《大明的工业革命》 第一章 改进火绳枪 崇祯二年,北直隶。 军器局。 一处火星四溅的匠作间里。 朱舜拿着一根冷骨,正在铸造鸟铳的枪管:“看来要想个办法脱籍了,按照明朝的户籍制度。” “只要是入了匠籍,一辈子都是匠籍。” “再说了自己一个历史上最年轻的数理化三料博士,应该在大明掀起一场工业革命才对,一辈子当个工匠,实在是对不起穿越两个字。” 朱舜拿起铸造好的一节枪管,放入旁边的水槽里冷却,‘滋滋’冒起一片白气。 伸手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看见两名官员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官员身上穿着青色官袍,胸前绣着白鹇补子。 后面那名官员身穿绿色官服,胸口绣着鹌鹑补子。 朱舜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读历史书消磨时间,知道大明官服的等级制度,前面那位是个五品大官,后面那个只是九品的小官。 奇怪的是,两人的地位相差那么大,九品小官见了五品大官应该像个狗腿子一样谄媚才对。 两个人却在激烈的争论些什么,瞧九品小官的架势,甚至都有点训斥五品大官的意思了。 五品大官走到火炉旁边,拿起一节枪管,瞪眼道:“一寸,再增加一寸的长度,这样才能让鸟铳的威力增加。” 九品小官也是拿起来一节枪管:“一寸?枪管已经够长了,增加一寸,重量也会跟着增加,肯定影响军士的战斗力。” “所以说半寸就够了。” “放屁!”五品大官差点没忍住拿着枪管敲九品小官的脑袋:“咱们用的可都是最好的熟铁,比较轻便。” “就算是增加一寸的长度,也没有多大影响,现在最重要的是提高鸟铳的威力,你不要本末倒置了。” “呵。”听着两位官员的谈话,朱舜忍不住笑了一声。 明清两代还没有研究出弹道知识,认为鸟铳越长越好。 尤其是清朝,到了清末时期,清军手里铸造的抬枪,甚至达到了两米的长度。 这样制作的火绳枪密封性很差,火药燃烧以后的推动力,在枪管里就被摩擦去了一大部分,射程和威力还不如明朝的鸟铳。 九品小官现在的火气可不小,听到有人敢笑,抡着枪管就要砸过去,瞧见笑的那个人是朱舜,火气减少了一些。 九品小官就是军器局的一把手,认识朱舜。 他瞪了一眼朱舜,生怕五品大官不高兴,赶紧维护起了手下的得力干将:“初阳,你别看这小子年轻,这小子可是个宝。” “年纪轻轻的,手艺在整个军器局都能排在前三。” 五品大官仔细打量了朱舜几眼,看起来还没有及冠,没想到竟然比一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工匠的手艺还好:“没想到还是个人才。” 五品大官想到这个少年,应该是九品小官的嫡系,就想着拿朱舜恶心一下九品小官,笑眯眯的说道:“听到你笑了一声,不知道你有什么高见。” 五品大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在他眼里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能够什么高见。 九品小官听见他这么说,脸色明显有些难看,嫡系重要程度不亚于儿子,对方这意思不就是在说他儿子是个蠢货。 朱舜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对方可是五品大员,只要能让他记住自己,以后脱籍肯定没有问题。 朱舜把冷骨放在砧板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粗布麻衣,认真的说道:“膛线,只有刻画了膛线,才会增加鸟铳的威力。” 膛线?五品大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心里不屑的很,故意刨根问底的问道:“什么是膛线。” 朱舜明白五品大官的心思,也不在意,继续介绍道:“只是嘴上说,也证明不了什么。” “我这些天正好制造了一支线膛枪,两位要是有兴趣的话,咱们可以去靶场试试威力。” 五品大官现在巴不得想要看到九品小官出丑,笑着说道:“那咱就赶紧过去,看看先生能有什么高见。” 九品小官听见五品大官刻意把先生两个字咬的很重,脸色更难看了,一个没读过书的乡下穷小子哪里配得上先生两个字。 分明就是在嘲讽朱舜不知道天高地厚,是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看来这一次丢脸是丢定了。 在朝为官,最重要的就是脸面两个字,这件事万一要是传出去了,肯定落下一个驭下不严的臭名声。 九品小官兢兢业业了十几年,从一个小吏一步步的爬到了九品的位置,本来还指望着今年能够提升半级。 有了这个驭下不严的臭名声,从八品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九品小官叹了一口气,不仅没有迁怒朱舜,反而是有点为他担心。 有了这个哗众取宠的坏名声,手艺再好,这辈子也没有希望脱籍成为一名小吏了。 九品小官还想着再过几年,等到这小子年纪大一些,想办法帮他脱籍,现在看来是没有指望了。 九品小官拍了拍朱舜的肩膀,没有说话,叹着气跟在五品大官后面走了出去。 心里却还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朱舜挽回名声,毕竟是个人才,一辈子当着匠人实在是可惜了。 第二章 变革一个时代 军器局内专门有一个检验鸟铳是否合格的靶场,靶场就是一片空旷的校场,校场边缘建造了一堵低矮的土墙。 大明军队使用的火绳枪,因为是滑膛枪,命中率很低,想要打中敌人只能依靠一点。 运气。 所以就需要很多军士一起发射火绳枪,形成集火,铅弹数量只有达到密集的程度,才能有效的杀伤敌人。 所以检验鸟铳用的不是靶子,而是用的低矮土墙,只要铅弹能够射中土墙就算合格。 朱舜来到靶场,说的第一句话,立刻就让五品大官对他的看法,有了一个很大的改变。 这个人不是一个跳梁小丑,是一个傻子。 九品小官嘴角都抽了抽,忍不住想要把朱舜拉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朱舜端着线膛枪,说了一句很合理的话:“给我拿来一个靶子。” 五品大官嗤笑着看了九品小官一眼,摆了摆手,让靶场的一名军士拿来一个箭靶:“今天我倒要看看,先生是多么的神枪手。” 九品小官只听说过神箭手,从来没听说过还有神枪手,估计过了今天,朱舜不仅要成为军器局的笑话,就连神枪手这个词也会成为一个嘲讽别人的贬义词。 等到军士搬来一个箭靶,朱舜目测了一下距离,只有两百米,抬脚向后退了一百米,站在三百米左右的距离。 五品大官瞧见朱舜都站在三百步以外了,都没有心情继续嘲笑,自己和一个傻子较什么劲。 鸟铳的射程在一百步到两百步之间,最远射程说是两百步,但在这个距离射在人的身体上,就像一颗黄豆轻轻的砸在身上,没什么威力了。 最佳的射程是一百步,只有在这个距离,才能射穿敌人。 但是要想射透女真人的甲胄,射程就要锐减到五十步。 朱舜站的距离足足有三百步,别说是射中箭靶了,就是达到这个距离都不可能。 朱舜没去在意五品大官是怎么想的,拿出一颗用麻布包裹的铅弹,用小木锤敲进枪管底部。 端起线膛枪,在药室里倒入一定量的火药,瞄准靶子,慢慢调整呼吸。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朱舜为了这一天,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单单是一个架枪的动作,每天晚上都要练习一百遍。 这么多天过去了,练习了不下于一万次,就是为了保证手臂的稳定性。 试射也已经试射了一百多次,定点射击已经练习的很精准。 就算是这样,面对三百步的距离,心里只有一成的把握。 因为达到三百步,用铁瞄具基本看不清靶子了,只能根据感觉打。 二十个呼吸过后,骤然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炸响过后,线膛枪的枪口弥漫出一股硝烟。 五品大官瞬间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晃动的靶子,好长时间没有缓过神了。 过了很久,缓过劲来了,嘴里又开始喃喃的念叨个不停:“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可是三百步,鸟铳怎么可能射这么远。” 九品小官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晃动的靶子,不过脸上却是出现了大笑:“哈哈,孙元化,我看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朱舜听到孙元化这个名字,也是愣了一下,这个孙元化可是明代的科学大牛,可以说是火炮第一人。 探索出了火炮弹道学,在他编写的火器著作里,记下了射角和射程的关系。 孙元化死后,明清时期的火炮研究倒退了起码半个世纪。 孙元化突然走到朱舜身边,一把抢走了线膛枪,朱舜还没反应过来,抱着线膛枪跑出了靶场。 朱舜这一次可以说是好好的给九品小官长了一次脸,大感脸上有光的九品小官,拿出了一钱银子,塞到朱舜手里。 九品小官拍了拍朱舜的肩膀,提前给朱舜放假了:“明天就是二旬了,今天高兴,你小子就提前回家吧。” “这一钱银子你拿着,买两瓶好酒,在家好好的陪朱老哥喝两杯。” 朱舜的父亲也是一位工匠,只不过不是铸匠,而是一位官窑的窑工。 因为父子两人都是工匠,不需要守着两亩地靠天吃饭,日子虽然过的紧巴巴,但是还凑合。 朱舜的父亲为人比较市侩圆滑,为了让儿子在军器局不被老人欺负,经常买一些野鸡野鸭这样的山货送给九品小官。 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再加上朱舜的手艺好,九品小官就把朱舜当做嫡系来看,也就把朱舜的父亲当成了一个朋友。 朱舜也不客气,接过来说了一声多谢,就离开军器局回家去了。 朱舜拎着一壶好酒刚走出北平的城门,孙元化拿着那支线膛枪走进了一座四进的府邸,一直走到府邸后面的苑林。 一间四角古亭里,坐着一位身穿红色官服的官员,拿着一卷书籍正在认真品读。 朱舜要是在这里,从这位官员的官服颜色和补子,一定能看出来这个人竟然是一位高达三品的中枢重臣。 孙元化走过去喊了一声老师,这个人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了。 明代科学界的泰斗,徐光启。 孙元化也没有多寒暄几句,实在是没有时间,脸色激动的按照朱舜的方法,演示了一遍线膛枪。 徐光启在宦海沉浮了一辈子,经历过太多事情,早就看淡了一切。 半个月前,宫里传出消息,皇帝有意让徐光启进入内阁,担任内阁次辅。 那可是大明王朝仅次于皇帝和内阁首辅的三号人物,跺一跺脚,整个天下都得震三震。 已经将近七十岁高龄的徐光启,还是那副看淡一切的淡然,但是当他看完孙元化演示过线膛枪,满是老人斑的老脸出现了多少年不曾出现的激动。 在徐光启的眼里,这一支普普通通的鸟铳,竟是比起内阁次辅还要重要。 徐光启双手都有些颤抖的接过来线膛枪,不愧是明代科学界的第一泰斗,一眼就看出了线膛枪的关键:“初阳,你的才能已经超过为师了。” “这支鸟铳,将会给火器带来一场极大的变革,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孙元化作为大明火炮第一人,很清楚这支鸟铳意味着什么,以他刚直的性格,甚至产生了把这支鸟铳的发明权据为己有的可怕念头。 这个魔障了的念头,着实是把孙元化自己都吓了一跳,也不能怪他,线膛枪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孙元化越发的想要把线膛枪据为己有了,内心挣扎了一下,苦笑一声道:“恩师,这个不是我发明的。” “这是王恭厂一位年轻铸匠,发明了这种鸟铳。” “不是你?”徐光启那张处事不惊的老脸,露出了一丝讶然。 整个天下除了自己的这个衣钵传人,徐光启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发明这种变革一个时代的鸟铳。 不管是谁,徐光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见见这个人:“走,带为师去见识见识这位奇才。” 第三章 家里的骄傲 朱舜的家就在京师近郊的黄村,村口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河上有一座石桥。 走过石桥,朱舜就见到了一个平时不怎么对付的同龄人,里长的儿子。 里长儿子仗着父亲是负责征收赋役的里长,一直把自己当成了同龄人里的老大,任何人都要服从他。 只有朱舜不把他当回事,要是换成别人,里长儿子肯定是带人天天殴打对方。 偏偏这个人是朱舜,家里人丁兴旺,堂兄弟六七个,个个还都是身材高大。 只要敢动朱舜这个长房长子一根汗毛,那几个身材高大的弟弟,都敢和里长儿子玩命,也就没人敢欺负朱舜了。 顺着土路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一棵老槐树。 朱舜的父亲朱忠仁坐在老槐树下,唾沫星子飞溅的正在和老兄弟吹牛。 朱忠仁眼角的余光瞥见儿子拎了一壶酒,笑嘿嘿的站了起来,脑袋昂的很高,很是自豪的说道:“看见了吧。” “那壶酒就是我儿子从京城三大酒楼绿蚁楼买来的剑南春烧,没喝过吧,哥哥我可是隔三差五的就喝上一壶。” 一钱银子哪里够买绿蚁楼的剑南春烧,只是朱舜在一家还不错的酒铺,买来的一壶酒。 朱舜知道自己老爹好面子,也不明说,毕竟这几个中年汉子都是匠头了,就老爹一个人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普普通通的窑工。 自己不如他们,就想着从儿子身上找补回来。 朱舜喊了一声爹,又笑着给其他几位打了一个招呼,就推开有些破烂的木门,走进了这处土屋。 朱舜的老爹一辈子只是个穷苦窑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运气,娶的妻子是一位江南婉约女子。 朱舜的娘亲朱柳氏年纪比较大了,但是从她脸上,还是依稀能够看的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一位美貌女子。 朱舜除了买了一壶好酒,还自掏腰包切了二两猪肉,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二两猪肉确实是少了点,不是朱舜不想多买,实在是没钱。 土屋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院子里却让朱柳氏收拾的干净利索,不像其他农妇的家里,院子里乱糟糟的,东西都是胡乱摆放在一起。 朱柳氏正在家里的老井边上,浆洗着家里的衣服,洗的时候很小心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把衣服给搓烂了。 木盆里的衣服只有几件粗布麻衣,不怎么值钱,但要是重新买一件,对于本就勉强混个温饱的家里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朱柳氏没想到儿子今天能回家,按理说明天才放假,在打着补丁的布裙上胡乱擦了擦手,就跑进了灶房:“儿子你先进屋歇歇,娘一会儿就把饭做好。” 朱舜拎着二两猪肉,走进了用茅草盖的灶房,拿着二两猪肉在娘亲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道:“娘,你看这是什么。” 拿着火石刚刚把干树叶点燃的朱柳氏,看见儿子手里的二两猪肉,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儿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做工了,这要是在娘亲的家乡,你那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在私塾里读书。” 朱舜知道娘亲心疼自己,他也更心疼整天辛苦劳作的父母,不过现在好了,有了满满一脑袋的知识,日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朱舜心里已经有了计划,这几天就要先搞出来一个东西,工业革命不工业革命的还另说,先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 朱舜放下油纸包裹的二两猪肉,笑着说道:“娘,不辛苦,军器局的张大使特别看重我,好日子还在后头。” 这一点也正是朱忠仁夫妻两个最自豪的地方,不为了别的,儿子被上司看重,比吃了东坡肘子还高兴。 朱柳氏拿起葫芦做的瓢,从灶台旁边的木桶里舀了几瓢水,倒在大铁锅里:“行了,赶紧出去,灶房里烟熏火燎的。” 刚刚走出灶房,就听见老爹嘻嘻哈哈的在说些什么,朱舜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赶紧打招呼:“二叔。” 朱舜的老爹排行老大,还有两个弟弟,走进来的这个跛脚汉子,就是朱舜的二叔。 朱舜二叔以前曾经是山海关的一名军士,后来因为被满清鞑子砍断了脚筋,残疾了,就只能回家了。 在朱舜的记忆里,这个二叔以前最疼他了,每次领了犒赏,总要先给朱舜买一份桂花糕。 以至于二叔的亲儿子每次都是又哭又闹,说他爹偏心。 二叔朱忠义听到朱舜喊了他一声,黝黑的脸庞,咧嘴一笑,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伸出手拿出来一颗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枣干。 朱舜双手接过来那颗枣干,鼻子有些发酸,自己何德何能有幸拥有这么多疼爱他的家人。 二叔后面还跟着六个少年,全是朱舜的堂弟。 朱舜的三叔和二叔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游手好闲的整天不干正事,却也很疼爱朱舜。 朱舜撕开枣干,就像以前那样分成七份,一人分了一小点,一起把这个枣干给吃了。 只是一点小小的枣干,朱舜感觉比自己以前吃的任何东西都甜。 吃完了枣干,朱舜就带着六个身材高大却很瘦的弟弟,走出了家门,在村子里转悠转悠。 自从来了明朝以后,这件事就是朱舜最大的乐趣,没办法,谁让他的兄弟多,个个还都是身材高大,带出去倍儿有面。 站在村口的石桥上,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田野风光,估计也快到吃饭的时间了,朱舜就带着六个身材高大的弟弟回去了。 刚刚走到家门口,就发现家门口围了一堆人,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第四章 线膛枪的连锁反应 朱舜从人群里挤过去,瞧见老爹拿着一根棍子站在门口,对面站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喇唬,一群把讹诈别人财物当饭吃的无赖。 三叔好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了,为首的那名喇唬,就带着一帮人过来讹诈了。 朱舜二话不说从邻居家借了一个耙子就冲了进去,六个高大的弟弟露出一副吃人的表情,大吼着冲了进去。 “狗日的,放开我爹!” “他娘的,欺负到我们家头上了,不想活了。” “干他娘的,今天不把你们打的尿血,我都不姓朱。” 朱舜带着几个弟弟转身站在老爹的身后,低声问道:“爹,怎么回事。” 朱忠仁用棍子指了指前面,毫不忌讳的大声说道:“这些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玩了一招紮火囤把你三叔给诓了。” “非得说你三叔玩了他娘子,要让你三叔赔钱,张口就是二十两,真敢开口要。” 紮火囤这个词,朱舜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听老爹话里的意思,应该就是仙人跳了。 这些喇唬搞出这么一档子事,就是为了图财,要个二两三两的还能凑出来,这个二十两银子就是把三家卖了也拿不出。 朱舜感觉这件事不大对劲,应该不只是为了图财这么简单:“爹,我感觉他们应该有别的目的。” 朱忠仁听到儿子的这句话,满是怒气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意:“不愧是我儿子,脑袋瓜子这么灵光。” “儿子你想的一点也没错,他们倒不是真的为了钱,为了咱们家的祖坟。” 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不过就是掘了他家的祖坟,朱忠仁想到这群喇唬是为了他们家的祖坟,眼睛都充血了:“咱家祖上是第一批搬到这里的住户。” “根据你爷爷说,好像是什么永乐皇帝,谁知道永乐皇帝是谁,反正就是很早很早的时候了。” “那时候土地随便选,咱家老祖宗就请风水先生看了一块好坟地,也就是咱家的祖坟。” 朱忠仁大致给儿子说了一下情况,棍子突然指向了一名穿着青色绸缎的乡绅,破口大骂:“孔有桂你他娘的别躲着当孙子了,有种就出来明说。” 那名叫做孔有桂的乡绅,‘啪’的一下,合上了手里的仕女腰扇,被人骂了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姓朱的,今天这个祖坟你不交也得交了。” “知道你个乡野匹夫没有读过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按照大明的律法,苦主杀了通奸的奸夫**是不犯法的。” 朱忠仁就算没读过书,活了这么多年,对于大明的一些律法还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当年朱忠义还亲眼见过苦主杀了奸夫,死死的盯着孔有桂,恨恨的说道:“今天这件事我们认栽了。” “不过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收拾你。” 孔有桂哑然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收拾我?我们孔家可是这一带势力最大的乡绅,你一个穷光蛋,拿什么收拾我?” “别说收拾我了,黄村的里长在你眼里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吧,管理十几个里长的粮长,在你眼里更是天大的人物。” “听说前两年,你请粮长喝好酒,粮长都没给你面子。” 孔有桂又是‘啪’的一声,打开了仕女腰扇,面无表情的说道:“在你眼里大到没边的粮长,在孔家面前,只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罢了。” “赏他口饭吃,他就继续当他的粮长,不给他饭吃,跪着求我都没用。” “你怎么收拾我?别说是你了,这一带谁有这个实力,收拾的了我?” “好大的口气。” 人群的外围突然传来了一道冷哼,孔有桂又是无奈的笑了笑,不怕死的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谁在乱叫,有本事就滚过来。” 不用孔有桂说,说话的那个人已经走过来了,人群也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就连凶神恶煞的喇唬也是乖乖的让开了路。 因为那个人穿着一身绿色官服,绣着鹌鹑补子。 军器局大使走了过来,挡在朱舜的前面,盯着孔有桂说道:“孔有桂给本官一个情面,这件事暂时揭过去,回头本官把香火情还给你。” 孔有桂也有功名在身,官帽子比军器局大使还高半品,是个从八品官员,不屑的笑了:“卖你面子,你算老几。” “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了,就是正五品的郎中来了,我也不给面子。” “孔有桂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人群外又是传来一声冷哼,看到走过来的这个人,孔有桂还真的觉得风有点大,不过不是闪了舌头,而是迷了眼。 竟然真的来了一位郎中。 正五品郎中可是主管一司的大员,怎么会来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这让孔有桂都有点怀疑,是不是风大迷了眼睛,看花了。 看见这位正五品郎中,已经把孔有桂吓的不敢说话,脑袋上冒出了冷汗。 当他看到正五品郎中后面的那个人,吓的差点跪在地上。 红色官服,孔雀补子。 孔有桂哪里还敢在这里闹事,赶紧带着里长粮长还有那些喇唬,灰溜溜的逃离了这里。 在逃跑以前,孔有桂有一件事实在是想不通,朱忠仁一个小小的窑工,儿子也只是一个铸匠,哪里来的面子可以让正三品中枢重臣给他撑腰。 朱舜也没想到一个线膛枪,竟然可以惊动正三品中枢重臣,让他跑来这么远拜访一个小小的铸匠。 平时能说会道的朱忠仁,突然不会说话了,拘谨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些什么。 别说是朱忠仁了,就是在京城经常见识大世面的三叔朱忠礼,也是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那可是红色官服。 朱舜大大方方的拱手道:“多谢张大使和孙郎中了,不知道这位是?” 红色官服官员不等孙元化介绍,轻捋白色胡须,笑着说道:“老夫,徐光启。” 第五章 徐光启哭了 明代科学界第一大佬。 朱舜听到这个名字,真是有点震惊,没想到线膛枪竟然把这位大佬都给惊动了。 知道了这位大佬的身份,朱舜也不觉的破破烂烂的土屋有什么丢人的,大大方方的邀请道:“徐侍郎要是不觉的家里寒酸,进去喝杯茶吧。” 徐光启没想到一个小小铸匠,气度竟然是这么的不凡,要知道很多贫寒出身的进士,别看读了很多的书,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的。 说一句话都不敢,更不要说这么大大方方的邀请了,徐光启更加高看了朱舜一眼:“那老夫就打扰。” 站在旁边的朱忠仁兄弟三人彻底傻住了,朱忠仁和老三甚至是主动抽了自己一巴掌,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们老朱的家门,竟然走进去一位穿着红色官服的高官。 朱忠仁抽了一下还不过瘾,连续抽了三下,再往院子里看去,还真的走进去一位红色官服大官,傻笑起来:“出息了,我儿子真的是太出息了。” 看得出来,这位红色官服的大官是为了儿子,朱忠仁兄弟三个带着六个小一辈也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等着,省的给朱舜添乱。 徐光启走进这间破烂院子,拿出了那支线膛枪,认真的问道:“这支火绳枪可是你发明的。” 打从这位过来,朱舜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不是自己的面子足够大,而是这支燧发线膛枪的面子大:“没错,就是我发明的。” “不过,这个不叫火绳枪,叫做燧发线膛枪。” 朱舜知道他们不明白什么叫做燧发线膛枪,就把线膛枪拿了过来,又要了一份火药和铅弹:“徐侍郎是火器方面的大师,应该很清楚火绳枪的缺点。” “发射的步骤太过繁琐,从清理药锅开始,一直到挂引线,前前后后有十来个步骤。” “就算是训练的再是有素的军士,起码也要很长时间才能发射一枚铅弹。” “这个线膛枪最大的优点,除了射程达到了三百步以上,远远超出了火绳枪一百步的射程,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 朱舜为了让徐光启更加直观的看到燧发线膛枪的最大优点,不再空口白话的说了,用行动表演给他看。 拿出小木锤把铅弹敲进枪管,往药室里倒进火药,只用了两个步骤,就端起来燧发线膛枪对准家里的土墙,开了一枪。 徐光启注视冒出一股硝烟的燧发线膛枪,脸上出现了愕然的表情,嘴皮子都有点哆嗦了:“两...两步,竟然把繁琐的步骤,精简到了只需要两步。” 徐光启作为明代火器第一人,太清楚这种燧发线膛枪意味着什么了,已经不是将会带来一场变革了。 一个崭新的火器时代,到来了。 这就是他们这些研究火器的人,这辈子最大的志向,用火器改变大明王朝的命运,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已经年近七十岁,在官场起起伏伏了一辈子的徐光启,抚摸着燧发线膛枪的枪身,老泪纵横。 徐光启也不说话,抱着燧发线膛枪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坐上外面的轿子,吩咐轿夫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军器局大使站在旁边看着急匆匆离开的徐光启师徒二人,脸上充满了唏嘘:“这种燧发线膛枪的意义实在是太重大了,你小子看来真的要发达了。” 军器局大使知道这小子不明白里面的前因后果,主动解释起来:“自从万历年间的萨尔浒大战过后,咱们大明的军队彻底被满洲鞑子们打怕了。” “就连大明的内阁宰辅也习惯了失败,处理从边关送过来的公文,只有一种情况。” “某某总兵被后金斩杀,某某总兵弃城逃跑,某某总兵投降后金。” “但凡是能够斩杀几十名满清鞑子,都是一场大捷。” “突然有一天,内阁宰辅不会处理一件公文了,宁远大捷,斩杀敌人数万,杀死后金大汗努尔哈赤。” “这个宁远大捷能够胜利的关键,就是火炮火枪这些火器。” “所以说咱们皇上登基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启用徐侍郎这些擅长火器的臣子。” “火炮火枪的地位已经上升了国之重器的地步,怎么改进火器,开启一个新的火器时代,就成了徐侍郎这批人最大的理想。” 军器局大使突然转过脸来,认真的看着朱舜说道:“而你就是开启这个时代的人。” 朱舜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朱舜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就邀请道:“时间也不早了,张叔在家里吃过饭再走。” 军器局大使明显也有要事,摆了摆手说道:“饭就不吃了,我今天还有事得赶回去。” 说完这句话,也是很着急的离开了这里。 朱舜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外,望着那顶轿子,心情大好。 朱舜不知道的是,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一件大事。 这一夜。 有位红袍高官,夜闯皇宫。 第六章 珍妮纺纱机 第二天,早朝。 昨晚一夜没睡的崇祯,脸上看不出一点疲倦,精神头十足的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的朝拜。 金色龙椅坐落在金色台基上,前方摆放着一对铜胎珐琅宝象,寓意着五谷丰登,太平盛世。 站在临清贡砖上的孙元化,在上朝以前就和老师商量出了一个章程,手持玉笏走出了朝班:“启禀陛下,王恭厂一名奇才朱舜发明了一样线膛枪。” “这支线膛枪的威力远远超过普通的鸟铳,对于大明王朝来说,当是一件国之重器,为了表彰这个奇才,臣建议给他封赏。” 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封他为军器局副使,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朝廷的六部尚书,只有礼部尚书不是东林党人,其余五部尚书全是东林党的骨干,东林党可以说是控制了大半个朝廷。 从今年年初开始,崇祯开始有意扶持徐光启这些西法党人,感到威胁的东林党,每次都极力反对提拔西法党人。 关于这件事,东林党已经从宫里的一名太监那里,提前得到了消息,也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五位尚书已经位极人臣了,这件事当然是不能由他们主动开口,就需要一个枪。 在过去一般都是各司郎中,主动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今天东林党为了震慑西法党人,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枪。 一个让徐光启等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人,从朝班里站了出来。 礼部精膳司郎中金之俊,出声询问道:“敢问孙郎中,这个朱舜是什么身份,可有功名在身。” 金之俊可以说是礼部二把手徐光启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金之俊竟然主动投靠了东林党。 而他所说的身份问题,也正是朱舜最大的缺陷,孙元化不敢胡编乱造,只能实话实说:“朱舜是王恭厂的一名铸匠。” 这句话说完,满朝哗然。 一个小小的铸匠别说功名了,就连脱籍都还没有,竟然跳过小吏这一层,直接提拔为军器局副使。 就算军器局副使只是从九品,但这可是朝廷的正式官员,相当于直接跨越了两道鸿沟。 脱籍和抬官入品。 崇祯昨天晚上已经见识了线膛枪的威力,知道线膛枪是改变一个时代的好东西,恨不得提拔朱舜为掌管一司的郎中。 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军器局副使,底下的官员又开始反对,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东林党人可不管崇祯生不生气,瞧见孙元化果然掉进了提前埋好的陷阱,火候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位在朝廷里有分量的人站出来说话了。 礼部右侍郎立即从朝班里走了出来:“皇上这件事万万不可。” “在隋唐以前,因为九品中正制,造成了流水的帝王铁打的世家门阀,后来正是由于科举制度的出现,才消灭了世家门阀,实现了真正的中央集权。” “这个叫做朱舜的工匠,没有任何的功名就提拔为了朝廷的正式官员,破坏了科举制度。” “皇上万万不能开这个口子,口子一开可就收不住了,相当于挖了大明的根基。” 崇祯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气昏过去,不就是提拔一个人才当个从九品官员,怎么就上升到了挖大明根基的高度,也太危言耸听了。 徐光启知道自己是时候站出来了,走出朝班说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破格提拔朱舜表明了大明招揽人才的决心。” “微臣以为,这样不仅不会危害大明王朝的统治,还会有益于大明吸纳更多的人才。” “不过既然满朝的文武不同意提拔为军器局副使,不如提拔为王恭厂掌厂。” 东林党人听到王恭厂掌厂,瞬间明白了,喜欢挖坑的他们,这是掉进了徐光启提前挖好了的陷阱。 军器局副使听着好听,却没有任何的实权,哪有直接掌握各种火器工匠的王恭厂掌厂实权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再反对的话,明白着就是和皇帝作对了。 就在东林党几位大佬思考对策的时候,金之俊再次走了出来:“国之重器这件事只是孙元化的一面之词,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如来一场比试,只要这个所谓的线膛枪能够赢了鸟铳,就让他做个王恭厂掌厂。” 高啊,这里要不是朝堂上,东林党人都要为金之俊的聪明才智击节称赞了。 东林党里正好有一个痴迷打猎的官员,练了一手好枪法,使用命中率只看运气的鸟铳,完全可以做到十枪命中八枪。 以他的好枪法,这个叫做什么朱舜的工匠,绝对没有希望了。 崇祯看着下面喜不自胜的官员们,差点笑喷了,不过为了保持君王的威严,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崇祯叹了口气,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勉强答应了:“就按照金爱卿的意思办吧。” 商量完这件事,东林党人没有心思继续上朝了,东林党早就看这些所谓的西法党人不顺眼了,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们被踩在脚下的感觉。 崇祯也是没有心思上朝了,他更加迫切的想要看到,东林党踩人不成,反而被踩的黑脸表情。 朝会很快就散去了。 一顶轿子从京城走出,又来到了黄村的那座石桥。 朱舜第二天起来,就拿着一根炭笔,在木板上画图纸,准备把珍妮纺纱机给造出来。 这玩意的工作效率是普通纺纱机的八十倍,也就是说一台珍妮纺纱机一天纺出来的纱线,相当于八十台普通纺纱机纺出的纱线。 简直就是一台印钞机,难怪说珍妮纺纱机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端。 有了工作效率这么高产的珍妮机,就能提高赚钱的速度,只要有了钱,就会有第二台第三台珍妮纺纱机,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朱舜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先开办一个近代纺纱厂,改善家里的生活。 手摇式珍妮纺纱机的构造倒不是很复杂,朱舜已经画好了大致的框架,现在正在计算垂直纺锭、滚筒、传动皮带这些小零件的大小和间隙。 第七章 科研流程 重点就在这些细节方面,垂直纺锭大了、小了、间隙不足等等问题,都会影响珍妮纺纱机的工作效率。 朱舜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通过数据计算,敲定这些影响珍妮纺纱机效率和质量的细节,这便是科研的基本流程。 首先设计一个理论模型,然后通过计算,一遍遍的演算。 直到演算出基本正确的结果,最后进行实验。 朱舜家里买不起纸,只能在木板上写写画画,演算了大半天刚把垂直纺锭的大小确定,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朱舜的老爹为了给儿子攒成亲的钱,每到二旬官窑放假了,都会趁着这个时间去一些私窑干私活。 苦是苦了点,不过想到每多干一天,就能给儿子多攒一点成亲的钱,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家里只剩下朱舜和娘亲两个人,担心又是那个乡绅带人过来闹事了,朱舜立即抄起了一根木棍。 转过身来,看见过来的是张大使,松了一口气:“张叔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 张大使找了半天都没在破烂院子里找到一个坐的地方,只能站着了:“哈哈,你小子现在可是大名人了。” “发明的这个线膛枪,已经把整个朝堂搅的是鸡飞狗跳,就连不少市井百姓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朱舜不明白张大使的意思,发明线膛枪确实可以惊动大明的高层,但怎么可能搅乱朝堂。 这只是一项发明,又不是一座金矿,为了分润金矿的利益,那帮子贪官污吏拼了命的想把自己人塞进去。 张大使也没想到一项可以给大明王朝带来变革的发明,竟然遭到东林党的反对,就把早朝时候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给了朱舜。 朱舜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首先是愤怒,倒不是愤怒东林党人阻碍了他成为一名正式官员的道路。 而是愤怒这帮子蛀虫,断绝了科技兴国的希望,这都不是危害大明了,已经危害到了中华民族的崛起。 要知道不久后英格兰就会成立皇家学会,极力提高科学家的地位,甚至可以媲美瑛国的贵族。 就在皇家学会成立的几十年以后,著名科学家牛顿去世,贵族们都以能给牛顿抬棺当做最大的荣耀。 牛顿的抬棺人是谁? 瑛国大法官兼上议院院长,两位公爵,三位伯爵。 正是因为科学家的地位不断提高,大批人才都投入了科学研究,经过上百年的积累,终于出现了科技人才的井喷,引发了第一次工业革命。 如果是在华夏,科学家哪里有什么地位,士农工商,没有士农的地位高,也没有商人有钱,实实在在的社会最底层。 朱舜知道自己来到了大明王朝,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改变古代中华的社会结构,不断提高科学家的地位。 只要把科学家的地位提高到瑛国那种地步,未来不管是哪个汉人执政,再也不会把科学家当成社会最底层的工匠,而是当做国家崛起的希望。 到那个时候,谁也阻挡不了中华民族的崛起。 朱舜借助自己的数理化知识,提前在大明引发第一次工业革命,就能实现最大的梦想。 科技始终领先欧美五十年。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关于怎么实现这个伟大的理想,朱舜已经有了计划,但是要徐徐图之。 朱舜放下手里的木棍,想起一件事,突然说道:“这个参加比试的人,能不能换成我二叔。” 听到朱舜的这个要求,张大使有些为难,毕竟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关系着朱舜能不能担任王恭厂掌厂。 还关系着西法党人未来在朝堂的地位,这一次如果被东林党狠狠的打压了,以后西法党人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不关乎权势,关乎能不能用西法拯救大明。 朱舜的下一句话,打消了张大使的顾虑:“我二叔以前是山海关的军士。” 不仅打消了张大使的顾虑,还让他对胜出更有把握了,那可是在边关经常和女真人厮杀的骁勇边军。 张大使哈哈笑了起来:“我们本来就是想找一位边军将士,可惜都太年轻了。” “毕竟山海关经常发生战争,能够在尸山骨海里活下来的老卒,实在是太少了,没想到在这碰见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官现在就去给徐侍郎汇报这个好消息。” 张大使着急的离开了这里,朱舜也去了一趟隔壁的二叔家,二叔正在家里操练几个孩子。 朱舜家里住的是土屋,二叔和三叔家里更穷,只有几间漏风的茅草屋。 二叔看见朱舜过来了,黝黑的脸庞,咧嘴一笑。 朱舜走到枣树下,低声给二叔说了一件事,就离开了这里,回去继续计算珍妮纺织机的细节。 朱舜闷着头在家打造珍妮纺织机,不知道这场党争愈演愈烈,掀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波。 京城里最有钱的当属晋商了,军火生意总是最赚钱的,晋商们这些年通过走私给女真人兵器粮食,赚的是富可敌国。 嗅觉敏感的晋商,怎么会放过这一次赚大钱的好机会,就在京城里开了一个赌局。 这场比试本来一局就定输赢了,晋商勾结东林党改成了三局两胜,大大增强了赌局的灵活性。 鸟铳三局全胜,一赔五。 鸟铳二胜一负,一赔一。 还有一个纯属开着玩的线膛枪胜,不管是全胜,还是二胜一负,只要是赢了,就一赔十。 京城棋盘街,有一处四进的府邸。 牵头组织了这场赌局的中年晋商,看着地窖里白花花的银子,从斗彩鼻烟壶里倒出鼻烟,放在鼻子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中年晋商姓黄,是晋商里有名的棉纱大商贾,看着这么多的白银,差点没把朱舜当成财神爷给供起来。 朱舜要是在这里,黄姓晋商绝对会抱着朱舜狠狠的亲两口。 黄姓晋商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过足了瘾,锁上地窖的三层铁门,走了出去。 迎面走来了一名管事,管事手里还拿着几张契约:“老爷,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和兵部右侍郎毕懋康等人,也下注了。” 黄姓晋商接过来管事手里的契约,看了一眼,不免被上面的数字惊住了:“这些西法党人不都是穷光蛋吗,怎么押了这么多。” 第八章 科学研究太费钱 管事接到这份赌注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高达八千两的巨款。 西法党人那群傻货整天为了什么研究,把俸禄都投进去了,有个叫孙元化的甚至是把祖产都给卖的七七八八了,哪里还有闲钱下注。 西法党人早就成了败家子的代名词,也成了京城的笑话,还美其名曰说是为了什么狗屁研究。 研究能当饭吃? 有这钱还不如去逛逛青楼,斗斗鸡和蝈蝈,拿到赌坊去赌钱也是好的,纸醉金迷才是官僚士绅过的生活。 非得把钱投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研究里面,全都打了水漂,还让自己过的苦哈哈。 管事倒也认识孙元化,因为以前在他家里当过几天的小管事,那时候的孙家在京城也是有名的富户。 住着三进的府邸,在繁华的棋盘街拥有二十几店铺,实打实的上等人。 自从孙元化的父母去世以后,这个败家子整天就买些没用的玩意,硫磺、硝石、木炭,说是要提纯火药。 买这些也就算了,还买一些上等琉璃盛放这些东西,这也没什么,琉璃存着也值钱,关键是那个所谓的研究会发生爆炸。 管事是眼睁睁看着孙元化一步步的把祖产给炸没了,最后只能搬进破烂的贫民窟,听说最近贫民窟的房子都卖了,搬到乡下去住了。 管事打死也不相信,这么一群穷困潦倒的西法党人能够拿出这么多钱,谨慎的打听了一番,知道了八千两白银的来路。 管事知道老爷在想什么,嘲讽道:“老爷,那些西法党人真是想钱想疯了,竟然跑去借贷了一大笔子钱。” “七借八借,把仅剩的祖产都给抵押出去了,那些西法党人才凑够了八千两白银。” “老爷,咱们接吗?他们买的可是线膛枪获胜,万一接了,过不了几天他们可都要倾家荡产了。” 黄姓晋商鄙夷的瞪了一眼管事,显然是被管事的话激怒了,还踹了他一脚:“你个驴艹的玩意,最近是不是青楼逛多了,脑子都射出去了。” “有人给咱们送钱,干嘛不接。” 晋商已经买通了比试的那个人,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故意输掉一局,造成二胜一负的结果。 因为所有人买的都是三局全胜,只有几个人买的是二胜一负,加起来也就一千两白银,赔率也低,就当是发发善心好了。 当然了,还有一群傻子加败家子,今天竟然买了八千两的一赔十。 想到这里黄姓晋商心里就乐呵,忍不住喊道:“夫人,去把那瓶贝勒爷赏的好酒给拿来,今天我要好好的喝两杯。” 黄姓晋商买通的不是别人,就是和朱舜有仇的乡绅孔有桂,这个人的人品不怎么样,斗鸡遛狗倒是一把好手,练的一手好枪法。 东林党最开始选定的那个人并不是孔有桂,他能摊上这么一件好事,一切还得多谢他的好兄弟金之俊。 有了金之俊的推荐,孔有桂耍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赢了那个京城的第一枪手,幸运的获得了这个机会。 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好兄弟,现在正在享受一生中最有面子的时刻。 东林党人每年都会搜刮大量的民脂民膏,有了钱就要享受,经常举办各种穷奢极欲的酒宴。 明天就要彻底把西法党人踩在脚下了,今天当然是要好好的庆祝一下,就把京城里四大青楼之一的秦淮楼给包了下来。 花了高达一万两白银,这要是被西法党人知道了,绝对会心疼的捶胸顿足,这得够他们研究多长时间啊。 秦淮楼最豪奢的一间院子里,只摆了三张桌子,只有主管一司的郎中才有资格坐在这里。 孔有桂不仅是坐在这里了,还坐在了主桌,虽然只是下首,但也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一件事。 六部尚书和左右侍郎没有过来,也不会过来,只要是过来了,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虽然他们确实结成党羽了,但谁也不会傻了吧唧的主动承认,打死也不承认。 宦海沉浮了那么多年的他们,哪里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锦衣卫和东厂可不是吃素的。 没来是没来,却也派遣了一位分量足够重的乡绅,代替他们参加这场提前的庆功宴。 坐在主桌上的乡绅,明面上和背后的东林党骨干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还有着很深的仇恨。 实际上却是那些东林党骨干的头号走狗,帮助他们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吏部尚书的代表主动敬了孔有桂和金之俊一杯,今天他们俩可是贵客,上面已经交代过了,一定要好好的招待这两个大功臣。 孔有桂和金之俊没想到吏部尚书的代表,会主动敬酒,这可就相当于吏部尚书在敬他们,手忙脚乱的拿起青瓷酒杯,一口干掉。 吏部尚书的代表把玩着青瓷酒杯,这可是出自官窑的好东西,笑着说道:“金郎中这一次立了头功,上面已经发话了。” “等到这件事结束以后,就带你拜访党魁。” 金之俊手里的黄花梨筷子,当即掉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把黄花梨筷子捡起来,很长时间不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金之俊不惜背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骂名,背叛了一手提拔自己的徐光启,就是为了这句话。 只要能够拜访东林党党魁,就算是正式进入东林党的内部了,凭借他的心机城府,进入核心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旦进入东林党的核心,一个正三品的侍郎绝对没有问题,甚至有可能跟进一步成为一部尚书。 金之俊二话不说把青瓷酒杯,换成了白瓷酒碗,连干了三碗,掏心掏肺的说道:“多谢老爷了。” “徐光启这群穷鬼还真的以为我会跟着他们,别的不说,就拿享受上来说,明明能够过上妻妾成群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非得搞一些没有什么用处的研究,是,他们是研究出了不少的新火器,也提高了火器的威力。” “但是这样又能怎么样,赚不了一分银子不说,还赔了很多钱,最可笑的孙元化,放着好日子不过,把祖产全部都给卖了。” “我金之俊也不是贪慕权势的人,只是不想被他们连累。” “咱们当官不就是为了能有好日子,也不需要多好,每天能够吃上一口肉就行。” 演技精湛的金之俊说完这句话,眼睛里瞬间出现了眼泪,就是不掉下来,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可怜样:“不瞒各位说,我已经一个月没吃过肉了。” 本来坐在这里的东林党人,相当看不起金之俊两面三刀的人品,听到他说一个月没吃肉了,全部是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心里对于金之俊的鄙夷,也减少了很多,变成了欷吁感慨。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换成了自己,别说一个月不吃肉了,就是三天不吃肉也受不了。 今晚这场酒宴,金之俊凭借他高超的演技,算是正式得到了东林党骨干的认可。 吏部尚书的代表又敬了他一杯,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敬酒:“贤弟放心,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大家以后会帮衬你的。” 金之俊眼里含着眼泪,站起来,郑重的仰头喝完了满满一碗酒,坐下的时候,留意了在场东林党重要成员的表情。 没了半点的鄙夷和不屑。 金之俊心中大喜,知道这件事成了,真的获得东林党的认同了,也彻底融入了他们。 第九章 比试开始 比试的这天正好是立夏时节,今年的立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还是有点冷。 好在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雨,是个踩人的好日子。 比试的地点选在了景山苑林,这座占地三百多亩的皇家苑林,堆放了大量的无烟煤,防止蒙古围困京城导致燃料短缺,又被称作煤山。 另外还有习射、官学、躬耕、宗教等许多用处,地方足够大,崇祯就把比试的地点选在了景山。 比试还没开始,就吸引了很多官僚士绅和豪商巨贾过来观看,多达上千人,可以说是盛况空前。 崇祯发挥一贯的俭朴作风,没有搭建富丽堂皇的台子,也没用大量的丝绸装饰比试地点,直接用习射校场进行比试。 一点也体现不了皇家的尊贵风范,几位内阁宰辅好几次提出谏言,说是这么俭朴有损皇家威严。 崇祯懒得搭理他们,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自己都穿打补丁的衣服,还在乎场地好不好看。 自己的私库内帑是还有一些绢帛,不多,也就价值八万两白银,可是都用来买一赔十了。 咳咳.......崇祯想到这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旁边负责记载皇帝起居注的太监,赶紧拿出小本本记下了一句。 陛下忧心国事,感染风寒。 崇祯是忧心,忧心自己私库里的钱怎么这么少,就算是一赔十了,也才八十万两白银,刚好可以给边关的将士们制作一套新军袄。 现在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上一次发放军袄还是天启年间,早就该发新的了,就是因为没钱迟迟没能发放新军袄。 哎,还是钱太少了,要是再来个八万两,就可以制作两套了。 黄姓晋商就站在崇祯的不远处,看他脸上的表情比昨天还要高兴,脸上都快笑出了褶子。 没办法啊,大清早的就有人过来给他送钱,一送还是八万两,高兴的他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特意加了一个鸡蛋。 这让府里的人还以为老爷出了什么事了,难不成是老爷命不久矣,就想着多花点钱了,要知道老爷可是有名的守财奴,一枚铜子都恨不得掰成三瓣花。 “来了。” 时辰差不多了,东林党代表孔有桂就在一双双炽热的目光下,昂头挺胸的走进了靶场。 孔有桂为了能让公卿大臣和皇帝陛下记住他,特意打扮了一番。 头上戴着缨子帽儿,身上穿着绿罗襕袍,脚上踩着黑鞋净袜,用的料子全部都是产自苏州的宋锦,手里还拿着仕女折扇。 孔有桂本来长的就不赖,加上又穿了这么一身骚包的衣服,顿时就引来了满堂喝彩。 东林党的几位尚书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他们可都是压了不少的身家,赌的还是一赔五。 想到转一转手,就是五倍的收益,简直比在官场上捞钱还快,几位尚书看向金之俊的目光也更加柔和了。 相比较孔有桂一身的绫罗绸缎,朱舜的二叔可就寒碜多了,穿的是粗布麻衣不说,上面还打满了补丁。 在场的官僚士绅和豪商巨贾,瞧见他这副寒酸样子,全部都是摇了摇头,还比个屁,肯定是输了。 孔有桂意气风发的站在万众瞩目的靶场中央,‘啪’的一声打开了仕女折扇,瞧见过来比试的那个人竟然是朱家老二。 噗嗤一声,乐了:“我还以为找了一个什么样的高手,原来是一个瘸子。” 在场的众人听到孔有桂的话,这才注意到朱舜的二叔竟然是个瘸子,刚才只顾着看他身上的乞丐服了。 顿时就引起了哄堂大笑。 朱舜的二叔只是沉默的走了过去,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走到靶场中央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身后的包裹,从里面拿出来一套破破烂烂的罩甲,披挂在身上。 看到这副破破烂烂的罩甲,崇祯愣住了,西法党人愣住了,公卿大臣们全都愣住了。 竟是关宁铁骑的罩甲。 哄堂大笑很久就变成了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嘲笑这个跛脚的寒酸汉子了。 嘲笑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嘲笑这些为了大明王朝的稳定,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 没有他们,官僚士绅们能过上纸醉金迷的享乐生活?早就被女真人砍了脑袋,掳走了妻儿。 朱舜二叔还是没去理睬站在外围的官僚士绅们是怎么想的,拿着线膛枪默默的走了两百米左右的位置。 装弹,填药,开枪,一气呵成的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砰!”的一声枪响,惊醒了所有看戏的官僚士绅,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站在足足两百步开外的朱舜二叔,竟然真的射中了靶子,不仅射中了靶子,还把靶心给射穿了。 黄姓晋商和东林党成员们瞬间感觉到了不妙,这已经不是枪法的问题了,那个叫做线膛枪的鬼东西,威力也太大了吧。 意气风发的孔有桂,呆呆的看着靶心,嘴里有些发干。 他怎么也没想到,朱舜搞出来的这个线膛枪威力这么大,在两百步以外的距离,还能射穿靶心。 骑虎难下的孔有桂,只能硬着头皮也走到了两百步开外,嘴里不停的求神仙告奶奶,希望老天爷保佑他,也能射穿靶心。 又是一声枪响过后,孔有桂这一枪毫无意外的脱靶了,应该说没有达到距离。 黄姓晋商眼皮子猛的抖了一下,现在已经不是感觉不妙了,而是有了不详的预感,但他还是保持着一丝侥幸,站在人群里硬撑着。 东林党成员们像是过年一样的喜庆脸,全部换成了清明祭祖的哭丧脸,心里大骂金之俊不是东西,推荐了一个什么玩意。 几位尚书眼里的柔和目光,全部变成了凌厉,看的金之俊如芒在背,两条腿不停的打摆子。 崇祯和西法党人们,心里只有两个字,痛快,让你们刚才这么嚣张,现在傻眼了吧。 朱舜二叔开完第一枪,就在那沉默的清理药室,更换铅弹火药。 等到孔有桂射完一枪,沉默的一步步走到了三百米左右的位置,端起了线膛枪,准备开枪。 孔有桂看到朱舜二叔竟然是走到了三百步的位置,后背满是冷汗的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第十章 崇祯的通杀 孔有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奇怪的瞧了一眼黄姓晋商的方向,心里泛起了嘀咕:“难不成把这个朱忠义也给收买了?” 孔有桂越想越觉的合理,要不然朱舜的二叔怎么像傻了一样,走到了三百步左右的位置。 再说了朱家那么穷,随便扔给他二十两银子,就能让他卖命了,更何况只是输掉一场比试。 东林党的成员们也是松了一口气,几位尚书看向金之俊的目光再次柔和了,心想这小子还真是顽皮,玩起了欲擒故纵。 金之俊的两条腿抖动的却更厉害了,下身还不受控制的出现了一股尿意,他知道几位尚书的目光怎么变了,更知道自己真的没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 这次换成了崇祯和西法党人们对视一眼了,倒是没有会心一笑,脸上都是挂起了玩味的笑意。 黄姓晋商在第一枪过后,一直在努力观察皇帝陛下脸上的表情,瞧见崇祯脸上的玩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真的坏事了。 想到自己面临着将近一百万两的赔款,黄姓晋商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砰!” 第二枪响了。 “中了!中了!”伸长脖子的孙元化突然欢呼了起来,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都开始手舞足蹈。 崇祯略带一点紧张的心情,终于是放松了,毕竟就算线膛枪可以达到射程,但是在三百步左右的位置射中靶子,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崇祯和西法党人是轻松了,东林党成员们却是像死了亲爹一样,一个个差点哭出来。 为了这一场稳赚的赌局,他们把全部的身家押出去了不说,还都借了高利贷,这下完了,输的裤子都没了。 几位尚书看向金之俊的目光,没了柔和,没了凌厉,有的只是看见仇寇的仇恨,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金之俊瞬间瘫坐在了地上,同时还有一股黄色水渍从裤裆流了出来,六神无主的念叨起来:“完了,完了.......” 金之俊的仕途算是彻底完了,本来按照他的谋划,把西法党人当做跳板,狠狠的踩一脚,就可以攀上朝廷上最庞然大物的一棵大树。 所以他就毫不犹豫的背叛了西法党人,谁能想到还没跳过去,脚尖刚离开西法党人这块板子,就被线膛枪给拽了下来,坠入了深渊。 现在的金之俊已经成了朝堂上的过街老鼠,背叛了举主,新主子东林党所有的成员因为他输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恨不得掐死他,哪里还会让他融入东林党。 彻底绝望的金之俊,把一切的根源全部归罪到了孔有桂身上,现在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寝他的皮。 不过这件事轮不到金之俊了,朱舜推荐自己的二叔,就是为了整死这个要挖他家祖坟的孔有桂。 “哎呀!” 就在崇祯和西法党人高兴的晚上都要多加一碗肉汤的时候,立下了大功的朱舜二叔,痛呼一声栽倒在地上。 崇祯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焦急的说道:“赶紧去看看朕的将士怎么了。” 不等皇帝的亲卫走过去,朱舜先一步扑了过去,演技大爆发,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二叔!二叔!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我这就去找个麦麸饼给你吃。” 崇祯也没见过朱舜,听他的口气也听出来他是谁了,好奇的问向了身边的孙元化:“孙爱卿,这个麸糠饼能治病?” 孙元化正在喜滋滋的计算自己赢的银子,又能买多少硝石木炭琉璃,有点走神,下意识回答道:“能治个屁,麦麸子就是小麦秸秆打碎了以后的东西。” “这东西平时都是用来喂牲口的,哪里能治病。” 这句话刚说完,孙元化突然反应过来是皇帝在问话,冷汗都下来了,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启禀皇上,不能。” 崇祯今天赢了八十万两,这种赢钱的快感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就没在意这些细枝末叶的东西,好奇道:“那朱爱卿怎么要给他的二叔吃这个东西。” “王承恩,去把朱舜爱卿喊过来。” 一名年轻太监小步走了过去,把朱舜请了过来。 这是要见皇帝了,那可是掌管天下无数人生死的皇帝,朱舜当初去研究所面试的时候,见几个面试官都有点小紧张,现在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好在朱舜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国家二号首长曾经去过他们研究所,朱舜还握过手。 想到自己有幸握过二号首长的手,朱舜心里的紧张就减轻了很多,脚步沉稳的走了过去。 古代选官讲究个身言书判,第一个要求就是长的要好看,朱舜的身高随他爹,身材高大,长相随他娘,相貌俊朗。 崇祯本来就对这个发明了燧发线膛枪的朱舜,很有好感,现在看到他又是这么一副相貌堂堂的样子,更是喜欢了。 作为一个乡野出身的匠人,第一次面圣,没有半点的战战兢兢,仪态反而是老成持重,这是状元郎在第一次面圣的时候,都做不到的。 崇祯心里的喜欢,变成了欣赏,是个做大事的人:“爱卿,为何要用麦麸救你叔父。” 朱舜的眼泪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悲痛的说道:“启禀皇上,我二叔他这是饿的。” 饿的?崇祯脸上不免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 朱舜的二叔可是在边关流过血的老卒,还是能够和女真人硬碰硬的关宁铁骑老卒。 像这样为大明王朝流过血的老卒,每一个伤残了以后,都会有一笔不小的抚恤,怎么会饿的连饭都吃不上。 崇祯的脸色突然有些阴沉:“为何吃不上饭。” 朱舜心道成了,把手指向了呆呆站在原地的孔有桂:“回皇上的话,我二叔的抚恤全被这个士绅给贪了。” 恼羞才能成怒,心里怀着对辽东将士愧疚的崇祯,听说有人竟然敢贪墨抚恤,脸色阴沉的可怕:“吴孟明!立刻彻查这件事。” 孔有桂听见朱舜诬告他贪墨边军的抚恤,就知道这事要完,还没等他辩解两句,就看见了所有官员最恐怖的两件东西。 飞鱼服,绣春刀。 第十一章 双喜临门 锦衣卫每次出动,尤其是带走某位官员,都代表着四个字。 满门抄斩。 这一次不管孔有桂是不是真的贪墨了抚恤,没有什么好下场了,登基还没超过三年的崇祯,刚刚铲除了阉党,稳定了朝纲。 下一步就要收买边关的军心,告诉边关将士们,他崇祯皇帝和天启皇帝不一样,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你们放心在边关杀敌,有了任何事皇帝都会给你们做主。 赢了钱,又收买了军心,今天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崇祯难得一见的笑了:“爱卿明天立即上任,以后要多为大明做贡献。” 成了朝廷的正式官员,又解决了孔有桂这个心头大患,朱舜也是双喜临门:“微臣一定不辜负皇上的栽培。” 乾清宫还有一堆政务要处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崇祯勉励朱舜几句就摆驾回宫了。 西法党人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每个人都重重的拍了一下朱舜,在他不明白的眼神下,哈哈大笑着离开了,赶紧去把赢来的银子给拿走。 家里还等着这笔钱买米下锅。 东林党还有剩下的公卿大臣们,全部是用愤恨的目光盯着朱舜,看的他心里有些发毛。 二叔朱忠义默不作声的按住了腰间的破旧雁翎刀,默默的挡在朱舜的身后。 朱舜瞧见二叔的这个动作,心里一下子就安稳了,要知道以二叔的身手,就算是跛脚了一人单挑五六个壮汉不成问题。 叔侄二人带着两个好消息,心情极好的回家了。 朱舜的老爹今天没去上工,跑到十里外的关帝庙烧香去了,希望儿子可以赢了比试,光宗耀祖。 朱舜老爹以前去关帝庙烧香的时候,从来都是买一根香,今天破例,肉疼的买了三根,给关老爷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等他紧张的回到家,看见了坐在青砖老井边缘的儿子,心脏‘噗通’‘噗通’跳的厉害,当初娶媳妇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朱舜老爹想问又不敢问,生怕老天爷给了他们家希望,又把他们家打入地狱。 朱舜看见老爹站在门口,进来不是,不进来也不是,知道老爹把这件事看的太重要了。 估计只要自己能当上官,老爹就算现在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笑着说道:“爹,赢了。” 朱舜老爹得知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露出的表情让朱舜看不懂了,没有兴高采烈的欢呼,也没有喜极而泣的淌眼泪。 默默的蹲在了门口,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下可把朱舜一家人给吓坏了,还以为这是出了什么事,一群人赶忙跑了过去。 走过去一看,朱舜老爹默默的在那淌眼泪,嘴里念叨个不停:“爹,爷爷,咱们老朱家终于出息了,出了一个大官。” 朱舜看到老爹流眼泪了,这才放心,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就好,正准备把老爹给扶起来,看见三叔挂着一个布褡裢走了过来。 三叔瞧见大哥蹲在门口淌眼泪,呲牙笑道:“哥你看你,大喜的日子哭什么,你看看这是什么。” 三叔小心的敞开布褡裢的口子,露出了淡黄色的面粉,家里的几个少年兴奋的欢呼了起来。 三叔看到家里的几个孩子,欢呼了起来,极为受用:“为了庆祝咱们家出了一个大官,我专门去集市上买了十斤番麦面粉,还有二两糖。” “咱们今天吃糖窝窝。” 大明王朝年年发生大灾,不是旱灾,就是蝗灾,各种苛捐杂税还一年年的往上加。 能够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更别说吃这种糖窝窝了,那是过年才能吃的好东西。 朱舜在王恭厂担任铸匠,老爹是官窑的窑工,娘亲平时在家织布贴补家用,勉强能够吃口干的。 朱舜两个叔父家里,每天就只能喝口稀的,配着麦麸饼,勉强能够吃个半饱。 黄村是个大村,不只是朱舜的两个叔父家里这样,黄村的上千户人家都是这样,有的甚至连麦麸饼都吃不起。 朱舜前些天带来的那壶酒和二两猪肉,对于朱家来说奢侈的吓人,在他们眼里那就是皇帝的御膳。 也难怪朱舜的几个弟弟,听说能吃糖窝窝,高兴的跳了起来。 朱舜老爹想起来一件事,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就赶紧站起来:“老三赶紧的,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把东西给你嫂子。” “省的天黑了还要点灯,那壶酒昨天才喝了三杯,今儿个高兴,咱们把酒喝完了。” 听到把酒喝完,二叔咧嘴笑了。 在门口磨蹭了那么长时间,等到糖窝窝做好了,天色也黑了。 舍不得点油灯的朱舜老爹,索性就把家里的那张瘸腿八仙桌,搬到了院子里,就着月光吃这桌庆功宴。 朱舜一家子高高兴兴的在院子里吃饭,京城里有个人却一口也吃不下。 倒了血霉的黄姓晋商终于把要赔的钱算出来了,就是把赌局里的押注全部赔进去,还差近三十万两的巨款。 想要填补这个亏空,只能把京城里的宅子和店铺,还有乡下的上千亩良田全部卖了,才够还上所有的赔款。 相当于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打拼了大半辈子的家业,一朝就没了。 黄姓晋商想着自己大半辈子的家业,就这么没了,心里闷的发慌,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要知道这些年,黄姓晋商为了给女真人的走私兵器粮食,吃了不少的苦头,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全部的家当就这么没了。 人为了一倍的利益就敢铤而走险,为了两倍的利益就可以六亲不认,为了三倍的利益就敢践踏世间一切的律法。 何况这是三十万两,全部换成现银堆放在一起,都能堆成一座小山。 黄姓商人心里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死不认账,大不了到时候给东林党的几位尚书,一家送去五千两白银。 “老爷,老爷。”管事突然慌里慌张的从外面跑了过来,哭丧着脸说道:“那位年轻的少爷来兑换银子了。” 黄姓商人端起斗彩鸡缸杯,吹了吹不存在的热气,眯眼笑道:“去把家丁们叫来。” 家丁还没过来,讨债的人已经来到大堂门口了,当他听到那个人的名讳,直接跪在了地上,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咱家,王承恩。” 第十二章 水力珍妮纺纱机 朱舜第二天在王恭厂接受完任命,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地了。 王恭厂的掌厂一般来说是没有品秩的,通常是由宫里的太监担任,又叫做掌厂太监,太监们本身就有品秩,所以王恭厂掌厂基本上不设品秩。 让一个正常人担任掌厂,从来没有先例,朱舜属于开国以来的头一个。 关于朱舜的品秩问题,崇祯本来是想给他一个九品,但是内阁宰辅们死活不同意,说是这样就破坏了品秩制度,军器局大使也才九品,最后只能给他一个从九品。 朱舜戴上双翅乌纱帽,穿着绿色官服,脚下踩着硬底官靴,整个人的气场立刻就不一样了,确实有了几分官老爷的仪态。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王恭厂里的贴厂和佥书这些个小吏,每天都是愁眉苦脸的,担心年轻气盛的朱舜断了他们的财路。 那些专门给王恭厂提供铁料木料的商贾,担心就少了一些,毕竟王恭厂的原材料都是工部拨下来的,朱舜接触不到。 胆战心惊的等了大半个月,还是不见朱舜有什么动静,就放下心来继续偷偷贩卖火绳枪。 造价十五两三钱银子的火绳枪,转手一卖,卖给那些喜欢熬鹰遛狗的纨绔子弟,就能卖到三十两的天价。 王恭厂的贴厂和佥书多达二三十人,每名小吏每年都能从中捞取上百两银子,别看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有的甚至在京城有间两进的宅子。 不是朱舜不想烧火,只是没有那个闲工夫搭理他们,手摇式珍妮纺纱机已经设计好了。 但是这个手摇式珍妮纺纱机,需要一个妇人摇动手柄,带动传动皮带,才能进行纺纱。 朱舜觉的这个效率提高了八十倍的珍妮纺纱机还是不够先进,正在对它进行改进。 把摇动手柄拆掉,换成扭力杠杆、三槽凸轮、链条这些的机械部件,改造成更加先进的水力珍妮纺纱机。 不管是手摇式珍妮纺纱机,还是水力珍妮纺纱机,不需要电力,也不需要蒸汽,结构不算复杂。 朱舜以前看历史书的时候,专门研究过国外的工业革命,清楚的记着这两种珍妮纺织机的结构,只用了七八天时间,就把水力珍妮纺织机的结构图画好了。 记得归记得,但是真正要造出来,还要考虑到实物的一些小细节,就这样又在公廨里闷着头计算了十几天。 终于在第二个旬假的那天,朱舜把水力珍妮纺织机的结构图,彻底计算好了,就连最不起眼的棱角,都标注了精准的度数。 朱舜现在可是东林党最痛恨的人,还没有之一,朱舜闷着头搞机械设计搞了多长时间,很多东林党成员就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肉了。 更不要说狎妓出游,醉生梦死的去逛青楼了,很多东林党人为了还上借贷,甚至含着眼泪都把自己最爱的小妾送人了。 朱舜担任王恭厂的掌厂以后,贴厂和佥书们担心新官上任三把火,东林党人也担心这个三把火,只不过担心的是朱舜不烧火。 没想到朱舜还真的一点火没烧,都已经二十天了还是没有半点动静,这让谋划了不少阴谋诡计的东林党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再怎么用力,力气再怎么大,也拿对方没有任何的办法,这让本来心情就不好的东林党成员们,郁闷的想要吐血。 明朝官员的假期还是挺多的,除了省亲假、祭把假、婚丧假这三大假期以外,其他各种小的休沐假期,加起来多达四十七天。 官员下午放衙回家有两个时间,春分以后是申正,秋分以后是申初。 朱舜把手里结构图收好,看了一眼利玛窦传到大明的西洋自鸣钟,正好到了下午四点,就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向衙门外面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朱舜前一个旬假没回来,朱忠仁夫妻两个还以为儿子这次旬假也不回来了,天色刚黑下来就睡觉了。 朱舜伸出手敲响了木门,等着老爹过来开门的时候,发现自己闹出的动静,竟然没有一只狗叫唤。 不是没有狗叫,是没人养狗,自己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养狗,朱舜忍不住感叹道:“以前看史料的时候,史书上只用寥寥几个字,就一笔带过了说明朝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 “这已经不是不好过了,能活着就不错了,黄村还是在天子脚下,要是换成西北这些地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惨样。” 朱舜现在是黄村混的最有出息的人了,孔有桂全家也都抓进大牢了,按理说没人能够威胁道朱家的安全了。 朱忠仁过来的时候,还是谨慎的拎着一个棍子,没办法这个世道不安稳:“是谁。” “爹,是我。” 听到是儿子的声音,朱忠仁赶紧把木门打开了,瞧见儿子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外面,现在还是大半夜,忍不住絮叨了几句:“这么晚了你也不知道多带两个衙役。” “这要是在半路上碰到了流寇可怎么办。” 自己又不是知县,哪里来的衙役,朱舜知道在老爹这些普通老百姓眼里,只要是当了官就会有一大帮子人,前呼后拥的让官老爷使唤。 朱舜也没去解释,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打着哈欠说道:“爹,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 “明天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明天暂时就别去上工了。” 朱忠仁听到上工两个字,老脸忍不住一红,儿子当官以后心疼他这个当爹的,就不让他去私窑干活了。 儿子又不在家看着他,朱忠仁想着多干一点多给儿子存一点娶媳妇的钱,就偷偷的又去了,没想到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没能瞒住他。 想到儿子这么精明,朱忠仁忍不住乐呵起来:“上什么工,你爹我这几天一直在休息,休息的骨头架子都快软了。” 家里的土屋只有一间屋子,里面分成了三个房间,中间是大堂,左边是朱舜父母睡觉的地方,右边是他的小房间。 朱柳氏听见是儿子回来了,披上一件衣服走了出来,正好在大堂碰见了儿子:“舜儿,吃饭了吗。” 朱舜这段时间消耗的精力不少,又走了很长时间的路,确实很困了:“吃过了娘,我先去睡觉了。” 第十三章 纺纱机的造价 一般的老百姓都是一天两顿,朱舜家里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官僚士绅家庭,朱舜也就没去要求吃早饭,等到晌午的时候,把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了。 饭还没吃完,黄村还有附近几个村子的媒婆就找上门了,说是找朱柳氏拉拉家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为了给朱舜说媒。 要是放在过去,这几个媒婆介绍的良家小娘,每一个朱忠仁都会满意,现在儿子可是大官了,就动了其他的心思,说是让他们帮忙介绍几个读过诗书的小娘子。 这几个媒婆很会来事的满口答应了,心里却有些嗤笑,就算是当官了又怎么样,屋子破破烂烂的还是穷光蛋一个。 还想娶一位读过诗书的小娘子,你怎么不说娶个书香门第的小姐。 朱舜等到老爹走过来,认真的问道:“爹,咱家一共有多少钱。” 朱忠仁不知道儿子这是要干嘛,但他对于儿子的疼爱绝对是毫无保留的,直接把所有的家底都抖露了出来:“咋了?你要钱干啥用?” “一共存下了六两九钱二分银子,不过这是给你娶媳妇用的,可不能乱花。” 朱舜这些天不仅是把水力珍妮纺纱机的图纸给画好了,包括打造这个东西所用的材料,以及材料的价格也算好了。 就算是不请工匠,自己打造的话,光是买材料也要花上二十两左右。 虽然家里的存款距离二十两还差不少,但是朱舜没想到老爹竟然存了这么多钱,实话实说了:“爹,我想开个纺纱厂,大概需要二十两银子。” 不管儿子想要做什么,朱忠仁总是一万个支持,听到二十两银子的巨款,突然沉默了。 朱忠仁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这才开口说话:“行,儿子,爹知道了,你在这等着,爹出去一趟。” 等到朱忠仁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还跟着两个弟弟。 朱忠仁拿着一个锄头跑进屋子里,从地上刨出来一个小匣子,取出来里面的银子,连同手里的一起交给了赵舜。 朱舜的三叔干了二十几年的牙人,见过世面,他很清楚别说二十两银子,就是五十两银子也开不了一个纺纱厂,二百两还差不多。 三叔拦住了要走出去的朱舜,问道:“舜儿,给你三叔说实话,你要这钱到底是干嘛的。” “是不是这段时间同僚请你吃饭,你脸上挂不住,要回请他们。” “真是这样你就直说,人情世故这方面大哥还是懂的,不会骂你的。” “只要不影响你的仕途,就算是把咱们三家的房子卖了,别说二十两,就是三十两也给你凑出来。” “甭说你一个当官的了,就是我们这些个在底层厮混的牙人,也讲究一个脸面,咱可千万不能折了面子。” 这二十两散碎银子拿在手里,朱舜本来就觉的沉甸甸的,因为他看见二叔的那口雁翎刀不见了,应该是卖了。 听了三叔话,朱舜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不是的三叔,这些天我发明了可以纺一百个纱锭的水力纺纱机。” “这一台纺纱机就相当于一百个妇人,就想着把这个纺纱机打造出来,用这个纺纱机开一个纺纱厂。” 朱舜解释清楚了,三叔反而是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是,拿这些钱买材料?” 朱舜点了点头。 这下就连朱舜的老爹也不高兴了,三叔知道大哥从小就不舍得骂孩子,就连口气重一点都不敢,主动说道:“你小子也太死脑筋了。” “你是谁?你可是王恭厂的掌厂,王恭厂可是打造军器的地方,那不是要什么材料有什么材料,直接拿着用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买。” “你是整个王恭厂的老大,不就是用点材料,谁敢检举你,除非以后不想在王恭厂干了。” 三叔的话还没有说话,始终保持沉默的二叔,拦住了说个不停的老三:“三儿,你别说了。” “孩子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你也没当过官,也不知道孩子会有什么难处,咱们这些当长辈的也不要把咱们的小人思想,强加给孩子。” “要钱,给钱就行了。” 朱忠仁瞪了老三一眼,笑呵呵的说道:“别听你三叔胡咧咧,钱不够的话给爹说,爹再去想办法。” “明天还得点卯,时间不早了,就赶紧回去吧。” 父亲,二叔,三叔,说的话不一样,但是每个亲人说的话都是在真心实意的关心朱舜。 朱舜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离开了家里。 刚刚走出家门口,就听见老爹在那埋怨三叔,说他没事给孩子说这些干嘛。 旬假结束,朱舜从家里回来以后,王恭厂的小吏们发现这个顶头上司更加奇怪了,都是当官的人了,又去做那些下等工匠做的活计了。 小吏们这下对于朱舜彻底没了戒心,所有人心里对于朱舜都变成了鄙夷,到底是乡下来的野小子,就算是当了官,还是一副下等人的样子。 最让这些小吏感到可笑的是,朱舜打造东西的材料,竟然是自己花钱买的。 一名黄姓贴厂最先发现了朱舜的愚蠢做派,就把这件事说给了小吏们,小吏们最开始还不相信。 等到朱舜第二次来买材料的时候,小吏们亲眼目睹了朱舜自掏腰包买东西,这才相信世上真的有这么败家的傻子。 东林党的成员有不少人时刻注意着王恭厂的消息,本职工作也不做了,就想着能不能找个机会整死朱舜。 他们从王恭厂小吏的嘴里知道了朱舜又傻又蠢的行为,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很快就把这件事传出去了。 大明正处于农业社会向商业社会转型的时期,所谓的圣王之制,男耕女织,已经受到了商业治生的冲击。 在加上客籍制度的出现,商人的后代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商人的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唯利是图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世人不以贪腐为耻,反倒是觉的理所当然,朱舜自己掏钱买木料铁料的行为,自然就引来了很多人的嘲笑。 第十四章 崇祯的宣德炉 朱舜的三叔朱忠礼在京城里做牙人,过去因为出身过于低微,一直被居住在京城里的同行欺负。 在牙行里做牙人的,哪有一个不是身份低微,但就算是低微也分个三六九等,他们好歹是城里人,只是低微,乡下人那是低贱。 自从大半个月前,朱舜成为了王恭厂的掌厂,三叔朱忠礼在牙行的地位彻底就不一样了,再怎么说他可是朝廷命官的三叔。 以前经常把他当下人一样使唤的同行,现在全都转过脸来巴结朱忠礼,就连掌握这些牙人生死大权的管事,见了朱忠礼都是客客气气,喊上一句朱老弟。 朱忠礼现在在牙行里面,腰杆子也直了,走路也带风了,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不过这两天,朱忠礼总感觉同行们有点怪怪的,看他的眼神不对劲,表面上看着挺客气,眼里却带着和过去一样的鄙夷。 朱忠礼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今天他接了一个大活,一位朝廷里的大官喊他去做事,这件事要是做好了赏银三分。 这个大官不是别人,就是已经成了过街老鼠的金之俊,他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听说这个朱忠礼是朱舜的三叔,就想着要拿捏他。 朱忠礼自己再怎么吃亏,怎么受委屈都行,就是见不得别人说自己家的孩子,听到金之俊在那阴阳怪气的说朱舜的不是。 低三下四了一辈子的朱忠礼,掏出碎银子,直接砸在了金之俊的脸上:“去你娘的,这个钱老子不挣了。” 扔完碎银子的朱忠礼,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感觉自己终于像个人了,昂头挺胸的离开了。 回到牙行里面,朱忠礼也不干了,收拾好东西直接回家了。 金之俊这件事不是个例,东林党很多成员都把朱舜的愚蠢行为当成了一个笑话,每当茶余饭后总要拿出来嘲笑他几句。 现在不拿这件事嘲笑朱舜几句,东林党成员们都不知道怎么聊天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崇祯的耳朵里。 乾清宫。 已经深夜了,崇祯还是认真看着内阁送来的奏章,在内阁宰辅们票拟过的奏章上,进行批红。 又是接连批阅了十几个小时,崇祯放下手里的御笔,揉了揉太阳穴。 王承恩送上来一份谍报,呈报给了崇祯。 崇祯看着手里的这份东厂谍报,不动声色的问道:“锦衣卫今天是谁当值。” 一名锦衣卫千户从一对铜鹤旁边,走了出来:“启禀陛下,臣当值。” 东厂和锦衣卫作为大明王朝最重要的谍报机构,相互竞争,又把界限划分的很清楚,免得为了争权夺利相互厮杀。 一般东厂或者锦衣卫递上了谍报,除非是特别重大的事情,比如三品以上的大臣死于非命,一方封疆大吏心怀不轨。 否则不会重复递上谍报,崇祯更不会主动询问。 崇祯今天不仅是询问了,问的这个事情,让这两位东厂和锦衣卫的高层,有点摸不清头脑。 因为崇祯问的这件事太小了,小到就是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 “朱舜最近这段时间在做些什么。” 锦衣卫千户摆了摆手,让人去找关于朱舜的谍报,朱舜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从九品小官,差点没能找到,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找到。 要知道在平时,最多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能把皇帝要的谍报翻出来,锦衣卫的脸色不禁有点难看。 自从魏忠贤倒台以后,东厂的势力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锦衣卫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乘机坐大,完全压住了东厂。 要不是王承恩的能力极强,经过三年的努力,勉强拉起了一套班子,东厂就和荒废了没有多大区别了。 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不就是在说锦衣卫的能力不行,白白糟蹋了那么的人力物力。 也不能怪锦衣卫千户,朱舜这样的小官大明王朝不知道有多少,根本不值得锦衣卫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备案。 要不是前些天,朱舜发明了足以变革一个时代的线膛枪,锦衣卫找上一个时辰也找不到朱舜的谍报,因为根本就不会有朱舜的谍报。 朝廷官员都恐惧被锦衣卫监视,但是能被锦衣卫监视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说明入了崇祯的法眼了。 朱舜知道王恭厂里面肯定会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没有半点的忧虑不说,还彻底放心了。 只要自己不做亏心事,锦衣卫和东厂的监视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保护,这也是东林党成员现在恨透了朱舜,却不敢找青手暗地里弄死朱舜的原因。 就是担心朱舜身边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朱舜害的他们赔了那么多的钱,要是没有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东林党蓄养的青手早就给朱舜一个闷棍,用麻袋装起来,沉到永定河里面了。 崇祯面前的黄锦大案上摆放着一个宣德炉,经常会在上面写上一些名字。 百户曹变蛟,英才黄宗羲,弃官回乡的孙传庭。 崇祯看完这份谍报,拿起湖笔,在鹦哥眼端砚里蘸了蘸墨水。 竟是在宣德炉表面写上了朱舜的名字。 王承恩这位煊赫大太监,眼皮子猛的抖了一下。 崇祯放下手里的湖笔,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朝文武竟只有朱舜一个廉吏。” 第十五章 挑选厂房的地点 远在王恭厂的朱舜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崇祯带来了怎样的震撼,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这件事。 他这段时间正忙着买材料打造水力珍妮纺纱机,累了就拿出原先的那块木板,又在上面写写画画,设计另一样东西。 一种很简易的精密机床,欧洲大约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没多久,就有人发明出了制造燧发枪的精密机床。 蒸汽机比较复杂,还很容易爆炸,朱舜现在没有那个闲钱研究蒸汽机,只能一步步的先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 一点一点的改变大明王朝。 现在有了水力机械了,只需要稍微改动一下,就能制造出一台用来钻孔的简易机床。 大明的火绳枪制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三段接合式,一种是双层复合式,不管是哪一种,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最后对于枪膛的修整。 好在大明的火绳枪和欧洲更为先进的燧发枪,都是滑膛枪,只需要用钻头把枪膛给钻大钻的光滑就行了。 这个最后一步,却是最耗费时间的,虽然大明已经有了钻床,但是非常的简陋。 这是一种用木头做框架,用圆形石盘做惯性轮,绑上牛皮条用人力拉动,借助圆形石盘的惯性钻膛的钻床。 钻好一支火绳枪的枪膛,往往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这也就造成了王恭厂制造的火绳枪产量不高,因为这种工艺想要提高产量,需要大量的熟练工匠和钻床设备,对于粮仓里都能跑老鼠的大明来说,显然不太现实。 朱舜设计的这种简易水力钻床,一天时间就能钻出一根枪膛,提高了整整三十倍。 王恭厂现在大概有五百多名工匠,只要等到朱舜把这种水力钻床打造出来,就能把王恭厂一个月一百余支火绳枪的产量,瞬间提高到三千支。 一年的话,就是从一千二百余支火绳枪,提高到三万六千支。 这就是工业革命的力量。 立夏,芒种,夏至。 朱舜又是闷头苦干了一个月,等到夏至时节,终于把水力珍妮纺纱机打造好了,水力钻床的机械设计图也敲定了。 朱舜一个人霸占了一间匠作间,站在匠作间里的他,看着面前的水力珍妮纺织机,说不出的成就感。 现在机器有了,只需要把厂房和工人搞定,大明的第一家近代纺纱厂就能开办了。 朱舜拿着一条铁链子,把匠作间的大门锁上,踩着土路走出了王恭厂。 朱舜刚离开,一群铸匠就从后面一排排的瓦房里走了出来,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看里面有什么。 大门已经锁上了,匠作间的四周也用木板挡的死死的,趴着看了好长时间,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这群铸匠只能悻悻的散去了。 “老孙,你说朱头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别一口一个朱头了,朱舜现在不是匠头了,他现在可是咱们王恭厂的一把手了。” “哎,这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竟然让皇上瞧上了,以后看来得多巴结巴结他了。” 天黑了没多久,朱舜就走回了家里,这些天太累了给爹娘打过招呼,就回自己的屋子睡觉了。 第二天晌午吃饭,朱忠仁捧着一碗稀饭蹲在院子里,津津有味的喝着,随口问了一句:“儿子,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回来了。” 朱舜也是端了一碗稀饭,不过手里多了一个面饼,撕下来一半泡在老爹碗里,咬了一口另一半说道:“夏至放三天假,我就回来了。” “三天?”朱忠仁笑眯眯的把面饼又夹给了儿子:“当官就是舒服,放这么多天的假。” 确实是舒服,冬至还放七天假,朱舜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快速扒拉几口把稀饭喝完,手里的面饼放在老爹碗里,放下碗筷就出去了:“爹,我出去一趟。” 朱忠仁刚想把面饼再夹给孩子,瞧见他出去了,念叨了一句这孩子,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朱舜这次回家,是为了找一处比较好的厂房,因为这个水力珍妮纺织机需要借助河流的流动力量,所以就需要选在一段合适的河岸边。 这几天田里没什么事要做,朱舜叫上几个在家里闲着没事干的弟弟,几个人高马大的弟弟一人拿着一根棍子,跟着大哥就出去了。 走出村口的石桥,正好碰见了里长儿子,以前见了朱舜恨不得鼻孔朝天,现在只是唯唯诺诺的打了一个招呼,带着一帮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朱舜没有那个闲工夫理睬他,走过村口的石桥,带着几个弟弟向西边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听见了‘哗哗’流动的水流声,眼前也出现了一排排的垂柳,随着微风不停的摇摆。 走的再近一些,朱舜就看了一条广阔的大河,波光粼粼,宽约一百多米:“这应该就是永定河了。” 朱舜清楚的记得京城附近有一条流经蒙古、山西、河北三省的大河永定河,全河长约七百多公里,又被叫做小黄河。 重点是永定河因为靠近太行山脉的高台地附近,在比较短的距离内,水流落差从四百五十米骤降到一百米,落差很大,水流就比较湍急。 朱舜向北边望去,根本望不到边际,只看到一群群鱼鸟在永定河宽阔的河面上飞来飞去。 不过朱舜脚下的这段河岸,不太适合当厂房,这两天就带着几个弟弟沿着永定河转了两天。 在京城西面的石景山附近,找到一段适合做厂房的河岸。 几个弟弟跟着自己也累两天了,就在第三天的时候,朱舜让他们回去了,自己一个人去了一趟县里的河伯所。 明代初年朱元璋认识到湖渔池利对于税收的补益,就设置河伯所管理各个州县的河流鱼税,朱舜想要在永定河旁边建立纺纱厂,就要得到河伯所的批文。 想要找衙门里的人办事,不管是什么衙门,都得有熟人介绍,黄村里正好有一位河伯所的坝官。 说是官其实就是一个小吏,朱舜戴上乌纱帽,穿着绿色鹌鹑补子官服,就去了一趟河伯所的公廨。 第十六章 衙蠹 衙门里除了小吏以外,还有各种杂役,门子、牢子、巡栏、弓兵等等,这些人勾结起来榨取老百姓的钱财,叫做衙蠹。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早就形成了一套完备的流程,朱舜刚刚来到衙门口,还没拿出副启,就有一名门子走了过来。 明朝的名帖分为三种,上达,平行,下交,在平时交往的时候,名帖一定不能用错了。 如果是拜访上官,本来要用上达的名帖,用成了下交,别说拜访了,还没见面就和上官结下了梁子。 朱舜手里的副启代表着平辈交往,还有着说私事的意思,门子瞧了一眼,就知道这位是来干嘛的了,热情的招呼道:“这位官爷,是来找哪位官爷的?” 朱舜把手里的副启交给门子,看了一眼公廨的门楼说道:“找你们的张坝官,就说我在附近的酒楼等他。” 门子把副启拿在手里,瞧见这位官爷转身就走了,连一文钱的赏钱都没给,暗骂了一声穷鬼,心情不好的走了进去。 张坝官正好坐在正厅里和河伯所的一把手所官谈些事情,两人平时的私交比较不错,张坝官接过来副启也不避讳,直接当着所官的面就看了。 所官喝了一口茶,问道:“你要有事就去,咱这个清闲衙门平时也没人来,不会有人知道你出去了。” 张坝官看完副启,随口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那个同村朱舜,想要在永定河边上租借一块地皮。” 所官听到来的这个人是朱舜,手指一抖,差点没把茶杯给摔了:“就是那个坑了东林党一把的朱舜?” 张坝官放下手里的副启,苦笑道:“没错,就是他。” 刚才还说让张坝官出去的所官,一把拉住了张坝官的手臂:“老张你可不能去,万一被东林党以为你和他有什么牵扯,这辈子别说升官了,就是能不能保住坝官的位子还另说。” 张坝官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官场最重乡党,尤其是同村,在官场上几乎可以等同于一家人了。 所官瞧见张坝官真的想过去,声音顿时急了不少:“现在是什么世道你最清楚了,要是没了这个坝官的位置,你全家人别说是吃肉了,就是能不能吃饱都是一回事。” “还要你的小儿子,可是马上就要到上私塾的年纪了,咱们县里是有公学,但是现在和荒废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只能上私塾。” “还有你那大女儿半个月以后就要出嫁了,到时候陪送的嫁妆可不少。” 张坝官听到所官苦口婆心的话,叹了一口气,只能把副启又交给了门子:“就说我不在。” 半柱香以后,坐在酒楼里的朱舜又拿到了副启,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回去了。 朱舜在过来以前,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一幕,也没在意,过来一趟就是想试一试东林党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 现在见识到了,就只是见识了而已。 朱舜现在只想踏踏实实的把第一次工业革命,一步步的搞起来,没有那个闲工夫,也没有那个闲心去和东林党晋商那群人,勾心斗角的算计来算计去。 休沐结束,朱舜回到了王恭厂,什么事情也不做,找来王恭厂的匠头安排给了他们一个奇怪的任务。 停下手头的一切活计,打造一些奇形怪状的零件,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嘛用的,但是迫于朱舜是王恭厂掌厂的淫威,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王恭厂这边刚刚停下,一直在关注王恭厂任何一点动静的金之俊,高兴的打赏给那名过来通报的小吏十两银子。 按照他抠门的性格,别说是十两银子了,平时打赏一文钱都心疼,现在十两银子白扔出去了,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 这条消息别说是十两银子了,就是一百两银子也值了。 一句玩忽职守耽误王恭厂的火器铸造,足够让朱舜万劫不复了。 不过金之俊没有第一时间去弹劾朱舜,而是在等,再等上一段时间,等到朱舜的罪名足够大了,来个一招毙命。 金之俊在家等着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带着这个几乎可以说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消息,去拜访了一位乡绅。 这位乡绅的财产都在乡下,但他已经把所有的财产交给儿子管理,自己跑到京城里面,买了几房十五六岁的漂亮小姑娘。 白天就是斗斗蝈蝈,拎着笼子玩玩鸟,晚上努力给家里兴旺香火。 这位乡绅不是别人,就是吏部尚书的代表郑员外。 郑员外昨天刚刚附庸风雅的买了几十盆文竹,指挥着家丁们把文竹摆满院子,省的别人天天说他是乡下土财主。 郑员外因为买了几十盆文竹的好心情,还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听见一位管事说礼部的金郎中过来拜访。 郑员外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脸都黑了,前段时间就是因为他,输了整整八百两银子,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 郑员外虎着脸说道:“不见。” 其实倒也不是输钱的原因,主要是金之俊现在已经臭大街,郑员外的身份又敏感,作为吏部尚书代表的他,哪里能和金之俊公开见面。 夜深人静的时候,私下里见面还可以,公开见面绝对不行,只要是和他公开见了面,不就是在说东林党已经原谅他了。 郑员外头顶的那位尚书,可没有这个意思,万一造成了误会,别说继续当吏部尚书的代言人了,就是能不能保住家业都是一码事。 这种事情不好明说,郑员外只能表现成因为金之俊输了钱,所以才不见面。 管事转身刚走,郑员外脸色难看的说道:“就说老爷我白天不会见他的。” 管事心中了然,老爷这是在点拨金之俊,让他晚上来。 谁知道管事刚说完这句话,金之俊也不知道脑子抽了,还是怎么回事,破口大骂:“狗一样的东西,还敢摆谱。” “不见本官?你给本官等着,等过了这段时间,本官让你跪下来求我见你。” 金之俊对于弹劾朱舜那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这才有底气敢骂吏部尚书的代表,骂完以后感觉自己尤其的神清气爽,心情十分不错的离开了这里。 第十七章 量产坑人 金之俊自从知道朱舜停下了火绳枪的制造,每过去一天,心情就高兴了一分。 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金之俊心里的兴奋劲,简直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处于爆发的边缘。 过去最难以下咽的素菜,吃在嘴里味道就像是在吃羊肉,平日里喝个白粥也是津津有味,喝的是美滋滋的。 家里人甚至都开始怀疑金之俊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受了打击,得了脑疾,或者是中邪了。 最让家里人担心的是,金之俊在平时竟然有事没事赏给下人银子,以他铁公鸡的性格,以前别说是赏银子了,就是半个铜子也没有。 尤其是今天早上,金之俊坐着轿子去上朝的时候,走到府邸门口的这一段路,竟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起来。 金之俊压抑了一个月的高兴,终于在今天要爆发了,兴奋的他一个晚上都没睡着觉,睡不着,也不想睡。 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一封弹劾,把朱舜弹劾倒了,自己成了东林党和西法党人眼里的香饽饽。 为了争抢他,东林党和西法党人在朝堂上大打出手,打的是你死我活。 最后金之俊谁都没选,自己成立了一个俊党,一步步的从郎中做到侍郎、尚书,最后成为了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 政治盖过张居正,名望胜过王阳明。 早朝开始。 站在金之俊旁边的几个东林党郎中,都觉得金之俊今天有点不对劲,有点过于亢奋了,就像是吃了一斤五石散才过来上朝。 那几个东林党郎中感觉金之俊不对劲,下意识的远离了他一些,就像是躲避鼠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金之俊洒然一笑,淡淡的看着这几个东林党郎中,过了今天想要巴结自己,都没有机会了。 崇祯刚在龙椅上坐好,金之俊派头十足的慢悠悠从朝班里走了出来:“启禀皇上,臣要弹劾王恭厂掌厂朱舜。” 说完这句话,金之俊静静的等了片刻,等到文武百官全部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金之俊这才继续说道:“启禀皇上,朱舜担任王恭厂掌厂也有两个月了。” “但是这个朱舜整天玩忽职守,只知道利用自己的职权假公济私的研究一些奇技淫巧。” 金之俊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看到了崇祯满脸的平静,心里奇怪,怎么没把皇上的火气勾起来,只能继续说道:“上个月还好,这个月更加的变本加厉了。” “不仅是不安排工匠们打造线膛枪,更是让所有的工匠停下了鸟铳的制造,公器私用的帮他打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皇上啊!” 金之俊突然跪在地上哀嚎起来,一惊一乍的,文武百官都被他吓了一跳,就连崇祯也是吓的心脏猛的停了一下。 金之俊跪在地上,眼泪不要钱一样,不停的往下掉:“皇上啊!火器是什么,火器是大明王朝对抗女真人最后的希望了。” “朱舜这么做,说是玩忽职守,其实是在断绝我大明王朝的国运啊!” “臣怀疑他和那个范文程一样,早就当了贰臣投靠了女真人,担任王恭厂掌厂只有一个目的,毁了大明的国之重器,断送我大明的江山啊!” 崇祯从刚开始的不以为然,渐渐觉的事态有些严重了,慢慢的竟然被金之俊说服了。 崇祯最看重朱舜的地方,就是他发明了足以改变一个时代的燧发线膛枪,现在可倒好,一支燧发线膛枪没造成,就连鸟铳也不制造了。 可不就是像金之俊说的那样,朱舜这是在掐灭大明王朝对抗女真人最后的希望。 崇祯再怎么看重朱舜,也因为他的胡闹,心里产生了一些恼怒,语气不善的说道:“去把朱舜宣进来。” 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了关乎国运的高度,王承恩就亲自跑了一趟,因为廉吏那件事王承恩对于朱舜还是挺有好感的,就不留痕迹的提醒了朱舜一句。 幸亏朱舜当初打造水力珍妮纺纱机的时候,自己掏了钱,给崇祯和王承恩都留下了清廉的印象。 要不然王承恩也不会提点朱舜一句,让他有了一个心理准备。 但凡是第一次进入金銮殿,就算是当朝首辅李标,年轻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走路都不知道先迈哪一只脚。 朱舜走进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又在百官的注视下,却是不慌不忙,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朝廷里的官员,大部分都是东林党人,看见了朱舜走进来,彻底炸了锅了,纷纷开始弹劾朱舜。 从流放开始,说到最后,居然建议崇祯灭了朱舜的九族。 朱舜站在朝堂中间,面对着血雨腥风般的各种弹劾,没像一般人那样吓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始终保持着一脸的淡然。 “肃静!” 其实也不是淡然,朱舜突然想到了一个机械方面的关键点,走神了,这股足以把一个人撕碎的强大心理压力,根本就没听见。 没有听见这些腥风血雨般的弹劾,就和没说一样,朱舜哪里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想通了那个关键点,朱舜在文武百官这人怕是个傻子吧的表情下,忍不住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东林党弹劾的真有道理。 点头也就算了,嘴里还念叨了一句话:“没错,就是这样。” 金之俊赶紧第一个跳了出来:“这个朱舜都认罪,皇上赶紧治他的罪吧。” “啊?”朱舜想通了关键点,也就回过神了,听到一个不认识的正五品官员说是要治他的罪,奇怪的看了他一样:“治罪?治什么罪。” 朱舜想起来过来的时候王承恩说的一句话,恍然大悟的说道:“皇上说的是王恭厂那件事吧。” 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看到朱舜这一连串的表情,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家拼了命的在这弹劾,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说的是口干舌燥,结果对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郁闷的都不想吐血了,都想掐死朱舜。 崇祯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第十八章 搬迁王恭厂 看到朱舜回过神来了,东林党成员们又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再次腥风血雨的弹劾朱舜。 一个人骂你,没事,两人个骂你,没事,十个人骂你,还有可能没事。 如果是几百个人一起骂,绝对能把一个人给骂的崩溃。 朱舜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了,抢先一步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请问各位,王恭厂一个月能制造多少鸟铳。” 这个问题要是放在以前,这些五体不勤不识五谷的东林党成员,还真的回答不上来。 自从崇祯继位以后,开始重视火器,朝廷里的官员能够亲手打造鸟铳的,估计除了西法党人没有几个了。 但要是只用嘴说,东林党成员们绝对是说的天花乱坠。 吹嘘也不能凭空吹嘘,要想让自己的吹嘘让别人相信,自己必须对一件事有一个很深的了解。 东林党成员为了让自己的吹嘘比真事还真,恶补了关于鸟铳的知识,脑子里立即就出现了一百支这个数字,就像壹加壹等于贰那么简单。 金之俊为了独吞把朱舜拉下水的大功,抢先说道:“你一个王恭厂的掌厂,竟然连一个月制造多少鸟铳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虽然本官只是一介文官,但本官足够关心这个国家,也就知道很多不必知道的事情。” “你既然问了,那本官就告诉你,一个月一百支。” 金之俊的这句话,踩了朱舜的同时,又抬高了自己,堪称是一句庙堂勾心斗角的典范,让那几位东林党的尚书都忍不住产生了爱才之心。 好一副伶牙俐齿。 朱舜没去在意金之俊说了什么,又问了一句很无知的话:“请问这位郎中,两个月是多少支鸟铳。” “哈哈。” “哈哈。” “哈哈。” 朝堂上顿时出现了一阵哄堂大笑。 金之俊也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连个最基本的算术题都不会,自己和这种乡下人一般见识,真是降低了自己的档次。 金之俊忍住轻拍朱舜肩膀的冲动,以一副好为人师的口气,教育他道:“记住了,两个月就是两百支。” 崇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可是还没等东林党成员笑完,没等崇祯的眉头完全皱起来,东林党成员们再也笑不出来了,崇祯激动的差点坐起来。 朱舜面朝着崇祯,说了一件很正常的小事:“启禀皇上,臣能在下个月交付一千支鸟铳。” 金之俊补了一句话,只是一句话,顿时有着打蛇打七寸的效果,浇灭了崇祯的激动:“不就是增加工匠嘛。” “要是有足够的工匠,别说一千支鸟铳了,就是两千支鸟铳都能交付。” 朱舜知道对方在攻讦自己,但不得不说这个正五品官员真是人才,自己都忍不住为他叫好了,这个口才真是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 不过也得谢谢他,帮助自己捧了一下哏,要不然还真不好抖下一个包袱。 朱舜笑了笑,淡然道:“臣的意思是,只用现在这么多的工匠,臣就能交付一千支鸟铳。” 朝班里最懂火器应该就是西法党人了,他们比其他官员更懂得火器的制造,清楚的知道一支鸟铳只是钻磨枪膛,就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孙元化实在是不忍心朱舜一步步的走进金之俊提前埋好的大坑,小声提醒了一句:“要是完成不了,可是欺君之罪。” 要是没有水力钻床,朱舜还真的就会被金之俊,一招毙命。 但要不是这个月才打造了三十来个水力钻床,朱舜都敢开口说三千支鸟铳,吓死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一个月交付一千支鸟铳,这可是五千名工匠才能完成的重任,王恭厂实际上只有五百工匠,崇祯不是不相信,只是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朝廷里的人哪里知道工业社会对于农业社会的冲击力有多大,也不指望他们能够理解,朱舜只能用事实说话:“皇上,再这样争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样吧,一个月以后臣要是交付不了一千支鸟铳,就主动辞去王恭厂掌厂。” 在金之俊的谋划里,朱舜辞去王恭厂掌厂是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哪里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就是因为他,才让金之俊眼看就要平步青云的仕途,变成了断头路。 金之俊突然插了一句:“你我不如立下一个约定吗,谁要是输了,谁就进宫服侍皇上。” 朱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金之俊,感觉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竟然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太监这么好?怎么抢着要当太监。 不过看在金之俊这么渴望的份上,就勉强答应了:“行吧,就按你说的办。” “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要把王恭厂的匠作间和火药间分开,把匠作间建造在永定河的边上。” 金之俊现在正处于阴谋得逞的巨大喜悦里,生怕朱舜不答应,就主动帮他说了一句话:“只要是能在一个月内造出一千支鸟铳,别说是搬到永定河边上,你就是搬到东海边上也是应该的。” 不只是金之俊帮他说话了,既然开了这个口,东林党的成员们也帮他说话,倒不是真的为了帮助朱舜,而是因为天启六年发生的一件事。 天启六年,王恭厂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爆炸。 震塌了一万九百三十多间房屋,死亡了两万多人,工部尚书董可威的双臂都折断了,两名御使更是被震死在了家里。 那件事可以说是震惊了朝野上下,到现在朝廷里的文武百官想起来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 毕竟天启六年距离如今也就三年的时间,朝廷里的文武百官一直想让王恭厂搬到外面,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现在好了,有了这个合理的借口,终于可以把这个王恭厂搬到京城外面了,纷纷开始赞同这个建议。 朱舜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没有资格在朝堂上参加朝会,提了一个要求,没有什么事就回王恭厂了。 王恭厂的那场爆炸应该是对于火药的保存不当,朱舜回去还得想个办法,好好的保存好这些海量的火药。 朱舜可不想第一次工业革命还没搞起来,自己的小命就先交代在这里了。 第十九章 一排水力钻床 王恭厂的搬迁可不是一件小事,首先要先一个黄道吉日,还要进行上梁、暖宅等等风俗习惯,没个小半年时间,王恭厂搬不走。 朱舜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只是带着王恭厂里的工匠们把那三十台水力钻床摆放在永定河的河边,在外面筑造了一圈土墙,搭建了一些临时住的棚子,就算完事了。 朱舜这几天搬迁王恭厂的时候,东林党和晋商也都没闲着,上一次黄姓商人被坑的裤子都给当了,不甘心的他找上了自己的族兄。 晋商的八大豪商之一,也是八大汉奸之一的黄永发。 黄姓商人在宗族内可以说是仅次于黄永发的大商贾,黄永发没能想到自己的这个族弟,竟然折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 不死心的黄姓商人准备把山西老家的纺纱作坊押给黄永发,让他借给自己一笔钱,再开一次赌局,连本带利的全部赚回来。 一座四进的府邸内,黄永发手里也拿着一个斗彩鸡缸杯,他手里的这个可不是黄姓商人手里的仿品,黄永发手里的斗彩鸡缸杯是正宗的成化年间所造的真品。 斗彩鸡缸杯是大明成化皇帝的御用酒杯,也是官窑瓷器在成化年间的一种巅峰之作,本来成品就少,又是皇帝的御用之物,流传到民间的就更少了。 成化皇帝去世以后,不管是官窑,还是汝窑这样的名窑,再也烧制不出这种巅峰之作,每次仿制的斗彩鸡缸杯总是差强人意的少点意思。 成化斗彩鸡缸杯也就成了绝品,六部尚书都不见得会有一个,黄永发能有一个真品,可见他的财力和人脉。 黄永发放下手里的斗彩鸡缸杯,听完族弟说的话,点了点头:“听说你的宅子店铺全部都卖了,这两天就在府上住下吧,赌局的事情另说。” 黄永发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空口白话,就拿出那么多的钱开设赌局,他要先查探清楚了再说。 朱舜刚在永定河河岸边上筑造了一圈土墙,黄永发通过各个方面的人脉,对于鸟铳的制造步骤进行了一个详细的了解,得出了一个结论。 朱舜绝对不可能在一个月以后交付一千支鸟铳。 这么好的一个赚大钱的机会,大汉奸黄永发哪里肯让给别人,也没给已经破落的族弟打招呼,自己在京城里开设了一个赌局。 交付的鸟铳不足一百,一赔三。 交付的鸟铳刚好一百,一赔一。 交付的鸟铳超过一百,一赔二。 交付的鸟铳达到一千,一赔五。 一赔十是不可能了,明显风险大于收益,八大晋商之一的黄永发不会干出这等蠢事,也只有头脑发热的族弟才会这么混账。 族弟被人坑的卖光了京城所有的家产,早就在黄永发的预料之中,无外乎八个字。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赌局开设好了,京城里的官僚乡绅们又开始下注了,上一次的赌局,朱舜把东林党的底层成员坑惨了,到现在每天只能喝白粥过日。 这一次明显是一个白送钱的机会,那些东林党底层成员,纷纷写信给老家。 让老家的亲戚朋友全部把家产押出去,跟着自己赚钱,到时候东林党底层成员只抽取一成的收益。 不是他们不想亲自下注,实在是没钱了,家里的产业在上一次的赌局里就输了个精光,现在只能让家里的亲戚朋友掏钱了。 等过了这一个月,他们不仅能再次吃上肉,在老家的地位还会大大的提高,过年回家,谁见了他们都要笑眯眯的请他们喝酒。 毕竟带着亲戚朋友们致富了嘛。 东林党中层成员可就好多了,上一次只是把家里的现银给输了,想着这一次连本带利全部赚回来,就把家里的田地祖产押了出去,借贷了很大一笔钱。 崽卖爷田,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家里人听说他们要借钱去参与一场赌局,差点没给气死。 但是当家人们听说这个赌局,竟然是要在一个月以后交付一千支鸟铳,气消了不说,还嫌弃他们太小气,应该把祖宅都押出去才对。 东林党的六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就不要说了,这些个高层成员,全部下了血本,一定要把上次输的钱赚回来。 不算其他公卿大臣下的注,单是东林党成员从底层到高层掏出来的钱,就已经高达一百五十多万两,可见东林党成员这些年贪了多少钱。 这些东林党成员为了赚取更高的利润,还都是押注了一赔五的交付不足一百,为了能让自己赢钱,这些东林党成员开始给朱舜使绊子了。 当初第一个发现朱舜白痴到自己掏钱买材料的黄姓小吏,说到根上,还是黄姓晋商的远房亲戚。 黄姓小吏正准备找自己的这个亲戚借贷一笔钱,在这场赌局里狠狠的赚上一笔,一位吏部验封司的主事找上了黄姓小吏。 虽然只是吏部的一名小小主事,却也是从六品的大官了,黄姓小吏赶紧拿出家里最好的茶叶,招待这位上官。 验封司主事喝了一口清茶,传达了上面的指令:“回去告诉王恭厂的贴厂和佥书,这一个月全部消极怠工,不能为朱舜做事。” “另外告诉他们,谁能劝说一名匠头撂挑子不干了,赏银十两。” 黄姓小吏小心的问了一句:“一个十两?” 验封司主事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茶杯,迈步离开了这里。 王恭厂的水力钻床刚刚搭建好,朱舜正准备开工,王恭厂的小吏们果然是出幺蛾子了,全部在旧公廨里面磨洋工。 这帮子私自贩卖军火的蛀虫,朱舜早晚都是要收拾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给一起收拾了,就随他们去了。 朱舜把这件事暂时搁置,准备安排人手开工了,又见到了一位怎么想不到的人物,皇帝身边的大红人王承恩。 王承恩走进简陋的新王恭厂,坐在棚子里喝了一口茶,就瞧见朱舜走过来了:“咱家这次来就是想问掌厂一句话,真的有把握在一个月以内交付一千鸟铳。” 朱舜知道自己只是用嘴说,说的再是天花乱坠,王承恩这个人精也不会相信:“王公公请跟我过来。” 朱舜把王承恩带到永定河河边,也不废话,亲自操纵一台水力钻床,开始钻枪膛。 王承恩就在这里干等了一天,不过他一点也不无聊,亲眼见证了一个奇迹。 一天就钻好了一根枪膛,剩下的只需要把枪膛、枪托、火帘片、击发锤等等,组装在一起,一支鸟铳就成型了。 王承恩站在永定河河岸边,望着一排整整齐齐的水力钻床,激动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朱先生,请你带着一台这个东西,跟着咱家进宫。” 第二十章 鸟铳制造 王承恩的建议挺不错,但是为了能让崇祯更加震撼,朱舜觉的还是另一个办法比较妥当:“王公公,现在的这个王恭厂里面没有储存火药,不会对皇上的安全造成威胁。” “我觉得皇上还是微服私访一次新王恭厂比较好。” 这句话要是别人说出来,王承恩绝对会让东厂的人立即把这个人拿下,以叛逆的罪名处死。 看着永定河岸边那一排排的水力钻床,王承恩居然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暂时忘记了皇上的安危。 王承恩没有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脚步匆忙的从新王恭厂离开了。 朱舜看着王承恩匆忙的身影,笑了笑,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果不其然,天色刚刚黑下来,崇祯带着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静悄悄的走进了新王恭厂。 下午四点的时候,就已经放衙了,王恭厂里的匠人们全部回去睡觉了。 现在刚过了八点,朱舜哪里睡的着,就点着煤油灯,坐在书案前编写着一本书籍。 崇祯自从登基以来,几乎是每天批改奏章都要批改到半夜,看到朱舜都已经天黑了还在处理公务,心中突然多了一种碰见知己的认同感。 早先对于朱舜的恼怒立刻就没了,再加上朱舜是难得一见的廉吏,心想着就算朱舜完不成一千支鸟铳的交付,让他去地方上做个父母官也不错。 朱舜感觉王恭厂里好像来了人,抬头一看,正好瞧见了崇祯,不慌不忙的收好硬毫毛笔,走了出去:“微臣,参见皇上。” 崇祯听了王承恩的叙述,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水里钻床,虚扶了一下说道:“爱卿免礼平身,让朕见识见识那个水力钻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朱舜准备让崇祯先见识一下传统的鸟铳制造,再演示水力钻床的威力。 朱舜带着崇祯等人走进了一间匠作间,穿上了一件全是火星点子的麻布对襟,走到了一个火炉旁边,先是把火炉里面的火点燃,然后让一名锦衣卫帮忙拉动风箱。 “皇上,制作鸟铳一共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三段接合式,一种是双层复合式。” 朱舜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就从火炉旁边的砧板上抽出来一根钢条,长约三十公分:“这个第一步叫做制管。” “打造鸟铳的枪管,要先拿一根钢条当做冷骨。” 朱舜又从火炉里夹出一块烧的火红的铁胚料,盖在冷骨上面,拎起铁锤不停的敲打铁胚料。 直到铁胚料卷成一根铁管,在这个过程中,朱舜不停的把冷骨抽出来,泡在水槽里冷却,防止冷骨和铁胚料焊在一起。 制作完一节枪管,朱舜拿着一块又黑乎乎的布巾,随意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敲打铁料谁都会敲。” “难就难在枪管的厚度,一定要保持在三分左右,这样枪管才会结实,经得起十几次的连续射击。” “所以一个铸匠的手艺好坏,从这一步就能看的出来。” 第一步制管演示完了,朱舜又拿过来两节打造好的枪管:“这个第二步叫做焊接。” “因为技术的限制,做不到直接打造一整根枪管,所有就要分成三节铸造,第二步焊接就是把三节枪管焊接在一起。” “这个步骤是最关键的,决定着鸟铳制作的成败,因为如果焊接的不好的话,很容易造成炸膛。” “这一步比较耗费时间,臣就不演示了,就是把一节节的枪管烧红了以后,套在一个更长的冷骨上面,不停的大力敲打。” “在这个敲打的过程中,辅锤手不断的把白铜粉撒在焊接口,等到三节枪管焊接在一起,枪管的主体也就制造完成了。” “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用一种比较简陋的钻床修整枪膛,把枪膛里面修整的大小合适,膛面光滑。” “完成前面所有的步骤,一支鸟铳最重要的枪管就制造完成了,接来下把木托还有一些小零件组装在一起就行了。” 崇祯看着朱舜的演示,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也太复杂了,需要多少天才能制作好一支鸟铳。” 朱舜说出了一个让崇祯觉的很合理的数字:“鸟铳的制作就在于枪管,制作一根枪管,最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只要把枪管制作好了,组装一支鸟铳就很轻松了,把零部件组装好就行了。” 崇祯拿起一节枪管,仔细打量了几眼说道:“只要能把枪管制造的时间缩短,就能加快鸟铳的制作。” “不知道爱卿发明的水力钻床,需要用多长时间。” 没有见过机械化生产的人,第一次看到机械不要人力畜力就能转动,都会感到很大的惊叹。 朱舜还是决定先给崇祯演示一遍:“皇上请跟我来。” 一群人走了没有几步,就来到了水流湍急的永定河岸边,朱舜走进放着一架水力钻床的棚子,拿起了一根圆柱形铁棍,长度和制作完成的枪管一样。 朱舜拿起圆柱形铁棍放在张力钳上,转动张力钳旁边的转轮,用力把圆柱形铁棍夹紧。 拉动启动杠杆,启动了水力钻床,慢慢的把张力钳往前推。 钻头和圆柱形铁棍摩擦在一起,瞬间就有耀眼的火星子溅射了出来,晚上看起来尤其刺眼,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钻通了一部分。 崇祯看着钻通的长度,计算了一下需要的时间,算出了一个大概的时间:“半个月?” 朱舜关闭水力钻床,笑着说道:“一天。” 崇祯听到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数字,嘴里有些发干,不敢相信的再次确认了一遍:“爱卿可不要胡说,真的只需要一天?” 朱舜郑重点头,认真的说道:“一天。” 崇祯深吸了一口夏夜里的凉风,平复心里的炽热和震撼,正要开口说话,看见了永定河旁边一排排的水力钻床。 怔住了。 如果说燧发线膛枪的发明变革了一个时代。 那么,发明了水力钻床。 崇祯就站在这个时代里。 第二十一章 崇祯飘了 崇祯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永定河河岸边,静静的看了一个多时辰。 大太监王承恩紧张的盯着崇祯,还以为手握无数人生死的大明天子癔症了,准备随时去把御医喊来。 皇长子的年纪太小,朝廷又被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僚士绅所把持,万一天子真的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大明王朝可就真的要亡国了。 崇祯静静的看了一个多时辰,突然抬脚就走,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宫里,脚步匆忙的让很多锦衣卫和东厂番子,还以为有了刺客。 回到宫里,王承恩还没松一口气,就听到崇祯问了一句啼笑皆非的话。 “内帑里还有多少银子。” 王承恩招了招手,让一名太监赶紧去把内帑的账本取来,翻看了最近的收支情况说道:“皇上用私房钱补贴给边关将士一人一套新军袄。” “已经用掉了五十万两,还剩下三十万两。” 崇祯叹了一口气:“少了些。” 钱生钱的快感,尤其是这种不需要任何成本的付出,到了时间就成倍暴涨的快感,换了谁都是抵挡不了。 前一段时间,崇祯手头有了七八万两白银,就感觉自己相当的有钱了,喜滋滋的给自己的御膳每顿多加了一道荤菜,也是唯一的一道荤菜。 现在手头有了三十万两的巨款,竟然觉的有点少了,崇祯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飘了。 王承恩差点没笑出声来,却又感觉有点悲凉,天子掌管着幅员万里的大明王朝,居然为了这么点钱沾沾自喜。 已经腐朽到千疮百孔的大明王朝,现在最缺的也就是钱了。 王承恩也听出来崇祯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主动说道:“启禀皇上,奴的身体有点不适,这几天需要告假,在家里好好的休息。” 崇祯立即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关心道:“承恩这两天就在家好好歇着,等把身体养好了再来,另外去内帑里拿些钱回去抓药,一定要把身体养好。” 王承恩听到崇祯刻意把抓药两个字咬的很重,心里清楚这哪里是给他治病,分明是用这个钱给腐朽的大明王朝吊一口气。 第二天,王承恩大清早的就起来了,跑去晋商设立的赌局那里下注。 就在今天,新军袄送到了山海关。 山海关依山而建,城墙高耸,建有谯楼、战台、炮台、挡马墙等等防御体系,层层设防,形势极其雄奇险峻。 可谓是天下第一雄关,阻挡女真人南下入寇中原的铁骑,足足二十几年了。 山海关内,一处校场上。 两名军士拿着裹着麻布的雁翎刀,正在校场上比试,旁边围着一堆军士亢奋的狂呼大喊。 两名军士一高一矮,高个子军士的身材更为高大,应该说更加占据优势才对,谁曾想竟然被矮个子军士抓住机会,一刀砍在了胸口。 高个子军士瞬间就倒在了地上,就算是肋骨被劈断了两根,疼的满地打滚,还是死死咬着牙,就是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前前后后一共比试了三场,用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盏茶功夫。 要是按照《三国演义》这些演绎小说的说法,三场比试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够那些名将们打上十个回合的。 这里毕竟是真实的打斗,不是演绎小说所描绘的斗将,动不动就是几十个回合,打上三天三夜。 在真实的战场上,也就是在几个瞬间,就决定了一名边军将士的生死。 矮个子军士赢了以后,坐在西边的一名参将站了起来。 这名参将长的是极其雄壮。 头戴一顶八瓣明盔,身披一件青色罩甲,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军靴,配上他那膀大腰圆的身材,简直就是一头人形熊罴。 雄壮参将站起来,哈哈大笑:“老曹,这下服了吧,麻溜的赶紧给钱。” 东边也坐着一员参将,只是中等身材,也没有对方膀大腰圆。 不过当他站起来以后,整个人却透露一股子精悍气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身上的精悍气息愈发厚重。 等到他走到高大军士身边的时候,雄壮参将看起来比他要魁梧多了,在这股说不清楚却又真实存在的气势压迫下,下意识退了半步。 半步不多,但是当着怎么多军士的面,这让雄壮参将脸上有些挂不住。 没办法,人的名树的影,整个山海关也就曹姓参将能把凶悍的女真人当菜砍,这么多年亲手宰的女真人少说也有上百个了。 恼羞成怒的雄壮参将,刚要大喝几声找回一些面子。 曹姓参将说话了,嘿嘿一乐:“祖大寿你小子现在知道蹦跶了,当年老子麾下最能打的朱忠义在的时候,也没见你小子说让手底下的小崽子们比试。” “自从朱忠义走了以后,你可倒好,三天两头的就让你手底下的军士和我手底下的军士比试。” 提到朱忠义,祖大寿的脸上就有些难看,曹文诏这小子当年凭借这道压轴菜,没少赢他的银子。 也没办法,朱忠义在进入关宁铁骑以前,就是出了名的凶悍。 曾经有一次一人对战三名女真八旗兵。 那可是身材高大从小长在马背上的女真人,还是入选了八旗的女真鞑子,平时杀起大明军士就像砍瓜切菜一样。 朱忠义一对三,斩杀两人,重伤一人。 现在好了,朱忠义不在了,祖大寿当然要趁着这个好机会多找回一些场子。 这段时间确实让祖大寿很是涨了一番脸面,为了更深的打击曹文诏,祖大寿指着身上鲜亮的罩甲,笑眯眯的说道:“你是想说要不咱俩打一场吧。” “是,我是打不过你,但是我能让手底下的兄弟过上好日子。” “你看看你手下的人,别说他们了,就是你这个参将也是穿的破破烂烂的,还不如一个乞丐。” “你再看看我手下的兄弟们,哪一个不是穿着完整的战袄,旧是旧了点,但是起码不破,大冬天的能够兜住风。” 提起这一点,曹文诏就满脸的愧疚,对不住跟着自己在刀口上舔血的兄弟们了。 祖大寿打仗不如自己,但他的脑袋足够灵活,凭借身份的便利,给那些应该千刀万剐的晋商大开方便之门,赚的是盆满钵满。 他这一营的兄弟们,吃的最好,穿的最好,还时不时能去找些娼妓放松放松。 不过现在好了,袁督师前几天把毛文龙宰了以后,严令禁止这种通敌卖国的行为,要不然祖大寿身上那件穿了小半年的罩甲,早就换成新的了。 曹文诏想到祖大寿穿了小半年的罩甲就要换新的,自己兄弟们身上的破烂已经穿了三年了,脸上越发的愧疚了。 不少兄弟战死以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穿上一件体面的军袄,埋进土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愿望,自己都不能满足。 但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就算是穷死饿死,曹文诏也不会送给女真人一粒米一斤铁。 曹文诏没了继续比试的心思,扔给祖大寿五两银子,转身离开这里。 刚刚转过身子,就看见一队关宁铁骑押着十几辆驴车走了过来。 带队的总旗曾经也是曹文诏的手下,兴奋的喊道:“曹大哥!朝廷发新战袄了。” “是朱忠义帮兄弟们赢来的,还是从东林党那帮子贪官污吏手上赢来的!” “皇上还交代了,其他人一人一件,咱们曹营的兄弟们一人两件,祖参将自己有办法,不用发了。” 曹文诏脸上的愧疚,一扫而空。 指着十几辆驴车,笑出了眼泪:“祖胖子,要不要我送你一件。” 祖大寿的呼吸骤然停滞了,没去回答曹文诏,因为他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凉意。 皇上这是在敲打他。 第二十二章 建立军工线 崇祯参观完王恭厂水力钻床的第二天,滑膛燧发枪正式开始生产了,东林党果然又给朱舜使了绊子。 王恭厂的匠头们带着所有的匠人,罢工了,没有这些工匠,有再多的水力钻床也打造不出一支滑膛燧发枪。 东林党不愧是在大明朝廷存在最久的党羽,熬死了齐党、浙党、楚党、阉党,最终一家独大的把持了朝政。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命中了朱舜的要害,如果是一般的匠人罢工也就算了,关键罢工的都是干了几十年手艺精湛的匠头。 没了匠头在指导和监督,普通小匠们很有可能因为冷骨抽出的不及时,导致冷骨和枪管焊在一起,或者是卷成的枪管厚度不均匀,造成炸膛等等很多问题。 每一名手艺精湛的匠头,对于王恭厂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没了匠头们的支持,王恭厂真的就要停产了。 朱舜即便是收买了普通小匠,也是一群只会制造废品的废物。 手艺这个东西,取不了半点的巧,只能熬时间,没有个二三十年的经验积累成不了匠头。 朱舜似乎陷入了绝境。 此时的朱舜坐在永定河岸边,端着一个白瓷碗,就着碗里的井水,悠哉悠哉的吃着手里的面饼。 吃完这张面饼,朱舜的早饭和中午饭算是一起解决了,站起来走向了匠作间。 所有的匠头们聚集在一个棚子里,拿着马吊牌在棚子里赌钱,反正有东林党撑腰也不怕朱舜整治他们。 过了这个月,朱舜就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了,更没必要怕他了。 其他年轻的小匠们则是站在旁边看着,不敢去给朱舜帮忙,生怕惹了匠头不高兴,不教给他们手艺了。 得罪了朱舜顶多就吃点苦头,要是得罪了匠头,饭碗可就要丢了,毕竟他们的年纪不大,没有那么丰富的经验,不能单独铸造鸟铳。 朱舜走过去,说的一句话,让匠头们感到可笑:“所有的小匠跟我过来。” 现在没有匠头的说话,小匠们哪里敢过去,抬头看向了匠头。 匠头们不明白朱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要收买小匠们,得,就让他收买好了,回头让小匠们把好处送过来就是了。 匠头们忍不住笑了,朱舜好歹也是当过匠头的人,还是王恭厂唯一的年轻匠头,怎么连这个道理都给忘了。 “去吧,去吧,朱掌厂都发话了,不去的话小心给你们小鞋穿。” “哈哈,是啊,他现在可不是匠头了,是王恭厂的掌厂,权利大的很。” “老赵,理睬他做什么,马上就要从王恭厂滚蛋的人了,来来,接着赌钱。” 朱舜没有在意匠头们的冷嘲热讽,争这些口头之快没什么意思,表情淡然的把所有小匠聚集在了一起。 说的第一句话,顿时在小匠中间引起了骚动:“你们有谁想当匠头。” 朱舜作为王恭厂掌厂,确实有提拔人当匠头的权贵,饱受匠头各种欺压的小匠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媳妇熬成婆的熬成匠头。 现在突然听到说朱舜要提拔他们当匠头,小匠们全都是躁动了,激动不已的盯着朱舜。 围在棚子里的匠头们,有的在玩马吊牌赌钱,更多的站在旁边看着,听说朱舜要提拔这些小匠们当匠头,全部都是笑了。 其中一个孙姓匠头实在是听不下去,嘲笑道:“你想提拔他们当匠头,可以,关键是他们得有这个本事能够当得了。” 孙姓匠头说的这话很在理,就算朱舜提拔他们当匠头,他们也没有这个本事干得了匠头的活,小匠们自己都是个半吊子,哪里能指导别人制造鸟铳。 朱舜知道不仅匠头们不信,就是小匠们自己都没那个自信,干得了匠头的活。 面对这种外面使绊子,内部有人捣鬼的困局,换成任何一个人,就算是明代科学界的第一大佬徐光启,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唯有朱舜可以破解当前这个局面。 工业社会和农业社会最大区别在于,农业社会依仗的是人力,工业社会依仗的物力。 作为农业社会的大明王朝,无论是铸造鸟铳,还是甲胄武器,都十分依赖匠人的手艺是好是坏。 工业社会就不一样了。 朱舜懒的和这帮子老油条废话,给了小匠们甜枣了,就要给他们大棒了:“你们全部跟我过来,谁敢不来,现在立刻滚蛋。” 朱舜只要还是掌厂,就有权利让任何一名小匠滚蛋,小匠们担心丢了自己的饭碗,赶紧跟了过去。 来到永定河河岸边,除了摆放水力钻床的棚子,还有三排大棚子。 朱舜挑选最先跟过来的三十个小匠,来到了摆放水力钻床的棚子,拿起一根铁棍,开始教他们使用水力钻床:“你们谁的产量最高,以后谁就是这条线的匠头了。” 年轻人的学习能力比起老年人快多了,水力钻床又不是很复杂,很容易就上手了。 只用了半天功夫,三十名小匠基本上都学会了水力钻床的使用,接下来四百多名小匠们见证了奇迹般的一幕。 不需要冷骨,不需要敲打,不需要焊接,水力钻床就钻出了一段枪管。 其他人也不能闲着,分别被朱舜带到了另外三个棚子:“你们负责枪托的打造,谁的产量最多,谁以后就是这条线的匠头。” “你们负责打造火帘片、轮机主弹簧、击发锤这些零部件,砧板旁边竖着的木板上有图纸和精度要求,同样是谁的产量最多,谁就是这条线的匠头。” 朱舜敢夸下海口说交付一千支鸟铳,也不怕手艺精湛的老匠头们,撂挑子不干了。 关键就在于工业社会的两大优势,量产,廉价,量产大大降低了物品制造对于人的依赖。 朱舜把滑膛燧发枪的制造,一共是分成了四条线,第一条线负责制造枪管,第二条线负责制造枪托,第三条线负责制造零部件。 最后全部汇总到第四条线,负责把前三条线制造的枪管、枪托、零部件,组装起来。 这样一来,每个小匠只需要掌握自己那条线所要铸造的东西,无需像以前那样,要能熟练掌握鸟铳制造的每一个步骤。 大大降低了一名合格匠人的培养时间,以前需要几十年才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匠人,现在都不用几年,几个月就能熟练的上手了。 王恭厂的小匠们最少都干了三五年了,有着一定的经验基础,只需要两三天就能轻松上手。 朱舜看着永定河河岸边的四条线,看着热火朝天卖力干活的小匠们,心里出现了一股极大的成就感。 大明的第一条兵工线,建立了。 第二十三章 标准化 朱舜瞅着这条兵工线,心情极为振奋,来到大明王朝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有点成就了。 穿着鹌鹑补子绿袍官服的朱舜,喊来一名组装线的小匠,让他搬来一张太师椅。 大模大样的坐了上去,手里拿着公廨里的粗瓷茶壶,喝着清茶,欣赏着热火朝天的兵工线:“好在只是滑膛枪,对于精度的要求不是太大,他们这样各凭感觉制造枪管,大差不差的就行了。” “这要是换成线膛枪,就完全不一样了,线膛枪要求弹丸和膛线紧密的结合,对于精度有着很高的要求。” 朱舜把嘴上的粗瓷茶壶放下来,开始思考线膛枪兵工线的建立:“这样就涉及工业社会一个最基本的要求了,标准化。” “只有所有的铅弹的大小都一样,线膛枪的口径都一样,这样才能让任何一颗铅弹适用于任何一支线膛枪。” “铅弹大了,塞不进线膛枪里面,小了又不能有效的闭气,造成哑火。” “线膛枪的口径如果不统一的话,也很容易造成塞不进或者哑火的问题。” “有了这种水力钻床,枪管口径的标准化就有了一定的保证,毕竟不是那种依靠人力去敲打了,而是固定住一点一点的钻成一根枪管。” “只是就算使用水力钻床,也有一定的误差,嗯,应该打造出游标卡尺和千分尺这样的基础测量工具,对枪管口径进行标准化生产。” “符合标准的就用来制造线膛枪,不符合标准的也不能浪费,用来制造滑膛枪。” 至于铅弹的标准化就难了,没有蒸汽机,没有机械冲床,很难对铅弹进行标准化。 要是真的有了蒸汽机和机械冲床,朱舜也不会用来标准化铅弹,而会用来制造黑火药火枪的巅峰之作,米涅式步枪。 这种使用圆锥形子弹的步枪,已经和近代枪械差不多了,装填速度快,射程远。 朱舜以前看过不少的历史小说,里面的主角竟然用手工作坊,制造了大量的高标准米涅式步枪。 简直就是胡扯,这也是很多小说的硬伤,上来就开挂制造这种堪称外挂的米涅式步枪,孰不知,米涅式步枪后面涉及的技术标准有多高。 别的不说,没有机械冲床,就连米涅式步枪使用的米尼弹都造不出来。 朱舜所说的一年交付三万多燧发枪,只是滑膛枪,别说是米涅式步枪了,就是想要大规模制造线膛枪,以现在的工业水平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没有爱荷华膛线机,单纯依靠手工刻画膛线,没有个一两个月根本不可能完成,中间要是有一点差错,又得换一根枪管从头再来了。 机械冲床的制造方法,朱舜也都知道,只不过没有蒸汽机这个工业的动力源泉,造出来了也没用。 只要熬过去这个月,朱舜就要开始对这些年轻匠人们进行培训,先把分米、厘米、毫米这些计量单位灌输给他们,然后交给他们游标卡尺和千分尺的使用方法,为以后做准备。 明代倒是有类似于游标卡尺的东西,青铜刻线直尺,只不过精准度较低。 测量枪管的口径容不得半点的马虎,朱舜准备亲自制作几个精准度高的游标卡尺,还有千分尺当做模板。 到了晚上,不用朱舜主动去安排,几名年轻的匠人为了能够增加产量,主动跑到王恭厂储存干柴的棚子,抱来一堆干柴放在自己所在的棚子旁边,点燃了一堆篝火。 匠头的诱惑力对于年轻的匠人们来说,比起青楼里的头牌还要大,现在有机会实现自己日思夜想的夙愿,为了超过其他人,肯定要多干一些时辰。 有了这个几名年轻匠人的带头,其他人也不走了,同样是跑去抱来了一堆干柴,用来照明。 匠头们看不懂朱舜在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早在放衙的时间到了,跑到附近的集市,随便吃点东西,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照常是在王恭厂里面赌钱,天黑了就回去睡觉,就这么过了几天,匠头们突然坐不住了。 他们发现一支支制作完备的燧发枪,不停的送到库房里面,这才过去半个月的时间,库房里面已经堆放了五百多支燧发枪。 要是放在过去,单单是这五百多支燧发枪,就是他们五个月的产量了。 匠头再也没有心情赌钱了,就连吃饭都没味道,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朱舜到底使用了什么神仙手段,凭空变出来这么多的火枪。 朱舜今天正好不在这里,匠头们就动了歪心思,想着赶紧把这个消息传给黄贴厂,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赏钱。 至于那场京城百姓天天谈论的赌局,谁胜谁负不重要,反正他们也没下注。 负责王恭厂安危的总旗,家里的长辈是东林党的一员,他虽然没能有幸进入东林党,但他一直以东林党成员自居。 看见了这个情况那还了得,不使点坏都对不起他的身份,总旗还想着凭借这件事立个大功,好让他能够有幸加入东林党。 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的狠一点,总旗让手下的五十名军士一人抱着一堆干柴,堆放在了库房旁边。 总旗手里拿着一个火把,笑着注视库房,只要把这个火把扔过去,就立了一个大功。 “砰!” 就在总旗要扔出去火把的千钧一发之际,朱舜抬手就是一枪,正中后背。 “啊!”总旗痛苦的哀嚎着倒在了地上,没有伤到要害,但是铅弹穿透身体的剧痛,让他无法忍受,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总旗手下的军士们立即抽出了雁翎刀,当他们转过脸来看到朱舜身后的那群人,这群没上过战场的软蛋,手里的刀全部吓的掉在了地上。 飞鱼服,绣春刀。 朱舜早就预料到今天的这一幕,知道王恭厂的军士不可信,就去了一趟王承恩府邸。 线膛枪、廉吏、水力钻床,亲眼目睹了这一件件事情的王承恩,知道朱舜在天子心目中的分量,已经不轻了。 这位当朝的大红人王承恩,再三交代,只要是朱先生来了,一定要服侍好了,谁要是敢怠慢了朱先生,就把他沉到永定河里面。 第二十四章 准备建厂 有了王承恩的嘱咐,府内的管事哪里还敢怠慢了朱舜,邀着朱舜坐在正堂以后。 王承恩的菜户,一名相貌绝美的女子,亲自给朱舜端来了最顶级的蒙顶石花茶。 还让丫鬟端来了花折鹅糕、木蜜金毛面、五色饼等几样茶食。 朱舜来到大明,天天不是喝稀饭,就是吃一点味道都没有的面饼,突然吃到这么精致的茶食,差点没把舌头给吞下去。 但他只是吃了一个就不吃了,保持该有的风度。 王承恩从宫里回来,换了一件衣服立刻就去见了朱舜,得知朱舜想要借一队军士护卫王恭厂,二话没说连夜又回了皇宫。 崇祯现在对于水力钻床的重视程度,已经上升到了国之重事的高度,他可是还指望这笔银子赈济陕西的灾民,顺带补发边军的粮响,直接派遣了一队锦衣卫。 另外王承恩还给朱舜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如果王恭厂的工匠不服从管教,可以从二十四衙门的兵仗局调遣一千名工匠给朱舜。 兵仗局才是大明制造火器的地方,王恭厂过去只是火药厂,平时多是以制造火药为主,只是这两年边事吃紧,分出五百左右的工匠负责制造鸟铳。 剩下的大部分工匠,还是以制造火药为主。 朱舜有了这一百名锦衣卫的协助,底气就足了,带人刚刚赶过来,就看见了王恭厂的总旗要烧库房。 带队的锦衣卫百户清楚王恭厂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在过来以前,王承恩还刻意提点过锦衣卫百户。 没想到刚来就看到了这一幕,锦衣卫抽出绣春刀就冲了过去,面容冷峻的说道:“把他们全部押出去。” 本来还想着立功的总旗,瞅见了锦衣卫,顿时吓的面无人色,手脚冰凉的被两名锦衣卫拖了出去。 朱舜看着这一百锦衣卫手脚麻利的把王恭厂总旗,还有他手下的人全部押走,王恭厂这下算是彻底的高枕无忧了。 朱舜抬脚刚要离开,从来都是摆着一张臭脸,见了内阁首辅也是一副臭脸的锦衣卫百户,脸上多了一点笑容。 或许是很长时间不笑了,笑的有些僵硬:“朱先生慢些走,我有点事想要和先生谈谈。” 朱舜不明白锦衣卫找自己能谈什么,自己身上可没有什么油水,更没有肥差安排给他:“李百户请说。” 锦衣卫百户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这种事也没有好瞒着:“是这样的朱先生,过来的时候,我家千户交代了。” “让我问问先生,这种线膛燧发枪能不能先给咱们北直隶的锦衣千户所配备。” 朱舜有段时间对明朝的锦衣卫产生了兴趣,专门查找过锦衣卫的资料,知道锦衣卫一般分为三种。 一种是分驻各地,一种是驻在京师的,还有一种是临时派往各地的。 驻扎在十三省和南直隶等地方上的锦衣千户所,以客栈、酒楼、青楼等为密探据点,以各种基层行业身份为掩护。 监察官员是否贪腐,秘密监视某些下野官员,还有肃反、反间谍、监视各地藩王等等职责。 最让官员们畏惧的是,锦衣卫具有独立侦查、逮捕、审讯、宣判、关押的权利。 分驻各地的锦衣千户所最高长官,就是锦衣千户,负责管理一省的锦衣卫。 这名锦衣百户嘴里说的千户,就是掌管北直隶所有锦衣卫的锦衣千户,要是能和他结下香火情,这是很多中枢重臣做梦都会笑醒的一件事。 朱舜没有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离开了这里。 平时正五品官员见了李百户,下意识的都要避开他,从另一条巷子绕过去,李百户瞧见朱舜好像答应了这件事,竟然是主动把朱舜送到了大门口。 这也就算了,还让手底下武艺最好的两名锦衣卫,小心的跟在朱舜后面护卫着,免的出了什么意外。 李百户手底下的锦衣卫们,自己平时都是大爷,什么时候见过作为大爷中的大爷的李百户,这么低姿态,感觉真是匪夷所思的很。 在去黄村的路上,两名锦衣卫看见了两名同行,东厂的两名番子也在暗中护卫朱舜,这让他们对于朱舜的身份更加感到奇怪了。 朱舜走到村口石桥上,刚好碰见了二叔,二叔扛着一个锄头刚从庄稼地里回来:“二叔。” 朱忠义黝黑的脸庞,咧嘴一笑,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干巴巴的枣子,放在了朱舜手里。 停下脚步的朱忠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舜儿,赌局那件事家里知道了。” “这个官要是真的做不成了,不要觉的丢脸,不敢回家,二叔在山海关还有一些人脉,到时候给你搞来一个负责粮草的小吏。” 朱忠义在边关厮杀了那么多年,用命换来的人脉,不留给儿子,反倒是为了让朱舜保住面子要把这个机会留给他。 朱舜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当然不会接受:“二叔没事的,这一次咱们稳赢。” 朱忠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一瘸一拐的走回了破旧茅草屋。 看着自己这一家人住的破烂地方,珍妮纺纱厂的建立要提上日程了。 第二天晌午吃过饭,朱舜就去隔壁找到了在家无所事事的三叔,三叔愁眉苦脸的坐在篱笆院子里,三婶在他旁边数落个不停。 “你说说你,不就是说你两句,有什么不能忍的。” “不当牙人,不当牙人家里吃什么喝什么。” “老二家里好歹把抚恤给补了,给了三亩良田,还免了五年的税,老二老老实实的种地,倒也饿不死。” “咱家也没地,你又没个手艺,怎么养活咱们这一大家子。” “别的不说,老娘可是你们老朱家的大功臣,给你生了五个儿子,壮大了你们老朱家的香火。” 三叔朱忠礼平时就很惧内,更不要说现在挣不了钱了,只敢唯唯诺诺的听着,也不敢搭话。 朱舜推开木门走进去,就看见头上插着木钗身上穿着布裙的三婶,织布的同时,嘴里不停的唠叨。 三叔朱忠礼耷怂着脑袋的蹲在门槛上,老老实实的听着,不敢多说哪怕一句话。 第二十五章 工钱问题 三叔朱忠礼看见朱舜进来了,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笑嘿嘿的站了起来:“舜儿你来了。” 三婶瞧见丈夫竟然敢站起来,反了他了,抬头瞪了他一眼,正好看见了朱舜,脸上也是出现了笑容:“舜儿来了,赶紧屋里坐。” 朱舜很自然的坐在了门槛上,转过头笑着打招呼道:“三婶,你别说三叔了。” “你放心吧,过不了几天,三叔就能给你挣来大钱,养活我那几个弟弟。” 他们老朱家最有出息的就是朱舜了,自从朱舜当官以后,三婶她们三个朱家媳妇,在村子里俨然已经成了最有话语权的人。 过去最爱说她们姐妹三个坏话的里长媳妇,现在别说是在背地里嚼舌头根子了,见了她们都得绕道走。 就拿浆洗衣服来说,过去都是里长媳妇家的仆人在上游浆洗,现在上游已经成了老朱家专用的浆洗地点。 无论朱舜说什么,三婶都是一万个相信,当即就笑的合不拢嘴:“你看看舜儿多有出息,咱家的几个孩子怎么那么的不成器。” 朱舜平日里在三叔面前最轻松了,老爹为了挣钱常年不在家,二叔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就三叔以前喜欢带着他玩。 基本上能玩的三叔都带着他玩了,朱舜记忆里的童年是非常幸福的,有三个疼爱他的长辈,还有六个帮他打架的弟弟。 朱舜递给三叔一个眼神,对方瞬间就心领神会了,笑嘿嘿的说道:“我出去办点事,晚饭就不在家吃了。” 叔侄二人走出院子,走了几十里地,来到了本县边界的永定河河岸边。 这里距离北边的王恭厂也就半柱香的路程,水流湍急,只要把土地平整干净,就是一块极佳的厂房。 朱舜站在永定河岸边,看着河水汹涌的河面,心情畅快的说道:“三叔,那个水力纺纱机已经做好了。” “这两天就要开厂了,我想着反正三叔你现在也不做牙人了,不如这样,过来帮我管理纺纱厂,给你两成的分红。” 三叔朱忠礼做了那么多年的牙人,清楚的知道分红是什么,赶紧摆手:“不行不行,帮你管理纺纱厂那是应该的,我这个做长辈的哪里能要孩子的钱。” 朱舜早就知道三叔会这么说,认真道:“这个钱不是给三叔你的,我的几个弟弟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可就要娶媳妇了。” “家里要是没钱,就连聘礼都给不起,你说谁会把女儿嫁给咱们家。” 朱忠礼一共有五个儿子,想到儿子们成亲的钱,愁的都快要长出白头发了,但是要孩子的钱,确实不应该。 一般陷入两难的他,平时都会嘻嘻哈哈的把难处糊弄过去。 现在只有沉默。 朱舜敲定了这件事,就要开始说珍妮纺纱厂建立的事情了:“三叔,纺纱需要棉花,今天你先去附近的庄子把棉花的供应给敲定下来。” “我等会儿带着几个弟弟,今天就把水力纺纱机给安装好。” 朱忠礼在牙行干了这么多年,对于京城附近的五行八作门清,说到棉花的价格,脑子里立即就出现了谁家的棉花最便宜,谁家的棉花最好。 这件事正好可以发挥朱忠礼牙人的优势,再把价格压一压,转身就向良乡县西面的房山县赶去,去找一位姓周的员外。 朱舜的六个弟弟早就在王恭厂门口等着了,另外还有十几个黄村的庄稼汉,全是朱舜请过来帮忙的。 也不要工钱,当今这个年月,能够给口吃的就行。 安装水力纺纱机最费劲的地方,在于要在河里安装一个水车,用了两天的时间才算把水力纺纱机给彻底安装好。 这些庄稼汉走的时候,朱舜又多给他们每人一个面饼,只是一个面饼,就让他们感恩戴德的不断感谢了。 这一次的旬假和中秋节的三天休沐连在一起,朱舜一共可以休息四天,这也是他挑选这两天建厂的原因,时间充足。 水力纺纱机安装好的下午,朱舜的三叔也从房山县回来了,再次站在永定河边上,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昨天还什么都没有的永定河里,现在安放着一架巨大的水车,水车的中间有一根轮轴,一直连接到岸边。 岸边也放着一个水车样式的转轮,这个转轮小一些,转轮上有一根传动皮带,通过这根传动皮带带动整个纺纱机运转。 朱忠礼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最让他震惊的是,这种纺纱机上竟然可以放置一百个纱锭。 朱忠礼对于金钱有着天然的敏感,都不用纸笔,只是用心算很快就算出了一个月能赚多少银子:“乖乖,只是这一台纺纱机,去掉各种成本的话,一个月最少能赚二十五两以上。” “一年就是二百多两银子,别说是亲手挣到了,就是见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朱舜笑了笑,这个时代的科学家徐光启、孙元化等人全都是穷困潦倒,但是在自己的那个时代,最赚钱的公司,全是科技公司。 科技就是金钱。 这一台水力纺纱机就相当于一百名妇人,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计算,妇人们所用的纺纱机还要用人力,累了就得歇一歇。 水力纺纱机用的是水力,根本不存在休息这么一说,实际上的产量还要超过一百名妇人的产量。 另外还没计算吃饭、农忙、疾病等等需要停下来的时间,水力纺纱机完全可以做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 朱舜走到纺纱机旁边,教给三叔怎么操作这个水力纺纱机,等到三叔学的差不多了,想了想说道:“三叔,棉花纺成细纱,需要先把棉花用手捻成棉条。” “大概需要请两个妇人捻棉条,另外还要请一个妇人看着纺纱机,有了断纱及时把断纱接起来。” 朱忠礼对于纺纱作坊很了解,曾经有三个月的时间,一直帮一名员外联系买家,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月钱怎么算。” 月钱多少,朱舜已经想好了:“一个月三钱银子。” “三钱!”朱忠礼瞪大了眼睛:“舜儿,你可知道咱们大明的一名军士,一个月才四钱银子。” “太多了,给个五分银子就可以了。” 第二十六章 招募人手 精通明代历史的朱舜,当然知道大明的军士一个月多少粮饷,也知道大明银子的换算单位。 一两银子等于十钱银子,一钱银子等于十分银子。 朱舜说的三钱银子,已经远远超过了朱忠礼的心里预期,三叔当然是不会同意这件事了。 叔侄二人还没商量完月钱的事情,朱舜的老爹带着一帮子泥瓦匠赶了过来,开始在纺纱厂的外围建起一堵土墙。 朱舜老爹听老三说了这件事,也是不同意,就算是一个月能赚二十多两银子,也不能这么糟蹋钱。 朱舜何尝不知道月钱高了,随着各种旱灾蝗灾的不断发生,地里能长出来的粮食越来越少,粮商们就开始抬高粮价。 现在粮价已经到了一钱一分银子一斗,三钱银子还买不到三斗粮食。 成化年间,朝廷赈济京城的流民,保证每人一个月食米三斗,这是一个人饱食的最低标准,就以现在的物价来说,勉强可以让一个妇人达到流民的水平。 朱舜看着这台号称是开启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珍妮纺纱机,怔怔的说了一番话。 “爹,我不是伟人,也不是圣人,但是我想凭借自己有限的力量,尝试着改变这个世界。”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爹。” “我想试试。” 朱忠仁没有读过书,不知道儿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一件事,只要是儿子喜欢的事情,他就绝对支持。 朱忠仁乐呵呵一笑:“行,儿子,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爹都支持你。” 说完这句话,朱忠仁乐呵呵的跑去帮忙了,尽快把土墙给建起来,他们老朱家以后也有产业了。 挣了钱,看哪个媒婆还看说他们家穷,到时候说不定真的能给儿子娶一个书香门第家的女儿。 朱忠礼听见大哥都同意了,自己也就不好再坚持了,就想着一定要找三个良善家的妇人,懂得知恩图报,不能说侄儿救活了他们一家的命,还不懂得感恩。 黄村不像大明其他的村子,基本上都是属于宗族性质的村子,村子里居住的大部分都是同姓人。 黄村属于散居性质的村子,小宗族也有几个,人数不多也就几十上百人,剩下的乡民大部分都是匠户,或者是军户。 在京城里做工,房价太贵,只能搬到距离京城比较近的近郊,这年头当兵的日子也不好过,只能像匠户那样搬到京城近郊。 三叔朱忠礼正准备推荐三户良善人家,默默干活的二叔朱忠义,突然开口说话了:“舜儿,二叔推荐三个妇人,你看行吗。” 在朱舜看来,把这个三个活命的机会给谁都行,只要是吃不上饭的贫苦人家就没问题:“可以二叔,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 二叔朱忠义不爱说话,放下手里的铁锹,带着朱舜默默的向黄村走去。 绕过里长居住的青砖绿瓦房屋,也是黄村最气派的房屋,又顺着土路转了几个拐角,在一棵老槐树旁边停了下来。 老槐树附近,已经快要走出黄村了,这里却有一片片的茅草屋。 说是茅草屋,破烂的其实已经和茅草棚子没什么两样了,好在现在刚刚入秋,要是冬天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沉默寡言的二叔朱忠义,再一次开口说话了:“住在这里的人家,基本上都是军户,老槐树后面那三户人家的男人已经战死了。” “抚恤也被孔有桂给贪了,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要养。” 朱舜很清楚,在这个世道家里没了壮劳力,也没有抚恤,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说养活一家人了:“那怎么养活全家的。” 二叔朱忠义突然沉默了。 这时,几名喇唬神清气爽的从茅草棚子里走了出来。 几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妇人,用力裹紧自己的衣服,像是要用身上的破烂衣服,把自己死死的裹起来。 就在几名喇唬要走过老槐树的时候,一名咬着嘴唇的妇人,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几位老爷,还没给钱。” 领头的那名喇唬,张嘴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给钱?给什么钱,老子玩你那是你的荣幸,就你这样的贱货还想要钱?” 二叔朱忠义立即挡住了几名喇唬的路,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雁翎刀,可惜摸了一个空,只能握紧了拳头。 几名喇唬瞧见一个瘸子挡住了他们的路,顿时就乐了,就这样的货色还想当英雄。 还没等他们凶神恶煞的把朱忠义打一顿,瞧见了绣着鹌鹑补子的官服,赶紧点头哈腰的站在了旁边,让开了路。 领头的那名喇唬,弓着腰走过去,谄媚道:“官爷也来这里玩?要不要小的给你介绍介绍,这里的女人年纪大是大了点,可有几个长的是真不赖。” 朱舜淡淡的说道:“给钱。” 领头的那名喇唬听到这话愣了,这位官爷怎么和他们过去见过的官爷不一样。 几名喇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民不与官斗,老老实实的把钱给了几名妇人。 碰到这样的人渣,就算是给了钱,朱舜也不会轻易饶了他们,再说了这几个人正好是当初敲诈过三叔的那些喇唬。 领头的喇唬抬脚刚要离开,却听见了让他暴怒的一句话。 “把衣服脱了。” 领头的喇唬在良乡县也是个人物,给钱就算了,让他们脱衣服就是侮辱他们了。 出来混的就讲究一个面子,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领头的喇唬以后不用在良乡县地界混了。 领头的喇唬也不说话,等着十几个兄弟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抬手准备拍拍朱舜的肩膀:“你小子别以为当个从九品的官,就.......” 手掌刚落在朱舜的肩膀上,轻的连只苍蝇都打不死,谁知道朱舜竟然倒在地上了。 所有的喇唬们当场就懵了,以前都是他们敲诈别人,今天可倒好,居然被别人用同样的手段给敲诈了。 让他们懵的还在后面,本来连只狗都没有的附近,突然出现了两名吓都能吓死他们的人物。 两名锦衣卫。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紧接着又出现了两名比锦衣卫还恐怖的人物。 头上戴着尖帽,身穿褐色衣服,脚上穿着一双白皮靴,腰系小绦。 东厂番子! 第二十七章 第一家近代纺纱厂 这群没有活儿的太监,本来心里就变态,折磨起人来,更是变态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凡是进了东厂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够完整出来的,就算是还活着,也被折磨的就剩下一口气了。 这群喇唬无一列外,全部都是瘫软在地上,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被吓尿了裤子。 锦衣卫和东厂番子的办事风格都差不多,干净利索,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抓着这群喇唬的头发,一个个的拖到了没有人的地方。 至于他们的下场是什么样的,不用想也知道,除了惨还是惨。 等到所有的喇唬消失了以后,朱舜像个没事人一样,拍了拍官服上的尘土,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朱忠义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朱舜知道自己穿着这身官服走过去,只会让这几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害怕,就让二叔却和她们交涉。 二叔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只说了一句招你们做工一个月给银三钱,就不说了。 估摸着要是换成三叔,绝对能把这几个妇人说的当场哭着喊青天大老爷。 可接下来一幕,却让朱舜感到了很大的触动。 三个妇人带着家里还活着的孩子,跪在茅草棚子里,重重的给朱舜磕头。 只是因为三钱银子。 回去以后,朱舜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想要得到别人真心实意的尊重,很难。 却也很简单。 休沐的第三天,朱舜去了一趟县里的课税局,负责征收商贾、侩屠、杂市的捐税,还有办理买卖田宅的各种税契。 朱舜开办纺纱厂需要照执,就去了一趟课税局,好在课税局、河泊所、批验所这些地方官署,一般都是正副大使轮休,不怕没人办理照执。 尤其是课税局这样的肥差,公廨里的官员和小吏基本上不休息,每逢官员休沐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捞一笔。 这一次朱舜把身上的常服脱下来,穿上普通的衣服,花了一点钱,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照执给办下来了。 休沐的最后一天,三个妇人安顿好家里一起过来了,三叔朱忠礼从周员外那里买的棉花也送来了。 这两年粮价涨的厉害,棉花的价格也跟着上涨,一担棉花已经涨到了四两银子。 光是制造这台珍妮纺纱机就已经掏光了家底,家里实在是没钱买棉花了。 最后还是朱舜亲自去了一趟周员外家的庄子,以自己的官位作保,商定下个月再付给他钱。 周员外见朱舜穿着官服,也就勉勉强强同意了,不过早先压到三两八钱一担的棉花,要涨到三两九钱。 今天是八月十六,也是珍妮纺纱厂正式开工的一天。 朱舜全家都到齐了,昨天还专门烧了热水把身上洗干净,换上一身浆洗很干净的衣服。 珍妮纺织机所在的茅草棚子前,放着一条三叔买的红色编炮,朱舜拿着一个火折子站在红色编炮旁边。 三名妇人正在抓紧时间把棉花捻成棉条,老爹朱忠仁的精力都放在天上的太阳上,等到太阳走到特定的位置,高兴的大道:“儿子快点火,吉时到了。” 朱舜立即把火折子放在红色编炮的引线上,珍妮纺纱厂里响起了一阵喜庆的鞭炮声,紧接着传来水力纺纱机转动的咔咔声。 朱舜看着第一台在大明时代运转的珍妮纺纱机,忍不住笑了。 第一家近代纺纱厂,正式成立了。 其他人看着老朱家的产业,正式开始运转了,也都是喜气洋洋的笑着。 三叔朱忠礼更是左看看右看看的看个不够,忽然拍了一下脑袋,像是想起来一件事,喜滋滋的问道:“舜儿,你给咱们家的纺纱作坊起个名字。” 朱舜咳了两声,清了一下嗓子,笑着说道:“就叫做朱氏纺纱厂。” 第二十八章 老爹和二叔的安排 建立了朱氏纺纱厂,三叔算是有了着落,朱舜看着默默干活的二叔和笑呵呵的老爹,心里也有了定计。 水力钻床彻底开启了一场变革,崇祯现在又对火器非常的重视,绝对是大功一件。 等到赌约到来的那天,正好可以趁着崇祯高兴,帮二叔要来王恭厂的总旗一职。 二叔不管怎么说也是从关宁铁骑退下来的老卒,那可是袁崇焕的家丁亲军,又有亲手斩杀过女真鞑子的战功,一个总旗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至于老爹,朱舜不想让他出去干活了,以后家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不缺钱花了。 老爹的年纪也不小了,安安心心的在家里享福,朱舜再给老爹生几个大胖孙子,在家里含饴弄孙的颐养天年就行了。 朱舜这几年没有成亲的打算,老爹的生活圈子只有官窑那么窄,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上官窑的匠头。 在老爹眼里一个匠头,给个皇帝都不换,再说那个官窑圈子里全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只有当了匠头,老爹自己才算是真正出人头地了,没白活一回。 正好也趁着这次的大功,帮老爹也求来一个匠头。 只是连续换来总旗和匠头,水力钻床所带来的香火情也算是消耗的差不多了,朱舜自己不会有任何的提升了。 朱舜的目标不是做官,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改变士农工商里的工的地位,让科学家不再穷困潦倒,让科学家的社会地位凌驾于官僚士绅之上。 只有这样,才能让中华从大明王朝就开始重视科学技术发展。 什么做皇帝,什么君主立宪,比起彻底改变中华的国运都弱爆了。 至于能不能成,就看朱舜的努力了。 朱氏纺纱厂只是一个开始。 朱舜处理完近代第一家纺纱厂的事情,距离赌约也没有几天了,越是临近赌约揭晓,京城里的气氛就越发的像过年一样,除了西法党人全都聚在一起喝酒。 京城,崇国寺。 寺庙后院有一间茶舍。 三两蒲团,几幅茶挂,一方紫砂小壶。 蒲团上有两人席地而坐,一名身穿茶褐色儒衫的老者,手持念珠,低声诵经。 另一人身穿秀金色襕袍,坐在蒲团上静静煮茶。 金之俊要是在这里,绝对会惊讶的发现,煮茶这个人竟然是一身土财主气息的郑员外。 坐在茶舍里的郑员外,哪里还有半点的土财主气息,分明就是一位亮拔不群的名士。 郑员外拿起小火炉上的铜壶,浇遍紫砂小壶的壶身,用作封壶:“先生,工部的戊字库、广积库,兵仗局,就连枪局也安排人手看着了。” “没发现有人拿着已经打造好的鸟铳交给朱舜,这一次看来是稳操胜券了。” “但是学生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这一次东林党又要吃个闷亏。” 诵经老者能被郑员外这么的恭敬对待,身份不言而喻了,就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听到向来直觉很准的门生,说了这句话,还是没有睁眼,低声说了四个字:“以技邀宠。” 郑员外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四个字,感觉有点驴头不对马嘴,正要仔细询问几句,眼睛大亮。 “妙啊,妙啊,先生这条庙算堪称是国士之言了,让东林党立足于真正的不败之地了,就算朱舜赢了,也是输了。” 距离赌约揭晓也没有几天了,要想把这条庙算运作好,估摸着要费不少的心思,郑员外就不在这里待着了。 不过在离开这里以前,郑员外要把手里这只费尽心血找来的紫砂壶交给先生:“学生知道先生痴迷于禅茶之道。” “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只上好的紫砂壶,裨益先生已经超拔俗流的禅茶之道。” “学生手里的这个紫砂壶,是大明三大妙手徐友泉大家,留在世上为数不多的珍品,还请先生笑纳。” 吏部尚书接下来的表现,让郑员外知道自己这份费尽心机的礼物,算是送对了。 曾经有位大晋商送给吏部尚书一场五十万两白银的富贵,吏部尚书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一个小小的紫砂壶,竟让这位决定无数官员升迁的吏部尚书,猛的睁开了双眼,精光熠熠,大笑道:“大善。” 郑员外瞧见先生这么喜欢自己送的东西,现在的心情,就好比当初家里接连生了三个女孩以后,添了第一个大胖孙子,哼着昆曲,悠闲的离开了崇国寺。 郑员外走出崇国寺的后院,立即又摆出了那副乡下土财主的样子,从怀里掏出来两颗镀金的保定铁球,在手里盘着,昂着脑袋说道:“回府。” 刚坐在摆放着几十盆文竹的院子里,郑员外大手一挥:“去把各部的郎中请过来,就说老爷我要办一场赏竹宴。” 夜晚,郑宅的丫鬟们陆陆续续的把宅子里的灯笼点亮,一名名身穿华服的大官,从后门走了进来。 除了孙元化和金之俊,东林党的各司郎中们基本上都到齐了,瞧见这满院子的文竹,全部在心里骂了一句乡下土包子。 文竹一般是以一盆为佳,最多不能超过三盆,郑员外可倒好,买了几十盆,再是风雅的东西,也被他土财主的做派破坏的干干净净。 等到所有人都坐好了,郑员外以表演出来的土财主样子,表演出一副智珠在握的名士风范,笑道:“这一段时间,老夫一直在想一个怎么能让咱们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的计策。” “冥思苦想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想出来了。”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想要彻底把西法党人推出来的朱舜碾死,就从他最擅长的地方入手。” “这场赌局咱们赢,那是一定的,如果真的出现了那个万一,只要皇上因为朱舜的功劳,提拔他,咱们就说朱舜以技邀宠。” “这样一来,朱舜就和擅长书法的蔡京,擅长蹴鞠的高俅,还有那个擅长胡旋舞的安禄山,没有什么两样了。” “只要和蔡京、高俅、安禄山这些奸臣反贼靠在一起,朱舜还有他身后那帮子穷鬼西法党人,有天大的本事,皇上也不会重用他们了。” “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西法,也就不会成为咱们把持朝政的障碍了。” 第二十九章 校场验货 “妙啊!” “太妙了!” “郑员外真是大才,不当官可惜了。” 这群在宦海沉浮了多年的一司最高长官,虽然瞧不起从里到外透露着乡下土财主气息的郑员外,也搞不懂吏部尚书为何会选他当做传话人。 但是这条庙算,真是太妙了,不管朱舜是输还是赢,最终都是东林党赢了。 这段时间东林党发动庞大的人脉,严格监控工部戊字库、广积库、兵仗局、枪局这些地方,防止朱舜作弊。 除了王承恩掌握的兵仗局,剩下三个地方的主官全都是东林党的人,朱舜就是想要作弊都做不成。 这一场赌局他们赢定了,到时候就能把上次赔出去的钱,全部赢回来了。 万一朱舜真的赢了,皇上接下来肯定要给朱舜升官,只要升了官,这条绝户计就可以起作用了。 奸臣蔡京苦练书法,就是为了有一天宋徽宗通过书法,可以赏识他,后来蔡京还真的就凭借书法一步一步的成为了宋朝的右相。 高俅就更不要说了,正是因为出神入化的蹴鞠技巧,得到了还是端王的宋徽宗的赏识。 安禄山只是陪衬,也是东林党最毒的地方,意思就是在说只要朱舜得了权势,就会像安禄山那样造反,毁了大明王朝。 一切就等九月初一了。 九月初一,景山。 景山对于崇祯和西法党人来说,是一块风水宝地,在这里赢了不少的钱,但是对于东林党和晋商来说,却不是什么好地方。 上一次本来是稳操胜券的赌局,却在这里输了将近上百万两的银子。 不过这一次嘛,东林党也好,八大晋商之一的黄永发也罢,稳操胜券。 尤其是黄永发的族弟黄姓晋商黄永贵,早早的就过来了,今天他要亲眼看着朱舜进宫当个太监。 把大半辈子心血输了个精光的黄永贵,已经知道了东林党的绝户计,不管怎么样,朱舜都没有好下场。 黄永贵还特意搬了一把太师椅,大模大样的坐在校场边缘,悠哉悠哉的喝着上海县产的极品好茶岕片茶。 一般的好茶,就算是苏州产的上好茶叶,一斤最高不超过二钱银子,今年涨了一些,涨到了三钱银子。 黄永贵喝的岕片茶,一斤高达三两银子,唯有真正的达官显贵,还有黄永发这种大商贾才喝的起。 黄永贵也不知道怎么和金之俊勾搭在一起了,旁边还坐着金之俊,估计是觉的今天过后金之俊要飞黄腾达了,就主动跑去找他狼狈为奸了。 金之俊大马金刀的坐在最前排,不停有各部的主事,甚至还有几位郎中和御使,主动和金之俊打招呼。 金之俊淡淡点头,算是回应他们了。 瞧见金之俊的这副态度,那几位高官也没觉的有什么,官场就这样,谁让金之俊从今天开始要飞黄腾达了。 等到数百名东林党成员和一些保持中立的公卿大臣们站好,几名穿着破旧寒酸衣服的西法党人,孤零零的站在一起。 徐光启孙元化等人也不在意,更没注意东林党成员嘲弄的眼神,还有金之俊嫌弃的眼神,自顾自的站在旁边讨论自己的研究。 没过多久,天子的銮驾也落座了,崇祯审视四周,瞧见了坐在最前排谈笑风生的黄永贵和大马金刀的金之俊。 金之俊作为朝廷重臣,崇祯认识,那个看起来比起金之俊还要得意的黄永贵就不认识了,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金之俊左边的是何人。” 王承恩低声说道:“启禀皇上,黄永贵。” 听到这个名字,再瞧见他那副谈笑风生的状态,崇祯面无表情的脸容,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是个好人呐。” 王承恩的嘴角,扯了扯。 转念一想,可不就是好人,上一次把家产卖了也要送给朝廷七八十万两银子,这一次跑去找让他的族兄,又要送给朝廷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大大的好人啊。 崇祯在笑,晋商在笑,东林党人也在笑,至于谁能笑到最后,就不知道了。 一炷香以后,朱舜带领锦衣卫赶着十几辆驴车,进入了校场。 看到这十几辆驴车,东林党人成员们和公卿大臣们心里咯噔一下,面色有些发白,难道又要像上次那样,把钱全部赔进去。 朱舜跳下驴车,说出的话立即就把东林党成员和公卿大臣们的侥幸,击的粉碎:“启禀皇上,臣不辱使命,一共制造了一千三百二十七支燧发枪。” 不仅超过了一千,还多达三百二十七,单是超出的部分比起王恭厂三个月的产量还要多。 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的金之俊,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液,神色有些慌张的站了起来:“皇...皇上,臣...臣要查勘。” 朱舜知道这里的人不会相信,朝着身后的锦衣百户点了点头。 锦衣百户扬起手里的绣春刀,一刀砍断了车厢上的绳子,面容冷峻的说道:“兄弟们,查勘。” 听到这句话,锦衣卫们都沸腾了,大笑着砍断了车厢上的绳子,他们当初可是亲眼目睹了一支支制作精良的燧发枪放进仓库。 现在也让那些平时看不起他们的东林党人看看,好教他们把眼珠子瞪出来。 随着一根根的绳子崩断,锦衣卫们打开箱子上面的盖子,取出放在稻草上的燧发枪,摆在了校场中间早就搭好的简易台子上。 旁边还有一名太监负责查勘数目。 “一支。” “两支。” ....... “五百支。” “一千支。” 都不用数到一千三百二十七,数到一千支的时候,东林党的底层成员们,不少人受不了这个打击,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他们输钱也就算了,这一次他们可是把家乡的亲朋好友也给坑了,眼看过年也没几个月了,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回家过年。 本来还想着让老家的人听说他们回去了,亲朋好友们争先恐后的带着礼品去看望他们,巴结他们带着亲朋好友继续发财。 现在倒是也争先恐后的去他们家,不过不是去看望他们,而是愤怒的去扒他们家的房子。 第三十章 弹劾朱舜? 上一次金之俊站着吓尿了裤子,以后估计连站着尿尿都困难了,按照赌约他要阉了进宫去服侍皇上。 作为一个有着三四个女人的正常男人,要是没了裤裆里的东西,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金之俊连滚带爬的准备逃离这里,妻子孩子也不要了,爹娘亲戚也不管了,也是,过了今天还能有什么亲戚。 那帮子亲戚见了他,还不得生撕了他,赶紧跑吧。 还没等金之俊跑走两步,锦衣百户挥了挥手,两名锦衣卫架着他,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把他给拖了回来。 在场所有的东林党人和公卿大臣,要么是偷偷掉眼泪,要么是用吃人的眼光瞪着朱舜,作为输钱输的最多的黄永贵,心里还有点窃喜。 反正黄永贵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能看到族兄黄永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栽了一个大跟头,还是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倒也是一件挺值得高兴的事情。 朱舜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圣贤事,不知道还有赌局这件事,看着满朝的文武百官哭丧一样,用袖子遮着脸‘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有点不明白了。 金之俊输了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们好歹也是朝廷里的大臣,就算是有再惨的事情,像个娘们一样偷偷抹泪算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满朝文武这个样子,朱舜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太不正常了,哪有文武百官当着皇帝的面掉眼泪,关键还有几个主事哭出了声。 如果要是有人把朱舜的老爹给杀了,朱舜肯定也会痛哭流涕的哭出来。 银子在这些贪官眼里比他们的老爹还重要,突然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也就左右侍郎和几位过来的尚书还能保持平静。 就连几个心里承受能力不行的郎中,也是难受的掉下了眼泪,只不过谨慎的遮掩了过去。 这就像一群有钱人,一夜之间家产全部没了,没去上吊自杀就不错了。 崇祯的表现更让朱舜看不懂了,崇祯早就知道了水力钻床,也激动过了。 崇祯突然又是激动的站了起来,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黄永贵,大笑道:“爱卿为大明立下了大功,应当重赏。” “说吧,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听到这句话,又给东林党人带来了唯一的安慰,输掉家产这件事已经改变不了了,不过他们要整死害了他们的朱舜。 东林党人也不那么伤心欲绝了,抹了一把眼泪,冷冷的盯着朱舜,期待他要一个赏赐。 一大批东林党人提前写好了洋洋洒洒的各种弹劾文章,只要朱舜敢要官,一击毙命的整死他。 可是朱舜的表现,再次让东林党人的期望落了空,也让崇祯认真的盯了朱舜一会儿。 朱舜也在期待着这一刻,郑重的说道:“皇上,臣做这些事情都是一个臣子的本分,不想要什么赏赐。” “只是希望皇上能够赏给臣的二叔,一个养活全家的职务。”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臣希望皇上能够满足臣父亲的愿望。” 朱忠义曾经为大明王朝流过血,甚至还残废了一条腿,也有着亲手斩杀女真鞑子的功绩,赏给他一官半职的,倒也合理,也能收买袁崇焕和边军将士的人心。 崇祯盯着朱舜,点了点头说道:“王恭厂的总旗一职,正好有空缺,就让朱忠义担任王恭厂的总旗。” 顿了一下,再次说道:“你爹的愿望是什么?” 朱舜回答道:“官窑的匠头。” 东林党成员还以为朱舜要狮子大开口的要个官职,听到一个匠头,忍不住想笑。 却又怎么笑不出来了。 大明素来重视忠孝,大明律里甚至还有一条规定,为父报仇者,不受死刑。 一个儿子为了给父亲报仇,杀了仇人,不仅不会因为杀人被判死刑,还会受到朝廷的嘉奖和乡里的赞扬。 朝廷现在极度的缺钱,粮饷发不起,赈灾赈不了,穷的大明都快破产了,朱舜这一次帮朝廷从晋商手里抢来了一百五十万两的巨款。 立下的功劳,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巨大。 朱舜放弃这么大的功劳,一个足够升任正五品重臣的功劳,只是为了给老爹换来一个小小的匠头。 这份孝心,足以媲美二十四孝里的任何一个人了,这要是放在汉朝,就算是出身再是卑贱,也是要被举为孝廉,鲤鱼跃龙门的正式进入大汉官场。 崇祯忍不住感慨道:“清廉,重孝,看来朱舜在宣德炉上的位置,又要挪一挪了。” 低声感慨完,崇祯点了点头说道:“准了。” “另外,把金之俊给革职查办,对他的惩罚就已经够大了,不必再让他入宫了。” 倘若真的把金之俊给阉了,就不是多了一个太监那么简单了,瞬间就上升到对于士大夫阶层的侮辱。 金之俊好歹也是一位寒窗苦读多年,一朝金榜题名的进士,就因为一个赌约把一名进士给阉了,必然在清流引起极大的哗然。 如果真是这样,朱舜就成了全天下的公敌,彻底和所有的读书人结下了死仇。 天子的金口玉言已经说了,朱舜也不好反驳,只能暂时放过金之俊。 赌约结束了,崇祯着急回去数钱,站了起来:“摆驾,回宫。” 西法党人们也着急回去数钱,又是哈哈大笑着,一人拍了一下朱舜的肩膀回去了。 景山所有人里走的最快的,反而是黄永贵,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族兄黄永发。 黄府。 黄永发为了庆祝自己捞了多达上百万两的银子,今天特意请来了绿蚁楼的庖师,做了一桌子好菜,又拿出了一瓶后金可汗皇太极赏给自己的好酒,好好的庆祝一下。 黄永发坐在正堂,把玩着斗彩鸡缸杯,心情极好的等着庖师把酒宴做好。 这个时候从门外走来一个人,黄永发抬眼一看,正是自己现在最想见到的族弟黄永贵,笑眯眯的说道:“酒宴就快做好了,等会儿咱们兄弟好好的喝两杯......” 还说完,就听族弟黄永贵说出了一个噩耗:“兄长,咱们输了,朱舜居然真的拿出了一千支以上的燧发枪。” 第三十一章 各方反应 黄永发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气的脸色发青,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族弟黄永贵看到黄永发的脸色这么难看,心情就说不出的好,差点笑出来,赶紧掩饰过去,装成哭丧着脸说道:“兄长,咱们输了。” 说完这句话,族弟黄永贵瞧见形势有点不对头,赶紧就撤了。 府内的管事迎面走了过来,奇怪的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二老爷,大喜道:“老爷,酒宴做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吃。” 黄永发平时看的比儿女还宝贵的斗彩鸡缸杯,猛的砸了过去:“吃你娘吃,以后饭都吃不起了,还吃!” 斗彩鸡缸杯砸到管事身上,很快弹到了地面,‘咔嚓’一声摔的粉碎。 黄永发听到这道清脆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心头物被摔碎了,哀嚎一声,昏迷了过去。 “朱舜,老夫和你势不两立!” 金之俊要是在这里,听到这句话,肯定会拦他一句,因为金之俊是切身体会到了一件事,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朱舜。 很容易倾家荡产的。 同样清脆的声音,还不止这一声。 吏部尚书坐在茶舍里,正在给东林党党魁演示禅茶之道,郑员外小心的走了过来。 郑员外看到了东林党党魁,苦笑了一声,看来朱舜又要惹怒一位真正的大人物了:“先生,咱们输了。” 输点钱没有什么,钱财重要,更重要的是能让党魁看到吏部尚书的能力,选择他作为接班人。 吏部尚书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分出两杯茶:“郑员外你着相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倘若是花这点钱,一举击倒了西法党人,也是值得的。” 吏部尚书平时说的话很少,今天突然说了这么多的话,郑员外太知道原因了。 因为党魁在这里,吏部尚书想要通过这件事,从几位尚书里面脱颖而出,成为东林党的下一任党魁。 郑员外踌躇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说道:“先生,朱舜求了两件事,一是让他的叔父担任王恭厂总旗,二是让他爹担任匠头。” 吏部尚书的手指明显抖了一下,紫砂壶里的茶水溅出了紫砂茶杯,酝酿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党魁面前演示的禅茶之道,破功了。 吏部尚书知道自己没了继续演示的必要,淡淡的问道:“然后。” 郑员外看到吏部尚书脸上淡然的表情,很清楚自己这位先生越是淡然,心里的愤怒就越重,颤颤巍巍的说道:“没了,他自己没要任何的赏赐。” 东林党党魁突然站了起来,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这里:“户部尚书邀请老夫去访庄。” “咔嚓!” 就在东林党党魁的身影消失的一瞬间,吏部尚书面无表情的摔碎了紫砂壶。 一天以后,同样的声音,在朱氏纺纱厂也发出了。 只不过摔的不是成化斗彩鸡缸杯,正德紫砂壶,这两样在绚烂文化史上的顶峰之作,而是银三分能买十个的白瓷碗。 朱舜的二叔跪倒在地上,郑重的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草民,叩谢皇恩。” 朱舜扶起二叔,笑着说道:“二叔,现在可不是草民了,应该说末将才对。” 朱忠义黝黑的脸庞,咧开一道敦厚的憨笑,捡起地上摔成两半的白瓷碗,跛脚走出了朱氏纺纱厂。 三叔朱忠礼看着二哥一瘸一拐的背影,忍不住鼻子发酸:“皇上真的和老皇帝不一样了,还能想着你二叔这样的废人。” “过去三叔我只要骂皇帝不是个东西,你二叔就扬起刀鞘,装作要打我。” “你二叔只是恼怒我说了皇帝的坏话,哪里舍得打我这个老幺,你爷爷死的早,全靠你二叔当兵和你老爹没日没夜的干,才给三叔凑齐娶妻的钱。” “要不然呐,你三叔我哪里来的这么多儿子,现在还打着光棍哩。” 是啊,朱舜想到了今天会有太监过来,只不过没想到崇祯会允许二叔一个小小的总旗,招募家丁。 大明的卫所制度早就名存实亡了,军队也腐败的打不了仗了,打仗全靠总兵参将们招募的家丁。 家丁很早就得到了朝廷的正式承认,普通军士的月饷是四钱银子,家丁们的月饷却高达一两一钱五分。 允许王恭厂招募家丁,看来崇祯对于王恭厂的重视程度,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二叔回去召集老兄弟了,朱舜也离开朱氏纺纱厂回王恭厂了:“老爹现在应该也得到了封赏。” “估计官窑的掌厂看到一名二十四衙门的太监,亲自封赏老爹,应该吓的不轻,哈哈。” 事情正和朱舜预料的差不多,只不过在太监过来以前,出了一点差错。 朱舜老爹朱忠仁因为生了一个好儿子,这段时间在官窑的地位与日俱增,别说是匠头,就是官窑的贴厂和佥书都笑着主动打招呼。 面子是挣足了,却也引来了管理朱忠仁这支窑工的匠头的嫉妒,这名匠头的年纪和朱忠仁差不多大,儿子也差不多年纪。 不过双方儿子的本事可就差远了,朱舜还没到及冠的年纪,就已经是朝廷的正式官员了,匠头的儿子整天就知道吃喝嫖赌。 匠头这两年偷卖官窑里的瓷器,置办了不少的家业,全被儿子给败光了。 不对比还好,这一对比,匠头的火气就来了,没事总是找借口拿捏朱忠仁,今天更是耍了心眼让他摔碎了一只上好的斗彩鸡缸杯仿品。 这可是要进贡给宫里某位大太监的瓷器,万一到时间拿不出来,掌厂太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那名匠头这下彻底把朱忠仁给害惨了。 掌厂太监已经把两人都给叫过去了,眯着眼,盯着朱忠仁看了一盏茶功夫,终于想到了一个整治他的好办法。 还没开口说话,掌厂太监差点从太师椅上跌下来,一名比他所要巴结的大太监还要有权势的太监,走了进来。 竟然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方正化。 司礼监可是二十四衙门之首,更是皇上身边的近臣,有着代替天子批红奏章的大权。 方正化也不认识朱忠仁,说了一句话就走了:“天子有令,攫升朱忠仁为匠头。” 第三十二章 处理匠头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掌厂太监脸上瞬间冒出了冷汗,心中骇然。 这个朱忠仁到底是什么来头,任命一个屁大的匠头,竟然要让天子派来一名司礼监的太监,传达口谕。 掌厂太监赶紧从袖子里拿出来五两纹银,不留痕迹的递了过去,方正化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拿就离开了。 好不容易见到了司礼监的大红人,没能巴结到,掌厂太监那叫一个后悔:“难道是银子太少了?” 哪有太监不贪的道理,掌厂太监心想一定是这个道理。 他也想在袖子里放个二十两纹银,关键是十六两就一斤重了,二十两都一斤多了,放在袖子里还不得把袖子给坠烂了,就算是坠不烂,也太沉了。 巴结不到司礼监的大红人没事,不是还有朱忠仁嘛,想到这里,掌厂太监赶紧换上一张笑脸,大喝了一声:“来人,赶紧给朱老哥上茶。” 匠头听到掌厂太监大喝了一声,心想朱忠仁让你得意,这下你完了吧。 当他听见掌厂太监说的话,感觉有点不对啊:“陈公公,这个上茶是什么惩罚?” “惩罚!”掌厂太监冷笑一声,眯着眼睛,盯着匠头说道:“你说的很对,要有惩罚。” “咱家没有记错的话,你这两年偷卖了不少官窑里的瓷器吧。” 掌厂太监再次大喝了一声:“来人,给咱家把这个匠头交给刑部...嗯...交给东厂,好好的查查,到底是谁指使的他!” 匠头听到东厂两个字,当即跪在了地上,哭嚎道:“陈公公,冤枉啊!我卖的那些东西,你是.......” 还没说完,走进来的一名小旗,抬起雁翎刀拍在了匠头的嘴上,牙齿和鲜血一起流了出来。 没有掌厂太监暗地里的支持,一个小小的匠头哪里敢私卖官窑瓷器,这名匠头只不过是掌厂太监找的一个替罪羊,万一东窗事发了,就把他给推出去。 至于查下去会不会查到掌厂太监的头上,当然不会了,掌厂太监可是东厂某位档头众多徒弟里的一个。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陷害自己的匠头被拖了出去,朱忠仁才反应过来。 他老朱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让皇帝老儿任命他当个匠头,这一切应该都是儿子帮他这个当老爹的挣来的。 朱忠仁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正堂右侧的太师椅上,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老爷我还没吃饭,喝什么茶,赶紧上菜!” 回到王恭厂。 军器局大使张焘已经在公廨里等着朱舜,看到朱舜走进来了,放下手里的白瓷碗,笑着说道:“朱掌厂,你这里的条件也太苦了些。” 朱舜就在昨天才想起来这位军器局的一把手是谁,是那位编写《西洋火攻图说》的科技大牛。 朱舜看了一眼四周,说是公廨,其实就是一间临时搭建的茅草屋,唯一还算是勉强说的过去的地方。 就是用的茅草比较多,搭建茅草屋的工匠又是朝廷的御用工匠,结实耐用,不透风。 朱舜走过去,拎起火塘上的铜壶,给一直很照顾自己的张大使添了一碗热水:“没办法,朝廷就给了一百两银子。” “买来的青砖全部建造仓库了,最后剩下十几两银子,能够把工匠们居住的茅草屋给建起来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指望别的。” 朱舜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张大使:“张世叔要不拨点银子给我。” 张大使苦笑一声:“现在的朝廷,你要什么都行,就是要不来钱。” “听说前段时间为了给边军将士们补发军袄,皇上把内帑都给掏空了,别说是咱们军器局了,就是二十四衙门管辖的兵仗局,也是要不来银子。” 张大使担心这小子缠着自己要钱,赶紧用另一件事堵住他的嘴:“王恭厂的匠头,我今天把他们全部都调走,省的在这里给你添堵。” “王恭厂一共是二十六名匠头,给你添个整,三十个匠头名额,你自己去安排,这下行了吧。” “至于王恭厂的小吏,世叔我可就没那么大的本事了,那是吏部才能决定的事。” “反正新王恭厂的条件这么差,你让那群养尊处优的小吏过来,他们也不会来,把他们放在旧王恭厂晾着就行了。” 张大使是真的怕朱舜要钱,放下白瓷茶碗就要走:“公廨里还有些事,我就先走了。” 朱舜看着张大使火急火燎的样子,若有所思,钱是要不来了,但是自己可以像孙传庭那样,要政策。 有了政策,什么都有了。 第三十三章 燧发枪运到边疆 朱舜还在想着怎么找崇祯要来政策的时候,二叔朱忠义先去库房里领了几口前任总旗留下的雁翎刀,去了一趟崇文门。 崇文门是大明最重要经济要道京杭大运河的终点,在万历年间更是规定了,所有的商船货物一律‘赴崇文门并纳正条船三税’。 崇文门一带也就形成了繁华的市场,这里也是京城贫苦百姓活命的地方,只要有把子力气,一个月也能挣个六七分银子。 虽然少,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除了这里,就算是有再大的力气,也找不到一个出力的地方。 胡瞎子就是众多苦力中的一员,他与其他苦力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曾经是辽东人。 天启三年,女真鞑子发动了灭绝人性的辽东之屠,残忍的杀害了一百多万汉人,胡瞎子一家十几口,就他活了下来,后来为了报仇加入了边军。 胡瞎子本名叫做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了,因为一只眼睛被女真鞑子射瞎了,就一直被叫做胡瞎子。 “胡瞎子!” 胡瞎子正在专心的计算工钱,看看什么时候才能给娘子凑够买铜钗的钱,还没算完,一根鞭子就抽在了他的身上。 一名身穿黑绸对襟的青手,扬起鞭子狠狠的抽在了胡瞎子身上,恶狠狠的瞪着他说道:“赶紧把今天的份子钱交了。” 要想在崇文门一带出苦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里早就被几家势力很大的打行垄断了。 所有的苦力每天都要定期交给打行一部分份子钱,出苦力本来挣的就少的可怜,再交给空手套白狼的打行一部分,吃都吃不饱了。 青手瞧见胡瞎子在那里装傻,扬起鞭子又要抽过去,还没等鞭子落在胡瞎子身上,就被人从后面一脚踹进了运河里。 这名青手身边还有二十几个帮手,瞅见老大被人踹进运河里面了,立即转过身去,准备打死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 二十几名青手转过头一看,全都不敢动了,因为踹老大的那个人是一名军爷。 一袭青色犀牛补子官服,腰配雁翎刀,脚踩黑色官靴,标准的总旗军爷打扮。 相比较这种官服,朱忠义更喜欢穿鸳鸯战袄,或者是罩甲,只不过今天不穿官服的话,震慑不住一些屑小。 朱忠义身后还跟着四名中年汉子,长相不同,身高不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身上都有残疾。 等到胡瞎子转过脸来,瞧见了朱忠义和其他四名汉子,又赶紧把脸转了过去。 想当年他是何等的血气方刚,再看看今天,就是软蛋一个,实在是没脸见以前的老兄弟。 朱忠义拿起最后一把雁翎刀,扔了过去,只说了一句话:“胡瞎子,给你个小旗,干不干。” 胡瞎子手忙脚乱的接过了雁翎刀,眼睛忽然红了,抬头看见其他四个人手里也是人手一把雁翎刀,灿烂笑道:“干!” 过了没有几天,朱舜就看见二叔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五十名家丁,有点怪异的是,这些军士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 年纪都在三十岁以上,还多多少有些残疾,二叔朱忠义回到了新王恭厂,第一件事就是领了一百支燧发枪,一人两支,又领了几车弹药,就出去了。 从这以后,王恭厂附近的永定河边上,每天从早上开始就不断有枪声响起,还弥漫着一股子硝烟的味道。 听着燧发枪的枪声,闻着刺鼻的硝烟味道,王恭厂的工匠们不仅没觉的半点的烦人,还感到格外的安心。 这里可是京城城外,没有高大的城墙作为屏障,有这么一支擅长使用火枪的军士,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在这期间,还有几支势力比较大的喇唬,不知死活的跑去朱氏纺纱厂敲诈勒索,全被总旗朱忠义带人打成了筛子。 脑袋也被他们熟练的割了去,拿到兵部去领赏了,说是剿匪的脑袋。 兵部也不是傻子,派人去查了,结果查到这些人是喇唬,算是半个匪徒,就把赏钱折了一半,又贪墨了一大部分,落在总旗朱忠义手上的不到一两银子。 总旗朱忠义当年在还没进入关宁铁骑以前,见惯了这种吃空饷贪墨军饷的行为,早就习惯了,也没多说什么,拿着钱全部买酒了。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月。 山海关又运来了二三十辆驴车的东西,曹文诏和祖大寿还有其他几名参将,同样是在校场的派人比武。 曹文诏的运气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差,这一个月以来,总是输多赢少。 今天,曹文诏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准备离开校场,又是瞧见了二三十辆运送辎重的牛车,嘀咕了一声:“奇了怪了,平时一年都见不到一次。” “现在怎么一两个月的时间,都见了两回了。” 还没等曹文诏祖大寿等几名参将围过去,负责押送辎重的千总从车跳了下来:“曹老哥,你又要发财了。” “朱忠义的侄子朱舜,打造了一批新式鸟铳,嗯...应该叫做燧发枪,这个第一批全部交给你曹参将。” 祖大寿和几名参将听到不是军袄军饷这些东西,只是还不如弓箭好使的鸟铳,脸上也就没了羡慕。 祖大寿因为上次那件事,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总算是找到机会了,笑眯眯的说道:“这么好的东西啊,老曹我要是你,就把营里的弓箭手全部换成鸟铳。” 曹文诏听到这话,脸色立即就黑了,鸟铳的威力大是没错,但是步骤太繁琐了,鸟铳打出一枪,都够弓箭手射出六七箭了。 限制也多,下雨天不能使用,刮的风大了也不能使用。 边军的鸟铳一般都是和弓箭混着用,很少有全部使用鸟铳的,毕竟不是和两条腿走路的流寇打仗,有足够的时间释放鸟铳。 这是边疆,交战的都是来去如风的女真鞑子,鸟铳的射程也就一百来步,对于精良战马来说,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冲过来了,哪里有时间给你慢悠悠填装鸟铳。 全部换成鸟铳,就是在找死。 千总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猛的一拍脑袋说道:“你看我这记性,袁督师说了,这种燧发枪,不需要十几个步骤,只需要两个步骤就可以开枪了。” “两...两个?”曹文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眼睛都冒绿光了,焦急的大吼起来:“兄弟们,赶紧把东西运回大营。” 祖大寿和几名参将听到两个步骤,脸上的玩味,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几名骁勇擅长的参将,更是围了过去,搓了搓手,讪笑道:“曹老哥,你看,能不能匀给兄弟一些。” 曹文诏像个护着小鸡的老母鸡,火急火燎的跳上驴车,亲自赶着驴车离开了:“门都没有。” 祖大寿看着二三十辆马车从面前离开,心里那叫一个懊恼,当初和曹文诏一起招兵的时候,朱忠义先投靠的自己。 后来自己嫌弃朱忠义木了吧唧的,就没要他,曹文诏反倒是像是捡到宝一样抢了过去。 谁能想到,朱忠义还真是个宝啊。 当初要是收了朱忠义,新军袄和燧发枪都是自己的了,哪能便宜了曹文诏。 祖大寿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第三十四章 纺纱厂出事了 祖大寿发愁,朱忠礼同样是在发愁,朱氏纺纱厂的水力纺纱机,生产力确实是很惊人。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生产出来再多的东西,没有人买也没用啊,只能堆在仓库里面。 朱氏纺纱厂要是不缺钱,暂时堆些货就堆了,如今还急等着付给周员外棉花钱,最重要的是三名女工等着钱买米下锅。 三叔朱忠礼两天来几乎跑遍了京城附近的织布作坊,就是没有一家买朱氏纺纱厂的纱线,三叔朱忠礼都把价格压低了一分银子了,还是没有。 黔驴技穷的三叔朱忠礼,只能去王恭厂找了朱舜,希望当官的侄子能够想到一个好办法。 朱舜趁着这段时间的闲工夫,闷在公廨里写东西,听说三叔找自己,放下手里的兔毫毛笔,走到了王恭厂门口。 看见三叔像是遇见了什么急事,不停的在门口走来走去:“三叔,发生什么事了。” 侄儿那么信任自己,把朱氏纺纱厂交给了自己,可是就连最简单的销路问题都解决不了,着实是让朱忠礼有点难堪,支支吾吾的说道:“舜儿,这个。” “这个,三叔把京城附近的织布作坊都跑遍了,就是没有一家作坊买咱们的纱线,价格都降低一分银子了,还是没有。” 如果是一家两家还好说,现在京城附近所有的织布作坊都不收,说明这里面肯定有人作梗。 朱舜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从旧王恭厂拿来的西洋自鸣钟,距离四点钟没有几分钟了,略微等了一会儿说道:“三叔你先去纺纱厂看着,我出去一趟。” 打探这种事,最需要的就是人脉了,巧了,朱舜不仅和锦衣卫有交情,就连东厂番子也有交情。 朱舜担心这件事是东林党在搞鬼,就没准备去找锦衣卫,明末的锦衣卫可是有不少人已经暗中和东林党勾结在一起了。 这也是朱舜过去在看小说的时候,经常有人说崇祯是地狱难度的原因,东林党把持朝政,李自成四处搞破坏,外面还有女真人隔三差五的过来进攻。 朝廷没钱,商贾不用交税,晋商还不停的给女真人送粮送钱,就连朝廷的耳目锦衣卫也腐败了,东厂番子出不了北直隶等等。 简直就是地狱难度中的地狱难度。 锦衣卫是找不了了,不过朱舜和东厂番子的档头王承恩,关系还不错,就去了一趟琉璃厂附近的一座宅子。 王承恩的府邸是皇上赏赐给他的,还算是不错,四进的院子,还带有苑林。 只是王承恩这个人不贪腐,只靠那点俸禄养不了多少人,占地面积极广的府邸只要十几个仆人,显的冷冷清清。 门子坐在门口拿着一本《三国演义》,打法无聊的时间,心里想着有钱了一定要去听高雅的昆曲,听到有脚步声,赶紧放下手里的话本。 门子瞧见来的那个人是个熟人,王恭厂的掌厂朱舜,赶紧弓着腰迎了过去:“朱爷来了,赶紧里面请。” 朱舜刚领了这个月的俸禄,手里总算有点闲钱了,就赏给了门子一分银子,以后说不定还要麻烦他们。 门子点头哈腰的感谢道:“谢朱爷赏赐。” 走到王府的正堂,那名长相绝美的菜户,又是端着上好的蒙顶石花和几样茶食放在了朱舜面前。 今天因为宫里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王承恩回来的晚一些,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听说朱舜在等他,就赶快换了一件衣服,走进了正堂:“朱先生对不住了,咱家临时有些事情,来晚了。” 什么时候回家,那是王承恩自己的事情,而且以王承恩的地位,能够这么说话,给足了朱舜面子。 朱舜拱手道:“王兄说的哪里话,是我叨扰王兄了。” 就凭王承恩以死殉国的壮烈行为,比很多有卵的人都有种,当得起朱舜一句王兄。 两人寒暄了两句,王承恩问道:“不知道朱先生过来有什么事。” 这件事牵扯到公器私用的问题,朱舜不知道王承恩会不会回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没什么大事。” “我家三叔开了一间纺纱作坊,王兄应该是知道的,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人敢收我家的纱线,所以就想问问王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承恩知道朱舜还没有吃饭,就让家里的庖师做了五六菜,邀请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边吃边说。” 过来打搅王承恩就让朱舜感到很是不好意思了,现在又要在这里蹭吃蹭喝,以朱舜的厚脸皮还是觉的脸红:“吃饭就不用了,我.......” 不等朱舜说完,王承恩一把拉住了朱舜的手臂,笑着说道:“朱先生要是给咱家面子,晚饭就在这里吃了。” “也没有什么好菜,几样简单的家常菜而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舜只能是跟着王承恩来到偏厅,坐在一张破旧的枣木八仙桌上吃饭。 王承恩又让人取来一瓶好酒:“朱先生来尝尝这瓶酒,这可是皇上赏赐的椿龄益寿酒。” 朱舜听到椿龄益寿酒的名字,愣了一下,这可是古代皇家的御酒,乾隆能够活到将近九十岁,主要就是依靠这种用各种珍贵药材酿制的椿龄益寿酒。 王承恩拿来两个普通的白瓷酒杯,给朱舜倒了一杯说道:“咱家知道先生担心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公器私用。” “先生放心,如果真是到了需要动用东厂番子的地步,就算是咱家的老爹来了,咱家也不会公器私用的。” “其实这件事在京城的官宦人家之间,已经传开了,就算先生不来,这两天咱家也会派人去给先生提个醒。” “就在前两天,把家产输光的黄永贵,就是那个八大晋商之一黄永发的族弟,动用人脉给京城附近所有的商贾员外打过招呼了。” “不许用你家的纱线,要不然就是和黄家做对。” “八大晋商历来是很团结,得罪了黄家就相当于得罪了整个晋商,所以就没人敢用朱氏纺纱厂的纱线了。” 朱舜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气急败坏,心平气和的说道:“王兄能不能详细说说这个黄永贵。” 第三十五章 宋氏织布作坊 王承恩真是把朱舜当朋友了,拿出了这么珍贵的椿龄益寿酒,估计整个京城除了皇家以外,也就王承恩这里有一瓶了。 今天为了招待朱舜,王承恩就和朱舜两人喝完了整整一瓶椿龄益寿酒,喝到最后,舌头都大了:“朝...朝廷...什么情况,咱...咱家最...最清楚了。” “别...别说...是当今圣上了。” “就是...太...太祖和成...成祖在世,也难能挽...挽救大明。” “先生...先生...可以说是...给大明王朝带来了最后一线希...希望。” 话还没说完,王承恩就一脑袋砸在了桌子上,睡死了过去。 朱舜喝的也不少,他的酒量是不错,架不住这种酒的后劲极大,迷迷糊糊的就被人抬到了厢房。 第二天。 朱舜穿好衣服走出去,早就有一名丫鬟在门口候着,送来了柳枝、精盐、铜盆这些洗漱用的东西。 最后用清茶漱完口,朱舜跟着丫鬟去偏厅吃饭,王承恩已经在这里等着了,笑着问道:“先生昨天睡的可好?” 王承恩让丫鬟们把早饭端上桌,邀着朱舜一起坐下来吃饭,等到吃的差不多了,也没明说,提点了一句:“先生今天要是有时间,可以去一趟宋家的作坊。” 王承恩心思极其缜密,这也是他能在党争如此激烈的朝堂,始终安然无恙的原因,说话从来都不明说,只点一句。 王承恩都这么说了,朱舜又有上一次的经验,心里清楚,宋家作坊的主人应该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朱舜拱了拱手,离开了王承恩的宅子,大恩不言谢,以后找个机会用实际行动把两次的恩情给还了。 朱舜不清楚宋家作坊在哪里,不过有人知道,回到朱氏纺纱厂,看见三叔朱忠礼愁眉苦脸的蹲在门口:“三叔,去趟宋家的织布作坊试试。” 听到朱氏纺纱厂,三叔朱忠礼眼睛一亮,猛的一拍大腿:“我怎么把善继堂宋家的作坊给忘了。” “舜儿,走,咱们去一趟宋家的作坊。” 宋家作坊只是一家中等的织布作坊,织布机不多不少,一百台左右。 但宋家作坊却是北直隶唯一的一家江南作坊,过去一直使用的纱线,也是一家江南作坊生产的纱线。 可惜这家江南纺纱厂的东家,因为贪财,把纺纱作坊抵押给了开赌局的晋商黄永发,买的还是朱舜输,结果把三代人积攒的家业给输了。 宋家属于徽商,徽商和晋商一直都不对付,宋家自然不会继续购买江南纺纱厂的纱线,江南纺纱厂已经属于晋商了。 刚好在今天,公开唱卖纱线的购买份额。 京城附近的各大商贾,听说宋家要换一家纺纱作坊的纱线,全部都像贪官污吏听说漕运使要唱卖一样,蜂拥而至。 宋家的规模是不大,但是宋家身后代表着庞大的徽商,只要能够让宋家购买自家的纱线,就算是打开了江南的市场。 这里面的利益之大,就连东林党内部的重要成员都动心了,临时买了几家小规模的纺纱作坊,参加这场盛会。 朱舜跟着三叔来到宋家作坊,看见了很奇怪的一幕,宋家作坊没有多少人,宋家作坊旁边坐满了穿着绫罗绸缎的豪商巨贾。 朱舜看了几眼,打探消息的三叔朱忠礼就走过来了:“舜儿,别往作坊走了,咱们赶紧去那边,宋家作坊今天唱卖纱线的买卖份额。” 唱卖场地是临时搭建的,外面只是用木桩围了一圈,木桩之间扯起了一条条绳子,防止有老百姓闯进去看热闹。 守在门口的家丁,看见穿着粗布麻衣的朱忠礼,显然是把他当成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二话不说就要把他给赶出去。 不过当他看见朱忠礼后面的朱舜,迟疑了,朱舜虽然穿的也不怎么样,但他的气度却不像是一般人。 中年家丁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知道有些白手起家的商贾,不喜欢穿着很招摇的绫罗绸缎,还像过去没有发迹的时候一样,喜欢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敢问这位员外,家里有纺纱机。” 朱舜点了点头。 中年家丁的态度立即好了很多:“请问员外家里有多少纱锭。” 这句话其实在考验朱舜,不问有多少纺纱机,询问有多少纱锭,朱舜要是装的,肯定不知道纱锭是什么东西,自然就答不上来了。 朱舜本来想说只有一台纺纱机,听到这名家丁询问有多少纱锭,实话实说:“一百纱锭。” 中年家丁猛的一激灵,竟然是一位拥有一百台纺纱机的大商贾,点头哈腰的谄媚道:“员外赶紧里面请。” 中年家丁身边还有两名年轻家丁,等到朱舜带着三叔走进去了,两名年轻家丁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年轻家丁抹了一把脑袋上的冷汗,庆幸的说道:“吴叔,刚才幸亏是你拦了一下我俩,要不然我俩可就闯大祸了。” 另一名年轻家丁探着脑袋,小心的往里面看了一眼,羡慕的说道:“是啊,看起来穿的不怎么样,谁能想到竟然是拥有一百台纺纱机的大商贾。” “吴叔,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们兄弟俩说什么也要请你喝顿好酒。” 中年家丁摸了摸短须,轻笑一声说道:“其实吧,当年吴叔我也和你们两个小子一样,眼力价不够活,差点得罪了一位大人物。” “以后记得多请吴叔我喝几次酒,保证多传授给你们一些看人的本事。” 两名年轻家丁过去听到这句话,只当他是在骗酒喝,今天脑袋却像捣蒜一样,飞快点头。 今天来的大商贾可不少,八大晋商全部到齐了,朱舜只有‘一百台’纺纱机,只能坐在中间的位置。 朱舜不认识八大晋商,却认识坐在最前排那八家的旗幌,分别用楷书、草书、八分书等等字体,写个各自商号的名字。 两炷香以后,等到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一名中等身材,却又几分读书人气质的中年商贾,走到了最前方。 中年商贾拱了拱手,儒雅的笑道:“承蒙各位赏脸,来到宋家的作坊,宋应晶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朱舜听到宋应晶这个名字,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 第三十六章 唱卖份额 宋应晶在历史上倒不出名,他的兄长宋应星在历史上却是大名鼎鼎,尤其是在科学史上是一位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丰碑。 如果说徐光启孙元化是明代最顶尖的实干科学家,那么宋应星就是科学家里最厉害的战略科学家。 宋应星的那本《天工开物》,不仅是华夏古代最伟大的科学著作,还影响了世界,在世界科学史上有着极高的盛誉。 就在朱舜愣神的片刻,宋应晶再次开口说话了:“这一次的唱卖,可能与诸位过去参加的不同。” “以前都是价高者得,咱们这一次是谁家的价格低,份额就归谁。” 在生意场上只要不涉及利益,大家都是有难同当的好兄弟,一旦涉及到了利益,绝对没有有福同享一说。 进来以前,八大晋商就给其他中小作坊打过招呼了,这块肉不是你们能够吃下的,过来看看热闹就行了。 关键是这块肉太肥了,谁不想成为八大晋商那样的庞然大物,一名中等作坊的东家立即喊道:“一钱五分银子一锭。” 一锭纱线的价格,正常都在一钱九分左右,现在棉花的价格暴涨,纱锭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一锭纱线最高已经卖到了二钱三分银子,这名中等作坊的东家一开口就把价格压到了一个极低的价格,简直就是宋家的托。 热情高涨的中小作坊的东家们,听到这个价格,恨不得咬死这个胡乱开口的纱线作坊东家,价格给的也太低了。 坐在第一排慢悠悠喝茶的八大晋商管事,脸上自信的笑容,渐渐的不见了,变成了一抹子很难看的阴沉。 只有一个人例外,黄永贵。 黄永贵不惜得罪族兄黄永发,也要把这个纺纱作坊给私吞了,就是因为这家江南纺纱作坊的成本价极低,只有一钱银子。 而其他所有纺纱作坊的成本,全部都在一钱五分银子以上,现在的价格已经不赚钱了,再往下压价的话就赔钱了。 就算是不把女工当人看,极力压榨女工的其他七家晋商,成本价也要在一钱四分银子。 黄永贵只要把价格提高一分银子,达到一钱一分银子的底价,自己还是赚钱的,这个份额基本上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至于黄永贵的价格为什么比其他所有人都便宜那么多,黄永贵就要忍不住感谢一直不对付的西法党人。 因为这家江南纺纱厂用的纺纱机,是只有江南松江府才有的大纺车,可以同时纺三十二枚纱锭。 一台纺纱机相当于别家的三十二台纺纱机,极大的减少了女工的数量,节约了成本。 纺纱作坊的规模越大,节约的成本就越多,别家需要几百个女工,大纺车只需要几十个就够了。 黄永贵笑眯眯的看向了身边的范家商号管事,范家管事不出意外的喊出了一个更低的价格:“一钱四分银子。” 宋应晶对于八大晋商向来是没有什么好感,商人逐利那是天性,但也不应该出卖自己的国家,总得有一些底线。 一钱四分银子的价格,确实很让人动心,宋应晶却期待其他人能喊出一个差不多的价格,就算是晋商也行,反正只要不是卖国求荣的八大晋商就都可以。 黄永贵没有立即喊出最低价,自信满满的招了招手,让其他七家的商号管事过来。 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七家商号的大管事,掌管着京城大大小小的几十上百家店铺和作坊。 七大管事说是管事,其实是七大商号在京城里的头号人物,平时黄永贵见了他们,都得客客气气的先打招呼,请他们喝花酒都不一定赏脸。 今天可倒好,黄永贵就像是在呼喊家里的家丁仆役一样,招呼这七位达官显贵家的常客。 要是在平时,这七位商号大管事肯定是拂袖而去,今天嘛,架不住形势比人强,只能是窝着火乖乖的走过来。 家里的东家已经交代了,只要能把这个份额拿到手,就帮他们的儿子脱了贱籍。 只要脱了贱籍,家中的儿子就能参加科举了,凭借他们在京城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关系,一个举人肯定是跑不了了,还有可能高中进士。 迫于形势,七家商号的大管事只能像个孙子一样,老老实实的走到以前看都懒的看一眼的黄永贵面前。 黄永贵看着这几位平时高高在上的大管事,一个个比儿子还听话,老实巴交的站在自己面前。 此时此刻,就算京城十大名妓服侍他,也没有这么痛快。 黄永贵故意拿捏了一会儿架子,端着茶杯轻轻吹热气,当着这么多商贾和官僚乡绅的面,把这几位大管事晾了有一盏茶的功夫。 这七位大管事可是七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都开始觉的丢人现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黄永贵淡淡笑道:“宋家作坊的份额我是可以吃下,但是这后面代表的利益,单凭我一个人肯定是吃不消的。” “小范啊。” 这些大管事都被家主给赐了家姓,在一般仆役看来那是一件何等荣耀的事情,但是在这些大管事心里,却是一件让他们最痛苦的事。 祖宗的姓都给扔了,等到死了以后,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这也是他们极力想要让儿子脱籍的原因,起码儿子可以恢复祖宗的姓氏。 范家大管事赶紧走进了几步,弓着腰,谦卑的拱手道:“黄老爷请吩咐。” 范家大管事这么卑微的表现,顿时在其他商贾和官僚乡绅里面,引起了一片哗然。 范家大管事的面子,今天算是丢尽了。 范家大管事在主人家活的已经够卑微了,唯一让他觉的还像个人的地方。 就是在其他所有商贾面前,甚至一些官僚乡绅面前,那是人人见了都要拍马屁的老爷,受到人人尊敬的大人物。 今天当着这些商贾和官僚乡绅的面,却变成了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范家大管事几乎咬碎了牙齿,恨不得活活吃了黄永贵。 但是为了儿子,为了能让儿子认祖归宗的改回本来的姓氏,考上举人光宗耀祖。 范家大管事只能是忍了。 这还不算完,黄永贵不知道是得意过头了,还是五石散吃多了,竟然挨个喊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大纺车 把七大晋商大管事的脸面,踩在地上,狠狠的践踏。 黄永贵能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心机和城府都有着极深的火候,今天之所以这样,不惜结下堪比杀父仇人的怨恨,其实是他刻意的。 黄永贵平时在这些晋商大管事面前,可是没少丢面子,这让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要的黄永贵怎么忍的了。 今天就要趁着这个机会,连本带利的一起赚回来,还要让京城的商贾和官僚乡绅知道,谁才是八大晋商在京城的当家人。 今天这件事一过,黄永贵的面子在京城就变的非常值钱了,至于其他几位大管事的脸面是不是不值钱了。 黄永贵过去或许会在乎,如今才不会在乎这件事,只要扣住手里的这个命门,七位大管事永远不敢得罪他,更不要说报仇了。 三十二锭大纺车。 那可是一台纺纱机相当于三十二台纺纱机的大纺车,研究出这个东西的人,简直就是奇才中的奇才。 这样的神器对于商贾来说,不亚于大明最珍贵的国宝玉玺了。 松江府的商贾把这种高达三十二锭的纺纱车,看的就和祖坟一样重要。 严禁把这种大纺车的打造方法传出去,甚至都不允许卖给松江府以外的商贾。 松江府也正是凭借这种三十二锭的国宝,造就了大明棉布纺织中心的地位。 松江紫花棉布更是畅快海外,风靡欧罗巴的上流社会,成为了欧罗巴绅士制作裤子的最佳选择。 只是有点可惜的是,杭州也有大纺车,让杭纺成了欧罗巴绅士制作衬衫的最佳选择。 这家江南纺纱厂原来的主人,就是松江府籍贯的商贾,私吞这家纺纱作坊的黄永贵,也将会是唯一拥有三十二锭国宝的外地商贾。 黄永贵吹完茶杯的热气,很欠揍的也没喝,更让七位大管事感觉脸面被人踩在地上,狠狠的跺了几脚。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在场的其他商贾和官僚乡绅,七位大管事在黄永贵面前,只是几只摇尾乞怜的土狗。 黄永贵觉的拿捏的差不多了,用不了多久整个京城就知道他黄永贵的在八大晋商里的地位了,淡淡的说道:“想要份额,不是不行。” “就要看你们的孝心了,谁的孝心大,老爷我就多施舍给谁一点。” 说完这句话,黄永贵挥了挥手,就让七大晋商管事回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坐好,黄永贵轻咳一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还没等他说话,眼前终于没人挡着的朱舜,说了一句实在话:“九分银子。” 站起来以后,成为全场焦点的黄永贵,淡淡一笑:“九分银子不低了,老爷我出一钱......” 这句话还没说完,黄永贵的脸色骤然就变了,哆哆嗦嗦的转过身子,脸色煞白的问道:“你...你出多少。” 朱舜旁边的三叔,当场就急了,也顾不得其他人在场了:“舜儿,价格太低了。” 在场所有的商贾和官僚乡绅们,当然知道价格低的吓人,瞧见朱舜长的那么年轻,又听见了这一句长辈喊的舜儿,全是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 又是一个陪着长辈过来见识世面的愣头青,平时只顾着大手大脚的花钱,花天酒地,哪里知道自家作坊的价格。 黄永贵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赶紧把这口气给顺下去。 还没等商贾和官僚乡绅们笑完,全都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听见了朱忠礼的下一句话。 “这样咱们赚的钱就少了,一百纱锭一个月最多只能赚二十两银子了。” 就算是把价钱提高到二钱银子,一百台纺纱机一个月也赚不到二十两银子,人工成本太高了。 即便是把一百个女工压榨到极限,一个月只给一分银子,但是粮食、吃盐、烧柴等等都需要钱。 最怕的就是患病了,人一多就容易产生疾病,这年头的药材可不便宜,贫苦的女工根本就没钱看病,只要是患了病就要在家里等死。 一旦女工死了,家里人肯定会来闹,人命关天的事情万一处理不好,可是要遭受牢狱之灾。 大明对于人命极其看重,一条条性命可都是要给大明缴纳赋税的,每一个死刑犯都要皇帝亲自审批过后,才能问斩。 如果不想吃官司,就需要上上下下的打点,没个几百两银子根本满足不了衙门的那帮子衙蠹。 只要女工生了病,一般情况下,都会随便抓点便宜的药材给她们,这样也就有借口洗脱罪名了,毕竟已经帮她们看过病了。 随便抓些药材也要花不少银子,林林总总的加起来,纱线的成本价就直线上升了。 黄永贵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的羞辱晋商大管事,就是仗着便宜的纱线价格,拿下宋氏作坊的份额,打开江南这块膏腴的市场。 现在好了,就算是自己不赚钱,也比不过对方的价格。 黄永贵想到自己得罪了七大晋商在京城的大管事,自己崛起的唯一希望又被人掐灭了,一口气没顺下去,当场昏了过去。 七位大管事冷冷的瞥了一眼黄永贵,眼睛里尽是阴毒。 最低价格出现了,朱舜立刻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商贾们全部是满脸巴结的围了过去。 “朱掌厂,当年你爹可是在我家的棉布铺子买过棉布,按理说咱们还算是朋友哩。” “买过棉布?我当年可是给朱老哥便宜了三文钱,这其中的情份可大了去了。” “三文钱?他二叔也就是忠义兄弟,可是在我这里借贷过银子,这个情份比你大多了。” 就在官僚乡绅和所有的商贾谄媚朱舜的时候,七位大管事一起走了过来,准备找朱舜谈一谈,希望朱舜能够匀一些份额给他们。 当然了也不要多,九成就行,剩下的一成当做恩典,赏给朱舜了。 一个小商贾而已,能够赏给他一成的份额,已经够仁慈的了。 最主要的是要把那种纺纱机要过来,有了那种九分银子还赚钱的纺纱机,大明的纺纱市场都会是晋商的囊中之物。 就在七位大管事交流过眼神,准备说话的时候,朱舜根本就没理睬他们,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滚开,别挡路。” 七位大管事全部是愕然的僵在原地,他们可是七大晋商的代表,别说是商贾了,就是京城里的大官见了他们也是客客气气。 一个小作坊的东家,竟敢这么侮辱他们。 七位大管事再次交换了一次眼神,也没说话,离开了这里。 第三十八章 西什库 七位大管事都走了,其他的商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再是不情愿,也只能是跟着一起离开了,毕竟晋商在京城商界可以说是只手遮天。 最后只有几家小作坊的东家,留在了这里。 七大管事走出场地的时候,正好回头看见了这几家小作坊的东家,虽说只是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屑小,但是正在气头上的他们,哪里忍的了有人因为朱舜公然得罪他们。 七大管事身边的一名绸缎庄小管事,主动站了出来,盯着那几名小作坊的东家,冷冷的说道:“你们就等着生意破落,卖儿卖女吧。” 剩下的几名小作坊东家,听到七大晋商明目张胆的威胁,全都吓的面无人色的跑了,只剩下一名小作坊东家,咬着牙继续站在朱舜身边。 其他的商贾们看到他还不赶紧离开,全部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得罪了七大晋商,就等着家里破落吧。 朱舜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这名小作坊的东家,惨白的脸色恢复了红润,甚至还出现了红光满面。 那些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的商贾和官僚乡绅们,脸上出现了一丝悔意。 朱舜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一丝悔意,就会变成恨不得世上有后悔药:“员外去开一家织布作坊吧。” “同样是九分银子一锭,要多少我给多少。” 那名小作坊东家的日子明显比较清苦,身上只是穿着一件青棉布衣,还打着几个补丁。 岁数已经到了知天命年纪的小作坊东家,郑重拱手:“老朽,谢过朱掌厂了。” 说完这句话,小作坊东家就离开了这里,赶紧回去把家里的棉纱作坊改成织布作坊。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黄永贵也被家丁给抬走了,宋应晶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朱掌厂,老夫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掌厂要是觉的难以回答,就不用回答了。” 朱舜坐回太师椅上,点了点头说道:“宋员外请说。” 宋应晶盯着朱舜的脸,严肃的问道:“朱掌厂能把纱线的价格压的那么低,还能赚钱,难道是创造了一种新型纺纱机?” 朱舜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反倒是问了他一个问题:“我在过来以前,也打听了一些宋家棉布铺子的事情。” “今年棉花的价格暴涨,棉布的价格也跟着暴涨,过去一匹棉布也就一钱五分银子。” “现在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一匹,几快要赶上苏州产的绸缎了,苏绫去年的价格也不过二两银子一匹。” “但是宋家的棉布铺子才卖四钱银子一匹,就算是为了用低廉的价格吸引客人,卖个九钱银子就够了,也不用低到这个地步。” 就是因为这件事,宋家的棉布生意一直无法扩张,实在是挣不了多少钱,没钱去扩张。 宋应晶坐到朱舜的旁边,苦笑一声说道:“其实这是宋家立下的家规,为富以仁。” “算了,这件事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咱们还是说说这个纱线的问题。” “实不相瞒,有了朱掌厂的纱线,宋家就能把价格再压低一钱,让老百姓在这个艰难的世道买到更便宜的棉布,多省一些钱去买粮食吃。” 明末的商人眼里只有利益两个字,晋商给女真、蒙古送武器送粮食,东南浙商勾结倭寇,徽商也经常哄抬物价。 不过今天,朱舜终于在一家作坊,看到了一位实业家应该有的责任。 朱舜第一次说了一句,几乎相当于预言的一句话:“宋员外要是信得过我,十月份的时候,把作坊里的织布机藏好,全家搬到京城里去居住。” 宋应晶看着转身离开的朱舜,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到一件事,朱舜和东厂档头王承恩关系不错。 难不成.......宋应晶的脸色忽然变了,不用等到十月份,今天就把织布机搬到京城里的棉布铺子里。 朱舜处理完这件事,也没回王恭厂,去了一趟棋盘街。 那个什么黄永贵没有招惹朱舜还好,现在竟然敢给朱氏纺纱厂捣乱,朱舜就一定要这种潜在的威胁,彻底掐灭。 京城的棋盘街,是整个京城商贾店铺最多的地方,街道有灯市、花市、羊市、珠市、米市等等各种物品,应有尽有。 朱舜换了身上的衣服,路过一排排的茶叶铺、干面铺、烧酒铺,在一家胭脂铺旁边找到了一家西什库。 这家西什库可不是正统年间建立的御用仓库,而是一家买卖西洋玩意的店铺。 朱舜走进店铺,就有一名堂倌迎了过来:“这位官爷,请问有什么需要的。” “我们店铺最近运来一批的西洋眼镜,一副只要五两银子,官爷要不要买一副回去送给家人。” 堂倌瞧见朱舜没有说话,自来熟的接着介绍道:“官爷要是不喜欢西洋眼镜,咱这里还有最好的西洋自鸣钟,这可是........” 朱舜打断了堂倌的热情介绍:“去把你们东家请过来。” 堂倌愣了一下,不明白朱舜来店铺怎么不买东西,反倒是要见他们的东家,难道是东家的朋友。 堂倌在朱舜进来的时候,就仔细打量过朱舜,看到他气度不凡,又穿着鹌鹑补子官服,还真有可能是东家的朋友。 堂倌想了想,跑到后面去请东家。 西什库的东家是一位佛郎机人,大明的香山澳实际上已经被佛郎机人所占领,京城出现佛郎机人并不奇怪。 佛郎机人正准备用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询问这位气度不凡的大明人想要做什么。 朱舜用一口流利的西班伢语,先开口说话了:“我家是江南的一位海商,来这里想买几样外面买不到的东西。” 今天这个情况,别说是穿着官服的官员了,就是皇亲国戚来了,说自己是海商,佛郎机人都会保持一定的怀疑。 这一口流利的西班伢语说出来,就算朱舜今天不穿衣服,佛郎机人也会相信朱舜是一位海商。 在这遥远的远东,能够听到熟悉的乡音,佛郎机人走过去给了朱舜一个热情的拥抱,拉着朱舜就往院子里走。 佛郎机人的性格比较热情奔放,坐在大明古色古香的房间内,却从酒柜里拿出了两瓶白兰地:“我叫鲁维奥。” 第三十九章 西洋礼服 朱舜也不用杯子,拿着瓶子碰了一下对方的瓶子:“我叫朱舜。” 鲁维奥瞧见朱舜也是直接用瓶子喝高度的白兰地,哈哈大笑:“朱,你来买什么东西。” 要买的这样东西,其实很常见,不过又很难买,可以说京城里没有卖的。 朱舜灌了一口白兰地,指了指鲁维奥身上的服饰说道:“我想买一套你们西洋的礼服,一根司的克,还有西洋人的假发。” 要是买西洋眼镜和自鸣钟这些东西还好说,就算朱舜想买佛郎机炮,鲁维奥都能帮朱舜置办齐了,毕竟香山澳有远东最好的炮厂。 但是西洋礼服、司的克、西洋人的假发,这三样东西可就难办了。 在大明人眼里这些东西就和女真服饰差不多,都是蛮夷穿的东西,根本就没人买这些东西,哪里会有存货。 鲁维奥自己倒是还有几套换洗的西洋礼服,司的克也有几根,唯独这个西洋假发不好办了。 鲁维奥耸了耸肩膀说道:“朱,西洋礼服和司的克我都有,只是这个西洋假发可就没办法了。” 朱舜买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假扮西洋人,能够遮住脸的西洋假发就是乔装打扮的关键,要是不把脸遮住,傻子也能看出来是假扮的。 西洋人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朱舜指着鲁维奥的头发笑道:“我不要假发,我要你头上的这种真头发,但是需要一个整体。” 西洋假发没有,真头发却有不少,鲁维奥哈哈一笑,碰了一下朱舜的瓶子:“朱,你在这里等一个小时。” 鲁维奥灌了一口白兰地,拿着酒瓶子走出了正堂,一个半小时以后才回来,手上多了一件西洋礼服,一根司的克,还有一套红色头发。 鲁维奥把东西装进一个包袱里面,放在了朱舜身边的黄花梨桌子上:“朱,这是你要的东西。” 朱舜拿出一两银子放在黄花梨桌子上,按照佛郎机的习俗,拥抱了一下鲁维奥:“多谢你了,以后有机会请你看斗牛。” 西班伢斗牛可是佛郎机最引以为傲的贵族运动,鲁维奥听见朱舜也喜欢斗牛,瞬间就拉进了两个人的关系:“能在远东听见这么纯正的家乡话,已经很让我高兴了。” “这些东西也不值钱,就当我送给朱的礼物了。” 朱舜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鲁维奥,没想到这个大块头看着五大三粗的,还这么的粗中有细。 他哪里是因为一句斗牛,分明就是因为朱舜身上刚换的官服:“不,鲁维奥,这个钱一定要收下。” 朱舜放下银子,也不给鲁维奥反驳的机会,拎着包袱就离开了西什库。 鲁维奥看着朱舜则是有些奇怪,没想到大明的官员还有不贪的。 买好乔装打扮用的东西,朱舜在黄府附近的民宅租了一间柴房,价格便宜,一个晚上只要五文钱。 朱舜在里面换好西洋礼服,戴好红色头发,尤其是要把脸给遮住,开始回忆史书上记载的一件事。 京畿之屠。 根据史料上记载,崇祯二年十月二十六日夜半,皇太极率领八旗兵绕过山海关,从喜峰口翻越了长城偷袭北平。 史书上记载的是说,皇太极准备攻下北平,覆灭大明王朝,朱舜知道这是清朝人在给自己脸上贴金,毕竟明史是清朝人编撰的。 朱舜通过分析双方当时的国力,清朝根本就不具备吞并大明的实力,先不说宁锦防线还有十余万能征善战的边军。 还有袁崇焕、满桂、曹文诏、黄得功这一大批名将。 就拿当时双方的人口来说,人口不过几十万的女真人,根本吞并不了人口超过一万万的大明王朝。 朱舜对这件事产生了兴趣,就去翻看大量的裨官野史,从里面的只言片语推测出女真人这一次的真正目的。 打土豪打地主,抢粮抢钱抢女人。 大明朝廷没有钱,那是因为白银全部跑到官僚乡绅的手里了,整个天下最能赚钱的地方是江南,最有钱的地方却是京畿。 通过那条号称流淌着白银的京杭大运河,每年把海量的财富,源源不断的从江南、东南沿海运到京畿。 京畿拔地而起一片片庄子田产,而在这些庄子田产里面,埋藏着官僚乡绅们搜刮来的大量银子。 皇太极就是凭借在这一次的京畿之屠抢来的海量财富,建立了蒙八旗汉八旗,极大的扩张了女真人的实力。 六年后,等到皇太极彻底消耗完从京畿抢来的财富,才敢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建国。 第四十章 大明金砖 朱舜就是要借助这一次的京畿之屠,凭借自己的先知先觉解决了黄永贵这个隐患,彻底解决。 夜晚降临,这户人家只是一般的市井百姓人家,没有那个闲钱去逛灯市,除了点着蜡烛在读书的长子,其他人全部都睡了。 朱舜推开柴房的木门,拿着司的克从院子里的后门走了出去,来到了熙熙攘攘的棋盘街。 街道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黑瓦屋檐下面,挂着一个个灯笼,照耀的棋盘街上格外的喧嚣热闹。 京城里住着不少西洋人,一身西洋绅士打扮的朱舜,在人群里只是显眼,倒不显得扎眼。 朱舜走了没有多长时间,就来到了一座红墙绿瓦的府邸门前,越过两只镇宅狻猊,扣动了大门上的响器。 黄府的门子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老者提着一个灯笼走了过来:“这位西洋先生找谁。” 朱舜刻意用西洋人的腔调,说起了大明官话:“我找黄。” 老者显然是接待过西洋人,知道他们说话的习惯:“黄老爷有好几位,不知道西洋先生找哪一位黄老爷。” 就在这时,黄永贵拎着一个包袱骂骂咧咧的从府内走了出来,后面还有几名拿着棍棒的家丁:“你们给老爷我等着。” “老爷我哪天要是东山再起了,一定把这座宅子买下来,把你们全部赶出去饿死。” 看见黄永贵像是被人赶出来了,朱舜走过去给了黄永贵一个大大的拥抱,热情的说道:“黄,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 是个正常人突然被人给抱住,肯定会吓一跳,黄永贵明显是个正常人,用力推开了朱舜:“你谁啊你。” 朱舜露出了一脸的悲伤:“黄,你不记得我了,上次你还说要从我这里购买西洋的新式纺纱机,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说完这句话,朱舜转身就走了。 黄永贵别的没有听清,新式纺纱机这几个字却是听的清清楚楚,急忙追了过去:“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了。” “只是时间太长了,记的有点不清楚了,那个什么新式纺纱机可以一次性纺出几个纱锭?” 朱舜知道黄永贵这是在试探自己,装作很热情的样子,连说带比划的说道:“一百,我这次带来的纺纱机一次可是能纺出一百个纱锭。” 黄永贵听到一百个纱锭,愣住了,咽了咽口水,艰难的问道:“多...多少?” 朱舜拉着黄永贵的手臂,就往城外走:“纺纱机已经带来了,黄,咱们先去看看样子。” 城门在晚上是不允许打开的,不过只要手里有银子这些都不是事。 朱舜拉着黄永贵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坐着轿子的乡绅们不停的从城门口进来,还有一些临时有事的官僚,急匆匆的坐着马车离开了京城。 朱舜把黄永贵推到前面,正在想着一百锭纺纱机的黄永贵,走神了,顺手就把出门的钱交给了守门的总旗。 等他反应过来,心疼的直嘬牙花子。 朱舜的三叔朱忠礼早在白天的时候,就把纺纱机给拆了下来,借来一头牛拉着木板,把纺纱机拉到了城门附近的运河旁边。 朱舜为了不暴露朱氏纺纱厂,就把黄永贵带到了运河旁边,反正这里停满了各种商船货船,黄永贵也不知道商船是不是朱舜的。 朱舜随便指了一艘千料商船,拉着黄永贵走到了盖着纺纱机的草席旁边,递给三叔一个眼色,拉开了草席。 经过一天的劳累,商船货船上的家丁仆役早就腰酸背痛的回去歇着了,船主也带着所有的管事去京城里面快活了。 运河旁边静悄悄的,唯有河水拍打岸边的声音,突然又多了一声惊呼。 黄永贵从来没见过制作这么精密的纺纱机,只是看到纺纱机的框架,瞬间就被纺纱机的样子给迷住了。 当他看到固定后梁上摆放的一百个垂直纺锭,没能忍住,惊呼一声扑了过去。 黄永贵痴迷的抚摸起了水力纺纱机,嘴里喃喃道:“巧夺天工,巧夺天工,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夺天工的东西。” “我黄永贵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是死而无憾了。” 说到死这个字,黄永贵悚然一惊,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四周,想起自己也干过不少把人沉到永定河的勾当,后背冒出来一层冷汗。 回头看见那个西洋人得意的站在不远处,黄永贵松了一口气,暗骂自己怎么傻了吧唧的就跟人来了,万一是仇人,自己岂不是完了。 这个万一没有想完,黄永贵就被纺纱机结实的杉木质感,给勾走了魂,心想难不成昨天去庙里给佛祖烧香,显灵了。 现在也只能这么解释了,要不然这个西洋人也不会认错人,自己也不会这么幸运的见到一百纺锭的纺纱机。 已经被水力纺纱机冲昏头脑的黄永贵,没对朱舜的身份产生半点怀疑,只是希望佛祖保佑,不要让对方发现自己的身份才好。 黄永贵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这种一百纺锭纺纱机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声音颤抖的问道:“请...请问西洋老爷,这…这种纺纱机多少钱一架。” 朱舜走过来仔细看了几眼黄永贵,突然一惊一乍的说道:“你不是黄!” 黄永贵听到这句话,吓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只要有了几千架这种纺纱机,就能垄断整个京畿的纺纱行业。 到时候黄永贵就是京畿的纺纱大王,别说是一个黄永发了,就是两个大晋商加起来也没有他的实力雄厚。 已经陷入了某种幻想的黄永贵,阴毒的笑道:“黄永发你给我等着,今天我所受到的侮辱,一定要百倍奉还。” 黄永贵知道这种纺纱机是他崛起的真正希望,赶紧堆着笑脸拉住了朱舜:“西洋老爷你先别急着走。” “反正都是卖东西,卖给谁不是卖,这样吧,我在原来的价格上再加一成,西洋老爷你看怎么样了。” 听到再加一成,朱舜的眼睛突然亮了,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黄,看在你这么喜欢的份上,就卖给你了。” “只不过我不要银子,我要大明的金砖。” 第四十一章 爱荷华膛线机 金砖又叫干窑京砖,是一种专门铺在紫禁城宫殿里还有达官显贵府邸里的贡砖,质地细腻,敲击在上面能发出金石之声。 干窑京砖一块就要五十两银子,就算是上等细瓷也不过三五钱银子一个,因为价格太过高昂,所以又叫做金砖。 黄永贵没想到这个西洋商人还真是识货的主,张口就要换金砖,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现在别说是金砖了,就算是一百两一个的斗彩鸡缸杯,只要是能够换来百锭纺纱机,黄永贵也会想办法弄来一批斗彩鸡缸杯:“西洋老爷,开个价吧。” 水力纺纱机的造价不过二十两银子,还是装了水力传动装置的珍妮纺纱机,这个只能算是个半成品,朱舜狮子大开口的说道:“二百两银子。” 黄永贵竟然点了点头,感慨道:“没想到西洋老爷这么厚道,咱们就这么定了。” “我要一百架这种纺纱机。” 按照一台二百两银子计算,一百台水力纺纱机就是两万两白银,朱舜从王承恩嘴里知道赌局那件事以后,就已经知道自己把黄永贵在京城的家产,坑的是干干净净。 没想到黄永贵的老家还有这么多的产业,看来还是低估了晋商的实力。 朱舜担心已经慢慢清醒过来的黄永贵发现破绽,毕竟能够置办这么大家业的晋商,个个都是人精,尽快结束交谈:“黄,一个月以后,咱们就在良乡县交易。” 听到交易的地点在良乡县,黄永贵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种宝贝自己一个人独占才好,良乡县倒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敲定了这件事,本来不愿意回山西老家的黄永贵,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恭敬的给西洋老爷行过礼以后,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朱舜看着黄永贵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运河边,淡淡一笑。 京畿之屠就是从良乡县开始的。 朱氏纺纱厂的纱线解决了销路问题,有了钱,朱舜第一件事就是给三名女工发了月钱,因为拖了几天,实在是过意不去,又多发了她们一人五分银子。 结了周员外的棉花钱,再把三叔的分红给他,拿回去买米养家,不多不少还剩下二十一两银子。 正好够一台水力纺纱机的材料钱,还多一两银子。 朱舜自掏腰包在王恭厂买了杉木熟铁,拿出多的一两银子交给几名工匠,让他们打造了零部件。 这些零部件单个看起来没什么,只有当零部件组装起来,才是一台巧夺天工的水力纺纱机。 人多力量大,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把零部件打造好了,朱舜在放衙以后把零部件拉到了朱氏纺纱厂,一点一点的把零部件组装了起来。 永定河边上,朱舜看着第二台开始运转的水力纺纱机,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个月两台,两个月四台,三个月八台,四个月十六台。” “一台水力纺纱机,只要一年的时间就能倍增到两千多台,这种成倍增长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不是爽,这种一层层翻倍的感觉,让旁边的三叔感到了一种恐惧感,倍增的太过夸张了,夸张到都让三叔朱忠礼以为这只是一场美梦。 只用一年的时间,从一个差点连二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来的贫寒家庭,一跃成为一年赚超过一万两白银的大商贾,谁敢相信。 朱舜知道身边的三叔理解不了,即便是当朝首辅来了也理解不了,没办法,这就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力量。 站在最前面的老爹朱忠仁,猛的拍了一下胸膛,差点把补丁衣服给拍烂了:“那不就是说,明年老爹我也是老爷了。” 朱舜赶紧配合着喊了一句:“朱老爷,小的就退下了。” 朱忠仁转过身子,看着遛走的儿子,笑骂道:“这个小兔崽了。” 想起来一件事,朱忠仁看着晕乎乎的老三,踹了他一脚:“三儿,别在这里傻站了,赶紧去联系媒婆,咱们老朱家是时候兴旺香火了。” 说完这句话吗,朱忠仁还真的有几分老爷做派的背着手走了,还没走几步,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回过头来说道:“咱们家现在算是出人头地了。” “要找就要给孩子们找些好娘子,记住一点,家庭不重要,但是一定要知书达礼。” 老三朱忠礼听到大哥说了一句文绉绉的知书达礼,嘿嘿一乐:“知道了大哥,这件事你就放心吧。” “不过咱们的第一件事,是不是先买点肉回去,解解馋?” 听说要买肉,平时很大方的朱忠仁踢了老三一脚,虎着脸说道:“就知道吃,咱们现在要省钱,把钱省出来造这种在水里打转的东西。” 老三朱忠礼这辈子都是有一个想花俩的人,哪里会听大哥的话,趁着天黑女工回家休息,偷摸跑到酒楼上买了三份东坡肘子。 正好一家一份,吃完以后再去找二哥商量招女工的事。 第二台水力纺纱机打造好了,王恭厂的军工线也走上正轨了。 朱舜坐在自己专属的匠作间里,开始打造第二样机床。 爱荷华膛线机。 爱荷华膛线机也是一种比较简单的精密机床,虽说简单,但是涉及到很多力学知识。 没有这种知识储备的古人,再简单也造不出爱荷华膛线机,再者说了,他们连膛线都不知道是什么,更别提打造膛线机床了。 爱荷华膛线机比起水力纺纱机用的零部件,少了很多,朱舜只用了三四天的时间,就把爱荷华膛线机的构造图给画好了。 细节方面也推敲的七七八八了,接下来只需要按照图纸打造出来就行了。 爱荷华膛线机的主体,也是用木头打造的,木材的选择很重要,需要用上好的杉木。 朱舜挑选木材,就挑了大半天的时间,看着面前刚好合适的杉木,揉了揉太阳穴笑了:“如果是手工打造膛线,就算是老匠人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但是有了这种爱荷华膛线机,最多一天就能钻好膛线。” “王恭厂里的水力钻床正在不断增加,一百台估计就足够了,再多的话,崇祯也没那么多的钱制造燧发枪。” “这样只需要一百台爱荷华膛线机,就可以满足生产的需要了。” 第四十二章 打造膛线机 朱舜拿出早就挑选好的杉木,刨削成一块长方形木板,厘米,厘米,厘米。 这块长度将近两半的杉木木板,就是爱荷华膛线机的床身。 朱舜把制作好的床身放在一边,拿出一截杉木,厘米,厘米的圆柱形蜗杆。 毫米的沟槽,一共是挖出了三条,位置对称。 尾轴导板、前后支架、拉刀头.......朱舜忙活了一上午,用杉木制造了大明历史上的第一台膛线机。 朱舜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也顾不上吃饭了,拿着一根枪管固定在支架上,蜗杆伸到枪管里面,缓缓的向后拉动蜗杆。 匠作间里面立即响起了一阵金属摩擦声,枪管的膛壁上出现了一条条均匀的膛线,极具线条的美感。 等到朱舜制作好膛线,看了一眼外面:“时间过的这么快,天都黑了。” 已经一天没有吃饭的朱舜,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过于兴奋的他,还是没去吃饭。 朱舜拿起膛线枪管,磕了磕里面的碎铁渣子,又拿出一根毛笔一样的刷子,把枪管里面刷干净了,忍住继续拉切下一根枪管膛线的冲动,走到外面招呼一名小匠去给他买点吃的。 那名小匠过去就是朱舜的手下,现在匠头担任掌厂了,小匠作为嫡系在王恭厂的地位水涨船高。 小匠还指望着朱舜提拔他当匠头,现在的匠头和以前可不一样了,以前看的是技术,现在看的是做活态度。 只要做事认真严谨,能够带着手下的匠人完成生产份额,一般都是超额完成,就能担任一名匠头。 小匠自掏腰包给朱舜买了半斤金华府的火腿,又买了五个郑家烧饼,花了他三钱一分银子。 朱舜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也没拒绝小匠的巴结,拿过来就开吃:“去给我倒碗白开水。” 小匠瞧见掌厂把东西接过去了,脸上堆满了笑容,跑的飞快去给朱舜倒水去了。 朱舜本来就是要提拔这名小匠当匠头,先不说小匠算是他的嫡系,就是工作态度也比一般的工匠好太多。 吃饱喝足以后,朱舜坐在匠作间的一堆杉木上,抚摸着爱荷华膛线机,开始思考怎么找崇祯要政策。 第二天,朱舜从床上醒来,拿着柳条在永定河旁边刷牙,还没刷完,就看见王恭厂的工匠们全部都无所事事的坐在各自的棚子里。 朱舜皱了一下眉头,漱口结束以后,喊来了新任命的几名匠头:“今天集体休沐了?” 一名青年匠头听出了朱舜话里的意思,无奈的说道:“掌厂,不是我们愿意闲着,咱们王恭厂的铁料已经用完了,到现在上头还没有拨下来新的铁料。” 放在过去,这些铁料足够用一两年,但是在工业化生产的爆炸速度面前,能够撑两三个月很不错了。 朱舜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我去办,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把这些燧发枪全部存放到旧王恭厂。” “另外通知旧王恭厂的工匠,一起把所有的火药运到新王恭厂来。” 朱舜说话说到一半,看见总旗朱忠义率领五十名彪悍军士,队列整齐划一的走了过来。 朱舜从怀里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图纸,走过去交给了总旗朱忠义:“二叔,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别训练了。” “二叔你带着人,监督工匠们按照图纸上的指示,把所有的火药放进对应的仓库里面。” “另外安排一个小旗的军士,守在旧王恭厂的仓库,免的这种新型火器被人偷了。” 有二叔这些从边关退下来的彪悍军士,其中还有几个是从关宁铁骑退下来的,比起京城三大营的少爷兵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朱舜很放心的离开了这里,去了一趟军器局的公廨。 现在谁不知道朱舜是皇上看重的人,又和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王承恩关系不错,走进军器局大堂的这一路,不管认识不认识,都是主动给朱舜打招呼。 朱舜坐在太师椅上,刚喝了一口清茶,张大使就过来了,瞧见来的这个人是朱舜,苦笑一声,先一步堵住了朱舜的嘴:“朱掌厂你要是来要钱的,还是那句话,没有。” 朱舜放下手里的茶杯,笑了笑说道:“这次还真不是来要钱的,张世叔随便给些铁料杉木就行。” 张大使听到这句话,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你小子上个月刚要了一次,现在又来要,王恭厂不过五百来人,消耗铁料杉木的速度也太快了。” “简直比盔甲厂还要快,盔甲厂的工匠人数比王恭厂可是多了十倍还多,足足六七千工匠。” 朱舜过来还真不是找他要铁料杉木的,是来封住自己这个顶头上司的嘴,免的到时候眼红,从自己这里抽走一笔钱去打造盔甲刀箭。 朱舜笑了笑,赶紧又把笑容给收了起来,万一让张大使看出来破绽就不妙了:“世叔你看这样吧。” “王恭厂的材料钱以后就不从军器局要了。” 军器局算是工部最难混的一个官署了,边疆的那些军爷时不时派人来恐吓,要盔甲要刀枪。 恐吓也就算了,张大使顶多担心受怕几天,性子暴烈一些的总兵,直接派人跑到军器局的仓库去抢,比土匪还土匪。 下面的人经常哭穷,说是没有材料打造东西,王恭厂这样,盔甲厂更是缺钱缺材料。 张大使去找工部侍郎要钱,不给也就算了,如果完成不了工部交代的任务,还要治罪。 没有钱没有材料,张大使再有本事,也不能像变戏法一样变出盔甲刀枪,只能去工部公廨软磨硬泡,说的嘴皮子都破了,勉勉强强要来三成的钱和材料。 这三成的钱和材料,往常都是分成三份,二成交给盔甲厂,剩下的一成一半给王恭厂制造火药,一半制造鸟铳。 这几个月张大使为了照顾朱舜,拿出了两成的东西交给王恭厂,盔甲厂那边早就闹翻了。 就算是两成,还是满足不了王恭厂这个吞金巨兽,看到手下这么能干,张大使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不高兴了。 现在听说吞金巨兽以后不要钱,也不要材料了,张大使知道朱舜这小子鬼点子多,一定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张大使激动的直接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千万不能反悔。” 第四十三章 三代火枪 朱舜也站了起来,憋着笑意,把手掌伸了出来:“击掌为誓。” 张大使见他伸出了手掌,迅速拍了过去,在‘啪’的一声过后,大笑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可不能反悔。” 朱舜心想就怕你到时候反悔:“张世叔放心,绝对不会反悔。” 从军器局的公廨走出来,可以说双方都是皆大欢喜,一段时间以后,就不知道张大使还会不会欢喜了。 王承恩白天要当值,除非是有特殊原因,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回来。 不过王家府邸有一些特殊手段,可以把消息传递给王承恩,这个手段就是东厂线报。 东厂作为皇上的耳目,从来没有为哪个人传递消息的先例,倘若是帮别人传递了消息,就违背了成立东厂的初衷了。 大明天子一人的耳目。 留在王家府邸的那名东厂番子,知道朱舜和天子身边的大红人王承恩关系不错,再是不错,就算是厂公的亲儿子也不会帮他传递消息。 可是当朱舜随口说了一句,又发明了一种新型机械机床,东厂番子经过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最终决定破了这个先例。 成了,他在东厂内部就能青云直上了,不成,大不了一死。 东厂番子立即离开了王家府邸,去了紫禁城。 乾清宫。 早朝过后,崇祯照例是在乾清宫处理政务,王承恩在旁边小心伺候着。 崇祯拿着山西巡抚送上来的奏章,面无表情的说道:“承恩,这两年来一共给山西拨去了多少银款。” 王承恩的记忆力惊人,朝廷里五品以上官员的履历,都能如数家珍的说出来,被人称作是六眼秉笔。 王承恩在脑子里回忆了关于山西银款的奏章,只用了三个呼吸的时候就算了出来:“启禀皇上,一共是三十七万八千两白银。” 崇祯把奏章仍在御案上,面无表情的说道:“拿了朝廷这么多的银子,山西到现在还是流民遍地,也没必要在山西待着了。” “承恩,拟个奏章,山西巡抚革职查办,押入刑部大牢等候三司会审。” 三言两语之间,一方封疆大吏就这样倒台了。 现在的大明王朝从内到外都腐朽了,没有一个高官不贪污的,堂堂一省巡抚就这么被押入了刑部大牢,确实有些草率了。 王承恩熟知这名巡抚的履历,明白皇上这道政令蕴含的深意,山西巡抚不是东林党人,天启年间曾经给魏忠贤修过祠堂,算是阉党余孽。 过去还需要留着阉党余孽压制东林党,现在西法党人因为朱舜已经有了崛起的希望,这个阉党余孽的作用就可有可无。 趁着他还有点作用,敲打一下东林党,让他们收敛一些。 王承恩正准备草拟一份奏章,一名小太监走了过来,交给他一份线报。 王承恩快速的扫了一眼,那张始终严肃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容:“皇上,朱舜这小子又鼓捣出来新东西了。” 崇祯端坐在龙椅上,看完手里的线报,面无表情的脸庞,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小子还真是有能耐。” “走吧,叫上锦衣卫,朕再去微服私访一回新王恭厂。” 崇祯的勤勉程度在大明所有的皇帝里,都是名列前茅的,今天是他登基以来,第二次主动离开紫禁城。 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崇祯带着王承恩等人来到王恭厂,朱舜正在匠作间里面打造第二台爱荷华膛线机,感觉身后的阳光被人挡住了,回头一看,大明天子就在身后站着。 朱舜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杉木:“微臣朱舜,拜见皇上。” 崇祯这一次没有虚扶,亲手扶起了朱舜:“爱卿,给朕说说怎么不耗费朝廷一粮一饷,就能造枪十万的国士之言。” 朱舜瞧见大明天子这么的郑重,甚至都用上了国士之言,看来大明朝廷不是一般的穷。 匠作间的角落里放着三支火枪,朱舜抄起三支火枪走到了永定河边上,拿出了一支火绳枪:“皇上,臣手里一共有三种火枪。” “这个第一种,就是大明以前使用的鸟铳,也叫做火绳枪,微臣给它定义为第一代火枪。” 朱舜端着火绳枪,对着永定河开始了一连串的繁琐开枪步骤,清理药锅、装引药、装发射药、挂引线……等到火绳枪开火,都已经过去两分钟了。 朱舜放下火绳枪,回头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锦衣卫说道:“第一代火枪的使用步骤繁琐,耗费的时间太长。” “别说是女真鞑子了,就是流寇也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冲到火枪队的面前。” 朱舜抄起燧发枪,只用了两个步骤,就顺利的开枪了,前前后后不到十秒钟:“这种燧发枪,微臣给它定义为第二代火枪。” “燧发枪的威力,皇上应该也看到了,最大的优势在于装填的速度极快。” 不等朱舜说完,向来喜欢独坐高台静观庙堂局势的崇祯,竟是主动说话了,还是抢话:“有了这种第二代火枪,将会彻底改变大明边军的劣势地位。” 朱舜看到身为一国之君的崇祯,这么的失态,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皇上说的很对,有了这种快速射击的燧发枪,大明边军的劣势地位将会彻底扭转。” “皇上再看这种线膛燧发枪,微臣给它定义为第二代半火枪。” 线膛燧发枪的威力,崇祯早在第一场赌局的时候就见识过了,射程和威力都远远超过前两代火枪。 只是这个命名却又有些奇怪,恢复冷静的崇祯,递给王承恩一个眼神。 王承恩立刻问道:“朱掌厂,第一代和第二代倒是好理解,这个第二代半是什么意思?” 朱舜拿起线膛燧发枪,按照步骤开了一枪:“线膛燧发枪的威力皇上也见过了,优点明显,缺点也很明显,射击速度不如第二代火枪。” “按照微臣的想法,这个第三代火枪,在保持线膛燧发枪的射程和威力的同时,还要像第二代火枪那样有着快速射击的特点。” “现在只是完成了一半,所以微臣就叫它第二代半火枪。” 保持线膛燧发枪的射程和威力,射速堪比燧发枪,崇祯没打过仗也明白这其中代表着什么意思。 崇祯走过去,一把握住了朱舜的手臂,目光火热的问道:“爱卿何时能造出第三代火枪。” 第四十四章 东林党又作妖了 王承恩一直很关注火器的发明,为了给崇祯浇一盆冷水,免的这位大明天子头脑发热,做出了后悔的决定。 说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朱掌厂,据咱家所知。” “这个膛线的刻画最少要几个月的时间,还是老匠,要是一般的工匠,一年也不见得刻画好一支线膛枪。” 本来对于线膛燧发枪抱着极大热忱的崇祯,大失所望,如果真像王承恩所说的那样,线膛燧发枪就失去了实用价值。 刻画一条膛线几个月的时间,要想给一营满编制军士配备线膛燧发枪,即便是人数最少的一营,也需要四五十年。 四五十年? 十年也没了意义。 崇祯期待的看向了朱舜,希望他能给一个不一样的答案,结果崇祯的期望只是期望。 朱舜心里清楚王承恩这是在帮自己,万一崇祯真的让自己打造一营军士所用的线膛燧发枪,没有爱荷华膛线机,肯定完成不了任务。 等到那个时候,崇祯的希望满满就会变成失望后的恼羞成怒,一个欺君之罪是跑不了了。 朱舜再次走向匠作间:“王公公说的没错,手工刻画膛线确实很费时间。” 崇祯脸上恢复了面无表情,不过为了鼓励这个人才,还是准备勉励朱舜两句。 勉励的话还没说出口,崇祯的心情又来了一次跳跃式的起伏。 朱舜指着那台制造好的爱荷华膛线机,淡然的说道:“这个叫做膛线机,有了这个东西,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经过十天半月的培训,也能用一天的时间刻画好膛线。” 崇祯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 王承恩愣了一下,急声道:“朱掌厂说的是一天?” 朱舜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点了点头:“就是一天。” 崇祯睁开眼睛,郑重的握住了朱舜的手臂:“爱卿当是朕之郑和。” 郑和下西洋比起欧洲的地理大发现早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对于大明和历史的贡献都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把大明王朝从一个区域性的王朝,变成了一个世界性的王朝,真的实现了万国来朝。 崇祯对于朱舜的重视程度,竟然高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在朱舜看来,郑和不郑和的倒是不重要,重要是能来点实际的东西,趁热打铁道:“皇上,那臣的计划。” 崇祯大手一挥:“准了。” 见识了爱荷华膛线机的崇祯,直到回到乾清宫批改奏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的发出笑声。 这让恭候在旁边的其他太监,吓的毛骨悚然,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皇上今天也太反常了。 王承恩和那名锦衣卫千户,对视了一眼,也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让其他太监们更加的惊悚了,难不成集体中邪了,回去以后赶紧给屋里的佛像,点燃了一堆香烛。 王承恩和锦衣千户轻笑的同时,工部的一名大使笑的比他们俩更厉害。 自从朱舜成为王恭厂掌厂以后,军器局的地位与日俱增。 过去工部掌握一司生杀大权的各司郎中,每逢工部内部商讨一些事情的时候,都是先给宝源局的王大使打招呼。 宝源局握有铸币大权。 现在可倒好,因为受到文人轻视武夫的影响,过去各司郎中都懒的打招呼的军器局张大使,成了香饽饽。 以前,王大使每次都是掐着点,等着张大使一起去工部公廨,因为各司郎中都会热情的给他打招呼,冷落张大使。 就因为朱舜,情况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逆转,各司郎中全部是热情的招呼张大使,爱答不理王大使。 咽不下这口气的王大使,再加上因为朱舜,两次一共输了上千两白银,一直在找朱舜的弱点。 废寝忘食的找了这么多天,终于是找到了。 线膛枪的膛线刻画极难,最少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这东西根本就不实用。 上一次朱舜说一个月交付一千支燧发枪,但是他没说是线膛燧发枪,还是普通的燧发枪。 只要咬住这个破绽,死死不放,一步步的逼迫朱舜再开一场赌局,一个月交付一千支线膛燧发枪。 朱舜必死无疑了。 至于怎么把朱舜诓骗进去,以东林党的手腕权谋,有的是办法。 只要能把东林党的眼中钉肉中刺朱舜给除掉,王大使就是东林党的大功臣,到时候王大使就能从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一跃成为正五品的一司郎中。 甚至是正三品的侍郎也不是没有希望,至于一部尚书,王大使没敢想。 这么大的一个机遇摆在面前,王大使哪里还能按耐的住心情,立即坐着轿子去了工部尚书的府邸。 来到工部尚书的府邸,王大使的好心情很快就被门子给破坏了。 门子认识王大使,知道他和张大使不对付,张大使掌管的军器局,现在可是受到了皇上的重视。 门子正愁着没有机会改善自己和张大使的关系,这不就送上门来了,慢悠悠的说道:“在这等着。” 门子的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王大使,强忍着火气,冷冷的说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门子斜瞥了一眼王大使,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进去。 王大使猛的握紧了右手,两颗花了高价买来的文玩核桃,一颗就价值三十两白银的狮子头,全部被他捏碎了:“狗眼看人低的杂种。” 王大使在门口晾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瞧见门子走出来,王大使的心情反倒是平静了,留下一句话,就走了进去。 “一个月后,老尚书会把你亲自送到我王家的府邸。” 一个小小的九品小官,还敢让堂堂的正二品尚书送给你仆役,还亲自。 “我呸!”门子朝着王大使离开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坐回门房里面,继续看兰陵笑笑生的话本。 门子想不到的是,王大使只说了一句话,本来由府内大管事接待的王大使,立刻变成了工部尚书亲自接待。 工部尚书端着一只仿制的斗彩鸡缸杯,抿了一口茶水,平静的看着王大使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第四十五章 偷走线膛枪 工部尚书历经三朝,在朝堂起起伏伏了几十年,见识过太多的阴谋权变。 能在这一场场风波里一步一步的位极人臣,原因就在于工部尚书张凤翔,把官僚两个字看的很透。 官僚就是利己主义者,在庙堂里攀爬,治国能力,吏治才能,刑名才干,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四个字,察言观色。 在朝也好,下野也罢,都是为了混饭吃,只要能够保住自己的地位,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赶紧装孙子。 装孙子是一门大学问,张凤翔能从一名微不足道的进士爬到正二品中枢重臣的位置,历经三十年风雨而不倒,显然深得其中的三昧。 装孙子尤为重要的一点,在于谨慎,张凤翔从王大使的嘴里知道了这件事,也只是知道了。 要想让这位历经三朝的工部尚书亲自动手,就需要把这件事彻底坐实,彻底到没有一丝破绽。 张凤翔放下手里的仿制斗彩鸡缸杯,交代了两件事:“王大使,你想办法找来一根线膛枪的枪管。” 王大使最是担心这位庙堂不倒翁不信任他,听到这句简直就是仙音的话,慌忙堆着笑脸拱手道:“老尚书请放心,这件事就包在下官的身上了。” 王大使火急火燎的离开工部尚书的府邸,张凤翔叫来一名心腹管事:“去把汤若望给请来。” 在几十年前的西学东渐时期,汤若望就是传播西法的领军人物之一,利玛窦死了以后,汤若望更是成了西学东渐的领袖。 为人谨慎的张凤翔,得知了刻画膛线这件事,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把西学领袖汤若望请过来。 只有这位西学里的定海神针亲自坐实了膛线刻画一事,张凤翔才会真正放心,才会谋划一个缜密的庙算,一举把朱舜和西法党人踩在脚底。 把朱舜和西法党人当做垫脚石,提升他在东林党内部的声望,成为东林党下一任的执牛耳者。 王大使离开工部尚书的府邸,冷冷的瞥了一眼门子,去了西瓦厂的墙根。 京城有两处私妓汇聚的地方,一处是在西河沿,另一处就是在西瓦厂的墙根,这里汇聚了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 王大使这一次前往西瓦厂的墙根,不是为了找那几个相好的娼妓,是为了寻找一名纲头。 这名纲头是这一片地界负责销赃的窝家,响马、白龙挂、水老鸦、打布贼等等各种飞贼流寇,都在他这里销赃。 家产万金的纲头,却住在一处破烂院子内,王大使路过院子砖墙的时候,都担心斑驳的砖墙倒下来砸到他。 绕过门口的榆钱树,王大使轻轻叩响了木门。 三轻两重。 敲门的方式就是暗语,过了有半柱香时间,几名穿着青绸对襟的壮汉,打开了木门。 领头的那名壮汉正好认识王大使,去年王大使找过他们,皱着眉头问道:“开条子?” 王大使有个癖好,喜欢豢养成过亲的美貌娘子,去年找他们偷走了一户良善人家刚过门的妻子。 王大使摇了摇头,回答道:“寻。” 领头的壮汉点了点头,就把王大使带了进去。 纲头是名喜欢练武的中年汉子,正在院子里耍着一口倭刀,余光瞥见王大使过来了,收起了手里的倭刀。 拿着汗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笑道:“我说今天怎么有喜鹊叫,原来是王大使来了。” “来人,赶紧给王大使上茶。” 面对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王大使哪里敢喝这里的茶,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药:“找你们寻个东西。” 纲头挥了挥手,身边的十几名青绸对襟壮汉全部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说吧,想要什么东西。” 王大使知道这种神通广大的纲头,消息极其灵通,应该知道膛线枪:“一支膛线枪。” 纲头突然沉默了。 王大使知道偷走膛线枪比较困难,又加个一句:“枪管也行。” 纲头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膛线燧发枪这个东西,我倒是知道,京城里只有两个地方有。” “一个是王恭厂的仓库,一个是皇宫。” “王恭厂的仓库你就不要想了,把守仓库的胡瞎子,过去是一名夜不收,那可是经常深入女真腹地刺探军情的斥候。” “能够活过三年的夜不收,都少的可怜,活过五年的更是凤毛麟角。” “据我所知,胡瞎子足足超过了五年才从边疆退下来。” “京城里飞檐走壁本事再是强大的神偷,面对这种敢深入女真腹地的夜不收,也都是白给。” “所以说现在只能从皇宫入手,我和宫里的一些公公倒是有联系,只是价格要高一些。” “一百两。” 王大使听到这名纲头狮子大开口的索要一百两,简直就是坐地起价的勒索,忍不住想要拂袖而去。 但是形势比人强,没了这支燧发线膛枪,以工部尚书谨小慎微的性格,根本不会出手,只能咬牙吃下这个闷亏:“几时能把东西寻来。” 纲头还是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天。” 听到一天就能把东西拿来,王大使的心情好了一些,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银子:“这是十两银子的定金。” “明天我来取东西的时候,再把剩下的钱给你。” 纲头看到王大使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暗暗有些后悔,刚才就应该多要一些银子:“老三,送客。” 入夜。 已经快要到午夜了,崇祯还在是乾清宫处理奏章,感觉有些口渴,端起御案上的上等细瓷茶杯,喝了一口凉白开。 放下细瓷茶杯,崇祯揉了揉太阳穴,准备把最后十几本奏章批完就回去歇息。 王承恩突然走了过去,手里捏着一份线报,似笑非笑的递了过去:“皇上,看看这个。” 崇祯奇怪的看了一眼王承恩,接过那份线报,也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偷线膛燧发枪?” “又是东林党人干的?” 王承恩点了点头,实在是憋不住了,哈哈笑了出来,负责撰写起居注的太监,吓的把毛笔都给扔了:“皇上,给不给?” 崇祯猛的拍了一下御案,双眼炯炯有神:“给!” 第四十六章 卖田卖地 第二天,王大使拿着线膛燧发枪来到工部尚书府邸,汤若望早早的就在正堂里等着了。 利玛窦汤若望这些西洋人,不远万里的来到远东,可没那么好心的是为了提高大明的科技水平。 利玛窦汤若望过来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传播天主教,给大明的高层进行洗礼。 传授给大明人士关于科学方面的知识,只是汤若望这些传教士利用科学传教的一种手段罢了。 张凤翔派遣心腹管事找到汤若望,邀请他去一趟工部尚书的府邸,二话没说当场就答应了。 天还没亮,汤若望就热情高涨的敲响了工部尚书府邸的大门,喜滋滋的坐在正堂里等着早朝结束。 王大使和汤若望等到快到晌午的时候,张凤翔坐着官轿回来了,听说两个人都到了,不慌不忙的带着两人去了一趟后院的苑林。 张凤翔穿着绯色锦鸡补子官服,坐在湖边四角亭的绣墩上,慢悠悠的喝着蒙顶石花茶,等着汤若望看完那支线膛燧发枪。 汤若望作为西学领袖,又是远东最好的炮厂香山澳炮厂的顾问,在火器领域的地位不比徐光启差多少。 汤若望仔细观察了一盏茶的功夫,摇了摇头说道:“燧发枪不是什么新鲜东西,西洋早在八十多年前就发明了燧发枪。” “至于这个膛线的发明就更早了,西洋早在一百三十多年前就发明了膛线,只是这个东西很不实用,甚至可以说是废物。” “因为膛线的刻画极其困难,就算是老匠人也要用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刻画好膛线,难以大规模生产,西洋早在一百多年就放弃了膛线枪。” 张凤翔听着汤若望一口一个西洋早在,感觉极为刺耳,分明是在说大明王朝比起西洋差远了。 这要是换成曹文诏这种对于大明王朝有着极高忠诚度的臣子,早就一刀劈过去了,容不得别人说大明王朝半点的不是。 张凤翔仅仅是觉的刺耳而已,在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以后,刺耳就变成动听了,谨慎的又问了一句:“你确定。” 汤若望的心思根部就不在线膛燧发枪上,随口说了一句确定,喜滋滋的问道:“张尚书这次叫我来,是不是准备接受洗礼,成为伟大的天主教的一员?”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接受洗礼进入天主教也不是不可以,可惜汤若望给不了张凤翔想要的东西,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这件事稍后再议。” “汤若望先生要是有时间,这两天随本官拜访一些老友。” 张凤翔可是当朝的二品尚书,他的老友还能差了,汤若望赶紧作揖道:“有时间,有时间,汤某有的是时间。” 坐在冷板凳上的王大使,瞧见张凤翔和汤若望在那里打的火热,直到谈话结束了,都没有提到他半句,有些心灰意冷。 听到张凤翔说是带着汤若望去见东林党内部的一些大人物,王大使彻底绝望了,忙活了大半天,还掏了一百两银子,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 王大使心里立即出现了一股怨恨,坐在冷板凳上,越想越是来火,脸色难看的站了起来:“张尚书,下官告辞了。” 张凤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王大使赶紧滚蛋,继续在那热情的招呼汤若望。 王大使差点气昏过去,深吸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了一丝怨毒: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张凤翔的余光一直在注视着王大使,瞥见他突然握紧了拳头,抚须笑了笑。 汤若望还以为张凤翔是对于自己说的洗礼感兴趣了,正准备趁热打铁,张凤翔平静的说道:“今天麻烦汤先生了,咱们改日再聊。” “管家,送客。” 那名心腹管事把汤若望送出工部尚书府邸,回到后院的四角方亭刚刚站稳,差点跌倒在地上。 只因为老爷说了一句极其不可思议的话,差点没把心腹管事给吓死。 张凤翔把仿制的斗彩鸡缸杯放在桌子上,抚须笑道:“赶紧去把城外庄子里的银子,全部取出来,咱们这一次一定要连本带利的全部赚回来。” “嗯,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去把京城的八大晋商找来,就说老爷我要把城外的庄子田产全部抵押出去。” 心腹管事跟了张凤翔几十年了,从他还是一个小小的进士,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听说张凤翔魔障了一样要把祖产给卖了,差点跪在地上。 心腹管事现在恨不得一刀捅死汤若望,一定是这个该死的传教士给老爷下了降头,要不然以老爷的心计权谋,怎么会干出这种让人戳脊梁骨的败家行为。 张凤翔说完这句话都有一盏茶功夫了,心腹管家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褐斑老脸上闪过了一丝愠怒:“赶紧去,迟了土地就不值钱了!” 不值钱了?心腹管家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田产可是比骨董还要值钱的好东西。 可惜老太爷不在了,没人能劝的了老爷了,心腹管家只能神色恍惚的去找八大晋商了。 张凤翔看着心腹管事离开的背影,越看越觉的好看,比起青楼里的头牌还要好看:“这一次本官要名利双收。” “有了王大使这个熟知情况的小人在,晋商们一定会开一盘大赌局,只要朱舜拿不出来一千支线膛枪,晋商就会赔的很惨。” “商人最重要的就是现银,没了现银还怎么做生意,到那个时候,就是本官大肆搜刮庄子和田产的时机。” 受到冷落的王大使,果然不出张凤翔所料的去找了八大晋商其中的一位,堂兄王登库。 王登库为人比较好色,尤其喜欢白日宣淫,王大使走进王家府邸,径直走到正堂等着堂兄过来。 一炷香以后,八大晋商之一的王登库看见了堂弟,用手撇了撇小胡子,眯着小眼睛笑道:“登科,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你来了正好,兄长正好买了一对上等的扬州瘦马,要不要一起尝尝味道。” 王大使心里充满了对于张凤翔的怨恨,一门心思的想要算计他,哪里还有心情品尝扬州瘦马:“不用了兄长,这次我来是有一场大富贵交给兄长。” “就是不知道兄长敢不敢接下来。” 第四十七章 自己下套? 王登库坐在紫檀太师椅上听完堂弟的叙述,叹了一口气:“登科,你在官场的火候还是差了点。” “这哪里是一场大富贵,分明就是张凤翔这个老狐狸设下的陷阱。” 有了堂兄的提点,王大使这才回过味来,后背一片冰凉:“兄长,你的意思是........” 王登库郑重点头,挥手让身边的丫鬟家丁全部退下,表情严肃的说道:“张凤翔可是历经三朝的元老,人称庙堂不倒翁。” “你觉的以张凤翔老奸巨猾的程度,他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冷落一个帮了他的大功臣?”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帮他,就算他不倒,也要猢狲散了。” “为兄预料的没错的话,用不了多久,张凤翔这个老东西就会派人来找为兄,卖掉家里的庄子田产。” “一来可以消耗咱们手里的现银,顺便在赌局里赢得更多的银子。” “二来等到咱们手里的现银没了,只剩下大量的庄子田产,就是张凤翔以低廉价格大肆收割的时候。” 话还没说话,王家府邸的一名管事小步跑了过来,送上了一份副启:“老爷,工部尚书送来了一份副启。” 王登库把副启拿在手里,也没看,笑了笑,直接交给了王大使:“登科,你看看吧。” 王大使看到副启就知道这件事估计和兄长说的差不多,副启可是有着平辈交往的意思,区区一个商人在大明的工部尚书面前,能算平辈? 显然是为了麻痹兄长,让兄长以为工部尚书真的遇到了难事,放松警惕。 王大使打开副启仔细看完,感慨道:“当初就应该让兄长当官,以兄长的权谋庙算,现在估计都坐上一部侍郎的位子了。” 想到自己差点害了王家,王大使的脸色有些臊红,讪讪的说道:“兄长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开赌局不就行了。” “哈哈——” 王登库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王大使有些莫名其妙,就在王大使要询问的时候。 王登库睁大了眼睛,目光炯炯的说道:“为什么不开,既然张尚书要把家里的庄子田产送给咱们王家,那咱们就收下。” “汤若望可是天下最顶尖的火器大家,他都做不到的事情,小小的一个朱舜可以?” “朱舜拿不出一千支线膛枪,那是铁定的,既然拿不出来,张尚书积攒了几辈子的祖产,就是王家的了。” “不,应该是张尚书要联合所有的官僚乡绅,把北直隶的庄子和田产全部送给八大晋商。” “咱们不收下,岂不是辜负了张尚书的美意。” 王大使听到八大晋商,就知道兄长要这次要玩一把大的:“兄长的意思是.......” 王登库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 翌日,早朝。 崇祯坐在龙椅上,心不在焉的听着朝臣们汇报各地的情况,平时精神头十足,今天病怏怏的没有半点精神。 站在最前面的三名内阁宰辅,看见大明天子这么一副有失皇家威严的样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叱责崇祯,三张褐斑老脸反倒是露出了笑意。 看来天子终于肯临幸妃子了。 天子子嗣,当是国本。 天子虽然还很年轻,有的是时间,但是历史上暴毙的皇帝可不在少数。 三名老宰辅就格外的关心天子是否临幸了妃子,毕竟天子就只有一个子嗣,就算是皇子,夭折率也很高。 万一天子突然暴毙了,太子又不幸夭折了,对于刚刚稳固的大明王朝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不过今天能够看到天子这副病怏怏的样子,被朝臣们私底下骂作是万年死鱼脸的内阁首辅,也是不免露出了笑意。 三名内阁宰辅老脸上的笑意没能维持多久,全部消失不见了,变成了一种恍惚,恍惚刚才看到的病怏怏是一种错觉。 因为就在工部侍郎说出一句,微臣要弹劾朱舜的时候,崇祯突然变的尤其的有精神,甚至都有点精神过头龙精虎猛的感觉了。 不仅仅是崇祯突然变的比年轻人还要龙精虎猛,就连一直都是低眉顺眼的王承恩,也是骤然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工部侍郎,很快又低下了脑袋。 虽说王承恩的动作很快,快到只是一瞬间,站在最前面的内阁首辅,还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王承恩极其反常的兴奋,甚至有一点窃喜。 工部侍郎看到天子这副样子也是愣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楞在了朝班中间。 崇祯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弹劾朱舜了,哪里肯放过他,目光炯炯的说道:“爱卿尽管畅所欲言。” 工部侍郎现在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工部尚书的许诺上,只要张凤翔担任了内阁宰辅,工部尚书的位子就是他的了。 那可是堂堂的一部尚书,整个天下最顶级的官帽子之一,说给就给了,真把工部侍郎当成三岁小孩了。 工部侍郎看到天子一反常态的态度,还以为这件事是工部尚书和天子商量好的,顿时来了精神:“启禀皇上。” “几个月前王恭厂掌厂说是一个月之内,交付一千支线膛燧发枪,其实交付的只是一千支燧发枪。” “虽然朱舜是微臣的下属,更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但是为了维护朝纲,维护朝廷的尊严,臣不得不忍痛割爱了。” 徐光启孙元化这些穷鬼,早就在王承恩的提点下,知道了有人又要给他们送钱了。 一个个翘首以望的等着东林党弹劾朱舜,现在终于等来了,早就按捺不住的孙元化,义愤填膺的走出了朝班:“污蔑!” “绝对是污蔑!皇上千万不要听信了奸佞。” 工部侍郎淡定从容的笑了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那按照孙郎中的意思,朱舜可以在一个月之内,拿出一千支线膛枪?” 前一刻还是义愤填膺的孙元化,下一息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工部侍郎似乎已经掌握了这场朝议的主导权,沉吟片刻,故意把沉吟的时间拖了一盏茶功夫。 就在西法党人耐不住性子的时候,不慌不忙的说道:“这样吧,咱们再立一次赌局。” “只要朱舜能在一个月之内拿出一千支线膛枪,微臣不仅公开给朱舜请罪,并且主动辞去工部侍郎的位子谢罪。” 话音刚落,在工部侍郎的步步紧逼下,已经气急败坏的孙元化,似乎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声道:“皇上不可。” “堂堂大明朝廷怎么能沦为赌坊,岂不是乱了纲纪。” 看到西法党人已经开始气急败坏,工部尚书知道自己是时候出手了。 工部尚书走出朝班:“皇上,孙郎中说的在理,朝堂岂能沦为赌坊,臣也不赞同立下赌局。” 这句话落下,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了,包括崇祯在内朝堂上的所有人,都不明白工部尚书这是什么意思。 工部侍郎明显是张凤翔的传声筒,这位庙堂不倒翁怎么自掘坟墓,把自己埋了进去。 工部尚书略微停顿了几息时间,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请天子下一道制书,宣朱舜一个月内交出一千支线膛枪。” “如果交不出,便是欺君之罪。” 第四十八章 王恭厂的火药地窖 朝会过后,京城里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观。 一辆辆马车从北直隶大大小小的庄子赶出,拉着一车又一车的东西进入了京城。 北直隶数以千计的大小庄子,过去就连青砖墙上都恨不得镶金嵌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全部变成了家徒四壁。 别说是一粒粮食了,桌椅板凳,就是一张草席都没留下。 处于这场风波中心的朱舜,正在仔细的检查火药的存储,不过存储火药的地窖,位置十分的奇怪。 围着新王恭厂的四周埋了大量的火药,又在王恭厂的中心埋了海量的火药,他这哪里是在埋放火药,分明就是要把王恭厂给炸了。 王恭厂的一百台水力钻床也给拆了,全部运到了旧王恭厂,交给胡瞎子一起看着。 军工线的匠人们也都回到了旧王恭厂,在过去的匠作间里按照朱舜的指示,打制爱荷华膛线机的零部件,最后组装部分等到朱舜回去了,亲自组装。 那群喜欢上蹿下跳的贴厂和佥书现在就只能在公廨里待着,匠作间、仓库、铁料间这些地方,全部有彪悍军士把手。 有几个不怕死的贴厂想要硬闯,还没开口说话,被那一双双漠视生命的眼睛,看了一眼,就吓的逃走了。 朱舜一间一间的检查完所有的地窖,满意的点了点头,准备锁上王恭厂的大门回去了。 自己的能力有限,投胎投的不是督师袁崇焕,也不是一国之君崇祯,人微言轻。 前几天趁着崇祯过来,心情又不错,已经告诉崇祯了皇太极有可能会从喜峰口入寇中原。 还是一点一点分析给崇祯,但崇祯嘴上说知道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朱舜现在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最大的改变了。 朱舜刚把王恭厂大门给关上,王承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还有孙元化这些西法党人,全部到齐了。 就在朱舜皱眉的功夫,王承恩宣读了一封制书,说是让朱舜一个月之内交付一千支线膛燧发枪。 朱舜听完制书的内容,更加困惑了,拉住了急匆匆又要离开的王承恩问道:“王公公,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公公是知道的,王恭厂打造了一百台膛线机,一个月少说也能打造三千支线膛燧发枪,加班加点的话,五千支也不成问题。” “现在怎么只打造一千支,减少的数量也太多了些。” 西法党人听到两人的谈话,嘴角抽了抽。 王承恩指了指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西法党人,绷着脸说道:“咱家还有要事在身,这件事朱先生还是问这几位吧。” 说完,王承恩着急的就像要回家生孩子,赶紧坐上官轿回去了。 朱舜把王恭厂的大门给锁上,转身走到孙元化身边:“这里有些不安全,咱们边走边说。” 孙元化这些西法党人全部都是告假过来的,就是为了瞻仰一下朱舜嘴里月产三千的膛线机,哪里肯走。 朱舜见他们不肯离开,就说了一句话,一个个有失风度的撒腿就跑。 “旧王恭厂的火药全部搬过来了。” 朱舜看着玩命躲开这里的西法党人,心里好笑,看来天启年间的那场大爆炸,给满朝文武带来的心里阴影还真的不小。 直到踏上了永定河上的卢沟桥,孙元化等人才停下来,扶着石栏,大口大口的喘气。 孙元化看见朱舜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朱舜没有接触过火药方面的知识,不明白这里面的严重性,表情严肃的说道:“朱舜,以后尽量不要去新王恭厂了。” “有句话叫做知道的越多,心中越是怀有敬畏,以咱们现在的火药储存方式,有很大的可能再次发生大爆炸。”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以后还是尽量少去新王恭厂。” 朱舜可是数理化博士,太知道火药的特性了,更知道怎么保存,所以就把火药保存的更加易燃易爆。 不用孙元化等人说,朱舜今年暂时不会过来了:“孙郎中还没给我解释皇上的制书。” 提到制书的内容,孙元化脸上的严肃瞬间就缓和了,抚着短须笑道:“还不是东林党抓住了你一个月打造不了一千支线膛枪的弱点,重新给你下了一个套。” “这两天整个京畿都沸腾了,银子和骨董字画,只要是值钱的东西,一车一车的往京城里运。” 话还没说,正好有一辆辆马车从远处赶了过来,孙元化指着远处平野上的马车,笑道:“八大晋商和东林党现在是相互算计。” “八大晋商为了吃下北直隶所有的庄子和田产,又开了一场奇葩的赌局。” “拿出的线膛枪不到一百支,一赔二十。” “高于一百支,也是一赔二十。” “达到一千支,只有一赔十,最后一项为了防止有人投机取巧,专门设下了限制,最少一万两白银起投。” 朱舜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八大晋商疯了吧,按照他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我是肯定拿不出一千支线膛枪,毕竟他们不知道膛线机的存在。” “这样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不到一百支,要么勉强到了一百支。” “但这两种的赔率也太高了,一赔二十,八大晋商是中邪了还是怎么了。” 孙元化喘匀了气,遥望京畿附近平坦的沃土说道:“八大晋商不是中邪了,而是为了一场难以想象的富贵。” “就算是一赔二十,他们也是以二十两一亩的低廉价格,买走了所有的庄子田产。” “因为抵押的庄子田产的数目太大,八大晋商把过去七八十两一亩的上田,压到了一两银子。” “三四十两一亩的次田,压到了八钱银子一亩,十两银子一亩的劣田压到了一钱银子一亩。” “简直就像白捡一样。” “你说这个一赔二十是赚了?还是赔了?” 何止是赚了,完全就是一本万利,八大晋商确实是疯了,不过是在疯狂的敛财。 朱舜看这几位歇的差不多了,就继续往京城走去:“八大晋商到底是八大晋商,这本生意经做的确实高明。” “但是以东林党的心计城府,也不至于.......” 第四十九章 第一波红利 朱舜说到一半就大致推算出了东林党的想法:“东林党现在应该把京畿所有的官僚乡绅,都联合到了一起,卖光北直隶所有的庄子田产。” “就算是价格低到一两、八钱、一钱,架不住北直隶的庄子田产足够多,肯定能把八大晋商手里的现银给榨干。” “反正一百支以下,一百支以上,都是一赔二十,只要把这些现银分别押下去一半,等到一个月以后就是二十倍的利润。” “手里已经没有现银的八大晋商,到时候肯定破产,只能用庄子田产抵押债务。” “到那时,东林党这些官僚乡绅就可以把价格压的更低,赚了银子,还能收割更多的庄子田产。” 想到这里,朱舜忍不住一阵阵的头皮发麻,东林党和晋商双方算计的都如此之深。 一步走错,就会导致许多富贵家庭,家破人亡。 西法党人全部停下了脚步,惊奇的看着朱舜,没想到乡野出身的朱舜,竟然会有这么高深的见识。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只有坐的位置更高,才能看的更加高远。 这个道理就像庄稼汉子说皇帝用的是金扁担,朱舜的这份见识,哪里还是一个乡下穷小子,分明就是一名宦海沉浮多年的老供奉。 如果说朱舜开辟一个新时代的才能,给了西法党人希望,那么他的这份见识,就有可能扛起西法党人的大旗,彻底改变一个时代。 孙元化认真的看着朱舜,郑重的问道:“现在看来,晋商应该是吃亏的,朱舜你觉的........” 朱舜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应该说是势均力敌,双方各有算计,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 “八大晋商也不傻,他们敢给出这么高的赔率,肯定提前商量好了对策。” “毫不夸张的说,赔率是多少,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结果,要不然也不会出现都是一赔二十的奇葩赌局。” “八大晋商现在应该把山西所有的晋商联合到了一起,倒不是为了给出现银,而是为了一件事。” 朱舜等人走了这么长时间,走到了京杭大运河旁边,指着忙碌繁华的京杭大运河,目光深邃的说道:“控制粮价。” “东林党这些官僚乡绅家里的仆役家丁,少了上百人,多了几千人,每天消耗的各种粮食果蔬都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 “茶可以不品,酒可以不喝,但是这个粮食是一定要吃的,不吃东西会死人的。” “只要控制了粮食,就抓住了东林党这些官僚乡绅的命脉,耗光他们府邸储存的粮食,八大晋商只要把粮价提升到二十两一升,所有的现银又都回来了。” “北直隶所有的庄子田产,也都是八大晋商的了。” “银子和田产全部收入囊中。” 西法党人大多数都是搞学术研究的科学家,能够抽丝剥茧,剥开一层又一层阴谋算计,看到最后一层的人极少。 也就徐光启孙元化师徒俩。 现在从朱舜嘴里听说这里面涉及了这么多的蝇营狗苟,都是感到了一阵阵的后怕,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研究火器比较好,真要是参与其中,被人卖了还在沾沾自喜。 不过西法党人的后怕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朱舜的话锋一转,逗笑了。 “各位赢了钱以后,准备怎么花钱?” 刚才还在那恐惧东林党和八大晋商阴谋算计的西法党人,全部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 “哈哈,这两拨趴在大明王朝身上吸血的蛀虫,算计来算计去,怎么也想不到咱们有膛线机。” “哈哈,是啊,他们再怎么算计,最后赢的都是咱们。” 朱舜这个历史上最年轻的三料博士,就是战略研究所的一员,也就是传说中的战略科学家,战略眼光远远不是一般人能够媲美的。 朱舜只想踏踏实实的搞起第一次工业革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斗来斗去的阴谋算计上,要不然,朱舜完全可以把这一次的风波,搅得更加风谲云诡。 西法党人听到朱舜问他们怎么花钱,全部都只有一个答案,趁着这个机会多买些庄子田产,以后依靠这些庄子田产支持他们的研究。 朱舜又是摇了摇头,走到京杭大运河岸边,望着绵延千里的帝国命脉。 说了一句,他们不一定能够听懂的话:“挣小钱,靠的是勤奋。” “要想挣大钱,就要跟着国家大势走,大势便是国运。” 国家大势和国运,孙元化等人倒是能听懂,只是这些词放在一起,就不明白了。 朱舜知道他们不明白,不是不够聪颖,还是那句话,眼界。 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看穿这个时代,触及另一个时代。 朱舜回过头来,看着满脸困惑的西法党人,郑重的说道:“几年以后,就会出现第一波工业化红利。” “这个第一波红利,就是煤炭。” 煤炭的价格确实不便宜,每斤一钱银子,倒是个赚钱的好来路。 但是就凭他们投了八万两银子,就算是会翻上十番,变成八十万两,也买不了几座煤矿,还都是一些小煤矿。 孙元化实在是不忍心打击朱舜,为了不让他乱花钱,只能提醒道:“煤炭是不错,但是以咱们这点钱,还是买下庄子田产挣钱。” “毕竟过一段时间,庄子田产便宜的就像白捡一样。” 朱舜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我说的不是无烟煤,而是烟煤。” 烟煤? 那玩意燃烧以后可是会产生剧毒,年年都会毒死不少买不起干柴的贫苦百姓,价格极低。 本来价格就低,开采又困难,运输沉重的烟煤耗费的粮食草料又多,就是个赔本买卖。 说句难听的,烟煤还不如路边的石头值钱。 朱舜知道西法党人在想些什么,郑重到隆重的说道:“烟煤不是给人烧的,而是给机器烧的。” 说完这句话,朱舜从怀里拿出来十来张手绘的地图:“各位如果相信我,就按照这张地图上标注的地点,去买煤矿。” “只要有了这些烟煤煤矿,各位未来就是躺在印钞机上的大实业家。” 第五十章 扶植实业家 工业革命不是依靠一两个人就能完成的,而是一个阶级的奋斗。 朱舜劝说西法党人买下不值钱的烟煤煤矿,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扶植一个新的阶级,对抗根深蒂固了上千年的官僚乡绅。 官僚乡绅最大的毒害,不是在于搜刮民脂民膏,不是在于压榨老百姓,而是在于埋藏银子。 官僚乡绅通过土地兼并,把大量的土地、粮食、银子,全部挤压在手里,不愿意流通。 市场上没了银子,物价就飞涨,就会有越来越多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参加农民起义。 大量的老百姓参加了起义,朝廷收不上赋税,大明财政就要直线下滑。 本来收上来的银子就越来越少,还要拿出来银子去镇压起义,大明财政就会难以维持。 为了能有银子镇压起义,拥有大量土地的官僚乡绅交的赋税又极少,只能不断的增加赋税。 赋税过重,便会有更多的老百姓参加起义,造成一个恶性循环,等到大明财政崩溃了,这个国家也就灭亡了。 朱舜掀起第一个工业革命的同时,还要把工业化红利,牢牢的抓在手里,扶植起一批实业家。 实业家不仅能让更多的老百姓活下去,还能不断研发新的工业机械,推动大明不断前进。 蒸汽时代最重要的能源是煤炭,只要西法党人抓住了煤炭,就会成为大明最有钱的大实业家,建造大量的实验室,孵化出一个又一个新机械。 只不过西法党人根本看不到那么长远,现在又有大量低廉的庄子田产作为诱惑,难能有几个人花钱去买‘肯定’不赚钱的烟煤煤矿。 就在朱舜要把地图收回去的时候,张大使抽走了一张:“虽然不知道你小子嘴里的印钞机,还有那个大实业家是什么意思。” “但是凭你小子能够剥开层层迷雾,把东林党和晋商双方的算计,分析的那么透彻,我老张就信你一次。” 西法党人的成员不多,只有十来个人,张大使抽走了一张,孙元化抽走了两张,其他人咬了咬牙,心想拼了,每人拿走了一张。 这个结果是朱舜没有想到的,毕竟古人对于土地田产有着一种特殊痴迷,白捡的庄子田产不要,偏偏去买赔钱的烟煤煤矿。 这份信任,委实沉重了些。 距离王恭厂没有几里路了,朱舜问道:“各位,还要不要去看看膛线机。” 朱舜敢光明正大的邀请他们,就不怕他们泄露出去,赌局已经敲定了,泄露出去也没用了。 再说了,东厂和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根据胡瞎子的计算,王恭厂周围的密探番子多达六七十人。 大明最神出鬼没的神偷来了,也只有一个死字。 孙元化和张大使两人正在瓜分地图上的煤矿,两人当初因为一个鸟铳的威力就能吵起来,现在更是唾沫星子飞溅。 张大使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王承恩把皇庄抵押出去,就是为了买你赢,这事还有假。” “改天去找你爹喝酒,今天我非得和这个孙郎中分出个胜负不可。” 孙元化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嘲讽道:“还分出个胜负,你说你哪次吵的过我?” 张大使听到对方揭自己的老底,顿时就怒了,毕竟自己的手下朱舜还在这里:“走走走,别在大街上有辱斯文的吵架,有种咱们去徐侍郎的府邸。” 孙元化听到他说去先生的府邸,有些撑不住了,但在这么多同僚面前可不能丢份,甩了一下袖子冷哼道:“去就去,谁怕谁。” 这一对活宝走了,其他的西法党人还要去仔细研究煤矿地图,纷纷说了一声告辞,离开了这里。 朱舜无奈的笑了笑,自己一人走向了王恭厂。 守在门口的两名中年军士,全部是穿着崭新的鸳鸯战袄,腰上别着崭新的雁翎刀,看来崇祯对于王恭厂还真是重视。 可就在朱舜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两名身体有残疾的中年军士,突然要给朱舜跪下。 以这两位的年纪,当朱舜的爹都足够了,赶紧把两名中年军士给扶住了。 总旗朱忠义这个时候正好过来了,朱舜赶紧问道:“二叔,他们这是做什么。” 沉默寡言的汉子,只说了两句话。 “舜儿,他们俩的妻子在朱氏纺纱厂做工。” “他们家里的孩子,今年不用饿死一个了。” 今年不用饿死,不就是说以前家里的孩子经常饿死,再者说了,不用饿死和吃饱饭还是差了很远。 朱舜看向了这两个中年军士,曾经面对女真鞑子都毫无畏惧的两名骁勇边军,眼眶通红,几乎落下泪来。 朱舜心里明白,这两名中年军士是内疚,内疚自己的无能,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 他们这等在寒苦边疆浴血奋战的军人,要是无能的话,世上怕是也就没有人有能了。 朱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能够安慰他们,只能认真的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们放心,朱氏纺纱厂会不断扩大的。” 朱氏纺纱厂会不会扩大,那是朱舜家的事情,他们作为毫无相关的外人,没有半点的关系。 就是这么不相干的一句话,却让两名中年军士再次跪下。 这一次,是为了袍泽。 第五十一章 打造完毕 九月廿六,霜降时节。 距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京城里已经有了几分除夕的热闹氛围,每到晚上,京城的灯市就会涌入大量的官僚乡绅和豪商巨贾,夜夜笙歌。 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僚乡绅,庆祝他们要把埋藏银子的地窖,扩建成地下宫殿了。 以八大晋商为首的晋商,庆祝他们即将吃下北直隶所有的庄子田产。 朱舜也在庆祝,一穷二白,全部身家也就两台水力纺纱机的他,不像东林党和八大晋商那些豪奢。 腰包里的钱,只够买两碗酒,一盘茴香豆。 朱舜坐在匠作间的长条板凳上,面前是那块经常用来打铁的砧板,总旗朱忠义坐在对面的长条板凳上。 爷俩一人一碗酒,就着一盘茴香豆,津津有味的喝着。 两人喝的很慢,倒不是酒烈,而是一年半载的也不见得有酒喝,好不容易逮到了,当然要慢慢的品。 朱舜碰了一下二叔的碗,笑道:“今天喝酒为了庆祝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一千支线膛燧发枪已经打造好了。” 总旗朱忠义黝黑的脸庞,咧嘴一笑,抿了一小口酒。 朱舜也是抿了一小口,再次碰了一下二叔的酒碗:“第二件事就是新王恭厂的火药,全部埋好了。” 总旗朱忠义还是咧嘴一笑,抿了一下口酒。 虽然他不知道埋好火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但是孩子高兴,他的心情就很好。 爷俩喝的再慢,终究也只是两碗酒,半柱香时间没到酒喝完了。 各自回屋去睡觉了。 躺在床上睡的很香的朱舜,不知道就在他陪二叔喝酒的时候,有一个人羡慕的看着他们爷俩。 崇祯得知一千支线膛燧发枪打造好了,带着王承恩第三次微服私访了。 听到王恭厂外面的番子汇报,说是朱舜正陪着他二叔喝酒,崇祯心想今天确实值得庆祝,就带着王承恩一人兴冲冲的过去,准备蹭酒喝。 哪能想到,搅动那么一场庞大风波的朱舜。 面前唯有。 两碗酒,一盘茴香豆。 更加想不到。 今天晚上见到了一幕,让崇祯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温馨画面,也就没去打扰喜滋滋喝酒的爷俩。 崇祯平时连肉都吃的很少,酒水更是一滴都不沾,就在朱舜和总旗朱忠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崇祯突然说道:“承恩,今晚陪朕,不,陪我好好的喝两杯。” “咱们也庆祝庆祝。” 王承恩跟着崇祯这么多年,经历了很多事情,太知道什么叫做最是无情帝王家了。 心里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个笑脸:“老奴就陪阿大,多喝几杯。” 听到阿大二字,崇祯脸上出现了不知道多少年未曾出现的温醇。 京城里人人都在庆祝,远在数百里之外山西老家的黄永贵,也在庆祝。 不过,他杯子里的酒还没开喝,八仙桌就被二弟给掀翻了。 亲朋好友们过去看黄永贵的眼神,基本上都带着一丝崇拜,毕竟黄永贵是他们这一支偏房里,唯一能在京城买宅子置田产的豪商。 今天却用一种看见了傻子的眼神,嘲弄的注视着他。 二弟掀翻了桌子还不算完,差点拿起酒壶砸向黄永贵的脑袋,厉声喝道:“黄永贵你再说一遍!” 黄永贵从丫鬟手里接过来一条汗巾,慢吞吞的擦干了绸缎褙子上的酒水汤汁,从容不迫的说道:“二弟你不懂。” “我把咱家传了十几辈的祖宅抵押出去,是有大用,未来你我兄弟几人,将会载入族谱,成为中兴咱们这一支.........” 话还没说完,二弟抡起拳头就砸在了黄永贵的脸上:“中兴你个屁,我今天非得替死去的爹,打死你不可。” “这可是咱家传承了十几辈的祖宅,传承了十几辈子啊!” “爹要是还活着,今天也会被你这个败家子给气死,还舔着脸说中兴。” 黄永贵早就防着这一拳,却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来了个驴打滚才勉强躲过去。 这么多亲朋好友还在看着,黄永贵今天算是把脸丢尽了,再也没了所谓的风度,黑着脸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就要离开老家了,黄永贵故意起的很迟,好让外面送他的人都来齐了。 一直熬到日上三竿才起的黄永贵,走到庄子外面,却没看到一个人。 过去不管黄永贵是回来,还是离开,都是夹道欢迎,家里的亲朋好友就算是嫁到一百里以外,也要提前几天过来。 就是为了迎接黄永贵,或是把这位面子最大的大人物给送走。 今天过来送黄永贵的只有秋风了,倒是也应景。 黄永贵慢吞吞走上装着金砖的驴车。 负手站立,遥望远方。 过了许久,平静道:“你们不懂。” 第五十二章 拆走水利纺纱机 黄永贵按照西洋老爷的指示,赶往了良乡县,朱舜也去了一趟良乡县,让三叔赶紧停下生产把水力纺纱机拆干净,存放到京城里租的库房。 女真人即将翻越喜峰口的消息,朱舜本来想传遍北直隶,刚在黄村把这个消息散播开,就被沉默寡言的总旗朱忠义阻止了。 饶是以朱忠义见惯了生死的性情,还是被这件事吓了个半死。 老百姓有两件事千万不能干,一旦做了,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私藏火器铠甲,散布谣言。 老百姓买来一些刀剑放在家里,只要不明目张胆的拿到大街上,没有多少问题。 唯独火器和铠甲,只要是被发现了,不管是谁都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散布谣言就更严重了,这可是造反者的惯用伎俩,谁敢散布谣言,谁就是想要造反,三族都不灭了,直接夷灭九族。 朱舜站在黄村的石桥上,看着以里长为首的一部人还是不肯离开这里,藏到安全的山上去。 也没说什么,带着家人们离开了这里,朱舜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自己找死那就没办法了。 家里人在京城里安顿好,朱舜了却了一桩心事,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编教材。 科学一共分为七大基础学科,朱舜现在编写的第一科教材,就是七大基础学科里最重要的数学。 其中包括了几何学、运筹学、泛函分析、拓扑学等等,这一科教材又分为初中部分和高中部分,大学部分暂时还用不上,就没编写,等以后再说。 朱舜刚把最后几页写完,总旗朱忠义就走了进来,交给朱舜一封信:“曹总旗的信。” 曹总旗?朱舜可不认识什么曹总旗,很随意的打开了信封:“二叔,哪个曹总旗。” 总旗朱忠义的口气,也是很随意:“曹文诏。” 朱舜的手指头突然抖了一下,信封差点掉在地上,这位可是明末第一猛将,真的做到了七进七出的主儿,而不是演绎话本里的故事。 拆开信封,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说是感谢朱舜的军袄和燧发枪,让他带着兄弟们完成了深入女真腹地三百里的壮举。 朱舜看完手里的信,真的是忍不住震惊了,这个深入女真腹地三百里可不是夜不收的单打独斗。 而是在没有给养的情况下,率领数千人深入,在女真鞑子疯狂的反扑下,最后还能保持八成的人数退回来。 朱舜不得不感叹了一句:“曹总兵真是写的一手秀气八分书。” 曹文诏这样在刀口上舔生活的武夫,会写字就不错了,朱舜没想到曹文诏竟然会写八分书,还那么的秀气。 字迹秀气,为人一点也不秀气的曹文诏,正在粗暴的打扫战场。 “总兵——总兵——” 大风呼啸的旷野上。 曹文诏刚刚拿刀剁下一名商队护卫的脑袋,一名总旗兴奋的跑了过来:“总兵,我抓了一个叫做金之俊的汉子,他说自己是朝廷的正五品郎中。” “总兵,这可是主管一司的大官,换你一壶酒没问题吧。” 其他总兵操练麾下的军士,都是在校场上一板一眼的劈刀射箭,曹文诏练兵只干两件事。 一是斩杀关内的流寇,二是斩杀关外的晋商。 曹文诏进攻的这支多达数百人的商队,就是一支走私鸟铳的晋商,可惜不是粮食,要不然曹文诏又能让兄弟们在战死以前,多吃几顿好的了。 曹文诏的眼睛一瞪,走到总旗面前,瞪着他拖过来的一名士子。 还没等金之俊开口说话,曹文诏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嘴里骂骂咧咧道:“他要是郎中,老子就是兵部尚书,这种骗人的鬼话你也信。” 曹文诏表面上骂骂咧咧的,心里却在偷乐,又能省一壶酒了。 金之俊要是知道了曹文诏心里的想法,就算是还活着,也会被气死过去。 他金之俊堂堂一司最高长官,在曹文诏眼里竟然还不如一壶酒,还是他娘的边疆劣酒。 总旗挠了挠脑袋,想想也是,不过他实在是馋酒了,这才听信了别人的瞎话。 赶紧堆起笑脸,谄媚的说道:“总兵,我前几天可是一对一,亲手杀了一名牛录额真。” 要是一名官宦子弟,凭借斩杀牛录额真的军功,少说也有一个千户的封赏,毕竟牛录额真可是统领着三百女真鞑子。 这名没有任何背景的总旗,却只想换来一壶劣酒,能不能换来还另说。 要是被多尔衮听到,估计也能气昏过去。 多尔衮也正在因为这件事火气上涌,去年他好不容易凭借军功,与兄长一起掌管正白旗,分了十五个牛录。 还没捂热乎,就被人干掉了一个牛录额真,换了任何一个贝勒也咽不下这口气。 皇太极知道自己这个军事才能最为出类拔萃的弟弟,在想些什么,扔给他一根羊腿:“十四弟,这次让你打头阵。” 多尔衮听到自己打头阵,胸中火气瞬间就没了,在长城的南边,有着无数的庄子田地,而在这里庄子里,有着数不尽的财富。 粮食像山一样高,银子像山一样高,白白嫩嫩的中原女人堆起来也像山一样高。 其他的贝勒贝子终于从可汗嘴里听到了这句话,大帐内彻底沸腾了,瞬间点燃了大帐内的气氛。 第五十三章 女真来袭 女真人为了这一次的奇袭喜峰口,早在半年前就有意无意的清剿大明的夜不收和塘骑。 为了不让明军察觉,女真不得不放弃了最大的优势,火炮配合骑兵的攻势,只能用硬碰硬的方式清剿大明最精锐的两支部队。 自从十年前的萨尔浒之战过后,女真的战法就逐渐转变了,在攻克辽阳、沈阳这两座腰膂重镇,缴获了上千门定边将军炮和百子炮。 女真的新战术正式成型了,建立了火炮和战壕相配合的封锁战术,火炮集中进攻战术,以及炮骑战术。 有了火炮的神威,再加上女真八旗兵的凶悍,真的就成为了一支敌人望风而逃的军队。 女真在战术上远胜明军,但是在战略上却有一个极大的缺陷。 大明人口在一万万以上,有着近乎无限的兵源补充,八旗兵却是死一个就少一个,很难的得到补充。 就在这短短半年时间里,死亡了十个牛录的八旗兵,相当于把一旗打成了半残,皇太极还有贝勒贝子们,心疼的在滴血。 刚刚沸腾起来的气氛,就因为想到了死一个少一个的女真勇士,顿时又偃旗息鼓了。 皇太极伸出拳头,重重的锤了一下紫檀大案,激昂慷慨的说道:“各位贝勒贝子,想想大明的京城,想想大明京城附近那无数肥的流油的庄子田地。” “那里可是有无数的财宝和粮食,听说那些富饶庄子土炕上的草席,都是用丝绸编成的。” “只要我们翻越了喜峰口,进入了北直隶,就像是一群草原上的饿狼,进入了围栏都是金子做成的羊圈。” “只要把那无尽的财富运回辽东,咱们就能建立起一支强大的蒙古八旗,一支强大的汉人八旗。” 皇太极突然站了起来,脸色潮红的伸出了五根手指:“范先生说了,那无数庄子的财富和粮食,足够咱们建立起一支人数多达五十万的庞大军队。” 贝勒贝子们当场就被皇太极嘴里的宏伟计划给镇住了,有了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女真勇士们就可以放心的回家生孩子了。 到那时,女真族人就会出现爆炸式的增长,不断的缩小与大明之间的战略差距。 当年灭亡中原的五胡,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万人,女真族人的凶悍程度不亚于五胡,还会使用火炮。 只要女真族人达到了五百万,就足够抹平战略差距。 想到这里,贝勒贝子们哪里还能坐的住,纷纷站起来准备请战。 还没等他们站稳了,早就洞悉这一切的多尔衮,按着顺刀第一个站了出来:“八哥,我来做先锋。” 行军打仗,先锋总是战损最多,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这一次他们是去北直隶那无数的庄子田地。 抢粮抢钱抢女人。 皇太极都说了,就连草席都是丝绸编成的,其他的贝勒贝子们哪里还会把这个机会拱手相让。 四大贝勒,四小贝勒,全部站了起来,吵着要去当先锋。 多尔衮突然拔出了顺刀,指着营帐里争先恐后的贝勒贝子们,狞笑道:“不服的话,咱们出去打一场,谁赢了谁去打先锋。” 这句话落在营帐内,所有的贝勒贝子们看向了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他才是女真第一勇士。 放在往常,最喜欢斩将夺旗的莽古尔泰早就跳出来,喊着要做先锋了,今天文静的像是坐在卧龙岗静静等着刘皇叔的诸葛亮。 独坐松溪,平心静气。 这也太反常了,贝勒贝子们瞧见女真的猛张飞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都开始怀疑这个人莫不是汉人假扮的。 莽古尔泰不站出来,营帐里也就鳌拜能和多尔衮掰掰手腕子,但是鳌拜哪里有资格挑战皇太极的十四弟。 先锋的人选,自然而然的落在多尔衮身上。 这一次的翻越喜峰口一战,抢来多少东西都是自己的,抢的东西越多自己那一旗建立的蒙八旗汉八旗,实力就越是强大。 当不了先锋,贝勒贝子们就开始瓜分地盘,免的到时候在那些富饶庄子里打起来。 为了瓜分地盘,贝勒贝子们还没在富饶庄子里打起来,提前就在大帐内打起来了。 一母同胞的贝勒贝子说翻脸就翻脸,为了多争抢一个庄子,连兄弟都不做了,拔出顺刀开始互砍。 没办法,谁让明朝京城附近的庄子,随便哪一个都比辽东一座城池存放的钱粮多。 反目成仇的贝勒贝子,比比皆是。 皇太极为了调和各旗的矛盾,早在阿玛还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在呕心沥血,费了十年的苦功才彻底解决。 女真的人数本来就比明朝少太多,如果也像明朝那样无休止的内斗,对于女真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自从皇太极接任了可汗,最大的成就不是攻陷了嘲鲜,也不知建立了新的火炮战术,还不是鲸吞了蒙古的察哈尔,拓土千里。 而是平息了各旗的矛盾。 因为这件事向来自谦的皇太极,经常在范文程面前自称女真的诸葛卧龙。 皇太极看着自己呕心沥血了十年的苦功,一朝化为乌有,各旗之间的矛盾甚至比以前还要更深。 皇太极不仅没有一点不高兴,反倒是恨不得手里有一个羽扇,轻轻摇动。 这是他刻意营造的一种场面。 这一次奇袭大明京城,毫无疑问能从那无数的庄子里,抢来足够建国的海量财富。 实力大增的各旗旗主,如果还是兄友弟恭的关系良好,对于皇太极这个未来的大清皇帝来说,威胁就太大了。 这一招皇太极还是从诸葛亮身上学来的,叫做制衡,诸葛亮是用东州士子集团和流亡北士,制衡实力最强大的巴蜀士子集团。 皇太极自认为在这一点上,已经超过诸葛亮了,因为他要让各旗反目成仇,陷入无休止的内耗,只有这样才有利于他的统治。 反正建立一支庞大的蒙八旗汉八旗,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多死几个其他旗的女真人,不打紧了。 第五十四章 抢劫庄子 大明崇祯二年,十月二十六日夜半。 京城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之际,多尔衮率军拿下了喜峰口。 一千三百六十七名大明军士,尽数阵亡。 多尔衮挥刀斩下最后一名大明军士的脑袋,在破旧战袄上擦了擦顺刀上的血迹,命令道:“统计战损。” 一炷香过后,一名包衣阿哈走了过来:“贝勒爷,一共阵亡了六百二十一人,重伤.......” 听到数目高达六百二十一人,多尔衮愤怒的一刀砍死了这名汉人奴才,低声嘶吼起来:“又是两个牛录。” 八旗兵和明军互换的战损,正常是一比十,喜峰口一战竟然飙升到了一比二,死的还都是最精锐的八旗兵,多尔衮几乎咬碎了牙齿。 不过,当他站在长城上望着广袤的中原大地,那里有无数的庄子田产,胸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放弃打造战场。” “通知所有的八旗子弟,再休息半柱香时间,所有人轻装简行,随着本贝勒进攻遵化城。” 大明崇祯二年,十一月初四。 京城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皇太极率领八旗兵攻克遵化。 一万八千二百一十名大明军士战死,总兵赵率教力战殉国。 皇太极端坐在中军大帐,心平气和的问道:“战死多少八旗子弟。” 站在旁边的包衣阿哈,翻开手里的册子回答道:“大汗,战死四千二百一十一名女真勇士。” 皇太极突然站了起来,手指按在血迹斑斑的城头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十四个牛录! 正红旗也才二十五个牛录。 不过当他望见遥远的中原腹地,似乎已经看见无数银子和粮食在向他招手,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没过多久,满身血污的多尔衮拖着一串人头,走上了城头:“四哥,城内还有几十万明朝百姓,怎么处理。” 皇太极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离开了城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全部杀光。” 大明崇祯二年,十一月十二日。 八旗兵在蓟州城遇见了宿敌袁崇焕,连战三天,八旗兵三战全败。 皇太极留下了七个牛录的八旗兵尸体,绕开了蓟州,于二十日抵达了京城德胜门附近。 奇袭明朝京城这一战,一共耗时二十四天。 可就在这短短的二十四天,八旗兵一共战死了二十三个牛录,几乎是灭亡了一旗。 八旗兵以后怕是要改名了。 肥沃的平野上。 皇太极坐在高头大马上,望着朝思暮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庄子田地,暂时忘记了悲痛,胸中涌出一股极大的自豪和成就感。 为了今天这一刻,战死了二十三个牛录,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统领八旗兵的各位贝勒们,亲眼看着一名又一名的八旗子弟惨死在自己面前,心疼的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了。 今天,贝勒们骑着高头大马立在大明肥沃的土地上,望着无数唾手可得的富饶庄子田地。 大口大口的吃着干粮,这种他们平时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下等食物,就着眼前的金山粮山,已经变成了天底下最可口的东西。 再死二十三个牛录,也是值得的。 皇太极突然抬起了手里的顺刀,斜指前方。 后面的贝勒贝子们,以及所有的八旗子弟,眼神炽热的望着那柄顺刀。 皇太极手里的顺刀,猛的向下一挥,激昂慷慨的大喊了起来。 “去吧,去抢吧,那里有无数的庄子田地,里面埋藏着数不尽的财宝和粮食。” “女真勇士们,让我们开启一场伟大的盛宴吧!” 第五十五章西法党人的狂笑 长城被攻破,可是多少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京城上下应该早就鸡飞狗跳的乱成了一团才对。 京城里却是出奇的平静。 或者说官僚乡绅和晋商们出奇的平静,不是他们多么的有大将之风,可以坦然面对这件事,而是没有那个心情去关心。 就在半个月前,东林党和八大晋商都以为自己一定会赢,也连续庆祝了七八天,谁知道朱舜真的拿出了线膛燧发枪。 不仅达到了一千,并且远远的超过了这个数目,拿出来三千多支线膛燧发枪。 京城顿时哀鸿遍野,不知道多少东林党人和晋商哭的死去活来,甚至还有不少人准备上吊自杀。 他们自己输了钱就算了,把家里的亲戚也是害成了破落户,还不如死了算了。 以前这帮子贪官污吏和奸商,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回老家,显摆自己混的多么风光。 以后别说是显摆了,就连回家过年都不敢了,怕被亲朋好友给骂死,更怕看见老家人鄙夷的眼光,还有一声声的嘲笑。 这种心理落差,更是让东林党和晋商们难以承受,就在朱舜拿出一支支线膛枪的时候,当场就崩溃了。 传闻说有几个极好面子的东林党人,当场就魔障了。 朱舜也算是间接做了一件好事,为官场清理了几个横征暴敛的贪官。 京城里真正关心这个大事的人,不多,崇祯当属第一个,火速着急了文武百官商量对策。 结果满朝文武竟然只来了三四十个人,其他的据说是全部都病倒了,派人去吏部告了假。 吏部尚书只能捧着一堆告假书走进了朝会大殿,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桩笑话。 大赚了一笔的崇祯,倒是能够理解,能理解归能理解,朝会还是一定要来参加的,就派遣锦衣卫拿着一封封告假书,把官员们全部给拖到了朝堂上。 东林党人都到齐了以后,开始发挥他们的特长了,女真人都兵临城下了,还是在朝堂上吵来吵去。 偌大一座京城,如此多的官员,能够踏踏实实做事的,就只有一个从九品的小官。 披挂了一副罩甲的朱舜,站到了城头上,望向了城外。 数以千计的女真骑兵,呼啸而过,挥舞着手里的刀枪,癫狂大笑着冲进了无数庄子田地。 朱舜看到这一幕,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 朱舜没笑,站在旁边几名西法党人却是狂笑了起来,张大使甚至笑的都直不起了腰,弓着腰,抚着城墙,身体不停的抖动。 朱舜知道这几名西法党人在笑什么,爱荷华膛线机不仅坑了东林党、晋商,更是把女真人给坑苦了。 多尔衮正如朱舜所预料的那样,率领八旗兵冲进了最大的一座庄子,狞笑起来:“把这里的粮食金银全部抢光.........” 还没等他说完,一名最先冲进去的牛录额真骑着飞奔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十四贝勒,庄子里一粒粮食也没有。” 多尔衮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奇袭京城他可是先锋,分了最是膏腴的一块地盘,怎么可能一粒粮食也没有。 肯定是这小子说错话了,估摸着是被里面的金山银山粮食山给吓傻了,也是,寒苦的辽东,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金银和粮食。 多尔衮走下战马,笑骂着踹了一脚牛录额真:“幸亏本贝勒今天心情好,要不然,肯定让你去当几天马夫。” 从战马上下来,多尔衮吹着口哨,悠哉悠哉的走向了庄子里的地窖。 可是当他走到地窖附近的时候,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所有的八旗子弟都是手足无措的站在地窖入口,一个个气的浑身颤抖。 难不成这里被人提前霸占了,多尔衮残忍的笑了,竟然还有人敢抢他的东西,真是活腻歪了。 看来自己辽东小人屠的称号,吓不住人喽。 多尔衮每攻下一座大明城池,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屠城,闯下了一个凶威赫赫的辽东小人屠称号。 现在有人胆敢抢他这个小人屠的东西,多尔衮拎着顺刀就冲了进去,当他冲进地窖的一瞬间,当场傻掉了。 地窖里什么也没有,一粒粮食,一分金银,甚至就连摆放金银的木质台子,也是被人给拆走了,就像遭到了土匪洗劫了一样。 多尔衮赶紧冲出了地窖,脸色煞白,正要询问粮仓的情况怎么样,一名贝子哭丧着脸跑了过来:“十四叔,庄子里什么也没有。” “就连一张草席都没剩下。” 脸色煞白的多尔衮听到这句话,心里反倒是好受了一些,迅速骑上了战马,冷笑道:“本贝勒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胆量,敢抢正白旗的东西。” 多尔衮还没率领八旗兵冲出去,分散开去别的庄子洗劫的牛录额真,一个接一个的回来了。 “十四贝勒,庄子里什么也没有啊。” “贝勒爷,我那边也是,一粒粮食也没有。” “十四爷,别说粮食了,我负责的几十个庄子,全都比辽东的奴隶还穷,家里连一张草席都没有。” 多尔衮听着一名名牛录额真的回报,脸色平静的可怕,就在最后一名牛录额真回报完毕。 女真最是能征善战的小人屠多尔衮,喷出一口鲜血,从战马上栽了下去。 第五十六章 女真公敌,朱舜 稳坐中军大营的皇太极,想到等会儿就有一车又一车的金银和粮食运过来,忍不住和范文程一起品起了茶。 即便是坐在寒风肃杀的战场上,皇太极自认为还是喝出了几分风花雪月的味道。 皇太极学着中原名士的样子,抿了一口,笑容温和的说道:“范先生,这一次多亏了你的谋划,才让女真迎来了这么一场伟大的盛宴。” “等到建国以后,你就是朕的内阁首辅。” 建国,这是多么让人热血沸腾的一件事,皇太极过去想都不敢想,因为没有那个实力。 今天过后,便是一件事实了。 一袭白袍,手里抱着一只白猫,范文程儒雅的坐在对面,端起茶杯,细细品茗:“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不想做内阁首辅。” “只希望万岁爷能够赏我一块地,让我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便可。” 皇太极哪里不知道范文程的心思,他这是在试探自己,担心自己像朱元璋那样杀了功高震主的开国元勋。 皇太极一把抓住了范文程的手臂:“先生请放心,朕不是朱元璋。” 说完这句话,皇太极优哉游哉的站了起来,遥望着,黄昏里铺上了一层金辉的庄子田地。 在皇太极眼里,铺上的不是一层金辉,而是一层真正的黄金:“走吧,范先生,时间也差不多,咱们该去看看那一车又一车的金银粮食了。” 两人刚刚站起来,看到的不是一车又一车的金银粮食,看到的是一名又一名的贝勒贝子抬了回来。 皇太极的第一反应就是中了埋伏,立即握住了顺刀刀柄,表情凝重的问道:“怎么回事。” 唯一没去洗劫庄子的女真第一勇士,莽古尔泰苦涩的回答道:“四哥,没中埋伏,他们只是昏了过去。” 皇太极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哑然失笑,笑骂道:“瞧你们这点出息,不就是抢了一座座金山银山粮食山嘛,怎么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 笑骂归笑骂,皇太极倒是也能理解他们,毕竟在这无数的庄子田地里,就连草席都是丝绸编的。 莽古尔泰看到大汗这副表情,脸上的苦涩更浓了,有句话叫做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皇太极可是当做所有女真人,还有女真族的男女老幼说出了一番伟大鸿图,说是等他们回来以后,女真族全族都不用劳作打仗了,天天只管享受。 可是结果。 一粒粮食一分金银也没带来,还战死了二十三个牛录的八旗子弟。 莽古尔泰实在是不愿意把这个噩耗告诉皇太极,真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只能苦涩的站在那里。 就在这时,一名谍子交给了范文程一封谍报。 范文程看完这封谍报,瞳孔骤然缩小,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过来很久,范文程轻吐一口浊气,平静的说道:“可汗,根据女真谍子的线报,明朝因为一名叫做朱舜的小官,设下了一场赌局。” “所有的官僚乡绅把庄子田地抵押给了晋商,搬光了里面的东西,别说是粮食金银了,就是一张草席都没留下。”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皇太极,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 皇太极没有什么反应,还是笑着站在原地。 就在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皇太极悲呼一声,吐了一口鲜血,栽倒在地。 “朱舜小儿,必杀之!” 第五十七章 工业化的必要条件 皇太极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朱舜,交给胡瞎子一份地图,便走下了城头,继续回去埋头编书。 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没有红夷大炮这样的重火力,没有攻城器械,八旗兵的骑术再是精湛,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北平。 袁崇焕已经回防了,用不了多久,女真人就会被赶走。 朱舜回到自家在京城租的院子,刚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坐下,三叔朱忠礼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舜儿,有没有别的办法让纺纱机运转起来。” 说到存放在院子里的两台水力纺纱机,三叔朱忠礼就心疼的直嘬牙花子:“停那一天,就少赚六七钱银子,三叔心疼啊。” 以三叔的性格应该早就过来了才对,没想到憋了大半个月才来,倒是让朱舜刮目相看了。 水力纺纱机本来就是从手摇式珍妮纺纱机改成的,只要再改回去就行了,步骤也不难,装上手轮和皮带就可以了。 再说了那些个女工,还指望每个月的三钱银子养家,要是没有这个钱,今年家里可又要饿死孩子了。 朱舜昨天刚把手轮皮带这些东西打造好了,今天本来就是要安装上去,笑着说道:“走吧,二叔,这就去把纺纱机给运转起来。” 来到院子里,折腾了小半天的功夫,新的传动机械就做好了,朱舜用手摇动大号转轮,带动小转乱,纺纱机又开始‘咔嚓’‘咔嚓’的纺起了纱线。 三叔朱忠礼笑嘿嘿的左看看右瞧瞧,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开始心疼了:“还要用手摇动纺纱机,这样不就又要多加一个人了。” 朱舜收回手掌,笑道:“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只有三个人轮流摇动手轮,这样才能保证纺纱机均速运转,防止纱线断开。” 三叔朱忠礼的脑子里瞬间就冒出了三名女工的工钱,愁眉苦脸的说道:“每个月又要多拿出九钱银子。” 三叔朱忠礼只是在小事上算计,大事上还是拎的清轻重,再是愁眉苦脸,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了:“反正这个钱也是白赚的,总比停在这里不赚钱好。” 话还没说完,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三叔朱忠礼急匆匆的从后门出去了。 水力纺纱机已经改回珍妮纺纱机了,这里也没朱舜什么事了,就回去继续编书。 数学书已经编撰好了,下一个学科,朱舜不准备编写物理学,也不准备编写化学,而是要编写逻辑学。 逻辑学包括演绎逻辑、归纳逻辑、方法论等等,对于机械研究有着很大的帮助,先把这一套学科编写出来再说。 工业革命有三个必要条件。 第一个就是可持续的资本投入,工业机械的研究和工业化建设,就是一头吞金巨兽,在研究出成果以前,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本进行研究。 别的不说,就拿珍妮纺纱机来说,朱舜很清楚珍妮纺纱机应该怎么打造,就连详尽的图纸都画出来了。 直到家里勉强凑出来二十两银子了,朱舜才把世界上第一台珍妮纺纱机给制造出来。 就算是制造出来,珍妮纺纱机每个月赚到的钱,还是要投进去打造新的珍妮纺纱机,构成一个不断扩张的良性循环。 要不是朱舜和总旗朱忠义都有俸禄,勉强能够养活一大家子,光是吃饭这一项,就能拖慢朱氏纺纱厂的扩张。 银子对于第一次工业革命来说,尤其的重要。 第二需要大量的廉价土地,第一次工业革命建造的各种厂房,会占用大量的土地,如果每亩地都像上田一样,价格高达七八十两银子。 一般的小型纺纱厂,都要占据十来亩地,土地成本已经高达七八百两白银了,哪里还有闲钱去打造珍妮纺纱机。 第三就是人才了,需要徐光启孙元化这样的人才去发明新机械,推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进程,也需要大量的机械师,操作和维修新型机械。 持续的资本投入,朱舜已经想到了对策,也正在推进这件事,就是借助工业化的第一波红利,扶植一批实业家。 廉价的土地,朱舜暂时还没想好对策,只能先搁置。 至于第三件事,也正是朱舜在做的一件事,编写教材,建立新式学堂,慢慢的培养出一批工业革命所需要的人才和机械师。 即便是教材编写好了,也需要资金的支持,才能买来土地,买来砖瓦建立新式学堂。 朱氏纺纱厂的扩张,已经很迫在眉睫了。 第五十八章 王承恩的情义 朱舜的三叔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喜滋滋的找上了朱舜:“舜儿,三叔已经和骡马行的人谈妥了,租一头驴子一个月只需要六钱银子。” “你把那个手轮改一改,咱们用驴子带动纺纱机。” 朱舜没想到三叔出去的这么着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三叔,你还是去找二叔商量一下女工的人选吧。” “手轮再改的话,需要十两银子一个,不划算。” 三叔朱忠礼听说再次改动需要十两银子的巨款,心里的欣喜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家里有现成的木料,改成由驴子拉动的纺纱机根本不需要花钱,朱舜如果不这么说的话,喜欢精打细算的三叔难能放弃这个念头。 驴子是用不了了,为了能让珍妮纺纱机尽快的转动起来,三叔朱忠礼火急火燎的去王恭厂找了总旗朱忠义,又火急火燎的敲定了人选。 第二天的早上,天色蒙蒙亮,院子里的纺纱机就开始转动了。 旬假结束,朱舜带着几卷书稿去王恭厂衙门点卯,刚在公廨里坐下没有多长时间,大太监王承恩过来传达了皇帝的口谕。 现在女真人兵临城下,就连王承恩这样的太监都多了几分肃杀气氛,腰间别着一口雁翎刀,肩上挎着一支燧发枪。 王承恩的手掌不停的抚摸着燧发枪,就像是在抚摸世上最丝滑的绸缎。 绸缎能让贪财的人安心,如今能让王承恩安心的,也只有这种两个步骤就能发射的燧发枪了:“朱掌厂,皇上说那件事要尽快办好。” 朱舜早就想敲定这件事了,因为这件事关系到朱舜的一个计划,一个最少十年以后才会体现作用的计划。 心里再是急切,朱舜还是摇了摇头:“王公公,你也知道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就是杀头的大罪,没有圣旨在手,下官是不会开办的。” 有了圣旨手里就有了证据,以后不管谁弹劾朱舜,只要圣旨在手,一切就都高枕无忧了。 王承恩从怀里拿出来一封手书,交给了朱舜:“圣旨是没有,毕竟这件事牵扯太大,内阁宰辅们不会同意。” “下达了圣旨,也会被内阁宰辅们封还,不过皇上写了一份手书给你,也盖上了皇上的私章,这个白纸黑字足够了吧。” 朱舜接过来手书,认真的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了收了起来:“这种事堵不如疏。” “就算咱们不卖的话,王公公你觉的京城的权贵们,家里就没有了?” “王恭厂的贴厂佥书这些年依靠卖这些东西,可是没少捞钱,让他们偷偷贩卖,咱们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卖。” “起码不费一分银子,每年能为朝廷铸造三万支以上的燧发枪。” 军饷军费一直是朝廷花钱的大头,如果真的像朱舜说的那样,可就为朝廷减少了一大笔开支。 朝廷现在到处都是用钱的项,又很缺钱,只是能给朝廷节省一大笔开支这一项,崇祯就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对朝廷的稳固造成一定威胁,也就造成了,总好过财政崩溃丢了天下。 王承恩重重点头,递给朱舜一个就算咱家死了,也要保住你的眼神,起身离开了这里:“放手去干,宫里有咱家顶着。” “别的不敢说,枕边风一项,朱掌厂尽管放心,谁敢吹枕边风,咱家就让他知道知道我王承恩,怎么从一个小太监爬到司礼监的。” 这件事牵扯太大,王承恩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一番话,就是担心一封手书还是不能让朱舜放心,给朱舜吃一颗定心丸。 朱舜看着王承恩离开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等足够抄家灭族的言论,亲兄弟都不敢相互吐露。 王承恩竟然是敢当着几名太监,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极大的违背了王承恩谨慎的原则,这也是他在无数阴谋诡计的大浪中,始终屹立不倒的根本。 朱舜心里清楚,王承恩这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大明王朝:“难怪大明灭亡的时候,满朝文武只有一个太监王承恩陪着崇祯,吊死在煤山上。” 白纸黑字的手书拿到了,还意外得到了王承恩的许诺,那件事就要开始筹办了。 朱舜走进存放线膛燧发枪的仓库,从里面取出来几支线膛燧发枪,喊来了一名匠头:“你去找张大使,就说借他几名雕銮匠,鎏金匠,锡匠。” 王恭厂的贴厂佥书不听使唤,这些匠头可都是朱舜一手提拔上来的,接到朱舜的命令,就像是接到了圣旨一样,赶紧就去办了。 第五十九章 挑选铺子 这些工匠到了王恭厂,朱舜把这些工匠带进匠作间,吩咐给他们一些事情,就出去了。 京城的灯市在琉璃厂,买卖骨董要去城隍庙市,棋盘街是京城百货云集的地方。 要想买貂皮、玉石、药材这些高档商品,就要去东安门的内市。 朱舜现在可以乘坐轿子了,但他没钱养轿夫,只能穿着那身鹌鹑补子官服,徒步走到了东安门的内市。 走进东安门内市,朱舜感觉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周围的低矮商铺,全部变成了重檐脊兽的楼宇。 青石大道也变的十分的宽敞,在其他地方很少见到的轿子,在这里比比皆是,行人的穿戴也不用多说了,全是一水的蜀锦苏绣。 朱舜身上的官服在琉璃厂棋盘街这些地方,还能撑撑场面,在这里就真的成了一个乡下来的土财主。 说是土财主也差不了,朱舜的家产现在可是有两台珍妮纺纱机了。 朱舜随便扫了一眼,就看见了不少贩卖天下第一之物的铺子,监书、内酒、端砚、徽墨等等。 这要是在其他地方,这等铺子绝对占据街市的核心位置,在这里随处可见。 朱舜来这里不为别的,过来挑选一个铺子,挑选的条件有两点,第一地方要大,第二位置要显眼。 在这里逛了一炷香时间,朱舜又回到了东安门内市的入口,选定了入口的一家贩卖吴纸的铺子。 说是铺子,其实是一家前店后院的大宅子,朱舜目测了一下,少说也有七八亩地。 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够占据这么大的一块地盘,看来这家铺子的东家身份不简单。 再不简单,朱舜也不担心,因为他的东家可是大明天子。 朱舜迈过门槛走进铺子,一股清新的纸香扑面而来,里面的摆设,也不像其他商铺那样,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货物。 这里更像是一间书房,只有七八个黄花梨书架,书架旁边摆放着胆瓶,插着一株株桂花。 堂倌瞧见有人来了,赶紧迎了过去,瞧见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脸上的热情依然不见减少:“官爷里面请。” “咱们这里的熟宣可都是上等货,蝉衣、冷金、桃红虎皮全部都要,不知道官爷想要什么。” 东安门内市的堂倌都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会出现狗眼看人低的情况,谁知道哪位少爷头脑发热了,会不会来个乔装打扮。 经过严格训练的堂倌,察言观色的本事基本上都还算不错,也会一些试探技巧,说出的这几种上等熟宣,就是为了试探朱舜。 朱舜懒的理睬他,四处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对于这里很满意。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碰到装逼打脸的剧情,可惜了。 朱舜走到窗口,坐在了窗口的太师椅上,旁边正好有几名士子在品鉴名为薛涛笺的熟宣。 看着这几名士子的高兴劲,朱舜忍不住说了一句:“有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那几名士子正准备买上一刀薛涛笺,听到朱舜嘴里的这句话,比女人还白嫩的脸瞬间就红了,狠狠的瞪了朱舜一眼,冷哼一声拂袖离开了这里。 站在旁边伺候堂倌,脸色当场就黑了,眼看这几位士子就要掏钱了,没想到被这位给搅黄了。 这名堂倌心里恨不得暴打朱舜一顿,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走到别的地方去伺候了。 朱舜一直在观察堂倌的反应,见他都这样了还不生气,满意的点了点头。 店铺不错,店里的活计也不错,朱舜招了招手,喊来一名堂倌:“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没过多久,一名穿着绸缎的掌柜走了过来,拱手道:“官爷,有什么吩咐。” 朱舜轻轻跺了跺地面,认真的说道:“这间铺子我要了。” 掌柜和堂倌们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喷了,从哪冒出来的一个愣头青,竟敢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一句话:“官爷,你可知道这间铺子的东家是谁?” 掌柜的想了想,既然不知天高地厚的说出这么一番话,肯定是不知道了,无奈的解释道:“官爷你还是赶紧走吧,这间铺子的东家可是福王。” “福王世子更是京城第一公子,要是被福王世子知道了,官爷肯定是要吃苦头的。” 朱舜倒是知道这个京城第一公子,叫做京城第一败家子应该更准确,拿下这间铺子的下一步,正好要去找这位京城第一败家子。 现在刚好一举两得了。 第六十章 京城第一败家子 朱舜知道以自己身上的这层皮,是不可能让掌柜信服的,别说自己了,就是六部尚书来了都没用。 万历年间有一桩国本之争的公案,福王就是主角之一,当年皇位差点传给了福王。 皇室子弟也有远近亲疏的分别,福王做为亲皇叔,可以说是大明最有权势的王爷了。 不过朱舜可不是一个人来了,喊了一声道:“两位公公,就这里了。” 铺子门口突然走过来两个人,掌柜和堂倌们瞧了一眼两腿就开始哆嗦,居然是两名东厂番子。 不过这两名东厂番子还没有装腔作势的走进来,就被人一脚踹翻了,还听见一声嘟囔。 “哪来的两条阉狗,竟然敢挡本世子的路,真是活腻歪了。” 朱舜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一幕。 还没等两名东厂番子站起来,那名号称本世子的少爷,竟然从他们俩的身上踩了过去。 一名年轻少爷,头戴金缕交脚幞头,身穿宝相花裙袄,腰缠玉带,脚踩蟒纹靴,走进了吴纸铺子。 论起嚣张程度,东厂番子号称第二,锦衣卫都不敢号称第一,今天见了这名骚包的年轻人,两名东厂番子竟然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唯唯诺诺的站在旁边。 看到这身衣服,再看到两名东厂番子的反应,朱舜不用猜也知道这位是谁了,应该就是福王世子了。 掌柜赶紧给朱舜打了一个眼色,又给堂倌们递去了一个严厉的眼神,让他们不许说出刚才的事情。 福王世子走进来,直接从黄花梨书架上拿了一刀熟宣,就是刚才那几名士子考虑了很久都没买的薛涛笺,价格极其昂贵。 一刀就要六十两银子。 福王世子拿着薛涛笺就往后院走,嘴里还絮絮叨叨:“江阴河豚是不错,就是吃多了容易闹肚子,好在家里还有一间卖纸的铺子,要不然就惨了。” 这可是清流名士们最为追捧的薛涛笺,谁要是家里有一刀,都是要广邀好友过来品鉴。 福王世子竟然是拿来当擦屁股纸,这要是被清流名士们知道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痛心疾首的破口大骂了。 过了有半柱香时间,福王世子走了出来,又是随手拿来几张熟宣,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喂,说的就是你们俩,赶紧滚开,别挡本世子的路。” 两名东厂番子赶紧让开了。 朱舜还准备去找他,现在正好碰见这位了,主动说道:“小王爷等等。” 朱舜这一声小王爷,可是把掌柜吓的不轻,好不容易蒙混过去了,怎么又招惹这个二世祖了。 福王世子转过脸来,挑了挑眉毛:“小兄弟,你有什么事?” 朱舜指了指这间日进斗金的铺子,平静的说道:“一千两,这个铺子我买了。” 福王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朱舜,瞅着那件鹌鹑补子官服,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万两?还是十万两? 就在这里的所有人猜测价格的时候。 朱舜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来一钱银子,‘啪’的一声拍在了黄花梨桌子上:“一钱银子,就这么定了。” 一钱银子? 掌柜和堂倌们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敢和这个二世祖犯浑,真是嫌命长了。 两名东厂番子更是做好了替朱舜收尸的准备,敢耍京城第一败家子,内阁首辅的儿子也不顶用,更何况区区一个从九品小官。 福王世子拧了拧脑袋,一步步的走了过去,本来想居高临下的俯视朱舜,尴尬的发现没有朱舜的个头高。 只能换成平视朱舜,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一直躲在暗处保护朱舜的东厂小档头,就是那名当初替朱舜传达消息的东厂番子,因为有功已经提拔为小档头的他,苦笑一声,只能从暗处走了出来。 整个天下,敢招惹这个二世祖的权贵子弟,不超过一手之数,朱舜肯定不在这个行列里面,希望福王世子手下留情才好。 千万别把朱舜直接扔到永定河里面,打个残废就行了。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朱舜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的时候,福王世子猛的一拍大腿,热络的揽住了朱舜的肩膀:“兄弟,还是你懂我啊。” “我叫朱由崧,不知道你叫啥。” 朱舜顺杆往上爬的揽住了福王世子的肩膀,笑着说道:“朱舜。” 福王世子再次拍了一下大腿:“呦呵,咱们还是本家,五百年前说不定还是一家哩。” “咱们可说定了,一钱银子就一钱银子,不能再高了。” 福王世子拿起一钱银子,脸上笑出了褶子,屁颠屁颠的离开了吴纸铺子。 朱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第六十一章 大明第一家火器局 有了大明天子在后面撑腰,朱舜办理照执地契自然是一路畅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办好了。 工部营缮司的一名主事,下午带着一大批工匠赶了过来,按照朱舜的指示开始改造吴纸铺子。 吴纸铺子的东西全部给福王府送过去了,包括里面的一些黄花梨桌椅板凳也都是送了过去,只留了掌柜和堂倌。 吴纸铺子一共有三层,以及很大的后院,铺子一楼放置了一排排的杉木货架,样式不需要什么花纹,也不需要漆彩,怎么结实怎么来。 东安门内市的铺子,已经多少年没有变动了,冷不丁的有铺子在大兴土木,还是在东安门内市的入口,引起了很多达官显贵的注意。 纷纷猜测这间铺子卖什么东西,猜的都是一些古玩字画,或者是一些貂皮玉石。 半个月以后,就在铺子改造的差不多了,达官显贵们看不懂了,甚至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别家的铺子门口,放置的镇宅都是一些石狮子石狻猊,再奢侈一些的,放着两只三彩大花瓶。 这间铺子可倒好,居然在门口放置了两门红夷大炮。 看着那两门黑洞洞的大炮,许多上了年纪的达官显贵们都不敢从门口过了,要么从小巷子绕进来,要么从另一侧进入东安门内市。 朱舜站在铺子门口,看着街道上慌张的达官显贵,十分的满意。 凡是今天刚来东安门内市的达官显贵,基本上都是吓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上了年纪的都不敢从这里过了。 却也吸引了几乎所有的年轻人,全部都是狎妓携妾的围过来,兴致勃勃的看着。 男人天生就对刀剑甲胄和鸟铳大炮感兴趣,平时可以通过一些渠道购买鸟铳,但是这种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却是没有机会见到。 现在突然冒出来两门红夷大炮,还是明目张胆的摆在闹市,必然会吸引一大批达官显贵家的少爷。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朱舜拉住牌匾上的红绸子,用力往下一拽,铺子的名字出现在众多少爷的视野里。 北平火器总局。 朱舜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起,本店开始售卖各种火器,喜欢打猎的各位少爷,欢迎来本店消费。” 话音落下,脸色古怪的掌柜亲自点燃了一条红色编炮,随着一连串的‘噼里啪啦’炸响。 大明第一家火器局,正式开张了。 朱舜让堂倌们打开火器总局的大门,一支支泛着精铁黑光的鸟铳,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排排的木架上。 火器局里面的场景给门口的少爷们,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这些擎鹰遛狗的少爷们,平时也就在私底下把玩过去那种粗制滥造的鸟铳,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精良的鸟铳。 通体光滑,没有一丝缝隙,简直就是浑然天成。 朱舜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这群平时最注意风度的少爷们,呼啦啦的全部冲了进去。 当他们想要拿起精良鸟铳的时候,发现每个货架旁边都有两名军士,披挂罩甲,手持燧发枪,目光凌厉的盯着他们。 近在眼前,又不能把玩,让这些少爷们本来就瘙痒难耐的心情,更加的燥热了。 这个时候,铺子里的堂倌们及时出现了,站在货架旁边看着这群过去需要仰视的大人物,自豪的介绍起来。 “各位少爷要想把玩,需要先付下定金。” “院子后面有靶场,免费让各位少爷们试验三发,三发以后就需要各位少爷掏钱了。” 少爷们正在发愁怎么才能把玩精良鸟铳,听说院子后面有靶场,哪里还等得及,纷纷冲到柜台把一两定金给付了。 后院只留了一排精舍,其余乱七八糟的假山、竹林、古井等等,全部推成了平地,建造成了一处真人射击的靶场。 私藏铠甲可是杀头的大罪,这里却摆放着两排八瓣铁尖盔、红衣罩甲、硬底战靴,看的这些少爷们口水都流出来了。 守在甲胄旁边的彪悍军士,足足十人,每名彪悍军士都按着雁翎刀,准备随时拔刀。 朱舜看着迈不动步子的少爷们,也没去介绍用途,提醒了一句:“各位少爷们还是赶紧试枪吧。” 少爷们听到火器总局东家的催促,只能恋恋不舍的去试枪,靶场内很快就弥漫起了一股硝烟的味道。 三发哪里过瘾,这些少爷们都是花钱如流水的货色,一发弹药才一两银子,在这里玩了一下午,直到天黑了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去了。 不过都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一般鸟铳打上十几枪就要换新的了,防止炸膛把手给炸伤了,这里的鸟铳打上二十多枪了,还是一点事没有。 一些在旁边眼巴巴望着的晋商少爷和东林党少爷,记下了这个优点,回去禀报了老爹。 朱舜目送这些少爷们离开,目光深邃,回头望了一眼北平火器总局的牌匾,迈步离开了。 第六十二章 第三台珍妮机 朱舜回到王恭厂的公廨发现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朱氏纺纱厂要扩张,只有扩张到一定规模才能提供源源不断的银子,以供研究蒸汽机。 建立新式学堂也要钱,蒸汽机船更不要说了,一个吞银子的无底洞。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第一次工业革命只能一步一步的去建设,从正式在大明登场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 手头上目前只有两台珍妮纺纱机,朱舜也想一次性研究出蒸汽机、蒸汽机船、蒸汽火车等等很多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的东西。 可惜条件不允许,银子没有,新式学员也没有。 朱舜只能闷着头在公廨里编书,先把教材编写出来,新式学堂的草台班子就好搭建了。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了开始,往后就可以根据这个开始,一步一步的掀起第一次工业革命。 月底。 三叔朱忠礼拎着一斤猪肉,哼着昆曲走回了院子,女真大军还在城外围着,切断了京城与城外的物资供应。 猪肉已经由一钱八分银子一斤,暴涨到了四钱银子一斤,赶上过去鹅肉的价格了。 手摇式珍妮纺纱机虽说不如水力纺纱机,去掉各种成本,这个月还是赚了三十两银子,三叔朱忠礼分了六两银子,剩下的全部交给朱舜了。 手里有钱了,三叔朱忠礼买了两石多糙米,剩下的钱就只够买一斤猪肉的了,要不然还想沽半斤酒。 朱舜在七八天以前就开始打造第三台手摇式珍妮纺纱机了,等到月底纱线卖了钱,把钱交给军器局的张大使,便把手摇式珍妮纺纱机带了回来。 朱舜正在院子里指挥着几个弟弟,安装手摇式珍妮纺纱机,听到那声来来回回就那两句的昆曲,知道三叔回来了。 看向后门,三叔果然从后门走了进来:“舜儿,第三台纺纱机怎么样了。” 朱舜走过去摇了两下,手摇式珍妮纺纱机转了起来,三叔朱忠礼瞧见纺纱机转动了,喜滋滋的晃了晃手里的猪肉:“上次做糖窝窝的白糖还剩下不少。” “今天三叔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顿东坡肉。” 朱舜家里一共十三口人,每个月粮食就要吃掉几百斤,现在粮食的价格又这么高,朱氏纺纱厂赚的钱还要用来打造新的珍妮纺纱机。 朱舜已经好久没吃肉了,听到有东坡肉吃,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 晚上准备大吃一顿的朱舜,不知道东林党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借助北平火器总局这件事弹劾他。 吏部尚书所在的崇国寺茶舍,本是一处清静修心之地,现在却成了菜市口。 许多东林党成员正在谨慎的讨论,怎么弹劾朱舜,从哪里入手,具体怎么去实施。 东林党已经在朱舜身上连续吃了三次大亏了,不得不谨慎对待,生怕又被朱舜的奇技淫巧给坑一把。 东林党成员的观点很多,也有很多不同的谋划,不过有一点却达成了共识。 绝对不参与任何赌局了,尤其是和朱舜有关的赌局。 第六十三章 火器局的危机 家里的事情处理妥当,朱舜去了一趟东安门内市,看看北平火器总局的火器卖的怎么样了。 仅仅过去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北平火器总局有了很极端的变化,刚开业的火爆场面不见了,拥挤在门口争相购买精良鸟铳的场面也没了。 放置着两门红夷大炮的门口,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连旁边和对面的几家生意很好的铺子,也关门了。 掌柜这几天急的上火,嘴角都起泡了,堂倌们在铺子里不停的走来走去,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一群堂倌们慌忙全部围了过去,堆出了一张笑脸。 看见来的人是东家朱舜,全部失望的退了回去。 朱舜走进东安门内市就发现北平火器总局的不对劲,也没去询问,只是坐在枣木太师椅上,静静品茶。 也不知怎么回事,朱舜没有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 就是在那里静静的品茶。 掌柜和堂倌们的心中似乎响起了山寺钟声,洗去了几天来的焦躁,慢慢的心平气和了。 朱舜放下手里的茶杯,平静道:“焦掌柜,发生了什么事。” 焦掌柜拿起青花瓷茶壶,亲自给朱舜添了一杯茶,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东家,你可不知道,咱们店里出大事了。” “前两天咱们北平火器总局的火器卖疯了,可以说是东安门内市最抢手的货物,那些有钱的少爷哪一个不是买上十支八支鸟铳,拿回去把玩。” “可是就在昨天,这些少爷们又是争抢着来到店里,把那些买走的鸟铳全部退了回来。” “退掉了鸟铳以后,咱们店里就像是有鼠疫一样,一个个差点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这些天别说是跑到北平火器总局来买东西了,就是东安门内市都不来了。” “这让东安门内市的不少掌柜,都对咱们产生了怨恨,说是影响了他们的生意。” 焦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堂倌们一起走了过来,搓了搓手干笑道:“这个,东家啊,我老家出了点事,我想告假回家看看。” “东家,我老家也有事,也想回去看看。” “我也是,我也是。” 朱舜平静的看着这群落井下石的堂倌们,静静喝茶。 只有一个人,就是当初接待他的那名堂倌没有说话,脸色变幻不定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朱舜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平静的问了一句:“各家店铺的堂倌,月钱是多少。” 焦掌柜不明白朱舜这是什么意思,老实的回答道:“基本上都在二钱五分银子左右,火器局的堂倌月钱算是最高的了,每月三钱银子。” 朱舜点了点头,平静道:“你们可以走了。” 这些堂倌从一些人嘴里知道了一些小道消息,巴不得离开这个比鼠疫还可怕的北平火器总局,只是这个月也干了几天了,想要结了这几天的月钱再走。 一个个站在朱舜面前,还是不停的搓手。 朱舜太知道这些见利忘义的小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喊了一个人的名字:“杨秃子。” 杨秃子也是总旗朱忠义手下的五名小旗之一,过去在边军的职务和胡瞎子差不多,只不过胡瞎子的夜不收是步军,杨秃子的塘骑是侦查骑军。 杨秃子以前也不叫杨秃子,后来在一次与八旗兵交战的时候,被八旗兵一刀削去了头皮,再也长不出了头发,就被人嘲笑为杨秃子。 不过杨秃子却不觉的秃子是嘲笑,反倒是引以为豪,因为那一次他一对三,亲手宰了那三名凶悍的八旗兵。 凭借战功,杨秃子在边军爬到了总旗的位置,就因为他有一个杀良冒功的坏习惯,赶出了边军。 只不过,他杀的良,全部都是女真妇孺、蒙古妇孺,从来没杀过任何一名大明妇孺。 杨秃子早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忍住一刀宰了这群小人的冲动,舔了舔嘴唇,按着雁翎刀走了过去。 刚迈开两步,这些过惯了安稳日子杀鸡都不敢的堂倌们,哪里承受的住杨秃子这等凶人身上的烽火狼烟气息。 立刻是鸟兽散了,真的是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北平火器总局。 杨秃子只能郁闷的退了回去,就这样的货色还敢欺主,浪费老子的感情。 朱舜看向那名唯一没有走的堂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堂倌正在看着门外,显然也有离开这里的想法,听到朱舜的问话,咬了咬牙说道:“小的姓孙,没有名字,在家里排行老大,都叫我孙大。” 堂倌本来还以为朱舜要赏他银子,说完这句话,却没见朱舜掏出一个子,垂头丧气的走回了货架旁边,心里却在哀嚎:早知道就和他们一起走了。 朱舜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堂倌高兴的跪下来给朱舜磕头:“焦掌柜,我看孙大还不错,平时没事的时候,让他跟在你后面学学算账。” 堂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欣喜不已的说道:“多谢东家的恩典。” 朱舜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一个人静静的坐着,静静的品茶。 朱舜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人,按照他过去的所长的说法,就是一个天生的战略科学家。 无论遇见什么事情,总能从那错综复杂的谜团里,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最终找到解决的办法。 朱舜慢慢闭上了眼睛,手指轻敲桌面。 第一,北平火器总局前后出现了这么大的反差,一定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京城的舆论风向。 第二,能有这么大能量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东林党,一个是晋商,还有就是京城名士。 这三方分别代表着官僚,乡绅,清流。 第三,能在短时间内,发动这么大的人脉关系,让整个京城的权贵少爷们都对北平火器总局恐惧。 答案就很显而易见了,只有把持了朝政的东林党了。 所用的借口也很简单,私藏火器者,斩立决。 而且以那帮东林党把党争当做家常便饭,时时刻刻都在勾心斗角的性格,应该这两天都在琢磨怎么弹劾自己吧。 东林党在大明王朝那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就算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员,得知东林党的所有人都在针对自己,早就崩溃了。 朱舜睁开双眼,却是笑了。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等太久。” 第六十四章 范文程的绝户计 朱舜敢说这句话,最大的依仗便是城外的还没走的八旗兵。 大寒时节已经到来,没有捞到任何好处的女真人,不知什么原因到现在还没走,还在城外耗着。 一座覆盖着积雪的小山上。 换上一袭白色貂裘的范文程,抱着那只白猫,坐在山顶的一间不知名小亭子里,手里捻着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对面坐着的那人,披挂一身戎装的皇太极,看向了身后的一堆贝勒贝子,让他们出出主意,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这是皇太极培养八旗子弟的一种方式,多动动脑子,别整天像个野蛮人一样,就知道杀杀杀。 叫他们过来,还有一个目的,安抚已经开始焦躁的军心。 皇太极早就知晓了范文程的庙算,为了能让贝勒贝子们也知道,明知故问道:“范先生,咱们在这里耗下去也不是个事,什么也没捞到,还不如早些回去。” 范文程放下手里捻起的白子,站起来,走到亭子边缘,边缘有一块风蚀斑驳的石碑,更远的地方则是那座大明的首善之地。 范文程遥望雄伟的京城,淡然道:“诸位贝勒贝子,想不想占据膏腴的中原大地。” 北方苦寒,尤其是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每年都会冻死很多牛羊和女真族的孩子。 这群贝勒贝子做梦都想进入中原大地,成为这片富饶大地的主人。 贝勒贝子们哪里还有心情去琢磨围棋,全部都是眼巴巴的盯着范文程,希望这位女真的国士,真的有办法让他们成为中原的主人。 范文程没去负手站立,只是抱着一只白猫安静站着,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如虹:“这个天下,能够与我范文程手谈的国士,屈指可数。” “孙承宗算是一个,可惜明朝不能用,温体仁也算是一个,可惜是个热衷于权谋的奸佞小人。” 想到自己不能与孙承宗那样的国士,来一场真正的手谈,就感到莫大的遗憾。 现在不是欷吁感慨的时候,范文程继续说道:“女真和明朝之间最大的差距,只有两个字。” “人口。” “以明朝近乎无限的兵源补充能力,别说是十比一,就是五十比一,明朝也能耗死女真。” 一名脾气暴躁的贝勒,怏怏的说道:“那你还说出个屁,照你这说法,咱们女真这辈子都没希望成为中原的主人了。” 皇太极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的呵斥和凌厉,只是看了他一眼,贝勒赶紧堆起一张笑脸,躲进了人群里。 范文程心里清楚,这名贝勒是替这里所有的贝勒贝子说出了心里话,淡淡的说道:“大厦从来都是从内部先开始腐坏的。” “有了东林党和晋商,女真也就有了入主中原的希望。” “这些年,由于东林党和晋商对于民间的搜刮,再加上这两年的灾害不断,陕西山西已经出现了起义军,领头的高迎祥自称闯王。” “虽然还没成什么大气候,不过在未来,将会成为灭亡明朝的根源。” “剿贼需要征兵,征兵就要用钱,钱从哪里来,只能是征税。” “这样剿匪是永远剿不完的,反而会越剿越多。” “因为明朝只是在不断的救火,却没去宰了那帮子放火的人。” 那名脾气暴躁的贝勒,这两年被皇太极逼着看了不少的明朝邸报,洋洋得意的说道:“只要明朝给受了灾的明人发粮食,肚子吃饱了,他们肯定不会造反了。” 这名贝勒能够想到赈灾,看来这两年对于贝勒贝子的培养,已经起到作用了。 范文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不知道是在欣慰自己的成果,还是在笑自己要说的一句话:“你可知道明朝是怎么赈灾的。” “朱由检派下去赈灾的粮食,户部官员不管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先是拦腰斩一刀。” “到了地方上,省巡抚来一刀,州知府来一刀,剩下的全部发给了肥的流油的乡绅手里。” “冠冕堂皇的说是代发,以他们贪鄙的性格,肯定是代没了。” “朝廷发放了足够让老百姓熬过灾年的几十万石粮食,结果是肥了官僚乡绅,老百姓一粒粮食没拿到。” “这也是我为何说,东林党晋商这些官僚乡绅是放火的人。” 范文程伸出了手指,指向了这片广袤的土地:“不出十年,这里将会遍地都是起义军。” 暴躁贝勒听着一口一个起义军,就算范文程有国士之才,还是很鄙视他的为人。 从来没见过背叛自己民族,背叛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那都是十年以后的事了,咱们在这里耗着有什么意思。” 范文程回头看向了皇太极:“大汗,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皇太极点了点头,脸上出现了一抹子潮红:“范先生,全部都准备好了。” 范文程从亭子边缘走回来,坐在棋枰边的蒲团上:“早在十年前,我就在谋划怎么消耗明朝朝廷的钱袋子。” “在晋商和东林党的帮助下,经过十来年的运作,明朝的财政终于是出现了问题。” “只要明朝的财政崩溃了,东林党这帮子官僚乡绅不断的放火,入主中原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咱们还在这里耗着,就是为了加快明朝财政的崩溃。” “翻越喜峰口以前,我就谋划好了一条绝户计,可以让北直隶所有的土地寸草不生。” “北直隶的老百姓没东西吃,可是要起义的,你说明朝朝廷要不要赈灾?” “想要赈灾就要喂饱官僚乡绅,本来拿出几百万两白银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现在少说也需要一两千万两白银。” 说到这里,范文程突然叹了一口气:“本来这条绝户计,一举就能拖垮明朝的财政,咱们也能从北直隶无数的庄子里,抢走足够建国的财富。” “可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叫做朱舜的人,搬空了这些庄子不说,还帮助明朝获得了最少两千万两的现银。” “这条绝户计,只是能一条绝技了,绝不了户了。” 只要是提起朱舜,皇太极就气不打一处来,脸色发青的一刀劈开了面前的棋枰,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话。 “朱舜,必杀之!” 第六十五章 孙元化的爆炸声 朱舜要是听见了皇太极的话,肯定会说一句,有本事别逼逼,过来杀我啊。 现在巴不得东林党弹劾自己的朱舜,穿着一件破旧青布棉袄,一个人走进了蜡烛寺所在的胡同。 蜡烛寺是北平的一处养济院,用来安置乞丐和鳏寡孤独,在这里居住的都是京城下层的穷苦百姓。 到处都是破旧茅草屋,不少人家的茅草屋顶还破了一大大洞,院子外面的那堵土墙,大多也是崩开了一道道裂缝。 朱舜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巷子两边的石函,因为年久失修,经常往外冒出一股股污水,流到街道上冻成了一层冰面。 好在是冬天全部冻上了,这要是在夏天,这些臭水沟散发出来的恶臭,都能把朱舜给熏的晕过去。 朱舜来这里是为了找孙元化和一些西法党人,上一场赌局西法党人可是赢了七八十万两白银,足够每个人在京城买一处府邸了。 孙元化这些西法党人为了节省银子,拿出更多的银子去买各种研究用的材料,没去棋盘街、城隍庙市那些官僚乡绅居住的地方购买宅子。 只是在蜡烛寺这些脏乱差的贫民窟,每月花费八分银子,租了一处小院子。 好在这里京城有五成兵马司的旗校带人巡逻,治安不算是太乱,要不然就需要花钱去棋盘街租宅子了。 朱舜根据张大使给的地址,一路上问了不少人来到了蜡烛寺,门口蹲着很多蓬头垢面的乞丐。 来到蜡烛寺,朱舜换了一个方向,向东开始数破烂茅草屋,数到第七家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这家破烂茅草院子明显是刚刚修缮过,坍塌的半截土墙给补上了,茅草屋顶破掉的大洞,也是覆盖了新的茅草。 朱舜走过去,扣动了响器。 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戒备的喊道:“谁啊。” 朱舜知道这里治安没有棋盘街好,住在这里的人当然会很戒备了:“张世叔是我。” 张大使取下来门闩,打开了木门,笑着说道:“你小子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朱舜走进去,反身插上了门闩:“没什么事,就是看看你们缺钱吗,过来送你们一笔钱。” 这段时间,西法党人因为朱舜挣了不少钱,听说又有钱赚了,张大使拉着朱舜就往茅草屋里面走。 孙元化他们租的这间茅草院子占地不小,应该是由三处并排的茅草院子合成的一个。 张大使拉着朱舜走向了中间的茅草屋,还没走进,就看见孙元化几个人慌张的跑了出来。 跑出茅草屋的那一刻,几个西法党人飞扑出去趴在了雪地里。 还没等朱舜明白怎么回事,张大使拉着朱舜也是趴在了地上。 “轰!” 一声巨响过后,中间的茅草屋顶被强大的气浪给吹翻了,一股股浓烟从里面冒出了出来。 爆炸过后,孙元化几人又是匆匆忙忙的走了进去,像是去寻找什么东西。 朱舜的嘴角扯了扯,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租这种最便宜的茅草院子。 换成其他的院子,别说是琉璃大瓦的府邸了,就是青砖绿瓦的宅子,也经不起他们这样折腾。 只是修缮屋子,都能耗光八十万两。 张大使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拉着朱舜坐在院子内简陋的竹亭子里,亭子里有一个小火炉,上面烫着一壶白酒。 朱舜听到张大使介绍说这是白酒,还以为是后世的高度蒸馏酒,抿了一小口,没想到居然是米酒的味道:“张叔,这个是米酒吧,你怎么叫它白酒。” 张大使反倒是比朱舜更奇怪了,想到朱舜出生在乡野,没读过什么书,也就见怪不怪了:“凡是米酒酿的酒都是白酒,其实也是浊酒的意思。” “你可不要怪世叔招待不周,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每隔几天房顶就要重新修缮一次。” “这也就算了,孙元化提纯火药用的盛具,还都是用的琉璃,那玩意可就贵了。” “银子再多也经不起他这样折腾,只是想办法在别的地方省钱。” 说到银子,也是朱舜这一次来的主要目的,又喝了一杯烫过的白酒,浑身暖烘烘的:“张叔,今天我来就是要送给你们一场富贵,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收。” 通过前三次的赌局,西法党人赢了几辈子都赚不了的银子,朱舜说赚钱,那就一定会赚钱。 关于怎么提升火器的威力,各有各的方向,孙元化想的是怎么提纯火药。 张大使研究的方向是怎么炼制出一种品质更高的钢铁,这样就能承受更多的火药,提高火器的威力。 炼钢同样是一件很烧钱的研究,张大使把家里的土地田产都烧没了,勉强找到了一点方向,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张大使瞧见朱舜喜欢喝白酒,拿出了一个白瓷碗,倒了满满一碗给他:“难道又要有赌局了?” 这句话刚说完,张大使自己都觉的可笑:“东林党和晋商就算是白痴,已经连输了三次了,以后绝对不会和你对赌了。”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张大使拍了一下脑袋,提醒道:“你瞧我这记性,这几天东林党已经在谋划怎么弹劾你。” “准备利用北平火器总局贩卖火器那件事,彻底把你踩在脚底。” “不过又担心北平火器总局是皇上的意思,做了两手准备,发动人脉禁止任何人购买火器,还放出了谣言说是私藏火器的人,是想要里应外合城外的女真鞑子。” “这样就真的没人敢买北平火器总局的火器了,只要火器总局的火器卖不出去,一天可以,两天也可以,要是耗上几个月的时间。” “朝廷每天往里面搭银子,以皇上爱钱的那个性格,肯定会对这件事产生不满的。” “到了那个时候,只要东林党再耍上一些阴谋阳谋,贤侄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朱舜放下了酒碗,平静的问道:“张叔信我吗?” 张大使没说信还是不信,像个武将一样豪迈的把酒杯里的白酒,一口干掉,真挚的看着朱舜:“贤侄,需要世叔做些什么。” 第六十六章 开放火器局 朱舜从怀里拿出来一页纸,递了过去:“这里是北平火器总局的火器价格,张叔把这些鸟铳全部买下来。” “张叔只需要付钱就行了,鸟铳还在北平火器总局里面放着,这样就不会遭到私藏火器的弹劾了。” 没有私藏火器是没错,但是名义上这些火器还是属于西法党人,而且一买就是几千支鸟铳。 按照朱舜的谋划,西法党人还要把王恭厂未来几个月的订单,全部吃下。 王恭厂现在已经建立了军工线,鸟铳就像流水一样不停的制造出来,一个月的产量达到了惊人的三千支以上。 西法党人名义上拥有的鸟铳就超过了一万支,这其中所要冒的风险可就大了去了。 张大使苦笑了一声:“贤侄,我自己倒是没有问题,但是我不能替别人做决定,这件事要去商议商议。” 这件事万一处理的不妥当,很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朱舜也不指望西法党人能够立刻答应:“这件事世叔看着办就好,我还有事要回王恭厂一趟,就不在这里多呆了。” 成立北平火器总局,朱舜得到的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有借口随时出去公干了,不用每次出门都要向张大使告假。 朱舜站起来拱了拱手,便离开了这里,回到王恭厂继续编写新式学堂的教材。 几天后,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礼部尚书进入内阁,成为东林党第一位拜为宰辅的成员。 朝野上下引起了一场巨震。 主导这一切崇祯,还是在勤勉的批阅着奏章。 旁边站着一位富家翁,两只手抄在袖子里,脸上始终是笑眯眯的。 过了有一炷香时间,崇祯放下手里的湖笔,揉了揉太阳穴。 富家翁趁着崇祯的休息的空隙,继续说道:“礼部尚书进入内阁一事,算是给东林党内部埋下了一个祸根。” “已经把入阁当做囊中之物的吏部尚书,明白这是皇上的阳谋,心里也会有一点裂痕了。” “愚公不是一天把山峦移走的,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埋下祸根就已经足够了,咱们接下来就要处理城外的女真鞑子了。” 北直隶无数庄子里的粮食和金银,全部搬空了,袁崇焕也带着边军将士过来增援了。 女真鞑子对于崇祯来说,只是头痛,构不成亡国的威胁了。 崇祯喝了一口二钱一斤的好茶,放下手里的白瓷茶杯,面无表情的说道:“继续说。” 富家翁看着一般小富小贵乡绅才喝的茶叶,又看了一眼三五钱银子一只的白瓷茶杯,心中感慨,脸上还是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态:“咱们与女真之间的战略差距。”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两个字,人口。” “女真人既然敢倾巢出动,到现在还不走,对于大明来说就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只要皇上派出去一支支军队,不断消耗女真的青壮年,就算大明战死了十倍以上的军士,咱们还是赚的。” 崇祯早在接见袁崇焕的时候,袁崇焕就已经提出了这项建议,再说了以范文程的国士之才,不会想不到这一层。 崇祯迟迟没有同意,就是在于范文程说的两个字,缺钱。 因为朱舜才赢来的那一两千万两白银,崇祯早就规划好怎么使用了,一部分拿去赈灾,一部分拿去建立新京营。 边军势力远远强过京营,很不利于中枢朝廷的统治,容易造成唐朝末期的边镇割据。 京城三大营的建设,势在必行了。 富家翁早就看穿了崇祯的心思,但他不会明说,揣度圣意是一门高深学问,如何让皇上知道自己不知道他的心思,更是一位国士的政治素养。 富家翁像是不知道崇祯的心思,自顾自的说道:“微臣这里有一条驱狼吞虎之计,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试一试。” 崇祯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花钱吗?” 富家翁笑眯眯的说道:“不花钱。” 崇祯这下算是放心了,拿起湖笔继续批改奏章:“说吧。” 富家翁略微沉思了片刻,开口道:“范文程谋划的这一次奇袭京城,可以说是算无遗策了,早就把朝廷从战略上消耗女真人这一条庙算过了。” “他料定朝廷不会施行这条计策,其实微臣也推衍过这一点,无论怎么推衍,范文程所料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 “因为永远绕不开一个点,朝廷不缺人,却是缺钱,更不会拿钱出来继续壮大边军。” “不过。” 富家翁掏出了一个玉质鼻烟壶,里面放的不是鼻烟膏,而是刺鼻的薄荷膏。 抹了一点薄荷膏在人中,用力吸了一口,一股强烈的刺激充满了富家翁的大脑,紧接着是一股神清气爽的感觉:“不过,出现了一个变数。” “或者说两个变数。” 崇祯也没有放下手里的湖笔,装作很随意的说道:“朱舜。” 富家翁的瞳孔,略微缩了一点,笑眯眯的说道:“皇上圣明,范文程怎么也想不到会有朱舜和北平火器总局这两个变数。” “满朝文武家里可是有不少的家丁,北平火器总局又有大量的火器,万事具备了。” “就看皇上舍不舍得一点虚名了。” 富家翁担心崇祯下不了决心,落下一子胜负手:“皇上,边军已经形成了军头,在这么发展下去,恐怕不利于大明的统治。” “刚好可以利用这件事威慑一下骄横的边军,告诉那些军头,皇上可以随时拉起一支大军。” 崇祯放下了手里的湖笔,面无表情的沉思了很久,权衡了这件事的利弊,还是难以下定决心:“这件事过后,很容易让官僚乡绅拥有大量的火器。” “这其中的危害,恐怕不比军头小。” 富家翁还是笑眯眯的说道:“这件事简单,皇上只要控制住弹药,就可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没了弹药的鸟铳,就是一堆烧火棍,还不如刀剑长枪好用。” “官僚乡绅家里可是有不少的刀剑长枪,换成鸟铳以后,反倒是好控制了。” 崇祯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继续批改奏章。 富家翁笑眯眯的离开了这里。 第六十七章 火器局的小人物们 富家翁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长子立即去一趟北平火器总局,相信用不了多久,鸟铳的价格将会暴涨。 富家翁迈过门槛,还没走进去,就看见锦衣华服的长子挎着刀要出去,不动声色的问道:“俨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锦衣华服的长子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瞧了一眼整天笑眯眯的老爹,不耐烦的说道:“吏部尚书的长子组织我们这些权贵子弟,去干一件大事。” “要去把北平火器总局给烧了。” 富家翁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就像自己贪财一样,放纵自己的长子胡闹,也是一种自污的手段。 长子现在要去烧了北平火器总局,已经不是自污了,而是一种找死的行径。 从来没打过长子的富家翁,一巴掌扇在了长子脸上,脸上笑眯眯变成了严肃:“去祠堂跪着。” 长子挨了这一巴掌愣住了,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一脸和气的父亲,出现这么严肃的表情。 心里窝着火的长子,怄气的离开了这里,心想以后再也不理父亲了,气归气,还是老老实实的去祠堂跪着。 几天后,东安门内市,聚集了一大批官僚乡绅家的少爷,手里拿着火把,朝圣一样冲向了北平火器总局。 已经提前得到消息的五成兵马司,派遣了足足一百名弓手守在门口。 面对这些簪缨世家出身的少爷们,泥腿子出身的弓手们,唯有苦笑,打不得骂不得,万一伤到了这些少爷们,饭碗肯定就保不住了。 只能希望这些少爷们把火气撒在他们身上,打累了,回去好好歇着。 不过还没等这些少爷们冲到一排排弓手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批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拿着棍棒就冲了过去。 一通乱打,把这些平时欺男霸女的少爷们打的头破血流,全部抓进了各自的私牢。 这下彻底激化了北平火器总局和东林党的矛盾,开始对朱舜进行各种腥风血雨般的弹劾。 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巧舌如簧到就连崇祯都觉的,不杀了朱舜全家都对不起大明。 但凡是和北平火器总局沾上一点关系的人,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作为掌柜的焦掌柜更是被族长连续叫到祖宗祠堂三次。 斥责他赶紧离开北平火器总局,免得给祖宗蒙羞。 大寒过后的第五天,便是除夕了。 除夕这一天,宗族里所有人都要聚在一起祭拜祖宗,过去焦掌柜都是站在第一排,毕竟他是福王家的一名掌柜。 今年别说站在第一排了,就是在一些宅子当下人的族人,也比他站的靠前。 祭拜祖宗结束以后,都是要聚在一起吃饭的,焦掌柜每年都是坐在主桌上,今年只能和那些下人们一桌。 气的焦掌柜饭都没吃,窝着一股子火气离开了祠堂,生了一场大病,只能在床榻上躺着。 那名唯一留下来的孙堂倌,更是凄惨。 当初那几名一起离开的堂倌,都是和孙堂倌住在一个胡同,走了以后还有些后悔,心想敢卖鸟铳,背后的势力肯定不简单。 本来还想着过年的时候,买些糕点去孙堂倌家里拜访,改善关系,谁能想到没过几天,北平火器总局彻底成了鼠疫,谁也不敢说与北平火器总局有半点关系。 现在都在庆幸自己离开了北平火器总局,孙家则是成了整个胡同的笑话。 孙堂倌的老爹过去因为儿子给福王办事,可以说是整条胡同最有面子的人之一,谁见了都要问声好。 现在嘛,谁见了都是一脸的嘲笑,这让孙堂倌老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今年除夕吃饭,家里的几个兄弟更是没叫他,就像是他也变成了鼠疫,不敢沾上一点关系。 本就是个小人物的孙堂倌老爹,跑到一间清冷酒铺喝了一肚子闷酒,醉醺醺的回到家,又听见了左邻右舍的嘲笑。 说起了昨天悔婚的那件事,瞬间刺激到了孙堂倌老爹的神经。 憋了一肚子火的孙堂倌老爹,爆发了,走进家门,连门都没关抄起棍子就开始殴打孙堂倌。 这条胡同有一个姓柳的姑娘,算是整条胡同最美的女子了,只是有些嫌贫爱富,总想着嫁给官宦子弟。 后来也勾搭上一名八品高官家的少爷,可惜那位少爷只是想玩玩她,哪里会真的娶一个贫民家的女子,玩过了以后就扔了。 柳姑娘眼看年纪越来越大,没有办法,只能在这片贫寒胡同找一个人嫁了,挑来挑去,最后选定了孙堂倌,毕竟他可是给福王办事。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了,谁能想到吴纸铺子变成了北平火器总局,别的堂倌都想办法离开了,孙堂倌可倒好,死赖着不走。 就在昨天,势利眼的柳姑娘果断悔婚了,孙家也成了这片胡同最大的笑话。 “孙叔叔,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孙哥哥就要被打死了。” 围在孙家门口的人群里,突然冲出来一名相貌普通的小姑娘,护住了抱着脑袋一声不吭的孙堂倌。 孙堂倌老爹打了这么长时间,火气也消了,外面又有那么多邻居在看消笑话,扔下棍子骂骂咧咧的走进了屋子。 孙堂倌眼看自己小时候最大的美梦真的要实现了,就在昨天,突然破灭了,心里悲痛几乎让他去上吊自杀。 孙堂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的斜倚着柱子,两眼涣散,就像一个死人一样,任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李姑娘给自己擦脸上的鲜血。 过了有半柱香时间,孙堂倌突然握住了李姑娘的小手:“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一直喜欢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 “你愿意嫁给我吗。” 李姑娘的老爹就在门外面,家里的几个孩子就活下来这一个女儿,哪里肯让她嫁给在北平火器总局做事的孙堂倌。 李姑娘没想那么多,整理了一下满是补丁的衣服,流着眼泪笑道:“愿意。” 就在李姑娘说完这句愿意,她的老爹周围的人条件反射一样,躲开了她老爹。 像是在躲避鼠疫。 第六十八章 第二波红利 直到过年的这一个月里。 三台手摇式着珍妮纺纱机,扣除棉花钱、工钱、零件替换钱等等各种费用,一个月的时间赚了四十五两银子。 朱家现在有些钱了,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三匹松江紫花布,一共是花了三两多银子。 现在的日子好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穿的破破烂烂了,虽说买不起大绒、绸缎、葛布这些奢侈品。 做几件不带补丁的衣服,也算是体面了。 一匹布能做六套衣服,朱家一共是十三口人,每人做了一套崭新的松江紫花布对襟小袄和棉裤。 又给家里的孩子每人做了一套春秋天穿的盘领衣,家里的女人做了一套紫花布褙子。 朱家也算是体面人了。 朱家今年祭祖过后的除夕饭,是这几十年来最为丰盛的一顿。 鹅在大明属于美味,价格极高,已经从四钱银子涨到了八钱银子,朱家除了买了几斤猪肉,也狠下心买了一只鹅。 这只鹅还不是压轴菜,真正压轴的是一只温州大虾,一只就能卖到一两银子。 又买了两壶白酒,七七八八的加起来,单是这一顿除夕祭祖饭就花了将近四两银子,这在过去想都不敢想。 放在以前,四两银子可是能买四百斤粮食了。 今天这顿饭吃的,老爹朱忠仁和三叔朱忠礼忍不住掉下来眼泪,总旗朱忠义也是沉默不语。 松江紫花布新衣服,高达四两的除夕祭祖饭,朱家总算是出息了。 酒菜吃到一半,朱舜喝了不少白酒,脸色微红:“二叔,三叔,咱家现在也快成为员外了,我那几个弟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家里的六个长辈全部看向了朱舜,意思就是听你安排。 朱舜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一番话,家里人听不懂,但还是自顾自的说道:“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第一波红利是煤矿,第二波红利就是造船了。” “我希望几个弟弟能去松江府的造船局,张大使的先生正好和造船局的人熟悉,我已经找张大使写好了书信,只要想去就能去。” 在造船局做工倒是个不错的活计,只是距离太远了,北直隶到松江府足足有两千多里的路程。 再说了,朱家现在的日子也不差了,何必背井离乡的跑这么远。 按照朱舜的谋划,未来的造船业肯定会孵化出一些顶级的实业家,以朱舜的学识,朱家出几位那是肯定的。 路已经指给几个弟弟了,愿不愿意走,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朱舜的这句话其实是说给三叔家的几个孩子听的,二叔的官位比朱舜还高,又和曹文诏这样的总兵关系不错。 二弟朱四海的名字都是曹文诏给起的,以后肯定不会差了。 三叔家里的孩子多,也不像二叔那样在军界有不浅的关系,几个孩子的出路就成问题了。 三叔朱忠礼瞧见朱舜看着自己,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舜儿,松江府太远了,我准备让你的几个弟弟读书,试试能不能考个举人。” 朱舜听见三叔要放弃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忍不住劝道:“读书?三叔你可知道读书的成本。” “一个刚中的进士在京城做官,需要贽见大小座主,拜会同年和乡里官长,赏赐座主仆从和内阁吏部的轿夫,参加各种宴醵。” “一年下来的岁费,少说也要三百两,多了要高达六七百两。” 三叔朱忠礼没接触过那个层次,还真不知道这笔账,粗略算了一下,着实是把他吓住了。 就是按照三百两来算,五个孩子一年的岁费,高达一千五百两白银,把他卖了也不值那么多钱。 三叔朱忠礼想了一下说道:“也不求你几个弟弟能考上进士,中举就行。” 三叔都这么说了,朱舜也不好继续劝了,只是有些可惜了一个成为世界级实业家的机遇。 酒宴结束,三叔朱忠礼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神神秘秘的说道:“舜儿,你七弟也不是读书的料,你看能不能给他谋个王恭厂小吏的差事。” 三叔家一共五个孩子,分别叫做朱金、朱银、朱铜、朱铁、朱玉。 常言道皇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句话放在三叔朱忠礼身上一点没错。 三叔朱忠礼的几个孩子,早就过了读书的最佳时期,现在才开始读书,能不能过了童子试都是个问题。 王恭厂的小吏就不一样了,虽然只是个小吏,但在一般老百姓眼里已经是很大的官了。 县衙的一名小吏,身边往往跟着小牢子、巡栏、防夫等等一堆帮虎,在老百姓眼里比起知县还要威风。 再说了王恭厂的小吏又不一样,常年跟在朱舜身边,以后和朱舜的关系肯定比其他几个弟弟要好的多,说不定还真的能当个真正的官。 朱舜其实也想找个弟弟,跟在自己身边,管理王恭厂的账目,交给别人实在是不放心。 本来想的是让二弟朱四海跟在身边,这小子的脾气性格和他老爹一样,为人比较踏实老实,用着放心。 家里的老幺朱玉长的唇红齿白,长相不比朱舜差,性格就稍微跳脱了一些。 朱舜知道三叔会说这句话,按理说应该是为了大儿子,没想到是为了小儿子:“三叔你既然说了,这件事我就答应了。” 三叔朱忠礼听到朱舜答应了,喜滋滋的回去了,今天这一觉睡的格外的香。 朱舜还没回到屋子里,总旗朱忠义带着儿子走了过来。 朱舜本以为二叔也是让他谋一个小吏的差事,没想到家里就一个儿子的二叔,竟然舍得让儿子去松江府。 倒是出乎了朱舜的预料。 朱舜回屋拿出来那封信,又把剩下的三十多两银子全部交给了二叔,二叔就是不肯接着,强塞到二叔的手里:“先不说路费,到了松江府各种人情来往,花费的银子可不少。” “这些钱让二弟先拿着,以后每个月我都会寄给二弟十两银子,二叔你先别说拒绝的话。” “等以后二弟要是出息了,多给他大伯父买几瓶好酒。” 闷不吭声的总旗朱忠义,听到一句儿子出息了,咧嘴笑了。 第六十九章 黄永贵的金砖 朱舜送走了二叔父子俩,最不起眼的五弟朱铁一个人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 估计这小子也是想要做个小吏,朱舜把五弟拉进来,笑道:“说吧,你想去哪个衙门,以大哥现在的人脉,就算是良乡县的牢头也没问题。” 五弟朱铁是个认死理的人,说白了就是脾气比较倔,朱舜倒是挺喜欢五弟的性格,因为他只要认定了一件事,死也要完成。 五弟朱铁挠了挠头,难为情的说道:“哥,那个...那个...我想去辽东参军。” 听到五弟朱铁说的这句话,朱舜沉默了,去辽东参军的阵亡率极高,他不能眼睁睁的把弟弟往火坑里推:“给家里说了吗。” 五弟朱铁也是沉默了。 朱铁在家里排行老四,上面有长子朱金,下面有幺儿朱玉,从小到大是最被忽略的一个。 朱铁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但他想活出个人样出来,让父母看看,谁才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两人沉默了很久,朱舜知道以五弟的性格,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这件事我会去找三叔说的,不过去辽东这件事要先等等。” 朱舜拖一段时间,倒不是因为想把这件事拖下来,而是朱舜给自己制造了一把米涅式步枪,又安排了十来名铸匠手工制造米尼弹。 米涅式步枪就快完成了,米尼弹也造了二十几枚,朱舜准备把这支米涅式步枪送给五弟,再带上一百枚米尼弹去辽东,做一名狙击手。 这样一来,五弟的生命就能得到保证了,立功不立功的另说,主要是让五弟能够活到退伍。 朱铁听见大哥答应了这件事,傻笑着跑了出去,准备找二叔去练武,趁着还有一段时间,多练练刀术。 过了年初二,朱舜的娘亲和二婶娘三婶娘,是要回家归宁的。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女真人和蒙古鞑子,暂时就放弃了归宁。 好在因为朱舜的原因,没抢到东西的女真人和蒙古鞑子,按照范文程的谋划正在给北直隶的田地里撒东西,破坏土地的肥力。 没有那个功夫搞起一场京畿之屠,让北直隶的百姓避免了一场屠杀。 不仅没有杀他们,范文程还让女真人攻克各个县城以后,把官僚乡绅存放在县城宅子里的粮食,分发给贫苦老百姓。 一来收买人心,二来这些老百姓以后可都是消耗明朝国库里的银子的主力军,千万不能让他们死了。 另外还把官僚乡绅家的地契全部烧了,把土地分发给贫苦老百姓,用来收买人心。 好不容易把几车金砖运到良乡县的黄永贵,正等着和佛郎机人交易百锭纺纱机,回去以后好好的把那些嘲笑他的人踩在脚底。 挣了大钱以后,请几个青手把害的他卖掉祖产的朱舜,给沉到永定河里面。 还在臆想这一切的黄永贵,却遭殃了。 黄永贵刚把金砖运到良乡县,就遇见了女真人奇袭京城,熬到了过年,眼看这场危机就要过去了,良乡县被一名贝勒给攻破了。 良乡县的老百姓没什么事,家里藏着不少粮食和金银的官僚乡绅,全部遭到了女真人的洗劫,大商贾黄永贵当然也不会例外了。 黄永贵正在酒铺里面喝酒,突然冲进来一名牛录额真,带着一帮八旗兵把酒铺给抢了。 穿着一身绫罗绸缎的黄永贵,还没逃走两步,就被那名牛录额真一脚踹到八仙桌上。 踩着他的后背,狞笑一声,准备一刀砍下他的脑袋,然后扒走他身上的衣服。 黄永贵处于求生的本能,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从牛录额真的脚下挣扎着滚到了地上,赶紧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贝勒爷,不要杀我,我有好几车金砖,全部送给贝勒爷。” 幸亏黄永贵常年给女真人送粮食和甲胄兵器,会说一口流利的女真话,知道该怎么阿谀奉承女真人。 牛录额真听见这个明朝人竟然会说女真话,又喊了一句贝勒爷,心里就想着要放过他了。 听他说还有几车金砖,这下可了不得了。 就算是把一半交给贝勒爷多尔衮,牛录额真也能落下一半的黄金,有了这么多钱以后他也是贝勒爷了。 想到这里,牛录额真的呼吸都急促了,踹了黄永贵一脚:“赶紧带路。” 黄永贵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就往租的宅子走,大街上到处哀嚎着四处乱逃的官僚乡绅,还有一名名狞笑的八旗兵。 黄永贵但凡是遇到一名要抢劫他的八旗兵,都被前面的牛录额真给赶走了,颇有带着家奴上山打猎的几分悠闲。 不知不觉,黄永贵挺直了腰板,笑吟吟的看着哭喊哀嚎的富家女子和官僚乡绅。 走到租的那个院子,黄永贵身上的悠闲,变成了官老爷的颐指气使,指挥着几名八旗兵掀开了车上盖的麻布,抚着胡须笑道:“贝勒爷,这就是........” 还没说完,就被牛录额真一脚踹倒在地,指着几车黑砖,暴怒道:“这就是你说的金砖!” 牛录额真拔出顺刀,一刀砍下了黄永贵的脑袋,溅了一脸的鲜血:“去你额娘的,竟然用一堆破烂砖头骗我。” 牛录额真宰了黄永贵以后,忽然想起来明朝的商贾比较奸诈,为了防止有人抢劫,可能是把金子藏在了破烂砖头里面。 懊恼的看了一眼黄永贵的无头尸体,满脸歉意的说道:“哎,性子太急了,对不住误会你了。” 牛录额真让手下的八旗兵把院子里的石磨搬过来,拿起一块金砖,春风满面的砸在了石磨上。 牛录额真脸上的春风没能保持多长时间,瞬间又拉下了脸,里面什么也没有,怒火中烧的说道:“给我全部砸了。” 几车金砖全部砸了,也没见里面藏着什么黄金,牛录额真只能骂骂咧咧的回去复命了。 攻破良乡县的贝勒,就是小人屠多尔衮,此时的他正在让手下的几名明人谋士,去良乡县官僚乡绅的宅子里面,找一找苏州烧制的金砖。 那可是五十两一块的好东西,卖给晋商,一块金砖都能卖到五十三两的天价。 第七十章 世界级天才 小人屠多尔衮端坐在悬挂着牌匾的衙门大堂上,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学着中原文士的样子,慢慢品茶。 大堂中间躺着一具女尸,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光了,生前显然遭受了极惨的凌辱。 小半天过后,手下一名最为倚重的牛录额真,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 多尔衮看见这名牛录额真,不由的笑了,这小子和他一样,杀性比较重,每次攻破一座城池总是要先杀痛快了,再去抢东西。 这回准是又因为杀人耽误了时间,没抢到什么好东西。 多尔衮心里想着赏他个四五百两白银,安抚他一下算了,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又没抢到粮食和金银。” 牛录额真瞧见了那名明朝女子的尸体,为了泄愤,拔出腰间的顺刀用力砍了几刀,心情好了一些:“贝勒爷,你可不知道,今天让一个奸诈的商贾给骗了。” “说是有金砖,谁知道到了地方,就是几车黑不溜秋的砖头。” 多尔衮瞬间站在了起来,手里的热茶因为过度的激动,倒在了甲胄上都不知道:“多...多少?” 牛录额真估计贝勒爷听说有金砖,肯定会激动的不像样子,想起那几车黑砖,心里就来火:“贝勒爷先别激动,哪里有什么金砖,只是几车黑砖。” 听到几车,多尔衮咽了咽口水。 牛录额真的下一句话,差点没把多尔衮气的昏厥过去。 “当时我就来火了,先把那名奸诈的商人给宰了,又把那些砖头全部给砸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的多尔衮,抡起手里的茶杯,砸在了牛录额真的身上,双眼血红的说道:“滚!别让本贝勒见到你!” 坐在衙门大堂上的多尔衮险些气死,女真族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朱舜,坐在家里的大堂上心情大好的露出了笑容。 过年在家休沐的这几天,土墙上经常出现两个小脑袋,眼珠里滴溜溜转的盯着手摇式珍妮纺纱机看,一看就是一上午。 中午吃过饭,下午接着趴在墙头上看。 手摇式珍妮纺纱机可是朱家最大的机密,哪能让人随便看,三叔朱忠礼拿着棍子带上几个儿子围了过去。 谁知道当他看清这两个十五六岁小少年的长相,竟然是熟人,宋应晶宋员外家的两个侄儿。 朱舜得知他们俩是宋应晶的侄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认不认识宋应星,没想到这两个小少年,居然是明朝的战略科学家宋应星的两个儿子。 朱舜今年刚好是及冠的年龄,穷人家也没那么多的穷讲究,找张大使给他取了一个字,就算是及冠了。 从少年正式迈入青年的朱舜,心里想着收一些门生,传授给他们七大基础学科的知识。 古代的师道最为庄严,朱舜不仅打死了弟子不犯法,朱舜要是死了,这些弟子还要给朱舜披麻戴孝。 如果朱舜没有儿子,弟子们还要给老师守孝。 刚要收徒,这就送上门来了。 朱舜过去是门萨俱乐部的一员,手写了两份门萨俱乐部测试智商的试卷,交给了他们俩。 这两份适合明朝人的门萨试卷,总分是一百分,考到六十分就是人才,七十分便是天才,能够达到八十分的已经可以称作超级天才了。 这两个叫做宋士慧宋士意的少年,考的分数,都让朱舜怀疑是不是自己算错了。 朱舜前前后后算了三遍,确认自己没有算错,也确认了这两个少年,就是一个时代也就那么几个的。 世界级天才。 这就像朱舜要去打仗,张灵甫孙立人这种战神级别的名将,突然跑到了面前。 那还说什么,赶紧把他们俩收为弟子。 朱舜看着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兄弟俩,指了指门外的手摇式珍妮纺纱机,笑道:“想不想以后跟着我,学习更多的科技知识。” 朱舜要是说科学,宋士慧宋士意两兄弟或许不明白什么意思,科技他们俩还是懂的。 老大宋士慧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朱舜,摇了摇头,拒绝道:“要想做我们兄弟俩的先生,最起码要在学识上胜过我们。” “家父知道我们兄弟俩,对于科举实在是没有兴趣,准备让我们拜徐侍郎为师。” 说起徐光启,这两兄弟的眼里充满了崇敬和敬仰,徐光启可是大明科技界的泰山北斗。 想要收服这两个小子,大明王朝的其他人谁来了都没用,内阁首辅也不顶用,对于朱舜来说倒是简单的很。 朱舜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徐侍郎对不住了,走到自己的卧室,拿出来那本初中数学教材,交给了宋士慧宋士意兄弟俩。 也不说话,静静的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看着外面鹅毛般的雪花,一片片的落在院子里。 宋士慧宋士意两兄弟本来对这份初中数学教材,不怎么当回事,当他们兄弟俩看了有半柱香时间,变成了如饥似渴。 就像是两个在沙漠里暴晒了很久的旅人,碰见了凉爽的绿洲湖水,连衣服都不脱迅速跳了进去,畅快的灌着凉爽湖水。 一炷香以后,宋士慧宋士意兄弟俩因为由谁拿着初中数学教材,差点打起来。 朱舜看到他们两兄弟这个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伸出手把初中数学教材收了回去。 宋士慧宋士意兄弟俩在父亲的影响下,对于几何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但是明朝的几何学还处于初级阶段。 学的越多,宋士慧宋士意兄弟俩的脑子里就会有越多的谜团和疑惑,看了这本初中数学教材以后,那些困扰了他们很多年的谜团和疑惑,瞬间就解开了。 这本初中数学教材对于他们俩的诱惑,比起高中状元还要大,几乎到了朝闻道夕可死的地步。 宋士慧宋士意两兄弟二话不说,跪下来就要拜师。 朱舜反倒是扶住了他们兄弟俩,因为这种事属于剃头挑子一头热,没有经过他们的父亲宋应星的同意:“拜师的事情,咱们现在还不能定下。” “这件事还要经过你们父母的同意,没有令尊的同意拜了也是白搭。” 宋士慧宋士意兄弟俩站起来,就往外跑,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雪地,飞快的跑出了朱家院子。 “先生等着。” 第七十一章 火爆的北平火器总局 送走这两个世界级天才,朱舜起身去了东安门内市,去看看北平火器总局怎么样了。 朱舜打着一把油纸伞,刚刚来到东安门内市就看见北平火器总局门口,人山人海,把小半条街围的水泄不通。 从正门是走不进去了,朱舜就绕到了后门,后门的小巷子里同样是围满了穿着绸缎大团棉袄的官僚乡绅。 实在没有办法,朱舜喊了一声正在后门维持秩序的杨秃子:“杨小旗。” 杨秃子面对几百八旗兵都不会眨一下眼,碰到今天这个情况,倒是棘手了。 听见那道想疯了的熟悉声音,找到了救星一样,赶紧让手下的军士们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朱舜在一道道贪婪目光的注视下,走进了北平火器总局。 官僚乡绅们出现这种贪婪的目光,一般只有看见了《燕都妓品序》里的女状元,才会出现,朱舜今天倒是有幸享受了一回。 来到大堂,朱舜感觉焦掌柜的腰杆子,今天格外的挺拔,还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孙堂倌也是一个劲的傻乐,更奇怪的是,孙堂倌的脑袋上包裹一层白布,像是被人打破了脑袋。 主心骨来了,焦掌柜赶紧端着一杯热茶给朱舜:“东家大好事啊。” “皇上颁布了一道圣旨,说是国难当头,允许各家各户购买鸟铳,还列出了一张功绩录。” “只要战功足够,就赏世袭的开国伯。” 朱舜早就料到崇祯会以战功的方式,从战略层面上消耗城外的女真人,就算崇祯想不到这一点,以温体仁和孙承宗的才智绝对会点明这件事。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说的了。 朱舜准备在二月初的惊蛰那天,开办新式学堂,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要挑选开办学堂的地点,又要编写初中教材,没有闲工夫在这耗着。 朱舜不想耽误,外面的官僚乡绅们可不答应,太祖可是立下了祖训,非社稷军功不得封世袭爵位。 那可是整个大明王朝都没有几个的世袭爵位,颁布了这道圣旨以后,朝野上下彻底疯狂了。 喜欢狎妓出游的不出去了,喜欢举办宴会的不举办了,就连平时人数最多的赌坊,现在都没有几个人了。 全部堵在北平火器总局的门口,等着购买鸟铳和弹药,好不容易把朱舜盼来了,哪里肯放他走。 朱舜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离开了这里:“可惜这件事宣布的太快了,西法党人只来得及把现有的存货吃下,没把几个月以后的订单全部吃下来。” “告诉外面的人,就说鸟铳都被徐光启孙元化他们买去了,要想买鸟铳,要么等到下个月,要么去找徐光启孙元化。” 焦掌柜宣布完这句话,在京城不受待见的西法党人,立刻成了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朱舜回到王恭厂里,发现王恭厂的年轻工匠们全部都是面带喜色,就像是成了亲一样。 还真的就成亲了。 这年头成个亲可不容易,因为连年的灾荒,要的聘礼也像粮价一样开始了暴涨。 以王恭厂这些工匠的贫寒家世,最少有一半的人娶不上媳妇,只能等年纪大了看看谁家有寡妇,找个年老色衰的寡妇过一辈子。 朱舜在公廨里坐下没有多长时间,就有十几名年轻工匠过来给朱舜送请柬,希望上司能去参加他们的姻亲。 朱舜对于明朝的下层生活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们老朱家要是没有朱舜的话,三叔的五个儿子最起码得有三个娶不上媳妇。 这些个年轻工匠的家里还不如朱家,最起码朱家的老大是窑工,老二在边关有不少的香火情,老三是个牙人。 这十几名工匠的父母,有一半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现在的赋税又重,甭说是娶妻了就是能活下去都不容易。 等到北平火器总局彻底站稳脚跟,朱舜在王恭厂进行改革,实行国有化改革的一部分内容,根据燧发枪的质量和产量算钱。 这样一来,既能保证燧发枪的质量和产量,也能让每名工匠的月钱增加到七钱到九钱银子之间。 养活一家三口,再娶一个妻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可是这项改革还没有颁布,王恭厂的工匠们怎么就扎堆娶妻了,明朝也没有彩票。 第一个把请柬交给朱舜的亲信匠头,感慨道:“自从皇上颁布了那道圣旨,咱们王恭厂的小伙子,现在比宝源局的年轻小伙子还要抢手。” “现在都不要聘礼了,争着抢着也要把女儿嫁给咱们王恭厂的工匠。” “兄弟们都说了,要是没有北平火器总局,估计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了。” 这句话刚说完,十几个年轻工匠全部在朱舜面前,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表情严肃的一起离开了,回去抓紧时间打造鸟铳。 傍晚,焦掌柜回到家里,家门口围了一堆拿着礼品的乡绅,在过去就是他们焦氏宗族的族长请这些乡绅吃饭,都没有资格。 今天在所有的焦氏族人面前出了一件邪门事,初一谁也没去拜访,冷冷清清的焦掌柜家门口,突然冒出来一堆乡绅。 还都是手拿着礼品,过来拜访焦掌柜。 焦氏族人因为是全宗族最有话语权的人,众星捧月的站在乡绅中间,满面红光的大放厥词:“十支?别说是十支了,就是一百支鸟铳。” “我说给赵员外,焦老六屁都不敢放一个。” “各位员外放心,只要有我在,鸟铳要多少有多少。” 听到这些大放的厥词,乡绅们也不觉的有什么,全都乐呵呵奉承着这个过去看都懒的看一眼的小人物。 毕竟,他是焦掌柜的族长。 “那老朽就先谢过焦老弟了,过几天兵部的车驾司主事去我家拜访,到时候还希望焦老弟能够赏脸,一起作陪。” 焦氏族长听见兵部的一位主事,呼吸不由的停顿了,那可是正六品的高官,能够参加这等宴会,死了也值了。 听这位赵员外的意思,不仅是要参加,还要坐在主桌上作陪,这让焦氏族长惊喜的脑袋有些发昏。 “主事?焦老哥要是赏脸的话,明天吏部清吏司的一位郎中,去老夫家里,希望焦老哥能够赏脸,一起作陪。” 正五品重臣! 第七十二章 孙堂倌娶妻 焦氏族长都不是有些发昏了,亲耳听到这个邀请,一口气没喘上来,真的昏厥了过去。 乡绅们急忙围了过去。 等到焦氏族长醒过来,焦掌柜正好走到了家门口,焦氏族长热络的打招呼道:“老六,回来了。” 焦掌柜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的说道:“我已经被赶出宗族了,不是什么老六了。” 乡绅们脸上的奉承瞬间就消失了,呼啦啦的从焦氏族长身边走开,围住了正在开门的焦掌柜。 焦氏族长一把抓住了赵员外,满脸谄媚的说道:“赵老哥,那个过几日的宴会.......” 赵员外猛的拉走了袖子,回过头来鄙夷的说道:“你也配。” 说完这句话,赵员外换上一副笑脸,走到了焦掌柜身边,揣度怎么说话才能既巴结了焦掌柜,又不卑不亢。 焦氏族长赶紧抓住了其他员外的袖子,都是如出一辙鄙夷的呵斥了一句。 瞬间从天上跌到地底的焦氏族长,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恨不得抽死了自己。 自己不过是一个有着二三十亩地的小族长,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结识这么多的乡绅,甚至是结识两位正六品正五品的高官。 当初自己要是不说那句话,现在就是乡绅们的座上宾,光宗耀祖到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如今可倒好,眼睁睁看着这个天大的机遇从面前消失,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朱舜带给这些忠于北平火器总局的小人物的影响,远远不止这些。 孙堂倌的家门也是聚集了一堆穿着绸缎的大人物,各个乡绅家的大管家,拿着礼品进入了孙家。 那些曾经嘲笑孙家的胡同邻居们,眼珠子都要的瞪出来的是,还在孙家门口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 前两天还在庆幸自己早早的离开北平火器总局的堂倌们,嫉妒的眼睛发红,嘴里不停的念叨。 自己当初要是不走的话,排着队送礼的大管家们,去的就是自己家了。 因为这件事,这几名堂倌的娘子都闹翻了,一天到晚的骂堂倌们没出息没眼力价,瞧瞧孙堂倌现在多风光。 比这些堂倌们更后悔的是柳姑娘柳冬儿了,瞧见孙堂倌风光了,逢人就说自己要嫁给孙堂倌,到时候请他们喝喜酒。 柳冬儿敢说这句话,那是因为从小到大把孙堂倌拿捏的死死的。 十六岁那年的冬天,柳冬儿心血来潮的说是想去山上看雪景,让孙堂倌晚上一起去。 孙堂倌屁颠屁颠的去了,等了一个晚上柳冬儿也没来,差点冻死在山上,最后还是李姑娘用小身板把孙堂倌,跌跌撞撞的背回了家里。 第二天,柳冬儿睡到大中午的才起来,无所谓的说了一句睡着了,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只要是个男人,遭受了这样的侮辱,当场给柳冬儿一个巴掌都是轻的,孙堂倌还是像个跟屁虫一样,屁颠屁颠的跟在柳冬儿身后转悠。 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就因为这样柳冬儿在身子不干净以后,还敢盛气凌人的让孙堂倌准备一份厚重聘礼,才能下嫁给他。 现在孙堂倌风光了,柳冬儿当然要再嫁给他了,至于孙堂倌同不同意? 他敢不同意! 就在今天,柳冬儿带着胡同里的女人们去了孙家,因为今天李姑娘也在孙家,她要当面羞辱这个从小就没什么存在感的李姑娘,然后嫁给孙堂倌。 走到孙家门口,门口的积雪早就被邻居清扫干净了,柳冬儿像是个审视地盘的老母鸡,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以后可以给这些邻居一些好处。 柳冬儿也不进去,就站在孙家门口,娇声娇气的喊道:“姓孙的,赶紧过来迎接。” 正常喊了一声,孙堂倌都屁颠屁颠的跑出来了,今天喊了三四声了孙堂倌还是没有出来。 好面子的柳冬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看起来是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胡同里的女人们听的:“应该是还没起。” 当她第一次主动走进孙家,愣住了,孙堂倌正在收拾桌子,准备成亲了,旁边还站着李姑娘。 柳冬儿正准备娇声娇气的开口说话,孙堂倌淡漠的扫了她一眼,平淡的说道:“柳冬儿,你是来参加我和九娘喜宴的吧。” 柳冬儿听见这话,放心了,这个跟屁虫又在说气话了,摇头笑了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准备十两银子的聘礼。” “哦不,现在我要二十两银子的聘礼,要不然.......” 还没说完,孙堂倌牵着李九娘的手,走进了挂着红布的大堂,只留下了一句让柳冬儿不敢相信的话。 “抱歉,这辈子我只娶九娘一人。” 柳冬儿到现在还以为这是孙堂倌的激将法,无奈的笑了笑,不当回事的说道:“你要是再这样,聘礼可就要涨到三十两了。” “再说了,你一个小小的堂倌,能够娶到我算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别把自己真的当成个人物。” “你啊,就是个伙计,在火器总局的东家眼里,估计连个屁都不是。” 这句话落下,过来参加孙堂倌喜宴的大管事们,想想也是,心里不免产生了悔意。 他们作为乡绅家里的大管事,那是何等的大人物,老爷居然吩咐他们参加一个小小堂倌的喜宴,真是被世袭伯冲昏了脑袋。 大管事们对看了一眼,准备把礼品拿走,离开这个寒酸的院子。 “谁说的!” 就在大管事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朱舜的幺弟朱玉走进了孙家大门:“孙堂倌,哦不,孙管事。” “我哥说了,你以后就是北平火器总局的管事,以后还请你多多费心鸟铳的售卖。” 一名站起来的大管事,扫了一眼朱玉,见他穿了一身松江紫花布棉袄,就知道不是一般人,恭敬的问道:“敢问这位小少爷是?” 朱玉把手里礼品交给眼眶发红的孙堂倌,淡淡的回应了一句:“我哥,朱舜。” 这句话落下,所有的大管事们赶紧站起来行礼。 “失敬失敬,原来是朱家的小少爷。” “小少爷长的真是一表人才,可曾婚配。” “朱小少爷,我家孙女年芳二八,不敢说大家闺秀,也是读过几本诗书,不知.......” 朱玉理也没理这些乡绅家的大管事,脸上的平淡换成一副笑脸,主动去和孙家二老打招呼。 朱玉走了,这些年来一直以柳冬儿为首的胡同女人们,也走了。 全部都是谄媚的走到了李九娘身边,这位十几年来从来都是被人呼来喝去的柔弱小娘子身边。 “九娘,今天可真美。” “是啊是啊,以前怎么没发现,真是瞎了眼了。” “可不是哩,某个让人玩腻了扔了的浪蹄子,还想和九娘比,真是臭不要脸。” 柳冬儿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最不起眼的李九娘,嫁给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富贵。 站了很久。 第七十三章 初中数学教材的威力 元月,廿一。 朱舜编写完七大基础学科的逻辑学,开始编写物理学和化学,这两门可是他最擅长的两门学科了。 史上最年轻的数理化三料博士,可不是花钱买来的。 窗外呼啸的大雪终于停了,几个弟弟在院子里堆雪人,五弟朱铁跑去王恭厂跟着总旗朱忠义练习刀法了。 今天说是带他去一趟蜡烛寺附近的胡同,清剿几名谋财害命的喇唬,让朱铁见见血。 朱舜放下手里的硬毫毛笔,搓了搓冻的写不了字的双手,心想着等哪天有钱了,一定要把纸糊的窗户换成琉璃窗户。 纸糊的窗户防风效果,实在是不怎么样。 还要换上一方好砚台,换上那种夏天不枯冬天不冻的砚台。 朱舜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准备继续编写物理学和化学的初中教材,争取在新式学堂建立以前编写完。 还没提起硬毫毛笔,三叔朱忠礼满脸堆笑的带着一名穿着精致棉布的中年儒生,走进了院子。 中年儒生戴着一副西洋眼镜,身上穿着一身普通的棉袄,就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朱舜看了一眼,就被中年儒生吸引住了,心里冒出了四个字。 极具风骨。 三叔邀着这位中年儒生进了正堂,扯开嗓门大喊起来:“舜儿赶紧出来,宋应星先生来了。” 朱舜听见宋应星三个字,心里难免产生了得见青史名人的振奋,走出屋子,不卑不亢的拱手道:“见过宋先生。” 宋应星的曾祖先后担任过工部尚书、吏部尚书、都察院最高长官,家学渊源,江西有名的书香门第。 见了乡野出身的朱舜,还是妄图收下他两个儿子做门生的朱舜,换成一般人早就说上一句不自量力,拂袖而去了。 宋应星却是温和的笑了笑:“你就是小朱先生吧,听犬子说小朱先生学究天人,宋某今天特来拜会,希望没有打扰到小朱先生。” 朱舜从来没见过如此温文尔雅的儒生,在这寒冬腊月里,竟让人有了一种如面春风的舒适。 以宋应星在清流的名望,一口一个小朱先生,喊的朱舜都有些惭愧了,淡然笑道:“学究天人不敢说,只不过对于几何算术有一些研究罢了。” 宋应星眼里闪过了一丝赞赏,没想到朱舜不仅没有半点年轻人的盛气凌人,老成持重的像位淡泊名利的名士:“小朱先生难道不请我喝杯热茶吗?” 朱舜笑了,拿出那本初中数学教材,交给了宋应星:“喝茶,哪有这本书能让先生心情畅快。” 后世最普通的初中数学教材,对于明代科学家来说,几乎等同于《论语》原稿了。 宋应星研究了大半辈子的几何算术,脑子里的疑问比起两个儿子多上太多了,自认为解决了很多的数学难题,当之无愧是一名几何算术方面的大家。 今天看了这本初中数学教材,宋应星内心产生的震撼,远远超过两个儿子。 就像在逼仄狭窄的山洞里行走了几十年,以为黑暗就是一切,逼仄狭窄就是世界的边界。 看了这本初中数学教材,前方突然出现了亮光,寻着亮光走出去,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广阔而又崭新的世界,出现在宋应星面前。 如饥似渴的看了三分之一,宋应星果断合上了初中数学教材,感慨道:“小朱先生的这份学识,远远在宋某之上。” “即便是徐光启和王徵,怕是也比不上先生。” 这本初中数学教材对于宋应星,有着堪比五石散对于魏晋名士的吸引力,但他还是果断把这本足够流芳百世的经典,交还给了朱舜。 书香门第注重文化的传承,最为忌讳窃据别人的学识,宋应星再怎么难以忍受初中数学教材的魅惑力,还是不能继续看了。 这要是传出去了,宋家的门风就彻底败坏了。 朱舜把手里的初中数学教材,又交给了宋应星:“这本书就送给宋先生了。” 宋应星保持了几十年的温文尔雅,就因为这本初中数学教材,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粗鄙的乡野话,险些出糗。 深吸了一口冬天寒冷的气息,宋应星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当真?” 不管是官僚乡绅,还是书香门第,最为重要的就是文化的传承,那可是一个宗族立足的根本,更是宗族能否香火绵延的基石。 这么一本足以让当朝首辅,小心翼翼放在藏书阁最顶层的经典,说送人就送人了,宋应星第一次有了白日做梦的感觉。 朱舜轻描淡写的说道:“一本书而已,以后这只是我交给学生的教材。” 听到教材两字,宋应星不禁站了起来,郑重的给朱舜行了一礼:“小朱先生大公无私到了这个地步,当是我辈的楷模。” 装的差不多了,朱舜就想着要把那两个世界级天才收入囊中了:“宋先生,你看收徒的那件事........” 师道庄严。 师父挑选弟子需要一定的考验,同样弟子拜的先生,往往也是极为慎重,更何况是宋家这样的书香门第。 师父的学识、品行、抱负等等,一样也不能少。 尤其是师父的抱负极为重要,万一师父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做皇帝,做弟子再怎么忠君爱国也要跟着造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朱舜知道自己在学识方面,肯定是打动宋应星了,品行也没问题,剩下的就是抱负了。 朱舜没有直接说自己的抱负,反而是问了宋应星一句话:“宋先生,你觉的现在的大明怎么样?” 宋应星不明白朱舜这句话什么意思,不懂也不装懂,是宋应星又一个很好的品行,温和笑道:“小朱先生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朱舜转脸看向了门外,看向了呼啸着寒风的天空,说了一番憋在心里很久的肺腑之言:“现在的大明王朝,生存环境在不断的恶化。” “大旱、大涝、蝗灾.......各种多少年都遇不见一次的灾害,接连不断的出现。” “一万万贫寒老百姓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平均寿命,最多只是三十四岁。” 第七十四章 什么是工业化 朱舜知道宋应星是一位心怀天下的真名士,要不然也不会在那本《天工开物》里,记载了大量关于农业科学种植的方法。 目的就是为了普及他总结出来的这些方法,让天下的老百姓可以种植更多的东西,活的更好一些。 一句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四岁,显然让宋应星有了极大的触动。 朱舜既然开口说了,就不吐不快了:“大明是以农业为主的社会,所以这个社会,我叫做农业社会。” “大明土地兼并严重,不到一成的人,掌握着几乎九成九的财富,加上生存环境的恶化,农业社会能够承载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 “按照王朝不过三百年的规律,要么爆发战争,要么发生大的灾害,毁灭一个朝代,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朝代,才会恢复农业社会的平衡。” “从大汉开始,农业社会一直重复着这个规律。” 宋应星越听脸上的表情越是严肃,朱舜说了一半不说了,郑重问道:“那该怎么办?” 朱舜突然站了起来,目光坚定的说道:“第一次工业革命。” “只有工业化,才能提高农业社会的生产力水平,提高粮食的产量。” “只有工业化,才能改善老百姓的生存环境,延长老百姓的平均寿命。” “只有工业化,才能重建一个万国来朝的大明王朝,实现民族伟大复兴。” 朱舜突然又坐了回去,静静看着天空,不言不语。 宋应星已经在编写《天工开物》了,在编写这本著作的时候,已经认识到工的重要性。 但是宋应星怎么也想不到,朱舜居然把工上升到了业的程度,这已经不是士农工商里的一种户籍了。 而是上升到了道统的地步。 加上一个化字,让宋应星这位温文尔雅的名士,都感到了一股不寒而栗。 工业化,朱舜这是要做董仲舒,要罢黜了儒家学说,让工业成为大明唯一的道统。 不寒而栗的宋应星,突然头皮发麻,有一种对抗儒家学说的恐惧,也有一种改天换地的激奋。 宋应星站起来摆正了衣冠,长长的作揖:“先生的先烈行为,应当受到我的一拜。” 朱舜听到先烈两个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想了想,这句话还真的是在理。 先驱往往都成为了先烈,达尔文,伽利略,这些世界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都是例子。 毕竟先驱们远超一个时代的眼光,很难被当时的人所接受。 朱舜突然觉的自己说的有点多了,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先烈,只是有些可惜了两个世界级的天才。 谁知,宋应星却是郑重的握住了朱舜的手臂:“以后犬子就交给先生了。” 宋应星说完这句话,起身离开了这里,走到门口的时候,站在寒风里说了一句话。 “就让宋士慧宋士意跟着先生,名垂青史吧。” 这句话,却让寒风变的炽热了许多。 过了很久。 朱舜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看着拎着一壶茶走过来的三叔:“喝什么茶,三叔今天咱喝酒。” 今天,是朱舜踏在大明的土地上以来,喝的最畅快的一次,也是醉的最彻底的一次。 酩酊大醉。 第七十五章 要结束了 元月,廿二。 仅仅过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宋应星就带着两个儿子沐浴更衣,拎着束脩,十条腊肉过来拜见朱舜。 观礼的人也不多,西法党人和朱舜的三个长辈,还有宋家的几个长辈,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朱舜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喝过两个弟子的敬师茶,收下了这两名世界级的天才,把一本数学原稿给了老大宋士慧,一本逻辑学原稿送给了老二宋士意。 在旁边观礼的西法党人,难得一见的全部出现了羡慕的表情,孙元化更是酸味十足的说了一句,老宋这下可发达了。 西法党人昨天接到邀请的时候,已经看过了初中数学教材,知道朱舜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旷世奇才。 这两本原稿的价值,在未来基本上就等同于孔子亲手写的《论语》,虽然《论语》不是孔子编写的,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宋士慧宋士意两兄弟却不想要这两本原稿,他们两兄弟听过老师朱舜描述了七大基础学科以后。 老大宋士慧想要生命科学原稿,老二宋士意想要物理学原稿,朱舜从这一件事大致了解了两人未来的方向,就同意了。 拜师结束,西法党人着急回去继续搞研究,没在这里吃饭,一个个急匆匆的回去了。 宋应星知道朱家的生活条件不是很好,就主动让人在绿蚁楼订了一桌酒宴,送到了这里。 吃到一半的时候,刚好胡瞎子从城外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汇报了城外的情况。 朱舜听了他的汇报,也没让他走,就让胡瞎子一起坐着吃了。 胡瞎子可不是见外的人,拿起一个东坡肘子就开始猛啃,还不停的大口灌酒:“嘿嘿,总算是让俺老胡逮着了。” “老朱,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俺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总旗朱忠义撕下一个鹅腿,塞进了胡瞎子嘴里:“当年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这点小事,就不要诉苦了。” 胡瞎子的这句话是说给朱舜听的,突然被揭了老底,嘿嘿一乐,继续在那胡吃海塞。 在王恭厂外面潜伏的这段时间,比起以前深入女真腹地,确实不算什么。 朱舜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崇祯却没什么好心情吃喝了,而且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了。 崇祯站在京城高耸的城头,面无表情的望着城外。 因为两件事,第一件事根据夜不收和塘骑的禀报,女真人和蒙古鞑子竟然在城外破坏土地的肥力。 到目前为止,已经把河流旁边的上等水浇田,还有远一些的中田给破坏了,只剩下数量最多却种不出多少粮食的下田了。 第二件事,也是崇祯最为关心的一件事,辽东边军里名望仅次于袁崇焕,也是毛文龙死了以后,用来压制袁崇焕的满桂。 出城袭击女真大营,已经三天了,按照计划最迟两天就能回来,毕竟女真大营又不远,以满桂麾下骑军的脚力,半天就能打个来回。 辽东边军里倒是还有不少能征善战的总兵,曹文诏、祖大寿、黄得功等等,但是他们都是袁崇焕的嫡系,不能用来压制袁崇焕。 就在崇祯恨不得亲自出城的时候,一名隶属于满桂麾下的骑军,满身血水的冲上了城楼:“求皇上救救总爷,总爷遭遇了多尔衮和莽古尔泰的埋伏。” “带出去的三千多骑军,伤亡了一大半,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崇祯也不嫌弃满身血污的骑军身上脏,亲手扶起了他:“在哪个方向。” 杀出重围的骑军,早已身受重伤,凭着一定要把消息传达出去的意气,才撑到现在,指了指新王恭厂方向,脑袋一歪,死在了崇祯面前。 崇祯那只尊贵的天子手掌,抚过骑军全是鲜血的脸庞,帮这位死不瞑目的骑军合上了双眼:“厚葬他。“ 来不及擦手,崇祯审视京营所有的将领:“谁去救援满总兵。” 崇祯说完这句话,本以为京营的将领们会争先恐后抢着出去,尴尬的是,京营大大小小的将领全部都是装聋作哑,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 京营的将领基本上都是那些勋贵的后人,不知多少年没打仗了,早就腐化了。 吃空饷的吃空饷,私卖军器的私卖军器,有的甚至为了讨好那些《燕都妓品序》上的名妓,公然把名妓带到军营,把手下的军士当成耍把式卖艺的,表演军阵给名妓看。 京营从内到外腐化的彻彻底底,指望连鸡都不敢杀的勋贵少爷们打仗,还不如让王承恩手下的太监们出城厮杀。 崇祯那张始终面无表情的脸庞,少见的出现了怒色,恨不得宰了这些尸位素餐的勋贵少爷。 但是现在还得指望他们守城,只能许以重利:“救下满桂者官升一级。” 别说是官升一级了,就是官升三级,这些勋贵少爷们也不敢出城,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女真人,出去明摆着就是去送死。 崇祯看着还是装聋作哑的功勋少爷们,藏在袖口里的手掌,陡然握成了拳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官——升——两——级。” 掌管一卫的正副指挥使,官升两级,就是总督了,已经到头了。 整个大明王朝也就袁崇焕一个总督,还是因为袁崇焕要在辽东对抗女真人,实在没有办法才封赏了一个总督。 谁要是去把满桂救回来,封为北直隶总督,相当于掌握了亲军十二卫、京城三大营等等所有的军队。 地位之高,权柄之重,几乎已经追平了内阁首辅。 可就算是这样,勋贵少爷们还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滔天的权势是诱人,就怕没命享受这个权势。 满桂是谁,那可是辽东数一数二的骁勇将领,出城的时候还带着三千多弓马娴熟的骑军。 还不是折在女真人手里了,就凭他们这些身子早被酒色财气掏空的少爷,还有那帮子少爷兵,出城就是去送死。 崇祯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帮子勋贵少爷们还是没有一个表态的,用力握紧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陷入了肉里。 一缕缕鲜血,从紧握的拳头流了出来,滴答在寒风呼啸的城头。 王承恩赶紧带着几名太监,挡住了崇祯,免的让勋官少爷们看到从宽大袖口流出来的鲜血。 就在崇祯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听见王承恩喊了一句:“皇上快看,好像是王恭厂的总旗朱忠义。” 崇祯猛然回头,望向了城外。 一支人数不多只有五十来人的军士,顺着绳索爬到了城下,在一名跛脚汉子的带领下,朝着新王恭厂的方向走去。 沉默远行。 被这股豪迈气概所感染的崇祯,一拳砸在了城头的青砖上:“满城勋贵,竟不如一名小小的总旗。” 出城的总旗朱忠义当然不是为了救援满桂,他们又没在城头待着,哪里知道满桂在新王恭厂遭到了埋伏。 总旗朱忠义带着五十名老兄弟踏出京城,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护送朱舜去点燃王恭厂海量的火药。 至于怕不怕。 边军出身的他们,始终记得袁督师说过的一句话,武夫死于马革裹尸,才是死得其所。 老死于病榻上?到了地底下,别怪督师我不带着你继续宰杀地下的女真蛮子。 京城距离新王恭厂也不远,但现在的城外到处都是来去如风的八旗兵和蒙古鞑子,人数也不多,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出现。 对于出城想要捞来功勋,成为世袭伯的官僚乡绅们来说,应该说是对于他们家里的家丁来说,极为难缠。 就算是有着新式鸟铳的帮助,往往杀死一名八旗兵或者一名蒙古鞑子,都要损失三十名以上的家丁。 官僚乡绅们总算是知道,辽东边军面对的是怎样凶悍的一支军队,为什么每年掏了那么多钱给边军,竟然还是十比一的战损。 那些坐在家里喝喝茶品品花的官僚乡绅们,站在城头上看见了女真八旗兵和蒙古鞑子的凶悍,突然觉的十比一的战损,是不是边军将领们虚报的数目。 二十比一才对。 有了燧发枪这种第二代火器的总旗朱忠义,对付十来人一小股的女真八旗兵和蒙古鞑子,十分的得心应手。 一波波接连不断的齐射,推死了一股又一股的小股八旗兵和蒙古鞑子,以零伤亡的骄人战绩,护卫着朱舜来到了新王恭厂附近一个小山丘上。 小山丘上早就埋好了火绳,还是朱舜亲自制作的新式火绳,就算是浇水也很难熄灭。 总旗朱忠义这些人在边疆待了那么多年,极为擅长藏匿踪迹,很快就在小山丘上藏的严严实实,除非是地毯式搜索,否则发现不了他们。 趴在枯草里的朱舜,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千里镜,这个千里镜是从佛郎机商人鲁维奥那里临时借来的。 胡瞎子手里也有一个,也在观望新王恭厂的动静:“掌厂,你快看。” “那个披挂蓝色甲胄,戴着蓝缨尖顶盔的女真人,绝对是一条大鱼。” 第七十六章 女真撤军 何止是一条大鱼,说是一条金鱼都不为过。 带着几个牛录进入新王恭厂的女真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四大贝勒之一,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 当初在奇袭明朝京城以前,所有的贝勒贝子都在争抢先锋,争抢着分刮庄子,只有莽古尔泰一个人没说话。 其他贝勒贝子都以为这个女真第一勇士,就是个猛张飞比较憨,实际上莽古尔泰比谁都精明。 战场上厮杀依靠的不是一膀子蛮力,依靠超人一等的反应能力,依靠超人一等的预判能力,只有满足这两点才能成为女真第一勇士。 作为女真第一勇士的莽古尔泰,脑子会比其他的贝勒贝子蠢笨? 怕是只有他在心计城府方面,才是直追皇太极的那个人。 早在曹文诏深入女真腹地三百里的那次壮举里,莽古尔泰就看上了谁也没在意的燧发枪。 曹文诏能够完成这一次的壮举,依靠的不是麾下军士的骁勇,不是曹文诏的上将之才。 莽古尔泰敢断定,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燧发枪,所以才没去争抢先锋和庄子,而是要了一个谁也没瞧上眼的王恭厂。 莽古尔泰熬到现在才准备把王恭厂的燧发枪搬走,那是因为只有他和多尔衮看出来,皇太极已经准备撤退了。 过早的搬走燧发枪,让那些贝勒贝子们见识到燧发枪的威力,肯定会闹起来,抢走起码一半的燧发枪。 明人朱舜发明的这种国之重器,一个人独占才好,傻子才会分给别人。 莽古尔泰看似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脑子的勇夫,暗地里却招揽了一批汉人儒生做幕僚。 经过这些幕僚推衍,只要有了这批燧发枪,就可以逐步逐步的攻下倭国。 借助倭国为跳板,控制整个北洋和东海,控制各国的海上贸易,收取数以百万计的金银货物,抹除女真族和明朝之间的战略差距。 根据那些汉人幕僚的推算,最多十年,正蓝旗和镶蓝旗的人口将会暴涨到百万大关,再加上一千万的倭国包衣。 到那时,莽古尔泰就有了做大汗的实力,只要统一了女真各部落,吞并明朝成为整个天下的主人,也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莽古尔泰想起那些贝勒贝子对他的嘲笑,心里唯有淡然,别说是一部分北直隶的庄子,就是整个北直隶的无数庄子,也不如一个王恭厂值钱。 他,莽古尔泰的征途,将从这里开始! 规划了一张波澜壮阔的江山社稷图的莽古尔泰,没有因为即将得到燧发枪,变的骄横自满,反倒是越发的谨慎冷静。 尤其是进入王恭厂以后,莽古尔泰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笼罩在头顶。 每逢有这种感觉,莽古尔泰都是毫不犹豫的立即撤退,凭借着果断的性格,多次死里逃生:“不好,撤退!” “晚了。” 趴在小山顶上的朱舜,看到站在新王恭厂中间的女真将领要撤退,心里默默的为他念叨了一句下辈子投个好胎。 早在女真将领冲入新王恭厂的那一刻,朱舜就亲手点燃了火绳,燃烧速度很快的火绳,在女真将领抵达新王恭厂中间的时候,刚好点燃了黑火药。 “轰!”“轰!”“轰!” 一道道强烈的火光闪过,新王恭厂的上空冒出一朵蘑菇云。 京城和女真大营距离新王恭厂足够远了,天子崇祯和大汗皇太极还是震的耳朵‘嗡嗡’乱响。 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吹过。 站在城头的崇祯,在这个寒冬腊月里突然被一股热浪推了出去,要不是王承恩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崇祯,肯定撞在了另一侧的城墙上了。 女真大营正中间的那根粗壮的大纛,瞬间就被冲击波给冲断了,数以百计的旌旗也是折成两半。 崇祯晃了晃脑袋,从冰冷的城墙地面爬了起来,迅速从一名太监那里要来了千里镜,看向了新王恭厂方向。 当他看见新王恭厂的场景,僵在了原地,手脚冰凉。 新王恭厂消失不见了,留下了一个庞大的深坑,周围的地面全部掀了起来,就连三四里外的树木都折断了。 崇祯还在震惊黑火药威力的时候,皇太极已经接到了第一手的线报,一名满身血污的八旗兵跪在地上禀报道:“大汗!” “明朝的王恭厂突然发生了爆炸,五贝勒和上千名八旗子弟全部被炸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全变成了一堆碎肉。” 掌管辽东、蒙古、嘲鲜这些广袤领土的皇太极,莫名的打了一个激灵,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皇太极想到了北直隶无数庄子被搬空,想到了突然冒出来大批手持鸟铳的家丁,再加上王恭厂爆炸这件事。 这几件怪事单个看没有什么联系,也解释不通,现在串联在一起,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一定有一个幕后黑手,早就料到女真族会在今年奇袭北平,埋下了一连串的后手。 这个幕后黑手能把女真族的图谋,庙算的这么清楚,还能针对国士范文程的谋划,一子一子的逐步破解。 关键还是提前埋好的后手,不是在见识过范文程的奇谋以后,深思熟虑出的破解之策。 心思之缜密,才智之超绝,让皇太极都感到了一阵阵的恐惧。 皇太极没有任何的犹豫,大喝了一声:“来人,撤军。” 小山顶上的朱舜,等到冲击波结束了,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站了起来:“走吧二叔,这场闹剧结束了。” 结束了? 就在总旗朱忠义准备把朱舜拉住,避免被女真人发现的时候,山下有传来了一股股震动。 广袤的雪地上,一股股八旗兵和蒙古鞑子发了疯一样,策动战马朝着北方狂奔。 没有半点胜利者的姿态,反倒是像战败以后的落荒而逃,留下了一地的旌旗,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辎重。 果然就像朱舜说的那样,女真人撤军了。 朱舜看见二叔楞在了原地,再次喊了一声:“二叔,咱们现在走,回去还能赶上吃晚饭。” 听到侄儿的第二次呼喊,总旗朱忠义才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五十名军士走到了山下。 在山脚正好碰见了身受重伤的满桂,朱舜让二叔护送满总兵回京城,自己带着胡瞎子离开了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脚。 第七十七章 新式学堂 二月初一,惊蛰。 夜晚,春雷滚滚,惊醒了熟睡中的朱舜。 朱舜从床榻上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穿上紫花布棉袄走出了温暖的被窝。 外面的积雪已经化了,百户朱忠义率领加入王恭局没多久的老兄弟,已经开始练习燧发枪了。 女真人撤退以后,朱舜的二叔朱忠义因为有功,连升了两级,正七品总旗提拔为正六品百户,成为了王恭局的驻军头领。 功劳更大的朱舜,本意是提拔为军器局大使,不过朱舜用这一次的功劳换了一个更为实用的封赏。 要了西山附近的一块土地,也不大,只有十来亩地的样子。 西山靠近永定河,朱舜要的那十来亩地就在永定河边上,属于上等水浇田,在过去一亩地都能卖到七八十两银子。 现在一钱银子一亩都卖不出去,十亩地只要花费一两银子就够了,这让崇祯都觉的自己有些抠门了。 那块土地就是朱舜用来建造新式学堂的地方,距离王恭局只有三十里地,朱舜从公廨里走出来,骑着一头毛驴赶往那块土地。 天大的功劳就换了一两银子,崇祯实在觉的过意不去,就赏给了朱舜一头好养活的毛驴。 不是不赏给他辽东大马,也不是不赐给他四名轿夫,以朱舜现在的家世,就算是赏赐了也养不起。 毛驴被朱舜的老爹打扮的漂漂亮亮,脖子上挂着一个黄铜铃铛,尾巴上系着一小条红布。 公驴变的比母驴还俏。 朱舜骑着这头小毛驴,行进在官道上,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咱也是有车一族了。” 来到新式学堂的地点,朱舜牵着毛驴走了过去,看着四周的环境,极为满意。 西面是波浪滔滔的永定河,东面是平坦开阔的田野,远处,一座朦朦胧胧的山峦轮廓。 朱舜把毛驴拴在门口的木桩上,推开两根杉木柱子做成的大门,走进了只有两间茅草屋的新式学堂。 茅草屋是百户朱忠义安排军士们搭建的,人多力量大,只用了七八天的时间就搭建好了。 院子外围是一圈篱笆,朱舜没让军士们搭建,自己带着两名弟子亲手搭建了篱笆。 朱舜走进篱笆院子,两名弟子蹲在地上,给篱笆院铺上一层青砖。 有了这一层青砖,篱笆院在下雨天就不会因为雨水浇湿地面,变的一片泥泞了。 篱笆院中间有一口水井,旁边放着两块楹联。 这两块用木头打造的楹联上,雕刻着朱舜写的一副对联,花钱让军器局的彩漆匠染上了颜色。 青砖还需要最多一炷香时间,就要完成了,朱舜走进自己的那件茅草屋,坐在书案前继续编写教材,让两名弟子把青砖铺完。 窗前,只听笔尖落在纸上的‘唦唦’声。 窗外,两名少年铺着青砖。 一股安详静谧气息,在篱笆院子内慢慢流转。 约莫过去了一炷香时间,朱舜放下手里的毛笔走了出来:“士慧士意,去把梯子搬过来。” 两名少年欢快的把梯子搬到门口。 朱舜爬上梯子,在大门的两边挂上了楹联,又把新式学堂的牌匾挂了上去。 京师大学堂。 朱舜走下梯子,满意的看着这块牌匾,吉时也差不多了:“士慧,把炮仗给点了。” 宋士慧拿着火折子,点燃了一盘红色炮仗,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喜庆声音中,第一家近代学堂成立了。 虽然。 只有茅屋两间,师徒三人。 第七十八章 新式厂房 三月初二,清明时节。 朱舜忙活完清明节的祭祖活动,骑着小毛驴去了一趟良乡县的县衙,没有直接露面,花了一钱银子让一名小吏帮他买下了京师大学堂对岸的二十亩地。 朱氏纺纱厂的厂房以前是租借了新王恭厂的厂房,毕竟去年的时候,新王恭厂占据的厂房可是上等水浇田,朱舜哪里买的起七八十两一亩的上等水浇田。 短短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朱舜先后坑了东林党、晋商、女真人,还解决了第一次工业革命最大的一个难题。 廉价的土地。 真是没有埋没,战略研究所史上最年轻战略科学家的称号。 现在土地廉价的基本上和白捡没有什么两样了,朱舜沿着河岸又买来的十亩地,并且让三叔找来了一批木匠。 从除夕到二月初一的惊蛰,三台珍妮纺纱机一共赚了四十五两白银,又打造了两台水力珍妮纺纱机,朱氏纺纱厂的水力珍妮纺纱机扩张到了五台。 女真人撤退以后,北直隶恢复了往日的安定,朱氏纺纱厂的厂房就搬回了永定河旁边,占用的是新买的十亩上等水浇田。 算上这一次购买的二十亩上等水浇田,朱家现在一共有三十亩上等水浇田了。 三叔朱忠礼把这一批木匠带过来交给朱舜,左望望,右看看,笑的都合不拢嘴:“舜儿,虽然说这些土地种不出粮食了。” “但是看着这么大一片土地,还都是望不到头的上等水浇田,成了咱们家的祖产,三叔心里就两个字。” “舒坦。” 五台水力珍妮纺纱机工作了一个月的时间,赚了更多的银子,朱舜从扩大生产规模的宋氏织布厂接到沉甸甸的银子。 先是把女工的月钱给付清了,又把周员外的棉花钱,还有杂七杂八的各种费用去掉以后,剩下了足足一百两银子。 朱舜拿到贫寒百姓一辈子也挣不来的一百两银子,没有继续扩大朱氏纺纱厂的规模,先让三叔去找来一批木匠,又去崇文门联系了一家杉木商人。 杉木、石料、无烟煤这些东西的价格,一直都是居高不下,最大的原因就是运费太贵。 好在朱氏纺纱厂的新厂房就在永定河边上,依靠着水运的便利,朱舜把价格压下来三成。 永定河宽阔的河面上行驶过来一艘运着杉木的平沙船,等到平沙船停靠在岸边,船老大走了下来。 三叔朱忠礼念叨完舒坦两个字,注意到了走过来的船老大,疑惑的问道:“你找谁。” 船老大只是给朱忠礼打了一个招呼,径直走向了朱舜:“朱大使,杉木已经运来了,请验货吧。” 朱舜轻轻摆手,平淡道:“不用了,你家老爷是张世叔的朋友,我信得过。” 船老大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来一只酒囊,灌了一口说道:“哈哈,朱大使真是个爽快人。” “我家老爷说了,一般木材运到地方,都是买木材的人自己卸下了,老爷说看在张主事的面子上,不止今天,以后都帮朱大使免费把木材给卸下来。” 花花轿子人抬人,朱舜说看在张世叔的面子上,杉木商人也说看在张主事的面子上,自然而然的拉近了双方的关系。 船老大又说了一句以后只要是朱大使家的木材,全部免费卸下来,给足了朱舜的面子的同时,又拉拢了朱舜这个客人。 生客也就变成了熟客。 朱舜拿出来二两银子给了朱玉,交代了一句:“老七,你去集市上买几斤猪肉,中午请船老大他们吃饭。” 船老大看见朱舜安排人去买肉,重重抱拳:“朱大使不愧是干大事的人,够意思。” 船工更是欢呼了起来,干活的时候手脚也小心了很多,免的碰坏了这些杉木。 三叔朱忠礼瞧见这满满一船的杉木,少说也得值七八十两银子,有些不明白了:“舜儿,打造纺纱机也不需要这么多的木材,你买这么多的杉木作甚。” 现在土地便宜了,手里也有钱购买建造厂房的木材了,朱氏纺纱厂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窝在一个棚子里了,需要建造正式的厂房。 朱舜购买这一批木材,就是为了建造新式厂房,这件事给三叔说也说不通,只能转移话题:“三叔,你认不认识石灰窑的人。” 三叔朱忠礼当了那么多年的牙人,五行八作的人基本上都认识:“石灰窑的窑工和管事,三叔都认识一些,想买石灰?” 朱舜点了点头,把剩下的十两银子都交给了三叔:“暂时不需要,不过从下个月开始,三叔你让石灰窑的人,给咱们每个月送来一百斤石灰。” 三叔朱忠礼知道朱舜做出任何一个决定,都是有原因的,也没去问原因,就去京城附近的石灰窑谈价格了。 朱舜要建造的新式厂房,是一种建造在水上的水力厂房,也就是瑛国工业革命期间所建造的厂房,外观看起来类似于琼州府的船形屋。 第二天,木匠们开始按照朱舜的指示,把杉木锯成一段一段的木桩子,撑着小船把木桩子打进水底。 沿着河岸边一直向水面延伸了二十四米,每隔一段距离,打上一个结实的木桩子。 西山附近的这段永定河,宽约一千多米,二十四米就连永定河宽度的零头都比不上,不过用来当做厂房,却是很宽了。 按照朱舜的设想,最好是浇筑水泥,但现在还没把水泥研究出来,只能先用结实的杉木打桩子。 耗费时间最多的杉木桩子打好了以后,接下来就容易多了,把杉木钉在桩子上,铺成地面,最后把屋顶和木墙建造出来,留好照明的窗户就完成了。 铺成地面不是把整个地面给封死,按照朱舜的要求,每隔三米预留一个两米的水槽,可以清晰的看见水流‘哗哗’的流淌,用来放置水力机。 新式厂房的宽度一共是二十四米,一排可以放置四台水力珍妮纺纱机,剩下的四米距离是预留的过道。 一个多月以后,三叔朱忠礼看着建造在永定河水面上的壮观厂房,急的满脸通红:“三叔我平时挺会说的,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厂房了。” 朱舜注视终于成型的水力厂房,笑着回了一句:“正规。” 三叔朱忠礼猛的拍了一下大腿,笑嘿嘿的说道:“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可不就是正规。” 朱舜回头看着三叔朱忠礼,笑道:“三叔以后也要改名字了,改个正规一些的名字。” 改名字?三叔朱忠礼感觉自己的名字挺不错,哪里要改,不过当他听到朱舜说出的几个字,差点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工厂主。” 第七十九章 传染病的预防 新式厂房建造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五台水力珍妮纺纱机再次赚了一百两的银子,这次也是没有全部拿来打造水力珍妮纺纱机。 只把朱氏纺纱厂的规模扩大到七台,剩下的银子全部用来购买杉木,建造水力厂房了。 七台水力珍妮纺纱机也不少了,一个月能赚一百四十两银子,但是对于朱舜来说还远远不够。 朱舜的老爹是官窑的窑工,下一步的谋划就是建立一个水泥窑,争取尽快把水泥给研究出来。 粗略估算了一下,建造一个小型水泥窑最少要一百八十两银子,这还只是建造小型水泥窑的价格,为了研究水泥的烧制,每个月还要投入一百两左右的银子。 一百四十两,只剩下四十两了。 另外京师大学堂的教材已经编撰好了,朱舜接下来就要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研究工业的源动机上面,也是第一次工业革命必不可少的条件。 蒸汽机。 打造蒸汽机,需要大量的钢铁和橡胶,以明朝低的可怜的灌钢法,钢铁的价格奇高,更是受到了明朝的严格把控,吞下的银子更多。 橡胶更是第一工业革命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而且这玩意属于有钱都没有地方买的东西。 朱舜想起来橡胶就有些头疼:“瑛国有皇家学会,法国也有一个法国科学院。” “直到1736年,c·孔达米纳跟着法国科学院的南美考察队,去了一趟南美,才第一次发现了橡胶。” “关键是南洋那些国家的橡胶树,都是1736年以后从南美移植过来的,现在才是1630年,中间差了一百多年,上哪去找橡胶树。” 现在正处于海上贸易极度繁荣的时期,想要找这种橡胶树,只能依靠朱舜认识的那个佛郎机人鲁维奥了。 一个物品的普及,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广阔的市场,还是那句话,没有钱一切都白搭。 朱舜在年前的时候,已经给鲁维奥说过这件事了,橡胶的问题只能再等等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把朱氏纺纱厂给彻底的正规化。 朱舜在水力厂房门口等了一炷香时间,等来了工厂主朱寿。 朱家兄弟三个,分别叫做朱福、字忠仁,朱禄、字忠义,朱寿、字忠礼。 一般的老百姓只有姓名,很少有取字的。 朱舜的爷爷为了脸上有面子,花了半袋子冬粟米,找一位落魄秀才给家里的三个儿子分别取了一个字。 及冠以后取的字,一是对于名的解释,二是对于名的延伸。 那个落魄秀才也是个半桶水,就随便取了三个听起来好听的字,其实和名没有多大的联系。 就算是这样,也是朱舜的爷爷这辈子干过的最光宗耀祖的一件事。 工厂主朱寿跳下平沙船,手里还拿着一袋子石灰,大概十斤左右:“舜儿,你买这个石灰有什么用?” 朱舜接过来这袋子石灰,走进了水力厂房,里面充斥着纺纱机的‘咔嚓’声和水流的‘哗啦’声。 朱舜掏出来一把石灰,从水力厂房的北侧开始,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的撒石灰:“三叔你是知道的,这种砖木结构的房屋,容易滋生虫害。” “尤其是会出现跳蚤,跳蚤一旦多了以后,很容易出现传染病,嗯,也就是鼠疫。” “在杀虫剂没有出现以前,最有效的杀虫方法,就是在厂房内撒上石灰,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撒上一次。” 这一段话,工厂主朱寿很多都没听懂说的是什么,但是有一点他听懂了,那就是鼠疫。 以他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三文钱花的性格,竟是主动说了一句很奢侈的话:“舜儿,每个月一百斤够不够,不行的话,咱买上两百斤。” “石灰的价格和煤炭差不多,都是一钱一斤,咱们要是买的多的话,三叔还能再把价格压低几文。” 朱氏纺纱厂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就是传染病问题,毕竟纺纱厂的女工已经多达二十三人了。 明朝人没打过疫苗,万一出现了传染病,就只能等死了,死的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百上千的死亡。 只有等到二十世纪ddt和666大规模生产以后,才让世界上人口密集的城市,摆脱了寄生虫和疫病问题。 所以这个疫病的预防,在朱舜眼里的重要程度已经超过了研究蒸汽机,保住了朱氏纺纱厂,才有资本进行下一步的研究。 朱舜所做的一切,都是一环套一环,有着严密而又缜密的计划,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了,都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 在水力厂房里面撒上石灰,这个方法虽然比较原始,却是最好用的一种方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毕竟随着朱氏纺纱厂的扩张,女工的数量不断增加,传染病问题会越来越严峻。 朱舜接下来还有三手准备,撒完整个水力厂房石灰还剩下不少,交给了工厂主朱寿:“三叔,包括仓库在内,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工厂主朱寿那张整天嘻嘻哈哈的脸,换上了满脸的严肃,叔侄两人一起走进了水力厂房旁边的仓库。 为了防止纱线潮湿,仓库同样是按照琼州府船形屋的样子建造的,叔侄两人踩着半米高的镂空木台阶,走进了仓库。 两名专门搬用货物的女工,正在往木架子上堆放纱线,看见朱舜进来了,赶紧给朱舜行礼。 朱舜本来是想用两名壮汉搬运纱线,刚说出口就被工厂主朱寿拦下了,不是不可以,而是不能。 思维定式还保持着后世一些习惯的朱舜,忘记了明朝是一个礼教社会,没有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明代女性是不能接触其他男人的,工厂主就另说了。 叔侄二人把仓库所有的角落都撒上了石灰,一起走向了一个避风的角落,这里刚好是朱氏纺纱厂外围土墙的边缘。 朱舜指着这个角落说道:“三叔,以后咱们纺纱厂的女工严禁随地大小便,要在这里建造一个女厕。” 工厂主朱寿的脸上突然又冒出了笑嘿嘿的表情,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工厂主了,要保持一定的威严,赶紧把贱笑收了起来:“妙啊,舜儿。” “一来,预防了疫病,二来,三叔可以联系附近的粪夫,把每个月产生的粪便卖给他们,正好贴补了石灰的花费。” 第八十章 高炉水塔 工厂主朱寿干了这么多年的牙人,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执行力很高,只要有了要紧事绝对不拖拖拉拉,马上就去做。 建造女厕这件事关系着疫病,工厂主朱寿也不怕花钱了,两个泥瓦匠三天就能干完的活,不惜花费重金请了六个泥瓦匠,要求他们在一天之内把女厕和男厕建好。 工厂主朱寿为了彻底放心,亲自监督这六个泥瓦匠建造公厕,瞅着多出来的四个泥瓦匠,心疼二弟直嘬牙花子:“以后可不能这么奢侈了。” “这一次可是多花了四斤粮食哩,按照现在的粮价,这四斤粮食可是能换四斤猪肉了。” 心疼归心疼,工厂主朱寿知道什么钱该花,什么钱不该花,吃肉喝酒的钱该花,预防疫病的钱更该花。 第二天,公厕全部建好了,朱舜解答完两名弟子关于学术上的一些疑问,撑着一只小船从河对岸驶了过来。 清明过后,天气终于回暖了,朱舜身上的紫花布棉袄换成了凉爽的紫花布对襟,身上轻便了很多。 现在天气暖和了,预防疫病的最后两件事正好可以提上日程了,做好了这两件事,就可以完全解决疫病问题了。 朱舜走过来先检查了一遍公厕,确认没有什么纰漏,走向了水力厂房,工厂主朱寿长在里面亲自撒着石灰。 等到工厂主朱寿忙完手里的活,叔侄两人坐在朱氏纺纱厂用来接待客人的正堂,开始商讨下一步的计划:“三叔,撒上石灰是为了不让房屋产生跳蚤。” “建立公厕是为了不给那些传染疾病的害虫,提供温床,咱们接下来就要从根源上杜绝这个问题。” 说到从根源上杜绝疫病的产生,工厂主朱寿大致想到朱舜要说什么了,苦着一张脸说道:“舜儿,你可要想好,这个的花销可不轻。” 朱舜知道三叔嘴上叫苦,其实心里还是认同这件事的,要不然就不是苦瓜脸,早就去搬救兵了:“三叔,我也知道花销很大,估计一个月最少十两银子。” “但是你想想鼠疫的危害,别说是十两银子了,就是一个月花上十五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工厂主朱寿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差不多也就是十两银子,听到十五两也值得,苦瓜脸更苦了,这得买多少酒肉啊。 朱舜拿出了一张绘制好的图纸,交给了工厂主朱寿:“三叔,这是经过改良的湢,三叔安排人尽快把湢给建造出来。” 湢是一种从唐代就已经出现的浴室,预防疫病在哪个朝代都是头等大事,唐代关陇贵族和山东世阀集团的府邸里面,湢是必不可少的建筑物。 湢一般都是建造在灶房旁边,利用做饭的大火加热水源,挖出一条专用的排水道,一直延伸到浴斛。 浴斛的旁边放置挂衣服的桁,还有比较大的浴床,坐在浴床上面舒舒服服的洗澡。 朱舜设计的这个湢,其实已经和唐代的湢完全不一样,新式湢主要由两个部分组成。 第一个部分是水塔,先用青砖搭建一个全国大炼钢铁时的高炉,大概三米多高,超过湢的屋顶就够了。 高炉的上面放着一个储水的铁制水柜,铁制水柜的底部侧面有数根铁水管,一直延伸到湢的房顶。 接下来就是湢的第二部分,也是湢的主体,这个就简单多了。 建造一间专门用来洗澡的湢室,湢室的屋顶是一个个的铁制花洒,每个花洒上设置一个手动的阀门。 女工们在洗澡的时候,只需要打开阀门,花洒里面就会有热水喷出来,毕竟储存热水的水柜是高于湢室屋顶的,有着强大的天然水压。 建造湢花费的银子,估计五十两银子就够了,这个钱还是出的起的,最让工厂主朱寿心里不情愿的是每天烧水的花销。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柴排在第一位,比起每天要吃的米还要靠前,可见柴的重要性。 朱舜知道三叔在烦心什么,在设计这个新式湢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燃料问题:“三叔,咱们纺纱厂的西面大概有七十家左右的无烟煤窑。” “无烟煤的价格是比较贵,一钱银子一斤,但是无烟煤的伴生矿烟煤,可不怎么值钱。” “咱们又不是在室内烧火用不了会产生毒气的烟煤,这座烧水的高炉是在室外,再怎么烧火也不会毒死人。” 工厂主朱寿习惯性的拍了一下大腿,笑嘿嘿的说道:“你看三叔这记性,怎么把烟煤给忘了。” “那些没人要的烟煤,都在京西堆成一座座小山了,拿过来烧水最好不过了。” 想到一座座烟煤小山没人要,喜欢捡漏的工厂主朱寿坐不住了,今天就准备把烟煤的价格给谈下来。 最近的一家无烟煤煤窑,距离这里也就三四十里的路程,还是在朱氏纺纱厂的上游。 借助湍急的永定河运送烟煤,烟煤花钱最多的运费几乎花不了什么钱了。 撒石灰、公厕、湢这三步解决了,就剩下最后一步了,朱舜又拿出了一张图纸,上面绘制着一套衣服。 衣服的款式就是明朝最普通的女式对襟,只不过在胸口上要用染料印上朱氏纺纱厂和编号。 朱舜把图纸交给工厂主朱寿,继续说道:“如果洗过澡以后,还穿身上那件多少天也不见得洗一回的衣服,还是会滋生跳蚤这些害虫。” “三叔你回头去宋家买来一批棉布,按照这个样子裁剪一批工作服,一个女工发两套。” “每天上工的时候,要先洗澡,然后换上新的工作服,旧的工作服需要马上清洗,洗过以后放在外面晾晒。” “反正上面都有编号,三叔安排人每天检查一遍,防止有人偷懒不洗澡。” 又是建造湢,又是发放工作服,肉疼的工厂主朱寿都快喘不上气了,病怏怏的回答了一句:“三叔心里有数。” 撒石灰和建造公厕,彻底杜绝了滋生害虫的外在条件,湢和工作服,彻底杜绝了女工携带害虫的内在条件。 疫病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 处理完预防疫病的最后一件事,朱舜放心的离开了朱氏纺纱厂,好久天没去王恭局,今天过去看看情况。 第八十一章 机械匠 女真人撤离京城以后,崇祯第二天在朝会上论功行赏,执意要把朱舜提拔为军器局大使。 朱舜的心思都在研究蒸汽机上,哪里还有闲工夫管理军器局,当初发明燧发枪和线膛燧发枪,只是借助王恭厂掌厂作为跳板,获得当时所需要的权势和地位。 朱舜如果只是平头老百姓一个,以当时的情形就连棉花都买不来,更不要说一步步的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朱氏纺纱厂已经走上了正轨,京师大学堂也建立了,别人巴不得升官发财,朱舜却是巴不得辞官,把所有的精力用在研究蒸汽机和培养人才。 崇祯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大才,见他实在不愿意接手军器局大使的位置,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辞官。 玩了一招帝王心术,攫升军器局大使张焘为工部都水司主事,张焘过去不过是九品大使,都水司主事可是正六品,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张焘作为一手提拔朱舜为匠头的老恩主,又给他取了表字,这手帝王心术落下,朱舜就必须承皇帝的人情。 军器局大使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崇祯考虑到朱舜在火器方面的天赋,就把王恭厂单独拎了出来,王恭厂提升为王恭局,下面设立火枪厂和火炮厂。 单单一个王恭局的设立,其实还暗藏了崇祯的两个谋划。 一是把王恭厂的火药作收回来,亲眼目睹了新王恭厂的爆炸,崇祯哪里还敢把火药作交给别人,当然要收回来交给二十四衙门管理。 二是继续让朱舜发挥火器方面的天赋,研究出来新式火炮,最好是能研究出来射程超过十里的国之重器。 朱舜在一帮子东林党咬牙切齿的表情下,勉勉强强答应了升官的要求,只不过提了一个条件,自己可以自由决定点卯的时间。 官员点卯,早在太祖年间就有严格规定,别说是旷工了,就是迟到了,轻了都要打板子,重了可是要发配充军的。 朱舜可倒好,别人求之不得的升官,不想升,还要自由决定点卯时间。 东林党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内阁的几位宰辅也是言辞激烈的弹劾朱舜,御史言官们更是甩开膀子准备大干一场。 这个口子一开,可就破坏了一个制度,只要是读过书的人,都明白蚁穴溃堤的道理。 眼看朱舜又要面临腥风血雨的弹劾,崇祯耍了一个小手段就解决了这件事,在王恭局大使前面加了权知两个字。 朱舜骑着毛驴来到王恭局,重新建造的王恭局已经建造好了,耗费了整整六千两白银。 王恭局的衙门和外墙,全部都是清一色的青砖绿瓦,大门檐顶用的还是琉璃大瓦,檐角坐落着一对脊兽。 王恭局的大门口,仍旧没有放置镇宅的石狮子,放置了两门很唬人的红夷大炮。 朱舜顺着三层石阶走到大门前,守在门口的小旗和军士们,立即给朱舜行了一个军礼。 王恭局的军士全都是从辽东边军退下来了的桀骜不逊之辈,在他们心里袁督师第一,老子第二,想让他们行军礼,边军第一猛将曹文诏都不够资格。 朱舜能够得到这个待遇,不是因为了别的,就是因为他给了军士们活路,养活全家的活路。 迈过门槛,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道路,走到一半的位置,一座五蝠云纹仪门立在中间。 走过这个仪门,前面就是王恭局的公廨衙门了,朱舜没有走进公廨,去了一趟火枪厂的军工线,象征性的巡视了一圈。 火枪厂的掌厂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暂时由朱舜兼任,原来的贴厂和佥书全部调走了。 只是替换几个小吏,崇祯居然是亲自过问这件事,询问朱舜想要换成谁。 朱舜建议崇祯换成在东厂立过大功的番子,让这些已经暴露的番子,继续为国效力,也让崇祯安心。 这些在权贵府邸少说也潜伏了十几年的番子,处理日常的事务不一定有小吏们熟练,但是他们绝对不会贪污,更不会被东林党所收买。 巡视完军工线,朱舜走进了王恭局驻军的驻地,百户朱忠义带着一队军士出去巡逻了,留下总旗胡瞎子和总旗杨秃子操练不熟悉燧发枪的老兄弟。 这两位在边疆亲手砍下过八旗兵脑袋的骄兵悍将,在新来的中年汉子惊愕的目光下,一溜烟跑到朱舜身边,主动给朱舜打招呼。 整天板着一张脸杀性又重的杨秃子,堆着笑脸说道:“朱大使过来巡视啊,来来来,这边请,看看我这一旗的军士怎么样。” 站在校场操练燧发枪的军士,有几个过去是杨秃子手底下的老兵了,很清楚杨秃子是个什么桀骜脾气。 当年见了总兵祖大寿都敢鼻孔朝天从他面前走过去,现在怎么见了一个文官,服服帖帖到了这个地步,难不成这个文官是袁督师的私生子。 就算是私生子,杨秃子看在袁督师的面子上,顶多不摆出鼻孔朝天的样子,却不会主动打招呼,更不会谄媚的像个堂倌。 见了鬼了。 要是杨秃子一个人这样还好理解,在边军最精锐的夜不收里都能排进前十的胡瞎子,那脸上的表情,比鼻孔朝天的杨秃子还谄媚。 杨秃子在朱舜面前要是堂倌的话,胡瞎子就是龟公。 胡瞎子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让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边军们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换了自己也会这样,甚至还感觉两位总旗谄媚的有些轻了。 胡瞎子弓着腰,给朱舜拍了怕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谄媚笑道:“朱大使,你看....我儿子什么时候去纺纱厂。” 杨秃子正在懊恼自己怎么没给朱舜拍打尘土,听到这话,赶紧抬起脑袋,紧张的看着朱舜。 水力珍妮纺纱机已经七台了,朱舜不可能还像以前那样,亲自去维修纺纱机,就想着培养两个机械匠,以后负责维修水力珍妮纺纱机。 年轻人学东西比较快,朱舜又有收买人心的想法,就问了问两位总旗愿不愿意把儿子交给他。 第八十二章 疫防局 胡瞎子和杨秃子那是一万个愿意,先不说机械匠的月钱高达五钱银子,有了这门手艺就有了一个铁饭碗。 更重要的是,胡瞎子和杨秃子正在发愁怎么让儿子脱了军籍,毕竟要是没有关系,脱籍可就太难了。 军籍是卫所制度的根本,想要脱离军籍只有一个法子,找大明天子特批。 总兵都不一定能够求来一个特批,胡瞎子和杨秃子这两个小小的总旗,这辈子是别想了。 不过却有一个取巧的法子,朱舜可以把这两个少年转换成匠籍,跟着匠头维修火枪厂的水力钻床和朱氏膛线机。 明朝晚期的工匠多数是以雇佣的方式,进入官窑和各局的匠作间,换了匠籍以后两个少年想走随时可以走。 胡瞎子的儿子胡长命和杨秃子的儿子杨百岁,已经从卫所赶过来了,就等着朱舜一句话进入王恭局了。 朱氏纺纱厂现在也急需机械匠,维护那七台水力珍妮纺纱机,朱舜就点头答应了这件事:“两位放心,今天我就让朱玉去把这件事给办了。” 说完这句话,朱舜转身去了公廨,找到了埋头处理一堆公文的朱玉:“老七,你等下去把胡总旗儿子和杨总旗儿子的军籍,转到王恭局的匠籍。” “另外这几张图纸你拿着,按照图纸的要求把湢打造出来,烧的烟煤直接找工部的人申报。” 朱舜今天过来实际上有两件事,一是给朱氏纺纱厂招来两名机械匠学徒,二是把疫病的预防开展到人数多达六七百的王恭局。 大战之后,必有大疫。 女真人奇袭北平的几个月里,死亡的人数多达三十几万人,整个北直隶到处都是尸体。 如果不把这些尸体处理好,做好疫防的准备,等到大地回春天气逐渐炎热了,必然会爆发一场空前绝后的瘟疫。 那些记载在书本里的血淋淋文字,将会变成惨绝人寰的现实。 瘟疫横行,十户九死。 一巷百余家,无一家仅免。 一门数十口,无一仅存者。 就在战争结束当天,崇祯连夜召集了内阁大臣们,商讨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一场大疫。 第二天早朝结束,火速成立了疫防局。 由京城第一酷吏马士英担任大使,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担任副使,东厂提督曹化淳担任副使。 五成兵马司、十二亲卫、三大营随时接受调遣,北直隶所有的巡检司直接由马士英统领,就连地方卫所也有权利调动。 走马上任的第一天,马士英下达了第一道命令,三天以内,各地巡检司烧光各个州县的尸体。 人死了以后都讲究个入土为安,那些家丁和流民的尸体烧了也就烧了,如果把本地乡亲的尸体烧了,可就说不过去了。 巡检司的弓兵大多都是本县人,见了亲朋好友的尸体,偷偷的藏了起来,送到各自的宗族。 要是十几二十具尸体埋进祖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这可是三十多万具尸体。 如果不焚烧干净的话,等到天气热了以后,尸体必定会在棺材里腐烂,到时候整个北直隶都会变成一片鬼蜮。 马士英不愧是京城第一酷吏,三天以后,拿着锦衣卫和东厂提供的线报,一个县一个县的开始杀巡检司巡检。 北直隶一百一十六个县,无一幸免。 杀的满朝文武哗然,杀的天下震动,杀的御史言官们都不敢弹劾了。 马士英抱着尚方宝剑斩杀巡检的同时,当场提拔副巡检为巡检,继续焚烧各个州县的尸体。 这一次,巡检们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不当回事了,把那些放在灵堂里的尸体全部给烧了。 三天以后。 马士英拿着一份新线报,又开始一个县一个县的杀人了,这次还好,只杀了十几名心存侥幸的巡检。 再次提拔上来的巡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挖祖坟,凡是偷偷埋进祖坟里面的尸体,全部扒出来烧掉。 处理完这些,崇祯本来以为能够放心了,谁曾想范文程在撤退以前,就派人偷偷埋了十几个巨大的尸坑。 幸运的是在清明节过去没多久,埋藏在辽东内部极深的一名大谍子,及时发现了范文程的阴毒谋划,拼死把线报传递了出去。 大半夜还在家里睡觉的马士英,衣服都没穿,临时抽调了一批亲卫,安排他们去那些尸坑把尸体给烧了。 马士英不知道的是,范文程早就知道了那名大谍子的身份,故意透露了这条消息,目的就是为了让马士英把尸体挖出来。 天气已经回暖了,那些尸坑又经过几个月的腐败,早就形成了瘟疫,故意让马士英挖出来尸体,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地下的瘟疫散播到地上。 果然就在几天以后,发现了第一例瘟疫病状,刚刚轻松没有几天的马士英,立即带人围住了那处出现瘟疫的宅子。 马士英来到宅子的门口,五城兵马司的人全部站在门口,没有一个人敢进去把人抓出来。 马士英皱着眉头,认真问道:“怎会回事!” 带人过来的旗校,苦笑一声说道:“马大使,这是二十四衙门一位大太监的宅子。” 马士英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名穿着百花蟒袍的太监,大模大样的坐在道路中间的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品茶。 大太监看也没看马士英,只是坐在道路中间,慢悠悠的品茶。 马士英走到大太监面前,认真的说道:“把那个和你对食的菜户交出来。” 大太监发下茶杯,在两人之间淋了一条线。 马士英盯着大太监,认真的看了半柱香时间,突然笑了:“哈哈——” 还没笑完,突然拔出了尚方宝剑,一剑刺死了这名穿着百花蟒袍的大太监。 尚方宝剑是一种象征,没有谁真的把尚方宝剑当成一把剑来看,更不会把尚方宝剑当做剑来使用。 马士英不仅使用了,还一剑刺死了一名二十四衙门的大太监。 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 马士英收回滴答着鲜血的尚方宝剑,认真的说道:“去把那名菜户给烧了。” 大步离开。 第八十三章 准备扩张 这一例瘟疫的发现,引起了崇祯和朝中权贵们的高度重视,消停了没有多长时间的疫防局又开始行动了。 一直在朱氏纺纱厂和京师大学堂转悠的朱舜,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关心疫防局的事情,处理完王恭局的一些事,骑着那头小毛驴赶往了宋家的纺织作坊。 宋家的纺织作坊距离王恭局可不近,现在又快到中午了,北直隶各地一片萧条,再也没了十里一家酒铺五里一间茶肆的繁荣场面。 路上没有卖吃的酒铺茶肆,朱舜拿着一张古楼子坐在小毛驴背上解决中午饭,时不时的喝一口水壶里的凉白开:“纺纱厂现在有七台珍妮纺纱机。” “其中五台负责给宋家的作坊提供纱线,剩下的两台负责给吕员外的作坊提供纱线。” “再增加珍妮纺纱机的话,生产出来的纱线也没人要,毕竟宋家作坊和吕家作坊已经吃不下了。” “所以说想要扩张纺纱厂,最关键的就是让下游的两家作坊,可以吃下更多的纱线。” 朱氏纺纱厂的规模越大,赚的钱越多,朱舜就能越快的研究出蒸汽机,所以今年的主要计划就是扩大朱氏纺纱厂。 一个近代化实业要想扩张,取决于市场的大小,朱氏纺纱厂生产的纱线,价格远远低于市面上的价格,基本上就拥有了近乎无限的市场潜力。 可惜朱舜把晋商折磨的欲仙欲死,明朝这股最有权势的商人当然不会放过朱舜了,一句话就把朱舜的市场缩小到只有两家纺织作坊。 要想扩大朱氏纺纱厂的规模,需要先把下游两家织布作坊的规模扩大。 二弟子宋士意正在研究水力织布机,最多两年,就能让那些自以为操控了布匹市场的晋商,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工业革命的力量。 只用这两家织布作坊,就能撬动北方庞大的棉布、麻布、葛布甚至是丝绸市场,给大明的棉纺织业带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巨震。 朱舜今天前往宋家作坊就是为了扩大下游的规模,虽说现在还没有水力织布机,不过还有别的办法让宋家作坊吃下更多的纱线。 骑着毛驴在官道上走了大半天,过去每隔几里路就会看见一袅袅炊烟,现在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从雕刻着小狮子的卢沟桥上骑过去,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宋家作坊,宋家管事正坐在门口敲打算盘。 宋家管事看见朱舜过来了,放下手里的账本和算盘主动应了过去:“朱大使是来找三老爷,还是找四老爷。” 朱舜过来是为了卖出去更多的纱线,当然是要找宋家四老爷宋应晶:“我来找四哥。” 宋士慧宋士意这两个世界级天才拜了朱舜为师,朱舜和宋家的几位老爷便是平辈了,虽然大了二十几岁,纵是大了五十岁,按照辈分也是平辈。 关系相比较以前也更加亲近了,喊上一句四哥,倒也合情合理。 宋家管事指了一个方向,笑着说道:“朱大使那就来错地方,我家三老爷和四老爷都在那边的粥棚里。” 第八十四章 施粥 顺着宋家管事指的方向,朱舜骑着毛驴继续赶了七八里的路程,在几堆稻草垛旁边找到了宋应晶,没看见宋家管事说的三老爷宋应星。 稻草垛旁边撑着三四个棚子,每个棚子里支着一口大锅,里面煮着热气腾腾的谷糠和糙米,散发出一股股诱人的香气。 北直隶所有的上等水浇田和中田失去了肥力,种不出任何东西,就连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野草都长不出来。 现在已经是仲春了,田野上应该一片绿油油的才对,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为了赈济北直隶的几百万老百姓,崇祯早就一个多月以前就下达了诏书,命令北直隶的官僚乡绅开设粥棚,给老百姓们一口饭吃。 可惜响应的乡绅寥寥无几,一直以来都有开设粥棚习惯的宋家,反倒成了乡绅里的异类。 大明天子还没有下达诏书,就在这里开设了粥棚,一开就是一个多月,救活了大量没有饭吃的老百姓。 宋应晶把身上那件丝绸大团右衽衣的宽大袖口,用两根绳子绑在了手臂上,拿着一个大勺子亲自给活不下去的灾民施粥。 朱舜本来想要过去找他,架不住灾民实在是太多了,真的让朱舜见识了什么叫做人山人海,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人头攒动的灾民,哪里挤的过去。 宋家刚开始施粥的时候,人数倒也不多,只有固定的几百人,宋家施粥的消息经过一两个月的传播,传遍了顺天府。 整个顺天府就只有宋家在施粥,顺天府的灾民们为了能够活下去,一波接着一波的赶往宋家粥棚,这里少说也聚集了十万男女老幼。 朱舜骑在毛驴上想办法怎么过去的时候,押送粮食的大管家刚好从这里路过,就像是见到了救兵。 大管家从马车上跳下来,火急火燎的走到朱舜身边:“朱大使你可来了,赶紧劝劝我家四老爷吧。” 朱舜从毛驴背部下来,平静的看着他,听他说这个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大管家看着漫山遍野的灾民,叹了一口气说道:“朱大使你也知道,现在的粮食价格奇高,谷糠都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一石,糙米更是高达二两二钱银子一石。” “到今天为止,这里已经聚集了十来万灾民,每人每天就按一斤粮食算,一天就要消耗上千两白银。” “施了这么长时间的粥,早就把宋家在京城的家底给掏空了,宋家作坊每个月纺出的棉布,还不够施粥的。” “三老爷四老爷已经准备变卖京城的家产了,再这样下去,宋家的织布作坊都得卖给别人。” 大管家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宋应晶从家丁那里得知朱舜来了,放下手里的大勺子,擦了一把汗从人群里走了过来。 灾民们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宋应晶热络的给朱舜打起了招呼:“朱先生来了,吃饭了吗,要是没吃就在这里对付两口。” 朱舜注视满头大汗的宋应晶,忍不住劝了一句:“四哥,差不多就行了,要是因为这件事把家产都给卖了,会被人说成崽卖爷田的。” 宋应晶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子看着蹲在地上大口喝粥的男人、女人、小孩、老人。 渐渐的,脸上出现了温醇笑意:“我的力量有限,杀不了女真人,开不了粮仓,能做的就只有施粥了。” “多拿出一碗粥,就是一条人命。” 第八十五章 好清新的纺纱厂 一直这样光出不进也不是办法,迟早会像大管家说的那样卖了织布作坊。 朱舜提出了一个暂时缓解缺钱这个燃眉之急的办法:“四哥,你有没有想过扩张宋家的作坊?” 想要救济更多的灾民,唯一的办法就是挣来更多的银子,宋家的主要产业是以贩卖棉布为主,只要扩大了宋家作坊的生产,赚来的银子当然就会更多。 至于销路问题,宋家在棉布这一行扎根了这么多年,有的是办法把棉布卖出去。 宋应晶何尝不想扩张宋氏作坊,要想扩张首先要解决的一个问题,也是大明各行各业所有作坊都绕不过去的一座大山,疫病。 宋应晶不知道朱舜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想到朱舜祖上没有很大的产业,对于疫病方面没有经验,好心告诫道:“朱先生现在也有自己的作坊了。” “有一个问题怕是不知道,以后千万要记住一点,雇佣的人手不能超过五百人。” “雇佣的人手达到一百以后,每增加一百人,爆发疫病的可能就增加一成。” “只要达到了五百人,疫病的爆发可就超过了五成,也就是说,有一半的人随时可能出现疫病。” 作坊里爆发了疫病,单是那些死人的买命钱,都能让作坊主人赔的血本无归,宋应晶这是在用宋家血淋淋的经验,无偿的告诫朱舜。 朱舜知道五百人是农业社会手工作坊的关口,没有疫苗,没有杀虫剂,柴禾又贵,老百姓经常不洗澡身上携带着大量的病菌。 朱舜给他解释也解释不通,不如让他直接去朱氏纺纱厂参观,只要看过了朱氏纺纱厂,宋应晶绝对敢把宋家的作坊扩张到一千人:“四哥,你明天要是有时间,叫上吕员外一起去一趟我那里。” 宋应晶虽然不知道朱舜喊他过去做什么,还要叫上吕员外,但还是答应了下来:“明天辰时,我和吕员外准时到。” 第二天,辰时。 家里的条件改善的不错了,一个月可以吃上一两次肉了,朱舜早上就恢复了吃早饭的习惯。 吃过早饭,朱舜带着一大清早就过来的胡长命和杨百岁去了水力厂房,里面有一台刚刚打造好的水力珍妮纺纱机。 教给他们怎么把水力珍妮纺纱机拆成一个个的零件,然后再组装起来,就这样不停的拆拆装装,熟悉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可以维修水力珍妮纺纱机了。 拆下来只用了一炷香时间,装起来就费劲多了,够他们俩忙活一天的。 朱舜刚教了一遍怎么组装水力珍妮纺纱机,宋应晶和吕员外已经走进了朱氏纺纱厂,走进纺纱厂的一瞬间,两人全部愣住了。 朱舜走到大门口迎接两人,看见两人楞在大门口也不往前走,淡淡笑道:“四哥,吕员外,你们俩怎么在那干站着。” 宋应晶看着平平无奇就是一处普通作坊的纺纱厂,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感觉朱家的纺纱厂和别的作坊不一样,有一种清新清爽的感觉。” 手里拎着两包六芳斋糕点的吕员外,重重点头:“不只是和别的作坊不一样,我感觉进了这堵土墙,就比外面要清新清爽多了。” 农业社会又没有污染,北直隶所有的地方空气都一样,哪里什么清新不清新一说。 这其实就是一种氛围,是朱氏纺纱厂干净整洁的环境,让他们俩觉的清新清爽。 工厂主朱寿跑去周员外那里买棉花了,就得朱舜亲自接待这两人,本来也是朱舜主动邀请他们俩过来的:“四哥吕员外,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宋应晶在泥土地上走了一半,很快就被高炉水塔给吸引了,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为何?” 朱舜看着注意力都被高炉水塔吸引的宋应晶和吕员外,平静的说道:“我解决了疫病问题,可以让作坊的人数超过五百,就算是增加到一千人也没问题。” “你超过了五百.......”吕员外比较会做人,去别人家拜访从来都不空手,刚把六芳斋的糕点递给朱舜,喉咙就像是被人锁住了一样,说不出话了。 瞪大了老眼,实在不敢相信的说道:“老夫不会是耳朵出问题了吧,朱先生说可以让作坊超过.......” 话还没说完,吕员外自己都觉的自己说这话有些可笑,不继续往下说了,这个五百的数字可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那么简单。 那是用无数经验教训,得出来的一个血淋淋教训,谁敢冒这个险,谁就是乡里的罪人。 宋应晶猛的把脑袋转了过来,看向了朱舜。 朱舜没在这件事上浪费口舌,准备用事实证明,带着两人走进了水力厂房,从撒石灰开始一点一点的介绍怎么预防疫病。 说到高炉水塔的时候,有一件事倒是让朱舜感到意外了,宋应晶注视着高炉水塔,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应该就是三哥说的压强吧。” 从一位穿着绸缎右衽衣的古人嘴里,蹦出来一个压强,朱舜没能忍住,笑道:“四哥说的一点没错,就是压强。” 两人还没开始讨论物理学方面的知识,吕员外拉着朱舜的衣服,迫不及待的就要往外走:“什么压强抬强的,朱大使咱们现在就赶紧去吧。” “帮我家的那个作坊也制作一个高炉水塔,有了这玩意,别说一千人了,就是两千人也有胆子招来。” 朱舜让恨不得飞回家的吕员外等了等,撑着小船从朱氏纺纱厂的简易码头,划到了河对岸的京师大学堂把大弟子宋士慧给叫了过来。 朱舜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收学生的好处,把图纸交给宋士慧,大手一挥,让他去建造吕家和宋家的高炉水塔了。 等到三人离开了朱氏纺纱厂,朱舜去了一趟王恭局,让王恭局的木匠打造水力珍妮纺纱机的零部件。 零件打造好了也不用朱舜费心,到那个时候朱氏纺纱厂的两个学徒,已经成为熟练拆卸组装水力珍妮机的机械匠了,交给他们俩就行了。 第八十六章 抢手的纱线 忙忙碌碌中很快就到了芒种时节,大麦小麦这些有芒的作物,基本上已经成熟了,等到青穗变成黄褐色就可以收割了。 紧接着要抢种晚谷、黍、稷这些夏播作物,争取在有限的土地上收获更多的粮食,好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一些。 朱氏纺纱厂这段时间也是在忙碌中度过,终于在芒种这一天打造好了两台水力珍妮纺纱机,算上用来训练的那一台,一共有十台水力珍妮纺纱机了。 朱舜昨天去了京城一趟,询问鲁维奥有没有找到橡胶树,回来就得知了这个好消息。 站在水力厂房门口,朱舜看着再一次扩大了三分之一的水力厂房,看着十台‘咔嚓’‘咔嚓’纺纱的珍妮机,心情大好。 工厂主朱寿又是沽了两碗酒,拎着酒瓶子站在门口,笑嘿嘿的说道:“舜儿啊,以后咱们家每个月能赚二百两银子了。” 朱舜看见了三叔手里的酒瓶子,闻着米酒的香气,正准备说晚上陪三叔喝一杯。 水力厂房旁边的小码头,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宋家作坊的管事,一个是吕家作坊的管事。 两家作坊的管事又来催货了。 宋家作坊和吕家作坊按照朱舜提供的方法,打造了高炉水塔,解决了手工作坊最难缠的疫病问题,正在大力扩张。 两家作坊本来准备大干一场,来一个爆炸式扩张,谁曾想再次出现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纱线不够用了,没有纱线,再多的织布机也纺不出来棉布。 这段时间两家管事经常来朱氏纺纱厂看看,只要有新的纱线生产出来,流寇见了银子一样抢走,堆在自家的车船上。 为了运输上的方便,宋家和吕家在这段时间把织布机搬到永定河旁边,建造了新的作坊。 距离朱家的纺纱厂也不远,就在下游六十里左右的地方,不是两家不想靠近朱氏纺纱厂,主要是不敢太感接近王恭局。 虽然王恭局现在不生产火药了,只生产在京城里销量火爆的鸟铳,但是冬天的那场大爆炸给京城的官僚乡绅,带来的心里阴影太大了,不生产也是不敢靠近。 反正现在永定河旁边的上等水浇田,便宜的就像白捡一样,依靠永定河的水运便利,六十里和三十里没有多大区别,在哪都一样。 晚上,朱舜和三叔庆祝水力珍妮机增加到十台,宋家和吕家也在庆祝,庆祝织布作坊的大规模扩张。 不过,宋家和吕家在这个特殊时期,大规模招募纺妇的消息,被有心人传到了东林党那里。 琉璃厂附近的一座府邸,书房内。 工部尚书张凤翔站在一张紫檀雕纹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支湖笔,平心静气的书写着大文豪苏轼的苏体字。 苏轼在书法上面的成就极高,被誉为宋四家,字体最大的特点就是用墨丰腴,给人的第一直观感受就是丰腴,很少见到枯笔。 张凤翔在苏体字上的造诣不浅,不可能产生枯笔的现象,更不要说是断笔了。 他今天写的这幅苏体字,全部都是断断续续的断笔,可见他的心境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平心静气。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得知了宋家作坊在这个特殊时期,没有主动遣散聚集在一起的纺妇不说,竟然还大量的招募纺妇。 已经超出五百的界限,达到了惊人的七百人! 书房内还有几张黄花梨桌椅,坐着十几位儒生,有头发花白的老儒生,也有人到中年的中年儒生,全是张凤翔这些年招揽的机幕。 今天难得的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推衍一件事。 所有的机幕都到齐了,张凤翔放下手里的湖笔,走到了主位:“今天把各位请过来,想必你们也知道是因为谁。” “没错,就是因为朱舜。”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你们也看出来了,朱舜这个人的运气极佳,如同天生的福星转世,每次总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 “所以这一次要改变策略,不去对付朱舜了,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说到这里,张凤翔端起茶杯慢慢喝茶,剩下的话交给了他的弟子。 弟子站起来先是给老师行了一礼,看向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的机幕们,说出了一个很简易的谋划:“朱家现在有了纺纱作坊,生活是越来越好了。” “咱们接下来的谋划,就是要把朱家的纺纱作坊搞的破落。” 一名中年机幕站起来说道:“这个简单,朱舜现在不仅是东林党的仇人,也是晋商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 “晋商早就发话了,禁止任何人购买朱家作坊的纱线,北直隶的商人不敢得罪晋商,虽然眼馋朱家纱线的低廉价格,却没有人敢买。” “只要咱们从宋家织布作坊和吕家织布作坊入手,就能间接的把朱舜从现在有滋有味的小日子,变成以前那个连精致棉布都买不起的穷苦生活。” 能够成为一部尚书的机幕,心计和城府都不简单,中年儒生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只是...就算是让朱舜回到以前的日子。” “顶多是让他吃些苦头,还不足够让他永远无法翻身,做了也没多大用处。” 弟子莫名的笑了,笑的很冷冰冰:“这只是第一步。”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有酒有肉的好日子,谁也不想再过上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他朱舜自己可以过苦日子,但他能让爹娘还跟着他过苦日子?” “没钱?呵,北平火器总局可是个金窟银窟,不想贪污也会有人主动给他送钱。” “为了爹娘能够过上好日子,不贪都不行。” “不贪?他忍心看着娘亲穿着破烂衣服,为了一口吃的,每日每夜的织布?” “不贪?他忍心看着老爹,为了能让儿子过的好一些,拿命去私窑里换钱?” “就算是这样,也挣不了多少钱,而他却要眼睁睁的看着爹娘一步一步的熬死。” “万一爹娘生病,就差十两银子便能看好重病,不贪?他就要亲眼看着爹娘被病痛折磨死。” 弟子说到这里,所有机幕都明白张凤翔的意思了,张凤翔这是要彻底毁了朱舜这个人。 既然对付不了朱舜,就把他同流合污为自己人好了。 朱舜不是最为厌恶东林党吗,张凤翔这一次就要借助看起来和他没有关系的纺妇招募,把他变成东林党。 一名老年儒生突然站了起来,赞叹道:“妙啊,从这个地方入手,还有一个更为巧妙的一点。” “以前东林党都是直接面对朱舜,这一次东林党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出去,自动有人帮咱们对付朱舜。”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打了一个颤栗,想到了一个让朝野上下都感到棘手,感到畏惧的人。 京城第一酷吏,马士英。 第八十七章 朱舜你个小兔崽子 敲定了一个大致的方向,机幕们就开始推衍这盘大棋应该怎么走,分几步走,每一步的细节在哪里,争取做到机关算尽的地步。 一天后,得到消息的马士英,亲自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往了宋家作坊和吕家作坊,在过去的路上已经商量好怎么把两家作坊给烧了。 还没靠近两家的作坊,首先看见了宋家和吕家在作坊周围设立的粥棚,周济着大量的灾民。 马士英嘱咐五城兵马司的弓手站在原地不动,独自一个人走了过去,拉住一名衣服比乞丐还破的灾民,认真的问道:“请问,这个粥棚什么时候开设的。” 灾民的肚子饿的‘咕咕’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吃饭,突然被人拦住了,蓬头垢面的脸上露出了凶相。 瞧见拉住自己的那个人是一位官老爷,顿时变的畏畏缩缩起来:“宋大善人的粥棚,早在皇上说话以前就有了。” 马士英问出这一句话,是在担心五城兵马司有宋家的同乡,提前告诉了宋家这个消息,宋家用开设粥棚的计策,躲过这一次的抄家。 接连问了好十几个灾民,都是说宋家早在皇上颁布诏书以前,就已经把粥棚开设好了,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不是宋家的诡计。 马士英还是有些不放心,叫来了一名锦衣卫:“宋家开设粥棚有多长时间了。” 锦衣百户不是北直隶人,刚好是江西人,对于江西有名的书香门第宋家比一般人了解的多:“启禀马大使,宋家的粥棚在女真人撤退的第二天,就已经开设了。” 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特务机构,尤其忌讳多说话,这名锦衣百户想起宋家在江西的一桩桩善举,闭了一下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主动说道:“马大使,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马士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正在沉思接下来该怎么办,听到锦衣百户的话,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锦衣百户得到了同意,组织了一下语言:“不光是在今年,宋家每年都会设立粥棚,周济穷苦的老百姓。” “马大使可能不知道,卑职是江西人,对于宋家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宋家祖祖辈辈都是江西有名的大善人,虽说家产还算富足,但是比起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僚乡绅差远了,在他家的那个县都排不上号。” “可宋家的善举,在整个江西都是排在前列的。” “修桥铺路、开设粥棚、免除租子等等,干了很多的善事,宋家老太爷当年在官场上更是难得一见的刚正不阿。” “后来实在看不惯官场上的乌烟瘴气,干脆辞官回了江西老家,在老家开办义学做了一个教书匠。” 马士英看着热闹的粥棚,听着锦衣百户的叙述,留下一句话,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里。 “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回去,锦衣卫和东厂各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一旦发现了瘟疫,立即通知本官。” 今天发生的这一幕,推衍了无数可能的东林党,早就算计到了,也是机幕们刻意营造的一种结果。 烧了宋家和吕家的作坊,只是让两家损失了一批织布机而已,东林党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彻底搞垮宋家和吕家。 只有等到宋家和吕家的织布作坊内,数以百计的女工感染了瘟疫,才能彻底搞垮两家,现在还不是时候。 马士英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了宋家老太爷,这位已经七十岁高龄的老爷子,从儿子的书信里,得知国家遭遇了这么一场灾难。 二话不说,把家里所有粮囷里的粮食都拿了出来,就连那座在灾年用来保命的粮囷,也是被宋老太爷给打开了,全部通过水路运到了北直隶。 就这样,宋老太爷还是不放心,担心两个儿子处理不好这件大事,不顾自己已经七十岁高龄了,舟车劳顿的跟着来到了北直隶。 刚好就在今天,宋老太爷亲自押送第一批粮食上了岸,坐在排头的那辆驴车上,从马士英身边路过。 宋老太爷看见粥棚的规模,当场就怒了,指着大管家鼻子破口大骂:“这么一个小小的粥棚,够几个人吃的,换成粥厂!” “另外派人去其他州府多开设几个粥厂,让更多的灾民有口饭吃。” 宋老太爷瞅着粥厂里的粥棚一个个的开起来,递给宋家总管一个眼神,看吧,没有老头子我亲自坐镇指挥,肯定不行吧。 宋老太爷在这等了一炷香时间,两个儿子一个都没来,又是怒了:“宋应星和宋应晶两个混账去哪了!反了他俩了,把宋家的祖训都给忘了。” “善举用的不是钱,而是心!” 大管家本来还想替三老爷和四老爷解释两句,想起宋老太爷的脾气,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三老爷去做什么实验了,四老爷去招人了。” 老三从小到大就爱研究东西,这个倒是能理解。 老四招人应该是为了增加粥棚的人手,宋老太爷的心情好了一些,随口问道:“招好人手以后,准备在哪开设粥棚。” 粥棚?大管家知道宋老太爷理解错了,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是开设粥棚,是给织布作坊增加人手。” 在这个特殊时期,还敢给已经达到五百人的作坊增加人手,宋老太爷的脸色瞬间就黑了:“谁让他这么干的。” 大管家看到宋老太爷的表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解释了两句,说是为了救活更多的灾民。 看到宋老太爷的脸色越来越黑,赶紧把嘴给闭上了,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朱先生。” 拜师对于书香门第来说是一件相当庄严的事情,宋士慧宋士意拜师的事情,远在江西的宋老太爷也得到了消息。 宋老太爷没像其他官僚乡绅那样,询问自家孩子的先生,有没有功名在身,在朝廷做了几品官, 只要先生的品性不错,就可以了。 宋老太爷从同乡那里得知了朱舜的清廉品性,为了身体戒酒戒了很多年的他,还高高兴兴的小酌了一杯。 现在听说这个臭小子敢做出这么一个冒险的行为,明显是做官的经验不行啊。 宋老太爷黑着脸说道:“走,咱们去朱家的纺纱厂。” 第八十八章 欧罗巴的科学院 此时的朱舜站在京师大学堂的篱笆院子里,拿着角尺、刨子、锯子这些工具,打造第一代蒸汽机纽可门蒸汽机的模型。 大弟子宋士慧准备在篱笆院子附近开辟出来一块田地,背着筐子,从很远的下田一筐一筐的往这里运泥土。 二弟子宋士意已经有了新式织布机的灵感,尝试着抓住那个一闪而过的灵感,琢磨新式织布机的方向。 师徒三人在这处僻静学堂,安安静静的做着各自的研究。 橡胶还没有找到,朱舜就琢磨着用皮革代替橡胶,试验了很多次,密封效果总是出问题。 朱舜揉了揉太阳穴,暂时放下手里的研究,走到站在一台织布机旁边的宋士意身边,看看他研究的怎么样了。 宋士意的研究始终就差一点,正在为抓不住那个一闪而过的灵感苦恼。 看见二弟子这个样子,朱舜开始帮他梳理普通织布机的优点和缺点:“士意,给为师讲讲这个踏板织机。” 宋士意晃了晃脑袋,暂时把脑子里各种错综复杂的想法给甩到了一边,疲惫的说道:“师父,这种织布机叫做踏板织机,嗯,师父应该是知道的。” “是织布历史上最重要的发明了,原始织布机需要先用手提综,然后再用双手投梭和打纬,织出来一纬布。” “这种踏板织机用双脚的踩踏,替代两只手的提综。” “这样一来,双脚提综的同时,双手同时用来投梭和打纬,大大的提高了织布速度。” “嗯,比起原始织布机,大概提高了二十到六十倍的产量。” “一般的纺妇能够同时使用三锭纱线,只有技艺高超的松江府纺妇,才能进为四锭。” 朱舜补充了一句:“欧洲的纺纱工人最多能纺两根纱。” “欧洲?” 看到弟子脸上的困惑,朱舜解释道:“欧洲就是欧罗巴。” 宋士意撇了撇嘴,鄙视道:“才能纺两根纱,还是最多,欧罗巴也太落后了吧。” “我说那些欧罗巴商人怎么见了松江紫花布,就像见了宝贝一样,一船一船的往海外运紫花布。” “松江府就靠这一种布匹,发展成了整个天下的棉纺织中心。” 松江府发展成大明的棉纺织中心,还有气候和河流方面的原因,不过松江紫花布在这里面,却也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因素。 畅销南洋和欧罗巴的松江紫花布,为松江府带来了巨大的贸易顺差,从海外赚来了大量的金银,支撑了松江府棉纺织的蓬勃发展。 朱舜看见背着箩筐的宋士慧,卸出泥土的动作慢了很多,想来他也对遥远的欧罗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新鲜感,笑了笑:“士慧,你也过来吧。” 宋士慧装模作样的嗯了一声,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不怎么在意,但他脸上的高兴劲就是宋士意都看出来了。 朱舜等到宋士慧走过来,继续介绍了一些欧罗巴的风土人情:“现在的欧罗巴不仅在织布业落后,纺纱方面也很落后。” “到现在还在使用一个纱锭的纺纱机,没有多达三十几个纱锭的大纺车,更没有一百个纱锭的水力纺纱机。” 宋士意脸上的鄙视更重了,心想蛮夷就是蛮夷,比起大明来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朱舜抛出了一个问题,立刻就让宋士意脸上的鄙视没有了,换成了不知所措的愕然:“那你知道徐光启、孙元化、毕懋康这些朝廷大员,为什么要研究西法吗。” 说出这句话,目的是为了让弟子抛弃天朝上国的傲慢和偏见,重视并且把欧罗巴当做对手,这样才能促进工业革命的不断前进。 朱舜看了看若有所思的两名弟子,继续说道:“欧罗巴为了研究科技,瑛国有皇家学会,法国有法兰西科学院,德国有柏林学院等等学会学院。” “相当于大明的国子监,只不过欧罗巴的那些学院,不是研究八股文,而是在研究各种让国家更为强大的工业机械。” 为了能够让两名弟子更加直观的感受欧罗巴的强大,再次抛出了更加震撼的东西:“红毛番和兰早在二十八年前就成立了东印度公司。” “占领了通往东方的海上战略要点,再过十几年,东印度公司将会有一万五千个分支机构,红毛番也会崛起为一个海上霸主。” “而瑛国早在八十多年前,就成立了莫斯科公司........” “朱舜!” 京师大学堂的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位头发早就花白的老太爷凶神恶煞的走了进来。 这位老太爷已经到了古稀年纪,腰杆笔挺,没有大部分老人的佝偻,看起来相当的矍铄健旺。 宋士意从小就是家里最机灵的孩子,就在爷爷走进门的一瞬间,大致就判断出老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得罪了爷爷。 二话不说,直接跑了过去,扑进了爷爷的怀里:“爷爷。” 宋士慧脸皮比较薄,也把自己当成一个大人了,自然不会做出弟弟的那种小孩行径,走过去像个大人那样,准备给爷爷行礼。 还没等宋士慧抬起手,宋老太爷一把拉过来宋士慧,把他也抱在了怀里:“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家看爷爷,咋的,不想爷爷了?” 宋士意在爷爷的怀里拱了拱,撒娇道:“怎么会,孙儿想死爷爷了。” 宋士慧则是趁着弟弟胡乱拱动的时候,从爷爷怀里挣扎出来,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孙儿,拜见爷爷。” 这要是在平时,宋老太爷早就一巴掌排在孙子的小脑袋上了,笑骂一句怎么和爷爷也来这一套。 今天,宋老太爷却没有那个闲工夫,吹胡子瞪眼的瞪着朱舜说道:“你就是朱舜。” 看到宋老太爷的这副样子,朱舜大致明白应该是增加纺妇那件事,触怒了这位老爷子。 正要解释,宋应晶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进了京师大学堂,恭恭敬敬的说道:“爹,最近身体可好。” 宋老太爷的褐斑老脸转过来,瞪着宋应晶:“好,老头子我好的很,好到都快被你气死了。” 第八十九章 宋家的希望 宋老太爷不说话不要紧,说起来就大动肝火,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你今年也是不惑年纪的人了,怎么越来越蠢。” “现在是什么时期?大战刚刚结束啊。” “大战之后必有大疫的道理,你不懂?!” “你还跑去增加纺妇的数量,你这是想害死宋家,让宋氏宗族的一百多口人跟着你陪葬吗!” 从父亲的嘴里都冒出来宋氏宗族陪葬了,宋应晶知道父亲是真的生气了,这个时候也不好去解释什么,赶紧跪在了地上。 宋老太爷从来没对儿子这么失望过,即使作为宗族振兴唯一希望的宋应晶,没能考中进士,自暴自弃的跑去经商,也没像今天这么失望过。 那些破口大骂突然说不出口了,反倒变的很平静:“自从你曾祖宋少保过世,你祖父又因为英年早逝,没能继承你曾祖的人脉关系。” “咱们宋家在官场和地方上的地位皆是一落千丈,大大不如以前了。” “你爹我没有本事,只能在乡里做个教书匠,勉强维持咱们家书香门第的名头。” “到了你这一代,你大兄二兄的才智不够,考上一个举人都勉勉强强,进士是别想了。” “你三兄宋应星倒是聪颖,可惜心思不在科举上,咱们宋氏宗族振兴的希望,就落在了你这个老幺的身上。” “爹也知道你背负了太大的重担,年轻的时候没能考上进士,觉的愧对宗族上下对你的期望,没有脸回老家了,自暴自弃的做了一个商人。” “爹也不怪你。” 说到这里,跪在地上的宋应晶突然身体开始颤抖,朱舜没有看见宋应晶的脸,也知道这位中年汉子应该是流泪了。 宋老太爷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着儿子在那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他这个做父亲看见儿子的眼泪。 宋老太爷的眼眶也是微微发红,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无能,要是自己能坐上知府的位置,就不会让儿子承受这么重的重担。 朱舜走过去把宋应晶扶起来,打了一个圆场:“举人也不是不能做官,虽然大多都是县衙里的佐官,很少有人坐到知县的位置。” “但是以四哥的才干,成为知县肯定没有问题。” 知县?对于再不振兴就要彻底落魄的宋氏宗族来说,一个小小的知县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唯有四品知府,才能振兴宋氏宗族,才能让落寞的善继堂宋家再次兴盛。 宋老太爷平静的离开了这里,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朱舜感觉宋老太爷那笔挺的腰杆,有些佝偻。 朱舜赶紧给宋士慧宋士意两兄弟使了一个眼色,两兄弟蹦蹦跳跳的跑去抱住了爷爷的手臂,宋士意是心甘情愿,宋士慧则是觉的有些幼稚。 宋应晶看着老爹突然佝偻了很多的背影,心头莫名的一颤,这位喜欢亲自施粥,喜欢温醇笑着的良善儒生,低下了脑袋。 泪水不停的砸在泥土上,摔的粉碎。 朱舜也没去劝他什么,撑着小船去河对岸找到了三叔,要了一小壶他偷偷给大哥二哥买的烈酒,又撑着小船回到了京师大学堂。 朱舜拿着烈酒酒壶,递到了宋应晶面前:“给,尝一口。” 从来没喝过酒的宋应晶,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刚喝进嘴里就被辛辣的酒味,呛的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 一直很注意修养的宋应晶,没去管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邋遢样子,再次灌了一口,这一次呛的他不停的干呕起来。 而他,却没感到一点难受。 朱舜从宋应晶手里拿走酒壶,喝了一口,等到他慢慢恢复过来,把酒壶递了过去。 就这样,也没有下酒菜,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把一壶烈酒喝了个精光。 醉倒了,就躺在京师大学堂简陋的茅草屋内睡了过去。 朱舜睡着了,东林党核心人物之一的张凤翔,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机幕们推衍第一步已经完成了,最为关键的第二步,明天就要开始实行了。 张凤翔一夜没睡,又站在紫檀书案前练习苏体字。 那名弟子去了一趟官窑,找到了官窑的掌厂陈公公,手里还拿着一个精美的匣子。 走进官窑的公廨,坐在太师椅上,弟子把精美匣子交给了陈公公。 陈公公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根辽东人参,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陈举人应该是有事求咱家吧。” 陈举人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什么人在偷听,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朱匠头的家境不是很好,我作为朱大使的朋友,替他传一句话。” “希望他父亲能够参与官窑瓷器的勘验。” 陈公公看着这个同姓读书人,脸上保持着那副笑眯眯,心里却在大骂:咱家,信你个鬼。 你一个东林党成员,还是工部尚书的弟子,能和朱舜是朋友? 参与官窑瓷器的勘验?谁不知道那是以砸碎次品的名义,把那些上等官窑瓷器都给卖了。 一看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肯定是想陷害朱舜的老爹。 陈公公点了点头,收下了这盒人参,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稍等,咱家去把公廨里的人都给清出去,咱们谈谈细节。” 陈举人听到一个谈细节,知道这件事成了,不过也在心里大骂,一盒人参还不够,真是贪得无厌。 陈公公把公廨的大门关上,奇怪的是站在门外关上的大门,也把自己关在了外面。 走出去没两步,正好碰见了朱忠仁,匠头朱忠仁背着手,像一只大公鸡一样昂头挺胸的走来走去。 陈公公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大门关死了,一溜烟跑过去,把刚才的谈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朱忠义。 朱忠义一听这还得了,有人竟然敢陷害儿子,扯开嗓门大吼了一声:“赵哥、周哥、郑哥,有人上门找茬了!” 这句话落下,呼啦啦一下冲出来很多窑工,乌泱泱一大片,少说也有上百人。 手里还都拿着扁担、砖头、木棍,甚至还有几个人实在没找到趁手的东西,拎着长条板凳就冲出来了。 “谁这么大胆!敢招惹匠头,老子今天非得把他打死不行。” “朱哥,人在哪里,老子今天让他见识见识官窑的砖头硬不硬。” “是啊朱哥,赶紧的,兄弟我都热血沸腾了。” 第九十章 金句朱舜 陈公公看见这么个情况,汗都下来了,拉着朱忠义小声嘀咕了一句:“老朱啊,他可是一个举人,下手的时候轻一点。” 朱忠义作为一个护娃狂魔,哪里还会在乎他是不是举人,先打了再说,大手一挥:“就在公廨里面!” 陈举人端在一杯好茶,悠哉悠哉的品着,心想一个小小的王恭局大使也不过如此,自己略施手段,就把这个叫什么朱舜的乡下土鳖,玩弄于股掌之间。 等了小半天,陈公公一直没回来,陈举人放下手里的茶杯,准备去看看情况。 还没等他站起来,公廨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乌泱泱的冲进了一堆人,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就是他,围过来就开始殴打陈举人。 陈举人发出惨叫以前只有一个念头,你他娘的哪里是去清人,分明是去请人了。 陈举人被这帮子乡野匹夫,殴打了足足小半柱香时间,陈公公在旁边看的眼皮子直跳。 担心真的把陈举人给打死了,喊来了官窑的军士们,才把这群热血沸腾的中年汉子们给拉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放狠话。 “小子,以后把招子放亮一点,有些人不是你能招惹的。” “就是,朱哥自己是匠头不说,他儿子可是正九品的大使。” “和他说这个作甚,就他这样知道什么叫大使吗,你啊,按照那些读书人的说法,鸡同鸭讲了。” 陈举人刚好在这个时候,苏醒了过来,忍不住想要怒吼一声,还大使,工部的主管一司的正五品郎中,见了我都得赔笑脸。 但是陈举人不敢,他真怕这些乡野匹夫回来再打一顿。 陈举人被两名军士拖到大门口,直到看见自己家的那几名家丁了,陈举人才松了一口气,问了一句怎么也想不通的话:“陈阉人,你就不怕得罪东林党。” 笑眯眯的陈公公,一口唾沫吐在了陈举人脸上,虎着脸说道:“东林党再有权势,就算是把持了朝政又如何。” “就像你说的,咱家是个阉人,咱家只知道朱舜先生是王公公的好友。” 说完这句话,陈公公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官窑。 陈举人回到工部尚书府邸,忍着身上的剧痛,把官窑那件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才让人把他抬回去医治。 工部尚书张凤翔面无表情的听着弟子的叙述,脸上看不出来一点情绪波动,不过手里的湖笔,却被他按烂了笔头。 好在这件事也让他明白了一件事,福星的亲人,同样是不能招惹的。 远在京师大学堂的朱舜,这个时候刚好睡醒了,肚子饿的‘咕咕’,还没走出茅草屋的木门,就闻到了一股米粥的香气。 先一步醒过来的宋应晶,站在京师大学堂的灶台边,手里拿着蒲扇,煮着一锅小米粥。 听见开门的声音,宋应晶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温醇笑道:“朱先生醒了。” 朱舜拿着两个洗的很干净的白瓷碗,盛了一碗给宋应晶:“四哥,喊我的表字十朋就行,老是喊先生多见外。” 宋应晶拿起一块木板,挡住灶台口,渐渐熄灭里面的火焰,接过来白瓷碗温醇笑道:“那可不行,先生是我家两个孩子的老师。” “师道庄严,孩子们要对老师保持尊重,我们这些长辈也是一样,毕竟先生是在教两个孩子怎么做人,教给他们很多珍贵的学识。” 朱舜见他执意要这样,也就不劝了,心想这才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吧。 喝了小半碗粥,朱舜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四哥准备怎么施粥?” 宋应晶这些年来一直都秉承着宋家的祖训,经常接济贫苦百姓,在施粥方面有着很深的经验:“施粥确实是一门大学问。” “首先地点要选好,施粥的地点要在方便运输........” 还没等宋应晶开始长篇大论自己这些年的经验,朱舜打断了他:“四哥不如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宋应晶重复了一遍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很快他的脸上就出现了郑重,放下只吃了一半的白瓷碗,慢慢咀嚼这四个字的含义。 过了很久,宋应晶突然站了起来,先是摆正自己的衣冠,然后对着朱舜郑重行了一礼:“宋某受教了。” “朱先生不愧是先生,有此等大才,当真是大明的幸事。” 说完这句话,宋应晶的饭也不吃了,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朱舜看着宋应晶离开的背影,吃的更香了。 第九十一章 女真火器局 朱舜吃完米粥,转身刚要把柴门给关上,回去继续研究纽可门蒸汽机。 壮志凌云的宋应晶又回来了。 宋应晶摸了摸鼻子,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朱先生是这样,我想请朱先生帮忙打造一批高炉水塔。” “有了高炉水塔,再加上撒石灰、公厕、换洗衣物这三个方面,就能把世人谈之色变的疫病给控制住。” “要不然几万民夫聚在一起,只要有一个感染瘟疫,其他的很快也会被传染。” 高炉水塔也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想要仿制很简单,朱舜心里明白宋应晶说出这句话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在尊重朱舜的知识产权,别说没什么技术含量了,就算是有,也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藏着掖着:“士慧知道怎么打造高炉水塔,四哥找士慧就行。” 宋应晶松了一口气,郑重拱手,离开了这里。 朱舜在门口等了一盏茶功夫,看到平野上始终没有人影,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关上柴门,拿着一个水壶开始做实验,研究纽可门蒸汽机的蒸汽温度和体积之间,到底有什么函数关系。 辽东,沈阳城。 皇太极一身戎装,带着几名贝勒贝子站在城外的一间小亭子内,亲自迎接一个人的到来。 半柱香过后,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欧罗巴人,身穿紫色弥撒袍,胸前挂着银十字。 欧罗巴人看见皇太极亲自迎接自己,激动了,在远东待了这么多年,很清楚出城十里相迎代表着什么意思。 皇太极看到这个人来了,心里的激动情绪比欧罗巴人还要更甚,但是积威深重的他,没让内心的激动表露出一丝,脸色如常的说道:“欢迎汤若望先生。” 穿着一身紫色弥撒袍的欧罗巴人,正是西学东渐的领袖汤若望。 今天能够见到远东另一位国王,汤若望觉的什么都好,就是一点有些遗憾。 在今天这个重要日子里,汤若望本来是想穿白色弥撒袍,代表着信德的胜利。 他希望在明朝不怎么顺利的传教,在女真这里能够飞速传播主的福音,就像白色弥撒袍的寓意那样,信德的胜利。 可惜在远东,白色可不是什么好颜色,代表着披麻戴孝,只能换上远东人眼里尊贵的紫色。 汤若望在过来以前,已经想好了怎么维护自己和女真的关系,直接按照面见大明皇帝的礼节,跪了下去:“汤若望,拜见后金皇帝。” 皇太极现在还没有建国,只是女真族的大汗,喊上一句只有天下之主才会有的尊称,明显是为了谄媚皇太极。 汤若望又是下跪,又是喊了一句皇帝,一切做的很好,但是有一个细节出错了。 女真自称是大金,后金只是明朝对于女真的蔑称。 皇太极听到刺耳的后金,心里明显有些不舒服,但他同样不会表现出来,脸色如常的说道:“汤若望先生,进城吧。” 汤若望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没有继续走:“尊敬的后金皇帝,你忘了一件事吧。” 皇太极请汤若望过来,只是为了一件事,建立重军。 重军需要大量的鸟铳和火炮,女真族俘虏的汉人工匠不少,但是缺乏徐光启孙元化那样的火器大家。 便让晋商传递给汤若望一个消息,许下重诺,聘请汤若望担任女真火器局的章京。 其中一个承诺,就是在女真八位旗主里挑选出来一位,接受汤若望的洗礼。 皇太极没有说话。 镶黄旗旗主豪格,撇了撇嘴走了出来,摆了摆手,让一名包衣搬来一张紫檀太师椅,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面。 洗礼,对于汤若望这些欧罗巴人来说,是一件极其庄重的事情,看到豪格这个样子,脸上故意露出了不悦。 豪格斜瞥了他一眼,嘴上骂骂咧咧道:“麻溜的,等会儿爷还要去打猎。” 汤若望看了一眼皇太极,见他还是不言不语的站在那里,只能将就着给豪格洗礼了。 洗礼结束,汤若望拿出了一柄贵族十字剑,为了这柄贵族十字剑他可是花了大代价。 正要说出一连串感动人心的话,再让豪格见识见识贵族十字剑的锋利,这样就能拉进和这名旗主的关系了。 谁知道,豪格随手接过来贵族十字剑,随手扔给了包衣,挎着顺刀消失个没影。 等到豪格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沈阳城的一座府邸内,并没有出去打猎。 豪格看着坐在松林里,抱着白猫正在下棋的范文程,搓了搓手笑道:“老范,事儿办妥了,你看........” 范文程拿出一袋银子扔了过去。 豪格接过来银袋子,拿出一锭银子用牙咬了一下,确认是真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得嘞,老范啊,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千万不要忘了小爷。” “阿玛,我先颠了。” 皇太极听着长子不知道打哪学来的口音,嘴角扯了扯。 范文程忍不住笑了,抚了抚白猫说道:“火器局和重军建立了,算是今年为数不多的喜事。” “还有一件喜事,不知道大汗愿不愿意听。” 皇太极放下手里的棋子,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范文程捻起一枚棋子,悬空在棋盘正中间的天元位置上:“最多一个月,明朝的北直隶就会爆发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瘟疫。” “而且是一场无法控制的大瘟疫,整个北直隶少说也要死一百多万汉人。” “其实吧,瘟疫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有多大的毒性,说起毒性,瘟疫还不如砒霜。” “瘟疫之所以叫做瘟疫,就在于瘟疫无法预防,无法控制,只要有一个人得了瘟疫,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村子,一个县,一个州府,甚至一个省。” “只要有人研究出控制瘟疫,预防瘟疫的办法,瘟疫也就没那么可怕了,顶多死几个村的人,不可能波及整个北直隶。” “啪!” 范文程意气风发的落下了棋子,落在天元位置,笑容款款的说道:“可惜。” “这世上没人知道怎么控制瘟疫,能够控制瘟疫的,应该只有神仙了。” 皇太极深以为然的重重点头。 第九十二章 爆发瘟疫 五月十九,夏至。 按照惯例,每逢夏至这一天,大明的官员们会有三天的休沐假期,崇祯三年的夏至,满朝文武没有一人休沐,全被皇帝紧急招入了皇宫。 北直隶下属的顺天府,爆发了瘟疫。 皇极殿。 崇祯坐在大殿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眼里出现了一丝怒意。 几个月前,发布诏令让官僚乡绅们开设粥厂,周济那些没有活路的大明子民,结果响应的官僚乡绅寥寥无几。 不响应也就罢了,朝廷把粮仓里的粮食发放完了,购买粮铺里的粮食,这些幕后的东家竟然坐地起价。 大发国难财,喝灾民血。 崇祯本来计划用来建立新三大营的银子,全部花光了,勉勉强强够北直隶的老百姓熬到冬至。 冬至仅仅是冬天的开始,今年冬天,就因为这帮子官僚乡绅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北直隶的上等水浇田和中田,已经种不出粮食了,数量最多的下等田产量很低,秋收的粮食,最多可以养活一半的老百姓。 还有将近两百万的老百姓,没有饭吃。 那些可都是大明的子民啊,崇祯每每想到这么多的大明子民会在今年冬天饿死冻死,都喘不上气来。 朝廷已经没有银子了,上哪去买两百万老百姓的口粮,如果这些官僚乡绅不坐地起价的话,这两百万大明子民的口粮早就已经置办妥当了。 现在北平城外的顺天府爆发了瘟疫,这些平时自诩忠君爱国的‘忠臣’,一个个说家里有事,要回老家一趟。 祖籍在北直隶的官员,随便找个借口,要么说自己的老师客死他乡,要么说亲朋好友客死他乡,一副为了孝义可以辞官的大义凛然。 崇祯看着这一张张丑恶嘴脸,有些反胃。 朝班前排。 工部尚书张凤翔早在几个月以前就告假了,也批下来了,办完最后一件事,他就要去紧挨着山东的大名府,暂时避避风头。 就在大殿上充斥着一片告假声的时候,工部屯田司的郎中,站出来说了一句人话:“微臣有一件大事,想要禀明皇上。” 终于有人肯为国事操心了,崇祯心中的火气平息了一些,面无表情的说道:“爱卿请讲。” 屯田郎中也没用声泪俱下的表情,衬托这件事多么的痛心疾首,只是一板一眼的讲述:“启禀皇上,微臣这段时间清查北直隶还有多少田亩能够种地的时候。” “发现了一件怪事,女真鞑子撤退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要是爆发瘟疫的话,早就爆发了。” “可是在这个长达三四个月的时间内,并没有爆发瘟疫,可就在几天前,瘟疫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爆发了。” 几位闭门养神的尚书,同时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屯田郎中,心里对工部尚书的这名得力干将,有了一个评价。 口才不亚于彻底消失的金之俊。 屯田郎中陷害宋家的这番话,极其高明,没有主动说,而是一步步的诱导皇帝,让皇帝以为是凭借自己的才智,看穿了这一切。 别人说的,皇帝或许会保持一定的怀疑,自己看穿的东西,一定会深信不疑。 崇祯的手指忽然按住了龙椅,紧紧的按住,指甲发白,面部表情的说道:“继续说下去。” 屯田郎中极力遏制脸上的笑意,但有些时候情绪是控制不住的,赶紧低下了脑袋:“前几天,有家宋氏作坊为了多生产一些布匹,突然增加了人手。” “宋氏作坊的纺妇,已经超过七百人了。” 这句话落在大殿内,嘈杂的皇极殿骤然安静了下来,看向了说出这句足够灭九族言辞的屯田郎中。 知道工部尚书谋划的人,很少,只有东林党的几位核心人物。 朝堂上的官员大多都不知道这是工部尚书的庙算,天下的老百姓害怕瘟疫,这些纸醉金迷的官员们更加畏惧。 “奸贼,误国啊!” “皇上,末将请求率领神机营抄了宋家。” “皇上啊,抄家太仁慈了,应该夷灭九族!” 安静下来没有多长时间的大殿内,又开始发出各种呼喊吵闹的声音,不同的是,这次出奇一致的要求夷灭宋家。 大国治理,需要镇之以静。 作为一国之君,不可轻易断言一个人的生死,何况是一家一百多口。 今天,崇祯是坐上大殿之上,第二次动了杀心。 第一次。 铲除阉党。 第九十三章 我有米涅手枪 瘟疫的突然爆发,确实是人为造成的,范文程一共埋下了两子后手,第一个就是已经被发现的死人坑。 第二个后手,则是范文程一手培植的特务机构雄库鲁。 北直隶作为直属于大明京师的一个省,范文程在北直隶呕心沥血培植了一批最为优秀的谍子。 尤其是崇祯登基以后,东厂遭到了重创,锦衣卫内部出现了腐败,北直隶简直成了雄库鲁的后花苑。 去年女真人奇袭京城,一路上畅通无阻的就像在草原上驰骋,那是因为雄库鲁制作了一张军事舆图。 军事舆图上仔细标注着各个军镇的军士数目、鸟铳火炮、粮草储备等等,标注着北直隶的山川河流。 甚至就连每个村子有几口水井,都标注的清清楚楚,方便八旗兵和战马及时补充清水。 可就是因为过于顺利了,顺天府的大谍子索斛律还没来得及通知皇太极,大明京城外面的无数庄子连张草席都没有剩下,女真八旗兵和蒙古鞑子就已经踏在了这片沃土上。 就在女真人撤退的第二天,顺天府所有谍子的统领索斛律,策划了一场针对朱舜的刺杀。 一直没有施行,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让北直隶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让汉人死光了才好。 虽说因为这场瘟疫,北直隶所有的谍子基本上都暴露了,范文程呕心沥血多年的成果毁于一旦,谍子们潜伏多年的忍辱负重也功亏一篑了。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场神仙也控制不住的瘟疫,会让汉人死的比辽东之屠还要多的多。 辽东之屠死了有一百多万汉人吧,这场瘟疫怎么说也得死个两三百万人。 索斛律只要想起来这一次汉人死亡的人数,比女真人的总人数还要多,脸上就会露出一抹子陶醉。 真是大快人心呐。 不过在紧急撤离以前,索斛律要亲手宰了一个人,宰了那个毁了他多年心血的朱舜。 为了制作那张舆图,索斛律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可以说是他人生的全部,就因为朱舜,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索斛律潜伏在永定河岸边的宋家粥厂里,静静看着处理流民的朱舜,轻声道:“纪劈柴,你可以去了。” 纪劈柴是一员极其擅长刺杀的谍子,在顺天府所有谍子里排的上前三,死在他手里的锦衣百户不下四人,当年甚至差点杀死了一名东厂的档头。 用来刺杀朱舜,不免有杀鸡用牛刀的嫌疑。 索斛律今天带着顺天府所有的核心成员一起紧急撤离,本来不应该触犯谍子的大忌,暴露以后停留在一个地方超过一炷香时间。 只要能杀了朱舜,一切都是值得的。 再说了,杀了一个只跟着百户朱忠义练过一些粗浅把式的朱舜,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一瞬间的事。 朱舜研究好多天,大致搞清楚纽可门蒸汽机的构造和原理了,接下来就是等着朱氏纺纱厂赚了钱,根据模型打造真的蒸汽机了。 终于可以打造蒸汽机了,心情大好的朱舜就准备给自己放几天假,轻松轻松,正好宋应晶找他帮助梳理灾民和流民,便过来帮帮忙。 顺天府本地的灾民和从其他州府逃难过来的流民,按照籍贯,分配到一个个用石灰画出的区域里面。 每个区域都有一个粥棚,想要吃饭,先去高炉水塔那里洗澡,用热水把身上携带的各种病菌洗干净,然后再把身上的衣服洗了。 反正现在是夏天,衣服很快就干了,干了以后从宋家的家丁手里拿着一个编号牌,去领吃的。 宋应晶烦心了很多天的管理大量灾民问题,就被朱舜提出的一个小小的编号给解决了,忍不住夸了一句:“朱先生不去做地方官,真是可惜了。” 朱舜笑了笑说道:“没有那个精力,我现在都忙不过来了,又要打造研究东西,又要开办京师大学堂,还要管着王恭局。” “再给我找一件事做,非得把我累死不可。” 宋应晶端来一碗凉白开,递给了朱舜,温醇笑道:“能者多劳,不过先生说的这碗凉白开,作用还真是大,让灾民们减少了疾病。” 朱舜笑了笑,没有说话。 凉白开、抗生素、赤脚医生,可是救命的三大法宝,当初建国以后就是靠着这三样东西,老百姓的平均寿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朱舜刚要接过来凉白开,发现了不对劲,有一名灾民越过了围栏冲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朱先生小心!”平时温文尔雅的宋应晶,大吼了一声,就要把朱舜扑倒在地,用身体挡住朱舜。 朱舜伸出手臂,拦住了宋应晶,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个人真是把我当盘菜了,围栏距离这里最少也有一百米。” “我这个指挥棚子的周围,还都是空地,哪里还是刺杀,分明就是光明正大的当街杀人。” 纪劈柴确实没把朱舜放在眼里,他也有蔑视朱舜的实力,藏在四周保护朱舜的两名东厂番子和两名锦衣卫,全部被他悄无声息的割喉了。 还有那几名宋家的家丁,更是轻松的干掉了。 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都不是纪劈柴的对手,一个文官出身的朱舜,他会放在眼里? 朱舜摇头笑了笑,再次拦住要拉着他逃跑的宋应晶,叹了一口气:“难道你不知道我王恭局的大使吗。” “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大使,我会不给自己造个火器防身?” 说完,朱舜从腰间束条上特制的皮套里,掏出了一把米涅手枪,瞄准了纪劈柴。 只听‘嘭’的一声,这名纵横北直隶的刺客,倒在了血泊里。 索斛律看着惨死的纪劈柴,却是点了点头,作为北直隶的大谍子,早就猜到了朱舜会有火器,但是这种火器重新上弹药的时间很短。 但这个很短,对于一名顺天府排名第二的刺客来说,十分的漫长,足够杀死朱舜三四次了。 朱舜刚刚放下手里冒着硝烟的米涅手枪,又是一名刺客飞速冲了过来,最多十几秒就能冲过来。 朱舜看着手持匕首冲过来的刺客,赞叹道:“不慢了,博尔特也就跑了9秒58。” 第九十四章 瘟疫四起 不过,朱舜从另一个皮套里掏出来米涅手枪,只需要三秒时间,瞄准刺客只需要一秒。 一共四秒。 距离朱舜只有十几米的时候,意料之中的看到了刺客脸上的难看,就像吃了苍蝇一样。 “砰!” 朱舜放下第二把米涅手枪,摇了摇头:“武术再好,一枪撂倒。” 索斛律还是点了点头,这两名汉人刺客不过是他用来消耗朱舜后手的工具,还想跟着他回辽东? 呵,就算他们俩亲手杀过多达四十名以上的汉人,也不会带他们回去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索斛律真正的后手,其实是他自己,纪劈柴在顺天府排名第三,又死了一个排名第二。 排名第一的那个刺客,就是索斛律自己。 就在第二个汉人刺客死亡的一瞬间,索斛律手里的那张剧毒小弩,‘咻’的射出了一支箭矢,正中朱舜的心口。 “朱!先!生....嗯?” 宋应晶悲痛的大喊还没喊完,瞧见朱舜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也就只有踉踉跄跄,并没有倒下。 朱舜感觉自己有点像感情骗子了,骗了宋应晶两次的悲痛感情,拍了拍宋应晶的肩膀,安抚了他一下:“没事的,我有防弹衣。” 宋应晶脸上的悲痛,有点僵硬了。 这句话刚说完,索斛律扔下手里剧毒小弩,拔出匕首冲了过去,没射死朱舜,就用匕首割断他的喉咙。 至于朱舜还有没有火枪,不可能有了,那个皮套只有两个,不会有第三支火枪了。 索斛律冲到一半的时候,发现自己错了,朱舜腰间的束条上确实没有火枪了,但是他背后还别着一把米涅手枪。 朱舜掏出来米涅手枪,对着索斛律就是一枪,索斛律不愧是顺天府第一刺客,临危反应极快,迅速偏了一下身体,这一枪只打在了他的左臂上。 受了伤的索斛律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放弃刺杀立刻离开这里,二是趁着朱舜用完最后的后手,继续完成刺杀。 电光火石之间,索斛律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继续刺杀,因为他坚信已经掏出来三支火枪的朱舜,不可能再有火枪了。 事实证明索斛律的坚信是错的,朱舜迅速扯断了对襟的扣子,敞开了衣服,腰部的左右两边各自别了两把米涅手枪。 还有四把。 算上腰后的那一把,一共别了五把米涅手枪,算上皮套里的两把,一共有七把米涅手枪,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军火库。 “嘭!”“嘭!” 两声枪响过后,没有防备的索斛律,倒在了血泊里。 眼睛瞪的很大,死不瞑目。 这一连串事情发生的很快,等到灾民和流民反应过来,三名刺客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有人刺杀朱大善人!” “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 看见有人胆敢刺杀朱舜,这群乖顺的灾民和流民当成就变成了暴民,冲垮了围栏,冲到三名刺客面前开始鞭尸了。 还有一百多名身强力壮的暴民,自发的组成一堵人墙,挡在朱舜所在棚子的四周,防止流民里面还有刺客。 朱舜看着眼前的一幕,就像当初西法党人无条件信任他一样,心里沉甸甸的。 这群贫寒百姓,书读的不多,字认识的很少,却比那些自诩忠君爱国的官僚乡绅更明白一个道理。 知恩图报。 官僚乡绅不用辛苦种地,不用缴纳赋税,享受着这个国家给他们最大的善意。 到头来,却是大发国难财。 喝兵血,喝灾民血,喝干这个国家的血。 挡在人墙后面的朱舜,觉的自己针对官僚乡绅整个阶层掀起第一次工业革命,是值得的。 虽说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有权贵阶层,但是最起码,实业家能给这些只求有口吃的老百姓创造一个个活命的机会。 实业家知道事业救国,事业兴邦。 再伟大一点,可以催生出任先生马先生那样的大实业家,拿着百姓给他们的财富,推动这个国家不断进步。 只有不断进步,老百姓的生活条件才会越来越好。 官僚乡绅却巴不得老百姓没钱,巴不得老百姓活不下去,这样老百姓才会老老实实的给他们当牛做马,老老实实的给他们当佃户。 “火速护卫朱大使!” “朱先生是否受伤了?” 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的反应相当的迅速,朱舜沉思一些事情还没想完,数十名东厂番子和锦衣卫一起出现在了四周。 这里暂时不能待了,朱舜给东厂小档头和锦衣卫总旗打了一个招呼,收好米涅手枪回去了。 朱舜被刺杀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崇祯静静的看了一眼负责朱舜安全的东厂档头和锦衣卫百户,两人吓的赶紧跪下磕了一头响头,然后迅速去加派了人手。 崇祯收回目光,看向了大殿下方的文武百官。 工部尚书张凤翔也在看着崇祯,渐渐眯起了看似昏花的老眼。 从今天开始,朱舜将会一步一步的陷入泥潭,成为东林党的一员。 成为他张凤翔的郭嘉郭奉孝。 有了朱舜这个奇才,大业可成,党魁可期! 安静的朝班里,走出来一位监察御史,手持玉笏汇报道。 “启禀皇上,顺天府北部的密云城城郊,发现瘟疫。” 这名监察御史走回朝班,又有三名巡视地方的监察御史,走了出来。 “启禀皇上,顺天府南部的保定城城郊,发现瘟疫。” “启禀皇上,顺天府西部的涿州城城郊,发现瘟疫。” “启禀皇上,顺天府东部的丰润城城郊,发现瘟疫。” 除了顺天府中部的京城,顺天府四周全部出现了瘟疫,坐在大殿之上的崇祯,轻轻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说道:“抓人。” 工部尚书张凤翔听到抓人两个字,彻底放心了,朱舜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回天乏力了。 工部尚书张凤翔太清楚皇上的脾气了,崇祯越是平静,说的话越少,就代表着他内心越是震怒。 瘟疫又是崇祯内心最不能触碰的禁脔,宋家这次肯定要栽了,朱舜这个郭奉孝已是囊中之物。 第九十五章 朱舜的面子 朱舜回到京师大学堂没多久,冲进来一队十二亲卫的少爷兵,要把宋士慧宋士意给抓走。 胡瞎子今天刚好去朱氏纺纱厂看看儿子,要回去了,专门跑过来给朱舜送一瓮吴兴连带鲊,这是一种江南吴兴特有的腌鱼。 胡瞎子当初在辽东的时候,一名吴兴籍贯的夜不收教给他的,可惜那名喜欢做腌鱼的吴兴夜不收,死在了天启七年。 胡瞎子推开柴门,正在谄媚的给朱舜打招呼,就看见一队少爷兵披挂一身骚包的鲜亮罩甲,挎着镶银雁翎刀走了过来。 胡瞎子笑了,得,正愁没有机会在朱先生面前,好好的表现一次,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手里的陶瓮小心放好,胡瞎子也没拔出雁翎刀,就只是站在京师大学堂门口。 那群气焰嚣张的少爷兵,立刻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一步了。 当初,王恭厂那群残疾中年汉子的壮举,他们可是从头看到尾。 别看这帮子退伍军士个个有残疾,杀起八旗兵来,那叫一个砍瓜切菜。 十名装备精良的强壮亲军,面对一个只是挎着一把破旧雁翎刀的残疾军士,居然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朱舜把填充好米尼弹的米涅手枪,一把一把的别好,虽然每把米涅手枪有一斤多重,加起来都快十斤了,还是一把不少的别在身上。 重是重了些,不过有了这七把米涅手枪,人身安全就有了保证。 朱舜走过去问了一句,知道这群少爷兵来这里的目的,平静道:“士慧士意,你们俩跟着去吧。” 宋士慧放下背后的箩筐,宋士意从踏板织机旁边离开,深深的行了一礼,跟着少爷兵们离开了这里,没有一丝紧张和害怕。 有先生在,不怕的。 朱舜走回篱笆院子里,坐在青砖井口边上,静静的看着京城方向。 没有任何要去求情的意思。 因为根本不需要求情。 五月廿二日。 顺天府北部,怀柔城城郊,顺义城城郊,发现瘟疫。 六月初五,小暑。 顺天府西部,固安城城郊,永清城城郊,发现瘟疫。 六月初九。 顺天府南部,文安城城郊,大城城郊,发现瘟疫。 六月十一。 顺天府东部,玉田城城郊,香河城郊,发现瘟疫。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半个顺天府都发现了瘟疫,坐在大殿之上的崇祯,因为这件事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 崇祯疲惫的看着一个也没放走的文武百官,声音沙哑的问道:“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又开始吵了起来,有的说要请和尚们做一场法事,有的说要祭祀瘟神,更有甚者,竟然劝崇祯迁都,顺天府的老百姓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这时,不顾生命安危自发去各地勘察疫情的徐光启回来了,带来了一个更大的噩耗。 “启禀皇上,通州城也发现了瘟疫。”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终于慌了,通州城距离京城只有数十里,最多三天,瘟疫就会传到京城。 崇祯听说瘟疫传到了通州城,心情本来应该更加沉重才对,不过看着下面慌作一团的满朝文武,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终于要轮到你们这些官僚乡绅了。 作为东厂一名大档头的王承恩,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说的东西什么时候说。 现在,是时候说出那番话了。 王承恩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几乎让朝堂石破天惊的消息:“皇上,屯田郎中弹劾宋家作坊那件事,确有其事。” “不过,根据番子们的汇报,奴发现了一件怪事。” “按照屯田郎中的意思,瘟疫的起因应该是宋家作坊才对,可是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大半个顺天府都发生了瘟疫,唯独宋家作坊没有发生瘟疫。” 崇祯猛的回头,直勾勾的看着王承恩:“你的意思是?” 王承恩没有给出一个定论,只是低声说道:“奴不敢胡乱猜测,只是在叙述东厂的谍报。” 这件事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宋家有预防瘟疫的办法! 崇祯突然站了起来,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快宣宋应晶。” 王承恩声音压的很低,但今天的这个低和过去的不一样,今天的低能让大殿之下的官员听见。 前面官员听见了,除了脸色难看的工部尚书,其余五位尚书赶紧不留痕迹的踢了一脚身后的侍郎们。 侍郎们哪里还有半点的架子,就像是在争夺空缺的一部尚书官帽子,争先恐后的站了出来。 “微臣兵部侍郎,愿意去请宋先生。” “微臣户部侍郎,甘愿去请宋先生。” “微臣吏部侍郎,请愿。” 说到最后,请愿都出来,这个姿态放的真的够低的。 崇祯现在没有闲工夫在这里跟他们扯皮,直接点了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徐爱卿,辛苦你跑一趟。” “这是臣的荣幸。”徐光启说完这句话,快步离开了皇极殿,赶往东厂的私狱去请宋应晶。 希望没被折磨死。 徐光启来到了这处堪比十八层地狱的东厂私狱,嘴角抽了抽。 宋应晶一家子哪里是囚犯,分明就是大爷。 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不说,东厂番子们担心宋应晶一家子在这里闷坏了,还专门请来了昆曲戏班给他们一家子解闷。 旁人要是看到这一幕,肯定以为自己在做梦,徐光启知道一些内幕,也就理解了。 宋家的两个小辈宋士慧宋士意可是朱舜的弟子,还是敬过茶送过束脩的师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教书先生。 在东厂番子眼里,朱舜是谁? 那可是东厂王公公的挚友,听说朱舜每次去王公公的宅子,都是用最好的蒙顶茶招待,就连王公公的菜户都出来亲自接待。 当初,有个在底层干了一辈子的番子,就因为冒险给朱舜传递了消息,第二天就提拔了小档头。 谁还敢不伺候好了。 宋应晶捻起一枚六芳斋的桂花糕,刚要放在嘴里,看见了走进私狱的徐光启,心底有了笑意,果然和朱先生预料的一模一样。 徐光启看着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六芳斋糕点,一盘盘的摆在老虎凳上,竟是忍不住有些想坐牢了。 第九十六章 朱舜是个好先生 摇了摇头,把心底的想法甩出去:“宋先生是吧,皇上宣你进宫,希望你能接下治理瘟疫的重任。” 宋应晶知道外面已经瘟疫四起了,很想出去,倒不是为了立功,只是想着早一天出去,就能多救一些老百姓。 但是想起朱先生的交代,宋应晶拒绝了这个简在帝心的机遇:“劳烦徐侍郎回去告诉皇上,宋某戴罪在身,恐怕担当不了这么大的重任。” 瞧见宋应晶拒绝了召见,徐光启没感到多大的意外,估计是读书人的倔脾气上来了。 宋家耗尽了家产天天施粥,救活了多达十万百姓,没有得到嘉奖不说,还平白无故的蒙受了那么大的冤屈,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皇上这一次,怕是要学着刘皇叔三顾茅庐了。 徐光启没有多说什么,迈步离开了这里,把这里的消息告诉了崇祯。 崇祯正在听王承恩叙述宋家这些年来的善举,知道自己冤枉了一家怎样忠君爱国的书香门第,苦笑了一声:“韩侍郎你去一趟吧。” 六部之首的吏部左侍郎离开皇极殿,急匆匆的去了东厂私狱,结果还是一样,宋应晶心甘情愿在私狱待着。 吏部左侍郎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吃着六芳斋的糕点,喝着松江府的岕片茶,听着苏小小班的昆曲,换了我也愿意在东厂私狱待着。 哪里还是死人都不愿意进去的东厂私狱,分明就是王爷家的府邸。 崇祯也以为这是读书人的倔脾气,心想罢了,就满足他做诸葛孔明的夙愿,再次下令道:“齐侍郎,你去一趟吧。” 六部侍郎里最会和稀泥的礼部右侍郎,比前面两位还着急的去了东厂私狱,因为他的祖籍就是在通州。 结果,今天满朝文武算是开了眼了。 堂堂的正三品侍郎,朝堂里的中枢重臣,一个接着一个的前往东厂私狱,就是为了请一个小小的举人宋应晶出山。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宋应晶载入族谱了。 最后的结局,还是没有请来。 崇祯没有闲工夫苦笑了,赶紧让文武百官商议出一个章程来,到底怎么才能把宋应晶请出来。 结果,满朝文武又开始吵架了,各持己见,各有各的方法。 就在崇祯忍住不住要叱责的时候,站在旁边的王承恩,低声说了一句:“皇上,奴记得朱舜好像是宋家两个小辈的师父,不如问问朱舜。” 崇祯猛的一拍龙椅,心想对啊,怎么把这位给忘了。 想起自己一惊一乍的动作有损皇帝的威严,轻咳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承恩,这件事你亲自跑一趟。” 堂堂皇帝的伴当,权柄煊赫的司礼监太监,竟然亲自去找朱舜,而不是宣他过来。 文武百官不得不重新估量朱舜简在帝心的程度。 至于当事人王承恩,心里就一个想法。 早就习惯了。 王承恩也没坐轿子,精通弓马骑射的他,骑上一匹辽东大马,带着十几名弓马娴熟的宦官,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了京师大学堂。 此时。 朱舜还是坐在青砖井边,手里拿着一卷书,静静看着。 听到门外的马蹄声,也没抬头,平静说了一句话:“宋应晶为人至孝。” 王承恩勒停辽东大马刚要下马,听到朱舜说的一句话,也没说什么客套话,赶紧又带着宦官们回去了。 一炷香。 两炷香。 三炷香。 就在文武百官等不急了的时候,王承恩终于回来了。 满头大汗的王承恩,走到崇祯边上,低声说道:“朱舜说了,宋应晶为人至孝。” 崇祯点了点头,立即说道:“来人.........” 话还没说完,崇祯觉的自己还是亲自去请这位宋老太爷,这位老爷子听说国难当头,都七十岁的高龄了,还亲自带人把家里的粮食全部运过来。 自己可倒好,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宋老太爷送进了大牢。 东厂私狱。 戏班子结束了唱戏,心惊肉跳的跑出了东厂私狱,跑的比兔子还快。 宋氏一家子回了各自的牢房,宋家的牢房也都是堪比官僚乡绅家的厢房,只有刚正不阿的宋老太爷坚决不接受这些腐化人心的东西。 一个人坐在冰冷潮湿的牢房里,想着怎么活下去,倒不是宋老太爷贪生怕死,只是他没有脸下去见列祖列祖。 宋氏宗族在宋老太爷手上灭族了不说,还毁了宋家世世代代的清誉,下去怎么面对世代为善的宋家子弟,怎么面对爹。 尤其无法面对爷爷,爷爷宋景一生清廉,是内阁首辅张居正最倚重的左膀右臂,协助张居正为大明王朝延续国祚五十年。 史书上甚至都记载了‘有古大臣之风’。 到了自己手上,断子绝孙了不说,还是死在了只杀贪官污吏的东厂番子手上。 宋老太爷那张褐斑老脸,几乎要落泪的时候,昏暗的大牢被人打开了,走进来一位宋老太爷怎么也不敢相信的一个人。 大明天子。 崇祯看着阴暗潮湿的牢房,心里充满了愧疚,宋氏一家子在这关了都快一个月了,整天吃不好穿不暖,得吃多大的苦。 换了自己,也不会去面见那个昏君。 看着宋老太爷满头的白发,悲愤欲绝的快要落泪了,崇祯赶紧脱下了身上的龙团制袊,披在了宋老太爷身上。 瘟疫这件事太过紧急了,不等宋老太爷回过神来,崇祯开始解释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宋老太爷枯瘦的手指,紧紧握着龙团制袊,老泪纵横。 宋家终于光耀门楣了。 老泪纵横的同时,宋老太爷心里还有一个可笑的想法,自己怎么还不死。 死了以后就可以告诉爹,告诉爷爷,孙儿不曾有辱宋家门风。 还生了个好儿子,好儿子生了两个好孙子,好孙子拜了一个好先生。 就因为这位好先生,宋家,光耀门楣了。 崇祯看着老泪纵横的宋老太爷,更是心酸,更是对请出来宋应晶不抱希望了。 但是抱着对于朱舜的信任,对于朱舜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的信任,还是说出了那句激将法:“就怕宋举人不肯出山。” 宋老太爷猛的拍了一下地面,吹胡子瞪眼的说道:“他敢!” 第九十七章 新式织布机的关键 朱舜嘱咐宋应晶一定要耐住性子,就是为了让宋老太爷享受一回他应得的死而无憾。 宋老爷子年纪已经很大了,总不能让这么一位忠君爱国的老爷子,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宋老爷子这一次赚足了面子,还是在皇帝面前。 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一位位中枢重臣都劝不动的宋应晶,赶紧去控制瘟疫了。 宋应晶凭借高炉水塔、洗衣服、撒石灰、建公厕这几样法宝,预防瘟疫,遏制住瘟疫最让人闻风丧胆的传播能力。 剩下的就交给马士英了,马士英带着一队队军士,围住了发生瘟疫的二十几个村子。 只要发现一例瘟疫,马士英只会认真的吐出一个字,烧。 在两人的通力配合之下,逐渐控制住了瘟疫。 跟着四叔一起离开东厂私狱的宋士意,也不知道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祖宗显灵了,终于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感。 京师大学堂,篱笆院。 朱舜拿着一套木匠工具,由他这个老师打下手,帮助二弟子宋士意打造各种零部件,幸亏朱舜钳工木工手艺都不错,不错到年纪轻轻的就能当上匠头。 要不然还真的不一定能够打造出,二弟子要求的各种奇形怪状零部件。 朱舜看着再次陷入沉思的宋士意,继续梳理踏板织机的优缺点,慢慢引导他打造出新的织布机:“士意,所有织布机织布的速度都一样吗?” 宋士意家里就是开织布作坊的,从小在织布作坊内长大,有着很深的生活体验,摇了摇头道:“先生,不一样。” “织布机一天能织多少布,那得看纺妇的动作快不快了。” “毕竟织出来一纬布,需要纺妇拿着梭子从右边穿到左边,再从左边穿到右边。” “纺妇手里的梭子不停的一来一回,才能一点一点的织出来棉布。” “等等!” 宋士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拿着梭子往左边飞快的扔了过去:“先生的意思是,织布速度的快慢,在于梭子左右穿过的速度。” “梭子左右穿过的速度,在于纺妇的动作是快,还是慢。” 在织布的过程中,纺妇拿着梭子一点一点的穿过去,需要不短的时间。 宋士意用手扔过去,只是一瞬间,梭子就把纱线从右边带到左边了。 宋士意拿着梭子不停的扔来扔去,就这么傻乎乎的扔了有半柱香时间。 朱舜笑着看了半柱香时间。 忽然间,宋士意楞在了原地,喃喃道:“也就是说,只要加快了梭子的速度,就能加快织布速度。” “可是?一个人的动作再快,也是有限度的,而且就算暂时加快了,最多保持一盏茶功夫,就会因为手臂酸累变的更慢。” “等等!” 宋士意突然又把梭子扔了出去,只不过不是在踏板织机中间穿过,而是扔给朱舜。 换了别人肯定不知道宋士意这是什么意思,白白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新式织布机诞生机遇。 朱舜在接到梭子的刹那,用最快的速度再次扔给了宋士意。 就这样,师徒二人像是两个傻子,拿着一只梭子不停的扔来扔去。 扔了有不到半柱香时间,宋士意骤然停止了动作,呆呆的站在原地,嘴里念叨不停。 这次发呆的时间就长了,超过了一炷香时间。 就在宋家的一名丫鬟和几名家丁,送来饭菜的时候,宋士意突然大笑起来:“哈哈,我明白了,先生我明白了。” 宋士意转过脸看着朱舜,认真且郑重的说道:“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让梭子变快,却忘了去想梭子慢下来的原因。” “梭子慢下来,那是因为纺妇的动作慢,所以说只要不让纺妇拿着梭子一点一点的穿过去,让梭子自己一来一回的穿过就行了。” 朱舜也笑了,想通了这一点,距离新型织布机就不远了:“那怎么才能让梭子自己穿过去。” 宋士意没有立刻回答朱舜的问题,目光炯炯的说道:“先生,能不能帮我打造一个笙的簧。” “就是乐器笙,发出声音的那个簧。” 第九十八章 新式织机诞生了 笙的簧具有很大的弹性,吹动笙的时候,气流拨动簧会产生振动,发出声音。 朱舜招呼宋士意先吃饭,至于他的兄长宋士慧,跑去背泥土还没回来,给他留一口吃的就行,反正大少爷不吃饭,这些个丫鬟和家丁也不会走。 朱舜宋士意师徒俩都没有心情在那细嚼慢咽,大口吃完饭菜,抓紧时间进行下一步的研究。 京师大学堂就有打造簧的竹子,这个东西打造起来很简单,朱舜特意打造了一个大号的簧交给了宋士意。 宋士意接过来笙簧,用两块青砖夹住固定好笙簧,拿出梭子扔了过去。 梭子撞击在笙簧上面,立刻就被弹了回来。 宋士意没去理睬飞过来的梭子,取下那片笙簧,像是在捧着宋氏宗族的族谱一样,放在踏板织机的右侧:“先生.......” 想要请先生再打造的一片笙簧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朱舜拿着提前打造好的第二片笙簧,固定在踏板织机的左侧:“赶快。” 宋士意重重点头,趁着灵感还在,在两片笙簧之间加了一块光滑的木板,用力一推。 梭子在踏板织机上开始快速的穿梭,一来一回。 “成功!”宋士意跳起来欢呼了一声,在跳起来的一瞬间,紧握的拳头用力甩了一下。 飞梭织布机的雏形。 大明崇祯二年,七月初七这一天,正式诞生了。 今天刚好是乞巧节。 朱舜受到弟子的感染,平静的脸容也露出了笑意,走过去捡起来掉在地上的梭子:“这只是雏形,还有很多地方要改进。” “说说你对这个新式织布机的看法。” 虽然此时此刻很值得庆贺,但是作为宋士意的老师,朱舜要保持冷静,为弟子完善这台新型织布机在他脑子里的概念。 灵感对于一名发明家来说,来之不易,可以说是人生中最难遇到的机遇和最宝贵的财富。 很多足以改变一个时代的发明,往往就在一瞬间。 所以朱舜在第一时间遏制住了心中强烈的喜悦,还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就像是一生郁郁不得志的落魄书生,把儿子从秀才、举人、进士一直培养为新科状元。 其中的成就感和自豪,是一般人所不能理解的,朱舜现在恨不得买来一大批烟花,放它个三天三夜,虽然现在还没有烟花。 喜悦、成就、自豪糅杂成了一股强烈的快感,充满了朱舜的脑子,但他还是及时的冷静了下来,做好善后工作。 宋士意不愧是天生的发明家,听到老师的问话,果断中止了自己的喜悦,仔细分析起来:“第一,梭子容易从木板上滑下来,所有要想办法控制它的方向。” “第二,笙簧是一片薄薄的竹子做成的,用不了几下就会被撞烂,所以要找到一种材质更好的笙簧。” “第三,梭子在木板上滑不了几下,就会停下来,需要重新推动,所以说要想办法让梭子滑动的次数更多。” 朱舜听到宋士意的分析,几乎是笑出了声,二弟子的眼光极其精准,只要解决了这几点,工业时代的织布机就成型了。 “来人!”朱舜喊了一声,一直候在外面等着大少爷回来吃饭的丫鬟,缓步走了进来。 丫鬟施了一个万福:“先生,请吩咐。” 朱舜从怀里掏出来几粒碎银子交给丫鬟,笑着说道:“今天高兴,这是赏你们的,人人有份。” “另外去把三哥和老爷子,还有我爹和两位叔父请过来,就说有一件天大的好事,今天我请他们喝酒。” 丫鬟再次施了一个万福:“谢,先生赏赐。” 丫鬟离开京师大学堂去请人了,朱舜看着自己这名未来注定要改变纺织业的二弟子,笑着问道:“给这个新式纺织机取个名字吧。” 宋士意早就想好了名字,挠了挠头,有些脸红的说道:“就叫朱宋飞梭织布机。” 平时脸皮挺厚的宋士意,关键时刻却害羞了,因为在他看来如果没有先生的引导,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发明新式织布机。 加上一个宋字,有些占先生便宜了。 朱舜揉了揉他的脑袋,淡淡笑道:“就叫宋氏飞梭织布机吧。” 宋士意急忙抬起脸,准备拒绝先生的建议,不过看到先生脸上的淡然。 宋士意突然心脾气和了,不去计较那么多了,傻笑着说道:“多谢先生赐名,以后就叫宋氏飞梭织布机了。” 说完这句话,宋士意欢快的跑了出去,沿着永定河岸边畅快的撒欢。 就这样。 宋氏飞梭织布机诞生了。 一处简陋学堂内。 诞生了一位近代纺织之父。 第九十九章 宋士慧的新方向 傍晚,京师大学堂篱笆院内的一张长条桌子上,摆放着一盆盆的酒菜,全是工厂主朱寿亲自下厨做的,满满的北菜风格。 朱舜为了庆祝宋氏飞梭织布机的诞生,花费的银子可不少,十斤猪肉就花了二两多银子,还有两只鹅,两只鸡,五斤河间驴肉等等。 其中拿来压轴的燕窝菜,更是高达八钱银子一斤,放在平时朱舜难等舍得吃这么昂贵的东西,今天可就不一样了,买了足足三斤,花了二两四钱银子。 宋老爷子和宋应星早早就过来了,宋老爷子坐在长条桌子的主位,朗声大笑的说着当初皇帝怎么求他让宋家老幺出山。 工厂主朱寿和不请自来的吕员外周员外,听的一愣一愣的,匠头朱忠仁则是一脸的不屑,再有本事也不是官,自家儿子可是正九品大使。 朱舜坐在永定河边上的一个木墩上,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宋士慧,准备安慰他几句。 宋士慧很好面子,脸皮又薄,兄弟俩一起进的京师大学堂,舍弟已经发明出新式织布机了,他连一亩地还没有垄好。 朱舜拿出一个布袋子,装着一分五厘银子一斤的柿饼,掏出一个放在大弟子手里:“士慧,从你第一天进入京师大学堂开始。” “先生大概就知道你要想要干什么了,士意想要通过发明出来新式织布机,让宋氏作坊更赚钱。” “你应该是想要发明一种堪比松江府紫色棉花的新型棉花,为师说的不错吧。” 宋士慧点了点头,咬了一口柿饼,脸上出现了难以掩饰的自得表情。 他不在乎舍弟比自己先一步发明了新东西,就在于这种新型棉花,新式织布机织的东西再多,织出来的也还是廉价棉布。 只要这种堪比松江府紫色棉花的新型棉花发明出来,就会是一种高端棉布,一种畅销海外,欧罗巴上流社会争相购买的高端棉布。 朱舜不想打击大弟子,但是有些话最好说清楚,总比十年甚至二十年以后,让他觉的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士慧,但是你要清楚。” “像这种利用杂交的方式,培养新品种的研究,动辄都是十几二十年,甚至辛辛苦苦了二十年都不一定有会有成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宋士慧嘴里的柿饼顿时没了滋味,别说十几二十年了,就是十年他也等不了。 刚才脸上还带着得意的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不说话了。 这件事对于好面子的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因为他想用最快的时间证明自己。 朱舜担心大弟子从此一蹶不振了,拿出一个新的柿饼塞到他的嘴里:“这个你还没开始研究,完全可以换一个方向。” “你的聪明才智又不比士意差,也可以发明出来一种新式织布机或者纺纱机。” “这个人啊遇到了困难,一定不要放弃,要想办法把困难给克服了,等到哪天你回过头来一看,曾经的气馁原来那么的幼稚。” 宋士慧的情绪很快又高涨了起来,从木墩上跳下来,欢快的说道:“先生我决定了,我要发明出来一种缫丝机。” 说完这句话,宋士意没像舍弟宋士意那样小孩行径的蹦蹦跶跶,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 这个时候,酒宴的最后一个客人百户朱忠义来了,朱舜站起来走回篱笆院,叹了一口气,这个大弟子性格还不如跳脱的二弟子,有些好高骛远了。 缫丝机是一种把蚕丝纺成纱线的机械,蚕丝是用来干嘛的?可是用来纺织蜀锦宋锦这些绸缎的纱线,比起棉布要高端多了,比起松江紫花布还要高端。 先不说缫丝机很复杂,就是朱舜都不一定能保证自己能发明出来,就是大弟子的这个好高骛远的性格,外加一个半途而废。 朱舜真的担心大弟子到了最后,什么也干不成,白白浪费了世界级天才的天赋。 一个人的性格不是那么好改变的,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只能看以后有没有什么办法了。 朱舜回到京师大学堂,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三叔寒暄着问了一句,士慧什么时候发明出来了新的棉花,到时候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工厂主朱寿也就是随口一说,这句话的本意也是在夸赞宋士慧,可以发明媲美松江府紫色棉花的新型棉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士慧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说了一句我不吃了,拉着脸离开了这里,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一桌子人。 宋老太爷才不会在意发明不发明东西的,在他们这些读书人眼里,在天下所有人眼里,发明出来再好的新式机械,也是个商人,哪里有做官好。 现在家里的老幺可是入了皇上法眼的人,要知道在过去,别说是四品知府了,就是个七品知县都能拿捏宋家。 在别的事情上,宋老太爷还可以谦让,唯独涉及到善继堂宋家的颜面,万万不会谦让。 宋老太爷等到朱舜坐下,大家轮流给他这个长者敬酒,瞅着没把老幺放在眼里的匠头朱忠仁,抚须笑道:“以前啊,宋家邀请一位四品知府吃饭,知府都不一定会来。” “现在可倒好,朝廷里的中枢重臣,仅次于尚书的左右侍郎,经常邀请老夫吃饭。” “哎,酒宴太多,想不去都不行。” 匠头朱忠仁咬了一口东坡肉,不屑的说道:“我儿子去王公公府上,每次都是王公公的菜户亲自接待。” 宋老太爷脸上的得意顿时消失不见了,司礼监太监王承恩那可是地位不亚于六部尚书的大太监,左右侍郎还是稍逊了一筹。 宋老太爷笑了笑,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虽说比不上朱舜,但宋家现在的地位可不一样喽。 儿子宋应晶可是简在帝心了。 朱舜喝了几杯就不喝了,想着怎么让弟子踏踏实实的去搞杂交培植,只要掌握了杂交培植的方法,就可以做一件有利于万民的丰功伟业。 杂交水稻。 第一百章 飞梭织布机的彻底完成 杂交水稻的意义不言而喻,可以说是人类文明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养活了全世界数以亿计的人口。 放在大明朝,宋士慧青史留名就不要说了,甚至会有无数的老百姓为他立生祠,成为仅次于孔子的圣人。 朱舜现在已经很了解明朝的风土人情了,知道一亩地的能长出多少粮食,上等水浇田也不过三石多,中田和下田更不要说。 超级杂交水稻的产量可是能达到十五石,即便是研究不出来超级杂交水稻,一般杂交水稻也能达到十石。 配合未来注定要建立的化肥工厂,一年两季全部达到十石绝对没有问题。 大明现在的粮食产量,全部按照上田算的话,一亩地一年也就六石。 杂交水稻配合化肥工厂却可以达到二十石,是现在三倍还多,对于还处于农业社会的大明王朝来说,相当于整个大明王朝的领土扩张了三倍。 朱舜想到幅员辽阔的大明王朝,什么也没干,就因为两项发明就扩张了三倍的领土,就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科技真是第一生产力。” 不过要想完成这两件事,引导宋士慧和发掘新的发明天才,是当前最紧要的重任,也在朱舜心里仅次于蒸汽机的制造。 朱舜酒足饭饱以后,回去自己的那间茅草屋睡觉,几位长辈还没喝尽兴,尤其是宋老太爷刚刚来了劲头,酒就没了。 宋老太爷喊来候在门口的家丁,让家丁再去搬来几瓮剑南烧春,一定要把酒给喝尽兴了。 第二天醒来,朱舜带着宋士意继续研究飞梭织布机,过去晋商和东林党总是主动算计朱舜,这一次朱舜要用飞梭织布机,算计一次晋商,怎么说也要把八大晋商变成七大晋商。 宋氏飞梭织布机的整体框架已经有了,接下来就是把几点小细节给敲定,宋氏飞梭织布机就可以投入生产了。 飞梭容易从木板上滑下来的问题,很好解决,宋士意在木板中间凿出了一道凹槽,飞梭在凹槽里运动,就不会滑落了。 笙簧的问题就不好解决了,宋士意接连换成了铜薄片和铁薄片都是差强人意,铜薄片撞几下就弯了起来,不能继续使用。 铁薄片倒是不会弯,但是很容易折断,只能继续用其他的材料一遍一遍的尝试。 连续尝试了很多材料,始终都是不尽人意,让飞梭织布机的研究又陷入了困境。 朱舜拿着一本初中物理教材走到宋士意身边,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由的笑了。 装成就是从这里路过,手里的那本教材突然掉在了地上,砸在飞梭上。 土地上插着六七只大小不同材质也不同的梭子,初中物理教材正好砸在了一只铁质飞梭上。 轻薄的纸张砸在尖锐的飞梭上,纸张应该当场被穿透才对,可是纸张不仅没有被刺穿,反而是把铁质飞梭砸的更深一些了。 宋士意刚好看了这一幕,一般人肯定从这里面联想不到什么,宋士意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世界级的天才。 注视着铁质飞梭和一堆轻薄纸张组成的初中物理教材,那双经常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再次变成了呆呆的呆滞状态。 小半天过后,宋士意拿起初中物理教材跑开了,一天一夜没有回来。 就在朱舜准备去找宋士意的时候,满眼血丝的宋士意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东西,跑到了踏板织机旁边。 朱舜看着这两个东西,终于明白世界级天才的份量了:“按照计划,士意根据教材砸在铁飞梭上的现象,应该是把笙簧折叠起来。” “再经过折叠起来的笙簧,发明出来弹簧,没想到这小子直接就把弹簧发明出来了。” 宋士意手里拿的那两个东西,就是铜制的两个弹簧。 两个铜簧安放在凹槽的两头,飞梭撞在铜簧上面,首先解决了笙簧容易折断的问题。 其次缓解了飞梭在凹槽里穿梭,受到的摩擦力过大,减慢速度的问题。 宋氏飞梭织布机的织布速度,全在于飞梭的速度,飞梭速度要是变慢的话,织布速度也会跟着降低。 飞梭速度对于宋氏飞梭织布机来说,就是一个灵魂性的问题,决定着织布机的效率。 缓解远远不够,要彻底解决这个难题。 摩擦力问题本来是最难解决的一个难题,宋士意却早就想出来解决的办法,不需要朱舜的引导。 宋士意又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新的铁质飞梭,铁质飞梭的表面打磨的非常光滑。 小舟形状的飞梭两头,分别有一个方形小洞,里面安放着一个小珠子。 宋士意拿起这个真正意义上的飞梭,在朱舜面前晃了晃:“先生,看看这个飞梭怎么样。” 朱舜在书上见过钟表匠凯伊发明的飞梭原型,宋士意手里的飞梭和凯伊飞梭相似度很高,就有一点不一样。 飞梭的造型更加符合力学原理了。 轨道、铜簧、滑珠的问题全部解决了,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击打问题。 飞梭是在轨道凹槽里运动,不可能再用手去推动,就需要一个更加先进的机械部件。 宋士意针对这个击打问题,设计了很多方案,一个一个的去试验,就在大暑时节那天,试验到了一个最佳方案。 在轨道凹槽上方的横杆上,左右两边各自吊着一个木锤,再用一根细绳把木锤连接在手柄上。 只需要拉动这个手柄,就能让飞梭来回的穿梭。 轨道、铜簧、滑珠、木锤一个一个的安装在织布机上,宋氏飞梭织机彻底成型了。 宋士意强行忍住立即坐在宋氏飞梭织机上,进行第一次正式运转。 叫来一名丫鬟和几名家丁,准备了一大桶热水,焚香沐浴。 沐浴过后,宋士意没有穿那件行动利索的棉布对襟,换上了一件宽大的绸缎右衽衣,戴上了四方东坡帽。 对着朱舜郑重的长长作揖,坐上了宋氏飞梭织布机,拉动了手柄。 千百年来,缓慢运转的织布机。 从此,快速运行。 朱舜站在篱笆院子里,见证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第一百零一章 怎么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朱舜看着快速运行的宋氏飞梭织布机,已经不是飞梭织布机了,而是一条重要的工业体系。 近代纺织体系,又完成了一个重要环节。 朱舜准备叫来宋士慧一起见证这个历史性的一刻,本来还在旁边思考缫丝机构造的宋士慧,默默的离开了这里。 在宋氏飞梭织布机彻底完善的那一刻,朱舜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一次朱舜不准备去开解大弟子宋士慧的心事。 让他自己一个人独处一段时间,好好想想也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朱舜就要忙着宋氏作坊改造成宋氏纺织厂了,也让王恭局的匠人们在这个越发难以活下去的崇祯三年,多赚一些银子贴补家用。 京师大学堂在这段时间,就剩下了宋士慧一个人。 远在京城的工部尚书府邸,也只剩下了一些家丁仆役。 工部尚书张凤翔带着一大家子去了济南府,他在这处与北直隶接壤的山东济南府,有一处别业,带着家人暂时离开了瘟疫横行的北直隶。 工部尚书府邸的机幕,也都跟了过来,正在推衍最后一个后手。 张凤翔怎么也没想到,就连瘟疫这种东西,朱舜也有办法控制。 推衍了很久的那盘大局,自然是满盘皆输了,屯田郎中也因为诬陷的罪名被免了官。 张凤翔为了收买人心,就把屯田郎中一家子也带到了济南府富平镇的别业,躲避瘟疫横行的北直隶,算是对他的补偿。 以足智多谋著称的张凤翔,连续栽在朱舜手上好几次,换成其他东林党成员估计现在已经气的病倒了。 张凤翔却是越发的心平气和,心计城府之深沉,范文程见了怕是也会凝重。 当初预留的最后一个后手,一招堪称胜负手的阳谋,从张凤翔深沉的城府里,浮现了出来。 瘟疫。 张凤翔早在瘟疫刚刚出现的时候,耗费很多香火情和银子,甚至不惜把一件珍惜的汉武帝时期的骨董,送给锦衣卫千户,保下了一名即将被烧死的瘟疫病人。 这个瘟疫病人就藏在这座宅子里,小心的隔离了起来,当做胜负手。 只要把这名瘟疫病人偷偷送进黄村,不仅朱舜要死,他全家都要跟着陪葬。 京城第一酷吏马士英,可以连二十四衙门的大太监都敢杀。 夜晚,张凤翔坐在院子里的竹亭里,没有喝茶,没有练字,静静等着机幕们推衍的结果。 半柱香以后,一名中年儒生走了出来:“尚书,那件事已经有结果了。” “八月十五就快到了,朱舜到那天肯定是要回家的,那天可是个团圆的好日子,正好送他们一家人归西。” 张凤翔没有看向中年儒生,闭上了双眼,平静的老脸上出现了一抹子痛快的大笑。 只不过他的大笑还没维持多长时间,就被一名管事给打断了。 管事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脸色慌张的说道:“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军士和锦衣卫,把咱们的宅子给围住了。” 张凤翔听到军士两个字,老脸上的痛快大笑瞬间就消失了,不过在听到还有锦衣卫,笑容又出现在脸上:“不妨事,只要有锦衣卫在,整个山东就没人动的了咱们。” 中年儒生厌恶的看了一眼慌张的管事,淡定自若的说道:“刑部要杀个老百姓都要皇帝亲自审批。” “张尚书可是堂堂工部尚书,正二品大员,谁敢动他,就算是马士英那个酷吏来了,也不敢动手。” “杀个大太监,那是因为太监是皇帝的家奴,只要皇帝不追究这件事,马士英不但不会有罪,还有大功。” “尚书可是东林党的核心成员之一,动了张尚书,就相当于得罪了天下势力最庞大的官僚乡绅。” “他马士英不怕被东林党群起而攻?不怕祖坟被人给掘了,祖宗被东林党挖出来鞭尸?” 一句祖宗被人鞭尸比什么都有用,管事也不怕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小步离开了这里。 中年儒生的嘴应该是被高僧开过光,刚才拿来举例的马士英,就站在府邸的大门口。 锦衣卫千户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解马士英,说的话和中年儒生相差无几:“马大使你可要想清楚了,就连皇上在东林党面前,也是......咳。” 锦衣卫千户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巴掌,差点祸从口出了,哪能在外面谈论涉及皇上的话。 马士英突然转过脸来,认真的看向了锦衣卫千户:“你知道怎么才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吗。” 听到这句话,锦衣卫千户松了一口气,终于是把马士英给劝下来了,不过马士英也就那么回事,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邪乎。 想想也是,马士英的再是京城第一酷吏,碰到把持朝政的东林党,还是得装孙子。 锦衣卫千户以为这是马士英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随口说道:“有钱了有粮食了,不就有好日子过了。” 马士英那双清澈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锦衣卫千户,听了他的回答,认真说道:“你说的对,却也不对。” “我来自边疆,也在苦寒的边疆担任过父母官。” “做了主治一方的父母官,就要对得起官前面的父母两个字。” “所以本官在边疆想尽了各种办法,希望能让边疆百姓的日子过的好一些,甚至是不惜触犯大明律例,谎报县里有灾荒,把赈灾的粮食一粒不少的分给边疆百姓。” “可是到了第二年,边疆百姓的日子还是一样难熬。” “倒不是边疆百姓懒惰,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勤勤恳恳的庄稼人了。了” “但就算种出来再多的粮食,纺出来再多的棉布,还是过不上好日子。” 锦衣卫千户第一次见到这么白痴的知县,不把好处塞进自己的腰包里,反倒是分给那些可有可无的庄稼人,不耐烦的配合了一句:“那怎么才能过上好日子。” 马士英认真的说道:“安定。” “唯有国家安定了,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说完这句话,宅子四周已经堆满了干柴,上面泼了很多的猛火油。 马士英从身边一名弓兵的手里,拿走一只用来照明的火把,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工部尚书宅子门口。 用力一扔,把火把扔进了干柴堆里,‘噌’的一下,一条火龙迅速向四周漫延过去。 马士英注视着熊熊大火,认真的说道:“所以,请你去死。” 第一百零二章 来自松江府的震撼 马士英因为一名瘟疫病人,烧死工部尚书包括他全家的消息,立即在朝野上下引起了巨震。 各种弹劾马士英的奏章,雪片一样飞进了崇祯的案头。 崇祯连夜从龙塌上爬了起来,这么着急,倒不是为了处理马士英,反是为了给他一句支持。 谁知道马士英从山东济南府回来以后,根本没有那个闲工夫和那帮子纸醉金迷的东林党扯皮,又急匆匆的去了另一个地方。 根据东厂传来的可靠消息,顺天府东南的河间府也发现了一例瘟疫,马士英和宋应晶要赶紧把瘟疫给控制住,防止瘟疫传遍整个河间府。 正在忙着改造宋氏飞梭织布机的朱舜,得知了这个消息,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就算马士英不把工部尚书一家烧死,朱舜也会想办法把工部尚书张凤翔给拉下马,现在倒是省事了。 朱舜真正关心的,是由谁来接任工部尚书,不出意外的话,崇祯应该会安排一名嫡系官员,占据这个天下最顶尖的六顶官帽子之一。 朱舜更希望徐光启担任工部尚书的位置,军费开支一直是朝廷的大头,原因就在于官僚乡绅。 辽东说白了就是官僚乡绅的钱袋子。 就拿王恭局下属的火枪厂来说,一支鸟铳的造价高达十五两银子还多,这就离谱了。 朱舜以前看过谭纶的《谭襄敏奏议》,里面清楚的记载了一支鸟铳的造价,一两三钱五分银子。 造价高了十倍还多,可见工部的那些官僚衙蠹,这些年贪污了多少银子。 吏治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相比较吏治,徐光启更擅长火器的制造和番薯的推广。 朱舜希望徐光启担任工部尚书的位置,只是觉的就算是要贪,还是让西法党人来贪,毕竟西法党人拿了这些银子不会用来纸醉金迷。 朱舜心底渐渐了一个清晰的谋划,借助宋氏飞梭织布机坑害晋商的同时,尝试着把徐光启推到工部尚书的位置上。 宋应晶忙着在顺天府各地奔走,已经把宋家作坊全权交给大管家了,每个月查查账本就可以了。 宋家作坊管理者的转变,倒是给了朱舜一个意外惊喜,别看只是换了一个人,但是对于实业的制度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职业经理人的萌芽。 今天,是七百台宋氏飞梭织布机彻底改造完成的日子。 看着一台试运行的飞梭织布机,快速运行,大管家像是傻掉了一样,站在原地,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试运行了一盏茶功夫,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了,朱舜嘱咐了一句:“可以了,停下来吧。” “咱们去门口等着宋老太爷说的那个大人物。” 宋老太爷早在第一台宋氏飞梭织布机打造好了,就见识了这种飞梭织布机的神速,给他带了极大的震撼,彻底改观了他对于京师大学堂的看法。 宋老太爷见识了这种飞梭织布机的速度,第一反应就是炫耀,邀请多年的世交好友白山子过来参加剪彩仪式。 虽然不知道朱舜说的这个剪彩是什么,大概应该是暖房的意思。 白山子是著名的水利大匠白英的后人,洪武年间,南北漕运瘫痪,白英帮助当时的礼部尚书宋礼治理好了水患。 宋礼丝毫不嫌弃白英农夫的身份,成为了朋友,宋白两家也成了世交。 这么多年过去了,宋家逐渐落魄了,当年只是庄稼人的白家,估计是受到了追封为功漕神的白英庇佑,渐渐成为了书香门第。 到了白山子手上更是了不得,白山子凭借他出色的经商能力,一举彻底壮大了白家。 只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就远远超过了地位差不多的宋家,成为了松江府有名的商贾,坐拥十家织布作坊,生意都做到了南洋。 从白山子拥有第一艘海船开始,经常端着架子的宋老太爷,就不敢在这位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面前,大声说话了。 有了三艘海船,宋老太爷不太乐意瞧见白山子那种上位者的姿态,每次都躲着他。 现在好了,有了宋氏飞梭织布机,宋老太爷就能找回自己丢了几十年的颜面。 白山子这段时间刚好运了一船香料,卖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放在过去,宋老太爷都不会见过来拜访的白山子。 今天,却是亲自把这位松江府的大商贾请来,让这位在天下纺织中心拥有三千台踏板织机的大商贾,开开眼。 坐在官轿里的白山子,掀开绸纸帐幔,抚须笑道:“多年不见,九真兄苍老了许多。” 骑着一头毛驴的宋老太爷,本来也想抚须笑,瞧见白山子抚须的动作,抬了抬手,又放下了。 年轻也就年轻了,最让宋老太爷心里不痛快的是,当年唯一可以找到优越感的地方,就是凭借自身的实力考了一个举人老爷。 这家伙可倒好,仗着自己有钱,直接找东林党买了一个进士。 不得不说,在江南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宋老太爷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耸着肩,没有说话, 不过在看见远处的宋家作坊了,宋老太爷顿时来了精神,心想等会儿看你还抚不抚须笑了。 宋家作坊门口,站着不少人,但是基本上都在观望里面的新式纺织机,没有人笑脸迎接白山子。 等到白山子到了,朱舜也不废话,拿着一个用来扩音的编藤喇叭,喊了一声:“开工。” 这道不低的声音落下,宋家作坊内响起了更加响亮的嘈杂声。 七百台宋氏飞梭织布机,在同一时间,快速运行。 站在门口的所有人瞬间呆滞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作坊内震撼的一幕。 坐拥三千台踏板织机的白山子,这位在松江府有名的纺织大商贾,走到作坊门口,看着面前前所未有的一幕,震撼的呼吸都停止了。 朱舜的扫视了一圈,所有人都是预料之中的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就在七百台宋氏飞梭织布机运行的一刹那。 似乎时间停止了,所有人的呼吸也停止了,眼里只有一台台快速运行的飞梭织布机。 朱舜淡淡的笑了。 处暑时节,近代第一家织布厂成立了。 第一百零三章 飞梭织布机的效率 都过去一炷香时间了,朱舜桌子上的茶壶烧了两次水了,西法党人和松江府大商贾还是在那呆呆的看着,越看越是津津有味。 朱舜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打扰了这些正在观看‘女状元’的男人们,西法党人倒还好说,毕竟他们知道带了这一系列震撼的主人是谁,正是这位京师大学堂的私塾先生。 来自松江府的大商贾就不一样了,白山子罕见的露出了恼怒的表情,就像是睡的正香,被人打扰了清梦,呵斥道:“哪里来的浪荡子,如此的没有教........” 没有教养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扬眉吐气的宋老太爷,以前说话只敢嗯一声,现在直接大喇喇的拍了一下白山子的肩膀:“小白啊,这位是宋士慧的先生。” 不说这件事还好,说起这件事,白山子就是一肚子的恨铁不成钢,看向朱舜的眼光都多了一丝厌恶:“宋兄,不是老夫念叨兄长。” “兄长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家里的孩子胡闹也就算了,十几岁的孩子懂什么,你都古稀年纪的人了,怎么也跟着孩子一起胡闹。” “好好的一位正三品先生不拜,那可是正三品的中枢重臣,很多在州府内排的上号的书香门第,都求之不得的幸事。” “反倒是拜一个乡野匹夫为先生,还是教孩子们一些奇技淫巧。” “依我看啊,宋家到了你手里,算是彻底.........” 算是彻底破落的话还没说出口,宋老太爷只说了一句,就让这位来自松江府的大商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种宋氏飞梭织布机,就是朱先生教给孩子的。” 白山子不愧是在松江府都能排的上号的大商贾,刚刚还在呵斥朱舜,下一息直接换成了一脸的堆笑:“原来是朱先生啊,失敬,失敬。” 说出一句失敬倒是也还可以理解,毕竟这里的所有人都亲眼见到了七百台飞梭织布机运行的一幕。 白山子接下来的举动,倒是让西法党人和宋老太爷不理解了,以他书香门第家主和松江府大商贾的双重身份,还与京城里的很多达官显贵有着密切的交往。 竟然是要亲自拜访一个连秀才身份都没有,凭借奇技淫巧当上一个芝麻绿豆小官的朱舜。 白山子堆笑着走了过去,主动拱手道:“不知道先生家住哪里,白某明日亲自去府上谢罪。” 白山子这副狗腿子模样,甚至让宋老太爷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假冒的,不是那个拿捏了一辈子上位者姿态的白山子。 宋老太爷心里痛快归痛快,但还是皱着眉头说道:“不就是一台飞梭织布机,至于这样吗?” 白山子念叨了两句飞梭织布机的名字,转过脸来,面对西法党人和宋老太爷,又恢复了那副积威深重的姿态:“什么叫不就是一台飞梭织布机。” “你啊,是不懂这台飞梭织布机意味着什么。” 白山子脸上露出了郑重且严肃的表情:“意味着,纺织行当将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 “这其中的意义,不亚于隋朝科举制度对于历史的重大意义。” 白山子干了一辈子的松江紫花布生意,在观看七百台飞梭织布机运行的这短暂的时间里,已经计算出了宋氏飞梭织布机的出布量。 白山子知道这些人不相信他的话,伸出了两根手指:“宋氏飞梭织布的出布量,最少提高了二十倍。” 饶是宋老太爷和西法党人震惊于宋氏飞梭织布机的运行速度,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出布量提高了这么多。 在他们看来最多也就八倍,十倍到顶了。 没想到赫然是二十倍。 也就是说,只要宋家把飞梭织布机增加到一千台,就相当于两万台织布机的出布量,一万台,就是二十万台,这个数字未免也太惊人了。 白山子看到宋老太爷和西法党人脸上的愕然,心里还出现了一丝得意,虽然这些飞梭织布机不是他的:“这还是次要的。” “踏板织机是由一个纺妇的左右手操作,所以布匹的宽度取决于纺妇的双臂宽度,正常也就在五尺左右。” 白山子移开目光,看向了快速运行的宋氏飞梭织布机,舔了舔嘴唇:“这种梭子会飞的踏板织机,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只要梭子飞行的凹槽够长,幅宽做到七尺,甚至八尺都没有问题。” 朱舜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做到八尺应该没问题,再宽的话,会因为轨道过长影响飞梭织布机的效率。 听到这里,宋老太爷和西法党人都清楚白山子为什么这么眼热了,对于朱舜的前后态度,会有这么大的转变,简直就像见了一方封疆大吏巡抚。 现在市面上基本上都是五尺宽的棉布,想要做出更宽的棉布,需要特制,不仅需要两个人来操作,而且出布量低的可怜。 这些改造过的宋氏飞梭织布机,大批量生产出来的八尺宽棉布,对于整个棉布市场来说就是奇货。 宋老太爷心里不只是痛快了,有了这些飞梭织布机,就可以救活更多的灾民了,差点为那些活不下去的灾民,对着朱舜长长作揖。 宋老太爷心里虽然不在意两个孙子拜了乡野出身的朱舜为师,但是也不怎么好意思在好友面前提起这件事,更不要说在白山子面前了。 结果白山子的行为,宋老太爷终于敢在他面前抚须笑了,还是大笑。 白山子走到朱舜做的石桌旁边,亲自给朱舜斟了一杯茶,堆着笑脸说道:“不知道朱先生还收不收弟子,我家有个不成器的孙儿,想要拜先生为师。” 说是不成器,其实在松江府那是小有名气的神童,曾经有一位江南名士,甚至主动跑到白山子家里,准备收那名孙儿为徒。 白山子当初都没同意,准备凭借这些年他在京城的香火情,让孙子拜在正三品侍郎的门下。 不是徐光启那种擅长奇技淫巧的正三品侍郎,而是一位精通八股文的大儒。 仅仅是因为一台宋氏飞梭织布机,白山子居然改变了想法,这是朱舜也没想到的,也低估了飞梭织布机对于纺织行业的重大意义。 朱舜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静静的喝茶。 第一百零四章 崇祯的人情 白山子瞧见朱舜不说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借助孙儿拜他为师这件事,购买一批飞梭织布机的念头被看穿了。 白山子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只要先生能够答应下来,老夫出资八百两白银建立一座真正的学堂。” 这句话落下,西法党人都觉的这个人怎么把生意做到南洋的,要知道他们这些擅长奇技淫巧的西法党人,很少能够收到弟子。 学了西法,费钱不说,还考不上举人,要拜师当然要拜那些精通八股文的大儒了。 松江府有名的传奇人物白山子,白手起家,从只有十来个人的小作坊,扩张到今天拥有十个作坊,纺妇数千人,生意都做到了南洋。 以经商奇才白山子的聪明才智,应该不会把自己的孙子往火坑里推,现在不仅推了,还要送出八百两银子的巨款,也要把孙子推进去。 朱舜的表现让西法党人更是看不懂了,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拿出了一张试题:“白老爷子把这张试题交给孙子,如果能够做对一半的题目,我就收他为徒。” 白山子一把抢走了试题,心情大好:“这可是朱先生说的,可不许反悔。” 朱舜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向了大门口:“剪彩仪式还没进行,咱们先把剪彩仪式完成。” 又一次翻新过后的宋氏织布作坊,外面全部用青砖黑瓦建造了一堵砖瓦墙,大门口摆放着一对石狻猊,镇宅的同时,还有招财进宝的意思。 每一百台宋氏飞梭织布机建立一间作坊,一间间作坊,整齐的排列在作坊的北面,更北的地方还有大片的空地,以后用来打造新的作坊。 湢、晾衣杆、公厕一样不少的建立在南面,正西面则是一个建议的码头,用来运送货物。 朱舜走到大门口,两名相貌俊俏的丫鬟站在左右两边,手里拽着红布,中间是一朵大红花。 宋老太爷等人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看起来还挺喜庆的:“白贤弟,一起吧。” 白山子没觉的这个剪彩有什么好隆重的,等到宋士意把编炮点燃,在‘噼里啪啦’的响声里,瞬间就被一股子的喜庆气氛所感染了。 尤其当白山子拿着镀金剪刀,和宋老太爷一起剪断了红布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以后自己要是扩张新的织布作坊,也要搞个剪彩仪式。 宋士意等到爷爷和白爷爷剪断红布条,用力一拉盖在牌匾上的红布,在西法党人这些观礼的人眼里,出现了五个烫金大字。 宋氏织布厂。 除了西法党人,还有两个人见证了这一幕,微服私访的崇祯和司礼监大太监王承恩。 同样是被眼前喜庆隆重的一幕感染了,崇祯心里的忧愁冲淡了不少,那张很长时间没有露出笑意的疲惫脸容,微不可见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朱舜还准备去购买建造纽可门蒸汽机的材料,就不参加宋家的酒宴了,骑上那头小毛驴还没前进多远,就看见了站在荒地里的崇祯。 王承恩递给朱舜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声张,一起去了三十里外的王恭局。 坐在王恭局的公廨里,朱舜把奉茶的人换成了幼弟朱玉,让他和大明的天子混混脸熟。 长的好看到底是有优势,崇祯都不免多看了朱玉几眼,王承恩更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朱先生这里还真是人才济济,想不到竟有这么唇红齿白的小郎君。” 朱舜笑了笑,挑明了朱玉的身份:“这是本官的幼弟。” 王承恩知道朱舜有六个堂弟,因为这事还羡慕了很长时间,人丁兴旺啊。 今天故意说出刚才那句话,其实是说给崇祯听的,继续提点了一句:“令弟还真是一表人才。” 不管崇祯有没有记在心里,说了总比没说要好的多。 朱舜记下了王承恩的这个人情,看向了坐在主位的崇祯:“皇上这次来找微臣,有什么要紧事?” 崇祯没有说话。 不是不想说,只是有些难以启齿,这件事还是需要王承恩来说。 王承恩明白皇上的意思,从对面的太师椅上,坐到朱舜的下首:“不瞒朱先生说,上一次从东林党和晋商手里赚来的银子,全部用来赈济灾民了。” “粮食还是不够吃,还有两百万大明子民吃不上饭。” “咱家就琢磨着,朱先生能不能再想个办法,能不能再开一场赌局,从东林党和晋商手里再把银子赚回来。” “要不然这两百万灾民,肯定熬不过今年冬天,朱先生这可是两百万大明的子民啊。” 说到最后王承恩的声音已经带上一丝哭腔,换作别的太监,朱舜还会保持一定的怀疑,王承恩却不会,他是真心实意为大明考虑。 朱舜已经考虑到了这个严峻的问题,但这是个近乎无解的问题,现在市面上只有晋商手里有大量的粮食。 经过前三次的赌局,晋商就算是脑子抽疯了,也不会参与任何赌局了。 他们是人,还是心计城府远超一般人的顶尖商贾,哪里还会傻了一样不停的给朱舜送钱送粮。 不过朱舜倒是可以从另一个方面解决这个问题,只是还缺少一个契机,只有等这个契机来了才能解决。 橡胶树。 关键就在这里,谁知道契机什么时候来,下个月来了还好说,多一个月都会让大批的灾民饿死。 说句话的人虽然是王承恩,崇祯也没说话,但是他坐在那里,就已经表明一种态度了,算我崇祯欠你一个人情。 朱舜想了想,平静说道:“王公公,这件事本官只能说尽力,至于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王承恩知道自己说出这件事,也是难为朱舜了,号称是布衣隐相的温体仁和国士孙承宗,面对这么棘手的问题也是束手无策。 前者念叨了一句宗室,后者说了一句福王。 话说一半,叹了一口气就不说了。 崇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的过来找朱舜,看看这个福星可有良策。 结果,还是让崇祯大失所望。 朱舜看着背影有些颓然的崇祯,喊来朱玉,让他按照材料清单去把建造纽可门蒸汽机的材料买好,特意交代了一句按照市价的八成购买。 离开王恭局,去了一趟京城。 第一百零五章 橡胶 朱舜这几个月因为橡胶树的事情,不知道找过鲁维奥多少次了,堂倌瞧见朱舜过来了,也不询问官爷要买些什么,直接领着朱舜就往后院走。 来到后院,鲁维奥小心把玩着一只斗彩鸡缸杯,虽然是仿制品,但是在欧罗巴最少能卖上二十马克,按照大明的话说,就是一百八十四两二钱七分八厘。 翻了三倍都不止,鲁维奥甚至都觉的这玩意,比一副油画大师的名画还要值钱。 瞧见朱舜过来了,鲁维奥小心翼翼的把斗彩鸡缸杯放在红绸缎上,轻手轻脚的包裹好,再放进一个结实的橡木盒子里,才算放心。 鲁维奥热情的拥抱朱舜过后,脸上出现了招牌式的热情大笑:“朱,你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 朱舜很想仰天大笑,终于可以打造蒸汽机了! 换了任何一个人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都会激动的仰天大笑,朱舜只是礼貌性的露出了一丝笑意,毕竟对方帮自己找到这个东西也不容易。 鲁维奥看到朱舜脸上的笑意,脸上的大笑更加热情了,总算是帮助这个远东朋友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很有成就感啊。 朱舜手里接过来那片橡胶,捏着柔软的质地,手指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轻微的颤抖:“在新大陆南部发现的。” 鲁维奥耸了耸肩膀,从酒柜里拿出来两瓶白兰地,给了朱舜一瓶,自己灌了一口:“不是在新大陆。” “我的一个朋友是和兰东印度公司的一名船长,他没见过这种橡胶,但是他在爪哇国见过这种树。” “就在树上砍了一刀,过了一段时间真的就凝结成了这种胶状物。” 朱舜听到爪哇国真是觉的双喜临门,解决了打造蒸汽机最重要的材料,也能解决两百万大明子民的粮食问题了。 朱舜站起来主动给鲁维奥一个大大的拥抱,扫了一眼装着斗彩鸡缸杯的盒子,笑道:“我的朋友,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说吧,想要什么报酬。” 鲁维奥耸了耸肩膀,热情的大笑道:“朱,能在远东听见家乡话,很不容易。” “也没有别的要求,希望你能常来陪我说话。” 朱舜指着仿照的斗彩鸡缸杯盒子,笑道:“你喜欢这个东西,那我就送你一只真的。” “真的?”鲁维奥惊喜的几乎跳起来:“哦,朱,你简直就是天使的化身。” 一只泥土烧出来的东西,换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最重要的战略物资,鲁维奥才是天使的化身。 朱舜拿起橡胶小心的放进怀里,离开了西什库,鲁维奥这次亲自送到了街口。 离开繁华的街道,朱舜去了满眼都是琉璃大瓦的东华门王府街,住在这里的全部是天潢贵胄公侯伯爷,算是京城里最有权势的一条大街之一了。 不过论起纨绔的话,躺在祖辈荫庇上混吃等死的王府街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朱舜走在这条大街上,见到最多的是三样东西,一是美人,二是狗腿子,第三就有些反常了,居然是一匹匹辽东大马。 不过这些辽东大马完全可以两个词来形容,镶金戴玉,画彩描金,朱舜甚至见到一匹辽东大马,全身上下涂满了金粉。 朱舜看着那匹健壮的辽东大马,不禁觉的有些可惜,刷了这么多的金粉,估计活不了多长时间。 来到一座最是富丽堂皇的府邸门口,朱舜扣动了响器,从偏门走出来一名穿着绸缎的门房:“这位先生,请问你找谁?” 穿着绸缎对襟的门房,快速扫了一眼朱舜,穿的衣服很破烂,只是一般的松江紫花布,但是气度却是相当的不凡,也就没有摆出盛气凌人的样子。 同样是住着达官显贵的府邸,西华门和东华门就是两个极端。 西华门官邸的门房,就算是宰辅家的门房,也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就连一个乞丐也会小心接待。 东华门王府的门房,全是大爷中的大爷,很会看人下菜碟,如果不是朱舜气度不凡,门房早就冷哼一声转脸就把门给关上了。 毕竟面前的这位门房,可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福王府门房,宰辅来了他也只会说一声在门口等着。 他们背后的主人,只要不谋反,想死都死不了。 朱舜来的匆忙,没有带名刺,只能不合规矩的用嘴直接说了。 反正这些王公侯伯家的少爷,最是反感规矩两个字:“麻烦通报一声,就说北平火器总局的东家来找小王爷。” 哪知道,听到火器总局东家几个字,门房浑身一激灵,露出了一脸的谄媚,赶紧弓着腰给朱舜行礼:“原来是朱大使来了。” “赶紧里面请。” 走进偏门,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瞧见堂堂福王府的门房,对待一个年轻人竟然这么的谄媚,顿时觉的给福王府丢了脸面。 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喝茶的管事,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不过还没等他大骂门房真给小王爷丢脸,听见了一句话。 “这是火器总局的东家。” 管事听了这句话,‘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赶紧用袖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擦了擦,谄媚的笑道:“来来来,朱爷赶紧这边坐。” 管事点头哈腰的邀着朱舜坐下,迅速挺直腰板踢了一脚身边五大三粗的家丁,破口大骂:“一群蠢货,在这杵着作甚,还不赶紧给朱爷沏茶,端茶点。” “另外把丫鬟叫过来几个,赶紧给朱爷捏肩捶背。” 朱舜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平静的看着这一群忙前忙后的狗腿子。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现在京城年轻一辈里,最抢手的是什么,当然是北平火器总局了。 尤其是对喜欢熬鹰斗犬的王公侯伯家的少爷来说,新式火器简直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家里拥有大量田宅土地的公侯少爷们,不愁吃不愁穿,这辈子唯一要干的一件事,就是挥霍。 这样也就造成了公侯少爷们的生活漫无目的,极度的浑浑噩噩,只有血腥刺激的东西才能让他们兴奋。 再加上男人天生就对刀剑枪炮感兴趣,他们又是开国勋贵的后人,骨子里流淌着暴力因子,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狩猎了。 第一百零六章 收俩小弟 北平火器总局的一楼是鸟铳,二楼却不是燧发枪,这种可以量产的先进火器,哪能流入市面上。 二楼是半成品燧发线膛枪,不过购买这种燧发线膛枪需要一套复杂的手续,每使用一份弹药都要在枪局报备在案。 这群公侯少爷们什么都能轻易得到,美人、美酒、美食这些东西,都不用动手指头,说句话就有人送过来,也就不会太过珍惜了。 手续繁杂,还不容易审批的燧发线膛枪,反倒是吊起了公侯少爷们的胃口。 北平火器总局都开张几个月了,审批通过的公侯少爷们,还不到十个人,对于数量极多的公侯少爷们来说,连个水花都打不出来。 越是这样,越是把他们勾引的欲罢不能,都快把他们的魂给勾走了。 朱舜作为北平火器总局名义上的东家,又是打造这些燧发线膛枪的王恭局大使,还是发明者。 朱舜现在可以说是公侯少爷们最想结交的朋友了,可惜这位北平火器总局的东家,相当的神秘,总共也没露过几次面,更加符合公侯少爷们心目中的高人形象。 王府街的少爷们恨不得把朱舜当成祖宗供起来,底下的狗腿子们,当然是要隆重对待了。 万一没有伺候好,朱舜拂袖而去,让少爷丧失这个成为朱舜兄弟的机会,还不得把他们的腿给打断。 朱舜等了没有多长时间,几名美貌丫鬟走过来没多久,刚刚享受王府的腐化生活没有多长时间,就看见一名相貌俊朗的少爷,衣衫不整的跑了过来。 福王世子一把揽住了朱舜的肩膀,自来熟的哈哈笑道:“朱兄弟啊,真是稀客稀客啊。” “你早说你要来玩,哪里还要让你亲自走过来,本世子派人用轿子把你抬过来。” 朱舜看着自来熟的福王世子,也很给面子的笑了笑,毕竟对方是福王的嫡长子:“小王爷,下官有些事要和你........” 福王世子突然打断了朱舜的话,虎着脸说道:“什么下官不下官的,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 兄弟?朱舜的嘴角扯了扯,咱们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好吗,不过看着福王世子期待的眼神,只能客随主便了:“我有些事想和小王爷谈一谈。” “可以。”还没说什么事,福王世子就满口答应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一件事,突然又变的有些扭扭捏捏:“这个咱能不能去火器总局谈?” 朱舜知道福王世子在想什么,点了点头说道:“小王爷,咱们走吧。” 福王世子猛的拍了一下朱舜的肩膀,哈哈大笑:“讲究。” 坐上福王府的云锦苏绣轿子,朱舜看着织造精密的高雅图案,配合苏绣特有的平针手法,福王府还真是奢靡。 云锦可是四大明锦之首,是皇家御用之物,通常用来制作皇后的霞帔,福王府可倒好,直接拿来织造轿子。 来到北平火器总局,一楼照常是堆满了人,二楼的人就少了一些。 朱舜也没规定什么身份才能走上二楼,却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形成了一种潜规则。 只有从五品以上的官僚少爷,家产超过十万两白银的豪商少爷,才能走上二楼。 朱舜和福王世子直接走上了三楼,这里的人就更是少了,只有二三十人,无一例外都是京城里拔尖的那一批纨绔子弟。 三楼上面还有一层小阁楼,平时是朱舜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今天倒是第一次使用。 朱舜很自然的就往上走,谁知道走到一半,就被几名纨绔子弟拦住了。 福王世子站在楼梯上偷笑,没有帮朱舜说话,因为在这里哪里轮的到他帮腔,他这个堂堂的福王世子想要走进小阁楼,还得经过朱舜的同意。 朱舜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让开。” 兴安伯公子嗔之以鼻的看着朱舜,轻蔑道:“出来混,总要先搞一身看的过去的行头,你也不看看你穿的什么破烂,就敢往上走。” “真把自己当成朱舜了。” 旁边的新宁伯公子,嗤笑一声:“就他这样还是朱舜,就连孙堂倌估计都比不上。” “还东家?能在京城有个家就不错了。” “东家。” 还真有人不知死活的喊上一句东家,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突然笑了,没想到这个喇唬还有同伙。 骗到他们头上了,真是不知道永定河有多深。 不过,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感觉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其他的侯伯公子看向他俩的眼神有点玩味。 等到那名同伙走过来,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仔细一看,还是个熟人,北平火器总局的孙管事。 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们俩闯祸了,今天真的见到北平火器总局的东家了。 为了那支摆在三楼琉璃柜里面的三国系列·黄忠,兴安伯公子也是个狠人,直接把身上的蜀锦给扒了下来,披在了朱舜身上,嬉笑道:“本公子就说吧,朱哥应该穿着绸缎。” “小弟身上的这件事蜀锦右衽衣,就送给朱哥了。” 新宁伯公子也是个伶俐人,脑袋上那顶宋锦帽子,直接摘下来戴在了朱舜头上:“朱哥这么的风流倜傥,一件蜀锦还不足够配的上朱哥的身份。” “再加上这顶宋锦帽子,那才是真风流。” 一个没有外衣,一个没有帽子,灰溜溜的赶紧从朱舜面前消失了。 他们俩担心自己以后没有机会买到燧发线膛枪,更担心福王世子整治他们。 福王世子可是京城排在首位的二世祖,他们这些一生没有追求的王公侯伯子弟,最看重的就只有脸面了。 如果朱舜真是个喇唬,福王世子肯定会承了他们俩的人情,要不然,他们俩傻啊,平白无故的跑出来得罪人。 谁能想到朱舜是北平火器总局的东家,那就不一样了,相当于得罪了福王世子的朋友,相当于当众打了福王世子的脸,他们俩以后肯定没有好日子过了。 就在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要走下楼的时候,朱舜把蜀锦右衽衣和宋金帽子拿下了,平静道:“等等。” 其他王公侯伯子弟听到这句等等,脸上的玩味更浓了,看向朱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讥讽。 一个小小的王恭局大使,真把自己当人物了,竟敢借助福王世子的权势,得罪两名勋贵公子。 等到福王世子回到封地就藩,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想怎么拿捏你,就怎么拿捏你。 朱舜没在这些王公侯伯子弟预料之中的把东西扔过去,反倒是小心收好,交给了孙管事:“多谢两位小伯爷的见面礼。” “来而不往非礼也,两位小伯爷应该还没有燧发线膛枪吧。” “小弟的手里刚好还有两个名额,两位小伯爷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去柜台那里把银子交了。” “咱们丑话可要说在前头,朋友归朋友,账还是要算清楚的。” 这句话说完,所有的王公侯伯子弟忍不住在心里,为朱舜喝了一声彩。 好一个朱舜,好一个朱大使,好一个朱先生,难怪发明了燧发线膛枪,这份官场八面玲珑的本事,登峰造极了。 既保住了自己的面子,又给了福王世子台阶下,也给足了两位小伯爷的面子,更是给自己带了一个极大的好处。 只是因为一句话。 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忘记了今天的狼狈,也忘记了今天的大失颜面。 习惯了轻浮的两位小伯爷,罕见的露出了郑重和严肃:“什么朋友,以后朱哥就是我们俩的兄弟了。” 说完这句话,也不等朱舜同意,嘻嘻哈哈的去交钱了。 交了钱,两位小伯爷拿到了梦寐以求,也是在王公侯伯里最有面子的燧发线膛枪,衣衫不整的扛枪走了出去。 对于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要的王公侯伯子弟,哪里会衣衫不整的走出去,太丢人了。 今天这两位小伯爷,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自己衣衫不整,还故意扯了几下。 碰见了熟人也不解释,一脸骄傲的从熟人面前走过去,心想用不了多久,京城就会流传他们俩结交朱哥的传奇故事。 朱哥这个兄弟,认定了。 第一百零七章 福王世子的真面目 朱舜在一片敬重的目光里,走上了小阁楼,福王世子却还像个二世祖一样,在那替朱舜打抱不平,就像是没有看懂刚才的一切。 朱舜刚刚给福王世子倒了一杯茶,福王世子猛的拍了一下杉木桌子,满脸的怒容:“这俩小子是不是不想混了,竟敢得罪朱哥。” “只要朱哥给句话,本世子明天就找人把他们打一顿。” 朱舜平静的看着福王世子在那里吆五喝六,等到他受不了朱舜的目光,讪讪的说道:“朱哥你不要怪兄弟当时没有立刻帮你出头,没办法啊。” “本世子又没带家丁,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俩人。” 朱舜还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这位南明的第一位皇帝。 崇祯死后,已经是福王的福王世子能够一路平安的逃到陪都金陵,并且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先后得到东林党和阉党的支持,登基称帝。 朱舜不信福王世子真的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尤其是在阅读史料的时候,看到了一条很平常只有寥寥一两句话的记载。 当时福王世子和周王一起坐着小舟逃往陪都金陵。 三月十一日周王暴毙在小舟上,三月十八日福王世子上了岸。 看似很短的一段记载,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是结合朱舜看的另一本史料,就不一样了。 周王忠孝贤明,深得人心。 短短十个字,朱舜似乎看到了一段不为人知,数千字也写不完的腥风血雨。 福王世子这副二世祖样子,应该只是他的自污手段,毕竟他的老爹福王当年差点从崇祯老爹手上抢走了皇位。 朱舜突然说了一句话,福王世子脸上的嘻嘻哈哈收了起来,渐渐的变成了一种极为可怕的阴沉。 “小王爷想不想获得一块疆域不比大明少,还没有女真蒙古这些外敌的国土。” 福王世子突然眯起了双眼,只是一个眯眼动作,就让朱舜炸起了汗毛,一股濒临死亡的感觉遍布全身。 骤然间,福王世子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短刀,蹚步前进,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劈向了朱舜的脖子。 哪里还有半点的二世祖模样,分明就是一位精通弓马骑射的辽东骁将,就算是辽东第一猛将曹文诏面对这个情况,怕是也得受伤。 可惜福王世子碰见的是朱舜,一位顶尖枪械俱乐部的前三甲高手,还蝉联了多届的冠军。 “砰!” 一声枪响过后,福王世子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血槽。 福王世子心中骇然,反应极快的来了一个驴打滚,虽然不好看,却很实用,躲在了一张八仙桌后面。 朱舜放下冒着硝烟的米涅手枪,又从右边的皮套里拿出来一支米涅手枪,对准了桌子。 看到第二支米涅手枪,不死心的福王世子这才放下手里的短刀,嘻嘻哈哈的走了出来:“朱哥你看你,这是作甚,兄弟给你闹着玩,你还当真了。” 朱舜笑了笑,我要不是有米涅手枪,估计已经死在了你的刀下:“一句话,想不想。” 福王世子立即展现了自己的枭雄本色,不管想不想,先稳住朱舜再说。 只要离开了这里,有的是办法宰了已经看穿他的朱舜,郑重作揖道:“先生当是我之赵普。” 福王世子没拿刘伯温和李善长比喻朱舜,因为他的太祖,都曾经要杀了这两位国士,只不过刘伯温跑的早,李善长没跑了。 辅佐宋太祖的赵普就不一样了,不仅在太祖朝拜为宰相,在太宗朝也是宰相,死后还配享了太庙。 朱舜淡淡的笑了笑:“我不是赵普,也没那个本事帮你黄袍加身,不过你可以当赵匡胤,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宋太祖赵匡胤可以说是历代开国皇帝里,最能打的之一了,不亚于光武帝刘秀和宋武帝刘裕。 福王世子大概有些明白朱舜的意思了,哈哈一笑,坐在杉木太师椅上:“朱哥先生,请讲?” 听到朱哥先生,朱舜真是忍不住笑了,福王世子还真是一个枭雄,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的不行来捧的:“小王爷能否画出一幅坤舆万国图。” 朱舜问的这个问题,极其重要,涉及到世界观。 这句话其实也就是说说,毕竟在曾国藩出现以前,因为条件的限制,几乎没有一位世界级的战略家。 华夏没有,欧罗巴这些地方更没有,但是华夏有一批天下观的国士,吊打国外所谓的帝国名相。 以当时的地域限制,天下观基本上等同于世界观了,只不过地域扩大了很多而已。 朱舜说出这句话,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福王世子竟然真的拿起了硬毫毛笔,行云流水的勾勒出了一张坤舆万国图。 福王世子隐藏之深,远远超出了朱舜的预料,看来这位让崇祯忌惮的小王爷,是想效仿当年的文皇帝,实在不行就下南洋。 最难能可贵的是,除了南北两极,这张坤舆万国图基本上和世界地图没什么两样了,就连被欧罗巴人称作南大陆的澳洲也有。 朱舜点了点头,有了世界观,接下来就好办多了,指着东方和西方之间,最为重要的两处海峡说道:“这里有两处海峡。” “北方的叫做马六甲海峡,是沟通东方和西方的唯一进出口,谁控制了这里,谁就控制了东西方贸易。” 福王世子皱了皱眉头,指着南方的海峡说道:“不对吧,南方还有一个海峡,应该是两个。” 福王世子给朱舜的惊喜越来越多了,对于那个战略谋划,朱舜越发的有信心了:“我说的是贸易。” “南方的叫做巽他海峡,确实也可以从这里进入西方控制的西洋,不过从西方运往东方的货物,很少从这里走。” “小王爷如果想要把粮食运到北方的辽东,应该是直接从北直隶运到北方辽东,而不是运到南方的山东绕一圈再去辽东。” “先不说多耗费了很多时间,就是人工成本也要增长很多。” “所有东西方贸易的海船,基本上都是经过马六甲海峡。” 第一百零八章 南大陆 “但这个巽他海峡的世界战略地位,也极其重要。” 朱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从远东一直划到欧罗巴:“东方的大明和西方的欧罗巴,位置在一条线上,都在世界的北部。” “所以说东方西方的贸易,都要从北面的马六甲海峡,马六甲海峡也就成了东西方贸易的咽喉要道,也是黄金要道。” 朱舜的手指放在南半部,再次在坤舆万国图上划了一条线,从南洋一直划到了非洲:“欧罗巴南方是非洲大陆。” “要想从南洋航行到同样在南方的非洲大陆,就要走巽他海峡。” “如果还走北方的马六甲海峡,就舍近求远了,所以这个巽他海峡是通往非洲大陆的咽喉要道,黄金要道。” 朱舜突然把手拍在了坤舆万国图上,位置正是南大陆:“福王世子看这里,就在巽他海峡的南方,还有一块疆域不亚于大明的土地。” “这里有大量的金矿、银矿,还可以开辟出无数的肥沃农田,简直就是一块没有经过开发的处女地。” 福王世子明白处女是什么意思,地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两个加在一起,却不明白了,不过结合前面的那句话,也咀嚼出了这个新词的含义。 福王世子呼吸粗重的看着那块幅员辽阔的南大陆,声音都变粗了:“这个巽他海峡东边的陆地,距离南大陆很近。” “大致相当于福建到琉球之间的距离,最多五六天就能抵达了。” “先生,难道是想让本世子控制巽他海峡这个咽喉要道?” “向西可以控制非洲大陆和东方的贸易,向南可以进入那片辽阔的南大陆处女地。” “不过现在有两个问题,和兰东印度公司为了控制巽他海峡这个黄金要道,已经把总部设立在巽他海峡的爪哇国。” “根据本世子的了解,这个和兰东印度公司拥有的海上战船,比起很多欧罗巴国家还多。” “大明王朝想要击败这个和兰东印度公司都很难,更不要说本世子,几乎没有可能。” 看来福王世子不仅对于世界地理,有着清晰的认知,还对世界各国的实力有着一个清楚的了解。 朱舜现在也不好和他说太多,说多了他也不懂,反问了一句:“小王爷觉的我的发明创造能力怎么样。” 燧发枪、线膛枪、水力钻床、比大纺车更好用的水力纺车,这一件件堪称国之重器的发明,早就给福王世子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福王世子很认真的说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前无古人是真的,后无来者就不好说了,不过朱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我说未来会发明一种铁甲战舰,福王世子信不信。” 这句话要是别人说出的,福王世子肯定会以为那人是诓人的喇唬,朱舜说出就不一样了。 他说能,那便能。 那一件件不可能实现,偏偏又被朱舜发明出来的东西,给他一点一点的累加了一种势。 这种势让福王世子不得不相信,郑重的说道:“本世子,信!” 朱舜笑了笑,继续说道:“这种铁甲战舰叫做蒸汽机船,全部是用钢铁打造而成,还能在逆风的情况下,比顺风的海船还要快。” 大明的海船极为先进,在冬季顺风的情况下,从大明航行到南洋的马六甲海峡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钢铁能够浮在水上已经是神话了,在逆风的情况下还能超过顺风的速度。 这要是对战欧罗巴的海上战船,简直就是关宁铁骑拿着燧发枪,攻击一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想怎么虐打就怎么虐打。 只需要十艘蒸汽机船,就足够纵横南洋。 福王世子一把握住了朱舜的手掌,真心实意的说道:“先生真乃我的诸葛亮。” 诸葛亮在大明朝那可是智圣,都上升到诸葛亮的高度了,看来蒸汽机船对于福王世子的冲击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朱舜笑了笑,继续分析道:“小王爷要想击败和兰东印度公司,控制巽他海峡这个黄金要道,在南大陆建立第二个大明王朝,只有蒸汽机船还够。” “小王爷还需要十万擅长海战的海军,还需要一大批精通海战的海军将领。” 福王世子听着海军两个字也新鲜,头一次听说,也没在自己看过的古籍里见过,不过真是相当的贴切:“先生这句话在理,既然先生说了这么多,想必有解决的办法。” 朱舜再次反问了一句:“小王爷觉的建立海军最需要的是什么。” 有着大明这个前车之鉴,福王世子也是笑了笑,回答道:“银子。” 朱舜拿出了怀里的那块橡胶:“没错,不管是打造蒸汽机船,还是建立海军,最需要的就是钱了。” “我知道福王府很有钱,但是远远不够,就算有了钱,没有一批熟悉南洋各地气候,以及洋流地理的海军将领和军士,还是没用。” “小王爷可以先在这个爪哇国,成立一家海上贸易公司,一来能够赚来大量的金银,二来可以通过海上贸易培养海上将领和军士。” 福王世子听着朱舜的国士之言,真的以为他要做开国元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苦笑一声说道:“说来简单,如果没有一种紧俏商品,很难在二十年内聚拢海量的财富。” “超过二十年,本世子都已经不惑年纪了,哪里还有精力去开疆拓土。” 朱舜把橡胶放在了福王手上,淡淡笑道:“有了这种东西,不用二十年,甚至十年都要不了,足够小王爷拉起一支十万海军。” 福王世子很随意的接过来不起眼的橡胶,听到朱舜的这句话,手掌一哆嗦差点掉在地上。 这个玩意现在比福王世子的命根子还重要,赶紧趴下去接住了橡胶,生怕把它摔坏了。 福王世子小心的把橡胶放在桌子上,嘴皮子都哆嗦了:“当....当真。” 朱舜突然觉的现在的福王世子有点像一个人,当初见到水力钻床的崇祯,淡淡笑道:“当真。” 第一百零九章 大明没走完的路 福王世子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在南大陆建立第二个大明王朝,而是能不能把朱舜这个大才给拐骗走。 福王世子真诚的问了一句:“先生如此帮本世子,真的别无他求。” 朱舜不说话了,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喝茶,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突然开口道:“小王爷,我有一些心里话想和你说说。” 福王世子本来不抱希望了,听到朱舜要说些心里话,心里不免有些激动,坐直了身子说道:“先生请讲。” 这些心里话,朱舜憋的心里很久了,每次翻阅明代史料都让他感到痛心疾首,恨不得找个明朝人一吐为快。 后世哪里有明朝人,只能憋在心里。 现在到处都是明朝人了,朱舜却是不能说了,涉及很多后世的东西。 不过今天,朱舜面对这个未来将会开创一个新时代的福王世子,倒是可以说说了:“内阁制度,世界贸易中心,大纺车,自生火铳,番薯.........” “宋应星,徐光启,王徵,孙元化,毕懋康,茅元仪,张焘........” “晚明其实已经具备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一切条件了,如果没有满清入主中原,为了巩固统治,故意让我华夏文明倒退。” “华夏早就在晚明实现第一次工业革命了,也就没了后来的一桩桩丧权辱国的条约,一个死伤三千五百多万军民的鬼子入侵。” 福王世子不明白朱舜在说些什么,不知为何,听了这些话,骨子里冒出了腾腾杀意,像是一场场比五胡乱华还要惨烈的神州陆沉,出现在眼前。 朱舜亲自给福王世子倒了一杯茶,明白他为什么只是听到简单的叙述,就出现了难以遏制的杀意和愤怒。 华夏人都会如此。 朱舜看向了窗外,看着北平上方的天空,脸上出现了一抹子纯真笑容:“我啊,只是想把大明王朝没有走完的路。” “走出来。” 福王世子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当朱舜说完一句走出来,浑身竟然是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霍然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朱舜:“澳洲,大明要定了。” “哈哈。”一直都是以平静示人的朱舜,终于是忍不住仰天大笑,笑了很长时间。 笑出了眼泪。 猛的回头,朱舜同样是目光灼灼的盯着福王世子:“可惜,今日无酒。” 福王世子端起手里的茶杯,哈哈笑道:“谁说无酒,来,你我干了这杯好酒。” 朱舜哈哈一笑,也是端起茶杯,端起了千秋万代,端起了大国之梦。 也端起了一条艰辛之路。 一饮而尽。 第一百一十章 活神仙 说完自己的心里话,朱舜就开始商讨一些细节方面的东西,主要是粮食问题。 福王封王就藩的时候,得庄田两百万亩,福王府的粮食比起国库粮仓贮存的粮食还要多。 经过细致的计算,大概可以救活一百五十万的大明子弟,暂时解决了燃眉之急。 还有五十万大明子民没有饭吃,朱舜就要另想办法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斗彩鸡缸杯,找福王世子要了一个真品,福王世子的回答,让朱舜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富贵之家:“只要一个成化斗彩鸡缸杯?” “宣德炉要不要?正德紫砂壶要不要?不如这样,这些东西本世子都给先生来一套。” 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得到一样都不容易,福王世子每样都有,还要送一套。 朱舜无奈的笑了,没要这些不该要的东西:“小王爷送这些东西给我,应该是有事求我帮忙吧。” 福王世子哈哈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先生果然是高人,一眼就看了出本世子的心思。” 说到这里,福王世子脸上出现了一丝忧愁:“先生你也知道,南洋那些国家都是统治和宗教合一的国家,老百姓对于佛教有着深入骨髓的信仰。” “如果真的像先生所说的开始殖民,不能统治人心,只是统治地域,这样的统治是无法长久的。” 信仰问题确实是个大难题,未来的某个日不落帝国也最头疼这件事了,倘若不能统治信仰,很快就会出现独立现象。 不过在朱舜看来就太简单了,指着小阁楼里用来镇压风水的一只八宝葫芦说道:“说起传教,咱们大明的道教是国外那些宗教的祖宗。” “张角的黄巾之乱,元末的白莲教起义,就是凭借一张嘴,前者几乎颠覆了大汉王朝,后者直接把元朝给推翻了。” 朱舜在心里补了一句还有太平天国,反问了一句:“小王爷知道番邦宗教都是怎么传教的吗?” 这一点,福王世子倒是清楚:“宣扬人死了以后可以见到上帝,见到佛祖等等。” 朱舜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玩味了:“小王爷应该知道,番邦的医术是很粗鄙的,咱们大明的医术尤其是针灸,在番邦眼里简直就是神术。” “咱们的道教传教,一般都是医术配合符水,直接把自己变成了神仙。” “一个是死了以后可能见到神灵,一个是神仙就在自己面前,小王爷你说应该信哪一个。” 福王世子也是笑了,表情玩味:“确实是这样,精通医术的道士在咱们眼里都是活神仙,更别说在那些患了病只能等死的番邦眼里了。” “先生可真是大才,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就被先生三言两语给解决了。” 福王世子装了这么多年的孙子,终于可以做大爷了,早就耐不住性子了,郑重拱手离开了这里。 朱舜心情也是大好,想起来未来南洋一票国家,全都是信仰三皇五帝的国家,心情就说不出的好。 估计想让他们反叛大明,老百姓都不会同意。 大明是他们的祖宗,更是他们的祖地。 粮食的问题解决了,朱舜在小阁楼里坐了片刻,等到福王府的管事送来斗彩鸡缸杯,拿着这个真品亲自给鲁维奥送了过去。 京师大学堂里的宋士慧,就在朱舜离开北平火器总局的同时,突然又背着已经扔掉的筐子,走向了那片下田。 家住下田的季老头,因为是一名从辽东退下来的老卒,分了二十亩的下田。 虽说拿到手上的只有三亩地,却也很满足了,起码够他和孙女勉强活下去。 季老头家里本来还有四个儿子,却被他全部送到了辽东战场,一个个的全部战死了,乡里人都骂他傻,亲手送儿子去死,让他老季家断子绝孙了。 季老头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知道一个道理。 大明,总得有人有些血性。 四个儿子的抚恤全部被官僚乡绅给贪污了,季老头也没说什么,他只是一个小卒子。 季老头只能努力把仅有的三亩下田给伺候好了,多种出一些粮食,让小孙女吃饱肚子。 可就在前段时间,突然来了一个小贼,居然跑到他家的田里偷土。 娘哩,季老头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穷的小贼,居然偷到处都有的泥土。 咋地,活不下去了,要当观音土来吃。 接连好多天,都看见这个小贼跑来偷土,季老头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怀里一天的口粮谷糠饼子,分了一半给他。 这个小贼也没吃,小心的放到了怀里,看来也是个孝顺孩子,准备拿回去给爹娘吃。 时间久了,季老头最大的乐趣就是蹲在田埂的老槐树下,抽着自己种的旱烟,看这个小贼偷土。 真还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顶着大太阳在地里干活的季老头,抬起头看向了小贼经常来的地方,念叨了一句:“这小子有日子没来了,难不成饿死了?” “哎,可惜了,这么孝顺的一个孩子,老头子我还准备等孙女大一些,把孙女嫁给他。” “穷点没关系,只要人孝顺就行了。” 就在季老头念叨宋士慧的时候,穿着那身破旧棉布对襟的宋士慧,又过来偷土了。 季老头瞧见这小子又来了,笑的合不拢嘴,也不干活了,赶紧跑到老槐树下面,点燃了烟袋锅子。 谁知道小贼今天没有偷土,而是走到了老槐树下面,像是有什么心事。 季老头也不懂怎么劝人,把烟袋锅子递了过去:“来一口。” 宋士慧木然的把烟袋锅子接过来,用力吸了一口,从来没抽过的他,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当场呛的眼泪和鼻涕都流出来了。 身体虽然难受,但心里却好了很多,宋士慧又抽了一口。 准备来第三口的时候,就被季老头慌忙抢了过去,笑骂道:“你小子还抽上瘾了。” “不知道这玩意有多金贵,老头子我一天就这一锅子的量,再多,就撑不到收割烟叶了。” “爷爷。” 这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破烂衣服,双手吃力的拎着一个罐子,晃晃悠悠的跑了过来。 那双小眼睛看见了宋士慧,惊喜道:“小贼哥哥。” 宋士慧看见这个羊角辫小女孩,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一丝笑意。 嗯了一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气缸 朱舜回到京师大学堂,宋士意围着一台宋氏飞梭织布机又在研究,宋士慧却不见了踪影,也没多想,还是让宋士慧继续冷静几天。 打造纽可门蒸汽机的铁料已经送过来一部分了,早在一个月前,朱舜就让王恭局的工匠在京师大学堂建造了一间匠作间。 朱舜换上一身破旧对襟,走进了匠作间,思索从哪里开始下手。 纽可门蒸汽机最重要的两个装置是内凝喷嘴和自动阀装置,尤其是自动阀极为重要。 蒸汽的力量非常庞大,当蒸汽机里面的蒸汽气压过大,很可能引起爆炸,炸死烧煤的炉工。 有了自动阀,就可以把气缸和凝结缸分开,始终保持一个比较安全的气压。 蒸汽机使用的时间长了,气缸、凝结缸出现损坏,只会让蒸汽机向内收缩,而不是向外爆炸。 朱舜这段时间哪里也不去了,闷着头打造气缸,其他的事情等到气缸打造好了再说。 十天过后。 天气渐渐开始转凉了,朱舜终于是打造好了气缸的框架,剩下的就是进行精细打磨了。 在精细打磨以前,还要先解决一个问题,就是纽可门蒸汽机的摆放地点。 纽可门蒸汽机的体积比较大,朱舜准备在京师大学堂西边的永定河边上,建造这个大明历史上第一台蒸汽机。 建造的地点也选好了,距离京师大学堂十里远的地方,反正这些种不出粮食的上等水浇田很便宜,朱舜从朱氏纺纱厂拿走了一百两银子,又买了一大片土地。 纽可门蒸汽机不能直接放在地上,需要平整土地,铺上一层青砖,还要挖掘一片不用多深,面积要足够大的水池。 这个水池,朱舜准备按照一个小型湖泊的面积来挖,这个工程量就大了,起码要招募三百多名役夫。 现在到处都是吃不上饭的灾民,朱舜就想着把这个机会让给那些退伍的军士,或者辽东军士家里的儿子。 纽可门蒸汽机打造好了就不能移动了,在土地平整出来以前,暂时只是打造一些小零件。 当务之急就是先把土地给平整了,朱舜骑着小毛驴前往了王恭局,让二叔找来一批从辽东退下来的军士。 朱舜走下小毛驴,迈进王恭局在里面转了好几圈,不仅没见到二叔,两个总旗胡瞎子和杨秃子也没见到:“奇怪了,就算是出去清剿流寇,王恭局也会留个人。” “今天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一名小旗带着一队军士正好走了过来,朱舜问了一句:“见到百户了吗?” 中年小旗摆了摆手,让其他军士先去巡逻:“朱百户和胡总旗杨总旗一起去看望一位老卒了。” “当年他们在辽东当兵的时候,就是这位老卒手把手教的他们骑马,现在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以前大家都穷,朱百户和两位总旗也顾不上,现在生活好了一些就想着给老卒送几石粮食。” “大使要是想去,卑职可以带大使过去,我家正好就住在那个村子。” 朱舜点了点头:“一起过去看看,也算是我二叔的恩师。” 小旗把巡逻的事情暂时交给了一名老卒,在小旗交代的时候,朱舜想着也不能空手去,就去朱氏纺纱厂拿了一瓶白酒。 那名老卒正是季老头,还准备亲眼看着孙女出嫁的他,手里拿着一根绳子,沉默的站在老槐树下。 如今的日子已经不是难熬了,而是活不下去了,晋商米铺卖的粮食,最便宜的谷糠都涨到了三钱银子一斗,白米已经涨到了五钱一分银子。 逼的他们这些庄稼人只能卖儿卖女卖地了,儿子是卖不了了,季老头的四个儿子全部战死在了辽东。 小孙女更加不可能卖了,季老头只能卖地,卖完了三亩活命的下田,买来的粮食也只够一个人活到明年开春。 季老头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平野,田埂间有不少的老树,老树下基本上都站着一名或者几名老人,有男有女。 谷糠已经买好了,孙女也找到人照顾了,只是有点舍不得老伙计烟袋杆子。 不过给了宋小子,也算是找了一个好主人,也算是他以后照顾小孙女的报酬。 季老头看向了北方,那片苦寒之地才是他的家,住了大半辈子,四个儿子也战死在那里。 最后看了一眼辽东,季老头义无反顾的把绳子挂上了树干。 吊死在老槐树上。 一生杀敌,四子皆战死的季姓老卒。 一生,穷困潦倒。 临了,唯有一根绳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十四万匹布 这时。 百户朱忠义抱着一坛子剑南烧春,胡瞎子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绑着三大袋白米。 杨秃子手里则是拎着十斤猪下水,不是不想买更贵的羊肉,只是季老爹得意这一口,索性就多买了一些。 来到了季老爹的家门口。 百户朱忠义等人敲开门,看见了一个熟人,朱舜的大弟子宋士慧。 宋士慧拿着季老爹的烟袋锅子,有模有样的抽着旱烟,羊角辫女孩在旁边浆洗着宋士慧的一件衣服。 突然看见三个熟人,脸皮薄的宋士慧像是被人捉奸在床,臊的满脸通红,慌忙从门口跑了出去。 百户朱忠义三人倒是没觉的有什么,甭说是男未婚女未嫁,就是个小寡妇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要是心甘情愿就行。 在辽东边疆,今天还活蹦乱跳的在一起喝酒,明白可能就只能战死在沙场,连一口棺材都没有。 羊角辫女孩认识三个中年汉子,每逢过完年他们三个总会过来一趟,手里还总是拎着一些她做梦都想吃的肉。 羊角辫女孩每年最期盼的一天,就是三位叔父到她家里来了,这一次过来也不例外,又是买了好多的肉。 百户朱忠义还从六芳斋买了一小盒桂花糕,递给了羊角辫女孩,咧嘴笑道:“吃吧,丫头。” 羊角辫女孩飞奔着过去,甜甜的喊了一声朱叔父胡叔父杨叔父,然后把这盒桂花糕小心放了起来,等到爷爷回来一起吃。 百户朱忠义三人都挺喜欢这个丫头的,都是准备以后让儿子娶她,为了这件事,三人私底下没少比试武艺。 看到百户朱忠义偷偷买了一盒桂花糕,差点没把胡瞎子和杨秃子的鼻子给气歪了,两人一起瞪了他一眼。 百户朱忠义把酒瓮放在灶房棚子里,开始往灶房里的那个粗陶大缸里挑水,胡瞎子淘米烧饭,杨秃子清洗猪下水。 没过多久,季老爹家里冒出一股炊烟,破旧院子里弥漫出一股子诱人的米香和肉香。 羊角辫女孩把小贼哥哥的衣服晾好,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等着爷爷从地里回来。 “爹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爷爷!爷爷!” “爹啊!都是儿子没有本事,你老人家这么年纪这么大了,也没享一天的福。” 百户朱忠义三人都把饭做好有一会儿了,迟迟不见季老爹回来,村子里还响起了一声声哭嚎声。 三人心里突然有了不少的预感,百户朱忠义赶紧问了一句:“丫头,家里的地卖了吗?” 羊角辫女孩没去回答百户朱忠义,撒腿就跑,倒腾着小腿跑向田地。 到了地头,远远的就看见相依为命的爷爷,吊死在了老槐树上。 “爷爷!” 百户朱忠义三人跟在后面一起跑了过来,跑进小村后面的田地,看见了极其悲哀的一幕,田地里的老树上都吊着一个个衣服破烂的老人。 来到季家的田头,胡瞎子和杨秃子痛苦的大喊了起来,眼泪控住不住的不停掉在地上。 “季老爹!” “季老爹!” 百户朱忠义这位辽东边军里数一数二的凶悍丘八,登时瘫坐在了地上,悲痛的望着孤零零掉在树上的尸体。 尸体旁边,还呆呆的坐着一名半大少年,颓然坐在老槐树下,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烟袋杆子。 这个时候,在季老爹家里没找到二叔的朱舜,跟着小旗走向了后面的田地。 见到了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震撼一幕。 空旷的田野里。 一位位操劳了一辈子的慈祥老人,本该在这个年纪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现在为了能给家里省一口吃的,全部吊死在树上。 朱舜深吸了一口气,拉住准备跑向自家地头的小旗,问了一句话:“现在的粮价是多少。” 小旗的老爹早就战死在辽东了,不过家里还有一位老娘,甩开朱舜的手掌,回了一句谷糠三钱银子一斗,就赶紧跑开了。 朱舜紧紧抿着嘴唇,走了回去:“崇祯末年的谷糠价格,也不过一钱银子一斗。” “你们真是对得起晋商两个字,竟敢卖到三钱银子一斗。” “就算是涨价一分银子,也不知道要逼死多少贫寒百姓,你们这是不给老百姓留活路了是吧。” “好,很好。” 朱舜骑上小毛驴,把小毛驴当成战马来骑了,不停的拿柳条抽打小毛驴,让它快点走。 回到永定河附近,朱舜没有回去,直接去了宋氏织布厂。 宋老太爷正好在这里核查账目,核查完账目,又去跑到库房看着他们家独有的八尺宽布。 宋氏织布机简直就是神仙用的东西,纺织普通宽度的棉布,是一般踏板织机的二十倍,纺织这种八尺宽布,却能达到四十倍。 一台飞梭织布机一个月可以纺出两百匹,宋氏织布厂一共是有七百台飞梭织布机,一个月就是十四万匹。 乖乖,想到这个数字,宋老太爷就睡不着觉,生怕这是一场梦。 朱舜来到宋氏织布厂直接就去找了宋老太爷,说的第一句话,宋老太爷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掉在地上:“老太爷,想不想救活五十万灾民。” 宋老太爷这段时间一直在发愁两件事,飞梭织布机这件事还要排在后面,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救济更多的老百姓。 宋老太爷把手里的茶杯,拿稳了,从仓库里走出来,朗声笑道:“知道你小子鬼点子多,说吧,这次想要怎么做。” 朱舜早就谋划好了这件事,问了一句话:“老太爷,这种八尺宽布准备卖多少银子一匹。” 宋老太爷这些年虽然不在官场了,但他那副关心民间疾苦的性格一点没变,对于这种关乎民生的问题,张嘴就来:“一般的棉布正常在一钱六分银子一匹。” “当然了,这是在正常年份,像在这种灾年,各种东西的价格飞涨,大概涨到了二钱银子一匹。” “大幅宽布的话,大致在五钱五分银子左右,咱们这个八尺宽布属于独一份,卖个六钱银子都不算贵,老夫准备卖五钱银子一匹。” 以飞梭织布机的产量,少卖一钱银子,一个月就少赚一万多两银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八尺棉布引起的骚动 换成东林党和晋商早就肉疼的吃不下饭了,只会不停的涨价,甚至会昧着良心涨到七钱八钱银子。 宋老太爷却在考虑怎么降价,好让老百姓买上更多的棉布,生活过的好一些。 朱舜伸出了四根手指头,平静的说道:“四钱银子。” 四钱银子?五钱银子已经很低了,每降价一分银子都要少赚一千多两白银。 朱舜张口就是四钱银子,就算是面前站的是他亲爷爷,估计也会被爷爷抄起拐棍满院子追着打,大骂败家子。 宋老太爷问也没问原因,笑的更加爽朗了:“这件事你小子看着办,就算是一钱银子一匹,老爷子我也没有话说。” “不过有一点,五十万百姓一个也不能少,要是多饿死一个,看老夫不用拐棍敲烂你的脑袋。” 如今官僚乡绅们都在拼命喝灾民的血,眼前这位算不上多么富贵的老爷子,维持一大家子生活已经够艰难了,却在处处为灾民着想。 朱舜郑重拱手,离开了这里,去隔壁正在改造的吕氏织布厂找吕员外。 吕员外自从去年决定留下了以后,遭到了本县所有官僚乡绅的疏远,过年的时候族长因为这件事都没叫他去祠堂吃饭。 宗族上下就他一个男人,坐在家里吃冷饭。 这一年来,吕员外受尽了各种屈辱,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着即将改造好的吕氏织布厂,吕员外握紧了手里的竹雕果老牌,总有一天你们会主动过来求着和我结交,求我去祠堂吃饭。 朱舜走进吕氏织布厂,听见动静的吕员外,主动打招呼道:“朱大使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面对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法,朱舜平静道:“想不想让你儿子简在帝心。” 吕员外的儿子前年刚考上进士,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官身,至于简在帝心就更别想了。 简在帝心四个字,一般等同于另外四个字,平步青云。 一旦被皇帝看上了,想要不升官都难。 吕员外知道这句话的份量,更知道想到得到这四个字的代价,不过代价再大也要争取,辛苦了大半辈子,不就为了儿子:“朱大使请讲。” 谁也抗拒不了这句话,尤其是有儿子的吕员外,朱舜知道吕员外在担心什么,先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放心,不是多大的事,只是八尺宽布的价格问题。” 吕员外听说是八尺宽布的价格问题,不免松了一口气,抚摸着竹雕果老牌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价格问题。” “别说有简在帝心了,就是没有,只要朱大使一句话,价格你说多少就多少。” 朱舜点了点头,这件事敲定了,那张大网就要铺开了。 白露时节这一天,京城出了一件怪事。 自从年初女真人袭击京城过后,官僚乡绅的铺子什么都在涨,干柴都涨到了六分银子一担,老百姓都快烧不起柴禾生活做饭了。 可就在白露这一天,宋家的棉布铺子推出了一种顺天大幅布,一匹只要四钱银子。 这种顺天大幅布足足有八尺宽,一匹都快赶上普通的两匹了,这么算下来,也就相当于二钱银子一匹棉布。 价格只比正常年份贵上四分银子,顿时就引起了老百姓的哄抢,一家铺子一天就卖出去五十匹布,四间宋家铺子一共卖出去足足两百匹。 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八大晋商和东林党。 依靠这一次的灾荒,大发国难财的黄永发端坐黄花梨太师椅上,皱起眉头看着手里的密信:“一台水力钻孔机五千两白银,把朱舜带到沈阳城十万两白银。” “贝勒爷疯了不成,朱舜在年初的时候,刚把五贝勒莽古尔泰给炸死,现在不要他的命也就算了。” “还用十万两白银让我等掳走朱舜,带到辽东。” “价钱也太高了,袁崇焕的小命也不过十五万两白银,小小的一个九品大使,都快赶上正二品总督了,这也太玄乎了。” 黄永发看完密信,扔进面前的火盆里给烧了,沉思怎么完成这件事,因为不只是他,八大晋商应该都收到了密信。 这可是整整十万两雪花银,谁能先一步把朱舜这个活珍宝带到辽东,这十万雪花银就是谁的了。 银子倒还是次要的,贝勒爷可是说了,不管是水力钻床还是朱舜,只要能带走一样,等到八旗兵入关以后,御赐一个皇商身份。 黄永发包括其他几位晋商想不通水力钻床和朱舜,为何这么值钱,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女真人这段时间有多惨。 女真八旗兵之所以不使用火枪,那是因为不管是老式的鸟铳,还是汤若望打造的新式燧发枪,都是老式的三段结合和双层复合式打造。 产量低的可怜不能形成建制不说,还容易炸膛,把八旗兵的手指给炸断,所以一般都是交给汉人辅兵使用。 明朝今年可倒好,自从有了水力钻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大批量的装备了边军,还不容易炸膛。 在朱舜身上吃了大亏的皇太极,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想办法偷来水力钻床和朱舜。 可惜,为了瘟疫的爆发,整个北直隶的女真谍子都暴露了,只能把这件事交给晋商了。 黄永发想了半柱香时间,始终没能想到一个好法子,准备去找家里养的那些账房先生商量商量。 这时,家里的一名管事,满脸喜色的小跑进了正堂:“老爷,大喜事。” 黄永发安排这名管事去找族弟黄永贵的下落,自从黄永贵把他家的祖宅祖产卖了以后,一直没有消息:“黄永贵找到了?” 管事摇了摇头,脸上的喜色却不见减少:“那倒没有,不过京城里发生了另一件大喜事。” “宋家的棉布铺子突然开始卖一种八尺棉布,现在市面上都抢疯了。” 黄永发听到八尺棉布,以他敏锐的商贾嗅觉,觉察到了极大的商机:“多少钱一匹?六钱,还是七钱。” 管事说出了一个价格,让黄永发不敢相信的价格:“四钱银子一匹。” 第一百一十四章 黄永发的算计 黄永发不是不相信,而是根本不可能是这个价格,四钱银子一匹太廉价了,廉价的就像北直隶的上等水浇田一样。 想到北直隶的上等水浇田,黄永发莫名的有些悲伤。 来不及伤感多长时间,黄永发赶紧从黄花梨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快,赶紧去宋家铺子,告诉他们顺天大幅布黄家全部吃下了,有多少吃多少。” 说完这句话,管事还是一动不动的弓腰站在那里,黄永发急的差点要踹他一脚:“赶紧去,要是被王登库他们捷足先登了,看老爷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管事不是不想动,只是去了也没用:“老爷,宋家说了,铺子里的顺天大幅布只换不卖,要想买他们家的顺天大幅布,就用正常市价的粮食换八尺宽布。” 黄永发本来还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诡计,毕竟八尺宽布廉价的让人不得不生出怀疑,听了管事的话,明白了,这应该是宋家老太爷的命令。 也明白管事为什么不去了,不用着急了,这批顺天大幅布注定是黄家的了。 今年其他七位晋商都在趁着灾民没有饭吃这个好机会,大发国难财,手里粮食最多的黄永发却没这么做。 倒不是黄永发有多大的善心,而是他早就瞄上了女真入关以后的皇商身份,今年女真人没从北直隶抢走一粒粮食,日子也不好过。 黄永发准备把手里海量的粮食,无偿的捐给女真人,帮助他们渡过这个难关。 黄永发手里的粮食,少说也能让女真人多活下来二十万的子民,女真一共才多少人。 有了这批粮食,黄永发成为女真的大恩人,等到女真入关了,必定会赏给他一个皇商的身份。 现在不用这么麻烦了,一直找不到突破口的黄永发,凭借这个看似和朱舜没有任何关系的顺天大幅布,却能把水力钻床和水力纺纱机两样东西,全部收入囊中。 水力钻床交给女真人,换来皇商身份的同时,还能让女真人尽快入关。 朱氏纺纱厂的水力纺纱机比松江府的大纺车还要好用,有了这种水力纺纱机,他黄永发就能成为纺纱大王。 到时就可以操纵棉布市场了,棉布的价格还不都是黄永发说了算。 黄永发坐回黄花梨太师椅,想起来一件事,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去把家里的账房先生都给请来。” 每次把账房先生们给过来,必定会有大事发生,因为这些账房先生其实就是黄家招揽的一批饱学之士,一批机幕。 半柱香以后,一位位身穿锦绣右衽衣的账房先生,走进了正堂,坐在早已备好茶的太师椅上。 大管家也来了,不过没有走进正堂,带着二三十名身强力壮的家丁,手里拿着鸟铳把四周给围了起来,严禁任何人靠近一百步以内。 黄永发放下手里的茶杯,说了第一件事:“各位计算一下宋家的织布厂,一个月能产多少八尺宽布。” 这些账房先生早在听说宋家铺子贩卖一种八尺宽布,嗅觉灵敏的感到会有大事发生,私下了里已经做过了推衍。 一位中年账房先生站起来,回答了这个问题:“黄员外经商这么多年,应该清楚大幅宽布需要两个人来织造。” “两个人从日出到日落,一天最多能织出二十四尺,六天便能织出一匹布,一台织布机一个月最多五匹布。” “这是按照最大出产计算的,还不算纺妇的休息、患病、织布机的损坏等等。” “宋家作坊一共有七百台织布机,一个月最多出产三千五百匹大幅宽布。” 另一名中年账房先生站了起来,合上手里青词折扇说道:“这里所说的大幅宽布,是七尺以上的大幅宽布,而不是宋家铺子独一份的八尺宽布。” “如若是八尺宽布,两名纺妇配合织造的时间将会大大增加,一个月的最多织造三千匹八尺宽布。” 黄永发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手指抚摸着官窑瓷器的莹润质感,说出了这一次的图谋:“接下来就要借助八尺宽布这件事。” “还有黄家的粮食,拿宋老头当做一个突破口,赚来水力钻床和水力纺纱机。” “诸位觉的有几成胜算。” 话音落下,正堂内立即想起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账房先生们快速拨动算珠,开始推衍黄永发只说了几个关键字的谋划。 几个关键字也就够了,这些账房先生全是黄永发从大明各地招揽的饱学之士,倘若是还看不透黄永发的谋划,实在对不起每年三千两白银的‘俸禄’了。 一名老账房第一个放下了手里的算盘,不过他没有着急站起来,静静等着大堂内算珠拨动的声音消失。 一盏茶过后,等到所有的账房先生放下算盘,老账房也没站起来,轻敲桌面说道:“黄员外的谋划,应该是想来一次对赌契约。” “借助宋老太爷迫切想要更多的粮食这件事,用对赌契约把宋老太爷引入一个圈套,借助这个圈套把朱舜手里的水力钻床和水力纺纱机给骗来。” “所以这场对赌的关键,在于宋家或者说朱舜手上一个月最多能生产多少八尺宽布。” 老账房抿了一口岕片茶,轻笑道:“刚才两位把宋家作坊的织布量算的很清楚,也很正确,不过两位忘了一件事。” “朱舜手上能够利用的八尺宽布远远不止这些。” 黄永发突然握紧了茶杯,难不成朱舜又发明了什么水力机械,一种可以用水力织布的纺织机。 黄永发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到头来又是无用功。 老账房知道黄永发在想着什么,脸上还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悠然,抚须轻笑:“黄员外想多了,朱舜并未发明可以用水力织布的机械。” “黄员外实在不放心,可以派人去宋家作坊巡视一遍,是否发明水力机械一眼就看出来了,如果把作坊建在水边,怎么遮盖都遮盖不住。” 只是要没有发明出水力机械,黄永发就彻底放心了,示意老账房继续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巴结黄永发 老账房放下手里的官窑茶杯,说出了刚才那番话的意思:“老夫的意思是说,朱舜手里可用的棋子,不止是有宋家作坊,还有吕家作坊。” “吕家作坊一共有三百台织布机,也就是说朱舜现在可以利用的踏板织机,一共是一千台。” “每个月最多生产五千匹大幅宽布,当然了这是极限数字,正常来说,一个月也就在四千三百匹到四千五百匹之间。” 家里的账房们推敲出了精确答案,黄永发心里更有底了,也越发笃定自己的谋划了:“布匹的数量推敲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对于细节的推衍了。” “原定的谋划是用粮食和宋家对赌,如果宋家能在一个月以内拿出四千匹,咱们就多拿出来一倍的粮食送给宋老头。” 账房们听到黄永发明显送钱的行为,却是笑了,这只是一个诱饵,引诱宋家越陷越深。 宋家一个月的产量最多三千五百匹,按照最低来算,也能拿出来三千匹。 看似是还差一千匹的八尺宽布,但是宋家作坊旁边,还有一个月能拿出一千五百匹八尺宽布的吕家作坊。 这一次,宋家稳赚。 目的就是让宋家尝到甜头,引诱他们陷入下一步的谋划。 黄永发也不喝茶了,放下茶杯问道:“诸位以为,下一步拿出多少匹合适。” 中年账房又一次站了起来:“宋家有了这一次的甜头,第二次肯定会想骗走更多的粮食,建议在八千匹。” “这么多的布匹,宋吕两家一定拿不出来,看似是在显示他们的白痴,为了粮食已经不管不顾了。” “其实是做给我们看的,让我们以为宋家吕家真的拿不出那么多的布匹,进行第二次看似稳赢的对赌。” 账房先生们这一次全部出现了笑意,想必这个时候宋家的人定会在背地里嘲笑他们,不知道宋家和白家的关系。 有了白家这一层关系,八千匹多是多了些,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老账房抚须笑了笑,手指轻敲黄花梨桌面:“这个时候,员外就要出来唱曲儿了,把数目提高到一万匹,切记要表现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一定要让宋家以为员外是被气昏了头,毕竟因为去年赌局那件事,宋家肯定会觉的员外的脑子不好用。” “哈哈,员外可一定要唱好丑角。” “哈哈,是啊,到时在下可要好好看看员外的唱法功底。” “哈哈,许某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黄永发看着怡然大笑的账房先生们,也是笑了笑。 去年赌局那件事,可以说是黄永发从商以来最大的污点,如果不是有朱舜这个异类发明了那几样东西,赌局其实是稳赢的。 今天笑笑也无妨了,永定河边上有没有水力机械那可是清清楚楚,都不要派人潜伏到宋家作坊去查探,拿着千里镜站在河对岸都能看清楚。 没有发明水力机械,单凭人力,宋吕两家作坊能够拿出的八尺宽布都超不过五千匹。 至于松江府的白家,呵,过了黄河就是晋商的地盘,有的是办法让白家运送布匹的商船,翻到在大运河里。 别说是区区几艘商船了,每年漕运赋税的粮船侧翻的都不在少数,怎么翻倒商船,晋商轻车熟路的如同吃饭喝水。 黄永发敲了敲桌子,等到账房先生们的笑声渐渐停止,慢慢站了起来。 负手站立,俯视端坐在大堂内的账房先生们,说出的了一句老成谋国之言。 “为了万无一失,从这几天开始,我会安排一批身强力壮的家丁在河面上盯着。” “只要发现了水力机械,立即撤销对赌。” 账房先生们看着负手站立的黄永发,这群饱学之士的心里,都是一片赞叹之声。 在这种时刻还能保持冷静,说出这么一番老成谋国之言,真不愧是晋商的魁首之一。 老账房曾经是大明会试第一名的会元,才智在这些账房先生里算是首屈一指,只是后来因为站错了队伍,官场失意。 当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还不如在八大晋商家里谋一个丰厚的差事,要知道他在这里一年的‘俸禄’,比他那个小官一辈子的俸禄都要多。 老账房听到黄永发老成持重的话,也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员外高见。” 黄永发推衍这场大局的同时,其他七位晋商也是召集了家里的账房先生,推衍这一次怎么才能得到水力钻床和水力纺纱机。 结果都差不多,纷纷感慨黄永发的命真好,时来运转了。 前几次的时运不济,可能就是老天爷对他的磨炼,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这一次鸿运当头,获得一次和宋家对赌的机会。 羡慕是羡慕不来的,其他几位晋商只能感叹一句,时也命也,安排家里的管事去给黄府送了请柬。 有了水力钻床,黄永发以后就是女真入关的第一功臣了,也是皇商了,还不趁着这个时候搞好关系,等到以后想要搞好关系都没机会了。 外面披着皇商这层外衣,手里还有水力纺纱机的黄永发,以后必将成为富可敌国的第一大商贾。 黄永发刚刚把账房先生们送走,便收到了一堆请柬,看也没看一眼,回去找那名最疼爱的小妾白日宣淫了。 大管家拦住了抬脚就要走的黄永发,皱着眉头说道:“老爷,这不合规矩,这每一张请柬都代表着各家的脸面。” “老爷就算是不想去,起码要回一封谢辞,否则就是当众打各家的脸面。” 黄永发听到这句话,脸色突然有些不好看:“不给他们面子?去年因为赌局那件事,每年年后的一次会面,他们可是没喊本老爷,说是忘了。” “忘了?呵,他们这是觉的老爷我快要从八大晋商的队列掉出去了,懒的理我了。” “现在知道过来巴结本老爷了,晚了。” “想要赴宴也可以,你去把三少爷喊来,让他去陪那几个老东西喝酒。” 听到老爷要安排三少爷过去赴宴,大管家猛的抬起了老脸,褐斑老脸脸色大变:“老爷不可!” “三少爷只是个晚辈,却和他们几个长辈在一起喝酒,不就是在骂他们是老爷的儿子辈。” “三少爷还是庶出,老爷这是当着全京城权贵的面,骂其他几位是婢养的,这个仇就结大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解决后顾之忧 黄永发想到那七个老东西一副吃了苍蝇还要咽下去的表情,心里就有一股子莫名的快意,轻描淡写的说道:“本老爷就是让那几个老东西难堪。” “要不了多久,咱们手里就会有水力钻床和水力纺纱机了。” “结下了死仇又何妨,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了,行了,尽快让三少爷过去赴宴,千万别晚了时辰。” 说完这些话,黄永发用昆曲的调子哼着‘八千匹呀,八千匹’走向后院去找小妾了,今天高兴,他要大战两名小妾。 此时的朱舜把吕员外叫了过来,一起坐在永定河岸边的凉亭里,商量着一些细节:“二十万匹?” “两家加起来一个月才能织造二十万匹,是不是少了些。” 吕员外嘴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去,这样还少,要是换成普通的踏板织机,一个月能够织造五千匹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不少了。”宋老太爷放下手里的粮食账本,朗声笑道:“别说是二十万匹布了,咱们拿出一万匹布,都能把那帮子通敌卖国的晋商给吓的半死。” “只是有一点,朱氏纺纱厂的棉纱虽然便宜,过去还能仗着一台水力纺纱机同时纺出一百锭的优势,勉强给一千台踏板织机提供棉纱。” “现在可不够了,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解决棉纱的问题。” 棉纱的问题怎么解决,朱舜心里早就有了定计,他虽不是神仙,没有那个凭空变出来一堆棉纱的本事。 不过这件事倒是可以交给白家,以白家的能力完全可以运来足够的纱线,另外还可以借助这件事把实业家的触角延伸到江南。 朱舜还没开口说话,白山子带着几名强壮家丁,背着鸟铳走了进来。 白山子手里还牵着一头蒙古细犬,这玩意可不便宜,一只上等蒙古细犬可以卖到十五两的高价,快要赶上一匹普通辽东大马的价格了。 白山子把绳子交给身边的家丁,哪着一支鸟铳走了过来:“老宋,还在这里愣着作甚,赶紧走。” 宋老太爷虽是个读书人,最大的一个嗜好却是秋闱,他和白山子都是大文豪苏轼的忠实拥趸,尤其喜欢那句充满着豪迈之意的‘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平冈’。 宋老太爷瞧见制作精美的鸟铳,朗声笑道:“白贤弟,这件事先不着急,今天有件事请你帮忙。” 白山子明显是等的不耐烦了,摆了摆手说道:“有事就快说,免的耽误了时辰。” 宋老太爷刚要开口说话,朱舜就拦住了他,正好借着纱线这件事把这位来自松江府的大商贾,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另一方面也能借助白山子的人脉,打开江南的市场,把更多的江南商贾一点一点的改变成实业家。 单是依靠朱舜一人,根本掀不动根深蒂固了一千多年的旧制度,顿了一下说道:“白老爷子,想不想购买一批水力纺纱机。” 白山子放下了手里的精密鸟铳,神色有些激动的看向了朱舜,不过被他掩饰的很好,一般人看不出来:“朱先生说吧,有什么条件,多少银子一台。” 朱舜暂时不会卖给他一百锭的水力珍妮纺纱机,只会给他一个弱化版的五十锭珍妮纺纱机,就连水力珍妮纺纱机也不会卖给他,只是手摇版的。 朱舜笑了笑:“十五两一台,不算贵吧。” 白山子到底是一位大商贾,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成本。 过了一盏茶功夫,白山子盯着朱舜认真的说道:“先给老夫来一万台。” 听到这个数目,宋老太爷和吕员外当场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去。 朱舜的嘴角也是忍不住抽了抽。 宋老太爷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摇头笑道:“咋的,你这是想把松江府的纺纱作坊全部都给干掉?” 白山子也知道这个数目有些庞大,一时半会儿的白家也拿不出十五万两的现银,还是坚持说道:“老夫粗略的估算了一下。” “要想成为北直隶纺纱魁首,最少需要一万台百锭纺纱机。” “毕竟朱先生把纱线的价格定的比较低,纺妇们的月钱又比较高,现在这个灾荒日子,月钱不降低不说还提高到每月四斗黄豆。” “既然要加入你们这个圈子了,就要保持步调一致。” 说到这里,白山子顿了顿,抚须笑着继续说道:“老夫可不想哪天惹的朱先生不高兴,失去购买朱先生发明的新机械的资格。” 朱舜点头答应了白山子的要求:“这件事就先这么说定了,不过有一件事还要麻烦白老爷子。” 白山子听到朱舜居然真的答应了,愣住了,一万台只是他理想中的数目,按照多少行商的经验,这个最后敲定的数目能够有一半就不错了。 白山子的手掌忽然拍在了石桌上,严肃的说道:“老宋和吕员外可都在这里,朱先生可不能赖账。” “什么事先生请说,只要白某能做到的就一定把先生交代的事情办好了。” 朱舜看着难得露出这么严肃表情的白老爷子,说出了后顾之忧:“希望白老爷子运来二十万棉布所需的纱线。” 白山子脸上的严肃随即消失不见了,抚须笑道:“老夫当是什么事,这事简单,三天之内交给先生。” 解决了这最后的顾虑,朱舜几人商量了一些细节就各忙各的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来买近代纺布了 第二天,黄永发沐浴更衣过后,换上一套用龙脑香熏过的团花丝绸盘领衣,带着十几名家丁招摇的走进了棋盘街。 宋家棉布铺子门口,早就站满了大大小小晋商家的管事,也有一部分消息灵通的东林党管事,等着今天这个大场面的结果。 想要水力纺纱机的可不只是晋商,东林党也很渴望建立一间间水力纺纱作坊。 松江府的官僚乡绅依靠大纺车,一跃成为天下纺织中心,各种棉布一船一船的运往南洋,那已经不是一船一船的棉布了,是一船一船的金银。 所以晋商和东林党早早的就派人在这里候着,黄永发吃肉,他们也要跟着分一杯羹。 黄永发还没走进宋家铺子,听见外面动静的朱舜,立即给宋老太爷使了一个眼色。 宋老太爷手里的那只茶杯,早就拿了半天了,看见朱舜的表情知道黄永发过来了,右手用力往地下一甩:“什么!你再给老夫说一遍!” “老夫过来的时候,明明从老家带来十几囷的粮食,怎么才吃了这么几天就不够了。” “说,是不是被你们贪墨了!” 宋老太爷因为性子比较刚正不阿,本就长着一副不怒自威的脸,猛的把茶杯摔成了粉碎,就连刚刚迈过门槛的黄永发都吓了一跳。 黄永发眼皮子猛的一抖,差点跳到一边去,好在他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很快就把惊吓给压了下去,气定神闲的笑道:“什么事让老太爷生出这么大的怒气。” 宋老太爷冷哼一声,没有理睬黄永发,火气很大的说道:“赶紧联系几家大商贾,把咱们的布匹全部卖出去。” “要是耽误了宋家趁着这个大好时机养望....咳....那个....赈济灾民,老夫唯你是问。” 宋老太爷没有理睬黄永发,在黄永发的预料之内,这位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老太爷,要是理睬他们这些和东林党沆瀣一气的商人,那才有问题。 听到最后一句话里的养望两个字,自认为任何人像他一样唯利是图的黄永发,彻底打消了心里的最后一点顾虑。 心里冷笑:我为利,你为名,大家都是一丘之貉,装什么清高。 松竹屏风内的朱舜,脸上出现了一丝敬重,没想到传说中的气节两个字,真的存在。 宋家作为书香门第,最为重要的东西就是声誉了,宋老太爷这一句养望说出口,宋家百年来的清誉就要毁于一旦了。 这些年做的善举,还有耗尽家财也要救活灾民的壮举,不仅不会给宋家带来一丝善意,还会成为别人攻讦宋家的污点。 说他们宋家哪里有那么好心,做了那么多善事,还不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朱舜看到宋老太爷在说完这句话以后,闭上了老眼,手掌不停的颤抖。 没了任何顾虑的黄永发,哈哈一笑,改变了让大管家商讨这件事的谨慎,准备亲自上阵。 反正都是为了做生意嘛,宋家为了买名,黄家是为了图财:“哈哈,本老爷这里有一批粮食,不知道老太爷愿不愿意要。” 朱舜知道老太爷从现在开始,每说一句话,就等于一步一步的亲手毁了宋家,准备从松竹屏风后面走出来。 宋老太爷轻轻摇头,这件事只能由他来说了,黄永发如果看见了朱舜,又会再次起疑心了。 天气已经转凉,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按部就班的慢慢来了,最迟一个月就要把五十万灾民的粮食筹集好,要不然每多上一天就多几十名灾民饿死。 宋家的清誉固然重要,但是五十万大明子民的性命更加重要。 宋老太爷把头转过头,脸上的表情换成了一种说漏嘴的尴尬,轻咳了一声说道:“有话快说,老夫心系数十万灾民,没有那个闲工夫在这和你闲扯。” 黄永发知道宋老太爷这样的书香门第读书人看不起他,见了一部侍郎都不怯场的他,过去倒是挺怕宋老太爷这样的读书人。 在棋盘街上远远的碰见了,都会躲到另一个巷子里,绕到另一条路。 黄永发嘴上不承认,但是他面对宋老太爷这样的读书人,心里会不由自主的产生自惭形秽。 刚才走进宋家铺子看见了宋老太爷,黄永发又是差一点扭头就走,说话也是下意识的把视线放在宋老太爷的鞋上,不敢直视这位刚正不阿的老太爷。 现在,黄永发不仅大大方方的抬头直视宋老太爷,再也没了一丝自惭形秽,还多了碰见同道中人的从容。 黄永发没有继续开口说话,刚才是他求着宋老太爷,现在就换成宋老太爷求着他了,没了粮食,看宋家拿什么买来好名声。 黄永发坐到官帽椅上,招了招手:“先给本老爷上壶茶,咱们慢慢谈。” 宋老太爷厌恶乌烟瘴气的官场,更加痛恨卖国求荣的晋商,见了这些个给女真鞑子运送粮食铁器的晋商,恨不得拿着一支鸟铳崩了他们。 当前这个情况,宋老太爷不得不和这个卖国求荣的晋商,坐在一个屋檐下了:“上茶。” 这句上茶说出口,朱舜旁边的那名宋家总管,猛的闭上了双眼,眼角流下了眼泪。 宋老太爷还是孩子的时候,宋家总管就是他身边的伴读书童,跟了宋老太爷一辈子,宋家总管很清楚宋老太爷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朱舜从旁边的雕竹茶几上,拿着一条毛巾递给了这位老人家,叹了一口气。 外面的黄永发听到这句上茶,更是得意了,等到茶水来了,抿了一口说道:“本老爷这里倒是有不少的粮食,不知道宋老太爷有多少顺天大幅布。” 宋老太爷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急色,焦急的问道:“有多少粮食。” 黄永发吹了吹热气,淡然笑道:“也不多,足够二十万人吃到明年开春。” “二十万人!”说完这句话,宋老太爷果然在黄永发意料之中的很激动,很快又出现了一丝黯然。 黄永发智珠在握的轻笑起来:激动,应该是有了足够的粮食收买名望,黯然,估计是这个老小子的顺天大幅布不够多。 一方面是有些灰心丧气了,另一方面这个老小子应该是要唱戏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万匹布 “果然。”黄永发戏谑的注视着宋老太爷,宋老太爷果然开始在他面前唱曲儿了。 宋老太爷突然拍了一下松木茶几,装作和黄永发这些晋商势不两立的样子:“买粮食?我宋家堂堂书香门第,岂会和你们这些商人做生意。” 黄永发看到宋老太爷的这个样子,反倒是乐了,好嘛,正好省去了主动提出对赌的口水:“姓宋的!你把话说清楚了!” “我等晋商是低你一等了,还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提到伤天害理,黄永发突然又不说话了,伤天害理的事还真干了不少。 宋老太爷指着黄永发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夫就是看你不顺眼,敢不敢来一场对赌。” 黄永发差点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为了吞并水力钻床和水力纺纱机,只能把这股子得意劲压下去,虎着脸说道:“怎么对赌,你立个章程。” “谁要是不敢,谁是孙子。” 门外的管事们心里一片赞叹,黄老爷好功底,不去唱昆曲儿真是可惜了。 宋老太爷猴急的说道:“从今天开始,只要老夫能在十天内拿出五千匹顺天大幅布,你那二十万人的粮食就归老夫了。” 十天?黄永发摇了摇头,宋老太爷过于心急了,看来他为了买名声真的是什么都不顾了。 十天的时间,最多拿出一千三百匹顺天大幅布。 这个老东西真敢开口说,张嘴就是五千匹顺天大幅布,真当我不知道宋家和白家是多年的世交。 这样也好,说明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黄永发抿了一口清茶,淡定笑道:“不如这样吧,你要是能拿出来八千匹顺天大幅布,本老爷拿出来三十万人的粮食。” “好!”宋老太爷听说拿出来三十万人的粮食,脸色大喜,张口就答应下来了,也不顾能不能做到。 门口的各家管事们,看向黄永发的目光多了一丝崇敬,没想到黄老爷的功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三言两语就把宋老太爷给吃的死死的。 黄永发笑的越发从容了,继续说道:“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宋老太爷装作胜券在握的模样嘿笑了一声,又赶紧把嘿笑给压了下去,轻咳了一声说道:“输?有白贤弟...咳....老夫是不会输的。” “如果真的输了,条件随便开。” 黄永发放下手里的茶杯,手指敲了敲桌面,从容不迫的笑道:“这样吧,你家两个孙儿好像是朱舜的弟子,本老爷也不要你的家产。” “万一宋家一不小心输了,让那位姓朱的教书先生送给本老爷一批水力纺纱机,怎么样?” “好!”宋老太爷生怕黄永发不答应,猴急的赶紧把这件事给敲定了,就像是下一刻黄永发会反悔一样。 黄永发从容不迫的笑容里多了一丝鄙夷,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的来赌博,还这么的高兴。 就这样的人品,还书香门第,我呸。 看来这个老东西为了名声,已经没了任何底线了,黄永发对于剩下的一样东西,势在必得了:“敢不敢再赌大一些。” 宋老太爷装成很得意的样子,喝了一口清茶:“说,只要价格合理,没有什么不能谈的。” 黄永发斜瞥了一眼宋老太爷,对于这个伪君子没来由的一阵阵恶心:“这样吧,只要你能拿出一万匹顺天大幅布,本老爷就送给你五十万人的粮食。” 五十万人的粮食! 宋老太爷又在黄永发预料之中的呆住了,像是被数目庞大的粮食给惊呆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宋老太爷终于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说道:“宋家要拿出什么东西。” 这一步,极为关键。 成了,水力钻床和水力纺纱机都是黄家的了,不成,之前做的一切谋划都成了无用功。 黄永发开始慎重起来,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要宋家输了,从王恭局拿来一架水力钻床就行。” 听了这句话,不仅宋老太爷故意露出了动摇,外面的管事们也是摇头叹息了一声。 黄永发太着急了,五十万人的粮食固然很诱人,但是十天拿出一万匹顺天大幅布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别说是十天了,就是两个月的时间也织造不出这么多的顺天大幅布。 屏风内的朱舜,快速的心算了一遍,飞梭织布机在十天内,大概能织出七万匹左右的顺天大幅布。 宋老太爷说出两万匹,甚至五万匹,都是稳赢的局面,这群土鳖却在担心宋老太爷不会答应。 黄永发是真怕宋老太爷不会答应,所有的苦功都要功亏一篑了:“这样吧,就算宋家输了,只要能拿出来水力钻床和水力纺纱机,五十万人的粮食还是归宋家。” 这句话落下,管事们的脸上露出了一片的敬意,黄老爷好魄力,这是要用黄家一半的家业,换来水力钻床和水力纺纱机。 “好好好。”宋老太爷又是满口答应了这件事,笑嘿嘿的说道:“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可不许反悔。” 宋老太爷停顿了一下,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咱们口空无凭,不如立下个字据。” 黄永发和管事们听到这句话,彻底看不起这个平时看起来很刚正不阿的宋老太爷了。 什么东西!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罢了。 也不用看不起了,过了今天,宋家百年来的清誉就要毁在这个老东西手里了。 黄永发正想说立个字据,现在宋老太爷主动说了倒也省事了:“可以,门外各家的管事就当做我们的保人了。” 黄永发看了一眼门外,去年因为赌局那件事,都敢在他面前横冲直撞走过去的管事们,一个个点头哈腰的开始谄媚。 “那是,那是,能当黄老爷的保人,那是我们的荣幸了。” “荣幸?应该是祖坟冒青烟才对。” “啥话也不说了,黄老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黄永发等着宋家写好字据,在上面按了手印,负手走出了宋家铺子。 门外乌泱泱的管事们比孙子还听话,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黄永发点了点头,像是一位巡视领地的王爷,给予臣民们很大的赞许,离开了这里。 朱舜从松竹屏风后面走出来,看着真像一只母鸡从鸡崽子面前走过去的黄永发,淡淡笑道:“老母鸡炖汤,最有营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崇祯的态度 第二天,晋商黄永发和宋家的对赌传遍了京城,人人都知道宋家老太爷这个蠢货,竟敢立下十天织造一万匹顺天大幅布的赌约。 工部侍郎死了以后,本来关系还不错的工部左侍郎和工部右侍郎,很快就变的势不两立了。 虽说两人都是东林党的成员,但是他们俩都想成为工部尚书,为了这件事,两位正三品侍郎这段时间没少针锋相对。 此刻,两人正在一间茶馆喝茶,听说了这件事,少见的出现了相同的表情,全是满脸的嗤笑。 这两位重臣能够坐在一起喝茶,不为了别的,刚巧郑员外也在这里,希望吏部尚书能够支持自己坐上天下最高的六顶官帽子之一。 工部左侍郎放下手里的茶杯,鄙夷道:“宋老头真是越活越倒退了,十天一万匹八尺宽布?他怎么不说十天两万匹。” “他要是能拿出来两万匹八尺宽布,本官都敢主动放弃工部尚书的位子。” 向来不对付的右侍郎也是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奈笑道:“顾兄这句话言之有理,这个宋老头真是蠢到家了。” “别说一万匹了,要是真能拿出五千匹八尺宽布,本官也敢放弃工部尚书的位子。” 工部尚书的位子可以说是这两位侍郎,这辈子最大的追求,也是现在最为珍视的东西了。 两人敢拿出尚书的位子鄙夷宋老太爷,可见两人对于十天拿出一万匹这件事的不相信,不是不相信,根本就是不可能。 要不然他们俩疯了,才会拿尚书的位子来开玩笑,说出这句话,其实就相当于说自己是神仙,能上天。 敢拿工部尚书的位子鄙夷宋老太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宋老太爷曾经呵斥过郑员外,让这位郑员外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 这间雅致茶馆是福王府的产业,来到这里的茶客非富即贵,郑员外脸上乐呵呵的极为高兴,但还是提醒了一句:“两位小心隔墙有耳。” 茶馆在皇城附近的什刹海边上,能在皇家挖掘的湖泊边上建造一栋雅致茶馆,可见东家的地位,还有茶客的身份。 三人坐在二楼靠窗的大堂,没有雅间,只有一面面山石松鹤屏风,声音稍微大一些,就能被外人听见。 左侍郎为了巴结吏部尚书,还真是不遗余力了,做出了偷听的样子。 “高御使,你说这个姓宋的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十天一万匹?他怎么不说十天两万匹。” “解郎中,你这句就说错了,怎么能是想钱,分明就是想要买名想疯了。” “哈哈,陈通政说的是,宋老头这是想名想疯了。” 左侍郎坐直倾斜的身体,毫不在意的说道:“可不是本官一个人这么说。” 黄永发和宋老太爷对赌的那件事,整个京城都是议论纷纷,宋老太爷也成了京城最大的笑柄。 郑员外明面上表现的像个没脑子的乡绅,嘻嘻哈哈的嘲笑宋老太爷,心里却在沉思。 以朱舜的才智不可能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难道又发明了什么新式织布机。 郑员外昨天得知了这件事,连夜去了一趟永定河,撑着一只小船,用西洋千里镜观察宋家作坊,里面的情况一览无遗。 没有任何的水力机械,并没有发明新式织布机,要知道朱舜前几次能够出其不意的获胜,全是因为有新式水力机械。 没有水力机械,朱舜的底气在哪里? 郑员外今早还得知了一条重要消息,黄永发已经给其他七大晋商发号施令,安排了大量家丁盯着北直隶大大小小所有的河流。 只要是发现了新式织布机,立即撤销赌约,可是排查了一整夜,根据家丁们陆陆续续传回来的消息,整个北直隶只有永定河边上有三家水力机械。 黄永贵手里的那些大纺车,早就被女真人给一把火烧了,也就是说确定没有新式水力织布机。 郑员外思来想去,目前只有一个解释了,白家。 想到朱舜把破局的关键放在白家,郑员外和东林党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朱舜赢了那么多次,得意忘形了。 真把东林党和晋商当成一群没有智商的白痴了,去年的那三次明争暗斗,换了诸葛亮来也是一样要输。 怪就怪朱舜发明了新式机械,相当于一招神仙手,这才能赢了东林党和晋商。 这一次就让朱舜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地头龙,什么叫做盘根交错的关系网。 宋老太爷不仅成为了全京城的笑柄,朱舜也成了京城上下讥讽的对象,侥幸赢了几次,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京城内外的传的沸沸扬扬,宫内的崇祯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听到王承恩的汇报,放下了手里的御笔。 对赌的输赢,王承恩没有放在心上,唯一让王承恩担忧的是另一件事,现在京城上下都在传宋家开设粥厂是为了买来一个好名声。 皇上要是误会了这件事,代代忠良的宋家,可就要完了。 王承恩和宋家没有多大的交情,宋家是生是死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但在当今这个天下,能够真心实意为大明着想的读书人不多了。 尤其是宋老太爷这样,不惜自毁百年清誉,也要救活五十万灾民的读书人,更少了。 倘若皇上真的因为这件事斥责宋家,只是一声小小的斥责,却能打断大明王朝好不容易聚拢的一点气节。 到那时,大明就真的要完了。 崇祯放下了手里的御笔,一直保持那副面无表情的神态。 过了很久,就在王承恩不惜违背自己保命的准则,想要主动说上两句话的时候。 崇祯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叹了一口气:“大明的读书人倘若都像宋老先生这么深明大义,不惜自毁宋氏一门的清誉,也要赈济灾民。” “大明何愁北方鞑子不灭,大明何愁不能中兴。” “大明的读书人常把圣人三不朽挂在嘴边,当做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志向。” “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 “可是纵观大明三百年的历史,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弘治朝的阳明先生算一个。” “万历朝的张阁老算半个。” 顿了顿。 崇祯欣然大笑。 “朕的崇祯朝,也有半个!” 第一百二十章 打碎旧社会 崇祯把宋老太爷和王阳明张居正放在一起,王承恩没有感到半点的震惊,反倒是眼眶微微发红。 倘若大明多几个宋老太爷这样的忠臣,大明怎么还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堂堂的大明国都,竟像个教坊青楼,女真鞑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简直就是大明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崇祯突然觉的自己勤奋到疯狂的勤政,有了更多的意义,不仅是为了大明子民,还为了不辜负宋老太爷这些忠义之士的期望。 崇祯拿起书案上的御笔,又开始埋头处理奏章,不过在朱笔勾勒奏章以前写了四个大字。 “承恩,通知礼部,御赐宋家一块牌坊,另外这件事让左侍郎徐光启亲自去办,免得中间又出现什么差池。” 王承恩双手接过崇祯递过来的四个大字,心头巨震,不敢相信的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睁开眼睛,再次看到这四个字,这才确认这四个字是真的:“谨遵圣喻。” 王承恩前往礼部,礼部却有不少官吏告假,坐着官轿去了一趟京杭大运河。 白山子原先没把纱线看的太重要,不过就在他准备离开的宋氏织布厂的时候,朱舜找上了他,毫不避讳的说了一部分谋划。 只是听了一部分谋划,白山子就知道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也不去打猎了,当天就去了一趟顺天府北面的河间府。 动用人脉,从紧挨着顺天府的河间府,临时抽调了大量纱线运往宋氏织布厂,今天刚刚装了一船,便通过京杭大运河朝着京城驶去。 这一艘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商船,却牵动着很多人的目光,因为朱舜破局的关键就在这艘平沙船上。 杨村。 一处京杭大运河沿岸的小渡口。 也是进入顺天府境内的第一个渡口,酒铺林立,茶馆遍地,很多商船在进入顺天府后,基本上都会选择在这里休息。 买上一些酒菜,犒劳押送货物的家丁和船夫。 杨村这个小渡口,平时最多的都是穿着粗布对襟的泥腿子,今天也不知烧了哪炷高香,来了很多的官僚乡绅。 那些平时见到小吏都点头哈腰赔笑脸的堂倌们,官轿见了都不止二十顶,还有很多锦绣马车。 这些官僚乡绅来了也不吃饭,全部跑到京杭大运河里看风景去了,那些来来往往的商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白家的商船行驶到杨村渡口,就像往常那样靠岸了,商船上只留下几个家丁看守纱线,其余人在船老大的带领下,走进了一间常去的酒馆。 朱舜手里拿着一支密涅枪,腰上别着米涅手枪,全副武装的来到了京杭大运河岸边。 没办法,仇人太多,想杀他的人也太多,小心驶得万年船。 宋老太爷没来,实在放心不下粥厂的宋老太爷,带着家丁去北直隶各个州府的粥厂巡视了,免得有灾民吃不上饭。 朱舜身边跟着五六名宋家家丁,每人手里拿着一支鸟铳,腰上别着雁翎刀。 本来百户朱忠义想让总旗胡瞎子或者总旗杨秃子跟过来,但是他们的巡逻范围就在王恭局附近,顶多照顾到朱氏纺纱厂,再远的话就属于擅离职守了。 朱舜就没让他们过来,总不能让这些一辈子没有退缩的辽东边军,老了落下一个擅离职守的污名。 以朱舜的枪法和五六名手持鸟铳的家丁,足够了,反正朱舜掌握的王恭局,只要肯花钱不愁没有弹药。 不像其他官僚乡绅,就算是使了银子,也不见得能够买来几份弹药。 朱舜站在岸边等着白家的商船侧翻,心想找个机会把明末的那几个武术家收为家丁,毕竟他们现在没有后世那么高的声望。 朱舜还在回忆那几位武术家的籍贯,岸边上发出了一声声大喊。 “船翻了!” “白家的船翻了!” 坐在岸边的官僚乡绅‘噌’的一下全部站了起来,看着商船侧翻的壮观场面,京杭大运河两岸的官僚乡绅们,全部都是露出了笑意。 “快要落魄的宋家以为搭上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就以为能够成事?” “可不是,宋家和朱舜真是太得意忘形了,以为就凭他们能够抗衡的了庞大的东林党和晋商。” “不错,东林党和晋商代表的可是整个官僚乡绅阶层,甭说是他们了,就是皇亲国戚在官僚乡绅面前也得低头。” “甄知县你这句话就说错了,皇亲国戚也是官僚乡绅的一部分。” “是是是,知府教训的是。” 朱舜听到这些刺耳话,淡淡的笑了笑,自己现在确实没有那个能力。 打碎现有的社会结构,干掉大明的食利阶层,建立一个新大明。 不过,等到蒸汽机的出现,近代纺织体系的建立,钢铁煤炭的量产化以后,一个崭新的实业家阶层,却能聚拢在朱舜的大旗下。 建立一个新大明,推翻旧社会。 但是给朱舜的时间不多了,只有十几年了,朱舜必须在女真入关以前,更准确的说要在闯王李自成攻克北平以前,完成这一切。 只有这样才能建立一个工业大明。 朱舜看到白家的商船侧翻,也就放心了,就不耽误这帮子官僚乡绅在这里庆祝,带着家丁回去了。 离开杨村渡口,朱舜骑着小毛驴在光秃秃的旷野上前进了没多久,官道上就出现了上百名手持鸟铳的家丁。 当头的那几名富贵子弟,朱舜也不认真,不过猜也能猜的出来是东林党和晋商家的少爷。 领头的那两名官僚少爷不是别人,正是工部左侍郎和右侍郎家的少爷。 现在可是他们老爹争夺工部尚书的关键时期,只要能在今天狠狠的踩一脚朱舜,他们老爹在东林党内部的声望,绝对可以大涨。 宰了朱舜当然不敢,这么多人看着,不过让他做一回韩信,从他们俩的裤裆底下钻过去,还是可以的。 不钻?那就把朱舜打个半死,从他头上跨过去好了。 左侍郎少爷和右侍郎少爷都明白一件事,谁能先让朱舜钻裤裆,这个名望大涨的机会就是谁的。 左侍郎少爷和右侍郎少爷赶紧冲了过去,端起鸟铳指着朱舜,大声叱责道:“朱舜小儿.......”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朱舜是我大哥 “哒哒哒——” 官道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二三十名身上穿着青绸对襟,手里拿着鸟铳的家丁,跟着两位身披罩甲的少爷,风驰电掣的冲了过来。 罩甲?在场所有人看见这两副铠甲全部愣住了,在大明私藏铠甲都是重罪,更不要说是偷穿铠甲了。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勋贵。 整个大明王朝,只有那些跟着太祖成祖打天下的开国勋贵,才有资格留下一件家传的铠甲。 “砰!”“砰!” 让开一条道路的少爷家丁们,还没看清楚那两位鲜衣怒马的勋贵少爷是谁,旷野上就炸响了两道枪声。 “啊!”“啊!” 刚才还在嚣张的要让朱舜钻裤裆的左侍郎少爷和右侍郎少爷,一个捂着屁股,一个捂着大腿,倒在地上哀嚎起来。 这些风驰电掣的辽东大马不是说想停下来,就能停下来的,从朱舜等人身边呼啸而过,缓冲了有二三里的路程,慢慢勒停了辽东大马。 两名勋贵少爷等到辽东大马停下了,跳下辽东大马,火速带着二三十人冲了过去。 “兴安伯嫡长子倒要看看,谁敢动朱哥!” “朱哥莫怕,新宁伯嫡长子来了!” 朱舜看着累的气喘吁吁的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感谢道:“多谢两位小伯爷了。” 听到这句小伯爷,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的脸色有点难看,不高兴的说道:“朱哥这是什么话,是不是不把我们俩当兄弟。” 朱舜说白了只是一个小小的正九品大使,这两位可是连正三品侍郎都不放在眼里的勋贵,能够让两位小伯爷这么对待,也真是荣幸。 朱舜郑重拱手,真诚的说道:“多谢两位贤弟。” 两名小伯爷立刻大笑了起来,只是一句贤弟,就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哈哈,朱哥喊咱俩贤弟了。” “可不是,终于愿意喊咱俩贤弟了。” 两名小伯爷自说自话的在那旁若无人的高兴了一阵儿,赶紧又换上一副凶恶脸,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左右侍郎少爷。 “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得罪朱哥,知道朱哥是谁吗!” “知道是谁吗!” “那是我们大哥。” “我们大哥。” “喂,姓谭的,能不能不学本公子说话。” “姓徐的你说清楚,谁学你说话了。” 两个活宝刚才还在那教训京城里的纨绔子弟,说着说着,两人吵了起来。 好在还没吵上两句,知道有急事要办的两人,赶紧又把目光投向了面前乌泱泱的人群。 “赶紧滚蛋,要不然全部本公子手里的线膛枪可不长眼。” “不长眼。” “姓谭的!你还说你没学本公子说话,刚才说的是什么!” “没学就没学,咋的不服气?本公子告诉你,要不是朱哥在这里,本公子一拳打爆你的脑袋。” “啥?打爆本公子的脑袋?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躺在地上哀嚎的左右侍郎少爷欲哭无泪,教训两句就得了,他们俩可是还在流血,着急回去治伤。 两位小伯爷可倒好,在那旁若无人的吵了起来。 其他的官僚少爷们,瞧着这两位勋贵公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赶紧抬着左右侍郎家的少爷去医治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朱舜看着两个快要打起来的活宝,咳了一声:“咳,两位贤弟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回去晚了,城门就要关上了。” 两位小伯爷回头一看,官道上乌泱泱的人群早就消失了,空荡荡的什么也没了。 兴安伯公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都怪你,要不是你学我说话,在朱哥面前这么好的一个表现机会,怎么会没了。” 新宁伯公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还怪我?要不是你像个娘们一样,叨叨个不停,怎么会丧失这个好机会。” 得,又吵起来了。 朱舜终于知道那天福王世子不拦住他俩了,要是被这两位小伯爷缠住,真是够头疼的。 为了防止两个小伯爷吵个没完,朱舜只能是站到他们俩中间:“行了两位,咱们还是先回京城吧。” 两位小伯爷看不见对方了,冷哼一声,结束了叨叨叨。 兴安伯公子接过家丁递过来的缰绳,堆着笑脸说道:“朱哥你先回去,我们俩还要去大理寺自首。” 自首?新宁伯公子看见朱舜的困惑,抢先一步解释道:“刚才不是把工部左侍郎和右侍郎家的少爷给打伤了嘛,咱们大明的律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可是犯了罪的,不过朱哥你放心,顶多在牢里住上几天,过不了几天家里就会把我们赎出来。” 兴安伯公子被抢走了表现的机会,怄气道:“行了,别在这废话了,免的连累了朱哥,咱们赶紧去大理寺自首。” 朱舜还没插上话,两位小伯爷叨叨叨吵个不停的离开了这里。 看着两个活宝吵个不停,牵马离开的背影。 朱舜心里感触很多,虽然这两个勋贵子弟在外面的名声不大好,也是两个真的纨绔子弟。 但是成为了他们的朋友,真正让他们认可的朋友,就会收获不亚于袍泽之义的友谊,这也是他们这些什么都不缺的二世祖,最为珍视的东西了。 朱舜早就预料到只要过来就会有截住他,也做好了躺在床上养伤的准备,这是谋划中的一部分。 一来自己受伤了,就能让黄永发彻底没了戒心,二来也为徐光启升迁为工部尚书,除掉两个劲敌。 不过这样也好,朱舜还有别的后手,继续进行下去。 回到京城,两位小伯爷果然是进了大理寺的牢房,不过两位正三品侍郎都没有动静,应该是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勋贵。 黄家冷冷清清的门口,突然变的门庭若市起来,官僚乡绅的管家们拿着礼品,登门拜访。 知道内幕的大晋商是过来巴结未来的皇商,东林党这些官僚乡绅,想跟着黄永发一起吃肉,准备从他这里买走一批水力纺纱机。 黄永发又开始摆谱了,收了礼品就让那些管事滚蛋了,京城的官僚乡绅们第一次吃了瘪,还是让一个卑贱的商贾给打在了脸上。 心里的火气暴涨,京城官邸内不知道摔碎了多少名窑瓷器,但是为了水力纺纱机只能忍了。 很多官僚乡绅因为那几场赌局,差点没家破人亡,全都指望着这种水力纺纱机回本,自然不敢得罪黄永发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欢腾的京城 黄永发养了那么多的账房先生,其中还有一位是会元,当然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相反,做出这个决定全是经过缜密的计算,得出来的一个最佳决定。 黄永发这一次不仅要用水力钻床换来一个皇商身份,依仗着水力纺纱机成为大明第一豪商,还要一石三鸟的借助水力纺纱机,彻底扭转黄家的地位。 因为那几场赌局,现在穷的只能靠借钱度日的官僚乡绅多的是,黄永发正是捏住了他们的这个痛脚,才敢做出这么一个决定。 先压一压官僚乡绅的面子,让他们主动过来求自己,这样结下的香火情可就大了去了。 事情也正像黄永发预料的那样,京城的官僚乡绅们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换上一副笑脸亲自过去送礼。 黄永发知道自己把这些京官给得罪透了,京官住在天子脚下,本来就看不上外地的乡巴佬。 如今被黄永发这个乡巴佬扫了面子,还要堆着笑脸去求他,倘若不是做官多年有了很深的城府,早就带着家丁打上门了。 黄永发心里清楚,却没有在意,只要拿住水力纺纱机这个痛脚,得罪的有多厉害,结下的香火情就有多大。 至于水力纺纱机能否落在手里,那是一定的,宋家要是真的能拿出来一万匹八尺宽布,黄永发都敢把那一万匹八尺宽布给吃了。 三日。 黄永发的宅子门庭若市。 五日。 六部正六品主事,去了黄府。 七日。 六部各司郎中,去了黄府。 十日。 六部的几位侍郎,下榻黄府。 黄永发这十来天可谓是出尽了风头,祖祖辈辈都没这么风光过,朝廷中枢重臣一部的二把手,亲自拜访黄家。 这让平头老百姓出身的黄永发,受宠若惊,乐呵的合不拢嘴,小心接待了这几位中枢重臣,生怕出了差错,得罪了几位郎中。 在几位郎中临走的时候,黄永发更是满口答应,只要有了水力纺纱机第一时间送到几位郎中的家里。 工部左侍郎临走的时候,更是给了黄永发一个差点让他喜极而泣的惊喜,说是只要在明天压下了朱舜的嚣张气焰,就收下黄永发的一个儿子为门生。 这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虽然不知道堂堂工部二把手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这么的上心,但是能结下这么一桩善缘,总归是一件大好事。 黄永发当晚就去了一趟崇国寺,豪气干云的给了一百两香火钱,这让熟悉这位大商贾的知客僧,还以为黄永发顿悟了,感慨佛法的高深,连这样的货色都能感化。 这几天,京城上下一片欢庆,有钱的官僚乡绅跑去纸醉金迷,庆祝终于可以把朱舜踩在脚底了。 没有钱的官僚乡绅,也是咬了咬牙,借钱买了一堆酒肉在家庆祝,反正水力纺纱机就要到手了,借上三百两银子也不怕。 不但还得起,他们很快又能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了。 在万众期待中,十一日终于是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排新式棉布 黄永发从黄府大门走出来,门口人满为患,聚集了很多过来观礼的晋商和官僚乡绅。 他们这次要亲眼看着黄永发,把宋家和朱舜踩在脚底,好好的看看朱舜那张脸难看到什么地步。 “黄员外这一次可要好好的给咱们晋商长长脸。” “是啊,是啊,黄员外,这次一定要把朱舜那张脸狠狠的踩在地上。” “那还用说,黄员外以后就是咱们晋商的魁首了,我秦某往后唯黄员外马首是瞻。” 黄永发一路上听着一句句舒坦的奉承话,笑呵呵的不停拱手:“诸位放心,有我黄永发在,今天定要那朱舜颜面扫地。” 黄永发带着乌泱泱一大批晋商和官僚乡绅,来到宋家棉布铺子附近,这里聚集了更多的晋商和官僚乡绅。 八大晋商里的其余七位,家里再忙也抽空赶了过来,过去不给黄永发面子就不给了,今天要是不来被他给记恨上了,等到女真人入关了,就等着家破人亡吧。 因为黄家三少爷赴宴那件事,其余七家晋商老爷的面子,被黄永发狠狠踩在了地上,还故意踏了两脚,当做了黄永发提高名望的垫脚石。 过去八大晋商都是平等的,现在只要提起八大晋商,谁不说黄永发是魁首。 七位晋商老爷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但是咽不下也得咽下去,谁让黄永发马上就能得到水力钻床和水力纺纱机了。 七位晋商老爷能来就不错了,想要让他们主动过寒暄,除非有人用他们全家人的性命做威胁。 黄永发来到了宋家棉布铺子附近,先是走到了一间茶楼门口,对着二楼喊道:“多谢几位侍郎过来捧场,黄某改日一定去府上亲自道谢。” 晋商和官僚乡绅们赶紧抬头看了过去,顿时发出了一片惊呼声,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惊动了朝廷里的中枢重臣,黄永发的面子真是大了去了。 黄永发给几位中枢重臣寒暄了一句话,还是不慌不忙,依次走到七位晋商老爷面前,像是在拍一个后生晚辈拍了拍这七位晋商老爷的肩膀。 这七位晋商老爷的年纪大部分都和黄永发差不多大,有两位甚至比他还大,其中隐隐成为魁首的翟堂,已经到了古稀年纪,当他爹都足够了。 翟堂被这名一个后生晚辈拍了一下肩膀,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有头有脸的权贵面前。 带着一股子窝囊气过来的翟老爷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气昏了过去。 黄永发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从翟老爷子倒在地上的身体上,跨了过去。 嚣张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黄永........”翟老爷子的孙子抡起拳头就要冲过去,却被他老爹用力抱住了:“我儿,不要冲动,黄老贼这么做就是为了激怒咱们。” “好找个借口灭了翟家,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八大晋商的魁首了。” 在场所有的晋商和官僚乡绅都觉的黄永发这么做,有些过了,但同时也很期待翟老爷子的孙子冲过去打他一顿。 这样他们就有借口教训翟家,结下一个香火情,方便他们购买黄家板上钉钉的水力纺纱机。 今天,七大晋商彻底成了黄永发的垫脚石,几位中枢重臣也用自己的地位,心甘情愿的送给黄永发一场风光无两。 一切尽在黄永发的掌握之中,过了今天就没有八大晋商一说了,只有一大晋商和七姓晋商。 “噼里啪啦——” 黄永发按照账房先生们的计算,做完这一切,正了正衣冠,大步走向了宋家铺子,走向了黄家的辉煌之路。 与此同时,黄永发的长子点燃了编炮,在一阵喜庆的编炮声响中,黄永发来到了宋家铺子门口。 黄永发的脑子里准备了无数腹稿,都是用来狠狠的打朱舜的脸,只有打的越狠,往后他在京城才能吃的越开。 有一篇涉及了朱舜的老娘,有一篇涉及到了朱舜家的祖坟,还有一篇涉及到了朱舜未来的儿子。 直到走到宋家铺子附近,黄永发还是不知道如何选择,每一篇都太喜欢了。 就在黄永发准备把三篇腹稿糅杂在一起。 官僚乡绅等着看朱舜被狠狠踩在家底。 晋商准备猖狂大笑。 所有人突然愣住了。 热闹,喜庆,嘈杂,瞬间消失了。 唯有寂静。 还有鞭炮‘噼里啪啦’的喜庆响声。 一直以来只要听到编炮声,心里都会莫名的生出一股喜庆。 如今听来,却是那么的刺耳。 过年般的喜庆,也充满了讥讽。 宋家铺子门口。 一排排八尺宽布整齐的垒在门前长街上,漫延而去,不见尽头。 已然超过了一万。 朱舜站在门口。 宋家人站在门口。 西法党人站在门口。 后面,还站着崇祯和王承恩。 此时此刻,心里爆炸般生出一股痛快,一股前所未有的痛快。 宋家人这段时间遭受的腥风血雨般的批判,西法党人多年来的郁郁不得志,还有崇祯和王承恩面对满朝乌烟瘴气的憋屈。 一扫而空。 许是太过于痛快了,崇祯甚至用力甩了一下拳头,大快人心的低声说了一句:“当浮一大白。” 时间就这么静止在这里。 黄永发,官僚乡绅,晋商,胸口郁结烦闷的喘不过气来,更是说不出话。 朱舜,宋家人,西法党人,崇祯和王承恩,畅快的享受着这一刻的痛快,不愿意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嘴欠的孙元化,玩味笑着说了一句:“黄员外,要不要验验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墙倒了 听到这句验验货,黄永发似乎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疯了一样不停推翻垒好的八尺宽布。 嘴里还神神叨叨的念叨个不停:“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 可是每当黄永发推倒一堆八尺宽布,脸色就难看一分,因为距离那个不愿意面对的真相就近了一分。 这段时间,黄永发获得了太多的风光,也得踩了太多权贵的脸,却一点都不在意。 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能够赢了这场对赌,赢来水力纺纱机。 没有水力纺纱机,一切胜券在握的谋划,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黄永发想到自己即将面对京城所有官僚乡绅,还有近乎所有晋商的反扑,站在风口浪尖上的黄家,瞬间变成了山峦海浪面前的一叶扁舟。 也不知道推到了多少堆八尺宽布,脸色发青,喷了一口鲜血,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朱舜看着昏迷倒地的八大晋商黄永发,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第一个。 这只是一个开始,那些所有给女真鞑子运送粮食兵器的晋商,所有卖国求荣的汉奸,朱舜一个都不会放过。 人潮看向黄永发的目光,很快从谄媚变成了的要吃人,好你个黄永发把我们坑的好惨,就等着疯狂的报复吧! 朱舜没去看那一张张气到扭曲的脸,拿出了那份对赌契约,交给了王承恩:“王公公,两百万子民的粮食全部筹齐了,王公公赶紧去派人领粮食吧。” 王承恩接过这份对赌契约,双手有些颤抖,虽然只是一页薄薄的纸张,却很沉重。 上面承载着五十万大明子民的生命,承载着宋氏一门的百年清誉,承载着朱舜呕心沥血的谋划。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把纸张放到怀里,抬脚还没离开这里,突然愣住了。 崇祯说了一句话。 “承恩,小心些,别折坏了,回头裱起来挂在朕的书房。” 西法党人听到这句话,痛快大笑僵在了脸上,愣愣的看了一眼坐在铺子里的皇上。 很快又变成了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一下朱舜的肩膀,又狠狠的拍了一下宋应星的肩膀,一群人赶紧回去搞发明了。 大街上所有的官僚乡绅和晋商们,心里的郁结难受不比黄永发轻多少,他们这些天谄媚的像个龟公,从来没这么低三下四过。 为的就是能从黄永发这里买走一批水力纺纱机,眼看这个梦寐以求的夙愿就要实现了,水力纺纱机已经摸到手里了。 现在,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个夙愿破灭了,就像一个乞丐即将要娶一位大明公主,公主长的美若天仙不说,还对乞丐温柔贤惠。 乞丐在老家出尽了风头,就连一方土皇帝知县都过来问候了,就在成亲的当天,突然有人告诉乞丐公主嫁的不是他。 这其中的落差,当场气昏了不少穷困潦倒的官僚乡绅。 “打死黄永发!” 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人潮乌泱泱的冲了过去,冲向了黄永发。 朱舜要让这个黄永发亲眼看着黄家,从一个顶尖的豪商,一落千丈的变成穷鬼,怎么会让他轻易死了:“王公公,黄家没把粮食交给咱们以前,这个卖国求荣的奸佞还不能死。” 王承恩点了点头,立即让一队东厂番子赶了过去,及时的护住了黄永发。 愤怒的人潮瞧见了那一顶顶尖帽和白靴子,就像是看见了黑白无常,下意识退了回去, 没能亲手殴打黄永发,官僚乡绅和晋商们却不会轻易放过他。 “黄永发!你给我等着,我翟家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整垮你黄家的生意。” “黄永发你个乡巴佬,竟敢让本官家里的管事滚蛋,本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黄永发,听说你家祖坟有龙气。” 也不知道谁突然冒出来一句有龙气,这句话虽然简单,却让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 有龙气不就是在说黄家会出皇帝,不管真假,墙倒众人推的黄家可就不是破落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灭族。 反正太过嚣张的黄永发已经拿不出水力纺纱机了,现在就是任人捏的泥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可就算灭了黄永发满门,官僚乡绅和晋商这段时间丢的颜面,也拿不回来了,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 官僚乡绅和晋商越想越是窝囊,心里憋屈的忍不住想要掉眼泪,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只能又把这股子憋屈憋了回去。 更加难受的喘不上气了。 实在不知道怎么出气的官僚乡绅和晋商们,只能郁结难受的回家去了,一夜之间,气病了很多人。 坐在二楼喝茶的那几位中枢重臣,在瞧见王承恩的一瞬间,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在家里好好呆着多好,非得过来参与这趟浑水。 过来就算了,还大庭广众的当着那多人的面,招摇的给该死的黄永发打招呼。 全被王承恩看见了,现在可是争夺工部尚书的关键时期,肯定会落下一个勾结晋商的罪名。 一切都完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黄家的落魄 第二天,棋盘街上突然冒出来很多官僚乡绅,这些官僚乡绅再也没有以前的体面风光,全部被人赶出了租住的宅子。 身边还扔着一些破烂包袱,全是一些不值钱的衣物。 这些拖家带口的官僚乡绅因为那几场赌局,家里能卖的东西全部都卖了,但是依靠俸禄还勉强活的下去。 前两天为了庆祝朱舜将被踩在脚下,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利,狠下心来又去借了一百多两银子。 借贷子钱的商贾们看在朱舜被踩的面子上,也就又借了一笔钱,现在朱舜又把官僚乡绅和晋商坑了一把。 这些苦闷的商贾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恼怒的把这些官僚乡绅给扔了出去,没钱还装什么大爷。 黄家。 黄永发躺在病榻上,突然被硬木板给硌醒了,心想不对啊,自己家的绸缎棉布哪里会这么硌人。 等他醒过来一看,彻底呆住了,哪里还是挂着名家字画,摆放官窑瓷器的府邸。 这里分明就是家徒四壁的穷苦人家,墙角到处都是蜘蛛网,四周别说官窑瓷器了,就是一张桌子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硬木床。 黄永发努力半躺在硬木床上,这时长子走了进来,长子可是最爱穿锦衣华服了,现在却穿着一件粗布麻衣,还一身的补丁。 长子看见黄永发醒了,眼泪立即掉了下来:“爹——” “咱家的府邸被东厂高价卖给了其他的晋商,昨天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拿,就被赶了出来。” “好不容易在蜡烛寺附近找了一处宅子,全家人身上穿的丝绸,又被那帮子树倒猢狲散的恶仆给抢走了。” 说着说着,长子突然哭的更厉害了:“家里的女眷,也被那帮下贱的恶仆扒光衣服玷污了。” “都玷污过了,东厂番子拖拖踏踏的才过来,马后炮的把那几名恶仆给抓走了。” 黄永发听到黄家在京城的祖宅没了,面如死灰,听到因为自己家里的女眷都被玷污,悔恨的眼泪也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几日后,长子又带回来一个消息,黄永发吐了一口鲜血,再次昏迷了过去。 根据东厂的清算,卖掉黄家在京城所有的产业,还差一大半的粮食。 派人去了一趟黄永发老家,把他们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祖产卖了一半,才勉强凑够了粮食。 又过了几天,黄永发刚刚醒过来,还没缓过劲来。 长子又走进来了,痛哭流涕的说道:“爹,咱家的祖坟给人刨了,知县听说咱家祖坟有龙气,担心连累了他,连夜派人把咱家的祖坟给刨了。” “听人说,爷爷还有曾祖他们的尸骨,被人扔的到处都是。” 已经连续好几天水米未进的黄永发,身子静养一两个月还是能恢复过来的,突然听到这个噩耗。 黄永发虚弱的身子骨再也撑不住了,喷了一口鲜血,憋屈死在了家徒四壁的硬木床上。 死在了最不想死的时间。 家业没了,祖产没了,就连祖坟也没了。 还有一生的心血,亲手毁在了自己手上。 世间再无…… 晋商,黄家。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对赌的影响 经过十几天的传播,宋家百年来做下一桩桩善举只是为了买名,很快传到了江西奉新县老家。 奉新县的官僚乡绅一片哗然,也是一片喜色。 在如今的官场衙蠹已经成了一种常态,哪位官员不贪污反倒成了另类,还会遭到同僚的排挤,毕竟没有同流合污。 不贪污都是异类,更不要说善继堂宋家这种修桥、铺路、施粥、赈灾的书香门第了,简直就是奉新县官僚乡绅的眼中钉肉中刺。 善继堂宋家做了那么多的善事,不就更显得奉新县的其他官僚乡绅,是一群贪官污吏,地方豪强,早就想着怎么把宋家给整垮了。 现在这条消息,对于奉新县的官僚乡绅来说,不亚于自家长子高中了状元。 其中就数二酉堂阴家最为热络这件事,二酉堂阴家在奉新县也是一方书香门第,祖上在前朝曾经出过一位音律大家阴幼遇。 只可惜后继无人,慢慢落寞了,在奉新县众多乡绅宗族里,勉强还能保持第四的位置。 二酉堂阴家前面的那一家书香门第,就是善继堂宋家。 长房长子阴成德一直想把宋家拉下马,好让自家成为奉新县前三甲,得知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喜讯,第一时间骑着小毛驴去了蔡家。 蔡家作为奉新县第一乡绅,权势排在第一,名望却大大的不如排在第三的宋家,一直以来都被九峰堂蔡家视作奇耻大辱。 再加上蔡家早就垂涎宋家祖坟的那块风水宝地,巴不得彻底毁了宋家。 想要彻底毁了宋家也简单,就得从宋家百年清誉下手,只要摧毁了宋家最为珍视的东西,整个宋家也就垮掉了。 阴成德来到蔡家门口,立即被门房恭敬的带到了蔡家正堂,蔡家长子早就备好了明前茶,等着阴成德上门。 阴成德的身材相貌都很普通,唯一比较引人瞩目的地方,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阴郁,像是整天窝在家里算计别人的小人。 相由心生,阴成德的秉性也比较阴沉,走进正堂,开门见山的说道:“蔡兄,整垮宋家的机会已经来了,还请蔡兄把咱们奉新县有头有脸的乡绅请过来。” 蔡家长子已经着手安排这件事了,奉新县各个乡里的乡绅们,也陆陆续续的赶到了县城,就差一个牵头的人了。 蔡家长子有个比较特殊的癖好,喜欢把玩骨器,还喜欢请和尚在骨器上篆刻佛经,轻轻摩挲手里的佛经骨器,点头道:“这件事需要阴贤弟主导,明天就看阴贤弟的了。” 阴成德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糕点,想要扳倒宋家,需要借助蔡家的势力,打头阵的那个人只能是自己。 阴成德拱了拱手:“蔡兄放心,我心里有数。” 蔡家长子把玩着手里的佛经骨器,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轻松。 终于可以把宋家铲除了,宋家这座善人大山压在蔡家头顶,已经几十年了,给蔡家带来的压力极大。 蔡家迫于压力只能把好不容易搜刮来的银子,拿出来二三百两,赈济那些畜生一样的平民百姓。 那可是二三百两银子,足够蔡家长子再养一房小妾了。 第二天。 宋家学堂,梧桐树下。 宋家长子宋应升身穿一袭右衽长袍,手持一卷《二十四孝》,教授宗族年幼的孩子们读书。 刚刚念到卧冰求鲤,一名宋家子弟慌张的跑了进来:“大兄,不好了!” 宋家长子转身看向了那名宋家子弟,放下手里的书卷,从书案上拿出一条经常给孩子们擦口水的手巾,递了过去:“九弟,何事这么着急。” 宋家老九胡乱的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焦急的说道:“阴成德那个狗东西,勾结了县内所有的乡绅。” “说是宋家的祖坟阻碍了县里的水利,要把咱家的祖坟给挖了。” 宋家长子想了想,摇头道:“阴成德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幕后的主使应该是蔡东阁。” “九弟你立刻去把宋家子弟全部召集起来,记住,这次一定要把宋家藏在地窖里的竹枪拿着。” “自从京城传来诽谤宋家清誉的消息,我就担心有一天,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看来这一次无法善了了。” 心急如焚的宋家老九看着大兄,镇定自若,有条不紊的一步一步处理了这件事,心里也就没那么慌张了:“知道了大兄。” 宋家祖坟。 聚集了大批手持竹枪铁刀的各家子弟,多达上千人。 历代王朝治理地方,向来都是政令不下乡,乡里自治,有了纠纷矛盾都是由乡绅出面解决,这也就造成了历代王朝都很头疼的一件事。 宗族械斗。 宋家子弟跟着宋家长子来到祖坟,看见这个阵势顿时吓傻了,宋家男人一共才二三十人,对方乌泱泱的少说也有上千人,怎么可能打的过。 宋家长子让宋家子弟站在原地不要动,神态自若的从上千人里面走过去,一步一步,神态自若。 这群凶神恶煞的各家子弟本来以为宋家长子会被吓的屁滚尿流,没想到宋家长子这么的神态自若,当场就被宋家长子的气度镇住了,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阴成德最是看不惯宋家长子这副永远神态自若的气度,也是神态自若的笑道:“以前因为宋家的清誉,县内的老百姓还会帮你们。” “现在宋家的清誉彻底毁了,没了老百姓帮宋家,我劝你还是趁早让开,免得死于宗族械斗。” 说到宋家的清誉毁了,乡绅们就说不出的畅快。 “哈哈,阴兄说的对,让你修桥铺路赈济施粥,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就是,就是,现在别说是奉新县,整个天下谁不知道宋家全是沽名钓誉之辈,做了善事就是为了买名。” “可不是,像宋家这样的伪君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宋家不求任何回报,做了百年的善举,到头来竟然落了一个伪君子的骂名。 宋家长子心里生出一股极大的悲痛,险些落下泪来,情绪有些低落:“公道自在人心。” “伪君子!” “伪君子!” “伪君子!” 那些受到煽动的各家子弟,愤怒的喊出了伪君子三个字,上千人一起喊出来,汇聚成山呼海啸,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宋家子弟的内心。 平白无故遭受这么大冤屈,宋家子弟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天底下谁不想过上好日子,他们不惜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每天吃糙米,吃青菜,就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乡民活下去。 没想到,换来的竟是一句伪君子。 宋家长子的眼泪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但作为长房长子的他,必须要坚强,始终不让眼泪落下来。 紧紧抿着嘴唇,压抑住内心的悲凉说道:“奉劝各位还是回去的好,本县堂尊为人刚直,宋家如果有人死在这里,谁也逃不了罪责。” 阴成德看到宋家长子这副凄惨样子,高兴的差点仰天大笑:“本县父母官过去是敬佩宋家的清誉,经常帮衬宋家。” “你觉的现在还会帮衬宋家吗?” 宋家长子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两句,还是沉默了。 阴成德似乎是要彻底击垮宋家长子,继续说道:“县丞、主簿也不会来了。” “估计现在正破口大骂伪君子,没想到敬佩了这么多年的宋家,竟然是这副嘴脸。” 阴成德走过去,盯着失魂落魄的宋家长子,大笑起来:“明白的告诉你,宋家的祖坟我们挖定了。” “善继堂宋家从今天开始,也注定要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尽管宋家长子不愿意承认,但心里清楚这已经成为了事实,不可更改的事实。 这位这辈子最大愿望就是站在梧桐树下,看着宋家孩子们一代又一代成长起来的宋家长子,彻底绝望了。 难道宋家的祖坟,就要毁在自己手上。 “应升先生莫怕,俺们来了!” 随着一声莫怕,绿油油的田野间冲出很多身穿粗布麻衣的乡民,手拿锄头、耙子、镰刀围了过来,把奉新县乡绅们围在了中间。 漫山遍野,数以千计。 阴成德怎么也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帮子愚昧的乡民还会帮宋家,转身走过去大喝道:“宋家做这么多年的善举,只是为了买名。” “你们都被利用了,也被宋家给骗了。” 一位古稀年纪的老人,在孙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言语激烈的打断了阴成德:“宋家为了买名也好,利用也罢,俺们这些庄稼汉子不懂。” “俺们只知道,俺爷爷,俺爹,俺,还有俺儿子,孙子,都吃过宋家的粥。” “俺们不管宋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俺们只知道,宋家代代对俺们有活命之恩。” 或许是过于激动了,古稀年纪的老人,差点把手里的拐棍敲在阴成德脑袋上:“今天,谁要是敢动宋家,俺们就敲烂他的脑袋。” 古稀老人当年也在东南边疆杀过安南人,见过血,像是当年在军伍那样,把拐棍当成雁翎刀举了起来:“活命之恩!” “活命之恩!” “活命之恩!” “活命之恩!” 奉新县还有附近几县的乡民们突然跟着古稀老人大吼了起来,手握着农具,死死盯着面前的乡绅子弟们。 宋家长子听着这一阵阵更加响彻旷野的大吼,立刻低下了脑袋,身体微颤。 爷爷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阴成德吓的连连后退,缩在人群里不敢说话了。 蔡家长子站了出来,凡事喜欢预留后手的他,估算过这种情况,但是可能性很小,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瞧见乡绅们已经出现了退意,蔡家长子为了稳定人心说道:“各位放心,我已经提前和巡检司的赵巡检打过招呼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等到赵巡检带着巡检司的兵丁过来,这些愚民自动就会散去。” 这句话刚说完,那位赵巡检果然带着上百名巡检司兵丁,头戴范阳笠,身穿军袄,手持长枪,冲了过来。 人数多达几千人的乡民们,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慌忙散开了,只有那名古稀老人还站在路中间。 蔡家长子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各位,我没说错.........” 话还没说完,赵巡检带着兵丁们越过了数千乡民,大手一挥,高声喝道:“给本官把这些乱臣贼子围住了,今天本官倒要看看,谁敢动宋家!” 蔡家长子和乡绅们全都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赵巡检,这个丘八疯了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护着大势已去的宋家。 很快,他们就知道赵巡检为何这么做了。 上百名兵丁后面,还有几十名差役,只不过这些差役手里拿的不是红缨长枪,而是仪仗。 排头有两名差役,手里拿着肃静牌、回避牌。 紧随其后的两名差役,手里高举的仪仗牌,分别写着工部侍郎、代天巡狩。 只是这两名差役拿的过低了,蔡家长子和乡绅们没有看见,很快又被后面的东西吸引住了。 中间有两名差役扛着一面铜锣,旁边有一名差役手拿木槌,准备敲锣。 再往后,差役们手里拿着乌鞘鞭、金瓜、尾枪、乌扇、黄伞等随行仪仗。 距离比较近了,差役就开始敲锣了。 鸣锣七次,蔡家长子等乡绅们还是那副平淡表情。 鸣锣九次,蔡家长子等乡绅们的脸色变了,七次是知县一级的官员出行,九次是州府一级的官员出行。 鸣锣十一次,蔡家长子等乡绅们脸上冒出了冷汗,有几位乡绅差点跪在地上,这代表着一方封疆大吏省级官员出行。 让他们吓尿裤子的是,鸣锣还没停止,再次敲了两次。 鸣锣十三次。 这次就连最是沉着稳定的蔡家长子也站不住了,这代表着中枢一级的京官来了。 蔡家长子等乡绅们赶紧探着脑袋看去,看见了一件绯色官袍,上面绣着孔雀补子。 正三品大员! 这群县内的乡绅,知府都没见过几面,何况是来自京城的中枢重臣,当场就有乡绅瘫坐在了地上。 徐光启走下官轿,身边有很多知县一级的官员,还有很多州府一级的官员,小心陪着笑脸。 徐光启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板着脸走了过去,走到阴成德身边的时候,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就是这么一个轻微摇头的动作,却让在场大大小小所有官员记住了,最多半个月,阴家必然家破人亡。 徐光启走到神情呆滞的宋家长子身边,笑着轻轻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张熟宣,举在了头顶:“圣上为了表彰宋家百年来的善举,御赐牌坊一座。” 宋家长子猛然抬头,看见了上面的四个大字。 很快又把脑袋低了下去,失声痛哭。 其次立功。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纽可门汽缸 八大晋商变成七大晋商过后,天气越来越冷,女真人今年少了一支大晋商的辎重供应,今年冬天的日子应该更难过了。 这些都是朱舜除掉黄姓晋商的连锁反应,也是朱舜的目的之一,朱舜现在可没有心思关心女真人过的怎么样,正在全心全意的打造纽可门蒸汽机。 霜降时节刚过,也不知道时间怎么过的那么快,明年就是崇祯四年了。 朱舜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在崇祯四年以前,打造出来第一台纽可门蒸汽机。 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在小雪时节这一天,放置纽可门蒸汽机的场地建造好了,湖泊一样的浅水池也挖掘好了。 朱舜开始组装和打造纽可门蒸汽机,由于没有蒸汽机床,无法对汽缸进行精密加工,汽缸只能纯手工打造,精度很难保证。 纽可门蒸汽机的两个汽缸,是用精钢打造的鸡蛋形状容器,里面放置一片由大气压推动的活塞。 活塞使用橡胶制作,福王世子的海船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出海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到现在还没回来,活塞的问题只能先搁置了。 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打造汽缸,而汽缸最重要的部分是漏气问题,只要汽缸打造的不够精密,就会出现漏气问题,这个汽缸也算是废掉了。 朱舜待在将作间里面,一点一点的加工精钢汽缸,连续废掉了六七个精钢汽缸,终于在小寒时节这一天,在寒风里打造出了第一个不漏气的精密汽缸。 今年的小寒时节是十二月初一,距离除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朱舜欣喜的看着匠作间里的这个精密汽缸,算是最好的一个新年贺礼。 万事开头难,掌握了窍门,第二个汽缸打造起来就轻松了不少,估摸着最多废掉两三个精钢汽缸,就能打造出第二个精密汽缸。 谁知道朱舜只是废掉了一个精钢汽缸,在大年二十八这一天,打造好了第二个精密汽缸。 朱舜把第二个精密汽缸小心放好,忍不住得意了一句:“果然,天才干什么都很快。” 精密汽缸打造好了,接下来就是等着福王世子送来橡胶了,朱舜脱掉身上的破旧对襟,换上一件干净的紫花布棉袄,锁好匠作间走出了蒸汽机建造场地。 在这里呆了两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情况了。 朱舜的小毛驴这段时间交给了宋家的马夫来喂,建立了近代第一家织布厂的宋家,虽然在努力的降低棉布价格,努力的提高纺妇的月钱。 架不住飞梭织布机的效率太高了,一匹布等于两匹布的顺天大幅布,一个月可以织造出高达十七万匹。 过去距离穷困潦倒不远的宋家,现在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了,蒸蒸日上。 从乡下的破烂宅子搬了出来,在京城买了一处两进的宅子,家里的丫鬟、家丁、马夫各种仆役,达到了三十人。 江西老家因为有了那座牌坊,更是了不得,知县、县丞、主簿这些当地的父母官,在建造牌坊的时候,为了巴结宋家一起出钱把宋家祖坟也给修缮了一遍。 宋老太爷一直想重建祖宅,当地的父母官二话没说,要人给人,要地给地,差点没把宋家祖宅给建造成苑林。 宋家为了感谢扭转宋氏一门命运的朱舜先生,特地买了一顶高档轿子送给朱舜,朱舜坚决不收,还是骑着崇祯御赐的那头小毛驴。 宋家没有办法,就专门安排一名马夫,把朱舜的小毛驴给伺候好了,按照辽东大马的草料喂养小毛驴,这段时间因为吃的太好了,小毛驴都长出了不少的肥膘。 朱舜来到简陋的京师大学堂,二弟子宋士意在旁边的永定河岸边,搭建了一个棚子,钻研第二代织布机。 正在攻克第二代织布机的最大难点,由人力改成水力,实现机械化生产。 朱舜走过去看了看,以二弟子宋士意世界级的天才,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朱舜笑了笑,没觉的宋士意进展慢了,要知道1760年发明了的飞梭织布机以后,直到1785年卡特莱特才发明了水力织布机。 中间相隔了二十五年。 英格兰的纺织业基本实现机械化,却要到1800年,距离飞梭织布机的发明足足有四十年的时间。 大明还有十几年就要灭亡了,朱舜肯定等不了四十年。 只要能在十年以内发明水力织布机、动力织布机,建立完整的近代纺织体系,朱舜就心满意足了。 朱舜给二弟子宋士意定的目标,是在崇祯十年以前,发明动力织布机。 崇祯十五年,大明的纺织业基本实现机械化。 第一次工业革命各项发明的最大桎梏,其实是各种基础的物理知识。 蒸汽机的发明,就是因为帕平发明了高压锅,首次发现了大气压和热力的物理关系。 纽可门也是明白了蒸汽的体积和温度之间的函数关系,这才逐步的发明了可以实际应用的第一代蒸汽机,纽可门蒸汽机。 有了初中物理教材,二弟子宋士意就相当于踩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虽然理论和实践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但是朱舜相信,以二弟子宋士意的聪明才智,最多十年就能根据基础物理知识,发明动力织布机。 朱舜看完宋士意的进度,离开了永定河岸边,去京师大学堂看看大弟子宋士慧怎么样了。 朱舜刚刚走到京师大学堂门口,愣了一下,几个月不见,京师大学堂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倒不是京师大学堂怎么样了,还是那几间茅草屋,还是那个篱笆院。 只是北直隶这片光秃秃的荒地,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绿意,朱舜目测了一下,少说也有五亩地长出了粮食。 全是宋士慧一筐一筐泥土,改造出来的下田。 放眼望去。 京师大学堂的东面,生长着一望无际的绿油油麦苗。 寒风的吹拂,翻起一层层的绿色波浪。 大弟子宋士慧,黑了,也瘦了。 蹲在一株瘦小的槐树树苗下。 默默抽着旱烟。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朱舜的面子 朱舜看到宋士慧这副样子,大为欣慰。 从今以后,宋士慧对得起京师大学堂大弟子的身份了,也能扛起朱舜最为重视的一杆大旗。 农业大国。 大弟子找到了他未来要走的路,朱舜彻底放心了,骑着小毛驴去京城,看看福王世子有没有回来。 北平的冬天来的越来越早了,十月初十立冬就下起了雪花,冬至过后雪花很快变成了鹅毛大雪。 官道上的积雪厚厚一层,陷过了小毛驴的驴蹄,行走的十分吃力。 朱舜裹紧身上的紫花布棉袄,眼前的雪色平野上只有来来往往的马帮和商队,几个月以前遍地都是的灾民,几乎是没有了,全部都聚拢在朝廷设立的各个粥厂旁边。 快要进入广宁门,官道的不远处正好有一处粥厂,朱舜看着老人孩子捧着热乎乎的谷糠粥,小口小口的吸溜。 只是一碗热粥,就让这些穷苦百姓露出了满足而又淳朴的笑容,朱舜也是满足的笑了笑。 进入高大巍峨的广宁门,朱舜没来由的想起了一桩公案,一桩万历年间发生在广宁门的公案。 朱舜牵着小毛驴走在大街上,自言自语道:“等到近代纺织体系建立了,一定要想办法反腐。” “一个国家的腐败程度,只有从低腐败-中腐败-低腐败,才是一个良性循环。” “如果像欧美那样,中腐败-高腐败-更高腐败,肯定会影响大明的工业化进程。” 还没走到福王府,朱舜在繁华的棋盘上碰到了一个熟人,北平火器总局的焦掌柜。 焦掌柜身后跟着一个木讷孩子,瘦小的身子拖着宽大的右衽衣,这种读书人常穿的衣服,是为了显示一种优雅伟博。 木讷孩子穿在身上,反而有一种沐猴而冠的意思。 焦掌柜停在原地没走,赔着笑脸,给一位文宫服色的公子不停的作揖,像是身后的木讷孩子闯了什么祸。 相貌堂堂的朱舜,身材比较高大,这两年又在重新锻炼一位俱乐部会员教给他的以色列格斗术,从人群中轻松的挤了进去。 朱舜打量了一眼那名公子,应该是一位勋贵子弟,大明有着明文规定,只有勋贵的嫡长子才可以文宫服色。 站在内圈仔细听了几句话,朱舜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焦掌柜的儿子乱扔编炮,不小心炸到了勋贵公子旁边的名妓。 好在因为焦掌柜是北平火器总局的掌柜,勋贵公子旁边嚣张的狗腿子没敢动手,等着公子发话。 勋贵公子知道了焦掌柜的身份,心里想着三楼的三国系列,没想怎么为难焦掌柜,这要是换了别人,就算是侍郎家的儿子,都不会轻易放过。 勋贵公子旁边的名妓却不乐意了,非要焦掌柜赔偿五十两白银,焦掌柜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只能不停的给勋贵公子陪不是。 要是换了官僚子弟,朱舜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还真没有办法只能认栽,这些京城里最跋扈的勋贵公子,倒是好办了。 朱舜轻咳了一声,走了过去:“这位.........” 还没等朱舜把话说完,勋贵公子赶紧把那名满脸不耐烦的名妓,拉到了一边,换上一张笑脸说道:“朱哥来了,你看这么一件小事怎么还惊动了朱哥。” “小弟这就走,改天去火器总局找朱哥喝茶。” 勋贵公子少说也有二十五六了,张口一个朱哥,闭口一个朱哥,给足了朱舜面子。 围在附近看热闹的老百姓,听到一个朱字,看到勋贵公子这么的客气,纷纷猜测是哪一位皇亲国戚,能让这位勋贵公子这么的奉承。 大多数人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福王世子,也只有这个二世祖,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勋贵子弟服服帖帖。 要知道面前的这位勋贵公子,昨天刚在棋盘街,带着一帮狗腿子把巡抚的儿子给打了。 那可是一方封疆大吏,勋贵公子连巡抚的面子都不给,可见京城的这帮子勋贵子弟嚣张跋扈到了什么地步。 朱舜笑了笑,接下了勋贵公子主动递过来的人情:“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怎么还改天。” “火器总局今天刚好来了一批燧发线膛枪,公子要是有空的话,一起去品鉴品鉴。” 周围的老百姓总觉的朱舜面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听到火器总局四个字,全都想起来这位面子大到天上去了的俊朗少爷是谁了。 王恭局的朱大使,也是火器总局的东家。 没想到一个芝麻绿豆的九品小官,能让这位勋贵公子这么的敬重。 勋贵公子不管围观的人怎么想,听到燧发线膛枪,惊喜道:“朱哥说的可是真的?” 朱舜当即被勋贵公子的这句话逗乐了,做出了邀请的动作:“这还能有假........” 还没等朱舜说完,勋贵公子猴急的拉着朱舜坐上了那辆宝马香车。 周围老百姓和那位名妓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勋贵公子亲自驾车,载着朱舜火急火燎的离开了这里。 留下了僵在寒风里的美貌名妓,还有一群石化在原地的老百姓。 这是赶着去洞房?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又一个世界级? 就算是去洞房,把这位在《燕都妓品序》上排名不低的名妓留在大街上,算是怎么一档子事。 在这帮子勋贵公子眼里,深受京城官僚乡绅追捧的名妓,再是美艳无双,也没有一支燧发线膛枪让人痴迷。 那可是只有顶尖勋贵公子,才有资格拥有一支的火器。 勋贵公子在一帮少爷们羡慕的目光下,买走了一支燧发线膛枪,都没来及给朱舜打招呼,就带着一帮子狗腿子火急火燎的去城外试枪了。 朱舜在北平火器总局坐了坐,半壶茶还没有喝完,从杉木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先去福王府转一圈。 焦掌柜站在柜台后面,心不在焉的拨动着算珠,瞧见朱舜要走,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拦了一句:“东家稍等。” 朱舜收回就要迈出门槛的半只脚,回头看向了焦掌柜,见他一副想说又敢说的样子,平静道:“有话直说。” 焦掌柜拉着木讷的儿子走了过去,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东家是这样的。” “我儿子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也不是一个读书的料,从小反倒是喜欢摆弄火药这些奇技淫巧。” “听说东家开办了一家新式学堂,我就想着读书读不出一个举人来,还不如投其所好,看看这小子能不能发明什么好东西,得到徐侍郎的看重,也算是一条出路。” 朱舜瞧着满脸期待的焦掌柜,大致明白了他的心思,焦掌柜哪里是想让儿子发明东西,其实是看中了宋士慧宋士意两兄弟背后的关系。 官场上有三种关系最容易结成朋党,一是同乡,二是同窗,三是同年。 崇祯御赐宋家牌坊那件事传开了以后,谁不清楚这里面的含义,从今以后宋家肯定是要发达了。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焦掌柜也不奢求儿子做多大的官,只要宋士慧宋士意稍微拉他这个同窗一把,当个小吏就成。 至于拜在朱舜门下,焦掌柜想都不敢想,朱舜可是王公公看重的人。 王公公是谁,那可是皇帝面前的第一大红人。 得到了王公公的青睐,就算是没有功名在身,未来坐到一司魁首的位置,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朱舜这段时间也在想着多招一些门生,点了点头,交给焦掌柜一把铜钥匙:“你去一趟楼阁,把书案上的试题拿下来一份。” 焦掌柜惊喜的看着铜钥匙,赶紧弓腰感谢:“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焦掌柜脚步轻盈的跑去拿试题了,朱舜掀开柜台旁边的布帘子,走进了用来招待贵客的雅间。 坐在一张杉木太师椅上,朱舜打量面前的木讷孩子,估计这孩子难能超过六十分,就算达不到标准,也准备把他招进京师大学堂。 要想让发明新式机械这件事,出现井喷的盛况,需要一定的人才厚度,修习数理化的读书人越多越好。 木讷孩子进了京师大学堂,也算是为人才厚度添砖加瓦了。 笨点也没事,只要感兴趣,能够沉下心来认真钻研,说不定真能鼓捣出来一些发明。 勤奋型天才也是天才。 朱舜接过来试题和铜钥匙,随手把试题放在了杉木案几上:“这份试题你拿着去做,能做多少是多少。” 随意交代了一句,朱舜把这件事当回事的起身离开,就在掀开雅间布帘子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焦掌柜已经注意到朱舜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心里很失望,想想也在理,儿子都这么大了连个童子试都没过,谁愿意收这么笨的门生。 焦掌柜蔫了吧唧的回答道:“焦勖。” “焦勖?!”朱舜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平静瞬间就没了,认真的问道:“焦掌柜祖籍是哪里?” 焦掌柜不知道朱舜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实话实说道:“安徽宁国人。” 朱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着急去福王府了,坐回了那张杉木太师椅。 名字叫焦勖,祖籍是安徽宁国人,应该就是那位对明末清初火器制造有着重要影响的火器大家。 至于是不是,还要等着焦勖做完试题,看看他的成绩怎么样。 第一百三十章 爱因斯坦级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焦勖放下了手里的硬毫毛笔,木讷的坐在杉木太师椅上。 被老爹踢了一脚,木讷的站了起来。 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和他那个世故圆滑的老爹相比,简直就不是亲生的。 朱舜拿起那张试题,没了半点的随意,认认真真的批阅。 随着时间的推移,朱舜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站在旁边等候答案的焦掌柜,看到东家脸上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事了。 怕是自己儿子的策问结果太差,让东家越来越失望了,心里正在想着怎么拒绝。 等到朱舜放下试题,焦掌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哪有不望子成龙的父亲,焦掌柜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当个小吏。 京城的小吏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能够通过童子试,获得一个秀才身份。 当然也有特例,朱舜连个秀才也不是,却当了官,焦掌柜想要的就是朱舜这种特例。 特例需要特批,只有进入了京师大学堂成为了宋家两兄弟的同窗,等到这两兄弟以后飞黄腾达了,才能搏来一个特批的机会。 焦掌柜看到朱舜脸上的表情,知道这件事让东家为难了:“东家,不行就算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看啊,这个榆木疙瘩确实不是个读书的料,以后跟着我当个账房先生算了。” 朱舜趁着焦掌柜说话的功夫,检查了两遍,确认了这个最后的成绩,听到焦掌柜说让儿子当个账房先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么一个天才要是当了账房先生,后世的史书还不知道怎么骂自己,有眼无珠。 焦勖的最终成绩,比宋士慧宋士意两兄弟还要高,达到了惊人的九十六分。 超过了九十分,被称作世界级天才。 超过了九十五分,几百年文化厚度才能孕育出几个,有着一个极其贴切而又惊世骇俗的名字。 爱因斯坦。 只有这简简单单四个字,才能形容这个级别的天才程度。 两汉四百多年的文化厚度,催生出诸葛亮、荀彧、郭嘉、周瑜等等一大批国士,还是没天理的井喷。 从南宋的嘉定十四年,正式出现常规性的火器,到大明的崇祯年间,已经过去四百年了,也积攒了四百年的科技厚度。 必定会有一个科技井喷。 朱舜在阅读明朝历史的时候,就觉的晚明只出现了一小撮火器大家,很不可思议。 按理说,徐光启、孙元化等人的出现,就相当于司马徽、庞德公这些高士,只是一种文化厚度即将井喷的前奏。 但是大明积攒了四百年的科技厚度,偏偏就在井喷的前一刻,戛然而止了。 这让理工出身的朱舜,浑身不得劲,就像一本精彩的小说,一百万字的铺垫都看了,眼瞅着就要到全书最大的高潮了,突然太监了。 朱舜直到来了明朝,才想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是科技厚度的井喷戛然而止了,而是大明亡国了。 满清入关以后,阉割了汉族文化,没了一个提供井喷的土壤,当然就会戛然而止了。 就算是这样,还是产生了几位足够改变一个时代的大发明家,发明机关枪的戴梓,发明显微镜的孙云球等等,可惜都不受重视。 就像毕懋康发明的燧发枪,因为大明的灭亡没来得及推广,到了清朝,这么一项伟大的发明,竟然成了康熙的猎枪。 戴梓更惨,以他的才能,死了以后皇帝给他抬棺都是应该的,结果在他就要大展宏图的时候,被清朝流放到了辽东。 在贫寒的辽东,艰苦生活了三十多年,最后在贫病交加中死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焦勖的性格 倘若是把这些天才发明家招进京师大学堂,朱舜这个数理化三料博士亲自培养,必然能够培养出一批改变世界的。 近代之父。 朱舜站起来走到偏厅的最上方的太师椅前,坐下了下去:“不知道焦掌柜愿不愿意让焦勖,拜我为师。” 焦掌柜现在正挖空心思的想着怎么让儿子,进入京师大学堂,听到朱舜的这句话,愣了一下,赶紧踹了一脚木讷的儿子:“还不赶紧给先生跪下,楞在那里作甚。” 焦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从朱舜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一直都是木木讷讷。 不过有一点挺好,焦勖为人孝顺,除了唯一感兴趣的火药,其他什么事都听他老爹的,木讷的开始磕头:“焦勖叩见恩师。” 朱舜看到焦勖磕头的动作,像个木头人一样,对于他更加满意了,听他老爹的,肯定会更听自己这个当老师的:“那些虚头巴脑的俗礼就免了。” “焦老哥,你把那些钱省出来,多给孩子买些肉吃,补补身子。” 焦掌柜听到东家喊了一句老哥,那叫一个高兴,简直就像是听见别人说自己儿子考上了举人。 焦掌柜拱了拱手,满脸喜色:“东家这是说的哪里话,该有的束脩还是要给的。” “正好马上过年了,过几天去东家家里拜年的时候,让焦勖把三节两寿和束脩一起给东家送过去。” 朱舜没想到出来一趟,福星保佑的能够收一名爱因斯坦级别的弟子,也就没带什么东西。 想来想去,身上只有七把米涅手枪,拿出一把交给了焦勖:“这个就当是先生送给弟子的礼品了。” 焦掌柜作为北平火器总局的掌柜,太清楚这种米涅手枪的珍贵程度了,虽然射程最多只有五十步,有效射程在二十步左右。 架不住这种火器的隐蔽性高,就算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千总,没有任何防备的话,也得折在米涅手枪的枪口下,一等一的防身利器。 焦掌柜上前几步,准备抢走儿子手里的米涅手枪:“哪能收东家这么贵重的东西,东家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焦掌柜发现自己怎么也夺不走米涅手枪,焦勖脸上的木讷一扫而空,换上一种狂热到极点的痴迷。 焦掌柜苦笑一声说道:“又来了,东家你可不知道,这小子只要碰到和火器有关的东西,尤其是火药,就会像野狗见了肉骨头一样,死也不松口。” 朱舜抬起了手掌,制止了焦掌柜的絮絮叨叨,心里对于这个三弟子彻底放心了,本来就是天才,再加上这份专注。 大明未来的军工体系,终于找到可以寄托的人了。 朱舜站起来重重拍了一下焦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离开了这里。 先去了一趟福王府,答案还是和以前一样,福王世子没回来,朱舜只能先回家了。 黄昏时分,来到位于黄村的家门口,眼前的出现的一幕,着实把朱舜都给惊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院子外的声音 朱舜站在石桥上,看见家门口堆满了穿着破烂棉袄的老百姓,乌泱泱一大片,感觉就像女真鞑子进攻京城把城外围的水泄不通。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朱大善人在石桥上站着,乌泱泱拥挤在一起的老百姓,全部跑了过去。 朱舜不明白这些老百姓要干什么,下意识摸向了皮套里的米涅手枪,不管出了什么事,保命为先。 就在朱舜准备掏出一支米涅手枪的时候,一名拄着拐棍的老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老者的穿着虽然也是破破烂烂,但在这群老百姓里的威望明显很高。 老者的年纪很大了,走起路来颤颤巍巍,一百多步的距离,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 来到石桥边缘,接下来的举动更让朱舜心惊肉跳,‘扑通’跪在了地上:“今年这个大灾年,要是没有先生从福王和晋商手里要来大量的粮食,俺们一家老小肯定会死在今年这个冬天。” “俺们这些穷苦百姓,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报答先生,只能在这里给先生磕头了。” 白发老者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了,这段话说的不是很通顺,但这些话里的意思,朱舜听懂了。 这些人都是灾民,过来是为了感谢自己给了他们一家老小一条活路。 朱舜赶紧走过去,扶住了跪在雪地里的白发老者:“老太公赶紧起来,你要是给我磕头,肯定是要折寿的。” 白发老者没有朱舜的力气大,被朱舜强行扶了起来,就在白发老者挣扎着又要跪下的一瞬间,空旷的平野上,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 朱舜抬头看了过去,看到了让他极其震撼的一幕。 密密麻麻堆满黄村的灾民,全部跪在了地上,老人、孩子、妇人、男人开始磕头,认真且真诚。 看着那一张张冻的通红,却又无比真诚的脸庞,朱舜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原来被人感激,被人爱戴,感觉这么的好。 等到所有灾民磕完三个响头,白发老者颤颤巍巍的走了回去:“大伙赶紧回去吧,免得在这里给朱先生添麻烦。” 朱舜站在石桥边缘,看着退潮一样离开的穷苦百姓,心里清楚,哪里是因为添麻烦,这是怕自己再送给他们东西。 活命的大恩已经很难报答了,再送给他们一些东西,会让这些老百姓更加心里难安。 朱舜推开木门走了进去,老爹和两个叔父坐在正堂里喝酒,娘亲和两个婶娘在灶房里忙前忙后,张罗着做晚饭。 朱舜看着热气腾腾冒着白气的灶房,穿着松江紫花布棉袄的娘亲和婶娘,心情更好了,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推开正堂的木门,三个长辈看见朱舜走进来了,三张老脸全都露出了笑容。 “儿子回来了,赶紧过来,给你二叔三叔倒酒。” “嘿嘿,三叔我今天也尝尝朝廷大官倒的酒。” 二叔朱忠义没有说话,咧嘴笑了,把手里的空酒碗举了起来。 朱舜抱起酒瓮,给老爹二叔三叔依次倒了一碗,三个长辈美滋滋的小口品了起来,瞧他们那个得意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喝绿蚁楼的剑南烧春。 这种场合,朱舜作为一个晚辈即便是当朝首辅,也没有资格给家里的长辈敬酒,只能端酒,或者是自饮自酌。 朱舜给自己倒了一杯,准备暖暖身子,却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了熟悉的‘砰’‘砰’。 工厂主朱寿喝完酒碗里的酒,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咋回事,从大年廿一开始,咱家门外面经常会有灾民给咱们的院子磕头。” “估摸着是看舜儿从一个老百姓变成了朝廷大官,把舜儿当成文曲星下凡了.......” 还没说完,闷不吭声的百户朱忠义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话。 朱舜放下酒碗走了出去,站在飘荡着雪花的院子里,看向了低矮土墙外。 不断有贫寒百姓沉默着走过来,朝着朱家的院子郑重磕三个响头。 默默而来,默默离开。 一批又一批,络绎不绝。 朱舜站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静静不语。 今年冬天。 不止有雪落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水泥窑 今年的除夕祭祖饭,比起去年还要丰盛的多,三钱九分银子一斤的金华火腿切了十斤,四钱银子一只的鹅买了三只。 一尺长的温州大虾一人一只,酒水终于换上了绿蚁楼的剑南烧春,还有必不可少的白面馒头。 三个长辈坐在上首相互敬酒,朱舜带着几个弟弟坐在下首,端过酒以后,也是开始相互敬酒。 朱舜有六个身材高大的弟弟,今年只剩下了四个在这里吃饭,老二去了松江府做了一名造船工匠,老六去了辽东边疆。 剩下的几个弟弟,老三朱金这小子因为家里有点小钱了,沾染了一些富家少爷的习气,喜欢上了听曲斗蝈蝈。 朱金坐在大哥旁边,目光躲躲闪闪,一直不敢直视朱舜,从小就被娇惯坏了的他,只怕朱舜这个大哥。 朱舜怕了拍朱金的肩膀,差点没把这小子给吓死,赶紧给朱舜敬酒。 朱舜碰了一下朱金的酒碗,笑道:“老三你别害怕,大哥不会说你的。” “只想给你说一句,要玩就玩出一个极致来,成为大明第一玩家,也是一条出路。” 交代老三一句,朱舜看向了老四朱银老五朱铜,这两个小子今年读了几本书,比以前自信了很多。 但他们已经过了学习的黄金年龄,还一门心思死读书的话,这辈子很难有大成就。 朱舜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老四老五,还是那句话,你们俩要是和老二一起去松江府,未来肯定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实业家。” 实业家说的好听,说到根子上还是商贾,老四朱银老五朱铜哪里看得起商贾,不敢反驳朱舜,只是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大哥。 老七朱玉年纪最小,这一年经过在王恭局的历练,又见过不少朝廷的正式官员,比起其他几个兄长还要成熟的多。 朱玉主动敬了大哥一杯酒,笑意款款的说道:“兄长不要发愁了,过了年父亲准备聘请一位常熟的《诗经》先生,过来当四兄和五兄的私塾先生。” 大明一些地方的私塾先生,因为精通某一种儒家经典,往往成为官僚乡绅家炙手可热的私塾先生。 福建莆田的《尚书》先生,江苏常熟的《诗经》先生,江西安福的《春秋》先生等等。 炙手可热了,聘请这些先生所用的银子可不少,管吃管住不说,一年少说也得五六十两银子,这还是不出名的私塾先生,要是一些有名气的,价格更高。 老四朱银和老五朱铜立即出现了激动的表情,心里对于老爹的一点不满,也就是跟着朱舜的机会给了老幺朱玉,烟消云散了。 大过年的,朱舜不想打击老四老五高兴的心情,不再说了,看向了已经有点官员样子的朱玉:“老幺,你今年表现的不错。” “大哥准备举荐你当王恭局的掌厂,只是大哥卸任掌厂以后,这个特批的品秩就没了,只是相当于一个胥吏头子。” 虽然只是一个胥吏头子,不过对于前年还是个庄稼汉儿子的朱玉来说,不亚于一步登天了。 朱玉赶紧给大哥敬了一杯酒:“大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工厂主朱寿听到小儿子明年就是掌厂了,端着酒碗的手掌,颤了一下,差点没把金贵的剑南烧春给洒了。 以前没少见县里的小吏带着一群帮虎,作威作福,现在自己的儿子竟然是胥吏头子了。 工厂主朱寿接连灌了两碗酒,红着脸拍了一下朱玉的肩膀说道:“俗话说,长兄为....那啥...就是爹,你以后可要好好的听你大哥的话。” 朱玉撇了撇嘴,不耐烦道:“知道了爹。” 朱舜看着和和睦睦的一大家子,笑了笑,继续说道:“三叔,咱家的纺纱厂已经扩张到五十台了,明年扩张的脚步可能就要慢一些了。” 慢一些?现在朱氏纺纱厂的纱线供不应求,每多一台水力纺纱机,每个月就多赚二十两银子,应该越快越好才对,怎么要慢一些。 朱舜也没去解释,看向了醉醺醺的老爹:“爹,明年我准备在京城东面的潮河附近,开设一座圆窑。” 老爹朱忠仁晃了晃脑袋,打了一个酒嗝:“在潮河附近建一座圆窑?儿子,你是想烧瓷器?” 朱舜摇了摇头,给老爹的空碗倒了一碗酒:“不是的爹,烧制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 老爹朱忠仁一口干掉,放下酒碗乐呵呵道:“不管你做什么,爹都...支持...你...” 这句话刚说完,老爹朱忠仁脑袋一歪,打起了呼噜,好在百户朱忠义及时扶住了他,要不然肯定扑倒在酒菜上了。 百户朱忠义放下酒碗,沉默着把朱忠仁给背到了房间里。 老爹朱忠仁有一句话一直想说,也是他活着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家里的房子推倒重建,建造一处青砖绿瓦的宅子。 儿子说要建造一座圆窑,少说也要花费一百多两银子,还要聘请窑工,朱忠仁只能放弃这个只要动动嘴就能完成的心愿。 这顿除夕祭祖饭,又吃了一个多时辰,就各自回家守岁了。 大年初一。 大早上就听见各家燃放编炮的声音,朱忠仁今天起得尤其的早,喜滋滋的坐在正堂中间,等着别人过来拜年。 往年都是他带着兄弟和儿子侄子们,去给别人家拜年,今年可不同了,他是官老爷的老爹,一大清早就不断有人过来拜年。 人数越积越多,都把空旷的院子挤得站不下人了,只能一家一家的轮流进去磕头。 平辈过来寒暄两句,然后让儿子孙子给朱忠仁磕头,等小孩子们磕完头,朱忠仁抓一把核桃枣子这些干果,放在小孩子的小手里。 小孩子们立刻欢呼雀跃起来,想着明年还要先来这里拜年。 刚送走第十六波过来拜年的乡里乡亲,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呼声,堆在院子里的乡民们,也是发出了惊呼声。 “乖乖,老朱这下是真的发达了。” “可不是,你瞅瞅外面的轿子,足足有七八顶。” “我的老天爷,咱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轿子,更别说上家里来拜年了。” “哎,我家要是有七八顶...嗯...别说七八顶了,就是一顶轿子过来拜年,死了也值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拜见师公 在乡民们惊呼声中走下轿子的五位,每一位都在棉袄外面披了一件右衽衣,仪态脱俗。 周围乱糟糟的乡民,和这几位博带高冠的京城人士,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堆在院子里的乡民们赶紧让开了一条通道,五位京城人士在一名矍铄健旺的老者带领下,走向了正堂。 紧接着又下来两个人,虽然不如前面那五位仪态脱俗,但是瞧他们身上的穿戴,也不是普通人。 坐在正堂太师椅上的匠头朱忠仁,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那名老者,先是愣了一下,赶紧站起来主动迎了过去:“你说说,怎么能让宋老太爷亲自过来。” “老太爷赶紧里面请。” 宋老太爷抚着白须,爽朗的大笑一声:“哈哈,这是应该的,要是没有朱先生,我宋家早就破落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重振门风。” “士慧士意,赶紧给师公磕头。” 匠头朱忠仁说到底只是一个乡野小老百姓,哪里敢让书香门第的两位嫡出给自己磕头,慌忙躲到一边。 刚刚抬起脚,还没走开,就被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按住了。 百户朱忠义默默的说了三个字:“应该的。” 宋士慧宋士意两兄弟今天隆重的穿上了宋锦右衽衣,双手平撑在胸前,听到爷爷的命令,郑重跪在地上。 双手着地,拜头至地。 脑门在冰冷的雪地里停留一段时间,再拜,前后拜三次。 嗡嗡吵吵的乡民们也不用谁喝止,见到这么一副庄严的画面,自动闭上了嘴,瞪大眼睛看着这从来没见过的一幕。 等到两名风度翩翩的少年站起来,才敢说活,平常喜欢扯着嗓门大喊的乡民们,只敢小声嘀咕了。 “今天真是开了眼了,原来读书人磕头都是这么磕的。” “屁,什么叫读书人,他们这叫士大夫。” “老朱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这个什么士大夫都给他磕头了,咱们想给那个什么士大夫磕头都没有机会。” 匠头朱忠仁看着这两个风度翩翩的孩子给他磕头,本来就得意,听到乡民们嘴里羡慕的话,更是恨不得吆喝着让全县人都知道。 匠头朱忠仁不懂书香门第的规矩,有些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了,就在他准备抓一把核桃枣干的时候。 老幺朱玉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三锭银子,走了过来。 匠头朱忠仁也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儿子让朱玉端来托盘的意思,大模大样的拿起两锭银子,递给了两个少年:“真是好孩子。” “这是俺...咳...师公赏给你们的。” 托盘里的三锭银子,再次引起了乡民们的躁动。 “快看!快看!托盘里有好多银子。” “朱家真是阔了,前两年连白面都吃不起,现在可倒好,随便一出手就是三十两银子。” “我的个老天爷,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银子,随手就赏出去了?” 匠头朱忠仁却在想怎么托盘里有三锭银子,等到两名风度翩翩的少年让开路,后面又出现了两个人。 焦掌柜和他的儿子焦勖,为了不被宋家比下去,专门去骡马行租了两顶轿子,还做了两身大团绸缎长袍。 焦掌柜来的时候不停的交代儿子要怎么做,唠叨的焦勖耳朵都生茧子了,听话的他,赶紧按照一位私塾先生教授的礼节,郑重磕了三个响头。 匠头朱忠仁看着这个少年,木讷是木讷了一些,不过这孩子磕的比前面两个响多了。 匠头朱忠仁也不懂什么书香门第的礼节,就觉的磕的越响越好,乡下的规矩就是这样。 笑呵呵的拿起最后一锭银子,交给了焦勖:“好孩子,赶紧起来。” 宋老太爷走进堂屋,又让两个孙子给朱舜这个先生磕了三个响头,拱手道:“京城还有几家亲友没有拜访,老夫带着孩子们就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匠头朱忠仁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背着手,大步走了出去,亲自把宋家人送到了门外:“老太爷有空常来玩。” 宋老太爷知道这位师公好面子,笑着拱了拱手:“一定,宋某改日一定来拜访。” 匠头朱忠仁又是装模作样的点了点,等到五顶轿子起轿了,大摇大摆的走了回去,坐在堂屋里慢慢品茶。 看到这等贵人都来给匠头朱忠仁拜年,乡民们瞬间就沸腾了,争着抢着跑过去拜年。 按照老规矩,磕头的时间不能过了中午,但是听到消息过来拜年的人太多了,到了中午了还是有很多人家没有排上。 过了中午就代表着给死人磕头了,乡民们只能懊恼的先回去,心里暗暗发誓,明年一定要早来。 焦掌柜父子等到吃了晚饭才走,尤其是在晚饭的时候,不停的给匠头朱忠仁敬酒,还说了很多捧人的话,酒还没醉,听这些奉承话都快听醉了。 从晚饭开始,一直到回到床上睡觉,朱舜就没见老爹合拢嘴。 到了初二,黄村还有附近乡里的宗族和里长,一个接一个的请匠头朱忠仁喝酒,虽然不是坐在主位,但能请他过去已经很给面子。 今年的这个年,可以说是朱舜老爹过的最高兴的一年,一直折腾了十来天,这才消停下来。 十天后,朱舜得知了一个消息,立刻回京城了。 福王世子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明第一台蒸汽机 朱舜来到福王府,福王世子不在家,正好省去了虚头巴脑寒暄的时间,拎着福王世子留下的橡胶,骑着小毛驴就赶往了京师大学堂。 终于拿到了橡胶,朱舜一刻时间也不想浪费,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打造纽可门蒸汽机。 马帮商队稀稀拉拉的官道上,一头小毛驴喘着白气‘啊吁’‘啊吁’狂奔起来,溅起了无数雪花。 远远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匹辽东大马在策马奔腾,着实让马帮商队开了眼界,没想到小毛驴也能跑这么快。 朱舜骑着小毛驴直奔纽可门蒸汽机作坊赶去,来到积雪没过小腿的作坊门口,都忘了把小毛驴拴在树桩上,拎着褡裢里的橡胶冲进了作坊里面。 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铜锁,点燃炉火,取出了褡裢里的橡胶,开始进行纽可门蒸汽机的最后一步工序。 宋家安排的那名马夫每天都会过来巡视一圈,瞧见朱舜回来了,先是把小毛驴牵到马厩里面喂了一把草料,然后又吩咐宋家的丫鬟按时送饭。 安排好这一切,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口的茅草屋里,等着朱舜的吩咐。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朱舜真的是做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吃饭没有一个准确时间,睡觉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 饿了渴了就伸手,等候在一边的丫鬟赶紧从食盒里取出来饭菜和黄酒,递给陷入一种癫狂状态的朱舜。 困了,先是强撑着不睡,实在是受不了了,就躺在火炉旁边的稻草堆里酣睡,这个时候宋家安排的丫鬟总会及时出现,给朱舜披上一件暖和的辽东貂裘。 幸好宋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索性给朱舜安排了两名丫鬟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要不然光是这些生活上的琐事,就能把朱舜的时间耗去不少,拖延纽可门蒸汽机诞生的时间。 十天以后,鹅毛大雪终于停了,阴沉的天空露出了久违的阳光。 朱舜从匠作间里走了出来,也没注意到冬阳已经出来了,走到体积很大的纽可门蒸汽机旁边。 朱舜握着一个铁锨,铲了满满的煤炭放入蛋形汽缸底部的火窑里,火窑里面很快冒出了大火,炙烤上面的蛋形汽缸。 蛋形汽缸底部的冷水,迅速沸腾起来,形成水蒸汽,通过蛋形容器顶部的进气口,进入上方的活塞汽缸里。 朱舜关闭进汽阀,打开活塞汽缸外面的喷水阀,冷水喷在滚烫的活塞汽缸表面,活塞汽缸里面的水蒸气冷凝,使得活塞汽缸里面变成真空。 下一步,是打开进水阀,延伸到永定河里的铁皮管子,受到大气压的作用会把永定河里面的水,抽取到活塞汽缸里。 这一步极为关键,只要能把永定河河底的水流抽取上来,纽可门蒸汽机就基本成功了。 朱舜轻轻吸了一口气,肺部的寒风,压下胸口的燥热,戴着牛皮手套的双手,用力一拧进水阀。 朱舜赶紧把目光投向了永定河河面,未曾结冰的河面,突然冒出了一个水流小漩涡。 河水被蒸汽机给抽上来了! 朱舜用力挥了一下拳头,忍着恨不得大吼一声的狂喜,关闭了进水阀,打开了进汽阀。 活塞汽缸里面的河水,顺着进汽阀掉到下面的蛋形汽缸里,从蛋形汽缸的排水阀流了出来。 朱舜东面的一根铁管子,流出了一股股冒着热气的河水,浇在提前挖好的小湖泊里。 这一小股冒着热气的水流,浇在广袤的小湖泊里虽然有些精卫填海的意思,但是只要能把永定河河底的水流抽上岸,就标志着一件事。 纽可门蒸汽机即将研制成功。 实验还剩最后一步。 朱舜端着铁锨,一步一步的走到另一个蛋形汽缸面前,郑重的把煤炭填进了下方的火窑里。 两个蛋形汽缸开始交替工作,反复循环,把一股股永定河河水抽上了,高高的岸边! 朱舜放下手里的铁锨,向后退了二三十步,远远的看着循环往复的纽可门蒸汽机。 喷烟吐火,声音轰隆。 打破了这片旷野的宁静。 上架感言:一定要看 马上就要上架了,感谢朋友们的一路支持。 煽情的话就不说了,在这里只想谈谈本书的脉络。 本书是一本真实的世界,是一本很慢的小说,在写之前就想好了大致五百万字的大纲。 会把一些很复杂的工业问题,慢条斯理,一点一点剖析开来,展现在朋友们面前。 例如,钢铁是怎样炼制的,需要哪些东西,哪些步骤。 第一工业革命以后,人类为什么凭借一台蒸汽机,就可以打造各种各样的工业化机机械。 等等。 本书的目的,是希望朋友们看过了以后,有谁穿越了,可以建造出来一系列的工业体系。 总之,希望朋友们一直支持下去,即使看过不喜欢的地方,也请跳过这部分,继续看下面的部分。 作者希望能用五更乃至七更、十更的勤奋码字,换来朋友们的支持和跳过。 如果真的不想看了,也请别删除,流放在角落就好了。 因为工科生写书真的不容易,研究所每天都有繁重的研究任务,虽然不敢说为国家做了多大的贡献,但是也没去国外工作,没有愧对国家教育资源的培养。 晚上要把所有的时间用来写作,上厕所都觉的浪费时间,真的不容易。 最后,请朋友们支持一个首订。 谢谢。 第一百三十六章 蒸汽机的作用 马夫和两名丫鬟听到巨大的轰鸣声,心惊胆颤的摸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了,走到围着作坊的篱笆墙外。 看见一个喷烟吐火的怪物,伸出手臂粗细的铁管,把永定河里面的河水,源源不断的抽上高高的岸边。 “娘哩!龙王爷显灵了!” 中年马夫惊呼一声,赶紧跪在了雪地里,不停的给龙王爷磕头。 两名美貌丫鬟从来没见过这么魑魅魍魉的一幕,踩在雪地里的绣花鞋忽地一软,跪在地上不敢乱动,娇躯颤颤发抖,嘴里神神叨叨的念念有词。 朱舜走过去扶起来马夫,吩咐道:“去把士慧他们叫过来。” 能把龙王爷请下来,一定就是神仙了,马夫哪里敢立刻站起来,虔诚的给朱舜磕了三个头,麻溜的站起来跑去请神仙的三名弟子了。 纽可门蒸汽机运作的声音很大,宋士慧三人距离蒸汽作坊还有三四里,空旷的雪地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轰鸣声。 难道恩师发明了蒸汽机? 宋士意和焦勖对视了一眼,迈开双腿,大步跑了过去,宋士慧拎着那根旱烟杆子,沉默的走在后面。 “恩师!这个就是蒸汽机?” 宋士意看见喷烟吐火的纽可门蒸汽机,惊呼一声,跑到冒着大量白色蒸汽的纽可门蒸汽机旁边,左摸摸右看看。 三弟子焦勖也很想走过去摸摸蒸汽机,刚刚拜师没有多长时间,对于朱舜还比较生疏,加上为人又比较木讷,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喷烟吐火的怪物。 朱舜走过去,揉了揉焦勖戴着狗皮帽子的脑袋,笑着说道:“去吧,想摸就过去摸摸。” 焦勖脸上出现了一股狂热,撒腿就跑了过去,小心翼翼抚摸白气蒸腾的纽可门蒸汽机。 朱舜转头看向了门口的宋士慧,彻底晒成小黑炭的他,蹲在门口,沉默的抽着旱烟。 瞧见恩师看向了自己,宋士慧咧嘴露出白灿灿的牙齿,烂漫一笑。 朱舜看到大弟子这么天真烂漫的笑容,心情更加高兴了,知道这个大弟子打心眼里替恩师高兴。 朱舜走过去,替他整理了褶皱的衣领:“你也过去吧。” 宋士慧收起手里旱烟杆子,沉默的走了过去,摸了一下白气蒸腾的纽可门蒸汽机。 只是摸了一下,就蹲在附近抽起了旱烟。 咧嘴笑着。 朱舜看着过去极其好面子的大弟子,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心酸的同时,更多的是高兴,正要过去开解他两句。 宋士意跑了过来,兴高采烈的说道:“恩师,等会儿我就把飞梭织布机搬过来,争取尽快把动力织机给发明出来。” 焦勖也从纽可门蒸汽机旁边跑了过来,挠了挠头,木讷笑道:“恩师,那个火药量产化的发明,应该也能用到蒸汽机。” “所以我也想把那些琉璃器皿给搬过来,在这里进行火药量产化的发明。” 朱舜对于三名弟子的发明方向,从来没有过多的干涉,兴趣在哪里就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宋士慧最开始的时候是想发明出一种新式棉花,中间经历了一些波折,最后还是走上了正轨。 宋士意的心思一直都在怎么提高纺织机的效率上,正在一步步的实现。 朱舜期望最高的焦勖,兴趣放在了火药上,看似是和孙元化的发明方向重合了,其实两个人走的路线完全不一样。 孙元化是想着怎么提纯火药,让火药发挥出更大的威力,焦勖是想着怎么量产化火药,让火药的制作成本降低。 在朱舜看来,焦勖的发明方向对于现如今的大明,更有实用价值。 火器最大的成本,不是打造成本,而是使用成本。 朱舜在研究明朝历史的时候,看过谭纶的《谭襄敏奏议》,一场战争下来,单是鸟铳需要耗费的弹药钱就高达三千二百七十二两五钱银子。 这只是鸟铳的弹药钱,还不算火炮的弹药钱,还有其他各种火器的火药钱。 估计是这小子从小喜欢玩鞭炮,焦掌柜在担任火器总局掌柜以前,家里不是很富裕,加上鞭炮的价格又偏高,小时候就下定了决心要发明出价格更低的火药。 蒸汽机作为工业革命的源动力,对于织布机和火药的量产化,都有着很大的作用,但不是现在。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朱舜带着三个弟子走进了简陋的茅草堂屋,围坐在火塘旁边:“搬过来是要搬过来,不过不是现在。” “今年已经是崇祯四年了,北直隶会有一场大旱,咱们要利用这个蒸汽机抽水的功能,好好的唱一出大戏,在东林党坚如磐石的体制上,凿开一个口子。” 这句话要是被孙元化等人听到,即便是西法党魁徐光启也会感到极大的惊愕,东林党坚如磐石的体制说白了就是官僚乡绅阶级所依仗的体制。 朱舜想要凭借蒸汽机,打破大明的食利阶层,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徐光启孙元化这些人理解不了的东西,三名弟子更加不能理解了,不过恩师高兴,他们就跟着高兴,全都是跟着恩师笑了起来。 朱舜知道他们理解不了,估计就算是大明最顶级的战略国士孙承宗也理解不了,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不吐不快。 刚才的那番话,朱舜给谁说都不行,只有眼前的三个弟子,可以毫无保留的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朱舜瞧着三个弟子在那傻笑,笑骂道:“行了,赶紧回去各干各的事情,过段时间去检查你们的发明进度,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三名弟子知道恩师还有大事要办,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给恩师行礼,恋恋不舍的一起回去了。 朱舜喝了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又把那名马夫给叫了过来:“你去王恭局把朱掌厂叫过来,就说挑选的工匠可以带过来了。” 马夫又是慌忙行礼,行完礼这才按照活神仙的吩咐,赶紧去请活神仙的弟弟。 没过多久,蒸汽机作坊来了三十名工匠,全都是手艺最为精湛的匠人。 这也是朱舜一定要牢牢掌控王恭局的原因,只要掌控了王恭局,就掌握了大明最出色的那批工匠。 这些手艺精湛的工匠,才是工业革命最宝贵的财富,有了他们,才能打造一台台蒸汽机和各种工业机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十台蒸汽机 如果没有这些手艺精湛的匠人打造机械,只能拿着一张张设计图纸,干瞪眼。 朱舜举荐幺弟朱玉担任火枪厂掌厂,中间发生了不少的波折,毕竟工部现在掌握在东林党手里。 好在凭借和王承恩的关系,最后办成了这件事,让朱舜松了一口气。 掌厂朱玉身上穿的衣服换成了皂边圆领袄、皂绦软巾垂带,本来就长得唇红齿白,换上这一身吏服,更显的有了几分气度。 掌厂朱玉推开柴门,走进了篱笆小院:“哥,匠人都给带过来了,全是王恭局里手艺最好的那一批。” 朱舜点了点头,带着掌厂朱玉走出了篱笆小院,来到了只有一层积雪的永定河岸边。 光秃秃的岸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九块牌子,朱舜指着那九块牌子说道:“让匠人分开,每五个人一队,在在牌子标记的位置打造图纸上的东西。” “等到他们干完了,告诉匠人们,招募他们做朱家的工匠,愿意干的就给八钱银子,另外还有提成。” “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就让他们回王恭局,你再从王恭局里招人,招够三十人为止。” 掌厂朱玉重重点头,离开了这里,安排匠人们开始干活。 没过多久,匠人们分好了队,开始沿着永定河岸边建造蒸汽机。 朱舜看着永定河岸边热火朝天的一幕,心情极好:“要不了多长时间,这里就会有十台蒸汽机。” “拔地而起。” 立春,雨水,惊蛰。 崇祯四年一天一天的过去,雨水时节应该下的春雨,一直到惊蛰时节还是没有下。 春分,清明,谷雨。 从立春到谷雨时节,已经过去一季了,没有几天就要立夏了,北直隶还是迟迟没有下雨。 三月是上紧耕耘和播种的季节,在雨水的滋润下,四月就要开始长出田苗了。 但是已经一季没有下雨了,再不下雨的话,田地里播种的稻种,可都要干枯死了,北直隶所有的下田都将颗粒无收。 民间为了求雨,各个县乡的老百姓开始了一场场祭祀龙王爷的求雨活动。 天气转暖,朱舜身上的紫花布棉袄,换上了天青色盘领衣,四带巾,腰上系着一条镶着银线的条带,骑着小毛驴走在光秃秃的旷野上,前往京城。 四月立夏以后,就要开始收割麻、麦,依照崇祯四年的这个情况,又是一个大灾年,官僚乡绅和商贾们提前收割了冬麦,运往了城郊的庄子囤起来。 朱舜吹着温暖的春风,骑行在官道上,身边全是一队队的马帮,从没有受灾的州府,驮来了大量的冬麦。 朱舜身边不断有短衣脚夫经过,拦住了一位看起来是管事模样的人问道:“这位员外是从哪里来的。” 管事快速打量了一眼朱舜,穿戴不俗,气度更是不俗,说的还是京话,赶紧拱手:“见过这位先生。” “可不敢说员外,俺只是陈家的一名小管事。” 朱舜的小毛驴走的比较慢,陈家管事赶紧让马夫放慢粮车的速度,恭敬问道:“先生有啥事?” 朱舜笑了笑,摆出一副平和的样子:“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提到田里的收成,陈家管事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的说道:“别提了,庄子里的那些下田,每年都能收割一石左右的冬麦。” “今年突然发生了旱灾,从立春开始就没怎么下雨,冬麦长势不好,一亩地最多收割六七斗粮食。” “刨去粮种,还有那些伴工的口粮,基本上挣不了什么钱了。” 听到六七斗,朱舜大致算出了北直隶所有下田的冬麦产量,心里有数了。 现在的北直隶已经成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又来了一场大旱,只要半个月内还不下雨,到了立秋,北直隶又得面临一场大饥荒。 朱舜拱了拱手,加快速度离开了这里,从高大的门洞进入了京城。 来到繁华的京城,牵着小毛驴拐进了一条污水遍地的破烂巷子,顺着坑坑洼洼的道路,绕过聚集着大量乞丐的蜡烛寺。 来到了要找的地方,西法党人租赁的院子。 朱舜来到门口,刚要扣动响器,就听见院子里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正中间茅草屋的房顶瞬间就被掀翻了,冒出了一股股浓烟。 朱舜扯了扯嘴角,看来孙元化的火药提纯又失败了,伸出手掌扣动了响器。 开门的还是张大使,现在应该叫张主事了,看见门口那人是朱舜,黑着的一张脸立刻变成了笑脸:“十朋来了,赶紧进来。” “要是找老孙可得等一会儿,这家伙去扒拉火药渣了。” 朱舜走进铺着青砖的院子,把小毛驴拴在附近的一棵柿子树上,笑道:“今天不找孙郎中,是来找张世叔的。” 张焘邀着朱舜走进自己的茅草屋,倒了一杯清茶:“贤侄请讲。” 朱舜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平静的说道:“我有办法治理旱灾。” 治理旱灾? 张焘抬起茶杯的手臂,僵在了半空,皱着眉头看向了满脸平静的朱舜:“贤侄,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尤其是以你现在的敏感身份,你现在可是东林党和晋商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正在发愁找不到整治你的借口。” “这句话万一被东林党人听到了,肯定会想办法的让皇上赦封你主治旱灾。” “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都快四个月没有下雨了,京杭大运河、永定河这样的主要河流,水位骤降。” “你家的朱氏纺纱厂都因为缺水,停止纺纱了吧。” 朱舜知道张焘在担心什么,以永定河和京杭大运河现在的水位,任何用来排水的水力机械都用不了。 这件事不好解释,解释了张焘也理解不了,蒸汽机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些明末发明家的认知。 朱舜想了想,这件事还是让张焘孙元化徐光启等人亲眼见证,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张世叔,这句话可不是我空口无凭的胡说。” “这样吧,今天正好休沐,张世叔叫上孙郎中和徐侍郎去一趟京师大学堂,到了那里,张世叔就明白了。” 张焘见他这么热心治理旱灾,也就没说什么,全当是去永定河附近视察灾情了:“好,我现在就去请徐侍郎。” 第一百三十八章 热气的力量 四个月的大旱,广阔的永定河只有中间有一层浅浅的水位,还不到一丈深。 朱舜回到蒸汽机作坊,站在光秃秃的永定河岸边,朝着河心的方向看去。 前方一百米全都是黑色淤泥,没有半点水流,靠近岸边的河床甚至都干裂出了一道道大口子。 到处都是黑色淤泥的宽广河床上,大约有一百多人正在挖掘通道,把永定河中间仅有的河水,引到蒸汽机的管道下方。 徐光启孙元化张焘三人坐着一辆驴车,来到了简陋的蒸汽机作坊,首先看见的就是河岸边矗立着一种高大的钢铁机械。 一共十座,一字排开。 先不说朱舜能不能治理旱灾,这十座高大的钢铁机械,深深的震撼了徐光启孙元化张焘三人。 孙元化盯着高大的钢铁机械,不停的上下左右打量:“难道是朱舜这小子又发明了什么排水机械?” “永定河已经干涸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是张衡他老人家再世,也不可能从那么低的河床里,把水引到四五丈高的岸边。” 张焘这一次没和孙元化抬杠,反而是很认同孙元化的看法。 张焘的恩师可是大明机械发明第一人王徵,对于机械和几何方面的学识,其实不比徐光启差多少。 正是因为张焘对于各种机械极其精通,才十分认同孙元化说的话:“没错,不要说水力了。” “就算是强大的风力,也不可能把水给引上来,再说了顺天府属于内陆,也没有强大的风力可以利用。”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这三位大明的顶级发明家,震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朱舜瞧见这几位过来了,也不废话,铲了一锨煤炭填进了火窑里,随着煤炭的剧烈燃烧,纽可门蒸汽机冒出了大量的白色蒸汽。 横在蒸汽机最上方的粗壮摇臂,一根由钢铁打造的天平摇臂,一般壮汉抬都抬不动,竟然开始上下运动。 随着天平摇臂的上下运动,永定河河底的河水被钢铁机械给抽了上来,顺着排水管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 徐光启孙元化张焘三人看着喷烟吐火的钢铁巨兽,一时间停止了呼吸,脑子闪过了同一个想法。 难道是龙王爷下凡了。 这个念头只是停留了一息时间,很快又被他们抛在了脑后,精通各种机械和几何学识的他们,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朱舜发明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机械,可以替代畜力、水力、风力的动力机械。 徐光启孙元化张焘三人的呼吸不免有些凝重,这种新式动力机械的意义,他们作为大明最顶级的发明家,非常清楚。 将会给大明带来一场风暴,一场改变生产力的动力风暴。 徐光启不顾风度的快步走了过去,表情凝重的开始仔细观察蒸汽机,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种机械的动力是何物?” 孙元化和张焘也是快步走了过来,分别问出了各种的疑问。 “这种机械的威力怎么样,可以提起多重的东西?” “这种机械的造价是多少,贵不贵?” 面对这三位顶级发明家的三连问,朱舜先回答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指着蒸汽机旁边的一个棚子说道:”动力源就是那个东西。” 徐光启转头看了一眼棚子,皱眉道:“煤炭?” 孙元化也是满脸的不解:“还是烟煤?” 倒是张焘看着正在剧烈燃烧的火窑,若有所思:“热气的力量?” 听到热气的力量,反倒是朱舜心里出现了一丝惊讶,蒸汽机的发明正是因为帕平发现了热动力现象。 张焘居然已经发现了这一现象。 崇祯四年是1631年,帕平是在1679年发明了帕平锅,早了欧洲将近半个世纪。 如果没有满清入关,这个发现,还真的有可能率先引发第一个工业革命。 张焘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飞转的状态,喃喃自语道:“热水烧开以后,热气能把壶盖给顶开,说明热气具有风力那样一种看不见的力量。” “这种蛋形容器的底部有大火,最上面的那个连杆经过热气的冲击,必然向上抬起。” “热气消失了,连杆就会再次落下,这样就形成了一上一下的往复运动。” “但是这个往复运用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能把河水从四五丈深的河底抽上来,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力量?” 张焘想到的越多,接下来出现的疑问就越多,渐渐陷入了一种魔障状态,不再理会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整个世道就剩下了他一人。 孙元化在研究火药的时候,也会陷入这种魔障状态,这是一件好事,能够想通很多平时想不通的事情,嘘了一声,让朱舜不要去打扰张焘。 朱舜似笑非笑的指了指旁边的纽可门蒸汽机,只有提高嗓音,才能让声音不被纽可门蒸汽机的轰鸣声给盖住:“这种机械叫做蒸汽机,动力就是来自于煤炭。” “马力,嗯....就是能把一百斤左右的水,米高的上空,嗯....十六丈左右的上空。” 一百斤的水,提到十六丈高的地方! 徐光启和孙元化两人站在原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这么张着嘴,看着冒出大量白气的蒸汽机。 纽可门蒸汽机不停的上下运动,噪音很大,朱舜只能走过去把炭火熄灭,停下了纽可门蒸汽机。 徐光启缄默了很长时间,吐出一句惊叹:“十朋之才,远在我之上。” 孙元化更是口无遮拦的说了一句:“也在王徵先生之上。” 这句话说出来,可就相当于踩着别人的名声巴结朱舜的意思了,王徵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结下了梁子。 孙元化能够成为正五品郎中,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今天蒸汽机给他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不这么说不足以形容朱舜的大才。 蒸汽机的轰鸣声停了下来,张焘也从魔障状态清醒了过来,说了一件让徐光启忍不住皱眉的事情。 张焘走到纽可门蒸汽机旁边,深情的抚摸着钢铁骨架,郑重的说道:“我决定了,明天就去辞官,过来当个教书匠。” 朱舜只是想让这三位大明顶级发明家,见识见识蒸汽机,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巨大的意外收获。 机械局的总工程师,有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瑰宝级的明末科学家 朱舜为了敲定这件事,免得这是张焘的一时冲动,过了今天就反悔了:“张世叔可要想好,都水司主事可是正六品官员,马上就要迈过从五品这个坎了。” 张焘接下来的反应,却让在场的几人啼笑皆非,也让朱舜彻底放心了:“按照现在的粮价,正六品一个月的俸禄也就十两银子。” “本官可听说王恭局的一个匠头,月钱都快一两了,你小子可不能亏待了你张世叔,少说也得给个二三十两的月钱。” “你小子可别哭穷,谁不知道你家的纺纱作坊...嗯...纺纱厂,一个月挣的银子,已经达到了五百两。” 说到五百两,张焘的话音突然顿住了,表情有些尴尬,过去是能挣这么多银子,可是自从永定河水位骤降以后,朱氏纺纱厂的生产力下降了很多。 招揽了更多的纺妇,由水力生产改成了人力生产,成本大大的提高。 孙元化知道这个这个好友做了大半辈子的实干小官,不适应人人都是笑面虎的朝堂,早就想辞官了。 担心张焘的狮子大开口吓怕了朱舜,赶紧说道:“老张你真敢开口,还二三十两,本官这个正五品的月俸,也不过十六两银子。” “一个月十两银子差不多就得了,别痴心妄想的要那么多,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听到这话,张焘不免紧张了,说出刚才那句话,一半是开玩笑,一半也有实意。 没办法,京城的物价太高,张焘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大家子要养,他都是正六品官员了,到现在全家还是挤在只有几间瓦房的京郊。 上次赢来的那一笔钱,一半拿去孝敬家境贫苦的恩师王徵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有钱了哪有不孝敬恩师的道理。 另一半被妻子给扣下了,说是以后留给三个儿子成亲。 想买那几个煤矿,迟迟也和妻子谈不拢,毕竟明摆着就是亏本买卖。 朱舜看着紧张兮兮的张焘,畅然一笑,伸出了五根手指:“二三十两哪里够,一个月给张世叔五十两银子,你看如何?” 五十两?张焘这帮子西法党人穷了一辈子,听到五十两银子的天文数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正要张嘴说话,推托两句,朱舜再次放出了一个爆炸消息:“只要张世叔把令师请过来,每年不仅批给张世叔和令师五百两以上的研究经费。” “令师每个月的还给一百两的月俸。” 一个月一百两,一年就是一千二百两。 徐光启孙元化心里莫名的出现了一股暖意,一股西法党人第一次被人这么重视的暖意。 孙元化忍不住调笑了一句:“十朋给出这么高的价钱,本官都忍不住心动了。” 一千二百两很高?反正在朱舜看来,对于这种已经超越国宝级,算是瑰宝级的科学家,三千两都不多。 王徵在天启七年已经编撰好了《远西奇器图说》,里面囊括了静力学知识、地心说、重心的求解、求水体积等等大量近代物理知识。 有这么一位瑰宝级的老先生,坐镇京师大学堂,京师大学堂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京师大学堂。 张焘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的极为痛快,眼角甚至都出现了泪水。 他们这群被人污蔑为西法党人的官吏,不惜放弃荣华富贵,也要坚持钻研被儒生们所鄙视的蛮夷学说,就是为了找到中兴大明的一线希望。 儒生们鄙视他们也就算了,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就连皇上也看不上他们。 没想到今天竟然被朱舜这么的重视,重视到在朱舜的眼里,恩师王徵的价值都已经超过了内阁首辅。 正一品的月俸,不过八十七两。 张焘重重点头,表情严肃的说道:“这件事世叔记下了,只是恩师已经辞官,正在家中丁忧,能不能请过来还真的不好说。” 朱舜明白张焘的意思,意思就是说我家先生不爱财,别说是一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两银子也打动不了我家先生。 朱舜笑了笑,不爱财反而好办了:“明天拿给张世叔一本初中物理教材,有了这本书,应该没问题吧。” 张焘猛的一拍大腿,哈哈一笑:“怎么把这本书给忘了,有了这本书,就算是不给钱,我家恩师也会过来。” 朱舜把目光投向了徐光启孙元化师徒,意思再是明白不过了,你俩要是过来,给予同等的待遇。 徐光启捋了捋白胡须,笑道:“等哪天庙堂上不需要老夫在那撑着了,朱山长可不要吝啬一个教书匠的位置。” 朱舜听到一位庙堂老供奉,喊了自己一句山长,素来脸皮厚的他,也是忍不住有些脸红:“徐侍郎说的哪里话,小子肯定倒履相迎。” 旁边的孙元化张了张嘴,本来也想说自己辞官不干了,想到恩师已经年近七旬,还在庙堂上为西法党人遮风挡雨。 自己要是也离开了庙堂,恩师就真的是独木难支了,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道:“还有本官,朱山长到时候千万不能小气。” 你可是明清时期的火炮第一人,谁敢小气,朱舜在心里暗自说了一句,心情不错的笑道:“蒸汽机咱们也有了,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治理旱灾了。” 张焘现在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了,主动帮朱舜搭台子,好让他唱一出好戏:“十朋专门去京城把我们喊来,想必心里早就有了定计了吧。” 朱舜再次放出了一个惊天霹雳,盯着蒸汽机,目光深邃的说道:“治理旱灾只是一方面,这一次咱们要在大明食利阶层的体制上,凿开一个突破口。” 徐光启捋动白胡子的手掌,蓦地僵住了,褐斑老脸变的极其严肃:“十朋说的可是真话。” 朱舜看了过去,徐光启孙元化张焘三人的脸上,全是严肃到极致的表情,郑重点头:“当真,不过具体谋划还得指望徐老供奉,指点一个阳谋。” “只有阳谋大势,才能保证万无一失,要不然就白白浪费这一次的大好时机了。” 徐光启不说话了,走向了蒸汽机作坊的堂屋,坐在正堂中间。 “咱们从长计议。” 第一百四十章 我能治理旱灾 四月初一,张焘正式递交了辞呈,辞去了正六品主事的官位,在京师大学堂搭了一间茅草屋,成为了京师大学堂的一名讲师。 朱舜为了庆贺张焘的弃暗投明,带着他去内城的什刹海茶馆,喝酒。 什刹海茶馆最是诗酒花茶的地方,在于种植了一蓬蓬竹林。 透过窗台,举目看去。 茂密的竹叶随着春风,起伏翻滚,散发出一阵阵‘婆娑’声。 观竹品茶,听风手谈,当是世间第一惬意的好去处。 在这么一个雅致的茶馆,朱舜带着张焘坐在一间簪花仕女屏风隔出的雅间内,咋咋呼呼的喊了一句:“堂倌,上酒!” 这一句上酒,在唯有风声、竹声、下棋声的茶馆内,显得极其刺耳,不出意外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位东林党郎中,放下捻在手里的白子,皱了皱眉头:“有辱斯文。” 坐在对面执黑子的东林党人,是通政司的一名正五品参议,平时接触的人基本上都是密封申诉的平民,见多了这种陡然暴富的乡野粗鄙之人。 右参议也是皱了皱眉头:“估计又是哪个乡野匹夫,突然发了一笔横财,跑到京城最好的茶馆来装相了。” 东林党郎中抬头看了过去,瞧见一名大喇喇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坐在了福王世子专属的位置上,咋咋呼呼的要酒喝。 东林党郎中轻笑一声,刻意把声音提高了一些:“福王世子倘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心生不悦。” 东林党郎中这句话说的极为巧妙,看似是在善意的提醒朱舜,其实是在告诉在座的官僚乡绅们,现在是一个巴结福王世子的好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如果真的有人做了出头鸟,肯定会记下东林党郎中的人情。 福王世子事后知道了这件事,也会结下一个香火情,毕竟是因为东林党郎中的仗义执言,才有人出来教训了不知所谓的朱舜。 倘若是碰到了硬茬子,也和东林党郎中没有任何的关系,出手的那人又不是东林党郎中。 朱舜说不定也会记下东林党郎中的人情,刚才的那番话,可是一句善意的提醒。 这句话说完,果然就有人按耐不住了,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攀上福王世子。 那可是福王世子,天下最尊贵的皇室子弟,只要能入了福王世子的法眼,这辈子就不愁荣华富贵了。 能够坐在这里品茶的官僚乡绅,都不是蠢人,官场装孙子的本事全有了一定的火候。 没像那些莽撞的丘八那样,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官僚乡绅们都是先用语言试探一二。 “竖子!那里岂是你能坐的地方,赶紧滚下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哪里来的乡下人!这里能是你这种人待的地方,赶紧滚。”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本官看你是活腻了,还想喝酒,你怎么不说你想喝花酒。” 茶馆内,平时只有棋子落在棋枰上的清脆声响,现在却响起了一片辱骂,许多官僚乡绅发下手里的茶杯,笑眯眯的看好戏。 门口一张竹制官帽椅上,坐着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儒生,这位中年儒生便是什刹海的掌柜。 过去是顺天府府学的教授,在清流还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名士,福王世子多次聘请他担任什刹海的掌柜,一直都没有答应。 后来因为天启年间的一次旱灾,家里的二三十亩地全部颗粒无收,一家老小都要吃饭,就答应了福王世子。 中年儒生几年来第一次看到什刹海茶馆,吵闹的像个菜市口,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走向了坐在窗口的朱舜。 茶馆内的堂倌们迅速跑到柜台,从下方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支支鸟铳,嚣张的跟了过去。 官僚乡绅们看见中年儒生过去了,全部停下了辱骂,等着看朱舜的笑话,心想这个乡下人死定了。 京城那么多读书人,福王世子为什么偏偏看中了中年儒生,就是因为他是一个性情中人,脾气大的很。 来了脾气,就连五品大员的面子都不卖。 就在所有官僚乡绅期待着朱舜被暴打一顿的时候,堂堂什刹海的掌柜,一位见了正五品郎中都爱答不理的中年儒生。 郑重的给朱舜行了一礼。 官僚乡绅们满脸的嘲笑,瞬间变成了满脸错愕,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那一幕是真实的。 中年儒生旁若无人的行礼过后,诚恳的说道:“朱大使不要误会,罗某行礼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朱大使救活了大明两百万黎民百姓。” “当得起罗某这一拜。” 官僚乡绅们听到一句朱大使,一句救活了百万黎民百姓,猜出了坐在那里的人是谁了。 王恭局的朱舜,也是东林党和晋商的公敌。 中年儒生挥了挥手,身后的堂倌们如蒙大赦的赶紧遛了,迅速把鸟铳收了起来,要是惹的朱舜不高兴了,福王世子还不得打断他们的狗腿。 朱舜大喇喇的摆了摆手,没心没肺的说道:“小事一桩,罗掌柜赶紧去给本官拎来一瓮米酒,本官今天要不醉不归。” 中年儒生看到朱舜这个样子,舒展开的眉毛,再次皱了起来。 倒不是反感朱舜有辱斯文的行为,这两年发生在朱舜身上的事情,早就成了京城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中年儒生也是知道的。 每一次看似必败的大局,只要朱舜出场,总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扭转局势。 所以朱舜在中年儒生的印象里,应该是一位大袖飘摇的高士,不可能是这么一副大大咧咧的没心没肺样子。 心里奇怪归奇怪,中年儒生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安排一名堂倌去附近的酒楼,买来了一瓮上好的米酒,送了过去。 朱舜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中年儒生看不懂了,完全变成了一个粗鄙武夫,咋咋呼呼的划拳喝酒。 没心没肺到对面的那名中年读书人,都感觉丢人了。 朱舜没去在乎官僚乡绅们怎么想,在装醉以前,按照徐光启的谋划,说出了一句话。 “不就是旱灾嘛,想我朱舜什么解决不了,小菜一碟。” 东林党郎中和右参议瞬间对视了一眼,脸上冒出了笑意,付了茶钱,立刻离开了这里。 同时还有七八个官员站了起来,付了茶钱,快步离开了这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纺纱机换侍郎 朱舜酒后的狂言,很快就在东林党的高层传开了。 在京城有着盘根交错关系网的七大晋商,也知道了这件事,不过这一次他们没工夫搭理朱舜,全都在拼尽全力侵吞黄永发的祖产。 祖产就那么多,谁吃的快,谁就能多捞一笔,哪里还有那个闲工夫去勾心斗角。 东林党郎中回到自己的府邸,第一时间喊来了同僚们,开始商讨怎么拿这件事,彻底整死朱舜,展现他的才干,加重在尚书和两位侍郎心里的份量。 当今的朝堂属于东林党一家独大,正是因为东林党太过庞然大物了,各部都有各部的小团体。 这位东林党郎中是吏部某一司的郎中,还是六部里极其清贵的考功司郎中,掌管着官员的政绩考核,一位官员是升迁,还是贬官,都在于他手里的那支笔。 毕竟汉字博大精深,一字之差,评语的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考功司郎中却对自己的清贵位置有些不满意,想要动一动,往上再升一升。 去年,工部尚书死在京城第一酷吏马士英手里以后,按照惯例,会从工部的左右侍郎里挑选一人担任工部尚书。 这样一来,正三品侍郎就空出来一个位置,考功司郎中看上的就是这个中枢重臣官帽子。 考功司郎中府邸的后院,建造了一处苑林,月榭、石桥、曲水、花草一样不少,他最得意的一处地方,是一片石林。 石林里摆放的全都是地方官员孝敬的太湖石、灵璧石这些四大名石,虽然不敢说每一块都是珍品,但都是上乘名石。 考功司郎中端坐在石林中间的一座竹舍内,面前摆放着一尊宣德炉,焚着一炉沉香,还是品质上佳的兰花结。 考功司郎中坐在正堂的右边,左边坐的那位可以说是六部各司之首的文选司郎中,手里掌握着承办科举的大权。 文选司郎中已经年近五旬,头上的发髻开始泛白,正式迈入老年的他,也是看上了工部侍郎的位子。 文选司郎中放下手里的官窑斗彩茶杯,不咸不淡的说道:“魏郎中说的可是真话。” 考功司的魏郎中本来不打算把文选司郎中请过来,但是架不住朱舜的那句醉话,已经引起了六部各司郎中的极大重视。 个个都是呼朋唤友的准备大干一场,要是不把这位文选司的方郎中请过来,还不一定争的过其他五部。 魏郎中没有说话,看向了坐在下首的员外郎和主事,当时他们也在场。 察言观色本事不俗的员外郎和主事们,立即开口说话,说出了当时的情况。 “当时本官就在场,朱舜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人,确实说了那么一句话。” “不错,朱舜可是当着上百名朝廷命官的面,说了那句话,想赖都赖不掉。” “正是,把柄已经有了,咱们接下来就是商讨怎么整治朱舜了。” 方郎中确认了这件事,不说话了,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静静喝茶。 吏部的四位郎中聚在一起,刻意把吏部尚书的代言人郑员外排斥在外,目的就是为了独享这一次的大功。 底下的员外郎和主事们,也想分一杯羹,一个接着一个的说出了自己早就打好的腹稿。 争论了小半天,始终都拿不出一个最歹毒的谋划,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又过去两炷香时间,竹舍内的官员们还在那里争论,各执一词,都在尽力举荐自己的谋划。 毕竟只要采纳了谁的谋划,谁就能独享四位郎中以外的第一大功,等到郎中升迁以后,空出来的郎中位置就是他的了。 眼看就要到黄昏了,还是没有商量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谋划,右边的魏郎中有些坐不住了。 明天早朝,其他五部的人肯定会说出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其他郎中捷足先登了。 魏郎中沉吟了一盏茶功夫,准备说出自己的庙算,这时,守在门口的心腹管家快步走了进来,交给他一封信。 魏郎中拆开火漆,快速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还没看完,眼睛骤然眯了一下,手指微微颤抖。 方郎中敏锐的观察到了,他的面部表情出现了细微变化,心中讶然,魏郎中也在宦海沉浮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究竟看到了什么,竟然会如此的沉不住气。 方郎中心里好奇,放下手里的官窑斗彩茶杯,接过来那份停留在半空的书信。 只是扫了几眼,刚刚喝过松江府岕片茶的方郎中,喉咙有些发干。 不止是他们俩,礼部的仪制司郎中、兵部的武选司郎中、工部的营缮司郎中等等所有六部一司长官,全部收到了一封同样的书信。 里面只有十个字。 纺纱机,织布机,生员选拔。 这么一封注定掀起一场风波的书信,居然还有署名,正是因为这个署名,加剧了两位清贵郎中心里的惊愕。 温体仁。 那位号称是布衣隐相的温善卷。 魏郎中陷入了沉思,过了小半柱香时间,抬起头来说道:“温先生说的很对,只有这两样东西才能打动几位尚书和侍郎,毫无悬念的拿下工部侍郎的官帽子。” “京城所有官僚乡绅现在最想得到的东西,就是朱家的水利纺纱机和宋家的飞梭织布机了。” “水利纺纱机不用多说,比起松江府的大纺车还要厉害,一台水力纺纱机生产出来的纱线,赶得上一百台普通纺纱机了。” “节省了大量的月钱不说,生产出来的纱线,质量又好。” “宋氏飞梭织布机生产出来的顺天大幅布更不要说了,神仙般的产量早就传遍了京城。” “一台飞梭织布机一个月可以生产两百匹,这种顺天大幅布一匹可是媲美普通的两匹,也就是说,一个月可以生产四百匹。” “哪里还是纺纱机和织布机,分明是两座银矿。” 方郎中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别说是两种都献给尚书了,就是献出去一种,都足够让他们成为一部侍郎。 方郎中放下手里的信纸,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慎重道:“但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温先生对于朱舜或者说西法党人的分析,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他们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获得选拔秀才的资格。” 魏郎中蓦地笑了,神色轻松的说道:“你觉的朱舜真的能够治理旱灾?”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买走一片矿区 六部各司郎中因为温体仁的一封书信,陷入了沉思和争论,被朱舜坑了一把的温体仁,也在前往京师大学堂的路上。 温体仁来到京师大学堂没找到朱舜,见到了三个怪人,一个年纪不大却像个小老头一样,蹲在一株小槐树下抽旱烟。 一个呆呆的站在一台织布机旁边,怎么喊他都不理,傻掉了一样。 还有一个,吓的脸上始终笑眯眯的温体仁,眼皮直跳,因为这小子满脸狂热的玩着爆破,嗯,这个新鲜词语是从唯一正常的张焘嘴里听说的。 在这么一处怪诞的学堂,正常的张焘,反倒是不正常了。 温体仁从张焘那里得知了朱舜的位置,骑着一头黄色毛驴,顺着干裂的田地来到了河对岸的煤窑区。 京西储存着极其丰富的煤炭,《万历会计录》上记载的无烟煤煤窑都有七十多座,地下还还有数量更加庞大的烟煤。 可惜这些煤窑基本上都荒废了,朱舜让三叔喊来了京西所有荒废煤窑的管事,准备买走这些荒废煤窑。 巧了,这些荒废煤窑最大的东家正是文选司的方郎中,那些还没有开采的烟煤煤矿最大东家,也是熟人。 吴三桂。 只不过朱舜认识他,吴三桂不一定认识朱舜。 一座小山包下方,朱舜坐在一把官帽椅上,看着逐渐聚集过来的煤窑管事,准备让三叔把价格说出来。 余光瞧见了一个熟人,好像是曾经见过一面的温体仁,朱舜把这里暂时交给了三叔,走了过去:“温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不会是来买煤炭的吧。” 温体仁双手抄在袖子里,就算是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还是摆出那副笑眯眯表情:“哪里哪里,听说这里风景不错,今天特意过来赏景。” 赏景?这里光秃秃连根草都没有,有什么景可以赏的,我信你个鬼。 朱舜淡淡笑了笑,说了一句话转身就走:“温先生是来赏景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温体仁脸上的笑眯眯有些僵硬,在朝野混迹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想到朱舜前几次的破局方式,他要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早就被东林党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温体仁掏出玉质鼻烟壶,抹了一点刺鼻的薄荷膏,压住心里想要骂人的冲动,笑眯眯的说道:“朱先生稍等,有些事想和你聊一聊。” 朱舜不是在拿这句话噎他,是真的想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见到了这个比谁都和善的富家翁,都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还是这样。 朱舜正想着怎么打发温体仁,三叔那边的煤窑管事都来齐了,歉意的笑了笑,离开了这里:“三叔,按照咱们商量好的价格,买走他们手上荒废的煤窑。” 工厂主朱寿显然不愿意买走这些没有任何用处的荒废煤窑,语重心长的说道:“舜儿,三叔全部都看过一遍了。” “这些煤窑全部存满了积水,最浅的也有七八丈深,比永定河的河水还要深。” “彻底不能挖掘煤炭了,咱们买了就会成为北直隶最大的笑话。” 北直隶最成功的收购案例还差不多,朱舜在心里补了一句,平静道:“三叔就这么办吧。” 工厂主朱寿知道自家孩子只要下定了决心,谁也改变不了,也不再说什么,过去谈价格了。 煤窑管事们听到工厂主朱寿报出来的价格,顿时引起了一片酸溜溜的冷嘲热讽。 “三百两?早就听说朱家仗着新式纺纱机发了一笔横财,看来咱们还是低估了朱家的暴发程度。” “可不是,三百两纹银说扔就扔了,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真是有钱啊。” “有了这样的败家子,赚了再多的钱又怎么样,迟早都要败光的。” 跟着一起走过来的温体仁,听了几句,大致猜出了朱舜想要做什么,感觉这事比起京师大学堂还要怪诞。 以朱舜连续坑了东林党和晋商那么多次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白痴到买一堆没有任何用处的积水煤窑。 难道要用这些积水煤窑算计东林党? 温体仁想到这里,自己都觉的有些可笑,东林党就算是白痴也不会买走这些全是积水的煤窑,明摆着买了全都会砸在手里。 温体仁心里埋藏了很多秘密,所以他很少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话从来都是绕来绕去。 想到朱舜救活了两百万黎民百姓,温体仁今天决定破例一次:“朱先生买了京西所有的煤矿,恐怕是不妥,里面可都是积水........” 朱舜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温体仁的破例,戛然而止。 “如果我能把这些积水排干,温先生觉的是赚了,还是赔了。” 温体仁不说话了,习惯性的又抹了一点鼻烟。 崇祯如果在这里,看到温体仁抹鼻烟的动作,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肯定会惊讶。 因为这一次的鼻烟量,远远超出了崇祯平时见过的份量,上一次看到,还是在天启皇帝驾崩。 温体仁抹了远超平时的份量,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件事第一次超出了他的认知,也是第一次有人突破了他编织的一盘大局。 破局如此轻松,而又简单,简单到不可能实现。 因为他通过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联想到了更深远的地方,那句闹的沸沸扬扬的我可以治理旱灾,并不是一句妄言。 而是实话。 偏偏全天下的人都自以为聪明的,认为朱舜是个白痴。 朱舜看着笑眯眯享受鼻烟的温体仁,没来由的浑身一激灵,心里涌出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激动。 因为朱舜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可以把这么一位国士变成自己人的天大好事。 朱舜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图纸,摆在了温体仁面前:“温先生如果信我,就去买下邯郸的这两块荒地。” 温体仁还是双手抄着袖口,笑眯眯的看着朱舜,没有说不信,也没有说相信。 因为他从来不会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不过朱舜说的最后一句话,却让温体仁脸上的笑眯眯,差点破功。 “这两块荒地,可保温家十世富贵。” 第一百四十三章 蒸汽机的排水效率 朱舜也不问温体仁同意不同意,把图纸卷起来插到他怀里,就去查看三叔和那群煤窑管事商讨购买的细节了。 两人没有说几句话,看起来也是一团和气,但是朱舜感觉和温体仁相处,真的很累。 每说一句话都的小心斟酌,会不会透露不应该透露的底细,有没有留下把柄,是否露出了破绽。 面对这种顶尖的聪明人,说错一个词,都有可能让他推衍出很多东西。 还是看着三叔和那群煤窑管事签订地契省心,也高兴。 毕竟那一张张还不如废纸的地契,在不久以后就是一座座银山。 京西可是天下最重要的煤矿产区,现在荒废的只剩下零零星星几座无烟煤煤矿,那是因为解决不了煤矿积水问题。 纽可门蒸汽机的发明,最大的初衷就是为了给矿井排水,因为矿井只要挖的稍微深了,就会渗出大量的地下水。 当今这个世道没有任何人可以解决矿井排水问题,这也给大明的官僚乡绅们造成了一种惯性思维,只要是矿井渗水了,这就是一个废矿。 朱舜一直憋着不去把京西所有的煤矿买来,就是在等纽可门蒸汽机的发明。 现在有了蒸汽机,别说是积水了,就是一座深潭,朱舜也有信心把它给抽干了。 纽可门蒸汽机一次能够抽出一百斤水,一分钟运动十六次,抽走一千六百斤水。 一小时抽走九万六千斤,一天抽走两百多万斤,再深的积水也能给抽干了。 抽干了积水,重新露出来的浅层煤矿,就是一片片闪着银光的银山。 朱舜看着一张又一张的地契,放在自己面前,按上一个个手印,忍不住说道:“现在终于体会到捡漏的心情了,真是太爽了。” 朱舜捡漏了一座又一座刚刚开采没多少的丰富煤矿,煤窑管事们按照老爷的吩咐,摆脱了一座座废弃煤矿。 似乎是皆大欢喜了。 傍晚时分,腰酸背痛的朱舜,似笑非笑的目送这些散财童子离开,心情大好。 忍不住拍了一下还站在旁边看戏的温体仁,发自肺腑的大笑道:“老温,走,我请你喝酒。” 温体仁抄着袖口,笑眯眯说道:“什刹海茶馆。” “听说你小子能在福王世子的茶馆喝酒,我也沾沾光,尝试一下在什刹海茶馆喝酒是个什么滋味。” 两人狼狈为奸的还没离开,工厂主朱寿再次拦住了朱舜,拿着一堆地契,脑门都冒汗了:“舜儿,你给他们打了一堆白条,咱们家哪里有这么多的银子。” “当心被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僚乡绅,拿捏住了把柄。” 一座无烟煤煤矿价值三百两白银,七十多座无烟煤煤矿就是两万多两,还有更多的烟煤荒地。 朱氏纺纱厂现在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到五百两,按照现在的规模,十年也还不完所有的欠款。 朱舜敢打下白条,就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三叔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些人就会哭着求着让咱们不要给钱。” 工厂主朱寿听了句话,嘿嘿笑了起来,舜儿都这么说了,信他准没错。 朱舜发疯了似的买走了京西所有废弃煤窑的消息,在那些煤窑东家的刻意宣传下,传遍了整个京城。 人人都在骂朱舜是个白痴,居然花费三百两银子的高价,买一座积水的废矿,这人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这种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都传到了崇祯的耳朵里,没办法谁让朱舜干的这件事太过白痴了,就连宫里的宦官们都把这件事拿出来当做一个笑话。 跑去左牵黄右擒苍的宋老太爷,要是放在以前,肯定跑过去大骂朱舜这个小兔崽,是个败家子。 现在嘛,买了就买了,大不了以后宋家来养这位对宋家有大恩的先生。 因为这件事,宋老太爷还把两个孙子专门叫过去一趟,大手一挥,一人给了五百两银子。 嘱咐他们俩自己不能用,等到先生出去买些案头清供或者古玩字画,抢在前头付钱,拿来孝敬先生。 坐在乾清宫里批改奏章的崇祯,听说了这个小道消息,露出了一丝笑意,甚至忍不住念叨了一句:“终于有机会还朱舜这小子的人情了。” 王承恩也是笑了笑。 能让皇帝欠下人情,并且不知道怎么还掉人情,朱舜也是大明王朝难得一见的奇葩了。 关键欠的还是大人情,还欠了两次,还不换不行。 两次借粮。 皇帝要想还了某人的人情,太简单了,随便升个一两级,不管有多大的人情,都会感激涕零的叩谢皇恩。 朱舜这个奇葩可倒好,满朝文武挖空心思的想要升官,甚至不惜抛妻弃子,娶了达官显贵家的女儿,朱舜偏偏要考虑考虑。 最后考虑的结果,居然是不愿意升官。 不愿意升官,因为朱氏纺纱厂的缘故,朱舜又不缺钱,崇祯真的不知道应该赏赐什么来还掉这两次的人情了。 现在听说朱舜买了那么多没用的废弃煤矿,崇祯总算是放心了:“内帑还有多少银子。” 王承恩这个六眼秉笔,立即报出了一个数目:“七十九两。” 崇祯的眉头瞬间拧在了一起:“七十九两?” 王承恩知道皇上想问什么,实话实说道:“启禀皇上,去年为了赈济灾民,内帑的白银全部用来采买粮食了。” “还有一部分补发了辽东军的欠饷,内帑只剩下了七十九两白银。” 得,这下赏钱也赏不了了,这点钱还不够朱舜塞牙缝的。 知道了内帑的库存,崇祯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内心却快要愁死了。 今年北直隶发生了一次大旱灾,夏粮肯定是颗粒无收了,到了秋天又是几百万张嗷嗷待哺的老百姓,上哪去搞来这么多的粮食。 江南运来的漕粮,还要用来发放边军的粮饷,还要养着皇室宗亲,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粮了。 崇祯现在真的希望,那些矿井里的积水,能够全部抽出来灌溉北直隶干涸的田地。 可惜,希望只能是希望,怕是只有龙王爷才有这样的本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存量的博弈 崇祯睡了几个时辰,起床穿上褚黄色龙袍,召开早朝。 今天的早朝,照例是朝议怎么解决旱灾,丹墀下方,站在琉璃珐琅鼎后面的文武百官,又开始吵个不停。 崇祯面无表情的看着吵来吵去的文武百官,准备让王承恩宣布退朝,听他们吵来吵去还不如多批改一些奏章。 孙元化走出了朝班:“启禀皇上,王恭局的朱大使找到了解决旱灾的办法,只是...只是....” 崇祯面无表情的看着孙元化,心里激动的差点有损天子威仪的站起来。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说有办法治理旱灾,还得考虑考虑。 朱舜说找到了,崇祯绝对相信。 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但说无妨。” 孙元化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东林党的那些郎中,促狭的笑一声,然后赶紧绷着脸说道:“只是朱舜希望京师大学堂获得选拔生员的资格。” 这一句平淡无奇的话,瞬间在朝堂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五位闭目养神的尚书,立刻睁开了微眯的眼睛,左右侍郎们回头看向了孙元化,脸上多了几分震惊。 西法党人一直成不了气候的原因,就是学了西法不能当官,八股文把持了上升通道。 学了西法,不仅考不上秀才,还会像孙元化那样崽卖爷田,大明的老百姓在心里其实很抵触西法,几乎没人让孩子学习西法。 学了那些所谓的几何物理,又不能当官,有什么用处,哪里有八股文有用。 难道去当个什么发明家?这就更可笑了,孙元化这些发明家哪个不是把家产败的差不多了,傻子才会让孩子学几何物理。 京师大学堂只要获得了选拔生员秀才的资格,那么将会在东林党牢牢把控的体制壁垒上,凿开一个突破口! 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 东林党不会同意这件事,就连崇祯也不会同意这件事,因为八股文是大明控制天下读书人的根本,一旦破坏了八股文制度,就相当于在挖大明墙角。 其中的危害,甚至超过了女真鞑子。 孙元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按照朱舜的话说,他们这是在做存量的博弈,只是为了争夺读书人,让更多的读书人走上科技的道路,而不是去当官。 耗费大量的心血培养一批读书人学了几何物理,没去搞科学研究,却去当了一个不知五谷五体不勤的官员,建立京师大学堂就失去了意义。 孙元化按照谋划,继续说道:“京师大学堂选拔的生员,不叫秀才,叫做秀士,只需要朝廷承认他们的地位就行,不需要安排他们担任地方上的主簿小吏。” 听到这里,崇祯内心有些松动,朱舜所求的一个秀士,其实就相当于文散官,只是名誉上的象征,没有任何权利。 一不发俸禄,二没有权利,只是一个名誉头衔,相当于多了一个没有品秩的文散官。 只要西法党人扛得住东林党的抨击,崇祯就准备恩准这件事,可以解决最让他头疼的旱灾不说,也能还了朱舜的人情。 想到人情,崇祯突然明白了,在心里笑骂了朱舜一句:朕说这小子怎么不求官不要钱,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朕。 就算是一个散官头衔,东林党也绝不会开这个口子。 五位尚书很快又合上眼,继续闭目养神,不再关心这件事。 孙元化说了也没用,朝堂的局势掌握在东林党手里,别说区区一个孙元化了,就算是徐光启站出来也没用。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几位尚书皱起了眉头,没有心思继续养神了。 考功司的魏郎中突然走出了朝班:“臣附议。” 如果说只有他一人站出来,有可能是被西法党人所收买了,魏郎中走出朝班以后,各司郎中纷纷走了出来。 “臣附议。” “微臣附议。” “臣附议。” 六部各司郎中走出来一大半,附议了这件事。 这么多郎中同意了这件事,五位尚书反倒是轻松了,朱舜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收买这么多的郎中。 庙堂争权夺利,说白了就是利益的交换,这么多的郎中附议这件事,只能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有足够大的利益,驱使他们这么做。 一位侍郎故意往后站了站,低声喊了一名郎中的名字,询问他们究竟怎么回事。 那名郎中就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粗略的说了一遍,着重说了水力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 那名头发花白的侍郎,在听到水力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以后,长出皱纹的老脸,明显出现了一丝笑意。 这位中枢重臣不出意外的也动心了,不动心不行,只要有了这两种新式机械,宗族就有了一种十世富贵的手段。 侍郎把这件事转述给了几位尚书,他们深思熟虑了片刻,也觉得这件事可行,首先朱舜不可能解决旱灾,也就不可能获得选拔秀士的资格。 只要朱舜解决不了旱灾,可以纺出一百锭的水力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就是他们的了。 空手套白狼,套来的还是十世富贵。 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等了半柱香时间,始终没见到一个人出来反对,全都是赞同,赞同的人还都是东林党人。 这就让崇祯感到诧异了,秀士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说服这么多东林党人,面无表情的说道:“孙爱卿,这个旱灾如何治理?” 听到皇上说出这番话,孙元化这些西法党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果然就像朱舜预料的那样,这件事成了。 孙元化不留痕迹的擦了擦手心的汗水,轻松笑道:“微臣正要说这件事,怎么治理旱灾,微臣也不好解释,皇上明天去一趟京师大学堂,自然就明白了。” 崇祯心想肯定是朱舜这小子又发明了什么新式机械,可以用这种新式机械缓解旱灾,至于彻底治理,估计是不可能的。 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就依爱卿说的办,明日,朕摆驾京师大学堂。” 各司郎中觉的自己可以回去庆祝了,看这样子,朱舜准备在京师大学堂搞一场求雨祭祀。 当前这个年月,旱灾是注定的,求谁也没用。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启动十台蒸汽机 四月初二,崇祯为了省钱依旧是不顾几位内阁宰辅的劝谏,轻装简行,叫上足够的锦衣卫护卫在四周,带着文武百官去了京郊的蒸汽机作坊。 距离蒸汽机作坊只剩下五六里路程了,崇祯走下了銮驾,其他官吏再怎么不情愿让干净的官靴踩在泥土上,只能从官轿里走出来。 好在已经快四个月没有下雨了,乡野小道只是干裂出一道道裂缝,尘土比较多,没有肮脏的泥水。 崇祯常年待在紫禁城,知晓北直隶发生了大旱,是从一份份奏章上看到的,看到的只是一堆文字。 现在亲眼看到这副土地干裂,河流干涸的凄惨景象,顿时说不出话了,沉默的一步步走了过去。 只要朱舜能够治理大旱,就算是给他一个秀才的选拔资格,又何妨。 最起码朱舜可以帮助他,让这个国家变的越来越好,那帮子八股文选出来的官僚,只会趴在大明王朝上吸血。 前面的崇祯沉默不语,走在后面的东林党成员,心情却是越发的好了。 土地干旱成这个样子,朱舜要是还能治理旱灾,那才有鬼了。 东林党成员已经开始讨论,怎么分配水力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了,打造这种新式机械可不简单,耗费的时间比较长,肯定要先给几位尚书和侍郎。 考功司的魏郎中已经取代了文选司的方郎中,成为了众郎中之首,毕竟帮助六部尚书和侍郎获得了一场大富贵的他,已经内定为一部侍郎了。 不管担任工部尚书的那个人是工部侍郎,还是其余六部的侍郎,只要有空缺,正三品的官帽子必定落在他的头上。 方郎中做了多年的六部侍郎之首,过去谄媚他的官员们,全部跑去谄媚魏郎中了,心里空落落的有着很大的落差。 但是没办法,谁让魏郎中第一个站出来附议,整治朱舜的大功当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方郎中想到曾经给自己端茶倒水的魏郎中,用不了多久就要骑在他的头上,心里又是极大的不痛快。 方郎中慢慢眯起了眼睛,盯着魏郎中的后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崇祯和文武百官想着各自的事情,很快就靠近了蒸汽机作坊。 来到这里,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广阔的深坑。 深坑旁边用泥土堆起了一座坪台,坪台也很大,容纳上千人不成问题。 张焘早早的就在蒸汽机作坊的门口等着,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帝,心情不免有些激动。 他只是一个从六品小官,哪里有机会见到皇帝,更不要说有机会说上几句话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朱舜,张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激动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为自己做出的决定特别正确。 张焘深吸一口,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在一名小太监的带领下,走到了崇祯面前:“皇上这边请,治理旱灾的办法就在高台上。” 崇祯看着不远处的高台,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走上了这座大概有四层木楼高的坪台。 站在平坦的坪台上面,视野极其开阔。 前方是一片广阔的深坑,向前绵延过去,看不见尽头。 坪台东面是广袤的土地,只可惜这些本该长出青色秧苗的田地,全部干裂出了一道道大口子,看起来极为触目惊心。 坪台的西面是永定河,这条流经很多州府的大河,水位骤降,已经露出了河底的黑色淤泥。 跟在后面一起走上来的东林党人,看到泥土堆砌出来的坪台,彻底放心了,祭坛都造出来了,看来朱舜真的是要求雨。 只是永定河岸边矗立的十个铁架子,是个什么东西,造型如此的怪异。 永定河岸边。 朱舜身穿鹌鹑补子官服,手里拿着一杆红色大旗,站在一排蒸汽机的中间。 神采飞扬。 宋士慧、宋士意、焦勖等十人,铲好了一锨煤炭,抬头挺胸的站在蒸汽机的火窑旁边。 全神贯注的盯着那杆红色大旗。 等到崇祯带着文武百官走到坪台,站稳了。 朱舜用力一挥红色大旗,神采飞扬的大喊道:“烧火!” 听到这声号令,十人立即把手里煤炭填进火窑里,迅速跑到火窑旁边,拉动风箱。 一息。 两息。 三息。 一盏茶功夫过后。 十个火窑全部冒出了熊熊的大火,烧舔着蛋形容器,渐渐冒出了一股股白气。 没过多久。 “轰!”“轰!”“轰!” 寂静的旷野被一道道轰鸣所打破,十台蒸汽机不停的运动起来,喷烟吐火,声音轰鸣。 崇祯和文武百官听到炸响耳朵的轰鸣,全都吓的不轻,慌忙抬头看向天空,还以为天上打雷了。 他们看了看天空,太阳还是高高的挂在天上,还是那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没有一点打雷下雨的意思。 “皇上快看!永定河岸边有十个龙王爷。”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崇祯和文武百官迅速看向了永定河岸边。 高耸的永定河堤岸上,矗立着十个钢铁巨兽,正在往外吞吐着火焰,一股股白气不停的冲出来。 恍若龙王爷下凡了。 很多信奉道释两教的官员,慌忙跪在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甚至有不少官员开始给蒸汽机磕头,迎接龙王爷的降临。 坪台上很快就跪倒了一片,只有崇祯和一部分高官重臣站在原地,却也是僵住了身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蒸汽机。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使得很多高官重臣也跪在了地上,其中甚至有一位正三品的年老侍郎。 十道水柱从蒸汽机里冲了出来,落在下方的深坑里面,源源不断,形成了十道瀑布。 崇祯和宰辅尚书们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心想难不成真的是龙王爷显灵了,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天方夜谭的一幕。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也是赶紧抬起了脑袋,呆呆的看着蒸汽机往外喷水。 就这么看了一上午。 十台蒸汽机抽了一上午的河水,坪台正前方的深坑,变成了一片水光粼粼的湖泊。 波光浩渺,不见尽头。 第一百四十六章 蒸汽机的价格 朱舜为了让十台蒸汽机喷水的时候,造成最大的震撼效果,特意把河堤边缘的落水处挖了三丈多深。 深坑的其他部分,还不到一丈深,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留给崇祯和文武百官半柱香的缓冲时间,估计他们也缓冲的差不多了。 朱舜带着三名弟子走了过去,走到了崇祯面前,平静道:“皇上,微臣没有说错吧,有办法治理旱灾。” 崇祯递给王承恩一个眼神,王承恩询问道:“请问朱先生,龙王爷什么时候离开。” “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站在旁边看好戏的西法党人,哄堂大笑,痛痛快快的笑了很长时间才停下来。 朱舜也是淡淡的笑了笑,解释道:“王公公这可不是龙王爷,是本官发明的一种新式机械,可以从十几丈深的地方把水给抽上来。” “王公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看永定河的岸边,现在应该形成了十个抽水涡流。” 崇祯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来千里镜,望向了永定河岸边,果然形成了十个很大的涡流:“爱卿真是社稷之福,有了这十台新式机械,旱灾就不值得一提了。”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尤其是东林党人听到这是一种新式机械,讪讪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拍了拍官服上的灰尘,就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面不改色的谈论这种新式机械。 脸皮可真是够厚的。 一位没有进入任何党羽的官员,突然问道:“朱大使,本官能不能近距离参观这种新式机械。” 朱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平静道:“请便。” 这位穿着云雁补子的官员刚刚走下坪台,立刻就有其他官员接着询问。 “朱大使,本官是否有幸瞻仰这种新式机械。” “朱大使,本官以前和你二叔喝过一次酒,你看.........” “朱大使,本官去年在官窑还和你爹说过几句话,你看……” 朱舜同样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只回答了一句:“大家如果想看,请随便观看。” 这句话刚说完,一大群官员乌泱泱的冲了下去,穿着鹌鹑补子的九品小官,穿着白鹇补子的五品高官,还有几位穿着孔雀补子三品大员。 满朝文武都对这种喷烟吐火的蒸汽机,有着极大的兴趣,纷纷过去仔细观看。 都是围在四周,没有一位官员真的敢靠近蒸汽机,谁知道这种喷烟吐火的钢铁巨兽,会不会吃人。 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穿鹭鸶圆领官服,脚踩黑色官靴的年轻官员,实在是忍不住了,挤出了人群。 其他官员瞧见真的有人敢做先驱,像是市井老百姓看热闹那样,开始起哄了。 “陈府丞,赶紧去赶紧去,你要是敢摸,回头本官把那支上好的湖笔送给你。” “本官以前就说陈府丞最有骨气,你们还不信,现在应验了吧。” “陈府丞好样的,有种,没给姓陈的丢人。” 陈府丞从人群里挤出来,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听到身后的起哄,脸色立马就黑了。 他也害怕那个喷烟吐火的钢铁巨兽突然伸出一张血盆大口,一口把他吞了,但是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不过去也不行了。 陈府丞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在蛋形汽缸上抹了一下,‘噌’的像只兔子一样,马上就窜回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 围在四周的官员们,扶着乌纱帽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台蒸汽机距离坪台不远,只有不到一百步的距离,站在四层木楼高的坪台上,可以清晰望见下面发生的一切。 崇祯忍不住笑了。 王承恩和其他留在坪台上的中枢重臣们,也是抚着白胡子笑了,欣慰的笑了。 西法党人们笑的却有些玩味,当初亲手摸过这种新式机械他们,知道陈府丞恐怕不是因为害怕才跑那么快,而是因为手被滚烫的蛋形汽缸给烫到了。 朱舜看到大家的心情这么愉悦,只能勉为其难的破坏东林党人的好心情了:“皇上,选拔生员那件事?” 六部尚书和侍郎们听到选拔生员,好不容易才有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脸色有些难看。 让他们脸色更难看的还在后面,崇祯没有任何的迟疑,立刻答应了这件事:“准了。” “以后京师大学堂可以选拔秀士,只不过标准不能按照大县来,只能按照下县的标准选拔。” 选拔秀才的童子试,由各地县衙举办,每三年举办两次。 大县可以选拔三十到四十名,中县可以选拔二十到三十名,下县就只能选拔十人。 京师大学堂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堂,却有了县衙选拔生员的大权,看来蒸汽机给崇祯带来的震撼,远超西法党人的预料。 早在设下这条阳谋的时候,徐光启已经粗略估算过了,能给三个名额就不错了,没想到居然是按照下县的标准。 六部尚书听到了崇祯的决定,呼吸突然停顿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下,却能看出来这几位庙堂老供奉心情如何了。 十来位左右侍郎更是忍不住多看了朱舜两眼,做出了与他们深沉城府不相符的表现。 朱舜却不满足已然达到下县层次的名额,故意叹了一口气:“新式机械的成本可不低,造一台最少要三百两银子。” “北直隶管辖八府一百一十六个县,少说也需要一百台蒸汽机,需要的银子可不少。” 蒸汽机的造价只有一百两,朱舜报出的这个价格,是以后用来卖的价格,也是用来恐吓崇祯的价格。 三百两一台的价格,果然让崇祯开始愁眉苦脸,国库没钱,内帑也没钱,上哪里找来这么多银子。 朱舜不留痕迹的递给王承恩一个眼色,王承恩心里了然,罕见的主动说了一句话:“皇上,时间不早了,咱们该起驾回宫了。” 崇祯心中也了然了,王承恩很少主动说话,只要是主动说话了,肯定是有了什么主意。 估摸着又是朱舜这小子,有了什么坏水,可以解决银子的问题。 不过,这个坏水,朕喜欢。 崇祯心情不错的问了一句:“这种喷吐烟气的新式机械叫什么名字。” 朱舜转身走到坪台边缘,看着一字排开的蒸汽机,意气风发的说了一句。 “大明蒸汽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钳工等级 崇祯起驾回宫了,文武百官们再怎么不舍得大明蒸汽机,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一起回去。 东林党人想到煮熟的水力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就这么没了,心情都不怎么好,尤其是考功司的魏郎中,更是面无人色。 来的时候身边还围着一大圈官员的他,现在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内定的那个侍郎别想了,仕途也彻底完了。 朱舜把这里的收尾工作交给张焘,带上三名弟子回京师大学堂了,旱灾的事情暂时结束了。 蒸汽机已经造出来了,是时候建立一家机械局了。 朱舜和三名弟子吃过丫鬟送来的晚饭,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却没回自己的那间茅草屋,坐在了大弟子种的一株柿子树下。 没过多久,篱笆墙外面停了几匹辽东大马,王承恩背着一支燧发线膛枪跳下了战马,带着几名东厂番子走了过去。 推开柴门,王承恩让那几名东厂番子守在门口,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月光皎皎。 朱舜坐着一张官帽椅,面前摆着一张云纹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壶热茶,给王承恩倒了一杯。 王承恩坐在对面的官帽椅上,象征性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朱先生说吧,到底怎么才能让朝廷不费一分银子,得到一百台大明蒸汽机。” 朱舜摇了摇头,平静道:“我也没有办法。” 王承恩的手指快速敲击了几下官帽椅的扶手,沉默了一盏茶功夫,继续说道:“先生就不要打哑谜了,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要不然以先生的性子,肯定不会冒冒失失的就给咱家使眼色。” 朱舜点了点头,说出了另外的办法:“免费得到是不可能,不过可以让朝廷不花一分银子,使用一段时间。” 王承恩放下了茶杯,手指也停止了轻敲的动作,认真的看向了朱舜。 朱舜没有继续说那个办法怎么施行,反问了一句:“大明的宗室和勋贵,应该有不少的矿山,这些矿山开发的情况怎么样?” 王承恩作为脑子里装着一间文馆的六眼秉笔,对于大明各地的黄册矿税,张嘴就来:“确实有很多矿山,只可惜那些埋在地下........” 说到一半,王承恩突然不说话了,看着朱舜的目光多了几分慎重:“先生的意思是.......” 朱舜拿出一张地图交给了王承恩,看来是要用这个胜负手,捆绑王承恩:“接下来我要建立一家机械局,负责打造这些蒸汽机。” “蒸汽机能从十几丈深的地方把水给抽上来,对于那些矿井来说意味着什么,王公公应该清楚。” 王承恩又开始轻敲官帽椅扶手,敲的极快:“变废为宝。” “只要朱先生放出消息,估计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会坐不住,想尽办法也要从先生这里买走一台大明蒸汽机。” 朱舜等到王承恩拿起来那张地图,也没解释,相信这位六眼秉笔只要看一眼上面的标记,应该就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不错。” “这种蒸汽机只有我能打造,整个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我说卖给谁就卖给谁,说不卖给谁,跪下磕头也没用,死死的卡住了他们的脖子。” “到时候附加一条借给朝廷使用半年的条件,王公公你说他们会答应吗。” 王承恩扫了一眼地图,猛然握紧了地图边缘,只不过动作很轻,很难让人察觉:“别说是半年了,就算是一年时间,他们也会巴不得答应。” “先生还真是福星,任何难题到了先生手里,都会迎刃而解了。” 王承恩把地图叠起来放进怀里,拱手道:“请先生尽快办成这件事,毕竟距离立夏不远了,田里的种子可等不了太长的时间。” 朱舜亲自送到大门口,拱手道:“王公公放心,最多三天就能办好这件事。” 送走了王承恩,累了一天的朱舜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 朱舜用宋家送来的牙刷一样的东西,还有白芷、沉香、茯苓等药材熬成的牙膏,洗漱完毕,随手拿着一个木蜜金毛面,走出了京师大学堂。 骑着小毛驴来到对岸,一直向北前行,没在朱氏纺纱厂停下来,停在了北面的一处新厂房。 青砖黑瓦,门口放着两只镇宅狻猊,没有悬山式的屋脊,只有高大的厂房。 朱舜推开青黑色木门,迈过门槛走了进去,空荡荡的大院里站着一群打着补丁的匠人。 掌厂朱玉昨天得到了马夫的传话,今天一大早立刻带着一群王恭局匠人,走进了这处一个月前就已经完工的厂房。 为了建造这处厂房,花了足足一千两银子,不过朱家只掏了一百两银子的小头,剩下的大头全是两名弟子孝敬恩师的。 永定河旁边的土地很快就要涨价了,朱舜索性从王恭局一直买到了煤矿区,有的是地方建造厂房,便把这间新厂房建造的很大。 王恭局的匠人和大明其他地方的匠人不一样,已经能熟练的使用游标卡尺和千分尺,测量单位也改成了毫米、厘米、分米。 这些都是西方用了几百年时间,一点一点积累的心血成果,朱舜拿来变成大明的东西,从来没觉得不好意思。 朱舜走到匠人们面前,指着一个个临时搭建的匠作间说道:“现在开始打造燧发枪的机心制动器。” 决定建立机械局了,首先要把最重要的匠人问题给解决了。 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体制问题,要想把一个工厂变成世界级的工厂,最关键的也是体制。 为了规范化,以后这些匠人也不叫匠人了,全部改成钳工。 分为五个等级,初级、中级、高级这前三个称呼不变,后面的两个技师和高级技师,改成更为唬人的大匠和大家。 初级、中级、高级、大匠、大家五个等级,以后每年考核一次,按照等级给月俸。 朱舜看着这群开始打磨机心制动器的匠人,真的很希望里面能出一位传说中的八级钳工,也就是大家级别的钳工。 八级钳工是建国初期特设的一种称呼,那时候国家一穷二白,很多精密的机械都是依靠传说中的八级钳工,手工车出来的。 威慑世界的蘑菇云,就是八级钳工用一双手车出来的,到了这种等级的钳工,车出来的东西比机器还要精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北平机械局 燧发枪的机心制动器不是太难,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基本上都制作完成了。 朱舜拿着千分尺从第一个匠作台开始,一个一个测量他们制作的机心制动器,按照等级划分的标准评定他们的等级。 ,,。 朱舜测量完所有的机心制动器,结果很让他满意,这一批匠人大部分都达到了中级钳工的标准,甚至有几个人达到了高级钳工的标准,远远超出了朱舜的预期。 朱舜让这些匠人放下手里的工具,重新聚集在自己面前,说出了喊他们过来的目的:“本官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挣钱的机会。” “明天,京师大学堂会颁发给你们一种钳工证书,凡是达到初级钳工标准的一个月五钱银子,中级钳工每月八钱银子,高级钳工每月一两银子。” “只要进了机械局,每天的口粮,机械局全包了。” 听到最后一句,匠人们顿时就沸腾了,当前这个年月做工就是为了有口饭吃,朱舜把他们的口粮包了不说,每个月还给那么多的银子。 这样的大好事,上哪也找不到,这些匠人们差点把朱舜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头,怎么才能进入机械局?” “是啊是啊,朱大使俺们怎么才能进入机械局。” “头,我当年可是你手下的匠人,咱俩可是自己人。” 朱舜看着七嘴八舌询问的匠人们,说出了给他们这么好待遇的原因:“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想进入机械局必须要先成为朱家的家丁。” 听到家丁两个字,匠人们全部不说话了,朱舜这是要他们签了卖身契,成为朱家的仆役。 那可是最没有地位的贱籍,这年头除了真的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谁会愿意去给别人当个贱籍仆役,死了以后怎么面对祖宗。 朱舜知道他们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条件,但是不接受也得接受,机械局打造的东西可是蒸汽机,属于高端制造业。 朱舜肯定要把高端制造业牢牢的掌控在手里,如果不把机械局的钳工变成朱家仆役,万一被东林党人挖走了,自立门户,很有可能仿制出蒸汽机。 为了留给他们一些时间考虑这件事,朱舜离开了新厂房,前往了京师。 准备让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请来一些人过来观看机械局的剪彩仪式。 陈衢是这群匠人里比较年轻的一个,也是仅有的几个高级钳工之一,更是朱舜一手提拔的嫡系匠头。 陈衢年纪轻轻能够成为高级钳工,天赋是一方面,更主要是他十来岁就出来做工了。 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就去世了,家里还有五个弟弟妹妹要养活,长兄为父,陈衢作为家里的老大,必须要扛起家里的重担。 陈衢做事比较能吃苦,宗族的一些叔伯长辈经常也会接济他们,勉勉强强把几个弟弟妹妹都拉扯大了。 二弟今年十六岁了,马上就要到娶妻的年纪了,这年头娶妻的花销可不少,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 但是以陈衢家里的情况,能够养活几个弟弟妹妹都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余钱给二弟娶妻。 大妹今年也十四了,等到大妹出嫁的时候,陈衢还想着给大妹置办一些厚实嫁妆,他可不想大妹嫁过去以后被娘家人看不起。 陈衢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不爱说话,但他却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家里虽然很穷,但他作为大兄却不能让人看不起弟弟妹妹。 陈衢的年纪不小了,也有一个喜欢的女人,长的不是很漂亮,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温柔女子,一直在等他。 如果签了这个卖身契,成为了朱家的仆役,陈衢这辈子都不可能和那名温柔女子在一起了。 毕竟谁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仆役,还是九品小官家的仆役。 就在所有匠人们拿不定注意的时候,陈衢突然站了出来,走到掌厂朱玉面前:“朱掌厂,算我一个。” 有了陈衢的带头,又走出来十几名匠人决定签了这份卖身契,掌厂朱玉点了点头,让他们去机械局建造的厢房挑选一个房间。 掌厂朱玉带着其他没有签订卖身契的匠人,回了王恭局,按照大哥的嘱咐,直到招满了三十名钳工。 其中初级钳工十二人,中级钳工十二人,高级钳工六人。 一名高级钳工带着两名中级钳工和两名初级钳工,五人一组,一共分成了六组。 以朱舜现在的地位,没有资格请来大批皇亲国戚和勋贵过去参观剪彩仪式,好在他有两个好兄弟,这两个好兄弟在牢里待了半个月就出来了。 不过却被老爹给禁足了,哪也不能去,就只能在家里待着。 永昌侯公子,保国公公子,甚至就连一位王爷家的世子过去,兴安伯新宁伯都没让自己儿子出去。 朱舜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说是有要事找两位小伯爷,兴安伯新宁伯考虑了一盏茶功夫,竟然决定让儿子去见朱舜。 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十台大明蒸汽机的事迹早就传开了,兴安伯新宁伯还特地派人过去瞧了一眼。 根据心腹管家的说法,这两位伯爷想到了大明蒸汽机的真正作用,就想着让儿子想办法买来一台大明蒸汽机。 有了兴安伯公子新宁伯公子帮忙搭桥牵线,机械局门口很快就聚集了很多勋贵子弟,还有一部分皇亲国戚。 放鞭炮、剪红布条、拉开布条等等剪彩步骤,确实让这些勋贵子弟和皇亲国戚眼前一亮,只不过他们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他们真正关心的是,这个北平机械局能不能卖给他们几台蒸汽机,把家里废弃的矿井,变废为宝。 朱舜把拉扯下来的红布,交给了站在旁边的掌厂朱玉,说出了他们期待很久的一句话:“今天喊各位过来,除了参加北平机械局的剪彩仪式,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北平机械局决定卖出大明蒸汽机,想要采买大明蒸汽机的,现在可以去找兴安伯公子新宁伯公子要个名额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宋家的福报 兴安伯公子新宁伯公子听了这话,感觉朱舜真是够意思,对于他们这些二世祖来说,挣钱不挣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子。 有了朱舜的这句话,谁还有他们俩的面子大,就连平时最为跋扈的保国公公子,以前也就给福王世子服过软,现在还不是得说些好话。 朱舜不知道就在他放出售卖蒸汽机的消息以后,没过几天,文选司的方郎中差点气晕过去,吴三桂的几位叔父好几天吃不下饭。 明明是一座座金山银山,却被他们当成废物给扔了,关键是这几天逢人就炫耀自己多么英明,朱舜多么的白痴。 这才过去了几天,就出现了一种可以抽水的大明蒸汽机,狠狠的甩打了他们一巴掌。 北平机械局属于草创阶段,需要对钳工们进行培养,还要监督他们打造蒸汽机,还要商议价格等等有着一堆的繁琐事情。 好在提前招揽了张焘这个总工程师,就像把朱氏纺纱厂的事情扔给三叔,朱舜把北平机械局的一堆繁琐事扔给了张焘。 朱舜再次变成了无事一身轻,悠哉悠哉的坐在篱笆学堂里想着招生的事情,准备招收一些智力达到六十分以上的人才。 还没等朱舜轻松几天,王承恩又找上门来了,时间不等人,再拖下去,造出来一千台蒸汽机也晚了。 巧合的是,王承恩坐在官帽椅上还没捂热屁股,治理完瘟疫的宋应晶又是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 宋应晶不认识王承恩,天色已经黑了,就算是认识王承恩也看不清长相。 这位风度极佳笑容温醇的书香子弟,显然是有急事,不等王承恩说话,焦急的说道:“朱先生能否借我十台蒸汽机。” 宋家这段时间为了大明的黎民百姓可是没少出力,对于这种真心实意为大明考虑的书香门第,朱舜是打心眼里佩服。 如果内阁宰辅和六部尚书都是这种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十几年后女真人哪有半点机会入主中原。 朱舜看到宋应晶这副有损风度的样子,又要借走十台蒸汽机,大致猜出来他要做什么了。 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王承恩,这位王公公也是急躁的很,朱舜心里有数了:“宋疫防借走蒸汽机有什么用处?” 一句宋疫防,王承恩知道这位火急火燎的读书人是谁了,就是前段时间主持疫防重任的宋应晶。 宋应晶来的过于着急了,累的口干舌燥,端起一杯清茶一口喝干:“朱先生不会不知道,北直隶遭遇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旱。” “去年咱俩讨论过以工代赈这件事以后,我就带着一批流民慢慢摸索以工代赈的施行方式,经过几个月的摸索,总算是有了一些心得。” “当然这只是次要的,经过这几个月的风餐露宿,我大致摸清了北直隶的水文情况。” 宋应晶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从怀里拿出一张标注了很多文字的舆图,铺在了云纹茶几上:“这里是白洋淀,这是五官淀,这是三角淀,全是北直隶有名的鱼米大湖。” “只要能把这三处大湖的湖水抽取出来,再按照北直隶的水文情况,在一些水脉节点放上一台蒸汽机。” 宋应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肃穆的说道:“只需要十台蒸汽机,我就有信心灌溉北直隶大部分的下田。” 王承恩听到这番话,哪里还能坐的住,突然站了起来,努力想要保持住不动声色,但他脸上激动的表情,当场就把他出卖了。 王承恩一把握住了宋应晶的手臂,认真的问道:“先生说的可是真话。” 直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握住了,宋应晶才反应过来还有一个人在这里,皱着眉头从这个冒失的人手里挣开,点头道:“我宋某骗你作甚。” 王承恩再次握住了宋应晶的手臂,拖着他就向外走去:“那就请先生跟咱家走一趟。” 宋应晶感觉这个人很奇怪,突然冒出来抓住自己的手臂不说,还要拖着自己不知道要去哪里。 正要用力挣扎,朱舜站起来笑道:“四哥别挣扎了,这是一件好事。” 好事?宋应晶不解的看向了朱舜,希望能给解释一下。 朱舜只说了三个字,就轻松的解释了这件事:“王承恩。” 听到这个名字,宋应晶果然当场就僵住了,王承恩可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大红人,只是这么一位煊赫权贵,怎么会跑到简陋的京师大学堂。 瞧他这熟悉的状态,来了不止一两次了,熟悉的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着实怪异的很。 王承恩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这么的重视一个人,从离开京师大学堂一直到进入紫禁城,都没放开宋应晶。 宋应晶早就听说某些权贵有龙阳之好,难不成王公公也有这种癖好,想到这里,宋应晶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好在宋应晶出身于书香门第,熏陶出了一身谦逊的气度,要不然早就一脚踹开王承恩,有多远跑多远了。 就在宋应晶内心做着思想斗争,想着怎么拒绝王公公的‘青睐’,突然有些懵了,他竟然见到了大明天子。 看到皇帝的一瞬间,宋应晶这才明白朱舜说的好事,原来是这个,松了一口气:“草民宋应晶,叩见皇上。” 崇祯早就得到了通报,要不然王承恩哪里能这么轻易的把一介草民,带到皇帝批改奏章的乾清宫。 崇祯扔下手里的御笔,又是一把握住了宋应晶的手臂:“爱卿说的可是真话。” 宋应晶被人抓了好几次,手臂有些酸痛,但自己一介草民能够让皇上这么的礼遇,不免有些感动:“草民不敢欺骗皇上,如果有半句虚言,甘愿受罚。” 崇祯把宋应晶扶了起来,注视这位一心为国的草民,开始面无表情的说话了。 “宋应晶接旨,赦封你为北直隶监察御史,主治北直隶的大旱。” 宋应晶听到这道口谕,呆在了原地,这个监察御史可不是疫防局大使那种临时赦封的虚衔,是被朝廷所承认的正式官员。 还是正七品,宋应晶相当于连升了六级,而他还只是一个举人,没有进士功名。 王承恩拉了拉宋应晶的右衽衣,笑道:“宋先生还不赶紧谢恩。” 反应过来的宋应晶,立即跪在地上,声音哽咽的说道:“草民宋应晶,叩谢皇恩。” 第一百五十章 朱氏水泥厂 第二天,宋应晶又火急火燎的跑来了,不一样的是这次穿了一身獬豸补子官服,官服的颜色也比朱舜的绿色官服要好看的多。 升任七品监察御史的宋应晶,官服的颜色是青色。 宋应晶这次过来除了要借走蒸汽机,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朱先生,选拔秀士那件事皇上松口了。” “十个人的名额不变,但是把每三年选拔两次的限制给取消了,京师大学堂每年都可以选拔朝廷承认的秀士。” 朱舜最想要的其实不是扩大名额,就是这个三年选拔两次的限制,现在达成了这个愿望,心想那张地图没有白给王承恩。 两人聊了几句,朱舜就把拆卸和安装蒸汽机的重任,交给了大明的顶级发明家张焘,然后忙着去宣传京师大学堂要招学子的事情了。 因为要去良乡县的各乡宣传,打交道的都是各乡的乡绅,朱舜不擅长和这些乡绅打交道,准备去把宋老太爷给请出来,帮忙处理这件事。 朱舜还没走出京师大学堂,宋老太爷乘着一顶轿子已经过来了。 宋老太爷推开柴门走进篱笆院,一把揽住了朱舜的肩膀,哈哈笑道:“老夫就说你小子是个福星,只要是跟在你身边,肯定能享福。” “这才几天,宋家大把大把的赚银子不说,老四那个蠢玩意竟然当上了正七品的监察御史。” “回头老夫一定要让人打造一个朱先生的金像,放在家里天天上香,拜朱先生比起拜财神爷有用多了。” 朱舜忍不住被宋老太爷给逗笑了,笑了笑说道:“老太爷先别拜我,有件事还要麻烦老太爷。” 宋老太爷拍了拍胸脯,打包票道:“朱先生尽管说,只要是能办到的,宋某一定做到。” 朱舜先把京师大学堂可以选拔秀士的事情,说给了宋老太爷听,宋老太爷瞬间说不话了。 以他渊博的学识竟然不知道怎么形容朱舜好了,只是在最后说了一句:“朱先生真有本事。” 朱舜笑了笑,接受了宋老太爷的称赞,继续说道:“招收学子这件事要和本县的乡绅打交道,这种事情我不是很擅长,还请老太爷帮忙。” 宋老太爷二话不说,跨上了家丁牵着的一匹辽东大马,背着线膛燧发枪大手一挥,颇有挥斥方遒的气概:“老夫去去就来。” 朱舜淡淡一笑,拱了拱手,目送宋老太爷策马消失在田野间。 关系最为复杂难缠的就是乡绅了,宋老太爷的一句去去就来,办了好几天到了立夏这一天才办好。 趁着这几天的清闲功夫,朱舜去了一趟老爹建造的那座私窑,圆窑已经打造好了,窑工也招募好了,正在研制水泥。 骑上小毛驴顺着尘土飞扬的官道,来到了京城东郊潮河附近的圆窑,距离圆窑不到一里的路程,朱舜就看见了浓烟滚滚的窑厂。 年关刚过,朱舜的老爹拿着儿子给的二百两银子,开始建造圆窑,招募窑工,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这件事办好了。 利用圆窑烧制各种东西,可是匠头朱忠仁的拿手好戏,圆窑建造好的第二天,就按照朱舜给的配方,开始烧制那种叫做水泥的东西。 朱舜知道的配方只是一个大概,主要是以石灰石和黏土为原料,至于烧制的工序和详细比例,却不知道,只能慢慢的去尝试。 研究任何东西的早期,都是在烧钱,窑厂烧了三个月的银子,还是没有任何的进展,这可急坏了匠头朱忠仁。 匠头朱忠仁为了给儿子的事业出把子力气,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决定辞去官窑的匠头身份,全心全意的烧制水泥。 匠头朱忠仁走进官窑,脸上的愁眉苦脸瞬间就没了,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朱员外可是有日子没来了。” “是啊,听说你儿子帮员外建立了一座窑厂,咱们可是几十年的朋友了,员外发达了可不能忘了老兄弟。” “朱哥,过去兄弟我可没少请你喝酒,以后可要多帮衬帮衬兄弟我。” 匠头朱忠仁刚开始听到员外两个字,还回头看了几眼,以为是在喊后面的人,看了好几眼后面都没人。 听到说儿子出钱建立的窑厂,匠头朱忠仁明白了,这是在喊自己,立即大模大样的给老兄弟们打招呼:“老李你看你说的哪里话。” “本员外混的再好,咱们还是兄弟,哪里能忘了你。” 员外朱忠仁热情的给官窑兄弟们挨个打过招呼,走到公廨门口,突然不走了,站在那里沉思一件事情。 陈公公刚好从公廨里走出来,看见员外朱忠仁在那沉思,笑眯眯的问道:“朱员外在想什么?” 员外朱忠仁皱着眉头说道:“咱现在也是员外了,总觉的手里少点什么。” 陈公公别的方面不敢,吃喝玩乐方面,绝对能在太监里排在前列,笑眯眯的说道:“朱员外在这等等。” 过了半柱香时间,陈公公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一条狗链子,拴着一只身体细长通体土黄的蒙古细犬。 员外朱忠义看见这只蒙古细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对啊,牵着狗才配得上员外的身份嘛。 不过又想到一个问题,没去接走那条狗链子。 陈公公走过去,把狗链子塞到了员外朱忠义的手里:“朱老哥放心,这种蒙古细犬是一种凶猛的猎狗,不想喂它了就撒出去,它自己会抓些鸟鼠獾狸填饱肚子。” 员外朱忠义听到这话笑了,猛的一拍陈公公的肩膀:“哈哈,还是陈老哥懂我。” 说完这句话,员外朱忠义牵着这只蒙古细犬,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官窑,把正事都给忘了。 来到窑厂的朱舜,在正堂坐了小半天,没等到老爹回来,就准备先去圆窑查看水泥的烧制情况。 刚刚走出正堂,瞧见老爹牵着一只蒙古细犬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员外朱忠仁看见儿子来了,乐呵呵的赶紧走过去,把狗链子塞到了朱舜手里:“儿子这个给你,陈公公说这种猎狗非常凶猛,很适合防身。” 第一百五十一章 烧水泥 看来去年在粥棚被袭击那件事,老爹明面上不说话,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朱舜又把狗链子塞了回去,说了一句悄悄话,打消了老爹的顾虑:“爹,我身边有锦衣卫的人,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的。” 员外朱忠仁听到这句话,笑的更加乐呵了,锦衣卫的大名谁没听说过,有他们保护儿子安全,女真鞑子来了也伤害不了儿子。 聊了几句,爷俩一起走向了圆窑。 窑厂建造的十分简单,四周用一圈低矮土墙围了起来,里面空荡荡的,边缘建造了一排茅草屋,中间有一个圆窑。 朱舜和老爹沿着土路,走到近处,第一次见到了古代的烧窑。 圆窑看起来就像一个馒头,高约五米,左右宽四米,前后长约三米。 圆窑正面有一个窑门,通往里面的窑室,后面有两个烟囱,排放着滚滚浓烟。 圆窑四周有几个棚子,里面放着石灰石、黏土、煤炭这些原料。 朱舜看着冒着滚滚浓烟的圆窑,问道:“爹,水泥烧制的怎么样了。” 提到这件事,员外朱忠仁又开始愁眉苦脸了:“儿子你说的水泥,很像石灰和火山灰的混合土料,爹以前在私窑也帮人烧制过那种东西。” “只是水泥更难烧制,烧制到现在只摸索了一点头绪,这样吧爹给你演示一遍,你看看哪里还需要改进的。” 员外朱忠仁把手里的狗链子交给儿子,脱掉身上的紫花布对襟,换上了一件麻布对襟,开始烧制水泥。 先让窑工把窑火给熄灭了,等着里面的温度降低。 员外朱忠仁趁着这个时间开始备料,拿来两筐石灰石和黏土,经过破碎、配料、磨细,制成生料。 生料备好了,等到温度降低的差不多了,一名窑工把生料放入水泥窑里开始煅烧。 点燃窑火,一股子火焰很快从火膛先喷至窑顶,再倒向窑底,形成流动的火罩子,包裹住生料。 煤炭燃烧产生的烟气,从后墙底部的吸火孔进入两个烟囱,排出圆窑。 这个步骤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也是始终没能突破的关键点。 首先不知道烧制多长时间,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还有就是水泥窑的温度问题,就像烧制瓷器一样,温度高了或者低了,都烧不成瓷器。 具体用多高的温度烧制水泥,也是一直无法突破的关键点。 几个月以来,每一次的烧制时间都不一样,温度也不一样,就是在探索一个合适的时间和温度。 水泥窑旁边放着一个刻漏,员外朱忠仁认真的盯着时间,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让窑工熄灭窑火,温度降低了以后取出熟料。 员外朱忠仁把熟料倒在地上,彻底放凉了,加入适量的石膏和水,开始搅拌熟料。 搅拌的差不多了,摆在泥土地上,看它是不是会凝固。 朱舜站在旁边等着,等了两炷香时间,熟料还是粘稠状态,没有半点要凝固在一起的意思,看来又是失败了。 朱舜没有放在心上,任何科技产品的研发都这样,需要经过无数次的实验,才会换来一个可能性:“爹,窑厂的银子还够吗。” 提到银子,员外朱忠仁的心情更差了:“儿子咱们烧制这个东西有啥用,赚不了钱不说,每个月还要赔二百多两银子。” “只要咱换成烧制瓷器,凭借爹的手艺,别的不敢说,一年最起码能赚四百两银子。” 老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银子应该是不够了,也是,一共给了老爹八百两银子,建造窑厂花费了一百八十两,三个月烧掉了六百两,剩不了多少了。 朱舜这段时间忙于打造蒸汽机,没去计算家产,现在仔细算了算,又缺钱了,还非常的缺。 朱舜手里一共有了三家实业,朱氏纺纱厂,朱氏水泥厂,北平机械局。 北平机械局刚开始草创,等到机械局的正式走上正轨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却不能盈利,因为赚的钱需要还给那些煤窑东家。 朱氏水泥厂目前正在研制水泥,需要大量的研制经费,算是目前最大的吞钱窟窿。 唯一能够盈利的只有朱氏纺纱厂了,以朱氏纺纱厂现在的规模,一个月大概能赚四百两左右的银子,如果换成水力的话,赚的会更多。 但以现在的大旱情况,只能用人力,赚的银子就固定在了四百两左右。 这个四百两银子,拨给水泥厂一半,剩下的二百两银子还要拿出来五十两给张焘。 北平机械局的钳工们要发月俸,一大家子还要吃饭,京师大学堂的各种发明也要银子,难怪老爹想要重建老宅子,一直没能实现这个夙愿。 因为家里实在是没钱了。 朱舜几个月前要钱打造十台蒸汽机,估计把家里的家底都给掏空了,没想到娘亲还是一句话没多说的拿了出来。 朱舜把狗链子交给老爹,为了能让老爹放心烧钱,毫不在意的说道:“这点钱不算什么,等到这种水泥烧制出来,一天就能赚二百两白银。” 一天就能赚二百两?乖乖,那还得了。 员外朱忠仁随手把狗链子一扔,热情高涨的呵斥道:“都杵在这作甚,还不赶紧烧制水泥。” 朱舜看到老爹这么有热情,也就放心了,回去想办法挣钱了。 立夏时节,正在搭建蒸汽机的张焘突然回来了,说是要出去一趟。 再过几天就是张焘师公的三年祭日,张焘作为磕过头送过束脩的弟子,要去西安府祭拜师公,不然的话就是大不孝。 朱舜二话没说就把搭建蒸汽机的事情接过来,让他赶紧去祭奠师公。 另外交给他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恩师王徵给请过来。 三槐堂王家在西安府泾阳县,也算是一家地位不俗的乡绅,因为王徵需要在父亲的坟前丁忧守孝,三槐堂王家的大小事务就交给了一名小族叔。 这名小族叔和王徵的亲属关系不近也不远,只是因为他的辈分够大,按理只能把宗族事务交给他。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京城勋贵 以前王徵父亲活的时候,宗族的各种权利怎么也轮不上小族叔,说是族叔,其实比王徵大不了几岁。 现在把岁数大的兄长都熬死了,王徵又要守孝三年,小族叔好好的享受了一把什么叫做大权在握。 大明王朝的地方制度是乡里自治,小族叔就是整个三槐堂王家的天,甚至有权利私自处死族人。 小族叔在这三年期间,捞了足足三四百两银子,还娶了一房当他孙女都足够的美娇娘,哪里舍得把宗族大权还给王徵。 小族叔勾结了本县知县,以送给他十亩茶园为代价,联合知县一起诬陷王徵在守孝期间狎妓淫乐。 只要坐实了这个罪名,王徵就再也拿不走宗族大权了。 作为天启二年进士的王徵,在官场上的名声也臭了,朝廷不会启用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从此再也没了翻身的可能。 泾阳县位于八百里秦川的腹地,土地膏腴,盛产一种名为茯砖茶的好茶,西北不比江南到处都能生长茶树,西北能够生长茶树的县乡很少。 这也就造成了西北的茶园价格奇高,十亩茶园对于知县来说,就是一笔横财。 不过泾阳知县想要的更多,他准备借助这件事,一口吃下三槐堂王家所有的茶园。 泾阳知县看着身边一口一个老夫的小族叔,心中充满了不屑,眼窝子太浅,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难怪一辈子都没能出头。 西北本来就文脉凋敝,能够考上一名举人已经是一件值得全乡庆贺的大事,至于进士,整个泾阳县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了。 放在真正有眼界的乡绅宗族,出了这么一个宝贝还不得拼了命的保护起来,这位小族叔可倒好,却想整死王徵。 为的竟然只是区区一点金银,真是可笑之极,王家的祖宗要是知道这件事,估计还会气死一回。 三槐堂王家在泾阳县众多乡绅里,实力不弱,泾阳知县一个人吃不下,请了一尊大佛襄助他吃下王家所有的茶园。 小族叔站在王家祖坟前的小河边,看着前来祭拜的一位位乡绅,抚须道:“堂尊,王徵小儿的弟子张焘,据说已经成为六品主事了,恐怕.......” 泾阳知县坐在小河边的四角亭里,视线没有落在向这里走来的乡绅身上,时不时的看向西边的官道:“无妨,张焘已经辞官了。” 小族叔满脸愕然,那可是六品大官,说辞就辞了?他为了运作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花了不知多少银子,到现在也没成。 泾阳知县的下一句话,让小族叔激动的胡子乱颤:“本官请来的这位可是一位勋贵公子,即便是五品郎中来了,也帮不了王徵。” 小族叔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这么煊赫的一位大人物,而且自己有幸接触到高高在上的勋贵公子,难不成自己真的时来运转了? 先是当上了宗族族长,现在又有机会巴结勋贵公子,以后说不定还能买来一顶从九品的乌纱帽。 小族叔为了了解这位勋贵公子的更多消息,旁敲侧击道:“堂尊,勋贵公子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过来?” 泾阳知县也有些困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够请来这么一位大人物:“本官也不太清楚,前两天正好遇见一群来西安府观赏关中八景的京城子弟。” “路过泾阳县,在这里歇脚,本官带着礼品去拜访,随口说了一句东林党的死对头也就是张焘的恩师。” 提到东林党的死对头泾阳知县似乎有些明白了,怕是这位勋贵子弟和东林党有牵连,所以顺便踩一踩王徵,还能捞上一笔,何乐而不为。 半柱香以后。 官道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匹体格健壮鬃毛油亮的辽东大马,狂奔过来,马背上坐着一位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手里拿着一支支火枪。 泾阳知县赶紧带着县丞、主簿、巡检等大大小小的官吏,恭恭敬敬的站在官道边缘,迎接勋贵公子和京城纨绔子弟的到来。 勋贵公子勒停战马,四处观望了一眼,甩了甩手里的马鞭问道:“张焘什么时候过来。” 泾阳知县听到襄城伯公子的问话,困惑了,难不成那个辞官的张焘和襄城伯公子有仇,恭敬回答道:“根据驿站的人说,估计再有一炷香时间,就要到了。” “公子放心,只要张焘来了,随便给他按个罪名就能把他关进大牢。” 襄城伯公子跃下了辽东大马,似笑非笑的说道:“好。” 其余纨绔子弟们也是跃下了辽东大马,看向泾阳知县的目光,有些玩味。 乡绅们早就注意到这群鲜衣怒马的纨绔子弟了,瞧他们的气度,绝不是西安府的官宦之家所能养出来的,纷纷走了过去。 襄城伯公子没有理睬这些乡绅,静静等着张焘的到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官道上就出现了一顶蓝绸轿子。 张焘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来到泾阳县,在县城整理了仪表,为了给恩师撑场面花钱租了一顶蓝绸轿子。 来到祖坟附近,张焘走出了蓝绸轿子,步行走向远处的三槐堂祖坟,还没迈开两步就被十来名衙役给围住了。 泾阳知县扫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襄城伯公子,正义凛然的走了过去:“给本官拿住这个盗窃........” 谁知话还没说完,襄城伯公子一脚踹翻了泾阳知县,当着泾阳大大小小的官吏和乡绅们的面,拳打脚踢这位泾阳县的土皇帝:“给老子打。” 纨绔子弟们干欺负人的事情,太轻车熟路了,撸开袖子就冲了过去,开始对一位朝廷命官拳打脚踢,包括那名小族叔也没放过。 泾阳大大小小的官吏和乡绅们当场就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襄城伯公子是泾阳知县请来的帮手,怎么打起了自己人。 襄城伯公子瞧着同样不明白情况的张焘,堆着笑脸迎了过去:“张哥来了啊,张哥你可不知道,这两个老东西要陷害令师狎妓淫乐。” 听到狎妓淫乐四个字,张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襄城伯公子瞧见张焘的脸色变了,堆笑的更加灿烂了,邀功请赏道:“好在被本公子及时发现了他的奸计,也破坏了他的奸计。” “你看能不能让朱先生卖给我一台蒸汽机,顺带卖一支燧发线膛枪?” 张焘听到这句话回过味了,难怪这个素不相识的勋贵公子这么帮自己,原来是为了蒸汽机和燧发线膛枪。 张焘点了点头,拿着一本初中物理教材,走向了祖坟。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汽缸的旋转问题 四月中旬,朱舜完成了对于蒸汽机的搭建,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几名水泥厂的窑工,对纽可门蒸汽机进行改造。 蒸汽机打造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有改装到珍妮纺织机上,用蒸汽动力替代水力作为工业源动力,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没找到克服烟气的方法。 珍妮纺织机放在一个封闭的厂房内,煤炭燃烧会产生大量的硫化气体,这些都是有害气体,很容易毒死纺妇。 朱舜参观了朱氏水泥厂的圆窑,获得了灵感,可以把燃烧煤炭的火窑,改造成圆窑的排气方式,用一根长长的烟囱把硫化气体排出去。 蒸汽作坊的蒸汽机全部拿去抽水了,暂时没有现成的蒸汽机可以试验,朱舜就先让水泥厂的几名窑工建造一个缩小版的圆窑。 建造了三天时间,基本上成型了,朱舜让几名窑工回去继续烧制水泥,拿出一个铁锨铲了一锨煤炭,填进了火窑里面。 朱舜放下铁锨,目不转睛的看着堤岸边的火窑,火焰慢慢烧起来以后,烟气果然是从后面的烟囱排出了出去。 朱舜忍不住笑了,开始自我总结:“硫化气体的问题暂时解决了,接下来就是怎么改变蒸汽机的运动方式了。” 纽可门蒸汽机的运动方式是上下运动,只能做上下运动。 但是珍妮纺纱机的转轮,不管是用水力,还是手摇式,都是旋转运动。 不单是珍妮纺纱机,王恭局的水力钻床,宋家的飞梭织布机,要想改变动力源,都要用齿轮带动,然后旋转起来。 所以这个运动方式要改变,只要能把上下往复运动改变成旋转运动,就可以带动齿轮,成为动力源。 对于工业动力来说就是一个质的飞跃,蒸汽机就能够真正投入使用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就正式开始了。 但是怎么把直线运动,改变成旋转运动,却是一个大难题,朱舜早在几个月以前纽可门蒸汽机诞生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惜一直没有头绪。 暂时想不通,朱舜准备出去走走,尝试一下能不能像看见圆窑解决排气问题,在别的地方获得解决运动方式的灵感。 这个走也不是乱走,朱舜骑着小毛驴前往了北平机械局,查看钳工们打造了多少蒸汽机零件。 还要想办法解决缺钱的问题,朱舜目前有三件事要做,第一就是要想办法挣钱,第二是解决蒸汽机的旋转运动,第三是要想办法招募一批人才。 奇怪的是,消息都已经放出去半个月了,还是没有一个人过来参加策试,难不成又是东林党暗中使了绊子。 顺着尘土飞扬的土路,来到北平机械局的门口,门前光秃秃的平野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座四角攒尖的四方亭。 红漆圆柱,顶部的横梁上贴金彩画,看起来充满了簪缨世家的富贵气息。 朱舜走下小毛驴,对称在两边的四方亭里呼啦啦冲出来一堆管事,慌忙过来打招呼。 “朱大使,小的是都察院冯御使家的管事,请问大使什么时候贩卖大明龙王....那个...蒸汽机。” “滚一边去,朱先生,在下是襄城伯府邸的管事,我家伯爷愿意出四百两银子买一台大明蒸汽机。” “襄城伯?呵,朱先生在下是永昌侯府的管家,我家侯爷愿意出四百五十两。” 朱舜没有理睬这些达官显贵家的管事们,牵着小毛驴走进了北平机械局,迈过门槛,负责开门的两名初级钳工,‘砰’的一声又把大门给关上了。 朱舜最近没时间管理北平机械局,张焘又去了西安府,便把过去自己还是匠头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陈衢,临时提拔为工程师,负责管理三十名钳工。 高级钳工一共六人,陈衢的年纪最小,其他几位高级钳工肯定不服气,朱舜就让他们打造蛋形汽缸,用真本事说话。 陈衢也争气,没有辜负朱舜对他的期望,虽然比其他五位高级钳工都年轻,打造却比他们精密,也让五位高级钳工口服心服。 陈衢为人比较踏实,是个肯下功夫钻研技术的人,大中午的其他几位高级钳工都去找地方午睡了。 就他一个人带着自己手下的初级钳工和中级钳工,还在匠作厂房内打造蒸汽机的零件,一点也不藏私的把技术教给其他人。 陈衢从小是吃苦长大的,太知道没有饭吃的痛苦了,没有半点学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念头,只想着手下的初级钳工和中级钳工尽快成为高级钳工,这样也就能多挣一些银子。 “老爷。”“老爷。”“老爷。” 陈衢正在专心打造一个活塞汽缸,没有看见朱舜已经走到身后了,等到手下的钳工们打招呼,陈衢才反应过来。 陈衢放下手里的台钳,恭恭敬敬行礼:“见过老爷。” 朱舜拿起陈衢打造的半成品,仔细观察了几天,淡淡笑道:“陈衢你现在可以,手艺越来越好了,比我这个师父的手艺都要好了。” 初级钳工和中级钳工们听到一句师父,看向陈衢的目光立刻就不一样了,心想陈头还真是低调,有这层关系竟然憋着不说。 陈衢当初能进王恭厂,就是因为朱舜见他可怜,小小年纪就要去码头扛大包养活五个弟弟妹妹,索性就找张焘说了几句好话,让他进了王恭厂。 进了王恭厂以后,又踏实能干,朱舜也就多教了他很多东西,算是半个师父。 别人要是有这层关系,巴不得到处宣扬,让所有人都知道朱舜是他师父,陈衢却是一个字都没说。 如果今天不是朱舜主动说出来,估计陈衢这辈子都不会说。 陈衢咧嘴笑了笑,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老爷,经过我这些天的钻研,有了一个发现。” 朱舜放下手里的活塞汽缸,看了过去。 陈衢拿出一根尺子,开始测量活塞汽缸:“老爷,厘米,真实的抽水量是91斤。” “前几天我突然奇想,如果把活塞汽缸扩大,是不是就能提高抽水量,就用陶土做了一个尝试。” “经过多次的尝试,发现扩大活塞汽缸的直径,其实不能提高抽水量。” “当然也有可能是活塞汽缸的直径不对,因为我只扩大到31厘米。” 第一百五十四章 棉纺织工业化的第三步 “后来我想到如果把活塞汽缸缩小的话,会不会有所改变。” 陈衢拿着测量好的数字给朱舜看,这个半成品活塞汽缸的大小,居然是缩小了一些。 “果然,厘米,提水量反而是增加了,增加到一百斤。” 朱舜看着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陈衢,没想到自己还真的捡到了一个工程师。 在朱舜的计划里,北平机械局以后会有一个个匠作车间,负责打造蒸汽机的蒸汽车间,负责打造纺纱机织布机的纺织车间。 钳工就是一线工匠,负责管理这些工匠的工程师,也就是整个车间的负责人,要具备改良和改进机械的能力。 工程师也分为三个等级,初级、中级、高级,到了中级工程师和高级工程师这个等级,不仅要能改良改进,甚至还能自主发明。 朱舜没想到自己这么幸运,北平机械局在草创阶段,就挖掘了一个具备工程师潜质的人才。 朱舜想了想,问道:“你识字吗。” 说到这个,陈衢臊的有些脸红,有点说不出口:“自学了一些,但是认识不多,大概一百多个。” 朱舜点了点,没想到这小子给他惊喜越来越多了:“这个不妨事,你要是真想学字,以后可以跟着张先生学,回头我给他打个招呼。” 陈衢听到自己可以跟着张焘学习认字,脸上终于出现了年轻人该有活力,惊喜道:“真的?” 朱舜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继续努力,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转过身来问道:“你还没领初级工程师的月俸吧,以后每个月的月俸就按照初级工程师来领。” 陈衢显然是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等到朱舜走出了匠作车间,他才反应过来恭敬行礼,脸上又哭又笑:“初级工程师每个月二两银子,一年就是二十四两银子。” “只要我省吃俭用,最多两年时间就能给二弟存够娶妻的钱。” 陈衢抹了一把脸,干劲十足的又开始打造蒸汽机零件了,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奖励他对于活塞汽缸的改良,年关的时候,当众奖励了他二十两银子的巨款。 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攒够了给二弟娶妻的钱,也刺激了其他所有的钳工,都更加卖力的做事了。 朱舜在匠作车间转了一圈了,高级钳工们才在手下钳工的提醒下,急匆匆的跑向匠作车间,正好撞见了朱舜。 朱舜也没说什么,中午确实是有吃饭休息的时间,也就是半柱香时辰,他们并没有违反规定。 只是叫住他们,把改良过的活塞汽缸尺寸标注在各自的图纸上,就让他们离开了。 朱舜走进坐北朝南的正堂,坐在镂纹官帽椅上想着怎么利用北平机械局来赚钱。 赚钱的路子倒是有,可以把珍妮纺纱机分成两种型号,手摇式和水力式,当做商品卖出去。 不过要改成弱化版,两种都要改成五十锭,估计就算是五十锭,也能让官僚乡绅和商贾们抢破脑袋。 只是卖给是,暂时还没有想好,还有就是纺织体系要尽快建立起来。 英格兰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倭国在近代的崛起,老美的南北战争,以及华夏的1978年改革,棉纺织业都是关键。 为何? 棉纺织业相比较其他重工业,形成规模比较简单,可以在短时间内把研究成本收回来,并且为国家创造巨额的财富。 棉纺织一共有三个主要工序,第一是棉花的生产,第二是纱线的生产,第三是棉布的生产。 第二道工序纱线的生产,已经发明了一次性纺出一百锭的珍妮纺纱机,算是初步进行了工业化。 第三道工序棉布的生产,有了飞梭织布机,也算是初步进行了工业化。 还剩下第一道工序棉花的生产,棉花的生产决定着棉花的价格。 只有棉花的价格降下来了,再加上初步工业化的珍妮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已经实现的量产化,才能完成廉价化的野望。 对于棉花的生产怎么实现初步工业化,把棉花的价格降下来,朱舜在心里早就规划好了。 净棉机。 棉花的主要成本是人工成本,也就是对于掺杂在棉花里面的杂质,进行梳理。 这道工序非常的繁琐,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时间去梳理杂质。 发明了净棉机,就可以用蒸汽机配合机械把棉花梳理干净,省去了人工成本,棉花的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老百姓也能把棉花卖出更高的价格。 这样一来,近代纺织体系就初步建立了,大明的棉纺织业实现了初步工业化。 接下来就是要利用水泥,进行基建了。 决定商品价格最大的成本,不是商品的本身价值,而是物流成本。 孙子兵法曾经有个定量计算,要向一千里的地方运送一斤粮食,路途消耗达到惊人的十斤。 物流成本就是1:10,也就是说一斤粮食,运到一千里以外,价格要涨到十一倍,这还只是一千里。 朱舜心里早就规划好了一系列的战略大计,每一步该怎么走,都计算清楚了,所以这个朱氏水泥厂的水泥必须尽快研究出来。 也就是现在没钱,倘若是银子足够,朱舜会立刻建造十座圆窑。 就算是每个月烧掉两千两银子,一年烧掉两万多两银子,也要尽快把水泥研制出来。 蒸汽火车和铁轨暂时是别想了,第一代蒸汽机还没彻底完善,不要说第三代蒸汽机高压蒸汽机了,更不要说蒸汽火车了。 现在只能依靠简单快捷的水泥,对大明进行基建,在大明基建出完整的道路系统。 大明如果没有完备的道路系统,朱舜就算是把大明的棉纺织实现了初步工业化,覆盖的范围正常来说只有顺天府,超出顺天府,棉布的价格又会上升。 北直隶就是极限。 这与任何的智力、谋划、庙算都没有关系,是一个时代的局限性。 所以当前的要务就是挣钱,研究净棉机,研究水泥。 其次,是时候成立一个安保系统了,毕竟朱氏纺纱厂的珍妮纺织机和北平机械局的蒸汽机,在官僚乡绅眼里都是稀世珍宝。 过去没有蒸汽机的时候,朱舜暂时没考虑这件事,现在有了能把矿脉变废为宝的蒸汽机,这件事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线膛枪+夜不收的化学效应 现在还没想好把珍妮纺织机卖给谁,赚钱计划要往后推一推了,那就先把安保问题给解决了。 朱舜站起来准备离开平机械局,在临走以前又提醒了陈衢一遍,一定要注意安全问题。 骑上小毛驴路过门口的四方亭,达官显贵们的管事们又是一窝蜂的围了过来,不过看到朱舜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只能病怏怏的回去蹲着,等着张焘回来。 骑驴行走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朱舜看了一眼干裂的平野,远处有一片下田,前几天还是干裂的状态,现在地头的水堰里竟然有水了。 很多老百姓一家老小全部出动,手忙脚乱的用水桶快速挑水,浇在干裂的田地里。 前往王恭局的这一路,上田和中田没有一个人影,下田却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到处都是挑水的老百姓。 来到王恭局,朱舜把小毛驴的缰绳扔给了行礼的军士,顺着青砖小道,穿过仪门,来到了王恭局的公廨。 掌厂朱玉正在公廨里处理公务,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惊喜道:“兄长,你怎么来了。” 说完这句话,掌厂朱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大哥是王恭局的大使,怎么不能来,只是大哥好几个月没来了,他才有那样的反应。 朱舜坐在紫檀官帽椅上,接过掌厂朱玉亲自端过来的官窑青瓷茶壶和斗彩茶杯,仔细打量了几眼王恭局的官署。 过去光秃秃的白墙上,挂上了字画,墙角也摆上了胆瓶,里面插着一枝芍药花。 朱舜倒了一杯茶水,尝了一口,竟然是松江府的岕片茶,笑道:“老七可以啊,兄长几个月没来,王恭局的官署衙门焕然一新了。” 掌厂朱玉摸了摸鼻子,拘谨的笑道:“这可不是我买的,全是那些权贵子弟为了求购一支燧发线膛枪送过来的,不收就是不给他们面子。” “兄长,我现在才知道当官真不容易,收了就是贪污,不收就是不给面子得罪人,索性就把这些礼品放在王恭局了,就当是为王恭局添砖加瓦了。” “万一哪天朝廷查下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朱舜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幼弟越来越会当官了:“后装线膛枪打造的怎么样了。” 掌厂朱玉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又推开镂纹木门,走进了公廨,把手里的一个长条盒子递了过去:“好在这段时间永定河里没水了,火枪厂只能停止滑膛枪的打造。” “我就找了几名信得过的匠头,加班加点的打造这种后装线膛枪,目前打造出来三十二支,锥型子弹一千多颗。” 朱舜打开长条盒子,仔细检查后装线膛枪,尤其是闭锁。 闭锁是用来封死药室的装置,如果漏气的话,轻了会造成后装线膛枪的火力不足,严重了有可能发生炸膛。 朱舜掀开闭锁检查了好几遍,总的来说手艺还不错,算是一支合格的后装线膛枪:“后装线膛枪打造的还可以,就是锥型子弹少了点。 “平均下来,每只枪才有三十多发子弹。” 朱舜把手里后装线膛枪放进盒子里,让掌厂朱玉收起来:“价格多少?” 提到价格,掌厂朱玉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兄长你也知道,按照工部批给王恭局的铁料木料打造火枪,一支燧发线膛枪的造价就达到了二十五两二钱银子。” “咱们摆在火器总局的卖价更高,五十两一支。” “后来我按照兄长交代的,去了几家勋贵的矿场和木料场,自己购买铁料木料打造咱们的后装线膛枪,结果........” 掌厂朱玉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清单,都过去这么久了,唇红齿白的俊美脸容还有一丝震惊:“结果只要二两一钱四分银子。” “这和二十五两二钱银子相比,比工部的零头还要少。” 朱舜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这里面的猫腻在自己担任王恭厂大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想必王承恩也是知道的,但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朝廷里的官僚关系,盘根交错,错综复杂,尤其是工部不知道涉及多少人的利益,估计就连皇亲国戚都掺杂在里面。 如果不能出现一位张居正那般的政治奇才,可以为大明王朝延续国祚的瑚琏之器,想要治理贪腐,难比登天。 朱舜让掌厂朱玉自己去采买铁料木料,就是为了让他看清官场的一些脉络,现在看到了,目的也达到了:“行了,去把胡瞎子和杨秃子叫来吧。” 掌厂朱玉到底是年轻,估计现在心里还有着改变官场风气的野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到兄长脸上的平静,只能是出去把王恭局的两位总旗叫过来。 两人还没走进来,朱舜就听见到边疆汉子所特有的爽朗笑声。 胡瞎子拎着一个陶瓮,先一步走了进来,哈哈笑道:“朱大使是不是又想吃俺老胡的吴兴连带鲊了,巧了,刚好还剩一瓮。” 杨秃子暗骂了一句真他娘的会拍马屁,这边刚骂完胡瞎子,赶紧又换成了满脸的堆笑:“朱大使放心,按照你的要求,年前从灾民里挑选的一批年轻人,已经操练的差不多了。” 朱舜早在建立朱氏纺纱厂的时候,就考虑到安保问题了,只不过当时一来有王恭厂的驻军护卫,二来训练一支合格的安保队员,很是烧钱,只能暂时搁置。 去年正好发生了一场大灾,到处都是灾民,正好给朱舜提供了优良的兵源,现在不挑选过期作废,就让胡瞎子和杨秃子挑选了一批合格的安保队员。 至于为什么让胡瞎子和杨秃子挑选,因为他们俩一个是拔尖的夜不收,一个是拔尖的塘骑。 大明的这两个兵种,除了使用的是冷兵器以外,完全就是两个特种兵,甚至比后世的特种兵还要强大。 还是因为他们使用的是冷兵器,却能深入敌人腹地,并且顽强的活下来。 不过朱舜却不只是训练特种兵那么简单,他要训练一支更为强大的兵种。 狙击部队。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狙击小队 拿破仑时期,英格兰就凭借线膛枪建立了一支狙击部队,拿破仑在这支绿夹克狙击军团面前,吃尽了苦头。 半岛战役中,一名普通的绿夹克士兵甚至在三百米外狙击了一名法兰西将军。 这支世界上第一支正规的成建制的狙击部队,使用的是贝克步枪,是一种用皮革包裹子弹契入膛线的线膛枪。 朱舜手上有更为先进的后装线膛枪,还有锥型子弹,建立一支大明的绿夹克狙击部队,肯定是可行的。 有了后装线膛枪和锥型子弹,还有达到冷兵器巅峰的侦查兵种夜不收和塘骑,帮助训练。 朱舜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画面太美,都不敢看。” 狙击手的挑选和一般士兵差别很大,第一要求的不是身体素质,第一是智力,要聪明,数学要好。 首先可以目测出双方的距离,然后根据风力、地心引力、温度、湿度等等条件,计算出子弹所需要的弹道弧度,确定枪口的角度。 其次还要具备敏锐的观察力,潜藏和伪装能力等等,剩下的几点倒是和大明的夜不收、塘骑有着大同小异的相似。 朱舜跟着胡瞎子和杨秃子来到王恭局附近的一座小山上,这座山没遭到女真鞑子的毒害,山上长满了松树。 从一条干涸的河床上走过去,在山脚看见了一个山坳。 山坳里有二十名青年,正在跟着百户朱忠义练习枪法,使用的只是一般的滑膛枪。 胡瞎子瞧着一枪命中靶子的百户朱忠义,羡慕道:“老朱不愧是关宁铁骑第一神射手,使用滑膛枪还能命中箭靶。” “难怪当初他被挑选进入关宁铁骑,曹总兵气的好几天没和袁督师说话,我要是这个本事,估计也能让曹总兵当个宝贝护起来。” 杨秃子斜撇了他一眼,习惯性的拿话噎他:“你也不差,谁不知道你小子的侦查能力,在所有的夜不收里是最强的。” “也不知道你小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明明前面连个毛都没有,你非得回去禀报有伏兵,结果二十几里外的河堤下面,还真的有一支伏兵。” “因为这事老子这一小旗的塘骑,没少被把总破口大骂,说我们全是草包,我一直就想问你,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胡瞎子不留痕迹的瞧了一眼朱舜,嘿嘿笑道道:“运气运气。” 一次还有可能是运气,十次有八次猜中,这就是本事了。 胡瞎子觉察到朱舜对这件事感兴趣,突然破口大骂:“你小子好意思说老子,谁不知道你是塘骑里最厉害的憋气王八。” “一般的辽东军士三天不喝水,就会被渴死,你小子可倒好,像个王八一样可以六天六夜不吃不喝。” “曾经为了射杀一名女真牛录额真,藏在一棵老松树上六天六夜,最后用弓弩一箭射死了他。” 朱舜听着他俩在那看似互骂,其实是在相互吹捧的骂骂咧咧,感觉有些好笑,也明白他俩的意思。 估计是听说花了五十两银子聘请张焘,这两个家伙眼红了,反正上面没人这辈子也没什么希望升官了,还不如给朱家当个护卫,起码能多挣些银子,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一些。 朱舜也有这方面的意思,胡瞎子和杨秃子都是在寒苦辽东,一刀一箭培养出来的顶尖夜不收和塘骑,只要再掌握了狙击技巧,绝对是超一流的狙击手。 朱舜却不准备现在说,先晾一晾这两个家伙,让他们俩着急着急还是挺有意思的。 果然,一顿吹捧过后,两人都是支着耳朵在听朱舜的反应,等了半天,就是没等到他说半句话。 朱舜反而是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走到了百户朱忠义身边。 胡瞎子不免埋怨了一句:“都怨你小子,刚才把话说的太没水平了,老子当年宰了几个女真鞑子你怎么不说,非得说什么侦查能力。” 杨秃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破口大骂:“滚你个蛋,你还说我是王八,你没听戏文里说,现在都讲究大战个三天三夜或者几十回合。” “你说你非得说我藏了六天,像个小人一样偷袭别人,估摸着就是这句话,才让朱大使没啥表示,怪你还差不多。” 没说两句两人就吵起来了,要不是百户朱忠义在这里,肯定当场打起来。 朱舜来到临时开辟的校场,二十名青年全部放下了手里的滑膛枪,满脸狂热的看着朱舜,颇有点宗教份子看着真主的意思。 去年数百万人没有饭吃的时候,是面前这位相貌堂堂的活菩萨,给了他们活路。 不仅让他们自己有口饭吃,还让娘亲去朱氏纺纱厂做工,可以挣很多银子。 要知道现在能够进入月俸极高的朱氏纺纱厂可是身份的象征,穿着朱氏纺纱厂的工作服出去,都会招来很多老百姓羡慕的目光,自动高人一等。 老爹也能在王恭局有一份临时的搬运活计,再加上他们自己还有一份很不错的月俸,不仅没像其他灾民那样,瘦的皮包骨头,家里五六口人全部都能吃饱,吃的还是干的。 每过三四个月还能吃上一顿肉! 这是他们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毕竟大明的各种苛捐杂税那么重,能够吃饱就不错了。 早在去年,朱舜根据自己以前的枪法师父教给他的狙击心得,编写了一本狙击手训练手册,交给了二叔。 里面涉及射击、观察、目测距离、伪装和隐蔽、潜行等等各种苛刻准则,再根据胡瞎子和杨秃子从生死线上搏杀来的经验,严格训练这群预备狙击手。 朱舜从校场旁边的木架子上,拿起一块汗巾,递给了二叔:“二叔,训练的怎么样了?” 百户朱忠义接过来汗巾,咧嘴一笑,没有说话,做了一个进攻的战术手语。 二十人迅速分成五个小队,四人一组,每一组由狙击手、观察员、两名火力掩护员构成,跑到远处的空旷地带开始演习。 朱舜从二叔手里接过来一只千里镜,透过千里镜观察狙击小队的演习,看着只能进行演习的狙击小队,突然想到了六弟朱铁。 也不知道他在辽东怎么样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三国系列·关羽 每当日落之时,朱铁都会背着那支三国系列·关羽,站在锦州城的屋顶,静静看着这座曾经属于大明的边城。 朱铁凭借过人的天赋和执拗的性子,把那支后装狙击枪磨练的极其精湛,在这座到处都是女真人和投降汉人的锦州城。 朱铁完成了一场又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锦州城作为沟通关内外的咽喉要道,扼守辽西走廊,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屡次被女真鞑子攻克,渐渐变成了一片废墟。 女真人在辽东地区所向披靡,唯一能够和他们正面抗衡的,只有关宁铁骑了。 但自从皇太极建立了重军,天底下第一支正规成建制的炮兵部队,不到万不得已,关宁铁骑不会出动,因为面对重军伤亡太大了。 好在还有曹文诏的部队,凭借品质优良的线膛燧发枪,拉回一点优势,不过非常有限。 毕竟曹文诏手下的那点军士,对于整个辽东战局来说,杯水车薪。 大明的锦州城,从此变成了女真鞑子的锦州城。 面对所向披靡的女真鞑子,朱铁扛着这支原始的后装狙击枪,时常沉默寡言的穿梭在锦州城的断壁残垣之间,开始了对女真鞑子的一场屠戮。 就像当初的辽东之屠,虐杀一百多万大明子民,京畿之屠,虐杀数十万大明子民。 朱铁要用背后的那支后装狙击枪,为大明的百万冤魂讨债。 大明对女真鞑子的仇恨,根本不需要多说,早已刻在骨髓血液里。 背着这支后装狙击枪,朱铁潜伏在屋顶,躲藏在断壁后面,隐匿在残垣里面,成为了女真鞑子闻风丧胆的阴灵。 朱铁翻开口袋里的一本手册,这是大哥交给他的一本狙击手训练手册,虽然他真的可以做到倒背如流了,每天还是要拿出来认真研读。 里面详细写着狙击手要在不同的天候、温度、日夜环境下,进行各种极限般的狙击训练,并且详实的记录在射击纪录卡上。 了解枪械性能和误差的关系,不断的修正枪口角度,直到目测出距离便能立即狙杀。 合上狙击手册,朱铁检查完锥型子弹的数量,最后清洁一遍后装狙击枪,在这个寒冷的雨夜,潜入了黑暗之中。 等到朱铁回到自己居住的那座靖边墩,已经快要天亮了,甲长和其余戍卒还在呼呼大睡,不知道这名浑身湿漉漉的少年,在狙击手册上记录了一个数字。 九十九。 朱铁换上一身干净的鸳鸯战袄,躺在铺着稻草的土炕上,呼吸渐渐平稳。 清晨,甲长和其他戍卒醒过来,瞧着还没醒的朱铁,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偷偷的把那支新式火器给拿走了。 他们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去大兴堡赌钱了,这支新式火器应该可以换不少钱,到时候又可以痛痛快快的赌一把了。 几个呼吸过后,朱铁突然惊醒,看着身边消失的后装狙击枪,以他超强的心理素质,还是出现了慌乱。 那是大哥亲手打造的东西。 朱铁迅速看向了整天游手好闲的甲长和其他几名兵油子,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平淡的眼神,却让甲长和兵油子们吓的后退了几步。 甲长和兵油子们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个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软蛋,有什么好怕的。 甲长色厉内荏的呵斥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打死你。” 其他六七名兵油子也是拍着腰刀,咋咋呼呼的吓唬朱铁,然后让他去把茅坑里的粪给挑出墩子外面。 朱铁没有说话,站起来走向了墩子的茅坑,把粪桶用扁担挑出了墩子。 甲长和兵油子们看着朱铁还是那个好欺负的软蛋,不禁为自己刚才后退的行为,感到可笑。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又聚在一起,很有兴致的玩起了马吊牌,等到明天去大兴堡赌钱。 朱铁挑完粪桶,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躺在床上继续睡觉了。 半夜。 墩子里的甲长和兵油子们全都呼呼大睡的时候,有个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朱铁从自己那个破旧小土炕上爬了起来,拔出腰刀,走向对面铺着一层狗皮獐子皮的温暖大炕。 站在大炕前,静静看着甲长和七名兵油子。 朱铁在过来以前,老爹交代他一定要和墩子里的老兵处好关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做一个老好人,这样就不会被欺负了。 但他做牙人的那一套,怎么会在险恶的边疆适用。 反而是越软弱越被欺负,就连大哥给他的唯一念想,都被偷走了。 朱铁突然笑了,咧嘴笑了。 手起刀落。 一刀砍下了甲长的脑袋,从甲长开始,这些曾经欺负过他的老兵油子,一个一个的砍了过去。 砍到第六个的时候,许是腰刀砍钝了,没能一下砍断老兵油子的脑袋。 朱铁就慢慢的磨,一点一点的把骨头磨断,把筋磨断。 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深夜里,谁都能欺负一把的软蛋朱铁,手起刀落,杀了八名老兵油子。 第二天。 朱铁整理好行装,亲手把大哥给的后装狙击枪给埋葬了,前往宁远卫自首。 杀了八名老兵对于朝廷来说绝对是一场大案,朱铁可以一走了之,但他还有爹娘,还有大哥兄弟,还有叔伯婶娘。 他要是走了,家人们肯定会受到牵连。 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宁远城上下,刚巧这两天宁远城来了一个巡视各地的辽东监察御史,说是巡视,谁不知道是来捞钱的。 可惜驻守宁远城的是曹文诏,他自己都穷的叮当响,把银子全部补贴给军士了,哪里还有钱孝敬这位辽东御使。 气急败坏的辽东御使,正在气头上,准备拿朱铁撒气,也不上报兵部和刑部了,让人把朱铁押到菜市口,自己亲自监斩。 监斩台上,只是正七品的辽东御使却坐在了主位,堂堂一位总兵,曹文诏只能坐在下首,没办法,谁让文人地位高,还是东林党人。 袁督师已经交代了,装孙子也要给我忍几天,要不然粮饷没了找你曹文诏算账。 快到午时了,旁边的书吏开始念诵朱铁的履历。 听到他姓朱,曹文诏还是郁闷的坐在那里,听到他来自良乡县黄村,曹文诏坐不住了,问道:“他和朱忠义什么关系。” 书吏向后翻看了几天,回答道:“总爷,他是朱忠义的侄儿。” 曹文诏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亲的?” 瞧见书吏点头,曹文诏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看向了辽东御使:“这位....兄弟,你看.......” 辽东御使何等的人精,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瞪,又开始呵斥曹文诏:“姓曹的,难道你想包庇犯人。” “你可要知道,他可是杀了祖总兵麾下的八名戍卒.......” 曹文诏听到他又开始数落自己,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就要到午时了,拍案而起,一刀砍了这个贪官污吏的脑袋。 身边的几名参将大惊失色,赶紧过去阻拦,等他们扑过去已经完了。 一名亲信参将惊魂未定的说道:“曹大哥,不就是一个小卒子,你这是作甚。” 曹文诏在獬豸服上擦了擦腰刀,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没有说话。 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朱忠义是我的兵。”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近代化工 芒种时节,朱舜期待很久的大明机械第一发明家王徵,终于来了。 听说这位老爷子来了,朱舜赶紧从北平机械局骑着小毛驴赶往了京师大学堂,还没走进去,透过篱笆院就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和一个小孩吵架。 朱舜走过去,看着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张焘,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这个就是你的恩师王了一?” 张焘忍不住想把脸给捂住,只能无奈的点了点。 朱舜的嘴角扯了扯,感觉那个光辉伟岸的形象有些崩塌了,这都六十几岁的人了,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吵什么架,丢不丢人啊。 不过很快朱舜就改变了看法,吵着吵着,鬼机灵的宋士意突然呆呆的不动了。 看到二弟子再次陷入了呆呆的状态,朱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飞梭织布机有了突破。 不仅二弟子呆呆的不动了,三弟子焦勖也是在一堆玻璃器皿里,狂热的做着实验。 难道火药生产的初步工业化,也有了进展? 果然没过多久,三弟子焦勖拿着一个锥形瓶走了过来,脸上的狂热褪去了,木讷的把锥形瓶举在朱舜面前,似乎是在等夸奖。 朱舜接过来锥形瓶,里面盛放着一些淡黄色结晶体,凝重的问道:“萃取法成功了?” 焦勖挠了挠头,木讷的笑了笑,然后拖着肥大的右衽衣,欢快的又去制作火药了。 他要好好的放几个大编炮,庆祝庆祝。 正常人庆祝某些喜事,都是摆上一桌桌宴席,邀请亲朋好友来吃饭,焦勖却要放几个威力强大的编炮,也真是够另类的。 焦勖刚离开没多久,二弟子宋士意突然动了,跑到飞梭织布机旁边,开始对飞梭织布机进行改造。 两名弟子不呆了,朱舜却有些呆住了,这个老小孩一样的老爷子,可真是哪里不会点哪里的‘步步高复读机’啊。 随随便便吵了两场架,就让一年多没有进展的两名弟子,分别有了突破,尤其是焦勖,竟然真的研究出了萃取法。 京师大学堂里面还放着一台珍妮纺织机,王徵似乎对自己吵架吵赢了,很是志得意满,捋了捋白胡子走了过去。 王徵早就发现了这台奇怪的纺纱机械,只是看了两眼,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嘴损的开始大骂制作者:“哪个小兔崽子发明的纺纱机,真是暴殄天物。” “一台可以达到三百锭的纺纱机,怎么改成了这个鬼样子,真是气死老夫了。” 说完,王徵还痛心疾首的仰天长叹,表情悲痛到就连朱舜都觉的自己犯了什么大错,而不是发明了改变纺织体系。 纺纱机的事情先不着急,朱舜现在可是很头疼第一代蒸汽机的运动方式,二话不说,跑过去拉着王老爷子就往外跑。 王徵被人拖着往外跑,先是愣了愣,然后破口大骂:“小兔崽子赶紧给老夫放开,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老夫可是北平火器总局朱大使邀请来的总讲师,知道北平火器总局吗!福王世子见了都得服软,劝你赶快放开老夫。” “要不然,朱大使绝对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北平火器总局的威名,王徵早在西安府的时候,就见识过了,堂堂勋贵子弟为了一台蒸汽机几支破枪,见了自己的弟子张焘都堆着笑脸。 那见了弟子的东家朱舜,还不得像只土狗一样听话,镇住这个屑小足够了。 王徵没想到自己都报出朱舜的大名了,还是不顶用,只能改变策略,堆着笑脸说道:“这位大侠,大汉,大哥!” “我就是一个穷老头子,一个子没有,你要想劫财去劫那个张焘,没错,就是那个一看就很有钱的小子,他一个月的月俸可是有五十两哩。” “奶奶的,比正三品大员的俸禄都高,嗯?你要不去劫朱舜吧,这小子更有钱,听说那个供不应求的朱氏纺纱厂就是他家的。” 朱舜这一路上总算是见识了王徵的嘴损程度,又啰啰嗦嗦的没完没了,还想让自己劫自己,我是吃饱了撑的吗。 不过为了第一代蒸汽机的动力系统,朱舜只能是忍了,就在终于忍不了想要痛扁他一顿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河对岸的北平机械局。 一溜烟跑到大门口,在那堆达官显贵家的管事还没反应过来,迈过门槛,一溜烟跑到蒸汽车间的后面。 蒸汽车间的后面,是一大片宽阔的空地,是朱舜预留的检验场地。 北平机械局生产的每一台新式机械,都要在这里测试合格了以后,才能送给买家。 虽然北平机械局现在是垄断地位,但是追求高品质的企业文化,要从草创阶段就要建立。 朱舜把累的半死的王徵放下,让他坐在旁边的枣木官帽椅上歇一歇,自己气喘吁吁的走到搭建好的蒸汽机旁边,铲了煤炭放进火窑。 没过多久,第一代蒸汽机在蒸汽的作用下,开始做上下往复运动,同时喷出了大量的蒸汽,后面冒出了滚滚黑烟。 坐在官帽椅上的王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围着第一代蒸汽机不停的打转,嘴里念念有词。 朱舜瞧见王徵痴迷的围住了第一代蒸汽机,松了一口气,灌了一口旁边桌子上的凉茶,又动身离开了这里。 走回京师大学堂。 朱舜叫来了马夫,让他去把焦掌柜给请过来。 本来以为还要再等一二年的时间,才有可能实现化工的零突破。 没想到‘步步高复读机’一来,瞬间就加快了工业化的进程。 万事开头难,尤其是化工基础差不多等于零的大明王朝,焦勖掌握了萃取法,对于化工体系来说,意义太过重大了。 而且硝石如果实现量产,同时会对农业体系产生巨大影响。 硝石可以用来制作化肥。 朱舜看着不远处,拖着肥大衣服欢快放着编炮的焦勖,那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似乎在对大明王朝宣告着一件事。 近代化工之父,诞生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解决旋转运动的办法 焦掌柜最近正在为王恭局停止生产这件事糟心,王恭局那边停产了,立刻导致北平火器总局断货,这段时间前来询问的京城权贵子弟一波又一波,都快把柜台给拍碎了。 这些做事横行无忌的纨绔子弟,可不是他们的父辈,万事都讲究个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些没在官商上待过,从小又在一片阿谀奉承里长大的官宦子弟,做起事来那叫一个嚣张跋扈。 要不是有朱舜和福王世子还有两位小伯爷的关系,在那里镇着,北平火器总局早就这群纨绔子弟给拆了。 焦掌柜听说朱舜叫他过去,迅速就从后门遛了,前门现在是不敢走了,门口可是有一堆管事在等着他。 来到京师大学堂。 朱舜就在堂屋里等着,走进堂屋,焦掌柜慌忙行礼:“东家,是不是我儿子又闯祸了。” “东家,小的在这给你赔不是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把他赶出去,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教训这个小畜生。” 朱舜扶住慌忙下拜的焦掌柜,笑了笑说道:“不是闯祸了,是你家要发财了。” 发财?焦掌柜困惑的看向了朱舜,拱手道:“还请东家解惑。” 朱舜拿出了那个锥形瓶,交给了焦掌柜:“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焦掌柜经常接触火药,对于硝石还是比较熟悉:“硝石?” 朱舜拿出了一张舆图,上面标注了一处丰富的硝石矿脉:“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发明出了萃取法炼制硝石的办法,可以大量化硝石。” “山东登州府的莱阳,有一处还没被发现的硝石矿,只要你买下这片地,不出十年,保证你能成为山东数一数二的商贾。” 一般人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估计高兴的都要回家祭祖,焦掌柜的反应却是出乎了朱舜的预料,苦着一张脸说道:“东家说的不错,但是小的不愿意去。” 朱舜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还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平静道:“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出来。” 焦掌柜把舆图小心叠好,又交给了朱舜,叹了一口气说道:“东家说的是很好,但是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掌柜。” “既不是莱阳县的乡绅,也不在莱阳县做官,就算小的提取了大量的硝石,没有这些官僚乡绅的支持,能卖的出去?” “怕是就连莱阳县都运不出去,更不要说贩卖了。” “就算是让出大部分的利益,得到了莱阳县官僚乡绅的支持,但是东家也说了,能让小的成为山东数一数二的大商贾。” “少说也有个百万银子的家产吧,这其中涉及的利益太大了,以官僚乡绅的贪婪,小的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商贾,能够活到第二年都是老天爷保佑。” “不是小的不想挣银子,只是这个银子,有命挣没命花。” 朱舜不说话了,因为焦掌柜这些话说的很在理,自己要是没有王承恩护着,还和东林党晋商斗?估计早就被他们沉到永定河里面了。 可惜这京城附近没有浅层的硝石矿,从外地运来硝石矿的话,就算可以大批量的提取出硝石,但如果把沉重的硝石矿运费算进去,价格还是不便宜。 甚至有可能更高,毕竟硝石矿是土块石头,不像硝石那样是结晶体。 即便是后世发达的基建体系,很少运输沉重的原矿石,煤炭算是一种,不过那是经过洗煤处理过的精煤。 如果真想量产化廉价化硝石,只能希望焦勖可以尽快研究出硝田了。 焦掌柜瞧见东家一直不说话,还以为自己惹的东家不高兴了,手足无措的说道:“那个....那个....东家....实在不行我就去...” 还没说完,朱舜摆了摆手:“行了,你说的很在理,没什么事就回去了。” 焦掌柜最初见到朱舜的时候,还能保持一定气度,这一年来又见识了太多的勋贵子弟,气度更是不卑不亢了。 但是只要涉及的孩子的事情,尤其是面对孩子的先生,焦掌柜就忍不住的如坐针毡。 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挤出一个笑脸说道:“东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硝石化工厂的建立,其实还涉及朱舜的一步谋划,京师大学堂的招生,既然焦掌柜不愿去,只能暂时搁置了。 朱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毕竟山东没有实业家,起不到庇护其他小实业家的作用。 别说山东了,就是低一级州府,到现在勉勉强强只有半个,纺织业宋家。 再低一级县乡有两个,一个是纺纱业朱家,还有一个纺织业吕家。 实业家最基础的一个标准,就是创造大量的就业岗位,可以让更多贫苦的大明子民,可以有碗饭吃。 大明的纺织作坊里也有很多纺妇,但那个算不上,因为官僚乡绅的作坊是在压榨老百姓,甚至都不把他们当人看,哪里是在给他们饭吃。 朱舜想不到办法,就不去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蒸汽机的旋转系统研究出来,看了一眼正在附近搭建临时住所的一支狙击小队,骑上小毛驴放心的离开了。 来到北平机械局,已经是傍晚了。 王徵就像一个得到糖人的小孩子,爱不释手的摸来摸去,但是蛋形汽缸太烫了,只能摸一下赶紧缩回手,等到手上不烫了再摸一下。 朱舜走过去,拉住了王徵,还没开口说话,王徵条件反射一样弹了出去,哭丧着脸说道:“大王饶命啊,小的真没钱啊。” 朱舜的嘴角扯了扯,突然想起来一计,装成很凶恶的样子说道:“说,怎么把这个蒸汽机的上下运动,改成旋转运动,不说的话把你沉到永定河里面。” 王徵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谈到机械问题,忍不住又开始嘴损起来。 想到对方可是山大王,王徵轻咳了一声,故作高人的样子说道:“此事不难。” “汝只要建造一套曲轴和连杆,方能解去困惑。” 第一百六十章 一大突破 朱舜担心这位老先生来一套长篇大论的属文,就不捉弄他了,喊来正好路过这里的一名高级钳工:“告诉老先生,本老爷是谁。” 高级钳工今天一下午过来四五趟了,就是为了在老爷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可惜老爷一直到傍晚了才出现。 现在有了表现的机会,高级钳工赶紧开始吹捧:“老头,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不让王徵说话,高级钳工吆喝起来:“听好了,这位可是……” “王恭局大使、北平火器总局东家、朱氏纺纱厂东家、朱氏水泥厂东家、北平机械局东家,王舜王十朋!” 王徵听高级钳工说了一大串名头,听了一半就明白了,敢情这小子不是山大王,就是死皮赖脸请自己过来的朱舜。 王徵的老脸瞬间就拉下来了,冷哼一声,大模大样的坐在了旁边的官帽椅上,猛的一拍八仙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给本推官上酒上菜!” 朱舜在离开的时候早就安排好了,让人去良乡县最好的酒楼订了一桌子好酒菜,半柱香以前就摆在北平机械局的饭堂了。 朱舜放低姿态,主动拱手道:“老先生放心,酒菜已经准备好了,还请老先生赏脸过去。” 瞧他王徵没有起身的意思,朱舜又补了一句:“备了一壶京口老酒。” 听到京口老酒,王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为了陪好王徵,朱舜专门把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这两个勋贵公子请来了,算是朱舜认识的最有份量的人物了,以示尊重。 王徵和徐光启不怎么对付,朱舜就没把这位西法党人的老供奉给请来,孙元化也没喊,只有张焘一人作陪。 王徵这个老爷子还挺有个性,听过两位小伯爷是勋贵子弟,刚开始还有说有笑,下一息立刻就变了脸,嘴损的说最烦你们这些个尸位素餐的蛀虫。 差点没把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给气死,要不是给朱舜面子,以这两位无法无天的脾气,绝对会把面前的糟老头子给打成猪头。 王徵还真是喜爱价格不菲的京口老酒,毕竟这是大明周宪王朱友燉最爱的一种上等酒,一个人喝了一大半,直接醉倒在八仙桌上。 朱舜只能先让张焘把王老爷子给扶到倒座里休息,自己好声安抚了两位小伯爷,答应给他们俩一人一台蒸汽机,这才让两位小伯爷露出了笑脸。 这两位小伯爷也豪气,为了感谢朱舜又让他们俩在京城的勋贵里,大大的长了面子。 回去以后就让人送来了五百两银子,一共是一千两,大大缓解了朱舜窘困的财政状况,这样也有钱装点门面了。 第二天。 吃过午饭,都不用朱舜说话,王徵主动去了后面空旷的检验场地,站在第一代蒸汽机面前思考问题。 清晨,朱舜就起床了,让人叫来了幺弟朱玉,把那一千两银子交给他,找人建造一座真正的学堂。 马上就要招生,只有几间简陋的茅草屋肯定是不行的,建造不了红漆绿瓦的府邸,建造一座青砖黑瓦的学堂还是足够的。 等到王徵过去了,朱舜放下手里的碗筷,也从饭堂走向了空旷的检验场地。 瞧见王徵拿着那本初中物理教材,看几眼教材,又看了几眼蒸汽机,就这么看了一炷香的时间。 似乎是在用初中物理教材上的知识,验证心里的一些想法。 在第一代蒸汽机,这种足够变革一个时代的动力源面前,王徵少见的正经了很多:“朱大使,要想改变这个美人运动方式,竖着摆放肯定不行。” 美人?朱舜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笑了笑,看来王徵对于蒸汽机还真是喜欢到了极点:“老先生的意思是说,先把上下往复改成平行的前后往复?” 王徵走过去,痴迷的摸了一下蒸汽机:“没错,要先推倒。” 朱舜的嘴角扯了扯。 王徵亲自铲了煤炭,填进火窑里面,痴迷的看着四射的白气:“上下运动,肯定不如前后运动。” “老夫大概知道朱大使的想法,是想用蒸汽机替代畜力水力,成为一种新的动力。” “不得不说,朱大使真是千古以来,第一旷世奇才,这种水火动力的发明,绝对能让大明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本来是非常正经的一句话,朱舜突然有了一种越来越污的感觉,摇头笑了笑说道:“王老先生的想法真是醍醐灌顶,瞬间就点醒了我。” “使用曲轴连杆系统正是一大突破,彻底改变了第一代蒸汽机的运动方式。” “还有这个推倒...咳...水平放倒,让蒸汽机做前后往复运动,也是一个很巧妙的想法,大大减少了机械动能的消耗。” 王徵不明白朱舜在说推倒的时候,怎么咳嗽了两声,难道是身体抱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没错,推倒以后会很省力。” 王徵走过去熄灭火窑,等到蒸汽机抖动几下彻底停下来,畅快笑道:“装上曲轴连杆系统以后。” “就可以通过曲轴连杆系统的旋转运动,带动大齿轮,使得齿轮因为蒸汽机的前后运动,不停的旋转。” “然后再由大齿轮带动皮带,由皮带带动大纺车这种机械,使得大纺车通过蒸汽来驱动生产。” 说道这里,王徵突然转过了身子,认真且严肃的看着朱舜说道:“这将会是一个划时代的变革。” 朱舜笑了笑,不可置否,正是因为蒸汽动力,才把世界从农业社会改变成工业社会,可不就是划时代。 朱舜突然莫名的颤抖了一下,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 真空压力,蒸汽温度和体积之间的函数关系,不就是这个宇宙的基本物理法则。 自己通过掌握这些物理法则,用最简单的铁、水、火这些东西,却创造出了威力巨大的动力机械。 在这一刻,朱舜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神,一个掌握物理法则的神灵。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实验结果 这种宛若神灵般的畅快感,实在是太畅快了,畅快到朱舜沉浸在里面难以自拔,喃喃道:“人类不就是通过不断掌握基础物理知识,改变世界,征服宇宙。” “如果哪一天人类掌握的基础物理知识足够多,真的就是神灵了。” 王徵没去听朱舜在那里神神叨叨的,念叨什么神灵不神灵,跑去蒸汽车间指挥那些钳工们,开始打造曲轴连杆系统,还有带动机械的齿轮。 曲轴连杆系统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一是机体组,也就是动力源蒸汽机,这部分有现成的不用打造。 二是曲轴齿轮组,主要就是一个可以在轴承上转动的齿轮,这个比较简单,很快就能打造好。 三是连杆组,这是王徵需要攻克的难题,他过去就曾经尝试过打造,把前后往复运动改成旋转运动的连杆。 始终没有成功,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现在突然明白了,缺少一种有效的动力源。 现在动力源有了,手艺精湛的工匠也有了,攻克这一个难题只是时间的问题。 王徵负责监制曲轴连杆系统,朱舜则要想办法把蒸汽机给推倒,把上下往复运动改成前后往复运动。 上下往复运动也不是不能使用,但是这样就需要再打造一套齿轮,多了一套步骤,在蒸汽运动过程中,就会浪费大量的机械能。 时间过的很快,就在夏至时节,打造好了曲轴连杆系统,也把第一代蒸汽机改造好了。 又过去一段时间,到了小暑时节,一台水力纺纱机也改造好了。 朱舜心情激动的走过去,在齿轮上安装了一条皮带,退了二十步,望了过去。 第一代蒸汽机,曲轴连杆系统,珍妮纺织机,三者完美的组合在了一起。 王徵又是志得意满的大叫起来:“美啊,真是美啊,天下第一美人啊。” 朱舜努力克制激动的心情,但是怎么克制都克制不了,喃喃道:“确实很美。” 空旷的检验场地,很远的四周是一圈青砖黑瓦围墙,空荡荡的中间过去什么也没有,现在有了一系列的新式机械。 从右向左看去。 小火窑在两人的最右侧,大约半米高。 火窑的顶部有一个蛋形容器,里面装了五分之一的水,用来形成蒸汽。 蛋形容器的左侧,是一个圆柱形的活塞汽缸,如同脑袋连着身体,进汽阀就是一个脖子,连接着两者。 活塞汽缸的左侧,是一个h形的曲轴连杆系统,h外侧的连杆,连着齿轮。 齿轮通过一个皮带和珍妮纺织机旁边的齿轮相连,再由轴承带动整台珍妮纺织机。 朱舜和王徵一遍又一遍的从右往左看去。 小火窑,蛋形容器,活塞汽缸,h形曲轴连杆,齿轮,皮带,齿轮,珍妮纺织机。 充满了机械美感。 就在朱舜准备填进去煤炭点火的时候,王徵一把夺过了铁锨,嘴损道:“年纪轻轻的懂个屁,老夫烧火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 “这种很考验技术的活,当然是由经验丰富的老夫来做了,万一被你个灾星搞坏了机械,看老夫不打死你。” 烧火考验技术?朱舜倒是第一次听说,至于灾星,对于东林党和晋商来说,自己确实是个灾星:“那就麻烦老先生了。” 王徵斜瞥了一眼朱舜,似是在说算你小子识相,小心翼翼的铲了煤炭,小心翼翼的塞了进去,动作轻微的就像第一次洞房。 王徵点燃火焰以后,赶紧遛了回来,屏住呼吸的盯着这一系列机械体系。 随着浓烟滚滚,白气喷冒,第一代蒸汽机开始做前后的往复运动。 带动曲轴连杆系统,又带动齿轮,通过一条皮带最后带动珍妮纺纱机。 “咔——” 随着一道沉闷的声音,珍妮纺纱机的滚筒开始滚动! “成功了!”“成功了!” 饶是以朱舜处变不惊的性格,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跳起来欢呼,用力甩了一下拳头。 王徵老爷子更不要说了,欢快的开始围着这一系列工业化系统,不同的转圈。 一圈。 两圈。 五圈。 等到王徵转到第十圈的时候,渐渐停了下来,脸上的高兴也慢慢消失不见了。 朱舜也没了那股子强烈的高兴劲,眉毛拧成了一团。 半柱香过后。 王徵沉思道:“转速太慢了。” 朱舜重重点头,这一系列工业化系统并没有失败,只是第一代蒸汽机的效率太低,每分钟往复十六次。 这样也就导致了齿轮的转速太慢,带动的珍妮纺纱机纺纱速度也就慢了下来,还不如手摇的快。 这样就失去了意义。 朱舜走到第一代蒸汽机旁边,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办法,第一代蒸汽机实际上是利用气压在运动,不是直接利用蒸汽。” “这样也就导致了第一代蒸汽机的效率很低,用来抽水很合适,但是如果用来带动机械,速度就太慢了。” 朱舜拍了拍王徵的肩膀,说了自己早就明白一句话,希望能够缓解王徵心里极大的失望:“一种新技术的出现,往往需要很多失败的经验。” “不管是成功的经验也好,失败的经验也罢,都是经验。”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失败经验,不断的去改进,才能最终积累出一种新技术。” “而在技术革新的道路上,咱们不就是解决一个难题,出现下一个甚至更多的难题。” “咱们只要逐步逐步的解决这些难题,不仅人生有所收获,最终也会把这些失败的经验积累,破茧成蝶,给一个时代带来伟大的变革。” 耸着肩膀的王徵,突然挺直了腰杆,嘴损的说道:“那么多的屁话。” 王徵嘴上不得理也不饶人,心里却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有了一丝佩服。 能让这块大明国宝中的国宝佩服的人,除了发明火箭溜的赵士祯,就是朱舜了。 朱舜要是知道王徵的想法,绝对会哈哈大笑,未来最强大的部队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导弹部队。 而这个火箭溜,就是现代导弹装置的雏形。 只可惜清朝不重视,让这种划时代的导弹装置被遗忘在历史里。 王徵损完朱舜,认真的问道:“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朱舜就知道他会这么问,笑道:“当然有了,继续改进第一代蒸汽机,直到发明第二代蒸汽机。” “第二代蒸汽机的效率是第一代的三倍,也就是说每分钟四十八转。” 王徵的呼吸突然变的很粗重,不敢相信的重复了一遍:“四十八转?” 第一百六十二章 绑架火器专家 朱舜走过去,看着曲轴连杆系统说道:“其实咱们也没什么可失望的,这一次研究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改变蒸汽机的运动方式。” “咱们已经把往复运动改成了旋转运动,蒸汽机真正成为了工业源动力,接下来就是研究出第二代蒸汽机。” 第一代蒸汽机的转速太慢,对于纺纱机来说效率低下,不过实现了旋转运动,却可以制造机械钻床和机械冲床了,实现后装线膛枪的量产。 尤其是有了冲床,就可以大批量生产锥型子弹了,让量产的后装线膛枪真正投入实战,而不是打个几枪因为没有锥型子弹了,成为了烧火棍。 还有机械轧机和机械卷板机也可以开始研究了,有了这两种工业机械,才有可能打造出蒸汽机船和蒸汽火车。 朱舜突然感觉自己的事情好多,后装线膛枪的军工线要建立,打造蒸汽机船和蒸汽机车的重工业体系要建立,生产化肥的化工体系要建立。 分身乏术啊,井喷的顶级发明家要多多招收了。 在建立这一系列的体系以前,要先把纺织体系建立起来,有了钱,才能肆无忌惮的烧钱研究重工业体系和化工体系。 尤其是军工体系,前期研究几乎是无底洞,不过等研究出来了,就可以建立军火公司了,绝对能赚来更多的银子。 朱舜回身看见盯着第一代蒸汽机看个没够的王徵,忍不住笑了,这个一个瑰宝级的免费劳动力可不能放过。 朱舜笑着走了过去。 王徵下意识向后弹了一步,神色紧张的盯着朱舜:“你要干什么!” 朱舜知道这个思维方式和正常人有些不大一样的王徵,误会自己了,停下脚步,保持一定的距离说道:“老先生可曾听说过机械钻床、机械冲床、机械轧机、机械卷板机.........” 王徵听到机械两个字,就像焦勖见了编炮,刚才还一副小姑娘的防备状态,听说了这么多从未见过的新式机械,一把揽住了朱舜的肩膀,认真的说道:“咱们是不是好兄.......” 刚想说是不是好兄弟,想到两人一个胡子花白一个风华正茂,赶忙改口道:“是不是忘年交。” 朱舜的脖子被他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从热情的手臂里挣脱出去,笑问道:“那京师大学堂的总讲师?” 王徵把胸脯拍的震天响:“舍我其谁....咳咳....咳...” 拍的太过用力,自己把自己都拍的咳嗽了,放下了手掌,这个时候了还是改不了嘴损的习惯:“一个破烂学堂...嗯...那个,放心吧没问题。” “只是....这个....” 王徵笑眯眯的搓了搓手指,朱舜了然,知道他是要银子了:“以前答应老爷子的月钱不变,每个月一百两纹银。” 王徵听到朱舜的亲口承诺,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朱舜看着这位大明顶级发明家志得意满的背影,忍不住喊出来一句嘱咐:“老爷子有时间,多批判批判我那几个弟子。” 王徵背对着朱舜轻轻颔首,摇摆的幅度更大了,我就说嘛,朱舜是个识货的人,知道老夫的嘴和大炮一样无敌。 总算是把王徵收入囊中了,朱舜莫名的有一种收服吕布的感觉,嗯,换成诸葛亮应该跟恰当一些。 从此纵横发明界。 朱舜安排几个初级钳工把蒸汽机整个搬到仓库里,小心储藏起来,牵着小毛驴回去看看几个弟子研究的怎么样了。 京师大学堂。 宋士意对于动力织布机的研究终于有了一点突破性的进展,为了奖励自己,把以前制作的几个捕兽夹改造了一番,埋在了学堂后面。 京师大学堂因为靠近石景山,经常会有一些野獾獐子路过这里,遗传了爷爷一部分打猎传统的宋士意,总喜欢打造一些奇形怪状的捕兽夹。 “嘶——”獐子没有捕到,一个乔装打扮的壮汉,却是被看起来和野草没什么两样的蒺藜,贯穿了脚掌,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一般人要是遭受了这么强烈的剧痛,早就喊出来了,壮汉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克制住了想要痛呼的冲动。 壮汉今天过来是为了把火器大家张焘给绑走,总爷孔有德已经要投靠女真了,准备抢走一批大明的火器大家,当做投名状,也当做升官发财的资本。 孔有德最想绑走的是朱舜,要知道朱舜如今在女真的悬赏名单上,仅次于袁崇焕了。 袁崇焕是谁?说句异姓王都不为过。 可见发明了线膛枪和水力钻床的朱舜,在女真人眼里是多么的有价值。 可惜朱舜身边常年有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护卫,要不然就他一个文弱书生,壮汉一只手都能把他拎走。 壮汉当年可是夜不收的一员,还是夜不收和塘骑队伍里排名很靠前的一位。 那么多精锐夜不收和塘骑,他只服气胡瞎子和杨秃子两人,至于其他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女真人那么多精巧的陷阱,都没有奈何的了他,没想到今天竟然栽在了一个学堂附近。 这个时候,黑瘦的宋士慧背着一筐子泥土,沉默寡言的从这里路过。 壮汉从没见过晒的这么黑的孩子,几乎和晒了几十年的庄稼汉差不多,不过看他这个样子,肯定是个老实人。 壮汉赶紧躺在地上呻吟起来,心想着等这小子过来,一定要拧断他的脖子,这小子已经看见自己长什么样了,决不能留下活口。 谁知道,黑瘦的宋士慧就像没有见到他一样,轻微驼着背,背着一筐子泥土从壮汉身边走了过去。 壮汉有些傻眼了,低头看了看自己,周围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有,没把自己遮起来啊。 正当壮汉准备站起来追过去,突然听到‘砰’的一声炸响,很像鸟铳发射的声音,赶紧趴在了地上。 “砰!”“砰!”“砰!” 等到声音越来越近,壮汉迅速观察了一眼四周的情况,又看见了一个半大少年,拖着一件肥大的右衽衣,玩着编炮走了过来。 “哎呦——” 壮汉又是赶紧躺在了地上,呻吟起来,敢吓唬老子,非得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可谁曾想,拖着肥大右衽衣的半大少年,满脸狂热的从壮汉身边路过,满脸狂热的走到远处的河堤上炸鱼去了。 壮汉再次傻眼了,伸出双手看了看手掌,见鬼了不成,我是鬼,还是他们是鬼? “大叔,你怎么了。” 壮汉听到一句询问,总算是放下心了,看来自己没被捕兽夹给夹死,戒备的抬头看了过去,只看了一眼,戒备心很快就松懈了。 宋士意本来长的就灵气十足,谁见了都要忍不住揉一揉他的脑袋,再加上书香门第养出来的气质,简直就是金童玉女里的金童。 壮汉能够成为一名极其出色的夜不收,有着非同一般的忍耐力和欲望克制力,但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揉宋士意的脑袋。 却被宋士意不留痕迹的躲了过去,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大叔你受伤了。” 冷血无情的壮汉看到灵气孩子这副表情,心里一软,竟是挤出了笑脸:“不妨事的........” 话还没说完,宋士意的下一句顿时又勾起了壮汉杀人的冲动:“大叔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 壮汉赶紧扑了过去,准备拦下要去喊人的灵气孩子,谁知道野草一样的蒺藜上绑了一根线,瞬间把他带倒在土地上。 “啊!” 更惨的是,壮汉栽倒在地上,右手按住的浮土下面有一个捕兽夹,当场夹断了他的右手,疼的他哀嚎起来。 宋士意听到惨叫,真是快急哭了:“大叔你没事吧。” 壮汉看到灵气孩子的这副样子,心里又是一软,满是虚汗的脸庞还是挤出了一个笑脸,伸出左手去揉灵气孩子的脑袋。 又被宋士意不留痕迹的躲了过去,左手拍在浮土下面,刚好还有一个强力的捕兽夹。 “啊!!” 壮汉叫的更惨了。 听到惨叫声,在石景山附近训练的狙击小队,迅速冲了下来,端着后装线膛枪冲到了宋士意面前。 狙击小队队长赶紧问道:“二少爷你没事吧。” 宋士意摇了摇脑袋,指着壮汉说道:“你们快救救大叔,他好像受伤了。” 宋士意说话的时候,暗中打了一个简单的战术手语,狙击小队的人立刻就明白了。 眼皮直跳的把凄惨壮汉从捕兽夹里救了出来,然后拖向了没人的石景山。 宋士意看着终于被抓走的壮汉,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 “就你还想摸我的脑袋,你以为你是恩师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产业链 朱舜回到京师大学堂得知了袭击这件事,先把狙击一队给叫了过来,对于他们换防出现漏洞这件事,严厉的训斥了一顿,扣了这个月的月钱就让他们回去反省了。 但是朱舜没想到的是,他在这些没读过什么书的庄稼人眼里,地位是多么的崇高,深感愧疚的狙击小队当天晚上决定集体自尽。 好在已经脱了官服成为狙击小队教头的胡瞎子,在巡夜的时候及时发现了这个情况,拦下了狙击小队,这才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第二天朱舜从胡瞎子那里了解到这件事,也是忍不住后怕,忘了自己把那本号称是穿越三大法宝之一的民兵训练手册,交给了二叔。 这玩意可是能培养出一种坚定的钢铁意志,一种坚定的信仰。 朱舜只好打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告诉狙击一队,只要能在这个月的训练中获得第一名,就把后装线膛枪先发给他们。 目光涣散随时准备自尽的狙击一队,立即斗志昂扬,誓死拿下第一。 处理完狙击一队的事情,朱舜找到了鬼机灵的宋士意,夸奖他反应机敏的抓住了匪徒。 还没说几句话,宋士意拿出了一张图纸:“恩师,这是王讲师说的那个三百锭纺纱机。” 朱舜本来以为图纸上是二弟子对于第二代织布机的突破,没想到却是纺出更多纱线的三百锭纺纱机,明白二弟子这是什么意思。 想必是前段时间宋老太爷给他五百两银子那件事,让他知道了朱家现在很缺钱,就先把珍妮纺纱机给改进了。 宋士意不愧是井喷的顶级发明家之一,短短几天就把珍妮纺纱机给改进了不说,其中有一半的零部件换成了金属制造,已然具备了走锭精纺机的雏形。 全部由金属打造的走锭精纺机,最初可以纺纱四百锭,最终定型可以达到惊人的九百锭, 一台走锭精纺机相当于九百名纺妇。 朱舜揉了揉小金童的脑袋,平淡笑道:“士意你提起这件事了,为师就给你讲讲一些道理。” 想了想,朱舜又让宋士意去把大弟子宋士慧和三弟子焦勖给喊了过来,等到三个弟子到齐了,继续说道:“第一次工业革命过后的工业时代,各种物品量产化廉价化的根本原因,在于三个字。” “工业链。” “这其中涉及经济学方面的问题就不说了,咱们今天只说工业生产方面。” “说白了其实就是两个字,配套。” “就拿这个三百锭纺纱机来说,三百锭纺纱机确实可以制造出来,投入生产,但是最多同时纺出一百三十纱锭,就到极限了。” “因为纺纱的上一道工序,棉条还是属于小农经济的手工生产,跟不上三百锭纺纱机的速度。” “只有把棉条这一道工序初步工业化以后,和下一道工序三百锭纺纱形成一个完整的生产链,才能让这两台机械彻底运转起来。” “再配合飞梭织布机,实现纺织体系的初步工业化。” 宋士意那张眼珠子滴溜溜转的脸容,少见的一本正经,认真问道:”恩师,也就是说,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发明一种棉条机械?” 朱舜点了点头,看着同样若有所思的宋士慧和焦勖,继续说道:“没错,当前的要务是发明一种棉条机械,也叫做梳棉机。” “梳棉机有两大作用,一是清理棉花里面的破籽、杂质、短绒,二是把干净的棉花集合成一定规格的棉条,储存在棉桶里面,等着纺纱机的抽取使用。” 朱舜看向黑瘦的大弟子宋士慧,斟酌了一番说道:“士慧,为师知道你想研究出一种新型棉花,一种相当于松江府紫棉花的红棉花或者青棉花。” “当做高价经济作物让老百姓去种植,在有限的土地上种出更多的银子。” “同样也有生产链的道理,比如为师以前讲过的化肥,有了化肥就能让土地生长更多的新型棉花,让高价经济作物变的更高产。” 说到这里朱舜就不说了,说多了反而容易贪多嚼不烂,只是一个产业链也够他们咀嚼一段时间了。 宋士意突然插嘴道:“恩师,这种梳棉机也太厉害了,同时解决了棉花的杂质问题和棉条问题。” “尤其是棉花的杂质问题,耗费了大量时间去清理棉花,大大增加了棉花的价格。” “如果咱们造出来梳棉机,作坊主们完全可以用更低的价格收购棉花。” “比如说一担棉花的成本价是七分银子,清理棉花需要三分银子,棉农再赚二分银子,最后的收购价就是十二分银子。” “如果省去了中间清理棉花的过程,棉农们以一两银子的价格卖出,不仅比过去多赚了一分银子,还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可以用这些时间去做长工短工,赚取更多的银子。” “对于作坊主们来说,同样是节约了成本,简直就是恩师经常说的双赢。” 一直沉默寡言的宋士慧,冷不丁说了一句:“三赢。” 说完这一句话就不说了,继续沉默寡言,朱舜把目光投向了焦勖,希望他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谁知道这小子抄着肥大的袖口,两只手在里面动来动去,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朱舜闻到一股淡淡的火药味,想必是这小子又在摆弄编炮,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他注意听,再次说道:“没错就是三赢。” “棉农多赚了钱,作坊主也多赚了钱,同样再次降低了棉布的价格。”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朱舜摆了摆手让他们各自去忙了,站起来去找张焘,嘱咐他最近注意安全,出去的时候最好和狙击小队打个招呼,好让狙击小队分出两个人保护他。 走到张焘所在的茅草屋附近,朱舜居然看到了一种只有在后世才有东西,没想到张焘这么早就给发明出来了。 朱舜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正在裁剪橡胶的张焘,放下手里的剪刀和橡胶,微微笑道:“十朋,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第一百六十四章 压力水井 张焘所说的这个好东西,整体外观是一个铁筒,铁筒的底壁有三根铁腿,呈三角形状固定在地上。 铁筒底部的正中间,有一个铁管子深入泥土里。 铁筒里面有一片橡胶,橡胶上连接一根铁条,铁条连接着一个手柄。 张焘走过去,满意的看着面前这一套铁筒说道:“十朋所造的第一代蒸汽机,工作原理是负压原理。” “这些天闲来无事,我就根据负压原理尝试着制作一个压力水井,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张焘准备演示一遍这种只需要下压便能出手的压力水井,还没迈开脚步,朱舜走过去握住手柄,用力压了几下,压力水井流出了一股清澈的井水。 张焘原来是想让朱舜震惊,毕竟自从认识他以后,每天都是他们这些西法党人震惊,还没怎么见过朱舜震惊。 现在可倒好,朱舜还没震惊,张焘倒是惊讶了:“十朋,你怎么……” 朱舜想说这东西在后世家家户户都有,放在大明的话,绝对是一件神物,大明可不知道什么是负压原理。 只需要轻轻压几下,就能自动出水的压力水井,在他们眼里可不就是神物。 可以想象,只要推出这个东西,又是一样火爆京师的科技产物,只要一步一步的发展下去,便能打造一位大实业家。 朱舜正要给张焘说一说这种东西的价值,毕竟西法党人只是一群发明狂人,不是一群擅长经商的商贾。 张家来人了。 一名青布对襟的年轻人,快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爹,二爷爷问你还参不参加太爷的甲子祭奠了。” 张焘拍了一下脑袋,拱手笑道:“十朋,对不住了,每天在这里研读初中物理教材,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有什么事情,咱们过些日子再说。” 朱舜摆了摆手,平淡笑道:“张世叔有事就先过去,只是要早些回来。” “等到京师大学堂的新学堂建好了以后,还指望张世叔给门生们传业授道。” 张焘笑的更加畅快了,他本来就不想在乌烟瘴气的官场上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这辈子最大的夙愿就是能够教教书,研究研究新发明。 没想到还真的实现了,另外还有一大笔的月钱,可以保证养活一家老小。 张焘拍了拍鼓鼓的荷包,捋着胡子笑道:“山长放心,因为这些阿堵物,张某也会回来的。” 说完,张焘就带着儿子回去了,回通州老家。 朱舜看着这么一位为国为民的清官张焘,只能走路回去,那些一直在挖大明墙角的官僚乡绅,却是人人锦衣玉食,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 张焘走了,朱舜也牵着小毛驴绕道回了北平机械局,找人打造一套压力水井。 一种新鲜商品要想畅销,最重要的是什么,宣传,只有宣传的好,才能让压力水井卖的好。 朱舜准备借助自己的好兄弟兴安伯公子,大力宣扬一番这种自动出水的压力水井。 小暑时节。 天上还是没有一点小雨的意思,放在往年,又是一场大灾,又要饿死很多老百姓。 让北直隶老百姓感恩戴德的是,大明出了两位好官,一位叫做朱舜,发明了一种叫做大明蒸汽机的神物,可以抽上来水。 另一位叫做宋应晶,每天顶着太阳的曝晒,巡视各地的水文情况,治理旱灾。 老百姓盼着下雨,兴安伯公子这些达官显贵也盼着下雨,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去湖上泛舟了,总感觉日子里少了点什么。 病恹恹的兴安伯公子,就在小暑时节这一天来了精神,朱哥给他乡下的庄子安装了一种自动出水的神物。 据说还是全京城第一个安装的,大感脸上有光的兴安伯公子,恨不得亲朱哥两口。 不用朱舜多说什么,兴安伯公子这个大嘴巴,恨不得整个京城的勋贵子弟都知道,赶紧去京城的四大青楼宣传。 京城的勋贵子弟们都知道兴安伯公子是个什么人,一件小事都能给吹的天花乱坠,刚开始肯定是不相信。 还自动出水?你当你是神仙啊。 不过在听说那件神物是朱舜发明的,这帮子世袭罔替的勋贵公子,二话不说,一个个骑着辽东大马,背着一支支滑膛枪,火速赶往了兴安伯家的庄子。 兴安伯家的庄子,占地很大,绕一圈起码有好几里,都快赶上小半个县城了。 这么大的庄子,围墙还是清一色的红墙绿瓦,大门口的台阶和石狮子更是汉白玉打造,无一不彰显了两个字。 勋贵。 庄子里面建造了各种亭台楼榭,甚至还在庄子里挖了一顷人工小湖,这也是勋贵庄园最大的一个特点。 家里能划船。 小湖旁边有一片竹林,压力水井放在了竹林入口,朱舜站在旁边,看着庄子里的家丁装饰压力水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压力水井四周,专门用一圈栅栏给围了起来,栅栏的材质居然是黄花梨,又专门聘请了一位雕銮匠,开始对压力水井的表面进行镂纹。 还是低估了压力水井的作用。 朱舜站在这里没多长时间,一大帮锦衣华服的勋贵公子背着火枪走了过来,兴安伯公子挺胸抬头的站在最前面,时不时的大声说些什么,出尽了风头。 勋贵公子们瞧见朱舜在这里,全部从兴安伯公子身边走开,过来先给朱舜打了招呼。 朱舜一一回应,看着眼巴巴满脸期待的兴安伯公子,平静道:“你来给公子们演示一遍。” 兴安伯公子郑重抱拳,拉开黄花梨栅栏,走了进去。 新宁伯公子则是趁着这个时间靠近了朱舜,埋怨了一句,说他不够意思,这样的好事不先想着他。 朱舜说了一句,回头第一个帮你安装,这才让这位新宁伯公子露出了笑脸。 兴安伯公子走到压力水井旁边,踢了一脚雕銮匠让他赶紧滚开,从旁边的一个木桶里,拿出一个镶金水瓢,舀了一瓢水。 兴安伯公子一手拿着镶金水瓢,一手握着压力水井手柄,郑重的说道:“诸位注意了,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兴安伯公子满脸庄重的把水倒进铁筒里,两腿撑开,呈马步状。 待到腰膂合一,兴安伯公子大喝一声。 “水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真的出水了 勋贵公子们瞬间就被兴安伯公子这一连串动作,唬住了,屏住呼吸看着神乎其神的压力水井。 是不是真的像兴安伯公子说的那样,真的会出现白龙吐水的壮观画面。 随着兴安伯公子势大力沉的几次下压,铁筒上的水管,竟然喷出了一股水流。 清澈如山泉。 飞流而下如瀑布。 “出水!竟然真的出水!” “神迹啊!当真是神迹!” “前段时间本公子就说朱先生是个得道高人,你们还不信,前有龙王,后有白龙吐水,这下信了吧。” “诚意伯公子高见,何止是得道高人,简直就是活神仙,这要是放在宋朝,又是一位羽衣卿相啊。” 朱舜听着这一群勋贵公子恭维自己,相当的受用,在没把实业家扶植成一个足够对抗官僚乡绅的阶层以前,自己只是一个会些奇技淫巧的九品小官。 这些可都是小伯爷和小侯爷,只要大明王朝不亡国,永世富贵,这也就让他们成为了京城里最为嚣张跋扈的一撮人。 平时连知府郎中这些高官都不给面子,现在一通彩虹屁夸赞朱舜,朱舜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兴安伯公子赶紧递给新宁伯公子一个眼神,新宁伯公子还在用怨妇的目光看着朱舜,瞧见这个眼神,脸色大喜。 拉开黄花梨栅栏走了进去,手掌微微抖动的握住了压力水井的手柄,郑重的开始下压。 兴安伯公子空出来手以后,从旁边的一个黄花梨柜子里,拿出了一只官窑填彩雄鸡碗,接了一碗水,恭恭敬敬的先递给了朱舜。 勋贵子弟们都在眼馋清澈的白龙水,第一碗水不管递给谁,都会引起其他勋贵子弟的不服气,也就交给朱舜,勋贵子弟们心里服气。 这群人里拥有线膛枪的也就那么几个,还有很多勋贵子弟迫切的想要一个线膛枪名额,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迫切。 过去在勋贵子弟里毫不起眼的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这段时间凭借五十步以内,弹无虚发的本领,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赢得了很多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们,还有花案女进士的欢心,据说兴安伯公子最近还被一位皇室郡主给看上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最起码也得是国公家的公子,才能入了那位皇室郡主的妙目,毕竟那位皇室郡主的父亲在皇室宗亲的地位,排的上前十。 更不要说还有老爹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拿下来的大明蒸汽机,现在又有了这种白龙吐水,勋贵子弟们怎么会不服气。 第二碗水给谁,就没那多的讲究了,不过还是被怀远侯公子给抢了过去,这小子是大明开国第一猛将常遇春的十二世孙。 也不知道他们老常家怎么长的,从他祖宗常遇春开始,代代都是身材高大体型魁梧,仗着自己的力气最大,抢走了第二碗水。 今天过来的勋贵子弟里,地位最高的是定国公公子,小的时候没少挨那个憨货的揍,敢怒不敢言,只能郁闷的接下了第三碗。 等到所有的勋贵子弟都拿到一只官窑填彩雄鸡碗,喝了一口,第一感觉只有一个字。 凉。 透心凉。 在这个酷热的小暑时节,想要喝上一碗透心凉的水可不容易,要么是得到皇帝的赐冰,要么在家里建造一个冰井。 但是这种藏了很久的冰,哪里从地下抽上来的泉水好喝,除了透心凉以外,还有一股甘甜的味道。 勋贵子弟可不像朱舜站在竹林的阴凉处,顶着大太阳晒了有一会儿了,本来就口渴,突然尝到甘甜的凉井水,全部围了过去。 这可把兴安伯公子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些勋贵公子们要抢他的压力水井,赶紧给身后的朱舜使眼色。 朱舜点了点头。 得到朱舜的允许,兴安伯公子推开人群走了过去,站到朱舜旁边得意的说道:“不瞒各位说,这个白龙吐水的压力水井,是朱先生的杰作,各位如果想......” 话还没说完,勋贵公子们端着碗又围住了朱舜,眼巴巴的看着他。 朱舜瞧见他们端着一个碗,又配上了那个眼神,不禁觉的好笑,真是有乞丐的气度:“其实吧,这种压力水井是张焘张讲师的杰作。” “各位公子想要安装压力水井,只能去找张讲师。” 张焘?张讲师?勋贵公子们就连五品郎中的名字都懒的去记,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讲师了。 过了一盏茶功夫,新宁伯公子恍然大悟的说了一句:“不会是通州台湖乡张焘吧。” 新宁伯公子瞧见朱舜笑了,自己也是笑了:“前段时间,孔有德派人来找本公子,说是帮他一个忙,打压一个从六品的主事。” “当时本公子就怒了,你一个山东总兵让本公子打压一个咱们北直隶的人,这不是帮着外地人打压咱们本地人嘛,太跌份了,本公子当场就把传信的人训斥了一顿。” 兴安伯公子打趣了一句:“新宁小伯爷,现在后悔吗?” 后悔?新宁伯公子斜瞥了一眼这个占尽风头的好兄弟,一副你真是的白痴的表情:“好在没答应,本公子怎么....啊!对啊,本公子应该答应下来。” “当时怎么没想到,本公子就是个白痴啊。” 还没得意多长时间,新宁伯公子突然骂了自己一句,当初要是答应下来,关键时候狠狠的踩孔有德,张焘肯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朱舜笑了笑,不是当初没答应,只是当初张焘还没发明压力水井。 勋贵公子们听完新宁伯公子的话,都是忍不住感到可惜,多好的一个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就在新宁伯公子垂头丧气的时候,庄子的一名管事带着一名百户走了过来,管事走到兴安伯公子身边,准备小声说些事情。 兴安伯公子赶紧摆手,让他当众说出来,朱哥可是在这里,千万不能让朱哥误会不把他当自己人。 管事恭恭敬敬的说道:“少爷,这位是孔有德孔总兵的亲信,说是找少爷帮个忙。” 兴安伯公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噗呲’喷出了嘴里的水,盯着亲信百户乐呵道:“打压张焘?” 亲信百户不明白小伯爷怎么知道的,瞥见站在旁边的新宁伯公子,大致明白了,郑重抱拳道:“事成之后,我家总爷必有重谢。” 这句话说完,亲信百户突然有种进了狼窝的感觉。 勋贵公子们全部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第一百六十六章 压力水井的价值 兴安伯公子知道自己保不住这个机会,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让出去,把手里的官窑填彩雄鸡碗交给管事,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你们谁爱去谁去。” 诚意伯公子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拱手道:“我是诚意伯家的公子,够资格吧。” 新宁伯公子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哪里还会放过这一次的机会:“俗话说先来后到,本公子已经和他商量好了,诚意小伯爷就不要.......” “起开。”襄城伯公子连句话都没说,直接按住了亲信百户的肩膀:“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襄城伯公子直接上手了,这可让其他勋贵子弟们站不住了,赶紧过去争抢这个机会。 亲信百户也是个经历过烽火狼烟洗礼的老卒,但是见到这种场面也是不禁傻眼了,难道总爷的面子这么大了吗? 朱舜看着就差动手的勋贵子弟们,点了点头,这群嚣张跋扈的勋贵子弟看起来都是败家子,其实没一个是傻人,都看出来压力水井的价值了。 压力水井绝对可以火爆京城,甚至是全天下,大明不知道有多少官僚乡绅和商贾,一家安装一个压力水井,这得赚多少银子。 狠狠的踩孔有德一脚,只是一件小事,关键是可以借助这件事可以和张焘搭上关系。 只要搭上了关系,就可以顺势提出双方合作贩卖压力水井的要求,张焘肯定会同意。 毕竟涉及的利益太大,一个小小的百忍堂张家吃不下这么大的利益,只能借助某一位勋贵的地位。 对于这些勋贵子弟来说,赚钱只是一方面,关键是可以让这帮子没什么追求的二世祖,完成一件埋藏心底的愿望。 证明自己。 争抢到最后,毫无疑问是怀远侯公子胜出了,也不是说他胜出了,怀远侯公子仗着自己力气大,拖着亲信百户就往外面跑,骑上辽东大马火速离开了这里。 其他的勋贵公子们只是望着怀远侯公子的背影,一声又一声的叹气,心想自己当初要是好好练习弓马骑射,现在抢走这个机会的人肯定是自己。 朱舜递给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一个眼神,兴安伯公子赶紧带着两人从后门走了,骑上辽东大马赶往了通州。 通州,一间茶馆内。 换上一袭长衫的孔有德,没了半点沙场宿将的气息,看起来更像是一位素手研磨红袖添香的儒生。 孔有德祖籍山东,继承了山东大汉的高大身材,配上那身宋锦长衫,颇有几分允文允武的意味。 孔有德手里拿着一串琉璃佛珠,靠在官帽椅上慢慢喝茶,静静拨动着佛珠。 旁边还有一人,一名满脸煞气的千总,浑身上下透露一股子匪气,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人。 千总喝了一口上好的岕片茶,就给吐了:“什么鸟玩意,味道也忒淡了,堂倌!给老子上一瓮酒。” 茶馆哪里有酒卖,换成其他的客人,堂倌小心赔个不是就行了,但面对这么一位,真怕被他一刀砍了脑袋,为难的看向了孔有德。 孔有德扫了一眼千总,千总顿时没了半点的跋扈,赔着笑脸说道:“总爷,不就是一个书生嘛,哪里有这么麻烦,我晚上潜到张焘家里,把他绑走就是了。” 孔有德放下茶杯,右手慢慢拨动琉璃佛珠:“抢走张焘容易,但是收心难。” “如果不能收心,即便是把他带到了女真那里,也不会帮女真人研制火器,这么好的一个筹码可就白白浪费了。” “还有刘武元,以后到了女真那里记得收敛一些,不然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刘武元哪里敢不收敛,早就被女真人打怕了他,也就敢欺负大明的老百姓:“总爷放心,当时候肯定把那些贝勒爷当爷爷给供起来。” 孔有德知道他不敢在女真人面前放肆,提醒刘武元一句,只是免得因为他影响了孔有德的前途。 刘武元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在偷听,又问了一句:“总爷,干嘛要去请新宁伯公子和兴安伯公子?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孔有德不想解释,平淡的说了一句:“这两人是朝廷的勋贵,又和朱舜关系不错,只要他们俩其中的一个打压了张焘。” “张焘对朝廷失望的同时,也会对朱舜失望,咱们就好进行下一步了。” 对朱舜失望?刘武元不明白一个小小的九品小官,说捏死就能捏死的小人物,怎么值得总爷顺手的打压。 孔有德没有解释,刘武元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良乡县的孔有桂,这个人是总爷的同宗兄弟,每次来京城孔有桂都会热情招待,据说后来被崇祯给抄家了。 似乎抄家这件事,朱舜也是有份。 孔有德放下茶杯,一名探子走了进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孔有德站了起来,离开了这里,带着刘武元去了通州台湖乡。 是时候积累政治资本了。 百忍堂张家在台湖乡,只是一家小乡绅,北直隶的土地遭到女真人的洗劫后,家里的良田被破坏殆尽,几乎处在了破落的边缘。 宗族族长年纪已经大了,半截身子入土,就想着趁自己还有几年活头,抓紧把宗族族长的位子传给儿子。 可惜自古长幼有序,自己是捡了大哥早死的便宜,才把宗族族长的位置接了过来,等到自己死了以后,宗族族长的位子只能给长房长子张焘。 不过好在儿子张节安福大命大,竟然无意中救了一位名叫刘武元的千总,这位千总还和京城的勋贵子弟有关系。 为了报答张节安的救命之恩,刘武元这个忠义汉子当场就说了,请那位勋贵子弟出马,帮助张节安继承族长的位置。 要想让张节安继承族长的位置,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得到台湖乡所有乡绅的一致赞同,二是张焘死亡。 杀人的事情可不敢干,再说了如果以后查出来了,容易出乱子,还是第一个办法稳妥。 明天正好是太爷的甲子祭奠,到时候全族人都会到齐,就是一个最好的发难机会。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是演员 张家太爷的甲子祭奠这天,也不知道族长哪来那么大的面子,台湖乡的乡绅们,还有一些在整个通州都很有名望的乡绅,竟然过来给张家捧场。 这让张家族长大感有面子的同时,在心里感慨刘武元千总真是一个忠义好人。 祭奠过后。 百忍堂张家在祠堂前方的空地上,摆了二十几张八仙桌,张族长本来只是想随便拿些猪肉对付对付就行了。 现在来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乡绅,尤其是还有一位勋贵公子要来,可不能丢了面子。 张族长咬了咬牙,再次拿出了二十几两的巨款,给每张八仙桌添了一盘整鸡,一条鱼。 看着有肉有鸡还有鱼足足三个荤菜的酒宴,张族长瞬间就觉的自己的腰杆子直了很多,也有了自信,不卑不亢的迎接各位乡绅的到来。 乡绅们看到张族长如此的有气度,不禁高看了他一眼,等到乡绅们坐下来,看到只有三个荤菜,脸色有些难看。 这也太寒酸了,咋的,攀附了一位千总就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张焘自从回到宗族就感觉不对劲,总觉的宗族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看到一位位过去想要巴结都没资格的乡绅,主动过来捧场,更感觉怪异了。 百忍堂张家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面子,自己如果还是六品主事,说不定真的能够请来一两位。 但是台湖乡所有有名望的乡绅都到齐了,还是主动过来,这就很反常了。 排座位的时候,张焘终于知道这种感觉不是反常了,是有人要针对自己。 张焘作为长房长子居然没能坐上主桌,坐上主桌的人除了族长以外,还有族长的儿子,一位不认识的匪气汉子,还有几位乡绅。 最后竟然把主位给空了出来。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张焘看到给自己安排在小辈一桌的位子,索性不坐了,话都懒的说,准备直接回京师大学堂了。 族长的所做所为,太让人寒心了。 张焘转身准备离开,正好撞见了怀远侯公子,两人互相不认识,就这么错了过去。 张焘可是今天的角儿,他要是走了,这场大戏就没法唱了,张族长使了一个眼色,几名身强力壮的族人拦住了张焘。 张焘的儿子刚才还在八仙桌旁边和几个堂兄弟有说有笑,看见几个堂叔竟然要打老爹,二话不说,抄起长条板凳就冲了过去:“你们要什么!” 张焘有儿子,别人也有儿子,很快就有十几个年轻人在张节安的带领下,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棍子围了过去。 张节安不声不响的走过去,趁着张焘儿子不注意,一棍子砸在了他的脑袋上,脑门瞬间就流出了一股鲜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这下可把张焘给吓坏了,向来文质彬彬的他,悲愤的大吼起来:“你们这是作甚,有什么事冲我来,为何伤害孩子,他可是你的侄儿。” 按理说这句话说完,肯定会让周围的张家人有所触动,但是所有人都是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甚至当初整天巴结张焘的几个堂兄弟,也是无动于衷。 张节安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如果没把六品主事辞去,今天说不定还有人帮你。” “谁知道你这个蠢货非得要把官职给辞了,傻不拉几的去一个学堂当个什么讲师。” “我真是开眼了,见过白痴,没见过像你这么白痴的人,估摸着也是老天爷要帮我,要不然你怎么会去做一个白痴讲师。” 张焘看着周围无动于衷的张家人,不禁有些绝望,也感动了一阵阵心寒。 想他当初为了救济他们,每个月都会从俸禄里拿出一部分粮食,送给经常吃不上饭的张家人。 因为这件事,张焘的妻子没少埋怨他,说他的同宗兄弟们都是一群白眼狼,自己还训斥过妻子,都把妻子给训斥哭了。 没想到到头来,换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张焘护着脑袋流血的儿子,看向了过去关系还不错的乡绅,这几位乡绅也是闭口不言的一句话不说。 张焘彻底心寒了,都是一群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小人,过去满口兄弟,其实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六品主事。 现在官位没了,自己这个兄弟自然就不是兄弟了。 台湖乡的乡绅们都是千总刘武元叫来的,有刘武元在那里坐镇,甭说乡绅们不想帮忙了,就是想帮忙也不会同意。 旁边的怀远侯公子瞧着嚣张的张节安,好人啊,大好人啊,刚才还在发愁怎么结下深厚的情义,这不,自动送上门了。 怀远侯公子立即从八仙桌旁边离开,走了过去。 张族长捋了捋白胡子,露出了大局已定的笑容,台湖乡的乡绅们则是好奇的看了过去,看看这位气度不凡的少爷,想要做什么。 更加好奇这个人的身份,千总刘武元都只能坐在他的下首,可见这位少爷的地位。 刘武元心里‘咯噔’一下,戏本不对啊,按照谋划这个时候应该是自己出场帮助张焘,然后让这位号称是新宁伯的小伯爷狠狠的羞辱自己。 怎么自己还没站起来,这位小伯爷就站起来了。 旁边的亲信百户不停的使眼色,就是不敢说话。 怀远侯公子走过去的时候,张节安刚好向后甩了一下棍子,准备给张焘脑袋上也来一棍子。 怀远侯公子越看这个张节安越觉的可人了,一个箭步快速冲刺过去,正好在棍子甩在后面的一瞬间,怀远侯公子主动把脑袋递了过去。 “哎呀。” 怀远侯公子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可能是因为痛呼的经验不足,这句痛呼显的很假。 在场的乡绅们眼皮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你这是在帮张族长,还是在捣乱的。 张族长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赶紧看向了刘武元,似是在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刘武元的眼皮也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哪知道什么情况,只能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在场所有人傻住了,更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怀远侯公子可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一大帮恶仆,瞧见自家少爷被人打了一棍子,还是打在脑袋上,那还得了,呼啦啦的全部冲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小侯爷眼里压力水井 恶仆们在过来的时候,按照少爷的吩咐把燧发枪换成了水火棍,本来还不明白少爷这是什么意思,现在马上派上了用处。 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啊!” 张节安惨叫一声,捂着流血的脑袋倒在了地上,那一堆水火棍继续砸了下去,砸在他的身体上。 站在张节安旁边的堂兄弟和侄儿们,可不知道怀远侯公子的身份,瞧见未来的族长被打了,二话不说,一个个抄起棍子开始反击。 京城的勋贵子弟不学无术,手底下的恶仆们却是个个弓马娴熟,毕竟勋贵都是以武勋创下了永世富贵的家业。 要想在勋贵府邸众多仆役里出头,让老爷和少爷看重他们,拥有一身出色的弓马骑射便是一条终南捷径。 弓马骑射可是关系着自己一家老小的富贵,恶仆们哪个不是拼了命的操练自己,尤其是能待在少爷身边的恶仆,个个都是身强力壮,弓马娴熟。 张家那群整天吃菜的族人,哪里是天天吃肉的恶仆的对手,恶仆们只是分出来五六个人,就把张家二十几名族人打的鬼哭狼嚎。 见识了什么叫做劈头盖脸。 所有人都懵了,张焘也不例外,心想这位气度不凡的少爷既然坐在主位了,应该是帮张节安父子俩的,怎么反过来殴打张节安,还把他打的那么惨。 确实够惨的,这群经验丰富的恶仆,专挑又痛又不致命的地方打,打的张节安满地打滚,痛哭的同时,还不停的求饶。 张族长看到儿子凄惨的样子,哪里还能坐的住,赶紧给刘武元使眼色。 刘武元到现在还以为是一场误会,都怪张节安这个混账,不小心打到了‘新宁伯公子’,赶紧走过去赔个不是。 怀远侯公子就等着刘武元走过来,这样才好开展下一步,刘武元果然很懂事的主动走了过来。 刘武元走过来,本来想小声说两句话,告诉‘新宁伯公子’打错人了。 怀远侯公子哪里敢和他小声说话,那自己在张焘眼里就是一丘之貉了,岂不是白唱了这么久的戏。 不等刘武元靠近他,怀远侯公子扯着嗓门问了一句:“你是张族长请来的?” 听到张族长请来的,刘武元松了一口气,看来小伯爷没忘记他们是自己人,点了点头。 怀远侯公子看到他点头,憨厚的脸容露出了狡黔的笑容,又问了一句:“你是千总刘武元?” 刘武元挺直腰杆,抱拳笑了笑,轻轻颔首:“不错,末将就是千总刘武元。” 旁边的张焘,果然更加绝望了,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一位手握兵权的千总,随便给张焘扣个私通流寇的罪名,就足够把他送进大牢。 台湖乡的乡绅们心里感到一丝可惜,刘武元千总出马了,这场难得一见的内斗大戏可就要结束。 刘武元可是千总,知县都得给他三分薄面,何况是一个纨绔子弟。 还没等刘武元得意多长时间,一根粗大的水火棍当头砸了下来,没有防备的他,瞬间就被身材魁梧的怀远侯公子砸懵了。 一股鲜血从脑门上流了出来,脑袋‘嗡嗡’乱响。 台湖乡的乡绅们彻底傻了,这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到底是谁,竟然敢殴打刘千总,要知道这位可是孔总兵的心腹爱将。 怀远侯公子打了一棍子,恶仆们立即一拥而上,赶紧用水火棍招呼这个所谓的千总。 百忍堂张家的祠堂前,再次响了一声凄惨的哀嚎,还有一声声的求饶。 怀远侯公子原先还想饶了他,听到他一个堂堂的千总竟然开口求饶,往他身上吐了一口唾沫,鄙夷道:“真他娘的是个软骨头。” 怀远侯公子大手一挥,手下的一名恶仆赶紧拿来草药给张焘儿子包扎伤口,扶起张焘笑道:“本公子是怀远侯府的大公子,知道你心里都是疑问。” “本公子堂堂一个小侯爷,怎么会帮你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人。” “那是因为你加入京师大学堂了,也是你最正确的决定。” “照今天的这个情况来看,就算你还是六品主事,也逃不了这一劫,正因为加入了京师大学堂,才有了让本公子出手的可能。” 张焘不会想到自己发明的压力水井有多大的价值,只是以为这位怀远侯公子是看在山长朱舜的面子上,拱手道:“多谢小侯爷。” 台湖乡的乡绅们今天真是开了眼了,没想到只在戏文里见过的小侯爷,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乡绅们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刚才要是仗义执言,就是张焘雪中送炭的朋友,便能通过张焘结识小侯爷。 只要小侯爷能给自己说一句话,就是一张天大的虎皮,凭借这张虎皮,便能成为台湖乡第一乡绅。 结果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在场的乡绅们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已经错过了一个机遇,擅长见风使舵的乡绅们就想着弥补,一个个全从八仙桌站了起来,想要站在张焘身边。 却被手持水火棍的恶仆们拦住了,只能站在外围,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巴结张焘,一个个开始痛斥张族长。 “张涛是本员外的好友,你想夺走张焘的族长之位,先过本员外这一关。” “老夫曾经和张焘父亲喝过酒,张焘可是老夫的侄儿,以后焘儿的事就是老夫的事。” “就你也配当百忍堂张家的族长,一个把百忍堂张家振兴为台湖乡第一乡绅的机会就这么没了,本员外看你死了以后,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乡绅们开始帮腔了,百忍堂张家的族人则是开始得意了,也是全部站了过去,本来想仗着是张焘兄弟子侄的亲人身份,想要穿过恶仆们。 尴尬的是,同样是被恶仆们拦了下来,不过他们还是觉的有面子,他们和张焘可是一家人哩。 还没得意多久,张焘的兄弟子侄们很快就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怎么好了。 张焘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冠,平淡的说道:“还请小侯爷帮张某选一处风水宝地,另外帮忙把张某爷爷和父亲的祖坟,迁到那处风水宝地。” 张焘突然握住儿子的棉布对襟,‘刺啦’一声,撕烂了棉布对襟,心如死灰的说道:“从今天起,我张焘与百忍堂张家。” “不再来往!” 第一百六十九章 开始招生 朱舜过来的时候,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了,只看到了一些收尾。 张焘曾经的兄弟子侄们苦苦哀求张焘,不要离开张家,因为他们也看出来了,只要张焘成为他们的族长,就算他们整天游手好闲的混吃等死,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那二十几名准备要殴打张焘父子的子侄们,在父辈的眼色下,赶紧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说自己错了。 张焘头也没回,跟着朱舜离开了这里。 怀远侯公子为了拿下压力水井也真是够意思,直接在西山抢了一位宫内大太监建造的墓地,当做新百忍堂张家的祖坟。 西山因为盛产耐火土、白土、灰土、红土、青灰等八种土壤,又被叫做八宝山,一直是明朝大太监离宫以后养老的地方。 大太监无后,担心自己死了以后没人烧纸,就在西山建造供奉自身的寿藏处寺庙。 怀远侯公子直接推平了那名大太监正在建造的寺庙,准备改建成新百忍堂张家的祖坟。 朱舜当着怀远侯公子的面,毫不忌讳的说出了压力水井的价值,张焘也明白了怀远侯公子的心思。 但是帮了张焘大忙就是帮了,不论怀远侯公子是出于什么目的,张焘还是把压力水井的经营权交了出去。 接下来关于利益瓜分却出了问题,张焘说自己只要两成就够了,怀远侯公子死活不同意,非得要给六成,让他占大头。 因为这件事,朱舜再次高看了怀远侯公子一眼,没想到这位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二世祖,眼光和城府一点也不比福王世子差多少。 知道真正有价值的是发明压力水井的张焘,而不是一个死物,想用压力水井把这个大明顶级发明家给绑住。 处暑时节。 北平机械局旁边再次平地拔起了一座工厂,看到二世祖儿子终于出息了,怀远侯大笔一挥,亲自给工厂提了六个大字。 正式开张这一天,怀远侯公子同样是办了一个剪彩仪式,过来捧场的官僚乡绅很多,在朱舜的建议下,又把顺天府各地的乡绅都给请来了。 为了等各地的乡绅才把时间拖的这么迟,要不然早就开张了,哪里会拖这么长的时间。 最后剪彩的人物,以怀远侯公子的身份地位,请来一位正三品的侍郎都有可能,但他偏偏让朱舜这个小小的九品大使剪彩。 朱舜也正等着这一刻,这段时间因为压力水井这件事,没少费心,为的就是完成另一件谋划。 京师大学堂招生。 朱舜在一大批官僚乡绅和商贾的注视下,走到了两只石狮子中间,开始说话了:“多谢小侯爷的看重,让我说两句吉利话。” “诸位的时间宝贵,我就不在这里多说废话,只想说张焘发明了压力水井,这一场大富贵是他应得的。” 说完这句话,朱舜真的就不说了,从旁边丫鬟端着的托盘里,拿过一只金剪刀。 朱舜和怀远侯公子一左一右,剪下了红绸子中间的大红花,同时在一片编炮声中,张焘用力一扯大门口牌匾上的红布。 北平压力水厂。 官僚乡绅和商贾们虽然对这个喜庆的剪彩仪式很有兴趣,但是他们脑子里还在回忆朱舜刚才的那句话。 压力水井是张焘发明的。 压力水井的有多大价值,这些官僚乡绅和商贾们再清楚不过了,每年最少能给张焘带来一万两白银的收益。 十年就能达到十万家产。 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发明,官僚乡绅和商贾们想想就觉的可怕,他们要是贪污十万两白银,或者赚来十万两白银,不知道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张焘可倒好,喝喝茶,当当先生,悠哉悠哉的就把十万两白银赚到手了,谁还敢说西法党人都是崽卖爷田的败家子。 简直就是一座人形的宝源局。 朱舜看到官僚乡绅和商贾们脸上表情,知道这件事成了,初步改观了人们对于西方党人的败家偏见。 白露时节。 朱舜坐在新建好的京师大学堂后苑梅林里,吹着凉爽的秋风,慢慢品茶,良乡县知县亲自过来拜访:“朱大使好悠闲,张讲师可就苦了。” 青砖黑瓦的京师大学堂本来只有厢房、耳房、游廊、倒座这些普通建筑,怀远侯公子为了感谢朱舜,捐了一万两白银扩建了学堂。 朱舜站起来拱手道:“包知县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快快请坐。” 包知县瞧见朱舜这么客气,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认识几个大人物,鼻孔朝天的意思,暗暗点头:“本官今天是过来感谢朱大使的。” “这段时间因为朱大使要招生这件事,良乡县的户籍人口,可是增长了很多。” 秀才的选拔,是由各个县衙主办,京师大学堂位于京城西郊的良乡县,只能选拔良乡县的生员。 不过为了考上秀才举人,更改户籍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良乡县知县这段时间因为户籍更改这件事赚了不少银子。 包知县早就想过来了,等到今天才过来,那是因为今天正好是京师大学堂正是招生的日子,作为一县之尊,过来帮忙坐镇,也算是还了一份人情。 京师大学堂前院是一片平坦的院子,此时摆放了一张张书案和官帽椅,坐着一位位少年和青年,甚至还有几名过来碰碰运气的白发老头子。 朱舜有些无语的的同时,看来自己通过压力水井这件事的谋划,确实是成功了。 试题一张张的发了下去,这其中避免不了有替考的人,可是当他们看到试题立刻就傻眼了,精通八股文的他们,根本不会做这些试题。 一炷香以后,开始收卷,正儿八经过来参加策试的人倒是做了不少,那些替考的秀才举人们,几乎都是交了白卷。 这种事早在朱舜的预料之中,毕竟替考这种事在明朝极其猖獗,屡禁不止,但是自己给出的试题可不是精通八股文就能做的了的。 收上来试题,朱舜又做了一次甩手掌柜,全部交给了张焘和王徵,由他们两个来批改试题。 朱舜则是去了京师大学堂专门用来做实验的实验院,继续研究蒸汽机了。 第一百七十章 又是一个世界级天才 赵斗米就是这群考生中的一个,也是这些人里少见的举人,年少成名的他却不知道官场的黑暗,分明已经高中了进士,却被东林党给冒名顶替了。 赵斗米家里很穷困,进京赶考的盘缠还是母亲卖了嫁妆勉强凑齐的,已经没有回家的盘缠了,就算是有他也不敢回去。 想当初离开家乡的时候,已经夸下了海口,不考上进士绝不回去,结果却是落第了,哪里还有脸面回去。 没钱更没有权势的他,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在当今黑暗的官场,没有背景还得罪了东林党的自己,再是有才能也考不上。 后来听说京师大学堂的张焘发明了一种压力水井,十年可赚十万雪花银,赵斗米就想去试一试,做不成清知县,做一个富家翁也能衣锦还乡。 可惜公布成绩那天,赵斗米还是落榜了,以一分之差落榜了,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的怨言。 京师大学堂在放榜的同时,也把试题放在了旁边,随便翻阅随便查看,赵斗米对照正确的答案,自己确实差了一分。 仕途已经没有指望了,倘若这条路要是再断了,赵斗米只有自尽一条路可选了,不甘心的他就想着再去尝试一次。 进入京师大学堂以后,正对面是两尊雕像,一尊是手持浑天仪的科圣张衡,一尊是手持算盘的算圣刘洪。 从大理石雕像旁边走过去,两侧是一排排松树,还有一片广阔的平地。 平地的尽头是一间间的讲师耳房,正中的正房内坐着朱舜和张焘两人,朱舜手里拿着一份名单,面带笑意:“不错,这一次一共招收了八名人才,两名天才。” “加起来一共是十个人,数字倒是挺吉利的。” 张焘也是没想到民间还有这么多的遗珠,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大明以八股文取仕,这也就导致了很多算学人才埋没了。 这样也好,整个大明就相当于一个人才宝库,等着他们去捡,还没有任何人竞争。 张焘想起一件事,问道:“山长,真的不收一分束脩,现在人还很少,倒是不用在意。” “等到人多了以后,每年只是采买粮食就要花不少银子,还有各种研究经费,京师大学堂到时候怕是会成为一个吞金巨兽。” 朱舜正要说话,瞧见门口的阳光被挡住了,一名少年踌躇不定的站在门口,想要进来,又怕太过唐突有失礼节。 朱舜在策试的见过这名少年,也专门把他的试题拿出来亲自看了一遍,因为他是这批学子里唯一的举人:“赵斗米你有什么事进来说。” 赵斗米走进来先是郑重行礼,先给朱舜行了一礼,然后又给张焘行了一礼,礼节方面倒是做的滴水不漏。 察言观色本事也不错,知道这里是以朱舜为主,而不是看起来岁数更大的张焘。 赵斗米行礼结束,恭敬道:“这位先生,学生想再做一次,不知道可否宽容一次。” “咕咕——” 这句话刚说完,已经两天没吃饭的赵斗米,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了咕咕叫,脸庞瞬间就红了。 朱舜在雕纹书案上随便抽了一张试题,站起来笑道:“现在也到吃饭的时间了,咱们一起去食舍吃饭,边吃边聊。” 说完,不等赵斗米拒绝,朱舜拉着他走出了正房,顺着广阔平地西面的青砖小道,来到了西面的广阔平地。 这里有一座规模不少的食舍,还有一间间空着的小馆,以后给学子们自己开个茶馆、香道舍、诗社等等附庸风雅的精舍。 食舍的管事是北平火器总局孙管事的妻子李九娘,原来在朱氏纺纱厂做工,现在由她带着几名厨艺不错的纺妇,在这里为学子们做饭。 京师大学堂以后将会是一处文风浓郁的学府,朱舜不想让这里掺杂太多的蝇营狗苟,规定了任何人都是两菜一汤,主食管够。 朱舜作为山长也不搞特权,老老实实的排队,好在京师大学堂还没有正式开学,只有他们三人,很快领了一个木托盘。 木托盘盛着一荤一素,还有一碗清场,朱舜又拿了两个馒头,坐在长条桌子上开始吃饭。 大明子民一直在为吃饱饭而努力,京师大学堂不收取任何的束脩,还免费让学子吃饱饭,已经够让赵斗米吃惊了,没想到还有荤菜。 赵斗米决定在这里吃饭了,也不扭扭捏捏作小女儿态了,拿了五个馒头,李九娘见他这么能吃,就多打了一份荤菜给他。 赵斗米感激的看了一眼李九娘,端着木托盘,坐在朱舜的斜对面开始吃饭。 今天的荤菜是鸡肉,肉量也很足,赵斗米吃了六个馒头总算是吃饱了,也不觉得难为情,大大方方的说道:“多谢先生。” 朱舜看着虽然家里穷困,但还能保持不卑不亢的赵斗米,明白了崇祯二年徐光启见到自己的感觉了。 自信的人,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重视。 朱舜拿出那张试题,交给了赵斗米:“这一次好好做,只要通过了,你以后就能在这里免费吃饭,免费住下了。” 赵斗米郑重的接过了试题,从肩膀上的破烂褡裢里却出来一根快秃的毛笔,一个石头砚台,半只墨,跑到给饭的地方要了一点水,开始研磨。 研磨结束,赵斗米深吸了一口气,认认真真的答题,虽然朱舜没有规定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了,赵斗米后面还有几题没做,还是放下了毛笔。 赵斗米恭恭敬敬的把试题递了过去:“先生请过目。” 朱舜批改了过试题,刚好六十分,笑道:“过关了,你以后可以呆在这里了。” 赵斗米接过来批改好的试题,怔怔出神,等到朱舜离开了,这才想起来还没给先生行礼。 几个月以后,朱舜因为自己的这份善意,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收获。 九月初一,京师大学堂在没有进行任何的仪式,在平平淡淡之中就开学了。 赵斗米表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勤奋,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每天寅时结束便起床念书,一直到晚上子时结束才睡觉。 每过一个月就去朱舜那里要一份试题,重新做一次。 直到立冬时节,朱舜拿着手里试题,心情大好:“没想到又是一个世界级的天才。” 第一百七十一章 火箭弹 因为有着秀士和十万雪花银的双层诱惑,直到冬至时节,京师大学堂一共招收了二十名有着数理化天赋的人才和天才。 这些人里不乏家世不错的学子,却是隐隐以穷苦的赵斗米为首,显然赵斗米不卑不亢的人格魅力,获得了所有学子的认同。 也就在冬至这一天,朱舜决定收赵斗米为徒,把家里的三个长辈喊来,简简单单的喝了一杯敬师茶就算结束了。 京师大学堂有大明科学界的大佬王徵和张焘把持着,北平机械总局在初级工程师陈衢的管理下,不停的还债。 工厂主朱寿正在努力的扩张朱氏纺纱厂的生意,员外朱忠仁废寝忘食的烧制着一天就能赚二百两银子的水泥。 安排好一切的朱舜,把心思全部放在了研究第二代瓦特蒸汽机上,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冷凝水的交换。 第一代纽可门蒸汽机的热效率很低,蒸汽从蛋形容器进入活塞汽缸以后,为了让活塞汽缸变成真空状态,会往活塞汽缸的外面喷冷水。 这样就会让大量的热能消失,需要再次用煤炭把热能升起来,不仅浪费了大量的煤炭,还让第一代蒸汽机的热效率变的很低。 朱舜现在就是想办法改变第一代蒸汽机的冷凝方式,只要改变了冷凝方式,在提高热效率的同时,还能节省大量的煤炭。 要不然第一代蒸汽机只能在产煤区才能使用,在不产煤的矿山,一分银子一斤的煤炭,价格本来就高,消耗怎么多的煤炭,采矿成本会大大增加。 朱舜思考了这么久,差不多有一点眉目了,只是还有一个关键点想不通,就是这个怎么把冷凝方式分离。 想不通暂时就不想了,朱舜离开自己专用的实验室,从京师大学堂的后大门走向了篱笆院。 新的京师大学堂建好了,那处见证了很多东西诞生的篱笆院,也没有拆除。 还是放在那里,只不过只有朱舜和四名弟子还有两位讲师能够进入,其他人是不能进去的。 渐渐的,这里也就成了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最向往的一个地方,因为只有成了山长的弟子,才有资格进入篱笆院。 早在一个月前,北直隶就下起了大雪,平野再次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 朱舜走出后大门没多久,就听见篱笆院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这一次的爆炸巨响,比起往常要响的多,甚至比红夷大炮发射的声音还要轰鸣,朱舜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篱笆院后面的雪原上,有一处爆炸过后的黑色深坑,在覆盖着白色积雪的平野上,很是显眼。 二弟子宋士意站在一个木架子旁边欢呼,不停的喊着成功了成功了,三弟子焦勖满脸的狂热。 大弟子宋士慧蹲在不远处,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 新近招收的四弟子赵斗米,也是大笑起来,不过他的身边摆放着一个东西。 朱舜瞧见四弟子赵斗米身边的东西,有些震惊,没想到火器时代的国之重器,竟然出现了。 一根四米多长的平衡杆上,绑着一个锥型子弹。 只不过这个锥型子弹要大的多,长度大概一米左右,宽度也有一米,整体呈现着一种完美的流线型。 这个东西的名字在未来大名鼎鼎,凶名赫赫。 火箭。 朱舜真的忍不住震惊了,这才什么时候,火箭弹就已经发明了,比欧罗巴早了一个多世纪。 英格兰皇家海军使用这种火箭,只用了两万五千枚,就夷平了丹麦的首都,还是夷为了平地。 赵斗米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子瞧见了恩师,做事颇有滴水不漏意思的他,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恩师。” 朱舜走过去,抚摸着火箭,压住心底的震惊问道:“这是你发明的。” 赵斗米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正是徒儿发明的,只不过是根据祖上发明的火箭溜,进行的一系列改装,让火箭溜更加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 姓赵,还祖上? 朱舜在看到九十分的策试,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没想到捡到的还是一个宝藏:“你的祖上是赵士祯?” 赵斗米点头,恭恭敬敬回答道:“是的,恩师,赵舍人正是家祖。” 朱舜得到了肯定,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激烈,但他只是拍了拍赵斗米的肩膀,拿走了他手里的火折子:“射程多少。” 赵斗米也是第一次试验这种已经脱胎换骨的火箭溜,摇头道:“徒儿也不知道,这种新式火箭溜研制出来没多长时间,今天是第一次试射。” 朱舜以前只摸过各种枪械,还没玩过火箭弹,二话不说拿着火折子点燃了火箭。 只听‘咻’的一声,火箭在火药的推动下,迅速飞了出去,划起一条弧线落在了远处。 “轰!” 朱舜感觉地面都震动了一下,火箭落地的一刹那,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地面上的积雪瞬间就被掀飞了,同时还有许多黑色泥土溅出去,留下了一个深坑。 赵斗米在过来的时候,拿了一个皮尺,朱舜让他拿着皮尺的一头在这里站着,自己亲自测量。 皮尺只有五十米,每到一个五十米就做一个标记,从标记处继续测量,一共是标记了六次。 四百米! 竟然达到了四百米。 朱舜正在发愁军火公司没有压轴的重武器,没想到赵斗米带来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已经不是重武器,直接来了一个国之重器,射程还达到了四百米。 朱舜都能想象上百枚火箭齐射的画面,如果换成上千枚火箭,这个画面估计必然会被载入史册。 朱舜吸了一口冰冷的寒风,压下心里的燥热,询问道:“斗米,这种火箭溜还没有起名字吧。” 赵斗米察言观色的本事,比起在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的张焘还要炉火纯青,看到恩师的表情,再配上这么一句话。 赵斗米瞬间明了:“还请恩师赐名。” 朱舜看着远处的两个深坑,想着火箭威力和射程,轻轻的吐出了四个字。 “东风1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崇祯四年的年终总结 赵斗米听到东风两个字,立刻就想到了两句诗。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赵斗米只是觉的自己改进的火箭溜很不错,但是没想到在恩师心目中的地位那么高。 高到了足以扭转战局,甚至改变天下格局的地步。 朱舜看着露出了喜色的四弟子赵斗米,脸上的笑意也是很浓。 崇祯四年的立冬时节。 历史上的第一枚火箭,升空了。 朱舜为了激励赵斗米,也是希望他能一直发挥火器方面的才能,而不是把这种世界级的才能浪费在其他地方,引导道:“斗米,好好研究这种火箭。” “最多十年,火箭会让你成为百万家资的乡绅。” 百万家资! 赵斗米现在连一百两银子都不敢想,何况是一百万两白银,别说惊喜了,这个数目多到吓住了他。 赵斗米咽了咽口水,准备谦虚两句,突然想到恩师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乡绅,而不是商贾。 难道...... 赵斗米忍不住伸手去抓朱舜的手臂,还没伸出手,又是吓了一跳,暗骂自己昏了头,这可是对于恩师的大不敬。 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问道:“恩师,刚才说的是乡绅?” 朱舜笑了笑,看来贫苦出身的赵斗米没能抵御乡绅的诱惑,别说是他了,天下任何一个贫苦出身的人,都抵御不了乡绅的诱惑。 乡绅在家乡可是地位、权势、财富的象征,赵斗米要是能把赵家变成家乡的乡绅,估计都巴不得自己去世,下去给祖宗们汇报这个好消息。 不过火箭这种东西,暂时还需要保密,朱舜不会告诉西法党人,更不会给崇祯说了。 太子明年就要三岁了,再过三年就是教育太子,改变太子世界观的最佳时期,是时候筹划一个谋划,成为太子的老师了。 朱舜笑了笑,没有回答四弟子赵斗米的问题,凡事就怕琢磨,越是琢磨,赵斗米就会越发的认为新式火器是改变他命运的唯一办法。 朱舜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拍了拍四弟子赵斗米的肩膀,回到实验室继续研究第二代蒸汽机。 赵斗米看着恩师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寒时节,距离年关不到一个月了,朱舜给两位讲师和学子们放了假。 王徵家在山西,路程比较远,张焘租了一辆驴车,亲自送恩师回家了。 今年,王徵回老家实打实的衣锦还乡,每个月的月钱高达一百两银子,回去的时候买了一堆京城特产。 双塔寺李家冠帽、前门桥陈内官家首饰、大棚栏宋家靴,当然少不了绿蚁楼的剑南烧春,花了王徵三四十两银子。 因为宋家卖的廉价顺天大幅布,京城棉布的价格回归了正常价格,一匹布只要五分银子。 不过属于奢侈品的绸缎,价格还是偏高,一匹苏州产的苏绫卖到三四两银子。 王徵一咬牙一跺脚,买了一匹苏绫,找了一家手艺精湛的裁缝铺,做了一身绸缎盘领衣。 就在放假的第二天,王徵穿着那件人生中第一件绸缎盘领衣,坐着驴车衣锦还乡了。 从大年二十五开始,朱家的那件破烂宅子,又是多了很多给朱员外磕头的贫寒老百姓。 门口再次多了七八顶轿子,让破破烂烂的黄村多了一分贵气。 今年的祭祖饭,多了一个人,老家远在浙江的赵斗米,没有地方去的他,就被朱舜喊到家里来吃饭了。 经过一个月时间的相处,朱员外和朱柳氏对于这个懂事的小徒孙很喜欢,看着赵斗米整天忙前忙后的给员外朱忠仁倒酒,给朱柳氏烧锅。 这让急等着抱孙子的二老,减轻了对于孙子的思念,徒孙虽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是就情感上来说,其实和孙子没什么两样。 师公要是去世了,他们这些徒孙也是要披麻戴孝的。 酒过三巡,工厂主朱寿笑的极其畅快:“大哥,咱们家的老宅,明年就能翻修了。” “你可不知道,现在的朱氏纺纱厂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员外朱忠仁放下酒碗看了过去,乐呵呵问道:“能赚多少钱?” 等到二哥也看过来了,工厂主朱寿伸出了十根手指头:“一千两!整整一千两银子,这是咱做梦也不敢想的数目。” 百户朱忠义显然也被一千两这个数目惊住了,本来还想多说两句话,又是拿着酒碗不说话了。 员外朱忠义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一个月一千两,一年不就是一万多两,这也太吓人了。” 工厂主朱寿得意的嘿笑一声,然后开始商量怎么翻修老宅,听到大哥说要用琉璃大瓦,连忙摆手说没有那么多钱。 别看现在赚的多,用的更多,京师大学堂的月钱和粮食钱,每个月要拿走二百两银子,朱氏水泥厂现在开了两个圆窑,每个月拿走四百两银子。 还有各种研究经费和朱家的吃穿用度,每个月只能剩下一百多两银子,一年下来也就能剩下一千多两。 勉强可以建造一座青砖黑瓦的宅子,毕竟还要置办各种家具。 家里的长辈在那热火朝天的商量怎么重建老宅,朱舜也在回顾今年的一些成就。 正月十六那天,研制出了大明第一台蒸汽机。 四月初二,建立了第一家近代机械局。 芒种时节,焦勖发明了萃取法,成为了近代化工的开端。 小暑时节的压力水厂,还有在年末的时候来了一个重头戏,发射了历史上第一枚火箭。 还有就是京师大学堂正式招生了,学子达到了二十人,这可不是二十个普通人,而是二十名人才和天才。 崇祯四年虽然忙了一些,但是朱舜在今天过的格外充实,因为就在今年完成了很多的计划。 尤其是火箭的出现,给了朱舜一个想也想不到的意外之喜。 回顾到最后,朱舜想到了二弟朱四海,不知道他在松江府过的怎么样了,希望他能争气一些,早点学成造船技术。 毕竟,朱四海干的那件事,涉及到工业化的第二波红利。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造船作坊 松江府,上海县。 朱四海来到市舶司的造船作坊已经两年了,在这两年里一直是踏踏实实做事,谁也不清楚这么一个老实人的老爹,竟是是一位百户。 朱四海不会说些油嘴滑舌的奉承话,又是来自北方的北蛮子,在市舶司造船作坊的这两年很受排挤。 临近年关,朱四海准备买几个馒头,再买半斤猪下水,随便把这个年对付过去就行了。 虽然大哥和父亲每个月都给他寄来不少的银子,今年每个月更是给二十两,但是朱四海没有浪费钱的习惯,够吃就成,没必要奢侈的买上一堆鸡鸭鱼肉。 明天就要放工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市舶司造船作坊的几名匠头,又开始打趣朱四海了,甚至都有些羞辱的意思。 “这个姓朱的北蛮子,今年又要吃猪食了。” “猪食?你确定不是猪屎?” “难怪都快二十了,连个妻子都娶不上,谁愿意跟着这个穷鬼吃猪屎。” 松江府发达的手工纺织业,催生了繁华的海贸,这里的市舶司早就已经废除了,不过造船作坊却被一名东林党买了下来。 造船厂管事听到这里有说话的声音,走了过去,瞧见几名匠头又在拿朱四海找乐子,也就没说什么,笑眯眯的走到旁边。 整个造船作坊谁没欺负过这个来自北方的朱四海,管事平时没事的时候,也是经常以嘲笑朱四海为乐趣。 甚至有大骂朱四海的冲动,不过看着朱四海人高马大的身材,管事放弃了这个念头,万一朱四海反抗,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 管事本来还想嘲笑朱四海两句,也不知道那几名匠头说错了什么话,老实人朱四海抄起一根锤子,凶狠的砸在了一名匠头的脑袋上。 鲜血像泉水一样‘汩汩’往外冒,匠头躺在地上抽搐几下,进气多出气少的不动了。 管事和周围的几名匠头瞬间呆住了,趁着几名匠头呆住的功夫,朱四海‘砰砰砰’又是三锤子砸了过去,剩下那三名经常辱骂他的匠头,脑袋也被开了花。 管事看到这里,哪里还在呆在原地,凄厉的大喊一声赶紧跑了:“杀人了!朱四海杀人了!” 正在作坊里打造东西的匠人们,听见动静看了过去,几百名造船匠人全部傻在了原地。 四名匠头倒在了血泊中,平时不声不响的老实人朱四海,拎着一个锤子站在旁边。 也不说话,也不逃跑,就是闷不吭声的站在旁边。 没过多久,管事就带着一队家丁冲了过来,每个家丁手里都拿着一支鸟铳,端起来正对着朱四海,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管事身边有了依仗,再次恢复了那副狗仗人势嚣张表情,想到自己刚才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丢脸了,恶狠狠的说道:“打死他,谁能打死他,本管事就帮他在老爷面前美言几句。” 家丁们的地位可都是老爷决定的,听到管事的许若,有两名家丁心动了,掏出了火折子准备点燃火绳。 朱四海摸向了后腰,这里有两把大哥交给他的燧发手枪,默默的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后门堵着三四名家丁,看来今天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 知道自己要死了,朱四海对于自己刚才的行为,依旧是没感到后悔。 辱骂自己没事,骂了自己爹娘,就得死! “出了何事!” 就在朱四海准备拼命的时候,那个看朱四海不顺眼的侯老爷过来了,也是曾经的市舶司大使,现在已经投靠东林党了。 侯老爷在接到朱四海手里书信的时候,心里虽然不想和西法党人牵扯上关系,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他现在已经投靠东林党了。 但是架不住欠了对方一个人情,只能把朱四海留下,最让侯老爷心情不好的是,对方还用大使称呼自己,难道不知道市舶司已经废弃了吗。 管事听到侯老爷的问话,明白老爷心思的他,像只摇尾巴的狗赶紧过去表功了:“老爷,那个朱四海杀了人了,小的这就把他打死,省的他在这里烦心。” 围过来看热闹的几百名匠人,听到管事要把朱四海打死,不免露出了叹息,看来朱四海今天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朱四海摸向了腰间的燧发手枪。 “准备...啊!”管事趾高气扬的转过身子,准备让手下的家丁们开枪,话还没说完,就被人踹了一脚。 管事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一声给老夫打,身上挨了无数的拳头和脚踢。 管事拼命护住脑袋的同时,哀嚎道:“白老爷....饶命啊....小的没冒犯过白老爷啊。” 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是当着这么多匠人的面,侯老爷在上海县也是数一数二的乡绅。 不过面对白山子,这位突然拥有了一批新式纺织机械,一跃成为松江府前十乡绅的白老爷,侯老爷只能强忍着怒气,沉声道:“白老哥这是什么意思。” 白老爷懒的理睬这个在匠头眼里大到没边的侯老爷,走到了朱四海身边:“孩儿,没事,不就是几条人命。” 白老爷盯着即将要发怒的侯老爷,捋了捋白胡子淡然道:“一条人命一百两银子。” 侯老爷听到一百两银子,怒气瞬间就没了,不就是一些不值钱的贱命,哪里用得了一百两银子,二十两就够了。 想到自己转手就赚了三百二十两银子,侯老爷竟是露出笑容:“好说,老夫今天就卖你一个情面。” 这还不算完,白老爷指着躺在地上哀嚎的管事,轻描淡写的说道:“三百两,他的命老夫要了。” 管事听到白老爷要自己命,立刻惨叫起来:“老爷不要啊!小的可是老爷手下最忠心的管事啊——” 侯老爷没有理睬已经签了卖身契的管事,皱着没有问道:“前后加起来七百两银子了,这个穷小子是谁?怎么值得你耗费那么大的代价。” 白老爷淡淡的笑了笑:“不要多想,只是一个穷小子,至于为何救他,那是因为老宋特意给老夫写了一封信。” “说是他们朱家对他有大恩,朱小子要是出了一点差池,这辈子就不认老夫这个兄弟了。” 侯老爷听到一句老宋,更是愕然了,宋家老太爷可是出了名的倔老头,脾气上来了,知府的面子都不给。 这个朱四海家里的面子,未免太大了,从来没求过白老爷的宋老太爷,竟然亲自写信求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捆绑曹文诏 崇祯五年。 年关过后。 员外朱忠仁照例是坐在家里,等着人来磕头,先来的还是那些军士遗孀,是朱舜给了她们一份体面的活计,也让她们终于可以吃饱饭了。 大年初一的子时,遗孀们就带着儿女在朱家的门口等着,等着开门以后,进去给朱员外磕头。 今年是崇祯五年了,距离满清入关只有十二年了,时间越来越紧迫了,朱舜决定在今年开始正式贩卖珍妮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 人选也定好了,兴安伯、新宁伯、怀远侯三家。 朝野上下两股最大的势力,全部被朱舜得罪了,现在唯一不惧怕这两股势力的只有勋贵了。 惊蛰时节。 北平机械局的工匠们,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一共打造了三十台水力珍妮纺纱机,百户朱忠义第一次走进了机械局,拉着他去了一间茶馆。 京城的茶馆有很多,百户朱忠义拉着朱舜去的这一间,算不上多豪奢,勉强算是中档。 茶馆最多的就是说书先生这些百戏伎人,这间茶馆也不例外,有一位说书先生,旁边还有一位弹琵琶的中年汉子。 说书先生旁边弹琵琶的人,一般都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这间茶馆却是一个中年汉子,着实怪异的很。 百户朱忠义带着朱舜坐在一张空桌上,喝了几碗茶,向来沉默的他,竟是说了很多话,比一瓮剑南烧春还有用。 “这名汉子叫做曹文耀,是总兵曹文诏的弟弟,以前也是辽东边军的一员悍将,后来因为两条腿都受了重伤,只能从边疆退下来。” 总兵已经算是一方军头了,作为压在大明王朝身上的两座大山之一,轻轻松松就能让家人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曹文耀作为一方军头的嫡亲弟弟,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在茶馆给人当个卖艺的伎人,这要是传出去了,整个宗族都要蒙羞。 百户朱忠义也不知道是看出了朱舜的想法,还是刚好把话说到这里:“边军第一悍将曹文诏从来不喝兵血,到手的俸禄大部分拿去补贴战死的军士了。” “所以他们家过的很苦,家里的孩子还小,曹总兵的爹娘年纪比较大了,全家都指望着曹总兵仅剩的一点俸禄吃饭。” “曹文耀为了能让家里过的好一些,就主动出来当个伎人,补贴家用。” 如果不是二叔亲口说出来,朱舜真的不敢想先眼前的那位寒酸汉子,竟是一位总兵的嫡亲弟弟。 外面还下着大雪,寒酸汉子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单衣上还有不少补丁,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会是总兵的弟弟。 百户朱忠义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就在前几天,叔父听一位老兄弟说,你六弟朱铁犯下了滔天大罪,亲手宰了一墩子的军士。” “曹总兵为了保住你六弟的性命,宰了一名巡察御使,要不是袁督师拼死保下曹总兵,小六儿和曹总兵的命都没了。” “命是保住了,但是曹总兵也从一位总兵变成了一名普通的夜不收,一个月也就一两一钱五分银子,自己吃喝都不够,哪里还能补贴家里。” “曹家的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叔父也没别的想法,就是希望看在救了小六儿的面子上,帮他们家一把。” 就算是没有六弟朱铁这件事,早知道曹文诏家里这么的贫苦,朱舜也会想办法让他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曹文诏是大明为数不多的忠肝义胆之人,就因为他这份忠肝义胆,朱舜也会帮他一把。 朱舜招了招手,堂倌瞧见这位食客穿着绸缎,麻溜的跑了过来:“客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朱舜指着正在台上弹琵琶的瘸腿汉子,平静道:“去把那位先生请过来,就说朱舜请他喝一碗茶。” 堂倌顺着朱舜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是那个曹瘸子,困惑的看向了朱舜,心里奇怪又不敢询问,只能走过去把曹瘸子叫来。 堂倌走到台上,呼来喝去的说道:“曹瘸子有人请你喝茶,真他娘的好命,能让一位看起来就是员外的大人物看重。” 堂倌嘟嘟囔囔的说了很多,曹文耀不温不火的坐在木墩上,继续弹他的琵琶,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瞧见他这副样子,堂倌当场就来火了:“赶紧的,听说曹文诏都不是总兵了,还摆着一副军爷的架子?” “小心保不住饭碗,那个叫做朱舜的客官,穿着可是一身绸缎。” 曹文耀听到朱舜两个字,放下了手里的琵琶,问了一句:“可是救活百姓无数的朱大使?” 堂倌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一个下人哪里知道,你自己去问不就行了。” 想到兄长信里说的朱家老六朱铁那件事,曹文耀估计差不多就是朱大使了,手里的琵琶小心放在桌子上,撑着一副拐杖走了过去。 大庭广众之下,曹文耀撑着一副拐杖却没觉的有什么丢脸的,在一双双注视下,脸色如常的来到朱舜这桌,抱拳道:“请问是.........” 话还没说完,曹文耀就不说了,朱舜旁边的百户朱忠义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坐在长条板凳上,端起一碗热茶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说道:“多谢了。” 朱舜看着时不时打寒颤的曹文耀,说了一句稍等一会儿,就走出了茶馆。 巧了,刚刚走出去就碰见了牵着一只蒙古细犬,招摇过市的兴安伯公子。 朱舜本来打算去旁边的街道买一件棉袄,碰见自己这个好兄弟,反倒是省了。 不等朱舜说话,兴安伯公子牵着那只蒙古细犬,惊喜的走了过来:“朱哥,你怎么在这里。” 等到兴安伯公子踩着积雪走过来,站在黑瓦屋檐下的朱舜,笑着伸出了手掌:“把你身上的貂皮,脱下来一套给我。” 兴安伯公子喜欢在下雪天在外面瞎晃悠,美其名曰这叫做风花雪月,但他又很怕冷,每次出来闲逛总会穿上三层辽东貂皮。 换了旁人,除非是皇帝下旨,没人能够指使兴安伯公子脱下温暖的貂皮,听到朱舜发话了,二话没说,脱下来一套貂皮,顺带说了一句:“朱哥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个十套八套给朱哥。” 第一百七十五章 改变曹家 朱舜说了一句不用,转身走进了茶馆,心里好奇的兴安伯公子走进了这间茶馆,这间他经常来的茶馆。 今天碰见朱舜,不是因为巧了,而是他经常过来喝茶。 朱舜倘若是知道兴安伯公子经常来这里喝茶,估计心里也会奇怪,以他小伯爷的身份,去什刹海茶馆喝茶还差不多,再说了兴安伯公子也不爱喝茶。 再次走进茶馆,朱舜在周围一些茶客奇怪的目光下,把手里的貂裘披在了曹文耀身上。 回身瞧见兴安伯公子一点也不客气的坐在了八仙桌旁边,又从他的脑袋上把镶玉貂皮帽子摘了下来,戴在了曹文耀的脑袋上。 曹文耀突然感觉了一股暖意,冷的发颤的身子,竟是有了一丝热意,只是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多谢,就没有下文了。 兴安伯公子今天真是奇怪,第一次没站出来替朱舜伸张正义,破口大骂曹文耀是个白眼狼,说一句谢谢就完了。 兴安伯公子忽然神秘兮兮的凑到朱舜旁边,小声说着悄悄话:“朱哥,这个人越是不说话,越是表明他记住了朱哥的情义。” 朱舜推开了兴安伯公子,感觉有些好笑,周围全是人,说什么悄悄话,要想说悄悄话起码也要等没人了,私底下再说。 朱舜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小了很多,站起来说道:“曹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去你家里坐一坐。” 曹文耀站起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温不火的说道:“朱先生请吧。” 沿着积雪很厚的街道,一行人走了半柱香时间,来到了门前种着一棵柳树的破旧院子。 院子的用料基本上都是青砖黑瓦,只不过时间比较久了,青砖开始掉皮了,黑瓦也有很多的缺口,看起来很是斑驳。 走进院子,院子里放着一堆杂物,房间倒是有不少,同样是一片破败,哪里像是一位总兵住的地方,倒是挺符合曹文诏现在的小卒子身份。 走进了曹家院子,朱舜总算是体会到二叔说的贫苦是什么意思了,这个时候正好赶上了曹家一大家子吃饭。 一家十几口人吃的全是麦麸粥,曹家的几个孩子穿的都是破旧军袄,就这样还不够分,有几个年龄稍大一些的还穿着单薄衣服。 天气太冷,曹家老爷子没有坐在这里吃饭,躺在炕上吃着麦麸粥,因为家里太穷了烧不起一分银子一担的木柴,更烧不起一分银子一斤的煤炭。 只能躺在一堆干草上,端着一碗麦麸,笑呵呵的慢慢吸溜。 朱舜家里以前过的也是苦日子,但是比曹家的情况要好多了,他和老爹都是匠人,多少能够挣一些银子。 没想到堂堂一位总兵的家里,竟是这么的贫苦,朱舜看了都有些触目惊心。 几人坐在正堂仅有的家具,一张瘸腿八仙桌旁边,朱舜看向了曹文耀问道:“曹先生知道水力纺纱机吧。” 曹文耀像是知道朱舜的目的,点了点头说道:“一百台,借给我一百台,下个月还给朱先生两百台的银子。” 兴安伯公子猛的一拍桌子:“一万台!朱哥咱俩可是好兄弟,最少要给我一万台,曹先生那不值一提的一百台,就当我送他了。” 朱舜看向自己这个好兄弟,多了几分笑意,心里也有几分惊喜,从进入茶馆就觉的兴安伯公子和曹文耀的关系不一般,或者说早就认识。 在过来的路上,曹文耀随口提了一句,这位出手阔绰的少爷经常赏钱给他。 这么说来,就不是不一般了,而是兴安伯公子想必看中了曹文耀的才能,想要招揽他。 一万台不是关键,关键是后面的一百台。 别说是兴安伯公子,就算是朱舜只是凭借短短的接触,都忍不住招揽曹文耀给自己当个幕僚。 君子不夺人所好,虽然朱舜不是君子,但他也不会抢走自家兄弟早就看上的人,再者说了,谁又能保证曹文耀一定能看的上朱舜。 朱舜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件事不着急,再等等。” 小半天过后,朱舜安排的那两名兴安伯府的恶仆,一起回来了,一人推着一个独轮车,独轮车上是一堆腊肉。 不用过多的处理,蒸米饭的时候,放在米饭上面,就是一样极其美味的佳肴。 另一人赶着一辆驴车,驴车上放着四个麻皮口袋,里面全是兴安伯府自己吃的无锡大米,只需要蒸熟,对于曹家来说就是难以想象的美味。 兴安伯公子感激的看向了朱哥,暗骂自己怎么把这样的小细节,却又极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朱舜笑着挑了挑眉毛,像是在说咱们是好兄弟,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曹文耀,你给老子滚出来!” 朱舜和兴安伯公子正在听曹文耀说些辽东的趣闻,时不时的哈哈大笑,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声呼喝,像是有人在找茬。 兴安伯公子脸色很是激动,差点拍着大腿说好人,以曹文诏的脾气肯定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失势了,应该有人过来整治曹家出口恶气才对。 牵着那只蒙古细犬在附近遛了好长时间了,终于等来了。 兴安伯公子趾高气扬的走出去,大手一挥,恶仆们像一群恶狼一样扑了出去。 冲出破烂院子,迟迟没有听见打人和求饶的声音,朱舜和兴安伯公子感觉情况不对,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位满身贵气的年轻人,旁边还站着十几名同样不是善茬的汉子,全部别着腰刀,大模大样的站在门外的积雪里,一点也不把恶仆们放在眼里。 朱舜看着这个情况,不用说也知道,这些人应该是边军出身,当然不会惧怕京城里的恶仆。 曹文耀拄着拐杖走出来,不温不火的说道:“祖泽润你来这里作甚,这里可没有建奴的美酒招待你。” 听到这话,朱舜平静的脸容,冷了一些,祖大寿的长子,后来不仅投降了满清,还帮助满清残杀汉人。 祖泽润没有说话,像是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没过多久,果然冲过来一群汉子,全部穿着单薄的粗布补丁衣服,看来是曹文耀的自己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工业革命的改变 祖泽润等人穿的却是绸缎棉袄,还用金线绣着大团,一看就是苏绣手艺。 这些人站到曹文耀身边,拎着一口腰刀瞪着对面的祖泽润,破口大骂。 “姓祖的,你他娘的是不是皮又痒痒了。” “还敢来?上次打的你算轻的,这次看老子不打死你。” “祖龟孙,你是以为曹总兵失势了,就没人帮文耀兄长了是吧。” 祖泽润等的就是这些人过来,无视唾沫星子飞溅的辱骂,向前走了两步。 一个人走到破旧的街道中间,站在积雪里,指着身后的一人说道:“他的父亲是徐勇,不过是一个把总。” “在京城有一处两进的宅子,穿着苏州织造的丝绸,吃着无锡的白米,就连扬州二等瘦马家里都有一位。” 扬州瘦马分为三等,一等教她弹琴、吹箫、吟诗、写字,另外还有保奶专门教习梳妆打扮和行立坐卧,以及按照《如意君传》这本春宫图,学习枕上风情。 二等,不教她弹唱书画这些文雅事,多让她认识一些字,只学两套琵琶和弦子,教她算计账目,管理家事,做生意。 三等,不教她识丝竹了,只让她学些女红的挑绒洒线,大裁小减,也能挣出钱来,另外还要学会上灶烹调的功夫,油炸蒸酥,做炉食,摆弄果品,各有手艺。 正如祖泽润所预料,这群穿着粗布补丁衣服的粗鄙汉子,听到扬州瘦马,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祖泽润指着身后另外一人说道:“他的父亲是郝效忠,只是一个掌管五百军士的千总。” “在京城有一处三进的宅子,家中的仆役多达三百人,一等扬州瘦马一位,二等扬州瘦马三位。” 祖泽润说完自己这边的将种子弟,指着对面的人说道:“黄靖边,你父亲是一位掌管三千兵马的游击吧。” “地位比千总都要高太多,更不要说一个掌管百人的小小把总了。” “可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日子,如此寒冷的天气,连一件御寒的棉袄都没有,就算你可以忍受这样的苦日子。” “你难道就不为令堂,还有妻儿想想,哦,对了,你没有妻儿。” “因为你家给不起嫁妆,最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了吧。” 曹文耀身后的汉子们,刚来的时候气势如虹,祖泽润也没说任何威逼利诱的话,只是说了一些事实,顿时就让这些汉子们耷怂着肩膀,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往往就是事实最伤人。 祖泽润略微停顿了片刻,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向前再次踏了一步:“只要你们跟了我,保证你们以后穿得暖吃得饱,想娶几房妻妾就娶几房。” 曹文耀静静的看着祖泽润说出最终的目的,哪里是让这些将种子弟跟着他,而是让将种子弟的父亲们跟着祖大寿。 阻拦?哪有什么资格阻拦,祖泽润说的很对,在当今这个世道,不跟着祖大寿这些军头同流合污,哪里来的好日子。 谁不想过上好日子,谁不想顿顿吃细面馒头大米饭,而不是因为一碗麦麸粥都要发愁。 曹文耀心里不甘,真的不甘心大明仅剩的一点忠肝义胆好苗子,成为那些军头的附庸。 一旦军队彻底腐朽,用不了十年,辽东边军就会从骁勇善战变成畏战怯战,只要建奴给些好处,就会全面倒戈建奴。 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这样贫苦的日子,谁也撑不了多久,就算他们现在不同流合污,以后也会因为种种原因,成为军头的附庸。 曹文耀知道身后的将种子弟们,已经动心了,倒不是他们自己想要享受,就像祖泽清所说的那样,只是想让家里的母亲和妻儿过的好一些。 只是因为心里仅存的那点热血,陷入了挣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曹文耀撑着拐杖,努力让自己的身子站直一些。 接下来的一番话应该是他和兄弟们,说的最后一番交心话了。 当然要让自己体面一些。 朱舜突然按住了曹文耀的肩膀,看出他是想要劝自己的兄弟们投靠祖泽润,这样也就能早些过上好日子:“祖泽润你可知道我是谁。” 话音落下,祖泽清身后传出来一道声音,听起来很熟悉:“老子管你是谁,当今天下除了祖总爷,谁也不能让我们这些为朝廷流干了鲜血的军人过上好日子。” “就算是皇帝都不能,别说过上好日子了,我们拼死拼活和女真人厮杀,还一直拖欠粮饷。” “朝廷不给,我们就自己争取应得的东西。” 朱舜瞧了一眼,那人还真是认识,正是前段时间被兴安伯公子殴打过的刘武元。 朱舜没有理睬他,不过还得感谢他的捧哏,环顾四周,看到曹文耀也是同意他这句话,平静道:“刘武元说的没错,皇帝也不能改变你们的生活。” “但是我能。” “你能?”刘武元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哈哈,你要是能,老子就能食屎。” “哈哈——” “哈哈——” 朱舜的这句话立刻引来了对方的哄堂大笑,就连领头的祖泽润都是露出了笑意,也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不过还没等他们笑完,就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个名字。 “我叫朱舜。” 听到这个名字,刘武元等人全部没了笑意,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那个相貌堂堂的高大年轻人。 现在谁不知道朱舜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水力纺纱机、飞梭织布机、大明蒸汽机。 只要得到他的首肯,得到这其中任何一样新式机械,就相当于拥有了一座宝源局。 而且这些钱全部都是凭自己本事赚来的,不是贪污受贿得到的脏银。 使用自己凭本事挣来的钱,不仅睡觉睡的安稳,还有极大的成就感。 不像他们使用脏银,花的倒是大手大脚,那是因为担心哪一天被抄家了,没命花银子。 就连睡觉都睡不安危,时刻担惊受怕的。 朱舜说完这句话,大手一挥,大笑道:“走,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分配新式机械。” “哈哈,走喽!” “哈哈,祖龟孙要不要一起过来。” “哈哈,刘武元别忘了食屎喽。” 工业革命是为了改变这个社会,而这个改变,就从大明仅存的一点热血开始。 第一百七十七章 纺织协会 一群穿着破烂衣服的将种子弟走进曹家,先去给曹老太爷打了招呼,然后走进正堂,堆满了屋子内。 朱舜递给兴安伯公子一个眼神,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哈哈笑道:“谈事先不着急,咱们先吃饭。” 将种子弟们在进入破烂院子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白米饭混合着腊肉的香味,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叫了。 听到兴安伯公子的这句话,纷纷抱拳。 兴安伯公子第一次被这么多的将种子弟敬重,满面红光的走了出去,大声的吆喝起来:“赶紧的去附近借些大锅来,把大米和腊肉全部做了。” 将种子弟们听到说要借大锅,又走了出去。 “不用借,俺家就有大锅。” “俺家也有,马上去拿。” “俺也有,俺也有。” 兴安伯公子看到这些军伍出身的汉子们,如此的热情,脸上的红光更红了,大手一挥:“各位把家人也请来,好东西没有,大米和腊肉管够。” “得嘞!多谢少爷了。” “嘿嘿,那感情好,俺老娘好久没吃肉了。” “少爷以后就是俺兄弟了,谁要是欺负你,招呼一声。” 汉子们热情高涨走出去的时候,正好门口那群锦衣华服的人还没走,就很欠揍的说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吃啊。 锦衣华服的将种子弟们,一副吃了屎的难看表情。 两炷香过后,院子里围着一堆老人妇女孩子,蹲在雪地里,吃着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咬着流油的腊肉。 没过多久,外面停了三辆马车,一名恶仆领着宋老太爷、吕员外、周员外走进了这处破败的院子。 刚刚走进来,就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勾的三人肚子都有些饿了。 从人堆让开的一条道路走进去,朱舜几人早就在正堂里等着他们三人。 朱舜招呼三人坐下,看着勋贵出身的兴安伯公子,军方出身的曹文耀,乡绅出身的宋老太爷,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宣布了一件早就谋划好的事情。 “我准备建立纺织协会。” 朱舜知道这些人不明白纺织协会是什么,更不清楚纺织协会建立的重大意义,只能用他们尽量能听懂的话解释道:“凡是进入纺织协会的人。” “都有权利享受纺织协会的各种技术专利,嗯,也就是水力纺纱机、飞梭织布机这些东西。” “如果遭遇不幸,导致破落,比如说货物遭到洗劫,或者商船沉到海里,协会的其他成员有义务帮助他东山再起。” “毕竟人脉关系还在,缺的只是银子。” “另外还要服从协会的各项决议,例如纺妇的最低月钱,只要纺织协会出台了最低月钱,高了随意,但是不能低于这个月钱。” 朱舜解释的差不多了,拿出了早就写好章程的白纸,交给了面前的几位。 曹文耀很快就看完了上面的内容,深深的看了一眼朱舜,上面的内容不多,每一条也都很简单。 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惊世骇俗了。 朱舜这是凭借一个协会把各方势力整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势力,等到这个势力成长到足够庞大的地步。 一个在野的协会,甚至能够影响庙堂的决策。 曹文耀第一看完了章程,也是第一个提出了请求:“按照朱先生的意思,纺织协会一共分为会长、副会长、各省常务理事、州县理事、会员,五个品秩。” 说完这句话,吕员外和周员外两人当即集中了精神,朱舜当会长是毫无疑问的,剩下还有四个副会长。 除了朱舜这个会长以外,权利最大的就是这四个副会长了,大致相当于皇帝下面的内阁宰辅。 今天这些人里最多产生两个副会长,宋老太爷肯定会有一个,剩下的一个副会长就是吕员外和周员外关注的重点。 两人也知道曹文耀的身份了,他可是曹总兵的弟弟,只要他开口,朱舜肯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不过曹文耀提出的请求,却让吕员外和周员外松了一口气:“我要河间府的理事。” 朱舜原来也以为曹文耀会索要一个副会长,没想到要的竟然只是一个河间府理事,也正是因为这一个河间府理事,朱舜对于曹文耀的评价再上了一个台阶。 曹文耀只要了一个河间府理事,吕员外和周员外两人也不敢厚着脸皮,要来更高的职务,吕员外要了一个保定府理事,周员外要了一个真定府理事。 宋老太爷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副会长,日常管理的琐事事务也由他来处理,需要决定大事的时候,再由朱舜来决策。 兴安伯公子只对曹文耀感兴趣,对于纺织协会兴趣缺缺,随便要了一个会员。 崇祯五年,惊蛰这一天。 大明第一家协会。 未来左右朝堂的纺织协会,正式成立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朱舜等人就着一碗白米饭和腊肉,推敲了一些细节,最终定下了第一个目标。 把控顺天府的纺织业,降低棉布的价格,让顺天府的大明子民人人有衣穿。 曹文耀看向旁边的曹家下一代,孩子们捧着白米饭,狼吞虎咽,也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让曹家尽快过上好日子。 朱舜则是想着尽快打造出来大批的新式纺织机械,交付给了吕家周家,还有曹家。 兴安伯公子的胃口太大,不是一万台就是五千台,最后再给他。 朱舜回到北平机械局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陈衢开始扩张机械局的人手,精挑细选过后,最终扩张到了一百人。 纺织协会的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尤其是和朱舜扯上关系以后,都被东林党划分为同党。 别人冒着家破人亡的危险跟在朱舜身边,对于纺织协会的人就不能再藏着掖着了,全部交付百锭珍妮纺织机。 朱舜也有趁着这个机会,由轻工业转向重工业的意思。 只有掌握了打造各种新式机械的尖端工业,以后不管是谁发明了任何东西,都需要通过朱舜的重工业工厂实现盈利。 也必须与朱舜合作,牢牢把控了尖端工业,就相当于勒住了所有工业体系的脖子。 没有朱舜打造的新式机械,什么也生产不了,再加上京师大学堂源源不断的提供新发明,布局就彻底完成了。 一个月后。 北平机械总局交付给了曹家一百台水力纺纱机,在兴安伯公子的鼎力支持下,曹氏纺纱厂在朱氏纺纱厂旁边建成了。 其他将种子弟也都在永定河旁边,挑选好了厂房,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 曹文诏一家,正式从官僚乡绅慢慢向实业家发展,朱舜培植实业家的谋划,开始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这个时代。 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二代蒸汽机 谷雨时节,天空飘着细雨,田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庄稼人,忙着播种。 京师大学堂的实验院,也是一片繁忙。 进入实验院,一条长长的主游廊,延伸而去。 主游廊两侧是一间间独立小院,由一条很短的游廊连接主游廊,以供走路。 实验院建造的就是这么简单,没有芭蕉青竹,也没有假山池塘,只有游廊和独立小院。 朱舜专属的独立小院在主游廊的尽头,是实验院最大的一间独立小院。 主游廊尽头是一个拱门,走进拱门,便是山长专用实验小院,门楣上标注着一个0。 0号小院的四周是青砖黑瓦的圆形围墙,地上铺着一层青砖,小院的中间放着一台蒸汽机。 朱舜就站在蒸汽机旁边,思索着怎么提高第一代蒸汽机的热效率,尽快把第二代蒸汽机研制出来,实现工业化生产。 思考了这么长时间,朱舜已经找到了关键点。 汽缸在保持热度的同时,还能让里面的蒸汽得到充分的冷却。 这时,实验小院外面的游廊上传来了脚步声,听这声音,应该是总讲师王徵来了。 没事喜欢到处批判的王徵,刚从旁边的2号实验小院走过出,把宋士意骂的狗血喷血。 志得意满的他,好长时间没有骂朱舜了,上一次还是因为曲轴连杆系统大骂朱舜,今天过来找找感觉。 还没走进实验小院,就听见蒸汽机运动的轰鸣声,还有一股股浓烟直冲天空。 王徵过去瞧了两眼,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嘴损的毛病又来了:“这都分离多长时间,老夫都从西安府回来了,你小子还是别搞研究了。” “就你这样的还研究,还不如回家种地.........” 还没损完,朱舜一把拉住了王徵:“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王徵想把袖子从他手里拽出来,担心损坏了绸缎盘领衣,只能任由他那黑不溜秋的手抓着,没好气的说道:“我们还不如回家种地。” 朱舜皱着眉头说道:“不是这一句,前一句。” 王徵见他没完没了了,更是来火了,这套绸缎盘领衣可是花了不少银子:“这都分离.........” 还没说完,两人突然对视了一眼,赶紧又把脑袋转向了‘咔嚓’‘咔嚓’运转的蒸汽机。 异口同声的大喊道:“对啊,只要把蒸汽机的冷凝步骤分开,也就是专门设计一个冷凝装置,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两人同时念叨完这句话,一起跑向了0号独立小院的正堂,这是一间扔满各种设计草纸的书房。 两人同时拿起一只精细炭笔,在很大的草纸上写写划划,设计着分离式冷凝器。 两人停下来只有一种情况,吵架。 大骂对方设计草纸上不合理的地方,其他时间就算是吃饭也要拿着设计草纸,睡觉做梦都在设计分离式冷凝器。 半个月过后。 一张完善的分离式冷凝器设计图纸,呈现在了朱舜王徵面前,赶紧送到了河对岸的北平机械局,让几名高级钳工加班加点的打造出来。 三天后,陈衢亲自把改造好的蒸汽机送过来了,为了防止有问题,或者需要改进,带了一套工具过来,暂时不走了。 分离式冷凝器,主要是由两个圆筒组成,一个是用来冷却蒸汽,另一个是气泵。 冷却铁筒和气泵铁筒,分别装在蒸汽机的两侧。 朱舜从旁边铲了一堆煤炭放进火窑里面,随着蛋形容器的加热,蒸汽从进汽阀进入活塞汽缸。 进汽阀这根铁管子的外壁,经过改造以后,还有一根铁管子连接着旁边的冷凝器,顶端有一个单向阀。 没过多久,朱舜等人就看见顶端的单向阀喷出了蒸汽,这就表明汽缸里面已经充满了蒸汽。 朱舜在王徵骂骂咧咧的你小子快些的声音里,快步走过去,关闭了蛋形容器的进汽阀。 按照朱舜和王徵两人的设计,气泵铁筒里面的活塞会升起,抽走冷凝铁筒里面的空气,造成真空。 真空状态的冷凝铁筒,气压降低,根据高气压流向低气压的负压原理,蒸汽会从活塞汽缸进入冷凝铁筒,进行冷却。 第一代蒸汽机是通过往活塞汽缸表面浇水,冷却蒸汽。 里面的蒸汽冷凝成水了,活塞汽缸的温度也降低,需要重新烧热活塞汽缸,保证蒸汽进入里面是蒸汽,而不是立刻冷凝成水。 这样一来就浪费了大量的热能,降低了蒸汽机的效率。 朱舜和王徵一起设计的分离冷凝装置,蒸汽在冷凝铁筒里面冷凝,活塞汽缸还是热的,就不会浪费热能,提高蒸汽机的效率。 随着蒸汽的不断循环往复工作,蒸汽机越转越快。 五转。 十转。 十五转。 十六转! 很快就超过了第一代蒸汽机的极限,每分钟十六转。 朱舜看着旁边的西洋自鸣钟,继续数着蒸汽机的转速。 二十转。 二十五转。 三十转。 随着蒸汽机的转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急促,造成的声音也就越大,听见动静的宋士慧、宋士意、焦勖、赵斗米四人,全部跑了过来。 就连宋士慧也放下了烟袋,蹲在墙角,屏住呼吸的看着转速加快的蒸汽机。 随着蒸汽机的加快,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得到消息的张焘和天才学子们陆陆续续的跑了过来。 四十转。 四十五转。 四十八转! 一分钟达到了四十八转! “成功了!” “成功了!” “成功了!” 四名弟子和天才学子们欢呼起来,欢呼这激动人心的一刻,很多天才学子甚至用弹冠的方式庆祝。 这可是只有升官了,才会做的庆祝方式。 朱舜和王徵对视一眼,也是哈哈大笑起来,本来还准备多试验几次,没想到第一次就成功了。 二弟子宋士意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恩师,兴高采烈的说道:“恩师,杀猪?” 朱舜点了点头,笑道:“杀猪。” 杀猪是为了吃杀猪菜,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吃这道菜表示庆贺,今天更是为了庆贺。 庆贺一件新时代的到来。 崇祯五年,谷雨时节。 第二代蒸汽机,研制成功。 蒸汽时代从今天开始。 到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蒸汽时代 晚上,京师大学堂的食舍灯火通明,长条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杀猪菜,还有一坛坛米酒和黄酒。 徐光启、宋应星、孙元化这些大明科学界的大佬们,全部到场。 西法党人们也都放下了手里的研究,心情激荡了来到京师大学堂,观看传说中的第二代蒸汽机。 预示着工业时代到来的第二代蒸汽机。 酒宴结束,徐光启宋应星孙元化等人再次来到了0号独立小院,注视静静放在那里的第二代蒸汽机。 徐光启的年岁越来越大了,今年已经七十岁的高龄,身子骨渐渐不行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过去,竟是老泪纵横。 老泪纵横的徐光启,抚摸着第二代蒸汽机流线型的表面,喃喃道:“我大明。” “中兴有望了,中兴有望了。” “老夫能够亲眼看到这个工业时代的到来,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头上渐渐长出白发的孙元化,抹了一把眼睛,走过去扶住恩师说道:“恩师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恩师起码能活到工业化的彻底完成。” “朱小子不是说了吗,接下来要大炼钢铁和精炼煤炭,钢铁和煤炭是工业化的基础。” “朱小子还等着你老人家发明炼铁的新式机械,还有精炼煤炭的新式机械。” 王徵从后面猛的拍了一下徐光启的肩膀,看的朱舜眼皮子直跳,真怕他把这位大明科学家的第一大佬给拍死了。 王徵似乎也感到自己这么做不好,尴尬的笑了笑,赶紧轻轻的拍了两下徐光启:“老徐你小子又说什么死不死的,咋的,做了工部尚书,就觉的自己是能掐会算的半仙了。” 提到工部尚书,徐光启激荡的心情低落了不少,本来以为坐上工部尚书的位子,可以扭转工部的腐朽。 当他坐上去以后才明白,朝廷的腐朽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改变的。 不过,今日得见了蒸汽机,徐光启知道自己不会成为陆放翁了。 到死都没见到大宋,光复河山,留下一句家祭无忘告乃翁,带着一生最大的遗憾,埋进了黄土。 有了这种第二代蒸汽机,徐光启心里没有任何的遗憾了,相信在不久的未来,大明将会出现到处都是蒸汽工厂的盛大场面。 蒸汽工厂,水泥路,瓦斯路灯。 一件件,一样样,蒸汽时代的东西都会一一实现。 徐光启想着朱舜描述的蒸汽时代的场景,从来没把死当回事的徐光启,突然不想死了。 他真的想看一眼,大明的蒸汽时代。 只要一眼,就够。 定了定心神,徐光启回身瞪了一眼王徵,情绪低落道:“你个老小子走运了,比老夫小十岁,估计是能见到大明第一次工业革命完成的那一天。” 王徵嘿嘿一笑,不说话了,心里极其的畅快。 这辈子什么都比不过徐光启,当官,对方已经是位极人臣,摘下了天底下最煊赫的六顶官帽子之一。 论名声,对方是大明西法界第一人,自己只是大明西法机械界的第一人,多两个字,意义就不一样了。 论传业授道,对方的弟子已经是一部郎中了,隐隐有成为侍郎的可能,自己的弟子干了一辈子只是个大使,要是没有朱舜连个主事都混不上。 王徵输了一辈子,也遗憾了一辈子,心想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赢了徐光启了。 不过,从今天开始,正像徐光启所说的那样。 王徵赢了。 就凭可以亲眼见证大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始,直到蒸汽时代的彻底完成。 就凭这一点,足够王徵赢了所有的一切。 什么天底下最煊赫的六顶官帽子,什么大明西法界第一人,什么好徒弟。 在见证大明蒸汽时代的面前,都不值得一提了,自己这辈子也没遗憾了。 徐光启也没有了任何遗憾,所有方面都胜过王徵的他,已然看淡了输赢,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眼看见大明的中兴。 有了这台第二代蒸汽机,唯一的遗憾也就弥补了。 辽东,沈阳。 女真火器局经过汤若望的大力建设,皇太极撒了大把的银子,人才济济,招揽了很多西洋科学家。 罗雅谷、龙华民、郭居静全都是西洋科学界鼎鼎大名的人物,只不过这帮子科学界的大人物,整天不干正事,就是想着传教。 没有一人坐在女真火器局里面,踏踏实实的搞研究,整天拿着一个银十字,到处瞎晃悠,忽悠女真人信奉天主。 却迟迟没有进展,为了让女真人信奉天主教,汤若望和罗雅谷等欧罗巴人策划了好久,决定用一场神迹为天主争取更多的信徒。 这个神迹就是压力水井,为了研究出这个东西,汤若望等人费了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研究出来了,当然要拿来为天主争取信徒。 沈阳城的郊外,汤若望以只要过来就发半斤圆麦的代价,招来了很多辽东百姓,基本上都是生活极苦的汉人百姓。 听说有人发粮食,瞬间就炸了锅了,短短几天的功夫就聚集了数万老百姓,拖家带口的一家老小全部过来领粮食。 汤若望也没想到回来这么多远东人,准备的粮食根本不够,来来回回搬了三趟,从女真贵族那里骗来的粮食全部搬完了,勉强才够。 不过看着漫山遍野的老百姓,汤若望满意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念诵了一句感谢主的保佑。 时间也差不多了,汤若望念诵了一句感谢主,在罗雅谷龙华民等欧罗巴人激动的目光里,走到压力水井旁边:“远东的神民们。” “昨天梦到主的恩赐,说是这个铁管子里会自动出水。” “神民们,来,跟我一起祈祷,感谢主的恩赐。” 汤若望等了好一会儿,就是不见一个人祈祷,只是瞪大眼珠子看着他,像是在看耍猴一样。 也有声音,却是小孩子吸溜鼻涕。 汤若望为了掩饰尴尬,只能用力去压手柄,可是压了半天,就是没能压出来一滴水。 汤若望只想着表演神迹,忘记了一件事,这里是辽东,气候寒冷,铁管子就算是有水也冻上了。 汤若望当场涨红了脸,拼命压手柄,但是无论他怎么压都没有水出来。 更加尴尬了。 这时有人说话了,汤若望罗雅谷等欧罗巴人还以为是有人要祈祷了,赶紧看了过去。 一名强壮的辽东妇女专门压低了声音说话,但是以她的大嗓门,就算是压低了也比一般人汉子的大喊还响亮。 “他爹,这个罗刹人不会是个傻子吧,难道不知道管子在冬天会上冻啊。” 旁边的干瘦汉子,正在喜滋滋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半斤圆麦,听到妻子的问话,不耐烦的说道:“管他作甚,圆麦到手了吗?” 干瘦汉子瞧着强壮妻子瞪圆了眼睛,知道自己口气不好,惹怒妻子了,讪笑道:“那咱们回去?” 强壮妻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拖着一个孩子,吼道:“四儿,六儿,九儿,赶紧回家。” 这句话说完,人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数万老百姓如潮水般退走了。 留下空荡荡的泥土地。 第一百八十章 推广土豆 汤若望等人挖空心思想要传播天主教,尤其是想让八旗子弟接受洗礼,因为这些人数少的八旗子弟就是欧罗巴的贵族。 人数众多的汉人,只是贵族统治下的农奴,地位和奴隶没什么两样。 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也就洗礼了一名旗主,就连豪格所在的镶黄旗八旗子弟都没洗礼几个。 汤若望等人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成功,谁曾想因为一句话,皇太极同意他们对于镶黄旗两成的八旗子弟,进行洗礼。 话里涉及了一样东西,欧罗巴早就普遍种植的土豆,一种亩产二十石的作物。 适合在高寒地区生长。 皇太极许下了重诺,只要汤若望在辽东种出了土豆,就让两成镶黄旗八旗子弟接受洗礼。 京师大学堂,0号实验小院。 酒宴结束的当天晚上,西法党人都回去了,徐光启让其中一人明天上朝的时候,帮忙告假,住在了0号小院的厢房内。 孙元化为了伺候恩师,也没有离开这里,毕竟恩师的年纪大了,身边没有个亲人侍奉,他哪能放心。 第二天早上,徐光启找上了又在研究蒸汽机的朱舜,抚须笑道:“蒸汽机可以推广使用了。” 朱舜头也没回的点了点头:“是可以推广使用了,我已经让北平机械局着手打造第二代蒸汽机了。” “接下来就是完善第二代蒸汽机,研究出带动蒸汽火车和蒸汽机船的第三代高压蒸汽机。” “你老人家可不知道,第三代高压蒸汽机的转速,正常都能达到三百转以上。” 徐光启褐斑老脸的笑容,当场就僵住了:“三百转?” 朱舜郑重点头:“一分钟三百转以上。” 徐光启对于蒸汽时代越发的向往了,真想坐一坐朱小子所说的蒸汽火车,不过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朱小子,老夫之所以没走,是想找你借样东西。” 朱舜手里拿着一支精细炭笔,又开始写写划划,随口说道:“徐尚书看上什么东西了,尽管拿走。” 徐光启抚着白胡子,笑了一声说道:“你的名望。” 名望?我连个乡绅都不是哪里来的名望。 徐光启似是看穿了朱舜的想法,慈祥笑道:“你在大明百姓心里的名望。” “你小子可不要妄自菲薄了,因为求来粮食赈济灾民,还有去年治理旱灾这两件事,你在北直隶老百姓心里,名望比地方乡绅还要大。” 每一任知县知府,甚至是一方封疆大吏巡抚,到了地方上做官,首先要拜会的就是当地有名望的乡绅。 最大的原因就是乡绅在老百姓心里的地位极高,往往一句话,都比知县知府十句话有用。 朱舜很清楚乡绅在大明百姓心里的地位,看来徐光启所图不小,放下了手里的精细炭笔:“徐尚书请讲。” 徐光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朱舜手上:“朱小子你应该知道大明经常饿死老百姓,就是因为粮食的产量很低。” “就拿冬麦来说,上田一亩地不过出产三四石粮食,中田和下田的出产就更低了,下田一亩地才出产一石粮食。” 说到这里,徐光启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激动:“这种东西叫做土豆,是从西洋传来的东西,煮熟以后是可以吃的。” “你可知道这种土豆的出产有多高?” 朱舜的表情有些古怪,很想说我知道,但是为了配合徐光启,摇头说了一句:“不清楚。” 徐光启忽然按住了朱舜的肩膀,似乎是担心朱舜因为接下来的一句话,过度的激动,倒在了地上:“二十石!还是下田。” 朱舜很配合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心里却在想,二十石也就是两千斤,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要知道在后世,培育出来的良种土豆,一亩地能够产上万斤,也就是一百石土豆。 徐光启瞧见朱舜不说话了,还以为朱舜被震慑住了,继续说道:“所以说只要推广了这种土豆,就能保证天下的老百姓不再饿肚子。” “不过,一句推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多了。” “老夫这些年也做过很多尝试,就是推广不了这种亩产二十石的土豆。” “一来,老百姓被贪官污吏欺骗惨了,已经不相信官员了,在老百姓心里亩产这么高,肯定是假的,肯定又是官员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二来,老百姓不会种植土豆,种植种了一辈子的五谷,产量虽然低了些,但是起码能够保证有收成。” “这种不会种植的土豆,万一没能种植成功,就不会有粮食,那么全家就都要饿死。” “所以就要借助你的名望。” 朱舜没有说同意,或者不同意,叫来了一个人。 大弟子宋士慧。 朱舜拿出土豆交给宋士慧,问道:“会不会种土豆?” 宋士慧放下手里的烟袋杆子,点了点头。 朱舜没想到一直研究棉花的大弟子,竟会种植土豆,看来自己对于这个大弟子的关注还是少了:“先去育种。” 黑瘦的宋士慧接过来土豆,转身走了出去。 相比较嘴甜,人人都喜欢的宋士意,徐光启更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宋士慧,转过脸来继续说道:“粮食种植说起来简单,其实很难。” “育种、播种、耕作、浇水等等,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错,都有可能减少产量,甚至种不出粮食。” “有了这小子的帮忙,老夫也就放心了,过几日就去找皇上,在整个顺天府推广土豆。” 听到这句话,一直站在旁边的孙元化,终于是忍不住了:“恩师可要想好了,真要是捅到皇上那里,东林党又不知道搞出什么幺蛾子。” “顺天府的乡绅可都很听东林党的话,万一失败了,恩师就要落下一个荼毒乡里祸害百姓的骂名。” “这么多年的清誉,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徐光启畅然一笑,坦荡而又淡然的说道:“圣人有三不朽。” “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 “老夫啊,也不想成为圣人,也不想着立德立功立言,这些对于老夫老说太过无趣了些。” “老夫这辈子只有一个愿望,一个很简单的愿望。” “让天下的老百姓,人人都能吃饱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工业魔改:辅粮变主粮 徐光启这番话很平淡,但是带给朱舜和孙元化的震动,却是非常巨大。 为国为民,心怀天下。 八个字说起来简单,真正能够做到又有几人,愿意为了这八个字努力去做的人都少,更不要说做到了。 说完这番话,徐光启拄着拐棍离开了这里,身边跟着小心伺候在左右的孙元化。 朱舜继续研究第二代蒸汽机,研究滑阀配汽机构,只要能把这个装置研究出来,不仅可以把耗煤量减少四分之三,还能把蒸汽机的效率提高到惊人的九十六转。 进一步完善第二代蒸汽机,距离高压蒸汽机也就更近了。 中午吃饭,送饭的人以前都是厨妇,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宋士慧亲自把木盘端了过来。 朱舜带着黑瘦的宋士慧坐在书房的走廊台阶上,扒拉里面的饭菜,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大弟子:“士慧,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宋士慧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菜,拿起放在腰间的烟袋杆子,点燃了一锅烟草:“恩师,徐尚书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这里面涉及一个问题。” “就算推广了土豆,也会让徐尚书的想法,付诸东流。” 大弟子宋士慧向来都是沉默寡言,今天这么的健谈,看来这些年对于农学,真的有很深研究。 不只是棉花。 朱舜也放下了吃了一半的饭菜,表现出很重视的样子说道:“继续说。” 等到恩师的重视,向来不会表露任何情绪的宋士慧,醇厚的笑了:“面食。” “恩师,弟子早在去年就在研究土豆了,也吃过土豆,土豆煮熟了以后确实是可以当做饭来吃。” “但是对于吃了几千年面食的老百姓来说,吃一天两天可以,一年两年也可以,但是一辈子只吃土豆,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所以说土豆永远只能是辅食,当不了主食的。” 辅食和主食一字之差,这里面含义就差太多了,辅食只能在灾年救救饥荒,反正没有吃的,吃什么都行。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是土豆的产量再高,也很难得到全面推广,毕竟老百姓从骨子里还是渴望吃面食的。 不过,大弟子宋士慧既然提到了这个问题,想必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朱舜是真的重视了:“慧儿,说下去。” 宋士慧笑的更加醇厚了,连续抽了三口旱烟,继续说道:“其实很简单,只要把土豆变成面粉就可以了。” “如果做成面粉,老百姓都能把土豆面粉做出花来,煎炒烹炸,炸秦桧、糖糕、馒头、胡楼子等等冬麦面粉可以做的,土豆面粉一样可以做。” 说到这里,宋士慧的话锋又转了一下:“可就是面粉这个问题,又是很难的。” “土豆的产量太高了,以现在手工作坊的方式制作面粉,成本太大,面粉的价格又会上升。” “这样一来,价格涨到和冬麦面粉差不多,也就失去了种植土豆的意义。” “如果家家都有一对磨盘,这个问题应该也解决了,但是老百姓就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钱采买磨盘,根本买不起。” 宋士慧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烟袋杆子,黑黄的脸庞认真了很多:“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阻碍土豆的推广。” “老百姓很少拥有土地,大明的土地基本上都集中在官僚乡绅的手里。” “官僚乡绅不愁吃喝,收租子,要么收粮食,要么收银子,绝对不会要鸡肋一样的土豆。” 宋士慧突然握紧了拳头,像是在给恩师汇报自己这年的心血成果:“所以说,只要解决了土豆面粉的问题。” “土豆就能完成质的飞跃,从辅粮变成主粮!” 朱舜知道自己这个大弟子看似不说话,其实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二弟子宋士意发明了飞梭织布机,实现了织布的初步工业化。 三弟子焦勖研究出了萃取法,开启了近代化工的开端。 就连刚来没多久的四弟子赵斗米,也研究出了东风1型,威力惊人。 他这个作为兄长的大弟子,却是迟迟没有任何的研究成果,虽然宋士慧也知道,选择了农学就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持之以恒的长久研究下去。 但是他也有少年意气,也想做出一些成就。 宋士慧说完那番话,情绪高涨了很多,抽了一口旱烟说道:“就像棉纺织业的初步工业化,只有对于面粉碾磨进行初步工业化。” “才能大批量生产土豆面粉,土豆才能从辅粮变成主粮。” 黑瘦的宋士慧站了起来,整个人意气风发了很多,望着辽阔的天空说道。 “才能实现粮食的量产化和廉价化!” 朱舜却想到了更深远的地方,想到了超出研究,涉及到庙堂政治的领域。 从此就控制了粮食。 朱舜记得一位世界级战略家说过一句话,也是朱舜非常认同的一句话。 谁控制了石油,就控制了所有国家,谁控制了粮食,就控制了人类。 掌控土地是不可能了,土地都是大明的,不过掌握了面粉,就相当于间接掌控了土地。 掌握了面粉,等于掌握了粮食的价格。 而掌握面粉的人只能是自己,或者自己人,因为掌握面粉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蒸汽机。 宋士慧意气风发的说完那句话,再次坐在了恩师旁边,抽了几口旱烟说道:“恩师,关于蒸汽碾磨机的构造,徒儿一直在研究,也已经成功了,就差第二代蒸汽机了。” “有了第二代蒸汽机,一台蒸汽机就可以带动二十五对磨盘,只需要七天就能生产四十三万两千斤面粉。” “一个月就是一百七十二万八千斤面粉,土豆的产量如果按两千斤来算的话,一个月就能碾磨八百六十四亩地的土豆。” “这只是一台碾磨机。” 朱舜听到最后一句话,第一反应倒不是震惊蒸汽磨坊的产量,而是深刻理解了宋士慧说的土豆面粉是个大难题。 以蒸汽磨坊那么高的产量,一个月才能碾磨八百多亩地,怕是一个村都不止八百多亩地了。 这还是蒸汽磨坊,要是换成手工作坊,还不知道要碾磨到猴年马月。 第一百八十二章 蒸汽厂房 第二天,朱舜就带着宋士慧去了永定河河岸,挑选一处适合建造蒸汽磨坊的地点。 厂房的选择必须要满足两个要点,一是交通便利,可以利用河流大批量的运输土豆面粉。 二是,地方要空旷,周围没有树木,便于空气的流通,面粉厂最大的问题就是尘爆,如果真的发生了爆炸,威力不亚于炸弹。 挑来挑去,最终选在了黄村附近的永定河河段,这里处于良乡县的中心地带,可以辐射到全县,方便全县的土豆往这里运输。 永定河本来就是一处流域遍及数省的大河,又连接着京杭大运河,以后完全可以通过永定河,以较低的成本把土豆面粉运到更多的州府,让更多的老百姓有饭吃。 毕集推广土豆不是一张嘴一句话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一件需要长久坚持的农业革命。 这其中牵扯了太多的利益,工业革命所带来的流血事件,估计要从这里开始了。 朱舜建造了这么多厂房,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备的流程,找到宋老太爷说了一句,这位老爷子听说要干一件让天下老百姓有饭吃的事情。 立即骑上一匹辽东大马,火速赶往了选好的厂房,招揽了一百多名壮汉听从朱舜的安排。 朱舜带着宋士慧先用石灰粉把厂房的轮廓画好,指着石灰粉说道:“围墙就按照这条石灰粉建造。” 画好围墙,朱舜走到已经被处理的很平整的河岸边,一点一点的教给宋士慧:“面粉厂一共分为五个部门。” “生产、搬运、仓库、秤房、管理,负责财物的账房先生,划到管理部门。” 朱舜提起石灰桶,继续开始撒石灰,划分面粉厂的区域。 作为最重要的生产部门蒸汽磨坊,距离永定河最远,潮气太重,生产出来的面粉容易发霉。 紧挨着蒸汽磨坊的是仓库,距离永定河也远,毕竟这里要存放面粉。 秤房在仓库旁边,管理部门在蒸汽磨坊的对面,保持足够的距离,万一真的发生了尘爆,受到的波及也能减轻很多。 朱舜本来还想在仓库旁边修建一条水道,把沉重的面粉运到永定河里面,反正一条细长的水道,也不会产生太多的潮气。 但是没有水泥,容易造成地面塌陷,暂时只能放弃这个想法,交代宋士慧用青石板铺出来一条道路,一直铺到永定河边上的小码头。 处理完这些,一天已经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两人继续划线敲定公厕、高炉水塔、晾衣杆这些疫防重地的时候,忙忙碌碌的周围,又来了七八辆驴车。 这一次运送的不是砖瓦木材,米的圆形碾砣,全部是用青石打造。 朱舜原来的计划是要用钢铁打造,但是最起码要消耗十几吨钢铁,成本太高,在实现冶金体系的初步工业化以前,只能暂时放弃这个念头了。 青石碾砣没有钢铁碾砣耐用,但也有好处,成本比较低,也就降低了蒸汽磨坊建造的成本。 米,就需要更换新的,按照损耗程度来算的话,估计两三年就得换上一茬。 朱舜把这个要点交代给了宋士慧:“慧儿,米的时候,就要换成新的了。” “旧碾砣也别浪费,打磨打磨,铺在厂房里垫路。” 下午的时候,朱舜站在蒸汽磨坊区域不走了,思考着怎么解决蒸汽磨坊最大的问题,尘爆。 土豆面粉的组成物是淀粉和糖,含有碳、氢等元素,都是可以发生燃烧的物质。 的土豆面粉,一旦遇到明火和适当的温度,瞬间就会燃烧,产生剧烈的爆炸。 解决尘爆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降低每立方米的面粉浓度。 瓦特建立第一家蒸汽磨坊以后,没过几年,义大利的一家面粉仓库,就发生了尘爆。 朱舜这几天一直子思考这个问题,心里基本上有了一个完备的方案:“慧儿,好好记着接下来的方案。” 宋士慧握紧了硬毫毛笔。 朱舜又在心里思索了一遍,觉的没有遗漏了,继续说道:“第一,加强通风,在蒸汽机上再加上一套齿轮,利用蒸汽动力在厂房的四面,增加四个大的排风扇。” “还有仓库,仓库也要增加排风扇。” “第二,避免高温和明火,尤其是你这个抽旱烟的行为,在面粉厂一定要禁止。” “第三,定期洒水,千万不能太多了,稍微洒一些就够了,嗯,还有一点要记住了,所有的碱金属和碱土金属都能和水发生剧烈反应。” “以后要是建造碾磨这些金属粉末的工厂,千万不能有水。” “有了上面这三点,估计就差不多了,一定要记住。” 宋士慧醇厚的笑了笑,把本子放进了怀里,手里的烟袋杆子赶紧熄灭了火:“记住了,恩师。” 交代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朱舜迈腿离开了:“这里就交给你看了,为师还要去纺纱厂看看。” “也不知道蒸汽工厂改造的怎么样了。” 朱氏纺纱厂。 宋老太爷、曹文耀、兴安伯公子,还有不少的将种子弟,全部站在新式厂房面前,看着面前从未见过的蒸汽厂房。 等到朱舜来到这里,工厂主朱寿拿着一个绑着红绸子的新铲子,交给了朱舜。 新式机械厂房有一个专门的锅炉房,这里放着第二代蒸汽机的锅炉,通过一根铁管连接到新式厂房里面。 煤炭燃烧的黑烟,彻底远离了纺妇。 朱舜象征性的铲了一铲子煤炭,填进锅炉里面,就交给专门负责锅炉房的工人。 朱舜带着众人来到蒸汽厂房里面,当场就被里面的壮观景象给吸住了眼球,在也挪不开了。 一台蒸汽机喷吐的白气,带动皮带,通过复杂的齿轮传动系统,传递到房顶上。 房顶上有一排排的齿轮,带动一排排的传动杆。 传动杆带动皮带,通过皮带,传动到每一台的三百锭半金属纺纱机。 随着蒸汽机的动作加快,一百台半金属纺纱机开始快速转动,纺妇们在半金属纺纱机中间不停的走动。 蒸汽机时代正式开启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朝堂说土豆 宋老太爷、曹文耀、兴安伯公子等人,听着蒸汽厂房运转时,发出的‘咔嚓’‘咔嚓’声音。 感觉这是天底下最动听的声音了,比起梨园戏班的名角儿,还要动听的多。 时不时的还传来纺妇大喊‘搬纱’‘落筒’‘接线’等等声音,越发的美妙了。 一群人看到天黑了才回去,躺在床榻上始终睡不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打造一座蒸汽厂房。 朱舜看着自己亲手缔造的蒸汽时代,更是睡不着觉,去找老爹喝了一顿酒,傻笑着醉倒在了桌子上。 老爹喊来百户朱忠义,两人小心的把孩子抬到了床上,没办法,身材高大的朱舜太重了,一个人还真的搬不动他。 天还没亮,朱舜还在酣睡的时候,徐光启已经换好官服,坐着官轿去参加早朝了。 徐光启下了官轿,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紫禁城的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走了进去。 一路上还是没有几个官员和他搭茬说话,虽然他已经是一部尚书,位极人臣。 走进皇极殿,越过沥粉贴金蟠龙柱,徐光启在八角混金藻井下方站定。 面前的丹陛两则,摆放着日晷、嘉量,以及一对鼎炉。 朝堂内能够直接看到这几样东西的官员,很少,徐光启是其中一员了。 时辰差不多了,崇祯穿着一袭龙袍坐上了龙椅,旁边站着大太监王承恩。 今天朝议的政务,还是要不要给辽东加派粮饷,加派粮饷需要加派多少。 国库里无钱无粮,要想加派粮饷只能再加赋税,从老百姓那里搜刮,崇祯当然是不愿意加派。 军头们哪里会同意,不停派遣信使传递消息,士卒哗变、女真寇边、军士毫无战意等等,反正是怎么严重怎么说,争取多骗一些粮饷。 崇祯也就从不同意,变成了同意加派,但是加派多少一直没能商量出一个章程。 就在朝堂上又陷入争吵的时候,孙元化按照恩师的意思,从朝臣里走了出去:“启禀皇上,微臣有本要奏。” 崇祯面无表情的看着孙元化。 孙元化说完这句话,朝堂上果然又变成了一片平静,争吵到面红耳赤的东林党成员们,全部闭嘴不说话,摩拳擦掌的盯着孙元化,准备把精力释放在他的身上。 孙元化知道自己只要开口说话,不管说什么,东林党都是要反对,这也是他和恩师徐光启想要看到的。 等了这么久,才决定提出推广土豆,那是因为他和恩师,还有朱舜在谋划一件事。 京师大学堂需要进行下一步的扩张了。 拥有了选拔秀士的权利,却也只能局限在良乡县,这一次就要借助推广土豆这件事,把京师大学堂的辐射范围从一个小小的良乡县,扩大到整个顺天府。 孙元化等到东林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开口说道:“加派粮饷这件事不是不可以,只是朝廷现在无钱无粮,拿不出这么多的粮饷。” “不过微臣有一个办法,可以为朝廷挣来足够的粮饷,甚至从此不再缺少粮饷。” 崇祯听到这话来了精神,面无表情道:“爱卿请讲。” 孙元化从官服的袖子里拿出来一样东西,摆在面前说道:“皇上请看此物,此物叫做土豆,可以达到亩产二十石。” 东林党成员本来还以为朱舜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没想到说的居然是这个东西,土豆早就传入大明了,谁不知道土豆的产量高。 不只是土豆,番薯的产量也高,满朝文武的菜圃里都种着一些土豆,这东西很脆,用来炒菜很不错。 东林党这些时间被朱舜搞出的一系列新式机械,整治惨了,看到是土豆,精神高度紧绷的东林党成员,轻松了很多。 崇祯也以为是朱舜又发明了什么东西,可以解决粮饷问题,瞧见孙元化拿出的是土豆,心里的期待立刻变成了失望。 宫里的菜圃也种了不少的土豆,但是这东西一直都是当做菜来吃,勉强能够当做辅粮。 粮饷发的可都是主粮,辽东边军收到粮饷的时候,如果看到是一堆土豆子,还不得当场造反。 以前巴不得东林党闭嘴的崇祯,现在倒是希望有人可以出来反驳孙元化,让他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屯田郎中刘汉儒稍微等了片刻,感觉时候差不多了,踩着黑亮的金砖走了出来,讥讽道:“孙郎中可知道‘五体不勤,不识五谷’这八个字怎么写?” “土豆这种东西可以吃,产量也极高,高达二十石,是普通主粮的二十倍。” “但是这东西炒菜可以,当做辅粮也可以,要是拿来做主粮。” “呵,辽东的将士们估计会从辽东冲到孙郎中家里,把孙郎中的脑袋摘下来,挂在城门楼上泄愤。” 工部的左侍郎顾侍郎最近正在为自己没当上工部尚书,耿耿于怀,毕竟他是正三品的左侍郎,还是工部的左侍郎,距离工部尚书只有一步之遥。 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让徐光启摘了那天下最煊赫的六顶官帽子之一。 以顾侍郎这等正三品大员的谨慎,一般不会在朝堂上发布什么言论,言多必失。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往往都要在家里和幕僚们推敲的万无一失了,再找党羽们郑重推敲一遍,确保真的没有任何问题,才会给皇帝上一本奏章。 听到推广土豆,顾侍郎却是忍不住站出来了。 顾侍郎体态比较肥胖,挺着绯色孔雀补子官服,走了出来,斥责道:“孙元化你好歹也是一名正五品的郎中,以后真的想为朝廷分忧,先把事情了解清楚。” “免得再做出这种贻笑大方的丑事,还不赶紧退下。” 官员们看到做事向来谨慎的顾侍郎,站出来斥责孙元化了,全部露出了讥讽的笑意,嘲笑孙元化想当一部侍郎,想疯了。 刘汉儒更是毫不避讳的说道:“真是什么建言都敢往外说,就连辅粮和主粮都没搞清楚,都敢拿这个提升功绩,当做爬上一部侍郎的垫脚石。” “孙郎中你这是想当侍郎,想疯了吧。” 孙元化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坑死东林党 闭目养神的徐光启,眼皮子也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刘汉儒这一句太阴损了。 崇祯看重西法党人,在于西法党人是朝堂的一股清流,与那些喜好钻营的蝇营狗苟官员不一样。 刘汉儒这一句话就把孙元化同流合污了,说他提出推广土豆就是为了钻营升官,这样与那些崇祯最痛恨的贪官污吏没什么两样。 一丘之貉,一路货色。 这句话倘若是放在平时,顶多就是孙元化调查不当,提出了错误建言,但是现在不一样。 一来,礼部侍郎的位子空了出来,急需一个德高望重的重臣,填补这个空缺。 二来,加派粮饷一直是朝廷最头疼的一件事,如果真能彻底解决这件事,甭说是一部侍郎了,就是一部尚书,皇帝都愿意给。 最要命的是,前任礼部侍郎是孙元化的恩师,按照朝廷约定俗成的惯例,孙元化担任礼部侍郎的机会,也就比其他各司郎中大一些。 刘汉儒说出的这句话,十有八九会让孙元化在崇祯心里,留下钻营的印象,几乎等同于毁了孙元化在皇帝心中高风亮节的好印象,心肠何等的歹毒。 官员们脸上的讥讽,因为这一句话,很快就变成了幸灾乐祸,心里也在暗暗钦佩刘汉儒的辩才。 真是了不得,一句话就毁了孙元化。 刘汉儒则是不留痕迹给顾侍郎拱了拱手,感谢侍郎给铺的路,日后一定备上一份厚礼去府上拜访。 顾侍郎抚摸着胡子,笑了笑。 孙元化抚摸渐渐花白的胡子,也是笑了笑,这些年不光是朱舜在一步步的成长,他在恩师的培养下,也成长了很多。 放在以前,孙元化这个时候肯定是气急败坏的着急解释,但是这种事越是解释,越是描的更黑。 等到东林党幸灾乐祸的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孙元化抬起手里的象牙笏,不急不躁的说道:“倘若是把土豆变成土豆面粉,诸位大臣觉的,土豆能否当做主粮。” 东林党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僵在了脸上。 能,太能了。 只要土豆成了土豆面粉,老百姓都能把这种产量极高的主粮,做出花来。 崇祯坐的时间久了,微微弓着的身躯,猛的挺直,郑重的看向了孙元化,心里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如果真的像孙元化所说的那样,可以把土豆变成土豆面粉,就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 他崇祯也会因为这件事,成为史书上的有道明君。 因为把亩产二十石的土豆,变成主粮这件事,太过重大了,重大到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满朝文武似乎都被这个重磅消息砸晕了,一时之间全部哑口无言了,想要找出来一条反驳孙元化的理由,怎么也找不出来。 刘汉儒又是嗤笑了一声,甚至都笑出了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之上显得格外的响亮:“哈哈,说你五体不勤,你还不相信。” “你要是真能把全部的土豆变成面粉,本官甘愿去乡野当个庄稼汉.......” 话还没说完,刘汉儒赶紧把嘴给闭上了,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给对方留下了一个把柄。 不过想到磨坊的产量,刘汉儒没把这句无心之语放在心上,继续说道:“孙郎中可知道一个磨坊一个月能磨多少面粉。” 孙元化没有说话,示意刘汉儒你继续唱大戏。 刘汉儒其实在心里挺感谢孙元化的,他一个工部的郎中,哪里有吏部兵部两部的郎中话语重。 吏部是东林党最倚重的一部,兵部是军头们在朝廷的传声筒。 礼部侍郎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平时也没有什么简在帝心的机会,只要今天好好的把握这一次的机会,不仅能在几位老尚书心里留下印象。 甚至有可能简在帝心。 刘汉儒想到这里,呼吸有些急促,但他把情绪控制的很好,没有表露出来一丝,等到满朝文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连皇上都在看他的时候。 刘汉儒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一台石磨一个月最多碾磨两万三千斤面粉,按照土豆的产量,也就是说一个月只能碾磨十二亩不到的土豆。” “就算是按照十二亩计算,你可知道顺天府有多少耕地,单单是一个良乡县就有十万亩以上的耕地。” “就按十万亩计算,一台石磨需要六百九十四年,才能碾磨完良乡县出产的土豆。” 刘汉儒突然笑了笑,满朝文武也是笑了,话到这里就不用多说了。 六百九十四年?再过九十四年,大殿内的官员也没有一个活着的,到那时大明王朝在不在还是问题。 崇祯看向这个刘汉儒的目光,果然不一样了,倒也是个人才,能够记住良乡县有多少耕地不说,还能这么快心算出所需要的数目。 最难得可贵的是,刘汉儒居然知道一台石磨一个月能够碾磨多少面粉,算是个能吏,比起其他满脑子肥肠的官员强多了。 孙元化面对满朝文武的嘲笑,还是淡然的笑了笑,一点也没因为这股强烈的压迫感,出现一丝的紧张或者局促:“刘郎中说的很在理,也是事实。” “但是本官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如这样,刘郎中和本官一起建言,如果本官的建言最后成功了。” “推广土豆的顺天府各县,建立研究土豆的县学。” “如果不成功,朱大使已经答应了,只要不成功,他愿意把水力纺纱机、蒸汽机、飞梭织布机这些家学拿出来,分享给诸位。” 东林党和军头们早就眼馋这些新式机械了,但那些毕竟是朱舜的家学,如果巧取豪夺的话,就破坏了官僚乡绅们存在的根本。 诗书传家。 关键朱舜身后还有皇帝和王承恩撑腰,朱舜的家学还涉及了新式火器和水力钻床,那可是皇帝的禁脔,谁敢动,谁就是在找死。 要不然东林党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在这和朱舜玩些阴谋手段,早就明抢了。 现在又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刘汉儒不敢做主,看向了闭目养神的几位老尚书。 东林党内部因为这件事也出现了分歧,有人眼红新式机械带来的利益,迫不及待的同意,有人出于谨慎却是不敢同意。 西法党人这哪里是建立研究土豆的县学,分明是要在已经凿开一个小口的壁垒上,彻底撕开一个口子。 崇祯坐在龙椅上,也在等,等东林党同意这件事,反正出于对朱舜的信任,感觉这件事八成又能坑东林党一把, 崇祯没有半点损失,解决了粮饷问题,还能削弱东林党的实力,何乐而不为。 一炷香过后,顾侍郎点了点头。 刘汉儒抑制不住了出现了大喜,这件事由他主导,只要成了,获得大量利益的东林党重臣们,肯定会把三品侍郎的位置赏给他。 刘汉儒极力克制住脸上的喜色,尽量表现的不温不火一些:“好,就这么定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100转! 第二天,东林党和一些消息灵通的晋商们,开始囤积米麦,现在市面上的米麦价格,回落到了正常年月的一钱银子一斗。 西法党人不知道是中邪了,还是喝了朱舜的迷魂汤,妖言惑众的蛊惑皇上推广什么土豆。 过了秋收,老百姓没有面粉吃,京城的粮价肯定会大涨,很有可能涨到一钱六分银子一斗,甚至是两钱银子一斗也不是没有可能。 东林党坐等看戏的同时,还要趁机大捞一笔,现在不囤积米麦,再过几个月可就完了。 东林党和晋商大肆囤积白米冬麦的时候,朱舜还是在0号实验小院安安静静的做着研究,继续改进第二代蒸汽机。 0号实验小院的角落里,有一个匠作间,朱舜盯着一张设计好的图纸,按照上面的指示打造着一个零部件。 只要这个零部件打造好了,朱舜有信心再一次提升蒸汽机的转速,至于能够提高多少,就不好说了,要等到实验数据出来了才能知道。 前前后后花费了半个月的功夫,朱舜打造好了这个滑阀配汽机构,安装在了蒸汽机上。 因为第二代蒸汽机的研究成功,三名弟子全部陷入了废寝忘食的状态,一定要在近期拿出一种像样的发明。 朱舜晚上没事的时候会去巡视一圈,每次都能碰见嘴炮无敌的王徵,唾沫星子飞溅的骂这个骂那个。 不过有了王徵的嘴炮,三名弟子研究的进度,还真的加快了很多。 再加上每个人身边都跟着几名数理化天才,一边学习初中物理知识,一边跟在旁边实践,群策群力,研究的速度再次加快了。 最迟明年就会有新的成果,王徵最看好研究梳理机的二弟子宋士意,朱舜反而看好刚来没多长时间的赵斗米。 虽说赵斗米的智力比其他三名弟子都要低一些,但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吸引的数理化天才却是最多的,身边跟了足足八人,都快占一半了。 因为这件事,朱舜和王徵还打了一个赌,谁输了,谁请喝酒。 朱舜的0号实验小院也招揽一名打下手的数理化天才,个头不高,脸蛋圆圆,长的十分可爱,性格还比较腼腆。 朱舜对他多说两句话,都会紧张的脸红,这也是朱舜看中他的地方,要是招一个王徵那样的碎嘴子,整天叨叨个没完,还不得烦死。 0号实验小院的蒸汽机也改造过了,打造了一个专门的锅炉,通过管道把蒸汽送到汽缸里面。 “咔嚓——咔嚓——” 随着锅炉的烧热,蒸汽机喷出大量的白气,声音轰鸣的开始运转起来。 朱舜设计的这个滑阀,是用来控制蒸汽到达汽缸的时间,让蒸汽机交替进入汽缸的左侧或者右侧,推动活塞的运动。 当活塞到达汽缸最左侧的时候,滑阀在驱动轴的作用下,改变蒸汽的流向,推动活塞向右运转。 当活塞到达汽缸最右侧的时候,滑阀再次在驱动轴的作用下,改变蒸汽的流向,推动活塞向左运动。 就这样在滑阀的控制下,蒸汽不断改变流向,推动活塞完成循环往复运动。 现在的蒸汽机只是一只手运动,有了这个滑阀,相当于有了两只手来回运动。 只要能够成功,对于蒸汽机来说,又是一次质的飞跃。 一只手和两只手的区别,可不只是多了一只手那么简单。 随着蒸汽机开始正常运转,朱舜盯着旁边的西洋自鸣钟,开始数蒸汽机的运动速度。 一转。 十转。 五十转。 六十转。 达到五十转的时候,朱舜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但是没想到的是居然高达了六十转,并且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七十转。 八十转。 九十转。 一百转! 整整一百转的转速! 这才几天,也只是做了一部分改变,竟然让蒸汽机的转速达到了一百转,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一时间朱舜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庆祝,腼腆少年拿着一个单子跑了过来,脸红红的交给了朱舜。 朱舜只看了一眼,呼吸有些凝滞,煤炭的消耗量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 节省了足足四分之三的煤炭! 极大的节约了蒸汽工厂的运行成本,再次让蒸汽机完成了一个战略般的改变,可以在不产煤的地区使用。 这个意义对于急需赚钱的朱舜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改变,从此蒸汽机的使用就没了任何的限制。 这么长时间以来,精神一直紧绷的朱舜,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有了这种高达一百转的蒸汽机,对于正在建设的宋氏面粉厂,意义也是重大的,一台蒸汽机完全可以带动五十对磨盘。 有了这五十对磨盘,一个蒸汽磨坊只需要九个多月,就能把良乡县所有的土豆碾磨成面粉。 朱舜拍了一下腼腆少年的脑袋,浑身轻松的说道:“李州桥,走,山长今天请你喝酒。” 能被山长拍一下脑袋,李州桥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很快脸色又红了,扭扭捏捏的说道:“山长...那个...那个...我不会喝酒。” “还有...还有...我有一个想法。” 朱舜知道这个腼腆少年不会喝酒,不过喝点米酒应该没事,心情很好的说道:“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李州桥从怀里拿出来一张图纸,抬头交给了朱舜,迅速又脸红的低下了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 朱舜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轻松渐渐变成了慎重,很快又成了郑重。 李州桥的图纸上,是对蒸汽机的又一改进,用来提高蒸汽机的稳定性。 蒸汽机最大的缺陷就是会产生爆炸,爆炸了以后,机器毁了倒是小事,如果炸死了人就是罪过了。 每一名纺妇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家庭,朱氏纺纱厂的纺妇,大部分还都是带着几个年幼孩子的遗孀。 纺妇要是死于事故,那些孩子就真的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了,以朱舜的性格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但是再多的钱也买不来亲情。 朱舜苦笑了一声:“看来又得忙活一阵子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土豆对女真的作用 朱舜忙着打造稳定蒸汽机的装置,东林党和晋商也没闲着,尤其是八大晋商之一的王登库,准备借助这件事,完成一件账房先生们谋划了很久的庙算。 不过王登库现在应该叫做七大晋商了,八大晋商之一的黄永发全家上下,已经彻底完了。 家产被其余七大晋商侵吞的干干净净不说,就连黄家大部分子弟,都被七大晋商逼的自尽了。 这也在情理之中,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他们,突然要吃糠咽菜。 甚至连口吃的都没有,哪里能活的下去,很快就有许多黄家子弟自尽,只留下一些关系不怎么亲近的外人。 黄永发的长子倒是没有自尽,他还想活着东山再起,可惜七大晋商担心这小子东山再起大量报复他们,找人把黄永发的长子给沉到永定河里面了。 黄永发算是彻底绝了后,他要是知道当初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在他死了以后这么对待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了。 一辆绸缎苏绣布面的马车里。 王登库手持一卷《处世悬境》坐在宽大的车厢内研读,面前放着一尊宣德炉,焚着最上乘的伽南沉香。 这本《处世悬境》已经读了几十年,王登库能够登顶成为天下七大晋商之一,就与这本南北朝古籍有着莫大的关系。 半晌,王登库放下手里的善本,端起斗彩鸡缸杯抿了一口岕片茶,看着面前的族弟王登科说道:“登科,等这件事结束了,收拾东西去一趟辽东。” 半躺在车厢里看书的王登科,放下手里的程朱理学,有些不明白兄长的意思,皱眉道:“大兄,以我在朝为官的身份,亲自带着商队去辽东恐怕不妥。” 王登库知道族弟会有疑问,没有立即解释,反倒是问起了一件事:“登科,你可知道为兄在贝勒爷袭击京城失败以后,为何送给贝勒爷足够多养活十万诸真的粮食。” 诸真?听到兄长突然冒出来的一句满语,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结合前面的话,王登科大致明白诸真是什么意思了。 却又不明白了,摇了摇头。 王登库年纪越来越大了,不能坐的时间太久,拿来旁边的苏绣靠枕,半躺在车厢里:“官场上讲究个察言观色,商场更讲究个投机取巧。”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前年因为朱舜这个小东西,贝勒爷被坑惨了,若是没有这批粮食,他那一旗的族人必然会饿死很多。” “送出这一批粮食,贝勒爷就得记下咱们一个大恩情,这便是投机取巧的投机,换来一个雪中送炭的大恩情。” “为兄略微懂一些相面之术,十四贝勒多尔衮有帝王之相,咱们这个大恩情可就又不一样了,就是从龙之功。” 族弟王登科听到帝王之相,忍不住笑了,却是嗤笑,女真人确实是大明的心腹重患,但是以他们那点人口想要颠覆大明王朝还远远不够。 王登库瞧见族弟脸上的表情,知道他是什么心思,点了点头,看来王登科这些年的官没白当,眼界和城府都成长了很多:“女真的人数,确实是最难解的难题。” “但是从今以后这个难题就不存在了,前几天为兄得到马帮管事的汇报,女真人已经开始种植亩产二十石的土豆了。” “有了这么高产的土豆,女真的人口不仅会出现爆炸式的增长,还有可能再次一统北方广袤的草原。” “再次建立一个横跨万里疆域,一直打到欧罗巴的强大帝国,你觉的等到那一天,明国挡得住贝勒爷的铁骑?” 族弟王登科还是摇了摇头,侃侃而谈:“如果土豆是主粮,大兄说的还有可能实现,可惜土豆只是辅粮,拿来喂牲口不错。” “真的要是让女真族人吃这个东西,怕是各旗都会起来反抗皇太极的统治。” 王登库再次点了点头,抚须笑道:“登科你这句话很对,但是你记住一件事,凡事都要根据当地的风土人情来看。” “不要用自己认知的中原风土,一叶障目的去看草原风土。” “土豆是辅粮没错,但是女真人吃的主粮也不只是五谷,而是牛羊肉和五谷。” “限制女真人口数量的根源,就在于寒冷的辽东种不出多少粮食,牧草也长的很慢,也就没有足够的牧场去养活更多的牛羊。” “如果有了亩产二十石的土豆,并且适合在高寒地区生长,你觉的牛羊的数量会怎样?” 族弟王登科突然打了一个颤栗,不寒而栗的说道:“广袤的北方草原,都将成为女真的良田。” 更让族弟王登科不寒而栗的是,他曾经看过坤舆万国图,北方草原的真实疆域比整个大明王朝的疆域,大了不知多少。 女真人一直窝在辽东,正是因为更北的那些地域因为寒冷种不出粮食,如果那些地域能够种植高产的土豆,女真人将会有无尽的牛羊,那么女真的人口......... 想到这里,族弟王登科不敢再想下去了,深吸一口气说道:“大兄知道了这件事,让我去辽东就没那么简单了吧。” 王登库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车外,距离要去的地方还有不短的距离,继续说道:“没错,为兄用那个大人情,换来一个贝勒爷的包衣,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小小的宝源局大使就不要干了,去给十四贝勒多尔衮当个包衣,等到哪天贝勒爷入主中原了,你就是从龙之臣,咱们王家从此就会鲤鱼跃龙门了。” 族弟王登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皱眉道:“大兄的这个打算是不错,但是咱们大明也开始种植土豆了......” 话说一半,族弟王登科突然叹了一口气:“就按大兄所说的那样,咱们中原的风土人情和北方草原不一样,无法像女真人那样长期只吃牛羊肉,身体会受不了的。” “土豆要是真的能变成主粮就好了。” 王登库听到族弟谈论主粮辅粮,却是笑了:“朱舜应该庆幸土豆不是主粮,如果真是主粮,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天下的土地基本上掌握在官僚乡绅手里,一旦亩产二十石的土豆变成了主粮,粮食的价格就会大跌。” “这让依靠粮食搜刮银子的官僚乡绅们,怎么能接受的了,朱舜就是在刨他们的根基,比刨了官僚乡绅的祖坟还要十恶不赦。” “别说变成主粮了,就是辅粮,想要在大明推广,都会遭到官僚乡绅们的极力反抗。” “登科,你觉的得罪了全天下所有官僚乡绅的朱舜,还能活下去?” 族弟王登科依稀记得,自己在一本杂记里看过土豆出现的时间,好像在百年前的嘉靖朝就已经出现了。 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明臣名相,难道不知道亩产二十石的土豆的价值? 怕是早就知道了,却没人敢去推广土豆,这可是触动了全天下所有官僚乡绅的利益,谁敢动,谁就得死。 以东林党那几位老尚书的庙算,真正让他们答应推广土豆的原因,应该不单单是水力纺纱机和大明蒸汽机这几样东西,是要把朱舜推到全天下官僚乡绅的对立面。 “吁——” 族弟王登科还慢慢抽丝剥茧推广土豆这件事涉及的阴谋算计,马车停下了,跟着王登库走下马车,第一眼看到了两只镇宅石狮子,抬头一看是京城最大的骡马行。 王登库看着这家京城最大的骡马行,略显老态的面容,荣光焕发了很多:“登科,知道今天为何带你来这里吗。” 族弟王登科哪里能猜透大兄王登库的心思,摇头说了一句不知。 王登库走上石阶,径直走进了人来人往的骡马行,来到一间僻静的偏厅坐下:“你当了包衣以后只是一个开始,想要让十四贝勒爷重视咱们,就要对他足够重要。” “以后女真的粮食是不缺了,但是他们的铁器和茶叶缺口却更大了,铁器可以让十四贝勒也强大八旗子弟,茶叶对于他们来说就更重要了,能让他们拉出来屎。” “你也别觉得这句话粗俗,这是事实,长时间不吃果蔬的他们,没有茶叶,活不长的。” “所以为兄就利用辅粮变主粮这件事,算计了一把骡马行背后的东家,具体不能透露太多,也不是为兄不信任你,只是知道的人越多,越是容易走漏了消息。” “只要朱舜不能把辅粮变成主粮,这间京城最大的骡马行就是咱们的了,也就可以通过这间骡马行,控制整个京城的骡马行。” “到那时,拥有大量骡马的咱们,能给十四贝勒爷运送的铁器和茶叶,足够支撑贝勒爷建立一支三十万以上的大军。” “等到贝勒爷入关以后,王家的地位谁也动不了。” 族弟王登科看着平静叙述这一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段的大兄,暗自庆幸,庆幸大兄是王家人。 心情极好的王登科,随口问了一句:“要是辅粮真的变成了主粮,咱们家有什么损失。” 王登库知道族弟在说笑,抚须笑道:“王家将会变成第二个黄家。” 第二个黄家?族弟王登科吓的浑身一激灵,知道这事不可能,还是心底发毛的说了一句:“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王登库淡然的笑了笑:“想要获得那么大的一场富贵,不付出一些相对应的代价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大部分人一辈子只是普通人的原因,明知道必赢的一件事,就因为代价太大,就退缩了,这辈子永远干不成什么大事。” “再说了,朱舜又不是什么神仙,最大的依仗不过是水力机械,明国又不是没有水力磨坊,最多带动两三对磨盘,是不能把土豆从辅粮变成主粮的。” 王登科只是被那个代价吓到了,想想也是,甭说朱舜改变不了。 就算能改变,他敢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家织布厂可养多少军士 “噼里啪啦——” 黄村附近的永定河岸边,在一阵喜庆的鞭炮声中,大明第一家面粉厂成立了。 负责剪彩的是宋老太爷和朱舜,纺织协会的人全部到场,过来观礼。 剪彩结束,宋老太爷、朱舜、曹文耀等人去了宋氏面粉厂的正房,商量一些事情,纺织协会的其他人去参观蒸汽磨坊了。 顺天府一共有州城五座,县城二十二座,需要建立二十七处面粉厂。 一家面粉厂的造价就高达六百两银子,二十七家面粉厂就需要一万六千二百两银子,这还不算工人们的月钱。 宋老太爷自己说手上没有那么多的现银,准备把宋氏织布厂以一万两的价格,卖给曹文耀。 朱舜知道曹文耀不清楚宋氏织布厂的价值,毕竟北平机械局目前只贩卖半金属纺纱机和第二代蒸汽机,飞梭织布机因为专利问题,目前还没列入清单。 不等曹文耀开口,朱舜主动帮宋家说话了:“宋氏织布厂目前有一千台飞梭织布机,每个月大概能生产二十万匹顺天大幅布。” “宋老太爷仁义,把一匹相当于两匹的顺天大幅布压价压到了二钱银子一匹,就算价格这么低,宋氏织布厂每个月能赚大概七八千两银子。” 说到这里,朱舜停顿了一下,心里有些困惑,再等一两个月现银不就有了。 为何一定要把铸币局一般的宋氏织布厂卖给曹家,还是用一万两的白捡价格,以宋氏织布厂的真正价值,卖个二十万两白银也有人抢着要。 宋老太爷只说了一句话,朱舜和曹文耀两人都明白了他的心思:“一个月七八千两白银,曹文诏能够养多少辽东边军。” 曹文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从朱舜为他打造的轮椅上挣扎着站起来,抚着旁边的雕花茶几,郑重作揖。 久久未能起身。 宋老太爷走过去,亲自把他扶起来,笑骂道:“你小子性子沉稳是沉稳,就是有时候过于局气,老夫这可不是为了你。” “以后曹文诏那小子,每年最少要杀一百...哦不....五十个建奴,不然的话,小心老夫拿拐杖敲他的脑袋。” 曹文耀坐回轮椅上,不温不火的伸出了八根手指:“最少八百。” 他的这个不温不火,却让跟屁虫一样跟过来的兴安伯公子,看的心惊肉跳。 整个辽东军都不见得能杀八百,曹文诏一个总兵,还是被降职为小卒子的总兵,哪里来的那么大的信心,一年杀八百建奴。 那可是整整八百建奴。 不过想到他是曹文诏,大明青年们最为崇拜的大明第一悍将,兴安伯公子信了,还有些小期待,期待辽东边关传来曹文诏的捷报。 这时,一名强壮的家丁背着一支滑膛枪走了进来,恭敬的说道:“老爷,外面来了一群家丁,看样子是附近的乡绅。” 兴安伯公子嘿嘿一乐,说了一句交给本公子了,走到外面大手一挥,带着一群恶仆冲了出去。 朱舜注视兴安伯公子趾高气扬的背影,平静的脸容,少见的出现了严肃:“土豆和番薯能让大明子民人人吃饱饭这件事,其实早在我的谋划之内。” “要不是徐尚书开口了,这件事还要再往后拖一拖,毕竟这件事牵扯到天下所有官僚乡绅的利益。” “在咱们的实力还没有彻底壮大以前,胆敢推广土豆或者番薯,就是在找死。” “所以说往后的日子可能比较艰难了,好在通过北平火器总局,捆绑了几名勋贵子弟。” “后来曹二哥也加入了我们,带来了一批有着报国之志的将种子弟,这才让我放心不少。” 曹文耀突然笑了,放下了手里的《李卫公问对》:“关于朱先生的事情,我这段时间也了解了不少。” “朱先生真正的底牌,恐怕不是勋贵子弟和将种子弟吧。” “朱先生手里还剩一尊大佛,有这尊大佛的坐镇,土豆能在整个北直隶完成推广。” 朱舜也是笑了,颇有一时瑜亮的意味:“知我者,文耀兄长也。” 宋老太爷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两人在那里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畅快谈笑。 正如朱舜所预料的那样,东林党笃定朱舜没有那个神仙本事,把辅粮变成主粮,还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开始着手布局。 务必保证一棍子打死朱舜,免得这个灾星再跑出来兴风作浪。 第一手落子,刘汉儒这段时间拿着顾侍郎给他的鸡毛,一一拜访了顺天府大大小小所有的乡绅,禁止把磨坊给西法党人使用。 第二手落子,就是找些青手喇唬骚扰在纺纱厂、纺织厂做工的纺妇。 这也是刘汉儒的聪明之处,直接骚扰纺纱厂纺织厂,青手喇唬们肯定会被将种子弟暴打一顿,还不敢吭声。 骚扰这些纺妇就不一样了,住的地方不一样,你往这走,我往那走,总不能每一名纺妇配一群将种子弟。 只要这些纺妇不去上工,朱舜那边的工厂照样停止生产,彻底断了朱舜的根子。 京城,西瓦厂。 刘汉儒熟门熟路的来到了西瓦厂,去找西瓦厂的纲头,倒不是他认识这名专门销赃的窝家。 而是因为这里是京城私妓汇集的地方之一,刘汉儒和同僚们来过不少次了。 一条破烂小巷子,两旁都是青砖黑瓦破旧屋子。 时不时的能在门口碰见一株枣树,或是一株榆钱树,树底下坐着几名穿着补丁对襟的老头。 还有一些同样穿着补丁对襟的孩子,在满是污水的巷道里,跑来跑去。 西瓦厂私妓汇集的地方,倒是被幕后的打行,整理还算是干净利落,没想到隔了一条巷子,就变成了这副破烂样子。 刘汉儒捂着鼻子走过去,就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终于是见到那位京城最有实力的纲头之一。 纲头还是站在平整的院子里,挥动着那口雪花纹倭刀,带起一片刀光。 纲头瞧见有人来了,收刀入鞘,拿着一个汗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刘郎中找在下有何事。” 刘汉儒在过来以前,还不相信这个纲头有那么神通广大,可以号令顺天府三成的青手喇唬,听到这一句刘郎中,却是相信了。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在过来以前,刘汉儒包括那名介绍人都没有提起他的身份:“一件事,让永定河边上的纺纱纺织作坊,全部关门。” 纲头皱了皱眉头:“宋老太爷的织布作坊?” 刘汉儒笑了,与聪明人合作,到底是会让人心情愉快:“不错,正是........” 还没说完,纲头摆了摆手:“送客。” 刘汉儒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淡淡的看着纲头:“你可要想好,拒绝了这件事你会得罪谁。” 纲头把汗巾搭在肩膀上,脱掉对襟,提起青石老井旁边的木桶,浇了一桶水在身上。 二十几名壮汉立刻围了过去,虎视眈眈的看着刘汉儒,握紧了拳头。 刘汉儒淡淡的扫了一眼纲头,没有继续说话,离开了这里,去找一名打行的东家。 一名账房打扮的中年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这是为何。” 纲头拧干汗巾上面的水珠,擦了一般脸说道:“咱们是恶人不错,但是也要有底线。” “前年的饥荒,去年的大旱,宋家救活了多少人,你心里有数。” “别的不说,就说各县的青手喇唬,哪个没喝过宋家粥棚的热粥,他们人品再坏,也不会恩将仇报的去对付宋老太爷。” “不说别人了,就说你吧,当时闹饥荒的时候你不在顺天府吧,要不是宋家,你还能见到你老娘?” 账房看着刘汉儒洒然离开的背影,就像是看见了跳梁小丑:“说的没错,我再坏,坏到经常被人诅咒头顶流脓脚底长疮,也不会伤害宋老太爷。” “说实话,你刚才要是真的敢答应,我就先捅死你,还了宋老太爷的大恩。” “然后再自尽,还了咱俩的兄弟之义。” 纲手抽出雪花纹倭刀,继续练习刀法,没有说话。 差不多的场景,在刘汉儒面前接二连三的出现了三次,不管是销赃的纲头,还是打行的东家,就连那名最没有人性的喇唬头领。 听说要对付宋老太爷,只有一句话,送客。 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纲头和打行东家知道一些礼数,没对刘汉儒怎么样。 那名性子很野的喇唬头领可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刘汉儒还没走出巷子口,就被人用麻袋蒙住脑袋,狠狠的打了一顿。 这还是因为刘汉儒身后站着东林党,要不然就算他是正五品郎中,不是打他一顿那么简单了,而是直接扔进永定河里面。 几天以后,永定河附近出现了一种怪诞的现象,平时横行乡里的青手喇唬,自发的走到宋家朱家的作坊附近。 也不闹事,就蹲在不远处等着纺妇们放工,刚开始纺妇们吓的不轻,叫来了织布厂里面的家丁。 这些青手喇唬们只是远远的跟着,跟着那些没有家丁保护的纺妇们,等到她们安全回家了,主动离开了。 时间长了,纺妇们也明白了青手喇唬们没有恶意,接连保护了半个月,实在觉的难为情了。 竟然主动邀请青手喇唬们去家里吃饭,没有什么好饭好菜,起码能吃饱。 很多青手喇唬吃着吃着,眼泪掉下来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尊重是什么感觉。 很暖。 第一百八十八章 带你见识火箭的威力 在宋老太爷的金钱攻势下,宋氏面粉厂在顺天府遍地开花,剩下的二十六家面粉厂经过半个月的地址挑选,同时开工营造。 这可把这些县城州城的青手喇唬们激动坏了,这段时间因为被纺妇主动邀请去家里吃饭那件事,其余县的青手喇唬们可是羡慕的不轻。 再是羡慕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除了京西别的地方可没有织布厂纺纱厂,建造了面粉厂就不一样了。 听说光是搬运部门的苦力,都要招募几十人,青手喇唬们不仅想要护着宋家的面粉厂,还想着进去当个工人。 在朱家纺纱厂的领导下,谁不知道这些织布厂纺纱厂的月钱是最高的,还没有个上限,只要肯吃苦,干的越多拿的银子就越多。 青手喇唬们一片欢呼,只是这样倒是苦了宋士慧,整天骑着辽东大马在顺天府的各县,来回奔波,巡视各个宋氏面粉厂的建设情况。 曹文耀也在这个半个月内,完成了对于宋氏织布厂,现在改名为曹氏织布厂的掌控。 凡事有了钱,第一件事想到的肯定就是翻新老宅子,朱舜家里的老宅,按照三进的规模已经开始建造了。 曹文耀也不能免俗,在京城买宅子买不起,就去黄村买了一块地皮,还是在朱舜家旁边,建造了一处三进的宅子。 在这以前,还用自家生产的布匹,给家里人还有将种子弟家里,一人置办了三四套新衣物,颇有点暴发户的感觉。 朱舜倒是能理解,真是穷怕了。 兴安伯公子和曹文耀今天闲着没事,一人推着轮椅,一人坐在上面,两人过来找正在研究蒸汽机的朱舜。 朱舜放下设计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图纸,正准备吃中午饭,瞧见两人过来了,就让李州桥再去拿了两份。 三人就这么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吃着简单的饭菜,却觉得比吃什么都香。 不在于饭菜,在于吃饭的人。 志同道合。 朱舜把吃完的托盘放在旁边,李州桥很懂事的端着四个托盘,离开了这里:“文耀兄来的正好,有样东西还请你代为转交给曹总兵。” 坐在轮椅上的曹文耀,接过来一本带着墨香的书卷,上面写着民兵训练手册。 名称倒是很怪异,翻开看了一眼:“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翻了没有几页,曹文耀的视线像是钉在了书卷上,不温不火的脸容越来越凝重。 以曹文耀坚韧的心智,过了整整一炷香时间,才把视线从书卷上挪开,郑重道:“没想到朱先生竟是这等的旷世奇才。” “这份把政治和军事糅杂在一起,还糅杂的如此天衣无缝的天纵奇才,几乎可以媲美孙子了。” 朱舜笑了笑,坦然接受了曹文耀的夸赞:“一支军队最重要的不是披甲率,也不是操练的是否有素,在于两个字。” “信仰。” “只有绝对的信仰,才能让一支军队具有超高的韧性。” 曹文耀听到一个韧性,而不是将领常说的战力,心里对于朱舜治军能力的评价,立即上升到了国士的地步。 朱舜见他有开始长篇大论的意思,果断中止了谈话:“这本书里没写任何的战术战略,从头到尾只为了两个字,信仰。” “因为什么要战,为谁而战,我就不多说了,自己抄一份仔细体会。” 为谁而战? 不是为了皇帝,不是为了军头。 是为了大明子民,为了国家而战。 只有明白了这一点,才能把军队洗成一支拥有信仰的军队。 朱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放下手里的设计图纸说道:“抄录一份等会儿再说,带你们去看一样好东西。” 朱舜嘴里说的好东西不在京师大学堂,在三十里外的王恭局,三人坐上兴安伯公子的仿古战车,一起赶往了王恭局。 兴安伯公子因为好奇,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书,能让说话都难得多说几句的曹文耀,这么的夸赞他朱哥。 虽然他朱哥本来就是天纵奇才。 只看了两眼,兴安伯公子就昏昏欲睡的看不下去了,把书随手扔给曹文耀,躺在这辆仿制的秦汉战车,打起了盹。 来到王恭局,三人去了空旷的炮厂,还没等朱舜说话,曹文耀率先开口道:“朱先生,线膛枪有多少?” 朱舜对于他知道线膛枪这件事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一来北平火器总局在京城那么的招摇,将种子弟不会不知道。 二来以兴安伯公子的大嘴巴性格,线膛枪这么有面子的东西,当然会在第一时间给曹文耀炫耀。 朱舜带着两人一直走到炮厂的靶场,让两人在这里等着,走到一处隐蔽的库房搬来了架具和一只火箭。 架具摆放在靶场边缘,火箭摆在上面,对着靶场的另一头。 曹文耀和兴安伯公子走过来,看着空荡荡的靶场上摆的奇怪玩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 兴安伯公子还好奇的走过去,摸了好几下:“朱哥,这是什么东西?” 朱舜点燃了火箭,拉着两人走远一些,笑道:“好东西。” “咻——” 这句话刚说完,火箭尾部喷着大量的火药耀光,迅速飞了出去,很快就落在了几百步开外的地方。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过后,地面似乎都微微震动了一下,靶场上升起了一团蘑菇云,地面被炸开了一个大坑。 兴安伯公子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掌有点发烫,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的蘑菇云,结结巴巴道:“朱....朱哥....这...这玩意...也太吓人了。” 曹文耀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的蘑菇云,不温不火的脸庞上出现了一股子难以遏制的火热。 在辽东边关戎马那么多年他,太清楚这个玩意的价值了,倘若是有一万只...不...一千只这种东西。 曹文耀都敢攻打建奴的都城! 兴安伯公子震惊完火箭的威力,第一句话,是和曹文耀异口同声一起说出来的:“多少钱一个。” 火箭对于朱舜来说有大用,涉及到他的一个谋划,目前只秘密生产了一百多只,自己还不够用怎么会卖给别人。 不过朱舜倒是很满意两人的表情,尤其是不温不火的曹文耀:“这个叫做火箭,千万别说出去,至于价格嘛,以后再说,咱们先把土豆面粉的事情解决了。” 兴安伯公子还有一个很好的品性,信守承诺,只要是答应的事情,做不到也得做到。 见识了火箭的威力,向来嘻嘻哈哈的他,难得出现了严肃:“朱哥放心,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 曹文耀不温不火的拱了拱手。 第一百八十九章 开始羞辱东林党 土豆的推广有两大难题,一是地方乡绅的阻挠,乡绅之所以叫做乡绅,那是因为在乡间的声望很高。 再高也高不过做出一桩桩善举的宋家,在宋老太爷和朱舜面前,那些乡绅的声望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无论怎么教唆乡民,很少有人听他们的。 第二就是乡民们不配合种植,出于对土豆的不了解,刚开始推广的时候确实遭到了抵触。 不过当乡民们听说是宋老太爷和朱先生的要求,咬咬牙就答应了下来,在徐光启和一些精通种植土豆的人带领下,种植了土豆。 七月初。 宋老太爷和朱舜在黄村摆下了祭坛,祭祀社神,顺天府各个乡里都派遣了几名有名望的老者,过来一共祭拜。 今天是土豆收获的日子,希望土地丰收。 黄村的下田,在村后。 绕过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见到了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土豆叶子。 放眼望去。 阳光下。 土地上长着无边无际的绿叶,宛若一片绿海。 宋老太爷和朱舜等所有人,站在田垄上,看着这无边无际的绿意,心情莫名的舒服。 对于庄稼人来说,绿意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宋老太爷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粗布对襟,扛着一根锄头,走进了地理。 卷了卷袖子,弯腰用力锄地。 很快就刨出了一大串椭圆形状的东西,颜色与成熟的稻谷差不多。 宋老太爷刨出了第一串土豆,朱舜还有纺织协会的一群人,笑着走进了田地里,开始锄地。 随着刨出来的土豆越来越多,站在田垄上观看的老者们,拄着拐杖的枯瘦手掌出现了颤抖。 半柱香过后。 一亩地的土豆全被朱舜等人刨了出来,拿到地头,清洗掉上面的泥土。 宋老太爷抚须大笑一声:“过秤。” 两名壮汉拿来了一杆大秤,秤钩上挂着一个大筐子,提纽上横着一根粗木棒。 朱舜等人把大筐子装满,两名壮汉架着粗木棒,把杆秤抬了起来。 “五十一斤。” 称完一筐子土豆,土豆倒在旁边,继续称量剩下的土豆。 “一百斤。” “两百斤。” “五百斤。” 拄着拐棍的老者们,听到报账的人说五百斤,激动的浑身颤抖,种了一辈子的土地,什么时候这么丰收过。 “八百斤。” “一千斤。” “一千五百斤。” 在听到一千五百斤的时候,老者们自发的跪在地上,朝着社神祭坛的方向跪拜,感谢社神的保佑,土地可以五谷丰登。 “一千八百斤。” “两千斤。” “两千一百斤!” 最后一句两千一百斤落下,白发苍苍的老者们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宋老太爷和朱舜没有欺骗他们。 从此以后,终于能吃饱饭了。 宋老太爷和朱舜把白发苍苍的老者们,一一扶了起来,高兴的大笑道:“各位还是赶紧回去,带领乡民们收割土豆。” 白发苍苍的老者们赶忙站了起来,拱了拱手,腿脚利索的离开了这里,甚至有几位白发老者跑着离开了。 白发老者们离开了,一个多月后,黄村又来了一批人。 宋氏面粉厂前面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四周空旷,没有一棵树木。 后面专门平整出了一片很大的谷场。 土豆经过清洗、打碎、晒干,最后碾磨成面粉,一个月的产量,全部堆放在谷场。 崇祯和东林党来到宋氏面粉厂前面的谷场。 看见空旷的谷场上,冒出了一堆堆小山,全是装着土豆面粉的麻皮口袋。 崇祯坐在銮驾上,周围是华丽的仪仗,外围站着一名名锦衣卫。 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吏们,站在附近。 东林党看到那小山一样的麻皮口袋,彻底放心了,装样子好歹你装的像一些,堆放着二三千只麻皮口袋还有人相信。 谷场上少说也堆放了两万以上的麻皮口袋,就算一个装了一百斤土豆面粉,两万只麻皮口袋就是两百万斤。 两百万斤? 你当东林党都是傻子啊,就算是真的有神仙,这么多的面粉都能把神仙给砸死了。 刘汉儒本来是站在一堆白鹇补子官服的中间位置,在瞧见了这么多的麻皮口袋以后。 察言观色本事了得的官员们,默不作声的从为首吏部文选司郎中身边,走到了刘汉儒身边。 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受到权利中心滋味的刘汉儒,一时间不禁有些膨胀。 违背官场规矩的走出了正五品郎中的圈子,走进了正三品侍郎这些中枢重臣的圈子。 要是在往常,就算是党魁的儿子这么不收规矩,早就被训斥回去了。 看见刘汉儒走了过去,年迈的侍郎们全是闭口不言,默认了这件事。 过了今天,刘汉儒不仅是东林党的大红人,还会坐上仅剩的礼部侍郎,地位上大家是对等的,就默认这位预备侍郎站在了附近。 如果坐不上,这辈子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刘汉儒抚须笑道:“顾侍郎,本官看这里面装的应该是泥土。” 顾侍郎瞧了几眼,就没有心思继续看了,依仗过去的经验,头头是道的分析道:“下面的是泥土,上面的是稻草。” “如果全是泥土的话,太沉了,没有那多的时间准备。” 两人的话基本上说出了在场所有官员的内心想法,不管是泥土,还是稻草,反正不会是土豆面粉。 附近还跟来了很多的乡绅商贾,七大晋商之一的王登库看见这么多的麻皮口袋,也算是彻底放心了。 真担心朱舜玩出什么幺蛾子的王登库,放松的半躺在车厢内,透过掀开的帘子,轻松道:“登科,前几日让你辞官还不愿意,这下放心了吧。” 族弟王登科这几天因为辞官这件事,心情很差,看着一堆堆的麻皮口袋,心情大好:“兄长真是有远见。” “这两天我把家里安顿好,马上就启程去辽东,咱们王家真正的富贵日子要来了。” 王登库想到一个永世富贵的勋贵宗族,是由自己亲手缔造,竟是感觉自己体会到了那些开国皇帝,在开国大典时的心情。 此时此刻,王登库忍不住想要赋诗一首。 得知崇祯已经到了,朱舜穿着一件短袖对襟走了出去,递给西法党人一个放心的眼神,大喊道:“恭迎皇上。” 崇祯看到小山一样的麻皮口袋,心情极好,迫不及待想要看东林党吃瘪表情,立即问道:“朱爱卿,一个月碾磨了多少面粉。” 朱舜说了一个让崇祯差点从銮驾上弹起来的数目。 “三百五十万斤。” 第一百九十章 工业魔改成功 听到三百五十万斤的天文数字,刘汉儒顾侍郎这些东林党人,点了点头。 可以分润利益了。 再过一个月就是秋分时节了,顺天府老百姓手里的余粮,估计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顺天府一共有七十万六千八百六十一口,加上京师的一百多万老百姓,差不多有两百万人的粮食缺口。 秋分时节距离明年四月份冬麦的收割,还有足足七个月的时间。 每人按照最低的标准算,每月三斗粮食,就是两石一斗粮食。 两百万老百姓最少需要四百万石的粮食。 现在市面上的粮食,已经被东林党和晋商以一钱七分银子一斗的高价,一扫而空。 东林党和晋商手里的粮食,只是上涨一钱银子,就能从老百姓手里搜刮整整四百万两白银。 刘汉儒卖弄学识的把可以赚到银子,条理清晰的一一叙述出来,几位老尚书都忍不住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王承恩把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说给了崇祯,坐在銮驾上的崇祯,表情却有点玩味:“承恩。” “如果这些粮食卖不出去,最少要赔六百八十万两白银吧。” 王承恩明白皇上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继续说道:“自从三年前被朱舜狠狠的坑了一把,这些东林党成员经过三年的搜刮。” “再加上去年咱们卖粮食,被东林党狠狠的宰了一顿,基本上又过上了纸醉金迷的日子。” “不过,倘若这一次朱舜真的能把土豆变成面粉,在这里嘲笑朱舜的东林党成员,大部分都要上街要饭了。” 崇祯不留痕迹的玩味笑了笑:“不对吧,上街要饭还不至于,他们手里有的是粮食。” “这些整天出去花天酒地的东林党成员,估计要天天在家,面对家里的黄脸婆了。” 王承恩怎么会不知道东林党手里有的是粮食,故意说要饭,就是为了给皇上一个嘲笑他们的话茬。 如果话都让王承恩说完了,崇祯还说什么。 王承恩为了让每次谈到东林党心情都不好的皇上,心情更好一些,继续说道:“无酒不欢,无肉不欢的东林党,估计要饱受十八层地狱般的折磨了。” 崇祯很清楚一个有酒瘾的人,喜欢吃肉的人,长时间不喝酒不吃肉是什么感觉,简直都能把一个人给逼疯了。 这种对于欲望上的折磨,比起对肉体的折磨,要痛不欲生多了。 越想越是乐呵的崇祯,还真的忍不住笑了一声。 站在旁边的东林党成员,赶紧看了过去,狐疑的看着銮驾。 王承恩迅速偷乐一声,替崇祯掩盖了过去。 刘汉儒顾侍郎这些东林党成员,还以为王公公也购买了大批的粮食,也都是露出了笑容,不留痕迹的给这个同道中人拱了拱手。 王承恩呲牙一笑,算是回应了东林党成员。 东林党成员看见这一幕,不少人动了小心思,想着以后可以尝试接触王公公了。 毕竟都是同道中人了嘛。 崇祯看着王承恩和东林党成员,在那里眉来眼去,真怕自己忍不住‘噗嗤’一乐。 赶紧摆出了一副黑脸,瞪着朱舜说道:“来人,勘察面粉,倘若有人敢欺君罔上,朕决不轻饶。” 朱舜和王承恩如同左右护法,一左一右的站在崇祯旁边,正在偷看王承恩和东林党成员在那里‘打情骂俏’。 看到崇祯瞪着自己,心中了然,赶紧摆出了一副病恹恹的姿态。 东林党成员看到朱舜这副样子,顾侍郎都开始称呼刘汉儒为刘侍郎了:“刘侍郎,听说秦淮楼来了一位秦淮士女表上的女探花。” “回头卖了粮食,本官请刘侍郎去花前月下。” 刘汉儒听到一句刘侍郎,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了,大包大揽道:“哪里能让顾侍郎破费,改天本侍郎请诸位侍郎,一起去花前月下。” 东林党成员还在商量着,卖了粮食以后怎么花钱,锦衣卫已经在土豆面粉下面,铺好了一层麻皮口袋。 随后,十几名锦衣卫拿着钎样器,一个一个的在面粉口袋上捅开一个口子。 淡黄色的面粉,如一条条小瀑布,从面粉口袋里流了出来。 形成一面极其壮观的面粉大瀑布,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东林党和晋商瞬间说不出话了,呆呆的看着谷场。 空旷的谷场上,挂着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面粉瀑布。 宽约几里。 “这...这...不可能!”刘汉儒尖叫了一声,魔障了一样冲了过去,嘴里不停的念叨:“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一定是朱舜施了障眼法,一定是的!” 刘汉儒冲过去抓了一把土豆面粉,疯狂的塞进嘴里,却没有半点泥土的味道,反倒是有点甜。 吃到‘泥土’的味道,刘汉儒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心里也清楚面前的泥土,确实是土豆面粉。 双手用力抓着面粉,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六神无主的瘫坐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东林党成员知道自己又栽了,栽在了朱舜的手上。 损失了命根子一样的银子不说,顺天府的二十七个县城州城,都将建立一所所县学。 从此在东林党坚固的壁垒上,彻底撕开了一个口子,还是大口子。 京师大学堂的人数,必将暴涨。 最倒霉的就说王登库了,本以为是一场稳赢的局面,经商哪有不冒风险的。 如果能控制整个京畿的骡马行,就能支持贝勒爷建立一支三十万女真大军,受益远远大于风险,心想着有点风险就有了。 可谁能想到,这个风险却毁了王家。 其他六大晋商是什么脾气,王登库比谁都清楚,平时大家称兄道弟的。 一旦有机可乘了,就是一群恶狼,眼都不会眨一下的侵吞其他晋商的家产,黄家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王登库脸上没有半点悲痛或者难看的表情,满脸平静的坐上了苏绣绸缎轿子:“登科,咱们回去。” 族弟王登科看到大兄这副平静模样,松了一口气,心想大兄到底是做大事的人,竟然能承受的住这么大的打击,要是自己早就呕血了。 可就在第二天,族弟王登科刚刚睡醒,就听见了一个噩耗。 不愿意亲眼看着王家家破人亡的王登库,上吊自杀了。 八大晋商,只剩下六大晋商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朝廷的封赏 第二天,朱舜得知了这件事,高兴的又和老爹二叔三叔喝了一个酩酊大醉。 女真为了扶植给八旗每一旗提供粮草、铁骑、茶叶的大晋商,耗费了二十年以上的时间。 也只有八大晋商才有那个实力,带着海量的货物越过宁锦防线。 其他那些小晋商只是小打小闹,满足不了人数众多的八旗子弟。 想要扶植一家顶级商贾,很难,智谋、运气、时间等等缺一不可。 现在不到两年的时间,接连灭亡了两大晋商,没个二三十年难能扶植起来。 半个月后,得知这个消息的皇太极,恼羞成怒的第一次当着大臣的面,摔碎了最爱的斗彩鸡缸杯。 朱舜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把天下最有权势之一的皇太极,气的半死。 如果是知道了,估摸着又要去找老爹和两个叔父喝酒了,再喝他个酩酊大醉。 不过今晚是不能喝了,要等到明天早朝结束,因为明天的早朝,朱舜是需要上朝接受封赏。 第二天,早朝。 朱舜刚刚走到御道上,就听见平时闷不吭声的徐光启,拄着拐棍,主动给其他几位东林党尚书和侍郎们打招呼。 “顾侍郎,今天的气色怎么这么差,面有菜色啊,是不是有日子没吃肉了。” “齐侍郎听说你无肉不欢的,怎么听说最近吃斋念佛了。” 吃个屁斋,念个屁佛,家里只有粮食,想吃肉也得有啊。 朱舜瞧见徐光启容光焕发的在那里打招呼,心情莫名的好了很多,很想做一个摊手的动作。 这次我可没坑你们,是你们自己非得往上面撞,我也很无奈啊。 除了正二品的徐光启,朱舜还见到了一位穿着锦鸡补子的二品大员。 两只手抄在袖口里,满脸笑眯眯的富家翁。 富家翁朝他挑了挑眉毛。 似是在说,能把东林党和晋商坑到这个地步,老夫甚是佩服啊。 朱舜瞧见内阁宰辅温体仁这么佩服自己,坦然接受,也朝他挑了挑眉毛。 小事一桩。 旁边的徐光启瞥见朱舜和温体仁在那,眉目传情,以他看淡一切的心境,多了几分好奇。 心想朱小子怎么认识这么一位人物。 早朝的时辰快到了,朱舜最后给富家翁挑了挑眉毛,跟着西法党人,踏上汉白玉御道,走进了那座黄色琉璃盖瓦的皇极殿。 坐在大殿之上的崇祯,不停的寻找朱舜的身影,一盏茶以后,终于是满是乌烟瘴气的朝堂,找到了满脸平静的朱舜。 崇祯脸上忍不住出现了一丝笑意,低声嘱咐了一句:“承恩,朱舜身边的护卫要加强了。” 王承恩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问了一句:“皇上,上升到什么级别。” 崇祯想了想,说出了一个让王承恩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的一句话:“皇子。” 两人刚刚商讨完,怎么保护朱舜这个国之重器,孙元化站了出来。 孙元化走出朝班,故意把声音提的很高:“启禀皇上,在顺天府建立二十七处县学的事情,是不是要提上日程了。” 崇祯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东林党成员,站在最前面的几位老尚书,眼皮子直抖。 崇祯从来没见过东林党的几位领头羊,气到这种地步,心情大好的说道:“准了。” 孙元化又看了一眼刘汉儒,前几天都已经内定要站在尚书身后,现在只能窝在众多郎中的最后面。 虽然刘汉儒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讥讽他,孙元化却没有半点落井下石的意思,只是阐述了事实:“刘汉儒要去当庄稼汉这件事?” 崇祯的心思全在土豆面粉上,想到今年终于能够给辽东边军,足额的粮食了,随口打发道:“准了。” 这些细枝末叶的小事解决了,接下里就是要封赏朱舜了:“朱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听到皇上询问朱舜想要什么赏赐,满朝哗然,一般封赏官员,都是朝廷提前拟定好的。 封赏什么,就接受什么。 皇上对于朱舜也太过恩宠了,直接问他想要什么赏赐,这就相当于给他一张空白的票拟,让朱舜在上面随便填写。 朱舜从朝班里走了出来,没有半点紧张,仪态大方的说道:“启禀皇上,微臣不敢贪功,磨坊是宋家建立的。” “磨坊的新式机械是微臣的弟子,宋士慧发明的。” 不贪功。 崇祯在心里又给朱舜记了一笔,看着仪态不俗的朱舜,越发的喜欢了,甚至开始觉的朱舜是上天赐给他的张居正。 还有这个宋家,去年就主动开设粥厂,现在又帮着朱舜干出了一件利在千秋的大功。 崇祯的手指,不留痕迹的敲了敲金黄色龙椅。 王承恩不看任何的书卷,直接报出了宋应晶最近的履历:“宋应晶担任权知顺天府府尹的这一年,没有贪墨老百姓一分银子。” “所有的灾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凭借以工代赈的办法,疏浚了很多的河道。” 乌烟瘴气的大明朝廷,清官少,能吏更少。 以大明现在病入膏肓的国体,崇祯情愿官员贪腐一些,但是他们要有能力治理一方。 宋应晶不贪,是个清官很难得,更难得的是治理一方的才能,还这么的出众。 唯一的缺陷,只是个举人。 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朱舜立下了如此大功,明显又在举荐宋应晶,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一盏茶过后。 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加封宋应晶为权知河间府知府。” 这句话落下,顿时引起了满朝文武的反对。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满朝的官僚再明白不过了,他这是想在河间府推广土豆。 “皇上,不可!宋应晶才疏学浅只是个举人,担任了河间府的知府,恐怕不能服众。” “皇上,万万不可开了这个口子,如此一来,就是破坏了科举制度。” “皇上,这么做会寒了天下士子的人心。” 崇祯知道满朝的官僚肯定会反对,继续说道:“加封权知保定府知府。” 毫无疑问,再次引起了满朝文武的反对。 第一百九十二章 工业革命的根据地 真定府、广平府、大名府.........北直隶的州府说了一遍,全部是遭到了满朝文武的反对。 崇祯装作震怒的样子,猛的拍了一下金黄色龙椅的扶手:“你们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 满朝官僚看到皇上震怒了,站在黑亮如洗的临清贡砖上,不敢说话了。 孙元化踩出清脆的声响,走了出来:“皇上,不如折中,把宋应晶官帽子上的权知去掉。” 听到是已经推广了土豆的顺天府,满朝官僚放心了,也没人出来反对了。 东林党的几位白发侍郎,却是转头看了一眼孙元化。 徐光启真是培养了一个好接班人。 看似是给了皇上一个台阶,也给了满朝官僚一个台阶,实际真正的目的,就是这个顺天府知府。 顺天府推广了土豆是没错,但这等于挖全天下官僚乡绅的根基,肯定会想尽办法破坏。 宋应晶倘若还有权知的名头,有的是办法,把他从顺天府知府的位置赶下去。 只要把顺天府的治理权拿到手,官僚乡绅们有太多的办法,让土豆的推广无疾而终。 现在宋应晶顺利去掉了权知两个字,只要皇上不点头,谁也动不了这么一位一方大员了。 结果,很多的官员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成功破坏了一场阴谋。 朱舜彻底放心了,当前最要紧的是把顺天府这块根基给稳定了,稳扎稳打,一步一步的推广。 顺天府还没稳定,就想着去其他州府推广,最后很容易两头落空。 有了宋应晶担任顺天府知府,加上皇上的支持,顺天府就是实业家们的根据地。 固若金汤。 官僚乡绅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没了上层、中层、下层的支持,在顺天府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终于有了一块稳固的根据地,朱舜紧绷的心情当场就轻松了,这段时间总算没有白忙活。 敲定了一个举人担任顺天府知府,崇祯继续说道:“另外宋士慧授予国子监监生。” 大弟子宋士慧成为了国子监监生,朱舜对于这个赏赐,更为满意了。 国子监作为大明的最高学府,能够进入国子监的人很少。 一是各地出类拔萃的举人,叫做举监。 二是三品大员的子孙,叫做荫监。 还有一种就是豪商巨贾花费重金,捐了一个国子监监生,叫做例监。 进入国子监并不是真的为了学习,而是为了积攒人脉,官场上的同窗,仅次于同乡。 宋士慧成为了国子监监生,对于接下来二十七座学堂的招生,有着极大的帮助。 这就是在告诉顺天府的老百姓,想要进入国子监还有一个办法,成为京师大学堂的学生。 大明最顶级的权贵学府,诱惑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宋应晶去掉了权知两个字,大弟子宋士慧获得了一个监生身份,朱舜明白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再让皇上封赏,就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了。 朱舜打住了崇祯想要继续赏赐的意思:“叩谢皇上。” 崇祯反倒是有些不满了,本来还想让他升官进入工部,又让这小子躲过了过去。 赏赐完朱舜,在一声退朝过后,早朝结束了。 朱舜没回京师大学堂,去了永定河边上的宋氏面粉厂。 宋老太爷正在亲自监督苦力们,把土豆面粉运到小码头的平沙船上,通过永定河运往京城。 瞧见朱舜过来了,热情的招呼一声,两人去了宋氏面粉厂的正堂。 正堂里很简单。 几张官帽椅和雕花茶几。 四壁挂着几张字画,放着几只青花瓷。 两人坐在正堂主位的左右两张官帽椅上,也没关门,看着外面忙忙碌碌的苦力,心情很好。 喝了几杯茶,朱舜开口道:“用不了几天,顺天府的乡绅们就会来拜访老太爷了。” 宋老太爷本身就是一位乡绅,很清楚土豆的推广,触动了多大的利益:“朱先生是否知道什么是乡绅。” 朱舜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宋老太爷放下手里的茶杯,少见的有些凝重:“乡绅最大的能力,其实就是可以控制乡民。” “怎么控制乡民,就是依靠土地捆绑乡民,控制乡里。” “说白了就是土地在乡绅手里,作为佃户的乡民,不听话也得听话。” “土豆推广以后,只有咱们这个蒸汽磨坊,才有能力把土豆从辅粮变成主粮。” “间接的控制了粮食,所以说土地的控制权,落在了咱们手里。” “没了土地的控制权,乡绅还能是乡绅?” “哪里还会有乡绅拜访咱们,接下来可是要面对整个天下所有官僚乡绅的反扑。” 朱舜听到宋老太爷说到整个天下的时候,没有半点情绪变化,心想老爷子还真够镇定的。 换成其他人,估计早就吓破胆了,毕竟面对的可是全天下的官僚乡绅。 不过对于这件事,朱舜却有不同的看法:“老爷子,咱们来算一笔账。” “顺天府的下田,一亩地能产一石左右的粮食。” “按照粮食的市价,一石一两六钱银子,这个银子还要和老百姓平分。” “落在手上的只有八钱银子。” 朱舜从怀里掏出来早就准备好的八钱银子,放在了雕花茶几上。 放好银子,朱舜继续说道:“下田种植土豆,一亩地能产二十石的土豆。” “咱们按照五分银子一斗的价格回收,一石就是五钱银子。” “二十石就是十两银子。” 朱舜再次拿出来一锭十两银子,放在了雕花茶几上。 指着一个小点的八钱银子,还有很大的十两银子,笑道:“同样是一亩地,种植稻麦只能得到八钱银子,种植土豆却能得到十两银子。” “八钱,十两。” “虽说失去了土地控制权,但是顺天府的乡绅也成了既得利益者,不上咱们这条贼船,也得上了。” 宋老太爷盯着八钱和十两,盯了有很长时间,褐斑老脸上渐渐有了笑意:“这是你小子早就谋划好了的吧。” “只要能把顺天府的乡绅捆绑在一起,应晶这个小兔崽正式成为了顺天府知府,加上皇上的支持。” “咱们在顺天府的根基,谁也动摇不了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明第一家大实业家 朱舜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这件事,准备继续帮宋老太爷算账。 还没开口,宋老太爷把雕花茶几上的十两八钱银子,拿在了手里:“这个钱,就当做你小子买宋氏飞梭织布机的钱了。” “往后,宋氏飞梭织布机的所有权,就是你小子的了。” 朱舜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站起来郑重拱手,很快又被宋老太爷按了回去。 宋老太爷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都是一家人,朱先生这是作甚。” “要是没有你,应晶这小子连个知县都做不了,哪里还能成为堂堂顺天府的知府。” “这可是正三品的一方封疆大吏,品秩相当于一部侍郎了,这份恩情太大了,一台飞梭织布机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这个面粉厂已经让宋家赚了足够多的银子了。” “还有那二十七座县学的钱,宋家出了,你小子可别争。” 确实赚了很多钱,但也是宋家应该赚的钱。 土豆面粉的产量很高是不错,放在一般的乡绅手上,卖到一钱银子一斗,就已经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毕竟,粮食的市价是一钱六分银子。 宋老太爷却是只卖六分银子,为了让利给辛苦种地的老百姓,土豆的收购价格高达五分银子。 中间的差价只有一分银子。 宋氏面粉厂还创造了大量的职位,养活了很多工人。 一家宋氏面粉厂,苦力就有三百人,还有一些其他职位,全部加起来少说也有四百人了。 利润这么的薄,养活这么多人,宋家却还是赚了大量的银子。 一斗赚一分银子,一石就是一钱银子。 良乡县大概有十万亩下田,一季土豆能产两百万石,土豆一年可以种两季,就是四百万石。 一石赚取一钱银子,四百万石就是四十万两白银。 二十七家面粉厂,一年就能赚一千零八十万两。 去除各种运输消耗,还有要养大量工人的银子,一年赚个三四百万两白银,不成问题。 朱舜今天过来一是为了让宋老太爷放心,第二就涉及到一件关系到工业革命第二波红利的大事。 老二朱四海在松江府待了也有三年了,是时候让他回来,在大沽口建立船舶厂了。 研究蒸汽机船。 船舶厂每年吃掉的研究经费可就更多了,一年少说也要两百万两银子,只有宋家才有这个实力支持蒸汽机船的研究。 以朱舜和宋家的关系,也不用拐弯抹角的说话,直接了当的说道:“不瞒老爷子,今天过来还有一件大事。” 宋老太爷了却一桩心事,又拿起那支燧发线膛枪,不停的擦拭:“有话直说。” 朱舜想到终于开始研究蒸汽机船了,心里忍不住冒出一股子激动,努力压下心头的激动说道:“我想研究一种钢铁巨舰。” “只是研究费用上,希望老爷子能够支持一二。” 宋老太爷头也没抬,直接说道:“可以。” 瞧见宋老太爷在听到钢铁巨舰以后,没有什么反应,朱舜清楚,他们不会相信会有钢铁巨舰。 钢铁又不是木头,会浮在水面,钢铁落在水里很快就沉了。 朱舜本来还想用钢铁巨舰这件事吸引宋老太爷,现在相信都不会相信,还怎么吸引:“每年最少需要两百万两白银。” 宋老太爷还是头也没抬,直接说道:“回头让管家把银子给先生送过去。” 有些亲兄弟因为十两银子,都会反目成仇,多达两百万两银子的巨款,说给就给了。 还是打水漂的那种给。 朱舜没有说话,拱手离开了这里,只是把这份情义,记在了心里。 工业革命的根据地有了,蒸汽机船也要开始研究了,京师大学堂开始大规模招生了。 朱舜骑着小毛驴来到京师大学堂,准备先把手头所有的零碎处理了。 却在京师大学堂门口看见了一顶轿子,说是皇上御赐的。 朱舜让人给二叔说一声,找四名弓马骑射娴熟的夜不收,担任轿夫,就去了朱氏纺纱厂。 朱氏纺纱厂卖给了吕员外。 张焘自己成立了一家北平压力水厂,每天还要教导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就辞去了北平机械总局的职务。 北平机械总局正好缺一位世故圆滑的工厂主,负责贩卖新式机械,就让三叔担任了北平机械总局的工厂主。 这样一来,朱舜手上只有北平机械总局,以及正在研究水泥的朱氏水泥厂。 家产终于处理的清清爽爽,条理清晰了。 立秋时节,朱舜又被宋老太爷给叫过去了,参加一场酒宴。 朱舜走进宋家在黄村建好的青砖绿瓦宅子,多了不少的宋家人,听到二弟子宋士意叽叽喳喳的介绍才知道。 宋家把家里所有的田产都卖了,只留下了一个祖宅,举家搬迁到了宋家的龙兴之地,顺天府。 还把家里的祖坟给迁过来了。 宋家以前落魄肯定是风水不好,现在发达了,与风水有很大的关系。 重金聘请一位风水大家,在景山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把祖坟也迁了过来。 宋家从此正是扎根工业革命的根据地,顺天府。 朱舜在酒宴认识了同样也是温文尔雅的宋家长子,瞧见宋家三兄弟都是这么的谦和,心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家风真的很重要。 不仅宋家三兄弟都是一副谦和的样子,宋家的晚辈们,也就自己的二弟子宋士意性子跳脱了一些。 其他宋家的男丁们,接人待物都十分的彬彬有礼,就连宋家的女眷们也是一副蕙质兰心的样子。 尤其是宋应星的幼妹,不仅人长的貌若天仙,还是一位温柔贤惠的书香女子。 宋士意瞧见恩师盯着小姨母看了好几眼,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好几圈,嬉笑一声跑开了。 朱舜酒喝的不少,找个借口去了宋家的二楼,站在二楼看着下面觥筹交错的场景。 忍不住想要大笑。 宋家养活了一万多名工人,每年还能赚三四百万两白银。 卖了所有的田产,正式以实业为祖业。 大明第一家大实业家,正式诞生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工业革命对于大明的初步影响 悬在大明子民头顶最重大的一件事,只有两个字,吃饭。 尤其是在当今这个年月,灾害频繁发生,还要面临官僚乡绅的剥削。 粮食的价格又很高,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吃饱饭,却是最难的一件事。 每年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家住西瓦厂附近的项老六,是崇文门众多苦力中的一个,每天依靠搬运京杭大运河上的货物,勉强能够保证家里人不会饿死。 可谁知,京城的粮价在一钱六分银子还没保持多久,因为官僚乡绅大批量的采买,暴涨到了一钱九分银子。 涨一分银子都有可能饿死一个人,何况是三分银子。 项老六家里就他一个男丁,没有兄长和弟弟,名字叫做老六,那是因为上面的五个哥哥全部饿死了。 听说粮食涨价了,项老六扛了一天的麻袋,浑身酸痛的回到了家里。 打开柴门,走进了破烂院子。 瞎眼老娘坐在四面透风的灶房里,身边放着一堆灰色泥土,正在做馒头:“六儿回来了吧。” 项老六身材长的极其魁梧,身高九尺有余,看到泥土做的馒头。 这么一位铁塔般的汉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马上就是父亲的祭日了,他爹就是前年闹饥荒,像很多老人一样,吊死在了树上。 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馒头一次吃个够。 项老六这个做儿子的,在老爹活着的时候,没能让老爹吃过几次干的。 人都死了还是没能做到,别人家都是用真馒头祭奠,他家只能用泥土做馒头。 项老六嗯了一声,身子有些颤抖的走进了漏风的屋子。 空无一物的屋子内,娘子躺在一堆稻草上,满脸慈爱的抱着儿子。 项老六说了一句给我抱抱,强行从娘子手里抢走了孩子。 “项老六!放开我的孩子!” 娘子刚生过孩子没有多长时间,身体比较虚弱,家里都吃不上饭了,更不要说吃些滋补的东西了。 想要抢过来孩子,却跌倒在地上,凄惨的哭喊。 项老六的老娘眼睛瞎了,耳朵却不聋,听到儿媳的哭喊,就知道儿子要干什么。 老娘拿起身边的拐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老六,放下孩子,这可是项家唯一的香火。” 项老六不管不顾的抱着孩子,走出了门外,站在门口的老槐树下,慢慢举起了手臂。 项老六过去在西瓦厂附近,见识了很多的这种事,但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么做。 杀婴。 项老六抬头看向了儿子,儿子还以为老爹在和他玩,稚嫩的小脸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看着儿子纯真可爱的笑脸,项老六再也忍不住,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儿子不要怪爹。” “是爹没有本事,挣不来钱养活这个家,粮食要是不涨价,咱家勉强还能养活四个人。” “现在粮食又涨价了,爹不这么做的话,你娘就得饿死。” 从来没流过眼泪的铁塔汉子,越说,眼泪流出的越多,竟是像个小媳妇一样,抽泣起来。 虎毒不食子,谁想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多少年了都这样。 只要遇上了灾年,粮价肯定会大涨,官僚乡绅是搜刮了大量的银子。 底层的老百姓要么杀婴,要么老人自尽,甚至还有的易子相食。 项老六慢慢闭上了流着眼泪的双眼,颤抖的双臂,举到了头顶。 “那个汉子!赶紧放下孩子。” 朱舜带着一群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上一节实践课,正好看见了让人眼角欲裂的一幕。 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夺走了项老六手里的孩子。 这不是一个巧合。 在救下项老六手里的孩子以前,朱舜带着学子在天底下最富庶的京城,救下了七名上吊的白发老人,三名准备杀死的婴儿。 原因只有一个,官僚乡绅们卖的粮食涨价了。 只涨了三分银子。 朱舜救下了婴儿,看见一位瞎眼老婆婆走了出来,把婴儿交在老婆婆手里,给了她一两银子:“街口的宋家粮铺,今天卖一种土豆面粉。” “六分银子一斗,一石只要六钱银子。” 说完这句话,朱舜继续带着这群平时不愁吃穿的学子们,走在这片穷苦的西瓦厂。 铁塔般的汉子项老六,愣愣的看着朱舜离开的背影,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六分银子一斗。 等到朱舜和学子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项老六疯了一样,冲出了这条巷子。 街口果然有一家新开的宋家粮铺。 项老六仗着身高九尺的魁梧体格,从人群里挤了进去,递过去一粒碎银子。 小小的一间宋家粮铺,店面不过一丈多宽,却有十几名堂倌在忙活。 没办法,涌过来的穷苦老百姓实在太多了。 其中一名堂倌接过来项老六的碎银子,放在小秤的铁盘子里,正好六钱银子。 堂倌又咬了一口,确认是真银子,不是兑了锡水的假银子,直接搬了一口袋土豆面粉给他。 项老六手忙脚乱的揭开麻皮口袋,尝了一口。 真是面粉,还有点甜。 项老六小心翼翼把麻皮口袋的口子绑好,扛到拥挤的街道上,就像跪在这里其他老百姓一样。 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朱舜带着学子们在巷子里转了一圈,见到了太多让他们震撼的一幕。 白发苍苍老人上吊的,杀婴的,还有把自己肉割下了给父母妻儿吃的。 就这一圈,最少见到了三十几户人家,家破人亡。 总之,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切只因为,粮食涨了三分银子。 三分银子还不够学子们买一套笔墨纸砚。 出了巷子。 又看到很多人跪在街道上磕头。 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一群一群的跪在街道上,对着宋家粮铺磕头。 这一幕,更加震撼了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 朱舜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便是工业革命对于一个社会的改变。” “只有这个社会不断的进步,才能让更多的老百姓吃饱饭,有衣穿。” “你们觉的这些老百姓,愿意让老爹老娘上吊,愿意杀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这是没有办法,不死的话,剩下的人也活不了。” “别小看一个土豆面粉降价,却能让不知道多少老百姓,过上安稳生活。” 朱舜今天带来的学子,一共是三十人,也是京师大学堂全部的学子。 用不了多久,就要去担任二十七座县学的教书先生了。 朱舜用一堂实践课,告诉他们,第一次工业革命对于大明的重要性。 坚定学子们内心的信念。 毕竟。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流血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京师大学堂的对联 朱舜准备安排二十七座县学的时候,刘汉儒也到了顺圣川西城。 一座位于山沟里的贫瘠小县。 人丁不过千余人,比起京畿附近动辄几万人的大县,基本上就相当于一个大点的村子。 顺圣川西城在太行山脉里面,因为太穷了,连个知县都没有。 但凡是补缺补到这里的官员,全部都使了银子托关系,尽快离开了这里。 整个县衙就剩下一个本地的主簿。 主簿得知刘汉儒来了,虽然是个戴罪之身,但他好歹也是一位正五品的郎中。 下放到地方,就是知州知府一级的高官,哪里敢怠慢,赶紧摆了一桌子宴席。 刘汉儒看见宴席,脸色瞬间黑了,桌子上就一只鸡,其他全是野菜。 以为他刘汉儒好糊弄是吗? 刘汉儒当初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为了不再过上那种苦日子,就拼命的贪。 这种野菜不仅吃过,小时候还为了争抢一根野菜,差点被人打死。 刘汉儒本来想训斥主簿一顿,但是瞧见旁边被王承恩派过来的两名东厂番子,只是喝了口稀粥,便立即离开了这里。 心想着早一天去当庄稼汉,早一天离开这个寒酸的地方。 主簿一辈子都没出过顺圣川西城,哪里认得东厂番子,不过东厂的大名却是听说了。 当其中一名东厂番子表明了身份,主簿哪里还敢徇私,先撤了宴席,又让一名小吏带着三人去了一户日子还算不错的庄稼人家里。 说是不错,不过是能喝口稀的。 离开县衙,顺着山道走向那户人家,刘汉儒三人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一幕。 站在寸草不生的山顶上。 远方。 全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地。 沟沟壑壑,山岭石块裸露在酷热的太阳下。 看不见一点的绿色。 整个大地宛若一个火炉子。 刘汉儒三人沉默的来到一处峡谷,在高耸的峡壁遮挡下,终于有了少见的阴凉。 峡谷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窑洞,居然还有一只耕牛。 耕牛看见人来了,‘哞——哞——’的叫了几声。 却越发的突显这里的荒凉。 小吏知道身边有两位是东厂番子,把刘汉儒交给其中一户人家,撒腿就跑,一刻也不敢停留。 这户人家只有三口人,一位老汉,年轻的儿子和儿媳。 老汉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不怎么爱说话,领着刘汉儒走进一间打扫的很干净的窑洞。 窑洞里的炕上,细致的铺着一层干草。 还有一床家里唯一的棉被,只不过上面打满了补丁。 刘汉儒在家里平时都是住着锦绣大缎的床褥,房间内挂着几幅字画,焚着一炉香料。 哪里受的了这种贫苦的环境。 刘汉儒捂着鼻子走进去,厌恶的看了一眼:“本官岂会住在这种地方。” 说完走出了窑洞,站在空旷的黄土地上,四处找风景看。 这里哪有什么风景,除了被风卷起的沙土,就只有寸草不生的黄土地。 顺圣川西城白天很热,晚上也很冷。 刘汉儒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长衫,到了半夜,冻的他直打哆嗦。 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不情不愿的走进肮脏的窑洞,躺在干草上。 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刘汉儒只有一个想法,真暖和啊。 第二天早上,起来。 两名东厂番子把他一个留在这里回去了,等到一个月以后再过来接他,走的时候,凶狠的交代了一句,谁也不许照顾刘汉儒。 这让动了小心思的主簿,吓的差点没跪在地上。 东厂番子都发话了,别说照顾刘汉儒了,就是敢去见他的人都没有了。 没了约束的刘汉儒,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找老汉要水:“本官要沐浴更衣,赶紧给本官准备水桶。” 老汉的儿子正好从地里回来,这小子是本县有名的刺头,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些只会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员。 一脚踹翻了刘汉儒,往他身上吐了一口唾沫:“还想洗澡?你他娘的赶紧跟老子上地干活,要不然今天没饭吃。” 倒在黄土地上的刘汉儒,掸了掸身上的黄土,从地上站了起来:“你可知道,本官是当朝正五品........” 话还没说完,又被踹了一脚,老汉儿子本来就火气大,抄起拳头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打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老汉咧嘴笑了:“儿子,差不多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老汉儿子吐了一口唾沫,这才放过了刘汉儒。 刘汉儒在心里狠狠的记住了这个晒的黝黑的青年,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来,拎着锄头上地干活了。 到了晚上才回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刘汉儒的火气立刻上来了,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打了,直接把缺了口子的陶琬,摔在了地上。 几人是蹲在窑洞门口吃饭,刘汉儒的饭在窑洞西边的磨盘上,老汉一家三口蹲在东边的灶台旁边。 露天的灶台里,正冒着热气腾腾的白气,还传来一股股香气。 刘汉儒摔碎老汉家里唯一完好的陶琬,突然神勇的冲了过去:“本官好歹也是个人,你们竟然给本官吃喂牲口的麦麸。” “你们一家三口可倒好,在这里吃香的........” 话还没说完,掀开木头锅盖的刘汉儒,突然说不下去了。 大铁锅里没有想象中的肉羹,只是一堆树根野菜,刚才闻到的香气,也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心。 死撑面子的刘汉儒,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是老汉一家三口听不懂的之乎者也,昂着脑袋走进了干净窑洞。 半夜。 感觉棉被很脏的刘汉儒,把那床打着补丁的棉被,盖在了身上。 第二天早上,起来,刘汉儒瞧见石磨上放着一个缺了大口子的陶碗,里面还是麦麸。 刘汉儒却是老老实实的喝完了,虽然很刮喉咙,但是有一股说不出的稻香。 吃完饭,刘汉儒跟着老汉的儿子去了七八里外,一处小山沟。 这里有一条很浅的小河,浅到随时都有可能断流。 小河边开垦了三四亩田地,种了一些耐旱的麦子。 马上就要到收割的季节了,麦子的长势还不错,黄灿灿的麦秆上,坠着沉甸甸的麦子。 刘汉儒站在小河边的一处深坑旁边,负责把木桶灌满。 老汉儿子挑着两个水桶,两个很沉的水桶,不停的给麦田浇水。 希望能够多丰收一些麦子。 从早上一直干到中午,勉强浇了一亩地,老汉儿子累的躺在黄土地上酣睡了过去。 刘汉儒沉默的站在旁边。 就这么过去了七天,刘汉儒看着又躺在黄土地上酣睡的老汉儿子,默默的挑起了担子,准备浇水。 当他挑起担子,才知道这个担子有多沉,一个水桶少说也有四十多斤,两个加起来快有一百斤了。 刘汉儒踉踉跄跄的差点倒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费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过浇了一趟。 刘汉儒知道老汉儿子快醒了,赶紧把水桶和担子放好。 等到老汉儿子醒了,生怕对方怀疑位置不对了,主动说道:“趁着你睡觉的时候,本官把水给灌满了。” 老汉儿子其实早就发现了,没说什么,继续挑水。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的时候,老汉儿子突然不回来了,一个人住在麦地旁边的棚子里,守着即将成熟的麦子。 好在有着本县头号刺头的名号镇着,敢过来偷割麦子的人不多,只有零零星星的两三个,都被老汉儿子打了回去。 不过老汉儿子也受了伤,老汉听到儿媳妇哭哭啼啼的说儿子的情况,抄起一把猎弓,去麦田里替儿子守夜。 这几亩粮食可是全家的希望,如果没有这些粮食换些麦麸,到了冬天,他们全家都得饿死。 刘汉儒看着佝偻着身子的老汉,拿着猎弓准备去和一帮子青年争斗,突然站起来说道:“我陪你去。” 佝偻着身子的老汉,没有说话,任由刘汉儒跟着,一起替下了老汉的儿子。 老汉的儿子瘸着腿离开这里的时候,用力拍了一下刘汉儒的肩膀,差点没把刘汉儒吓死。 刚过来的时候,那一顿殴打,刘汉儒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落日的余晖里。 老汉儿子一瘸一拐的消失在黄土地上。 影子拉的很长。 刘汉儒不知道为何,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容少了几分虚情假意,多了几分醇厚。 第三天,老汉儿媳妇过来送饭的时候,居然对刘汉儒笑了。 刘汉儒看着面前这个黑瘦女人的拘谨笑脸,见识过太多的美人笑,甚至见过花案榜首女状元的回眸一笑。 竟有些受宠若惊。 刘汉儒喝了一口麦麸粥,随口问了一句:“喂,你家怎么没有孙儿。” 佝偻老汉突然握紧了缺口陶碗,过了很久才松开,回了一句:“养不活,全给饿死了。” 刘汉儒僵在了原地,看着手里麦麸粥。 再一次觉的难以下咽。 直到一个月的期限到来,刘汉儒跟着两名东厂番子离开这处贫瘠的小县,始终没有说话。 回去京城的这一路,始终精神恍惚,走着走着,不知道走到哪里,要不是两名东厂番子看着他,都会掉到河里。 就在快要到京城的时候,刘汉儒又走错了路,精神恍惚的来到了京师大学堂门口。 看见了一副不对称的对联。 刘汉儒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了,怔怔的注视那副对联。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实现民族伟大复兴。 第一百九十六章 北平机械局的收益情况 蒸汽喷涌的0号实验小院。 朱舜经过几个月的研究,终于研制出了离心式调速器。 此时,正站在蒸汽机旁边,测试新蒸汽机的运行情况。 蒸汽机上方改造了一根垂直轴,可以通过蒸汽的运动,使得垂直轴运动。 垂直轴上放置了两个金属球,用朱漆刷成了红色,比较醒目。 当蒸汽机的活塞开始往复运动,垂直轴也开始运动,由于离心作用,红色金属小球会上升。 汽缸内的蒸汽过多时,垂直轴的转速就会加快,红色金属小球上升的更高,控制进气阀门进行部分闭合。 这样进入汽缸的蒸汽就会变少。 汽缸内的蒸汽过少时,垂直轴的转速就会减慢,红色金属球在重力的作用下,开始下降。 进气阀门打开,更多的蒸汽进入汽缸。 红色金属小球根据汽缸内的蒸汽量,不停的升降,汽缸内的蒸汽量就得到了调节,保持一种稳定的状态。 离心式调速器研制成功了,经过测试也可以投入使用了。 朱舜坐上蓝绸湘绣轿子准备去北平机械局,安排匠人尽快对顺天府各地的蒸汽机进行改造。 从两尊高大雕像走过,来到京师大学堂的门口,却看见一名铁塔般的汉子,站在门口的空地上。 从辽东边陲退下来的四名夜不收,每个都是百户朱忠义挑选的精锐中的精锐。 毕竟这四名夜不收轿夫,还担负着护卫朱舜的任务,朱舜也没亏待他们,每人一个月给了足足二两银子,一年就是二十四两。 以现在的土豆面粉的市价,可以买四十石粮食,完全可以养活十口人,这在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四名夜不收从小到大就没吃过饱饭,当兵了也是,就这么熬了三十几年。 今天却在门口商量着娶妻的事情,过去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能娶上一位娘子。 现在每年不仅能挣多达二十四两的银子,还是朱菩萨的轿夫,这段时间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四名夜不收很珍惜这个机会,在瞧见铁塔般汉子的一瞬间,立即按住了雁翎刀。 朱舜瞧见铁塔般的汉子能让四名骁勇夜不收,这么的如临大敌,看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给远处哨塔上的狙击小队打了一个手势。 朱舜走过去说道:“我就是朱舜,你有何事。” 铁塔般的汉子立即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瓮声瓮气的说道:“俺叫项元池。” “宋家粮铺的堂倌说土豆面粉是恩公搞出来的,今天过来给恩公磕头。” 铁塔汉子跪在地上,朱舜看清了他的长相,这才想起来他是谁,就是在西瓦厂救过的那个婴儿父亲。 朱舜那几天救过的人不少,唯独对这个铁塔汉子印象深刻,那是因为这人的身材实在太魁梧了,身高最少两米以上了。 听到项元池这个名字,朱舜从印象深刻变成了有一种招揽名将的快感,他是一位著名的武术家。 有了这名铁塔汉子,再加上四名夜不收,朱舜身上还别着六把线膛手枪,以后出门再也不怕东林党的报复了。 只要不出动辽东边军,谁也奈何不了朱舜。 至于出动辽东边军? 东林党打死也不敢,军队一直是崇祯的禁脔,谁敢私自动用辽东边军,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朱舜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可愿意过来给我当个护院。” 铁塔汉子站起来,低头看着朱舜,瓮声瓮气的笑道:“俺愿意。” 这名铁塔汉子答应了下来,朱舜比研制出了离心调速器还要高兴:“你先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当做安家费。” “把家里安顿好了,就在这里等我,另外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的月钱。” 说完,朱舜走进蓝绸湘绣轿子,前往了北平机械局。 铁塔汉子听到五十两,还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一双虎目‘吧嗒吧嗒’的掉下了眼泪。 有了这些银子,终于能让老娘和娘子吃肉了,也能给死去的老爹买瓶酒了。 儿子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 铁塔汉子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抹了一把眼泪,在门口的门房带领下,走向了京师大学堂的账房。 铁塔汉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谁要是敢动恩公,先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 来到北平机械局门口,朱舜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蹲在门口眼巴巴望着北平机械局的管事更多了。 这顶蓝绸湘绣轿子,在他们眼巴巴的目光下,进入了北平机械局。 北平机械局的蒸汽车间和纺织车间,分别在左右两侧,顺着一条青石板宽路,一直来到正前方的正堂。 工厂主朱寿正在里面的偏房里核算一些账目,听见动静,往外瞧了一眼。 看见是朱舜过来了,拿着一只紫砂茶壶,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舜儿来了,吃饭了吗。” 朱舜瞧见正堂里的桌椅,全部换成了黄花梨,心想三叔来了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鸟枪换炮了。 还不花一分银子。 朱舜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笑着问道:“三叔,北平机械局的收益怎么样。” 工厂主朱寿坐在左侧的黄花梨官帽椅上,对着壶嘴抿了一口,笑嘿嘿道:“舜儿,你还真别说,北平机械局真挣钱啊,比纺纱厂挣钱多了。” “第二代蒸汽机一共卖了三十台了,老宋头家里占的数量最多,卖了二十七台,剩下三台,一台给了老吕,还有两台分给了武将家里。” “一台蒸汽机的造价是一百五十两,咱们卖五百两一台,光是蒸汽机就赚了一万五百两白银。” “另外三百锭的半金属纺纱机卖了三十台,成本在三十两银子,咱们卖四十两银子,赚了三百两。” “还有一些水力朱氏纺纱机,卖了一百二十台,赚了六百两银子。” “另外搭建蒸汽工厂的银子,这个也是一个大头,搭建一间布满各种齿轮的蒸汽车间,造价六百两银子,咱们卖一千两,这段时间搭建了三间,赚了一千二百两银子。” “所有的加起来,大概赚了一万七千二百三十二两七钱五分银子。” 朱舜听到这个数字还是比较满意的,卖各种新式机械赚了一万二千多两,剩下的五千多两银子,应该是卖各种配件赚的钱。 这些新式机械每天的运转效率那么高,有些配件不免会出现磨损,就需要从北平机械局定制新的配件,进行更换。 等到蒸汽工厂大面积出现以后,卖配件挣的钱,比卖蒸汽机械还要赚钱。 蒸汽机械只是一锤子买卖,配件却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生意。 第一百九十七章 蒸汽机的彻底完善 工厂主朱寿报完账目,朱舜心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做了几十年牙人的三叔,做起生意来比只会闷头改进机械的陈衢要强多了,不算上宋家的二十七台蒸汽机,收益暴涨了最少五倍。 工厂主朱寿报完账目,想起来一件事,表情忽然变的有些严肃:“舜儿啊,咱们家机械局的生产速度太慢了,你得想想办法。” “一组匠人三个月才能打造一台蒸汽机,蒸汽工厂一个月才能搭建一间。” “就算是全用木材打造的水力朱氏纺纱机,一组匠人一个月才能打造五台,半金属的三百锭纺纱机就更慢了,一个月也才一台。” “这些纺纱机和织布机可是大头,只要打造的速度跟上来,一个月就能赚他个两万两白银。” 这种情况早在朱舜的预料之内,一种新式机械想要大批量生产,不是说发明了就可以了,需要上下游的条件都具备了。 在工业母机发明以前,各种面粉、布匹的产量会爆炸式的上升。 但是生产这些产品的新式机械,产量不会太高,就因为缺乏打造这些新式机械的工业母机。 朱舜把第二代蒸汽机彻底完善了以后,下一步就是研究这些工业母机。 只要发明了工业母机,北平机械局打造的各种新式机械,也会像土豆面粉和顺天大幅布一样,出现爆炸式的增长。 了解清楚北平机械局的收益情况,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一部分匠人们放工回家吃饭了,家里比较远的就住在了北平机械局,自己做些吃的。 朱舜站起来,准备和三叔一起回家吃饭,青砖绿瓦的新宅子建好了,还没回去过一趟。 “轰!” 突然间,南面传来了一道爆炸声。 工厂主朱寿神色慌张的跑了出去,外面还有一群慌乱的匠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朱舜听到这道爆炸声,不像是火药爆炸的声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应该是谁家蒸汽工厂的蒸汽机发生了爆炸。 朱舜走出了北平机械总局,门外的管事们全部抱头鼠窜的逃走了,在空旷的平野上玩命狂奔。 朱舜顺着门前的泥土道路,朝着南边走去,四名轿夫拔出了雁翎刀小心的戒备在四周。 永定河旁边,拔地而起了十几家纺纱工厂,大多是水力纺纱工厂,使用蒸汽机的只有三家。 两家蒸汽工厂是最近建造的,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剩下那一家就是第一家蒸汽工厂。 也就是卖给吕员外的蒸汽工厂。 北平机械局距离第一家蒸汽工厂不近也不远,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来到了蒸汽工厂。 在爆炸声过后。 蒸汽工厂门前聚集了不少纺纱工人,全部被吕员外给赶走了,就剩下他和几名家丁,手持着滑膛枪在四周戒备。 朱舜走过去,问出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吕员外,有没有人受伤。” 吕员外刚买下蒸汽工厂没有多长时间,就发生了爆炸,明显是蒸汽工厂有问题了,找了一个冤大头接手。 吕员外却没有半点的恼怒,脸色沉重的说道:“纺妇们正好都放工了,没有人受伤。” “只是蒸汽机爆炸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了,怕是会对北平机械局产生影响,不过先生放心,我会找人承担下来责任。” “就说是负责锅炉房的人,睡迷糊了,醒来的时候把鸟铳当成木柴,扔进去锅炉里发生了爆炸。” 都这个时候了,吕员外还在为朱舜着想。 朱舜拱了拱手,记在了心里:“多谢吕员外了,吕员外放心,我会安排人尽快再给吕员外打造一处蒸汽工厂。” 工厂主朱寿也跟了过来,还没看清楚情况。 朱舜给他说了一句,让所有匠人停下手里的事情,全力改造蒸汽机,直到把三十台蒸汽机全部安装上离心式调速器。 有了离心式调速器应该可以撑上一段时间,不过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另一个零件。 安全阀。 有了安全阀,第二代蒸汽机的改进工作,基本上就接近尾声了。 今天好在是晚上发生了爆炸,万一是白天,蒸汽工厂里到处都是工人的时候,麻烦就大了。 很有可能出现多达几十人的死亡,那可是几十个家庭。 先不说东林党会不会拿这个做文章,死了这么多人,换了谁良心都会难安的。 安全阀的发明,迫在眉睫。 朱舜坐上蓝绸湘绣轿子,立即回了京师大学堂,喊来了四名弟子一起研究安全阀。 0号实验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轰鸣场景。 有一点不同的是,门口多了一名身高九尺的铁塔汉子。 除了几名弟子,铁塔汉子不会让任何人进去,想过去也行,要能打得过他。 每次端来的饭菜,都要拨到一个小碗里,亲自尝过了,确认无毒,才会亲自端进去。 寒露时节。 人多力量大确实没错,经过师徒五人的合力研究,其中三人是世界级的天才,一人是爱因斯坦级的天才。 在朱舜这个战略科学家的领导下,终于研究出了,彻底解决爆炸问题的重锤杠杆式安全阀。 利用重锤和杠杆,平衡阀瓣上的作用力。 根据杠杆原理,质量很小的重锤,可以通过杠杆获得足够调解安全阀的开启压力。 当汽缸内的蒸汽气压过大,重锤在蒸汽机的作用下,就会自动开启安全阀,排泄出过多的蒸汽压力。 蒸汽压力正常时,重锤就会处于正常状态,开启压力不足以开启安全阀。 蒸汽机正常运转。 经过师徒五人的合力研究,这几个月可不只是研究出了压力阀,还有节气阀、压力计、用油润滑活塞、行星式齿轮系统。 朱舜和四名弟子,站在0号实验小院,注视面前的蒸汽机,白气蒸腾,声音轰鸣。 安全阀时不时的把多余的蒸汽排出汽缸,使得蒸汽机上面的压力计回落到正常标准。 曲轴连杆系统、分离式冷凝器、滑阀配汽机构、汽缸外设绝热层、离心式调速器、安全阀、节气阀、压力计、用油润滑活塞、行星式齿轮系统。 蒸汽机上的各种机械零件,在蒸汽的作用下,协同运转。 错落有致,井然有序。 第二代蒸汽机,彻底完善成功。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二十七所学堂 四名弟子瞧见充满机械美感的蒸汽机,都赖在0号实验小院不愿意走了。 最后还是被朱舜给强行赶了出去,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这里,回到各自的实验小院。 不到万不得已,朱舜不会把四名弟子叫来,一起研究第二代蒸汽机。 蒸汽机的完善速度加快了,但是同时会拖慢宋士慧的农业体系,宋士意的纺织体系,焦勖的化工体系,赵斗米的军工体系。 因为一台蒸汽机,拖慢四大体系的进度,这是朱舜不愿意看到的,毕竟就快到崇祯六年了。 朱舜走出0号实验小院,把彻底完善的蒸汽机设计图纸,安排一名轿夫交给陈衢。 嘱咐那名轿夫,等到高级匠人们记下了蒸汽机的打造,就把图纸给烧了,免得被人偷了去。 轿夫扛着一支后装线膛枪离开这里,朱舜见到了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人。 东林党成员,刘汉儒。 朱舜带着他走进京师大学堂的正房,坐在官帽椅左侧,问道:“刘郎中有何事。” 白白净净的刘汉儒,几个月没见,黑了不少,身上的锦衣华服也换成了朴素的棉布。 刘汉儒站起来,拱了拱手说道:“朱先生,过去是我做的不对,还请朱先生大人有大量。” 东林党成员居然主动给朱舜道歉,这事很反常,心里多了几分戒备。 刘汉儒也不坐下,继续说道:“以后,咱们或许不会再见面了,今日过来是要给先生告个别。” 朱舜淡淡笑道:“刘郎中这是去江南的哪一处富庶州府,做个三年清知府。” 刘汉儒苦涩一笑,知道朱舜不会相信自己接下来的话,但他还是会争取一二:“本官没去江南那些富庶州府,是去顺圣川西城当个知县。” 顺圣川西城可是出了名的贫瘠,别说油水,就是水都榨不出来几滴。 东林党人贪腐成性,怎么会去贫瘠的顺圣川西城,难不成那里发现了什么矿藏? 刘汉儒接下来的话,解答了朱舜心里的疑惑:“本官想在顺圣川西城开办一家织布厂,改善当地老百姓的生活。” 朱舜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刘汉儒的话,东林党人只贪上千两银子,已经是大清官了。 为官一任,治理一方? 朱舜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说不定又是东林党人编造出来的苦肉计。 目的就是为了骗走飞梭织布机,这样一来,东林党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宝源局’。 朱舜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北平机械局现在由我三叔管理,刘知县找错人了,应该去找我三叔。” 刘汉儒苦笑一声,拱了拱手,离开了这里。 送走了这名东林党成员,朱舜开始处理一件很重大的事宜。 几个月过去了,包括良乡县在内的二十七所工科学堂已经建好了。 朱舜原来是想把二十七所新式学堂,取名为工学学堂,或者工科学堂。 但那样必定会触及儒林的禁脔,现在还是以低调求发展为首要前提。 一个名字而已,没必要因为一个名字,遭到整个儒林的群起而攻。 这二十七所新式学堂的名称,先用各县的称谓加上新式学堂四个字。 朱舜嘱咐了铁塔汉子一句,没过多久,正堂前面的雕像广场上,聚集了京师大学堂大部分的学子。 经过陆陆续续的策试,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已经达到了三十二人,个个都是数理化天才。 从里面精挑细选了二十七人,都是把初中教材吃的差不多的天才学子,担任各个新式学堂的总讲师。 现在是秋天。 太阳挂在天上。 没有半点的炎热,只有秋高气爽的舒坦。 朱舜换上一身宋锦右衽衣,走了过去。 宽大整洁的右衽衣,穿在身材高大的朱舜身上,油然而生一股庄严肃穆,让面前的天才学子们呼吸都放慢了很多。 朱舜站在二十七名天才学子前方,平静道:“你们是京师大学堂最优秀的一批学子。” “接下来,本山长会派你们去各县的新式学堂,担任总讲师,每个月三十两银子的月钱。” “但是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哪所新式学堂的升学率,连续三年最低,这个总讲师也就不要干了,赶紧滚回来。” 天才学子们听到山长夸赞他们是最优秀的一批学子,全都露出了笑容。 在听到每个月三十两银子月钱,全部都长大了嘴,呆呆的望着朱舜。 一个月三十两银子,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两白银! 家境最好的天才学子,家里在京城有七八间店铺,每年的收入也不过三千两银子。 他在听闻自己一年能赚这么多银子,还是不免呆住了,比家里每年一成的收入还多。 关键还是自己亲手挣来的,这件事要是让老爹知道了,估计会去叩谢祖宗,感谢祖宗保佑,让老爹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家境最好的天才学子都这副表现,其他学子更不要说了,其中还有不少家境一般的学子。 家境一般的天才学子们,暗暗握紧了拳头,有了这笔银子,老爹和娘亲就不用起早贪黑的做工了。 只需要一年,自己还能买上一辆马车。 所有的天才学子们都下定了决心,就算是累死,也要让自己那所新式学堂的升学率最高。 朱舜看到天才学子们脸上火热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谋划成功了。 工作激情只是暂时的,只有利益的驱使,才会让这些天才学子们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去。 二十七所新式学堂开办以后,京师大学堂只负责教授高中教材了,初中教材交给二十七所新式学堂。 每年举办一次策试,筛选其中的优秀学子,进入京师大学堂进行深造。 以后的京师大学堂只招收天才以上的学子,至于七十分以下的人才,就看他努力不努力了。 朱舜挥了挥手就让天才学子们离开了,看着天才学子们情绪激动的背影,心情也十分的振奋。 工业革命需要三个必要前提。 第一是可持续的资本投入。 在大明第一家实业家诞生以后,还有永定河岸边不断建立的蒸汽工厂,这一点已经解决了。 第二是大量的廉价土地。 早在前年,女真鞑子就帮忙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难题。 第三是大量的人才工程师。 二十七名天才学子离开京师大学堂的那一刻,终于可以大批量培养数理化人才了。 万事俱备。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枪爆头 朱舜在顺天府安心发展了几年,新式机械、蒸汽工厂、教育等等各方面工业化进程,都有了一定的成果。 北方建奴有了土豆,这个亩产二十石的神物,皇太极率领八旗子弟开启了蒙古帝国的征途。 皇太极率领五万大军远征蒙古的不里牙惕部,只要吞并了不里牙惕部,就能为女真拓土三千里。 战略意义更是重大。 不里牙惕部境内有一片浩淼的贝海儿湖,这里阳光充沛,土地膏腴。 只要占领了这里,就能为女真带来一片广袤的土豆种植地,足够养活上千万的女真诸申。 还能兼并上百万的蒙古人,建立一支人数多达二十万以上的蒙八旗。 本该死在崇祯二年的袁崇焕,因为朱舜缘故,没被崇祯凌迟,继续当着他的蓟辽总督。 以袁崇焕的战略眼光,在得知女真的动向以后,很快就猜到了皇太极的意图。 当即调动了大军,做出一副趁着沈阳城兵力空虚,准备攻下建奴都城的态势。 逼迫皇太极回防,放弃进攻贝海儿湖的战略意图。 现在只是深秋,辽东已经刮起了寒风,天上飘起了雪花。 地面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漫山遍野一片雪白。 寂静的雪原。 很快被轰鸣的马蹄声打破,无数战马如同黑色洪流向北方涌去。 甲胄鲜明,旌旗招展。 在雪原上留下了无数的马蹄印,露出了黑色土地。 大军前方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已经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只要给马蹄绑上棉布,就能顺利通过。 这支身穿鸳鸯战袄的大军,却在大河前方停了下来。 大河的名字在中原腹地,或许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在辽东却是大名鼎鼎。 辽东的土皇帝袁督师,在这里折戟沉沙了两次,败给了皇太极两次。 大凌河。 大明骑军经过三四里路的缓冲,精准的停在了大凌河岸边。 大凌河对岸,早就有一支女真鞑子驻扎在那里,阻挡明朝有可能进犯的大军。 果不其然,皇太极率领大军开拔的第三天,就有一支上万人明朝骑军策马狂奔而来。 袁崇焕这一次为了出其不意的突袭沈阳城,带走的全是精锐。 一人三马,准备七天的干粮和清水。 路上遇到不少的女真鞑子,但是都被大明骑军轻松突破,势如破竹的一直冲到大凌河。 袁崇焕已经高估建奴留下的兵力了,但还是超出了心理预期。 对面那支军队人数不多,只有五六千人,却是一支让袁崇焕如临大敌的军队。 乌真超哈。 各种鸟铳三千二百五十六支,虎蹲炮三百门,辎重车四百六十七两。 还有三十七门红衣大炮,摆在大凌河对岸。 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袁崇焕的大军。 袁崇焕在建奴的这支重军身上,吃了很多次的亏。 说来可笑,本来仗着坚城火炮优势的明军,居然被一群建奴野人用大炮给欺负惨了。 一身戎装的袁崇焕,八瓣明盔顶端的缨羽,在寒风里不停翻滚。 拿起一支黄铜色的千里镜,望了过去,大小火炮旁边站着一名名手持火把的建奴军士。 只要大明军队进入大炮的射程之内,建奴就会毫不犹豫的开炮。 一路势如破竹的大明骑军,只能僵持在大凌河岸边。 袁崇焕身边聚集着一堆高级将领,祖大寿、左良玉、黄得功.......曹文诏也在旁边,只不过现在的他,只是一名小旗。 袁崇焕放下手里的千里镜,皱起了眉头,深思怎么才能突破过去。 还要尽快。 一旦拖的时间久了,建奴就会组织起一支军队,进入沈阳城,失去了长途奔袭的意义。 旁边的总兵、副总兵、参将们,满脸的愁容,本来还想着捞上一笔,但面对女真的重军,能够活下来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机会去女真的地盘上烧杀抢掠。 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过去。 袁崇焕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面对这么一支军队,任何的计谋都失去了作用。 这要是在平野上,还能强行突破。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是冻上了一层坚冰的河面,在各种火炮的轰击下,很快就会断裂。 大凌河河面上的坚冰只要断裂了,再骁勇的骑军也冲不过去,都会沉到冰冷的河水里。 一炷香以后。 祖大寿骑在高头大马上,放下手里的黄铜色千里镜,忍不住说道:“督师,咱们还是撤军吧。” 左良玉放下手里的千里镜,也是说出了同样的建议:“督师,再这么僵持下去,咱们很有可能被女真鞑子给包围了。” 就连和这两名军头不对付的黄得功,也是说出了相同的看法:“督师,建奴应该在集结大军了。” “以建奴对大明军队的轻视,还有对督师的重视,这支临时拼凑的大军,应该不会去固守沈阳城,很有可能过来围剿督师。” 袁崇焕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建奴,获得三千里的膏腴疆土。 又过去了一炷香时间。 袁崇焕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能撤军了,再拖下去不仅突袭不了沈阳城,还有可能折损大量的边军精锐。 真的不甘心。 就在袁崇焕要下令的时候,负责给他牵马的曹文诏,嘿嘿一乐:“督师,末将要是有办法突袭过去,甚至吃下这支重军,督师有什么犒赏。” 突袭过去已经是天方夜谭了,还吃下建奴重金打造的重军? 你当对面都是纸糊的纸人啊。 祖大寿斜瞥了一眼曹文诏,嗤笑道:“曹小旗,你是不是当个小兵当傻了,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左良玉这些军头,看向曹文诏的目光,全部变成了看见了傻子。 你他娘的突袭过去都不可能,还吃下这支重军? 真当这里的总兵参将们都是没打过仗的傻子啊。 袁崇焕看了一眼信心满满的曹文诏,平淡的说了一句:“提拔到游击的位置,给你三千人的兵额。” 曹文诏的心里预期是五百人,没想到督师这么爽利,直接给了三千人的兵额,嘿嘿一乐,指着岸边一堆高大松树说道:“看那里。” 袁崇焕和总兵参将们拿着黄铜色千里镜看了过去,找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 就在祖大寿忍不住破口大骂曹文诏的时候,咦了一声:“最前排的一棵高大松树上,好像趴着一个人。” 总兵参将们调整方向,在最前排的高大松树里,找来找去,果然在一根粗壮树干上发现了一个人。 身上披着一件白布,几乎和松树上的积雪融为了一体,要不是祖大寿指明了在最前排,还真的找不到。 但是他趴在树上作甚? 这个疑惑很快就被他们给想通了,松树的三百步开外,是重军总兵官佟养性的大帐。 难道........ 总兵参将们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个人难道是想要在三百步开外的距离,一枪打死总兵官佟养性。 总兵参将们很快为自己可笑的想法,自嘲的笑了笑。 先不说鸟铳能不能达到这个射程,就算是能达到,那可是三百步的距离。 大帐都变成一个小点了,跟不要说一个人了,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即便是关宁铁骑的第一神射手朱忠义在这里,怕是也没那个本事,一枪命中三百步以外的目标。 距离太远了。 可就在祖大寿准备嘲笑曹文诏的时候,重军总兵官佟养性走出了大帐,似是要巡查前线。 总兵参将们脑子里同时出现了一声枪响。 虽然他们没有听见。 因为重军总兵官佟养性的脑袋,被人一枪打穿了。 总兵参将们迅速拿着黄铜色千里镜,看向了那根粗壮树干,果然冒出了一缕硝烟。 “这小子他娘是的是谁啊!” “他娘的,枪法也太吓人了!” “三百步啊!足足三百步!一枪打穿了重金总兵官的脑袋啊。” “太他娘的凶残了。” 总兵参将们瞬间沸腾了,一句比一句难听的粗俗俚语,从他们嘴里冒了出来。 曹文诏牵着缰绳,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群土鳖,嘿嘿直乐。 就连辽东边军的土皇帝袁崇焕,也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文诏,这人是谁。” 曹文诏嘿笑着回答道:“这人督师也认识,嗯,或者说督师认识他的伯父。” 袁崇焕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朱忠义这小子的侄儿?” 曹文诏刚准备点头,突然想起来朱忠义就是被督师抢走的,慌忙岔开话题:“督师,建奴的重军已经大乱了,赶紧冲阵吧。” 袁崇焕看穿了这小子的小心思,那张常年肃穆的脸容,露出了淡淡笑意。 你小子不说,就以为本督师抢不走朱忠义的侄儿了。 一个是游击手下的小兵,一个督师身边的亲卫,任谁都拎的清这里面的轻重。 半柱香过后,等到建奴重军彻底大乱了,袁崇焕大喝了一声:“冲阵!” 一炷香以后,才是冲阵的最佳时刻。 袁崇焕提前了半柱香时间,那是担心趴在松树上的那个宝贝疙瘩,被建奴给杀死了。 这个三百步开外,一枪命中建奴总兵官的宝贝疙瘩。 千万不能出事了。 因为。 袁崇焕要定了。 第二百章 火箭改进型 经过一个多月的全力改造,三十台第二代蒸汽机,终于是改造完成了。 朱舜也可以放心研究工业母机了,研究工业母机需要大量的银子投入。 在研究工业母机以前,朱舜决定先把机械锯床研究出来,实现朱氏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的量产化。 北平机械局的匠人打造这两种需求最大的新式机械,全是手工打造,用锯子一点一点的加工出来。 这也就造成了朱氏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的生产效率,一直上不去。 手工切割木材,太慢了。 一天能切割出来几十米木材,速度就已经很快了。 机械锯床却能做到30~60m/s。 一秒钟切割三十米到六十米。 一天几十米和一秒钟三十米,这其中的差距,云泥之别。 在煤炭和钢铁没有量产化以前,耗费大量钢铁的蒸汽工厂,造价很高。 一间蒸汽厂房加上一台蒸汽机,就需要一千五百两白银,还不算其他的一些设施。 聚拢在纺织协会这杆大旗下的将种子弟很多,但大多都是打着补丁的穷苦人家。 都想着先用水力朱氏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过渡,然后打造蒸汽工厂,采买三百锭的半金属纺纱机。 这就造成了朱氏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的缺口很大,北平机械局一组匠人一个月五台的速度,根本满足不了将种子弟们的需求。 朱舜听三叔说,排队都快排到十年以后了。 还要抽出来一部分人手,打造各种机械配件,替换损坏的配件。 这个排队二十年都不止了。 0号实验小院中间的蒸汽机,挪到了靠近围墙的地方,中间换成了匠作台。 朱舜坐在旁边的官帽椅上,不停的写写划划,思考机械锯床的结构。 快到中午的时候,门口多了一位仪态大方的少年,穿着一件松江紫花布冬袄,走进了0号实验小院。 站在门口的铁塔汉子,能够把少年放进来,说明这名少年与朱舜的关系不简单。 少年走进0号实验小院,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恩师,火箭的改进型,已经成功了。” 朱舜听到火箭的改进型成功了,没有心思在这里继续写写划划了,放下了手里的炭笔:“走,去看看。” 赵斗米的实验小院是4号实验小院。 实验小院占地很大,比院子内全是稻田的1号实验小院,还要大上很多。 占地很大,里面的建筑物却很少。 只有几间精舍。 剩下的地方全是空旷的土地。 土地上坑坑洼洼,有着很多大坑。 朱舜走进4号实验小院,王徵和几名弟子都在这里。 空旷的土地上,摆放着一个火箭发射架,火箭发射架上的火箭,完全不一样了。 刚开始制造的火箭,外壳是用多层硬纸。 这只新式火箭的外壳,却是一层锃亮的黑色铁皮。 造型上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火箭的头部还是一个子弹头,又在弹头后面加装了一个圆柱体铁皮。 外观已经和现代火箭很相似了。 朱舜走进实验小院,鬼机灵的宋士意拿着一张报表走过去,抱住了恩师的手臂。 朱舜揉了揉宋士意的脑袋,接过来报表,仔细看了起来。 东风1型(改) 质量:31斤。 箭长:米。 直径:米。 平衡杆:米。 射程:未测试。 朱舜放下报表,在弟子们期待的目光下,走到了火箭发射架旁边,拿起了火把。 “咻!” 火箭引线燃烧完,尾部喷出了大量的火花,推进着火箭飞了出去。 呈一条弧线,落在了地面。 “轰!” 火箭轰击在地面上的一瞬间,爆炸出刺眼的火光,炸飞了无数的泥土。 掀翻出一个更大的深坑,地面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急不可耐的几名弟子,不等朱舜发话,一群人跑过去测量距离。 一盏茶过后,宋士意欢快的跑了过来,摇了摇手臂说道:“恩师,射程达到了一里。” 朱舜听到新式火箭的射程,更为满意了,足足五个足球场的长度,绝对是一个重大突破。 等到弟子们都走过来,朱舜和弟子们全部看向了王徵。 王徵想起来自己和朱舜的赌约,老脸一红,轻咳一声:“咳咳,行啊,等会儿老夫去打两壶酒,在食舍请你们喝酒。” 大弟子宋士慧拿着烟袋闷不吭声,一口一口的抽着。 三弟子焦勖满脸火热的看着远处的深坑,对于喝不喝酒不怎么关心。 四弟子赵斗米笑吟吟的站着,看着抠门的王老头。 唯独二弟子宋士意不乐意了,狠狠拽了一下王老头的白胡子:“你也太抠门了。” “怎么说一个月也有一百两银子的月钱,在免费的食舍请我们吃饭,亏你想的出来。” 王徵像是没有听见宋士意的不满,说了一句老夫去打酒了,一溜烟跑走了。 朱舜知道自己这帮子弟子,谁也没心情喝酒,研究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时间去喝酒:“王先生抠门那是出了名的,你们也别去打趣他了。” “各自回去继续研究吧。” 等到其他弟子都走了,朱舜带着赵斗米走到精舍里,坐在官帽椅上说道:“斗米,今年要回去了吧。” “迟些再走,为师去皇上那里举荐你为王恭局炮厂的掌厂,也算是正式入仕了。” “另外,这个东风1型,为师用一万两白银的价格买下专利权,你看可好?” 赵斗米双手平撑,郑重下拜:“多谢恩师的再造之恩。” “至于这个东风1型,就当是弟子送给恩师的束脩。” 朱舜揉了揉赵斗米的脑袋,让他坐在身边,温和笑道:“马上就要回老家了,给家里的亲朋好友买礼品需要花钱,买轿子撑场面需要花钱。” “过年见了晚辈给压岁钱,还是要花钱。” “你在京城做了京官,在老家人眼里可是顶天大的风光了,难道就不捐钱重建宗祠,翻新祖坟。” “方方面面都要花钱,来年把你母亲也接过来吧,这个钱正好在京城买个宅子。” 朱舜语重心长的说完,离开了这里。 赵斗米还是双手平撑,郑重下拜,久久没能起身。 当他起身,抬起脸来。 已是满脸泪光。 第二百零一章 卖火箭 朱舜离开了4号实验小院,拿着东风1型(改进型)的设计图纸去了王恭局,把设计图纸交给了幺弟朱玉,让他尽快打造东风1型的改进型。 放下设计图纸,朱舜去了一趟贮存火箭的地窖,这段时间已经秘密生产了一千多只火箭。 火箭的数量显然让朱舜很满意,甚至有些惊讶,没想到幺弟朱玉偷梁换柱的本事这么不俗,神不知鬼不觉的造了这么多的火箭。 放心的回去了,回到京师大学堂继续研究机械锯床。 一位贵公子,也在去京师大学堂的路上。 头戴金缕交脚幞头,身穿宝相花裙袄,腰缠玉带,脚踩蟒纹靴。 朱舜倘若是看见这身骚包的装扮,不用看长相,就是知道是谁。 很久没见的福王世子。 福王世子最近郁闷了。 出海的商船在家门口被一伙高丽人给堵住了,说福王世子那艘千料福船,是他们家的。 是是是。 什么都是高丽的,大明也是高丽的,整个天下都是高丽的。 气的他好几天没吃下饭。 福王世子也不是没有战船,当初用粮食可是找皇兄换了五艘大型海船,全是三千料以上的大战舰。 舰首装备红夷大炮一门,千斤佛郎机炮六门,迅雷炮二十门。 喷筒六十个,鸟铳十支,弩箭五百支,火药弩十张,火砖一百块,各类兵器上千。 另外还有中型战船海沧船和小型战船苍山船,在海上也是一股强大的水师。 打不过和兰的东印度公司,打死一群高丽海寇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惜福王世子的水师,正在杭州市舶司修整,只带了一艘运送橡胶的千料福船,停靠在了大沽口。 结果在准备离开京师的时候,突然碰上了一群高丽海寇,幸好发现的及时,赶紧遛了回去。 不过这群高丽海寇却没有走的意思,在福王世子必经的航线上来回晃悠,抢劫一些实力弱小的商船。 福王世子哪里是突然碰见的,这群高丽海寇一直都在,只是以前福王世子的水师实力强大,不敢过去。 现在落单了,当然是不会放过福王世子。 福王世子倒是能求助皇兄,但他的面子往哪放。 用粮食换来了这么强大的一支水师,结果连个高丽蛮夷都打不过,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得丢死个人。 还怎么继续当京城第一的二世祖,谁还服气他这个连小小高丽海寇都打不过的二世祖魁首。 郁闷的福王世子,只能去找唯一看的上眼的朱舜喝酒。 在门房的带领下,来到了0号实验小院,福王世子更郁闷了,竟然被一个铁塔汉子给拦了下来。 福王世子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本世子是福王世子。” 铁塔汉子就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把六合大枪横在门口。 这下可把门房给吓坏了,这位可是福王世子,天底下仅次于皇上的天潢贵胄,还是京城最混不吝的二世祖。 门房小心翼翼的拍了一下铁塔汉子粗壮的手臂,急声道:“老项,赶紧让开,他可是皇上的嫡亲弟弟。” 铁塔汉子还是横在门口,瓮声瓮气的说道:“没有恩公的同意,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福王世子身后也站着一名精壮亲随,出身于嵩山少林寺,被誉为二十年来刀技第一大家。 曾经在一次接舷战里,手持一口少林单刀,宰了三名刀技精湛的倭国武士。 还是一对三。 精壮亲随因为常年练武,力气很大,一拳砸了过去。 但是让福王世子惊讶的一幕发生了,铁塔汉子反应迅速的伸出了拳头,砸在了精壮亲随的拳头上。 铁塔汉子倒退了一步。 精壮亲随闷哼了一声,却是倒退了一步半。 福王世子按住了还要交手的精壮亲随,对这个铁塔汉子产生了浓厚兴趣,能够成为他的亲随,拳脚功夫绝对是天底下最一流的。 精壮亲随可是在一对三的情况下,宰了三名倭国武士的猛人,自己还没受到一点伤。 这名铁塔汉子居然能和精壮亲随,打的势均力敌,甚至说赢了半步,不简单啊。 朱舜听见门口的动静,走了出来,瞧见了穿着一身骚包衣服的福王世子,笑道:“小王爷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福王世子瞧见了朱舜出来了,眼睛还是没从铁塔汉子身上挪下来,兴趣浓浓的说道:“五千两银子,把这个亲随让给本世子。” 朱舜笑了笑说道:“他可不是我的亲随,是我的兄弟,你要想让我兄弟给你当个护卫,只要他同意就行。” 铁塔汉子听到兄弟两个字,突然握紧了拳头。 福王世子走过去,拍了一下铁塔汉子粗壮的手臂:“你以后跟本世子吧,要官给官,要钱给钱,要美人给美人。” “怎么样?” 铁塔汉子没有理睬福王世子,拎着六合大枪站在朱舜身后,也不说话。 瞧见他这个样子,福王世子忍不住拍了一下朱舜的手臂:“朱哥的运气真好啊,竟然能让这么一位猛人,死心塌地的给朱哥当护卫。” “不来就算了,走走走,今天陪本世子好好的喝两杯。” 说完,就拖着朱舜往外走去。 朱舜却拉着福王世子去了食舍,让厨妇们做了三个荤菜和三个素菜,两个人坐在长条桌子上,开始喝酒。 一瓮黄酒还没喝多少,福王世子就开始大倒苦水,说自己多么的不容易,整天风吹日晒的不说,还被一群高丽人堵在了家门口。 福王世子是谁? 京城第一纨绔子弟。 以前可都是他把别人堵在家门口,从来没被别人堵过,现在可倒好,不仅被堵了,还是一群高丽棒槌。 太他娘的气人了。 朱舜若有所思,拉着福王世子坐上蓝绸湘绣轿子,去了王恭局。 来到王恭局,直奔炮厂。 拉着醉醺醺的福王世子走下蓝绸湘绣轿子,福王世子想必是真的喝多了,大喊大叫的说再来一坛。 朱舜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让幼弟搬出来一只火箭,燃放了这只火箭。 “轰!” 一道轰鸣的爆炸声过后,福王世子瞬间就醒酒了,呆呆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深坑。 不等朱舜说话,激动的握住了朱舜的双手:“这玩意有多少,本世子全要了。” 第二百零二章 氪金真爽 东风1型的改进型号出来了,朱舜就想着把第一代东风1型卖了,平摊研究成本。 朱舜很懂什么叫做吊人胃口,没有直接答应,四处看了看,瞧见福王世子身后的精壮亲随。 这个人很像一个人,岔开话题的随便问了一句:“小王爷身后的这个人叫什么。” 福王世子的心思全在刚才那种会爆炸的玩意上,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姓张,也没个名字,家里排行老大,就叫做张大。” “咱们先不说这个,朱哥刚才燃放的那个新式火器叫做什么名字。” 朱舜带着福王世子走向地窖,回答道:“火箭,又叫做东风1型。” “张大?作为堂堂福王世子的亲随,怎么能连个名字都没有,这样吧,我给他取个名字怎么样。” 别说是取个名字了,就是把这个张大送给朱舜也行,只要朱舜肯把东风1型卖给他。 福王世子正在挖空心思想着用什么换来东风1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道:“朱哥随意。” 朱舜看着这个很像一个人的精壮亲随,笑道:“就叫张大彪,小王爷觉的怎么样。” 福王世子不知道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附和朱舜,大笑着说道:“朱哥真是好文采,加了一个字,意境当即就不一样了。” “三虎一彪,虎中之王也,大又有王的意思,大彪就是王中之王。” “本世子作为他的少爷,岂不是王中之王之王。” “好文采,好名字,朱哥真是文曲星转世。” 堂堂福王府的小王爷,为了一个火箭,大吹彩虹屁,朱舜忍不住想笑:“东风1型可以卖,小王爷把银子准备好了就行。” 朱舜打开地窖的铁门,顺着青砖砌成的台阶,走进了干燥的地窖。 福王世子看见眼前的一幕场景,当场就愣住了,不停的咽着口水。 占地很大的地窖内,四周的墙壁附近,摆放着一个个火盆。 火盆一个个点燃以后,照的整个地窖灯火通明,里面的东西看的清清楚楚。 远离火盆的贮藏地带,摆着一具具木架子,木架子上摆放着一只只火箭。 一排接着一排,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上千只火箭。 福王世子真的笑了,有了这些火箭,还怕个屁的高丽棒槌。 还都是你们的,送你们去见阎王爷,问问阎王爷地府是不是你们的。 福王世子豪气冲天的说道:“本世子全要了。” 第一代东风1型的造价大概是十两银子,朱舜准备卖二十两银子一只,虽然有点黑,但是没办法。 谁让朱舜垄断了火箭的制造,除此一家,别无分号。 朱舜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两一只,小王爷要是需要的话,全部拿走。” 福王世子无法置信的看了一眼朱舜,不是太贵了,是太便宜了,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十万两白银,这些东风1型本世子全要了。” “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兄弟归兄弟,你可不能因为咱俩感情,只卖二十两银子一只。” “这不是瞧不起本世子嘛。” 果然,别人买东西恨不得不要钱,福王世子可倒好,恨不得卖出个天价,张嘴就用十倍的价格买走所有的东风1型。 军火买卖不是一锤子买卖,需要有稳定的长期买家,定价二十两银子已经是天价了。 再加价的话,就把羊毛剪的太狠了,以后就没人消耗的起这种东风1型了。 朱舜这一次拒绝了福王世子的提价要求,也知道他出于什么打算,是想用高价垄断东风1型的购买权。 真要涨到了一百两一只,天底下怕是只有他这个福王世子才消耗的起。 朱舜带着福王世子走了上去,幺弟朱玉把火盆给熄灭了,也跟了上来。 坐在公廨的黄花梨官帽椅上,朱舜吹了吹官窑茶杯的热气:“二十两就是二十两。” “两万两白银,小王爷全部拿走。” 朱舜咬紧牙关,始终不愿意涨价,福王世子怏怏不乐的嗯了一声。 嗯的声音很小,买的太便宜了,让福王世子感觉有些丢人,不敢大声答应。 喝了一口岕片茶,福王世子默不作声的挥了挥手,精壮亲随走了出去,把镂纹木门也给关上了。 没了阳光,公廨内暗下来很多。 福王世子左右看了看,感觉没有人在偷听了,神秘兮兮的说道:“明天,本世子以买火药铅弹的名义,会安排亲信过来。” “到时候朱哥把一千只东风1型装好,藏在马车上,这玩意的威力太大,皇兄要是知道了,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恭局内没有东厂和锦衣卫的眼线,那是因为王恭局的贴厂和佥书,基本上都是退下来的老谍子。 这两天火箭爆炸闹出的动静,吸引了不少老谍子的注意。 好在是在炮厂里面,掌厂朱玉为了掩人耳目,经常让一些军士在靶场放炮,也没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让任何人进入。 这些老谍子只当是炮厂又在研究什么新型火炮,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了。 就连因为公务要来炮厂公廨,都是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走,一刻也不敢多停留。 也就造成了一种奇怪现象,随意可以进出的炮厂,反倒是谁也不愿意进去了。 这些老谍子们很明白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何况是皇上和大太监王承恩都很重视的火器,现在可是国之重器,倘若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机密。 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上吊自尽,唯有这样才不会祸及家人。 好不容易熬到了颐养天年,老谍子们还没喝够酒吃够肉,怎么舍得死去。 两人商量完怎么把火箭运出去,朱舜亲自把福王世子送到了门口。 听着福王世子说了一些南洋趣闻,最后站在王恭局门前,送给福王世子一句话:“小王爷,送你一句话。” 福王世子收敛了脸上的得意,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朱舜说的这句话,自己忍不住都想笑:“一时氪金一时爽,一直氪金一直爽。” 氪金? 福王世子困惑道:“氪金作何解?” 朱舜指了指精壮亲随的绸缎腰包:“砸钱。” 砸钱倒是好理解,只是把一整句话联系在一起,福王世子就有些不明白了。 福王世子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了,还要赶回去,安排出海的事宜。 递给朱舜一个笑脸,骑着一匹辽东大马离开了王恭局。 第二百零三章 一百火箭齐射 七天后。 天空晴朗,风急浪不高,是一个出海的好日子。 福王世子裹着一层深黄色貂皮,头戴貂皮帽子,里面还穿着一件绸缎冬袄,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圆球。 福王世子把脸埋在毛茸茸的竖领里面,抄着双手,检查着船舷边缘的发射架:“都绑结实了。” “谁那里要是出了问题,本世子把他扔进海里喂鱼。” “哗——” 寒风呼啸的海面上,卷起一道大浪,拍在了甲板上,险些溅了福王世子一身水珠。 这艘千料福船在海浪的冲击下,不停的摇晃,精通水性的水勇们时不时的都会被晃倒。 福王世子一个二世祖,白色靴底却像是钉了钉子一样,稳稳当当的站在甲板上。 冬季,大海上刮着强烈的北风,只要拉起主帆,福船航行的很快。 用不了几天就能抵达杭州市舶司。 福船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航行了两天,在皇城岛附近,果然又遇上了那一伙高丽海寇。 一艘大型蜈蚣船带领二十几艘中小型海船,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站在桅杆顶部哨塔里的水勇,立即敲响了身边的铜锣,甲板上的水勇们迅速往燧发枪里面倒火药。 船舱里的上百名水勇,搬着一只只东风1型固定在发射架上,等着高丽海寇的到来。 福王世子递给精壮亲随一个眼神,对方二话没说,放下了一艘挂在福船船体上的赤龙舟。 借助缆绳跳了上去,独自一人驾驭着赤龙舟,胆气惊人的冲向了大型蜈蚣船。 高丽海寇头子朴梁鸣,是众多《三国志通俗演义》拥趸中的一个,也是一位身体力行的拥趸。 极度痴迷《三国志通俗演义》的他,命人打造了一身鹦哥儿绿袍,一柄青龙偃月刀。 还在蜈蚣船的甲板上建造了一间亭子,取名为汉寿亭。 马上都要开始劫掠了,朴梁鸣还是稳坐船舱顶部的汉寿亭里,拿着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大快朵颐。 亲信朴仓站在船艏和下方海浪里的精壮亲随,相互喊了几句话,跑去汇报朴梁鸣了。 朴梁鸣抚了一下胡须,不过胡须只有一指长,眯眼道:“取朴某刀来。” 朴仓每次看到主公这个样子,嗯....虽然他不怎么习惯喊主公,但这是朴梁鸣的强烈要求,也没有办法。 看到主公要取刀来,忍不住想笑,按照话本里所说,关二爷身高九尺,自家主公身高七尺都有限。 还非得打造一柄和关二爷一模一样的青龙偃月刀,结果根本拎不动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没有办法,就让人打造了一把包裹铁皮的木刀。 重二十二斤。 朴仓不想打断主公的装相,可对方已经准备投降了,不损失一名高丽勇士,还能获得大量的金银,天大的好事。 朴仓无奈的说道:“启禀主公,明朝的商船准备投降了。” 朴梁鸣听到对方投降了,不免有些失望,但是能置办这么大家业,也不是一个蠢人。 哪里会因为一句简单的投降,就相信狡猾的大明人。 朴梁鸣放下手里的《三国志通俗演义》,拿起来一支千里镜观察三里外的明朝商船。 商船上只有十几名手持鸟铳的明朝人在戒备,其他明朝人像是放弃抵抗了,手无寸铁的站在商船边缘。 商船上没有火炮,也没有火砖,甲板上还站着一名富家子弟,应该不会在船舱里藏满了火药,来个玉石俱焚。 确认明朝人是真的准备投降,朴梁鸣很失望:“战船靠过去,把商船上的金银搬过来。” 心情不好的朴梁鸣拿起了《三国志通俗演义》,准备多看几个回目,安慰一下自己。 就在蜈蚣船距离福船只有几百米的时候,朴梁鸣想起来一件事,抚须哈哈大笑一声,从汉寿亭里走了出去。 没有火炮,也放弃的抵抗,正好来上一场温酒斩富家子弟的大戏。 朴梁鸣越想越觉的过瘾,捋着胡子,走向了甲板。 来到甲板边缘,抚须大笑一声:“取朴某的刀来。” 朴仓看见主公这个样子,就知道主公想要干嘛了,让四名海寇装模作样的抬来了二十二斤重的青龙偃月刀。 在朴梁鸣接过青龙偃月刀的一瞬间,朴仓端着一碗酒走了过去:“壮士,请喝了这碗温酒。” 朴梁鸣斜瞥了一眼朴仓,抚须长笑:“杀一插标卖首.........”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天空中飞来了上百只风筝一样的东西,后面喷着耀眼的火光,还有一条条黑色烟道。 连绵在一起,遮蔽了大半个天空。 漫天都是耀眼火花,以及一条条很长的烟道。 就在二十几艘海船上的上千高丽海寇们,还在琢磨这是些什么东西,朴梁鸣二话不说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朴仓知道主公有一种很准的直觉,凭借这个直觉,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浑身一激灵,都来不及把酒碗扔掉,迅速跳下了蜈蚣船。 “轰!” “轰!” “轰!” 就在两人跳下去的那一刻,上百条烟道砸在了蜈蚣船上,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上百个东风1型爆炸的瞬间,冒出了更加刺眼的火光,炸飞了无数的木屑。 站在甲板上望着天空的高丽海寇们,也被炸飞了出去,哀嚎着掉进了冰冷的海水里,被海浪所吞没。 只用了一瞬间,一艘大型蜈蚣船就被上百只东风1型炸的千疮百孔,渐渐沉没到海底。 卷起了一片大漩涡,吞没了海面上所有的高丽海寇。 大海上的风很大,浪也很大。 呼啸的风很响,海浪席卷的声音更响。 大海上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剩下二十余艘中小型海船上的高丽海寇们,呆呆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艘庞大的海船,刚才还在那里遮挡着视线。 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露出了一望无垠的海面,还有一艘大明的商船。 福王世子见识了一只东风1型的威力,本来已经高估这种新式火器的威力。 没想到,还是远远低估了上百只东风1型一起爆炸的威力。 尤其是上百只东风1型齐射时的画面,深深的震撼了福王世子。 福王世子突然咧嘴一笑,跑进船舱里搬出来一只东风1型,也没有瞄准,对着一堆中小型海船就发射了过去。 “轰!” 一声巨响过后,一只东风1型就炸翻了一艘小型海船。 福王世子的嘴咧的更开了,瞧见水勇们还在甲板上愣着,破口大骂:“他娘的,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搬东风1型。” 水勇们大喜着不停的跑进船舱,释放了一只又一只的火箭。 福王世子看着东风1型,一只又一只的横在天空,炸翻了一艘艘海船。 脑子里浮现了朱舜说的一句话。 一时氪金一时爽,一直氪金一直爽。 第二百零四章 炸死倭寇 海上环境不比陆地上,海寇要想长久的生存下去,往往要比啸聚山林的山贼土匪要狡诈的多。 海寇干的都是力气卖命的生计,直接面对面的强攻装备着佛郎机炮的商船,不如坐收鹬蚌相争之利。 高丽海寇这边炸起一道道蘑菇云没多久,一支倭国海寇驾驭着三十多艘大小海船,浮现海面上。 显然是要捡便宜。 要是在往常,高丽海寇按照海上的规矩,一般都会剩下一两成的各色货物。 今天,这支倭国海寇怕是要吃大亏了。 福船甲板上。 福王世子望着海面上飘荡的大量碎片,一艘艘海船的残骸,缓缓沉入海底。 正准备回去开一瓶京口老酒,好好的庆祝一番。 远处的海平面上,又出现了一批更多的海船,扬着硬帆快速的向这里赶来。 福王世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咋的,真把他当成软柿子了,谁都想过来捏一把。 高丽海寇来了,倭国海寇来,等会儿是不是安南猴子也要来掺和一把。 福王世子摘下貂皮帽子,狠狠的摔在甲板上,抄起一口精钢柳叶刀,大怒道:“去他娘的,老子不过了。” “张大彪,你他娘的火箭弹呢!” 张大彪祖上辈辈都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知道秋收以后,要备些余粮,熬过艰难的冬季。 本来偷摸藏了一些火箭,没有一直爽的把火箭全部发射出去。 听到小王爷的呼喊,张大彪知道手里的那点余粮藏不住了:“所有乡勇去暗舱,把火箭全部搬出来。” 暗仓里的火箭,多达三百只,福王世子瞧见再次摆满甲板的火箭,拍了拍张大彪的肩膀:“大彪,表现的不错,回头赏你口酒喝。” 张大彪说了一声谢小王爷赏赐,拿着黄铜色千里镜观察海面,寻找最佳的攻击时机。 好在倭国海寇看到这里只有一艘商船,甲板上也没有佛郎机炮,准备活捉明朝商人,没有开炮。 千料福船价格不菲,不仅能卖上一个好价钱,自己装备也能扩充实力。 福船在张大彪的指挥下,做出了向北逃往大明的举动,渐渐处于了海寇的上风口。 倭寇们望见明朝商船的举动,露出了轻蔑和嘲笑,这艘明朝商船的主人,应该是个雏。 大海上冬季刮着北风,向北逃窜就是逆风。 千料福船体型比较沉重,在逆风情况下,就算是可以借助软帆航行,也比不上降下风帆的蜈蚣船。 一名头戴鬼面星兜,身穿竹皮胴丸,腰别太刀的倭国武士,拔出了腰间的太刀:“大名阁下,这群明朝人太愚蠢了。” “大名亲自出手,会脏了大名尊贵的手掌,就由我来结束他们罪孽的一生。” 这支倭国海寇的头领,是一名落魄的大名,干完这一票就准备回去,夺回本该属于他的权利和地位。 倭国大名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年,现在自己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弟弟,心情十分的不错:“柴田,那些明朝人就交给你了........” 话说一半,倭国大名突然又反悔了:“柴田,不要轻易杀光明朝人。” “咱们马上就要夺回属于我们的权利和地位了,还是虐杀的好,让足轻们找找乐子。” 说到虐杀,武士柴田来了兴致,这些年可没少折磨从大明劫掠来的女人:“大名阁下.......” 就在双方的距离,剩下不到一里。 天空上突然飞来一大片喷涌着火花的东西,遮天蔽日,罩住了整支海寇船队。 “大名阁下小心。”武士柴田一把推开了大名,按住了刀柄,兴奋的望着极速飞来的东西。 这些年,武士柴田用明朝人的脑袋,终于练成了居合斩。 正在发愁没有一个机会,让他好好表现一番,提高在大名心里的地位。 毕竟大名手下的武士不少,甚至还有一位据说是德川十六神将的后裔武士。 大名马上就要回去了,武士柴田想要提高自己的地位,就要展现远超一般武士的剑道。 武士柴田望着越来越近的火焰,呼吸渐渐停止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意境。 就在火焰极速靠近他的一瞬间,一道刀光闪过,精钢太刀劈中了火焰。 武士柴田在出刀的瞬间,就确定这一刀必中,微笑着回头看向了大名。 大名却是满脸的愤怒。 倭国大名不像武士柴田那么没有见识,以为这是一支燃烧的大号箭矢。 八嘎呀路的,这是一种类似于神火飞鸦的火器! 是会爆炸的! 倭国大名在看到满天‘神火飞鸦’的一瞬间,虽然不明白‘神火飞鸦’什么时候能飞这么高,这么远了。 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跳进海里,只有跳进海里才有可能活下来。 谁曾想,就在倭国大名准备跳海的那一刻,竟然被该死的武士柴田给推倒了。 你想死别拉着本大名啊! 倭国大名在艰苦的海上苦熬了二十年,一生只为了把那个霸占自己女人的弟弟,亲手给宰了。 经过二十年的苦心经营,终于建立了一支数千人的强大势力。 眼看就要实现自己这一生唯一的夙愿。 结果。 “轰!” 从武士柴田推倒倭国大名,直到火箭爆炸,只有几息的时间。 就在这几息时间了,倭国大名脑子里的思绪飞快旋转,带着满脑子的愤怒和不甘,炸成了好几截。 “轰!” “轰!” “轰!” 福王世子从怀里掏出来一壶酒,灌了一口,眯起眼睛。 欣赏远处炫烂的蘑菇云。 随着一道道蘑菇云的升起,三十多艘倭国海船大部分被炸成了残骸,沉到到了海底。 只剩下一些小型海船,侥幸躲过了一劫。 欣赏完这些绚烂的蘑菇云,福王世子走进船舱里,躲避寒冷的海上朔风。 福王世子半躺在苏绣大缎的被褥里,透过窗户远望燃烧着残骸的海平面,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回去以后,一定要去皇兄那里说朱哥的坏话。 最好是能让皇兄把朱哥发配到南洋,这样一来,朱哥就成自己的了。 火箭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福王世子想到自己以后和朱哥一起,在南洋大杀四方的画面,嘿笑着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百零五章 又是一个世界级 福王世子扬帆起航去南洋了,京师大学堂的0号实验小院内。 朱舜手里的那张机械锯床图纸,终于是定稿了,送到北平机械局开始打造。 从北平机械局刚刚回来,坐在京师大学堂的官帽椅上,喝了一口嫰茶。 张焘从外面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好在他得到了朱舜的允许,铁塔汉子直接放他进去了。 也不言语,拉着朱舜就往外跑去。 走到京师大学堂的南大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张焘拉着朱舜坐上马车就往外疾驰。 铁塔汉子和四名夜不收,骑上五匹辽东大马,紧紧跟在后面。 朱舜看着气喘吁吁的张焘,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张世叔家里的银山被抢了。” 张焘因为压力水井,现在可以说是家资巨富,最近又鼓捣出了喷泉,更是搂走了官僚乡绅家的大笔银子。 一座喷泉的造价不过五六十两银子,却被怀远侯公子卖到了五百两的天价,比朱舜黑多了。 就这样还供不应求,又是拖关系又是递人情,争着抢着要建造一座喷泉。 张焘现在可以说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说一句家里有一座银山,放在别人身上是打趣,放在张焘身上估计就是事实了。 现在家里有钱了,张焘也知道及时行乐的道理,而不是像个守财奴一样把银子全部埋起来。 马车上常年备着各种果品糕点,张焘从车厢的暗格里拿出两个鸭梨,递给朱舜一个。 自己咬了一口,解了口渴,这才说道:“差不多,不过不是我的银山,是贤侄你的银山。” 张焘知道朱舜不明白,几口把鸭梨啃完,继续说道:“前两天刚帮你找了一个西法天才,正准备给你说。” “谁知道这小子喜欢研究天文星象,大明禁止私自研究天文星象,因为这东西容易出谶纬。” “这小子在京城无权无势,最近因为女人得罪了一名权贵,那名权贵就把研究天文星象这件事举报给了官府,现在已经在大理寺收监了。” “我今天刚知道,今天还正是他审讯的日子,万一定了罪,除非是皇上大赦天下,谁也改变不了他的罪名。” 听到又是一名西法天才,以张焘现在的眼界,能被他瞧上眼的说不定又是一位世界级的天才。 朱舜哪里还能坐的住,想了一下说道:“你先去找一名讼师,尽量在朝堂上拖延时间,越久越好。” “我现在就去找王公公,让他找皇上特批一个钦天监的五官司历。” 有了五官司历这个官衣在身,那名西法天才就能保住一条命了,官位虽小,只是一个九品小官。 五官司历却有推历法,定四时的职责,研究天文星象不仅不触犯大明的律法,还是职责所在。 至于朱舜能不能求来一个五官司历,就看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了。 来到王承恩的那处琉璃大瓦府邸,眼尖的门房,慌忙主动迎了过去:“朱爷来了。” 朱舜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二三两左右,赏给了门房。 门房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弯着腰把朱舜请进了府邸,由一名清秀丫鬟领着朱舜去了正堂。 迈过正堂的门槛,王承恩的菜户早就命人准备好了茶点,佛手酥、荷花酥、桂花糕.......多达五六样。 菜户给朱舜施了一个万福,就出去了,一来王承恩不在这里需要避嫌,二来安排人去宫里禀告这件事。 朱舜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敢多吃,今天倒是毫不顾忌的吃了一个饱。 站在旁边服侍的几名丫鬟,捂嘴轻笑,看着一块一块放进嘴里的朱舜,没人觉的他是乡下来的穷酸,没吃过糕点,好不容易见到了,多吃一块是一块。 几名清秀丫鬟都觉的朱先生,是真的饿了。 身份地位不同了,给人带来的感官不一样了。 京城谁不知道,朱舜才是遍及京城的土豆面粉和顺天大幅布的幕后东家,银子就像流水,‘哗啦啦’的往家里流。 别说吃几块糕点了,就是把六芳斋给买下来,都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朱舜要是知道几名丫鬟的想法,还真的想说一句,我还真不是。 也缺钱的紧。 朱舜慢悠悠吃了一炷香时间,热茶来回换了三次。 吃饱喝足了,也不忌讳,直接让丫鬟带着去了王承恩给他一直留着的厢房,倒头就睡。 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哪一个进了王承恩家里不是战战兢兢的,小心说话。 每说一句话,都要在心里斟酌好几遍,生怕说错了得罪王公公。 王承恩不仅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还掌管着东厂。 朱舜可倒好,大模大样的又吃又喝不说,比在自己家还自在的倒头就睡。 整个京城,怕是也只有朱舜敢这样了。 朱舜躺在王承恩家里的锦绣大缎床榻上睡觉,睡的太香都打起了呼噜,王承恩也接到了一名番子的禀报。 王承恩放慢脚步,踩着击磬如玉的临清贡砖,尽量不发出声音,免得打扰到了皇上。 有了土豆面粉,终于解决了边军的粮秣问题,虽然军饷还没有着落,却也让崇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巨石。 腐朽的大明国体,也得到了一丝喘息,还有一点中兴的苗头。 崇祯批改奏章累的脑袋发涨,心里轻松了,今天第一次伏在御案上睡了过去,略微小憩一会儿。 王承恩的脚步再慢,落在质地细腻的临清贡砖上,还是不免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崇祯醒了过来,看来一眼刻漏,发现自己竟然睡了半柱香时间,心情不悦道:“承恩,为何不提醒朕。” 王承恩说了一件事,就让崇祯的心情再次好了很多:“皇上,朱舜来求官了。” 崇祯不悦的脸容出现了一丝笑意,接过来密报看了一眼,笑的更加畅快了:“承恩,拟制,赏他一个正八品的五官保章正。” 王承恩知道这件事越快越好,赶紧拟好圣旨,盖上了玉玺,命令一名太监去大理寺。 崇祯看着太监离开的背影,笑道:“承恩,不容易。” “终于让朱舜这小子欠朕一个人情了。” 第二百零六章 第五名弟子 就在那名西法天才被判刑的前一刻,悬挂着烫金牌匾的大堂,脚步匆匆的走来一名身穿红色曳撒的无须男子。 大理寺寺卿坐在公案桌后方,公案桌上摆着官印、文书、签简等物。 下方站着一名讼师,拿着一把折扇,敲打手心,利用大明律法不停的为西法天才开罪。 但是私自观望星宿天文这件事,牵涉太大,任凭这名讼师与大理寺的官员胥吏有着很深的关系。 大理寺寺卿也不敢徇私枉法,准备把这人移交给刑部了。 凡是定罪为流放和死刑的犯人,都需要移交给刑部,再由刑部审核过后移交给内阁。 票拟过后,交给皇上批红。 处置一名私自观望星宿天文的士子,其实是一件很容易处理的案件。 不过自从这名讼师过来以后,这件简单的案子就难办了。 讼师说了一个人名,张焘。 大理寺寺卿准备拍下去的惊堂木,慢慢收了回来,倒不是已经辞官的张焘有多大的能耐。 通过这一个名字,大理寺寺卿推敲出了很多东西,应该是最近风头很盛的朱舜,插手了这件事。 大理寺寺卿掌管天下的刑狱诉讼,手里的权利很大,这个位子却也很难坐稳,需要面对京城里各种盘根交错的关系。 经常会有大量涉及权贵子弟的案件,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得罪一大批权贵。 大理寺寺卿收回惊堂木,乐见其成的看着讼师在这里拖延,给了讼师面子,又在等朱舜的后手。 果不其然,朱舜的后手来了。 不过朱舜的后手,却让这位见惯了各种手段的大理寺寺卿,在心里加重了朱舜的地位。 太监们穿的常服,就是这种上衣直身宽袖、下幅细折如裙的曳撒,颜色青红不等。 按照大明的舆服制度,能够穿戴红色曳撒的太监,一般都是比较有地位的太监,例如司礼监的太监。 没想到朱舜的能耐这么大,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大理寺寺卿望见走进大堂的无须男子,知道自己从这个涉及星象谶纬和朱舜的泥潭里,轻松脱身了。 这名来自司礼监的太监,果然宣读了一件让那名讼师决定不要银子的圣旨。 只是一个小小秀才的薄珏,竟然直接成了正八品的五官保章正。 司礼监太监宣读完圣旨,离开大理寺公廨的时候,看了一眼薄珏,面色古怪。 大理寺寺卿听完圣旨,做出了一个决定,回家以后把囤积在手里的木材全部抛出去。 衙门外面的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朱舜和张焘坐在里面等候结果,让朱舜有些不解的是,张焘给他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还不停的交代马夫,等到薄珏上车以后,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京城。 用最快的速度? 京城又没被建奴攻破,街道上充满了八旗兵,这么着急作甚。 街道上不仅没有凶恶的八旗兵,还十分的赏心悦目,衙门口堆满了官僚乡绅家的小姐。 一个个身穿百褶裙,鹅胆心髻上插满了各种宝钗,打扮的珠光宝气,恨不得把全部的家当插在脑袋上。 朱舜甚至看到这里面还有不少身穿红色大袖袍子,披着霞帔褙子的贵妇人。 难不成今天被宣判的不只是薄珏,还有一位戏班的角儿。 没过多久,朱舜就明白张焘为什么说那些话了,森严肃穆的大理寺衙门口,为什么会有这么浓重的脂粉气了。 衙门内,走来一名身穿白色襕袍,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的男子。 这名男子的长相极美,丝毫不逊色朱舜有过一面之缘的京城第一名妓。 身上还有一股子独特的气质。 如那山野云雾间,一棵独立的雪松。 就在薄珏迈出衙门大门的一瞬间,乌泱乌泱堆在衙门口的官僚乡绅家小姐和贵妇人,瞬间沸腾了,争先恐后的冲了过去。 “珏公子,这是小女子最近新写的婉约词.......” “浪蹄子,赶紧给老娘滚开,珏公子,只要你跟了奴家,保你一辈子锦衣玉食。” “姓李的,你爹不过是个巡抚,家父可是大明的侯爷,赶紧滚开。” “你让谁滚!老娘今天非得抓破你的脸。” 朱舜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这些平时里说话都不敢大声,一个个柔弱的像朵蔷薇花的小姐贵妇们。 一个个比老虎还要凶狠,为了能把手里的刺绣手绢扔给薄珏,大庭广众之下打了起来。 说好的贤良淑德呢。 说好的待字闺中呢。 等到薄珏走到马车旁边,张焘冲出去迅速把他拉进了车厢,大喝一声道:“赶紧赶车,快点。” 马夫望见这么多官僚乡绅家的小姐涌向了马车,心里很慌,狠狠的抽在了辽东大马身上。 辽东大马顺着铁塔汉子几人勉强开辟的一条道路,疾驰出去,从京城的石板路冲出了西直门。 等到冲出了京城,张焘的如临大敌这才消失,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苦笑一声:“朱小子,老夫帮你收个弟子可真不容易。” 张焘再次拿出了一盘鸭梨,吃完一只鸭梨,喘匀了气,看着美的不像话的薄珏,毫不避讳的说道:“他叫薄珏,是老夫一名故友的侄儿。” “也就是给你小子找的弟子,不过就看你敢不敢收了。” 朱舜在来的时候,随身带了一份京师大学堂的招生策试,交给了盘膝坐在旁边的薄珏:“有什么不敢的。” 张焘知道朱舜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说的是那帮疯狂的小姐和贵妇,表情有些肃穆的说道:“你先听老夫把话说完,再做决定。” “薄珏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或许是天妒美颜,凡是他亲近的男人,都会被克死,京城人都说他是个扫把星。” “更加奇怪的是,他还有一种旺妻命格,凡是他亲近的女人,都会富贵。” “他家只是一般的士人门户,家里最有出息的时候,不过是考上了秀才,他的姐姐却嫁给了一名知府,他的妹妹更加了不得了,竟然嫁给了一位封疆大吏巡抚做平妻。” “不过,为了不让夫君惨死,姐姐和妹妹都与他断绝了关系。” 面对这么吓人的遭遇,一般人躲都躲不及,更别说收下他当门生了。 朱舜接过来做完的策试,只说了一句话:“我是谁,我可是东林党嘴里的灾星。” “灾星和扫把星,岂不是很搭。” 第二百零七章 倍镜 朱舜批改完手里的策试,更加坚定了要收下这个门生的决心,最后的分数赫然是九十五分,距离爱因斯坦级别只差一分。 薄珏做完这份策试,掀开车厢两侧的小帘子,望着天空开始发呆。 不过他的那双眼睛,却给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正常人发呆的时候,两眼是无神的,薄珏的那双眼睛却给人一种目光一切的感觉。 像是除了星宿天文,眼睛里再也容不下了其他任何东西。 朱舜和张焘在这里商量收不收下这名门生,看到薄珏绝美脸庞上的表情,不免有些尴尬。 他们俩只顾着商量要不要收下薄珏,却忘了薄珏同不同意还是一码事, 朱舜收下的前四名弟子,宋士慧宋士意两兄弟是因为折服于朱舜的学问,再加上宋应星为人比较开明,这才没有多少波折。 要不然只因为朱舜没有任何功名在身,这一项,就能让他眼睁睁看着两名世界级的天才,从手心流走。 焦勖是因为本身就出身低微,能够成为朱舜的门生,那是焦掌柜巴不得的事情。 正是知道了自身的短板,朱舜策划了一系列谋划,不停的去改变这个短板。 获得秀士选拔的资格,通过压力水井这件事,改变西法党人在老百姓眼里的愚蠢形象等等。 这才有机会收下了赵斗米,要是没有压力水井这件事,甭说是赵斗米了,京师大学堂现在还在东林党的封锁下,招收不到一名学子。 一直到大弟子宋士慧获得国子监监生的身份,算是初步改变了这个短板。 不过要想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应该是不可能了。 朱舜不会八股文,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更不要说是举人、进士,甚至是三甲及第了。 朱舜和张焘在旁边聊的火热,薄珏却不一定同意朱舜当他的恩师,他好歹也是一名秀才。 就算是朱舜的年纪比他大不少,也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功名的白身。 不等朱舜询问,薄珏转过脸来,还是给人一种目空一切的感觉:“先生真的不怕。” 朱舜笑了笑,坐直身子,直截了当的说道:“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薄珏做事也很直接,不知道是感动于那一句灾星陪扫把星,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直接跪在车厢里,对着朱舜行拜师大礼:“弟子薄珏,拜见恩师。” 朱舜听到一句恩师,心里说不出的激荡,又是一名世界级天才收入囊中了。 按照惯例摸向了腰间,拿出一把别在腰上的线膛手枪,交给了薄珏:“这个是为师送给你防身用的火器,好生收着。” 薄珏收好这支线膛手枪,掀开小帘子继续看向了天空。 回到京师大学堂,薄珏住进了5号实验小院。 不喜欢和人相处的他,要不是因为有事找赵斗米,几名弟子都不知道恩师收了这么漂亮的门生。 薄珏在京师大学堂主动提了两个要求,第一是建造一间平顶的楼阁,第二就是找朱舜要了一堆各种小工具。 立冬时节,天上开始撒下米粒一样的雪粒。 薄珏穿着一袭雪白的貂裘,走出了5号实验小院,交给朱舜一样东西,回到5号实验小院的楼阁,继续观望天空。 朱舜坐在京师大学堂的正房里,捂着一杯热茶暖手,坐在火炉旁边,暖着身体的用时,与张焘两人商量一件头等大事。 明年开春,京师大学堂的第一次升学策试。 朱舜看到手里的这样东西,当场扔下了这件大事,拉着炉端烧犁的张焘走出了温暖的正房。 两人裹紧身上的绸缎冬袄,迎着风雪,走进了赵斗米的4号实验小院。 赵斗米坐在精舍的书案前,冥思苦想着一种新式火器,构建军工体系,太过入神了,没有觉察到恩师过来了。 来到这里,是因为这里不仅有测试火箭射程的靶场,还有放置着箭靶的靶场,用来测试新式火枪的射程。 考虑到风速对弹道的影响,火枪靶场是一条用木板围起来的甬道,上方也用木板盖了起来。 朱舜张焘两人推开门走进去,两名轿夫跑过去把靶场的火盆全部点燃,昏暗的靶场瞬间变的灯火通明。 木板墙壁的四周,还奢侈的装上了琉璃窗户,靶场内十分的明亮。 朱舜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张焘,是一支后装线膛枪。 后装线膛枪没什么可稀奇的,能让朱舜主动放下招生这件头等大事,一点时间不愿意耽误的过来。 那是因为后装线膛枪的黑色枪管上,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直径25mm,长80mm的铁管。 铁管的前后两边装有两片琉璃透镜,纯度很高的白色透镜,白色透镜上有两条十字线。 正是因为看见了这个东西,朱舜毫不犹疑的放下了京师大学堂的招生,这件关乎人口红利的大事,来到了靶场。 这个东西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 瞄准镜。 第二百零八章 机械锯齿打造成功 张焘拿起后装线膛枪,在朱舜的指导下,闭上左眼,只用右眼对着那根铁管。 箭靶远在三百步的距离,他完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效果和千里镜一样。 能够看清三百步左右的箭靶,没有多神奇,千里镜看的比这个更远更清晰。 但是当他按照朱舜的指导,根据十字线进行压枪,压到一定的角度。 “砰!” 一声枪响过后,张焘放下冒着硝烟的后装线膛枪,接过来千里镜望了过去。 三百步左右的箭靶,出现了晃动。 张焘没怎么玩过火器,有了朱舜的指导,还是有失精准,只是擦着箭靶的边框飞了过去。 但是这样足够惊人了,这可是三百步的距离,张焘活了这么大了,也就听说过关宁铁骑第一神射朱忠义,可以射中三百步的目标。 大明边军这么多人,总有一两个奇人异士。 朱舜这个怪胎要除外。 张焘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了,对于火器的熟悉程度连个半桶水都算不上。 别说是三百步的距离,就是三十步的距离,能否命中还要看运气。 张焘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后装线膛枪,走到旁边的官帽椅,坐了下去。 过了很久,才平稳了心情,郑重说道:“十朋,辽东边军倘若是人手一支这种火器,建奴就不足为虑了。” 朱舜很赞同张焘的这句话,平淡的说道:“倍镜,可以做到300m以内精准打击。” 300m内精准打击! 张焘接受了朱舜带来的科学,知道这个三百米有多远,几乎是把火器营的准头,提高了十倍! 张焘似乎已经看到了辽东将领们,那一张张的谄媚笑脸,感叹道:“辽东的总兵参将们要是知道这件事,你的安静日子估计也就到头了,家里换上铁门槛,也会被他们给踩平了。” 朱舜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 赞同后半句建奴不是对手,却不赞同前半句,人手一支。 挑选一名符合条件的狙击手,就已经很难了,最后能够合格成为狙击手的人就更少了。 别的不说,就拿铅弹火药的消耗,足以拖垮大明的财政。 这两年的时间里,朱舜陆陆续续的给六弟朱铁送去了上千发锥形子弹,加上他过人的天赋。 这才造就了一个三百步狙杀皇太极的额驸佟养性的壮举,连跳六级,当上了一名把总。 消息从边疆传来,三叔高兴的在黄村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庆祝儿子当官了。 朱舜自己手下的狙击小队,经过层层筛选,到现在只扩张到了七队。 二叔可是从整个北直隶的老百姓里挑选,挑选到现在,也只扩张到了七队。 附和狙击手条件的少年还有一些,只是他们不愿意举家成为朱家的家丁,首先就淘汰了他们。 倍镜线膛枪交出去,更不可能了,朱舜卖都不会卖。 以后只把狙击小队当成雇佣兵,雇佣给福王世子这些坐拥金山银山的权贵。 有些话不方便说出来,朱舜笑了笑,喊来一名轿夫让他把这种线膛枪的图纸,交给掌厂朱玉,另外给二叔带了一句话。 张焘再怎么爱不释手,也只能放下了手里的火器,随口问道:“这种新式火器的名字叫做什么。” 朱舜想到自己还没给线膛枪取名字,想了想,说出了一个以后让建奴、倭寇、高丽闻风丧胆的名字。 “300式线膛枪。” 测试完300式线膛枪的射程,朱舜和张焘离开了4号实验小院,赵斗米还是没有发现恩师二人。 主要是京师大学堂的安全性极高,配备了三支狙击小队,另外还有一支从边疆退下来的军士,昼夜换班的巡逻,人数多达五十人。 整个实验院的四角,建造了四座瞭望塔,始终有人拿着千里镜在上面观望,还都是嗅觉敏感的夜不收和塘骑。 别说是普通的贼匪了,最擅长藏匿踪迹的建奴鞑子来了,也逃不了一个死字。 朱舜和张焘两人顶着风雪,回到正房的火炉旁,还没把身子烤热乎了。 一名青色棉布冬袄的匠人,被铁塔汉子拦在了门口,只能对着紧闭的镂纹木门喊了一句:“老爷,机械锯床做好了。” 朱舜和张焘站起来走出去,瞧见了那名面色红润的匠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回去。 来到北平机械总局大门口。 这么冷的天,大门口两旁的四角亭里,还是蹲满了管事。 张焘忍不住打趣了一句,看来北平机械总局比起西瓦厂还要生意兴隆,说笑着迈过了门槛。 新式纺织车间已经建好了,一间占地不小的空旷车间,房顶上有一排排齿轮,连接着一排排的传动杆。 传动杆连接着皮带,皮带连接着一台台机械锯床。 纺织车间旁边有一个锅炉房,锅炉房里有一根铁管。 延伸出来,一直通到纺织车间的正中间,那里放置着一台彻底完善的第二代蒸汽机。 蒸汽机械车间唯一的难点,是地面的硬化处理。 现在还没烧制出水泥,只能先用沙石灌筑地基,地面铺上三层坚硬的青砖。 等到水泥烧制出来,直接用水泥浇筑,就能轻松解决这个问题。 朱舜和张焘走进来的时候,工厂主朱寿工程师陈衢,还有所有的匠人们,都在这里等着。 瞧见朱舜走进了蒸汽机械车间,匠人们嘈杂的喊了一句见过老爷。 朱舜摆了摆手,走到一台机械锯床旁边,仔细检查这台机械锯床。 机械锯床的零件很简单,只要有设计图纸,完全可以用铁液浇模的方式,制造出来。 难就难在,怎么让这些简单的铁零件,构架成一台机械锯床。 机械锯床主要分成三个部分,一是床身,二是锯轮,三是联动轴。 这三个主要部分,朱舜没去看,看的是都是一些小细节。 这些小细节可以防止机械锯床在工作的过程中脱落,以锯轮的转速,很轻松就能把匠人的脑袋锯下来。 朱舜检查完这台机械锯床,陈衢果然没让他失望,小细节方面做的很好:“开始吧。” 一名初级匠人跑回了锅炉房,开始往锅炉里面添烟煤。 没过多久,锅炉房的烟囱里冒出了滚滚浓烟,蒸汽机喷吐着白气,开始做往复运动。 陈衢把这个露脸的机会,让给了一名受宠若惊的年轻匠人。 在年轻匠人的操作下,蒸汽机带动面前这台机械锯床的联动轴,联动轴通过一系列的联动装置,带动锯轮。 锯轮高速旋转起来。 年轻匠人和另一名匠人搬来一根原木,放在床身上往前推。 “嗞!” 蒸汽机械车间内,立即响起了刺耳的切割声,同时飞出了大量的木粉。 朱舜看着旁边的西洋自鸣钟,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根长约三四米的原木,切割成了两半。 两名年轻匠人继续配合,只用了十分钟时间,就把这根原木切割成了大大小小的木材。 匠人们看着眼前宛若神迹的一幕,用力揉了几下眼睛,不管怎么揉,眼前还是有高速旋转的锯轮,还是放着大大小小的木材。 忍不住惊呼了起来,很快惊呼就变成了欢呼,有了这种锯床,能拿多少提成赏银啊。 陈衢却在旁边认真的记录着数据,等到两名匠人把朱氏纺纱机所需要的各种零件切割好。 陈衢放下手里的硬毫毛笔,拿着一卷墨迹没干泛黄书卷,走了过去:“现在匠人们对于机械锯床的使用,还不够熟练。” “等到熟练以后,每组从原来的一个月五台,增长到每个月二十台。” “咱们现在使用的是原木,不是木材了,木材因为加工困难,价格很高。” “使用原木以后,造价从十两银子,跌到了三两银子。” 每个月暴涨到二十台,造价跌到了三两银子,朱舜不免露出了笑容,这段时间的苦功没有白费。 纺织机械的打造,实现了初步的工业化。 纺织机械终于可以量产化,廉价化,大批量生产了。 最多一年的时间,大明的永定河岸边,就会拔地而起上百家大型的纺织厂。 第二百零九章 有人囤积木材? 京城附近山脉众多,西方是绵延数千里的太行山脉,北方是燕山山脉。 原木的价格一直不高,木材的价格也就一直上不去,大致保持在三两银子一料。 自从年初开始,京城市面上的木材逐渐减少,价格也就慢慢涨了上去。 立冬以后,市面上的木材更是一扫而空,全部被一位大商贾买断了货。 木材溢价,间接导致了干柴、稻草、煤炭的价格上涨。 一担柴从六分银子涨到了一钱一分银子,一担稻草从七钱银子涨到了九钱,煤炭从每斤一钱涨到了一钱五分银子。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只要吃饭,就会用到这些柴薪,以至于京城的老百姓怨声载道,咒骂囤积木材的奸商生孩子没屁洞。 这个囤积木材的奸商不是别人,正是六大晋商之一翟家。 翟老爷子在当初的八大晋商里,算得上是老一辈,已经古稀年纪,早就把家里的字号交给了长房长子。 种蕉可以邀雨,植柳可以邀蝉,栽竹可以邀雪。 翟老爷子有个雅好,如那喜欢栽竹的大明士子一样,在家里栽种了一大片竹林。 翟老爷子在自家的苑林种了八亩地的竹林,自封竹海老人,整日住在竹林里。 宣德炉里焚着艾草,手里抱着一只狸猫。 盘膝坐在精舍里,欣赏着雪花拍打在竹林里的美妙。 没过多久。 竹林里传来‘嘎吱’‘嘎吱’作响的脚步声。 一名儒雅的中年男子,撑着一把油纸伞,从远处的风雪里走了过来。 中年男人站在精舍的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脱掉靴子走进了精舍。 精舍是中年男子仿照汉代的椒淑房,给父亲建造的一间温室。 即便是在寒冬腊月里,精舍里还是温暖如春,虽然每天要花去几十两银子,一个月近乎两千两白银。 家大业大的翟家,不会心疼这点小钱。 中年男子坐在铺着一层毛毡的地面上,拿起一杯热茶,捂在手里:“父亲,果然不出您之所料,永定河旁边开始大规模扩张了。” “按照您的吩咐,京城世面上的木材已经被咱们一扫而空了,等到北平机械局的木材消耗完了,孩儿立即出手。” 翟老爷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长子,对于长子的不动声色还算满意:“崇俭,不到结果出来的那一天,不可掉以轻心。” “黄家和王家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朱舜虽然年轻,却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翟老爷子在当初的八大晋商里的地位很高,被晋商们视作硕果仅存的老供奉,翟崇俭没想到父亲对于朱舜的评价这么高:“孩儿会的,父亲。” 翟老爷子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崇俭,早在朱氏纺纱机和宋氏织布机冲击京城的棉布价格,就会有这一天。” “商场和官场,同样复杂,涉及了太多人的利益。” “朱舜拼命的撕咬利益,还是吃独食的不给官僚乡绅和晋商留一点活路,得罪了太多的人。” “看似像个愣头青,其实应该早就有了后手。” “为父给他推敲出来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把利益分润给官僚乡绅,开放两种新式机械,双方一起结为党羽。” “中策是通过福王世子,把利益分润给大明的王爷们,这一点其实也是为父最希望看到的,首先彻底和官僚乡绅们结下了死仇,其次会在他和皇上之间埋下一丝裂痕,只要稍加运作,就能把这个裂痕撕成口子。” “没想到,朱舜偏偏选择了下策,把利益分润给了一帮将种子弟。” 翟崇俭时常把自己当成朱舜,推敲下一步应该会怎么做,十之八九会选择上策,却对选择了下策的朱舜,产生了一丝敬意:“父亲,从他选择下策那天开始。” “孩儿终于明白父亲对他的评价为何这么高了,用上了瑚琏之才。” “下策看似是下策,其实后面隐藏一条极深的上上之策,只不过能够看出来就已经不简单了,能把下策扭转成上上之策,极难。” “但从这次的求官,想必那几位老尚书已经看出来了,朱舜不仅扭转的成了,还扭转的堪称完美。” “不过.........” 翟崇俭脸上突然出现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笑意,心里莫名的有些激荡:“木材不是轻便的棉布,也不是柔软的土豆。” “没有任何机械,可以把坚硬而又沉重的原木,大批量切割成木材。” “这一次朱舜输定了。” 第二百一十章 总结大会 冬至时节。 朱舜召集了纺织协会的所有人,召开了第一届工厂大会。 京师大学堂建造了一间会堂,宽敞的会堂内,前面是用砖块垒成的高台,中间摆放着一只高桌子。 高台下方是一把把官帽椅,数量多达上百,只不过没有坐满。 这间会堂是由一名京城名匠建造,说话的时候会造成回音,有扩音的效果,类似于在大殿内讲话,整个会堂都听的很清楚。 朱舜作为会长,穿着右衽衣,戴着四带巾,走上了高台:“诸位,经过三年的努力,咱们目前已经有了不少的成果,今天做一个总结。” 工业:永定河河岸边,拔地而起了二十三家纺织厂,其中蒸汽工厂十家,水力工厂七家,人力工厂六家。 问题: 1、除了六家宋氏飞梭织布厂,还有七家纺纱厂没有进行工业化生产,搭建蒸汽工厂。 2、梳理机未发明,蒸汽工厂的棉条缺口很大,严重阻碍了蒸汽工厂的效率。 崇祯六年计划: 1、永定河旁边,建造五十家纺织厂,除了宋氏飞梭织布厂以外,所有的纺纱厂实现蒸汽生产。 2、发明梳理机,完全操控顺天府的棉布价格,把棉布的价格降下来,争取降到一钱银子以下。 黄得功的儿子黄靖边,现在也是一家纺纱厂的工厂主,拥有上百台朱氏纺纱机。 过去只能穿着打满补丁麻衣的他,大冬天还穿着单薄对襟,今年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松江紫花布冬袄:“会长,我有一个异议。” 朱舜示意他但说无妨。 黄得功继续说道:“北平机械局的匠人们,每组一个月最多打造五台朱氏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 “按照会长的意思,咱们还需要改变二十七位将种子弟家里的贫苦,建造二十七家纺织厂。” “按照每家一百台,需要两千多台宋氏纺纱机或者飞梭织布机。” “北平机械总局一共才二十组匠人,就算是全部用来打造纺织机,需要将近两年的时间才能全部打造完毕。” 机械锯床这件事还没宣布,纺织协会的人不清楚北平机械局爆炸般的生产力,朱舜示意陈衢站起来讲话。 会堂内坐着二十三位纺织厂的工厂主,还有二十七位新式学堂的总讲师,以及宋老太爷等人。 陈衢第一次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公开讲话,不免有些紧张,喝了一口茶杯里的热茶,定了定心神,站起来说道:“北平机械局的纺织车间,已经实现了蒸汽生产。” “每组匠人由原来的五台各类织布机,已经提高到了二十台。” “关于工厂主黄靖边的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两千七百台织布机,十二组工匠在不加班加点的情况下,不到一年就可以完成。” “由于咱们可以直接使用原木打造,成本大大降低,朱氏纺纱机的价格由原来的二十两一台,降低到八两一台。” “宋氏飞梭织布机的价格由原来的二十两一台,降低到十两一台。” 工厂主们很熟悉新式织布机的构造,明白每个月打造五台纺织机已经是极限了,就算是实现了初步的工业化。 提高到七台、八台已经很了不得了,工厂主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竟然提高了这么多,达到了惊人的二十台。 给他们带来的震撼,不亚于本来一年只能建造一座宫殿,实现了初步工业化以后,在匠人不变甚至减少的情况下,一年内建造了二十座宫殿。 这其中的差距,强烈到让已经见识了工业化的工厂主们,还是瞠目结舌。 不管相不相信,都已经是事实了,工厂主们由衷的为兄弟们感到高兴,终于可以让贫苦的家里过上好日子了。 没有一位工厂主因为采买纺织机的银子骤降,自己多花了银子,心里产生怨恨,反倒是更加感激朱舜为兄弟们着想。 这些工厂主基本上都是忠肝义胆的将种子弟,他们若是有东林党和军头那么自私自利,早就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需要朱舜来改变他们。 敲定了工业方面的问题和计划,朱舜示意陈衢坐下,开始阐述其他方面。 教育:京师大学堂提高了教育层次,顺天府各县建立了二十七所新式学堂。 问题: 1、京师大学堂的数理化天才骤降,急需大量的天才协助五间实验小院,对于农业体系、纺织体系、化工体系、军工体系,还有新增的天文体系,进行搭建。 2、新式学堂招收的学子,急需扩招。 崇祯六年的计划: 1、二十七所新式学堂,每所新式学堂最少有四人通过测试,京师大学堂实现数理化天才的百人计划。 2、二十七所新式学堂在每个县城招收的数理化学子,最少到达五十人,实现数理化学子的千人计划。 朱舜环顾了一圈,有些已经达到标准的,满面红光的昂起了脑袋,那些没有达到标准的,耷怂着脑袋暗自下定决定,一定不辜负山长的期望。 矿产:京西地区拥有大片的煤矿和铁矿,目前还没有开发。 问题:蒸汽机的数量不够,基本上用来建造蒸汽工厂。 崇祯六年的计划: 1、寻找一名世界级天才,针对洗煤进行研究,在洗煤没出成果以前,暂时不对煤矿进行开采。 2、同样是需要一名世界级天才,针对钢铁的量产化进行研究,优先级最高。 交通:在宋家的支持下,明年开始进行蒸汽机船的研究。 问题:缺少数据。 崇祯六年的计划:1、暂定为建造一座干船坞。 人力:纺织协会和面粉厂的大明子民总数,突破了一万人。 问题:月钱有待提高。 崇祯六年的计划:1、实现纺织体系的初步工业化以后,尝试着提高月钱。 第一届工厂大会到这里基本上就结束了,每位工厂主都充满了斗志,摩拳擦掌,准备在崇祯六年完成操纵顺天府棉布行当的野望。 二十七所新式学堂的总讲师们,这群对未来充满金榜题名般热情的少年郎们,对山长所说的百人计划千人计划,暗暗发誓,一定要拿下魁首。 朱舜放下手里的梵夹装册子,宣布道:“走吧,诸位,咱们好好的庆祝一番。”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又是一年 临近年关,忙碌了一年的朱舜,第一次见到早就落成的新宅子。 朱舜走出蓝绸湘绣轿子,踩在雪地里,看了过去。 盖着一层积雪的新宅子,建造的十分气派。 悬山式的屋顶上铺满了崭新的黑瓦,屋檐边缘的黑瓦,雕刻着一些砖纹,让这座新宅子多了几分古韵。 门前放置着两只镇宅狮子,朱舜听三叔说过了,本来是只石狮子。 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过来暖宅的时候,一人赠送了一只汉白玉狮子,正好凑成了一对。 汉白玉狮子有雌雄的分别,雌狮子脚下踩着一只小狮子,雄狮子脚下踩着一只绣球。 今天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光线比较暗,这要是在晴天,这一对汉白玉狮子更为好看。 推开大门走进去,家里居然有了一位门房,正坐在房门口烤火。 门房看见一位贵公子走了进来,先是愣了愣,紧接着脸上都笑出了褶子:“少爷回来了。” 朱舜倒是认识这名门房,以前是黄村里少数日子过的还不多的人家,只可惜一家老小都被女真鞑子给砍死了,现在给朱家当个门房,真是世事无常。 大门的右侧是门房一人住的独立厢房,左边是一排倒座房,是亲随下人们住的地方。 都与大门并列成一排。 不远处是垂花门,门梁上贴金彩画,走进这个垂花门就是主人家住的内院。 宽敞的庭院内有一对泥釉大水缸,里面养着荷花。 据说是怀远侯公子送来的。 福王世子最是豪气,直接送了一整套的黄花梨家具,书案、官帽椅、八仙桌、床榻等等全部包括在内。 老爹半躺在正房大堂的黄花梨官帽椅上,面前放着一个火盆,身边趴着一只蒙古细犬,美滋滋的喝着剑南烧春。 听到儿子回来了,员外朱忠仁‘噌’的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牵着蒙古细犬准备出去。 刚推开黄花梨的镂纹木门,就看见一名家丁给儿子撑着油纸伞,走了过来。 员外朱忠仁踢了一脚蒙古细犬,猎犬伶俐的跑到朱舜身边,不停的摇着尾巴。 朱舜揉了揉蒙古细犬的脑袋,轻松的笑道:“爹,我娘去哪了。” 员外朱忠仁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做贼心虚的四处看了看,一口把官窑白瓷酒壶里的剑南烧春给喝干了。 家里的瓷器杯碗全是宋家送的,要不然,员外朱忠仁才舍不得用五钱银子一个的上等细瓷。 一股脑把官窑白瓷酒壶里的酒喝干了,员外朱忠仁打了一个酒嗝,红着脸说道:“你娘正在耳房里算账,算算这一年,咱家还剩下多少银子。” “你来了正好,先别急着回屋,先去左边的你二叔家里打个招呼,再去右边的你三叔家里打个招呼。” “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去给你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打招呼,说不过去。” 朱家三兄弟的三座新宅子挨着,门房的声音又比较响亮,不用朱舜过去,习惯了穿着棉甲的二叔和穿着一身绫罗绸缎的三叔,拎着酒过过来找老爹喝酒了。 朱舜的几个兄弟也跟了过来。 第二天,除夕祭祖饭,都快开始了。 员外朱忠仁三兄弟才从外面赶回来,每个人都喝的醉醺醺。 没办法,黄村附近的乡绅们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主动邀请员外朱忠仁三人去喝酒。 从大年二十五开始,一直到今天都没闲着,今天到这个员外家喝酒,明天去那个坝官家里喝酒,全都是黄村附近很有名望和地位的乡绅。 员外朱忠仁还没开始喝,就已经头重脚轻的飘飘然了,人丁稀少的朱家兄弟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等待遇。 年夜饭过后,拎着鸟笼子的三弟朱金突然找上了朱舜,说是过年以后,想办个戏班。 朱舜坐在书房的黄花梨官帽椅上,看着局促不安的三弟,知道这小子整天就知道不务正业的捉鸡斗犬。 也没训斥他,还是说出了那番话:“老三,想玩就玩出一个极致,玩好了也能有出息,想办个戏班是件好事。” 朱金听到大哥同意了这件事,轻松了很多,从苏绣香囊里拿出一些小米,喂给笼子里的画眉。 朱舜想了想,写了一份名单交给了三弟朱金:“这有一份名单,只要说服了这其中的几人,戏班的事应该就成了。” “至于怎么说服,就看你的本事了,算是为兄给你的一个考验。” 打发走三弟朱金,朱舜拆开了两封信,一封是二弟朱四海写的,说是他准备吃下一家小型造船作坊。 朱舜看到二弟的这封信,对于二弟说的话,抱有一定的迟疑。 官僚乡绅之间的层层关系网,就像是一件伸不开手脚的铁牢房,束缚着大明所有的下层老百姓。 朱舜要不是仰仗着发明了新式火器,得到了崇祯的赏识,早就被官僚乡绅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哪里能发展到今天。 换成是朱舜自己,都不敢说能在松江府打破官僚乡绅的层层封锁,吃下一家小型造船作坊。 所以对二弟朱四海抱有一定的迟疑,却也有一丝期望。 第二封信是六弟朱铁写的,说是要一批300式线膛枪,准备组建一支狙击大队,尝试着去大凌河对岸,狙杀女真将领。 这件事好办,朱舜也写了一封信,叫来了一名轿夫,让他把书信交给了幺弟朱玉。 尽快安排人把一批300式线膛枪送过去,另外每个月最少送去三百颗锥形子弹。 处理完这些事,朱舜躺在温暖的黄花梨床榻上睡觉了,还没睡下多长时间,就听见隔壁三叔家的新宅子发出了吵闹声。 三叔有钱了,不可避免的纳了两房小妾,因为这件事三婶没少怄气,再是怄气也没办法。 谁让三叔现在能够挣来大把的银子,还成为了乡里说话很有用的员外。 好在三婶生了五个儿子,有这五个儿子在,就算是三叔纳一百个小妾,也影响不了她正房大妇的地位。 朱舜的老爹和二叔,倒是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朱舜老爹也听见了吵闹声,披上一件绸缎冬袄,走过去大骂了几声,吵闹声这才渐渐消停。 就这样崇祯五年过去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缺木材的新宁伯 崇祯六年。 年关刚过,朱舜回到了0号实验小院,开始对工业母机进行研究。 制造机器成为一个独立的工业部门,是因为四种工业母机的发明,朱舜一次只能研究一种,考虑再三,决定先研究镗床。 镗床可以对钢铁进行螺纹、外圆、端面的加工,不仅可以用来打造蒸汽机的活塞汽缸、分离式冷凝器、离心式调速器等等零部件。 在军工方面的作用也是巨大的,膛线的刻画从此实现蒸汽化生产,配合机械钻床、机械锯床、机械冲床。 线膛枪大规模列装的时代,就可以开启了。 朱舜最应该先研究机械钻床和机械冲床,本着人才不用放着浪费的原则,去年就把水力钻床的改造和机械冲床的研究,交给了王徵。 王徵带着几名还算满意的天才学子,正在全力以赴的研究机械钻床和机械冲床,都快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毕竟,朱舜每个月不仅批了五百两的经费,还许下重若。 只要发明了这两种新式机械,每一台的专利费是一万两白银。 钻到钱眼里的王徵,都恨不得不睡觉,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设计图纸,找木匠打造模型,找铸匠打造真实的机械,试验是否成功。 很久没有出现的新宁伯公子,闲来无事,在永定河沿岸的蒸汽工厂晃荡了几圈,瞧见了切割原木就像切割泥胚的机械锯床。 工厂主朱寿还没来得及招呼他,新宁伯公子骑上辽东大马,八百里加急一样赶回了府邸,脑袋上的红绸软巾掉了,都不知道。 新宁伯公子跳下战马,绸缎袖子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冲向了正房。 新宁伯最近遇上了一件难事,新宁伯家里的字号,主要是大批量买卖官帽椅、八仙桌这些家具。 从去年开始,新宁伯就感觉市面上的木材价格,有些不太对劲,当时忙着和山东清河船厂商讨采买福船,没怎么放在心上。 等到新宁伯从山东赶回来,市面上的木材居然被人一扫而空了。 新宁伯派人去北直隶各地的林场询问,这些林场一年以内的木材,也都被一名大商贾预定了。 新宁伯手里的十几处家具作坊没了木材,很快就停止了打造,家里的字号受到了重创。 新宁伯的家里虽然不像大明最为煊赫的那几位王爷,家有仆僮万指,但家大业大的伯爷府少说也有千指。 这么多的家丁亲随,每个月的月钱就要上万两银子,还不算春分冬至的各种赏赐,以及粮食酒肉的消耗。 新宁伯最近很是忧愁,这都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了,伯爷府还是只出不进。 再这么下去的话,伯爷府就只能遣散仆僮,断尾求生了。 想他新宁伯在京城里怎么说也是一位伯爷,如果真是这样,旁人不管新宁伯遭遇了什么变故,只会骂他是个崽卖爷田的败家子,连祖宗的家业都守不住,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新宁伯只能继续掏空家底,死撑着伯爷府的颜面,免得死了以后没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一间琉璃大瓦正房内,新宁伯坐在紫檀官帽椅上,拿着一本道藏,希望能用这本道藏压下心底的忧虑。 左右两边的紫檀官帽椅上,坐着几位身穿长衫的机幕,正在商讨对策。 已经来回商量了几个月了,始终没有拿出一个解决的计策,只能在这里浪费茶水。 一位中年机幕突然想到了一条可行的计策,脱口而出:“伯爷在琉璃河附近有一处大林场。” “只要多招募一些匠人,咱们自己生产木材,这个自然就解决了。” 另一名年迈机幕,喝了一口岕片茶,摇头道:“计策是个根本解决问题的好计策,却不实用。” “要想提供充足的木材,最少需要四五千名匠人,一两百还好说,找其他的勋贵公侯借一借,或许能够凑齐。” “四五千?甭说是顺天府北直隶了,整个黄河以北能够找来五百名匠人都算是老天保佑。” 中年机幕提出了解决难题的计策,这条计策却又衍生出跟多的难题。 年迈机幕已经搂着说了,何止是找不来五百名匠人,能够找来三百人就不错了。 招纳的毕竟不是普通苦力,而是能够熟练使用各种刨子、凿子、角尺的手艺人。 乡野间的老百姓一抓一大把,这些手艺人早就被各家作坊招纳走了,市面上哪里还能剩下多少。 新宁伯放下手里的道藏,准备离开了,再商量一年也找不出来一个解决的计策,只能派遣一名心腹去接触翟崇俭了。 就在新宁伯起身离开,机幕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满头汗水的新宁伯公子推开镂纹木门,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迈过了门槛。 机幕们全部起身告退。 新宁伯本来就是满腹忧愁,看见长子这副冒冒失失的样子,呵斥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整日就知道捉鸡斗犬,早晚有一天非得万物丧失不可。” “从明日开始,滚回书房抄书,你要是再敢出门,为父打断你的狗腿。” 新宁伯公子好不容易找到了救活自家字号的办法,兴冲冲的跑回来,又被父亲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蒙受了巨大冤屈的新宁伯公子,眼睛一热,差点掉下眼泪,摔门走了出去:“孩儿平时是不成器。” “但孩儿好歹也姓谭,知道要守住家里的字号,孩儿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信不信由你。” “信的话,就去北平机械局。” 新宁伯平时训斥长子,长子总是没皮没脸的冷哼一声,骑上辽东大马,继续去找狐朋狗友厮混。 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为自己辩解过。 新宁伯听到一句亲切的孩儿,张了张嘴,想要喊住长子,因为他从里面听到了莫大的疏远。 碍于一位严父的面子,新宁伯只是张了张嘴,没有把话说出来。 叹息一声,坐回紫檀官帽椅上,索然无味的喝茶。 没过多久,新宁伯低叹了一句罢了,中气十足的喊道:“管家,备轿。” 第二百一十三章 见到了机械锯床 新宁伯这次出来,没摆出多大排场。 一顶普通的绸缎轿子,几名身强力壮的亲随,轻车简行的赶往了永定河。 走过卢沟桥没多久,新宁伯就听见了一种很响的轰鸣声,‘咔嚓’‘咔嚓’的响彻在雪白色平野间。 新宁伯掀开小帘子看了一眼,顿时被眼前从未见过的场景所吸引了。 空旷的永定河岸边,矗立着十几家大作坊。 其中有三四家大作坊内,冒出了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在这一望无际的白雪平野上,极为显眼。 现在是寒冬腊月,雪野上刮着呼啸的寒风,新宁伯掀开小帘子以后,瞬间就涌进去一阵阵寒风。 比较畏惧寒冷的新宁伯,每次出门总要多穿一件貂裘,更是不敢掀开帘子。 现在不仅把帘子掀开了,直到离开这片冒着滚滚黑烟的作坊,新宁伯的手都冻僵了,还是一直保持掀开帘子的动作。 就像是已经克服了对于寒冷的畏惧。 绕开王恭局,再次看到了直冲天际的滚滚黑烟。 这一次的烟柱比上次更多,也越发的壮观了。 来到北平机械局的大门口,新宁伯总算是放下了帘子,收回了目光。 蹲在大门口两边四角亭里的管事们,瞧见又来了一个愣头青,横冲直撞的想要进去。 全部露出了看好戏的戏谑笑容,准备看这顶绸缎轿子里的老爷,被门口的护院给轰出去。 谁曾想,绸缎轿子里的人不仅是进去了,还是坐着绸缎轿子进去的。 四角亭里的管事们当即傻眼了,暗暗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有仗义执言,结下一个善缘,这样自己也能进去了。 大门口的护院刚准备拦住这顶绸缎轿子,瞧见亲随里的一个人,全部都愣住了。 居然是一位游击将军,这几名残疾军士在一次论功行赏时,见过这位游击将军。 不敢怠慢的护院们,赶紧让开了一条道路,让他们进去等着。 新宁伯裹紧身上的貂裘,踩在了清扫的很干净的青砖路上,耳朵里立即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 同样有一道滚滚浓烟直冲大雪飘荡的天空。 好像还有一种很熟悉的锯木头的声音,只是这个锯木头的声音很奇怪。 正常锯木头的声音都是很慢的,也很有节律感。 这里的锯木头声音却很急促,急促到好像粗壮的原木,几个呼吸就能锯好。 新宁伯淡然的笑了笑,真是关心则乱,最近因为木材那件事太过烦心了,竟然连这种荒唐的想法都有了。 工厂主朱寿能把北平机械局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走过来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认出了面前这位是谁,受宠若惊的说道:“伯爷光临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啊。” 没读过几本书的工厂主朱寿,干了几十年的牙人,奉承话却是一套一套的。 文绉绉的蓬荜生辉,顺嘴就说了出来。 新宁伯这些勋贵平时习惯了目中无人,见了东林党成员不想理睬,看都不会看一眼,何况是一个小小的作坊东家。 新宁伯径直走向了纺织车间。 工厂主朱寿没有半点不满,反倒是小心翼翼的陪在身后,脸上都快笑出了褶子,不停的念叨一句话。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我竟然见到新宁伯爷了,还和他挨的这么近,这种荣幸足够吹嘘一辈子了。” 新宁伯踏进纺织车间的一瞬间,当场就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走一步。 宽敞的作坊内,来来回回走动着几十名匠人,全部都是穿着单薄的对襟。 一根根粗壮的原木,被几名年轻匠人抬到台子上,上面有一个飞速旋转的东西。 只需几息时间,一根粗壮的原木,竟然就被锯成了两半。 新宁伯盯着木屑飞扬的纺织车间,看了很久。 那一名名满头大汗的匠人,像是比花案上的女进士还要吸引人。 新宁伯原来是不打算与面前这个身份卑微的人说话,有失身份。 在身后几名亲随惊愕的目光下,新宁伯不仅是说话了,还淡淡的笑了:“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游击将军知道新宁伯为何有这等惊世骇俗的表现,见识了这种神仙一样的机械,别说是笑了,就是宴请这个卑微的商贾都合理。 工厂主朱寿听到新宁伯居然询问他的名字,一时间忘记了回答,站在原地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朱舜翟崇俭的地位 直到旁边的陈衢拉了一下他,工厂主朱寿忙不迭的回答了一句:“伯爷,小的叫朱寿,字忠礼。” 新宁伯留下一句话,离开了这里。 “春分时节,是犬子的及冠礼,请朱大使过去观礼。” 还在京师大学堂研究工业母机的朱舜,不知道自己因为一台机械锯床,正式得到了勋贵的重视,不是新宁伯公子这样的二世祖。 而是新宁伯。 新宁伯坐上绸缎轿子,渐渐消失在风雪里。 翟崇俭坐上轿子去拜访了几位东林党成员,这几位东林党成员官位有大有小。 平时也没什么交集,他们之间看似没有什么联系,却有一个共同之处,家里都有不少的林场。 翟崇俭这一次看似是借助木材这件事,趁机捞上一笔银子,算计朱舜一次,捞来声望。 这里面隐藏着他更深层次的谋划,借助针对朱舜这件事,悄无声息的控制北直隶所有林场。 在翟崇俭的的建议下,多尔衮认识到了海战的重要性,有意组建一支水师,从沿海进攻明朝。 女真没有建造大型海船的造船厂,希望能从翟崇俭这里采买一批水师战船,这才是翟崇俭的真正庙算。 东林党和晋商怎么也想不到,翟崇俭谋算里还隐藏了这么深的一层庙算,真的以为他只是为了算计朱舜。 大明规模最大的官办船厂一共有五处,合称为大明的五大船厂。 南直隶的龙江船厂,淮安府的清江船厂,山东的清河船厂,福建的台南船厂,还有辽东的吉林船厂。 这些船厂规模极大,清江船厂就有八十个分厂,沿着漕运运河绵延二十三里,每年能造六百三十二艘船。 但那是万历朝的老黄历了,现在只有四大船厂了。 早些年因为女真对于海防海战的不重视,吉林船厂已经彻底荒废,里面的各种木制建筑早就被老百姓拆走当柴烧。 辽东之屠又杀死了很多造船工匠,女真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建造大型海船的能力。 造船行业的利润极大,翟崇俭正是要借助贝勒爷的财力,建立造船厂,一处可以建造大型海船的造船厂。 翟崇俭的野心远远不止六大晋商,他还要组建一支庞大的海上商队,把生意做到南洋。 远东最好的炮厂卜加劳炮厂在香山澳,女真现在极为重视火器,有了这支海上商队,翟崇俭就可以把佛郎机人的各种先进大炮,运到女真。 又是一笔源源不断的巨额财源。 这一切的前提,都要从控制北直隶的林场,获得大量的造船原材料开始。 控制林场的关键,在于手艺精湛的匠人,晋商手里的匠人已经全被翟崇俭用高出五成的价格雇佣走了,现在就剩下这几位东林党成员手里的匠人了。 采买木材,雇佣匠人,翟崇俭基本上掏空了翟家所有的现银,还抵押了大量的字号和作坊。 甚至不惜把绸缎铺子、瓷器铺子抵押出去。 绸缎铺子瓷器铺子与木材铺子相比,哪个更赚钱,显而易见。 翟崇俭买来所有的林场,也比不上十余家绸缎铺子。 翟崇俭俨然已经成了东林党和晋商眼里的白痴,没想到翟老爷子英明一世,竟然生了这么一个蠢货。 翟崇俭这个白痴,为了这些破烂木头和匠人,不仅花光了所有的现银,还把打金铺、大缎店、骨董铺这些日进斗金的字号,抵押了出去。 翟崇俭知道东林党和晋商心里是怎么想的,淡然一笑,这种被白痴误会成白痴的感觉真不错。 再过三个月木材就可以出手了,整个北直隶的木材都在他的手里,多少银子一料,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翟崇俭和账房先生们详细的计算过,木材的价格提高个三倍,应该是没有问题。 到那时,翟崇俭抵押出去的字号作坊,全部都能收回来,还能极大的扩张翟家的祖产。 最为关键的是,可以用这些木材换来新宁伯这些勋贵手里的林场。 不换?就等着遣散家丁亲随,成为京城的笑柄吧。 再用银子以高出五成的价格,采买剩下所有的林场。 到那时,整个北直隶的原木和木材都将控制在他手里,有了这些林场就可以建立船厂了。 等到船厂建立以后,这些在心里大骂他白痴的东林党和晋商,都得跪着来求他。 春分时节。 新宁伯府邸门前,停满了各种苏绣湘绣轿子,一位位达官显贵走进了这处高门大院。 翟崇俭不请自来,走到一对汉白玉狮子前,被一名管事给拦住了。 翟崇俭看都没看他一眼,瞧着走进一位位达官显贵的朱漆大门,平淡道:“告诉新宁伯,翟崇俭来了。” 京畿所有的木材都在翟崇俭手里,新宁伯府里的字号,又是以买卖各式家具为生,新宁伯府的命脉,可以说是握在翟崇俭手里。 只要他报出了名号,新宁伯府的二老爷,新宁伯的二弟,肯定会出来亲自迎接。 果不其然,整个新宁伯府地位仅次于新宁伯的新宁伯二弟,比小伯爷地位还要高的二老爷,出来了。 翟崇俭淡淡一笑,正准备走过去,说上两句恭贺话。 谁知道,二老爷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来到了一顶蓝绸湘绣轿子前方。 今天能够过来的达官显贵,全都认识二老爷,知道他在新宁伯府的地位。 二老爷亲自迎接,基本上就相当于新宁伯亲自迎接了,看见这一幕的达官显贵们,全部停下了脚步。 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一位大人物,竟然能让新宁伯如此的重视。 一袭宋锦右衽衣,手拿一只折扇的朱舜,走出了蓝绸湘绣轿子。 翟崇俭还以为二老爷认错人了,再次对着管事平淡的说了一句,让他去通知二老爷。 他翟崇俭来了。 谁知道管事看都没看他一眼,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滚一边去,我管你是谁,再妨碍我接待贵客们,老子让你的脑袋开瓢。” 翟崇俭脸上还是保持着淡然,看了一眼众星捧月般的朱舜,迈步离开了这里。 有你新宁伯来求我的时候。 第二百一十五章 购买机械锯床 观礼结束,新宁伯在家里摆了一桌桌酒宴,不过是一个九品大使的朱舜,竟是坐上了右边的主桌。 酒宴的主桌有三个,正中间的正桌上,坐着英国公、定国公、怀远侯这些公侯。 正桌左边的主桌上坐着兴安伯、襄城伯、应城伯这些伯爷。 右边也不简单,要么是清流名士,要么是官居高位的官员,大多都长出了白发。 年轻后辈只有两人,一位是新宁伯公子,一位朱舜。 达官显贵们纷纷猜测朱舜的身份,到底是哪一位权贵家的公子,难道是哪一位皇亲国戚家里的小王爷。 却又不可能,勋贵和皇亲国戚从来都是不对付,从这一次没有邀请一位皇亲国戚,就能看出来。 坐在右侧主桌上的名士张采,倒是认识朱舜。 也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放下手里的官窑青瓷酒杯,当着众多达官显贵的面,当众折辱朱舜。 张采拂袖站了起来,看着一桌桌放下酒杯的达官显贵,大声叱责道:“朱舜你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有什么资格和我坐在一起!” “新宁伯你这是何意,竟然让我和这种下贱的人坐在一起,难道是看不起在座的各位权贵吗!” 新宁伯公子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握住一只官窑斗彩酒瓶,就要给张采开个瓢,却被眼疾手快的二老爷给死死的按住了。 新宁伯的脸色有些不悦,但张采毕竟是复社名士,在复社的地位仅次于执牛耳者张溥。 两人合称为娄东二张,在江南士子心目中的地位极高。 新宁伯只能安抚道:“张先生请坐下,回头本伯爷必定给先生一个解释。” 复社其实就是为东林党不停输送年轻后辈的文社,张采难得找到了一个折辱朱舜的机会,哪里会轻易放过他。 张采今天就是要当着所有达官显贵的面,狠狠的羞辱朱舜,让他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借以提高自己的名望。 “解释个卵,这种乱叫的野狗打出去便是。” 这时,走进来一位身穿宝相花裙袄的俊朗男子,只是晒的有些黑。 这里的达官显贵不认识朱舜,对于这名一身风骚衣物的俊朗男子,却熟悉的很。 京城第一二世祖,福王世子。 福王世子回来没多久,第一时间就去京师大学堂找朱舜,再买些火箭。 得知朱舜去了新宁伯府邸,顾不上勋贵和皇亲国戚之间的不对付,带着一大帮恶仆走了进去。 不过为了面子上过的去,福王世子还是准备了一份厚礼,比斗彩鸡缸杯还要稀少的宣德炉。 福王世子听说新宁伯最近爱看道藏,道藏应当配上一只风雅香炉,便从府库里取出来一件宣德炉。 宣宗皇帝亲自设计监造的宣德炉,是由黄铜打造比较沉重,有四十多种色泽。 福王世子手里的这只宣德炉,是一种白黄带红似棠梨的棠梨色。 很快就变成了比朱砂还鲜红的朱红斑。 福王世子走到朱舜身边,取出紫檀匣子里的宣德炉,直接砸在了张采的脑袋上。 宣德炉可是沉重的黄铜打造,当场就给张采开了瓢,脑门上立即流出了一股血线。 张采痛呼一声,捂着脑袋瘫坐在地上,满脸无辜的望着福王世子。 福王世子似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拍了拍手,坐在了朱舜旁边。 达官显贵们不知道朱舜长什么样,却听说过朱舜的名字,知道他这两年在京城,声名鹊起。 对于达官显贵们来说,见过的声名鹊起人物太多了,有的甚至比朱舜还要鹊起的更快,结果没过几年就销声匿迹了。 没想到朱舜的面子居然这么大,能让福王世子不惜得罪江南士子,也要帮朱舜出头。 自古就有东南财赋地,江浙人文薮一说。 朝廷重臣有六成是出身于江南,倘若不是南北卷制度,江南籍的官员将会占据朝堂八成以上的重位。 张采作为复社的二把手,也就是江南士子们心里的标杆之一,得罪了张采,就相当于得罪了大明未来的大半个官场。 大半个官场,竟不如朱舜一人重要? 更让在场达官显贵感觉今天莫不是撞了邪的,还在后面。 代表着皇恩的王承恩也来了,恭贺了新宁伯公子的及冠,带来了一件皇上御赐的玉带。 王承恩没有打人,也没有骂人。 放下玉带以后,不声不响的走到朱舜旁边,不声不响的坐了下去。 在场的达官显贵们,瞬间头皮发麻。 王承恩是谁,已经取代了曹化淳成为东厂的厂督。 东厂厂督坐在了朱舜身边,可见两人的交情,深厚到了何等地步。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了,很有可能给皇上留下结党营私的印象,丢掉厂督的位子都是轻的,甚至有可能从此被皇上打入‘冷宫’。 达官显贵们看着静静坐在那里的朱舜,目光多了几分变化,要在心里重新估量他的地位了。 还在强装镇定的张采,不知道他那煞白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 见到了福王世子,张采只是有些畏惧,见到了王承恩,内心就只剩下恐惧了。 他可是东厂厂督! 新宁伯摆了摆手,一名亲随把张采送出了府邸。 张采回到自己家里,赶紧关上了家门,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出门。 酒宴结束以后,新宁伯单独邀请朱舜去书房欣赏古玩字画,说是欣赏,真正目的是为何,双方心里都心知肚明。 新宁伯让一名俏丽丫鬟上了两壶茶,端来几碟茶食,主动说道:“不瞒先生说,本伯想采买一批新式机械,不知先生是否同意。” 朱舜直接就同意了这件事:“伯爷是知道的,在下的新式机械从来都是卖给自己人,东林党和晋商挖空心思也买不来一台。” “看在小伯爷面子上,五十两一台,要多少有多少。” 新宁伯过去还不明白东林党和晋商,为何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朱舜打造的新式机械,现在终于体会到东林党和晋商的心情了。 前几天新宁伯派了一名机幕去了北平机械局,通过计算,得出了机械锯床的神仙能力。 一台机械锯床一天所能切割的木材,抵得上三百名匠人。 机械锯床还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给月钱,更不需要担心疫病问题,这其中省去的银子可就大了去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船厂 节省了这么多的成本,新宁伯都敢把木材的价格卖到一两银子一料,惊世骇俗的降低两倍,官帽椅八仙桌的成本也就大大降低。 市面上谁还能竞争的过新宁伯? 只需要一百台机械锯床,新宁伯都能控制整个北直隶的木材市场。 要是换成匠人的话,最少需要两万多名匠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先不说招不招的到这么多的匠人,真的招到了,月钱、疫病、伤残各个方面的消耗,只有把价格提高到五两以上,才有可能挣钱。 这也是一直没有商贾试图操纵北直隶木材的原因,人数越多,越是不挣银子,还不如小作坊赚的银子多。 新宁伯听完机幕的分析,当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没能睡着觉。 抱着侥幸的态度,试试能不能买走一批,毕竟长子和朱舜的关系不错。 听到朱舜亲口说出可以买,还是要多少有多少,新宁伯看淡一切的心境,竟有了年幼时候获得第一匹战马的激荡。 只是让新宁伯有些质疑的是,这么宝贵的机械锯床,居然只要五十两一台。 在新宁伯看来,五百两一台都是便宜的。 朱舜看出了新宁伯的想法,也没有去解释。 其实不便宜了,新式机械也就是在发明的过程中,耗费的研究经费比较多。 真正可以投入使用了,一台机械锯床的造价只有二十两,卖到五十两一台已经很贵了,再贵就破坏了一个良性买卖体系了。 北平机械局基本上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备的蒸汽机械流程,要想让机械锯床运转,可不是买来机械锯床就能使用的。 先要花一千两银子,搭建一间蒸汽车间,以机械锯床的情况,一间蒸汽车间恐怕还不够。 每个车间还需要配备一台蒸汽机,这还只是前期搭建的成本。 蒸汽工厂长时间运转,需要更换蒸汽车间、蒸汽机、机械锯床损坏的零件,这才是朱舜真正赚银子的地方。 还是粗水长流,源源不断的财源。 朱舜离开新宁伯府的时候,又是二老爷亲自把他送了出去,这种待遇,家丁亲随们只在几位公侯伯爷身上见到过。 朱舜离开以后,新宁伯公子人生中第一次得到了父亲的夸赞,说是他结交朱舜这件事,做的很对。 新宁伯公子高兴的屁颠屁颠去找朱哥喝花酒了,这一次新宁伯不仅没骂他败家子,还说多带些银子,不能让人说咱家小气。 朱舜也没有拒绝,点了一对双胞胎女进士,折腾到后半夜才睡觉,折腾的这对双胞胎差点都要求饶了。 第二天,新宁伯公子和兴安伯公子看到朱哥神清气爽的走出来,感觉自己和朱哥的关系更亲近了,心想着以后要多拉着朱哥来几趟。 谷雨时节。 翟崇俭在几名豪商巨贾的邀请下,进入了另一处青楼。 东林党和晋商们已经回过味来了,看出了翟崇俭的真实想法,但是可惜已经晚了,也失算了。 看似是用很高的价格把匠人卖给了翟崇俭,捡了一个大便宜,赚了大笔的银子。 实际上却被翟崇俭卓越才智给蒙蔽了,翟崇俭的高远眼界,根本就没把视线鼠目寸光的放在银子上面。 东林党机幕和晋商的账房们,看的已经够长远了,看出翟崇俭是要控制北直隶的木材。 但是谁也没想到,翟崇俭还有更为深谋远虑的庙算,竟是要在北直隶建造一处大型船厂。 北直隶始终没有大型船厂,在于两个字,人心。 海船不比江河湖泊里的船只,船体和龙骨都要大上很多,需要大量的木材。 以大型船厂的利润,眼红的官僚乡绅大有人在,一肚子坏水的官僚乡绅,有的是办法使坏。 等到海船建成一半,只需要一句没有木材了,就能把翟崇俭拿捏的死死的。 想要木材,可以,三两银子一料的木材,卖你十两银子一料,买不买。 不买? 前期投入的银子,都要折损在里面,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买下暴涨的木材。 这正是翟崇俭一定要控制北直隶所有林场的原因所在,只要控制了所有的林场,再也没了任何的枷锁。 等到东林党和晋商全部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翟崇俭手里的匠人已经达到了两万人,已经控制了北直隶绝大部分的匠人。 刚开始东林党和晋商还嘲笑翟崇俭,就一家小林场,却要养着这么多的匠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翟家的家底耗光。 这些匠人可不是普通的短工,而是签订了文书的长工,虽说长工没了人身自由,但是东家是要包吃包住的,每个月还要发放月钱。 官僚乡绅为了压榨匠人,一般都是签订短工,这样不用包吃住,月钱也更少。 反正短工也逃不出官僚乡绅的控制,长短都一样。 前一段时间还在嘲笑翟崇俭没有见识,竟然签订了长工,还把两万名匠人全部签订了长工。 现在看来,当真是高远之见。 翟家的情况,也正如东林党和晋商们所预料的那样,抵押出去大量的字号,没了稳定的银子来源,家里的粮食和银子急剧的消耗。 不过无妨,各大家具商贾的木材也在急剧消耗,现在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今天宴请翟崇俭的豪商巨贾,就是北直隶最大的几位家具商贾,希望能够采买一批木材。 还有几位东林党的要员和六大晋商的长子们,准备把租借给翟崇俭的林场,卖给他,换来造船厂的利益。 反正林场放在手里也没用,他们只能卖原木,打造木材的匠人全是翟家的长工,木材多少银子一料全是由翟崇俭说了算。 翟崇俭抿了一口京口老酒,平淡的说了一句:“木材的价格,以后涨到六两银子一料。” 几位家具商贾手指剧烈颤抖一下,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三两银子一料,涨到六两银子一料,这也太贪了。 没办法,谁让北直隶的木材已经掌握在了翟崇俭手里,只能咬牙认了这个价格。 其他几大晋商的长子们,对于翟崇俭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嗤笑、蔑视、鄙夷全没了,只剩下深深的敬佩。 只用一点木材却能控制整个北直隶的林场,未来还要成立不亚于四大造船厂的船厂。 说上一句瑚琏之才也不为过啊。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新宁伯卖的木材 翟崇俭知道这个价格,会让几家豪商巨贾心生怨恨,不过他不会在意。 反正命脉在他的手里,几家豪商巨贾不要,有的是商贾想要买走木材。 再说了,双方的眼界已经不一样了,这些豪商巨贾的眼界还只是局限于黄河以北。 而翟崇俭的眼界,却是南洋。 不知不觉间,翟崇俭看待这几位过去需要父辈亲自接洽的豪商巨贾,多了几分蛟龙看待鱼虾的意味。 鱼虾再是壮硕,也只能在小池里折腾。 蛟龙就不一样了,在小池里只是暂时的搁浅,真正的容身之所是大海。 多了几分上位者气息的翟崇俭,淡淡笑道:“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吧,以后七两银子一料,都买不到了。” “这还是看在你们和我父亲多年的交情上,要不然最低七两银子一料。” 几位豪商巨贾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咋的,被你狠狠宰了一刀,还要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几位仅次于六大晋商的豪商巨贾,能够亲自过来,已经很给这小子面子了,毕竟他们可是和翟老爷子一辈的人物。 现在遭受了这等侮辱,恨不得把汝窑青瓷酒杯砸在翟崇俭脸上,以解心头之恨。 无奈,原木加工已经被翟崇俭垄断了,为了家里的字号,只能强压着怒气。 翟崇俭看向了黄花梨八仙桌旁边的其他几位,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也不和你们谈具体的价格了,北直隶的林场只能换来船厂一成的分红。” “至于份额,你们自己去商量吧。” 听了这句话,东林党和晋商也是气的差点没背过气。 北直隶这么多的林场,才给一成份额,你是在打发叫花子,还是大发慈悲的在施舍。 这么多的林场,就是换来一家四大船厂也足够了。 到了你嘴里,只给一成份额? 东林党和晋商也是无奈,也只能压下怒气。 谁让翟崇俭的魄力太过惊人,竟然拿大部分家业换了两万来名长工,除了他,估计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有这么大魄力的人了。 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收益也是惊人的,垄断了原木加工。 没有翟家的长工,原木全部都要烂在林场里面,一分银子赚不到。 也垄断了唯一可以再造一处大船厂的机遇,而这个机遇,还是翟崇俭自己创造的。 普通人想要碰见机遇,都碰不见,翟崇俭已经可以自己创造机遇了。 愤怒归愤怒,在座的所有东林党和商贾,对于翟崇俭的瑚琏之才还是颇为佩服。 可就在一名豪商巨贾准备再说上两句,再把价格降一降的时候,亲信管家突然走了过去,说出了一件让他再也保持不住镇定的话。 头发已经花白的豪商巨贾,竟然是直接站了起来:“什么!新宁伯卖的木材,一两一料。” 这句话落下,翟崇俭忍不住笑了。 想要压低价格就压低价格,好歹编个合理的理由。 即便是新宁伯可以小批量的卖出木材,二两九分银子一料,二两八分银子一料,还有人相信。 纵是二两五分银子一料,翟崇俭也相信。 一两银子一料? 难不成你以为在座的都是垂龆小孩,牙齿都还没长齐,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他几位想要压下来价格的豪商巨贾,也觉得吹嘘的有些过分了。 编造多少银子不行,非得编造一两银子一料,成本价都超过了一两银子一料了。 难道新宁伯家是善堂,赔本也要把木材送给他们? 就算是善堂,新宁伯只会把银子送给那些勋贵,哪里会送给他们这些富的流油的豪商巨贾。 其中一名豪商巨贾和站起来那位的关系还不错,准备拉他的衣襟,让他坐下来。 还没等这名豪商巨贾动手,自家的亲信管家也是带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真的只要一两银子一料?” 两名头发花白的豪商巨贾,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深深的怀疑。 但是这个消息绝对不会是假的,因为跟了自己几十年的亲信管家,不可能信口雌黄。 两名头发花白的豪商巨贾刚刚离开,剩下的几人接到自家管家的消息,也离开了。 翟崇俭和其他人也得到了消息,知道了这是一件真事,不是胡编乱造出来的。 翟崇俭已经到了家破人亡的边缘了,还能沉得住气,不紧不慢的端起了汝窑青瓷酒杯。 别的不说,就是这股子心气,比起已经自尽的王登库和王登科,都要强出太多。 毕竟只要手里囤积的大批木材卖不出去,收不回成本,甭说是巧取豪夺北直隶所有的林场了。 没有银子,家里抵押出去的所有字号,从此以后就真的成为别人家的了。 没有稳定的财源收入,没有高昂的木材价格。 那两万名长工,就不是一个个恨不得捂在手里的宝贝了,而是一个个烫手的山药。 不说月俸,只是吃喝就能拖垮翟家。 倘若是撕毁文书,抛弃了这两万名匠人,翟家就再也没有希望控制林场,建立一家大型船厂了。 兜兜转转的饶了一大圈,结果什么也没捞到,还害的翟家家破人亡。 翟崇俭强作镇定,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想要拿廉价来压翟家?” “我倒要看看,新宁伯有多少银子可以耗下去。” 这句话刚说完,一名东林党成员站了起来,他也从管家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什么!新宁伯说七分银子一料买走原木。” “本官这就过去,你让新宁伯府的二老爷稍等片刻。” 这名东林党成员还没迈步离开这里,其他东林党成员和晋商得知相同的消息,也是纷纷站起来,离开了这里。 强作镇定的翟崇俭,得知这个七分银子一料的原木,僵在了原地。 翟崇俭刚才还一副蛟龙看待鱼虾的逍遥气度,现在连只死狗都不如,面如死灰的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 以后怕是只有五大晋商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多尔衮的龙兴之地 第二天,六大晋商硕果仅存的老供奉翟老爷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当晚就气死在了床榻上。 翟崇俭却是强撑了一个月的时间,人都是希望活着的,他却怨恨自己怎么还不死。 就在这一个月的时间,翟崇俭亲眼目睹了一位大晋商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平时老老实实的偏房,全部跳出来要分家产,掠夺了大批财物就逃回了山西老家。 但是他们哪里还能逃的回去,早就被提前等候的青手喇唬,抢走了财物,交给了背后的大人物。 就连小命也没保住,全部被沉进了河里,或者就地掩埋了。 偏房跳出来分家产也算合理,毕竟都是一个宗祠的自家人,翟崇俭的妻弟们也跳了出来,抢夺翟家的财物。 翟崇俭也没阻拦,任由他们抢夺财物,两次争夺黄家字号和王家字号的他,很清楚一件事。 这些妻弟们要是不抢夺财物,还能活下去,毕竟都是外姓人。 这些不要脸的东西,只要敢抢走财物,全家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的。 果不其然,这些妻弟们在家对着金银珠宝流口水的时侯,很快就被衙役们带走了。 怀疑他们是响马流寇的窝家,负责给响马流寇们销赃。 妻弟们想要辩解,但是家里的金银珠宝无从解释,全部被捉拿了回去。 为了封口,这些妻弟们连入案都没入案,全部被严刑拷打至死。 死因推给了响马流寇,多了一桩桩无头冤案。 翟崇俭终于在一个月以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上吊自尽了。 翟家的主事人死了以后,五大晋商和东林党更加肆无忌惮了,翟家被吃的只剩下那一批木材了。 那两万名匠人再次成了宝贝,也不知道新宁伯家里是不是有人得道成仙了,每个月能够吃下的原木,数目极其庞大。 需要的原木多了,两万名匠人再次变的炽手可热,全部瓜分干净,带到林场去伐木了。 只需要伐木,不像过去那样伐木的同时,还要打造木材,让匠人们轻松了很多。 那一批庞大的木材实在没人要,东林党和晋商投桃报李的送给了新宁伯。 新宁伯家里木材厂就是生产这玩意,有的是木材,要这东西也没用,借花献佛的送给了朱舜。 朱舜啥也没干,只是为了给北平机械局多赚点银子,卖了一批机械锯床。 结果,六大晋商之一翟崇俭耗尽心计,算计了将近两年时间买来的木材,全部成了朱舜的了。 得,这下三五年之内不愁木材用了。 成立没多久的木材车间,全部停工了,匠人们全被安排到刚刚建立的工业车间,全力打造机械锯床。 因为这件事,朱舜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真的什么都没干啊,就是想挣点小钱,怎么又绝户了一位大晋商。 难道自己真的自带灾星体质? 一个月后。 多尔衮率领两个牛录的八旗兵,来到了金州中左所。 在那张坤舆万国图上,属于大明的鸡嘴位置,还是鸡嘴的嘴尖。 这个卫所是一座滨海县城,根据几名汉人包衣的查探,这里有一处天然的港口。 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首先这里是一处天然的无风港口,风小浪静,适合水师战船的航行。 其次与山东登州府隔海相望,从这里向南航行,最多需要三天的时间,就可以抵达明朝的中原腹地,山东。 向西航行,只需要七天时间,就可以绕开山海关,直接抵达山海关后方的京畿重地。 只不过明朝在这里布置了一支人数不少的水师,要想从海上进攻明朝,必须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 水师需要大量的战船,辽东倒是不缺少木材,深山老林众多,当年明朝吉林船厂的建立,就是因为有众多的优质木材。 辽东缺的是能工巧匠,没有能工巧匠,再多的原木只能捆在一起做成木筏,做不成福船。 这座本来应该引起旗主们争夺的金州中左所,却没人要,当做鸡肋的扔给了豪格。 豪格多名精明的一个人,听说十四叔想要这块地盘,狮子大开口的说是拿一处盛产貂皮的县城来换。 豪格本来只是想待价而沽,等着十四叔坐地还钱,谁知道十四叔直接就答应了。 那座盛产貂皮的县城,换十个金州中左所也够了,以至于占了大便宜的豪格都不想换了,怀疑这里有什么宝藏。 雪原上。 多尔衮骑着一匹健壮的千里马,注视远处大雪纷飞里,破败的滨海小城。 城墙还是元朝的土墙,坑坑洼洼,布满了裂痕。 两扇城门,不知道是腐朽的没了,还是被老百姓拆走当柴烧了,已经没了城门。 只剩下空荡荡的门洞。 这么一座破败的小城,在多尔衮眼里却是冒着金光,金银一般的金光。 多尔衮拿下这里,不是为了攻打明朝,他才不会白白消耗正白旗子弟的实力,为皇太极做嫁衣。 多尔衮通过翟家提供的战船,要在繁盛的海上贸易里分一杯羹,直到控制整个北洋的海上贸易。 这座破败的小城,可不就是一座铺满金银的金色城池。 别说是一座盛产貂皮的城池,就是十座二十座也不及一座金州卫所。 多尔衮裹紧身上的袍褂,准备进入他的龙兴之地。 但是他的壮志凌云还没维持多长时间,就被一条消息给破坏了。 一名辽东来的汉人包衣,跳下辽东大马,跪在雪地里禀报道:“主子不好了,翟家家破人亡了。” 坐在千里马上意气风发的多尔衮,挥舞马鞭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寒风里。 神色恍惚。 过了很久才回过劲来,跃下战马,拖着汉人包衣的领子把他提到了面前,平静道:“再说一遍。” 汉人包衣看见主子这副表情,当场就吓尿了,嘴巴哆哆嗦嗦的说道:“主子,翟家...翟家....” 还没说完,多尔衮拔出腰间的顺刀,一刀宰了这名汉人包衣。 前些年因为长途奔袭北平那件事,多尔衮这一旗损失了大量八旗子弟,连根毛都没捞到。 现在又因为这个破烂小城,损失了一座盛产貂皮的城池。 多尔衮骑上千里马,盯着雪原上的破败小城,平静道:“屠城。” 一支披挂罩甲,手持顺刀的八旗兵,风驰电掣的冲了进去。 多尔衮不知道的是,这座小城里早就没了汉人,被一名叫做朴梁鸣和朴仓的高丽海寇霸占了。 朴梁鸣欲哭无泪的是,好不容易拉起了一支队伍,不知道冲撞了哪路神仙,又一次全军覆没了。 不过朴梁鸣这一次组织的两千名高丽流民,也不是白给的,硬生生拼死了一个牛录的八旗兵。 在多尔衮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第二百一十九章 掌握第一支军事力量 小满时节,朱舜在京师大学堂认真研究工业母机,周员外脚步匆忙的走了过去。 差点要硬闯铁塔汉子护卫的0号实验小院,倘若不是铁塔汉子见过周员外几面,一拳都能打死这个老东西。 天气渐渐变热了,朱舜穿着一件轻薄的宋锦盘领衣,走进了正房,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什么事。” 周员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想到这件事除了会长,也没别人能够帮到他了。 沉吟了片刻,难为情的说道:“会长,听说皇上要组建一支新的火器军,老朽的儿子周遇吉也是火器军的备选武官。” “只是老朽家里没有什么关系,就想着....会长....能不能帮忙运作一二。” 朱舜早就料到崇祯会组建一支新军,前些年的那场建奴长途奔袭,崇祯已经见识到了三大营的武备废弛,同时也见识到了滑膛燧发枪的优势。 只是苦于没有银子,再加上接二连三的灾荒,一直没有实施。 自从有了土豆面粉,为朝廷节省了大笔的开支,过去一石粮食少说也得一两五分银子。 现在只要五分五厘银子一石,节省了将近三倍的银子。 手里有点余钱了,崇祯就动了建立新军的念头。 崇祯不想新的火器军被一名少爷带成少爷兵,见了建奴比文官跑的还快,更不愿意新军再次出现一位野心勃勃的军头。 周员外的长子周遇吉和其他几名骁勇千总,就进入了崇祯的视野,这几位千总除了骁勇以外,还有一个共同特点,没有什么复杂的背景。 崇祯很重视这支新火器军,朱舜也很重视。 顺天府作为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根据地,上面的知府是宋应晶,中间的乡绅被利益捆绑,下面的老百姓更是享受着工业革命带来的好日子。 这样还不够。 根据地守成有余,进攻方面却没有一点建树。 只要掌握了这一支新火器军,根据地在顺天府的地位,就彻底固若金汤了。 以东林党在朝廷的权势,真的是要撕破脸皮,收买一支流寇响马过来洗劫。 以他们欺上瞒下的能力,拖住京营和卫所驻军三四天,没有问题。 王恭局的上百名凶悍边军,最多可以抵御一天的时间,东林党拖延了那么多天,足够流寇响马把永定河洗劫一遍了。 朱舜手里掌握了一支火器军就不一样了,一天的时间,足够新火器军从驻地骑马赶来了。 新火器军的作用,不是说真刀真枪的进攻流寇响马,而是为了震慑。 能在朝廷的围剿中活下来的流寇响马,哪个不是狡诈精明的伶俐人,很会掂量一件事值不值得干。 有了新火器军的震慑,洗劫永定河旁边的蒸汽工厂,明显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没有真金白银不说,还要面临被杀光的危险,基本上不会有流寇响马过来了。 周员外要是在过去来求朱舜,朱舜也没有办法,涉及到朝廷的武备,找王承恩和福王世子都是大忌讳。 现在不一样了,朱舜走到旁边的书房内,提笔写了一封书信:“把这封书信交给新宁伯,事情应该就成了。” 几天后,早朝。 大明的公侯伯爷有官职在身的,照例要参加早朝,没有官职在身的,在家养尊处优便可。 今天早朝,铺着临清贡砖的大殿内,却站着一群穿戴麒麟服白泽服的公侯伯爷。 平日里嚣张的东林党成员,见到这帮武勋勋贵,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这是一群不讲理的人。 崇祯坐在龙椅上,看着前排清一色的麒麟服白泽服,莫名的安稳了很多。 这些都是跟着太祖和成祖打天下的武将后人,有他们在,接下来那件事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皇上已经来了,兴安伯也就不等了,走出朝班说道:“皇上,为了京师的安全考虑,臣建议创立一支使用滑膛燧发枪的新火器军。” 关于这件事,东林党是最热切的,京城的三大营和十二卫,基本上掌握在军头和勋贵的手里。 只要能撬开一个口子,以东林党同流合污的能力,用不了几年就能彻底同化了三大营和十二卫。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大殿内少见出现了一片祥和景象,所有官员都支持建立新军,只不过新军将领的人选,接下来怕是要引起一番争夺了。 兴安伯继续说道:“臣,举荐周遇吉担任游击将军。” 周遇吉?崇祯看过周遇吉的履历,这人的战绩不错,也不是东林党的成员,对于新军也有很好的想法。 但是早先商量好的人选,却不是周遇吉,兴安伯怎么突然改口了。 不是兴安伯改口了,是新宁伯已经提前给他通过气了,说是朱舜的人情。 兴安伯一听说是朱舜的人情,那还得了,当即就同意了,这些日子因为长子建立的纺纱厂,兴安伯没少赚银子。 崇祯看着下方的勋贵们,没有人出来反驳,明显是经过了谨慎的商讨,周遇吉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勋贵满意,崇祯满意,东林党可就不满意了。 吏部验封司郎中走出了朝班:“臣,举荐刘武元担任新军的游击将军。”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朝堂上再次出现了一片附议的声音,显然东林党早就谋划好了。 “附议卵!”兴安伯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就你们这帮拎不起刀披不上甲的文官,有什么资格说举荐?” 对峙武勋伯爷,一个正五品郎中还不够格,工部左侍郎顾郎中走出了朝班,言辞激烈的说道:“如果没有我工部给你们提供兵器甲胄,你们拿什么打仗,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啊....” 话还没说,兴安伯解开佩刀,用刀鞘狠狠的拍在了顾侍郎的老脸上。 兴安伯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拿什么打仗?老子手里的这口刀,是靖难之役时,成祖陛下赏给我家老祖的,你说拿什么打仗。” 顾侍郎果然被不讲理的兴安伯殴打了,东林党的各部郎中们兴奋的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好好的弹劾兴安伯。 听到成祖陛下几个字,全部都偃旗息鼓了。 谁敢弹劾兴安伯,就是对成祖陛下的不敬。 谁还敢? 不只是东林党成员激动了,勋贵们也是激动了,公然殴打东林党的机会可不多。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武勋们全部把手按在了麒麟服的刀鞘上,虎视眈眈的注视东林党成员,就等着他们出来乱叫。 二世祖不可怕,可怕的是二世祖有爵位。 东林党哪里还有人敢出来触这个霉头。 全部都是两腿夹着屁股,直到早朝结束,都没人敢说话。 平时恨不得这些东林党把嘴缝上的崇祯,竟是觉的有些可惜。 咋就没人出来反驳一下呢。 第二百二十章 梳棉机 有了勋贵的支持,周遇吉担任新火器军游击将军就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顺天府这块根据地,弥补了最后一块短板。 2号实验小院,同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二弟子宋士意研究出了梳棉机。 2号实验小院就是一间纺织工厂,走进拱门,头顶就是高大的厂房。 蒸汽厂房的机器很少,一台蒸汽机,还有一台新发明的梳棉机。 厂房的角落里还有一处匠作间,几名北平机械局的匠人正在里面敲敲打打,打造铁条、铁棍、铁皮这些最基础的铁制品,然后构造成新式机械。 朱舜走进2号实验小院,外面下起了暴雨,雨水倾倒在厂房顶部,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好在这里是2号实验小院,不是露天的4号实验小院,不用担心淋雨的问题。 梳棉机旁边为了一堆人,已经成为秀士的宋士意,带着三十几名数理化天才学子,正在对梳棉机进行最后的检测。 看见山长过来了,三十几名数理化天才学子一起躬身行礼,宋士意自从身后跟着很多天才学子以后,老成持重了不少。 宋士意也像四弟子赵斗米那样,郑重作揖:“恩师。” 京师大学堂的百人计划,早在几个月以前就已经完成了。 跟在二弟子宋士意和四弟子赵斗米身后的天才学子最多,最少的不是大弟子宋士慧了,而是五弟子薄珏。 就他那命格,天才学子们哪里敢跟在他后面,换成女学子还差不多。 朱舜走到旁边,看见一台整体呈方形的黑铁机械,上面安装着一根铁辊、齿条、刀片等铁制零件。 宋士意主动介绍起来。 梳棉机一共分为三大结构,预梳结构,主梳结构,成条结构。 预梳结构,分别由棉辊轴、给棉板、除尘刀、小漏底组成。 主梳结构,分别由齿条、盖板、小滚筒、大漏底组成。 成条结构,分别由剥棉罗拉、喇叭口、圈条器组成。 这些铁质零件,基本上都是一些铁辊、小刀、齿条之类的简单零件,铸造起来倒不是太难,比蒸汽机简单多了。 主要是构造出一种结构,使得简单零件配合在一起,组成复杂的梳棉系统。 宋士意介绍完梳棉机的结构,让一名天才学子去烧锅炉,随着锅炉房的浓烟滚滚冲向天空。 蒸汽机喷吐着白色蒸汽,开始往复运转,带动齿轮,齿轮带动梳棉机开始运动。 宋士意从旁边的独轮车上抱下来一堆棉花,放在给棉罗拉上,不停的输送含有杂质的棉花。 含有杂质的棉花,经过除尘刀和带有网眼的小漏底预梳,粗略处理过后,进入主梳结构。 在主梳结构里清除最难清理的短绒和杂屑,经过圈条器,把棉条一圈圈的放在棉条筒内。 一人高木制棉条筒,很快就堆起了一层层棉条。 朱舜计算了一下时间,一分钟的时间到,让人立刻搬开木制的轻便棉条筒,同时停下了梳棉机的运转。 宋士意早就准备好了皮尺,让一名天才学子拉出里面的棉条,开始测量长度。 四十一米! 一分钟的时间,不仅把棉花清理干净,还梳理出四十一米的棉条。 “恩师,成功了!” 宋士意拿着一张报表,激动的跑到朱舜身边大喊了一声。 三十几名天才学子们,也是忍不住欢呼起来。 有人甚至留下了眼泪,这人是第一批进入京师大学堂的学子。 这两年来,为了发明梳棉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耗费了多少心血,甚至完全忘记了时辰的概念。 饿了再吃,困了再睡,经常为了设计图纸两天才吃一顿饭,两三天不睡觉已经成了常态。 现在终于成功了,两年来的心血没有白费。 最早进入京师大学堂的几名学子,全部流下了眼泪。 朱舜看到报表上的数字,伸出手抚摸梳棉机冰冷的铁框架,忍不住大笑起来。 纺织体系。 初步工业化!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受到冲击的手工业经济 梳棉机研究成功了,经过测试也可以投入实际使用了,朱舜立即派人去把纺织协会的人喊来,召开第二次工厂大会。 半天以后,工厂大会的工厂主们全部到齐,这一次还多了一位大人物,新宁伯府的总管。 这里的工厂主们基本上都是白身,新宁伯府的二老爷过来,不合规矩,总管能来已经很给面子了。 正常来说,派遣一名管事就足够了。 朱舜这一次召开工厂大会,正是为了梳棉机:“诸位,梳棉机已经发明出来了。” 听到梳棉机发明出来了,最高兴的就说纺纱工厂的工厂主们了,终于可以让半金属朱氏纺纱机全力生产了。 周员外第一个站了起来,转过身子,给在座的各位工厂主们拱了拱手,笑道:“各位,老夫家里可是有不少的棉花地。” “这个梳理机,老夫就先买走一批了。” 周员外最近可以说是满面春风,长子当上了火骑营的游击将军,手握一千重兵。 这也就罢了,不知道烧了哪门子的高香,还简在帝心了。 一般的游击将军这辈子都不见得能够见上皇帝一面,周员外的长子周遇吉可倒好,隔三差五的就能见到皇帝一次。 现在外面谁不知道,火器营是皇上的心头肉,就差让火器营驻扎在紫禁城里面。 没驻扎在皇宫里也差不多了,驻地景山,距离紫禁城可近的很。 工厂主们只能笑骂一句,让给你可以,先请一顿花酒再说。 别人因为周遇吉可以让着周员外,黄靖边可不怕,他老爹都快升任副总兵了:“周员外,吃独食可不好。” “怎么说也得一人一半。” 工厂主们听到黄靖边要一人一半,忍不住又笑骂起来。 “好嘛,刚说周员外吃独食,你小子就不是了?” “哈哈,你小子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都一样。” “那叫一丘之貉。” “不对,不对,应该是狼狈为奸。” 这些年来众人都在成长,黄靖边的老爹黄得功,过去不过是一个的游击将军。 有了蒸汽纺纱厂的支持,大把的撒银子给手下的三千精锐更换甲胄武器,抚恤战死军士,焕然一新的军士们战阵能力大涨。 今年因为战功,已经升任参将,手握七八千军士。 其他将种子弟的老爹们,大部分都升了官,聚拢在曹文诏和黄得功的大旗下,形成了一股不弱的势力。 这群既得利益者,便是朱舜在辽东边军撒下的种子。 今天喊这些工厂主过来,不是为了商量怎么划分梳棉机,是为了另一件关乎民心的要事。 朱舜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今天叫诸位过来,是有要事相商,梳棉机的事情咱们稍后再谈。” 蒸汽工厂的产量极高,事情繁琐,工厂主们平时难得聚在一起,本来还想打趣几句。 看见朱舜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工厂主们收敛了嘻嘻哈哈的打趣,会堂内恢复了安静。 朱舜等到没有人继续打趣了,再次说道:“诸位觉的蒸汽工厂量产化、廉价化的商品,对于谁来说,受到的冲击最大。” 周员外捋了捋胡须,自信的笑道:“东林党。” “这几年可没少坑他们。” “哈哈——”说起被坑的东林党,顿时引起了工厂主们的哄堂大笑。 可不是,以阴谋算计著称的东林党,以过人的庙算能力,先后驱逐了楚党、齐党、阉党,最终一家独大。 谁知碰见了朱舜,就像是碰见了灾星一样,坑的他们灰头土脸,就连工部尚书都惨死在了马士英的手里。 黄靖边再次反驳道:“怎么能是东林党,分明是晋商。” 工厂主们这次却是没有笑,而是感到心惊肉跳,听了黄靖边的话,众人才反应过来。 在这几年时间内,八大晋商只剩下五大晋商了,黄家、王家、翟家先后破家灭门了。 “黄小子这句话说的很对,应该是晋商。” “晋商?东林党可是被拉下来一部尚书,三家大晋商也比不上一位尚书。” “你这话说的不对吧,三大晋商在京城里的盘根交错关系,背后还站着军头,要不然怎么可能把那么多的粮食铁器运到辽东,能比东林党差?” 朱舜的一句话,掀起了一场比惨大会,工厂主们纷纷站队东林党或者晋商。 比一比谁更惨。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 宋家长子宋应升,放下了手里的书卷。 宋应升已经全权接手了宋家的蒸汽磨坊,让老爹享清福去了,面色有些沉重的说道:“应该是百姓。” 百姓? 工厂主们要不是知道宋应升的身份,早就破口大骂了,顺天府的老百姓这些年可是没少享受工业化带来的红利。 廉价的面粉,廉价的棉布,现在都有庄稼汉在家里置办一套八仙桌官帽椅了。 木材的价格降下来了,八仙桌官帽椅的价格大跌,已经开始走进普通百姓的家里了。 还受到的冲击最大。 应该是受到的好处最大。 宋应升的言辞,让朱舜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没想到宋家的这个长子,对于当前这个时局看的这么透彻。 宋应升朝着台上的朱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大部分的老百姓都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男人耕田吃饭,女人织布贴补家用。” “朱先生所说的第一次工业革命,确实是对生产力的极大变革,但这样也会对手工业经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市面上充斥着大量的廉价顺天大幅布,百姓手工方式生产出来的棉布,就赚不到什么钱,甚至赔钱。” “手工业经济瞬间就被工业化给摧毁了,造成老百姓没了收入。” 黄靖边听到这句就不满意了,嚷嚷道:“要真是这样,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早就冲过来了,砸毁永定河边上的所有新式机械。” “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别说砸毁新式机械了,你是没看到,每到年关过后,去给朱员外磕头的老百姓,都能把黄村堵的站不了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梳棉机的选址 宋应升看向朱舜的目光,多了一丝敬佩,回答道:“这正是朱先生的高明之处。” “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先以恩,安抚民心。” “然后以利,安定民心,有了土豆面粉,基本上能保证老百姓能够吃饱了,只要有饭吃,就不会闹事。” “过去,在下也一直不明白,以新式机械惊人的生产力,再加上皇上的重视,朱先生为何没有快速扩张。” “现在看来,朱先生深得一句话的精髓。” 宋应升很快就说服了其他人,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工厂主们停止了争论,视线全部放在了宋应升身上,认真听他一层一层的剥开这里面蕴含的深意和庙算。 宋应升停顿了片刻,在工厂主们期待的目光下,说出了那一句话。 “大国治理,当镇之以静。” 宋应升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这里的工厂主们,要么是周员外这样饱读诗书的乡绅,要么是从小苦读经史子集的将种子弟。 都有一定的学识,听了宋应升的最后一句话,全部陷入了沉思,细细品味里面的含义。 心里渐渐充满了对于朱舜的敬佩,这一次不是敬佩朱舜的发明能力,而是说上一句经世济民都不为过的治国才干。 如果真是莽撞的快速扩张,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工厂主这方要死人,活不下去的老百姓也要死人,最终受益的却是东林党和晋商。 宋应升敬佩朱舜,朱舜对于他也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一项新的发明,再是先进,想要真正推广,必须要考虑到复杂的政治因素和社会环境。 上来就傻不拉几的要称霸这里,称霸那里的,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朱舜很明白作为一个穿越者,最缺少的不是银子,不是兵权,也不是地盘。 而是聚拢在身边的人脉关系。 没有深厚的人脉关系,没有利益的捆绑,在边疆当了几年兵就能称王称帝?就能拯救大明? 可笑。 睡着了,半夜谁给上一刀都不知道。 宋应升似是看出了朱舜的惺惺相惜,话锋一转,再次说道:“但是这个问题,却没有从根本上解决。” “不过嘛,朱先生既然喊我们来了,应该是找到了对策。” 宋应升说到这里,又不说了。 如同隔靴搔痒的工厂主们,哪里能耐得住性子,一起催促起来。 “老宋,卖什么关子,有什么话赶紧说出来,俺老黄都快急死了。” “应升贤侄,尽管畅所欲言。” “宋先生,赶紧赶紧。” 朱舜没想到一直在祠堂教书育人的宋应升,竟有这等的战略大局观,也来了兴趣,示意他继续说。 宋应升温文尔雅的笑道:“梳棉机。” “手工经济的棉布价格高,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棉花的价格高,只要咱们给老百姓提供廉价的棉花。” “嗯,梳棉机生产出来的是棉条,更加节省了老百姓的时间。” “在下已经计算过了,一担原棉所需要的棉种、粪水、租借农具这些成本,也就在五六分银子左右。” “而官僚乡绅们的收购价一般都在七八分银子左右,最多不超过九分银子。” 听到这里,工厂主们不免骂骂咧咧的大骂官僚乡绅真黑。 七八分银子收购的棉花,转手一卖,就是二两银子一担,崇祯初年的时候甚至涨到了四五两一担。 周员外刚才还在得意自家有不少的棉花地,听到工厂主们的破口大骂,脸红的争辩道:“为了把原棉挑拣成干净的棉花,可是要耗费不少的人力。” “请人就要花银子,为了挑拣棉花,花的银子都快超过收购价了。” 宋应升赞同道:“不错,为了挑拣棉花确实要花不少的银子,原棉挑拣成棉花,大致会把成本提高到一两四分银子左右。” 听到这里,工厂主们全部明白了,明白宋应升说的怎么彻底解决了。 有了梳棉机这个堪称神仙机器的存在。 工厂主们完全可以用一两银子的价格收购棉花,再用一两二分银子的价格卖给老百姓。 棉花的价格从二两银子一担,骤降到一两二分银子一担,老百姓手里纺出的棉布,成本就降下来了。 工厂主们收购的价格高了,还能让种植棉花的老百姓赚来更多的银子。 一来二去,手工业经济不仅没有因为工业化的冲击,瞬间摧毁。 还会出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老百姓也就成了真正的既得利益者,倘若东林党敢摧毁永定河岸边的蒸汽工厂,估计一定会被顺天府老百姓,愤怒的撕成碎片了。 有了梳棉机的量产化和廉价化,只是两分银子,工厂主们也能赚来大笔的银子。 难怪宋应升说了一句镇之以静。 这样一来,第一次工业革命得到了推广,本土的手工业经济也得到了保护,甚至是得到了更好的发展,还避免的革命流血。 三赢局面。 周员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恍然大悟道:“难怪当初宋老爷子要把顺天大幅布的价格,定价为一两五分银子一匹,朱先生死活不同意。” “原来是因为这个,真的是要降到一两五分银子一匹,咱们确实还能赚钱。” “但是对于老百姓来说,就算是发明了梳棉机,老百姓还是赚不到钱。” 工厂主们在宋应升的叙述下,已经想清楚了里面的关节,朱舜就不用再浪费口舌继续说了。 只是关于梳棉机的蒸汽工厂问题,还有一些细节要敲定。 朱舜喝了一口钧窑翠色茶杯里的茶水,开始交代一些细节,主要是蒸汽工厂的选址。 因为没有完善的交通道路系统,永定河岸边的蒸汽工厂,最多辐射方圆三十里以内的乡里村子。 再向外的话,单单依靠两条腿走路,老百姓花费走路的时间,一来一回就要五六炷香,来不及上工了。 走的多了,还涉及到要多吃粮食,多买草鞋,更加不划算了。 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给工人们建造临时住宅,但住在一起的人数一旦多了,公共卫生就是个大难题。 在水泥还没发明以前,这个计划职能搁浅了。 所以现在只能把梳棉机蒸汽工厂的选址,像面粉蒸汽工厂那样分散在各个县了。 朱舜等人一直到黄昏时分,还是没有商讨好,这其中涉及分配、河流、棉花地等等很多实际问题。 没个三五天,商量不出来一个结果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愤怒的乡民 梳棉蒸汽工厂首先要选择河流旁边,蒸汽工厂不比小作坊,生产过程中需要大量的工业用水。 还有,不论在什么时候,水运永远是最廉价的运输方式,轻便的棉花棉条还可以用骡马驮运,沉重的煤炭就必须要用水运了。 前前后后用了三四天时间敲定了地址和分配,顺天府二十七个县陆陆续续的开始挖掘地基,铺设青砖,建造围墙。 先把地面硬化,建设好所有的基础设施,等着北平机械总局的匠人们,过去搭建蒸汽厂房,安装蒸汽机和梳棉机。 白羊口所,一处大明普通的卫所,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军户。 这里距离永定河旁边的蒸汽工厂,不近也不远,大概有八十里的路程。 算是附近最近的一处卫所,又有大片的旱地种植棉花,第一家梳棉厂就建立在白羊口所。 在卫所刚成立的时候,军户们的日子是比较富足的。 太祖皇帝为了实现养百万兵不耗费百姓一粒粮食的宏图,卫所的军户们拥有大量的土地,只要辛勤劳作,每年都有富足的收成。 随着时间的推移,卫所的田产被官僚乡绅们用各种卑劣手段兼并,军户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田产被官僚乡绅巧取豪夺了,分摊的苛捐杂税还是没有变,军户们的日子,已经悲惨到丈夫当兵,妻女从妓的地步。 自从卫所种植了土豆,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起码能吃饱肚子了,妻女就不需要从妓挣来口粮了。 一条充斥着泥沙的北沙河岸边,矗立着一座蒸汽工厂。 直冲天空的黑色浓烟,轰鸣的机器运转声,打破了这片空旷土地千百年来的寂静。 远处。 一名放羊的羊倌,放下了手里用来圈养的石子,伸长了脖子。 看向北沙河岸边的神奇而又怪诞的景象。 建奴的那招绝户计,遭殃的只是上等水浇田和中田。 下田侥幸逃过一劫,面积更多的旱田,同样躲过了一劫。 正在吃着杂草的几只羊,停下了吃草的动作,扭过羊头,警惕的盯着北沙河岸边。 蒸汽工厂旁边,还站着一位名叫金祖德的乡绅。 金祖德和县衙里三班六房的衙役小吏,勾结了多年,包揽了词讼。 面对同等地位的乡绅,凡事知道留三分,吃相没那么难看。 面对老百姓可就不一样了,凶残如忽律,凡事都要做绝。 在县里是一位人见人怕的厉害人物。 金祖德在地方上盘根交错了这么多年,对于乡里的课税、杂项、火耗等等情况,极为熟稔。 顺天大幅布以极其低廉的价格,霸占了顺天府的棉布市场,金祖德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个可以成为京城里大人物机幕的大好机会。 可惜,半路杀出来一个土豆面粉。 准备鼓动乡民的金祖德,算盘立刻就落空了,只能继续等待了。 苦熬了这么多天,再次让金祖德等来了机会。 以官僚乡绅的贪婪,不可能放过有利可图的土豆面粉,又开始以各种名目,压榨军户们手里的土豆面粉。 就在昨天,金祖德的一名亲随打探道一个消息,有些村子里的军户妻女又开始做暗门子生意了。 这些村子的军户就是金祖德的机会,只要鼓动这些军户砸了蒸汽工厂,就可以掀起一场民变。 金祖德虽然久居乡里,但他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坚持买来一份邸报。 通过这份邸报,金祖德就能了解很多天下事,例如说自称闯王的高迎祥。 闯王高迎祥已经彻底坐大了,河南、陕西、湖广到处都是流寇,今年甚至是攻入了四川。 民变已经成了让朝廷彻底焦头烂额的一件事。 只要借助民变这件事,金祖德自信可以解决京城里那些大官都解决不了的一件事。 摧毁永定河岸边成片的蒸汽工厂。 不管蒸汽工厂能给朝廷带来多大的好处,只要会引起民变,朝廷都会毫不犹豫的查封蒸汽工厂。 民变的危害,朝廷已经从闯王高迎祥身上领教过了。 金祖德还从邸报上一段很短的文字,推断出一件事,越发的有信心了。 皇上真正在乎的是土豆面粉,只需要保留利国利民的蒸汽工厂就好了,至于引起民变的蒸汽纺织厂。 只会有一个下场。 金祖德做事十分的谨慎,得知北沙河旁边又建造了一家蒸汽工厂,硬是按耐住心里的欲望,又是苦熬了一个多月。 习惯了顺风顺水的东林党和晋商,每次栽跟头,不是朱舜多么的会算计,而是因为他发明的东西太过无解了。 金祖德苦熬了一个多月,在蒸汽工厂外面转悠了好几天,一直想搞清楚这家新的蒸汽工厂,到底是用来做什么。 也不知道蒸汽工厂的家丁们,怎么那么死脑筋,整天就知道端着滑膛燧发枪在门口站着,塞给他们银子都不要。 接连转悠了好几天,金祖德也没从家丁们的嘴里得到一点消息,给那些巡逻的家丁塞银子还是一样。 直到今天,金祖德瞧见一辆驴车拉着满满当当的棉花,进入了蒸汽工厂,总算是放心了。 看来又是一家纺纱的蒸汽工厂。 心里彻底有底的金祖德,收起手里的邸报,坐进了轿子里面:“先去陈集村。” 陈集村是白羊口所的大村,因为村子里有一条小集市,十里八村的老百姓都会来这里买东西,陈村慢慢变成了陈集村。 陈集村那条唯一的小集市,很早以前就破败了,由于活不下去,很多军户们都逃籍成为了流民。 自从土豆面粉出来以后,情况稍微好转了一些,不少逃籍的军户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县衙里也没追究,毕竟人口增长是知县很重要的一项政绩。 但这个好转没能维持多长时间,在官僚乡绅的压榨下,又出现了逃籍现象。 金祖德很明白,一个常年饿肚子的人突然过上了吃饱饭的日子,再让他过回以前的穷苦日子,心里会产生多大的怨恨。 金祖德就是要利用这个怨恨,掀起一场民变,彻底摧毁永定河岸边大片的蒸汽工厂。 金祖德从荒凉的小集市上路过,以前热闹的茶馆酒铺,全部破破烂烂。 小集市上没有一个人影子,走到一半才看见几只野猫,饿的皮包骨头,瞪着一双凸出来的大眼睛,很是瘆人。 要不是土路旁边的野猫,饿的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凡是有一点力气,这些野猫绝对敢扑上来撕咬轿夫。 从荒凉的小集市过去,一直在街尾才看见一名同样瘦的皮包骨头的老妪。 老妪瘦小的身上胡乱穿着一些破布,坐在门口的榆树下,拿着一个石杵,杵着一些白色树根。 金祖德看见这名老妪还没死,对于心里的算计更有把握了。 这名老妪是陈集村年纪最长的一名老人,娘家是陈集村第二大宗族,人数多达一百多人。 夫家更是陈集村的第一大宗族,人数多达二百人,儿子还是卫所的一名小旗。 白羊口所这么多的村子,金祖德挑选了很长时间,偏偏挑中了这名老妪,除了娘家和夫家的原因。 还在于这名老妪,在还是个年轻姑娘的时候,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巧娘,织布又快,质地又好。 就算是没有土豆面粉,老妪单凭织布,足够养活家里的小孙子。 现在嘛。 只能指望儿子被层层剥削的粮饷了。 金祖德走下轿子,换上一副笑脸说道:“老夫人,本员外又来买你的棉布了。” 从一年前,金祖德找了一个慕名而来的理由,开始亲自买走老妪的棉布。 老妪看见穿着大团绸缎的金祖德,慌忙在身上抹了一把手,施了一个万福:“金老爷这次恐怕又要失望了。” “金老爷给的银子,已经比市面上多五厘了,但那些钱还不够买棉花的,哪里还会有棉布。” 金祖德立刻摆出了义愤填膺的愤慨模样,声音拔高了很多:“都怪该死的朱舜。” “要不是朱舜建造的蒸汽工厂把棉布的价格压的那么低,老百姓好歹也有一条活路,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活生生摧毁了老百姓的活路,这不是把老百姓往绝路上逼吗!” 老妪的娘家和夫家都是挨在一起住,金祖德的声音很大,坐在家里土墙内的两家人,很清楚的听到了金祖德的话。 本来见了金员外诚惶诚恐的老妪,瞬间变了脸色,坐在树墩上,不再搭理金祖德。 金祖德以为达到了效果,满意的离开这里。 在乡野间奔波劳累的转了三四天,金祖德的嗓子喊的都沙哑了,终于把类似的话说了一遍。 可是当他等了三天,那些军户们始终没有动静。 就在第四天,一名亲信管家跑进了垂花门,神色慌张的说道:“老爷不好了,家门口来了一群乱民。” 金祖德站在院子里,正在给泥釉大缸里的鲤鱼喂食,全是白晶晶的上等无锡稻米。 听到管家说门口来了一群乱民,金祖德不怎么好的心情,总算是放晴了,笑道:“应该是不认识路,希望本老爷指明去往永定河的路。” “走,咱们出去看看。” 金祖德拿着泡上胖大海的紫砂壶,迈开双腿,走出了垂花门,来到了紧闭的大门口。 让守在门口的家丁打开大门,笑容和善的走了出去。 “就是他侮辱恩公?” “没错,就是他!” “你确定他是金祖德?” “确定,我以前在他家干过短工。” 金祖德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根木耙子抡倒在地上,很快一些别的农具,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自以为阴谋得逞的金祖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一群愤怒的老百姓手里。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东林党卖棉花 打死了金祖德可不是一件小事,这可是一条人命,又是一位在卫所关系复杂的乡绅。 老妪站了出来,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金祖德,主动去投官了。 老妪不知道的是,像她这样的老人有很多,主动投官说是自己杀了金祖德。 只有一个两个,可能还会关进大牢,等着秋后问斩。 地方治理同样是复杂的,这么多老人,还都是一些地方宗族里颇有威望的老人。 虽然说都是一些穷苦宗族,但是杀了他们的老爹爷爷,能不报仇? 再者说了,这些穷苦宗族的族人,可是世代当兵,一个个凶悍的很。 处理不了,只能上报了顺天府,交给知府宋应晶处理这件事。 知府宋应晶得知了这件涉及人命的大案,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案牍,亲自去了一趟白羊口所。 经过详细的调查,知道这名乡绅心肠歹毒的想要用民变掀翻蒸汽工厂,心里不舒服的同时,但他还是秉公执法。 金祖德死于宗族械斗,参与的宗族,每家罚没百石粮食,一共是一千多石粮食,交给金家。 百石粮食放在过去,可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现在嘛,一亩地就能出产二十石土豆,不就是五亩地的土豆,所有宗族爽快的把土豆面粉交了出去。 金祖德的长子看着堆积如山的土豆面粉,差点没气晕过去,但又找不到什么理。 毕竟,做出这样处罚的人可是顺天府的知府大人,金祖德长子平时在乡里作威作福,见了知府大人,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哑巴吃黄连,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件事的最后结果。 卫所的老百姓很快因为自己的善举,获得回报。 北沙河岸边建造的第二座蒸汽工厂,不仅招募了不少的壮劳力,让没有田地的卫所百姓有了一碗饭吃,还开始售卖棉条。 一担只需要一两三钱银子。 一担棉花算上损耗的话,大致可以纺出八匹多棉布。 按照现在的二钱一匹的市价,八匹棉布就是一两六钱银子。 老百姓纺出一担棉花,就能从中赚取三钱银子。 顺天府的老百姓瞬间沸腾了,拿出全部身家去梳棉蒸汽工厂采买棉条,棉条买回去以后,男女老幼一起上阵,拼命的纺织纱线,再把纱线纺成棉布。 几天以后,整个顺天府遍地都是一家家的小手工作坊,受到冲击的手工业经济,得到了极其蓬勃旺盛的发展。 估计今年去黄村磕头的人更多了。 没过多久,棉条蒸汽工厂再次出现了一个问题,棉花不够用了。 工厂主们纷纷去找朱舜诉苦,希望会长能够想出点办法,从北直隶的其他地方调来一批棉花。 朱舜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也有些束手无策,毕竟现在还没建立便捷的道路系统,顺天府其他地方的棉花运到这里,成本可是提高了很多。 不过有人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还是东林党。 一方古韵十足的四角亭内。 一老一中,两名身穿官服的官员,对面而坐。 坐在一张石桌的两侧,右手边放着旗盒。 顾侍郎捻起一颗白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 执黑子的贾汉复,先是给香炉里换上新的沉香,捻起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上:“恩师,崇祯二年就开始从各地运来的原棉,各大仓库都快放不下了,还继续运?” 顾侍郎没有说话,招了招手,在旁边伺候的丫鬟们全部退了下去:“继续。” 贾汉复有些摸不准恩师这么做的原因,又不敢多问,落子的时候不免分了神,很快就被恩师屠掉了大龙。 顾侍郎没有继续复盘,开始为弟子解答心里的疑惑:“汉复,早在去年为师就让你去顺天府各地访查一件事,对吧。” 提起这件事,贾汉复也是满头的雾水:“恩师,那些下贱老百姓的死活,与我们这些贵人何干。” “不就是因为朱舜建造的那个什么蒸汽工厂,这什么鬼名字,这么绕口。” “造成了老百姓就算是织出来棉布,全部都是赔钱,也就没人愿意织布了,本来就很穷的家里,更加吃不饱饭了。” 贾汉复在众多门生里能被堂堂的正三品侍郎所看重,有机会坐在这里下棋,本身的干才很出彩。 只是因为过于轻视老百姓,没有往深处去想,现在恩师提起了这件事,贾汉复突然挺直了身子,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恩师,这是想用民变摧毁朱舜。 可是有一点却又让他不明白了,用民变摧毁朱舜不难,只是先把朱舜施加给老百姓的恩给消耗光了,就可以了。 这也是东林党这四年来,一直没有使用过激手段的原因。 等到永定河岸边的蒸汽工厂扩张到一定规模,都不用东林党亲自出手,愤怒的老百姓会亲自砸了那些蒸汽工厂,让朱舜四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 但是东林党从各地运来大批量的棉花,这是为何? 很快,才思敏捷的贾汉复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朱舜似是看穿了东林党的庙算,开始用很低的价格售卖棉条,平息老百姓心里的怨恨。 贾汉复家里过去也有几处不小的棉布作坊,可惜都在蒸汽工厂的冲击下,全部冲垮了。 倒是也知道一担原棉梳理成干净棉花的成本,大致在一两六钱左右,而朱舜卖的棉条却是只有一两三钱银子。 最少赔了三钱银子。 难道恩师是想用消耗的办法,耗死所有的什么工厂主,又是一个绕口的名讳。 顾侍郎看到门生突然抬起脸来,脸上露出了讶然,似是没想到他这个恩师,考虑的这么长远。 早在四年前,就看到了今天。 毕竟这里面涉及的可变因素太多了,朱舜突然倒台了,或者不去经营织布厂,改去经营其他的赚钱行当,或者被东林党和晋商狠狠的打压。 这里面可变的因素太多,怎么就能肯定朱舜在四年以后,会大规模的扩张蒸汽工厂,还能对老百姓造成极大的冲击。 顾侍郎这一次亲自复盘,看着面前干干净净的棋盘,说出了一句足以摧毁朱舜的话。 “汉复,棉花可以出手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挖的一手好坑 贾汉复想到各大仓库储存的海量原棉,默默的为朱舜念了一声佛号,希望朱舜别倒下的太快,要不然就太无趣了。 主要是希望朱舜千万别突然停止了棉条的买卖,只是消耗银子,估计能撑上一年两年。 倘若是停止了棉条的买卖,相当于给了老百姓活路,又断了他们的活路。 东林党可是玩弄人心的祖宗,有的是办法煽风点火,扇动老百姓去砸了永定河岸边一排排的蒸汽工厂。 贾汉复走出恩师的府邸,坐在一定绸缎苏绣轿子里,默默的开始复盘恩师的庙算。 越是复盘,越是心惊。 朱舜早在四年前就被恩师逼入了绝境! 四年后,也就是今年的崇祯六年,朱舜倘若是不买卖棉条的话,消耗完各种恩情以后,肯定是会被愤怒的老百姓砸烂蒸汽工厂。 就是蒸汽工厂摧毁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手工业。 买卖的棉条的话,只能用一个低廉的价格,这个低廉价格还要能让老百姓在二钱一匹的顺天大幅布面前赚钱。 棉条的价格,就不能高于一两六钱银子一担,一担棉花可以纺八匹布,二钱一匹。 一担棉花纺出来的棉布,最多可以卖一两六钱银子。 而一担梳理好的棉花,成本已经在一两六钱银子了。 所以要想让老百姓赚钱,就得降低棉花的成本,一两六钱银子就是一条界限。 低于一两六钱,老百姓才能赚钱。 高于一两六钱,老百姓还是继续赔钱。 但棉花的成本价已经在一两六钱了,要想让老百姓赚钱,朱舜只能不停的赔钱。 顺天府在黄册上的老百姓,一共是七十万六千八百六十一口,需要的棉花不是一担二担,需要的是以万计的棉花。 只是一钱银子的差价,就足够耗死朱舜了,何况差价足足有三钱银子。 不卖,会激起民变。 卖,耗死自己。 中途停止,则会死的更快。 贾汉复突然笑了,民变,现在是谁都不敢触碰的东西,只能耗死自己了。 想到朱舜要亲手把自己毁了,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贾汉复没来由的开怀大笑起来。 真以为把持朝政的东林党是酒囊饭袋? 早就给你算好的结局! 缺少棉花这件事,确实是一个难题,没了原料纺织厂和手工业全部都要停工。 北直隶就是大明的重要棉花产区之一,可以通过京杭大运河,从北直隶的其他州府运来棉花。 只是这个运途上的消耗要计算清楚,朱舜再怎么想让大明变的更好,也不能损害自己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实业家阶层。 运途消耗,倘若是超过了一两三钱银子一担,棉条的价格就要上涨一些了。 涨价涨的倒不会太多,只是就怕东林党会在这个时候煽风点火,说蒸汽工厂卖的棉条,价格低廉只是暂时的,真正是想要把控顺天府的棉花价格。 只要把控了顺天府的棉花价格,就会把价格大涨上去,喝老百姓的血。 朱舜准备把宋老太爷请出来,让这位实业家的老供奉亲自出马,用最低的价钱买来大批量的棉花,尽量把成本控制在一两二钱银子一担。 朱舜还没走出京师大学堂的正房,曹文耀推着轮椅走了进来,他家的曹氏织布厂都快停产了,最近大兄曹文诏淘换损坏的甲胄武器,又需要大笔的银子。 换成一般人早就着急的嘴上冒泡了,他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会长莫慌,有人给咱们送棉条了。” 朱舜坐回官帽椅上,从雕纹茶几上拿起汝窑青花茶壶,给曹文耀倒了一杯岕片茶,打趣道:“谁这么好心。” “难不成又是东林党。” 曹文耀坐在轮椅上,接过了这杯好茶,听到朱舜的打趣,以他不温不火的脾气竟是笑了:“会长难道会打卦测字不成,一猜就中。” 朱舜放下手里的汝窑青花茶杯,也是笑了,笑的有些无奈:“说吧,东林党又怎么算计咱们了。” 外面正在下着大雨。 雨水敲打在门前的美人蕉上,发出动听的水珠拍打蕉叶声。 镂纹木门忽然被推开了,宋应升撑着一把油纸伞走了过来,在门口跺了跺脚,走进了正房。 刚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宋应升接过一杯温热的岕片茶,温和笑道:“旁人听说东林党要针对自己。” “即便是一方封疆大吏巡抚,也是脸色凝重的连夜喊来机幕,商量出一个对策来。” “先生可倒好,巴不得东林党算计自己。” “哈哈——” 曹文耀和朱舜都是忍不住大笑了一声。 朱舜邀着宋应升坐下:“兄长说笑了,不是巴不得,是东林党自己非得往枪口上撞。” “从刚开始的线膛枪,一直到现在的梳棉机,每次都没想坑他们,是他们非得给自己挖坑跳进去。” “我也很无奈。” 不温不火的曹文耀,温和如春风的宋应升,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哪里是东林党自己给自己挖坑,分明是朱舜推行第一次工业革命产生的新式机械太过无解了。 就拿朱舜第一次坑东林党来说,鸟铳的有效射程最远是五十步,铅弹的命中率奇低,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一种常识。 谁能想到朱舜只是给鸟铳刻画了几条线,威力和准头提高了那么多。 还有治理旱灾那一次,碰上了五十年难得一遇的旱灾,只能祭祀龙王爷早点下雨。 这更是千百年的常识,谁也没有办法,张居正、王安石、王猛这样的治世能臣也是束手无策。 谁能想到朱舜发明了蒸汽机,抽水的速度那叫一个惊人,没用多长时间就真的变出了一片湖泊。 再是胜券在握的庙算,面对这等无解的工业革命,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一次,也是。 曹文耀放下手里的茶杯,不温不火的继续说道:“东林党为了让咱们坚持住,以一两银子一担的价钱,大批量的卖给咱们棉花。” “当然了咱们的成本在‘一两六钱银子’,这个赔本的生意,时间越长赚的钱也就越多。” 赔本生意哪里赚钱的道理。 朱舜和宋应升听到曹文耀驴唇不对马嘴的言辞,却是又笑了。 朱舜给两人各自添了一杯岕片茶,笑道:“两位与我一起坚持住。” 曹文耀喝完手里的岕片茶,伸出了汝窑青花茶杯。 宋应升喝完茶水,也是伸出了汝窑青花茶杯。 笑着,一起说了一句。 “再来一杯。” 第二百二十六章 拿下造船厂 江南,松江府。 朱四海曾经待了两三年的侯家造船厂,看似只是一家乡绅的造船作坊,其实背地里却是一伙倭寇销赃的窝家。 倭寇抢来的瓷器、琉璃、香料这些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的硬货,又不能一直堆在船上,就需要把这些硬货交给窝家销赃。 侯老爷便会以一个合适的价钱,买走这些硬货,通过自己在松江府的关系人脉卖出去,获得利润不菲的差价。 东南沿海城池对于百姓的进出,把控的极其严密,就是为了防止倭寇进入城池,来个里应外合拿下这座城池。 侯老爷作为窝家,还要为倭寇提供一定的庇佑,以自己乡绅的身份护着倭寇的伤员进城治伤,为倭寇采买酒水、粮食、菜蔬这些补给。 还有一些常年在海上憋坏的倭寇,进城找乐子,侯老爷也要借助乡绅身份,给予一定帮助。 作为回报,侯老爷作为窝家在海上的商船,不会遭到这伙倭寇的抢劫,也会受到一定的保护。 今天,刚好是倭寇通过侯老爷这位窝家进城的日子,侯老爷先是带人清点了倭寇运来的硬货,然后亲自带着倭寇去了上海县的县城。 朱四海在年关的时候给兄长送去了一封书信,说是吞并一家造船厂,说的就是这家造船厂。 体内流着边疆老卒骨血的朱四海,平时看着挺老实,其实骨子里杀性极重。 吞并这家造船厂的办法很简单。 一个字,杀。 朱家的小辈们已经慢慢成长起来了,老六朱铁通过战功已经是正七品把总,还是曹文诏的心头肉,死死扣在手里就是不放给督师袁崇焕。 老幺朱玉也已经成为了王恭局的实际掌控者,位卑权重,还在今年通过了乡试,成为了一名秀才。 朱四海一个外来户,又是一个白身,想要破家灭户了一位本地的乡绅,只能借助官兵。 官兵还不能是本地的官兵,朱四海前脚使了银子买通官兵,后脚就会立刻被本地官兵给出卖了。 乡绅在本地的关系,不是有钱有权就能动得了的,每一任上海县知县上任的时候,都要一一拜会本地乡绅,希望他们给予支持,何况是一个白丁朱四海。 这就陷入了一个难解的死局,只有官兵有那个实力冲破养了很多家丁护院的侯家,但本地官兵又不可能对付本地乡绅,外地官兵更加不可能离开本县。 似乎没了任何的办法。 朱四海想来想去,就给六弟朱铁送去了一封信,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朱铁接到二哥送来的书信,连夜去找了曹文诏,曹文诏正在发愁怎么留住这个宝贝疙瘩,看见朱铁来找自己帮忙。 猛的一拍大腿,机会这不自己送上门了。 远在辽东的曹文诏,还真的有办法不借助本地官兵,叫来一支足够灭了本地乡绅的军士。 称霸东南沿海的郑芝龙水师。 曹文诏不认识郑芝龙,却与郑芝龙手下十八芝之一的施大瑄认识。 施大瑄一个刚刚招安的海寇,平时想巴结曹文诏都没有门路,接到曹文诏的书信,立即亲自率领一支五百人的精锐水勇,赶往了上海县。 施大瑄在一间破旧酒馆见到了朱四海,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心黑手辣到要灭了一位乡绅满门,染上上百条人命的朱四海。 如此的年轻。 朱四海也没想到,称霸东南沿海的十八芝成员之一的施大瑄,这么的平平无奇。 就像是一名普通的渔民,身上没有半点海寇的凶悍气息,要不是对方拿着曹文诏的书信,朱四海都怀疑他是不是假冒的。 朱四海只问了一句话:“人齐了吗。” 施大瑄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几眼朱四海,想要看看这人心狠到什么地步,小小年纪就要背上上百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难道就不怕晚上睡觉的时候,窗口站着冤魂恶鬼? 不过这小子倒是挺对施大瑄的胃口,点了点头:“既然是曹大哥亲自开口了。” “小兄弟你放心,晚上就把侯家给灭了,绝对不让小兄弟沾染半条人命。” 朱四海却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施大瑄都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耍他。 “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 施大瑄对于上海县的这个窝家略有耳闻,过来的时候又找了一名纲头,详细的了解了侯家的情况。 这也是施大瑄的生存之道,按照他经常喜欢说的一句文绉绉的话,知己知彼。 侯家的亲随家丁一共有三十七人,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庄户,各种土枪鸟铳一共有三百多支。 其中还有七支让施大瑄都心惊肉跳的佛郎机抬枪,说是抬枪,其实已经算是轻型火炮了。 佛郎机抬枪每支重十五到十六斤左右,比普通鸟铳重了一倍还多。 因为过于沉重,两只手不能长时间托着,下面要放一个支架作为支撑,所有叫做抬枪。 佛郎机抬枪的重量增加了这么多,威力自然大涨,盎司的火药,可以在一百步的距离,击穿西洋骑士的板甲。 施大瑄曾经见过佛郎机人穿戴那种板甲,简直就是一个铁壳子,普通刀剑砍都砍不动。 佛郎机抬枪居然能射穿,还是远在一百步左右的距离,可见佛郎机抬枪的威力。 最让施大瑄没有想到的是,侯家的胆子大到在家里偷藏了四门佛郎机火炮,射程将近两里。 施大瑄估计这个愣头青不知道侯家的实力,更是把打仗当成了戏文里的你来我往,主将随便划拉几刀就结束了。 哪有那么简单。 施大瑄带了五百名海寇精锐,个个都是常年混迹在海上的恶徒,杀人真的都不带眨眼的。 再配合上夜袭,剿灭那三十七名亲随家丁,最少要损失二十人左右。 现在就去? 现在可是白天! 咋的,不把他施大瑄兄弟的命当回事? 想到这小子的面子大到可以让曹文诏亲笔手书一封书信,施大瑄强忍着把这小子分尸的冲动,不耐烦的解释道:“你可知道侯家的实力.......” 施大瑄的话刚刚说出口,朱四海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只说了两句话就让他闭嘴了。 “我可以保证你的兄弟不死人。” “死一个给三百两银子的抚恤,残一个给五百两银子的抚恤。” 让施大瑄闭嘴的主要是后面一句话,至于前半句,施大瑄疯了才会听这个愣头青的疯话。 施大瑄看起来平平无奇,在东南沿海的地位,可是说一不二的霸主之一。 施大瑄跟随大哥郑芝龙招安以后,十八芝的结义兄弟,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了那么五六个人。 就是这五六个人,却掌握着东南沿海的海上贸易,在东南沿海的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以施大瑄身份地位,派遣一名掌柜过来就可以了,能够亲自过来那是给曹文诏面子。 只是施大瑄没有想到,曹文诏的这个外甥,还是小舅爷,傻了吧唧的要在白天去强攻拥有七支抬枪和四门佛郎机炮的侯家。 不过这小子倒是挺大方,不愧是个二世祖,五六十两就足够的抚恤,直接提高到三百两和五百两。 施大瑄这些海寇在刀口上舔血,不就是为了银子,看在这么多银子的份上,还能落一个曹文诏的人情。 施大瑄这次舍命陪二世祖了。 为了能让手底下的兄弟减少伤亡,就让兄弟们三五个一起,分批前往侯家的宅子,希望可以起到偷袭的作用。 但是施大瑄还是低估了官僚乡绅在地方上盘根交错的关系,乡野道路上出现了十名以上的陌生面孔,立即引起了乡民的警觉。 大把的乡民去给侯家还有其他一些官僚乡绅通风报信,朱四海和施大瑄来到侯家宅子的时候,亲随家丁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侯家宅子说是宅子,其实就是砖石砌成的坞堡。 朱四海也不躲藏,就站在侯家宅子三四百步外的平坦空地上,观察这座坞堡。 占地很大坞堡外侧,是一圈石墙,高约一丈三尺。 石墙的四角,还有烽火台一样的墩台,放置着四门佛郎机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四周平坦的旷野。 坞堡外的旷野,全部是平坦的田地,便于藏人的树林和灌木丛,清理的干干净净。 坞堡的四周,一览无遗。 石墙上站着一名身强力壮的家丁,看清楚敌人的方位了,七支抬枪装好火药,放在木头支架上,正对着西面。 还有一只只各式各样的土枪和鸟铳。 侯家大管家看见朱四海有恃无恐的站在坞堡前的空地上,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的海寇,还以为他是海寇头子:“这位老爷,侯家愿意借粮,千万别动手。” 朱四海看了一眼施大瑄,让自己带过来的几名信得过的匠人朋友,掀开了驴车。 施大瑄的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正在发愁怎么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强攻下这座坞堡。 觉察到朱四海看了自己一眼,暂时放下脑袋里思绪,看向了朱四海走过去的几辆驴车。 掀开上面的油布,驴车上绑着一堆很奇怪的东西,全部是用黑色铁皮打造的圆柱形东西。 头部还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锥型。 也不知道是什么鬼玩意。 朱四海这几年就结交了三个信得过的朋友,也很讲义气,听说要来攻打平时见了面都不敢直视的乡绅,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答应了。 朱四海和三个朋友,先把发射架拿下来摆放好。 正对着侯家坞堡,一字排开。 再把十三只火箭放在发射架上,用燃烧速度很快的火绳,把引线一个个的连接在一起。 朱四海右手拿着一个火把走过去,左手拿起了火绳线头。 大哥给他寄来了很多书籍,尤其是一本叫做什么概的书,让他一定要仔细研读。 这几年,朱四海翻了好几遍了,有很多地方一直没有看懂。 不过有一句话,却是一直深深印在脑子里。 革命是要流血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顺圣川的出路 随着朱四海点燃手里的火绳,一只只火箭喷涌着耀眼的火光和烟雾,划过了天空。 “轰!” “轰!” “轰!” 侯家坞堡上空,冒起了一朵朵蘑菇云。 施大瑄纵横东南沿海这么多年,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海战,每次海战都是伴随着大量火炮的对轰开始。 见惯了各种火炮的发射。 饶是以施大瑄东南沿海霸主的眼界和心胸,瞧见狂轰乱炸的侯家坞堡,脸色也是不由的有些僵硬。 这种鬼东西的射程和威力,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后方的三百五十名凶悍海寇,更是有些呆滞,在大海上厮混了这么多年的他们,什么没见过。 不仅是见过,为了和西洋人争夺东南海域的统治权,经常迎着大量的舰载加农炮冲击西洋人的甲板,展开白刃战。 凶悍海寇们本以为上百门舰载加农炮齐射的画面,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为震撼的场景了。 没想到,比起今天所见的壮观场景,还是差了不少。 那种奇怪的铁皮会飞的东西,还只有十几个,倘若是上百个一起划过天空,该是怎么一副不可想象的画面。 施大瑄和凶悍海寇们的心里,立刻萌生一股子强大的自豪感。 佛郎机的香山澳炮厂,不是号称远东最好的炮厂吗,还对大明玩什么火炮封锁,只卖一些中低层次的火炮。 真正威力强大的火炮,例如舰载加农炮,怎么也不肯卖给大明。 有机会一定要让西洋人见识一下大明的新式火器,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狂轰乱炸,什么叫做火光冲天。 也对他们实行火炮封锁。 一千两一个? 出价一万两都不卖! 随着侯家坞堡被炸的七零八落,施大瑄和凶悍海寇们看向那名少年多了几分平等的意味。 施大瑄对于战机的把握很有一手,就在狂轰乱炸结束的一瞬间,立即亲自率领凶悍海寇们冲了进去。 侯家在修建宅子的时候,就考虑到会被海寇流寇冲破大门,外院的走道建造的逼仄曲折,给施大瑄等人的清剿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一些还没死的家丁亲随,还有一些从内院冲出来的侯家男人,利用逼仄曲折的走道,给施大瑄带来了不少的伤亡。 直到彻底把侯家清剿一空,战死了三名海寇,重伤了七名,倒是没有伤残的。 占地很大的坞堡,后面有一大片空旷的空地,是侯家子弟平时读书的学堂。 朱四海和施大瑄搬来两张黄花梨官帽椅,坐在溅了一道道血迹的学堂前方,等着海寇们的禀报。 一名满身血迹的掌柜,拎着一口滴血的苗刀走了过来:“大哥,侯家的男人全部杀光了。” “还有十来人想要从后门逃走,全被埋伏在后门的弟兄们用鸟铳打死了。” “只是可惜了侯家的女眷,大部分都上吊自杀了。” 海寇掌柜禀报完大致的情况,又有一名海寇掌柜押着七八名侯家人走了过去,都是些老人、孩子、女人。 施大瑄没有说话,他想看看朱四海怎么处置这些人。 朱四海等了片刻,没听见施大瑄说话,又是只说了一句话。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朱四海更加对施大瑄的胃口了。 够狠! 接下来就是从侯家搜出来的赃物了,经过陆陆续续的清点,搜剿出来的各色金银货物,让施大瑄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上等细瓷五千六百三十二件,宋锦三千八百匹,香料上千斤,金银二十一万两,还有各种不计其数的药材和松江紫花布。 在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这么一笔横财,甭说是施大瑄了,就是郑芝龙在这里也会冒出一股子贪婪。 朱四海看都没看一眼,带着三名脸色惨白的朋友,离开了这里:“明天,我会把抚恤送到那个酒馆。” 施大瑄只是过来帮场子,挣的是一份曹文诏的人情,这里所有的东西按理说都是朱四海的。 这么多金银绸缎说不要就不要了? 施大瑄看着朱四海离开的背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朱四海离开侯家的时候,同时有一人还在贫瘠陡峭的山峦间艰难前行。 顺圣川西城的知县刘汉儒,在北平机械局门口苦苦等了一个多月,连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是买走一批新式机械了。 眼看上任的期限越来越近,无奈只能先去上任了,以后再想办法买来一批新式机械。 刘汉儒正在一片陡峭的山道上行走,山道只能容下一双脚,左边是坚硬的山壁,右边是深邃的峡谷。 只要走过一步,就会当场摔成肉酱。 在京城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的刘汉儒,走进贫瘠荒芜的大山,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居然畏惧高处,只要看一眼脚下,就头晕目眩,两腿发软。 心里立即打了退堂鼓。 逃离这个贫瘠的小县城,回到京城继续养尊处优的念头,塞满了整个脑子。 但他没有,不仅咬牙坚持了下来,渐渐走遍了大半个县土。 刘汉儒为了克服畏高,不敢看脚下,只能正视前方。 在陡峭的山道上继续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又看见了一处冒着炊烟的小山村,便从一处斜坡慢慢滑了下去。 来到村口,蹲在村口黄土地上的几名老人,还以为瞧见了野人,吓的赶紧跑回了窑洞。 这人不仅黑瘦的像块黑炭,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比他们这些穷苦还要破烂。 不是野人是什么。 刘汉儒看到这里有人烟,从怀里拿出了一卷保存的很好的书卷,用一支炭笔在上面详细的记录了这里的情况。 也没去打扰他们,接着继续向远处走去。 在陡峭的山道上走了三炷香时间,腹中饥饿的刘汉儒拿出一张还剩下一小半的胡楼子,咬了一口。 低头咬胡楼子,不小心看了一眼脚下,顿时感觉一阵的头晕目眩,两腿发软。 ‘咕噜噜’从黄土山坡上滚了下去,好在都是黄土,没有树枝和石头。 这一段的山坡又不是太高,摔得七荤八素的刘汉儒,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昏迷了一炷香时间就醒了过来。 刘汉儒晃了晃脑袋,艰难的站起来观察四周的环境,这是一个很长的峡谷。 南北两侧是高坡,西边也是垂直的高坡,只有东边有一处较缓的斜坡。 刘汉儒顺着缓坡走上去,已经是第二天了,当他第二天清晨站在斜坡上,当场僵在了原地。 峡谷上方,是一片较高的土地。 地面上是一望无际的平坦黄土地,在这广袤的黄土地上却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波光粼粼的流过这片土地。 远处的天空,挂着大大的夕阳。 红色晚霞照耀在宽阔大河上,闪耀出一片红紫交辉的粼粼水光。 红日下,平地上,大河旁。 刘汉儒又哭又笑。 终于为治下百姓,用双腿丈量出一条活路。 第二百二十八章 第六名弟子 毕明珪是南方西学领袖毕懋康的孙子,也是一位在江南很有名的谦谦君子。 在祖父的悉心教导下,从小就心怀天下的毕明珪,最大的志向就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为此他在一个小县做了三年的粮长,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还是有很多老百姓面黄肌瘦的食不果腹。 见识了官场的蝇营狗苟,毕明珪不免有些灰心丧气,加上因为祖父的缘故,他可以进入国子监,便离开金陵去了京城。 前往京城这一路上,毕明珪再次燃起的满腔热血,在出了繁华的金陵城没多久,又被河南、山东各地的景象所浇灭了。 因为贪官污吏对老百姓的横征暴敛,加上各地到处都是流寇,毕明珪见到了很多只存在于史料上的场景。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十室九空,易子相食。 尤其是在路过河南一处荒野的时候,连树皮都吃不上的饥民,竟然在煮一锅很香的肉。 毕明珪本以为是打到了什么野味,在家丁的护卫下坐着马车过去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却让他不停的呕吐,吐到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差点把苦胆吐出来。 毕明珪脸色惨白的颓然坐回车里,已经吐到虚脱的他,几天没有进食。 因为那个瓦罐里炖的是一只婴儿的小腿。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月,直到到达北直隶地界,过去无肉不欢的毕明珪,不曾吃一丁点的肉,只吃素菜。 可就在他踏入顺天府的一瞬间,就被眼前的盛世景象所惊住了。 这里的老百姓不同于顺天府以外的面黄肌瘦,每个人都是脸色红润,有些老百姓还长出了肥肉。 顺天府以外的各地,最多的只有一样,衣着破烂的饥民乞丐。 这里老百姓吃的饱也就算了,人人还都能穿上一件不带补丁的体面对襟。 就连手工小作坊遍地都是,比江南还要兴旺发达的多。 毕明珪从进入顺天府开始,再也不肯坐在马车上了,激动的在这片人间乐土上行走。 号称是清平盛世的文景之治,明章之治,贞观之治。 也不过如此! 一直走到京城,毕明珪脚上满是血泡,疼倒是很疼,但他的心里却更为痛快。 在见识了河南山东各地凄惨景象的毕明珪,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有生之年竟然可以亲眼目睹清平盛世。 毕明珪来到京师,第一时间没去国子监,而是去拜访顺天府的知府。 门子得知这人竟然是掌管银台的通政使嫡长孙,立刻进去通传,结果知府宋应晶又去各地巡查了。 毕明珪心里很遗憾没能见过这位治世能臣,感慨了几句,却听见门子说这些都是因为京师大学堂的山长,顺天府老百姓才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毕明珪询问了一句京师大学堂的地址,带上几名家丁,匆匆的赶往了永定河。 来到永定河河畔,又是一番从未见过的奇谲壮观景象。 宽阔的大河西岸,矗立着一座座大作坊,每座作坊内都冒出滚滚浓烟,直冲天空。 与此同时,还传来响彻平野的轰鸣声。 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又有些似是而非。 毕明珪站在永定河岸边,注视了很长时间。 路过这里的乡民,也不像其他地方的乡民那样,见了达官显贵畏畏缩缩的不敢说话。 就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达官显贵,匆忙离开。 凡是路过这里的乡民,在达官显贵面前竟是露出了自豪和得意,还是不敢靠近,却敢站在远处看着愣住的毕明珪,指指点点。 过了没多久,一名比起一般乡民胸脯挺的更高的乡民,身穿一件深蓝色对襟,胸前印染着曹氏织布厂叁贰柒,从这里路过。 居然敢拍毕明珪的肩膀,拍了一下,哈哈笑道:“少爷要是想看,我带少爷到工厂里转转。” 站在旁边的几名家丁,差点没抽出腰刀砍过去。 少爷可是正三品通政使的嫡长孙,你一个泥腿子哪里来的底气,敢拍少爷的肩膀。 还带着少爷去转转? 不就是一个大点的作坊,以少爷的身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用得着你一个泥腿子引见。 这名曹氏织布厂的苦力,昨日有邻居成亲,邻居非得请他到场,说是他不去,这场婚事的排面就不足。 邻居已经给亲家夸下海口了,说是请的动一位在永定河河畔做工的结义兄弟。 苦力没有办法,只能找管事放工一天,去参加结义兄弟家的婚事。 今天着急做工,给这名达官显贵说了一句,见他没有说话,就加快脚步离开了。 这名苦力离开以后,勉强把视线移开的毕明珪,带着几名家丁去了一家蒸汽工厂。 这才明白那名苦力为何要说那句话了,没有熟人的引见,甭说是通政使的嫡长孙,就是内阁首辅的嫡长孙来了,也是进不去。 几名家丁本来想硬闯,好好教训一顿一个小小乡绅家的狗腿子,但是瞧见他们手里很精良的鸟铳,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 知道几天以后,当这名家丁得知这是曹文诏家里的工厂,守门的家丁还是从边疆退下来的老卒。 遍体生寒的一阵后怕,万幸自己当时没有冲动。 毕明珪进不去,就去了目的地京师大学堂,京师大学堂同样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出。 门房出于谨慎,就进去禀报了一声,毕竟他通政使的嫡长孙。 谁曾想,朱舜真的同意他进去了。 等到毕明珪进来,朱舜也没废话,直接扔给他一张策试试题,期待着注视毕懋康的孙子。 毕懋康在火器史上很重要的一位发明家,把第一代火绳枪,改进成第二代的燧发枪。 毕明珪做完策试试题,交给了朱舜,最终的分数果然没让朱舜失望。 又是一名世界级的天才。 朱舜正在考虑怎么收纳这位井喷的天才,自己的学说在大明不仅不是显学,在仕林的名声也不怎么好。 还没开口,毕明珪倒是主动提出了:“朱山长,学生想拜你为师,不知山长可否同意。” 同意,一万个同意。 但是拜师可不是一件小事,朱舜慎重的说道:“这件事需要你家里的同意才行。” 谁知,毕明珪直接跪在地上,郑重磕头。 第二百二十九章 水泥研制成功 毕明珪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了各种机械几何方面的知识,对于精密机械有着很深的钻研。 朱舜身边正好缺少帮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交给他一把线膛手枪说道:“这个是为师给你的拜师礼,6号实验小院以后就属于你了。” “为师身边现在很缺帮手,你以后暂时就跟着为师。” 毕明珪到底是真正出身于簪缨府邸的少爷,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和谦和,只是一袭素色长衫,却比京城很多穿金戴玉的少爷,龙章凤姿。 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生欢喜。 朱舜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除了老四赵斗米,收的一帮子科学狂人里终于有一个正常人了。 拜师仪式虽然简陋了些,但也算是正式拜师了,朱舜就准备带着六弟子去见见其他五名弟子。 朱舜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一名朱氏水泥厂的管事,慌张了跑了过来。 管事跑的太过着急了,差点撞到朱舜,好在被一只强壮的手臂按住了脑袋。 管事从铁塔汉子的手里挣脱开,脸色大喜的说道:“少爷,水泥出来了。” 水泥研制成功了? 朱舜听到这个惊喜,顾不上带着毕明珪去认识其他五名弟子了。 不等朱舜开口,毕明珪主动说道:“恩师,弟子先去拜读初中物理教材,认识同窗师兄们的事情,等恩师回来再说。” 朱舜见他这么懂事,也不多啰嗦,交给他一串钥匙,骑上一匹辽东大马赶往了京城东郊。 永定河距离潮河比较远,骑上了曹文诏送来的辽东大马,到达潮河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这要是换作乘轿的话,少说也要两三天的时间。 朱舜刚到朱氏水泥厂的大门口,就看见老爹骑着皇上御赐的那头小毛驴,牵着蒙古细犬,带着几名亲随准备回家了。 员外朱忠仁看见儿子过来了,大手一挥,拽着缰绳让小毛驴改变了方向,回到了朱氏水泥厂里面。 朱舜跟着老爹来到空旷的水泥厂,二十座圆窑冒着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上百名匠人忙忙碌碌的烧着圆窑,很多人为了干活方便把对襟给脱了,光着黑黄的膀子做事。 几名京师大学堂的天才学子,也是忙忙碌碌,正在详细记载着数据。 领头的那名天才学子为了得到真实的实验数据,亲自去烧窑,崭新的紫花棉盘领衣抹的黑乎乎一片。 领头的那名天子学子毫不在意,还在认真的注视着圆窑,朱舜到他身边了都不知道。 领头的这名天才学子一脸的凶相,脾气也像他老爹那样,一股子凶悍脾气。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杨秃子的儿子杨百岁。 朱舜没想到杨秃子那个粗人,生的儿子倒是脑子好使,那张策试试题考到了七十分,压着线进入了京师大学堂。 杨百岁正在专心的观测圆窑,感觉有人拉自己的衣服,眼睛一瞪,就要凶悍的骂人。 转过脑袋一看,山长站在身后,马上换上了一脸的堆笑:“山长,这是水泥的报表,请过目。” 旁边的几名天才学子,暗骂了一句变脸功夫真是了得,都可以打把势卖艺了。 朱舜接过来报表看了一眼数据,石灰石和黏土的比例,石膏的比例,还有进料出料的时间,都有详细的记载。 最为关键的温度和硬化时间,数据一栏,却是空白的。 朱舜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硬化时间:“硬化时间检测了吗?” 杨百岁指向了不远处的地面,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一小片水泥铺在泥土上:“水泥刚研制出来就去通知山长了。” “具体时间,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勘察。” 水泥的硬化时间,关系到朱舜下一步堪称转折点的计划,就不准备回去了:“爹,这段时间你回家歇着,孩儿在这里看着。” 一般人巴不得放工回家休息,员外朱忠仁却有些不情愿,主要是回家以后就没酒喝了。 朱柳氏也不是不给他酒喝,只是不愿意他喝一些劣质的酒水,但是老陈家的散酒都喝了一辈子了,就得意这口。 那些达官显贵喝的好酒,员外朱忠仁还真的喝不惯。 朱舜知道老爹在想什么,也没松口,他同样不希望老爹喝劣酒。 员外朱忠仁只能病怏怏的回去了,快到家的时候,心里一横,大不了就喝几天的好酒。 朱舜就这么住在了水泥厂,每天都去圆窑旁边,拿着一根棍子敲敲水泥。 就在第七天的时候,泥土地上的水泥凝固了,朱舜没有专门的电子测量仪器测量水泥的强度,就让铁塔汉子上去跺两脚。 铁塔汉子跺了两脚,立即瞪大了铜铃般的大眼,以他多年练武的脚力,竟然跺不碎一堆烂泥。 前几天他可是亲眼看着恩公拿起一根树枝,随便戳几下,就戳了一个小洞。 不信邪的铁塔汉子,大喝一声,拼劲全力的跺了一脚。 正常都能跺碎一块结实青砖这一脚,还是没有任何作用,倒是把脚后跟震的发麻。 站在旁边的杨百岁这些天才学子们和匠人们,满脸的错愕,以铁塔汉子的魁梧身材,一拳都能打死一头黄牛了,居然奈何不了一滩烂泥。 烧制出来的这种粉末子也太过神奇了些,掺上水没几天就变的比石头还硬,难不成真有化土为石的仙术? 朱舜点了点头,对于水泥的硬化程度比较满意,应该达到了通用水泥的水准。 通用水泥正常七天左右能够凝固到70%~80%强度,二十八天达到100%强度。 正常来说70%~80%强度已经够用了,凝固到100%这段时间只是加固阶段。 水泥已经烧制出来了,为了提高生产效率,就要建造真正的水泥厂了。 以明朝的交通运输水平,水泥厂必须建在原材料产地附近,这样就省去了原材料运输的环节,大大节省了时间。 朱舜叫来杨百岁,问道:“你可知道附近哪里有石灰石矿山?” 杨百岁的很多习惯和他老爹如出一辙,塘骑要想在辽东活下来,依靠的是细心和准备。 杨百岁按照老爹常说的一句知彼知己,从来到朱氏水泥厂就从内到外把这里了解了一遍,平时没事的时候,还骑着骡子在附近溜达。 一年多过去了,日积月累,对于整个通州的山川地理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杨百岁不知道老爹留给他的这个好习惯,给他的带来了足够改变一生的机遇,只是回去拿来了一张写着各种狗爬字的舆图。 第二百三十章 买矿山 杨百岁耗费一年时间手绘的这张舆图,舆图绘制是他老爹手把手教的,倒是还不错。 只是上面标注的楷书,却是不敢恭维,哪里是楷书,分明就是一堆狂草。 杨百岁知道自己的字难看,当时绘制这张舆图只是出于习惯,倒也没多想,更没想到拿到朱舜面前。 杨百岁挠了挠脑袋,把舆图交给了朱舜。 字体一文不值,但组合在一起,这张舆图却价值连城了。 煤矿、砂石矿、黏土、大理石、石膏矿.......舆图上面记载的各种矿山多达十几种,通州各地的矿脉情况,全部清晰详细的记录在上面。 朱舜把手里的舆图交给杨百岁,忍不住夸赞了几句:“你小子可以,还有这份本事,以后由你负责一片工业园区,敢不敢干。” 听到山长夸赞自己,平时凶悍的不像话的杨百岁,更加不好意思了。 虽然不明白工业园区是啥意思,但他杨百岁的脑袋里就没有不敢这两个字,摸了摸鼻子说道:“有什么不敢的,山长敢给,我就敢干。” 甭说是一个工业园区的负责人了,就是一个工厂的工厂主,基本上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不惑。 杨百岁还没到及冠的年纪,今年刚刚十七岁,还是个少年。 不过却也是最有冲劲的年纪,就像科学研究,少年和青年阶段是最有创造力的时候。 建立水泥厂不是简单建造一座烧制水泥的厂房,就可以了,需要建立一系列的配套工厂。 烧制水泥的原材料是石灰石、黏土、石膏,就需要先建立三座原料工厂,把这三种原料碾磨成细料,送到水泥厂进行下一步的处理。 水泥厂位于潮河的东岸,上游的十几里的地方,河岸旁边刚好有两处矿山出产石膏矿和黏土矿。 就是石灰石矿山稍微远了一些,距离潮河岸边大概有五里。 这些矿山都是地面上的矿山,不是那些积水的矿脉,比较好开采的同时,也没有办法捡漏了。 不过一旦烧制成水泥,也算是一种捡漏。 石灰石这些原矿石的价格,肯定不能和水泥相比。 只是经过一番烧料,价钱从一钱银子暴涨到一两银子都算是少的。 这些矿山属于本地乡绅的私产,不是朝廷的官产,无法借助王承恩的关系买走这些矿山。 朱舜知道自己的身份太过敏感,甭说是去找这些乡绅谈生意了,就是去一趟那些乡绅的家里,绝对会引起一阵鸡飞狗跳。 谁敢见东林党的头号灾星。 只能请出宋老爷子去找这些乡绅了。 喝了两碗肉粥,朱舜安排一名管事去把宋老爷子给请过来,自己带着杨百岁和天才学子们去了矿山,实地勘察。 朱舜骑着辽东大马,杨百岁骑着骡子,先一步去了矿山。 其他的天才学子们没有马匹,只能步行过去,约定就在石膏矿山的门房那里会聚。 这两天没有下雨,天气逐渐炎热,土路比较干燥。 尘土是大了一些,好在没有泥泞,朱舜杨百岁两人顺着尘土飞扬的土路,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十几里外的石膏矿山附近。 朱舜杨百岁两人从坐骑下来,牵着各自的坐骑走了过去。 光秃秃的矿山上什么也没长,矿山不是一座两座,而是一片小丘陵。 远远的就看见,矿山的前方有一个小作坊,作坊里冒着一股子烧窑的浓烟。 石膏不仅是烧制水泥的原料,还是一味中药,配以麻黄、杏仁等药材,可以医治肺热咳嗽等疾病。 这座小作坊就是矿山主人用来炮制石膏的作坊,朱舜杨百岁两人还没靠近,三名在附近巡逻的家丁,端着鸟铳走了过来。 领头的那名家丁瞧见朱舜穿了一身绸缎,气度又不想一般人,也没敢说些重话,劝告了一句:“这里是顾侍郎的私产,两位员外不要让我们这些下人为难。” 朱舜拿出一锭银子,大约一两重,扔给了领头家丁:“工部的顾侍郎?” 领头家丁听到面前的这位员外,竟然知道老爷是工部侍郎,态度恭敬了很多:“员外认识我家老爷?” 朱舜想要估算这片石膏矿山到底有多大,等到宋老爷子来了,也好商议出一个价钱:“本官准备采买一批石膏,过来看看石膏的质量如何。” 听到一句本官,领头家丁知道这人不是自己所能接待的了:“官爷稍后,小的这就去请秦管事。” 没过多久,那名秦管事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还没靠近,就听他在那奉承:“这位官爷莫怪,家里的下人不懂事。” “倘若哪里有冒犯的地方,小的给官爷赔不是了。” 秦管事能够外放到油水很足的石膏作坊,为人处世,察言观色,各个方面都相当的有火候。 这句话一说,朱舜纵是有天大的火气,也要消去一半了。 秦管事走到近前,赶忙拱手,拱手的同时偷偷打量了几眼朱舜,确实是像个当官的人,笑容更加奉承了:“官爷这边请。” 朱舜杨百岁两人一起走过去,没去秦管事简陋的正堂,顺着一条勉强算路的山道,爬到了丘陵的顶部。 朱舜掏出怀里的千里镜,望了望四周。 空旷的四周,起伏着大大小小二三十座丘陵,再向外,则是平坦的旷野。 这些凸出地面的小丘陵,便是一座座小型矿山。 石膏矿不算太大,也太小,算是一处中等矿山。 供应那些日常万吨的水泥厂够呛,不过供应朱舜建立的水泥工厂,却是足够了。 向北还有一片黏土矿山,同样是顾侍郎的私产,黏土作为烧制瓷器的原料,价钱比石膏要稍高一些。 朱舜杨百岁两人走下石膏矿山,又去了一趟同样是荒芜的粘土矿山,这边也有一家小作坊。 只是以这种手工开采的方式,开采出来的那点矿石,对于整片矿山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有着秦管事的陪同,朱舜杨百岁和几名天才学子很顺利的就进入了粘土矿山,在矿山顶部观察了一会儿,大致确定了矿山的规模,便回去了。 还有一些其他的数据,就要等到买下这两片矿山以后,让这帮天才学子耗费大量时间去检测了。 等到朱舜把三大片中等矿山观察完,已经中午了。 谢绝了秦管事的宴请,心里有底的朱舜带着天才学子们回去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昂贵的矿山? 朱舜回到朱氏水泥厂,宋老太爷已经坐在正堂的官帽椅上等着了,端着那支爱不释手的线膛枪,慢慢的擦拭着。 火枪都有使用寿命,一旦开枪次数快要达到使用寿命,随时都有可能炸膛。 朱舜迈过门槛走进正堂,扫了一眼,瞧见线膛枪的枪托上刻印着崇祯六年五月初三制的字样,也就放心了,应该是一支新枪。 朱舜先给宋老爷子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忙了一上午了,口渴的喝了好几杯:“矿山的事情,想必老太爷已经知道了。” “三处都是中等矿山,最多给四万六千两白银。” 宋老爷子放下茶杯,不解的看了朱舜一眼:“老夫打猎的时候,路过这三处矿山几次,以这三处矿山的规模,最多四万两白银。” “朱先生怎么多给了六千两。” 经过工业魔改以后,这三处矿山的价值最少值百万两白银,别说多给六千两,多给六万两也是值得。 这次去找本地的乡绅采买矿山,明面上是宋老太爷出面,但是去衙门的三班六房文契过户,还是要签字画押朱舜的名讳。 在采买以前肯定要给本地乡绅挑明,免得到时候反复无常。 既然挑明了是朱舜采买,这些乡绅十有八九会坐地起价,要不然谁敢冒着得罪东林党和晋商的风险,偷偷把石灰石矿山卖给朱舜。 石灰石矿山是本地几位乡绅的私产,石膏矿和黏土矿就有些难办了,就是东林党成员的私产。 朱舜在大明的人脉关系有了一定的厚度,去找顾侍郎这件事,完全可以请新宁伯出面。 宋老太爷瞧见朱舜只是笑而不语,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拎着那支线膛枪就出去了。 大明的州分为属州和直隶州,直隶州是直隶于各省巡抚司的州,属州是相当于县的州。 通州是属州,本地乡绅只有通州城这一片的乡绅,人数不多也不少。 通州公廨聚集了本地最有名望的一批乡绅,其中以三家乡绅为主。 包揽了词讼的贾讼师,三班的快班赵班头,六房的户房黄掌案。 县衙和属州的公廨机构分为三班六房,三班的皂班负责内务,壮班和快班负责站堂、呵道、传案、催科、缉捕、警卫等职责。 六房对应中枢朝廷的六部,其中以户房和吏房为主,户房掌管全县的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房屋土地买卖等职责。 户房手握县衙财赋大权,六房多数以户房为主。 三名乡绅里又以贾讼师名望最高,原因在于他有一个好大弟,贾汉复。 是当今中枢重臣顾侍郎最得意的门生,在顺天府知府以前,府衙的很多官吏都给他三分薄面。 现在那些给他薄面的贪官污吏越来越少了,全被宋应晶换上了一批有识之士。 这些人过去在朝廷担任要职,东林党为了把持朝政,就把这些人排斥在朝廷中枢以外,算是被宋应晶捡漏了。 这些年,宋应晶身边渐渐聚集了一批有识之士,致力于改革大明污浊的朝纲。 贾讼师在得知朱舜要采买潮河岸边的石灰石矿,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贾汉复,希望大弟给出个章程。 贾汉复很清楚座师手里很缺银子,前些年因为推广土豆采买了一大批粮食,结果粮食全部砸在手里不说。 因为土豆面粉,粮食的价格大跌,只能以一个低价卖给了晋商。 贾汉复知道这件事,不方便让座师顾侍郎知道,倘若知道了,卖还是不卖? 卖是肯定想卖,但是明知是朱舜要买,还要卖出去,就会给其他东林党成员留下勾结朱舜的把柄。 贾汉复给顾侍郎府邸的总管通过气,私自做主,帮座师顾侍郎卖了石膏矿山和黏土矿山。 只要帮顾侍郎赚了大把的银子,就能得到顾侍郎更大重视。 赵班头和黄掌案不同于贾讼师,与东林党有着很深的瓜葛,他们俩只是本地的乡绅,与东林党之间没有太深的关系。 所以就动了其他的小心思,他们不准备卖钱,想要换一批朱氏纺纱机。 现在谁不知道蒸汽工厂,就是一座座宝源局,通州本地的乡绅们早就眼馋这些新式机械了。 只是苦于没有一个采买的机会,朱舜又喜欢打压乡绅,也就没人敢接触朱舜,免得吃不到羊肉还惹一身骚。 不过这一次机会来了,宋老太爷本身就是一位乡绅,又在朱舜成立的纺织协会里,地位很高。 赵班头和黄掌案还有大部分乡绅,就想着通过宋老太爷,私下里采买一批朱氏纺纱机。 一炷香过后,宋老太爷走进了廨舍,这里是官吏们平时休息的地方。 贾讼师赵班头黄掌案三人带着乡绅们,起身相迎,宋老太爷的三子是顺天府的知府,不买朱氏纺纱机也值得他们这么尊重。 宋老太爷坐在早就预留的主位上,等到衙役把正对面的廨舍木门关上,寒暄了几句。 贾讼师直接狮子大开口:“石膏矿和黏土矿,在下可以做主,只不过价钱略高了一些。” “一处矿山一万五千两白银,两处矿山一共是三万两白银。” 廨舍里的乡绅们显然是被贾讼师索要的价钱惊住了,送往嘴边的汝窑白瓷茶杯,僵在了嘴边。 普通的细瓷,五分银子都能买十只,也就是说一两银子能买上百只细瓷。 不知道烧制多少细瓷才能赚来一万五千两白银,更不要说黏土这种烧制细瓷的土料,那得开采多少年才能赚来一万五千两白银。 卖到一万两已经是天价了,没想到张嘴就是一万五千两。 宋老太爷这几天见识了水泥的神奇,知晓这种经过一定配方烧制成的水泥,有多大价值。 一万五千两? 十五万两买下潮河岸边的矿山也是值得的。 宋老太爷的举动更让乡绅们摸不透了,竟然答应了黄讼师的漫天要价:“三日后,老夫带人来签字画押。” 赵班头和黄掌案却是心思安定了很多,对于私下里接触宋老太爷,更有把握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水塔运输系统 宋老太爷回到朱氏水泥厂,李州桥带着招募的苦力们正在朱氏水泥厂北面一里左右的位置,开挖地基。 这里是新水泥厂的厂址。 京师大学堂的天才学子已经增加到了三百人,可以说是人才济济了,三年间培养了各种人才。 李州桥擅长基建,朱舜就把他和一些同样擅长基建的天才学子从京师大学堂调过来,使用水泥建造工业化的厂房。 只有理论是不行的,现在正好有机会,让李州桥这些擅长基建的天才学子们进行实践。 朱舜从宋老太爷嘴里得知赵班头黄掌案这些乡绅的想法,对于这件事很重视,这一批乡绅可以说是同化的第一批乡绅。 有了他们作为标榜,就在官僚乡绅阶层凿开了一个口子,慢慢的同化这个阶层,直到彻底改变大明的社会结构。 在这过程中不免会遇到顽固份子,对于这些顽固份子,只能是革命流血了。 朱舜给了宋老太爷最大的权限,尽可能的吃下本地乡绅,不过有两点一定要坚持。 一是,必须加入纺织协会。 二是,蒸汽工厂只能建立在永定河岸边。 本地乡绅私底下接触宋老太爷是为了什么,朱舜心里很清楚,这些老谋深算的本地乡绅,想要占尽好处,又不想得罪东林党,两头获利。 世道哪有这么好的好事,朱舜提出的这两点,是为了让他们做出一个选择。 要么彻底站在朱舜这边,从此和东林党彻底对立,要么继续眼馋新式机械。 至于怎么权衡其中的利弊,就要看本地乡绅有多大的魄力了。 有了宋老太爷的牵头,文契过户很快就办下来了,北面的石膏矿山、黏土矿山、石灰石矿山,全部落在朱舜手里。 贾讼师做事还真够损人不利己的,眼看作坊带不走,直接一把火给烧了。 这样也好,朱舜省去了拆除作坊的工序。 矿山有了,水泥也有了,接下来就要大搞建设了。 朱舜带着李州桥杨百岁等一批天才学子,坐在矿山一里外的河岸边,这里有一大片临时搭建的棚户,给泥瓦匠和苦力们临时居住。 李州桥手里攥着一张图纸,许是在朱舜面前有些紧张,平时宝贝到娘亲都不让碰的图纸,攥出了褶皱。 附近灰尘很大,手心出了不少的汗,光洁的图纸上留下了一道灰泥印子。 李州桥把手里的图纸交给朱舜,瞧见上面有灰泥印子,又急又是紧张,为人性格又比较腼腆,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杨百岁这些天才学子们看着脸红的李州桥,哈哈大笑。 朱舜接过来扫了几眼,这张图纸是针对石膏蒸汽工厂设计的一张厂房图纸。 其中有几处设施,堪称突破性的设计。 朱舜真没想到李州桥能有这么超前的眼光,指着图纸上厂房旁边的一处设施说道:“讲一讲这个水塔。” 水塔,正是这张设计图纸的灵魂所在。 谈到自己最擅长的水利兴修,向来腼腆的李州桥,浑身的气质瞬间就不一样了,多了几分自信从容。 李州桥接过来图纸,站起身来,指着石膏矿山,开始侃侃而谈。 矿山的矿石运输一直是最大的难题,往往会消耗大量的人力和畜力,也是一座矿山的主要人力畜力成本之一。 石膏矿山距离潮河虽然很近,却也有长达一里的距离,石灰石矿山更是远在五里以外。 潮河的地势是北高南低,上游地势高于下游地势。 为了节省人力畜力,更加方便快捷的运输石膏料,正好可以借助北高南低的地势,修建一处水塔。 水塔位于石膏蒸汽工厂的上游,这样就能借助北高南低的地势,使得水流向下游的石膏蒸汽工厂流过。 水塔不能直接挖掘,反而要垫高,用水泥建造在地面上。 直径90米~100米,深度为5米,高于地面2米。 水塔南侧的水道出口有三个,分别流向石膏蒸汽工厂,黏土蒸汽工厂,石灰石蒸汽工厂。 水泥建造的水道,整体呈弧形。 至于具体角度是多少,还要根据三座厂房建好以后的具体位置,精确测量以后再定。 抽水机械,使用更加节省煤炭的第二代蒸汽机。 杨百岁等天才学子们看着站在潮河岸边,高谈阔论的李州桥,哪里还有半点柔弱书生样子,分明就是一位指点江山的大儒。 说不出的士子风流。 朱舜看着面前的李州桥,也是频频点头,这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提出水塔运输系统。 对于水利运输有着重大意义。 正是因为是第一次,建造都没建造过,更不要说发生事故了。 很多事情只有在错误中,才能不断进步,这个大明首创的水塔运输系统,自然还有不少的缺点。 这些缺点如果不进行完善,就有可能发生事故,造成大明子民的伤亡。 朱舜直接指出了这里面的缺陷:“州桥,还有你们一定要记住,不管是房宅修筑,还是水利兴修,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以后你们考虑任何建筑,首先考虑的第一点就是安全问题。” “水塔的直径是90米~100米,已经不是一个水塔了,而是一座小型水库了,还高于地面2米。” “水塔墙壁的强度如果达不到要求,时间长了,很有可能发生水漫金山,大量的河水就会变成小山洪,冲垮厂房。” “厂房冲垮了还可以再建,里面的老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李州桥的脸色有些煞白,何止是遭殃,在蒸汽厂房里做工的老百姓,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嘴角不免有些苦涩,难道设计了无数个昼夜的水塔运输,只是个失败的产物? 朱舜接下来的话,让他又振奋了起来:“水塔运输系统完全是可以的,只不过建造水塔不能用水泥和青砖,要用强度极高的混凝土直接浇筑。” “为了以防万一,水塔的四壁厚度最低要在一米左右,还要专门安排人盯着,定期对水塔进行检测。” “只要是发现裂缝,立即停止使用水塔运输系统,迅速排完里面的河水,进行修缮。” 脸上带有颓色的李州桥,立即振奋了起来:“山长的意思,这个水塔运输完全是可行的?” 朱舜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一些细节,让欢呼雀跃的李州桥重新设计一份图纸。 第二百三十三章 厂房构造 工业魔改的强大在于再怎么昂贵的东西,都能变成白菜价。 水塔运输系统极大的节省了运输成本,接下来就要建造石膏蒸汽厂房的具体设施了。 李州桥对于石膏蒸汽厂房也有一个详尽设计,管理部门和蒸汽磨坊一样,分为生产、搬运、仓库、秤房、管理、账房六个部门。 这是一套标准化的高效管理机构,以后蒸汽工厂基本上都会按照这套蓝本,搭建管理机构。 这座石膏蒸汽工厂主要的难点,是怎么利用蒸汽动力,量产化廉价化石膏原料。 生产部门便是重中之重。 生产部门一共分为三组,爆破组,破碎组,碾机组。 石膏料从矿山上敲打下来,正常都是人力捶打,效率太慢,又要花大量的银子雇佣苦力。 石膏蒸汽工厂全部改为用火药爆破的方式,直接从矿山上炸出大量的石膏原料。 只是火药民用化是个难题。 朝廷为了赚银子,开放了鸟铳的买卖,为了防止鸟铳的泛滥使用,对于火药铅弹的生产和买卖,把控的极其严密。 崇祯对于火药的重视程度,远超朝廷官员的预期,不仅让王承恩亲自监察,还不顾内阁的反对强硬的下达了一条律例。 但凡是私造火药者,一律流放辽东,充为军户。 大明的军户过着什么日子,官僚乡绅哪一个不是门清,这条律例出台以后,当即就在朝野引起极大的震动。 可不管朝廷命官们怎么直谏,崇祯始终是不松口。 这也就导致了火药铅弹成了奇货,为了可居两个字,很快就冒出来一批铤而走险的官僚乡绅。 崇祯三年以后的东厂可不比以前了,北平火器总局每年买卖鸟铳的银子,有一半进入了东厂的腰包。 王承恩有了银子,大刀阔斧的开始搭建东厂的新班底,全是心狠手辣忠心耿耿的番子。 第一年就查处了十几家私造火药铅弹的作坊,其中还有一位是皇亲国戚。 不管周皇后怎么求情,包括那名皇亲国戚在内,全部抄家,流放辽东。 火药在崇祯眼里,就是那粒半点也容不得的沙子,谁动谁死。 这件事全天下谁都解决不了,福王世子也没招,对于朱舜来说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崇祯现在巴不得朱舜求他点事情,不就是公器私用的买点火药,又不是不给银子,也会认认真真的备案。 一点火药罢了。 也就是朱舜,换了别人,这个一点足够流放的了。 火药组属于技术活,尤其是定点爆破需要严格的训练,要对剂量有着精准的把握。 组长的问题就交给杨百岁了,算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破碎组是对火药组炸出来的石膏块进行破碎,破碎成石子大小,甚至是砂粒大小,交给最后的碾机组。 大明的小作坊经济,破碎石膏块,还是使用人力,招揽大量的苦力砸击石块。 费时费力,每天的产值还低的可怜。 针对这一点,朱舜派人给京师大学堂的六弟子毕明珪送去了一封书信,让他尽快搭建一套研究班子,在最短的时间内研究出来四大工业母机之一的蒸汽锤。 矿石的破碎正常是用破碎机,没有破碎机,可以用蒸汽锤替代。 只要四周建造好混凝土防护墙,防止飞溅的石子伤到人,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破碎组破碎出来的小石子,通过水道运输到碾机组。 由碾机组碾压成粉末,石膏的生产基本上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交给秤房称重,储存在库房里面了。 碾机组的碾机很好解决,朱舜手里就有现成的碾机,只要把蒸汽磨坊的碾机进行稍微改装,就可以用来碾磨石膏碎料。 只是磨盘的消耗就要快多了,毕竟蒸汽磨坊是用来碾磨面粉,这里是用来碾磨坚硬的石膏。 经过三四天的研究,在加上实际测量得来的具体数据,大明第一家矿石蒸汽工厂,开始建造了。 李州桥和一些擅长基建的天才学子,这段时间吃住都在矿石蒸汽工厂,激情满满的带领着匠人们建造。 朱舜和杨百岁站在旁边观看,不免也被李州桥这些天才学子的激情所感染了,说话时都带着笑脸。 石膏料的生产,很多难题都陆陆续续的解决了,现在剩下的最大难题,还是安全问题。 现在已经是夏至时节,天气比较炎热。 朱舜带着杨百岁坐在附近的一间凉棚里,舀了一瓢水缸里的清水,畅快的喝了起来。 一口气喝了小半瓢,朱舜身上的暑气消去了不少,打开手里折扇扇着凉风说道:“石膏料最后碾磨成粉末,也会存在尘爆的问题。” “尘爆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杨百岁为了建设好厂房,专门去找监督建造了二十七处蒸汽磨坊的宋士慧,把建造的过程详细的问了一遍。 从地基的挖掘,到蒸汽厂房的大小,就连公厕大致需要建造多大,都细致的问了一遍。 真不愧是杨秃子的儿子,有了这份细心,即便是去辽东担任一名塘骑,也能干出一般成就来。 尘爆的问题,宋士慧慎重的交代了三遍,杨百岁印象很深刻:“山长放心,一定安排匠人专门监察尘爆问题。” “还有疫防问题,也会建造好一系列的疫防建筑。” “只不过现在匠人的数量还没定下来,山长觉的多少合适。” 朱舜决定放权给杨百岁了,就有培养他的意思,很多事情也就不会过问了:“匠人的人数,还有用谁担任管事,这些事情你可以自己做主。” “除了账房我会让家里安排几名账房先生过来,其他的你自己决定就行了。” 杨百岁没想到朱舜给他的全力这么大,嘿嘿一乐,搓了搓手掌,准备大干一场,争取早日让三座矿石蒸汽工厂运作起来。 水泥的原料生产,已经解决了,蒸汽厂房的建造又有李州桥和杨百岁在这里盯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朱舜走回了水泥厂,准备一次性的把水泥厂所有配套设施都建立起来。 水泥有了,接下来就是混凝土的问题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黏土工厂对大明的影响 混凝土是由水泥,石子,砂子构成。 朱氏水泥厂里的圆窑,利用仓库储备的原料,正在昼夜不停的烧制水泥。 石子的问题也好解决,石膏、黏土、石灰石的爆破,会产生伴生矿石头,只要利用三座矿石蒸汽厂房的蒸汽锤,破碎成石子就可以了。 砂子的生产就困难了,需要120~300目的超细粉碎机。 现在连蒸汽锤的影子都没见到,更不要说这种更为精密的超细粉碎机了,以现在的人才厚度,暂时还实现不了,只能等到以后了。 就算是现在有了超细粉碎机,朱舜也不会舍近求远的去自己加工。 还停留在小农经济时代的大明,对于朱舜来说就是一个遍地是宝的宝库,很多工业时代昂贵的原料,在大明就是扔在地上白捡。 砂子分为山砂,河砂,海砂。 山砂需要利用工业机械进行加工,河砂和海砂遍地都是,尤其是海边,成片成片的堆在那里,都堆了不知道几千年了。 整个大海的砂子都是朱舜的! 朱舜可以利用京杭大运河的漕运,派遣一艘艘平沙船去海边白捡就行了,想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海砂要使用筛网分级,分成三个等级,也算是对海砂进行了初级加工了。 混凝土要想真正的坚不可摧,还需要在里面加上钢筋,不过以大明的冶炼水平,钢铁的产量很低,暂时还用不起钢筋,只能用熟铁替代了。 使用熟铁,成本同样还是很高,朱舜又不需要建造多高的宫殿,混凝土已经足够了。 冶炼问题也不能不解决,朱舜现在是分身乏术,只能想办法再招收一名世界级天才,扛起冶金体系了。 不过倒是可以利用竹砼技术。 朱舜清楚的记得,二战期间,缺少钢铁的小鬼子就是利用竹砼技术大搞基建,直到现代也有很多建筑使用优点多多的竹砼技术。 朱舜坐在朱氏水泥厂的正堂里,想着让杨百岁建立竹砼技术的课题,宋老太爷走了进来。 宋老太爷身后还跟着一名乡绅,一身标准的盘领衣东坡帽打扮,相貌也很普通,看不出这名乡绅的脾性。 相由心生,很多人的长相和他的脾性有一定的关系。 脾性凶悍的杨秃子,满脸的凶相。 脾气温和的宋应升,满脸的善相。 乡绅迈过门槛走进正堂,拱了拱道:“在下黄宗尧,通州衙门六房之首的户房掌案。” 朱舜知道户房一般是六房衙门之首,面前的这个黄掌案,应该可以说是通州胥吏之首了。 朱氏水泥厂要想扎根在通州,少不了和他接触,与他交好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交好知州。 本地属州的知州只是个外来户,胥吏却是通州关系冗杂的乡绅,六房之首的黄掌案家里更是通州数一数二的乡绅。 石料解运,新式学堂的招生,随着工人增多出现的狱讼,以及票案,都要仰仗这位黄掌案的照拂。 朱舜给宋老太爷倒了一杯清茶,也给黄掌案倒了一杯:“掌案请。” 黄掌案接过来自己的茶杯,瞧了一眼,竟是汝窑出产的青花茶杯,而不是私窑瓷器。 早就听说新式机械是宝源局,看到这只汝窑青花茶杯,黄掌案心里有了底。 三人也不说话,坐在官帽椅上一杯一杯的喝茶,火候差不多了,黄掌案主动开口道:“在下这次过来,是想和朱大使商量一件事。” 来了。 朱舜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知道这人应该是要做出决定了,今天能够亲自过来,看来没能抵御新式机械的诱惑。 黄掌案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下手里有一处生产瓷器的私窑,准备采买朱大使的黏土,不知道价钱方面能否给些情面。” 黄掌案的这句话完全出乎了朱舜的预料,不买新式机械,买一堆随处可见的泥土。 朱舜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黄掌案的意图,心里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到底是六房胥吏之首,心计果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 旁人都在关注新式机械,他却看出了这些蒸汽工厂的最大优势。 量产化,廉价化。 瓷器的烧制,主要使用的就是黏土,价格高昂的原因在于原料的开采,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畜力。 蒸汽化生产的黏土,原料的成本降低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几乎可以说上一句无本买卖。 毕竟,黏土就是泥土,在大明的分布多到了遍地都是。 黄掌案买走蒸汽工厂的黏土,节约了大量的成本,完全可以把私窑生产的瓷器,卖到一个低廉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细瓷的市价,基本上都保持在一分银子十只,黄掌案完全卖到一分银子二十只。 价钱低了十成,还比普通瓷器作坊挣的银子要多上很多。 倘若这种廉价的瓷器流入市面,只要数量足够多,几乎瞬间就能摧毁北直隶的瓷器作坊。 这其中的利润甚至都要超过飞梭织布机,还不用得罪东林党,黄掌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朱舜准备同意这件事,不仅同意,还会全力支持黄掌案。 不想得罪东林党? 黄掌案太低估工业魔改的同化能力了,等到黄掌案的私窑扩张到一定地步,就和黏土蒸汽工厂彻底捆绑在一起了。 只有黏土蒸汽工厂才能提供大量的廉价黏土,没有黏土蒸汽工厂,黄掌案的私窑瓷器,价钱又会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命脉就握在朱舜手里了。 黄掌案接下来的话,让朱舜彻底放心了:“有了廉价的瓷器,不是想卖就能卖出去,瓷器涉及了很多大人物的利益。” “以在下的实力,目前还吃不下这么大的一座银山,希望大使帮忙引见兴安伯公子。” 新宁伯的主要家产是官帽椅八仙桌这些家具,兴安伯的主要产业,便是瓷器生意。 只不过这两年瓷器作坊的越来越不景气,被东林党和晋商联手打压的几乎要破落了。 朱舜听到黄掌案要买黏土,首先就想到了兴安伯,通过廉价的黏土,救活兴安伯手里的瓷器作坊。 矿石蒸汽工厂和新的水泥厂,已经开始建造了,朱舜可以放心回京城了:“黄掌案如果有时间,今天跟我去一趟京城。”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兴安伯的瓷器生意 远在京城里的兴安伯,坐在紫檀八仙桌旁,又在郁闷的喝闷酒。 陪在旁边的,是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新宁伯和怀远侯。 瓷器一直是兴安伯府最大的祖产,兴安伯从老爹手里接过来家里祖产,私窑作坊多达四十六家。 兴安伯府在京城的瓷器生意,家喻户晓,素来有瓷半城的美誉。 谁知到了他的手上,一年不如一年,在东林党和晋商的打压下,瓷器作坊关了一家又一家。 现在只剩下三家了,连原来的零头都不够。 这可是兴安伯府经营了不知道多少代人,才积攒出来的祖产,真的要毁在他的手里,兴安伯死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兴安伯每每想到这里,胸口发闷的几乎想要掉眼泪,今天酒又喝了不少,眼眶通红。 新宁伯和怀远侯瞧着憋屈成这个样子的兴安伯,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小时候有了好吃的糕点,三人都是舍不得一个人吃独食,叫上另外两个兄弟,一起分着吃。 看到好兄弟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嘴里糕点,每次都是更香了。 有了过错,也是相互背黑锅。 万历年间,怀远侯打碎了老爹最爱的一只木叶天目盏,那可是宋代烧制的孤品,难以仿制,打碎了就没了。 老怀远侯脾气又比较暴躁,怀远侯年幼的时候,最为害怕老怀远侯,见了面说话不敢大声,更不要说打碎了老怀远侯最心爱的案头清供。 当时年纪还小的怀远侯,整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兴安伯替他承担了这件事。 这件事,怀远侯记了一辈子。 后来,兴安伯可是被老兴安伯打的半个月没能下床,当时怀远侯哭着去找他,趴在床榻上的兴安伯,还挤出一个笑脸骗他没事。 怀远侯看见好兄弟这副样子,心里发酸,眼眶也红了,‘砰’的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没有王法了!本侯现在就带人灭了这帮子蛀虫。” 新宁伯从来没见过嘻嘻哈哈了大半辈子的兴安伯,竟会如此不堪一击,眼眶微红的说道:“别冲动,就算是打砸了东林党和晋商的瓷器作坊,又能有什么用?” “他们现在巴不得咱们把瓷器作坊给砸了,好有借口攻讦咱们了。” “不如这样,干脆把瓷器作坊全部关掉算了,以后咱兄弟俩一起做开办蒸汽木材厂。” 兴安伯强忍着情绪,不让眼泪掉下来:“不是开不开办瓷器作坊的事,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可是兴安伯府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祖产,就这么被东林党和晋商给毁了,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心里真的很憋屈,要不是顾及还要把爵位传下去,老子现在就带人宰了顾侍郎那个小畜生。” 这时,一名亲信管家推开黄花梨云纹木门,走了进来:“伯爷,工部的顾侍郎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怀远侯瞪圆了眼珠子,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差点把上面的茶具震落:“本侯正想去找他,自己倒送上门了,去把老东西给带进来。” 亲信管家瞧见兴安伯点头了,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顾侍郎头戴东坡帽,身穿蓝色大团右衽衣,束带,着黑靴,出现在门口。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淡红色的阳光从天边洒下来。 投射在顾侍郎蓝色大团右衽衣上,显现出一种淡淡的紫色,似乎预示着他距离那座紫阁不远了。 倒映出的淡淡紫彩,落在兴安伯三位勋贵眼里,却是东林党号称众正在朝的滔天权势。 朱是大明的皇姓,《论语》里有着‘恶紫之夺朱也’的说法,大明早就把紫色从官服里废弃不用了。 顾侍郎竟敢故意营造出一身紫服的虚影,还是在兴安伯的府邸内。 何等的目中无人。 倘若不是新宁伯死死按着怀远侯,怀远侯当场就敢拔刀砍了他。 顾侍郎今天穿上一件蓝色大团右衽衣,就是告诉兴安伯,自己心胸和眼界,不只是尚书那么简单,早就放在了内阁。 唐代的宰相府,称作紫阁。 以紫意,给兴安伯心里造成一定的压迫,好好掂量这其中的份量,按照顾侍郎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去做。 顾侍郎也不迈过门槛,就站在门口,浸染在淡淡的红色夕阳里:“本官今天造访伯爷的府邸,只为了一件事。” 兴安伯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他,恨不得从顾侍郎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新宁伯静静的看向门口,一只手按在怀远侯的肩膀上。 怀远侯双目圆瞪,按在祖传佩刀的手掌,青筋暴起。 略微停顿了片刻,顾侍郎继续说道:“以后和朱舜断绝来往,东林党就会停止对伯爷府祖产的打压,另外还会扶持伯爷。” “让伯爷成为瓷一城。” 东林党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件事,断绝朱舜手里最为宝贵的东西。 一般的官僚乡绅肯定会以为是那些新式机械,顾侍郎这些东林党核心成员,精辟入微的看出了问题的根源。 人脉。 尤其是和勋贵之间的往来,让朱舜在大明凭空得到了一座很大的靠山。 好在朱舜和勋贵之间的关系不算太深,只有兴安伯新宁伯等寥寥几人和他关系不错。 东林党现在要做的就是一点一点,剪除朱舜身边所有的人脉,等到朱舜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了,事情就简单了。 而兴安伯最为宝贵的东西,就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祖产了。 东林党拿这个做文章,就是逼兴安伯做出一个选择。 新宁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东林党不愧能在朝堂上‘一统天下’,这份对于人心的算计,当真是令人头皮发麻。 祖产和朱舜,哪一个更为重要,显而易见。 兴安伯做出反应,只是东林党庙算的一部分,真正的图谋还在后面。 兴安伯倒向了东林党,新宁伯和怀远侯也会做出选择了。 不用说,怀远侯宁愿舍弃每年一座金山银山的巨大诱惑,也要站在兄弟这边。 新宁伯同样也会这么做,宁愿从此放弃木材买卖,同样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兴安伯身边。 只用一件看似与朱舜毫无关系的小事,庙算了这么多子。 一步,便彻底断绝了朱舜最为宝贵的勋贵人脉。 第二百三十六章 工厂化时代 面对当前的这种情况,天下人都会做出同样的抉择,保住祖产,断绝和朱舜的来往。 兴安伯从紫檀桌子上哪来一只茶杯,似是要喝口茶,答应了顾侍郎的要求。 顾侍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不过还没等他笑完,兴安伯直接把茶杯用力的砸在了顾侍郎身上:“滚!” 新宁伯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怀远侯哈哈大笑着从紫檀官帽椅上站了起来,这个哈哈大笑,落在顾侍郎眼里却有些狞笑的意味。 “嘭!” 身材高大的怀远侯,上前就是一脚,把浸染着淡淡紫色光辉的顾侍郎,踹翻在地上。 怀远侯踹出第一脚了,就有些收不住了,准备踹个痛快。 怀远侯这一脚踹的很畅快,兴安伯和新宁伯看着也很大快人心,眼看他要踹个痛快,新宁伯走过去拦住了怀远侯。 怀远侯作为大明开国第一悍将常遇春的后人,他们家的后辈本来就人高马大的极其魁梧。 怀远侯打小又喜欢弓马骑射,练就了一身好身手,新宁伯真怕怀远侯没轻没重的踹死了顾侍郎。 顾侍郎不仅是东林党的核心成员,还是正三品的一部侍郎,实打实的中枢重臣。 踹死了他,怀远侯的爵位可就保不住了。 顾侍郎只是个读书写字的文臣,哪里承受的住怀远侯很用力的一脚踢踹,胸口瞬间传来了一阵锥心的刺痛,像是肋骨被踹断了。 在这股痛苦到几乎让人昏厥的剧痛下,一般人早就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哀嚎了。 顾侍郎只是在地上坐了片刻,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脸上不停冒出的虚汗,还有发青的嘴唇,出卖了他此时的情况。 顾侍郎没有多说半句话,站起来,离开了这里。 兴安伯看着顾侍郎离开的背影,没受到任何伤害的他,反倒是瘫坐在了紫檀官帽椅上。 嘴角苦涩。 刚才那一砸,砸的确实是很大快人心,只是代价太大了。 想到兴安伯府传了一辈又一辈的祖产,就这么毁在了自己手里,兴安伯的胸口极为难受,难受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新宁伯叹了一口气,这是一个无解的局面,谁能从东林党和晋商的联手打压里,逃出一条生路? 嗯,还真的有人。 整个天下也就朱舜这小子可以,但那是仰仗更加无解的新式机械。 对于瓷器的烧制来说,新式机械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瓷器最大的成本就是胚料,也就是黏土。 东林党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决定从兴安伯府的祖产瓷器入手。 即便是朱舜发明了可以快速烧制的新式机械,也降低不了瓷器的成本,救不了兴安伯。 怀远侯同样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就没说出去找朱舜这小子的话,而是准备在今天夜里带上一批恶仆,去把顾侍郎手里的瓷器作坊全部打砸了。 “爹——爹——” 放在平时,兴安伯听到长子这么没轻没重的呼喊,早就大声训斥了。 现在他已经没了那个心力,只是双目无神的瘫坐在官帽椅上。 兴安伯公子喜滋滋的跑进正堂,瞧见两位伯父都在这里,愣了一下,难道家里出什么大事了? 不过事情再大,也大不了自己的这件事。 兴安伯公子喜滋滋的大喊道:“爹,朱哥说了,他可以让瓷器卖到一分银子二十只。” 一分银子二十只! “什么!”兴安伯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瞬间从紫檀官帽椅上坐了起来。 怀远侯再次瞪大了眼睛。 新宁伯只是玩味的笑了一声,朱舜还真是个灾星。 东林党前脚刚在兴安伯府目中无人的下达最后通牒,自以为吃定勋贵了,毫无顾忌的撕破了脸,等着兴安伯上门求他们。 朱舜后脚就来了,还带来了一分银子二十只瓷器的消息。 别说是一分银子二十只,就是一分银子十五只,都能破解了兴安伯当前的困局。 倘若真的是一分银子二十只,兴安伯都能反过手来,把这段时间的憋屈狠狠的还回去。 兴安伯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坐坐起起,身体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跟着走进兴安伯府正堂的朱舜,笑了笑,兴安伯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救活了兴安伯府的祖产,这份香火情可就大了。 从今以后,兴安伯也就成为了蒸汽时代的既得利益者,彻底和朱舜捆绑在了一起。 兴安伯激动过后,又有些不敢相信:“难不成又发明了什么新式机械?” 朱舜知道兴安伯为什么不敢相信,东林党再是庙算无双高,也算计不到。 这就是工业社会对大明小农手工经济的冲击。 朱舜也不准备解释,说了一句兴安伯请跟我来,一群人骑着辽东大马去了潮河岸边。 来到矿石蒸汽厂房旁边,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为了尽快把矿石蒸汽厂房建造起来,激情满满的天才学子们,就找杨百岁特批了一笔银子。 在银子的诱惑下,匠人继续热火朝天的开挖地基,搬运水泥。 朱舜吹着凉爽的夜风,开始给兴安伯新宁伯怀远侯三位勋贵,一点一点的讲述矿石蒸汽厂房。 从水泥,到水塔运输系统,再到爆破组。 听到爆破组的作用,三位伯爷侯爷不免对视了一眼,咋舌不已。 现在谁不知道皇上对火药把控的极其严密,严密到就快要亲自看着了。 朱舜只是给王承恩写了一封书信,就轻描淡写的解决了火药问题,这份简在帝心也太过惊人了些。 三位伯爷侯爷继续听着朱舜的讲述。 谈到破碎组,碾机组,心里抱有怀疑的三位伯爷侯爷,彻底放心了。 哪里有一分银子二十只这种事。 少说也能卖到一分银子二十五只! 还没天理的比卖十只更加挣钱。 朱舜看着热火朝天的矿石蒸汽厂房,心头激荡,从今往后,就不再是单个蒸汽机械的作坊式生产了。 一系列蒸汽机械,形成完备的生产系统,通过水泥串联在一起。 正式进入工厂化时代。 第二百三十七章 矿石工厂对兴安伯的影响 兴安伯盯着远处热火朝天的匠人们,想要询问朱舜一料黏土多少银子,却又不好直接开口。 兴安伯毕竟是长辈,作为一个长辈在晚辈面前,张嘴就是阿堵物,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件事涉及的不是一两二两银子,是一万二万两白银,只要有一点纰漏,亲兄弟都有可能反目成仇。 兴安伯看向了身边的两位好兄弟新宁伯和怀远侯,丝毫不畏惧东林党的两位勋贵,面对这个问题也是有些棘手。 怀远侯都敢一脚踹飞正三品中枢重臣,现在也是哑口无言,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识了太多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反目成仇的例子了。 兴安伯公子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大大咧咧的说道:“朱哥,你这个出产黏土的蒸汽工厂,能否给我家的黏土矿山建造一处。” “住口!” 兴安伯听见长子说话了,心思放松了不少,不怕朱舜的价码高,就怕他不说话。 可兴安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逆子张嘴就是索要这种奉为传家宝也不为过的黏土蒸汽工厂,脸色变了变,立即喝止了这个逆子。 新宁伯和怀远侯两人的脸色也是微变,兴安伯公子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张嘴就要黏土蒸汽工厂。 别说两人没有血亲关系,就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在这种真的把黏土变成泥土一样不要钱的黏土蒸汽工厂面前,也没了任何亲情可言。 瓷器自古以来就是畅销海外的大宗货品,还排在瓷器、丝绸、茶叶三种大宗货物的首位。 烧制瓷器的胚料黏土,变成了泥土价。 这其中涉及的利益,怕是内阁宰辅们都会心动。 朱舜的反应,再次让三位勋贵的脸色变了变。 朱舜想也没想,说了一句字:“好。” 好? 两位伯爷一位侯爷笃定自己刚才一定是听错了,这可是黏土变泥土的蒸汽工厂。 说送就送了? 朱舜说了一句好,不是敷衍,也不是应付,叫来了一直跟在身边的黄掌案:“麻烦掌案,去把带头的李州桥叫来。” 李州桥带着天才学子们正在测绘水道,争取在半个月以内敲定矿石蒸汽工厂的水塔运输系统。 李州桥听到山长叫他,放下手里的测绘工具,小跑着过来,拍了拍盘领衣上的泥土,恭敬行礼道:“山长。” 朱舜指了指身边的兴安伯公子,当场开始安排:“等到这里矿石蒸汽工厂建好,各种标准定下来以后,你带人去小伯爷家的黏土矿山,建造一座更加完善的工厂。” 一般平明老百姓听说左前方站着一位小伯爷,早就受宠若惊的连忙行礼了,这可是京城里最煊赫上的那一拨权贵。 只要能入了勋贵的法眼,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李州桥只是认真的看了一眼兴安伯公子,记下了他的长相,脚步匆匆的跑回去继续测绘了。 作为一名普通老百姓的李州桥,倒不是不在乎勋贵,听到山长说旁边那位是一位小伯爷,忍不住恭敬行礼,再说上几句奉承话,以便给小伯爷留下一个好印象。 但他真的没有时间,测绘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时间在这里奉承。 两位伯爷一位侯爷讶然于李州桥的不卑不亢,更想不到朱舜不仅真的答应了,还立即做出了安排。 在尔虞我诈的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的三位勋贵,见惯了各种当面答应,却拖着迟迟不去办的两面三刀行径。 朱舜的这份真实和真诚,在两位伯爷和一位侯爷心里留下了极深印象。 让三位勋贵产生了与朱舜做买卖,不需要签订任何文书的可笑想法。 但这份可笑,却让三位勋贵感受到了一种弥足珍贵。 兴安伯没说任何感谢的言辞,沉默的骑上辽东大马回去了。 兴安伯公子瞧见老爹没有说话,还以为自己又闯了什么祸,挠了挠头,说了一句朱哥我先走了,骑上辽东大马抢先一步回去。 去找娘亲,装病! 兴安伯公子回到自己住的耳房,从床底翻出来一堆用来装病的物什,还没等他准备好,瞧见老爹竟然站在门口。 兴安伯公子‘噌’的一下跳了起来,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说道:“爹...爹...来...来了。” 放在往常,兴安伯看见长子竟敢欺骗长辈了,少不了一通毒打。 兴安伯却是很反常的什么也没说,扬了扬手里的一壶京口老酒:“陪爹喝两杯。” 兴安伯公子什么时候见到过老爹这个样子,当场就吓惨了,还以为老爹要把他这个纨绔子弟逐出家门。 脸上没了半点血色,神色恍惚的跟着老爹走了出去,走到后苑的一方四角古亭里面。 爷俩各有心事,只是一杯一杯的干喝酒。 面前没有下酒菜,也没有任何的交流。 喝到酒意微醺,脾气秉性像头倔驴的兴安伯倒是先开口说话了:“我儿,过去是爹错怪你了。” “这些年交的朋友不只有酒肉朋友,一个朱舜,胜过太多所谓的正人君子。” 兴安伯公子听到老爹提到了朱哥,明白怎么回事了,惨白的脸色顿时满面红光,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朋友。” “爹,孩儿能够交到朱哥这个兄弟可不容易,想当初孩儿在北平火器总局.......” 知子莫若父,兴安伯岂会不知道自家长子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一件简单的小事都能吹的天花乱坠。 这一点也正是兴安伯最为不满意的地方,总觉的长子这样缺少了一份沉稳和踏实。 今天更为反常的是,过去听到长子说话就头疼的兴安伯,居然认认真真的听长子在那里胡乱吹嘘。 还时不时的认真点头。 兴安伯的夫人今天刚好不在府内,去京城的苏小小班戏园子听戏了。 刚刚回到家里,心急如焚的贴身丫鬟就把老爷把少爷带走这件事,告诉了夫人。 夫人顿时花容失色,提着百褶裙冲向了后苑。 还没等她哭喊放下我儿,瞧见了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幕。 一直水火不容的爷俩。 在四角古亭内,席地而坐。 中间放了一壶酒。 你一杯,我一盏,笑着喝酒。 夫人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二十年来。 父子二人,第一次促膝长谈。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东林党要压价 此时,在兴安伯府邸受到莫大折辱的顾侍郎,这么多年来第三次把自己一间破败祠堂内。 这间坐落在一处幽深庭院内的破败祠堂,没有掌灯,一片漆黑。 贾汉复以前一直很向往锁在幽深庭院里的祠堂,能够进入那间祠堂的学生,在座师的扶持下,最低也坐上了一方知府的要职。 今天,贾汉复得偿所愿的顺着幽深小院,来到破败祠堂门口,浑身的汗毛直立,心底泛起一阵阵的恐惧感。 贾汉复定了定心神,故作镇定的说道:“恩师,潮河岸边的两座矿山,学生私自做主给卖了,一共卖了三万两白银。” 盘膝坐在黑暗里的顾侍郎,突然睁开了眼睛,褐斑老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清变化:“户部清吏司缺个正五品郎中,山东缺个从五品知州。” 贾汉复心里的恐惧顿时荡然无存了,只剩下一股子欣然,自己的这个私自做主,果然对了恩师的胃口。 不过。 贾汉复的野心远远不止正五品郎中,或者一个从五品知州,他想借助座师的人脉成为庶吉士。 庶吉士虽然没有品秩,只给一个七品待遇,却是皇帝的近臣,负责起草诏书,是大明内阁辅臣的重要储备之一。 所以又被称作储相。 关于这笔银子怎么使用,贾汉复在肚子里已经打了很多腹稿,来的路上又听闻座师在兴安伯的府邸被折辱了,愈发的有把握了。 贾汉复再次回想了一遍腹稿,智珠在握的说道:“恩师,学生准备以这笔银子为本钱,借贷十万两的子钱,从两京要冲的临清马头收购大量的瓷器。” “再把瓷器的价格往下压一压,只要能够压到一分银子十四只,不出三个月兴安伯府的祖产,必将彻底破落。” 贾汉复说完这句话等了一盏茶功夫,座师迟迟没有回应,继续以掌握全局的口气说道:“朱舜几年来用一些无理手段赢了太多,估计现在对于东林党和晋商很是不屑一顾。” 说到这里,贾汉复莫名的嗤笑一声:“他啊,太小瞧‘一统天下’四字了,这一次是东林党和晋商联手施压,已经给四聚所有的瓷器商贾打过招呼了。” “只需半年时间,兴安伯一定会亲自过来恳求恩师。” 一片漆黑的破败祠堂内,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贾汉复以为座师莫不是被恶鬼给害了,里面传出了一道平静的声音:“一分银子十七只。” 一分银子十七只! 贾汉复听到这个数目,眼皮子忍不住跳了一下,价钱低到一分银子十四只已经在赔钱了,一分银子十六只就是目前所能承受的极限。 座师竟然要把价钱压到一分银子十七只。 看来在兴安伯府受到的折辱,让座师都等不到半年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兴安伯亲自过来低三下四的求他。 如果真的把价钱压到一分银子十七只,确实可以让兴安伯府的祖产更快破落,但在这个过程中消耗的银子可就真的是花钱如流水了。 却也是值得的,作为这一次庙算的主导者,最多一年,顾侍郎就能踩着朱舜的肩膀成为一部尚书。 正是作为主导者,顾侍郎想要获得丰厚回报,就要把这个银子的大头给出了。 顾侍郎府内已经没有多少现银了,对于顾侍郎来说一分银子都很重要,何况是三万两白银的巨款。 贾汉复买卖矿山大赚的三万两白银,让已经干涸的顾侍郎府邸多了一池子清泉,顾侍郎才会给出郎中知州的要职。 倘若真的压到一分银子十七只,万无一失是万无一失了,就是要把顾侍郎府邸的大部分祖产抵押出去了。 贾汉复脸色阴晴不定的算计了很长时间,突然又嗤笑了一声,拍了一下脑袋,自嘲道:“真是想的太多了。” “一分银子十五只已经足够了,恩师再压到一分银子十七只,就算是朱舜发明了新式机械也破不了局了。” “朱舜过去发明的各种新式机械,不管是朱氏纺纱机还是水力钻床,最大的优势就是大批量出产。” “瓷器的成本在那里,再是大批量出产,价钱也降低不了多少,反倒是出产的越多赔的银子也就越多。” 贾汉复看似是在自言自语的念叨,其实是在征询顾侍郎的意见,等了半柱香时间,漆黑的小祠堂内没有任何声音。 贾汉复笑着离开了,看来座师认可了他的想法,也等他把瓷器的价钱压到一分银子十七只。 万无一失的压垮兴安伯,踩着朱舜的肩膀往上爬。 几天以后,因为顾侍郎主导这一次庙算的缘故,地位水涨船高的贾汉复邀请五大晋商的总管,居然全部到场了。 晋商背后有着军头的影子,五大晋商的总管在一些参将游击那里都是座上宾,贾汉复心里的欣喜可想而知了,更加尝到了权利的滋味。 贾汉复为了多争取一些银子,故意迟来了半柱香时间。 五位总管帮助东家管理数以百计的店铺行当,用上一句日理万机毫不过分,能够抽出来时间过来已经很给面子,没想到竟然被人晾了这么长时间。 常年笑眯眯的五张老脸,不免有些难看,有两位更是摆出了一张冷脸。 作为参将游击座上宾的他们,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折辱,不过想到贾汉复十有八九要高升了,背后的顾侍郎就要成为一部尚书了。 只能强行忍了。 半柱香过后,贾汉复慢悠悠的走进了雅间,也不说话,等着几位当他爹都足够的总管,主动给他敬酒。 贾汉复这一番刻意的拿捏架子,果然奏效了,只用顾侍郎六成的祖产,就换来了足够支撑半年的银子。 还是支撑一分银子十七只的消耗。 有了这么低廉的价钱,朱舜又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大批量出产某种货物。 最多四个月的时间,就能彻底摧毁兴安伯府的祖产,到那时兴安伯必然会去恳求东林党。 大局已定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蒸汽锤 矿石蒸汽工厂最大的一个难题,就是作为替代破碎机的蒸汽锤还未发明。 火药民用化的文书,崇祯已经亲自审批送了过来,有了朝廷的文书,掌厂朱玉抽调一部分火药匠开始制作纸管火药。 碾机已经改造好了,一台台碾机和配套的齿轮连杆,以及蒸汽机,通过水路运到了三家矿石蒸汽工厂。 朱舜回到京师大学堂,准备亲自带着一批天才学子们攻克蒸汽锤。 相隔一个多月,回到京师大学堂,让他没想到的是,蒸汽锤已经被六弟子毕明珪发明了。 顺着游廊来到6号实验小院,6号实验小院改造的如同2号实验小院,整体大致就是一座蒸汽厂房。 在蒸汽厂房角落建造了一间锅炉房,通过一根铁管把蒸汽输送到中间,中间摆放着一台蒸汽锤。 蒸汽锤高约2m,由冲击体、砧座、汽缸、活塞杆、导向键构成。 外观很像纽可门蒸汽机和瓦特蒸汽机的结合体。 身穿一袭素色长衫的毕明珪,看见朱舜走进了6号实验小院,放下手里的改进图纸,走了过去:“恩师。” 朱舜扶起行礼的毕明珪,径直走向了中间的蒸汽锤:“启动蒸汽锤。” 6号实验小院还有一批天才学子,恭敬行礼过后,兴奋的站在旁边。 这台蒸汽锤可是他们参与设计的,山长亲自过来观看了,心里抑制不住的出现了一抹子欣喜和兴奋。 毕明珪示意一名天才学子去烧锅炉,随着锅炉房冒出一股股浓烟,蒸汽通过铁管输送到蒸汽锤的汽缸。 在蒸汽的带动下,汽缸活塞带动活塞杆,活塞杆带动冲击体,开始做上下往复运动。 “嘭!” 冲击体瞬间砸在砧座上,由于是坚硬的青石盘制作的砧座,没有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只有一声沉闷的闷响。 为了防止冲击体转动,设计了一种导向键,由导向键控制蒸汽锤的方向。 蒸汽锤的使用演示过后,毕明珪拿出了一份报表交给了朱舜。 朱舜接过来报表,开始查看蒸汽锤的各项数据。 冲击体重量:8吨。 冲程:。 速度:40r/min。 冲击力:48吨。 朱舜看到48吨的冲击力,很满意这个数据,再是坚硬的矿石,在48吨力量的冲击下,也只能粉身碎骨了。 速度也超过了朱舜的预料,达到了每分钟40次。 现在还没研究出特种钢材,只是利用普通的钢铁锻造活塞连杆,速度过快,很容易造成钢材的断裂。 为了这个40次,毕明珪应该没少费脑子。 蒸汽锤已经发明了,朱舜让人把设计图纸送到了陈衢手里,让他尽快打造出来一批蒸汽锤送到矿石蒸汽工厂。 毕明珪发明的蒸汽锤,除了这种专门给矿石蒸汽工厂使用的重型蒸汽锤,还有一种轻型蒸汽锤。 毕明珪引着朱舜来到厂房的另一边,这里也有一台蒸汽锤,只不过冲击体要小的多,吨。 打开锅炉房的送气阀,这台轻型蒸汽锤开始运转。 轻型蒸汽锤让朱舜见识到了电动小马达式的运动。 吨重的蒸汽锤,在蒸汽的推动下,‘哒哒哒’不停的砸在砧座上,达到了惊人的100r/min。 几乎就相当于一秒钟撞击两下,速度快到朱舜都快看不清蒸汽锤的形状了,留下了一连串的运动轨迹。 这个才是蒸汽锤作为工业母机的真正作用。 大明的工坊锻造任何甲胄武器,都要不停的敲打,这种敲打只能是由铁匠凭借自身的力量敲打,一分钟敲打四五次已经很快了。 敲打一段时间,还要停下来休息。 蒸汽锤不知疲倦也不用休息,只要锅炉房提供蒸汽,正能一直敲打下去,速度还达到了惊人的100r/min。 还有关键的一点,锤子的重量。 铁匠手里的锤子,最多不过几十斤。 轻型蒸汽锤说是轻型,那是相比较重达8吨的重型蒸汽锤,吨的重量,换算成斤。 一千斤。 一个几十斤,每分钟捶击四五次。 一个上千斤,每分钟捶击一百次。 蒸汽锤给锻造行业带来的变革,绝对是颠覆性的。 有了蒸汽锤这种工业母机的发明,北平机械局锻造蒸汽机和各种新式机械的速度,又将提升一个台阶。 朱舜手里虽然没有具体数据,保守估计,三个月才能锻造一台的第二代蒸汽机,最多只需要一个月就能锻造好了。 随着矿石蒸汽工厂的建立,蒸汽机的缺口会越来越大,有了蒸汽锤正好解决了蒸汽机锻造过慢的弊端。 不只是蒸汽机,有了第一台人工锻造的蒸汽锤,通过这第一台蒸汽锤,以后锻造蒸汽锤的速度也会得到极大的提升了。 这便是工业母机的作用。 半个月过后。 整体用水泥建造的石膏蒸汽工厂,正式竣工了。 配套的水塔运输系统,火药爆破,蒸汽锤,碾机等设施也已经安装完毕。 朱舜和三位勋贵,西法党人,以及一大批京师大学堂的天才学子,站在不远处的高坡上,观看大明第一家矿石工厂的首次运转。 随着蒸汽机源源不断的抽水,水塔里河水通过第一出水口涌进了混凝土建造的水道。 混凝土所用的砂子,朱舜让水泥厂的匠人直接就地取材,在潮河边建造了一家河砂工厂,利用遍地都是的河砂。 随着河水汹涌的冲过去,一条波光粼粼的水流,划起了一道漂亮的弧线从水塔穿过矿石工厂,最后汇入潮河。 爆破组经过一个半月的紧急摸索,已经初步掌握了定点爆破,经过测量计算出来的爆破点,埋好了大量的火药。 爆破组的匠人全部撤到了安全距离,由爆破组管事亲手点燃了引线。 “轰!轰!” 随着一阵爆炸声过后,石膏矿山附近弥漫了大量的灰尘,矿山的山体上明显缺了一大块,大量的矿石落在山体下面。 等到矿石坠落的差不多,上百名匠人带着藤帽,开始挑拣矿石,把石膏矿石通过水道运到水道下游的破碎组。 两位伯爷和一位侯爷的家里,也有一些矿山,经常去巡查矿山的开采情况。 匠人们一般都是用人力捶打,一点一点的开采矿石,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的开采方式。 脑子里立刻浮现了朱舜说过的两个词。 简单,粗暴。 第二百四十章 廉价瓷器买卖 石膏矿石在破碎组经过破碎,匠人们用麻袋打包,通过水道运到最后的碾机组。 在磨盘的碾动下,石膏矿石最终碾磨成粉料,打包成一袋袋的石膏粉送到秤房称重。 在水道运输系统的沟通下,爆破组,破碎组,碾机组,形成了一条快捷高效的石膏粉生产线。 石膏粉在众人眼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源源不断的堆积在库房里面。 由账房们珠算过账目,通过潮河运到下游的水泥厂。 两位伯爷和一位侯爷看着这条石膏粉生产线,一时间竟是理屈词穷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前所未见的一幕。 只能用一句太快了吧,表示心里复杂的情绪。 新宁伯稍微好一些,毕竟家里的蒸汽木材厂生产木材的速度,也是快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但木头和石头是两种概念,石头的坚硬程度远远超过木头。 矿石的开采,千百年来一直都是一点一点的敲打,这是大明子民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到了朱舜手里,竟然成批量的一堆一堆出产。 新宁伯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只觉的面前的场景,给他大半辈子形成的认知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怀远侯更是瞪大眼睛,在矿石蒸汽工厂里面跑来跑去,在这看看蒸汽锤是怎么破碎矿石,在那看看碾机是怎么把石块碾磨成粉料。 要不是朱舜拦着他,怀远侯都要亲自去试上一把怎么爆破。 爆破组最大的危险,不是爆破的过程,而是爆破以后矿石出现的松动。 朱舜哪里敢让怀远侯去随时有可能掉下石块的矿山,赶紧让铁塔汉子拖住了怀远侯。 在场所有人里,也就铁塔汉子能够拖住身材魁梧的怀远侯了。 怀远侯前一段时间,瞧见朱舜身边的护卫这么虎背熊腰,饶有兴趣的切磋了几次。 输惨了。 知道打不过铁塔汉子,怀远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弃了亲自爆破的念头。 三座矿石蒸汽工厂是同时动工的,黏土蒸汽工厂和石灰石矿石工厂,也在今天正式投入生产了。 兴安伯亲眼见识了朱舜曾经描述的场景,心里彻底放心了,准备找朱舜商量一二,能不能先把黏土蒸汽工厂的黏土提供给他。 兴安伯矿山的黏土蒸汽工厂刚开始动工,没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完不了工。 兴安伯哪里还能再等一个多月的时间,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东林党和晋商,见到一分银子二十只瓷器的吃瘪表情。 这一次,依旧是兴安伯还没有开口,朱舜主动提起了这茬:“伯爷,黏土蒸汽工厂生产的黏土,这个月全力供给伯爷的瓷器作坊。” “希望伯爷尽快把祖产重新建立起来吧。” 兴安伯还是没有说些口头上的感谢,很亲昵的拍了拍朱舜这个晚辈的肩膀,骑上辽东大马急匆匆的赶了回去。 新宁伯还要抽调大量的现银帮助兴安伯,也骑上辽东大马赶了回去。 地位最高的怀远侯直接把银库的钥匙扔给了兴安伯,不舍得离开的继续待在这里,跑来跑去的观看吞吐出海量石膏料的蒸汽工厂。 半个月后,立秋时节。 兴安伯所在的黏土矿山附近,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大片大片的圆窑,一直在附近游荡的几名家丁,赶紧把这个情况禀告给了贾汉复。 正在家里练习飞白书的贾汉复,淡淡的笑了笑,继续拿着湖笔练字。 兴安伯终于狗急跳墙了,借助新宁伯和怀远侯的银子,做困兽犹斗了。 区区两位勋贵,银子能有东林党和晋商多? 不要说所有的东林党和晋商了,五大晋商随便拉出来一位,都比他们俩的银子多。 新宁伯和怀远侯这两年确实赚了不少的银子,但是时间太短,哪里比的上积攒了多年家业的五大晋商。 一个月以后。 京城市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批更加廉价的瓷器。 一分银子二十只。 贾汉复正躺在被窝里抱着小妾白日宣淫,听到管家在门外禀报的这个消息,脸色大变,当场就软了。 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是否从此落下了病根,贾汉复胡乱穿了几件服饰,衣衫不整的冲了出去。 贾汉复没去买卖瓷器的铺子,坐上轿子直奔兴安伯府的私窑。 果不其然。 贾汉复在私窑附近看到了熟悉的建筑,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建筑。 朱家建造的蒸汽工厂。 站在黄土地上的贾汉复,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差点跌倒。 呆呆的看着那座蒸汽工厂。 贾汉复第一时间冲过来,是想搞清楚一件事。 一分银子二十只,究竟是兴安伯借助新宁伯和怀远侯的银子,准备死磕到底。 还是朱舜这个灾星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可以让瓷器的价钱降低到一分银子二十只。 贾汉复在听闻一分银子二十只的一瞬间,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猜测,怕是朱舜这个灾星又出手了。 毕竟一分银子二十只的价钱太低了,远远超过了任何官僚乡绅承受的极限。 但以朱舜的灾星程度,一分银子二十只的价钱,不仅不赔钱,还很有可能赚钱。 贾汉复呆呆站立了长达一炷香的时间,脑袋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事情,深吸一口气说道:“去吏部。” 瞧见了蒸汽工厂,贾汉复就知道自己的仕途完了。 坑了那么多的东林党人和晋商,不仅自己要完,座师贵为正三品的中枢重臣也要完了。 贾汉复哪里还有心情在这里待着,赶紧大难到头各自飞。 贾汉复也早早的想好了退路,前往顺圣川东城担任知县。 京城官场谁不知道刘汉儒是个石头都要榨出二两油的贪官,主动去顺圣川西城担任知县,一定是那里有很大的油水,莫不是发现了隐秘的金矿银矿。 贾汉复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了大量的银子,送给吏部文选司郎中。 文选司负责天下官员的调动,给他送银子,就是为了从文选司郎中这里得到顺圣川东城的知县一职。 等到贾汉复安排好后路,带着一家老小去‘富饶’的顺圣川东城上任了。 顾侍郎这才得知一分银子二十只瓷器这件事。 第二百四十一章 顾侍郎的后手 东林党得知了这个消息,很多东林党人和晋商吃不下饭了,为了这一次的庙算,这些东林党人和晋商可是出了不少的银子。 本来一分银子十五只已经够了,顾侍郎非得提高到一分银子十七只,这让东林党人和晋商白白损失了大笔的银子。 对于视银子如爹娘的东林党人,怎么受得了,纷纷去顾侍郎的府邸质问他。 顾侍郎却是让人搬了一张黄花梨官帽椅,安之若素的坐在大门口,等着这群见利忘义的东林党成员和晋商的到来。 顾侍郎看着面前一张张恼怒的脸容,真是一群实实在在的小人,自己得势的时候,这些人恨不得当孝子贤孙。 现在刚刚有了一点失势的苗头,就过来口诛笔伐了,恨不得从顾府狠狠的撕下一块肉,弥补自己的损失。 但顾侍郎损失的更多,倘若不想办法渡过这个难关,他堂堂一位正三品中枢重臣,一家老小都要搬到养济院去和那帮乞丐一起住了。 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了,顾侍郎压了压手掌:“诸位稍安勿躁,三天后本官一定给各位一个说法。” 东林党为了这一次的庙算,可是掏光家底建造了不少的私窑,就等着通过这件事击垮朱舜以后,分润各种新式机械的利益。 现在可倒好,不仅没能击垮朱舜,还让兴安伯的瓷器买卖更大了。 这不就成了掏光家底帮助兴安伯扩大买卖,又让朱舜和一位勋贵捆绑在一起,还是怎么也分不开的捆绑。 这让东林党人和晋商怎么受的了,在得知一分银子二十只的消息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砸坏了手里的雅玩。 有一位东林党郎中甚至撕了自己最爱的折扇,扇面可是有宋徽宗的私章,心疼的这位东林党郎中差点昏过去。 不过在看到顾侍郎处变不惊的坐在大门口牌匾下,真的以为他有什么高招,渐渐平息了心里的怒气。 不平息也没有办法,只能回去等着三天以后了。 这三天却像等着砍头一样煎熬。 顾侍郎暂时安抚了群情激愤的东林党人和晋商,回到自己的正堂,开始盘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唯一的办法就是瓷器价钱比兴安伯更低。 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顾侍郎虽然看不起朱舜的下贱出身,但不得不承认,整个大明找不到第二位比他更擅长奇技淫巧的人了。 这条路明显是想不通。 不过瓷器的价钱低不了,只要把那些蒸汽工厂给毁了,瓷器的价钱自然就上来了。 顾侍郎在得知一分银子二十只瓷器的价钱,第一时间亲自去了一趟兴安伯的瓷器作坊。 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兴安伯手里的蒸汽工厂其实并没有提供多少黏土,那些低廉的黏土是从潮河岸边运过去的。 所以说只要砸了潮河岸边的蒸汽工厂,这件事就自然解决了。 过去是没有防备,还以为朱舜又在建造纺织工厂,就任由他建造了。 只要是砸了这些蒸汽工厂,东林党有太多的阴险手段让潮河岸边的蒸汽工厂,无法重新建造了。 东林党可是掌握着民心,而这个民心还是官僚乡绅。 顾侍郎喊来了一声管家:“这里有两封信,一封交给通州的黄掌案,一封交给京城的青手头子,让他们俩明天晚上一起行动。” 管家接过来两封书信,火速送了出去。 黄掌案接到书信,脸上的表情有些憋笑。 咋的,让自己砸了自己日进斗金的矿石蒸汽工厂,顾侍郎的脑袋莫不是被驴给踢了。 想到顾侍郎并不知道自己站队了朱舜,黄掌案也就理解了,理解归理解,但他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朱舜。 朱舜接过来黄掌案手里的书信,扫了一眼,也是忍不住憋笑。 本来是想让黄掌案光明正大的站队,阴差阳错的让他偷摸猫了起来,没想到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 朱舜也没说怎么处理,就把书信还给了黄掌案,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这一句掂量着办,却让黄掌案琢磨不透了,朱舜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一直到第二天,黄掌案做出了一个狠辣的决定,要么不做,要做就把事情做绝了,算是送给朱舜的一个投名状。 免得朱舜因为他乡绅的身份,一直有戒心。 午时左右,四五十名青手和喇唬拿着各种棍棒刀剑,找到了黄掌案。 黄掌案身边有一百多名从各地乡绅家里聚集来的家丁,这些家丁可比青手喇唬们阔绰多了,大部分家丁的手里都有一支鸟铳。 青手喇唬们看着家丁手里冒着黑色光泽的鸟铳,羡慕的紧,但是那玩意太贵了,哪里是他们能够玩得起的。 黄掌案给亲信乡绅们递了一个眼色,乡绅们心领神会的让家丁们放慢了脚步,渐渐落后在青手喇唬的后面。 这群青手喇唬的头子,发现了这种情况,只是暗骂了一句又让他们打头阵,就没怎么当回事。 矿石蒸汽工厂对岸的潮河岸边,青手喇唬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岸边等着,等到天黑了以后冲过去砸了对面的建筑。 一个个脸色极其亢奋,头领可是说了,这件事结束以后,一人发给三两银子。 青手喇唬们要是知道顾府的官家给出的价钱,一人二十两银子,不知道这些青手喇唬会有什么感想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潮河对岸的矿石工厂里冒出的滚滚浓烟,也渐渐熄灭了。 亲信乡绅们把青手头子叫了过去,这位在京城呼风唤雨的青手头子,还以为这群乡绅要商量谁先过去。 想要青手喇唬们先过去也可以,最少要一百两的好处。 可是当青手头子走过去,看见的却是十几支黑洞洞的鸟铳枪口。 “砰!砰!砰!” 还没等青手头子反应过来,死在了一片耀眼的火光里。 散落在潮河岸边的青手喇唬们,听见动静,回头看了过去,差点没给吓死。 一百多支鸟铳正对着他们,一个个立即跳进了潮河里面,希望能够逃过一劫。 青手喇唬们不用跳进潮河,大部分人也没有事。 这些鸟铳只是打死了七八人,剩下的全部对着天空开火,跳进潮河反倒是淹死了两人。 黄掌案这一次的狠辣,哪里是因为这些小喽啰,是为了整死他们背后的幕后大人物。 黄掌案也不收拾残局,就让一名亲信乡绅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寺卿,名叫马士英。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成立组织 顺天府出现了死亡十一人的重大刑名,按理说应该归顺天府衙门的推官处理,但正如黄掌案所预料的那样。 天子脚下出现了这等不安定因素,马士英穿上一件单衣,直接越权,连夜带着一队衙役赶往了潮河岸边。 虽然这几名乡绅坚持说是死于宗族械斗,马士英命人拿来通州的黄册,死亡的十一名汉子在黄册上也记载着各自的户籍。 但是马士英觉的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果然,一队顺着潮河岸边巡查的衙役发现了几名落水的青手,把他们押了过去。 马士英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的刑名大案,居然涉及了一位正三品的中枢重臣。 这要是换成了别人,肯定就把这件事瞒了下去,顾侍郎不仅是一位中枢重臣,还是东林党的核心成员之一。 马士英又连夜赶往了紫禁城,把这条朝野震动的消息传递给了崇祯。 在得到崇祯便宜行事的首肯以后,马士英第二天直接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前往了顾侍郎的府邸,只是马士英隐隐感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蹲在通州大牢里的那群乡绅,肯定隐瞒了些什么。 隐瞒不隐瞒已经不重要了,马士英要借助这件事敲打‘一统天下’的东林党,让东林党收敛一些,他马士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在家里等候好消息的顾侍郎,沐浴更衣过后,没等到东林党成员和晋商们过来谢罪,却见到了京城第一酷吏马士英。 从崇祯二年开始,一直针对朱舜的顾侍郎,终于是栽了。 这件事果然在东林党内部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继工部尚书以后,东林党又被断了一指。 第二天的早朝,东林党的很多高官故意称病没去上朝,表示了东林党对于这件事的抗议。 徐光启的年纪比较大了,崇祯正想着扶持一位西法党人的中坚力量,进入朝堂中枢。 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攫升孙元化成为了工部左侍郎,填补了顾侍郎留下的空缺。 应该死于崇祯五年的孙元化,在朱舜的影响下,不仅没死,还成为了正三品的中枢重臣。 引发这一连串变局的朱舜,放心的把研究工业母机的重任交给了六弟子毕明珪,终于有时间统筹全局,安心引领蒸汽时代。 过去,朱舜手里能用的数理化天才很少,只能亲自去研究,把自己困在了一个小小的京师大学堂,严重拖慢了蒸汽时代的进程。 水泥有了,京师大学堂的世界级天才多达六人,还有三百多名数理化天才,以及更多还在努力学习的数理化优秀学子。 终于可以大刀阔斧的放手去干了。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组织问题,只有拥有一套高效的管理组织,把目前身边所有的力量凝聚在一起,才能最大程度的调动所有力量。 集中力量办大事。 京师大学堂旁边,一座整体由大理石和混凝土建造的庞大建筑物,拔地而起。 建筑的整体外貌,是由朱舜亲自设计,类似于某国的某白色宫。 圆顶白色宫殿前面是一座大喷泉,喷泉的中间留有一个空位,用来放置一尊雕像。 以喷泉为中心,建造了宽阔的水泥路,呈十字形状。 喷泉后方是圆顶白色宫殿,左右两边通往两侧的大门,前方通往正门。 其余地方,全部是种上了一层青色草坪。 青色草坪占地很大,一眼看不到边际。 草坪的边界是由铁制栅栏围了起来。 除了喷泉中间的雕像还没建设好,圆顶白色宫殿基本上已经竣工了。 朱舜带着所有工厂主们走进栅栏里面,所有人都在好奇的打量眼前新奇的格局。 坚硬的道路,壮观的喷泉,圆顶高大宅子。 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坪,走在水泥路上,仿佛置身于草原之上。 中原的府邸房宅,自古就讲究壶中天地四字。 以白居易的洛阳宅为例,只有数亩的宅子,竹、池、船、岛、树、道、桥,应有尽有,要把各种山水嵌入方寸之地。 朱舜建造的这处苑林,占地很大,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两处建筑。 让工厂主们顿时感到耳目一新,胸中多了几分阔达,如同走在辽阔的草原上。 路过中间喷泉,工厂主们多了一种草原横挂瀑布的奇妙感觉。 一直走进圆顶白色宅子,工厂主们心想这哪里是宅子,都快赶上一座小型宫殿了。 不过好在朱舜对于规模进行了严格的把控,不算僭越。 宫殿里面有一排排的连在一起的长条桌子,桌子后面是柔软官帽椅。 一共五百席位。 正前方是一座大讲台。 在能工巧匠的设计下,有着很大的回音,站在讲台上说话,基本上都能听见。 座位前方的桌子上,用红色纸片写着名字,工厂主们分别落座。 等到所有工厂主们坐在座位上,朱舜走向了大讲台,把手里的稿子放在讲桌上:“各位,经过四年的艰苦发展,咱们现在终于有了初步的成果。” “为了蒸汽工厂能够更好的发展,保护咱们的银子不受到外人的抢夺,决定正式成立一个互助社,不知道各位有什么建议。” 兴安伯公子第一个跳了出来:“忠义社。” 新宁伯公子扯了扯兴安伯公子的衣袖,把他拉回了座位:“你当咱们是岳家军。” “依本公子看,不如叫做皇协社,意思是协助皇上开创太平盛世,各位觉的怎么样。” 朱舜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将种子弟们却是深以为然,他们开办蒸汽工厂最根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击败建奴,协助皇上开创太平盛世。 就在朱舜驳回这个建议,周员外慢悠悠站了起来,把玩着鼻烟壶说道:“不如叫做工厂社。” 工厂社的名称,引起了其他工厂主的赞同,却也有不同的意见。 纷纷站起来建言,说什么的都有,越说越离谱。 朱舜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敲了敲讲桌,让众人安静下来,说出了自己已经拟定好的名称。 “工人协会。”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三处六署 工厂主们对于叫什么名字,没有太大的兴趣,也就精力过剩的兴安伯公子和一些将种子弟,念念不忘皇协社这个称谓。 工厂主们真正感兴趣的是接下来三处六署的任命,已经提前得到一些消息的工厂主们,对这些关乎银子的任命动了心思。 定下了工人协会的名称,朱舜继续说道:“以后蒸汽工厂的匠人纺妇,统称为工人。” “另外为了方便管理各个蒸汽工厂,建立自卫处、廉政处、战略处。” “教育署、工业署、经济署、基建署、交通署、宣传署,合称三处六署管理制度。” “自卫处,全称为工人自我保卫处,以团练乡勇的形式建立一支保卫蒸汽工厂的乡勇。” 大明各地的乡绅一直有组建团练乡勇的风气,尤其是沿海地带,为了抵御倭寇,往往各乡里的乡绅们筹集银子组建乡勇。 朝廷也鼓励乡绅们的这种行为,不花费一分银子,还抵御了倭寇,朝廷有时甚至强行下令让各地组建乡勇。 尤其是这两年,陕西、河南、两广各地到处都是流寇,朝廷巴不得乡绅们组建团练乡勇抵御流寇。 因为崇祯二年建奴入寇中原那件事,北直隶明显不安全了,不少北直隶的乡绅也开始组建乡勇,朱舜以组建乡勇的名义建立一支私军,倒不会引起朝廷的忌讳。 工厂主们都不傻,自卫处就是军权,该捐募给自卫处的银子,一点都不会少,但是这个自卫处的头子,工厂主们不会去争夺。 朱舜接下来的话,果然印证了他们的想法:“自卫处、廉政处、战略处,直属于会首,由我亲自担任。” “关于自卫处和廉政处的具体事宜,稍后再议,现在宣布宋应升和曹文耀为战略处的成员。” 战略处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工厂主们不太明白,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倒是知道战略两个字的含义。 再加上宋应升和曹文耀两人的才干,这个战略处未来应该是用来主导工人协会发展方向。 三处宣布结束,接下来就是工厂主们期待的六署了。 教育署按理说应该给王徵,但他嘴损的性格实在不适合担任,朱舜也有更合适的人选:“教育署署长。” 说完署长二字,战略处立即开始体现作用了,纠正了足以导致工人协会失败的错误。 曹文耀不温不火的说道:“会首,署长在汉代是少府门下的官称,四百石,黄绶。” “我等只是乡野的社,却用官称,恐怕犯了僭越。” 曹文耀说的不温不火,工厂主们听的却是心惊肉跳,万一犯了僭越就是杀头的大罪。 朱舜知道大明规矩多,一不小心就犯了忌讳,改口道:“叫做署令怎么样。” 曹文耀继续不温不火的说道:“署令是大明天坛和地坛常设的官职,依旧僭越。” 署长作为汉代的官职,不知道还情有可原,署令可是本朝的官职,这就说不过去了。 工厂主们全都眼巴巴的看着朱舜,希望会首别再犯忌讳了。 署长、署令都不行,朱舜想了想,询问道:“署正怎么样。” 宋应升按住了准备继续不温不火的曹文耀,温和笑道:“署政确实可以,只不过这个政,要改成政令的政。” 工厂主们听到宋应升赞同了会首,松了一口气,他们可不想被不明不白的砍了脑袋。 敲定了三处六署的领导者称谓,朱舜说出了署政的人选:“由宋应星担任署政。” 工厂主们全部看向了坐在最前排的王徵,在众人心里这个教育署的署政,应当给这位为蒸汽时代做出了很多贡献的王老爷子。 毕竟,不管是梳棉机,还是第二代蒸汽机,背后都有王老爷子的影子。 王徵心里却没有半点的芥蒂,他可没有官瘾,拿着一百两的月俸,没事喝喝酒,骂骂人,小日子过的多自在。 猪油蒙了心才会没事找事的给自己要来一个署政,费心费力的去管理那帮子精力旺盛的小子。 宋应星自从得到初中教材和高中教材,一直闷着头在京师大学堂的书楼,重新编撰《天工开物》的书稿。 要不是朱舜强拉硬拽,他才不会走出那座这辈子死也死在里面的书楼。 听到教育署署政的任命,宋应星苦笑了一声,看来好日子到头了。 工厂主们看到王徵老脸上的乐呵,就忍不住想骂娘,现在宋应星也是一副吃了大亏的表情,真是忍不住骂娘了。 先不说朱舜每年批给教育署的研究经费,就是以后谁家的子弟想要进入升学率更高的新式学堂,收钱都能收到手软。 咋的,还委屈你了不成。 宋应星担任了教育署的署政,张焘众望所归的成为了工业署的署政。 经济署,交通署,宣传署,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就先搁置在一边。 毕竟工人票号,蒸汽机车,金属雕版还没发明,任命了也是空架子。 基建署的重任,经过投票最终落在了李州桥头上。 虽然李州桥太过年轻,只是一个少年,但是除了他以外,没人懂怎么利用水泥建造厂房,工厂主们又都想着尽快建造新式厂房,就争先把票投给了李州桥。 成为了工人协会最年轻的一位署政。 周员外吕员外这些元老也不是没有捞到好处,宣传署下设的纺织协会,食品协会,都给了他们很大的职务提升。 三处六署的任命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具体职务的安排了。 朱舜点名了基建署署政李州桥:“基建署成立大明第一基建总局,由你负责,用最短的时间内修建所有的新式水泥工厂。” “争取在明年三月份以前,培养一百名能够熟练使用水泥建造建筑的熟工,一百名只是最低标准,越多越好。” 李州桥红着脸,腼腆的从最后面坐到了最前排,坐在各位署政专属的座位上。 听到会首的安排,立刻站了起来,涉及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脸上的表情自然了很多:“会首放心,最低三百名熟工。” 朱舜点了点头,示意散会,工厂主们陆陆续续离开了。 许久后。 朱舜注视这五百个席位,有些怔怔出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五百工厂主的盛况。 第二百四十四章 军队编制 工人会堂的后面有一个小门,走过小门是一间小院,朱舜和战略处的两位成员以后正常住在这里,推进蒸汽时代的进程。 混凝土浇筑的小院很简单,左右两边分别是六署的公舍,正对大门的正堂是朱舜的公舍,正堂左右两边是三处的公舍。 再往后,就是朱舜和一些署政平时睡觉休息的厢房。 会首公舍里,胡瞎子和杨百岁心神不宁的坐在里面,等着会首的到来。 就在两个糙汉子等的快要睡觉了,朱舜带着宋应升曹文耀走进了会首公舍,两人赶紧坐直了身体。 两名糙汉子旁边还有一名少年,长着一张国字脸,身上有一股子少年人身上罕见的老成持重。 如果不是那张脸容过于稚嫩,说他是三十而立都有人信。 少年看见曹文耀走了进来,板着的一张国字脸,露出了笑容,跑过去推曹文耀的轮椅。 曹文耀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推他的轮椅,今天却一反常态的让少年推着轮椅。 少年说了一句话,解答了几人心里的困惑:“爹。” 胡瞎子杨秃子听到这名少年喊了曹文耀一声爹,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没想到这个少年就是辽东双蛟之一的曹鼎蛟。 袁督师都对曹变蛟曹鼎蛟两兄弟有着极大的评价,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了一句‘此二子,日后必是大明双壁’。 作为老爹曹文耀,名声也跟着大涨,都说他会生儿子,两个儿子打仗一个比一个生猛。 曹鼎蛟倘若是留辽东,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但是老爹曹文耀回家了,曹变蛟曹鼎蛟两兄弟就得有一人回去侍奉双亲。 曹鼎蛟不顾兄长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回家侍奉双亲了,把功成名就的机会留给了兄长。 曹鼎蛟今天过来,是朱舜专门找曹文耀商量过以后,得到了他这个父亲的同意,让他在自卫处担任一个要职。 正堂的主位上,有一张紫檀做的大书案,后面放着一张紫檀官帽椅。 紫檀书案上放着湖笔、宣纸、端砚、程墨。 朱舜坐在紫檀官帽椅上,开始谈论关于自卫队的事宜:“今天叫各位过来,是为了尽快把自卫处的框架搭起来。” “自卫处,分为两营一大队,分别是步兵营,火箭营,狙击大队。” “这里有一份关于两营一大队的编制,你们三人看看。” 团练乡勇的编制同样不能与朝廷官职名称相同,朱舜决定使用后世的军队编制。 行军打仗向来讲究两个词,快速,高效。 大明的编制有些混乱,很容易造成底层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军士,不清楚官职大小,造成指挥上的混乱。 这种混乱放在平时,没有太大的影响,如果放在战时,很有可能造成一次大溃败。 后世的军队编制就是一种很简单高效的编制,通过肩章,很清楚的知道对方是什么级别,即便是不认识军官的长相,也知道。 小小的一个肩章,就有了一种极大的好处,可以让散兵游勇迅速形成战斗力,团结在级别最高的军官麾下。 战场上的散兵游勇,不管是大明也好,建奴也罢,只能向后方溃逃,没有了半点战斗力。 谁也不认识谁,谁知道官大,还是官小。 朱舜刚开始是准备照搬后世的军队编制,曹文耀宋应升两人听到肩章制度,也是惊奇于朱舜真是个全才,治军也有这么高深的见解。 不过两人却对军队编制进行了简化,剔除了上尉少校制度,只是用班长排长连长。 团练乡勇都是没读过书的乡下人,又是连长又是上尉的,太过繁琐,很容易让他们搞不清该听哪个的。 直接用班长排长连长,配合肩章制度。 关于肩章图案,朱舜和两位战略处的参谋,也商讨了很长时间,最好能让乡勇们一眼就能认出。 商量了几天,最终决定使用铜钱和银子,在肩章上绣铜钱和银子作为区分。 另外铜钱肩章,也不能叫做一文肩章二文肩章,文这个字显的太过廉价,不利于建立等级感,改为铜钱的钱。 最后又敲定了一些细节,两名战略处参谋也觉的没有任何问题了,就把肩章制度定了下来。 全营使用三三制度,以连为作战的基本单位。 一个班十人,班长佩戴一钱肩章。 三个班一排,一共三十人,排长佩戴二钱肩章。 三个排一连,一共九十名作战步兵,另外每连配备一个炊事班,一个通讯班,一个内务班,一共是一百二十人,连长佩戴三钱肩章。 营,下属三个连,一共三百六十人,另外配备直属的警卫排,通讯班,内务班,还有一个营参谋部,共计四百二十人,营长佩戴一银肩章。 狙击大队的成员,普通成员直接给班长待遇,佩戴一钱肩章,五人小队长二钱肩章,五十人中队长三钱肩章,百人大队长一银肩章。 步兵营和狙击大队的武器装备好办,尤其是目前只有中队规模的狙击大队,倍镜的300式线膛枪,可以保证300m内精准射击。 关于最为重要的火箭营装备,朱舜和两名战略处参谋经过商讨,三人发射一支火箭,其中两人负责搬运,一人负责测量距离和点火。 火箭营一次可以发射八十一枚火箭。 关于团练乡勇的待遇,朱舜和曹文耀宋应升两人也商讨了很长时间,决定大幅度提高团练乡勇们的待遇。 普通乡勇三两银子月钱,班长五两银子,排长十两银子,连长二十两银子,营长五十两银子。 两营一大队的营长和大队长人选,也定好了,就从胡瞎子杨百岁曹鼎蛟三人里面选择,至于怎么选,就看他们三人自己的主意了。 胡瞎子杨百岁这几年被朱舜强制要求学了字,他们俩也很羡慕读书人,就拼命识字。 虽然已经过了识字的最佳年纪,但是两人还算努力,作不了诗词歌赋,查看手里的批文还是没有问题。 胡瞎子杨百岁其实都想担任狙击大队的大队长,一来这是他们俩的老本行,二来两人很是享受戏文里说的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快感。 第二百四十五章 招兵买马 曹鼎蛟当年在辽东的地位,比这两名夜不收和塘骑高多了,但在这里他只是个新人。 没去争夺什么,只是沉稳的坐在老爹的下首,等着两位老卒挑选完。 胡瞎子杨秃子两人经过商量,决定由胡瞎子亲自率领狙击大队,凭借他比狗鼻子还灵敏的嗅觉,能让狙击大队发挥更大的作用。 凶悍的杨秃子决定亲自率领步兵营,说是步兵营,其实是一支马上步兵,也算是杨秃子的老本行了。 战场上为了能让士兵发挥最大战斗力,两点很是至关重要,一是机动性,二是体力。 一来可以让士兵尽快到达战场,二来士兵可以保证充足的体力进行战斗。 如果是一天急行五十里,士兵到达战场累的手臂都抬不起来了,哪里还有战斗力可言,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朱舜的视线落在曹文耀身上:“辽东大马买了多少了。” 一匹中等辽东大马,在边关只需要八两银子,到了京城就贵了很多,最少二三十两。 朱舜安排曹文耀采买的就是中等辽东大马,又不是用来冲锋陷阵,只是当做步兵营和火箭营的机动性辅助,中等辽东大马已经足够了。 上等辽东大马过于昂贵,饲养的成本又高,步兵营和火箭营暂时使用中等辽东大马。 曹文耀拿出一卷书册,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了朱舜:“我家大兄,这两年倒是俘获了不少辽东大马,便私自做主从大兄那里买了一批辽东大马。” “大兄给的价钱相对也比较低,七两银子一匹。” “辽东大马的采买倒不是很难,咱们在辽东聚拢了一股不小的势力了,大兄那里不够,还可以从黄得功那里采买。” “不过马匹的数量很多,算上拉着各种辎重铅弹的骡马,最少也需要一千三百匹辽东大马,真正难的是饲养。” “马厩、马场、草料等等,都要跟上,这些跟不上,买来的辽东大马很容易变的瘦弱,丧失大半马力。” 朱舜在手边的一张宣纸上,写下了马场马厩问题,盖上工人协会的印章,交给了曹文耀:“这件事尽快办法,需要多少银子,直接去找经济署去批。” “嗯,经济署署政暂时就由宋兄代领,各个蒸汽工厂捐纳的自卫队筹银,由经济署掌管。” “另外,乡勇的招募也要尽快完成,争取在半个月以内招募全部的八百四十名乡勇,这件事也劳烦曹兄了。” 曹文耀行事作风也干脆利索,从来不拖拖踏踏,拿上朱舜给的批文就推着轮椅出去了。 宋应升站起来拱了拱手,走出了会首公舍,走进了两旁的经济署公舍,清点各个蒸汽工厂捐纳的筹银。 筹银也不多,经过三人的商议,暂定为一年收益的百抽一。 百分之一确实不多,但是架不住蒸汽工厂的体量大,单是宋家的蒸汽面粉厂一年就能送来二万两白银。 永定河岸边又有五十多家各种蒸汽工厂水力工厂,算上各地的梳棉厂,一年少说也有个七八万两白银。 供养上千名团练乡勇暂时足够了,不过如果真的有了战事,这个银子就远远不够了。 火箭营的一波齐射就能烧掉一千两左右的银子,加上各种火枪铅弹的消耗,一场战事下来,少说也得上万两白银。 朱舜现在能做的就是加快蒸汽时代的进程,最好先把金融体系搭建起来,这样就能用一两银子杠杆十两甚至一百两银子使用了。 曹文耀回到已经重建的家里,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亲随,让他尽快把书信交给大老爷曹文诏。 接下来就是处理乡勇的招募了,这件事对于曹文耀来说也是熟门熟路,让家丁搬来一车的现银,拉着一车白灿灿的雪花银,招摇过市的去了乡野。 秋收过后,老百姓忙着打谷米,打好谷米输租给官僚乡绅。 然后趁着难得的农闲时月,勤着做些别的生计,贴补家用。 顺天府的老百姓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把高产二十石的土豆卖给宋家,用银子代替粮租,拉上自家留着吃的土豆,去蒸汽磨坊碾磨成面粉。 顺天府各县的蒸汽磨坊每到秋收过后,也就成了最繁茂的地方,聚集了大量前去碾磨的乡野百姓,逐渐形成了临时的市集。 曹文耀拉着一车银子来到良乡县的蒸汽磨坊,远远就看见这里人头攒动,到处堆满了乡野百姓。 “刚出锅的炸秦桧呦,一文钱一根。” “土豆馎饦——喝了身子热乎,两文钱一碗。” “卖估衣喽,卖估衣喽。” 买卖土豆炸秦桧、土豆馎饦、土豆姜汁索饼等等各色小吃的支着一个个棚子。 针头线脑,铁器铜簪,布匹估衣,各种沿街叫卖。 曹文耀看到远处喧嚣热闹的一幕,不得不感慨,朱舜推动的蒸汽时代,对于大明的影响真是巨大。 就在三四年前,顺天府到处都是食不果腹的流民。 蓬头垢面,卖儿卖女,易子相食的都大有人在。 堂堂天子脚下的顺天府,就像是一处人间地狱,每天都有人饿死,每天都有小孩子被吃掉。 谁能想到短短三四年时间,顺天府就像是变成了人间天宫,老百姓从内到外焕然一新。 土豆面粉的产生,把辅粮变成主粮,老百姓从此能够吃饱饭了,手里还能有一些余钱。 纺织体系的初步建立,不仅把棉布的价钱降低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低价,还让顺天府的手工经济得到了极大的旺盛发展。 过去全家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的老百姓,基本上都能穿上一整套棉布对襟了,只有很少的补丁。 不过衣服的款式有了很大变化,剪裁的方式多多少少都模仿了蒸汽工厂的工作服。 看来命名为工人的蒸汽工厂工人,在大明老百姓心里是一群很有地位的人。 曹文耀走进近处,果然看到一些穿着工作服的工人,挺直腰板很有自信的里面走来走去,好像自己是一位乡绅老爷。 相熟的人,也都热络给工人们主动打招呼,能够得到回应,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第二百四十六章 正式成立 曹文耀来到喧嚣热闹的市集口,那一车白灿灿的银子,很快就引起了老百姓的注意,全部都是楞在了原地,不停的吞咽口水。 曹文耀只带了四五名家丁过来,却没有一人敢去哄抢。 因为靠近这里的几名工人,正好是曹氏织布厂的工人,认出了工厂主。 几名工人自发的走了过去,隔开了老百姓,防止有人冲过去抢夺银子,嘴里还不停的吆喝。 “老六,赶紧过来,曹工厂主来了。” “石老三,赶紧的,别在那乱逛了。” “穿工作服的都赶紧过来。” 老六和石老三听见吆喝走过来一看,瞧见骡车上满满的一车银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挡在了曹文耀前面,隔开了老百姓。 凡是身穿各个蒸汽工厂工作服的工人,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属不属于曹氏织布厂,全部自发的隔开了老百姓。 老百姓里什么人都有,不缺少好吃懒做的光棍,想要鼓动老百姓哄抢白银,瞧见二十几名工人自发的围在四周,只能放弃这个念头了。 自称为工人的乡民们,在各自村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了,谁家婚丧嫁娶的要是请不来几名工人坐场子,都是一件很丢脸面的事情。 有了工人们自发的隔挡,谁也不敢哄抢了。 曹文耀对于这种情况没有半点反应,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心里想到已经多达上万人的工人,大部分还都是壮劳力。 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词。 振臂一呼。 曹文耀把这个词从脑子里驱赶出去,让身边的亲随开始招募。 戴着瓜皮小帽的亲随,利索的爬到骡车上面,抓起一锭沉重的十两银子,呼喊道:“工人协会现在招募乡勇,每个月三两银子。” 老百姓们听到工人协会四个字,登时出现了不小的骚动,工人协会是啥意思不清楚,不过纺织协会却是知道。 纺织协会就是所有织布厂成立的社,那这个工人协会肯定就是所有蒸汽工厂成立的社。 进入工人协会,不就能成为工人了。 月钱还高达三两银子! 不过听到乡勇两个字,老百姓们却是迟疑了,大明军户过的什么日子,老百姓再清楚不过了。 市集里面还有一些军户的遗孀,要不是因为土豆面粉和梳棉厂,这些遗孀现在还在做娼妓。 老百姓们很想成为工人,但是想到军户们的凄惨日子,全部都吓的退缩了,没有一人敢走过去。 曹文耀早就预料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强求,拉着一车银子回去了。 回到白色圆府,曹文耀先把银子存放在自卫处专属的库房,推着轮椅去会首公舍找到了朱舜。 朱舜正半坐半躺的坐在官帽椅上,规划着明年的一个战略大计,瞧见曹文耀进来了倒是先说了一件事:“家里为我寻了一门亲事,过两天请曹兄一定要到场。” 听到朱舜终于要成亲了,曹文耀不温不火的脸容,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谁家的女儿。” 朱舜指了指刚好进来的宋应升,笑道:“你也认识,宋老太爷的小女儿。” 宋应升温和的笑了笑,坐在官帽椅上,慢慢品茶。 曹文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是个良配,宋家小女儿在京城都是很有名的书香女子,不仅人长的美貌,听说性情还十分的贤良淑德。” 以曹文耀的脾气从来不会主动夸赞任何人,今天为宋家小女儿破例,看来这个宋家小女儿名声极好。 何止是极好,这两年凡是见过宋家小女儿的权贵子弟,哪一个不是惊为天人。 高官、勋贵、豪商、甚至还有几位皇室子弟的媒人,都快把宋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宋老爷子老来得女,对于小女儿那是奉为掌上明珠,一直没舍得嫁出去。 谁知道员外朱忠仁老两口,过去了一趟,喝了两杯茶,就把很多煊赫权贵都没解决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朱舜自己倒是也见过宋家小女儿一面,不仅是见过,还多看了两眼,因为宋家小女相貌真的很美。 很像八九十年代,红极一时的港片美女,还多了一分书香女子所特有的贤良淑德气质。 朱舜笑了笑,暂时把这件事揭了过去,询问道:“乡勇招募的怎么样了。” 曹文耀收起脸上的笑意,不温不火的回答道:“会首应该猜到结果了,没有招募一人。” 朱舜摆了摆手,制止了曹文耀继续要说的话:“这件事既然已经交给曹兄了,曹兄全权处理就好,我只看半个月以后的结果。” 曹文耀和朱舜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相处的时间越长,越是被他流露出来的秉性魅力所吸引。 这一次过来,其实是曹文耀对朱舜的一个小小试探,结果很让他满意,推着轮椅离开了这里。 具体怎么招募乡勇,曹文耀早就有了腹案。 不准备招募乡野百姓,一来短时间之内难以形成战力,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操练,还要见血。 没见过血的军士和见了血的军士,完全是两码事。 二来乡野百姓的战争意识太差了,给他们再好的火枪火炮,面对上千骑奔袭而来八旗兵,只会哭爹喊娘的溃逃。 对于建奴的恐惧,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曹文耀离开白色圆府去了一趟顺天府衙门,找到掌管籍账、军匠、驿递、马牧的通判,讨要了一份文书。 好在顺天府知府是自己人,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名通判当场就签发了文书。 地方乡绅招募乡勇,需要在县衙备案,曹文耀直接找到了府衙,是因为招募的乡勇太多,县衙签发不了。 另外这份文书还给了一条便宜行事的条例,可以招募军户作为乡勇,但是每名军户的差徭,需要用五两银子来抵。 这样一来,自卫队每年又要多花四千多两银子,不过相比较操练乡野百姓的花费,还是很合算。 曹文耀不仅是一位工厂主,还是大批将种子弟的领头人,在这些将种子弟的相助下,只用了七天的时间就招募了全部的乡勇。 还都是身高在七尺以上的少年,只要给予充足的粮食和肉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强健起来。 尤其是年纪,全都是十六到十八岁之间,这个时间段的少年基本上在边疆服役了几年,见了血。 脾性也是最有冲劲的年纪,学习能力同样是最好的。 就这样,崇祯六年。 蒸汽工厂第一支武装力量,正式成立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火箭新品种 朱舜要求火箭营乡勇的年纪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主要看重的还是这些少年的学习能力。 接下来,为了能够更加精准的打击敌人,准备建立炮表体系。 朱舜坐在白府里的紫檀书案后,正在梳理炮表体系所用的各种标准化工具,掌厂朱玉的一名亲随站在了门口,恭敬道:“我家老爷让大老爷去一趟炮厂。” “说是炮厂又有新的火箭了。” 朱舜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放下手里的湖笔:“元池,备轿。” 铁塔汉子叫住了一名就要跑出去的经济署署员,让他通知白府门口的轿夫,老爷要出门去炮厂。 朱舜放下湖笔,带着铁塔汉子走出了公署,顺着辽阔草坪间的水泥路,走到了铁栅栏门口。 朱舜规定任何人不能在白府里骑马乘轿,就连朱舜自己都不例外,免得破坏了白府的景致。 坐上蓝绸湘绣轿子,赶往了炮厂。 来到炮厂,已经是掌厂的赵斗米,站在一堆天才学子中间,越发的大大方方,不卑不亢。 赵斗米看见恩师过来了,走过去恭敬行礼:“恩师,这边请。” 炮厂有一处试验火炮威力的靶场。 靶场占地很大,地势平坦。 朱舜来到这里,就看见正对面有一个个小土包,小土包上方插着一个标杆。 每个小土包之间的距离,是一百米。 朱舜拿起千里镜望了望。 标杆上还写着一个个数字,用来表示这个标杆相对起点的距离。 赵斗米命人搬来了五枚火箭,黑亮的外壳上,用白色染料写着东风1型:“恩师,这段时间对于东风火箭的改进,没有太大的进展。” “不过对于东风火箭的种类,进行了扩展,一共发明了四种东风火箭,这枚是东风1型,也是正常的东风火箭。” 赵斗米双手奉上火把,朱舜点燃了这枚火箭,燃放着大量耀眼的火花,划起一道弧线飞了出去。 “轰!” 第五个标杆处,炸起了一朵蘑菇云。 一名天才学子迅速跑了过去,拿着皮尺开始测算距离,测算结束,跑过来激动给朱舜禀报道:“山长,射程502米。” 朱舜点了点头,接连燃放了所有的火箭,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五枚东风1型火箭的爆炸点误差,不到三米。 东风火箭的改进,哪里是没有进展,分明是有了划时代的进展。 实现了标准化。 大明火炮的铸造,因为匠人手艺的不同,又没有千分尺游标卡尺这样的精准测量工具,同一种火炮的射程误差很大。 这就造成了一个很头疼的问题,无法进行火力网覆盖,丧失了火炮最大的作用。 朱舜刚刚燃放的东风1型,每只火箭的射程误差不超过三米,完全可以做到火力网覆盖。 这么小的误差,还能实现后世导弹所强调的精准打击。 赵斗米通过福王世子回馈的各种实战数据,已经慢慢成长为一名火炮专家,有希望从孙元化手里接棒火炮第一人的大旗。 赵斗米很清楚这种标准化的火箭,对于火器史的意义,换成一般人这么的少年得志,早就尾巴翘上天了。 他却没有半点的自得,拿出一份报表交给了恩师:“恩师,炮厂匠人经过严苛的教导,已经能够熟练使用各种测量工具。” “弟子就让人严格把控模具的大小、外壳的重量、火药的重量等等工序。” “每完成一道关键工序,都会对东风火箭的长宽高和重量进行测量,把公差降低到最低。” “做的好有赏银,做的不好有惩戒,通过这一系列的制造标准,进行东风火箭的标准化制造。” 朱舜为他整了一下纷乱的衣领,夸赞道:“做的不错。” 赵斗米对火器史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没有半点的自得,听到恩师的夸赞,却是露出了自豪的表情:“都是恩师给了弟子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要不然,弟子还在为下一顿吃什么而发愁,哪里像今天这样,不仅衣锦还乡,重修了宗祠,还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赵斗米想到恩师对自己的恩情,眼睛忍不住红了,要不是旁边还有人,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朱舜亲昵的揉了揉赵斗米的脑袋,笑了笑说道:“过年多陪你师公喝两杯就行了。” 赵斗米揉了揉眼睛,重重‘嗯’了一声,然后让人搬来了第二种东风火箭。 东风2型火箭落在第五个标杆位置,爆炸过后,却没有形成蘑菇云,出现了一片燃烧的火焰。 燃烧弹! 朱舜通过千里镜看到五百米左右,剧烈燃烧的地面,默默的为建奴念了一句无量天尊。 这玩意在后世是国际上有着各种明文限制的禁止武器,没想到被四弟子赵斗米给鼓捣出来了。 大明可没有什么所谓国际法,对于建奴,想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 朱舜想到上百枚东风2型一起燃放的画面,也是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却又有些迫不及待。 这么美的画面,不亲自试验几次怎么行。 赵斗米再次拿出一份报表,恭敬的递了过去:“这是弟子结合猛火油改进的一种东风火箭,落地以后,会炸出大量经过提炼的猛火油。” “嗯,这个提炼技术,是弟子从二哥的化工实验小院拿来的。” 朱舜给二弟子焦勖定下的目标,是尽快发明三酸二碱里硫酸的提炼技术。 三酸二碱是一切近代化工的基础,硫酸更是无烟火药硝化棉的前置条件之一。 没想到二弟子焦勖的化工实验小院,已经可以对猛火油进行提炼了,看来有时间要去化工实验小院去看看了。 朱舜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报表还给赵斗米:“继续。” 接下来又燃放了两种东风火箭,分别是东风3型,这是一种专门为海战设计的穿甲弹。 东风4型是一种超远距离的火箭,射程达到了惊人的一千米,不过为了提高东风4型的射程,威力减弱了很多。 测试完所有的东风火箭,朱舜勉励了赵斗米一句,去了一趟掌厂朱玉那里,让他配合赵斗米尽快打造出一批东风2型。 要在明天夏至以前,最少打造一千枚东风2型。 第二百四十八章 炮表 离开炮厂,经过小半个月的整顿,步兵营和火箭营初步搭建完毕。 最让地方乡勇头疼的将领问题,在曹文耀手里也很轻松的解决了。 立军先选将,这是普通老百姓都知道的常识,没有出色的将领,再是骁勇的士兵也发挥不出多少战斗力。 曹文耀可是一大批将种子弟的领头人,手里有太多优质的军官人选。 从中挑选了一批熟读兵书的年轻将种子弟,担任排长连长,至于班长就留给了士兵们去争夺。 经过小半个月的各种比拼,最终敲定了班长人选,步兵营和火箭营算是初步搭建完成。 不过步兵营在搭建的过程中,做了一些改动,额外增加了直属于步兵营的侦察连。 曹文耀正在白府附近的乡勇驻地,教导侦察连一项参谋必备的技能,也是从朱舜那里学来一项手段。 等高线地图测绘。 按照朱舜的要求,除了侦察连和战略处的参谋,排级以上的军官,也要学会等高线地图测绘。 在一张等高线地图上,需要准确的表示出水系、渡口、渡口深度、河底土质、山脉、出山口等等兵要地志。 安排这么多人学习等高线地图测绘,朱舜还有一个目的,希望再发掘一名拥有战略眼光的参谋。 朱舜能够发现曹文耀和宋应升这两名遗珠,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 还想再来一个? 估计没有多大希望了。 结果自然是没有。 步兵营和火箭营分别在白府的南北两侧,拱卫着白府。 曹文耀教导侦察连和军官的学堂,在火箭营里,本来是要在步兵营,今天还有另一件要事要办,就临时改在了火箭营。 只教授了一上午就结束了,各自回去继续背诵步兵条例。 明末官兵的风气极其败坏,干起烧杀抢掠的勾当比起流寇还要熟练, 闯王高迎祥和李自成受到百姓拥戴的最大原因,就是流寇的军纪比官兵要好很多。 军纪都十分的败坏,更不要说操练了,十操一已经是精锐了。 自卫队的月饷很高,吃的也很不错,每天都能见到荤腥。 待遇好到那些当初拒绝的乡野百姓,肠子都悔青了,可不是用来养闲人的。 朱舜的要求是一操一,每天都要进行大量的操练,操练出来强壮的体魄,钢铁般的意识。 火箭营的操练,就更加烧银子了,尤其是朱舜接下来要进行的炮表操练。 火箭营驻地附近有一处围起来的靶场,为了掩人耳目,挂着王恭局炮厂的靶场牌匾。 宽阔的靶场,运来了一批东风火箭,四种型号都有。 朱舜和曹文耀宋应升带着军官们来到靶场,交给曹文耀一摞金属铭文表:“这是火箭的炮表,曹兄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炮表为了防止损坏,特意用精铁做成了一张薄薄的铁皮。 曹文耀接过来,很久就被上面表格新式的记录方式给吸引了。 简单,明了。 扫了一眼,眼睛定在了上面,看了很久感慨道:“会首不去辽东,可惜了。”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宋应升很了解曹文耀的脾性,看似不温不火,其实骨子里眼高于顶的很。 辽东这么多名将,只瞧得上两个半。 一是一手缔造宁锦防线的帝师孙承宗,二是辽东督师袁崇焕,另外半个就是不怎么出名的杨嗣昌了。 曹文耀这一句称赞,看似简单,其实是从骨子里开始佩服朱舜了。 宋应升惊奇的抽出来一张,看了几眼,作为一名文士,更为在乎的是新式的记录方式:“有了这种记录方式,先生在仕林也能留下一定名声了。” 扫了几眼炮表,同样是忍不住感慨了几句:“正如曹贤弟所说,先生不去辽东真是可惜了。” 朱舜淡淡的笑了笑。 说是炮表,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射表,炮表是针对于火炮的说法。 射表就是每一种火炮,制造完成,可以投入实战使用了,进行打靶测试,得出的射击参数。 参数包括,不同型号火炮的射程,使用不同炮弹的射程,调整炮口高度的射程,各种天气情况下的射程,等等。 射程分别有最远射程,最近射程,每百米射程所需的角度等等。 经过大量的测试和计算,得出的参数记录成表格,就是射表。 火器的使用不像冷兵器,只需要学会劈砍就能拉上战场了,火器尤其是炮手,需要掌握函数、几何、甚至是读书人都很难看懂的代数。 真的要学会了这些,炮手都算是西学专家了。 炮手的培养成本大大增加不说,还让炮手的招募有了极大的局限性,难能有几人成为合格的炮手。 有了炮表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不识字,只要认识炮表上的文字代表什么意思就行了。 炮手通过操作方便的铳规测量,得出炮管的仰角,配合炮表的使用,就可以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射程。 炮兵通过快速查阅炮表的数据,想要增大或者减少射程,使用铳规进行快速调整仰角就够了。 这样一来,在战场上,炮兵可以快速的调整出某种射程的仰角。 真要进行大量的几何函数计算,先不说会不会出现计算上的错误,等到炮手计算完数据,战事都要结束了。 东风火箭也是火炮的一种,炮表同样可以适用在东风火箭上。 不过在炮表测算以前,有一个重要的前置条件,各种型号的东风火箭需要进行生产标准化。 这个前置条件已经被赵斗米解决了,同时精准的测算出了一张东风火箭的炮表。 朱舜又拿出了一个铳规,由一只长铜尺和短铜尺组成,钉成了直角。 两把铜尺中间有一个圆弧尺,刻着刻度。 朱舜亲自演示了一遍,把铳规放在东风火箭上,利用三角形原理,在圆弧尺上读出仰角。 演示过后,朱舜便把一堆制造简单的铳规,交给了曹文耀。 放心离开了。 有曹文耀在这里。 不久的未来,火箭营将会远超女真八旗兵和沙俄哥萨克骑兵。 在大明时代,成为西洋远东最可怕的一支军队。 第二百四十九章 远征西伯利亚 入冬以后,一支人数众多的建奴大军,行进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 已然越过了贝海儿湖,进入了更北的中西伯利亚。 放眼望去。 平坦的雪原上。 稀稀落落的长着落叶松,时不时会有几只驯鹿和雪狼仓皇逃窜。 人数庞大的建奴军队中间,有一辆宽大的马车。 外面覆盖着毛皮,里面放置着产自明朝的鎏金小火炉,燃烧着兽金碳。 温暖如春。 宽大马车内坐着四人,一位是女真大汗皇太极,一位是大贝勒代善,一位是蒙古掌控者额哲。 最后一人则是一袭白袍的范文程,手里抱着一只白猫。 越过贝海儿湖就是沙俄的疆土了,这支由女真、蒙古、汉人组成的远征军,来到这片土地,只有一个目的。 拿下辽阔的中西伯利亚。 额哲一直瞧不上这个汉人,实在想不明白像草原雄鹰一样睿智的大汗皇太极,怎会听信了这个草原狐狸的话。 吃力不讨好的去攻占沙俄的中西伯利亚,西伯利亚在蒙古语里意为宁静之地,没有多少女人和金银可以抢夺。 驻扎在这里的,还是沙俄最强大的哥萨克骑兵,他们可是被称为西洋第一骑兵,名声不亚于远东最强大的八旗兵。 额哲憋了一路子了,作为皇太极额驸的他,自以为更为亲近一些,忍不住说道:“阿玛,西波尔哪里有南方的中原好,可以抢女人和金银。” “再说了,袁崇焕知道咱们过来进攻沙俄的中西波尔了,一定会进攻大凌河对岸的女真城池。” 范文程知道这个额哲憋了一路子,也在等他主动挑拨离间,因为不只是他不理解,很多贝勒贝子也不理解。 正好借他的嘴,把一些话给传出去。 范文程给鎏金小火炉添了一些兽金碳,让火焰更旺一些:“大汗还记不记得萨尔浒之战。” 萨尔浒之战,可是女真和明朝重要转折点,皇太极怎么会不记得,脸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萨尔浒之战这几个字说出口,成功的吸引了额哲的注意力,范文程继续说道:“萨尔浒之战,明朝集结了十万以上的大军,女真却只有区区几万人。” “最后的结果却是女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战略大胜,这里面固然有大汗和众贝勒贝子的谋略过人,以及八旗兵的骁勇善战。” “这些先放在一边,今天说些更为深层次的一些东西。” “萨尔华之战前夕,明朝内阁为了能够保障这支十万人以上的大军,单单是粮草就准备了九十万石,还有一千四百四十万束草,八十万石豆。” “漕运这么庞大的粮草,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范文程从旁边拿出一张明朝舆图,用手指划了两条线。 一条是走海运,从山东登州府出发运到金州中左所,再从金州中左所运到辽东前线。 第二条是走通州到山海关。 “两条路线的陆运距离差不多都要七百里,一人一骡驮着粮草陆运,每天需要消耗的粮食草料,价值当时的五分银子,往返一次就是一两二钱银子。” “基本上花费三两银子才能运一石粮食,到达前线。” “粮草只是最基本的保障,打仗还需要补充各种武器甲胄、火药铅弹、马匹枪炮等等,运送这些辎重又是一笔庞大的消耗。” “这还只是珠算登州府到前线,以及通州到山海关的漕运耗费,从明朝各地集结大量的辎重粮草到登州府和通州,又是一笔天文数字。” “在长达一年的战役里,明朝一共耗费了四百万两白银,基本上掏空了明朝的国库,其实当时女真不进攻,再拖上一段时间,明军就会自己崩溃。” 额哲作为蒙古的掌控者,治军作战的能力很高,政治素养低的可怜,以他远超常人的治军作战能力,很清楚的知道一支大军远征,需要耗费大量的辎重粮草。 但他没有想到,一场萨尔浒战役竟然掏空了明朝的国库。 范文程再次在晋商贡献的这张明朝精细舆图上,划了一条线:“山海关到大凌河虽然只有三百多里,但是以辽东边军的辎重储备,最多动用五万大军。” “超过这个界限,不用咱们打,袁崇焕手里的辽东边军就会自己崩溃。” 范文程收起明朝舆图,说起了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辽东边军的内部,军头林立,内斗十分的严重,再加上军纪败坏,军士不去杀良冒功已经算是精锐了。” “更不要指望他们备战操练了,早就腐化成了一群兵油子,每次作战往往聚集十倍以上的兵力才敢正面面对女真八旗兵。” “面对是敢面对了,至于能不能打的过,就是另一回事了。” “明朝九边的三十万边军,真正能打仗的只有两支,一支是袁崇焕的家丁亲军关宁铁骑,另外一支就是曹文诏整顿出来的一支使用新式鸟铳的曹家军了。” “即便是仅次于关宁铁骑的曹家军,在平坦的辽东,能够以七倍的兵力对抗女真八旗兵已经很不错了。” 说到这里,额哲明白范文程是什么意思了,就算是袁崇焕想要收复辽东,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和辎重粮草。 这一次的远征只是来了一部分女真八旗兵,辽东还有多达三万的八旗兵,人数更多的汉八旗,以及随时可以过去支援的五万蒙八旗。 单是三万八旗兵,就需要三十万边军。 骁勇善战的五万蒙八旗在平坦的辽东,对抗四十万明朝边军,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 不算人数最多的汉八旗,明朝军队对抗三万八旗兵和五万蒙八旗,就需要七十万大军。 以明朝辽东边军现在的辎重保障,最多可以出动五万大军。 七十万和五万之间庞大的战略鸿沟,纵是十个袁崇焕也难能收服了辽东。 范文程促成这一次针对沙俄西伯利亚的远征,还有一个目的,明摆着告诉袁崇焕,女真腹地已经空虚了,只敢固守不敢进攻。 就问你敢不敢重启大凌河堡战略。 不敢? 等到女真征服了中西伯利亚,疆土已经不亚于大明了,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敢。 范文程便是要利用这一次大凌河堡战略,彻底耗光明军最后的精锐,彻底打烂明军的战意,从此需要二十倍,甚至三十倍的兵力,才敢正面对抗八旗兵。 这便是阳谋。 第二百五十章 国运之战 坐在车厢里一直没说话的大贝勒代善,突然说了一句:“范先生这番话有些避重就轻的意思,明朝的军队当然打不过八旗子弟,但这和远征中西伯利亚,毫无关联吧。” 范文程知道大贝勒代善会有疑问,再次说了一句话,却让大贝勒代善和额哲心里更加不理解了。 “这是一场国运之战。” 国运之战? 你当这里是富庶的江南,打下这里就能让明朝灭亡,女真就能建立一个强大的帝国。 范文程知道大贝勒代善和额哲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不只是他们俩,天下能有这等战略眼光的国士,寥寥几人而已。 范文程只能用最平实的语言,解释这一次远征西伯利亚的真正国策:“大汗准备称帝,这件事想必两位都是知道的。” “女真建国以后,会有五省。” “贝海儿省,土地膏腴,种植大量的土豆以后,就是大清帝国的塞上江南。” “帝国粮仓。” “蒙古省,民风彪悍,拥有上百万蒙古子民,每个蒙古子民从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骁勇善战。” “帝国兵仓。” “东西伯利亚省,疆土广袤,拥有大量的铁矿,铜矿,金矿,银矿。” “帝国矿仓。” “中西伯利亚省,疆土同样是广袤,多是高台地和森林,拥有西洋和远东最为丰厚的裘皮和木材。” “帝国钱仓。” 范文程说的很平淡,为了这个足以开创一个强盛帝国的国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耗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 为了勘察人迹罕至的东西伯利亚,死亡的雄库鲁都快有五百人了。 大贝勒代善和额哲听了这段平淡的语言,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了,有了这四大仓,立国称帝也就指日可待了。 范文程的国士之策远远不止这些,他要争来的国运,是彻底压过明朝的国运:“远东和西洋之间最为繁华的一条商路,应该就是丝绸之路了。” “但这条丝绸之路上崛起了一个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垄断了东西方的商贸,赚取了难以想象的利益,现在正处于最为强大的巅峰。” “英格兰和佛郎机才会先后出海,希望从海上找到一条通往远东的商路,不过英格兰人没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绕过奥斯曼帝国,在沙俄的莫斯科成了莫斯科公司,希望从北方寻找一条通往东方的商路。” 范文程突然闭上了眼睛,轻描淡写的说道:“只要攻占了中西伯利亚,就打通西洋和远东的商贸通道。” “再建了一条丝绸之路。” 范文程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落在大贝勒代善和额哲的耳朵里,却让两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筹划了四大仓国策,范文程在两人心中的地位,已经上升到了《三国志通俗演义》里荀彧的高度。 现在看来,范文程是女真的诸葛亮! 皇太极那张始终脸色如常的面孔,也多了几分笑意,只要完成范文程制定的国策,他皇太极就可以比肩秦皇汉武。 国策是有了,但是想要完成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沙俄在欧罗巴也是一个很强大的国家,尤其是哥萨克骑兵几乎是横扫欧罗巴,地位相当于横扫远东的八旗兵。 哥萨克骑兵也有一部分鞑靼血统,额哲对于这些占据了西波尔的强大骑兵,有着很深的了解:“哥萨克骑兵占据中西伯利亚多年,对于这里山川地貌比咱们熟悉多了。” “想要吃下中西伯利亚,肯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范文程明白额哲的意思,但他的眼光只是局限于军事了。 军事只是完成政治目的的一种手段,却不是唯一途径。 范文程继续轻描淡写的说道:“哥萨克骑兵,只不过是一群不愿意成为农奴的贫民,他们很缺钱,更缺地位。” “大汗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银子和地位,难啃的哥萨克骑兵将会成为一支哥萨克八旗,成为大汗横扫明朝最锋利的长刀。” 明朝面对远东最强大的八旗兵,已经够惨了,在范文程的谋划下,又诓骗来了欧罗巴最强大的哥萨克骑兵。 额哲在心里忍不住为崇祯默哀了。 额哲也体会到了拥有一位国士的可怕之处,本来需要耗费很大代价才能完成的国运之战,在范文程一计计谋划下,不仅没有消减实力,反而极大的增强了实力。 难怪《三国志通俗演义》里,刘备三顾茅庐也要请诸葛亮出山。 要是换了他额哲,第一回见不到诸葛亮,直接给他一刀了事。 范文程轻描淡写的说完这些,足以让后辈翻来覆去不停研读的国策,视线投向了额哲:“不过在这以前,还要请额驸挑选八百名勇士,正面击溃一支哥萨克骑兵。” “要让这些蛮夷见识到女真的实力,不然,银子引来的只是一群养不熟的狼狈。” 额哲听到这些话,莫名的有些羞愧,他刚才一直在范文程,没想到范文程却把头功交给了他。 范文程扶住了要行礼的额哲:“如果没记错的话,额驸很喜欢大汗赏赐的三国演义,应该记得七擒孟获的故事。” 说起三国演义,额哲来了很大的兴致:“当然记得,里面的诸葛亮和范先生一样睿智.......” 还没说完,范文程打断了他的话:“额驸有幸看过三国演义,哥萨克骑兵应该没那个荣幸了。” “辎重车上为额驸准备了八百副藤甲,额驸离开的时候,可以让勇士们穿上藤甲。” 这一次,范文程再怎么阻拦,额哲还是对他行了草原上对待尊贵客人的礼节。 这时,一名三等侍卫骑着辽东大马来到了马车旁边,禀报道:“大汗,前方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座蛮夷的营地。” 额哲哈哈大笑一声,掀开厚重的车帘走了出去,准备让那些罗刹尝一尝草原弯刀的锋利。 大贝勒代善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挑选一支八旗子弟,应该更加稳妥吧。” 范文程却是笑了:“两个字。” “人心。” “当年成吉思汗给罗刹蛮夷们留下的恐惧,已经刻进骨子里,这一次就是利用成吉思汗的余威,告诉这些罗刹蛮夷。” “黄祸,又来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南方的新式学堂 女真吞下中西伯利亚以后,想要彻底整合五省的实力,大概需要十年的时间。 在这十年的时间里,就看谁更快了。 朱舜推动的蒸汽时代,随着人才厚度的不断增加,进程越来越快了。 寒风呼啸。 潮河岸边下起了大雪。 水道凝结成了厚实的坚冰,阻碍了水塔运输系统的使用。 倒也不碍事,砸开坚冰,保持水道里的河水快速流动就行。 朱舜站在潮河岸边,目送一艘四百料大商船离开,通过京杭大运河转运到大沽口。 从大沽口出海,航向松江府。 松江府的朱四海一直在享受大兄给他带来的技术红利,一处规模不大只够自己用的水泥厂,已经搭建好了。 储存了几个月的水泥,朱四海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开始以混凝土和钢筋为主要材料,建造一家近代干船坞。 钢铁蒸汽机船动辄就是几百吨的重量,铆接好了怎么下水,是个大难题。 大明的清河船厂这些大船厂,制造的木头福船广船下水,一般都是用铺枕木的方式。 枕木下海的方式,倒是也能用在钢铁海船上,但是有太多的掣肘和弊端。 近代干船坞的建造,就势在必行了,也是制造钢铁蒸汽机船重要的前置条件之一。 朱四海一方面烧制水泥,储备干船坞所需要的各种原料,另一方面大把的撒银子,通过香山澳炮厂接触了和兰东印度公司和不列颠东印度公司。 招募西洋学者。 明码标价的告诉西洋人,‘请’来一位西洋学者,就给一千两白银。 松江府不是顺天府,朱四海没有皇帝的支持,更没有官僚乡绅的背书,不敢轻易开办新学。 研究蒸汽机船需要大量的西学人才,自己办不了,那就从欧罗巴‘请’来一位位西洋学者。 欧罗巴积攒了不知多少年人才厚度,培养出来的西洋学者,让朱四海捡了便宜。 佛郎机、和兰、英格兰这些国家,都是依靠贩卖奴隶起家的,对于这种事情熟门熟路。 不同的是,以前是贩卖黑色奴隶,现在要贩卖欧罗巴的白色奴隶。 这些欧罗巴人刚开始还准备拒绝,听到一千两白银的天价,还是最低价,西洋学者的地位越高学识越是出色,价钱也会更高。 欧罗巴人的眼睛里全剩下了贪婪两个字。 香山澳炮厂的一位佛郎机商人,甚至在私底下找过朱四海以后,说了一句,只要给他一万两白银。 欧罗巴最伟大的物理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伽利略,都能运到松江府。 朱四海以前听大兄念叨过伽利略这个名字,说他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 人类两个字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大兄都夸赞伽利略了,这个人绝对很有学识。 朱四海伸出了三根手指头,只要把伽利略运来,给他三万两白银。 佛郎机商人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念叨了一句赞美主,直接冲出了大门。 这些事情发生在年前,朱四海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西洋学者,年纪有大有小。 在这些西洋学者的帮助下,干船坞的设计图纸,在一个月以前正式定稿了。 挑选立冬后的一天,干船坞开始动土了。 朱四海正在建造地点巡视,建造地四周全是如狼似虎的恶仆,说是为了监工,其实是为了防止西洋学者逃走。 西洋学者刚来远东没多长时间,还不适应这里的生活,等到再过几年,朱四海会用一种手段,让这些西洋学者撵都撵不走。 干船坞分为三个部分,坞口,坞室,坞首。 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对坞室地基的挖掘,等到坞室地基挖掘好了以后,地基和接触陆地的三面,全部用钢筋混凝土浇筑。 西洋学者们站在地基附近,不停的扶眼镜,他们从未见过任何一种材料,在掺和了水以后,可以凝固的比钢铁还坚硬。 尤其是一名来自于帕多瓦大学的教师,这人同样也是伽利略的一名学生卡斯德利,最近痴迷上了这种名叫混凝土的新式材料。 卡斯德利是欧罗巴很有名气的数学家和水力工程师,在数学领域有很大的成就,还为水力学创立了很大的科学基础。 卡斯德利作为一位著名的水力工程师,对于水力学有一种难以想象的求知欲望。 水泥出现以后,立即就吸引了卡斯德利的求知欲望。 明明是一堆很软的粉末,掺了水放置了一段时间,就变成了坚硬的建筑物,坚硬的硬度不亚于钢铁了。 卡斯德利本来是最热衷于逃跑的西洋学者了,私底下还组建了一个逃跑协会。 但是自从见识了这种神奇的材料以后,卡斯德利就差住在混凝土地基旁边了,再也不提逃跑两个字,其他西洋学者也是这样。 西洋学者对于真理的探知,从骨子里就有一种难以想象的狂热,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哥白尼、达尔文、开普勒,一位又一位的先驱,前赴后继的死在了探求真理的道路上。 卡斯德利在没研究明白水泥是什么原理以前,赶他走也不走了。 更多的西洋学者,则是想要看看亲自设计的这种干船坞,怎么解决排水和坞门升降问题。 朱四海站在海岸边,看着那群比他还要热心干船坞建造的西洋学者们,知道他们暂时没了逃走的心思,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起码在他们的家人还没被运过来以前,不敢放松警惕。 几天后,二十几名京师大学堂学子带领大批工人,拉着蒸汽机和很多熟铁零件,赶到了这处小船厂。 这一批京师大学堂学子和大批工人,只是一支先遣队,朱舜准备给二弟派遣最少一百名京师大学堂学子和几百名熟工。 朱四海站在海岸边,看着忙忙碌碌搭建临时住所的京师大学堂学子,是时候建立一所新式学堂了。 不过,暂时不能以他的名义,要借助西洋人在东南沿海的影响力。 名字也已经想好了。 北洋水师学堂。 第二百五十二章 温度计 送走了第二批京师大学堂学子,朱舜趁着距离明年立夏还有一段时间,准备想办法提高水泥厂的产量。 坐在白府公舍里,正在思考让哪名弟子抽出来时间,对水泥厂进行工业升级。 张焘担任工业署署政以后,主持京师大学堂的四弟子赵斗米,脚步有些急促的走进了会首公舍。 赵斗米端起紫檀书案上一杯茶,一口喝干,压下了口渴:“恩师,京师大学堂有一名叫做温度的学子,可能要被衙门给抓走了。” 温度? 内阁宰辅温体仁的宗族子弟? 应该只是刚巧同姓,如果真是内阁宰辅的宗族子弟,县衙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抓走一位宰辅的宗族子弟。 这位宰辅,还是内阁首辅。 朱舜给四弟子又倒了一杯,安抚道:“坐下来慢慢说。” 倒不是平日里做事井井有条的赵斗米,不够沉稳,只是这件事涉及到一条人命。 万一处理不好,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就会因为他丢掉性命。 赵斗米清楚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沉下心来,连续喝了两杯岕片茶,吐了一口浊气,开始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温度本来是江南一间店铺的堂倌,性子比较懦弱,经常被同龄少年欺负。 爹死的早,家里又没什么帮衬他的同宗兄弟,孤苦伶仃一个。 时间久了,渐渐养成了懦弱的脾性。 人越善越是被人欺辱,逐渐的有几个仗着家里有些势力的恶霸少年,经常以欺辱他为乐趣。 在他老爹的坟头上撒尿。 温度忍了。 抢走了青梅竹马的心爱小娘。 温度忍了。 直到有一天,那些十五六岁恶霸少年竟然要强行侮辱他娘。 好在被人撞破了这件事,他娘保住了清白。 为了掩盖这件事,恶霸少年的父母们仗着家里有些势力,给衙蠹们使了点银子,说孩子年纪还小就揭过了这件事。 懦弱了十几年的温度,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说一句话。 三天后,温度在邻居鄙夷的目光里,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包括宅子。 为了巴结那些恶霸少年,请他们去青楼喝花酒。 就在喝花酒的那天晚上,醉倒在地上的温度,在黑暗里突然睁开了眼睛。 拿出准备好的木棒,一棒接着一棒,把六名恶霸少年的脑袋全部砸成了肉酱,溅的满屋子到处都是脑浆和血肉。 第二天,笑眯眯过去喊人的龟奴,瞧见地府十八层地狱般的惨状,吓的当场瘫在了地上,裤子也尿湿了。 就在那天晚上,温度带着娘亲,搭上了一艘去往京师的陈记商船。 本以为天子脚下应该是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的清平盛世,温度怎么也没想到北直隶的老百姓,过的日子比江南凄惨多了。 踏在顺天府的土地上那天起,温度和娘亲就成为了流民大潮的一员。 就在温度要饿死的时候,朱舜从福王世子那里借来了大批粮食,朝廷开办了粥厂。 后来,朱舜开办了新式学堂,温度想也没想就去参加策试了,义无反顾的成为了京师大学堂第一批学子。 温度身上毕竟背着六条人命,为了不牵连山长殚精竭虑才搭建起来的新式学堂,温度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终于,就在三天前,温度发明了一种可以测量温度的温度计,拿去京师大学堂的专利处评估,可以卖到四千两银子的天价。 温度本来住在流民聚集的一间残破龙王庙里,鉴于他的特殊情况,京师大学堂分配给他一间精舍,让他可以和娘亲一起住在温暖干净的京师大学堂。 娘亲吃饭,也特许可以进入食舍吃饭。 温度已经把温度计给卖了,拿着一千两银子的票据,走进了精舍。 娘亲买了一台手摇朱氏纺纱机,正在房间内纺织纱线,好给他攒成亲的钱。 温度作为京师大学堂少有的秀士,每个月在实验小院都能领到一份月钱,攒的月钱,买了一名相貌周正的良家少女。 这名曾经也是流民的良家姑娘,正在旁边捻棉条。 有了一千两银子和这名良家姑娘,温度就彻底放心了,把票据放在了正堂的八仙桌上。 温度走到院子里,走出门外,在门口给娘亲磕了三个响头。 大步离开了精舍。 朱舜听完赵斗米的讲述,放下了手里湖笔,平静的脸容皱起了眉头。 各县学堂能够进入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全是精英,京师大学堂的秀士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十年后,基本上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实业家。 这些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几个,朱舜哪里舍得让温度去自首。 再说了,那些所谓还小的恶霸少年,本就该死。 朱舜明白赵斗米为什么少见的这么慌张了,站起来说道:“四儿,先把温度给稳住,为师这就去一趟府衙。” 朱舜本来就是宋家两名嫡孙的先生,这在重视师道庄严的书香门第,地位甚至超过了两名孩子的父亲。 朱舜前些日子又和宋家小女儿完婚了,亲上加亲,碰到难处,当然要去顺天府找自家人帮忙。 还没走出去,就碰见曹文耀:“火箭营的操练已经基本完成了,会首何时去一趟火箭营的营地。” 朱舜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关心这个,随口解释了两句,就让铁塔汉子去备马了。 曹文耀没有说话,也没走,等到铁塔汉子再次回来,不温不火道:“这种事情找宋知府反而不好办,会首应该去找黄掌案。” “这些地方乡绅在这种批红判白的事情上,要比高高在上的知府有用多了。” 朱舜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官大就能解决的,在地方扎根了不知多少辈子的乡绅胥吏,往往比皇帝还有用。 朱舜说了一句,多谢曹兄,骑上辽东大马就去了通州衙门,找到了被一堆乡绅胥吏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黄掌案。 几个月前,黄掌案因为暗地里站队朱舜那件事,他和他那一波亲信乡绅被孤立了。 通州乡绅们瞧见黄掌案自从跟了朱舜,赚的银子就像流水一样流进家里,哪里还会为东林党背书,全都跑去恳求黄掌案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高温计 希望黄掌案能在朱舜面前美言两句,卖给他们一些廉价的黏土,更为贪心一些的希望可以买走一批新式机械。 黄掌案瞧着这些趋炎附势的乡绅胥吏,奉承话不要钱的往外倒,心里大呼痛快,让你们站队东林党,现在知道跟着谁有肉吃了吧。 跟着东林党,那帮子贪官污吏能给留口汤喝就不错了,跟着朱舜,吃肉不说,还是最肥的肥肉。 朱舜做事公允,照顾身边人,那可是出了名的。 想当初善继堂宋家已经到了破落的边缘,自从交好了朱舜,先是四子宋应晶担任了顺天府知府,后来家里每年的银项少说也有个二百万两。 那可是整整二百万两,不是二万两,更不是二百两,银子多到都能堆成一座大山。 曹文诏家里穷的连饭都快吃不上了,现在如何? 家里十几口人个个都是绫罗绸缎,每年更是给曹文诏送去大批精良的火器。 借助这些精良火器,曹文诏从一个小卒子都快成为手握上万重兵的参将了。 交好朱舜这样做事公道的人,敢问谁还不放心,也不用担心勾心斗角的算计了。 就算是没有廉价的黏土,黄掌案冒着极大的风险站队朱舜,都觉的值了。 习惯了勾心斗角的他,心里从来没这么踏实过,不用担心被人两面三刀的出卖。 黄掌案轻咳了一声:“咳,诸位.......” 还未说完,一名亲随走了进来:“老爷,朱先生来了。” 黄掌案立即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亲自出去迎接朱舜:“赶紧去把最好的茶叶拿来。” 聚集在公廨里乡绅胥吏们,也是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跟在黄掌案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朱舜带着铁塔汉子站在公廨门口的青砖道路上,想着抛出那些利益,换来温度的一条命。 谁知道,亲随进去没多久,黄掌案带着二三十名乡绅胥吏从里面走出来亲自迎接。 朱舜看见这么大的阵仗,心里多了一丝警惕,自己肯定没有那么的大面子,让通州几乎所有排的上号的乡绅,亲自相迎。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难不成又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阴谋。 朱舜递给铁塔汉子一个眼色,双手按着线膛手铳,走进了公廨。 走进古色古香的公廨,朱舜在众乡绅胥吏的推让下,与黄掌案一起坐在了主位:“今天过来找掌案,有一件事想请掌案帮忙。” 一句请掌案帮忙,顿时让黄掌案大感有面子,抚着胡须看向了左右两边的乡绅胥吏们。 本吏和朱先生的关系好的紧,朱舜都有事找本吏帮忙哩。 朱舜在说话的时候,轻微挑了挑眉毛,黄掌案明白朱舜的意思,问他这些是不是自己人。 当然不是自己人了。 不过,从今天开始,就是自己人了。 人多嘴杂,朱舜也不好直接把话说透,隐晦的说道:“家里有个侄儿犯了人命官司,过来找掌案询问一二,衙门会给定个什么罪名。” 什么罪名? 当然是无罪释放。 通州的乡绅胥吏们正在发愁没有机会结交朱舜,好嘛,老天爷马上就送来了一个机会。 朱舜哪里是过来询问朝廷的律例,分明是来找他们来上一手批红判白的手段,找个人给他侄儿替命。 贾讼师的兄长失势以后,在通州衙门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上天恩赐的好机会:“朱先生,在下是通州最有名的讼师。” “处理了几十年的诉讼,朱先生要是信得过在下,最多一旬,一定帮朱先生办妥这件事。” 贾讼师急于表现,三班之首的赵班头同样是想尽快结交朱舜,犯了人命官司的可是朱舜的内侄,这个香火情大了去了:“一旬?” “朱先生要是能信的过在下,就把这件事交给在下,最多六天,一定帮先生处理好这件事,还不用先生花上一分银子。” 这句话说完,底下的乡绅胥吏们彻底炸开锅了,一个个争抢着要帮朱舜办事。 一条人命官司,少说也需要三四百两银子的上下打点。 朱舜感到有些摸不透的是,不仅不需要银子,这些乡绅胥吏还要倒贴银子给他。 朱舜来的时候,让铁塔汉子扛着一个箱子,里面放着五百两银子,大概三十多斤重。 示意铁塔汉子把箱子放在黄掌案面前,留下一句话,放心的回去等着了:“这件事就交给掌案代为处理了。” 朱舜把内侄的性命托付给他,黄掌案脸上顿时红光满面,亲自把朱舜一直送出了衙门。 回到公廨,黄掌案猛的一拍桌子,表情严肃的说道:“银子诸位平分了,这件事无论如何一定要办的漂亮。” 乡绅胥吏们重重点头,放下手里的汝窑茶杯,走出了公廨,开始去做准备了。 五天后。 只用了五天时间,一场涉及了六条人命的官司,就被乡绅胥吏们给批红判白了。 黄掌案亲自把温度送回了京师大学堂:“温度贤侄,以后温度这个名字不能用了,改名最好改的彻底一些,把姓氏也给改了,免得被人顺藤摸瓜了。” “你不如随了令堂的姓氏,也算是报答令堂十几年的含辛茹苦。” 温度的老爹死的早,本来就对那些所谓的同宗没有多少感情,郑重拱手道:“多谢黄老爷的提点,学生会的。” “也早就有了改回母姓的念头,这次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姓氏改了,不过父亲赐的名字也不能完全不要。” “家母姓高,家父姓温,以后学生便叫做高温吧。” 黄掌案已经知道朱舜的这个内侄,其实只是京师大学堂的门生,更让他对朱舜多了一分放心,对待一名没有拜师的学子都舍得亲自去求人,更不要说是对待朋友了。 听见这小子没有忘本,记得把父亲的姓氏加在名字里,满意的点了点头:“贤侄以后有事,随时可以来通州衙门找老夫。” “只要能帮忙的,老夫定会尽力的。” 高温郑重行礼,目送黄掌案离开,直到看不见黄掌案的身影了,这才转身回去。 先去给娘亲报了平安,又去继续研究一项即将完成的发明。 温度计最高只能测量一百度,高温正在研究一种可以测量三千度的发明。 名字也想好了。 就叫高温计。 第二百五十四章 制造玻璃的前置条件 救活了温度的性命,没想到这小子改名改成了高温,前后两个名字,都让朱舜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希望这小子人如其名,可以发明出来高温计。 高温计也正是把手工作坊式生产的水泥,工业升级的关键。 水泥的烧制,最大的难点就是火候的控制,需要老匠人根据一种感觉去把握水泥窑的热度。 感觉这个东西最为玄乎了。 即便是烧了二三十年瓷窑的老匠人,也是经常烧废泥料,造成产量的低下,成本的增加。 依靠老匠人烧制水泥,还有一个极大的缺陷,难能实现量产。 老匠人总共就那么多,培养一名经验丰厚的匠人,最少需要十年的时间。 现在北直隶的私窑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增长,烧制瓷器也需要大量经验丰厚的老匠人,这也就造成了老匠人的短缺。 有了高温计就不一样了,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培养出大批可以烧制水泥的熟工。 热度问题,盯着高温计就可以了。 有了高温计,这些短时间培养出来的熟工,烧制水泥的成功率比起干了几十年的老匠人,还要高的多。 大雪时节,距离工人大会没有几天了。 高温发明了高温计。 高温计不仅可以用来烧制水泥,对于各种砖厂瓷窑的作用也是巨大的,又是一很受欢迎的新发明。 京师大学堂的专利评估处给的价钱,八千两白银,高温只要了八百两白银。 带着这八百两白银,又一次义无反顾的成为了第一位前往南方的京师大学堂秀士。 主持北洋水师学堂的创建。 有了高温计,水泥窑出现了爆炸式的增长,朱舜开始为明年立夏的一项堪称转折点的谋划做准备。 兴安伯和黄掌案这些通州乡绅胥吏的私窑,也就没了掣肘,也开始爆炸式的增长。 就在高温计投入使用的几天后,成立了瓷器协会,雄心勃勃的要打造出来第二个临清。 临清是天下砖窑之首,每日生产的窑砖数以万计,通过马头向大明南北吞吐出海量的窑砖。 瓷器协会因为廉价的黏土胚料。 高温计的使用减少了废窑,减少了对于老匠人的依赖,培养大批量的熟工就可建立瓷窑。 普通细瓷的价钱,已经降到了五分银子二十五只。 瓷器协会会长兴安伯府二老爷,却觉的瓷器从五分银子十只大跌到五分银子二十五只,优势还是不够明显。 只有把普通细瓷的价钱,控制在五分银子三十只,才能以绝对优势横扫东南沿海的各个窑厂,尤其是要横扫占据贩洋瓷器六成以上份额的广窑。 兴安伯府的二老爷和瓷器协会的成员商议过后,决定由副会长黄掌案去找朱舜,尝试建立一座石英砂蒸汽工厂。 黏土是胚料,石英砂是釉料,再加上高温计这个妖术手段。 瓷器协会就有希望把普通细瓷的价钱,控制在五分银子三十只,甚至是四分银子三十只,赚来的银子还要比正常价钱要多五成。 瓷器、丝绸、茶叶可是天底下最为紧俏的货品,每多一成,多赚的银根都能多达几十万两,何况是五成。 黄掌案坐上一顶崭新的蜀锦苏绣轿子,来到了白府,站在会首公舍门口等着朱舜抬头。 朱舜感觉门口好像有人,抬头看了一眼,穿戴绫罗绸缎的黄掌案,正站在门槛前把玩正德紫砂壶。 朱舜说了一句:“元池,让黄老爷进来。” 黄掌案仰着头看了一眼比他高两个头的铁塔汉子,迈步走进了会首公舍,坐在旁边的官帽椅上,拱手道:“会首,在下这次过来是有要事相求。” 朱舜自从娶了娘子,朱宋氏亲自调教了几名美貌丫鬟跟在朱舜身边,供他驱使。 也不用朱舜亲自倒茶了,一名美貌丫鬟主动给黄掌案倒了一杯岕片茶。 等到黄掌案喝了几口,暖了暖身子,朱舜回应道:“黄老爷但说无妨。” 黄掌案放下茶杯,认真道:“经过瓷器协会的商讨,希望会首能够建立一座石英砂蒸汽工厂。” 石英砂蒸汽工厂的建立,本来就在朱舜的计划之内,现在建立,只不过提前了罢了:“我记得兴安伯手里,应该有不少石英砂矿山。” “你回去禀报兴安伯府的二老爷,去找我二叔特批一批矿石蒸汽工厂所用的新式机械,过两日我亲自去督造石英砂蒸汽工厂。” 一片荒芜的丘陵前。 来来往往着大量的骡马,运送一车有一车的水泥、砂子、石子、熟铁。 靠近河岸的五六里处,大批工人在已经可以独挡一面的几名京师大学堂学子的带领下,开挖地基,浇筑混凝土。 朱舜戴着藤帽,站在旁边,查看几名负责设计的京师大学堂学子设计的总规划图。 永定河岸边的五六十家蒸汽工厂,全部都准备翻新建造水泥工厂,也正在热火朝天的建造着。 朱舜唯独对于石英砂蒸汽工厂尤其重视,亲自过来督造,原因在于石英砂不仅是给瓷胚上釉的原料,还是制造玻璃的胚料。 大明的琉璃生意垄断在欧罗巴人手里,朱舜以后可是要用透明玻璃,反向垄断,把玻璃倾销到欧罗巴。 作为玻璃制造的重要前置条件,石英砂蒸汽工厂就要提前建立了。 爆破组、破碎机、碾机、仓库、秤房、管理、账房,还有水塔运输系统,这些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关键在于石英砂的除杂,还有石英砂的颗粒大小。 颗粒大小控制不好,不仅浪费燃料加大成本,还影响玻璃的品相。 朱舜指着图纸上的一个位置说道:“在这里建造一条斜角为10度的混凝土水道,放置磁石用来除铁。” “这里的混凝土水道要灌输干净河水,因为还要利用水的密度,进行除杂。” “等到石英砂处理干净,在存入库房以前,要利用筛网进行分目,这样就可以控制石英砂的颗粒大小了。” 有幸得到山长亲自教导的几名京师大学堂学子,认真的记下了朱舜说的每一句话,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朱舜在这里待了三四天,眼看就要到冬至日的年终总结大会了,这才离开热火朝天的荒芜丘陵。 第二百五十五章 崇祯六年的总结大会 崇祯六年的冬至时节。 召开了第二届工厂大会。 今年的工厂大会比去年要阔绰气派多了,有了专属的白府。 铁栅栏外,停满了各种绸缎轿子马车,一位位穿着貂裘或者丝绸冬袄的工厂主,从干净整洁的水泥路走向白府。 周围一望无际的草地,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一队队步兵营的乡勇,在班长的带领下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扛着后装线膛枪不停的巡逻。 走进大会堂,工厂主们按照座次坐好。 时辰差不多了,朱舜打开侧面从后院走上了讲台。 朱舜扫视一圈,崇祯六年的工厂主比崇祯五年又增加了不少,尤其是新成立的瓷器协会,为朱舜控制大明各行各业的鸿图,添砖加瓦。 朱舜把手里书卷放在讲台上,开口道:“各位,经过一年的辛苦,想必各位在崇祯六年又赚了不少银子。” 提到赚了不少银子,工厂主们会心一笑,何止是不少,说上一句日进斗金都不夸张。 朱舜瞧见下面的工厂主们笑了,知道这个开场白说到他们的心坎儿里了,也是笑了笑说道:“各位笑归笑,接下来就要步入正题了,首先是工业。” 工业——纺织:永定河岸边的蒸汽纺纱厂和飞梭织布厂,数量上暂时没有多大变动,依旧保持在五十家左右。 但是除了飞梭织布厂,已经实现了全面蒸汽化,另外新增了二十七家蒸汽梳棉厂,十几位在各县有名望的乡绅转化为实业家。 最大的成果,便是纺织体系终于实现了初步工业化。 问题: 1、因为熟工的严重缺少,蒸汽纺纱厂的扩张达到了极限。 2、梳棉厂和纺纱厂实现了蒸汽化生产,织布机还是人力的方式,导致了棉纱的产量过剩,织布机急需实现蒸汽化。 崇祯七年的计划: 1、解决熟工问题。 2、由蒸汽动力带动的动力织机,要在崇祯七年实现发明,并且可以投入生产。 工业——机械:四大工业母机之一的蒸汽锤研制成功,机械锯床、碾机、破碎机相继发明,机械钻床也已经研制成功。 问题: 1、四大工业母机还剩下三种没有发明,需要尽快发明,提高蒸汽机械的产量。 2、煤炭和钢铁还是毫无进展,导致蒸汽机械的价钱偏高。 崇祯七年的计划: 1、四大工业母机最少再发明一种。 2、想尽办法也要招纳一名世界级天才,对于煤炭或者钢铁进行研究。 教育:京师大学堂超额实现了三百人计划,各县新式学堂实现了千人计划,松江府建立了一处北洋水师学堂。 问题: 1、顺天府因为背靠京师这座人才济济的大都会,挖掘了三百名数理化天才学子,但是人才潜力已经用尽。 崇祯七年的计划: 1、北直隶北方五个州府,实现新式学堂的建立。 2、北直隶南方的州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快进行新式学堂的侵蚀。 矿业:矿石产业初步实现了蒸汽化生产,建立了一条高效生产体系。 问题: 1、煤炭和钢铁的问题,同样是毫无进展,已经严重阻碍了蒸汽化进程。 崇祯七年的计划: 1、煤炭和钢铁一定要有一样实现零突破。 交通:水泥已经烧制成功,高温计的发明实现了量产,同时降低了成本。 问题: 1、熟工不足,建造水泥工厂的熟工都不足,建造水泥路更是无从谈起了。 崇祯七年的计划: 1、尽快培养大量的熟工,完成对水泥工厂的彻底搭建,然后计划建造大明第一条水泥路。 2、松江府的蒸汽机船已经进入研究阶段,争取在三年内制造一艘实验型蒸汽机船,五年内实现正式生产。 朱舜手里的这份总结书,经过战略处的润笔,基本上已经涵盖了所有的问题和计划。 去年的第一届工厂大会,还有工厂主提出大大小小的问题,今年全部聚精会神的听着会首朱舜的总结。 尤其是对崇祯七年的计划,一字不落的记载在了自己带来的书卷上。 这些商贾嗅觉极其敏感的工厂主们很清楚,这些计划哪里是一行行冰冷的数据,分明是巨大的商机。 就拿煤炭和钢铁的零突破来说,已经有工厂主觉察到煤炭行作,在未来赚来的银子绝对不比蒸汽磨坊差。 朱舜在谈到煤炭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工厂主们的情绪变化,这些工厂主里只有一小部分西法党人知道第一波工业化红利,大部分工厂主是不知道的。 明朝商贾们的嗅觉还真是灵敏,只是凭借几句冰冷的文字,就能以过人的前瞻性,觉察到里面的银子味道。 总结结束,周员外把玩着玉质鼻烟壶站了起来,拱了拱手说道:“会首,其余的事宜暂且可以缓一缓,这个熟工问题,一定要提上日程了。” “因为熟工的缺少,在座各位的蒸汽工厂扩张已经黔驴技穷了。” “不瞒会首说,房山县不少乡绅在私底下找过本员外,说是要在本员外蒸汽工厂掺上一股,只要蒸汽工厂能够扩张,调整来的寸头少说也有三四万两白银。” 朱舜知道明朝商铺有掺股一说,一般都是官僚乡绅把手里的现银放在大宗商铺里,以二厘到三厘半的利息掺股,到了年底分红。 大宗商铺因为大批量的采买货物,经常出现银根短缺,需要大批量的现银。 官僚乡绅就把手里的现银拿出来钱生钱,双方各取所需。 周员外说的这个情况,对于工厂协会来说是个好兆头,说明那些顾及东林党和晋商的乡绅,心里有了新的盘算。 已经开始动摇东林党和晋商的根基了。 朱舜最后要说的两件事,也正是和熟工问题有关,敲了敲讲台。 交头接耳的工厂们逐渐安静了下来。 朱舜伸出了两根手指。 “第一,工厂协会在崇祯七年一定要走出顺天府,把北直隶的北方五个州府拿下来。” 朱舜收起一根手指,突然笑了,胸中涌起了万丈豪情。 “第二,崇祯七年以钢筋混凝土为原材料,建造一座。” “工业之城!” 第二百五十六章 工业之城计划 一座钢筋混凝土建造的工业之城! 工厂主们心里同时出现了一个念头,天宫。 这座天宫还是自己这些人亲手缔造的,足够让他们名留青史了。 历史上能够名留青史的,清誉也好,恶名也罢,无一不是当时的一代人杰。 他们这些下里巴人,能够在县志上留个名字,已经是祖上保佑了。 青史留名? 想都不敢想哩。 工厂主们顿时感到浑身一阵阵的燥热,比起吃了一斤涩精散还要燥热的多,呼吸粗重的盯着朱舜。 那一双双直勾勾的眼神,只剩下了渴望。 朱舜的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一座工业之城的诱惑力,就这么大吗。 工厂主们很快又把渴望的眼神看向了周员外,他家长子周遇吉现在可是京营游击,还是皇上视作股肱的武官,就差来上一出刘皇叔的同榻而眠了。 周员外在众多工厂主里的地位,隐隐已经盖过了宋家和曹家,成为了仅次于会首朱舜的二号东主。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周员外能够提出那个无礼要求了。 周员外放下爱不释手的玉质鼻烟壶,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恳求道:“会首,这个工业之城的建造,能否允许我等捐些银款。” 在朱舜的规划中,这座工业之城从道路到屋舍,全部用水泥建造,还有配套的自来水厂、沼气路灯等等设施,消耗的水泥数以万吨计。 虽然水泥属于自产自销,成本低廉,但是数以万吨计的水泥、砂子、石子堆积起来,所需要的银子就多了去了。 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所能建造的,需要的是工人协会所有工厂主的力量。 朱舜为了劝这些工厂主多捐些银子,打了好几日的腹稿,没想到这些工厂主居然是主动提出了要捐银款。 瞧他们这架势,不让他们捐钱还不行了。 朱舜很快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工厂主所求的不过是一块石阙。 估摸着只要朱舜开口,无论要多少银子,这些工厂主们都会慷慨解囊了。 朱舜点了点头:“石阙的建造,就按照规矩来吧。” 工厂主们听到朱舜答应了他们出银子的请求,全部站了起来,一起对着朱舜郑重作揖。 久久未能起身。 黄掌案这些新加入的工厂主,听到工业之城的大计,又受到这股子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气氛感染,险些落下泪来。 黄掌案这些乡绅见惯了表面上称兄道弟,出了门转身就能把兄弟卖上一个好价钱的两面三刀,何时体会过这种暖心的氛围。 最晚起身。 赵班头眼睛通红的说了一句:“跟着朱先生,这辈子值了。” 黄掌案扶着胡须,满脸温暖笑意:“应当是没有白活一回。” 朱舜同样是被眼前齐齐行礼的一幕,所感染了,久久没有说话。 原来。 改变一个社会,竟是这等滋味。 心里塞满了别人的信任和尊重。 坐在最前排的曹文耀和宋应升,对视了一眼,很快又把目光移开,心里竟然出现了当世明主的可怕念头。 现在可不是《三国志通俗演义》里的乱世,只有那些赤脚佬才会干造反的事情。 以他们俩超拔俗流的眼界和才学,又是家大业大,怎会出现这等可怕念头。 朱舜与生俱来的一种感染力,那种跟在他身边的踏实和放心,在这个充斥着勾心斗角蝇营狗苟的世道,简直有着致命般的吸引力。 尤其对于官僚乡绅和商贾来说,强烈到如同飞蛾扑火。 谈拢了最后关于建造工业之城的银款,朱舜走下了讲台,从侧门进入了后院的公舍。 情绪一直被压制的工厂主们,在朱舜离开以后,当场就爆发了。 “周兄,今天真是太痛快了,今日去老夫那里喝酒,老夫把女儿红挖出来。” “女儿红?郑贤弟,令爱应该还未到出阁的芳龄,怎么要把女儿红挖出来。” “你这鬼精的老鬼,明知故问,今天这个情况,郑贤弟要是不把女儿红挖出来,都对不起心里的那股子劲。” “同去,同去,本员外去把绿蚁楼的掌勺给请来,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绿蚁楼可是京城四大酒楼之一,吕兄真是舍得腰里的银子,那老夫只好去把苏小小班给请来,助助兴。” 这些在县乡已经成长为一方土皇帝的工厂主们,急不可耐的离开了白府,呼朋唤友的来上一场酩酊大醉。 唯有大醉,方能让他们痛快。 朱舜回到公舍里,独立的侧房内,烧着一个带着铁皮烟囱的碳炉, 碳炉上烫着一壶上好的黄酒。 旁边有一张只能容下两三个人的雕花小案,放着几个漆纹食盒。 雕花小案旁边,坐着一位美人。 盘髻戴钗,手里刺绣着女红。 安静的等着朱舜。 妻子朱柳氏瞧见朱舜来了,展颜一笑,一种东方美人所特有娴静内敛气质。 充满了整个厢房。 就像是春日里的兰花,颜色不是特别的惊艳,香气也不是特别的扑鼻。 却是春日里最最动人的色彩。 朱舜走过去,温柔的握住发妻的玉手,声音更是温柔:“芸娘,饿坏了吧。” 芸娘靠在朱舜结实的胸口,柔柔的说了一句:“奴家,不饿。” 朱舜搓了搓芸娘冰冷的玉手,打开食盒,一起吃芸娘亲手烹调的菜肴。 还未吃完,就听见公舍外面有脚步声,朱舜皱了皱眉头,放下手里竹箸,起身离开了这里。 芸娘招来两名美貌的贴身丫鬟,收拾了碗筷,继续为相公刺绣香囊。 朱舜来到外面,看见站在门口大雪里的人是黄掌案,不悦减轻了一些:“元池,让黄老爷进来。” 黄掌案坐在官帽椅上了,喝了一杯茶:“过来叨扰会首,是因为有一句话要说,过去是不想说,现在一定要说了。” 朱舜让身边的美貌丫鬟把厢房内烫好的黄酒,给铁塔汉子送过去,示意黄掌案但说无妨。 黄掌案直接了当的说道:“今日过来,是为了举荐一人担任经济署署政。” 这人过来打扰自己和芸娘吃饭,竟是为了要官。 朱舜还是一脸的平静,示意黄掌案继续说,当他说了那个名字,心里再也没了半点不悦。 “黄宗羲。” 第二百五十七章 经济奇才 明末清初的人才不少,真正适合经济署署政的大才,只有黄宗羲了。 才学先放在一边,就凭黄宗羲反对程朱理学,提倡工商皆本,算是志同道合的同道中人了。 朱舜平静的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不过他的这个行为,却出卖了他这个时候心里的不平静:“走吧,去会会这个黄宗羲。” 黄掌案能够一眼看出矿石蒸汽工厂的真正作用,那是因为背后有高人指点,这个高人就是同宗族弟黄宗羲。 朱舜正是知道黄宗羲是位在青史上留有姓名的瑚琏,才会这么心急的去见他,希望他能加入工人协会。 眼看就是崇祯七年了,立夏那件转折点大计,也是在为工业之城的建造铺路。 只有一个完善而又高效的管理机构,才能发挥出工人协会的最大力量。 三处六署机构,三处是用来集中权利,六署是用来最大化发挥工人协会的力量。 作为六署核心之一的经济署,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大才,如今碰见了明末最有名的经济大家黄宗羲。 朱舜当然不会放过他了,立即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带上铁塔汉子去了什刹海茶馆。 什刹海茶馆的掌柜,那位见了谁都不予理睬的中年儒生,又是在官僚乡绅惊奇的目光里,起身迎接朱舜。 找了一圈,没能瞧见黄宗羲,朱舜只能遗憾的回去了,嘱咐黄掌案只要是看见了黄宗羲,立刻去公舍通知他。 冬至过后,很快就到了小寒时节。 再次错过了黄宗羲。 小寒过后,是大寒时节。 又一次错过了黄宗羲。 直到除夕,朱舜每一次去什刹海茶馆都扑了空。 朱舜只是去寻找黄宗羲,却让官僚乡绅们恨的牙根痒痒。 咋的,是在让人眼馋中年儒生的起身相迎吗! 崇祯六年的除夕,比往年热闹了很多,朱舜个兄长娶了娘子以后,朱家的几个兄弟也跟着娶了妻,朱家的媳妇们肚子还都大了起来。 明年,朱家的第三代就要降生了,朱忠仁三兄弟高兴的喝了一夜酒,要不是大年初一有人过来磕头,三兄弟又得继续喝。 大年初一,先是六名弟子一大早的过来给师公恩师磕头,接着又出现了一波接着一波过来磕头的老百姓。 日子过的好一些了,老百姓们很少有空着手来的,各种腊肉腊肠干果鸡鸭,都快把朱家的宅子堆成大宗货物的集散中心了。 员外朱忠仁让家丁亲随们把东西还了回去,这才让养着荷花的大缸,重新露出来。 朱舜的娘子芸娘的肚子也大了,芸娘主动给相公挑选了一户良家女子,当做平妻。 曹文诏的嫡亲堂妹,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仅出落的美艳无双。 因为出身于将门,从小就对打仗最重要的辎重账目有着天生的锱铢必较,可以帮朱柳氏分担繁琐的账目。 在加上是曹文诏的嫡亲堂妹,只要娶了名为曹湘瑛的嫡亲堂妹,在辽东边疆手握重兵的曹文诏就成了朱舜的大舅哥,算是一种政治联姻了。 朱舜倒是见过曹湘瑛,刚巧是她在练武,身体的柔软度惊人,当时脑子里不避免的出现了一些念头。 没想到过了没有一年时间,居然成为了现实。 大年初二,朱舜陪着娘子归宁,给老丈人宋老太爷送去了一堆礼品,回来以后,又去了一趟什刹海茶馆,还是错过了黄宗羲。 过了正月十五,朱舜把怀有身孕的芸娘留在了双亲身边,反正自从娘子怀了身孕以后,隔三差五的就会骑马回来一趟。 朱舜憋了大半个月,又把一名美艳无双的十五六岁美人破了瓜,每次都要测试柔软度。 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春分时节。 白府辽阔草地上的积雪,终于有了一点融化的迹象,朱舜又准备去什刹海找黄宗羲。 这时,两位舅哥抬着一名衣衫不整的醉鬼,走进了公舍。 国字脸上开始长出胡子的曹鼎蛟,双手离开父亲的轮椅,恭敬道:“姑丈。” 两位舅哥费尽周章的抬来一个醉鬼,还送到了公舍,朱舜心里有了猜测。 果然,曹文耀的话验明了朱舜的猜测:“这小子就是黄宗羲,他父亲可是东林党人,妹婿你放心用他?” 当然放心,就凭他一生拒绝入仕清朝,就放心使用。 朱舜深得大国治理当镇之以静的三昧,如果连这点胸襟都没有,还谈什么工业革命,改变一个时代。 朱舜摆了摆手:“鼎蛟,把他送到后面耳房。” 节气已经到了春分时节,现在这个鬼天气还是冷的很,朱舜便让丫鬟烫了一壶酒,准备与两位舅哥边喝边等。 这壶上好的黄酒,刚刚咕嘟嘟的冒出一股白气,许是闻到了酒水的味道,黄宗羲从后面的耳房走了出来。 朱舜看清了这位明末三大思想家的相貌。 大明从万历年间开始,就流行一股服妖的风气,黄宗羲也是那般打扮。 红丝束发,嘴唇涂着红色脂膏,脸上抹着白粉。 还用腮脂点缀,身穿红紫一类颜色的服饰,外披内衣,一身盛装,如同艳丽的妇人。 这类打扮被称作服妖,意思是妖艳如妇人。 黄宗羲这身服妖打扮。 本事脂粉气,却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洒脱。 就在刚才,朱舜听到了两位舅哥对于黄宗羲的介绍。 京城第一奇才。 坐毡、盏筷、香炉、薪米,无一不精。 解字、玩印、打牌、养猫,无一不会。 美食、美酒、美人。美髯,无一不爱。 敢于嬉笑怒骂任何人,敢说任何世间不平事。 崇祯元年,一位东林党核心成员,高居三品,欺辱了一名良家女子。 大小官吏迫于老东西的权势,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是白身老爹也已经去世的黄宗羲,却在老东西的大门口,大骂了六天,逼的老东西给良家女子送去了千两白银。 崇祯四年,一位京城名士盗用了学生的文章,一些自封正直的文坛名士,迫于那位名士桃李满天下,还是敢怒不敢言。 黄宗羲又是堵在名士家门口,大骂了三天。 名士脸皮薄,只是撑了三天就逃离了京城,估计这辈子也不敢踏进让他丢尽颜面的京城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丧失的铸币权 黄宗羲走过去,瞪了曹文耀和宋应升一眼,夺过两人手里的汝窑酒杯,一起放在嘴边干掉。 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朱舜。 啧啧的看了很长时间。 看的朱舜心里有些发毛。 黄宗羲把红色束发丝带拨到脑后,扯开红紫衣襟,饶有兴趣的说道:“你就是朱舜?” 不等朱舜回答,黄宗羲继续说道:“明白的告诉你,你那所谓的变革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才会一直躲着你。” “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看在老曹和老宋的面子上,就指点你两句。” “历朝历代推行过很多次的改革,虽然改革的举措是为了减轻农民的负担,改善朝廷的税政,但是也就刚开始有点效果,每次改革过后,又增长到更高的水平。” “另外,你可知道你所进行的这种改革,敌人是谁?可是东林党和晋商,也就是有皇上的照拂,要不然你早在崇祯二年就被人沉到永定河里了.......” 朱舜听着黄宗羲在那里滔滔不绝针砭时弊,只说了两句话,就让他闭嘴了。 “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存量,什么叫做离岸货币结算中心。” 呃...... 自以为学究天人的黄宗羲,愣住了。 不敢说学富五车,敢说学富百车的他,有着一种过目不忘的本领,已经把整部《永乐大典》给背了下来。 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还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存量和离岸货币结算中心。 朱舜也不解释,笑着喝了一杯黄酒,暖了暖身子。 黄宗羲对于求知的欲望,比那帮子探求真理的西方学者还强烈,忍不住想要询问这两句明显与金银有关的真正含意。 却又无从开口,毕竟大家素不相识,没有理由一定要告诉黄宗羲这个外人,属于朱舜自身的学识。 黄宗羲只能一把抢走了酒壶,郁闷的一个人在那里灌酒。 “哈哈。” 朱舜曹文耀宋应升三人忍不住大笑了一声。 大舅哥宋应升温和笑着,劝了一句:“先生,无需卖关子了。” 朱舜夺过来酒壶,亲自给黄宗羲倒了一杯,笑道:“先说说这个存量问题,存量往大了说就是一个国家最大的财货潜力,往小了说就是一张饼的大小。” “历朝历代的改革,确实会陷入一种怪圈,但那是因为无论怎么改革,存量,也就是那张饼还是那么大。” “如果能把存量不断扩大,就像顺天府的老百姓把种植的粮食,从每亩一石多的麦子,换成了二十石的土豆,老百姓自然能够吃饱饭。” 黄宗羲听到朱舜关于存量的解释,越听越是深以为然,听到最后眼睛都快放光了,喃喃自语道:“大明丧失了铸币权,不就是因为铜的稀缺。” “倘若是把坤舆万国图上所有国家的铜,全部聚拢在手里,货币权这个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也就是扩大了存量。” 黄宗羲转过脸来,盯着朱舜问道:“这个离岸货币结算中心,难不成与聚拢铜有关。” 这次轮到朱舜心惊了,黄宗羲对于离岸货币结算中心的解释,表面意思不对,但内在的含意没有多大区别了。 朱舜还准备用这些新奇的学识,把这位经世济民的大才骗到手里,哪里肯轻易解释,笑了笑说道:“黄山人,能否聊一聊大明是怎么失去铸币权的。” 黄宗羲嘀咕了一句真是小气,接过汝窑酒杯,一口干掉:“自古以来,中原主要的钱币是铜钱,但是中原又非常的缺铜,铜本身的价值就变的很高。” “中原朝廷又以铜钱为货币,也就陷入了一种怪圈,当朝廷铸造含铜高的铜钱,铜钱本身的铜的价值超过了铜钱规定的价值。” “例如朝廷铸造了一文钱,这枚铜币规定的价值,就是一文,但是铸造一文钱所用的铜,价值超过了一文钱。” “这样就会有大批官僚乡绅把铜钱搜集起来,熔炼成铜,赚取利益。” “所以从宋朝开始,中原朝廷一直在寻找一种替代铜的钱币。” “银,显然不是,相比较铜,中原更加缺银。” “从宋朝的交子,到元蒙的钞,一直到大明的宝钞,其实都是朝廷尝试用纸钱替代铜钱,但可惜的是朝廷没有针对纸钱设立专门的货易制度,这也就造成了纸币成为了废纸。” “加上铜币也停止了铸造,民间就自发以银子作为钱币。” 朱舜忍不住点了点头,没想到黄宗羲已经看穿了历朝历代的货币本位问题。 银子成为流通货币,任何人只要发现了银矿,开采了银子,流通到市场上就是货币。 这和朝廷用铜铸造货币,有着本质的区别,就算是私人拥有铜矿,开采了铜,并不能直接流通,需要铸造成圆形方孔的铜钱,才能在市场上流通。 但铸币权在朝廷手里,胆敢私自铸币就是诛九族的大罪,私人铜矿只能用来铸造铜制品。 黄宗羲对于经济本质的眼光,远远不止这些,叹了一口气说道:“以白银作为钱币,朝廷丧失了铸币权,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反而会让大明更加的强盛。” “过去的铜钱,只是大明和属国的几十国钱币,换成了银钱,就变成了万国钱币,相当于把坤舆万国图上的所有国家朝廷凝聚在了一起。” “自从汉武帝开创丝绸之路以来,中原朝廷的瓷器、丝绸、茶叶一直是万国最紧俏的货物,反倒是万国的货物,很难做到瓷器、丝绸、茶叶的紧俏程度和大批量。” “这样也就是造成了,万国的白银不停的流入大明,大明的白银流出却低于流入,万国的财富就逐渐成了大明的财富。” 朱舜忍不住说了一句:“贸易顺差。” 黄宗羲差点没拿起铜制酒壶,给朱舜的脑袋来上一下,你这人嘴里怎么那么多的新鲜词。 还这么的诱人呐。 离岸货币结算中心还没解释,又来了一个贸易顺差。 得,这下想走也走不成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宣传署署政 黄宗羲在没搞明白什么是离岸货币结算中心以前,真的赖在了这里,为了有酒喝,勉强当个经济署署政换酒钱。 朱舜对于招揽黄宗羲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他居然主动留了下来,还主动担任了经济署署政。 三处的自卫处有曹鼎蛟胡瞎子杨秃子三人,廉政处安排了闲下来的宋应升,战略处再增添一位擅长经济的战略家,达到了三驾马车。 教育署署政宋应星,工业署署政张焘,经济署署政黄宗羲,基建署署政李州桥,交通署暂时不设署政,只剩下最后的宣传署了。 对于宣传署署政的人选,朱舜心里早就有了腹案,明代白话文的先驱,金圣叹。 结果,再次出乎了朱舜的预料。 黄宗羲忙着搭建工人票号的班子,整天忙的晕头转向,没有时间过去商谈宣传署署政的人选。 会首公舍内。 朱舜坐在紫檀书案后方,曹文耀和宋应升两人坐在左右两侧,商议最后的宣传署署政人选。 朱舜提出了自己心里的人选金圣叹。 战略处两人却没有说话。 过了一盏茶功夫。 宋应升笑而不语。 曹文耀不温不火的说道:“宣传署以后将会是工人协会争取民心民意的重要房署,金圣叹虽然有才,但他终究是个外人。” “与我等也没有任何的姻亲利益,交给他不是上上之选。” “妹婿,舍近求远了。” 舍近求远? 按照曹文耀的意思,身边就有合适的人选,还是曹文耀宋应升共同认可的人选。 不温不火的曹文耀,闭口不言了。 笑而不语的宋应升,倒是开口说话了:“先生这些年一直在忙着推动蒸汽时代,对于同宗兄弟的关注少了些,不清楚实属正常。” “先生的三弟朱金,在顺天府办理文契建立了一家杏园戏班,如今在京城的名气可不小。” “尤其是令昆玉还擅长作昆剧,凭借一曲《龙凤钱》,一鸣惊人,赚走了不知多少官宦小姐的眼泪。” “最为人所称道的,是令昆玉慧眼识珠的能力,落魄秀才李渔,账房先生叶时章,在遇到令昆玉以前都是籍籍无名。” “谁能想到两人现在是京城内外大名鼎鼎的昆剧名家,李渔的《奈何天》,叶时章的《英雄概》,在京城的卖座程度,排在十甲。” “戏曲大家冯梦龙更是为令昆玉亲自取了一个表字,素臣。” 三弟朱金这五年来的变化,确实让朱舜感到有些惊讶,没想到三弟在短短五年的时间,置办了这么大的家业。 朱舜招来了一名美貌丫鬟:“去把三老爷请来。” 美貌丫鬟施了一个万福,走出了白府。 小半天过后,朱金手里提着一个鸟笼子,哼着小曲,走进了白府后院。 走到会首公舍门口,仰头看了一眼比高很多的铁塔汉子,想到他这些年没让大哥受到半点伤害,取下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朱金把价值不菲的玉扳指,随手扔给了铁塔汉子:“赏你的。” 见了东厂督公王承恩都面无表情的铁塔汉子,咧嘴笑了笑:“谢,三老爷。” 朱金满意的点了点头,哼着小曲走进了会首公舍:“大哥,你找我。” “呦呵,两位舅哥都在啊,你俩可是有日子没去杏园听戏了,有空多去捧场。” 曹文耀没有理睬他。 宋应升温和笑道:“有兴安伯公子那些勋贵子弟捧场,宋某和曹贤弟不去也罢。” 朱金还想再说两句,瞧见大哥招手了,把鸟笼子交给美貌丫鬟,好奇道:“大哥,找我啥事?” 朱舜直接问道:“工人协会的宣传署还缺一位署政,为兄决定让你担任。” “真的?”朱金惊喜的直接从官帽椅上跳了起来。 倒不是他贪恋三处六署所带来的权势,而是因为大哥终于像承认朱四海朱铁朱玉那般,承认他了。 杏园名气再大,他朱金在京城百姓眼里,还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弟。 为了改变世人的看法,朱金的杏园不只是有戏班,茶道、香道、相扑一样不缺,就是为了多一丝世人常说的雅气。 朱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能与宋应星张焘黄宗羲这样的文坛名士,平起平坐,成为宣传署署政。 虽然他不知道宣传署署政是个啥。 朱舜瞧见三弟这么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有点发酸,自己这些年只顾着推动工业革命了,忽视了家人:“真的,等会儿你去廉政处签一份文书,就正式成为宣传署的署政了。” 朱金‘噌’的一下跑了出去,跑到廉政处公舍,里面只有几名账房师爷,只能又跑了回来:“大哥,谁是廉政处管事的。” 朱舜看着三弟火急火燎的样子,很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大兄,劳烦你去一趟。” 宋应升站起来,走到旁边的廉政处公舍给朱金签发了文书。 朱金拿着文书乐呵呵的跑了,就连最喜爱的画眉鸟也没带走,留在了会首公舍。 黄昏时分。 会首公舍来了一帮子家丁亲随,推着好几车金银器具,把宣传署公舍里的所有用具,全部换成了金银。 就连八仙桌官帽椅也都换成了鎏金包银,整个宣传署公舍的内部比经济署还像经济署。 各署的账房师爷全都露出了嗤笑,暗道了一句陡然暴富。 倒是受到账房师爷们敬重的京城名士黄宗羲,饶有兴趣的走进宣传署转了一圈。 出来以后,立即找到朱金,请他喝了一顿好酒,勾肩搭背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第二天,那些家丁亲随又过来了,再次推来了一堆金银器具,把经济署从内到外翻新了一遍。 账房师爷们哪里还顾得上嗤笑,看了一眼自家寒酸的公舍,眼巴巴的看向了各自的署政。 宋应星苦笑一声,继续埋头处理各县新式学堂递上来的书信。 张焘皱了皱眉头,没去理睬工业署的账房师爷。 基建署的账房师爷们最惨,其他署好歹还有个主心骨,他们工业署的署政整天待在永定河岸边,亲自监督水泥厂房的建造。 没过几天,宣传署还没开始宣传,却成了账房师爷们最热衷闲逛的地方。 第二百六十章 第三代火枪 朱金担任宣传署署政的第二天,王恭局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四弟子赵斗米又有了新发明。 朱舜带着铁塔汉子,身后跟着四名轿夫,骑着辽东大马前往了王恭局。 来到炮厂的靶场,靶场上弥漫着一股股白烟,空气里充满了硝烟的味道。 赵斗米坐在棚子里喝茶,不远处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兴奋的端着一支火枪在试枪。 “8环!甄某打出了8环!” “8环?看在下的。” “哈哈,脱靶了褚贤弟。” 火枪声夹杂着京师大学堂学子们的嬉闹声,靶场显的格外热闹。 朱舜顺着靶场的水泥路,来到棚子附近,慢悠悠喝茶的赵斗米,起身相迎:“见过恩师。” 回身又交代了一句:“让学子们停下来。” 一名赵家的亲随赶紧跑了过去,呼喊着说朱大使来了,在亲随的大声呼喊下,才听清楚声音。 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听说山长来了,全部放下了手里火枪,整理一下盘领衣,走过去给朱舜行礼。 朱舜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学子们:“斗米,你急着叫为师过来,发明了什么好东西。” 赵斗米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来一支火枪,交给了朱舜:“恩师,第三代后装线膛枪正式定型了,并且实现了标准化。” 朱舜自己造出过一些米涅式后装线膛枪,但是自从收下了四弟子赵斗米,就一直瞒着他,希望四弟子赵斗米凭借自身的才学,发明第三代火枪。 朱舜预计最快也要到崇祯九年左右,才能发明出来,没想到崇祯七年就发明了第三代后装线膛枪,还实现了标准化。 朱舜接过来第三代后装线膛枪,仔细观看:“叫什么名字。” 赵斗米脸上还是没有半点得意,不卑不亢的说道:“斗米式步枪。” 斗米式步枪整体由棕色枪身和黑色枪管组成,泛着黑亮金属光泽的枪管,约莫有八九十厘米才长。 后面衔接着很像中正式步枪的枪托,枪托的颜色也是棕色。 朱舜接过来报表,查看斗米式步枪的各项数据。 斗米式步枪。 口径:毫米。 重量:千克。 整体长度:1420毫米。 枪管长度:920毫米。 最远射程:738米。 有效射程:510米。 朱舜看完斗米步枪的各项数据,赞扬道:“好枪,好名字。” 既然已经实现了标准化,朱舜最为关心的就是斗米步枪的实用性:“身管寿命。” 辽东边军和大明官兵抗拒使用鸟铳的最大原因,就是鸟铳的炸膛问题,轻则炸断手指,重则炸瞎眼睛,还有可能丢掉小命。 明朝的鸟铳就连标准化都没有实现,更不要说对于身管寿命进行参数化了。 赵斗米早就知道恩师会关心这个问题,从八仙桌上又拿出了一张报表:“恩师,请看。” 身管寿命,分为三种。 一是设计寿命,研发以前由使用方提出的寿命要求,要求新式火枪的使用寿命达到300次400次等等。 使用方暂无,不过赵斗米给自己的研究社堂提出了要求,最少150次。 二是射击寿命,斗米步枪各项指标达到要求,口径大小、重量、整体长度等等都达到了设计时的指标,彻底定型以后,所能达到的最高寿命和最低寿命。 赵斗米悬赏五百两白银,给一名家丁穿戴了一层锁子甲,外面又套了一副西洋的骑士板甲,经过几十次的抽样测试,最终得出了结果。 最高寿命280次,最低寿命253次。 远远超过了设计寿命,赵斗米为此奖赏了每人五两银子。 三是使用寿命,斗米步枪经过上轮的测试,得出了最高寿命和最低寿命,开火次数正常达到了253次,就会出现炸膛情况。 赵斗米经过各项参数的比对,敲定了使用寿命。 其中连发寿命为8~10次,达到这项参数,斗米步枪就要进行冷却,不然会降低使用寿命。 使用寿命200~230次,一支斗米步枪正常开火了200次,就要淘汰了,最高不能超过230次。 朱舜对于斗米步枪的寿命参数,明显是比较满意。 赵斗米却是叹了一口气:“枪管使用的是灌钢法炼制的普通低碳钢,倘若是有特种钢材,弟子有信心把使用寿命提高到五百次,甚至是一千次。” 特种钢材问题,也是困扰朱舜的最大难题,尤其是量产问题,阻碍着工业革命的进程:“价钱几何。” 赵斗米拿出了第三张报表,亲自禀报给朱舜道:“恩师,咱们现在还没有铁矿的开采权,只能从福王世子手里采买铁矿石。” “这也就导致了价钱偏高,好在铳床和铳托使用的木料,实现了蒸汽化生产,价钱偏低。” “一支斗米步枪的最后价钱,三两一钱四分银子,恩师这个卖价?” 成本价在三两一钱四分银子,卖价就不能太黑了,朱舜想了想说道:“十两银子。” 涨足足三倍还多! 但是对于当前市面上的鸟铳来说,就太便宜了,第一代的火绳枪都卖到了二十两银子一支。 卖价是定了,但是朱舜暂时不会出售,还会把第三代火枪研制成功的消息,严密的掩盖起来。 不久以后有大用。 至于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会不会说,他们只懂得研究和把玩,哪里晓得这种标准化的斗米式步枪对于这个时代的意义。 朱舜正准备离开,赵斗米又拿出了一个东西,卡在了斗米式步枪上。 竟是给斗米式步枪安装了一柄刺刀! 最克制火器的兵种谁哪一种? 毫无疑问是骑兵,在机关枪没有发明以前,凭借风驰电掣的速度,可以轻易突破火器的死亡封锁线。 最克制骑兵的兵种是哪一种? 毫无疑问是长枪军士。 斗米步枪的整体长度是1420毫米,配上613毫米的刺刀,就是一根长枪了。 小小一个刺刀的发明,虽然很简单,但是意义却是重大的。 刺刀的发明,就是冷兵器时代迈入火器时代的转折点。 宣告着火枪作为步兵装备,大规模列装时代的到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列装问题 斗米式步枪的诞生,预示着火枪的列装。 也预示着,朱舜对于最迟夏至时节的那件战略大计,有了十成把握。 上一次发明东风燃烧弹,朱舜传话给专利评估处给赵斗米一万两白银,这一次却有了新决定。 斗米式步枪的发明,甚至可以影响到银根,朱舜决定送给四弟子一府的蒸汽磨坊。 至于怎么送,就要请岳丈宋老太爷的帮忙了。 朱舜没有提前明说,毕竟这件事没有十足的把握,交代了一句全力制造斗米式步枪,便离开了这里。 小半月过后。 三处六署的署政任命完毕,朱舜给了黄宗羲和朱金一段时间,搭建各自的账房师爷班子。 经过小半月的搭建,经济署和宣传署已经可以正常运作了。 朱舜便喊来了三处六署所有署政,为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做最后的准备。 自卫处从政曹文耀,廉政处从政宋应升。 教育署署政宋应星,工业署署政张焘,经济署署政黄宗羲,基建署署政李州桥,宣传署署政朱素臣。 人才济济,汇聚一堂。 崇祯二年到崇祯七年,过去了整整五年了。 朱舜用了五年时间,终于站稳了脚跟,有了一个起点。 这一次的署政大会,朱舜就要利用这个起点,在北直隶彻底打开局面。 朱舜首先看向了曹文耀,自卫处在接下来的战略大计里,地位很重:“斗米式步枪的发明,想必你们已经知晓了。” 听到斗米式步枪,曹文耀不温不火的脸容,表情有些不自然。 作为一名征战辽东多年的宿将,曹文耀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清楚斗米式步枪的意义。 建奴经常把八旗兵说成千百年来的东方骑兵巅峰,还是最巅峰,无人能敌。 东林党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官僚乡绅,每次提到这件事,总会嗤笑,鄙夷建奴蛮子的妄自尊大。 曹文耀不清楚虎豹骑、铁浮屠、静塞军有多强大,但是八旗兵的东方骑兵巅峰的称谓,却是所有辽东将官所公认的。 这只是对于战术的肯定,不掺杂任何的恩怨情绪。 辽东边军除了关宁铁骑以外,以十比一的兵力对抗八旗兵,已经算是精锐了。 就连曹文诏也只能做到七比一。 有了这种斗米式步枪,却能做到三比一! 女真八旗兵能够骁勇到骑兵巅峰的地步,那是因为满足了很多因素。 身材比中原人魁梧健壮,在白山黑水之间的恶劣环境求活,代代相传的骑战经验等等。 从肃慎到靺鞨,再到辽金女真,一直到现在的满人女真。 一代又一代的传承,积累了无数辈。 这才把悍勇刻进骨子里,培养出了难以想象的骁勇之风。 造就了今天的东方骑兵巅峰。 结果。 朱舜只用了五年就赶上? 曹文耀在见识了斗米式步枪的威力,尤其是可以大规模列装,多年来形成的世俗观念,有些崩塌了。 几千年各种环境因素造就的东方骑兵巅峰,就这么被赶上了。 还是天方夜谭的五年。 曹文耀很长时间都没缓过劲来,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朱舜无意中说的一句话。 时代变了。 直到现在,曹文耀听到斗米式步枪这几个字,胸口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压抑感:“会首请吩咐。” 相比较曹文耀莫名的一种兔死狐悲压抑感,宋应升宋应星黄宗羲这些当世人杰,在听到辽东宿将亲口说出三比一,心中涌现的是一股极大的自豪感。 以这几位人杰的前瞻性眼光,不难看出,一个崭新的时代就摆在面前。 而他们将会是这个时代的缔造者。 宋应升宋应星黄宗羲等人全部看向了朱舜,等着他的一句话。 朱舜在众多署政的期待中,说出了那句话:“步兵营一定要夏至以前全员换装。” “实现列装。” 曹文耀在听到列装以后,胸中的压抑感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强烈战意。 亲自率领列步兵营对抗东风骑兵巅峰的熊熊战意。 毕竟。 步兵营不仅仅有斗米式步枪,经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洗礼,还有钢铁般的意志。 三比一? 曹文耀有自信做到二比一,甚至是一比一。 倘若是配合火箭营的步炮协同。 曹文耀忽然头皮发麻,浑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住了内心的情绪,不温不火的说道:“无需夏至。” “最迟芒种时节以前,就可保证列装。” 这句话虽然只是曹文耀随口说出的,但基本上已经算是军令状了,他从来不会说半句空话。 关于军装问题,也要正式敲定了。 朱舜综合了十八世纪欧罗巴各国的呢子军装,步兵营和火箭营的军装,基本上已经定型了。 军装分为两种,礼服和作战服。 不管哪一种,秉承一个最根本的原则,绝对不能与历朝历代的甲胄相同。 私藏铠甲,在明朝是重罪。 礼服,高筒帽,上面插着一根红色羽毛,上衣是红色呢绒衣,双腿穿着白色紧身裤,配着一双黑色长筒马靴。 有了这一身礼服,未来欧罗巴积攒了无数人智慧结晶的军装,又被朱舜摘了桃子。 作战服只讲究实用。 直接套用的迷彩服,只不过迷彩服的材质可不是布匹,是用制作棉甲的方式,以蒸汽锤强大压力,一层又一层的压缩出来厚实棉布。 朱舜用刀砍过,锋利的精钢腰刀砍都砍不动,就像砍在石板上一样。 外观不是棉甲的样子,不算僭越。 这一次远征,是工人协会第一次远征女真,具有重大意义。 为了适应辽东的环境,朱舜还给每名乡勇发了一件白色斗篷。 火箭营的军装和步兵营的大体一致,唯一有些区别的地方,就是礼服是淡银色。 至于作战服,傻子才会搞出来区别,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建奴的八旗兵,哪个是步兵营哪个是火箭营,八旗兵肯定第一时间冲击火箭营。 搞不清楚,彻底混淆才好。 曹文耀知道朱舜的意思,还是不温不火的说道:“乡勇的服饰,最迟也是芒种时节。” 接下来,朱舜把目光投向了基建署署长李州桥。 基建署才是崇祯七年的主角。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全体动员! 朱舜现在最为关心的是,基建署的熟工问题:“夏至以前,培养的熟工最少要能达到两千人。” 李州桥听闻两千人的数目,面色有些沉重,基建署目前只有不到一千人的熟工:“学生不敢说些虚言,哄骗山长开心。” “一千五百名熟工不在话下,两千名,学生只能说尽力。” 按照战略处的精密珠算,一千名熟工已经足够了,到时会抽调大批辽东军士给一千熟工当辅兵。 两千名熟工,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熟工方面,朱舜心里有了回数,就要交代这一次致胜的关键了:“工业署储备的水泥,在夏至以前要达到八万吨,还有相对应砂子和石子。” “扎出的一截截熟铁架,也要能达到周十六里高三丈三尺余的储备。” 周十六里,高三丈三尺余。 会首这是要把大凌河堡修筑成一座州城? 各位署政心里同时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辽东督师袁崇焕先后两次修筑大凌河堡,不过是周三里多的棱堡,都未能功成。 朱舜却要在女真腹地修筑一座属于大明的州城,东林党和晋商得知这件事,估摸着又要嘲笑朱舜了。 嘲笑他五体不勤不识五谷,别说是一座州城的修筑,就是一座县城的修筑,只是外侧的城墙,少说也要一年的时间。 州城的修筑就更长了,单单是外侧的城墙,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 大凌河堡的修筑,战略处最早定下的确实是县城。 州城的修筑,却也不是朱舜一时兴起,决定把大凌河堡修筑成一座州城。 还是战略处经过精密珠算过后,得出的准确结果。 原因在于一样东西。 水泥。 硬化成一块磐石般的整体,只需七天。 只要把城墙的框架,提前分段扎好,等到地基修筑好了以后,直接浇筑,就能实现这个无稽之谈。 一个月时间,便可修筑一座州城城墙! 黄宗羲接触工人协会的时间还短,对于工业化这三个字的了解很浅显,当他亲自参与过战略处的珠算以后,拿着汝窑酒壶的手掌,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事后立即去了一趟水泥厂,亲眼见识了水泥硬化时间和硬化程度。 也就在水泥彻底硬化的那一刻,黄宗羲心里竟是产生了朱舜所说的工业革命,或许可以成功的可笑念头。 也出现了一起实现工业革命这场波澜壮阔的想法。 曹文耀突然插了一句:“数目如此庞大的水泥砂子,等到修筑时期再运过去,显然是会让时间超出一个月。” “曹某已经给大兄写了一封书信,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距离大凌河出海口不远的一座孤岛,水泥砂子石子熟铁架可以堆放在孤岛上。” “等到时机到来,只需两天时间就能从孤岛抵达大凌河堡。” “另外也给郑芝龙写了一封书信,放在过去或许请不动他帮忙,他现在也是大明的一位将官了,请他调配一支水师用来运送水泥铁架,应该没有问题。” “再者也不会让他白忙一场,答应送给他二十万匹顺天大幅布作为酬谢,估计最迟明天就会送来书信了。” 署政们听到二十万匹顺天大幅布,却是会心一笑,对于郑芝龙来说,二十万匹顺天大幅布绝对是一笔横财。 但对于工人协会来说,只是曹氏织布厂一个月的出产而已。 宋应升温和笑着补充了一句:“曹贤弟的二十万匹顺天大幅布,送的当真巧妙的。” “贩洋布匹,基本上是被两处商团所垄断,南直隶商团贩卖的松江紫花布,和兰东印度公司的印度棉布。” “松江紫花布又被叫做南京布,质地无需多说,印度棉布质地也很好,染色印花也有独到的地方,在万国很受欢迎。” “顺天大幅布虽然有价钱上的优势,但是想要打开南洋的局面,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曹贤弟这是想让郑芝龙做工人协会的马前卒。” 黄宗羲瞧着两人在那里志同道合的谈笑风生,自身一腔抱负却无人认可,莫名有些心塞。 真正留下来的念头越发强烈了。 自卫处的列装问题,基建署的熟工问题,工业署的水泥问题,基本上解决了。 应该无缘参与这一场州城修筑大略的教育署,竟是也得到了朱舜的命令:“应星兄,教育署应该培养了不少土木方面的才子,调配二十名才子给基建署。” “州城的修筑需要大批辽东军士的辅佐,工人们在乡野百姓间的地位很高,但在辽东军士眼里只是一群泥腿子。” “如果让这些泥腿子指使辽东军士,肯定会引起一场哗变,换成识文断字的才子就不同了。” “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京师大学堂学子里擅长土木的只有十五六人,其中有五人前往了江南的北洋水师学堂,距离二十人的数目还差一半。 看来,接下来一段时间,要暂停手里一切的笔墨了,亲自教授出一批擅长土木的京师大学堂学子。 朱舜为了调动辽东军士,让这帮子骄兵悍将卖力气还真是不遗余力,继续嘱咐宣传署署政:“老三,你和李渔叶时章尽快作出一曲关于岳家军精忠报国的昆剧。” “这次不能在夏至了,小满时节以前就要完成。” “这两天为兄会借助督公王承恩的东厂督公名头,先给袁督师通通气,你带着杏园戏班立即赶往山海关,给辽东军士献艺这出昆剧。” 朱金对于大哥的话,那是言听计从,不等署政大会结束,拎着鸟笼子就冲出了公舍。 最后。 朱舜点名了黄宗羲:“黄山人,经济署的账房师爷班子也搭建好了,接下来就需要你建立工人票号,收纳各家蒸汽工厂的银款。” “为自卫处、工业署、基建署、教育署、宣传署,全力提供银款。” “这一次,我要整合工人协会全部力量,让天下人见识见识。” “什么叫做工业革命!”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朝议大凌河堡 芒种时节,距离夏至只有半个月了。 一辆来到辽东的马车,驶进了京城。 马车内端坐着一位头戴六瓣明盔,身穿皂色罩甲,佩戴腰刀的将官。 虽是一袭戎装。 却有一种难掩的进士气质。 戎装进士名叫孙传庭,过去是顺天府的一名府丞,在朱舜的举荐下担任了曹文诏的师爷。 堂堂一位府丞去给一名小小的游击担任师爷,这是要结下死仇的。 谁也没想到,孙传庭居然答应了。 更没想到,孙传庭在曹文诏麾下屡立奇功,只是这人性情内敛,很少有人知道曹文诏的师爷。 孙传庭喜欢独处,在僻静处写文章或是一遍又一遍的翻看那本《民兵训练手册》。 这本被曹文诏随手扔在一边的破烂书籍,却被孙传庭奉若经典。 另外,孙传庭手里还有一本,朱舜私人赠送的《毛概》。 朱舜只是一时兴起。 他不知道的是。 女真不知道的是。 孙传庭自身也不知道的是。 孙传庭的匡时济世之才,加上这两本书,成为了让女真八旗兵折戟沉沙的克星。 更是让整个欧罗巴,闻风丧胆。 如今只是挂着一个把总名头的孙传庭,在兵部递交了文书,马不停蹄的前往了云间会馆。 前门大街大江胡同,有一处云间会馆,开局为西洋大炮制造火药。 这里也是除了王恭局以外,唯一制造火药的地方,主要用来兜售给北平火器总局。 在这处会馆挂了一个散官的人,正是边军老供奉孙承宗。 孙承宗除了是边军老供奉,还是帝师。 孙传庭希望请出这位老供奉,让朝廷同意第三次修筑大凌河堡。 马车在云间会馆府邸门口停下。 孙传庭踩在青砖街道上,四周冷冷清清,门前只有两尊镇宅狻猊。 整个大江胡同都是不见一个人影。 想想也是,这里毕竟是制造火药的地方,嫌命长了才会来这里。 孙传庭走到台阶上,敲了敲铜钉府门上的响器。 一名头戴瓜皮小帽,身穿棉布对襟的门子,从侧门走了出来:“副爷找哪一位。” 孙传庭性情内敛,对待任何人都十分有礼节,即便是面对仆僮下人也是温言有礼,这让他有一种难以抗拒的亲和力:“劳烦,通传一声。” “辽东孙传庭,拜访帝师。” 门子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何时受到过这种礼遇,比起收到了十两银子还要舒坦。 门子忙不迭的把孙传庭邀进了门房,点头哈腰道:“副爷在这喝口茶,马上派人去通传。” 一盏茶功夫过后。 孙传庭在仆僮的带领下,穿过云间会馆,一直来到了后面的庭院。 走过垂花门。 一位矍铄健旺的老者,手持一杆大枪,呼啸着锤炼枪法。 老者便是一手缔造辽东防线的孙承宗,放下手里的大枪,也没有说话,走到旁边的水塔房,洗了一把冷水澡。 换上一件普通棉布剪裁的窄袖长袍,端着一大碗土豆阳春面,开始吃面。 只不过他的吃法有些奇特,在那个堪称小盆的粗瓷大碗里,倒上了半斤烈酒。 孙承宗拿起竹箸搅了几下,问了一句:“来点?” 孙传庭摇了摇头。 孙承宗端起粗瓷小盆便开始大口吸溜,二斤面条,半斤烈酒,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吃完了。 等到孙承宗喝完粗瓷小盆里的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筷说道:“你可以走了。” 孙传庭点了点头,离开了云间会馆。 孙承宗则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几眼,孙传庭离开的背影,念叨了一句有意思。 几天后。 早朝。 只是一名小小把总的孙传庭,生平第一次踏上了那条人人向往的御道。 他那件犀牛补子官服,在一堆云雁白鹇补子里,显得格外扎眼。 正如他那一身格格不入的气质。 一股子周遭官员所没有的朝气。 孙传庭已经人到中年,却有朝气。 那是因为他对大明充满了希冀。 迈入大殿,踏上击磬如玉的临清贡砖,孙传庭下意识想去文官朝班,想到自己身上的犀牛补子,站在了武官末尾。 没过多久,崇祯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道:“辽东可曾来使了。” 孙传庭从朝班里走了出来,从大殿门口,一直走到日冕嘉量前方:“末将孙传庭叩见皇上。” 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爱卿在辽东可能吃饱饭,每日土豆面粉几斗。” 一句简短的嘘寒问暖。 却让孙传庭险些猛然抬头,观望大殿之上的一身明黄。 也只是这么简短的一句话,一直把‘家祭无忘告乃翁’当做警醒的孙传庭。 记了整整一辈子。 孙传庭站起来,如实回答道:“启禀皇上,自从有了土豆面粉,辽东将士们都能吃饱了。” “加上皇上派遣方公公送去的顺天大幅布,也能穿的很暖。” 崇祯听到这两句很平常,甚至有点琐碎的言辞。 却是笑了。 坐在大殿之上,端坐在龙椅上。 欣慰的笑了。 偷偷观察崇祯表情的东林党成员,脸色却是有些阴沉。 这两样东西,全是出自朱舜之手。 孙传庭不敢直视皇上,继续说道:“督师让末将带来了一条军情,女真八旗兵大部分前往了西波尔,已经打到了沙俄的叶尼塞河,三个月以内是回不来了。” “恳请皇上批准辽东边军,重新建造大凌河堡。” 大凌河堡对于整个辽东的意义,东林党成员很清楚,为了琢磨怎么对付袁崇焕,甚至比袁崇焕还能引经据典。 大凌河自古就是沟通辽东和中原的要冲。 先秦时期的齐国北伐山戎,曹操征讨乌桓,前燕入主中原,隋唐平定高丽,全都是仰仗大凌河的水脉要冲。 对于当今的大明,更为重大。 此一城,关乎整个宁锦防线的安危。 所以袁崇焕才会屡次修筑大凌河,皇太极也是屡次全力阻挡大凌河堡的修筑。 至于东林党,当然不愿意袁崇焕修筑大凌河堡了。 大凌河堡一旦修筑成功,功高震主的袁崇焕势必不能在辽东待了,肯定会入朝为官,成为京官。 袁崇焕不过四十几岁,又有这么大的功绩,一旦入朝为官了,东林党谁能震的住他。 到那时,东林党的‘一统天下’就要变成群雄争霸了。 东林党耗费了几代人的心血,驱逐了齐党、楚党、阉党,终于迎来了满朝君子的众正在朝。 因为朱舜那个小东西,压制西法党人都有些棘手了。 绝对不允许朝堂再次出现一个袁党。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朱舜出场 户部一共有十三清吏司,分别掌管各省的夏税、秋粮、鱼盐、茶钞税课等等,所有的收折料粮。 浙江、湖广两省过去一直是大明最重要的两处钱粮袋子,自从罢免了商税,浙江商贸繁荣,化稻为桑的事情大为兴起。 湖广就成为了大明勉强维持财政的赋税来源,孙传庭上奏完关于修筑大凌河堡的决策,主管湖广税课的清吏司郎中,自然成为了东林党扔出来的绊脚石。 但是朝班里迟迟没有动静,没人出来反驳袁崇焕的这项启奏,户部左侍郎轻轻跺脚,提点了身后的湖广郎中。 湖广郎中走出朝班,开口说的一句话,却把绊脚石踢给了户部左侍郎:“皇上,大凌河堡的修筑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大量的银款粮秣。” “这件事还需询问太仓银库的何大使,看一看国库里还剩下多少库银。” 户部左侍郎姓何,主管赋税折银的何大使也姓何,两人关系匪浅。 主管太仓银库的大使,在洪武成祖年间不是个好差遣,在如今这个世道,却是肥的流油。 各地的赈灾粮款在出京城以前,户部拦腰砍一半,这个杀猪的屠户就是太仓库大使,随便留点下水,就是一笔让人眼花的银山。 今年正好轮到户部左侍郎安插太仓银库的大使,便安排了一名侄儿,没想到还没坐稳两天,就被湖广郎中这个老不死推了出来。 太仓库大使也不怯场,刚刚步入官场没多久的他,正愁没有机会展现胸中韬略。 大步走出了朝班:“启禀皇上,太仓银库还剩下一百万两白银,只能支撑辽东边军两个月,这个大凌河堡恐怕修不成了。” 孙传庭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年纪轻轻的太仓库大使,难道东林党转性? 按照常理来说,最多报出五十万两白银,怎么突然多出了十成的银款。 湖广郎中只是拿他当绊脚石,顺便告诫户部左侍郎,他也不是好相与的,少在他身上动心思。 谁能想到,太仓库大使是个愣头青,五十万两白银硬是说成了一百万两。 这些年,皇上的内帑依靠北平火器总局可是聚敛了不少的银子,北平火器总局的分局,都开到南直隶了。 从内帑拿出来一百万两白银,或许拿不出来,五十万两倒是可以。 湖广郎中的脸色难看,户部左侍郎的脸色更加难看,捅娄子的那个人可是他亲侄儿。 太仓库大使反倒是洋洋得意的瞧着孙传庭,很快又收敛了那副洋洋得意,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物,和一个小小把总较什么劲。 多年以后,自己应该是主管一司的权贵了,而他,能给何府当个门子,估摸着都要偷着乐了。 还没等太仓库大使得意多久,户部左侍郎只能破例,亲自走出朝班给侄儿擦屁股了:“皇上,江西大旱,这一百万两白银急需拿去赈灾。” “陕西山西两省大饥,需要赈济,淮扬两地的州府也是大饥,需要赈济。” “微臣恳请皇上赈济大明各省的老百姓,而不是用来修筑一座没什么用处的棱堡。” 户部左侍郎只是叙述了人人知道的灾情,却用阳谋把崇祯逼到了绝路上,不可谓不高明。 这是明摆着让崇祯做出抉择,是要当个勤政爱民的仁君,还是当个不顾百姓死活的暴君。 面对这个情况,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皇帝,都会做出一个正确的抉择。 崇祯立即陷入了两难。 大凌河堡的修筑,袁崇焕已经在奏章里写的很清楚了,这座大凌河堡虽然不大,修筑的目的也是出于巩固宁锦防线,并且在女真腹地插上一把刀。 却能让崇祯解决很多政堂里的问题,尤其是可以分化东林党和军头,让大明最难缠的两块顽疾,彻底对立,甚至是相互辄压。 不管是出于军事上的目的,还是政治上的意图。 大凌河堡的修建,势在必行了。 崇祯已经准备好要和这满朝的‘君子’来上一场恶斗了,没想到户部左侍郎张嘴就堵住了所有的退路,让崇祯在明君和暴君之间选择。 东林党成员立刻轻松了很多,暗道何侍郎不愧在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落下的这一子神仙手,堪称力挽狂澜了。 西法党人因为太仓库大使的愚蠢带来的轻松,当即变成了凝重,他们基本上都和工人协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很明白这一次大凌河堡的修筑,对于工人协会的重大意义。 关乎到朱舜能不能封爵。 朱舜正要借助这一次的大凌河堡大战,换来一个工业伯的爵位,建造工业之城。 正式开始把勋贵们同化成实业家,形成一股真正可以对抗东林党和晋商的阶层。 还有一点,朱舜没有给任何人说。 只要有了工业伯的爵位,朱舜就能建立军火公司了,大规模批量化的生产斗米式步枪和火箭这些火器,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制造。 一切,都要有一个工业伯的爵位。 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大凌河堡的修筑,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朱舜却不以为然。 今天穿上绿色官服的朱舜,也在朝堂上,走出了朝班。 一步步的走向孙传庭身边。 “啪!” “啪!” “啪!” 硬底官靴踩在临清贡砖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所有东林党成员的注意。 只是一件九品官服,却让所有东林党成员如临大敌的屏住了呼吸,心里默默祈祷各路神仙佛祖,朱舜千万别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看到朱舜出场了,陷入两难的崇祯,还有西法党人,全部松了一口气。 这一连串的情绪变化,站在最前面的孙传庭尽收眼底,很是好奇这位九品官员到底是谁,能让整个朝堂发生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难不成是某一位遭到贬官的内阁宰辅,看着也不像,这位九品小官的只是个年轻人。 年轻? 难不成是神交很久,却一直未曾谋面的朱舜? 或是帝师孙承宗的后手。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要建州城 孙传庭打量朱舜的同时,朱舜也在打量他,上次本想亲手送给他一卷《毛概》,结识大明王朝的最后一根柱石。 当时刚好赶上了建立蒸汽面粉厂,只能把《毛概》交给别人,代为转交了。 没想到再次相逢,已经是崇祯七年了。 朱舜走到孙传庭旁边,转过身子,背对着青铜日冕嘉量,注视不远处的户部左侍郎说道:“何侍郎,如果本官能在一个月以内修筑成功,又当如何。” 一个月以内修筑成功? 绝无可能! 户部左侍郎闭口不语,没有回答朱舜,而是细细揣度朱舜这句话里有没有阴谋。 一个月以内确实是不可能修筑成功,但是朱舜这五年来完成了太多的不可能。 东林党和晋商每次都在不可能里,吃了大亏,不得不谨慎对待。 户部左侍郎在揣度这句话,东林党所有成员都在揣度这句话,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只是他们暂时没有发现而已。 东林党其他成员没说话,打小就是个二世祖的太仓库大使,却是毫无顾忌的呵斥道:“哪里来的跳梁小丑,竟敢在朝堂上撒野!” “难道,就不怕皇上治你个以下犯上的大罪。” 太仓库大使呵斥完朱舜,邀功请赏般的给崇祯露出了一个笑脸,瞧见皇上还是那副君威深重,心中大喜。 看来他已经入了皇上的天眼了。 太仓库大使似是没有看见堂叔的铁青脸色,继续洋洋得意的表现道:“一个月?要是一个巴掌大的泥屋,别说一个月,半柱香时间本官都能做出来。” 对啊。 朱舜给东林党留下的陷阱,就是这个大凌河堡的周回问题,倘若是周不过一百步,高不过三尺的棱堡,一个月以内当然可以完工了。 既然抓住了朱舜的痛脚,东林党内部的一些中层官员,迫不及待的开始弹劾朱舜。 “朱舜小儿,这里是朝堂,不是乡下的草台班子,胆敢在这里戏弄天家威严,微臣建议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何大使当真是才智过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朱舜的阴谋,要不然朝廷又要白白浪费百万两白银。” “高郎中此言大善,何大使立下了大功,挽回了大明的一百万两白银,微臣建议给何大使官升三级。” 朱舜都有些佩服东林党颠倒黑白的能力了,太仓库大使什么都没干,又是才智过人,又是挽回了一百万两的损失。 甚至都有官员提议给他官升三级了,不仅颠倒黑白的能力不错,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 只是多说两句话而已,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失,倘若是成了,就与户部左侍郎结下一桩天大的香火情。 弹劾朱舜和抬举太仓库大使的官腔,渐渐充斥了整个朝堂,说的太仓库大使的双脚都轻了三分,脑袋有些晕乎乎。 崇祯脸上的表情,却让东林党重臣有些摸不透,像是在绷着一股子笑意。 朱舜作为崇祯那尊宣德炉上的官员,如今落难了,崇祯不仅没有表现出一副震怒的样子,把满朝的弹劾压下去,还在绷着笑意。 难道........ 朱舜失势了! 想到这个可能,东林党重臣看向太仓库大使的目光,多了几分长辈看待晚辈的慈爱。 这几年,朱舜和崇祯很少见面了,或者可以说几乎不见面了,一定是有了嫌隙。 东林党内部过去就有人怀疑过这件事,没想到真的被太仓库何大使给撞破了。 京城内外对于何大使的风评,基本上就是一个二世祖,看来何府的这位小少爷,隐藏的还真够深的。 居然可以笃定很多东林党成员,都不敢确定的猜测。 难怪何府那么多子弟,老谋深算的户部左侍郎偏偏选他,就任了掌管国库的太仓库大使。 孙传庭却是对这个年轻的九品小官,有了浓厚兴趣。 一个九品小官能把殿门到青铜日冕嘉量,这段不长的路,走的不打晃,就很让人高看一眼。 身旁这个九品小官,走路时不仅腰杆笔挺,面对东林党腥风血雨般的弹劾,这么强大的压迫力,还能保持淡淡笑意。 这人,日后必成大器。 朱舜也没去反驳,等到呱噪的东林党成员说的口干舌燥了,弹劾声音渐渐减少了,轻描淡写的说道:“如果是一座州城,又当如何。” “哈哈。” 太仓库大使突然肆无忌惮的大笑了一声,刚才一阵乱捧,让他认为自己就是未来的内阁宰辅了。 常言道恃才傲物,像他这么有才的风流才子,不发出点大动静,怎么能体现他的才干:“一座县城,你可知道一座....等等....你说什么?” “一座州城!” “你以为满朝文武都是没有脑子的蠢货,还一座州城,你怎么不说一座都城。” 东林党成员听到一座州城,这次是彻底放心了。 一座周三里的棱堡,袁崇焕前前后后修筑了两次,都失败了。 一座州城?一个出身于乡野的泥腿子见没见过州城都另说,张嘴就要在一个月以内修筑一座州城,真是失心疯了。 户部左侍郎这些东林党核心成员,也放心了。 一座州城的城墙最少周十六里,就算是修筑的城墙只有三尺高,少说也需要两年的时间。 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了,不论朱舜发明了什么新式机械,都不可能在一个月以内修筑成一座州城。 一个月? 户部左侍郎这些东林党核心成员,想想都觉的可笑,朱舜分明是在把他们当猴耍。 崇祯却是有些亢奋的看着朱舜,那双眼睛,似是在说。 快点快点,快点让朕陪你一起唱戏。 孙传庭还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朱舜,看看他怎么平息当前的局势。 朱舜处理的方式,却让孙传庭开始皱起了眉头。 朱舜不慌不忙,慢悠悠的说道:“启奏皇上,微臣愿意在一个月以内建造一座州城。” “周十六里,高三丈三尺。” “如果一个月以后微臣没有完成,请皇上治臣一个欺君之罪,如果完成了,臣恳请皇上赏赐一个工业伯。” “朕.......” 朱舜的启奏刚说完,崇祯就有些迫不及待的要配合他唱大戏了,似是感到自己这样太过心急了,放慢声音说道:“准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远征辽东 崇祯说完这句话,期待的看向了满朝的东林党成员,希望他们再来一场血雨腥风的弹劾。 阻止大凌河堡的修筑。 等了半天,崇祯只是在遗憾中退朝了,嘴里小声念叨了一句话,离开了皇极殿。 意犹未尽呐。 王承恩的嘴角抽了抽。 不是满朝的东林党成员不愿意弹劾,而是他们不会去弹劾朱舜,事情到了这一步。 朱舜不去修筑还不行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让这个灾星自己去送死,东林党成员巴不得锣鼓喧天的送他去辽东,哪里还会阻拦。 这件事结束的当天,京城内外的寺庙道观的住持观主,要么给朱舜点燃了长明灯,要么给朱舜立个长生牌位。 倒不是朱舜和这些寺庙道观有着多么深厚的交情,是因为一批又一批的东林党成员和晋商们,跑去寺庙道观还愿了,捐了很多香火钱。 还了自己祈求了五年的夙愿,终于把朱舜这个灾星给送走了。 跪在佛像神像前的东林党成员和晋商们,倘若是知道佛像神像后面的住持观主,正在给朱舜点长明灯立长生牌位。 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早朝结束,朱舜忙着回去集结工人协会,准备在今天出发去辽东,又和最想结交了一位明代历史人物错过了。 白府门前。 步兵营整装待发的站在门前的平野上,身穿棉甲迷彩服,肩背斗米式步枪,腰缠子弹带,后背双肩作战包,牵着一匹辽东中马。 军容肃穆的等着朱舜的到来。 崇祯担心朱舜镇不住辽东那帮子骄兵悍将,临时加封了五军都督府的从三品都督佥事。 五军都督府名义上有着统帅大明所有官兵的权利,但早就名存实亡了,没了多少权利。 崇祯要的就是一个名,就把朱舜身上的绿色官服换成了绯色,鹌鹑补子也成了豹补子。 换成一般官员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绿色官服换成了绯色,怕是又要上演一出中举的丑态。 朱舜却没啥感觉,绯色官服有啥好的,从辽东回来以后,他这身官服可就要换成麒麟服了。 朱舜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色豹补官服,腰缠玉带,手持一支300式线膛枪,骑在一匹辽东大马上,大手一挥:“出发。” 步兵营乡勇们整齐划一的骑上了辽东战马,跟在朱舜身后,赶往了辽东。 今天,朱舜带领步兵营轻车简行的先一步出发,直接去大凌河北岸,开始修筑大凌河堡。 曹文耀已经在辽东了,正在和袁崇焕商讨修筑大凌河堡的一些细节问题。 水泥、砂子、石子、铁架全部储备完毕,就等着大凌河州城开始修筑,就能把所需要的建材,源源不断的送往修筑地点。 宋应升和胡瞎子带着特战大队在孤岛上坐镇,还有李州桥带领的两千名建筑熟工。 曹鼎蛟率领的火箭营,需要押送的火箭辎重过多,只能跟在后面慢慢过去。 黄宗羲坐镇工人协会,准备随时支援银子、粮食、水泥等等这些重要辎重。 朱舜本来是想见识一下明代的福船,从渤海湾前往大凌河,曹文耀三人死活不同意,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 毕竟,明朝的福船不是动辄排水几千吨的战舰,很轻松就可以做到劈波斩浪,以几百料福船的体积,一个大浪就能把朱舜拍到海里找不到影。 朱舜坐在辽东大马上,叹了一口气:“希望二弟可以尽快发明蒸汽机船。” 行军刚开始还有点意思,到后来只剩下无趣和疲惫了。 京师距离山海关,大约是七百余里,这一路上旅店可是稀罕很。 朱舜在第二天就明白了一件事,到处都是悦来客栈是骗人的,古代出远门可真不容易。 旅店一般只有在乡野间比较大的市集,或者城内才有,即便是有客栈,也没有所谓的‘给本公子来一间上房’。 别说是上房了,单独的一间厢房都很少有,基本上都是大通铺。 即便是有单间,旅店里只有一张空落落的硬木床,被褥枕头都需要旅客自带。 朱舜在这一路上也见了不少的旅客,穿着的再是体面,一身绫罗绸缎也是大包小包的背着一堆行装。 行军的第二天,朱舜感到的是无趣,第三天就是疲惫了。 官兵行军分为内线行军和外线行军,内线行军因为是在长城以内比较安全,可以不披甲,日行个五十里到六十里没有问题。 外线行军时刻都要提防建奴的偷袭,军士需要披挂整齐,一天最多行军三十里。 朱舜在组建步兵营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行军问题,乡勇们都配备了一匹辽东马,可以算作骑兵行军,情况要好上一些。 正常可以行进八十里左右,需要突进的情况下,可以达到一百里。 朱舜为了尽快赶到山海关,下达了突进的命令,大概七天才能抵达山海关。 好在朱舜今年因为芸娘怀孕了,经常骑马回老宅,已经磨砺出来了,要不然第二天就要换作乘车了。 一路疾驰,终于在第八天抵达了山海关。 朱舜没有闲工夫逛一逛这座辽东第一雄关,先找到大舅哥曹文诏在山海关的宅子,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和步兵营的乡勇们吃了最后一顿热饭,就赶往了大凌河。 离开雄伟的山海关,踏入辽东的地界。 驰骋在平野上的朱舜,第一感觉就是凉爽了很多,感觉就像从炎热的夏天,进入了凉爽的深秋。 周围的环境也有了很大的变化,还是一马平川的绿色平野,只是树木从阔叶变成了针叶。 山海关距离大凌河四百余里,又是四天的路程。 离开山海关就是建奴驰骋的天下了,好在建奴大部分的军队,远征西伯利亚了,只剩下了小部分留守。 山海关以外的旷野平静了很多,基本上看不到四处驰骋的女真八旗兵了。 即便是这样,步兵营还是不能埋锅造饭,免得引来了建奴骑兵。 朱舜还准备闷声发大财,好好的让东方骑兵巅峰见识一下,斗米式步枪配合《民兵训练手册》的威力。 哪里肯这么快露出马脚。 第二百六十七章 抵达辽东 朱舜带领步兵营来到大凌河岸边,一名负责带路的曹家军把总带领着众人从一座简易浮桥,越过了宽阔的大凌河。 朱舜也见到了这条让袁崇焕数次折戟沉沙的辽东重要水脉,河面宽阔,汛急的河水快速流过,浮桥都被冲成了弓形。 越过大凌河,河对岸还是平坦开阔的旷野,却是增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二十几里处,扎着十几座大营,大营前摆放着拒马、矮墙、深坑这些阻挡骑军进攻的军械。 曹家军把总进去通报过后,小半柱香过后,骑马过来:“督爷,袁督师正在里面商议军情,不方便出来迎接,咱们直接去驻地。” 一身绯色官服的朱舜,好歹也是一位从三品的都督佥事,又是从京城来的京官,看来袁崇焕这是要让朱舜这个年轻人吃个挂落。 告诉他辽东是谁做主,莫要像过去的某些督军,还把这里当做京城了,吆五喝六的指使辽东将官,到时候谁的面子上都过不去。 不过,就在只是普通乡勇的步兵营驻地,安排在关宁铁骑旁边,朱舜知道应该不是给他一个下马威,是真的有紧急军情。 官场和军伍都爱欺负新人,小小的一群乡勇竟敢驻扎在关宁铁骑旁边,很快就引起了很多军士的不满。 尤其是辽东第一骑军关宁铁骑,蛟龙不与虾戏,关宁铁骑在辽东边关就是蛟龙,乡勇营连只软脚虾都算不上,顿时让关宁铁骑感到了莫大的侮辱。 关宁铁骑的将官和军士,就以比试的名头去找茬,其他各个游击、参将手下的将官和军士,则是过去看好戏。 当他们走到乡勇营驻地,当场就傻眼了,这他娘的哪里是乡勇,分明是曾经一起对抗过建奴的袍泽。 乡勇营很多年轻的乡勇,很多还是关宁铁骑和各营军士的子侄辈,尤其是乡勇营的排长连长,父辈全是辽东边军的将官。 整个就一军伍的二世祖营。 带头的那名营长,在离开辽东以前,没有捞到多大的官帽子,但他的名气在辽东可是极大。 在一对三的情况下,亲手宰了那三名凶悍八旗兵的杨秃子。 这场在辽东上演了无数的欺负新人,很快就变成了一场父慈子孝的叙旧,一个中原来的乡勇营成了辽东将官们最常去的地方。 朱舜奔波劳碌了一路子,来到驻地,也没闲着,立即安排人去通知孤岛上的宋应升,可以带人过来了。 等他处理完水泥和熟工的事宜,走出大帐的时候,就看见了奇怪的一幕,很多桀骜不驯的辽东将官跑过来给乡勇营嘘寒问暖。 一身绯色豹补官服的朱舜,踩在长着一些荒草的泥土地,走出乡勇营,经过这些辽东将官的身边。 这些尤其瞧不起京官的辽东将官们都是郑重拱手,一是因为朱舜发明了顺天大幅布和土豆面粉,可以让他们穿的暖吃的饱。 另一方面,更是因为朱舜给他们的子侄辈高达三两的饷银,子侄们还说了,每天还有肉吃。 怎能不让辽东将官们感激涕零,由衷的敬重这个让他们家里过上好日子的朱督爷。 因为军头们克扣粮饷,即便是中层将官们也是好几个月没发饷银了,更不要说是低层将官和普通军士了。 子侄辈的三两饷银,足够家里十几口人吃饱饭了,毕竟京城的土豆面粉才六分银子一斗,一石也才六钱银子。 朱舜走进中军大帐,一股子高官大将所特有的压力,充斥在大帐内。 袁崇焕、满桂、曹文诏、祖大寿、左良玉这些大明最英气杰济的总兵参将们,汇聚一堂。 朱舜在这些总兵参将们惊奇的目光下,没有受到这股子压力半点影响,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不过他那件绯色豹补官服,在一堆罩甲里显的很是扎眼。 袁崇焕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建奴的一万八旗兵,那些由汉人组成的五万汉八旗,还有蒙古鞑子的三万蒙八旗,一共九万大军正在向这里开拔。” “这一次的统帅还是多尔衮,形势严峻,以咱们的火药炮弹储备,最多坚持半个月就要撤军了。” “这里毕竟无险可守,在一马平川的平野遇上这些骁勇的建奴和蒙古鞑子,辽东最后的精锐怕是要全部折在这里了。” “这也是范文程的阳谋,杀光辽东最后的精锐以后,大明最大的优势,庞大的人丁。” “就会被他以军事的手段弥补了。” “督师此言差矣。”满桂指着舆图上的一个城池说道:“这里是距离大凌河两百八十里的海州卫,建奴大军的粮草全部囤积在这里。” “只要烧光了海州卫的粮草,建奴大军不战自溃,最少半年之内组建不了大军了。” 袁崇焕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山海关以外就是建奴驰骋的天下,距离山海关四百余里的大凌河,已经算是建奴的腹地了。 距离大凌河将近三百里的海州卫,更是腹地中的腹地,真要派兵袭击这里,就相当于建奴派遣一支孤军去袭击金陵。 这一路上遇到的大明官兵,慢慢蚕食都能吃下这一支建奴军队。 轻车简行确实可以突袭到海州卫城下,但是想要攻下这座州城规模的坚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连冲车、井阑、重炮这些攻城军械都没有,拿什么攻下海州卫,再者说了海州卫最少驻扎着三千建奴八旗兵。 按照十比一的兑子,少说也需要三万大军,这里的十几处营地总共才五万人马。 袁崇焕用兵向来是以冷血无情著称,只要能达成目的,他都敢把自己当做诱饵。 但再是冷血无情,也只是为了好钢用在刀刃上,这种明显是去送死的行径,袁崇焕才不舍得去做。 现在每一名辽东边军的性命都很珍贵,就算是战死,也要等到大凌河堡修筑好。 这个时候,一身绯色豹补官服的朱舜,站起来:“本官可以去。” “哈!你去......”祖大寿瞧见朱舜这个愣头青,不知死活的想去进攻海州卫,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嘲笑。 第二百六十八章 请军直插女真腹地 刚刚笑出声,就赶紧憋了回去。 朱舜倘若在辽东边军没有什么背景,内阁首辅的儿子来了,祖大寿都敢讥讽他的不知死活。 朱舜可就不同了,他可是曹文诏的妹婿。 现在的曹文诏可不得了,虽然他被贬官了,但他在辽东边军的地位却是越发的高了。 仰仗着家里源源不断送来的银子,还有妹婿朱舜送来的滑膛枪,曹家军已经成了仅次于关宁铁骑的骁勇精锐。 大军头满桂见了曹文诏都是满脸笑容,何况他祖大寿。 祖大寿过去还能凭借手里有银子,麾下军士吃的饱穿的暖,经常讥讽穷的叮当响的曹文诏。 现在整个辽东边军谁不知道曹文诏家里富的流油,不,流银子,一个月可以纺出二十万顺天大幅布的曹氏织布厂,足足有三家。 现在的曹家军可不比以往了,那些跟了曹文诏多年老兄弟,全都在山海关买了新宅子纳了小妾。 这才短短两三年的时间,曹文诏就从辽东边军有名的穷鬼,变成了财大气粗的财主老爷,真是世事无常。 单单是曹文诏给朱舜撑腰,祖大寿的嘲笑都出声了,也会继续笑出来。 但是朱舜的另一重身份就吓人了,大军头满桂的救命恩人。 满桂不像袁督师来自两广,满桂本来就是边关人,在边关的宗族势力很大,再加上个人当世之杰的军略,成为了大军头之一。 敢嘲笑曹文诏的妹婿,满桂的救命恩人,左良玉、黄得功这些军头将官们,全部憋着笑注视祖大寿,让你平时嘴损,现在尝到恶果了吧。 巴不得袁崇焕身后那一拨人去送死的满桂,当场就吓了一跳,他满桂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恩怨分明。 朱舜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满桂这辈子都还不完了,赶紧拦了一句:“朱佥事,海州卫可是有三千八旗兵,千万不能鲁莽行事。” “佥事要想立些功劳回去,回头本总兵派人去割二十几个建奴的头颅送给佥事便是了。” “海州卫,万万去不得。” 对于辽东军来说,驻扎了三千八旗兵的海州卫谁去谁死,关宁铁骑拉过去也是一盘菜。 朱舜手里不仅有步兵营,还有一支火箭营,从赵斗米发明了火箭燃烧弹以来,炮厂一共偷摸制造了一千只火箭燃烧弹,还有储备的四千只东风1型火箭炸弹,全部拉到了辽东。 不好好释放一次,朱舜都对不起四弟子的发明。 朱舜笑了笑,问道:“满桂兄可知道东林党私下里怎么称呼本官。” 那个响彻京城的诨号,满桂倒是知道:“灾星。” 朱舜笑的更加开怀了,看来自己的名气还挺大,辽东边军都清楚了:“这一次的大凌河堡修筑过后,怕是要多一群畜生称呼本官为灾星了。” 满桂和在场的参将游击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不过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想到东林党的惨状,很快就引起了哄堂大笑。 朱舜在京城完成的一件件不可能,这些总兵参将游击们可是早有耳闻,尤其是亲眼见识了燧发滑膛枪的威力,还有那没有任何焊接迹象的铳管。 再加上朱舜面对三千八旗兵淡然的态度,十有八九是早有准备,已经想好了怎么攻克海州卫,要不然哪里敢大言不惭。 要是没有任何准备,这一趟就是黄泉路了,傻子才会去。 曹文诏却没有笑,反而是在想着怎么把妹婿拦下来,他可不想让湘瑛年纪轻轻的就守寡。 他们曹家人丁兴旺,儿子生了一大堆,女儿可是少的可怜,他们几个兄长最是宝贝年纪最小的湘瑛妹妹了,说破大天了也不能让朱舜去海州卫。 还没等朱舜开口,袁崇焕便答应了下来:“朱舜接令。” 朱舜走出去,郑重下拜。 袁崇焕拿出一支令箭交给了朱舜,命令道:“三日后,率领乡勇营进攻海州卫,限你半个月以内摧毁建奴的辎重粮草。” 听到接令两个字,曹文诏急的就要站起来,却被旁边的曹文耀握住了手臂:“兄长莫急,妹婿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又经过我与应升兄的多日谋划,最终敲定了这个计策。” 曹文诏虽然很放心二弟的才干,但那可是腹地中的腹地海州卫,还是站起来请命道:“督师,不如由末将带领曹家军进攻海州卫,这样也稳妥一些。” “毕竟,朱舜从未领过兵,乡勇营又是一堆少爷兵,还是末将去。” 朱舜知道大舅哥这么贬低他是为了什么,无外乎想要代替他去袭击海州卫,不过说再多都毫无用处。 袁崇焕心里排在首位的军务,只有一件事,修筑大凌河堡。 曹家军在辽东众多边军里仅次于关宁铁骑,利用价值比乡勇营要高多了,以袁崇焕的秉性,不会让曹家军替乡勇营送死的。 袁崇焕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军令如山。” 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落下,谁也改变不了袁崇焕的决定了,满桂想也没想,站起来请命道:“本总兵带上五百家丁,一起前去。” 袁崇焕权衡了一下利弊,五百家丁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于大凌河堡的战局影响不算太大。 去了海州卫就不一样了,以满桂的悍勇和远超常人军略,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完成奇袭海州卫的谋划。 至于朱舜,在海州卫也可以当做一个诱饵,分担大凌河堡的压力。 多尔衮对他可是恨之入骨,一定会亲自率领一部分八旗兵回援海州卫。 利大于弊。 袁崇焕面色无情的说道:“准了。” 曹文诏这下心情更差了,又让满桂给抢了先,咋的,你家也有妹子嫁给朱舜。 想到满桂那五大三粗的体格子,他家的妹子估摸着一个比一个强壮,朱舜能看上才有鬼了,还是自家妹子好看,心情好了一些。 不过,前往海州卫只能是自己这个自家人,容不得外人插手,曹文诏请缨道:“督师,末将也可以率领五百家丁前往。” 这次请缨,毫无意外的又被袁崇焕否决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海上奇袭 朱舜接到军令,因为需要等候骑马驾车赶来的火箭营,又在营地里盘亘了几天。 本来想趁着这个时间,去看看几年没见的六弟朱铁怎么样了。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就去找大舅哥曹文诏问了几句,原来六弟朱铁率领手下的夜不收,去了建奴营地附近,找机会狙杀了多尔衮。 三弟朱金带着杏园戏班还在山海关里献艺,给参与修筑大凌河堡的最后一批辅兵献演昆剧。 直到三天后,火箭营在曹鼎蛟的率领下,来到了大凌河附近的营地。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朱舜传信给宋应升,让他派遣了十余艘福船平沙船在大凌河海口等候。 火箭营刚到辽东边军的营地,朱舜带着步兵营和火箭营赶往了大凌河海口,坐上了海船。 大凌河距离海州卫远达三百五十里,急行军也需要四五天时间,才能抵达海州卫。 现在是战时,在建奴的腹地行军,别说是五天时间了,就是一天时间也随时有可能被建奴哨骑发现。 在曹文耀的谋划下,改从海上进发,从大凌河海口前往辽河海口。 辽河海口距离海州卫只有一百里,还能绕过驻扎在大凌河和海州卫之间的建奴大军。 建奴的八旗兵是东方骑兵的巅峰,水师就差劲太多了。 这两年要不是多尔衮为了从繁荣的海贸里分一杯羹,勉强组建了一支小水师,建奴连一支像样的水师都找不到。 大凌河口距离辽河海口,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 第二天的傍晚,一支载着自卫队的大明水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辽河海口。 一直在近海航行,风浪不是太大,朱舜倒是没出现晕船的现象,乡勇们又在船舱里睡了很长时间,精力十分的充沛。 朱舜带着特战大队,率先走下了平沙船,望着远处渐渐陷入黑暗里的平野说道:“一炷香以内,所有自卫队队员都要踏在土地上。” 在这种息刻必争的关键时候,内务条例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自卫队员们用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把所有的辎重火箭和战马,全部运到了岸边。 只用了半柱香多一点的时间。 这要是换成大明或者建奴的军队,再是精锐,最少也需要两炷香到三炷香的时间。 等到辎重火箭装上马车,乡勇们骑上辽东战马,朱舜率领这支乡勇赶往了海州卫。 步兵营在急行军的情况下,能从一日百里的行军速度,突进到一日一百五十里。 为了照顾拖着辎重车的火箭营,最多只能达到八九十里一天的速度。 朱舜在出发以前看了一眼平沙船上的西洋钟表,刚好是申时快要结束,估计最迟明天的卯时就能抵达海州卫附近了。 可惜不是冬天,冬天白天短,夜晚长。 这要是在冬天的话,到达海州卫的时候,天色还没彻底放亮。 朱舜也不用可惜,或者说低估了建奴八旗兵出色的戒备意识,就在乡勇营离开辽河口没有多长时间,也就半柱香的时间,巡逻的八旗兵就发现了不对,迅速禀报了海州卫。 海州卫的章京名叫硕托,地位不显,只是一个负责留守后方的章京。 大明负责留守后方的将官,在大军里的地位能够排上前三,对于好战的建奴来说,就是个吃挂落不受待见的角色。 硕托的地位不显,但他的背景却是极其煊赫,大贝勒代善的二子。 皇太极不知是出于敲打大贝勒代善,还是想削弱大贝勒代善的实力,平白无故的削了硕托爵位。 大凌河战役明显是个斩获军功的好机会,硕托却只能窝在海州卫,满是牢骚的喝着闷酒。 女真各旗的贝勒贝子很喜欢看《三国志通俗演义》,几乎是人手一本,硕托偏偏喜欢春秋名相范蠡的《计然篇》。 闲来无事,总喜欢拿出来翻看,现在就连翻看《计然篇》的心思都没了,坐在官帽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 这时,一名八旗兵冲了进来,跪在地上禀报道:“贝勒爷,娘娘宫附近发现了一支明朝军队,数目大概在一千人左右。” 硕托摆了摆手,病恹恹道:“已经不是贝勒了,叫主子便可。” “不就是一千明军,带上一百八旗子弟把他们杀光就行了。” 八旗兵得到了硕托的命令,站起来就要向外走,又被硕托叫住了。 硕托皱着眉头问道:“你说是一千,不是一百?” 八旗兵回答道:“启禀主子,确实是一千人,从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看,还没有携带火炮。” 多尔衮治军作战的能力,在女真那是公认的仅次于皇太极,这个仅次于还是因为皇太极是大汗。 一百名明朝军队都不可能越过多尔衮的防线,更不要说是一千名了。 想到八旗兵说的娘娘宫,硕托大致明白了,这一支明军应该是来自海上。 知道了这支明军的来路,硕托再次皱起了眉头:“女真的海防真是薄弱,看来一定要找个机会,恳请阿玛组建一支正红旗水师了。” 硕托把《计然篇》揣进绸缎马褂里,起身离开了章京府:“带上五百八旗子弟,看看这支只有一千人的明军有什么意图。” 硕托率领五百名八旗兵策马冲出海州卫十几里的远郊,就遇见了严阵以待的乡勇营,心想难怪说没有携带火炮。 这么快就赶到海州卫了,行军速度应该有日行一百了。 朱舜本来准备直接冲到海州卫城下,却在二十里左右的位置被曹鼎蛟等人拦下了。 自卫队最大的优势在于斗米式步枪和火箭,马上功夫可能还不如辽东边军,接近海州卫二十里的距离,肯定会被发现。 建奴八旗兵如果冲出海州卫,自卫队仓促迎战,估计最多两波冲杀,就能被建奴八旗兵给杀光。 只有在二十里左右的位置展开线式战术,步步为营的推进比较稳妥。 曹鼎蛟等人的建议果然有用,就在线式战术展开没多久,一支八旗兵就冲了过来。 第二百七十章 步兵营对八旗兵 从出海一直到奇袭海州卫,满桂始终是冷眼旁观,想要看看当年差点气死皇太极的恩人朱舜,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底气,笃定自己能够攻克海州卫。 一支建奴八旗兵风驰电掣的从平野尽头冲了过来,披挂罩甲的满桂,立即提起了龙刀枪。 满桂盯着平野上同样有五百人的八旗兵,视死如归道:“曹鼎蛟,带着朱佥事赶紧前往辽河海口。” 满桂十几岁就参军杀敌,戎马了二十几年,很清楚直面同等数目的八旗兵,今天很有可能战死在这里。 但他满桂早在几年前就应该战死沙场了,这条命本来就是恩公给的。 今日,就当是还给了恩公! 朱舜看出了满桂的视死如归,夹动马腹走了过去:“满总兵如果信任本官,就在这里观看一场屠杀。” 观看屠杀? 满桂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不解的看向了朱舜,按照恩公的意思,肯定不是观看建奴屠杀乡勇,应该是在说乡勇屠杀建奴。 乡勇……屠杀建奴....... 如果面前这个人不是朱舜的话,满桂早就抡起马鞭抽过去了。 关宁铁骑都不敢大言不惭的说屠杀八旗兵,最多做到略占上风,中原腹地来的乡勇竟敢说屠杀建奴。 已经不是失心疯了,而是彻底疯了。 就在满桂迟疑的片刻,八旗兵风驰电掣的冲到了一里左右的位置,很快就能冲到面前了。 以目前的距离,停在原地的亲丁骑军,已经不可能把战马的速度叠加起来。 面对骁勇的八旗兵本来就吃亏,现在唯有死路一条了。 满桂不言不语,伸出粗壮的手臂提住了朱舜的腰带:“老二,这里交给你了。” 戎马一生,从来没有抛下过袍泽的满桂,今日要当个逃兵了。 准备让二弟率领亲丁挡住八旗兵,满桂驮着朱舜赶往出海口,只要朱舜登上了福船。 他满桂。 再来赴死。 就在满桂要提起朱舜的那一刻,手臂突然僵住了,无法置信的望着身边的场景,以及远处的一幕。 “砰!砰!砰!” 就在八旗兵冲到一里左右的位置,正好达到了斗米式步枪的有效射程。 510米。 线式战术队列里的一连,在连长开出第一枪以后,端着斗米式步枪,开火了。 空旷的平野上响起了响亮的火枪声。 弥漫出一股股烟气,空气里到处都是硝烟的味道。 “嘶!嘶!嘶!” 远在一里外的八旗兵,竟然有人栽倒在了驰骋路上。 如果是一个两个还有可能是马前失蹄,满桂根据经验判断,最少栽倒了二十几名八旗兵。 整整二十几名! 那就不是马前失蹄了,就是乡勇们手里火枪的威力。 射程也太远了。 这可是足足一里的距离。 最让大军头满桂压制不住内心情绪的是,这种鸟铳的精准度也太过惊人了。 一般的鸟铳,打上十枪也不见得能够中一枪,中的那一枪还是运气。 满桂在海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支乡勇的奇怪编队,一百二十人为一个基础战斗聚落。 刚才开枪的乡勇也就是一百二十人,打死了二十几名八旗兵,命中的成色达到了五中一,未免太吓人了一些。 朱舜如果是辽东边军的一名将领,凭借这一份战果,足够成为一名千总了。 “砰!砰!砰!” “砰!砰!砰!” 交替开火的速度很快,就在满桂怔住的片刻,一共开了四枪,打死了近乎一百名八旗兵。 还没有接刃,八旗兵已经战死了五分之一。 满桂戎马了二十几年,什么样的阵势没有见到过,今天的这一幕,让性情坚硬如钢铁的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怀疑自己的眼见为实。 也有些恼怒自己的刚才的行为,楞在原地作甚,赶紧带着恩公离开这里才对。 八旗兵马上就要冲进乡勇的军阵了,手里没有长枪的他们,射击的再远,枪法再准,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了。 冲过来的八旗兵,已经彻底红眼了,在辽东与明军交战了这么多年,从未吃过这么大亏。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还没交战就被明军射杀了将近一百人,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他们肯定会成为整个女真的笑话。 难怪硕托会被削去爵位,难怪硕托会带着嫡系的正红旗八旗兵,当个守家奴。 让这群废物守家,都是看得起他们。 十比一的明军,居然变成了零比一百。 这种战绩要是传出去了,大贝勒代善估计都会被气的吐血。 彻底红眼的八旗兵,在距离自卫队只有一百多步的距离,狰狞的笑了起来。 他们要用这群明军的鲜血,洗刷刚才的耻辱。 不过,八旗兵脸上的狞笑,很快就永远的凝固在了脸上。 满桂的手臂也是再次僵住。 自卫队队员高高的抬起了斗米式步枪,刺刀直棱棱的刺向了风驰电掣冲来的八旗兵。 “噗!噗!噗!” 战场上响起了利刃刺透血肉的声音,带着血槽的刺刀,瞬间刺穿了第一排八旗兵的身体。 “砰!砰!砰” 三连开始点射八旗兵,二连迅速补上了一连战士死后的空缺。 神来一笔。 火器军竟然还有近战能力。 在场的五百名亲丁,手里的长矛差点没掉在地上,同时还有一股股心悸。 他们也是骑兵。 但在机关枪发明以前,近战是火器的最大缺点,只是一个照面,用大量圆锥铅弹喂养出来的自卫队队员,当场被战马撞死了十几人。 朱舜脸色的平静,立刻就绷不住了,赶紧推了一下满桂的手臂:“赶紧带人冲杀过去!” 满桂莫名的感到了一阵羞愧,自己堂堂一个大军头,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愣住了,迅速抬起了龙刀枪:“冲锋!” 也不能怪满桂,纵是袁崇焕、左良玉、祖大寿这些辽东高层将官在这里,也会被斗米式步枪的威力,还有神来一笔的刺刀,惊的楞在原地。 满桂麾下的精锐亲丁们,什么时候也没打过这样的仗,把八旗兵当做落水狗来杀,一个个嗷嗷叫的冲了过去。 看到满桂率领亲丁们冲了过去,朱舜松了一口气,端起300式线膛枪,寻找八旗兵里的额真。 只要射杀了这支八旗兵的额真,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军头要买枪 硕托接受过儒家文化的熏陶,更懂的变通两个字,望见冲过来的那个人居然是满桂,果断带领八旗兵逃走了。 扎在人堆里不逃走还好,刚刚率领八旗兵离开这里,他那一身与众不同的红色罩甲,就被朱舜一眼看穿了。 抬手就是一枪。 “咣!” 一声脆响过后,300式步枪陷入了硕托脑袋上的六瓣缨盔,留下半截弹体露在外面。 硕托在锥型铅弹的猛力撞击下,脑子‘嗡嗡’乱响,当场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几名愤怒的自卫队队员,冲过去要用刺刀给他的心窝子补上一刀,朱舜命令道:“抓活的,把他给绑起来。” 在满桂的追击下,除了硕托附近的一些八旗兵,剩下的三百多名八旗兵没能发现硕托已经栽下战马了,闷着头以更快的速度逃向了海州卫。 满桂担心还会有八旗兵突袭朱舜,追了一半的路程就撤了回来,瞧见昏迷在地上的硕托,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一些:“硕托。” 朱舜正在等着步兵营的战损统计,听到这个八旗额真竟然是代善二子硕托,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这下更有把握了。” 找了几个人把他看押起来,杨秃子把战损统计送了过来:“会首,一共战死了二十七人,重伤十九人,轻伤三十几人。” “其中还有四名班长,一名排长。” 以大明的医疗条件,重伤基本上就等同于战死了,一场战役下来就战死了三十六人,近乎十分之一了。 朱舜的心情有些沉重,这些自卫队队员都是用大量锥型铅弹喂出的精锐,一场遭遇战就战损十分之一,有些高了。 满桂看到朱舜脸上的沉重,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一战可是斩杀了将近两百八旗兵,放在平时,战死两千辽东边军也不见得能够斩获这么大的战功。 朱舜可倒好,只是战死了三十多人就肉疼成这个样子,要是被祖大寿左良玉那些参将游击看到,还不得羞愧死。 倒是也让满桂见识了这种新式火器的威力,大步走过去,拍了一下朱舜的肩膀笑问道:“督爷,这种鸟铳可否卖给末将一批。” 朱舜这个督爷不过从三品,满桂的山海关总兵却是正二品,新式火器的诱惑力还真是大,一句末将都出来了。 杨秃子正在询问尸体怎么处理,满桂倒也认识这个曾经一对三的杨秃子,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在京城的烟柳胡同待久了,连尸体怎么处理都给忘了。” “现在正值夏天,当然是就地掩埋了。” 杨秃子嘿嘿一笑,正要去把尸体给埋了,朱舜否决道:“海船上有石灰,把队员们全部运到海船上用石灰包裹起来吧。” “让他们都能葬入各自的祖坟,这样家里人的悲痛也会减轻一些。” “另外你去告诉队员们,战死的抚恤增加十两,每家五十两,另外会安排一名家里人,进入工厂成为工人。” 一场遭遇战就战死了三十多人,士气明显有些低落,这也是人之常情。 还是一些见过血的军户少年,倘若是换成了普通百姓,这会儿已经哭爹喊娘的要逃走了。 自卫队队员在听到每家五十两的抚恤,最让他们心动的是,还能有一位家人成为工人,士气瞬间高涨起来,甚至有些家境不好的自卫队队员恨不得自己去死。 士气问题,一直是困扰辽东边军最大的问题,满桂看到自卫队队员这么快就重整了士气,甚至比战死十分之一以前还要高涨。 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别说五十两白银,六十两也不可能重整士气,最多可以保持士气不继续低落,更不要说士气高涨了。 世上哪有死人还涨士气的道理。 满桂第一想到了可能是因为可以葬入祖坟,入土为安,是大明百姓死了以后最大的夙愿了,免得成为了孤魂野鬼。 但是花大价钱把尸体运回去,给乡勇们的家人一个交代,让家人们能办一个丧葬,不足以高涨士气。 难道是因为工人? 看来要留意这个工人是什么了,竟然可以让乡勇们大涨士气。 满桂还在思索朱舜重整士气的不传之秘,朱舜回答道:“好说,过段时间给总兵消息。” 满桂听到朱舜答应了买卖新式火器,哪里还有心思思索重整士气,重重的拍了一下朱舜,大笑道:“就这么定了,你可不许反悔。” “朱佥事要是敢反悔,末将就去你家赖着,吃喝拉撒都在朱宅,什么时候卖给末将一批,末将什么时候离开。” 大凌河堡修筑过后,只要获封了爵位,军火公司就要正式开作了,满桂是辽东边军的大军头之一,他不主动提起,朱舜都要主动找他了。 满桂心情大好归大好,抽搐满志的准备让老对头代善吃个闷亏,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你就不怕这种新式火器泄露出去,被建奴仿造。” 朱舜笑了笑说道:“本官把图册,标注了零件详细的图册给建奴,建奴也造不出来。” “别说这种线膛枪了,就是滑膛枪的枪管家奴也造不出来。” 斗米式步枪属于工业时代的产物,就凭建奴目前的渔猎加小农的水准,很多东西不是想仿造就能仿造的。 没有机械钻床,没有爱荷华膛线机,连膛线都造不出来。 没有整体枪管和膛线,还怎么造线膛枪。 即便是仿造了低一个层次的燧发滑膛枪,产量低下,质量也很低下。 斗米式步枪能够成功标准化量产,那是赵斗米带领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多年研究的结果。 单单一个低碳钢高碳钢的问题,就做了几千次的实验,甚至有可能还不止,最后才找到合适的钢材。 建奴即便是造出来了,没有标准化,没有寿命参数,也只会害了建奴军队,而不是成为建奴手中的重器。 工业时代的每一样产物,尤其是科技水平较高的火器,哪里是农业时代想要仿制就能仿制的。 朱舜反倒是有些希望建奴去研究,建奴耗费了大量的银子,最后只会得到一堆破铜烂铁。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东风快递 战死的自卫队队员尸体装殓完毕,朱舜让人押着硕托一起返回了海船上。 满桂看着装上骡马车的硕托,大为不解:“朱佥事难道不准备利用硕托,骗开城门?” 硕托的大用,当然不是低级的用来骗开城门,另外有大用。 朱舜神秘的笑了笑:“总兵等会儿就知道了。” 建奴逃兵逃回海州卫,贝勒爷硕托竟然是被抓走了,顿时引起了一片骚乱。 八旗兵不愧是东方骑兵巅峰,战斗素养很高,很快就平息了很有可能引起啸营的骚乱,两名甲喇额真和一群牛录额真坐在章京府内,紧急商讨对策。 最终决定坚守海州卫,以海州卫州城级别的坚固城池,以及城头上的火炮,就凭区区一千明军,再多十倍也攻不进来。 商量好决策,两名甲喇额真立即派遣了几名八旗兵,快马加鞭的去给十四爷多尔衮传递紧急军情,希望十四爷尽快驰援。 根据两名甲喇额真的估计,明军肯定不止一千人,这一千人只是诱饵,肯定是大凌河附近的五万明军倾巢出动了。 要不然区区一千明军,哪里敢大模大样的深入女真腹地,进攻贮存了大量粮草辎重的腰膂重镇海州卫。 几名出城的八旗兵信使,从朱舜等人面前飞驰过去,满桂提起龙刀枪就要追过去,却被朱舜拦了下来。 满桂看着疾驰过去的信使说道:“不拦住这几名信使,最多半天,附近州县的八旗兵就会驰援过来了。” 朱舜还是神秘的笑了笑:“用不到半天,最多一炷香时间,咱们就可以走了。” 经过刚才乡勇屠杀八旗兵那件事,满桂对于朱舜有了很大的信心,对于这句话只是抱有怀疑,没去反驳。 自卫队在海州卫城外的土路上,推进到距离海州卫只剩下了五里路,就停了下来。 朱舜和满桂分别拿起一支铜制千里镜,看到了城头上的一门门火炮,八旗兵已经准备就绪,拿着火把在旁边严阵以待。 城头上的火炮是建奴在崇祯四年仿制的天佑助威大将军火炮,炮身长三米,口径100—130毫米,重量在一千公斤以上。 炮身两侧有圆柱型炮耳,可以改变火炮的仰角,配合不同重量的火药,可以改变射程。 王天相刘计平等人仿制的这种重型火炮,有效射程在一里以上,最大射程超过了三里。 朱舜不清楚这些红夷大炮,有没有经过汤若望等人的改进。 改进后的红夷大炮,有效射程达到了三里,最远射程为五里。 朱舜不敢拿自卫队的性命去试,就让自卫队停在了五里以外的位置。 曹鼎蛟观测过距离,跑过来禀报道:“督爷,五里已经远远超出了火箭的射程,需要推进到一里以内的距离。” “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很难推进过去,毕竟咱们没有野战炮。” 推进到五里以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事情,对于朱舜来说就简单多了:“告诉杨秃子,让他派人去喊话,就说本官是朱舜。” “受到了东林党和晋商的排挤,专门过来投降的。” 这句话说完,满桂突然按住了腰刀,盯着朱舜说道:“恩公如果想要投降建奴,本总兵就先杀了恩公,然后再自尽。” 朱舜受到东林党和晋商的排进,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尤其是晋商和军头有着盘根交错的关系。 别的明朝将官说是投降,还有可能是诈降,朱舜还真有可能是投降。 他在皇太极那里的价钱,已经高达十万两白银了,可见他在皇太极心里的地位,投降以后可以得到的礼遇。 朱舜平淡的说道:“总兵误会了,这只是用来诈降的权宜之计,是为了把乡勇推进到一里以内的距离。” 两人正在谈话,接到命令的杨秃子亲自骑上一匹辽东大马,单枪匹马的冲向了海州卫,大喊道:“满桂总兵遭到了袁崇焕的排挤,带着一千亲丁过来效忠皇太极大汗。” 朱舜和满桂对视一眼,忍不住乐了。 满桂更是笑骂了一句:“这小子真是个鬼机灵。” 杨秃子虽是个粗鄙武夫,但他心里有本明白账,喊出投降建奴的话,说是为了战事的权宜之计。 一旦传到东林党的耳朵里,肯定要拿这件事做文章了,不如喊出满桂的名号,反正这位在辽东边军的地位仅次于袁崇焕,份量够重。 听到杨秃子喊出自己的名号了,满桂大模大样的骑着辽东大马,来到了最前方。 一名负责守城的额真,拿起铜制千里镜望了一眼,果然看到了满桂:“放他进来。” 杨秃子骑着辽东大马,通过吊桥,冲进了海州卫。 一炷香过后。 杨秃子再次冲了出来,禀报道:“督爷,建奴已经同意咱们投降了,但是不允许携带火炮靠近城墙。” “另外,我刻意饶了一圈路,建奴的辎重为了防止走水,果然贮存在上风口。” 不允许携带火炮?本来就没有火炮。 朱舜笑了笑说道:“总兵,稍等片刻给你献演一场焰火大戏。” 推进到一里左右的位置,如果没有投降的话,就是送死了,满桂豪气干云的说道:“走,今日就舍命陪恩公了。” 海州卫,城头上。 一名甲喇额真和几名牛录额真拿着铜制千里镜,望向了城外,找了一大圈,并没有找到火炮,只有一千多名骑军,还有几十车的辎重。 距离城墙四百米,朱舜命令所有人停了下来:“还请总兵随口去要些赏赐,拖延一段时间。” “最后别忘了加一句,不给就用神火飞鸦炸死他们。” 满桂起马过去拖延时间。 火箭营的队员们立即开始摆放发射架,搬运东风1型火箭。 “风速,四级。” “高度,九米一。” “射程,四百米。” …… 通过铳规和射表,火箭营队员们迅速设定好了准确的射击仰角。 这时,满桂正好大怒的说出了用神火飞鸦炸死城头上的建奴。 当即引起了额真们的哈哈大笑,就连八旗兵们也是哄笑起来。 神火飞鸦的射程最多有三四十丈,城头的高度就不说了,单是距离就有一百三十多丈,怎么炸? 其中一名牛录额真,难得有机会逗弄堂堂正二品的山海关总兵满桂,哈哈大笑:“爷,就在这里,有本事你把爷给炸死。” 这句话说完,满桂是真的怒了,死死的盯了他一眼,记住了他的长相,找机会一定要亲手宰了他。 朱舜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也不知道那位牛录额真能不能听见:“这可是你说的,鼎蛟发射。” 曹鼎蛟立即传令给旗手:“发射” “咻!” “咻!” “咻!” 只听一阵尖啸声,满桂见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八十一只充满一种流线美感的东西,喷涌着大量的火花,划起一道弧线飞向了城头。 速度极快。 在蔚蓝色天空中,留下了一道道交错在一起的烟路。 布满了整个天空。 “轰!” “轰!” “轰!”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坚固的海州卫城头发生了猛烈的爆炸,接二连三的升起了一朵朵蘑菇云。 一波。 只用了一波。 整个城头被削平了一层。 第二百七十三章 火箭燃烧弹的威力 “敌袭!” 海州卫四面城墙,南面驻守了一千名八旗兵,其余三面城墙各有六百多八旗兵,望见南面城墙耀眼的爆炸光芒。 各自分出四百多名八旗兵,总共一千多名八旗兵,在剩下那名甲喇额真的率领下,快速冲向了南城城门,严阵以待。 满桂又要提起龙刀枪冲进去,又一次被朱舜拦住了,前前后后已经拦了三次了:“建奴现在肯定发生了混乱,正是冲进去的好时候。” 朱舜鞭指前方,笑道:“总兵请看焰火大戏。” 东风1型火箭发射完毕,曹鼎蛟沉着的开始下达命令:“推进到三百米的位置。” 火箭营以一种让满桂都频频侧目的训练有素,快速推进到了三百米的位置,摆放好了发射架。 “风速,四级。” “高度,二十米。” “射程,四百米。” ........ 在一阵‘咻咻咻’的尖啸声中,蔚蓝天空上变淡黑色烟路,再一次清晰可见,又是八十一道黑色烟路布满了天空。 这一次的爆炸声就小了很多,就在爆炸过后,谯楼的后面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走水了!走水了!救我!” “快点拿水来,我着火了!” “救我啊!救我啊!” 这一声声惨叫,极为凄厉,让铁石心肠的满桂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难道这种神火飞鸦可以燃烧。 朱舜听到城内凄厉的惨叫,心想难怪国际上会禁止使用燃烧,这玩意果然不够人道。 不过,我喜欢。 曹鼎蛟似是没有听见里面的惨叫,继续沉声命令道:“二百米。” 火箭营迅速推进到二百米的位置。 “风速,四级。” “高度,二十三米。” “射程,五百米。” 蔚蓝天空中的黑色烟路刚开始变淡,又是八十一道黑色烟路划过了天空。 前后混合,彻底遮蔽了天空。 蔚蓝色变成了灰黑色。 满桂身后是晴朗的蔚蓝天空,身前却是阴沉沉的黑色天空,让人莫名的感到一股压抑感。 “轰轰轰——” 这波火箭燃烧弹爆炸过后,点燃了城内的木制房屋,还有更多的八旗兵。 八旗兵凄厉喊叫着想要去熄灭火焰,但是火箭燃烧弹全是由初步提炼过的猛火油构成,泼了水也不顶用。 城内,房屋熊熊燃烧,街道上到处都是凄厉乱跑的着火八旗兵。 八旗兵穿的又是棉甲,很多八旗兵当场就被活生生给烧死了,浇水也扑不灭身上的大火。 初步提炼过后的猛火油,附着能力太强,房屋铺子上的火焰也是无法用水浇灭。 城内基本上都是木质房屋,火势越烧越旺,温度迅速拔高。 贮存在仓库的里火药,在高温的作用下,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轰轰轰’的引燃了辎重粮草,那些易燃的粮食和草料,只用了半柱香时间,就把海州卫变成了一片火海。 熊熊燃烧的火焰烧舔的极高,火苗都窜到了天空,就像是一座剧烈燃烧的火炉。 天边都染成了火红色。 朱舜和满桂早就撤到了几里外的地方,城内的温度太高了,距离的太近头发都焦了,同时还有大量呛人的烟气涌向周围。 几里外。 朱舜骑在辽东大马,望着火红的天边,笑问道:“总兵,这场焰火大戏如何?” 满桂骑着辽东大马,望着整座城都在燃烧的海州卫,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过了一盏茶功夫,突然问道:“这种神火飞鸦可否卖一批?” 朱舜抽了一下辽东大马,狂奔出去,大笑道:“好说。” 满桂听到一句好说,精神大振,笑容极为畅快的追了过去:“督爷,我家还有一名未出阁的小妹,不知督爷的生辰八字是何。” 正在豪情万丈的朱舜,听到这句话,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得,说媒都懒的说的,开口就是生辰八字。 这是直接就要成亲啊。 朱舜不好说同意,更不能说拒绝,只能加快马速如箭矢般冲向了海边。 满桂却是哈哈一笑,拿出了一个套马索,高声喊道:“妹子,今日大哥帮你捉来一位良配。” 半天后。 朱舜等人已经快要接近海岸边了,一支飘扬着正白旗的八旗兵,风驰电掣的赶到了海州卫城外。 多尔衮已经得到消息了,亲自过来袭击海州卫的那人是朱舜,当即率领一支精锐飞速赶了过来。 根据他的推算,来到这里的时候,朱舜应该正在和海州卫对峙,刚好可以从后面截杀朱舜。 谁能想到,来到海州卫远郊,看到的却是一座熊熊燃烧的城池。 多尔衮平静的注视着海州卫,似是没有产生一丝怒气。 但是站在他旁边的鳌拜,却看见十四爷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按住削刀的手指,指甲更是发白,显然极其震怒。 多尔衮调转马头,就说了一个字:“追。” 这支八旗兵精锐立即跟在多尔衮身后,冲向了几名信使所说的娘娘宫方向。 戌时初,多尔衮一直追到了海岸边。 由于是夏天,天色刚到傍晚时分。 惊涛拍岸的岸边,只有一道道冲荡起的浪花,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上,依稀还能看见十余艘福船和平沙船的影子。 朱舜显然早就离开了这里,坐上了前往大凌河的海船。 多尔衮还是一脸的平静,只是问了一句:“鳌拜,粮草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只是问了一句粮草,一点也没顾及侄子硕托的死活。 鳌拜问了问身边的一名汉人包衣,回答道:“十四爷,不足三天了,咱们要赶紧撤军了。” 多尔衮再次说了一句话,骑马离开了海浪翻涌的海岸边:“留下八千人,剩下的全部撤回去,应该可以支撑半个月的时间了。” 自从莽古尔泰死了以后,鳌拜隐隐有了女真第一勇士的称号,以他喜欢虐杀汉人的残忍,听到多尔衮的这句话,还是有些心惊。 多尔衮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限,准备用这个八千人的性命,把大凌河堡的修筑拖延到一个月以后。 东林党早就派人通过气了,只要拖延到一个月以后,朱舜就会被朝廷斩首。 为了保证这八千人可以对抗五万明军,起码有一千人得是八旗子弟。 用一千八旗子弟的性命,换一个朱舜。 多尔衮心里的愤怒和仇恨,深到让鳌拜都有些不寒而栗。 这可是整整一千八旗子弟。 第二百七十四章 遭遇火箭营的多尔衮 这一次大凌河堡的修筑,封爵只是其中一个目的,朱舜另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建立大明的买办集团。 福船船舱内,捆绑成粽子的硕托,押解到了船长室。 朱舜端坐在钉在木地板的官帽椅上,看着面前的硕托,再次打了一遍腹稿。 早在几年前,朱舜就借助大舅哥曹文诏在辽东边军的势力,寻找一位名叫尼雅哈的女真人。 尼雅哈是叶赫那拉氏的族人,与爱新觉罗氏有着世仇,叶赫氏的首领曾经发过一个毒誓,就算叶赫那拉氏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毁灭爱新觉罗。 巧了,慈禧就是叶赫那拉氏的一员。 既然要建立大明的买办集团,就要聘用女真内部的精英,打入女真的高层。 尼雅哈的名声不显,他的长子却是大名鼎鼎,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傅纳兰明珠。 没找到尼雅哈,找到了硕托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硕托可是大贝勒代善的二子,努尔哈赤的孙子,刚好还与八叔皇太极有着很深的恩怨。 朱舜懂得一些谈判的技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能打动对方,什么才能打动硕托,自然是他最想得到的东西。 朱舜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硕托,你想不想成为正红旗的旗主。” 硕托当然想从阿玛手里接过来正红旗,但他头上还有一个兄长岳托,岳托还是年轻一辈里最有才干的旗人之一。 不过三十几岁就掌管了镶红旗,能够获得这等待遇的,爱新觉罗氏里只有皇太极的长子豪格。 硕托没有说话,只是在细细打量朱舜,这个明人抛出了这么大的诱饵,不外乎想让他当个内应。 只要能掌管正红旗,别说是内应了,就是满足对方的龙阳之好,硕托也心甘情愿。 但是掌握正红旗何等的难,硕托早就看出来了,皇太极敲打他就是为了以后收权做准备。 等到阿玛死了以后,正红旗的大权,不出意外的话会落在皇太极手里。 就凭一个小小的明朝千总,就敢夸下海口说帮他坐上正红旗的位子,真是不知所谓。 不过他既然说了,硕托就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说。” 果然是上钩了,朱舜淡淡道:“忘了介绍了,我就是皇太极悬赏的朱舜,谈论正事以前,先问你一件事。” 听到这人是朱舜,硕托脸上多了几分郑重:“请讲。” 朱舜平淡道:“晋商偷偷贩卖到女真的顺天大幅布,多少银子一匹。” 硕托作为一位高高在上的贝勒,倒是知道价钱,倒不是他多关心族人的生活,只是因为女真是马背上的民族,需要放牧,制作帐篷,对于棉布的消耗很大。 棉布也正是消耗银子最多的辎重之一,辽东不比中原,衣服破个洞还能穿,在辽东衣服倘若是破个洞不及时补上,会冻死人的。 硕托回答道:“四钱银子一匹。” 站在旁边护卫朱舜的铁塔汉子,听到四钱银子一匹,当即瞪大了眼睛。 晋商也太黑了,二钱银子买的转手就是四钱银子,赚了足足一倍。 朱舜估计三钱银子一匹已经差不多了,没想到晋商竟敢卖到四钱银子,想想现在辽东的情况,也就理解了。 袁崇焕已经封锁了一切与女真买卖的商路,只要抓到了,当场就以叛贼的罪名斩首。 这么做确实锐减了送往女真和蒙古的各种物资,就连五大晋商都不敢大规模的运送了,只能小偷小摸的运些东西过去。 没了大明廉价的各种布匹粮食,女真境内各种吃穿用度所需的东西,价格疯涨。 卖给硕托四钱银子一匹,还是看在他是女真贝勒爷的份上,已经是很廉价了。 一般的女真诸申想要买上一匹布,估摸着最少五钱银子一匹。 朱舜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羊毛多少钱一担。” 硕托张口就来:“以现在的价钱,没处理过的羊毛三两银子一担,处理过的羊毛三两八钱银子一担。” “晋商以前回去的时候,还顺路买走羊毛,自从袁崇焕下达禁令以后,各个贝勒贝子府内的羊毛堆积如山,二两八钱银子一担都卖不出去。” 绒布的价格在绸缎和棉布之间,正常是一两银子一匹,一担羊毛可以纺出八匹布,大致可以卖到八两银子。 晋商以三两八钱银子的价钱把羊毛运回明朝,除掉运银、料银、工银、铺银等等各种本钱,一担羊毛能赚一两银子就不错了。 朱舜在心里粗略的细算了一下,通过海运能够省去不少运银,毕竟无论在何时,水运永远都是运送大宗货物最廉价的方式。 运银倒是其次,三两一担没有经过处理的羊毛,经过初步工业化的纺织体系的梳毛、纺纱、织布,成本不会超过四两。 净赚四两。 利润是晋商的四倍还多,这就是工业化对于手工经济的强大优势,也是把货品倾销到女真的优势。 朱舜算清楚了这里面的银价,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说道:“只要你手里有足够的银子,就能聚集足够的人脉,当上旗主不难。” “这样吧,你找个机会拿下高丽的皮岛,每年我会派人去收走未经处理的羊毛。” “给你三两二钱银子的价钱,另外会把纺织好的绒布卖给你,八钱五分银子一匹。” 船长室内还有宋应升,听到朱舜的话,差点没笑出声。 高啊! 羊毛是女真的,绒布最后又卖给了女真。 什么也没干,就是在蒸汽工厂过了一手,就从女真人手里赚了三两银子。 关键面前这个建奴,还要对会首感激涕零。 二两八钱一担的羊毛,以三两二钱的价格买走,硕托就能多赚四钱银子。 一两一匹的绒布,八钱五分银子卖给他,硕托又能多赚一两二钱银子。 前前后后就是一两六钱银子的进账,硕托当然会对会首感激涕零了。 硕托的表情果然验证了宋应升的想法。 硕托用一副看待傻子的表情看着朱舜,按照他这个买价,一担绒布的成本价已经超过七两了,他却只卖六两八钱银子。 果然是会做生意。 第二百七十五章 杀建奴攒积分 袁崇焕率领大军的冲击下,已经被朱舜打的毫无战意的建奴骑军,留下一地的尸体就撤军了。 经过清点,这一战一共杀死了近三千建奴,获得了一场从所未有的大胜。 其中有两千名建奴死在了斗米式步枪和火箭的协同攻击下,剩下一千名建奴死在了追击的途中。 多尔衮留下的四千名八旗子弟,战死了近乎八成。 鳌拜已经高估多尔衮对于朱舜的愤怒和仇恨了,还是低估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留下了四千名八旗子弟。 这一战过后,不知道多尔衮如何向三千个旗人的家庭交代了,偷袭一千名明朝乡勇,居然战死了这么多八旗子弟。 打了这么多年仗的多尔衮,第一次被明朝军队打的像只丧家犬一样,仓皇逃窜。 逃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敢停下来休息,八瓣缨盔早就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多尔衮露着金钱鼠尾的脑袋,停在了东莲子湖岸边。 狼狈不堪的多尔衮,手上青筋暴起的握着削刀,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鳌拜,还剩下多少人。” 鳌拜的八瓣缨盔在逃窜的时候,也不知道散落在哪里,身上的棉甲也是被他给扔了。 没办法,棉甲的色泽太过显眼了,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佟养性。 鳌拜清点过骑军的数目,眼皮子剧烈一抖,一刀砍死了那名禀报的汉人包衣,走过去回答道:“十四爷,战死了三千八旗子弟。” 多尔衮还是一句话没说,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东莲子湖,就在鳌拜以为多尔衮真的没事的时候。 那把被多尔衮视作珍宝,年幼时阿玛努尔哈赤送给他的第一口宝刀,竟是扔进了东莲子湖里。 等到多尔衮反应过来,这才发现阿玛送的削刀,气急攻心的给扔了。 多尔衮赶紧跳进了湖水里,打捞扔进湖水里的削刀。 鳌拜从没见过女真最能打仗的十四爷,这么失态过,心里不可遏制的冒出了一个念头。 难道,朱舜就是女真的克星。 克不克星,朱舜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女真以后要倒霉了。 他也要发财了。 给即将建立的军火公司找了一堆大财主,这些财主还要拿着军火公司淘汰的燧发滑膛枪,玩了命的进攻女真。 建立军功争取封爵是一方面,主要是女真人可以积攒积分啊。 获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袁崇焕当晚就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按照规矩,一般是不会把京城来的督军请到主桌。 摆在空地上的庆功宴,朱舜不坐上主桌还不行了,不仅坐上了主桌,还坐在了督师袁崇焕的左侧下首。 堂堂正二品的山海关总兵满桂,只能屈居右侧下首,放在往常,满桂早就把八仙桌给掀了。 今天,满桂反倒是一脸的乐呵,以及一股子的自豪。 瞧他脸上的得意劲,比起朱舜的大舅哥曹文诏不差了。 曹文诏现在只是一个游击将军,手里也有三千人马,也算是手握重兵了,但是比起轻则七八千多了上万的参将来说,还是有不少的差距。 今天因为朱舜的缘由,曹文诏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自从贬官以后,首次坐上了主桌,还是坐在了朱舜的下首。 边关第一悍将曹文诏,那叫一个自豪和得意,时不时的给老对头祖大寿使眼色。 瞧瞧,朱舜可是咱的妹婿。 差点没把祖大寿的鼻子给气歪了,只能郁闷的在那喝闷酒,心想要是朱舜是自己的妹婿就好了。 袁崇焕治军严苛,很少允许参将游击们在战时喝酒,嘴里早就索然无味的参将游击们,放在往常早就一碗接着一碗灌下了。 今日的庆功宴,却是没有几个有心情喝酒,全都眼巴巴的望着朱舜。 酒喝的差不多了,菜也吃的差不多了,参将游击们纷纷承诺欠曹文诏一个人情,请他开口帮忙美言两句。 曹文诏清了清嗓子,问道:“咳咳,那个妹婿啊,乡勇营手里拿的燧发滑膛枪,还有射程很远的神火飞鸦,能不能卖给辽东边军一批。” 问出这句话,曹文诏心里也有些踹踹不安,他也不清楚朱舜会不会答应,但是当时已经被架到那个份上了,如果不答应,就太没面子了。 咋的,你好歹也是朱舜的大舅哥,连这点小事也半不妥? 曹文诏瞧见朱舜没有说话,正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朱舜喝完手里的酒水,爽快道:“可以。” 听到一句可以,曹文诏顿时红光满面,大感有面子,又开始吹嘘了:“不可以也得可以,你小子要是敢不答应,看本将不打断你的腿。” 坐在旁边一桌的黄得功,赶紧递了一句:“朱督爷,可是堂堂从三品都督佥事。” “从三品?!”曹文诏的声音立刻拔高了三分,脸红脖子粗的说道:“他就是皇帝老子,也是本将的妹婿,本将打他,他敢还手?” 朱舜笑了笑,也是递了一句:“不敢不敢。” 已经站起身的曹文诏,脸上更加红润了,志得意满的坐了下来,猛的一拍八仙桌:“祖大寿,赶紧给本将倒酒。” 祖大寿一个正三品参将,比朱舜还高一级,给你一个五品游击将军倒酒? 放在平时,祖大寿早就一拳打过去了,但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也想买走一批燧发滑膛枪,只能老老实实的给曹文诏倒酒。 等到大舅哥把面子挣足了,朱舜继续说道:“想要买王恭局的新式火器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曹文诏喝了祖大寿的酒,浑身上下都开始飘乎乎了,俨然成了主心骨:“什么要求尽管提,都是小事。” 朱舜从怀里掏出一摞早就准备好的册子,放在了酒桌上:“积分制。” “想要买新式火器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按照这个积分制来。” “杀死一个女真人累积一个积分,凡是达到一千积分的,分配一千支燧发滑膛枪的配额,两千积分,分配二千燧发滑膛枪的配额。” “达到五千积分了,就可以采买纸壳火箭,如果想买其他的新式火器。” “诸位就多多积分吧。” 第二百七十六章 第七名世界级天才 参将游击们听到一个建奴换一个积分,一千积分才能买燧发滑膛枪,不免有些苦笑。 建奴哪是那么好杀的,你以为都是像你一样,拥有新式火器。 要知道辽东边军和女真的战损,是十比一,像今天这样的阔绰仗,从来没见过。 不过为了能够得到新式火器,这些参将游击们决定拼了,不管怎么说先定下个小目标。 积攒个一千积分。 朱舜说完这句话,还没高兴多长时间,旁边的袁崇焕又说了一句:“督爷,不如留在辽东。” 朱舜立即找了一个借口,赶紧离开了酒桌,住在乡勇营的驻地不出来了。 老子眼看就要建造一座全是混凝土打造的工业之城了,留在辽东?留个屁。 建奴似乎已经被斗米式步枪和火箭打怕了,大凌河堡连续修筑了七八天,都是相安无事。 不是打怕了,而是多尔衮正在筹集粮草,准备三个月以后拉起一支三万人的女真大军,进攻大凌河堡。 多尔衮已经得到消息了,朱舜修筑的是州城城墙,最少也要一两年的时间才能修筑好。 留给多尔衮的时间很宽裕,多尔衮也就不着急了,别说三个月,就是半年时间,朱舜修筑的大凌河堡连一半都修筑不完。 山海关和大凌河之间,少见的没有了四处驰骋的八旗兵,恢复了万历皇帝以前的平静。 就算是有了少见的平静,胆敢出现在山海关以外的辽东边军都少的很,更不要说是其他人。 此时,却有一名士子,骑着辽东大马,腰别一柄鎏金八面汉剑,独自一人前往了更加危险的大凌河前线,寻找朱舜。 这人不认识朱舜,朱舜也不认识他。 不过朱舜应该认识这名年轻士子的爷爷,西法党人的执牛耳者徐光启。 徐积薪本是京城第一才子,平生有一个很大的嗜好,颇为类似当今的名士徐霞客,喜欢负笈游学。 两人不同的是,徐霞客去的都是一些人迹罕至的风景名胜,徐积薪则是喜欢访庄。 就在徐积薪前往很少有士子去过的辽东以后,见识了辽东边军和百姓的悲惨,决定放弃多年来的访庄嗜好,决心改变大明。 就如爷爷常说的那样,不求太上三不朽,但求能为大明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徐积薪准备启程回京城的时候,从大凌河前线传来一条极为振奋人心的消息,督爷朱舜借助新式火器以一千人击溃了一万建奴。 杀奴三千! 打赢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从来都是辽东边军以十比一的数目,兑杀建奴,什么时候阔绰到可以一比十了。 徐积薪的爷爷早在一年前就不止一次的透露过,希望徐积薪能够拜朱舜为师。 徐积薪少年得志,已经是京城第一才子了,哪里瞧得上没有任何名篇佳作的朱舜。 按照他当时的想法,能够做他京城第一才子恩师的人,起码也得是苏东坡那样的大文豪。 只是一趟辽东之行,却让徐积薪彻底改变了想法,名篇佳作算个屁,能让大明老百姓过上好日子,那才是真名士。 年少轻狂的徐积薪,胆气也足,骑上一匹辽东大马,挎着一柄鎏金八面汉剑就前往了大凌河堡的前线。 来到大凌河堡的驻地,守在营帐门口的一名把总倒是也认识徐积薪。 山海关内本来就没有几个士子,更不要说京城第一才子这等的风流才子了,闲来无事,山海关的将官们总喜欢去徐积薪住的酒馆,瞧瞧这位京城来的风流才子。 虽然他们的儿子这辈子不可能成为才子了,但是过过眼瘾还是可以的。 徐积薪在辽东边关待的时间又长,这也就造成了连把总小旗这样小将官,都认识他。 认识也没用,平时还能放他进去,现在是战时,没有袁督师的军令谁也不能擅自闯入军营。 徐积薪问了一句:“请问这位副爷,朱佥事在何处。” 原来是过来寻找朱督爷的,把总指着大凌河方向说道:“督爷就在那里修筑大凌河堡,少爷要是找督爷,就去那里。” 徐积薪走过大凌河浮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热火朝天的大凌河堡修筑地,一艘艘载着各种货品的平沙船,在大凌河上往来穿梭。 徐积薪站在浮桥上,有了一种站在漕运运河岸边的恍惚,拱手诚谢,骑上辽东大马赶往了乡勇营驻地。 来到乡勇营驻地,守在辕门口几名步枪兵,还是不允许徐积薪进入。 没有办法,徐积薪只能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在下是来拜师的。” 听到是来拜师的,班长不敢怠慢,吩咐一名步枪兵进去通传。 朱舜听到有人来拜师,心想难道自己的名声这么大了吗,辽东都有人知道京师大学堂了:“让他进来。” 没过多久,就进来一名背着书箱的士子,相貌俊朗,与五弟子六弟子不相上下,却又各有千秋。 五弟子薄珏是一种阴柔美,六弟子毕明珪胜在温润如玉的谦虚君子气息。 这名少年身上却有着一股子锋芒毕露,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出的鹤立鸡群。 一种千古风流归文人,万里河山皆笔墨的真名士仪态。 朱舜甚至有一种错觉,这名少年人无论做什么,都能争胜第一。 不是错觉,京城第一奇才黄宗羲在解字、玩印、打牌、养猫这些雅玩方面,无能能比。 京城第一才子徐积薪,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当属年轻第一。 少年人做事也爽快,直截了当的说道:“学生是来拜师的,听说先生有个规矩,要做一份策试,先生请出题吧。” 朱舜手里并没有策题,便研磨临时出了一份策试,交给了面前的少年。 朱舜出题都用了两炷香时间,面前的锋芒毕露少年只用了半柱香时间就做好了,接过来,仔细批改。 分数竟是达到了爱因斯坦级的边缘,世界级天才的最高分,94分。 朱舜把策题还给少年,徐积薪当场就开始跪拜:“弟子徐积薪,拜见恩师。” 第二百七十七章 混凝土大凌河堡完工 收徒收的有些莫名其妙的朱舜,得知第七名弟子叫做徐积薪,心中就了然了,原来是徐宰辅家的长房长孙。 徐光启曾经在去年提到过,要让长房长孙拜他为师,说了以后就没有下文了,据说是负笈游学去了辽东。 没想到师徒二人的相遇,这么的糊里糊涂,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就收下了第七名弟子,直到知道了他叫什么名字,这才明白这里面的缘由。 朱舜把七弟子扶了起来,拿出一把镂刻着精致花纹的线膛手枪,按照惯例给了七弟子一把:“积薪,大凌河这里太过危险,毕竟建奴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杀过来。” 朱舜顿了顿,看向了旁边的铁塔汉子:“元池,你送积薪回京师。” 铁塔汉子敦厚的脸容露出了难色,恩公的命令他是一定要听的,但他又不想离开恩公身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 还没等他说话,徐积薪拍了一下腰间的鎏金八面汉剑,神采飞扬的笑道:“恩师不必了,弟子挎下有三尺青锋剑,足矣。” 说完这句话,徐积薪郑重行礼,大步离去。 朱舜站起来亲自把弟子送到辕门口,望着驾马狂奔的七弟子,心情大好。 这才是充满少年意气的少年郎。 回过头,嘱咐了胡瞎子一句,让他安排一小队特战队员立即跟过去。 又收下一名井喷的世界级天才,让朱舜对于这一次的大凌河堡修筑之行,越发的满意了。 转身走回了大帐,继续思索工业之城的建造,等着大凌河州城的完工。 二十几天后。 使用熟铁筋混凝土整体浇筑的大凌河州城完工了,又经过了十来天的凝固,达到了80%左右的标准强度。 李州桥带着工人们开始拆卸木板,等到木板拆卸完毕,刚好达到了一个月的期限。 一座雄伟的混凝土州城,矗立在平坦的辽东旷野上。 不远处。 袁崇焕带着一群参将游击望着那座高三丈三尺,周十六里的雄伟坚城。 谁也不敢相信,一座州城真的在一个月以内修筑成功。 话本演绎也不敢这么编造! 祖大寿忍不住说了一句:“不会是泥浆墙吧。” 放在平时,祖大寿胆敢这么诋毁自己的妹婿,曹文诏早就一拳打过去了,今天却没有,也没说话。 因为曹文诏自己也不敢相信,一个月以内可以建造一座坚城,还是州城级别的坚城。 在场所有参将游击们都对城墙抱有很大的怀疑,袁崇焕也不例外:“来人,推一门佛郎机炮来。” 没过多久,一队辽东边军牵着骡马拉来了一门千斤重的佛郎机炮,射程可达4里。 这是一门专门用来攻城的佛郎机炮,可以轻松击碎城头的女墙,或是在城墙上轰出网状的裂缝。 在袁崇焕的命令下,‘轰’的一声巨响,一颗实心炮弹轰中了城墙。 参将游击们避开四处弥漫的硝烟,拿出铜制千里镜看向了城墙,这颗足够轰碎城头女墙的炮弹,只是在城墙上面轰出了一道浅坑,连道裂缝都没有。 竟是比耗费几年功夫建造的包砖城墙,还要坚固。 祖大寿这次是彻底说不出话了,努力眨了眨眼睛,再次拿起铜制千里镜看向了城墙。 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确认城墙上确实只有一道浅坑,不是在做梦。 所有的参将游击们都在做着和他相同的动作,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做梦。 完成了夙愿的袁崇焕,应该大喜才对,还是面色无情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让曹文诏祖大寿等人有些摸不清头脑,袁督师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亲眼得见这足以载入史册的宏伟壮举的参将游击们,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袁督师的心思,赶紧带着麾下的兄弟们冲进了这座混凝土州城。 一炷香过后,只是一片水泥平地的城头,出现了大批的辽东边军,欢呼着在上面跑来跑去,时不时还惊奇的跺上两脚。 时间紧迫,没有建造女墙,这些需要辽东边军以后自己建造了。 朱舜同样没猜透袁崇焕的心思,也没想去猜,爵位到手了就行。 嘱咐李州桥安排工人们收拾好工具,分批上船,启程回京师,朱舜自己也回去收拾行装了。 就在天色刚刚黑下来。 朱舜的营帐帘子被人掀开了,见到了怎么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辽东督师袁崇焕,怀里还抱着一瓮酒。 袁崇焕每天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思考怎么治军打仗,怎么击败建奴八旗兵,从来都是滴酒不沾,更不要说是主动找别人喝酒了。 今天真是太阳打东边落下了,不仅想喝酒了,还主动找别人喝酒。 朱舜吩咐道:“元池,让督师进来。” 袁崇焕走到朱舜面前,也不说话,拿出两个酒碗放在了粗木案几上。 去掉泥封,先给朱舜倒了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袁崇焕端起酒碗只说了一个字:“干。” 朱舜也没说话,端起酒碗,爽快的喝完了这碗酒。 酒碗里没了酒,袁崇焕就继续倒了两碗,继续只说一个字。 就这样。 一人倒酒,两人喝酒。 三斤装的酒瓮,喝的干干净净。 两人醉倒以前,朱舜在袁崇焕那张千年不变的平静面孔。 依稀看到了一丝笑意。 每天的点卯,袁督师总是早早的在大帐内等着参将游击们,几年如一日,始终没有变过。 今天却奇了怪了,祖大寿曹文诏这些参将游击们等了快一炷香了,始终没有看到袁督师。 袁崇焕就算是感染了风寒,也是早早在大帐里等着他们,从没发生过今天这样的状况。 祖大寿曹文诏这些参将游击们,心里出现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难不成........ 督师被建奴刺客给刺杀了! 祖大寿曹文诏这些参将游击们,慌忙走出了大帐,四处寻找袁督师的身影。 等到辽东最有权力的一波参将游击们,找到袁崇焕的时候,瞧见袁督师竟然是因为醉倒了才没去。 参将游击们有些哭笑不得。 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有心酸。 倘若没有朱舜,袁督师这辈子恐怕都完成不了毕生最大的心愿了。 修筑大凌河堡。 如一柄利剑,直插女真腹地! 第二百七十八章 提炼硫酸 朱舜收拾行装启程回了京师,京城第一酷吏马士英正好过来勘察大凌河堡的修筑,刚好错了过去。 远在京师大学堂的二弟子焦勖,拖着宽大的右衽衣,带着一帮子同样瘦弱,同样穿着宽大右衽衣的京师大学堂学子,前往了永定河下风口的一处小河。 这是一条只在良乡县流动的支流,因为北直隶的上等水浇田遭到了女真人的破坏,撒了大量的石灰,导致土地彻底废掉。 时间长了,河岸边的土地就荒废了,官僚乡绅们只能聘用长工一点一点的翻淤肥土,但土地太多了,五年过去了,就连五百亩地还没肥好。 对于整条河岸边的上等水浇田来说,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焦勖带着一群京师大学堂的学子过来,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开始研究硫酸的提炼,已经持续一年了。 硫酸的提炼,具有危险性,污染还很大。 提炼所用的简易实验室,位置很重要,主要是对风向的选择很考究,一般都是在下风口。 焦勖为了寻找合适的风向,跑了半个多月,最终在永定河的一条支流,找到了合适的风向地点。 说是支流,这条河流一点也不小,河面宽约三丈多,因为背靠着永定河,除非是大旱年份很少有枯水期。 一座小丘陵附近的河岸边,建造着一座简易水泥房,只有一间正堂和两间耳房,外加一堵高大水泥墙围成的大院子。 用银子招纳了五名伤残的辽东边军,扛着斗米式步枪,长期在这里看守,银子从教育署批的研究经费扣除。 这间水泥房的几里外,建造了一排排茅草屋,焦勖等人平时住的地方。 用过早饭,焦勖就带着一帮子物以类聚的瘦弱天才们,拖着宽大右衽衣,坐上骡车来到实验室。 距离实验室还有一百多米,换成步行走过去。 硫酸具有腐蚀性,需要穿上防化服,目前化工体系还没建立,更不要说防化服了,只能用厚厚的棉布服先顶着。 一群木讷学子走进实验室,实验室中间是一个小火窑,火窑上面放着琉璃容器,容器底部的边缘连着琉璃导管,导管的下方是一个烧杯。 焦勖表情木讷的走过去,动作僵硬的也像个木头人,站在了干馏实验器皿旁边:“皂矾。” 一名京师大学堂学子远处墙角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块皂矾矿石,放在了焦勖手里。 皂矾是一味使用很广的中药,早在《黄帝内经》里就有关于皂矾的记载,可以用来治疗脾弱黄肿、眼睛红烂、大便不能等众多疾病。 颜色呈现一种青绿色,外形类似于水晶等结晶体。 焦勖带着厚厚手套的手掌,接过皂矾,放在了琉璃容器里:“记录。” “气味酸、表体凉、无毒。” “开始干馏。” 焦勖提炼硫酸的方式,不难,就是对皂矾进行干馏。 干馏法虽然简单,但是只要能够提炼出硫酸,对于明代的化工体系有着重大意义。 实现零了突破! 得到了院长的命令,一名京师大学堂学子开始烧火,没过多久,小火窑燃烧起了熊熊火焰。 水泥房内的温度,迅速提高。 现在正是夏天,穿着厚厚棉衣,捂着鼻子,戴着手套的天才学子们,全身上下都开始冒汗。 却没有一人喊苦喊累。 条件简陋是不错,但是为了探求真理,这点苦算不了什么。 没过多久,琉璃容器软化了,干馏再一次失败了。 只有达到了一定温度,才能干馏出硫酸,玻璃容器没有固定的熔点,时高时低。 焦勖为了提炼硫酸,已经软化了一千多两银子的琉璃了,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琉璃容器。 这也是朱舜想要建立石英砂玻璃厂的原因,明朝的普通玻璃软化温度大约在500c,而石英砂玻璃的软化点在1600c。 玻璃用来卖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化工体系建立的前置条件之一,也是制药厂的前置条件。 干馏实验失败,焦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表情木讷的又拿出一个琉璃容器放了上去,继续实验。 一直实验到傍晚。 就在焦勖等天才学子们准备回去的时候,一名记录烧杯变化的瘦弱学子,木讷的表情突然变成了狂热:“院长,硫酸。” 听到一句硫酸,机械的重复了一年多实验,也经历了一年多枯燥乏味的瘦弱天才学子们,全部拖着宽大右衽衣,跑了过去。 在烧杯底部看到了一点无色干馏液。 硫酸干馏成功了! 焦勖和天才学子们,脸上的木讷表情,全部换成了一股子狂热。 最早发现硫酸的那名天才学子,做出了一个甩手的动作。 换成其他人肯定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焦勖点了点。 瘦弱天才学子们看到院长点头了,脸上的表情更加狂热了,一群人拖着宽大右衽衣走出了实验室,最后一人把窑火给熄灭了。 来到院子里,瘦弱天才学子们全部伸出了右手,手里多出了一串串编炮,取下了其中一个,掏出了火折子。 聚拢在焦勖身边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全是火药狂热者,明代化工终于实现了零突破,庆祝的方式不是喝酒,也不是找娼妓。 而是放编炮玩。 就在所有瘦弱天才学子们准备点燃编炮的时候,焦勖摇了摇,走进了旁边的耳房,从里面拖出来一样东西。 瘦弱天才学子们当场狂热到了极点,如同沙漠里快要渴死的马帮,终于碰见了一座湖泊。 焦勖拖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是他从四弟赵斗米那里要来的一枚纸壳火箭。 赵斗米本来是不想给三兄,倒不是小气,只是这玩意太过危险。 不过想到三兄就这么点嗜好,就送了他一批特制的纸壳火箭,推进火药占比多,爆炸火药占比少。 焦勖一共搬出来十枚火箭,引线也被他加长,捻在了一起。 点燃了引线,‘呲呲呲’的很快点燃了所有火箭。 焦勖和瘦弱天才学子们,狂热的望向了夜空。 彻底暗下来的夜空,爆炸出十团耀眼的火花。 在这历史性的一刻,焦勖点燃火箭,庆祝了大明化工的零突破。 第二百七十九章 气急败坏的多尔衮 朱舜启程赶回了京师,马士英也已经把郡城勘察结束了,大凌河州城还在袁崇焕的调遣下,安装了一门门佛郎机炮和红夷大炮。 得到消息的多尔衮带着一支八旗兵,风驰电掣的姗姗来迟了。 最少一年才能修筑好的大凌河州城,居然是在一个月以内修筑好了,多尔衮骑在马背上,望着那座周十六里的雄伟州城,一时之间有些喘不上气来。 脸色平静的多尔衮,很快就憋屈的脸色发青,要想在一个月以内拉起一支大军也不是不可以,直接让汉八旗过来进攻便是了。 至于粮草问题,多尔衮完全可以再去辽东汉人那里去强征他们过冬的粮食,没了粮食,辽东汉人能不能活下去,与他多尔衮何干。 本来以为时间还宽裕,多尔衮自信满满的没去强征粮食,毕竟再过几个月,秋粮就要收了,到那时有的是粮草,也有的是时间。 谁能想到,朱舜居然在一个月以内就修筑好了大凌河堡,还是州城。 多尔衮脸色发青的看着面前神话传说般的州城,不言不语,带着八旗子弟回去了。 回到府邸内,大福晋刚好因为一些琐碎小事,仗着自己的阿玛兄弟势力很大,吵闹了起来。 正在气头上的多尔衮,拔出腰间的削刀,一刀砍死了大福晋。 等到多尔衮反应过来,骇然发现,自己因为朱舜带来的怒火,居然杀害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大福晋。 多尔衮眼前一黑,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倒在地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朱舜,本贝勒不杀了你,枉为人夫!” 朱舜不知道多尔衮因为他把自己的大福晋给宰了,倘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放编炮庆祝。 回到京师。 朱舜干的第一件事,先去把战死的步兵营乡勇的尸体送回了家里,让他们的家里人好生安葬在祖坟。 马杨氏的相公死的早,家里没了银子的进项,但是一家人总要吃饭,做了十余年的暗门子。 这也让他们一家人在村落里抬不起头来,长子和二子平时在村落里都不敢大声说话,也没人和娼妓的孩子玩耍,怕染上了花柳病。 直到长子当上了工人协会乡勇营的乡勇,马杨氏在村落里的地位瞬间不一样了,平时没有喇唬光棍胆敢欺辱他们家了不说,还多了几分自信。 尤其是在村子里地位很高工人,过年主动去马杨氏家里拜访过后,更加没人敢欺辱马杨氏一家了。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以后要是有了什么事,工人们肯定会帮衬一二,毕竟马杨氏一家是他们的自己人了。 加上长子的饷银很高,多达五两,马杨氏一家的日子过的是越来越好了,她也开始给长子找张罗一门婚事。 可这一切就在得知长子战死那一刻,中止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马杨氏,哭喊着扑了过去,扑在了儿子的尸体上。 “儿啊,儿啊,你怎么就舍得娘,一个人先走了!” “我的儿啊!” 马杨氏悲痛欲绝的哭喊归哭喊,但是长子的丧葬还是要办的,好在马杨氏这一年存了不少的银子,就给长子风风光光的办了一场丧葬。 乡绅员外家里才能举办的丧俗,成服、度亡、折祭、伴丧等等,样样都有,在十里八村引起了轰动,真可谓死的风光无两。 马家在村子里只是一家很小的宗族,全宗族上下也就是几十口人。 同宗们看着马杨氏一家日子越来越好,自家的日子却是一天不如一天,就因为当初马杨氏长子光脚不怕穿鞋的去当了乡勇。 同宗们本来有这个机会,却白白的浪费掉了,心里嫉妒到了极点,整天在背地里诅咒马杨氏的长子,诅咒他早点被人宰了。 还真有效果,马杨氏的长子还真的死了。 背地里偷偷窃喜的同宗们,还没窃喜多长时间,瞧见马杨氏长子风风光光的丧葬,又是暗生嫉妒。 马杨氏不仅请来了智化寺的僧人给长子度亡,还请来了一支乡野戏班伴丧,当初宗族的老宗族长死的时候,都没这么风光过。 谁让马杨氏长子很争气的当了班长,一个月五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六十两银子。 娘哩,别说六十两了,就是一锭十两的整银都没见过。 嫉妒到眼睛发红的马老三,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没有依靠,开始在族长那里泛坏水。 就在马杨氏长子要入葬祖坟的那一天,果然出事了,马家的宗族长说马杨氏这个娼妓偷汉子,马杨氏长子不是马家人,不能入葬祖坟。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揭了伤疤,马杨氏没有说什么,但是让长子不能下葬祖坟,却是瞬间击垮了马杨氏,赶紧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宗族长:“族长,我儿真是马家人,我没有偷汉子。” 宗族长早就对略有姿色的马杨氏动了心思,只不过碍于身份,又不敢用强,一直没把这个俏寡妇给按在床上,现在不就来机会了。 马杨氏的二子年纪也不小了,已经十三四岁了,看见有人欺负他娘,平时很懦弱的二子,疯了一样冲了过去。 却被眼力很活的马老三,一脚踹翻在地上:“小杂种,反了你了,老子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周围的同宗们瞧见马杨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宗族长,二子被马老三一脚踹翻在地上,心里极其高兴,能够吃饱饭都没这么高兴过。 就在马老三准备踹第二脚的时候,却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马老三的几个兄弟和儿子,当场就怒了,准备打死踢踹马老三的这人。 当他们看见那人穿的服饰,欺软怕硬的他们,全部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了。 高筒帽,红色呢绒衣,黑色长筒马靴。 马杨氏长子的连长,带着几名排长过来送抚恤,正好碰见了这一幕。 连长赶紧把马杨氏扶了起来,没有把五十两银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交给她,而是让一名排长拉着二子走进了土屋里。 连长没去说些狠话,毕竟他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把这些本村人得罪的狠了,以后吃亏的还是马杨氏。 连长扶起马杨氏,看向了四周,发现了几名穿着工作服的工人,先是宣布了一件事:“会首有令,马吉利战死沙场,对国有功,特许马杨氏成为纺纱厂工人,二子成年以后可以进入本县的新式学堂。” 村民和同宗人顿时一片哗然,能够当上工人已经被天大的恩赐了,没想到二子还能进入新式学堂。 连长又把那几名工人叫了过来,厉声道:“以后马杨氏要是出了任何意外,你们几个就等着脱了身上的那身皮滚蛋吧!” 交代完这些,连长还要去下一户人家,就离开了。 宗族长赶紧说道:“赶快让开,莫要耽误了吉利侄儿的下葬。” 马杨氏刚才在跪在地上求人没哭,现在却是小声啜泣起来。 第二百八十章 工业之城的规划 朱舜第一时间安排好自卫队队员们的抚恤问题,接下来又召集了各个署的署政,开始为工业之城做准备。 朱舜最为关心的就是水泥的产量问题,看向了工业署署政张焘:“水泥厂的日产是多少。” 张焘正好有好消息告诉朱舜,禀报道:“会首,几名京师大学堂学子发明了一种新的立窑,通过立窑法生产水泥,产量大增。” “一座立窑的日产达到了20吨,目前正在逐步改建水泥厂的圆窑,估计到这个月月末,应该就能彻底改建成功,实现10座立窑的目标。” “这样一来,日产就是200吨水泥,一个月就是6000吨水泥的产值。” 立窑的出现确实是一个惊喜,水泥的产能大大增加,圆窑一天烧制的水泥也不过4~5吨,京师大学堂学子发明的这种立窑,直接把产能提高到了20吨。 工业之城是一座完全由熟铁和水泥构成的混凝土之城,还要铺设一条条混凝土道路,使用的水泥以万吨计数,月产6000吨显然是不够用的。 朱舜给张焘下达了新的指令:“30座,最少要建造30座立窑,把水泥的月产值推到将近两万吨。” 30座立窑的指令,让张焘面露难色,倒不是他不想扩张水泥厂,水泥厂的建造倒不是太难。 但是水泥厂的建造可不仅仅是增加二十座立窑那么简单,还要有蒸汽石灰石厂、蒸汽黏土厂等等配套设施。 这些配套蒸汽工厂又需要大量的蒸汽机械,北平机械局生产的各种蒸汽机械,排队都排到后年了,很难再挤出来一部分蒸汽机械,建造矿石蒸汽工厂了。 张焘作为工业署的署政,需要一碗水端平,这样才能服众,就算是强行征调了一批蒸汽机械,工厂主们心里肯定会有怨气,毕竟都已经把订银给了。 朱舜明白张焘的难处,担任了工业署的署政,享受了那么大的权利和待遇,就要承担调配资源集中建设的责任。 增加的20座立窑怎么解决,那是张焘这个工业署署政的事情,朱舜只看结果。 建造工业之城最主要的水泥问题,定了一个目标,接下来就是基建署了。 朱舜看向了这里唯一一个嘴上没毛的腼腆少年李州桥,看见会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李州桥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了正堂中间。 正堂中间放着一具木支架,支架上钉着一面木板,李州桥把手里的青檀熟宣铺在了木板上,这是一张工业之城的全景图。 在图纸铺开的那一刻,李州桥整个人自信了很多,甚至开始意气风发了:“整个工业之城的外观是井字形,看上去就是一个九宫格,总共分为九个区。” “名称就就按照各自的方位命名,东区、东南区、东北区等等,每个区又被划分成一个井字,形成工人们居住的胡同街道,一共是七十二个胡同。” “每个胡同去掉酒铺、茶馆、菜市口、绸缎庄这些铺子,可以居住一万人。” 一万人! 除了一脸平静的朱舜,在座的工业协会高层们全部集中精神看了过去,咋舌不已的看着那张看起来不大,如果真的建造成功,又是一座四聚级别的城池。 七十二个胡同,每个月胡同居住一万人,居住在这里的大明百姓,表面上的数目已经达到了七十二万人。 等到工业协会控制了黄河以北,人数绝对不止七十二万人了。 基建署建造的房屋,全是二层水泥宅子,还带一个小院子,计划是居住三四口人,但是住下十余口都没有问题。 这么庞大的一座工业之城,怕是要建造个二三十年了。 正在逗弄画眉鸟的朱金,放下鸟笼子,问了一个问题:“井字里有井字,应该是八十一胡同才对,怎么只有七十二个胡同?” 李州桥知道一定有人询问这个问题,意气风发的回答道:“一个完善的功业之城,不能只有住宅。” “还要有学堂、药铺、商街等等建筑,还有工人协会的白府,都会搬进井字的中间。” 朱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开口道:“那我要一个园子,就在井字的中心,还要带喷泉的那种,以后用来开办工业之城的杏园戏班。” 这件事李州桥做不了主,基建署只负责修筑,最后怎么修筑,还要由战略处定个文书。 李州桥介绍完那个宏伟的百万都会计划,继续说道:“既然是工业之城了,就要有更加附和蒸汽之都身份的东西。” “首先是自来水厂,要在工业之城的上空铺设一条条水泥管道,用来给全城的工人供水。” “关于自来水厂的建造,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过段时间就可以修筑了。” “其次,还要有沼气路灯、蒸汽机车、蒸汽机船等等蒸汽新式机械。” 一条条平坦坚硬的水泥路,行进着一辆辆蒸汽机车,每到一站都会放慢速度,载上赶着去蒸汽工厂的工人。 夜晚降临,水泥路旁边的沼气路灯,一排排明亮起来,照亮了整个工业之城。 放工回家的工人们,去戏园、茶馆、酒铺等地方,开始享受夜幕降临以后的繁华和喧嚣。 马头上还聚集着大量的工人,准备乘坐一艘艘喷涌着黑烟的蒸汽机船,赶往京城。 工业协会的高层们,全在憧憬李州桥所描绘的一幕,恨不得现在就住进比仙宫还仙宫的工业之城。 而不是大明破破烂烂的县城,县城内没有几条商贾街不说,砖房瓦屋破旧不堪。 到处都流淌着污水,内急的老百姓随便找个没人的角落,随地解决,臭味熏天。 尤其是到了下雨天,铺着青砖的街道就那么几条,县城内大部分地方,全是一片泥泞。 雨水稍微大了,倒灌家里的土屋不说,还会把遍地都是屎尿冲到家里。 大明的县城州城都是这种情况,就连京师也不例外,京师外城不用多说了,内城的各个角落里也是臭味熏天,到处都是屎尿。 以至于井水里泛着一股子苦涩味。 李州桥所描绘的这座工业之城,单是平坦的水泥路,还有排水系统、公厕、自来水厂,就足够让工业协会的高层们感觉是仙宫了。 更不要说还有沼气路灯、蒸汽机车、蒸汽机船,有生之年,能够住上一天这种从未见过的县城,死而无憾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福王世子抢朱舜 李州桥讲述完那一幅关于蒸汽之城的壮丽画卷,又敲定了一些细节,就各自回去了。 几天后,朱舜的封诰也开始了。 先是内阁票拟出一份文书,内阁里的几位宰辅,大部分都是东林党人,拖了好几天始终没有给出票拟。 徐光启不免有些心急,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了解了,去年一场重病过后,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大限将至了。 弟子孙元化只是一部侍郎,毕懋康在南直隶没能平调到京师,暂时无人可以扛起西法党人的大旗。 封了爵的朱舜却可以扛起西法党人的大旗,朱舜是否封爵,关乎西法党人的生死存亡。 东林党人显然是明白其中的门道,一直拖着这件事,拖到女真人攻陷那座大凌河州城。 只要大凌河州城被攻陷了,朱舜的功勋肯定就大为下降了,到时候随便连升个三级便可,用不着封爵了。 关键时刻,福王世子又帮了朱舜一把。 大航海时代的欧罗巴人就是一群人渣,只要有利益什么都敢干,连本国的学者都敢卖上一个好价钱,何况是他们眼里的大肥肉福王世子。 木桶在大航海时代是一种战略物资,食物的储存、酒水的储存、火药铅弹的储存、货物的储存,都需要大量的木桶。 横跨东西的海上繁荣贸易,需要的木桶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福王世子在洛阳的藩属地背靠秦岭山脉和太行山脉,拥有大片的林场,便在通州水泥厂附近建造了一座大型的蒸汽木材厂,使用蒸汽机械生产出大批廉价的木桶。 木桶的密封性一直是困扰欧罗巴各国的难题,在福王手里却是轻松解决了这件事,他在爪哇国从和兰东印度公司手里买走了橡胶园的所有权。 和兰东印度公司刚开始还鄙夷这个明朝小王爷,买走了所有没用的橡胶种植园,当福王世子在爪哇开办了一家橡胶厂,对于木桶二次加工。 和兰东印度公司气的暴跳如雷,一座金矿,却被他们当做荒地给卖了。 福王澳洲公司出产的木桶,不仅价格低廉,还把密封性问题给彻底解决了,很快就霸占了南洋的木桶贸易,赚走了一船又一船的银子。 眼红的和兰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福王澳洲公司,毕竟在那些橡胶种植园驻扎着福王世子从两广招募的军士。 其中最精锐的叫做广西俍兵,虽然只有一千人,却是悍不畏死的亡命徒,使用的又是一种比苏尔火绳枪更为先进的火器。 和兰东印度公司在几次试探里,吃了大亏,就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福王世子了,再加上十年前澎湖之战的阴影,只敢纠集一些海盗偷袭福王世子的商船。 福王世子早就被苍蝇一样的海盗船给烦透了,回来以后,按照惯例去了一趟王恭局,看看有没有新式火器。 在见识了东风3型火箭穿甲弹的威力以后,毫不犹豫订了三千枚,一枚才三十两银子,还不到十万两,便宜。 要不是只敢偷摸制造的王恭局,出产有限,福王世子都敢买走一万枚东风3型的火箭穿甲弹。 见识了改进型的东风火箭,福王世子对于朱舜这个国之重器,愈发的眼热了。 从王恭局走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皇宫找了皇兄。 崇祯正在批阅奏章,就听见京城里最二世祖的二世祖福王世子,咋咋呼呼的走进了乾清宫:“皇兄,臣弟要状告一个人。” 福王一家过去一直是悬在崇祯心头的难题,现在被朱舜轻松解决了,再也不会对皇位构成威胁了,心情不错:“状告何人。” 福王世子大喇喇的坐在一张紫檀官帽椅上,一般都是备给年迈宰辅的,他倒是不客气。 何止是不客气,福王世子大喇喇的坐下,咋咋呼呼道:“小恩子,去给本世子拿壶茶,顺带随便来些十几样茶点就行。” 堂堂东厂督公王承恩竟被人叫做小恩子,全天下估计也就福王世子敢这么干了。 东厂督公王承恩的嘴角抽了抽。 倒不是因为喊他小恩子,这个称呼早就习惯了,那是因为随便来十几样茶点。 皇上每餐只有三四个菜,你张口就是十几样茶点,还真是不客气。 想到皇后娘娘最近用土豆面粉亲手制作了不少茶点,王承恩便安排一名小太监,去把茶点端来。 福王世子奇怪的瞧了一眼王承恩,抠搜的王扒皮,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继续说道:“臣弟要状告朱舜,朱舜可不是一个好人,简直就是一个灾星。” “皇上还是不要留在身边的好,臣弟建议把他流放。” 崇祯放下手里的御笔,问道:“你觉的把朱舜流放到哪里好。” 福王世子随口说了一句:“不如流放到两广,两广足够远,应该影响不到皇兄。” 流放到两广? 你怎么不说流放到洛阳。 崇祯哪里会不知道福王世子的心思,他巴不得朱舜被驱逐,要是被砍头才更好。 福王世子早就给老爹福王打过招呼了,只有朱舜犯了重罪,赶紧上京保住朱舜,然后好吃好喝当个爷爷供奉在洛阳,在藩属地洛阳展开工业革命。 大明以孝道治天下,福王可是崇祯的嫡亲皇叔,就算是犯了十大罪里最严重的谋反大罪,福王都能保朱舜一次。 崇祯没有搭理在那胡吃海塞的福王世子,转头问了一句:“封爵的票拟,是否移文给了五军都督府。” 王承恩实话实说道:“不曾。” 崇祯脸色不免闪过一丝愠色,平时东林党怎么党同伐异都行,在封爵这件事上却不允许东林党有半点的染指。 朱舜想封爵,崇祯何尝不是想找个借口给朱舜封爵,只有封了爵位,朱舜才彻底和大明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件事由你亲自督办。” 王承恩立刻转身离开了乾清宫,皇上的意思是一天之内必须办妥。 福王世子听到朱舜要封爵了,茶食顿时索然无味,怏怏不乐的走出了乾清宫。 崇祯看着怏怏不乐的福王世子,心情却是出奇的好,想和朕抢朱舜,你还差点火候。 福王世子走出乾清宫,突然回头,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暗暗发誓。 早晚有一天,朱舜会是本世子的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给东林党埋颗雷 在王承恩的亲自督办下,崇祯又派遣一名心腹太监给内阁首辅温体仁通过气,封爵的票拟很快就交给了五军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的各位都督,全是由勋贵担任,在兴安伯新宁伯怀远侯三位伯侯的鼎力支持下,没有出现任何的风波,立即通知各部论定功赏。 兵部具朱舜的功绩,督师袁崇焕和山海关总兵满桂早就把书信送到了兵部,兵部当天就把功绩文书交给五军都督府。 在崇祯,勋贵,边将,三方的关照下,朱舜顺利走过了前三道具表,却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吏部具勋爵职名,再次遇到了衙蠹。 吏部也不说不同意,只是在说商议,准备用一个拖字诀,拖死朱舜。 官场上就说拖字诀最为难缠,小吏能用拖字诀耽误一县的课税马牧等等政务,拖的知县迟迟收不上来课税收,耽误税粮的漕运,掉了乌纱帽。 作为掌管天下官吏的吏部,显然深谙此道,就用一句商议,一直拖着具勋爵职名。 三四天过去了,一直没拿出个具表文书。 王承恩府邸的一名带着瓜皮小帽的亲随,抄着袖口,来到了白府:“我家老爷请伯爷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朱舜现在还不是伯爷,这名亲随就叫出口了,这股伶俐劲很讨人喜欢,随手赏给他一锭银子:“告诉王公公,酉时末准时到府邸。” 傍晚。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顶蓝绸湘绣轿子停在了石狮子前,朱舜走出轿子,从侧门走进了王承恩的府邸。 顺着青砖小路,一直来到中庭,王承恩早就备好了酒菜在院子里等候。 一张黄花梨八仙桌上,放着四果脯四蜜饯四冷盘四热菜,一共是十六样下酒菜,旁边还放着一只官窑烧制的黄彩蟠龙酒壶。 这个黄彩蟠龙酒壶倒是见过一次,里面装的是皇室御用的椿龄益寿酒。 八仙桌旁边放着一只青花瓷大缸,烧制的是渔樵耕读花纹。 里面养着几尾锦鲤,两三株荷花。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 景色宜人。 朱舜也不客气,坐在了王承恩的下首:“王兄找我应该是为了封爵那件事。” 这么长时间了,封爵的事情还没定下来,王承恩请朱舜喝酒只有一个目的,代替皇上宽慰他两句,让他别急躁,这两天就会有结果。 不过这个两天到底是多少天,王承恩心里也没数。 吏部尚书作为东林党的核心成员,又是下一代党魁的有力人选之一,在朝堂的党羽众多,真要铁了心要和朱舜不对付,这个封爵的事情还真就难了。 毕竟,现在是满朝的君子。 王承恩给朱舜倒了一杯酒,想着这件事怎么开口,顿了顿说道:“咱今天喊朱先生过来,是为了恭贺朱兄弟为大明添了一座神迹。” “皇上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派遣马士英去了一趟大凌河,见到了那座大凌河州城。” “这让皇上龙颜大悦,当即赦令内阁票拟封爵的奏章,只是到了吏部尚书那里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朱先生把心放在肚子里,要不了多久封爵诰书就会下来了。” 朱舜早就预料到东林党不会让他顺顺利利的封爵,肯定会千方百计的阻挠这件事。 毕竟以工业协会的同化能力,只要成为了勋贵的一员,对于东林党来说就是一股劲敌。 不过朱舜早就留好了后手,这也是当初没有把大贝勒代善的二子硕托杀了的原因。 一般官吏要是听说吏部和自己过不去,早就吓的魂不守舍了,朱舜却还是一脸的平静:“吏部尚书的儿子里,有谁在经商。” 王承恩作为六眼秉笔,脑子里装着很多官员的底细,斟酌了一下说道:“吏部尚书的三子,算是晋商的一员。” 朱舜明白这句话里的晋商是什么意思,不是特指的山西商人,说的是给建奴送铁器、鸟铳、粮食的卖国奸商。 本来只是想找一个借口给吏部尚书挖个陷阱,没想到吏部尚书家里就有一个陷阱。 朱舜平静的问了一句:“皇上是否银子。” 说到银子和晋商,王承恩大致明白朱舜的意思了:“朱先生的意思,咱家明白,是要用吏部尚书的三子敲山震虎。” “这样是行不通的,如果朝廷就因为缺钱了,就拿一名富庶的官僚乡绅开刀,强行查抄了家产,会失去民心的。” “今天可以拿吏部尚书的三子开刀,明天就可以拿一名大晋商开刀,肯定会闹个人心惶惶,全天下的官僚乡绅都会找一条后路。” 说到这里,王承恩就不说了,相信聪明人都明白下半句话的意思。 只要随便找个借口抄了一名官僚乡绅或者大商贾的家,这些权贵阶层肯定会想办法再找一个东主,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自己。 这样一来通敌卖国的晋商就会更多,也会有更多的官僚乡绅暗地里投靠闯王,甚至是建奴。 朱舜拿起官窑斗彩酒杯,走到荷叶旁边,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滋补药酒:“王兄应该知道我在奇袭海州卫的时候,俘虏了代善的二子硕托。” “在离开辽东的时候,没把他交给袁督师,而是带到了京城,现在正在白府里看押着。” 提到这个努尔哈赤的孙子,王承恩脸上先是泛起了一丝笑意,很快的眼皮子剧烈抖了一下。 朱先生好狠,他这是要借助这件事彻底铲除了吏部尚书这个障碍。 王承恩对于这些经常阳奉阴违皇上诏令的东林党,没有什么好感,还有不少的厌弃。 端起官窑斗彩酒杯,也是走到了荷叶旁边,喝干手里的药酒:“三天后,咱家会撤掉吏部尚书家里的番子。” 朱舜只说了一个硕托,王承恩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看来这个王公公还真是够心有灵犀的。 朱舜淡淡的笑了笑,坐回了紫檀八仙桌:“王兄的外甥魏裔鲁家里很清贫,前段时间过来了一趟,很想创办一家实业,为国分忧。” 魏裔鲁正在河北老家读书,哪里有功夫来京城,以王承恩的聪明劲怎么会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第二百八十三章 陷害吏部尚书 王承恩已经不能延续香火了,也没有个孩子,所以就对家里的子侄很是疼爱,尤其是对几个小外甥喜欢的紧。 几个小外甥也争气,虽然家里比较清贫,却从来没仗着自家舅父是东厂督公,作威作福,贪官污吏豪商巨贾给他们家里送去的银子,一两都没留下。 勤勉读书,凭借自身的能力光宗耀祖。 但妹婿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王承恩再清楚不过了,连个温饱也混不上,妹婿又是个脾气很倔的教书先生。 受到先帝朝廷的阉党影响,对于东厂督公这个舅哥,不仅没感到很荣幸,还感到很羞耻,从来不提自己有个舅哥是东厂督公,更不要说接受一些贪官污吏白送的官职了。 一家五六口只是依靠私塾先生那份微薄的月钱过日子,日子清苦到让王承恩都看不下去了,每到夏天总要把几个小外甥接过来,吃点肉食,补补身子。 那个脾气很倔的妹婿,可以不接受王承恩是他的舅哥,对于救济了很多百姓的朱舜,却是打心眼里敬佩。 朱舜如果主动提出一起救济贫苦的大明子民,以妹婿的穷酸文人脾气,肯定会欣然赞同。 王承恩和马士英一样,都对大明有着一种近乎愚忠的忠诚,想到这件事有益于大明的统治:“咱家敬先生一杯酒。” 朱舜平静的喝了这杯酒,转身就离开了王承恩的府邸。 回到白府,朱舜第一时间叫来了胡瞎子,吩咐道:“这两天去王恭局领走一批棉甲,大概一百副左右。” “已经通知王恭局的朱玉了,最多两天时间,就可以用蒸汽机械赶制出一百副棉甲。” “三天后的晚上,你带着特战大队把棉甲埋在吏部尚书三子的府邸内,另外把硕托也送过去。” 胡瞎子没有因为自己要参与一场关于吏部尚书的阴谋,说出半句关于退缩的话。 作为一名小卒子,顶多是有点钱的小卒子,接触的最大的官就是百户朱忠义了。 心里不恐慌那是假的,那可是吏部尚书,别说是吏部尚书,就是一位五品郎中也会让胡瞎子感到很大的惶恐。 但是胡瞎子心里很清楚,打从在崇文门马头握住那口腰刀开始,很多事情不敢去做,也要做了。 胡瞎子沉默的待在原地站了片刻,郑重拱手,转身离开了会首公舍。 朱舜看着胡瞎子离开的背影,慢慢露出了一丝笑意,很多事情只要是做了就收不住手了,今天敢诬陷吏部尚书的三子,下一次让他去诬陷一位郎中也敢做了。 三日后的深夜,胡瞎子带着特战大队潜进了吏部尚书三子的宅子,已经分家的三子,住在一处独立的三进宅子。 特战大队先是把院子里的看家犬给药晕了,从一处早就观察好的墙头,翻进了宅子里面。 由于是深夜了,又是吏部天官三子的宅子,这么多年没有哪个蠢贼翻进来偷盗,防备很是松懈。 特战大队把一百副棉甲小心的埋在墙根,等到棉甲处理完毕了,又把蒙着眼睛的硕托用绳索拉了进去。 然后把绳索给解开了,特战大队趁着夜色迅速离开了这里。 硕托很清楚这是一场阴谋,但他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大模大样的走到了庭院中间。 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拉个垫背的:“来人,给本贝勒送些酒肉过来。” 硕托的声音很大,又是一嘴的建奴语,厢房、耳房、倒座很快就亮起了黄色灯光,一群衣衫不整的家丁提着灯笼冲了过去。 硕托就这么站着,也不反抗,任由家丁们把他再次捆绑起来。 等到吏部尚书三子走出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家里怎么会来一名金钱鼠尾的建奴。 突然见,吏部尚书三子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慌,厉声道:“赶快把他藏起来。” 这句话刚说完,马士英带着一队官兵冲了进来,认真问道:“三少爷这是要把硕托藏到哪里。” 硕托。 吏部尚书三子听到这个名字,差点跌倒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父亲,孩儿先走一步了。” 这辈子参与了太多阴谋,也亲手编造了太多阴谋的吏部尚书三子,只是凭借一个名字,就明白这里面的缘由了。 东厂督公王承恩重新搭建东厂这么多年了,每年又有大量的银子从北平火器总局送到东厂,有银子又有权的东厂,已经控制了整个北直隶。 作为吏部天官的三子家里不可能没有东厂番子,对方能够避过东厂番子的耳目把一个活人送进来,又能请来京城第一酷吏马士英。 陷害他的人是谁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上想让吏部尚书一家从此消失。 吏部尚书三子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留下一个死无对证,从腰间掏出一把用来防身的匕首,一刀插进了胸口。 “拦住他!”马士英看着畏罪自杀的吏部尚书三子,对于那名家丁的检举,没有半点怀疑了:“留下一部分看住这里,剩下的人跟本官去吏部尚书的府邸。” 官兵们听说要去吏部尚书的府邸,京城第一酷吏马士英是个什么脾气,官兵们又是清楚的很。 顿时吓的脑门上冒出了虚汗,差点跪下来给马士英磕头,求他这个当官的放过他们这些丘八。 马士英扫了一眼两腿发软五城兵马司官兵们,没有多说什么,很是理解他们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丑态。 留下一句,死死看住这里,不许放走一个人,连夜进了紫禁城。 等到马士英从紫禁城出来,手里多了一份调兵遣将的符书,前往了景山。 周遇吉听说吏部尚书勾结建奴要谋反,立即率领五百火器营军士,连夜赶往了吏部尚书家里。 吏部尚书今夜没来由的一阵阵心悸,睡不着觉,坐在书房里思索庙算里是不是有什么纰漏。 就在吏部尚书刚来了一丝困意,家里鸡飞狗跳的出现了各种喊叫声和哀嚎声,书房外面也多了大量火把,照着庭院灯火通明。 吏部尚书正要走出去,书房的镂纹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一名身强力壮的武官走了进来。 吏部尚书淡然的看着这名武官,心平气和的说道:“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府邸。” 周遇吉走过去,打量了几眼面前这位气度不凡的老者,问道:“你就是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没有回答他,继续心平气和的说道:“老夫劝你赶紧离开这里,不然.......” 还没说完,一口腰刀的刀鞘拍在了那张褐斑老脸上,周遇吉沉着脸说道:“不管是你谁,只要勾结了建奴,就是我周遇吉的死敌。” “来人,绑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杀皇帝的胆气 只是依靠一百副棉甲和硕托的一面之词,想要扳倒一位吏部尚书,还是一位东林党吏部尚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惜,吏部尚书碰见了一堆狠人。 王承恩控制着整个京城的谍子机构,愚忠大明,只有他敢诬陷吏部尚书。 京城第一酷吏马士英自家的祖坟被刨了都不在乎,何况是得罪六顶官帽子之一,只有他敢打这个头阵。 主动去辽东参军的周遇吉,见惯了各种生与死,也吃尽了那帮京城那帮贪官污吏的苦头,勋贵都不敢捉拿吏部尚书,整个京城的众多武官里只有他敢捉拿。 这样还不够,只要吏部尚书今晚不死,东林党有太多的手段替他翻供了。 还需要一个人来杀死吏部尚书,这个重担就落在硕托身上。 吏部尚书被周遇吉亲自押着来到了府邸门口,硕托也被官兵押到了这里。 乔装打扮成一名官兵的胡瞎子传了一句话,同时把一口短刀塞进了他的怀里:“站在门口台阶上的老头是吏部尚书。” 胡瞎子不明白传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给建奴一口短刀作甚,别说是一口短刀了,就是一支斗米式步枪他也逃不出去。 一盏茶过后,胡瞎子就明白这句话和这口短刀的作用了。 硕托听说门口那名老者,整个人瞬间精神奕奕了很多,那可是明朝的吏部尚书,六部之首的尚书。 只要杀死了他,对于明朝朝廷就是极大的重创,毕竟这位吏部尚书年纪这么大了还在兢兢业业的为大明朝廷做贡献,一定是个清廉的好官。 呵,都说明朝人擅长内斗,这次总算是见识了。 只要杀了这个清廉的吏部尚书,那个叫朱舜的千总肯定会暴跳如雷的气晕过去。 硕托想到捉拿他的朱舜,一张脸容气到扭曲,畅快的如同酣畅淋漓喝了一瓮好酒。 强行压住心里的亢奋,大步走了过去:“就是他,就是这个人勾结本贝勒要谋反。” 硕托会说大明的官话,虽然话语里夹杂了一些建奴语的口音,但周围的军士们都能听的清清楚楚,顿时怒不可遏。 辽东边军在边关奋勇杀敌,保护的竟然是这种叛国奸佞。 不过出于对官僚乡绅的天然畏惧,军士们只能把怒火憋在心里。 硕托说完第一句大明官话,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建奴语了,像是在骂对方出卖了他。 瞧他那恨不得给上吏部尚书两拳的架势,乐得见吏部尚书被打的军士们,就没阻拦硕托走过去。 谁知道,当硕托靠近吏部尚书的一瞬间,手里多了一口锋利的短刀,干净利索的插在了吏部尚书胸口。 泰然自若的吏部尚书,悲凉的笑了笑,吐了几口血沫,倒在了这座承载了太多荣辱兴衰的府邸门口,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朱舜真是个灾星。 硕托完成了一桩让朱舜气疯的心愿,拿着滴血的短刀在身上擦了擦,擦干净以后,一刀捅在了自己的心口,张狂大笑:“本贝勒,岂能死在你们这些低贱的汉人手里。” 大笑过后,便栽倒在了地上,抽搐几下,没了呼吸。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到后面的马士英和周遇吉反应过来,吏部尚书和硕托全都倒在了血泊里。 两人立即冲了过去。 门外的胡瞎子,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虚汗,手脚冰凉,过了很久才能勉强挪动脚步。 随便找个撒尿的借口,神色恍惚的离开了这里。 脑子里一直回响了一句话。 我居然害死了吏部尚书。 不远处的胡同里,朱舜带着铁塔汉子注视着这一切,看着恍恍惚惚逃离这里的胡瞎子,平静脸容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 过了今晚。 安排胡瞎子去刺杀某位王爷,应该不会怕了吧。 甚至....... 一位皇帝! 目的达成,朱舜不方便在这里多待了,带着铁塔汉子走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附近还有几具尸体,有粗布短打的庄稼汉,也有布裙木钗的妇人,还有身穿长衫的书生。 无一例外,全是一些接近这里的东厂番子,全部被特战队员挡在了隔壁胡同。 用的是削刀,或者倭刀,仔细勘察了三四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常年待在朱舜身边的特战队员,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东厂督公王承恩不知道为何派遣了大批番子四处搜查,说是为了清剿勾结吏部尚书的乱党,至于是不是,就无从得知了。 吏部尚书被硕托杀死那件事,很快就引起了朝野震动,往常最不愿意打仗的东林党们,群情激愤,面红耳赤的上书给崇祯,请求发动一支大军直捣建奴的都城。 一方面真的是受到了刺激,另一方面赶紧撇清和吏部尚书关系,让皇上看看自己是多么的忠心,免得被当成了乱党一起给宰了。 朱舜封爵这件事,反倒是没人关心了,在兴安伯新宁伯怀远侯三人的大力操办下,不到三天就把舆服绶带置办妥当了。 封爵过后,穿着一身红色麒麟服的朱舜,没工夫去显摆,立即趁着吏部尚书惨死的余震,完成了另一项重要谋划。 在永平府、宣府、延庆州、保安州、怀来卫等北直隶的北方五处州府,奏请开办新式学堂。 儒学是大明统治天下的基石,容不得半点的颠覆,崇祯在得到朱舜绝不参与朝政的许诺后,就答应了朱舜的奏请。 这要是在平时,别说北直隶北方五处州府了,就是染指最小的一个怀来卫,把新式学堂开办到顺天府以外,都会遭到满朝东林党的弹劾。 现在东林党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了,他们的当务之急是撇清和吏部尚书的关系,其次是争夺吏部尚书的官位,那可是六顶官帽子里最高的一顶。 朱舜则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悠闲时间,准备去水泥厂一趟,看看30座立窑修筑的怎么样了。 还没走出白府,却碰见了李州桥。 李州桥腼腆的挠了挠脑袋,红着脸行礼道:“会首,自来水厂准备建造了,请会首过去指点一二。” 第二百八十五章 建造自来水厂 朱舜也在等着这个自来水厂的建造,骑上辽东大马,李州桥等人骑着小毛驴,一起前往了自来水厂的建造地。 自来水厂最重要的是水源问题,一定要选择一处干净的水源。 京西位于太行山脉和平川的交接地带,太行山脉作为把大明分为东西两部分的庞大山脉,广袤无边,京西的西部和北部大多是山地和丘陵,大约占据京西的三分之二。 工业之城西郊的几里外,便是连绵的青翠山地和青翠丘陵,起伏连绵,花木丰茂,山泉甘冽。 自来水厂的水源地就在三里外的一处山谷内,这里是琉璃河的发源地,流经河间府和保定府,最终汇入南方保定府的白洋淀。 朱舜骑着辽东大马来到工业之城西郊,眼前便是连绵的青色峰峦,走进一条山谷,感觉空气瞬间就不一样了,充满了山峦间特有的清新。 山谷不长,大约走了有一百多米,就看到了一条在山间流淌的清澈河流,向南流去。 山谷的尽头不适合骑马了,朱舜等人就步行走过去,来到了清澈河流的岸边。 距离岸边的五十米处,挖掘出了一处水池。 因为这里是山地,泥土里有很多石块,很难挖掘,水池基本上是用火药炸出来的,然后进行人工修缮。 一行人走到还没有水的水池,李州桥介绍道:“会首,自来水厂一共有四个部分组成,过滤池,沉淀池,蓄水池,高架水塔。” “这个池子是过滤池,清澈的琉璃河水通过低于水位三米的混凝土管道,进入过滤池。” “过滤池底部由小石子、粗砂、细砂构成滤床,滤床分为两层,下面一层是细砂,用来过滤小颗粒物,上面一层铺的是小石子和粗砂,用来过滤大颗粒物。” “有了这两层滤床基本上就能把水里的杂质过滤掉。” 介绍完这里的过滤池,李州桥带着一行人走到了旁边的沉淀池:“这里是沉淀池。” “过滤池里的水会他通过底部的水管,流到这个地势较低的沉淀池,沉淀水里可能有的泥沙。” 过滤池和沉淀池在山谷里面,剩下的两个部分,蓄水池和高架水塔就在地势更加低洼的地方。 通过李州桥的介绍,朱舜大概了解了基建署设计的蓄水池和高架水塔结构。 沉淀池里还有一条水管,在沉淀池侧壁的中间位置,这条宽大的水管,外侧是混凝土,中间是木制管道,流通到蓄水池里。 蓄水池的结构像一口深井,却又有很大的不同,一般的水井都是直上直下的圆柱形结构,蓄水池结构是一个三角形结构。 越往上越窄,最后用一个水泥盖子给封住,水泥盖子中间有一根管道,通过一台蒸汽机把干净的清水抽到一座高架水塔上。 因为未来要保障百万都会级别的人口吃水问题,一共会建造九处这种渗透式廊道给水系统,每个区有一个。 每个区的中间还有一座高架水塔,通过管道和山谷里的高架水塔相连,外侧还会有大量的小管道,把清水送到各家各户。 今年的计划,先把与水泥工厂相连的东区修筑出来。 一个东区已经相当于一座容纳十几万人的县城了,今年能否修筑成功还是个问题,所以暂时就修筑了一套渗透式廊道给水系统。 这一套渗透式廊道给水系统,已经很完善了,不需要进行任何的修改。 朱舜观看的很仔细,毕竟涉及到未来工业之城的生活用水,不得不仔细:“自来水厂的这套给水系统没有问题,但还有两点你们没考虑到。” 听到朱舜要指点了,李州桥和天才学子们赶紧拿出了炭笔和书卷,准备记录下来。 朱舜指着已经开始搭建框架的高架水塔说道:“水质的净化和臭氧杀菌。” “这里是琉璃河的水源地,又没有任何的污染,算是最高级别的水源地。” “经过这一套的渗透式廊道给水系统净化,看似是很干净了,但是水质里还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这个时候就需要对水质进行净化和臭氧杀菌了。” “水质净化倒是好解决,使用明矾就可以了,但是这个臭氧杀菌。” 提到臭氧杀菌,朱舜也有些犯难了,不是没有杀菌的办法,只是那些办法已经达到了现在工业水平的天花板。 杀菌主要有两种办法,一是使用高频电子装置产生臭氧,对自来水进行杀菌,还有一种是用氯气杀菌。 现在高压蒸汽机都还没发明出来,更别说蒸汽发电,甚至是高频电子装置了。 氯气也不用想了,工业水平能把氯气造出来了,朱舜完全可以在明朝贩卖冰箱空调了。 不过却可以用最原始的办法解决。 朱舜想了想,继续说道:“积薪已经在研究洗煤了,只要研究出来,就能生产出大量的煤球,开门七件事的柴的价钱,肯定会大跌。” “另外,煤球的买卖也会对工人们有一定的优惠,到时候要让工人们保证喝热水的习惯。” 朱舜很清楚中华独有的喝热水习惯,是国人身体状况要比其他欧美国家要好很多的重要原因之一。 建国后提高人民人均寿命的三大法宝,凉白开、抗生素、赤脚医生,热水不仅是其中的一个,还排在首位,足以见得热水的重要性。 明朝人不是不想喝热水,只是成本太高了,一般百姓家里哪里会奢侈的用薪炭烧热水,基本上都是渴了直接喝冷水。 出身贫寒的李州桥,提到柴薪两个字,感慨很多:“开门七件事的柴确实很重要,甚至超过了粮食。” “会首可能不知道,乡里间因为争夺柴,经常发生械斗,学生的一位叔父,就是死在了一次争夺柴的械斗里。” 不过提到徐积薪,李州桥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对于这名京城第一才子,他是十分的仰慕。 现在的京师大学堂在京城也是很有名气了。 京城第一美男子薄珏,京城第一奇才黄宗羲,京城第一才子徐积薪,全在京师大学堂,想不出名都难。 第二百八十六章 扎根松江府 朱舜开始修筑工业之城了,二弟朱四海的干船坞也竣工了。 大明第一家工业化船坞正式出现。 双喜临门的是,白老爷子的独女不在乎朱四海的贫寒出身,一心一意要嫁给朱四海。 白老爷子在松江府那也是说的出名号的乡绅,独女白素素又是松江府有名的美人,娶了她相当于娶了白老爷子偌大的家业,追求白素素的人很多。 就连松江府知府的长子都对白老爷子的独女白素素,青睐有加,甚至放出话来,不许任何人染指白素素。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贫寒响马,抢走了白素素,这让知府长子很是恼火。 大明的官僚乡绅相互戏谑,多是拿对方的籍贯相互讥笑,畿辅人俗称响马,河南人俗称板肠,江南人则是水蟹。 知府长子每次称呼朱四海,都是满嘴的响马。 知府长子喜欢穿一身紫红色宋锦,彰显自身地位的不同,宋锦上还聘请苏州有名巧妇,用苏绣刺绣了团花卷草。 腰上别着一口鎏金唐剑,坠着一块鱼纹美玉,带着一群官宦子弟前往了白家宅子。 前几日,知府长子和一群官宦子弟去了金陵的秦淮河,寻花问柳去了,听说京城很有名气的杏园戏班在金陵也开办了一个戏班,班主还是江南人李渔。 知府长子想要见识见识这个在京师声名鹊起的杏园戏班,又耽误了一段时间,等到他收到老爹的书信,白家已经把黄道吉日给看好了。 按照松江府的习俗,白家也要举办一次婚宴。 朱四海先是询问了父母和大兄,家里对于在哪里先办婚宴,所有人聚在一起商讨了很久。 按照朱舜的意思,当然是要先在北直隶举办,然后才能在松江府举办一次。 百户朱忠义想了想,就让长子在松江府先办了,白家毕竟是独女,长子以后也要长年累月住在松江府,让岳丈心里高兴,长子在岳丈岳母面前也能更加的如鱼得水。 今天就是朱四海和白素素大喜的日子。 新郎官朱四海骑在一匹大马上,后面跟着一定彩轿,彩轿是用大红织金,四角悬挂桃红球。 迎亲队伍抬着各种礼品,敲锣打鼓的去迎接新娘。 成亲有纳币和聘礼,纳币是给礼银,聘礼则是给实物。 大明南北的聘礼各有不同,纳币却是都一样,上户不过十五两银子,中户十两,下户五两。 又有小茶礼和大茶礼之分,一般的百姓人家只有小茶礼,官僚乡绅才会有大茶礼。 北方的小茶礼用的是羹果,四盘,六盘,十六盘都有,根据家资的丰厚来定。 新郎官朱四海入乡随俗,小茶礼抬盒上用柏枝和丝线络果做长串,坠着剪彩鸳鸯、万年青草、吉祥草,作吉祥之兆。 白家宅子内早就站满了前来观礼的亲朋好友,多数是官僚乡绅。 松江府作为天下纺织中心,松江紫花布在欧罗巴都是紧俏的贩洋棉布,商贾气息很重,形成了极其浓重的攀比心理。 白老爷子老来得女,就这一个女儿,当然希望她嫁的风风光光,看到迎亲队伍全是一些乡野百姓,也没说什么,只要朱四海以后疼爱女儿便是了。 一袭红紫宋锦的知府长子,酸味十足的说道:“倘若是本少爷迎亲,以我爹的人脉,整个松江府的大小官员都会过来庆贺,南直隶的知府知州,少说也能请来三位。” “你们瞧瞧这位.......” 过来观礼的人,都是白老爷子多年的亲朋故旧,知府长子说出这句话,顿时让他心生不悦。 以后女婿朱四海就是一家人了,知府长子这么贬低朱四海,就是在打白老爷子的脸。 转过头正要呵斥知府长子,却发现这位知府长子说不出话了。 迎亲的队伍已经走进宅子了,被白老爷子的亲朋故旧没少诟病出身低贱的朱四海,身边按理说只有一些乡野百姓才对。 谁知,竟是多了三件麒麟服。 知府长子和亲朋故旧们心里的讥笑,消失不见了,全部是目瞪口呆的探着脑袋看了过去。 朱家的势力也太过惊人了,居然请的动两位伯爷和一位侯爷,亲自过来帮忙迎亲。 亲朋故旧们仔细看了很长时间,确认是真的伯爷和侯爷,全都转过脑袋看向了知府长子,满脸玩味。 还请来三位知府,你就是请来三位封疆大吏巡抚,也不见得有这三位京城里的勋贵高贵。 跟着过来迎亲的当然不是三位勋贵,是兴安伯公子新宁伯公子怀远侯公子在征得老爹的同意后,穿上老爹麒麟服跑过来给朱哥的二弟帮腔作势。 三人都是嫡长子,爵位早晚是会传给他们的,虽然有些不合礼法,只要三位勋贵同意了,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兴安伯公子在过来的时候,已经打听清楚了,有个知府长子心怀不轨,走到白家宅子立刻大喊了一声:“谁是松江府知府的长子。” 知府长子猛的一激灵,看向了身边的官宦子弟,这帮子也很仰慕白素素的狐朋狗友,全部倒退了几步,留下知府长子一个人空落落的站在庭院里。 知府长子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干笑道:“伯爷,在下便是。” “啪!” 话音落下,兴安伯公子一巴掌扇在了知府长子脸上:“听说你对嫂夫人图谋不轨?” 知府长子在松江府习惯了欺男霸女,什么时候被人打过,还是打脸,当场就被打懵了,欲哭无泪的说道:“伯爷冤枉啊,小的哪敢。” 怀远侯公子自从开办了自来水厂,整天忙着处理自来水厂的事宜,很久没有出门,更甭说畅快的欺负官宦家的二世祖了。 一脚踹翻了知府长子,上去就是一顿老拳,随口找了一个借口道:“谁让你穿的红紫色盘领衣,最是看不惯有人穿戴红紫色盘领衣了,真是找打。” 这句话落下,官宦子弟们全部都是慌作一团,赶紧把自己身上和红紫二色有关的东西,全部扒了下来。 一盏茶过后,新宁伯公子拦住了兴安伯和怀远侯:“差不多了,莫要耽误了吉时。” 知府长子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哪里还有半点的嚣张,像条死狗一样。 一炷香以后。 白老爷子在一群亲朋故旧嫉妒羡慕的眼光里,满面红光的收下了聘礼,把女儿送上了彩轿。 朱四海在松江府有了一位乡绅做岳父,正式扎下了根基。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兄弟二人的谈心 朱四海在松江府办完成亲仪式,又来良乡县的老家办了一场,这一次可就比上次风光多了。 白老爷子的亲朋故旧一起跟了过来,这帮子官僚乡绅怎么也没想到朱四海的兄长,也是一身麒麟服。 大明的一位伯爷。 还有前来祝贺的权贵,更是让白老爷子的亲朋故旧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整个京师的勋贵基本上都派遣一名管家送来了贺礼。 白老爷子的亲朋故旧们甚至看到了福王府的总管,就连东厂督公王承恩都送来了一份贺礼。 这帮子平时眼高于顶的地方乡绅,哪里见过这么多的权贵,嘴皮子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身上再也没了那股子前往穷亲戚家的高贵做派。 全部都在庆幸,庆幸自己没学那长舌妇,在白老爷子面前说些闲言碎语。 更是感慨,有了这份人脉,白老爷子以后在松江府的话语权,差不离可以进入前十了。 朱舜为二弟的姻亲忙前忙后的忙了大半个月,到了秋分时节,朱四海在临走以前,单独找上了朱舜。 一座小山的无名小亭子里。 兄弟二人站在亭子边缘,看着远处繁荣的永定河。 亭子旁边,有一块风蚀斑驳的石碑。 雕刻在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依稀还能看出是大文豪刘禹锡的陋室铭,字体却是临摹的瘦金体。 用宋徽宗的瘦金体,篆刻陋室铭,看来这位文人也是一个雅人。 兄弟两人看了没多长时间,在外人眼里整天板着一张脸,杀性极重,重到让杀人如麻的海寇施大瑄都赞叹的朱四海。 在大兄面前,突然流下了眼泪。 “大兄,我杀人了。”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大兄,就这么被我给全部杀了。” 朱舜看到二弟这副样子,叹了一口气,揽住了二弟的肩膀:“四海,这是个操蛋的吃人世道,咱们不杀了侯氏一家,等到咱们开办了船厂,等来的就是侯家的屠刀。” “现在还只是个开始,等到蒸汽机船研究出来,会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到那时才是一场场不见刀光剑影的血腥斗争。” “还记得大哥给你的伟人书籍,写的什么吗。” 朱四海默默点头,背诵起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还没背诵两句,朱舜突然大声的一起背诵起来:“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 “那样从容不迫,那样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让。” “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兄弟俩的声音越来越大。 响彻在耳边,山顶,大风里。 最后响彻在心中。 朱四海松开紧握的拳头,看向远方的目光,从未像今天这样坚定。 朱舜还是紧紧拦着二弟的肩膀:“咱们要想消灭建奴,要想让全天下老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让华夏民族始终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巅。” “不媚洋,不崇外,让全世界媚中,崇中,只有一个办法。” “打碎现有的社会结构,消灭晋商,东林,地主这些趴在大明和民族身上吸血的食利阶层。” “创造出一个为大明着想,为百姓创造就业,用科技推动华夏民族不停前进的实业家阶层。” 朱四海在大兄的熏陶下,对于很多新鲜词都很了解,重重点头:“大兄放心,崇祯十年以前,必定发明出第一代蒸汽机船,并且实现标准化投入生产。” 二弟做的很多事情,其实已经超出了朱舜的预料,他也没想到二弟会创办北洋水师学堂。 掠夺了欧罗巴沉淀几百年的文化厚度才培养出来的精英学者,推动大明的工业化进程。 这让朱舜大为惊喜的同时,也有必要提点二弟几句:“四海,你在松江府做的很好,但是要注意粗暴的尺度。” “倒不是兄长心慈手软,倘若粗暴的杀人有用,为兄早就主动去了辽东,笼络军头,掌握军权,来一波横推。” “一个社会的结构是很复杂的,涉及到方方面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让大明变的更糟。” “就拿推动纺织业的初步工业化来说,其实早在崇祯二年朱氏纺纱机发明的时候,为兄就可以让出一部分利益给将种子弟或者勋贵,大规模的推动纺织业的工业化。” “但是为兄没有,那样肯定会造成大量的农民破产,更多的人流离失所,成为流民。” “对于你也一样,估计现在整个松江府都知道是你勾结了施大瑄,灭了侯氏一家。” “这样却确实可以快刀斩乱麻,尽快掌握一家船厂,但也会带来一系列的后续问题。” 朱舜转头看向了二弟,问道:“四海,如果你碰到动不动就暴起杀人的商贾,你还愿意和他接触吗。” 朱四海明白了大兄的意思:“大兄的意思是说,有了侯家这件事,以后不管我让出多少利益,都不会有权贵和我交往了。” “本地的官僚乡绅还有商贾,更会对我极其排斥,想尽办法针对大明蒸汽船厂。” “以我在松江府的实力,最多三年就会被本地的官僚乡绅撵出松江府。” 开船的时间就快到了。 朱舜带着二弟朱四海,开始向山下走去:“没错,不过好在白老爷子成了你的岳丈,就有了一个突破口。” “工业革命不是单打独斗,需要背靠大明庞大的资源,别的不说,就是造船所用的钢铁,以后就需要接触官僚乡绅。” “对于宋家和白家这样为国为民的乡绅,咱们要同化为实业家阶层,针对晋商和东林党这样的土豪劣绅,要不遗余力的打击,直到彻底消灭。” 朱四海听到后半句话,蓦地笑了,大兄这是责怪他这两年的手段过于温和了。 既然身处东林党的老家,就要用暴烈手段断了东林党的根基。 看到二弟笑了,朱舜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没有白说:“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宋家和北平机械局的支持,足够北洋水师学堂大把的撒银子了。” “总之,要尽快发明出蒸汽机船。” 走到山脚下,朱四海知道有些不能说了,问了最后一句:“那大兄崇祯十年以前的谋划是什么。” 朱舜跺了跺脚,看着脚下的土地说道:“让整个北直隶的贫寒百姓,过上有衣穿有饭吃的日子。” 北直隶涉及各方面复杂关系,听起来都难比登天,更不要说施行。 朱四海也帮不到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发明蒸汽机船了。 最后拥了一下大兄,再一次离开了家乡。 第二百八十八章 开始建立军火公司 送走了二弟,崇祯七年也没剩下几个月了,朱舜趁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要继续铺开战略大计了。 成立军火公司。 大明人士想要成立军火公司,没有半点希望,崇祯不会把这等国之重器的权柄,授予他人。 香山澳的卜加劳铸炮厂给了朱舜从别处入手的念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佛郎机人连炮厂都可以在大明建立,成立一家军火公司,应该有很大的希望。 欧罗巴的贵族等级制度,极为森严,家臣可以为贵族奉献一切。 朱舜借助修筑大凌河堡这件事,一定要诰封伯爵的原因,就是为了成为欧罗巴人眼里的贵族,赦封一位家臣。 欧罗巴的伯爵可以私自赦封家臣骑士,朱舜已经是一位世袭罔替的工业伯,当然也是可以。 只不过这个骑士家臣,不被大明所承认罢了,大明承不承认不重要,重要的是按照欧罗巴的世俗观念,这名骑士便是伯爵的家臣。 由这位欧罗巴家臣出面,找到崇祯成立一家军火公司,给大明制造更加先进的火器,朱舜在幕后操纵便可。 时隔多年,朱舜坐上蓝绸湘绣轿子,再次去了西什库。 来到那条繁华的大街,西什库的铺位没变,只是牌匾上的烫金大字黯淡了很多。 走进西什库,年少的堂倌也变成了一名青年,瞧见那袭大红色的麒麟服和佩绶,赶紧行礼:“小的,见过伯爷。” 朱舜摆了摆手,带着铁塔汉子走向了后堂,掌柜和其他堂倌们只敢老老实实的站着,没人敢出来阻拦。 推开木门走进后院,佛郎机商人鲁维奥拿着一个拨浪鼓,正在逗弄一个孩子。 朱舜仔细瞧了几眼,居然是一个混血儿:“鲁维奥兄弟,你在大明成家了。” 鲁维奥在大明待了多年,对于大明的各类风俗习惯都很了解,认出了走到后院的这个人是朱舜,却不敢上去热情的拥抱了。 那身大红色麒麟服,还有腰间的佩绶,向鲁维奥表明了面前的这人是位贵族老爷,还是一名大贵族伯爵。 鲁维奥恭敬行礼:“是的,贵族老爷,鲁维奥已经在这里成家了。” 鲁维奥知道大明蔑称欧罗巴人为西洋夷,不太喜欢大明女人嫁给蛮夷,赶紧解释道:“贵族老爷,前几年我在运送西洋商品的时候,在路边救了一命快要饿死的流民。” “见她快饿死了就救活了她,后来让她在西什库做工,再后来我们就相爱了。” 朱舜的眼界始终放在推动工业革命,没那个闲工夫去闲言碎语别人的家事:“你不回欧罗巴了?” 鲁维奥苦笑一声说道:“贵族老爷恐怕不知道,现在整个欧罗巴陷入了一片混战,我过去只是个破产的农夫,后来实在没有活路了,就去当了一名水手。” “因为在和兰东印度公司有几个朋友,贩卖一些西洋的奇货,才在大明京城有了一块落脚的地方,哪里会舍下这里的好日子回到欧罗巴。” “欧罗巴的亲人也全都死于了战乱和饥饿,全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已经没有回去的意义了。” 听到鲁维奥的提醒,朱舜这才想到现在的欧洲正处于三十年战争时期,一场波及全欧洲的大混战,难怪建奴只用了几年时间就打到了沙皇俄国的叶尼塞河。 越过叶尼塞河再向欧洲进攻可就难了,这场欧洲的三十年战争可是造就了一大批欧罗巴名将。 知道鲁维奥这辈子都不会回到欧罗巴了,省去了朱舜很多手段,直接问道:“鲁维奥,你可愿意成为工业伯的家族骑士。” 骑士在欧罗巴虽然只是最低级的贵族,但那也是贵族,比起农奴身份不知道高贵了多少。 鲁维奥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大贵族,手足无措的说道:“贵族老爷,我真的可以吗。” 朱舜看到鲁维奥的这副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成了:“明天去工业伯的领地京西找本伯爷。” 大明的勋贵没有封地,崇祯为了赏赐朱舜修筑了大凌河州城,诰封了工业伯的同时,还赏赐了一些实物。 朱舜也没要那些金银财宝,反正崇祯穷鬼一个,也赏赐不了多少,就要了京西的荒地。 京西对于大明的官僚乡绅来说是一块荒地,对于朱舜来说就是一块宝地了,表面上看似是荒地,荒地下面却是埋藏了很多宝藏。 这些宝藏不是金银珠宝,却比金银珠宝有价值多了。 原煤总储藏量达到了21亿吨,是一块重要的煤炭之乡。 亿立方米的大理石,100多亿立方米的石灰石,2000万吨的石英石等等众多矿藏。 以大明小农经济水平的探矿技术,暂时还没怎么发现,这些地下宝藏就便宜了朱舜。 京西说成是朱舜的领地,一点也不为过,只不过没有课税权和统治权。 交代完鲁维奥,朱舜便回去了。 第二天。 朱舜正在巡视翻建的水泥工厂,穿着一身欧罗巴正装的鲁维奥,在一名轿夫的带领下,表情肃穆的走了过来。 朱舜为了让仪式尽量庄重一些,把鲁维奥带到了白府大堂,在白府大堂上对他进行授甲礼。 册封骑士这件事,涉及到军火公司的建立,朱舜没有叫来一名观礼的勋贵,身边只要铁塔汉子一人。 等到一个排的步枪兵封锁了白府。 朱舜手持一把鎏金宝剑走到中间,鲁维奥单膝跪地,低下脑袋。 鎏金宝剑轻轻拍打鲁维奥的肩膀三次,分别是后颈和两肩,开口道:“以妻儿的名义起誓,从今以后谨守忠诚和荣誉.......” 册封骑士一般都是以守护圣徒的名义起誓,只不过鲁维奥是个少见的无神论者,就用他妻儿的名义起誓。 朱舜宣读完誓词,接过来铁塔汉子手里的一套板甲,披风,马刺,授予了鲁维奥。 板甲上篆刻着工业伯家族的家族勋章,朱舜没有什么家族勋章,就让匠人雕刻了一个秦朝的小篆朱字。 朱舜让人随便雕刻的秦朝篆字,在鲁维奥眼里却比那些曾经见过的一些家族勋章,高贵多了,充满了一种神圣感。 鲁维奥接过来板甲、披风、马刺,开始虔诚的背诵骑士宣言。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的对抗强暴。”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 过去只是一名破产农奴的鲁维奥,怎么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获得这么大的荣耀,成为一名高贵的骑士。 虔诚的背诵到一半,忍不住流下了热泪,发誓要谨守骑士精神,用生命捍卫工业伯家族的家族荣耀。 第二百八十九章 西洋人进献火器 鲁维奥虔诚的背诵完骑士宣言,再次站起来,这名曾经在大海上讨生活的一米九大汉,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就不一样了,真的有了几分骑士的意思。 喜欢热情哈哈大笑的他,也变的不苟言笑:“老爷,我是否能够建立家族骑士团。” 建立家族骑士团,对于欧罗巴骑士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这件事朱舜可做不了主,欧罗巴骑士团需要穿戴全身板甲,在大明私藏一件皮甲都是重罪,全身板甲都可以抄家了。 倒也不是没有希望,就看鲁维奥能不能争取成立一支佣兵护卫队的资格了,朱舜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京城里就有一支来自佛郎机的雇佣兵。 朱舜让铁塔汉子搬来一个漆彩箱子,嘱咐道:“在大明私藏甲胄是重罪,你应该是知道的。” “这副象征着家族荣耀的板甲,先锁在箱子里,过段时间再去王恭局把它取来。” 鲁维奥保持立正姿势,身体向前倾斜十五度,恭敬行礼:“是的,老爷。” 册封了家族骑士,就要展开下一步了。 朱舜带着鲁维奥走出了白府,一直走到白府门口,这里还有一匹通体黑亮的最上等辽东骏马,也是用来赏赐给鲁维奥:“这匹骏马是给你的。” 一匹这样的高大骏马在欧罗巴,都能换来一座小型庄园了,鲁维奥立即恭敬行礼,骑上了黑色骏马。 一行人赶往了王恭局。 朱舜在这一路上注意观察了鲁维奥的骑术,他倒是个多面手,精通水战,当过角斗士,居然还精通骑术。 抵达王恭局,朱舜带着几人下了战马,从铜钉大门走进去,穿过仪门,来到了枪厂的公廨。 掌厂朱玉穿着一件皂边圆领袄,端坐在黄花梨书案上,处理着一些账目。 朱玉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大兄,来了。” 摆了摆手,让一名亲随去准备茶水,朱玉走到正堂坐在大兄身边。 朱舜示意铁塔汉子去门口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公廨内就剩下了三人:“老幺,这两天准备一下,过不了几天朝廷可能会让你去密云县担任知县。” 朱玉在这几年里凭借自己的能力,已经考上了举人,担任县衙的六房掌案还可以,知县就需要进士的功名了。 朱玉只是一名举人,还是没对朱舜的话产生怀疑,大兄现在可是一位伯爷了。 大兄说担任知县,肯定就可以担任知县,只是枪厂交给别人,朱玉可不放心。 朱舜看出了幺弟朱玉的迟疑,没有明说,有些事情告诉他,如果事情败露了,反而会害了他。 安排幺弟朱玉去密云县担任知县,也是有深意的,密云县在顺天府的最北方,县土挨着边关的长城,长城外侧就是蒙古鞑子的草原。 担任密云知县有着磨砺朱玉的意思,还有就是想看看朱玉能否凭借自己的能力,让贫苦的密云县全县老百姓过上可以吃饱饭的好日子。 密云县是顺天府唯一一个没有推广土豆的县乡,倒不是受到了官僚乡绅的阻碍,是因为密云县由于地形的特殊,每年都会发生旱涝灾情,种不活庄稼。 朱舜安排好幺弟的前程,让他去拿来一支斗米式步枪,交给了鲁维奥:“这是一种新式火器,明天本伯爷会带你进宫面圣,能不能建立骑士团就看着你的表现了。” 鲁维奥站起来,恭敬行礼:“是的,老爷。” 要不了多久,王恭局就不存在了,朱舜让幺弟朱玉把手头的账目好好整理一遍,顺带给王恭局告个别,带着鲁维奥等人离开了这里,交代鲁维奥一些明天要说的话。 第二天,等到早朝结束。 朱舜便带着鲁维奥前往了紫禁城,昨天夜里已经提前透露了一些消息给王承恩,那支斗米式步枪也已经交了上去。 要不是已经过了亥时,夜深了,崇祯昨晚就要召见进献奇珍异宝的佛郎机商人。 没能召见佛郎机商人来个彻夜长谈,崇祯也没睡个好觉,甚至没有睡着,捧着斗米式步枪看了一夜。 在王承恩的使用过后,崇祯已经见识了这种斗米式步枪的威力,很清楚这种斗米式步枪对于大明的意义。 这就是工业伯朱舜一直在钻研的第三代火器,没想到竟被这名佛郎机商人抢先了一步发明了。 朱舜带着鲁维奥踏进这座金碧辉煌的乾清宫,这里的一切,在鲁维奥眼里比传教士嘴里的天堂还像天堂。 鲁维奥却没有东张西望的多看一眼,始终不苟言笑的直视前方。 他现在已经是一名骑士了,要时刻保持骑士精神,守护工业伯家族的荣耀。 东张西望的看来看去,会让工业伯家族的荣耀染上污点。 崇祯看到想了一夜的佛郎机商人,打量了几眼,面无表情道:“这是你发明的火器。” 鲁维奥刚从地上站起来,听到崇祯的问话,恭敬行礼,不苟言笑道:“是的,尊敬的大明皇帝,这是我发明的新式火器。” “名字叫做斗米式步枪,最远射程二百四十多丈,有效射程一百七十丈。” 崇祯真正关心的不是威力,昨天已经知道威力的大概了,真正想了解的是价钱:“这么精湛的火器,价钱应该很高,可有三十两银子。” 王恭局制造了燧发滑膛枪,一支的造价已经在二十两七钱银子了,这支更加先进的火枪,价钱肯定更高。 说出三十两银子的价钱,这是崇祯心里能给出的最高价钱,希望这名佛郎机商人能够识趣。 鲁维奥继续不苟言笑的说道:“尊敬的大明皇帝,一支斗米式步枪只需要三两一钱四分银子。” 崇祯听到这个价钱,差点从坐塌上站起来,久久没有说话,努力平缓内心剧烈波动的情绪。 这种新式火器只要三两一钱四分银子,逊色一筹的燧发滑膛枪却要二十两七钱银子。 好你个工部,好你个东林党,这些年在大明王朝的身上吸了多少血! 第二百九十章 批准建立军火公司 王恭局的账目,崇祯每个月都会亲自过目,料银、工银、余银等等都是清楚的记录在册,就连最后的废料去了哪里,也是单独入册。 自从朱舜担任王恭局大使以后,从未贪墨一分银子,燧发滑膛枪造价高昂的原因就找出来了,料银被工部的官吏加了不知道多少成。 想要根治工部的贪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或许有生之年都不见得可以根治。 不过...... 崇祯想到这个人是西洋人,就像从佛郎机人采买火炮,大明的火器以后从这名佛郎机商人这里采买,也算是绕开了工部,间接治理了贪腐问题:“不知这种新式火器的卖价,几何?” 鲁维奥故意笔挺的站在原地不说话,过了片刻,不苟言笑道:“尊敬的大明皇帝,五两银子一支。” 崇祯能够给出的最高价钱大致是三十两银子,五两银子远远低于三十两银子了,缩减了大笔的军费。 现如今最让崇祯头疼的就是加派辽饷,大明边军的火器和铅弹火药,以后都从佛郎机商人这里采买,大明即将崩溃的财政,便能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 便能拿出来更多的银子剿匪,只要剿灭了高迎祥,大明财政的银根就有起色了。 崇祯翻看过王承恩呈上来的谍报,知道这名佛郎机商人在大明经商多年,也在京师住了多年,很少出海了。 难道这是佛郎机商人最近的新发明,还没有泄露出去。 崇祯想到大明有可能独占这种新式火器,建奴有银子也买不到,大为振奋,迫不及待的问道:“这种新式火器可曾卖给了别人。” 鲁维奥不苟言笑的回答道:“这是本骑士的最新发明,暂时还没开始制造,不曾卖给别人。” 崇祯对于欧罗巴的一些情况还是了解的,知道欧罗巴的骑士也是贵族的一员,对于他态度有了微不可见的变化。 商人确实没有什么地位,骑士就不一样了,已经有了平等交易的资格:“朕允许你在大明开办枪厂,买卖火器,但是你必须遵守两条规矩。” “首先,这种新式火器不能卖给建奴,也不能卖给大明的官僚乡绅,只能卖给皇室。” “第二,开办的枪厂只能在京师附近,不能脱离京师的范围。” 说完这两句话,崇祯明显有些底气不足,颇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了。 对方又不是大明人士,新式火器是佛郎机贵族自己的发明,完全可以在海外建立枪厂,想怎么买卖火器就怎么买卖。 到那时,就得求着佛郎机贵族卖给大明这种新式火器,价钱多少,卖不卖,就看对方的心情了。 在大明开办枪厂反倒是有诸多的掣肘,还限制了火器卖给谁,少赚了很多银子。 朱舜看到崇祯的反应,心里清楚军火公司的事情成了,现在建立枪厂已经不是自己求着崇祯了。 反倒是崇祯求着鲁维奥,希望他能把枪厂建立在大明。 朱舜不是没想到把军火公司建立在海外,但是涉及到一个很根本的问题,科技始终领先世界的军火公司,毫无疑问会成为世界上最先进的军火公司。 几百年以后,外国人独立,岂不是为外国人做了嫁衣,倘若先进的火器贩卖到倭国,用来对付当时的汉人国家,朱舜情愿不建立军火公司,也不会让那一幕发生。 朱舜轻咳了一声,鲁维奥知道自己该说话了:“尊敬的大明皇帝,军火公司可以建立在大明。” “只不过我已经决定追随工业伯,做他的家臣,希望大明皇帝能够给我建立家族骑士团的资格。” 佛郎机贵族迟迟没有说话,崇祯几乎以为对方不会答应了,心里忍不住有些失望。 没想到朱舜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居然折服了这名佛郎机贵族,让他做了工业伯的家臣,嗯,应该是大明的师爷。 崇祯仔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燧发枪、大明蒸汽机、蒸汽磨坊等等,朱舜的每一样新发明都给满朝文武带来了很大的震动,也对大明有着很深远的影响。 崇祯自己每一次都被震撼到了,折服一名佛郎机贵族那是理所当然的。 想来这一次如果没有朱舜,佛郎机贵族是不可能留在大明建立枪厂,当真是大明的瑚琏。 崇祯对于新进诰封的工业伯朱舜,心里多了几分感激:“可以建立家族骑士,这支乡勇披甲的人数不能超过二十人,就当是用来保护枪厂。” “另外你的骑士头衔,大明也给予一定的承认,品秩大致相当于奉国都尉。” 崇祯说完这些,突然把视线转向了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朱舜,笑道:“爱卿上前听封。” 朱舜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些憋笑的意思,本来是自己求着崇祯要建立军火公司,换一个思路,反倒是换成了崇祯求自己了。 崇祯等到朱舜走上前,这一次真是没能忍住,走过去握住了朱舜的手臂:“赦封令尊为锦衣百户,令堂为六品诰命安人。” 锦衣卫分为两种,一种是各个卫所负责监察的探子,另一种叫做銮仪卫,负责拱卫在皇帝身边。 因为常伴君王左右,赦封銮仪卫一直视作最大的荫庇,只不过一般是长辈荫庇给后辈子侄,朱舜没想到自己倒是荫庇给了老爹。 这也没办法,老爹只有一名匠人没有任何功名在身,倘若是有功名在身,估计已经高升了。 锦衣百户虽是个武官,但也足够让老爹过足了官瘾,当个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官老爷。 朱舜立即谢恩:“谢皇上赏赐。” 封赏结束,枪厂的事情也确定了,崇祯就让佛郎机贵族退下了,把朱舜单独留了下来:“爱卿,这个西洋人甘愿成为你的师爷,一定要想办法把建立枪厂契书,由你来签字画押。” “这样才能真正控制枪厂,保证新式火器不流落到建奴手里。” 朱舜正想着怎么找借口,把契书放在自己名下,看到崇祯郑重的脸色。 得,又成了崇祯求自己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火药工厂 崇祯都开口了,朱舜也不好拒绝,勉为其难的去了一趟顺天府衙门,把军火公司的契书签字画押了朱舜两个字。 只是公司这两个字,让衙门里的很多小吏感到怪异,倒是难得待在衙门没去各县巡查的宋应晶,知晓这是西洋人的堂、铺名号。 朱舜与宋应晶攀谈了几句,刚倒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宋应晶又匆匆出门了,带上从顺天府各地巡检司抽调的官兵,赶往了文安县的得胜淀,那里出现了几小股流寇。 朱舜看着舅哥宋应晶脚步匆忙的背影,平静的脸容出现了一丝凝重:“顺天府都开始出现流窜各地的流寇了,必须要继续加快工业化进程了。” 放下手里的官窑白瓷茶杯,朱舜走出顺天府衙门,坐上蓝绸湘绣轿子立即回了王恭局。 从今天开始,王恭局就不存在了,再次变成了王恭厂,并入了二十四衙门的兵仗局,正式由王承恩接管。 王恭局的枪厂掌厂朱玉,高升为密云县的从七品知县,炮厂掌厂赵斗米也高升了,担任了银台的一名从七品知事。 只是挂个闲职,平时还是待在军火公司研究新式火器。 王恭局里的匠人们,大部分都是受过朱舜恩惠的少年匠人,现在都成了青年匠人了,大部分还都是手艺精湛的匠头。 朱玉上任以前留下了一份名单,都是信得过的匠人,军火公司又需要大量的熟工,便用高出原来一成的月钱,留在了军火公司。 熟工的问题基本解决了,朱舜叫来了李州桥,让他安排一名擅长建筑学的天才学子,抽调一批熟工尽快把军火公司修筑好。 没过几天,天才学子就把设计图纸拿到了朱舜面前,站在永定河岸边,头头是道的说道:“山长,军火公司的新址选在了北平机械局旁边。” “位于以后的工业之城东北区,军火公司的枪厂和炮厂都在这里。” “火药厂修筑在工业之城的外面,在工业之城北方二十里的地方,防止发生天启大爆炸的惨案。” “王恭局拆除了以后,里面用来制造火药的器具还可以使用,直接搬到火药厂就行了。” 朱舜仔细翻看了军火公司的修筑图,设计的很完善,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便交还给了天才学子:“明天开始修筑。” 天才学子没想到自己的图纸竟然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获得了山长很大的认可,激动的作揖过后,快步离开了白府,回去挑选一支手艺最好的熟工队伍。 第二天就开始修筑,黄道吉日是没办法挑选了,挑选了一个吉时,竹木泥瓦匠摆下香案,祭拜了祖师爷鲁班,便开始动土了。 朱舜不是第一次瞧见别人祭拜祖师爷了,上百名匠人拿着香烛,叩拜香案上的一尊祖师爷像,很是壮观。 祖师爷也很有意思,仓储祭拜的祖师爷是韩信,草鞋匠祭拜的祖师爷是孙膑,最有意思的是镖行和土匪拜同一个祖师爷,达摩。 朱舜想到镖行土匪两个对头,居然有同一个祖师爷,还是达摩,忍不住笑了笑。 一个月以后。 围墙用水泥,地面用水泥,房屋还是用水泥,一座水泥火药厂修筑好了大体的框架。 朱舜开始亲自监督一些细节的修筑,火药厂的安全问题就在这些细节,只要处理好细节,基本上不会发生爆炸了。 就算是发生了爆炸,也只是一些小爆炸,火药工人可以通过这些细节保住一条性命。 朱舜带着藤帽走进了火药工厂,里面铺设的水泥,只有几条主路凝结的七七八八可以走人了,其他地方还是用稻草铺着。 天才学子为了尽快修筑好火药工厂,吃住都在这里,已经一个月没有睡个好觉,瞧见朱舜过来了,揉了揉眼睛迎了过去:“山长。” 朱舜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砖拱结构的火药车间说道:“介绍一下火药工厂的情况。” 提到火药工厂,天才学子很快就来了精神:“为了避免火药发生爆炸,火药工厂在三个方面一定要尽善尽美。” “首先是防止走水,整个火药作坊里不能有任何可能产生火星的东西,除了火石、火折子这些在蒸汽磨坊都不能携带的明火。” “包括掉在地上会产生火星的铁器铜器,甚至是石子都不能带进火药作坊里面。” 防火问题确实重中之重,火药的制造,也会让整个作坊内弥漫易燃易爆的粉尘,只不过浓度要比蒸汽磨坊低很多。 但是粉尘的本质不一样,火药作坊里面可是很容易发生爆炸的硝石、硫磺、木炭,即便是浓度低,只要有火星子就很容易发生爆炸。 天才学子指着火药作坊的地面,继续说道:“这样还是不足,学生便把火药作坊的地面,由原来敲定的水泥地面,换成了一层经过精细筛选的河砂。” “即便是有铁器铜器掉在地面上,也不会产生火星,更重要的是河砂还能吸附掉在地上的酸碱和药屑。” “做好这两个方面,火药作坊的走水和爆炸问题,基本上就可以解决了。” 朱舜看向了作坊的地面,宽敞明亮的火药作坊地面上,果然是铺了一层河砂。 另外火药作坊的上方还修建了一排排柳叶窗,用来通风透气,降低火药粉末的浓度。 火药厂的水泥墙很高,达到了四米,一是为了防盗,二是为了挡风,因为火药作坊的墙根全是可以推开的窗格。 朱舜站的火药作坊门口,其实是一座水泥桥,火药作坊边缘是一圈壕沟。 这是天才学子设计的逃生沟,一旦发生了爆炸,火药匠可以迅速推开窗格,跳进逃生沟。 天才学子在细节方面真是做到了尽善尽美,指着一条专门运输的水泥路说道:“山长,火药在搬运的过程中,如果发生了颠簸,也有可能因为碰撞发生爆炸。” “这条水泥路就专门用来运输火药,每天还派人专门清扫,防止有石子木块落在上面。” 看到这里,朱舜也挑不出什么瑕疵了,拍了拍天才学子的肩膀离开了这里。 天才学子愣了一下,很快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傻乐了半天。 第二百九十二章 军工体系 朱舜回到工业之城的修筑地,一条宽约四十米的水泥路已经彻底凝固,熟工们正在清理铺在水泥路上面的稻草。 这条四十米宽的水泥路,是由朱舜亲自设计,按照后世高速公路的标准进行修筑,以后是工业之城的主干道之一。 工业之城一共九个区,每个区都相当于一座上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修筑完成的,暂时只修筑了东区。 东北区和东南区没有修筑,外侧只是建造了一堵高大宽厚的水泥墙,形成了一个目字状。 在目字的东面,永定河岸边也有一个目字,这是工业之城以后的工业园区。 住宅区和工业园区就用这条四十米宽的水泥主干道隔开。 工业园区的北区,已经用水泥修筑好了一家家蒸汽纺纱厂,地面全部经过水泥的硬化,正在源源不断的生产纱线。 工业园区的中区,也用水泥修筑了一家家水泥工厂,全市场飞梭织布厂,一匹匹顺天大幅布从东区岸边的小马头,漕运到顺天府各地。 工业园区的南区,也就是永定河的下游,水泥翻建的北平机械总局和军火公司修筑在了这里。 火药工厂正在进行一些细节方面的完善,枪厂和炮厂却已经正式竣工了,蒸汽厂房在抽调大量熟工以后,也在快速的搭建。 水泥厂,矿石蒸汽厂,还有以后用来生产硫酸等化学产品的化工厂,修筑在通州的潮河旁边,免得危险工人的身体健康。 直到立冬时节,正式搭建成功。 在这段时间里,凡事喜欢争胜第一的七弟子徐积薪,给了朱舜一个很大的好消息,研究出了碳素弹簧钢。 更为先进的火器,往往需要更加完善的工业条件,斗米式步枪最大的一个缺陷,就是击锤、簧片这些精细零件的钢材没有达到要求,有一定几率造成哑火。 徐积薪研究出了弹簧钢,就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弥补了斗米式步枪的最后一块短板,哑火问题。 崇祯七年给朱舜带来的惊喜,还有更多。 蒸汽厂房搭建成功了,赵斗米找上了朱舜,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恩师,军火公司的枪厂和炮厂已经彻底修筑完成了。” 朱舜一直在等军火公司的枪厂和炮厂修筑完成,满桂和黄得功采买燧发滑膛枪的订银,收了快三四个月了,还没有生产一支。 大舅哥曹文诏手里的燧发滑膛枪,基本上已经到了使用寿命,需要替换新的燧发滑膛枪,不然容易炸膛。 曹文诏黄得功这些一心报国拼命抗击建奴的将领们,都在等着军火公司的枪厂炮厂成立,凭借先进的火器,在辽东好好的杀杀建奴的威风。 朱舜和弟子赵斗米走出白府,通过京师大学堂不远处的小马头,乘坐一艘乌篷船,来到了工业园区的东南区马头。 走出乌篷船,步行来到了军火公司。 军火公司的外观很简单,高大的水泥围墙,拉了一圈铁丝网,一扇铁质大门,就没了其他任何装饰了,就连石狮子也没摆放。 军火公司里面,一条宽约二十米的主干道,把军火公司分为南北两侧,一侧为枪厂,一侧为炮厂。 军火公司的占地很大,枪厂里修筑了十余座蒸汽车间,还剩下大片的空地。 朱舜跟着赵斗米来到第一个蒸汽车间,在里面看到了一样很熟悉的东西:“轧机?” 赵斗米走过去轻轻抚摸这种新式蒸汽机械,脸上带着一丝迷醉:“恩师猜的不错,正是轧机。” “只不过不是咱们发明的,是北洋水师学堂的西洋人卡斯德利发明的新式轧机。” 这种新式轧机的出现,远远超出了朱舜的预料,在他规划里最少要到崇祯十年以后,才有可能出现轧机。 虽然达·芬奇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设计出了轧机,但那是比较原始的轧机,最多用来轧制金币银币。 这种新式轧机可就不一样了,不仅可以用来轧制蒸汽机船所要用的钢板,还能轧制一种对于枪炮有着重大意义的东西。 无缝钢管。 赵斗米的话,立即印证了朱舜的想法:“恩师,这种轧机可以轧制15毫米的无缝钢管。” “以后枪管的制造,精良程度和速度都有了质的提升,达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朱舜也是忍不住走过去,抚摸冰凉的钢铁机械,心情却是异常的火热。 两人过了很久才离开轧机蒸汽车间,怀揣着振奋的心情,来到了第二个蒸汽车间,这个车间用来锻造击锤、簧片、机芯制动器这些精密零件。 过去都是使用手工的方式进行锻造,产量很低,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现在同样变成了蒸汽化生产,机械冲床居然也研究出来了。 经过硬化的水泥地面,整齐的放置着一台台钢铁机械,泛着锃亮的黑色光泽。 赵斗米看着王徵发明的一台台机械冲床,脸上又是出现了陶醉的表情:“恩师,这些机械冲床,可以把5毫米左右的碳素弹簧钢冲压成机芯零件。” “机芯零件的生产不仅质量更好,数量也开始爆炸式的增加,可以跟上轧机的速度了。” 顺着水泥路,朱舜赵斗米两人又来到了第三个蒸汽车间。 这里同样是构造了蒸汽厂房,摆放着新式机械,但不是用来加工钢铁的了。 摆放着一台台机械锯床,用来加工斗米式步枪的铳床。 第四个蒸汽车间里,摆放着一台台爱荷华膛线机,安装了坚硬的高碳钢刀头,可以更快的加工膛线。 所有的斗米式步枪零件,最后汇总到5号蒸汽车间,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加工。 碳素弹簧钢,机械轧机,机械冲床,已经给了朱舜足够的惊喜,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二弟子宋士慧还发明了输送机。 水塔运输系统把矿石工厂各个生产工序串联成了一个整体,正是进入工厂时代。 这个输送机则是把机械轧机、机械冲床、机械锯床、爱荷华膛线机,串联成了一整套生态系统,进行连续化生产。 各个军工车间不再是一个个单独的个体,而是成了紧密的整体。 建奴已经成立了蒙八旗、汉八旗,贝海儿湖成了建奴的粮仓。 八旗兵远征西伯利亚,已经彻底攻占了中西伯利亚。 陈兵叶尼塞河。 距离欧罗巴只有三千里了。 朱舜今天所看到的一切,对于大明王朝来说,有着重大意义。 军工。 正式工业化。 第二百九十三章 建奴的新火器 寒风里。 朱舜站在水泥地面上,看到面前一座座蒸汽厂房,畅快的笑了。 倾注了大量心血建立的数理化教育体系,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 终于在大明王朝孕育出了一块来之不易的科技土壤。 当这块科技土壤遍及整个大明王朝,大明将成为第一个工业化国度,拥有众多科技巨头,推动华夏民族的进步。 朱舜拍了一下四弟子赵斗米的肩膀,温和笑道:“去把士意士慧他们都叫来,今天陪恩师好好喝两杯。” 赵斗米跟着朱舜向外走,拿出了一封书信:“四海叔父派人送来机械轧机图纸的时候,让弟子代为传递一句话。” “北洋水师学堂没有工业母机,制造不了这种机械轧机,希望北平机械局可以送一批机械轧机过去。” 朱舜点了点,平淡笑道:“明天你给陈衢说一声,让他安排熟工先打造一批轧制钢板的轧机出来。” 朱舜培养科技土壤,也有自己的私心,只要他牢牢控制了工业母机,那些科技巨头都是在为他输送更为先机的科技和金银。 没有北平机械局的工业母机,研究出了新科技也制造不出来,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的理论。 整个大明王朝庞大人口基数,培养出来的海量科技人才,都只是在为朱舜的科技帝国,源源不断的输送新鲜血液。 机械轧机是这样,二弟子宋士慧发明的输送机也是这样。 朱舜的科技帝国,坐享其成。 第二天,军火公司正式开始制造火器了,按照朱舜的要求先制造一批斗米式步枪,先给大舅哥曹文诏送过去。 曹文诏本身就是一位千古名将,在朱舜的举荐下又有顺天府的府丞孙传庭的辅佐,再加上斗米式步枪,绝对可以一步一步的成为辽东督师。 控制十万辽东边军。 冒着滚滚黑烟的军火公司,在一台台蒸汽机械的带动下,流水般开始制造一个个火器零部件,快速出产了一支支斗米式步枪。 一条兵工线生产的斗米式步枪,达到了惊人的每天80支。 相当于每9分钟就有一支斗米式步枪制造出来,快到令人瞠目结舌。 铅弹车间每天可以冲压出一万发铅弹,斗米式步枪专用的锥型铅弹,从此可以敞开了使用了。 过去由于缺少锥型铅弹,朱舜吃透了弹药不足的苦,下令让基建署修筑配套的铅矿蒸汽工厂,提供大量的金属铅。 朱舜准备修筑十座铅弹车间,把铅弹制造的数目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每天十万发。 军功公司成立的同时。 皇太极也从叶尼塞河回来了,在宫殿内还没休息几日,带着范文程等人去了火器局。 火器局章京汤若望发明了最先进的火器,一种比大明鸟铳先进太多的前装式燧发滑膛枪。 立冬时节的辽东,天上飘着大雪。 皇太极戴着东珠暖帽,穿着一件明黄色绣龙皮裘,来到了砖瓦修筑的火器局。 迈步走进火器局,里面发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一间间土屋内冒着火焰,匠人们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马褂,汗流浃背的打造着燧发滑膛枪。 皇太极看着火器局内热火朝天的一幕,面色如常的脸容,露出了一丝笑意。 还没等他笑多久,承重能力太差的土屋,因为房顶上的积雪太厚,在他面前坍塌了。 五六名好不容易抢来的汉人老匠人,瞬间就被坍塌的土屋压死了。 皇太极这些年杀死的汉人,数以千计都不足以形容,只能用数以万计。 瞧见这五六名汉人死在面前,脸庞却是肉疼抽搐了一下。 皇太极很清楚匠人的培养有多不容易,培养一名可以打造铳管的匠人,最少需要十年时间,这还是一般的匠人。 如果是那种可以一次就把铳管锻造成功的老匠人,最少需要二十年时间,甚至三十年。 整个明朝也没多少可以熟练打造铳管的老匠人,更不要说女真了,今天在他面前压死了睁睁六人。 皇太极低喝了一声,声音带上了一丝焦急:“还在这里杵着作甚,还不赶紧去救人。” 上三旗侍卫们立即挎着削刀,冲了过去。 回头看着一名一等侍卫,面色如常的说道:“把那名修筑火器局的督造官,全家杀光。” 一等侍卫还没离开,范文程抱着白猫说了一句:“是一位上三旗的旗人。” 皇太极只吐出了一个字:“杀。” 这时,汤若望一手捧着圣经,一手拿着银十字,走了过来:“尊敬的女真皇帝,请跟我来。” 皇太极跟着汤若望走在泥雪路上,走进了一间风格独特的石头房屋,房屋内空荡荡的,中间摆放了一个巨大的木头十字架。 四壁装上了琉璃窗户,石屋内比较明亮,没有点燃蜡烛。 皇太极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明朝的官帽椅,更不要说坐塌了,只能将就着坐在硬木长条板凳上。 汤若望取来了一支新式火器,放在了皇太极面前,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这支燧发滑膛枪耗费了汤若望很多时间,好在这些时间也没白白浪费,虽说这些时间没有用来传播主的福音,但他有信心凭借这支新式火器,再给一名旗主洗礼。 把主的福音传递给一名旗主,可比那些只知道抢粮食的愚民好多了。 汤若望自信满满的说道:“尊敬的女真皇帝,请看这支火枪,这是万能的主恩赐的一种新火枪。” “采用最先进的燧石打火,省去了火绳的燃烧时间,大大加快了射击速度。” “只要汉八旗使用这种前装燧发滑膛枪,最多五年时间,就可以让女真横扫大明。” 皇太极还以为是什么新式火器,原来只是个前装燧发滑膛枪,根据晋商送来的消息,曹文诏都已经大批量使用后装燧发滑膛枪了。 汉八旗、蒙八旗,就连女真八旗兵都在使用后装燧发滑膛枪的曹家军手里吃过亏。 还五年?真要是使用这种前装燧发滑膛枪,不被曹家军追着打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皇太极心情更差了,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没有心情听汤若望在那里胡扯了,看向了身边的一等昂邦章京遏必隆。 遏必隆转身从一名一等侍卫手里取走黄色丝绸包裹,谨慎的放在长条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黄色丝绸包裹,露出了一样珍宝。 第二百九十四章 汤若望的新发明 汤若望这段时间的成果不只是发明了先进的前装燧发枪,还有一种更让他自傲的发明:“尊敬的女真皇帝,前装燧发火枪虽是一种很先进的发明,但是.......” 汤若望故意拖了一个长音,等到皇太极这些人全部看向了他,十分得意的说道:“我还发明了锻造铳管的新法,可以提高铳管的锻造速度。” 提高铳管的锻造速度。 这对于皇太极来说真的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了,差点激动的从长条板凳上站起来。 肯定是发明了水力钻床! 根据晋商们传递的消息,使用水力钻床的王恭局,一个月可以钻出三千根铳管。 王恭局是过去的王恭厂,主要是用来制造火药,擅长锻造火器的匠人不多,还没有女真火器局的匠人多。 女真火器局的匠人最少是王恭厂的三倍,每个月锻造出来的合格铳管,却只有六百多根。 匠人数目是王恭局的三倍,锻造出来的铳管只有王恭局的五分之一,就是因为一样东西。 水力钻床。 皇太极为了水力钻床可谓是煞费苦心,不仅大把的撒银子悬赏水力钻床,还派遣了不少细作去窃取。 可惜那些细作全被王承恩创立的新东厂给抓了,晋商派去的白龙挂、打布贼、飞贼也都是死在了王恭局的夜不收手里,到现在也没能偷来一台水力钻床。 没想到费尽了心思,都准备放弃了,却得来全不费功夫,居然让汤若望给发明出来了。 当初以洗礼一名八旗旗主为代价,外加大笔银子请来汤若望,当真是这些年来最英明的一个决策,虽说他有些不务正业,整日就想着传播带翅膀人的福音。 皇太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自己真是英明,何止是英明,简直是千古一帝了。 范文程遏必隆等人突然感觉皇太极的气息不一样了,多了些豪情万丈,想到皇太极亲手发掘的汤若望发明了水力钻床,众人也就释然了。 水力钻床这种天底下最先进的新式机械,说上一句国之重器都不为过,当然会多几分豪情万丈了。 汤若望看到女真的权贵们,全都是期待的看着他,心里感慨颇多,有才能的人是在哪都受重视。 吊了一阵胃口,汤若望淡淡笑道:“我发明了一种铜汁复合法,足足可以提高十分之一的速度。” “女真火器局锻造铳管的速度,从今天开始,正式由一个月六百多根提高到了七百根!” “感谢主的恩赐。” 汤若望神色激动的说完七百根,赶紧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平静一下心情。 虽说功劳很大,但如果表现的太激动了,不免给女真权贵们留下轻浮的印象,不利于传播主的福音。 皇太极等人的脸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空荡荡的房间内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所有女真权贵们感到有些窒息。 皇太极迅速闭上了眼睛,努力克制心头的滚滚杀意,克制差点拔出身边一等侍卫的削刀,一刀劈过去的冲动。 还正式提高到了七百根? 还骄傲成了那个样子? 不知道的以为你发明了比水力钻床还好的新式机械。 结果到头来,就是把六百多变成了七百。 朕就问你了,有何区别! 皇太极由于怒火太大,还要强忍着把这股怒火憋在心里,脸色很快憋的通红。 汤若望还以为皇太极因为七百这个数目过于高兴了,兴奋的脸色都红了,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感谢我,要谢就感谢万能的主吧。” “为了能让万能的主继续保佑你,我建议给女真旗主举行洗礼仪式,也不用太多,一位就够。” 这句话落下,皇太极的脸色不只是愠红,脖子上都开始青筋暴起了。 范文程真怕皇太极憋不住了,一刀劈死还在那里极其自满得意的汤若望,吩咐道:“遏必隆,扶着皇上回去休息。” 闭上眼睛努力平息怒气的皇太极,几乎是被几名侍卫架出去的,直到回到了寝宫,终于是憋不住了。 皇太极突然睁开眼,笑眯眯的喊来了一名汉人包衣,就在汉人包衣点头哈腰的准备行礼,被他一刀砍掉了脑袋。 不停的叫进来汉人包衣,不停的砍掉脑袋,等到范文程走进寝宫找皇太极商讨关于建国的事宜。 女真大汗的寝宫,如果十八层地狱一般,地上躺满了汉人包衣的尸体,大部分还都断了头。 地上流满了鲜血,大理石插屏,紫檀灯架,明朝官窑玉壶春瓶等等器具,溅满了鲜血。 建国就需要相等规格的宫殿庙宇天坛,准备在建国后改名为盛京的沈阳城,已经扩建好了不少宫殿。 皇太极随手在汉人包衣的身上擦了一把削刀,面色如常道:“去御书房。” 御书房仿制的大明暖阁,即便是寒冷的冬天,里面还是温暖如春。 皇太极坐在锦缎黄绸坐塌上,连续喝了好几杯岕片茶,心情总是算平复了一些:“官制和礼制可曾定好了。” 范文程坐在了一张紫檀官帽椅上,抚摸着打盹的白猫,先说了一件奇闻:“皇上可知道辽东边军发生了一件奇闻。” 皇太极没有说话,示意范文程继续说下去。 范文程抱住要跳下去的白猫,皱了皱眉头说道:“明朝的军头们过去见了八旗兵就像山匪见到了官兵,拼命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自从大凌河堡修筑成功以后,那些军头们碰见了小股八旗兵,还是像山匪一样,只是表情却不一样了。” “以前是见到了官兵,现在却像是见了银子和女人,根据一些死里逃生的牛录额真禀报,嘴里还念叨着积分。” 皇太极早就得知这个消息了,同样一直在奇怪积分究竟是何物,竟有这么大的作用,让那些腐败的军头变的如同饿狼般骁勇:“范先生可知这个积分是何物?” 范文程摇了摇头,从来都是万事了然于胸的他,第一次在皇太极面前显的有些无知:“不知,不过根据字面意思猜测,应该是积攒一分银子。” 杀个八旗兵就给一分银子? 说完这句话,范文程自己都觉的可笑,给十两银子也不敢主动进攻,何况是一分银子。 想不通就暂时搁置在一边,范文程说了另一件事:“皇上,最迟明年袁崇焕就会死在东林党手里,被那群整天就知道在朝堂上骂人的东林党给骂死。” “孙承宗被东林党骂的革职,离开了辽东,为女真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袁崇焕也不例外。” 每次提到东林党,皇太极心情就出奇的好,因为汤若望带来的怒火,彻底没了。 不仅是没了怒气,皇太极还露出了笑意:“那你我君臣二人,就等东林友人的相助了。” “袁崇焕身死之日,就是大清国建国之时。” 第二百九十五章 福王世子去工业之城 建奴已经在筹划立国了,福王世子的澳洲帝国计划还遥遥无期,甭说是在澳洲建立帝国了,爪哇国的橡胶园都有些保不住了。 那帮比海寇还像海寇的和兰人,经常拉起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乔装打扮成海寇强攻橡胶种植园。 从那每两名海寇操控一支的重型抬枪,谁不知道那是和兰东印度公司的水手,重型抬枪可是能在四百步的距离射杀一匹马,一般的海寇哪里有这种火器。 倘若不是重型抬枪的射速慢了些,按照朱舜的话说,每分钟只有1~2发,比起燧发滑膛枪的射速慢多了,早就被和兰东印度公司抢走了橡胶种植园。 等着冬日季风到来的福王世子,听说朱舜和一名佛郎机商人一起开了军火公司,心中大喜,肯定又发明了什么好东西,带上狗腿子赶紧去了军火公司。 正值小阳春时节,天气回暖。 本应该下起一场大雪,变成了一场小雨。 福王世子坐着轿子来到工业之城南大门,透过轿窗,视线被如同一整块山壁的坚固墙壁吸引了,刚准备进去,几名步枪兵拦了下来。 这要是官僚乡绅家的家丁,福王世子早就让人一鞭子抽过去了,看守紫禁城宫门的亲卫军军士都被他抽过,何况是眼前的这些家丁。 那群狗腿子正准备骑马撞死这几名家丁,福王世子居然对这帮子泥腿子笑着说话:“麻烦通传一声,就说福王世子拜访朱舜。” 班长听说是福王世子立即带着步枪兵们行了军礼,让开了道路:“小王爷请进。” “伯爷说了,天王老子来了都要拦下来,但是小王爷是他兄弟,可以随意进出。” 福王世子听过太多的阿谀奉承,早就对各种奉承话嗔之以鼻了,听到他可以随意进出工业伯的庄子,顿时红光满面。 大手一挥,率领骑马的狗腿子们进入了工业伯正在修筑的新庄子。 从钢铁大门进入庄子,辽东大马放慢速度走在水泥路上,踢踏出了清脆响亮的‘哒哒’马蹄声。 福王世子望着眼前的工业伯庄子,不免呆了呆,占地倒还可以,只能算作一般。 不说定国公英国公这些国公的庄子,就是怀远侯的庄子,楼宇相连,闭门为市,庄子里有各种作坊集市,不出去也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只是从未见过这么整洁干净的庄子。 阴沉的天空下着小雨,大明任何一位公侯勋贵和皇亲国戚的庄子里面,早就一片泥泞,到处都是肮脏的泥水。 在这种下雨的天气,京师很多的胡同也是肮脏不堪,到处都是积水的水洼,踩上一脚带出厚厚的淤泥。 很多公侯很是厌恶下雨的天气,会让他们的庄子变的肮脏不堪。 工业伯的庄子完全是另一个世道,下雨天反倒是更加干净整洁了,宽大道路上可以说是纤尘不染,没有半点的泥泞。 小雨落在水泥道路上,形成的水流全部流向了道路两侧的地漏,使得水泥地面比起平时还要干净。 福王世子掀开轿子的西侧帘子,宽阔整洁道路的西面,是大片空旷的荒地,里面就像勋贵家的庄子一样,满是泥泞。 掀开东侧帘子就不一样了,东侧地面也是干净整洁的不像样子,只不过地面上没有脚下道路上画的一些粗线。 福王世子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朱哥可是我的好兄弟,一定要让他也帮本世子修筑一座这么干净整洁的庄子。 看到道路上‘哗哗’流淌的流水,坚硬的地面,福王世子不免来了兴致:“拿来一把油纸伞。” 亲随很快就撑开了一把油纸伞,本来想亲自给小王爷撑伞,小王爷却是拿走了油纸伞,一个人有些小孩秉性的在坚硬地面跑来跑去,还用昂贵的金丝蟒纹靴踢踏流水。 现在正是清晨上工的时辰,很多工人走在水泥路上,前往各自的蒸汽工厂,瞧见了不远处的一幕,心中好笑。 想当初自己见到这种水泥马路的时候,也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闹出了很多笑话。 福王世子第一次来工业之城,不清楚哪里是军火公司,正要叫住一个人询问,身后传来了一声问候。 “见过小王爷。” 福王世子转身一看,原来是朱舜的四弟子赵斗米,撑着一把油纸伞,不卑不亢的给他行礼。 朱舜的众多弟子里,福王世子最为喜欢的就是这个贫寒出身的赵斗米,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带着一股子淡然从容。 换成一般的官僚乡绅见了福王世子,早就点头哈腰的谄媚行礼了,贫寒出身的赵斗米却是没有半点的卑躬屈膝。 福王世子走过去拍了拍赵斗米的肩膀,笑问道:“军火公司在何处,带本世子去看看。” 赵斗米知道恩师与这位天底下仅次于皇上的世子,关系莫逆,是恩师亲自交代过可以进入军火公司的权贵之一。 赵斗米骑上小毛驴在前面带路,领着东张西望满脸好奇的福王世子,进入了南工业园区。 北、中、南三个工业园区都很大,比起一般的县城还要大很多,以后这些工业园区要扩建大量蒸汽工厂。 一行人加快了坐骑的速度,也用了一炷香多的时间,这才抵达军火公司。 军火公司的保密等级属于最高的一级,只能允许福王世子一人进入。 进入军火公司,高大烟囱直插天空,冒出大量黑烟。 蒸汽车间旁边的锅炉房,向外喷出了大量白气,一座座蒸汽车间发出刺耳的锯木声、金属撞击声。 一个个火枪零件通过一条传送带,不停的向后传送,最后汇聚到福王世子不远处的组装车间。 一支支精良的鸟铳在熟工手里组装完毕,放在箱子里,由其他工人搬运走。 福王世子看着眼前如同流水般,接连不断制造出一支支火枪的蒸汽车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不假扮山匪把朱舜强行掳了去,绑到洛阳做个压寨...咳咳...在洛阳开展工业革命。 第二百九十六章 福王世子的颜良文丑 福王世子早就有强行掳走朱舜的念头了,毕竟朱舜是他的诸葛亮,没有他怎么在澳洲建立帝国。 在大明当个一辈子龟缩在藩属地的王爷,哪里有自己当皇帝还是开国太祖,让人心情激荡和痛快。 可惜朱舜不愿意跟他走,福王世子只能唉声叹气的踏着水泥地面,撑着油纸伞走向了远处的靶场。 澳洲帝国的大计虽然还遥遥无期,福王世子这些年在海上也不是白厮混了,熟稔大明和西洋的各种火枪,听声音就能听出是哪种火枪,用了几两火药。 天空下着小雨,火枪释放后的硝烟看不清楚,声音却不受阻碍。 福王世子从没听过这么尖啸的枪声,心想可能是朱舜又发明了好东西,当然不能放过了:“斗米,说说看,最近又发明了什么好东西。” 赵斗米笑而不语,落后福王世子半个身子,指了指前方。 福王世子踩踏在水泥路上,传递来的是一股坚实感,而不是陷入泥地里的黏稠感,心情本来就不错。 当他走到靶场,看到冒着雨水练习枪法的乡勇,心情更好了。 大明军队的军纪败坏,那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下雨天只会躲在营帐里耍钱玩女人,让他们出来操练,十有八九会引起一场哗变。 面前的这支乡勇,大冬天的光着上身,淋着冰冷的雨水,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冬天太过寒冷,黄褐色身躯冒出了热气,身体更是冻的瑟瑟发抖,还是握着火枪努力把身子站的更直。 福王世子看着那一排排裸着上身的乡勇,忍不住有些心悸,最难医治的疾病就是风寒了,得了风寒,几乎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在了鬼门关。 面前那名将官的治军能力,几可媲美史书里的名将了,竟能让这些还不是经过烽火狼烟熏陶的边塞老卒,只是一群乡勇,坚定的站在寒冷的冬雨里。 福王世子穿着一件貂裘都感觉有些寒冷,那些乡勇居然可以保持纹丝不动:“斗米,这位名将是哪一位的高徒,孙老督师?袁督师?还是曹文诏那个辽东悍将?” 赵斗米先是恭敬的喊了一句二叔公,转身回答道:“二叔公是恩师的二叔。” 福王世子瞧着沉默不语的朱舜二叔,连自己过来是为了何事都给忘记了,瞅着朱舜二叔动了小心思。 一排乡勇开了枪,走到不远处棚子里灌了一碗姜汤,只用了十个呼吸就装填好了弹药,走出来继续站在了寒冷的冬雨里。 沉默不语的朱忠义,突然开口道:“下一排,放。” “砰!砰!砰!” 靶场上响起了熟悉的火枪声,硝烟很快在雨水里消失,锥型铅弹击中了七十米开外的靶子。 福王世子随手掏出铜制千里镜,随意的看了一眼,却怎么挪不开目光了,喃喃道:“这铳法也太准了些。” “这可是七十步,本世子找一名五十步距离可以命中靶心的神射手,还是在五六千水师里寻找,都找不到。” “我的个太祖爷,这些乡勇全部命中了靶心,还是在七十步的距离,还是在下雨天,还是在身体颤抖的情况下,铳法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管他是谁,这名将官本世子要定了,简直就是太祖爷赐给本世子的五子良将。” 福王世子撑着油纸伞走了过去,开门见山的认真说道:“本世子是福王世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本世子的颜良文丑了,敢不敢跟着本世子一起在南洋开疆拓土。” 福王世子自比曹操是不敢,毕竟曹操最后成了魏武帝,自比袁绍还是可以的。 朱忠义还没有开口说话,过来查看斗米式步枪制造了多少的朱舜,走到了靶场:“不行。” 这要是换成别人敢顶撞福王世子,早就一个巴掌扇过去了,可惜碰上了朱舜,只能用商量的语气说道:“朱哥,咱俩谁跟谁,本世子就借走十年。” “只要澳洲帝国建立了,立即封令叔父为国公,世袭罔替,永享富贵。” 澳洲帝国的国公虽然诱惑力很大,但是再大朱舜也不会让二叔去南洋。 先不说要与佛郎机、和兰、英格兰这些海上霸主作战,就是南洋肆虐各种疾病的环境,也不能让二叔去南洋。 福王世子瞧见朱舜的态度这么坚决,倒也理解,肩膀瞬间耷怂下来,蔫了吧唧的不说话了。 沉默不语的朱忠义,突然问了一句:“等到实力足够了,末将能不能率领一支水师北伐建奴。” 福王世子本来以为没有希望了,听到这句话,惊喜道:“能,太能了,何止是一支,全部的水师交给你也可以。” “再者说了,本世子也姓朱,本就和大明同气连枝,比你还想北伐建奴。” 朱舜平静的脸容冒出了一丝焦急,抓住朱忠义的手臂说道:“二叔,在我没有研制出抗生素以前,去南洋这件事绝对不行。” 朱忠义还想像崇祯二年那样,揉侄儿的脑袋,抬起手却发现侄儿长的比他高了,只能换成拍了拍朱舜的肩膀。 还是只说了一句话。 “舜儿,叔父的袍泽一共有九人死在了建奴手里。” 朱舜听到这句话,还想再劝,张了张嘴,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劝了。 袍泽都是过命的交情,感情的深厚不亚于亲兄弟,倘若有一天自己六个兄弟全部死在建奴手里。 只要是有一丝机会,就算是拿命去换,也会换来一个报仇的机会。 二弟朱四海也已经成亲了,弟媳朱白氏也已经有了身孕,在婶娘的照料下安心养胎。 二叔已经没有什么挂念了,唯一的遗憾应该就是没能给九名袍泽报仇,现在有了机会,哪里会放过。 朱舜阻止不了,只能支持了:“又让你捡了一个大便宜。” 又捡了一个? 福王世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听到朱舜的下一句话,高兴的都想亲朱舜一口了。 朱舜转过身子,看向了恭敬站在旁边的赵斗米:“斗米式步枪的权限再加一个人,除了文诏兄以外,以后也可以卖给小王爷。”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朱舜的保命后路 斗米式步枪的消息封锁的很严密,朝廷里只有崇祯和王承恩知道斗米式步枪的存在,以及斗米式步枪的射程。 福王世子显然是不知道,不知道也无妨,他从火箭穿甲弹开始就明白了一件事。 只要是朱舜发明的东西,准是好东西,还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福王世子接过来一张关于斗米式步枪的报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何止是好东西,简直是可以横扫西洋所有火器。 西洋威力最大的火枪,应该就是抬枪了,可以做到四百步的距离射杀一匹战马。 威力是足够了,但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重量将近二十斤,装填火药的速度也慢。 斗米式步枪的射程超过了抬枪,达到了惊人的510米,重量还轻便的让人胆寒,只有八斤左右,还不到十斤。 射速更是达到了每分钟5~6发,等到抬枪换好新的火药铅弹,斗米式步枪已经发射了第五发甚至是第六发火药铅弹了。 这还不算完,福王世子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而是报表末尾一行不起眼的参数。 使用寿命:200~230。 连发寿命:8~10。 福王世子亲自在南洋统兵作战多年,很清楚培养一名合格的军士,需要花费多少银子和时间。 很多情况下,好不容易培养了一批合格的火枪军士,就因为炸膛的原因,这批火枪军士只能回家了。 浪费了大笔的银子不说,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重新培养。 在战场上,一名新卒和一名老卒完全是两码事,一些南洋小国还没打几场仗就屈服了和兰东印度公司,就是因为在那几场仗里消耗光了老卒。 临时召集的士卒,见了和兰东印度公司的坚船利炮不逃跑已经很有胆气了,想让他们在没有老卒的率领下进攻,几乎不可能。 福王世子有了这种测试出使用寿命的斗米式步枪,完全可以通过一场场战斗积累出大量的老卒。 快速拉近与和兰东印度公司、佛郎机、大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这些海上霸主的差距。 击溃这些海上霸主,称霸南洋,建立澳洲帝国,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年了。 毕竟大明有着近乎不会枯竭的兵源,大不了就是多花些银子罢了。 福王世子激动的伸出双手,握住了朱舜的手臂,油纸伞掉在了地面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都没了感觉:“朱哥,多少银子一支。” 朱舜手里油纸伞比较大,完全可以遮住两个人,油纸伞遮住福王世子的头顶:“不贵,十两银子一支。” 福王世子听到十两银子一支,满面红光的伸出了三根手指,热血沸腾的说道:“何止是不贵,简直是太便宜了。” “咱们亲兄弟明算账,三十两一支,先给本世子来上一万支。” 在这简陋的靶场里,张嘴就是三十万的生意,比起坐在富丽堂皇宫殿里崇祯豪气多了。 朱舜摇了摇头,没有因为飙升到了十倍利润而动心,虽然他现在很缺钱,平静道:“十两就是十两,五十两会坏了规矩。” 福王世子反倒是不高兴了,绷着脸说道:“朱哥这是看不起本世子吗,五十两银子一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舜也不好再拒绝了,再拒绝的话,价钱估计都能涨到一百两银子一支。 真是比崇祯要爽快多了,卖给崇祯的斗米式步枪,硬是被崇祯压到了四两七分一钱银子一支,价钱低的令人发指不说,还带着零碎。 真是一点不像一国之君,反倒是像个抠搜的穷鬼。 价钱是不能拒绝了,朱舜可以从别的方面补偿给福王世子,让他也赚点钱:“小王爷明天去京师大学堂找勖儿要一张图纸,上面有橡胶手套的模具图。” “小王爷以后倒模出来的橡胶手套,可以拿来这里换斗米式步枪专用的锥型铅弹或者斗米式步枪。” 在没有击溃和兰东印度公司这些海上霸主以前,福王世子的货物是不可能冲出东方海域了,橡胶园里的橡胶目前只开发了一种用途,制造密封性很好的木桶,橡胶严重过剩。 没想到朱舜又送给了他一样用途,虽说不知道干嘛用的,但还是那句话,朱哥发明的东西,准没错。 朱舜买来橡胶手套倒不是给自己使用,而是为了给二弟子焦勖这些化学天才使用,用来制作简易的防化服。 福王世子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走出了油纸伞的范围。 站在寒冷的冬雨里,郑重行了一礼:“先生如果哪天受到了迫害,或者不想在京师待了。” “洛阳和澳洲的大门永远为先生敞开。” 说完这句话,福王世子走在渐渐增大的冬雨里,大步离开。 身上虽有一丝寒冷,却高声唱起了火热的昆剧。 朱舜看着福王世子的背影,淡淡的笑了。 退路。 有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和兰舰队来袭 福王世子为了等第三批斗米式步枪,又在京师停留了十天,十天以后带上八百支斗米式步枪,十万发锥型铅弹,还有他的颜良文丑朱忠义离开了京师。 此外又采买了一批军火公司铸造的红夷大炮,每一门重三千斤,射程五里,比起英格兰等国可以达到八里的前装滑膛加农炮,在射程方面逊色了不少。 大明军火公司正在研发后装线膛炮,膛线好解决,只是炮闩闭气问题还没突破,目前还没有投入生产。 大明军火公司铸造的红夷大炮,虽说在技术层面上没有突破,但已经进行了标准化,配合炮表、铳规、铳尺的使用,火控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在离开京师以前,朱舜告诉了福王世子一个噩耗,让他提高对于和兰东印度公司的防备。 和兰东印度公司在全世界拥有一万五千个分支机构,主战的盖伦船更是有一万多艘。 福王世子手里的主战福船经过这些年的战损和补充,扩充到了二十几艘,还不够和兰东印度公司零头的零头。 当他听到和兰东印度公司这么的强大,没有半点的沮丧,比起以往还多了几分斗志和亢奋,以及杀意。 这帮占领了大明琉球的红毛番,早晚有一天要把他们抓到矿场去挖矿。 福王世子面对势力遍及万国的和兰东印度公司,底气这么足,就在于大明军火公司的支持,只要有大明军火公司的各种先进火器,怕个卵。 福王世子的商队在距离琉球还有一百里的航程,碰到了施大瑄派遣过来的一名把总。 这名把总过去是个海寇,招安了以后倒也安分,只是还保留着一些海寇作风。 但在见过福王世子以后,所有的海寇作风都没了,赶紧给天潢贵胄磕头:“小的见过小王爷,小的的大哥...那个...施游击让小的给小王爷捎个口风。” “红毛番已经在彭嘉岛聚集了一支大军,准备进攻小王爷的商队,这支红毛番大军的大小盖伦船一共有二十艘。” 二十艘! 和兰舰队以八艘盖伦船都敢对抗坐拥五十艘大型战船的大明水师。 甲板上的亲丁家将们,神色一凛,脸上再也没了半点悠闲,全部都是面色凝重。 福王世子拿过来一锭沉重的十两银子,抛给了传话的把总:“回去告诉施大瑄,这个人情本世子记下了。” 把总接过来银子赶紧磕头,喜不自胜的回去了,银子见过不少,但是福王世子赏的银子,足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福王世子这些年也培养了不少水师家将,其中以熊汝霖梁兆阳最为出彩。 熊汝霖过去是同安县的一名知县,曾经组织一支乡勇在厦门击败过和兰入侵者。 福王世子在厦门补给清水,听说了这位知县的事迹,亲自登门拜访,请来了熊汝霖,这些年辅佐福王世子打了不少的胜仗。 梁兆阳也是一位知县,在崇祯六年的料罗湾海战中曾经率兵夜渡金门浯屿,袭破和兰军。 得知红毛番一共派遣了二十艘盖伦船,向来好战的梁兆阳,反倒是老成持重了:“小王爷,咱们手里只有七艘福船,实力悬殊太大。” “在下建议改变航道,前往福州府,那里驻扎着郑芝龙的一部分水师,小王爷随便赏个一二万白银给他们,让他们护着咱们穿过琉球海峡。” 福王世子作为大明第一败家子,最不缺的就是钱了,破财免灾这种事他经常干。 但今天面对霸占大明琉球的和兰人,福王世子不想这么做了,只想狠狠干上一仗。 福王世子还没说出口,曾经以劣势兵力大胜和兰入侵者的熊汝霖,开口道:“此事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料罗湾海战过后,郑芝龙基本上独霸了东南沿海,还与占领了大明琉球的红毛番,私自签署了贸易文书。” “从崇祯六年开始,凡是过往的商船都要悬挂一面郑氏的旗帜,才不会被‘海寇’袭击。” 梁兆阳亲自参与了那场料罗湾海战,对于其中的很多细最是清楚不过了,迟疑道:“梦泽先生的意思是,这件事郑家也有份。” 熊汝霖没有回答梁兆阳,继续说道:“小王爷可以想一想,为何施大瑄只是派遣了一名亲信过来传递消息,而不是等到福王商队和红毛番交战了,过来雪中送炭。” “一个消息而已,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更不要说与雪中送炭的香火情相比了。” 福王世子在熊汝霖说出第一句话,就已经想通了这里面关节,不是施大瑄不想雪中送炭,只是不敢罢了。 郑芝龙的一面旗帜,例银三万两,福王世子堂堂一个皇亲国戚岂会给一名‘海寇’缴纳例银。 这一次明面上是和兰舰队劫掠大明的小王爷,却暗藏着维护郑家利益的阴谋,毕竟郑家与和兰人签署过文书。 具体内容无从得知,不过肯定是狼狈为奸。 这个银子更不能给了! 福王世子脸色阴沉的可怕,冷笑道:“本世子赏你银子可以,想要来抢?本世子就算是全军覆没,也不会给你一厘银子。” 好战的梁兆阳,再一次苦口婆心的劝道:“小王爷一定要三思,红毛番以八艘盖伦船都能对抗大明水师,现在拥有二十艘盖伦船,咱们只会有一个下场。” “全军覆没。” “虽说福王舰队没了可以再建,小王爷可曾想过一个问题,只要福王舰队没了,爪哇国的基业就落在红毛番手里了。” “多年来的心血,将会毁于一旦,小王爷的澳洲帝国计划,也将再也无法实现了。” 福王世子突然眯起了眼睛,看向浩渺的海平面,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 脸面和澳洲帝国,哪一个更重要,福王世子怎么会不清楚。 但他真的不甘心。 脸面扔在地上让人踩已经让福王世子无法忍受了,踩他的人还是霸占大明琉球的和兰人,以及勾结和兰人的郑芝龙。 不甘心啊! 真的很不甘心! 熊汝霖似乎看穿了福王世子的想法,只说了一句话,却让福王世子如遭重拳:“时辰不多了,福王世子早做决断。” 已经没有时间继续耗下去了。 福王世子缓缓闭上了眼睛,准备说出那句让他几乎想要自尽的话语:“去给和兰人送去一封请.......” 请降两个字还没说出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朱忠义,突然说了一句。 “他要战,那便战好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炮表轰击和兰舰队 梁兆阳费了不少心思才劝阻福王世子暂避锋芒,朱忠义突然冒出来刺激福王世子,让他心里大为恼火。 还要战便战,你知道红毛番有多强大吗!就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胡咧咧。 倒不是梁兆阳贪生怕死,当年的料罗湾海战,大明的水师将官们畏惧和兰东印度公司的强大实力,不敢应战。 只有他一个小小的知县,率领一支人数不多的官兵,主动出击,还袭破了和兰舰队。 当时的情形十死无生,梁兆阳都敢抱着死志冲过去,现在更不会贪生怕死了。 只是堵在前方的和兰舰队,盖伦船的数量多达二十艘,没有战胜这些红毛番的任何希望,为了保存实力,只能是向红毛番讲和。 已经快到不惑年纪的熊汝霖,这些年辅佐福王世子颇有镇之以静的国士之风,也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朱忠义这人有些急功近利了,他什么时候急于抢功都可以,唯独今天不行。 只要开战,福王舰队必会覆灭。 熊汝霖梁兆阳两人恼怒朱忠义的不知死活,为了急功近利的表现自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憋屈到几乎想要自尽的福王世子,睁开眼睛看向了朱忠义,黯淡的眼睛,熠熠生辉。 沉默不语的朱忠义,只说了一句话:“末将有炮表。” 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了,开始指挥侄儿朱舜给他挑的一批亲丁,全是乡勇营里最出色的一批炮兵和步枪兵。 福王世子的主舰上一共有十门红夷大炮,一层炮甲板的左右两侧各有五门。 朱忠义命令主舰上的水勇们,在右侧再砸出五个大洞,把左侧的五门红夷大炮全部挪到右侧。 甲板上的家丁将官们,感受脚底下一层炮甲板传来的震动,心里都在想一个问题,什么是炮表。 竟然能让朱忠义这么大言不惭的胆敢对抗二十艘盖伦船,还是凭借一艘主舰。 二十里外。 琉球长官普特曼斯站在甲板上,手里捧着一本圣经,听着一名水手汇报查探的情况:“勋爵大人,明朝的那名亲王子没有投降的举动,反而是准备大战了。” 听到大战这个词汇,普特曼斯旁边的特塞尔号船长,鄙夷道:“当年,我与其他四名船长进攻明朝的厦门港,凭借五艘盖伦船击沉了明朝三十艘大型战船。” “就凭他们这几艘破烂木头,还想对抗先进的盖伦船,脑袋一定是被蠢猪亲过。” “明朝最好的火炮是欧罗巴制造的,咱们欧罗巴征服了五大洋,海战可以说是明朝人的祖宗。” “战船数量不如伟大的和兰舰队,火炮不如伟大的和兰舰队,航海技术还是不如伟大的和兰舰队,真是佩服这群明朝人的勇气。” 普特曼斯合上手里的圣经,拿出了千里镜,开始观测越来越近的明朝商队:“他们这么着急送死,就由你送他们去地狱吧。” 特赛尔号船长惊喜的说了一句感谢勋爵大人,跳上了一艘快舟,赶往了不远处的特赛尔号。 周围的船长们全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那可是一位亲王子,俘虏了他,特赛尔号船长肯定会因为功劳册封为骑士了,成为贵族的一员。 勋爵大人普特曼斯的决定,却也在船长们的预料之内。 盖伦船上的前装滑膛加农炮射程达到了八里,装载到海船上因为稳定性的缘故,有效射程只剩下了四里。 火炮的发射向来只是凭借炮手的手感,肉眼都看不到四里远,哪里能射中对方的战船。 一般都是在一里以内对轰,命中率还得看上帝是否眷顾了。 五百码以内,只有十分之一的命中率。 三百码以内,只有十分之二的命中率。 特塞尔号船长却能做到五百码以内,十分之二的命中率,为了不让那名明朝的亲王子跑了,当然会安排火控能力最优秀的特赛尔号船长率先进攻。 特赛尔号船长离开了这艘主舰,其他船长们也赶紧回去了,准备抢夺功劳。 五里。 四里。 三里。 朱忠义站在一层炮甲板上,通过千里镜目测出了双方的距离,里之间,命令道:“保持当前距离,里。” 炮手们立即借助铳规、铳尺、炮表,调整了红夷大炮的仰角。 几名传令兵迅速把传递给了甲板上的水勇,通知水勇们保持当前的距离,并且告知众人做好防备火炮冲击力的准备。 熊汝霖梁兆阳等家将们本来看朱忠义那么镇定自若,还真的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可笑的是居然要在这么远的距离开炮。 他这是把和兰舰队当成了白痴,会像接绣球那样抢着去接火炮,还是把甲板上的家将们当成了白痴,陪他在这里玩命。 “轰!” 一发火炮轰击过后,里的仰角发射的一枚炮弹,落在了特塞尔号的前方。 特赛尔号船长和其他和兰舰队的船长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差点乐疯了,真是上帝眷顾让他们碰见了一头蠢猪。 3里左右的距离就开炮了,这名负责指挥的明朝人以为自己是天神? 福船主舰上的梁兆阳差点没拔出腰刀,去把朱忠义给‘请’回来:“在下还以为小王爷请来的人,是多么满腹韬略,没想到......” “轰!轰!” 梁兆阳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两发炮弹发射了出去,里仰角,3里仰角,发射了红夷大炮的炮弹。 就在第三发炮弹发射出去的一瞬间,梁兆阳剩下的半句话说不出口了。 只听福王世子激动的低吼了一声:“射中了!” 射中了? 梁兆阳赶紧接过来一只千里镜,望了过去,盖伦船的风帆上出现了一个大洞,顿时呆住了,无法置信的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熊汝霖这两年渐渐展露出了国士之才的才智,面对这等情形,也是有些愕然。 海战一般都是在一里以内对轰,这是一种常识,就像太阳从东方升起的常识。 三里的距离命中敌船,都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而是太阳从此不会出来了。 绝不可能。 第三百章 标准化+炮表的威力 特塞尔号船长与荷兰舰队的船长们,也是吓的不轻,三千码远的距离射中敌人的战船。 游吟诗人的诗歌都不敢这么吹嘘。 荷兰舰队的船长们很快自嘲的嗤笑了一声,自己肯定疯了,居然相信三千码的距离可以命中敌船,肯定是得到了上帝的眷顾,胡乱蒙中的。 测试出了仰角,朱忠义看向了旁边的水泥火炉,水泥火炉里放着煤炭,剧烈烧着一枚枚炮弹。 这些炮弹全部都是大明军火公司制造的特殊燃烧弹,铅铁混合的实心炮弹。 铁的熔点是1538温氏度,要想把铁球烧成火红色,耗费的时间很长,在朝夕必争的海战中并不实用。 铅的熔点就要低很多了,只有327温氏度,很快就能烧成火红色。 但铅的硬度又过低,大明军火公司通过一次次的尝试,最后制造出了可以快速烧红硬度也足够的铅铁燃烧弹。 铅铁燃烧弹已经烧成了红色,朱忠义立即命令道:“装填燃烧弹,仰角3里。” “轰!轰!轰!” 这一次是十门火炮齐射,三枚铅铁燃烧弹超过了盖伦船,一枚射在了左侧,一枚射在前方,砸出了一道道冲天大浪。 剩下的五枚铅铁燃烧弹全部命中了特赛尔号盖伦船,瞬间在甲板上和船舷上砸开了一个个大洞,其中有一枚铅铁燃烧弹命中了主帆。 盖伦船上的船帆为了防止风化,一般都会经过油脂的浸泡,遇到了火红色的铅铁燃烧弹,主帆‘噌’的一下冒起了大火。 还没等特赛尔号船长与荷兰舰队的船长们反应过来,主帆已经变成了一团庞大的火焰。 “救火啊!赶紧救火!” “一层炮甲板也冒出了大火,赶紧救火!” “侧舷也有大火!” 特塞尔号甲板上的水手们很快慌作一团,有跑去救火的水手,更多水手直接跳进了海水里,趁着特赛尔号还没有沉没引起涡流,赶紧逃向其他的盖伦船。 众多荷兰舰队船长们全部呆滞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海平面上燃烧的特赛尔号。 这还是不堪一击的明朝水师吗? 还是那个凭借五艘盖伦船,就能被击沉三十艘明朝大型战舰的落后国家吗? 三百码的距离发射十枚炮弹,最多可以命中两枚。 落后的明朝居然能够在三千码的距离,十发炮弹命中五发! 这些纵横五大洋的荷兰舰队船长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朗姆酒喝多了,睡着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荷兰舰队船长们在各自的盖伦船上,相隔的距离很远,嘴里却都在念叨不可能,一定是自己喝多了。 很快荷兰舰队船长们就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了,没过多久,又是一波炮弹隔着三千码的距离,命中了特赛尔号。 由于十门火炮第一波发射过后冲击力过大,船体晃动,稳定性降低,只有三发火红色炮弹击中了特赛尔号。 就这三发炮弹就让荷兰舰队船长们明白一件事,不是上帝的眷顾,更不是运气。 明朝主舰的指挥官真的可以完成一件不可能的壮举。 三千码距离命中敌船! 四波炮弹过后,朱忠义命令炮手们放弃降温,冒着炸膛的危险也要继续开炮。 十门红夷大炮发射了第五波炮弹,可惜只有一发炮弹命中了特赛尔号。 这一发炮弹却击中了燃烧着的主桅杆,巨大的主桅杆再也支撑不住,砸向了甲板。 甲板上到处都是慌作一团的荷兰水手,瞬间压死了二十几名荷兰人,刚巧特赛尔号船长站在船艏。 曾经在料罗湾战役,击沉了九艘明朝大型战船的特赛尔号传奇船长,死在了标准化和炮表的强大威力下。 死在了常常被他挂在嘴边的落后国家手里。 梁兆阳曹汝霖等所有大明家将,呆若木鸡的望着远处海平面的一幕。 一艘火力强大的盖伦船,还没靠近三里以内,就被轰成了一艘剧烈燃烧的破船。 福王世子拿着铜制千里镜,热血沸腾的差点跳起来,哈哈大笑道:“真乃本世子的颜良文丑。” 想到完全可以对付五艘大明战船的盖伦船,就这么烧毁了,颜良文丑都不足以赞誉朱忠义了。 福王世子说了一句极为狂妄,却又让每一位家将都觉的很合理的一句话。 “将军,真乃神人也!” 朱忠义清楚的知道击毁了荷兰舰队最前面的那艘盖伦船,一定会给荷兰人带来极大的震撼,赶紧命令炮手们趁着这个时间,开始给红夷大炮进行冷却。 冷却过后,先是对第二艘荷兰盖伦船进行试射,不停的拉近距离,找到三里的发射位置。 接连发射了五发炮弹以后,找到了合适的火控位置,全部换成了火红色的铅铁燃烧弹,一波又一波的倾倒了四五十枚炮弹。 大部分铅铁燃烧弹落空了,砸在海平面上,激起了一道道大浪。 只有二十枚左右的铅铁燃烧弹击中了荷兰盖伦船,海平面上再次多了一艘剧烈燃烧的荷兰盖伦船。 再一次冷却,第三次集体发射铅铁燃烧弹。 击毁了第三艘荷兰盖伦船! 朱忠义手里不仅有炮表,还有侄儿朱舜送的一本太祖兵法,知道心里战的重要性,立即下令道:“传令给水勇们,扬帆追击。” 一艘福船追击十七艘纵横五大洋的荷兰盖伦船? 未免也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可这天方夜谭的一幕偏偏就发生了。 荷兰舰队的船长们早就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在这里多待,明摆是送死。 “扬帆!扬帆!立即撤退!” “哦,上帝啊!赶紧远离这个魔鬼!” “魔鬼追过来了,赶紧扬帆!” 福王世子什么时候打过这等酣畅淋漓的海战,万国的水师包括大明在内,哪一个不是被几艘荷兰盖伦船追的到处乱窜。 今天大明福船却要追着十七艘荷兰盖伦船到处乱窜。 只用一艘大明福船。 福王世子热血沸腾的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顾风度的放声嚎叫了一声,亲自过去掌舵,追击十七艘荷兰盖伦船。 好战的梁兆阳更不要说了,头皮发麻,激荡的他恨不得跳上荷兰盖伦船的甲板,来上一场肉搏战。 跳不上荷兰盖伦船的甲板,却去了一层炮甲板,找到正在指挥炮手们的朱忠义,一个出身于乡野的庄稼汉子,郑重下拜:“梁某多有得罪,还请朱大哥多多见谅。” 沉默不语的朱忠义,没有说话,只是把梁兆阳扶了起来。 梁兆阳以为朱忠义没有原谅他,失望的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句话。 “梁将军,要不要来一发。” 第三百零一章 工业之城的防御问题 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要不要来一发。 多年以后,澳洲帝国最是桀骜不逊的海军元帅梁兆阳,却甘愿为帝国最不起眼的国公朱忠义。 牵马坠镫。 成为澳洲帝国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奇闻。 他们怎么会知道,纵横五大洋的海军元帅梁兆阳,有半个恩师,而这个恩师就是多年不问世事的国公朱忠义。 大明军火公司的火器,在大明与荷兰舰队的海战中以一种极为震撼的方式,正式出场了。 正在大明军火公司亲自查看炮闩研究的朱舜,接到了一封书信:“祖大寿攒够一千积分了,想买一批淘汰的燧发滑膛枪?” 朱舜转身把手里书信扔给了曹家军的一名小旗:“告诉祖大寿,他和文诏兄不同,想要买燧发滑膛燧枪把建奴的头颅运过来。” 坐在官帽椅上冥思苦想的赵斗米,忍不住说了一句:“恩师,这样未免会让祖总兵误会恩师不信任他。” 朱舜淡然一笑,平静道:“回去告诉祖大寿,就是不信任他,谁知道他是不是杀良冒功。” “另外再加上一句话,只要发现有一颗头颅不是建奴,以后就别想买燧发滑膛枪了。” 以赵斗米在为人处世方面滴水不漏的作风,再怎么不喜欢祖大寿,也会给他留三分情面。 瞧见恩师这么不给祖大寿面子,只能苦笑一声,谁让恩师掐住了那些辽东将官的脖子,有底气这么做。 朱舜查看过炮闩的研究情况,裹紧身上的貂裘,迎着寒风走出了‘咣叱’‘咣叱’乱响的大明军火公司。 带上铁汉汉子和四名轿夫,步行走向了分开工业园区和住宅区的工业大道。 自从来到大明以后,很久没见到水泥路了,第一次来到工业之城,朱舜差点以为自己又穿回去了。 以前很少走路的他,却是喜欢上了走路,喜欢上了踩在水泥路的坚硬感觉。 朱舜来到平坦开阔的工业大道,碰见了好多天没有看到人影的李州桥。 腼腆少年,挠了挠头打招呼道:“见过山长。” 朱舜嗯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开,腼腆少年李州桥,脸色更红的主动拦住了朱舜:“山长,自来水厂已经建好了,是否要用混凝土把峡谷砌起来,在水源四周建造一座混凝土庄子。” 李州桥把混凝土庄子这几个字咬的特别重,朱舜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询问是不是要建造一座混凝土堡垒。 自来水厂关乎工人和朱舜这些高层的用水问题,当然是要严密的保护起来:“记得把庄子的混凝土围墙修筑的厚一些,另外告诉杨秃子和鼎蛟。” “每营抽调一个连,允许他们成为工业伯府的家丁,以后长期守在自来水厂。” 李州桥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自来水厂了,没想到山长更加重视自来水厂,派遣两个连的家丁守在自来水厂,足足两百四十名见过血的乡勇。 工业之城的目字框架已经修筑好了,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修筑一些屋舍店铺了。 李州桥今天过来是专门禀报一些情况:“山长,学生还有一些事禀报,不如去旁边的浔阳会馆,详细商谈。” 工业之城作为未来的大明不夜城,除了工厂和住宅以外,还有打金铺、果脯铺、会馆、茶馆、酒楼、戏园等等几乎所有的馆阁店铺。 工业大道的两侧,已经提前修筑好了各种店铺,只是开放了一部分,朱舜不远处的浔阳会馆是周员外的买卖,去那里倒也不会走漏消息。 天上又开始下雪了。 朱舜点了点头,走进了浔阳会馆,大堂布置的很是雅致。 仕女屏风、官窑青花瓷、张路的浙派画、文征明的行书,只不过都是仿品,别致的摆放在各个白壁和角落。 一般的会馆里都会聚集不少的读书人,解字猜谜,里面还常常混迹一些官宦人家的小姐。 工业之城暂时不允许外人进入,只有一些正值读书年纪的少年,全是工人们的孩子,正在浔阳会馆里面雅集。 浔阳会馆的掌柜瞧见朱舜进来了,赶紧迎了过去,也不敢说话,亲自带着朱舜走上了二楼的雅间。 朱舜坐在官帽椅上,等到堂倌把岕片茶、茶食、果脯摆放好,喝了一口热茶说道:“有什么事直接说。” 李州桥拿出了工业之城设计图,有些苦恼的说道:“山长,这个工业之城的大部分的屋舍店铺都已经敲定了,就是城郊的抵御还没定下来。” “大明的城池在抵御问题上,一般都是挖掘护城河,但咱们这个只是工业伯的庄子,围墙修筑的高一些厚一些,还无可厚非,如果挖掘了护城河就僭越了。” “除了这个护城河以外,大明城池用来抵御流寇山匪的通常手段,拒马墙、陷坑等等都不能使用。” “当今的大明可不安稳,建奴都能突破长城了,如果没有一个稳妥的抵御手段,恐怕难以抵御大股流寇的进攻。” 工业之城的围墙修筑的再高,也不能比县城高,更不要说州城了。 闯王高迎祥的流寇大军都能攻克州城,想要攻克工业之城,只要不怕死人应该是没有问题。 朱舜清楚的记得,建奴还会再攻入京师一次,肯定不会放过他这个炸死五贝勒的死敌。 工业之城城郊的抵御问题,朱舜早就考虑好了,有了那种抵御手段,不管是闯王高迎祥的流寇大军,还是建奴大军,来多少死多少。 一战期间,德军凭借这套简单的防御系统,却成了英法联军的噩梦,在凡尔登战役和索姆河战役里,硬生生绞杀了八十万英法联军。 建奴再是东方骑兵的巅峰,也没有拥有坦克重机枪的英法联军强大,英法联军都只能留下八十万具士兵尸体,何况是建奴和流寇。 朱舜叫进来铁塔汉子,从他手里的包袱里拿出来一张设计图纸,交给了李州桥,说出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新词。 “铁丝网防御系统。” 第三百零二章 硫酸实验室出事故了 李州桥身为京师大学堂出来的基建学子,很快就看出了铁丝网配合碉堡地道的抵御结构,是有多么的固若金汤。 顾不上在这里啰嗦了,迫不及待的要去修筑这种铁丝网抵御结构:“山长,学生先行离开了。” 朱舜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了。 二弟子焦勖已经干馏出硫酸了,化工体系尤其是硫酸有着严重的危害和危险,朱舜必须过去亲自盯着一段时间,指导二弟子焦勖等人整理出一套完善的防化措施。 朱舜可不想京师大学堂培养出来的一批天才学子,全部成了化工体系的先驱。 大明数百年的积累才井喷出这一代的人才,就因为没有防化措施,全部丢了小命,对于即将建立的化工体系,将会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通州,潮河支流。 焦勖在这里建造了新的硫酸干馏实验室,还是坚固的混凝土平房。 朱舜走进这座占地不大的硫酸干馏实验室,只有一个单调的水泥院子,院子内连棵枣树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水泥地。 水泥院子南面,是几间水泥平房。 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走进去,眼前的一幕,顿时让朱舜平静的心情,冒出了很大的怒火。 密不透风的干馏实验室内,修筑了三四个火炉,火炉上面架着琉璃器皿,正在干馏皂矾。 一滴滴透明色液体,通过琉璃导管,滴入下方的琉璃量杯里。 朱舜掀开棉布帘子,一股浓重的硫酸味道扑面而来,呛的他几乎睁不开眼。 焦勖等一大批天才学子,一边捧着碗吃饭,一边观察着琉璃器皿。 分明就是在找死。 干馏法的效率只有10%,剩下90%的硫酸,全部蒸发成了气体。 朱舜强忍着怒气,严厉的喝了一声:“全部滚出来!” 焦勖这些年几乎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化学研究,听到有人打扰他研究硫酸的干馏,小孩脾气的把碗摔在了地上。 正要让那人滚出去,眼前模模糊糊的感觉那人的身影很熟悉,还没开口询问,旁边一名戴着西洋眼镜的天才学子,小声说道:“是山长。” 焦勖听到是恩师来了,小孩脾气很快变成了僵硬的笑容,伸手就要去拿已经干馏出不少硫酸的琉璃量杯。 粗制滥造的琉璃量杯,突然破裂了,浓硫酸溅了焦勖一手,严重烧伤了手背。 强忍着怒气的朱舜,当即就慌了,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勖儿!” 朱舜抱着焦勖冲出了硫酸干馏实验室,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大吼道:“干布,赶快拿来干布。” 还没吼完,朱舜想都没想,直接用套在棉衣外面的大红色麒麟服,一件公侯都会当做传家宝来对待的公侯常服,用力擦去焦勖手上的浓硫酸:“食盐!“ “元池赶快去找来食盐,把食盐融在水里。” 好在朱舜今天在这里,知道不能用清水清洗浓硫酸,这样会释放更多的热量,要不然焦勖的手就废了。 朱舜身上那件整个大明王少的可怜的麒麟服,腐蚀出了很多黑色小洞,算是彻底不能穿了。 他却没有在意,手忙脚乱的从铁塔汉子手里接过来盐水,仔细清洗焦勖的手背。 焦勖只是僵硬的笑着。 朱舜清洗三弟子严重烧伤的手背,洗着洗着,眼睛忍不住红了,呵斥道:“为师早就说过,在为师过来以前,不许干馏硫酸了。” 清洗完手背,朱舜看向了焦勖,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焦勖脸上。 不善言辞的木讷少年,还是僵硬的笑着,没有哭。 反而是安慰了恩师一句。 “恩师,没事的,不疼。” 朱舜听到一句不疼,眼睛一热,突然昂起了脑袋,不知道是不想看见弟子,还是不想让弟子看见自己。 不疼? 怎么会不疼,这种被硫酸烧着的痛苦,都能把意志坚定的壮年人折磨的满地打滚。 焦勖一个少年,怎么可能忍受的了这种痛苦。 僵硬的笑着,不哭。 只是因为一件事。 因为焦勖知道,只要他流露出一点痛苦的表情,恩师心里会更加的难受和内疚。 朱舜深吸了一口冬日里的冷风,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扶着焦勖走进了倒座。 几名晚上要守夜的伤残老卒,正在大通铺上睡觉,听见动静,迅速醒了过来。 伤残老卒看见朱舜走进来了,也不说话,从被褥里爬出来,握紧枕头旁边的燧发滑膛枪,去隔壁倒座里挤一挤。 朱舜把焦勖搀扶到大通铺上,帮他脱了衣服,让他钻进还热乎的被褥,板着脸说道:“先修养半个月,等到为师把防化措施和硫酸罐教给你,再说干馏硫酸的事情。” 朱舜呵斥完焦勖,转身看向了天才学子们,手足无措的局促站在一旁的天才学子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化学产品的伤害。 比较轻的,头皮上的发髻,稀稀拉拉,出现了严重的掉头发情况。 严重的,还是少年的天才学子,却像古稀年纪的老者,牙齿掉的只剩下几个了。 朱舜看到这种情况,揪心的有些喘不上气。 他知道这是掀起工业化必然会有的一幕,但是亲眼看见,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难受。 朱舜努力平息了心情,平静的问道:“你们每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一名掉的只剩下几颗牙的天才学子,挠了挠头说道:“山长不要钱,要不是山长俺早就饿死了,要啥钱。” 朱舜看向了其他天才学子,全是一脸的纯真和理所当然,心里更加的不好受了。 既然无法让这些化学天才不去研究化工体系,朱舜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些不求回报的化学天才们,获得应该有的回报:“从今天开始,研究化工体系的学子,一律每月五两银子。” 只是五两银子。 化学天才们全部都是感动跪了下来,给朱舜磕头。 一个月五两银子,一年可是六十两银子哩。 在朱舜看来,区区六十两银子对于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为了这个国家和民族做出的贡献,根本不值一提。 第三百零三章 防化服 本来是想给他们每月十两银子,但是京师大学堂拥有数百名正在钻研各种研究的天才学子,每人十两,一年下来就是数万两。 以工业协会现在的能力,还供养不起这么庞大的一笔数目,工业之城的建造需要钱,松江府的蒸汽机船研究也要钱。 这么多的银子,已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来的了,估计黄宗羲又要哭喊没钱了。 只有等到工业协会走出顺天府,把工业化延伸到北直隶的整个北方,赚来更多的银子,才能让这些为了国家和民族的科学研究者,勉强过上小乡绅的日子。 走出倒座,朱舜带着二三十名天才学子们去了平时用来记录数据的平房。 以大明现在的天气,冬天都能冻死人,这些化学天才们的平房里,居然连个火炉都没有。 朱舜实在无法想象,面对这等艰苦的环境,还是少年的学子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并且在化工方面有了里程碑式的成就。 朱舜叫来了一名轿夫:“去通知李州桥,本伯爷不管他用办法,就算是哪家修筑的水泥工厂停工,也要抽调一批工人,修筑一座新的硫酸干馏实验室。” “火炕,火炉,煤炭加热的高炉水塔,这几样基础设施一定要有,至于其他关于防化问题也要拿出一个可行的设计。” 轿夫抬脚就要离开这间冷意逼人的平房,朱舜再次叫住了他,继续说道:“另外告诉工业署的张焘,让他给本伯爷一个解释。” “他这个工业署署政是怎么当的,怎么让学子在这过这么苦的日子,另外,找黄宗羲特批大量的盐,每个月都要送过来,洗澡用的高炉水塔里要加入适量的盐。” 轿夫拱了拱手,骑上一匹辽东大马,消失在了风雪里。 朱舜交代完这些,耳边出现了研磨的‘滋啦’摩擦声,化学天才们一刻也不放松的又开始主动记录一些数据。 朱舜在心里感慨一声,平静道:“事情不急于一时,谈谈对于硫酸的防化,也就是防护问题。” 掉牙学子再次说道:“其实院长早就在考虑防化事宜了,翻阅大量的古籍,找了一种名叫火浣布的布料。” “根据《列子》、《博子》、《后汉书》的记载,有一种火烧都烧不烂的火浣布,院长觉的火烧都烧不烂,应该可以避免硫酸的侵蚀。” “只可惜汉代以后这种火浣布就失传了。” 一种火烧不烂的布,朱舜想了想应该是石棉布。 石棉确实是一种很好的防化材料,可以用来防腐、隔热、防火、保温等等,使用范围很广。 只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石棉矿,朱舜倒是知道一些石棉矿的产地,但只知道某个县产石棉矿,石棉矿的具体位置,还需要一批擅长勘探的地理学子去寻找。 石棉布暂时不用想了,只能另想办法了。 防化服的问题,朱舜早就有了眉目,交给福王世子的橡胶图纸,除了大部分实验室都能用到的橡胶手套,还有专门为硫酸干馏实验室设计的全身橡胶服。 一般的天然橡胶不防强酸强碱,朱舜从福王世子手里采买全身橡胶服,看中的是密封性。 织造的布匹,看起来再是紧密也只是看起来,还有很多看不见的缝隙。 全身橡胶服都能直接用来装水,当然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再配上另一种大明就有的东西,就可以做到防硫酸烧灼了。 生漆。 大明军器局用来刷制箭杆、枪杆的生漆,是一种天然的防化材料,除了耐风化以外,还不怕任何强酸强碱的腐蚀。 生漆不属于朝廷专营,倒是也能买到,毕竟很多打造官帽椅八仙桌的商贾,也要用生漆刷在桌椅上。 有了思路,朱舜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一名轿夫,让他去新宁伯府一趟,买来几桶生漆。 第二天。 几名建筑学子先一步来到了硫酸干馏实验室附近,勘探地形,寻找修筑新干馏实验室的合适地点。 没过多长时间,一名匠头带着几名漆彩匠,赶着两辆骡车停在了门口,骡车上全是生漆。 朱舜只要了几桶,没想到新宁伯命人拉来了两骡车,看来新宁伯对于朱舜的话,很是重视。 生漆对于身体同样是有危害,朱舜不会亲自动手,叫来了匠头:“去调制一桶生漆,把一块布放进去浸泡。” 匠头走过来赶紧给朱舜行礼:“小的见过伯爷。” 得到了朱舜的命令,匠头也不啰嗦,开始调配生漆,他也不清楚工业伯需要的生漆是什么稠度,便调配了七八种常见的稠度。 生漆的调配都是在寒冷的平房里进行,朱舜瞧见七八种不同稠度的生漆,这才想起来生漆晾干的时间比较长,真要是一种一种的去试验,肯定会浪费很多时间。 朱舜拿出一锭二两银子,赏给了匠头:“做的不错,赏给你的。” 匠头赶紧行礼,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脸:“多谢伯爷。” 看见匠头这副样子,曾经也是一位匠头的朱舜,心里感慨良多。 几天以后,浸泡过生漆的布匹基本上都干了。 朱舜把浸泡不同稠度生漆的布匹,铺在了硬木桌子上:“白镴,去拿来一瓶硫酸。” 通过几天的接触,朱舜知道了那名掉牙学子的名字叫做张白镴,名字比一般学子好听多了,还挺有意境,多聊了两句。 张白镴的父亲不是庄稼汉,是一名炼丹家,这是他自己说法,其实就是一名江湖术士。 平时炼制点汞丸从那些渴望长生不死的小乡绅手里骗些银子,可惜常在河边走湿鞋了,被乡绅给打死了。 或许是有些家传的渊源,张白镴在二三十名天才学子里,化学天赋仅次于焦勖。 朱舜接过来张白镴手里的硫酸,倒在了八块生漆布的表面,开始观察生漆布的变化。 前四块生漆布的表面出现了轻微的渗透,这四块生漆布便淘汰了,后四块生漆布没有任何的渗透,全部留了下来。 生漆干透以后,对于身体没了太大的伤害,朱舜拿起四块生漆布,不停的捏来捏去,最后确定使用第六块生漆布。 第五块生漆布还是有些薄,第七块和第八块则是太厚了,穿戴起来会造成行动不便。 朱舜放下生漆布,嘱咐道:“白镴,记录第六块的数据,整理好了交到京师大学堂的专利处,专利银你拿走二成,给这名漆彩匠二成。” 漆彩匠不知道什么是专利银,反正就是有银子拿,赶紧给朱舜行礼了。 第三百零四章 硫酸罐 现在是不知道,几天后,漆彩匠看着面前的五百两银子,差点没中举般的昏过去。 漆彩匠也知道自己保不住这么一笔横财,塞给张白镴一百两银子,托他帮忙说情全部换成朱氏纺纱机。 张白镴哪里敢要他的银子,推脱掉以后,询问专利处的京师大学堂同窗,能否换成朱氏纺纱机。 皇亲国戚过来说情都没用,但对于发明专利的大明发明家,专利处给予最高重视。 立即派人去了一趟北平机械局,抢走一批交给某位伯爷的朱氏纺纱机,按照正常价钱交给了漆彩匠。 漆彩匠从此脱离了贫苦日子,在工业之城里面当上了一名小工厂主,这件事传出去以后,刺激了各县新式学堂的学子们,掀起了一场发明热潮。 防化服的问题暂时解决了,要想真正解决还需等到福王世子运来一批橡胶防护服,刷上一层稠度合适的生漆,防化服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硫酸储存罐的问题也需要解决,大明还有欧罗巴生产的琉璃,质量参差不齐,很容易再次出现炸裂的问题。 硫酸罐的炸裂是一方面,密封问题也需处理,不然冒着高危害风险提炼出来的硫酸,很容易挥发掉。 硫酸罐在这里处理不了,朱舜骑着辽东大马赶往了兴安伯的私窑,玻璃厂还没建造,就先用瓷罐当做硫酸罐。 辽东大马停在了朱氏水泥厂的上游,兴安伯为了节省骡马钱,已经把私窑全部搬迁到了矿石蒸汽工厂附近。 管家听到下人传来消息,工业伯大驾光临,顾不上围着火炉喝黄酒了,叫来所有管事一起去恭迎工业伯。 兴安伯在这里有一处别院,管家知道小伯爷和工业伯的交情,让下人准备酒菜,带着工业伯就要去别院。 朱舜过来不是为了纸醉金迷,直接去了最大的一处私窑:“去把手艺最好的匠头找来。” 朱舜坐在简陋的私窑正堂,没喝几口茶,一名不惑年纪的老匠头走了进来,拘谨给工业伯行礼:“小人见过伯爷。” 朱舜大致构思了一种硫酸瓷罐,开口道:“本伯爷需要你烧制一种瓷罐,罐身整体是个圆筒,罐口要有螺纹,瓷罐的盖子也要有螺纹,两者要能拧合在一起。” 老匠头听到是要烧制自己干了几十年的老本行,拘谨少了一些:“伯爷,需要烧制多大。” 硫酸罐的容量大概十升左右,朱舜吩咐道:“一斗便可。” 老匠头得了指令,弓腰行了礼,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开始烧制硫酸罐。 朱舜在私窑等了一天时间,管家就把硫酸罐给带来了,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老匠头为了展现手艺,外观是弘治黄釉配上麒麟纹饰。 硫酸罐表面要贴上标签,写上硫酸浓度、生产地点、生产日期,最好烧制成简单的白色瓷罐,不能太花哨。 朱舜接过来这种黄釉麒麟纹瓷罐,倒入满满的热水,手掌放在螺纹拧合的位置感受了片刻,没有热气溢散出来。 硫酸罐的质量没有任何问题,朱舜嘱咐道:“以后这种瓷罐烧成简单的白瓷,先烧制一千只送到焦勖那里。” 管家瞧见工业伯满意了,小心陪在旁边的姿态,放松了不少,笑着行礼道:“伯爷放心,小的会尽快把瓷罐送到三少爷那里。” 瓷罐装水只是为了测试螺纹瓷罐的闭气效果,为了万无一失还需要进一步的测试,朱舜赏给管家十两银子离开了这里。 回到硫酸干馏实验室,焦勖已经从床上起来了,裹上棉服,坐在寒冷的平房内记录着一些数据。 三弟子焦勖的手掌已经严重烧伤了,还要坚持记录实验数据,朱舜心生不悦的同时,心里也满是欣慰。 只有秉承着这种科研精神,才能把大明的化工体系从无到有,一点一点的搭建起来。 朱舜放下手里的硫酸罐,叫来了记录数据的焦勖和化学学子们:“去把储存的硫酸拿过来一斗。” 硫酸对于大明的化工体系来说,意义重大,战略保密等级和东风火箭属于同一个级别,只有焦勖有混凝土库房的钥匙。 焦勖不在干馏实验室的情况下,才会交给张白镴保管,便亲自搬来了所有的硫酸:“恩师,不够。” 干馏法制造的硫酸效率极低,只有10%的转化率,硫酸储存的密封性又很差,整个大明就只有五六升左右的硫酸。 朱舜接过来十几个琉璃罐子,把仅剩的硫酸小心倒入硫酸罐,平静道:“硫酸储存最重要的两个问题,一是硫酸罐的防腐蚀,二是密封性。” “瓷器具有很好的防腐蚀性,以后硫酸的储存主要以瓷罐为主,另外拧上螺纹盖以后,还要在螺纹盖的口子那里刷上一层生漆。” 朱舜把螺纹盖拧上,让铁塔汉子搬来一桶很稠的生漆刷在了盖口的缝隙处,拿出一张提前制作好的标签:“这张方块纸叫做标签。” “每一罐硫酸在装罐入库以前,都要在上面写上硫酸的浓度、生产地点、生产日期。” 为了能让化工学子们更加清楚刚才的讲解,朱舜拿起焦勖的硬毫毛笔,在标签上详细的记录了一遍。 化工产品只要发生了泄露,造成的危害和危险都极大,朱舜不厌其烦的交代了好几遍。 直到第一批硫酸罐送过来,每名化工学子练习了三四遍,确认不会遗漏这里面的任何一个环节,朱舜这才放心的离开了这里。 在离开以前,朱舜再三的嘱咐焦勖,一定要注意硫酸的储存问题,关于新的干馏实验室修筑,也要多和基建署的天才学子多商量。 想到焦勖一心扑在怎么改进硫酸的提炼方法上,性子又比较木讷,估摸着应该不会主动找基建署的天才学子,就把新干馏实验室的修筑交给了张白镴。 朱舜嘱咐了一些细节问题,走出了到处充满化学实验品味道的硫酸干馏实验室。 回头看了一眼。 焦勖和京师大学堂的天才学子们聚在一起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满脸狂热。 朱舜骑上辽东大马,却是叹了一口。 工业革命的第一批先烈。 或许。 会从这里产生。 第三百零五章 眼馋朱舜的皇太极 辽东大雪如盖,一支劲旅迎着强烈风雪在雪原上狂奔。 最终停在了那座雄伟的大凌河州城前方。 一袭明黄色龙纹罩甲的皇太极,坐在鎏金马鞍上,望着远方那座坚城,面色如常:“十四弟,当真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大凌河堡修筑,本是范文程明白摆在袁崇焕面前的一条阳谋,意图吃掉辽东边军所有的精锐。 没想到女真的无双国士范文程筹划了这么无懈可击的一条阳谋,孙承宗都束手无策,却让一个没有什么韬略的乡下野小子,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手段给破解了。 破解了范文程的阳谋不说,还在女真的腹地插上了一把利刃,随时可以长途奔袭盛京的利刃。 多尔衮知道这件事让皇太极失望了,素来以能征善战著称的他,已经接连在朱舜手上吃了两次大亏了:“请八哥责罚。” 皇太极只是象征性的在敲打多尔衮,心里并没有怪他,换成其他任何一名贝勒,也不可能想到有人可以在一个月以内建造一座州城。 还是一座火炮都轰不烂的壁垒州城。 皇太极坐在马背上,迎着风雪,注视了很长时间,直到辽东大马冻的浑身发颤,率领这支劲旅赶回了盛京。 五日后,抵达了盛京。 皇太极带上几名一等侍卫,前往了一座颇有江南水乡意境的苑林。 烹雪园。 一方竹亭内。 范文程裹着一袭貂裘,怀里抱着白猫,在与人对弈,坐在对面的那名贝子却是一身江南士子打扮。 贝子瞧见皇太极进来了,拿起手边的书卷,踏着风雪离开了这里。 范文程放下了手里的黑子,平淡道:“见到了。” 皇太极亲自复盘,捻起一枚白子落在了棋枰上:“早先朕真不敢相信,以为多尔衮学会编造谎言了,没想到天下竟然真有这样的奇才。” “居然真的在一个月以内修筑了一座州城,外观看起来像是一整块山壁横在那里,没想到坚固程度一点也不比山壁差,简直就是神迹了。” 范文程没有伸出手捻起棋子,右手伸入貂裘里面,轻轻抚摸躲在温暖貂裘里面的白猫。 皇太极瞧见范文程的这个动作,眼皮跳了一下。 君臣二人谈话,只有谈到国之重事,范文程才会做出这么认真的态度。 范文程注意到了皇太极的神情,没有解释,自顾自的说道:“想我范文程与孙承宗袁崇焕师徒二人你来我往的争斗了这么多年。” “借助东林党,把孙承宗这根国之栋梁从辽东赶走了。” “这一次也是借助东林党,袁崇焕也要被朝堂上那帮只会动嘴皮子的东林党给骂死了。” “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输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皇太极刻意观察了范文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更让他心里讶然了,范文程不仅是败了还败的心服口服。 想到那种名叫水泥的石料的作用,皇太极也就释然了:“先生一定要尽快联络晋商,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得到这种水泥石料的方子。” “有了这种水泥石料,朕有信心在短短几年内把盛京修筑的比大明京城还要雄伟。” 范文程知道面前的皇太极一门心思的想要建国称帝,要不然也不会把说上一句国之重器也不为过的水泥石料,用在建造一座城池。 范文程继续说道:“修筑盛京城倒是次要的,水泥石料对于女真巩固中西伯利亚的统治更为重要。” “只要有了这种水泥石料,最多只需要一年就能在叶尼塞河的河畔,建立成片的城池墩堡,咱们彻底消化这一次远征西伯利亚战果的时间,将会从十年缩短为七八年,甚至是五六年。” “另外,倘若是把水泥石料用在修筑驿道上,八旗兵的行军速度可以达到日行二百里。” 日行二百里! 女真八旗兵只需八天时间,就能从盛京抵达明朝的京城。 明朝京城岂不是成了女真的后苑林。 皇太极还没从正常行军日行二百里的消息里缓过劲来,又听到一个绝无可能的消息。 范文程轻抚着白猫,继续轻描淡写的说道:“辎重也可以达到日行一百里。” 行军打仗,粮草第一。 粮草的最大消耗就是在运送过程中的消耗,如果有谁说辎重车也能达到日行一百里,皇太极绝对会一刀劈了这个妖言惑众的佞臣。 换成从范文程嘴里说出来,也会半信半疑。 不过在亲眼看见了大凌河州城以后,皇太极哪里会不相信,心里还严重怀疑范文程这句话说的有些保守了。 水泥石料修筑的驿道,没有泥沼,没有坑洼,也没有砂石,完全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在泥泞的下雨天也照样赶路。 日行一百里都算是少的了,一百二十里,甚至一百三十里都有可能。 皇太极一直对崇祯有一种优越感,明朝的臣子东林党整天只会拆台,女真却是君臣一心。 女真的八旗兵斩杀明朝军队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明朝军队只有聚集十倍以上的兵力才敢正面对抗八旗兵。 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朱舜,皇太极心里忍不住产生了嫉妒:“没想到我皇太极还有嫉妒朱由检的一天。” 自嘲了一句,皇太极盯着范文程,认真到都有些严肃了:“范先生,咱们能否像挑拨离间朱由检和袁崇焕的关系那样,挑拨朱由检和朱舜的关系。” “只要他们君臣二人不和了,到时候咱们大军压境索要朱舜,朱由检不敢不给。” 皇太极想到自己大军压境,只为朱舜一人,胸中莫名的升起一股子热血沸腾,眉眼间都多了几分豪情万丈。 大军阵前,亲自为朱舜松绑,朱舜感动到流泪的躬身下拜。 皇太极的头皮一下就麻了。 这不就是曹孟德阵前收关羽! 他皇太极便是曹操。 朱舜就是他的关羽。 范文程知道《三国志通俗演义》在女真的传播范围很广,几乎是贝勒贝子人手一本,却没想到皇太极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曹操。 如果知道,肯定会让他多做一会儿白日梦:“恐怕不行,不止皇上眼馋朱舜,福王世子也很眼馋朱舜。” “只要朱由检那里有半点的风吹草动,福王世子绝对会来上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把朱舜掳到洛阳。” 第三百零六章 真敢抢水泥? 皇太极不免大失所望,下棋的心情当即就没了,也没了继续交谈的心情:“朱舜抢不来,先生就想办法把水泥石料的方子拿来。” 范文程很少见到皇太极心情这么的差,但也理解,他要是皇太极也会眼馋朱舜这个奇才。 等到皇太极带着一等侍卫离开了烹雪园,范文程挥了挥手,叫来了一名汉人包衣:“把这封信交给晋商范家的马帮。” 汉人包衣消失在风雪里背影,范文程也离开了烹雪园,心里默念了一句,永斗莫要让为兄失望。 京师,筑海堂。 一处在京师颇有名气的私人会馆,会馆内陆陆续续聚集了七八名东林党成员和晋商。 筑海堂内有一个戏台,京城内有名的苏小小班正在戏台上唱昆剧。 戏台外围的黄花梨官帽椅上不停的有官僚乡绅坐下,东林党和晋商很快就达到了十几人,直到带着晋商范家口信的宇文德坐下,焦躁不安的东林党和晋商恢复了一些官僚乡绅应有了安之若素气度。 这些东林党和晋商家里的祖产基本上都是以修筑苑林为主,自从朱舜使用一种新的泥瓦用料,真的在一个月以内修筑了大凌河堡,在京城很有权势的他们,整天忧心忡忡,担心朱舜抢了他们的买卖。 顺天大幅布、土豆面粉、新宁伯府的廉价木材,还有如今的兴安伯府瓷器,对于京城内各大官僚乡绅的打压,历历在目。 家里以这些为祖产的东林党和晋商,哪里竞争的过朱舜使用妖术变出来的东西。 大凌河堡的修筑,已经让这些东林党和晋商敏锐的觉察到了一丝危机,工业伯开始修筑庄子以后,更让他们彻底坐不住了,聚集在一起商议怎么对付朱舜。 宇文德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也不说话,慢悠悠的开始喝茶。 一名坐不住的东林党成员,声音略显急躁的说道:“宇文先生,怎么对付朱舜,可有了章程。” 宇文德是隋唐时期修筑了东都洛阳的土木大家宇文恺的后人,家学渊源,只不过家道中落了。 后来修筑了甲于京师的五岳草堂,一举成名,成为了京师数一数二的苑林大家。 宇文德背后站着五大晋商之一的范永斗,据说与范文程有着某种宗亲关系,这些年依靠给建奴送去了大量急需的盐铁茶叶发了财。 这一次过来是为了借助这些东林党和晋商,想办法从朱舜手上得来那种神奇的水泥石料,交给女真大汗皇太极。 宇文德知道这些东林党和晋商,心里比东家还要急不可耐的多,故意拿捏了片刻时间的架子:“根据在下的估计,工业伯这次大张旗鼓的修筑庄子,无外乎是为手里的新颖石料造势。” “只要那种新颖石料有了名气,想要抢占咱们手上的生意就简单多了。” 坐在这里的东林党,在朝廷里的位置属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就依靠银利很大的苑林房宅修筑捆绑了很多高官重臣,让他们在官场的地位与日俱增。 如果失去了苑林修筑的生意,不仅他们要家道中落,东林党的很多高官重臣也会损失惨重,绝对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顺天府巡按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拱手道:“宇文先生可有什么良策。” 宇文德在别的方面不敢说对付的了朱舜,苑林修筑却有十成的把握,那种石料再是神奇,归根结底只是一种原料。 要想把苑林修筑的胜甲一方,看的还是手艺,还是真正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苑林大家,不是一堆放在那里的石料。 大明能在苑林修筑方面胜过宇文德的,当年还有一个,现在已经没有了。 宇文德等到这些东林党和晋商耐不住性子了,咂了一口茶水说道:“这件事情好办,工业伯庄子对岸的景山有一处刚刚修缮好的别业。” “是在下为东家修筑的宅子,只要咱们大张旗鼓的做出要与工业伯一较高低的姿态,就会引来很多官员乡绅的关注。” 谈到在修筑庄子上一较高低,焦躁的东林党成员们全都是笑了,整个京师哪里还有人比宇文德更擅长修筑庄子。 当年倒是有一个可以平分秋色的人,李州桥的父亲李江堰,可惜在一次比拼中不仅输给了宇文德,还气量狭小的把自己给气死了。 当年李州桥的父亲都不是宇文德的对手,更不要说李州桥这个青瓜蛋子了,手里有再神奇的石料,也只是一堆石料。 宇文德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这些东林党和晋商,而是按照东家范永斗的嘱咐,为了他们身后的东林党权贵和大晋商。 五大晋商之一的范永斗接到马帮从盛京带回来的书信,立即谋划了一个阴谋,借助这个阴谋获取价值一百匹辽东大马的水泥石料方子。 这个阴谋的关键就在于宇文德在修筑庄子方面要能胜过李州桥,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便立刻开始了阴谋的第一步,把东林党权贵和大晋商拉拢到一起。 宇文德瞧见面前这些官僚商贾笑了,自己也是笑了,看来第一步是成了。 下一步就是给他们更大的信心,借助东林党权贵和大晋商在京城的名望地位,大力鼓吹这件事,最好是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免得朱舜不敢应战。 宇文德等到这些官僚商贾们笑的差不多了,起身走出了筑海堂:“诸位请跟在下去一趟那处别业。” 官僚商贾们只是听说宇文德在修筑苑林方面的造诣,是有多高,还没亲眼见过,立即跟了过去,准备开开眼。 到了景山附近的那处别业,官僚商贾们真的是开眼了,也有了必胜的信心。 别业里不仅修筑了排水的石函,地面更是在铺上一层青砖,整个庄子内看起来十分的干净整洁。 宇文德很满意这些官僚商贾看呆了的表情,大明京城有很多地方都是脏乱不堪,他们何时见过这么干净整洁的庄子。 能够看呆这帮子官僚商贾,这让宇文德心里很是爽快,不由的背着手,故作平静的说道:“有了这些石函水道,就算是大雨天气,也能让庄子内保持一天的整洁,不会有一点污水溢出来。” 大雨天气,保持一天的整洁! 还不会有一点污水溢出来。 官僚商贾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早就听说宇文德在修筑方面的造诣,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何止是登峰造极。 简直就是巧夺天工了。 第三百零七章 胜券在握是东林 五行八卦排水沟是宇文德多年的心血,果然不出所料的让这些官僚商贾大开眼界,有了在大雨天都能保持一天整洁的排水能力。 胜券在握了。 顺天府巡按突然问了一句:“这么一座巧夺天工的庄子应当有一个响亮的名字,请问宇文先生可曾取名字了。“ 负手站立的宇文德,注视青砖铺地的庄子,慢悠悠的吐出了两个字:“青城。” 简简单单的青城二字,立即引起了东林党和晋商的高声喝彩。 “好文采!名称简单,却蕴含着一丝仙家宫宇的缥缈气。” “刘兄说的很对,青城山是道教的四大名山之一,是当今天下少有的一处仙家净土,这座排水能力如此巧夺天工的庄子,用上青城两个字还真是应景。” “何止是应景,幽幽千载青城,简直就是一直在等这处相呼应的世俗净土。”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本官这就去邀请故旧好友们过来访庄,宇文先生不会拒绝吧。“ 宇文德什么时候被一群官员和富贾吹捧过,顿时红光满面,大手一挥道:“尽管去请,这里在下说了算。” 东林党成员和晋商们拱了拱手匆忙坐上轿子离开了这里,回去邀请故旧好友过来访庄,观赏这处在大雨天都能保持一天整洁的青城庄子。 只用了半个月时间,青城庄子在京城名声大噪,很多官僚乡绅慕名而来赏玩这处在大雨天保持一天整洁的青城庄子。 官僚乡绅无不对那个五行八卦排水沟感到惊叹,没想到宇文德居然能把排水沟设计的如此巧妙。 唯一有点不足的地方,时间长了有点臭。 瑕不掩瑜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排走雨水的能力那么巧妙,有点臭味也就无伤大雅了。 东林党在听说宇文德有意与工业伯朱舜的新庄子比拼,因为吏部尚书那件事早就和朱舜彻底对立了,精挑细选一大批文采出众的东林党人,自发的开始为宇文德大力鼓吹。 晋商们也花了大笔银子雇了一帮文人,自发的鼓吹宇文德,东林党和晋商都迫不及待看到朱舜在自己最得意的地方,被人狠狠踩在脚下。 你不是号称一个月修筑了一座州城吗?被很多老百姓视作神迹,就连女真大汗皇太极都称赞不已。 那又如何,只不过是个空有四堵城墙的花架子而已。 五行八卦排水沟的精妙,胜过大凌河堡太多,有着云泥之别。 临近冬至,青城庄子已经成为了东林党和晋商们最常去的胜景地点,每天在那里品茶论道的东林党和晋商,都快赶上京城第一道观白云观了。 冬至前一天,李州桥匆匆忙忙的找上了朱舜,赶紧禀报完工业之城的排水系统情况,回去继续修筑。 朱舜坐在专属于三处六署的会馆内,示意铁塔汉子把李州桥放进来:“州桥先坐下喝口茶暖暖身子,工业之城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美貌丫鬟给李州桥倒了一杯热茶,退了出去。 李州桥的时间很宝贵,立即禀报道:“山长,工业之城修筑的下水道基本上已经完工了。” “一共分为两套,一套正常用来排出积水、污水、雨水,另一套是公厕的下水道,直通庄子外面的沼气池。” 青城庄子在京城内外闹的沸沸扬扬,朱舜早有耳闻,淡淡笑道:“大雨天能够保持工业之城多少天的整洁。” 李州桥心里奇怪,下水道系统的修筑还是山长亲自提出的,怎么会不知道下水道系统的强大排水能力:“工业之城修筑的下水道系统,在暴雨天都能保证工业之城没有积水。” “大雨天当然是永远保持整洁了,除非是下水道发生了堵塞,但以工业之城下水道的直径,就算是扔进去几袋粮食也堵塞不了。” 看来一心扑在工业之城修筑上的李州桥,并不知道青城庄子那件事,朱舜淡笑着说了出来:“州桥,京城里一个名叫宇文德的晋商狗腿子,修筑了一处青城庄子,想要和你比拼一二。” “宇文德!”李州桥听到这个名字,腼腆的脸容出现了难以想象的愤怒:“那个老畜生还敢出来。” 朱舜看到李州桥这副暴怒的神情,两人应该是有深仇大恨了:“州桥,你和这个宇文德有仇。” 李州桥知道自己在最尊敬的山长面前失态了,但他还是没有加以掩饰,要是换成其他事情还能忍一忍,这件事绝对忍不了,咬牙切齿的说道:“杀父之仇!” “家父当年和宇文德是多年的好友,都是京城小有名气的苑林大匠,后来京城里的一位权贵请家父修筑苑林。” “这位权贵不缺银子,家父便筹谋了一座名为五岳草堂的苑林,只要修筑出来,绝对能名动京城。” “苑林舆图勾画好了以后,家父为了让宇文德这个老畜生一起声名鹊起,便把五岳草堂的舆图拿给老畜生添上一口水井。” “谁知道老畜生连夜拿着五岳草堂的舆图,去了那名权贵的府邸,欺世盗名的说五岳草堂是他呕心勾画出来的,诬陷家父盗用了他的心血。” 李州桥说到这里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了,实在不想提起父亲怎么气死的过程。 这番话虽然只说了一半,朱舜也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李州桥的父亲身败名裂,活活给气死了。 李州桥突然跪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山长........” 朱舜通过自己掌握的各种消息,已经分析出了宇文德的意图,是为了水泥。 却也没有那么简单,宇文德背后的东家是五大晋商之一的范永斗,范家的主要生意是给女真送去盐铁粮食。 图谋水泥的幕后人物,应该是多尔衮或者皇太极。 即便知道这是建奴的一场阴谋,朱舜把李州桥扶起来,还是直接说了一句:“州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李州桥没有起来,给朱舜磕了三个响头。 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出了会馆。 第三百零八章 小伯爷哀求宇文德? 李州桥离开这里没有几天,便是冬至日的工人大会了。 今年的工人大会就是一场诉苦大会,各家工厂主和各署署政们都在要人,尤其是基建署最缺熟工了。 工业之城要修筑,蒸汽工厂要翻修,还要修建硫酸干馏实验室这类的实验室。 严重缺乏熟工的基建署,已经把蒸汽工厂的翻修停了下来,全力修筑工业之城,以及干馏实验室。 其次就是北平机械局,各种蒸汽机械的买卖契书,已经排到三年以后了。 好在已经发明了一种工业母机蒸汽锤,配合机械轧机、机械钻床、机械锯床这些蒸汽机械,北平机械局的勉强还能应付数目庞大的各种契书。 等到工业之城彻底完工,熟工短缺的问题应该就能在崇祯八年解决了。 至于北平机械局就没有办法了,只有等到其他工业母机发明出来,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工人大会过去没多久,便是除夕了,朱舜在家陪了两名妻子和两个儿子几天,便又回工业之城了。 老爹朱忠仁已经当上了黄村的里长,这辈子最想当的大官。 刚开始还热络的在黄村忙前忙后,经办荒歉缓免赈济,处理纠纷。 自从两个小孙子出生以后,整天乐呵呵的待在家里,看着朱家的第三代香火。 感觉两个小孙子还是人丁稀少了些,宅子就在隔壁的三弟朱寿,儿子本来就多,除了老幺没有娶妻以外,其他四个儿子都给他添了一个孙子。 朱忠仁又在张罗着给儿子纳妾了,这次不求女人家里有多大的权势,只要人长的漂亮,能给朱家增添香火就成。 不过这件事因为芸娘的介入,最终搁浅了,以朱舜现在的身份地位不能随便找个美人就纳为小妾,万一混入了东林党和晋商的奸细,会出大事的。 芸娘亲自接过来纳妾这件事,准备和妹妹曹湘瑛商量着给夫君找个良家女子,毕竟朱家的香火确实稀少了些。 年关过后便是立春,距离李州桥和宇文德约定的时间没有多长时间了。 东林党和晋商越发卖力的为宇文德鼓吹了,宇文德自身也有干才,创立了五行八卦排水沟,让他在苑林修筑方面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宫里的一名大太监都专门出来了一趟,观看了青城庄子的巧夺天工,事后派人找到了宇文德,希望帮大太监修筑一座寿藏处寺庙。 宇文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不仅答应了,年纪和那名大太监差不多的他,主动认了义父,成为大太监的义子干儿。 宇文德这些日子在京城风头无两,就连崇祯七年的新科状元,都被他压下了名头。 李州桥被东林党和晋商贬低的一文不值,毕竟他老爹都不是宇文德对手,更不要说一个嘴上无毛的青瓜蛋子。 一座酒楼内。 想要修筑青城庄子那般干净整洁庄子的一些乡绅,主动邀请宇文德去查楼喝酒。 宇文德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这段时间被捧的太高,已经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诋毁朱舜:“朱舜在一个月以内修筑好了大凌河堡,本大家看也不过如此。” “倘若换作是本大家,半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哪里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什么工业伯,不过是徒有虚表罢了....啊....” 巧了,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正在查楼。 瞧见有人站在二楼的雕栏旁边,端着一杯酒对着一楼大堂公开诋毁朱哥,两人二话不说带着一帮子恶仆冲了过去。 宇文德当场就被兴安伯公子一脚踹翻在地上,做事比较沉得住气的新宁伯公子,也是恼怒的补了一脚。 恶仆们对于欺负京城的二世祖最是得心应手了,虽然不清楚这个年纪很大的二世祖怎么得罪了两位小伯爷,瞧见两位小伯爷动手了,如狼似虎的冲了过去。 乡绅们听到一声声惨叫,慌忙过去阻拦,平时在乡野横行无忌的乡绅们在勋贵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乡绅们端着架子,还没开口说话,恶仆们还以为他们是过来帮腔作势,连带着乡绅们一起按在地上殴打。 好在恶仆们知道不能打死人,殴打了一阵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身边,听候两位小伯爷的号令随时冲过去。 平白无故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的宇文德和乡绅们,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宇文德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水,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说道:“你们俩可知道我是谁。” 呦呵,还有人敢在勋贵面前显摆身份,兴安伯公子和新宁伯公子忍不住乐了。 宇文德看到这两个二世祖脸上的表情,眯起了眼睛:“本大家便是修筑了青城庄子的宇文德。” 兴安伯听说他是宇文德,又想打他一顿了。 不过被新宁伯公子拦了下来,低声说了一句把他留给李州桥。 打是打不了了,不过兴安伯公子在嘴上却不准备放过他:“宇文德?没听说过,从哪冒出来的野种。” 听到野种两个字,宇文德满脸寒霜,死死盯着兴安伯公子。 他确实是小婢生养的孩子,从小形成极其阴毒的性格,所以才会为了名利毫不犹豫的出卖兄弟。 最是听不得野种这两个字。 就在宇文德准备说出谁毒打对面两人一顿,本大家就给谁先修筑一座青城庄子,旁边的一名乡绅赶紧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宇文大家,这两位是兴安伯府和新宁伯府的小伯爷。” 得知对面两人是小伯爷,宇文德强忍着屈辱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看着两位小伯爷,淡淡道:“要不了多久,你们会来求我。” 说完,拂袖离去。 乡绅们脸上露出了你们俩就等着求人的欠揍表情,冷哼一声,趾高气扬的跟在宇文德背后下了楼。 求你? 兴安伯公子强忍着打死他的冲动,满头雾水的看向了新宁伯公子:“他不会是得了失心疯?” 新宁伯公子大致明白宇文德这句话里的意思,脸上的表情有些玩味:“宇文德是说,求他修筑五行八卦排水沟。” 五行八卦排水沟确实比京城外城的排水石函,都要精妙的多,确实算是巧夺天工。 但再是精妙,能有工业之城的下水道精妙? 兴安伯忍不住乐呵了:“是是是,求他求他。” “求他别把本公子给笑死了。” 第三百零九章 参观工业之城 春分时节。 下起了一场大雨。 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的东林党和晋商,早早的乘着轿子马车赶到了青城庄子。 在五行八卦排水沟的疏浚下,所有积水顺着排水沟流到了庄子外面,青城庄子真的如那青城山一般,纤尘不染。 宇文德等这一天也已经等了很久了,看着‘哗哗’流淌的积水全部排出庄子,信心十足的抚须笑道:“诸位,去看看工业伯的庄子到底有多干净。” 东林党和晋商听到干净二字,哈哈大笑着嘲讽起来。 “哈哈,干净?工业伯的庄子估摸着早就被淹了。” “被淹?估摸着早就水漫金山了。” “刘员外这句话说的欠妥,屎尿漫金山才对。” 一句屎尿漫金山落下,引起了东林党和晋商的哄堂大笑。 东林党和晋商乘坐永定河上的乌篷船,来到了河对岸,顺着泥泞的土路走向了工业之城。 没过多久便看到那座占地不小的工业伯庄子,庄子的四周布满了铁丝扎成的网,却没看到一条用来排水的石函水道。 东林党和晋商笑的更加嘲讽了,连个排水的石函水道都没有,那一句水漫金山的笑谈,已经成了事实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鼓吹,京城内外都知道只要下了大雨这场比拼就会开始了。 大批的官僚乡绅,勋贵名士,甚至还有不少的皇亲国戚都过来了。 工业之城的大门还没开,门前聚集了大批的看客。 工业之城大门口的路没用混凝土修筑,还是土路,在大雨的冲刷下早就是一片泥泞了。 随着大雨越下越大,泥泞的土路快成一片水塘了,皇亲国戚和勋贵名士们也是冒出了和东林党晋商相同的想法。 工业伯朱舜这一次估计要吃亏了。 他们在过来以前,已经去过一趟青城庄子了,五行八卦排水沟的疏浚能力还真是强大,在大雨天还真的可以保持干净整洁。 “轰隆——”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过后,大雨突然变成了暴雨,雨水就像从天空砸下来的瀑布。 在场所有人手里的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的全是雨珠,雨水太大,冲击的众人几乎都快握不住油纸伞了。 宇文德忍不住笑了:“天助我也。” 抬脚走了过去。 “宇文大家来了,赶紧让开。” “宇文大家,明日能否赏光去本员外的宅子一趟。” “去你的宅子?宇文大家应该去本官的宅子。” 争抢着要请宇文德的官僚乡绅们,立即让开了一条道路。 站在最前排的全都是勋贵名士,皇亲国戚,宇文德何时能与这些权贵站在一起,心里莫名的对朱舜还有一些感激。 多亏了工业伯的衬托。 宇文德为了让朱舜更加丢脸,故意磨蹭了半柱香时间,估摸着整个庄子真的被暴雨给淹了,拱手道:“诸位,咱们去看看工业伯的庄子有多精妙吧。” 这句话说完,东林党和晋商又是讥讽的嘲笑起来。 守在门口的步枪兵一直没让任何人进去,得到工业伯的传令,缓缓推开了铸铁大门。 宇文德第一个抬脚走了进去,嘴里故作慷慨的说道:“虽说这一次是本大家和李州桥的意气之争,工业伯也有些识人不明........” 走进工业之城,宇文德话说一半顿时说不出口了,楞在了原地。 东林党和晋商瞧见宇文德不动了,还以为前方真的成了一片水洼,实在没地方下脚。 接连在朱舜手上吃过很多大亏的东林党和晋商们,激动的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吼,抒发内心酣畅淋漓的大快人心。 当东林党和晋商争先恐后的走过去,也是楞在了原地。 皇亲国戚们心里好奇,难不成工业伯的庄子成了鱼塘,撑着油纸伞走出了庄子的门口,楞在了原地。 勋贵名士走过去,还是楞在了原地。 人数最多的官僚乡绅们走过去,同样是楞在了原地。 只有兴安伯公子、新宁伯公子、怀远侯公子三位勋贵子弟没有走过去,站在原地笑眯眯的看着前方的人群。 不出意外的全部傻眼了。 何止是傻眼了,工业之城给他们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当初看见蒸汽机把水从永定河里面抽上来,形成了一片广袤的湖泊。 不同的是,上一次到处都是水,这一次却是没有半点积水。 前方是一条十几丈宽的宽阔大道,暴雨从天空砸在大道上,形成了一股股水流。 水流顺着坚硬的水泥大道,流到两边道路两边。 道路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安放了一个镂空的盖子,这些足够淹没一个庄子的无数水流,全部流进镂空盖子里面。 暴雨天气,庄子内竟然没有半点积水。 在暴雨的冲刷下,庄子清洗了一遍又一遍,真的做到了纤尘不染的地步。 如果说宇文德修筑的庄子,自夸为青城。 工业伯的庄子不用自夸,皇亲国戚,勋贵名士,甚至是东林党和晋商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天宫。 只有天宫才能这么的白玉无瑕。 兴安伯公子笑够了,从后面走了过去,踩在混凝土修筑的水泥路上,明知故问的惊讶道:“这是什么石料修筑的道路,没有淤泥,还这么的坚硬。” 说完,兴安伯公子还故意跳了几下,这要是在土路上早就溅起大片的泥水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只是溅起了一些水花,一滴泥点都没有。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皇亲国戚,忍不住走了上去,长子都快到志学之年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上面跳了几下。 也是没有溅起半点的泥水,感受到地面的坚实感,忍不住感叹道:“工业伯真是墨子再世。” 名士们更加注重外观,这和他们喜好游历山水有关,其中一位名士惊叹道:“诸位快看,工业伯庄子里的道路,居然是一块整体,如同一条山壁倒在了地上。” 众人只顾着震撼工业伯庄子没有半点积水了,听到名士的惊叹,这才注意到工业伯庄子里道路,不是用青砖铺路,而是一个整体。 放眼望去,绵延过去,看不到尽头。 宛若一条通天路。 第三百一十章 震慑人心的工业之城 “这....这...真是一座天宫啊。” “何止是天宫,简直就是神迹!” “谁都别和老夫抢,老夫要首先给这座天宫赋诗一首。” 京城里的一位大儒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说要第一个赋诗一首。 今天过来可不止他一个大儒,还有一些东林党请来的名士,这些名士哪能把这个百世流芳的机遇拱手让人。 “不可不可,在场谁有老夫在诗道上的成就高?首先赋诗的那人应当是老夫。” “诗赋?短短几行字哪里足够形容这里的神迹,应当由老夫来写一首词。” “也不可不可,一首词还是短小了些,还是由老夫写上一首《工业源记》” 听到一位名士抚须大笑着说出的《工业源记》,平时心气高到天上去的名士们,都觉的自己天底下最聪颖的人,现在全是忍不住暗骂自己愚蠢,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真要写出了一篇《工业源记》,绝对是可以媲美文坛前三甲的《桃花源记》。 千古流传。 另一位名士抢声道:“那老夫就写一篇《爱工业说》。” 名士有四爱,陶渊明爱菊,林逋爱梅,黄庭坚爱兰,周敦颐爱莲。 四爱被天下名士视作头一号的阳春白雪,周敦颐的《爱莲说》自从宋代以来,地位与日俱增,隐隐有第一散文的名头。 众名士们又是忍不住暗骂了自己一句,反应迟钝。 确实是迟钝了,《爱工业说》的话音刚刚落下,又有一位名士争抢道:“《工业铭》是老夫的了。” 唐朝大文豪刘禹锡的《陋室铭》! 皇亲国戚,勋贵,东林党,晋商......望着争抢着要为朱舜庄子撰写诗词歌赋的名士们,更加瞠目结舌了。 平日里奉上重金邀请这些名士留下几个字,都请不动这些清高的名士,今天可倒好,居然争着抢着要为朱舜的庄子撰写动辄几百字的散文传记。 这其中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朱舜李州桥还有工厂主们全都在大道旁边的酒楼茶馆二楼站着,看着脸色难看的东林党和晋商,表情玩味。 又是耗费人情,又是送各种案头清供,花了很大代价请来的名士们,本意是想借助这些名士的声望彻底搞臭朱舜的名声。 结果人情和银子白花了不说,这些名士们还主动要为朱舜鼓吹,为工业之城宣扬名气。 有了这群名士的鼓吹,基建署以后怕是比北平机械局还要忙碌了。 就在这时,范家的一名管家冲了过来:“宇文大家不好了,雨下的太大了,青城庄子被淹了。” “宇文大家赶紧回去想个办法,老爷要是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宇文德今天是过来看工业之城被水淹,结果工业之城没有半点积水,反倒是青城庄子被淹了。 勋贵们没能忍住,全部促狭的大笑起来。 “哈哈,宇文大家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青城庄子要改成青河庄子了。” “可不是,以宇文大家巧夺天工的本领肯定有法子。” “何止是有法子,宇文大家完全可以改建成一片小湖,以后范家吃鱼就不用去买了。” 宇文德过去听到大家两个字,舒服的通体舒泰,现在却是一声比一声刺耳,恨不得一刀捅死那名管家:“滚回去。” 管家是范家的一名远亲,听到宇文德当着这么多权贵的面辱骂他,脸色阴沉,冷哼一声离开了这里,这个仇算是结下了,以后一定找机会踩死宇文德。 宇文德不知道的是,就因为这一句滚,让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东林党和晋商看向宇文德的目光,充满了阴狠,就因为他这个所谓的苑林大家,白白浪费了大笔银子和人情不说,还让他们当着权贵们丢了脸面,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宇文德似是觉察到了东林党和晋商情绪上的变化,脸色煞白,似乎看到了自己被东林党和晋商整治的悲惨画面。 东林党和晋商的报复心极强,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沉到永定河里面都是好的,很有可能被这些贪官污吏和奸商折磨的生不如死。 宇文德不敢在这里多呆了,慌不择路的向外跑去,出了工业之城以后到处都是泥泞土路,一路上跌跌撞撞。 在他身后尾随了一帮家丁亲随。 这些东林党成员和晋商的主要祖业就是修筑庄子房屋,工业之城有了名士们的鼓吹,又有那种神奇的石料,哪里是朱舜的对手,家道中落是注定的了。 不过在临死以前,他们要拉个垫背的,整死这个自诩苑林大家的宇文德。 宇文德前脚刚离开,东林党和晋商们神色憔悴的也离开了。 一间茶馆的二楼。 李州桥‘扑通’一声给朱舜跪下了,‘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痛哭流涕道:“学生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山长的大恩大德。” 朱舜把李州桥扶起来,拿过来一条汗巾给他,淡淡笑道:“你可是基建署的署政,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李州桥的父亲临终前,什么也没交代,最后念叨了一句五岳草堂,死不瞑目。 看着直到去世还不肯闭眼的父亲,李州桥立下了毒誓,这辈子一定要在宇文德最得意的苑林修筑方面,彻底击垮他。 但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宇文德的名气越发的声名鹊起了,而他还只是籍籍无名的草民。 本来以为这辈子也会像父亲那样,带着遗憾,死不瞑目的埋进黄土。 没想到真的完成了誓言,也报了杀父之仇,以东林党和晋商的阴狠性格绝对不会放过宇文德。 朱舜安慰完李州桥,看向楼下的勋贵名士和皇亲国戚,这群人在坚硬的水泥路上惊奇的不停跺脚,刚开始还小心翼翼生怕踩坏了水泥路。 感受到水泥路堪比石壁的坚硬程度,小孩秉性的用力踩踏起来,还有不少勋贵名士和皇亲国戚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暴雨里跑来跑去。 朱舜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可惜不是夏天,这要是夏天,光着脚在到处都是流水的水泥路上奔跑,最是有趣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数理化扎根大明 庄子里来了这么多的勋贵名士和皇亲国戚,朱舜并没有过去,叫过来杨秃子让他增加巡逻的人数,不能让任何外人进入工业园区。 目字形的工业园区,两侧全部修筑了高大坚固的混凝土墙,西侧通过大铁门与工业大道相连。 工厂已经全部蒸汽化了,不需要利用水力了,翻修的新工厂全都搬离了岸边,在岸边修筑了混凝土墙,开了一些大门与小码头相连。 工人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专属的工号牌,进入工业园区都要凭借工号牌按照顺序依次进入,谁要是迟到了,除非是特殊情况,扣除三天的月钱。 一个月故意迟到三次,直接辞退,不再录用。 工业之城工人现在不仅能赚来养活全家的银子,在乡里已经成了有身份的象征,格外珍惜工人的身份,哪里还敢迟到。 工业园区的大门口,每天清晨都会聚集大量的工人等候进入工业园区,按照各自蒸汽工厂各自蒸汽车间进行排队。 开门的时间到了,在管事的带领下依次进入,外人混进去的难度比混入紫禁城还难,毕竟各个蒸汽车间的工人都是相熟,有了外人一眼就认出来。 工业署对于混入外人的惩罚,更是严苛,蒸汽车间内的所有人一律辞退。 有了这一套严苛管理制度,再加上步兵营不停的巡逻,工业园区不会有外人了。 暴雨里,跑累的皇亲国戚走进了工业大道两旁的铺馆,很多权贵对于筑起高墙大门紧闭的工业园区很感兴趣,想要过去看两眼。 看到十余名端着火枪守在门口的家丁,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想着哪天见到了工业伯,让工业伯带着去逛一逛。 朱舜没有出去,就是担心有人让他带着去逛一圈。 只有步兵营的乡勇看守工业园区,朱舜还是不放心,嘱咐杨秃子道:“你明天去黄宗羲那里特批一笔银子,每个班配备两只蒙古细犬,以后巡逻带着蒙古细犬。” 杨秃子本身就是一名斗狗高手,早就想驯养一群蒙古细犬了,嘿嘿一笑,转身就下楼了,去找黄抠门讨要一笔银子。 朱舜站在会馆二楼看了没有多长时间,兴安伯公子三人一起走了进来,手里拿来一堆副启,全是从松江府精一轩买来的拱花着色精美单帖,放在了黄花梨书案上。 兴安伯公子故意抹了一把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水,叫苦道:“朱哥,为了应付那帮子达官显贵,可把小弟给累坏了,这个水泥庄子一定要先给小弟修筑一座。” 怀远侯公子对于这个水泥庄子也是眼馋的很,也清楚基建署的熟工短缺,瞪了兴安伯公子一眼:“怎么能是先给你修筑,要修筑也要先给本公子修筑。” 朱舜原来还准备耗费人情去宣扬基建署的名气,现在不用了,东林党和晋商争抢着做了一回垫脚石,卖力宣扬了基建署的名气。 收到这么一堆精美副启,早就在预料之内。 朱舜拿起精美副启,放在了一个紫檀匣子里,准备一一回帖:“你们两个就别争了,已经交代过李州桥了,过几日就会先给你们修筑。” 得到朱舜的准话,三人心情大好的出去了,毕竟还要带着工业大道上的那群没见过世面的权贵,游览这座水泥天宫。 送走了三位小伯爷,朱舜让一名美貌丫鬟喊来了舅哥宋应星,商议建立数理化小学的事宜。 半柱香过后。 一位戴着西洋眼镜的中年儒生,迈步走进了会馆,一旁的仆役赶紧接过来湿淋淋的油纸伞。 宋应星没像其他人那般,径直走过去,略微停顿了脚步,温文尔雅的微笑点头,在仆役受宠若惊的神色里,走上了二楼。 走到悬挂会首公舍牌子的门口,推门而入,看见了坐在官帽椅上的朱舜,温和笑道:“十朋,这么着急有何事。” 几名美貌丫鬟送上茶壶,端上茶食,主动关门退了出去。 朱舜示意宋应星喝口茶先缓一缓,等到他喝了几杯茶,淡淡笑道:“三兄,数理化小学差不多可以推行了。” 宋应星放下手里的茶杯,儒雅的脸容,出现了一丝苦笑:“十朋是见不得为兄闲着了,刚把前往北方五个州府的学子选定,又要挑选数理化小学的义学先生。” 朱舜笑了笑,没有说话,站起来亲自给宋应星倒了一杯岕片茶:“能者多劳。” “再者说了,数理化小学的重要性,三兄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顺天府的数理化人才潜力已经被挖掘殆尽,接下来朱舜就要建立小学自己培养了,一旦建立了小学,科学就不再是无根浮萍,正式在底层扎下了根基。 宋应星很清楚数理化小学对于科学的作用,在他看来甚至超过了京师大学堂。 京师大学堂是一棵桃李树结出的累累硕果,而数理化小学却是种子,一颗颗撒在乡野间的科学种子。 有了这些科学种子才能一茬又一茬的结出果实,要不然京师大学堂最后只能沦为空中楼阁,招收不到任何精通数理化的天才学子。 宋应星想起一件事,温和笑道:“教材问题就不劳十朋费心了,为兄已经整理出了一套适合六七岁孩子的教材。” “另外,你所说的六年制,时间太过漫长了,为兄整理的这套教材,可以达到你所说的六年级知识水准的同时,还把学习时间缩减为了三年。” “三年数理化小学,二年新式学堂,三年京师大学堂,等到这批孩子培养出来,刚好到了娶妻的年纪了。” 朱舜已经准备好了一套六年制的小学教材,没想宋应星整理出来一套只需要三年的教材,缩减了整整一半,大大缩减了培养数理化人才所需的时间成本。 等到这些学子从京师大学堂毕业,大致在十四五岁左右,放在后世还是未成年,在大明已经可以娶妻了,更加符合大明的风土人情。 朱舜郑重拱手:“科学的种子,以后就拜托三兄了。” 宋应星却是站起来,深深长揖。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播下一颗颗科学种子,远比编撰一部《天工开物》让人心潮澎湃的多。 对于大明王朝来说,遗泽万世。 第三百一十二章 橡胶娃娃 教育问题,是朱舜在崇祯八年的头等大事,不光是要在乡野间埋下科学的种子,还有一件堪称转折点的大事。 帝师。 太子朱慈烺已经六岁了,正是改变他的观念和思想的最好年纪,朱舜要用《毛概》、《太祖自传》、《太祖兵法》亲自培养太子。 不求太子朱慈烺能够成为太祖那样的千古伟人,只要能够吸收这三本旷世奇书的三成知识。 大明这艘腐朽的烂船,就有救了。 不过要想成为帝师,还需要一个契机,朱舜坐在工业之城里,静静等着契机的到来。 崇祯八年,大明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苦熬到崇祯八年的袁崇焕被东林党骂死了,没了袁崇焕的压制,晋商疯狂涌向了女真,给女真送去了急需的各种辎重。 袁崇焕的死给崇祯减轻了很多压力,这位辽东督师坐镇辽东快十年了,积威深重,正如东林党所说万一出现了第二个赵匡胤,大明王朝就毁在了他朱由检的手里。 崇祯一直没能下定决心,担心袁崇焕死了以后没人抵挡的住建奴大军,大明各省到处都是流寇,这个时候建奴再来插一手,内忧加外患,大明财政用不了几年就会崩溃了。 但根据东林党呈上来的奏章来看,洪承畴已经基本扑灭了流寇,东林党又送来袁崇焕有二心的各种奏章,崇祯终于在八年下定了决心。 已经过了春分时节,京城又下起了一场大雪。 漫天大雪,天地一白,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幅静谧朦胧的水墨画。 在这幅水墨画里走过出一个人,一名落魄中年。 一身囚衣。 袁崇焕走出了牢房。 去年还是权势煊赫的两辽总督,今年却成了即将被处决的犯人,这其中的巨大落差,足够让一位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崩溃。 袁崇焕还是面色无情。 就在袁崇焕走出牢房的那一刻,站在阳光下,却感到彻骨的冰冷。 多年来,一直面色无情的袁崇焕,几乎落下泪来。 罪名竟然是通敌卖国。 那一年,一个年轻人跪在父母面前,想要父母原谅他不能在身边侍奉,他要去两辽。 从年轻人站在两辽土地上的那天开始,这一生就再也没离开过这片苦寒之地。 戎马半生,倾尽心力阻挡满清入寇中原,呕心沥血的守护这个国家。 最后换来的,却是一句通敌卖国。 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的袁崇焕,带着一副手铐脚镣,木然的来到了行刑地点。 一路上有很多百姓围观,这些他用半生去保护的老百姓,嘴里说的不是在为他喊冤。 而是,一句句谩骂。 袁崇焕紧紧握住了拳头。 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在一处苦寒之地呕心沥血半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国家,国家说他是卖国贼,为了百姓,百姓说他是建奴包衣。 英雄的悲哀,不在于死,而是为了自己的民族流尽了鲜血,最后却被这个民族当作叛徒。 袁崇焕很想撕开身上的囚衣,指着遍布全身的伤疤,一道一道的说着这些伤疤的来历。 他没有,只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坐在监斩台上的几名官员,全是东林党人,看着披头散发即将被凌迟处死的袁崇焕,都是出现了极大的快意。 他们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们这些东林党人的这个愚蠢行为,九年后,丧失不只是金银土地,还有汉人的尊严。 世人皆以自称奴才,为荣。 朱舜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静静等着午时三刻。 斩邢一般是在午时,让犯人死了以后可以当个鬼。 午时三刻是一天阳气最盛的时刻,在这个时辰斩首犯人,让他连鬼都做不了。 本以为袁崇焕改变了凌迟的结局,没想到却换成了午时三刻斩首,对于他内心的打击更大了。 皇帝连鬼都不让他做。 “午时三刻已到!” “轰!”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就像是发生了地龙翻身一般,大量的瓦砾从屋檐上摔了下来。 负责监斩的几名东林党成员,惊慌失措的逃离了这里,免的被倒塌的梁柱给砸死了。 监斩台一片慌乱的时候,两名壮汉架着一样东西跑上了监斩台,扔下在了台上。 还有一名壮汉穿在一袭宽大的袍子,早就在旁边等着,在那样东西落地的瞬间,从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死角,迅速把袁崇焕装进宽大袍子里,抱着袁崇焕迅速逃离了监斩台。 一炷香以后。 所有人又回来了,不是地龙翻身,是因为兵仗局的火药存储不当再次发生了天启年间的大爆炸,波及了监斩台。 几名东林党官员回来以后,当即查看了袁崇焕还在不在,担心是多余的,袁崇焕还在监斩台上,只是脸上的脸色僵硬了些。 想到袁崇焕从高高在上的辽东督师,成为了阶下囚,脸色僵硬那是应该的,立即下达了命令:“行刑。” 随着刽子手手里的大刀落下,袁崇焕的头颅被砍了下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袁崇焕体内没有骨头和筋肉,全是鲜血,在大刀落下的瞬间全部喷了出来。 朱舜脸色平静的离开了这里。 监斩台上的那个人,早就不是袁崇焕了,其实是用橡胶倒模出的袁崇焕,又招募了一名擅长变脸的江湖术士,用漆彩描绘出了袁崇焕的脸容。 不得不说那名江湖术士的手艺高超,栩栩如生,要不是朱舜早就知道是假的,还以为真是袁崇焕。 那名江湖术士已经被福王世子带去南洋了,橡胶倒模也是福王世子亲手制作。 当福王世子知道要从朱由检手里抢走袁崇焕,亢奋的好几天没有睡着觉,亲手操刀,倒模了袁崇焕,送到京城以后交给福王府的管家灌了猪血。 这件事从前到后,都是福王世子在操纵,就算是被东厂查出来也查不到朱舜的头上,只能查到福王世子。 对于这名京城第一二世祖,崇祯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了。 崇祯要的是袁崇焕已死,去除袁崇焕在辽东边军的威望,至于真死还是假死,就不在乎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孙传庭的小改变 袁崇焕化成一堆鲜血这件事,可正可反,正了,说成满腔热血。 善于揣度圣意的几名东林党监斩官,很清楚皇上一定要杀袁崇焕的个中缘由,直接给袁崇焕盖棺定论了:“袁崇焕没有骨气的暗地里投靠了建奴。” “老天爷为了惩罚他,化成了一堆脓血,这是在警示世人莫要做对不起祖宗的事情。” 听风便是雨的京城愚民们,想到自己平日里在市井的种种卑劣行为,赶紧跟下来连连磕头,希望老天爷不要惩罚自己。 主斩官看见老百姓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大定,袁崇焕没有骨气这件事算是敲定了,自己距离升官也不远了。 几名东林党副斩官对着主斩官郑重揖手,有了这句没有骨气的盖棺定论,他们也能沾光跟着升官发财了。 也就没人去理睬袁崇焕的尸首了,至于是真是假,以当前这个情况,假的也得是真的了。 有识之士默默叹息了一声。 无论袁崇焕个人品行的对错,但他对历史的功绩是不可湮没,确实一直在抗击建奴,比起很多将官的贪生怕死,确实杀了很多建奴。 结果,到头来只换来一句通敌卖国软骨头。 朱舜救走了袁崇焕,坐在会馆里静静等着第二件大事。 因为朱舜清楚的知道,崇祯八年对于流寇来说也有了质的改变,天下十三家义军首领在荥阳会盟,推举闯王高迎祥为盟主。 从这以后分散在各省的义军拧成了一股绳,也有了盟主意识,彻底成了大气候。 没过多久,第二件大事果然发生了,东林党奏章里已经被扑灭的流寇,攻克了凤阳府。 张献忠刨了大明皇室的祖坟,挥师南下,接连攻克了庐州、安庆、和州等地,一直打到了长江边。 崇祯得到了这个奏报,换上了一身丧服,神色恍惚的走进了太庙,颓然跌坐在祖宗牌位下,默默流泪。 工业之城,工人会馆。 凡事都要谋定而后动的朱舜,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慢慢的抽丝剥茧:“这一次的目的是为了成为大明帝师。” “满朝的‘君子’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极力阻拦,绝对不会允许已经成为勋贵的我,再成为帝师。” “但这件事的决定权在崇祯手里,东林党无权插手这件事,所以绕开东林党就行了。” 抽丝剥茧的第一条脉络,这一次不能去针锋相对东林党了,白白浪费气力,还容易横生枝节。 决定要绕开东林党,朱舜毫不犹豫的把耗费了很多心思又与战略处的宋应升曹文耀商讨了很久的庙算,从谋划里删减了。 “想要成为帝师的关键既然在于崇祯了,就要想办法取得他的信任,解决他最棘手的难题。” “这个难题,很多朝臣应该还是惯性思维的觉得是辽东的建奴,从崇祯八年开始,不是了,换成了破坏大明生产秩序的流寇。” “由于官绅不纳粮这项国策,经过一年又一年的土地兼并,发展到现在,大明财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已经彻底成了气候的流寇,只要多折腾几年,大明财政最多五六年时间就会彻底崩溃,大明也就没救了。” “崇祯不会看不出来,从崇祯八年开始,闯王高迎祥这些流寇的威胁程度,已经齐平甚至超过了建奴。” 抽丝剥茧的第二条脉络,找到解决闯王高迎祥的策略。 朱舜的手指轻敲官帽椅扶手,开始转换概念,目的从大明帝师,变成了消灭闯王高迎祥。 只要消灭了闯王高迎祥,帝师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经过一连串的抽丝剥茧,大明帝师这个空泛想法,落在了实处。 朱舜叫来两名美貌丫鬟,在她们俩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素服:“备轿,去太庙。” 太庙。 朱舜走出蓝绸湘绣轿子,守在正门五彩琉璃门两侧锦衣卫拦住了朱舜,没有皇上的特许,国公来了也进不去。 锦衣卫知道工业伯朱舜和东厂督公王承恩的关系不一般,安排了一个人进去通传。 朱舜站在门口静静等着,打量了几眼大明的太庙。 建造风格和紫禁城很像,四周的围墙是红墙,重檐庑殿的顶部铺着黄琉璃瓦,雕栏全是汉白玉。 不同的是,紫禁城里没有一棵树木,朱舜透过敞开的大门望向太庙里面,栽种了很多苍劲古拙的古柏。 以那些古柏的粗壮,还有枝繁叶茂,少说也得有数百年了。 一名锦衣百户挎着绣春刀从古柏中间的御道走了出来,抱拳道:“伯爷,请进。” 朱舜跟着这名锦衣百户走进了太庙,贴赤金花的大殿内,崇祯神色憔悴的跪在祖宗牌位下。 朱舜不能进入大殿,只能站在大殿门口,王承恩同样是守在了这里,脸色焦急。 这位东厂督公看见了朱舜,就像看见了救星,焦急的说道:“工业伯想办法劝劝皇上,皇上已经一天没有进膳了,再这么下去龙体会垮掉的。” 朱舜递给王承恩一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声音不大却能让崇祯听到:“皇上,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最主要的是如何剿灭这群流寇。” 崇祯听到剿灭流寇,脸色更加悲戚了:“袁崇焕已死,谁还能剿灭流寇。” 不论袁崇焕涉及多少利益,在崇祯心里这位辽东督师始终是大明最能打仗的臣子。 袁崇焕死了以后,东林党为了推卸责任把洪承畴递上了的军情奏章送了上去,跪在太庙里的崇祯已经知晓流寇彻底成了气候。 在这个贪官污吏横行军头林立的大明朝廷,唯一能剿灭流寇的人,只有镇守辽东多年的袁崇焕了,可惜他已经死了。 朱舜说了一句话:“皇上,是否相信臣。” 这六年来,朱舜把一件件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总能在关键时刻化腐朽为神奇。 今天突来进入太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难道....... 崇祯猛然转过脸:“爱卿请讲。” 朱舜说了两句话。 “臣今天要举荐一人,完全可以平定叛乱,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崇祯认真的看向了朱舜,王承恩郑重的看向了朱舜。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朱舜吐出了第二句话。 三个字。 “孙传庭。”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万支斗米式步枪 崇祯对孙传庭这个名字,倒是有印象,当初决定要修筑大凌河堡,就是他在朝堂上不卑不亢的传达了袁崇焕的意思。 也仅限于印象不错。 其他关于孙传庭的履历,政绩,籍贯等等一概不知,就这么把匡扶大明的重任交给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王承恩突然递了一句:“伯爷,这个孙传庭过去是个文官,现在只是曹文诏帐下的师爷,怎么举荐他担当这么沉重的重任。” “不如换成曹文诏,曹游击在辽东素来有辽东第一悍将的名头,应该比一个孙传庭更能打仗。” 举荐个屁,大舅哥曹文诏就是因为剿匪死在了崇祯八年,朱舜打死也不会举荐大舅哥出来剿匪。 朱舜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王承恩这是明贬暗褒,是为了给崇祯吃个定心丸。 这句话说完,本来还有些迟疑的崇祯,下到了一道诏令:“承恩,拟一道圣旨,宣孙传庭入朝觐见。” 孙传庭终于要登上历史的舞台了。 比历史上早了一年,亲手缔造了这一切的朱舜,心里莫名的有些激荡,脸上还有一如既往的平静:“皇上,臣先行告退了。” 半句话没提帝师的事情。 回到工业之城。 朱舜第一时间去了军火公司,找到了正在钻研火炮的赵斗米:“斗米式步枪生产多少了,锥型铅弹有多少库存。” 赵斗米正在绘制的一张图纸,汇报军火公司最近的情况:“恩师,大明军火公司目前已经有两条兵工线,两条铅弹线。” “两条兵工线去掉那些残次品,每个月能制造四千支斗米式步枪,朝廷、曹游击、福王世子分别买走了一部分,现在还剩下一万支斗米式步枪。” “两条铅弹线每个月可以冲压出六十万颗锥型铅弹,军火库里大致还有两百万颗锥型铅弹。” 兵工线开始展现工业化强大的量产能力了,居然还剩下这么多的军火,朱舜吩咐道:“当此国难,我等明朝臣子不能坐视不管。” “等到朝廷组建剿匪大军,你以工业伯的名义捐出去一万支斗米式步枪和两百万颗锥型铅弹。” 斗米式步枪每支十两银子,一万支就是十万两白银,锥型铅弹每桶六钱银子,两百万颗锥型铅弹就是一万二千两白银。 十几万两白银说捐就捐了? 赵斗米和天才学子们全部放下了手里的硬毫毛笔,直直的看向了朱舜。 官僚乡绅捐个一百两银子都肉疼的几天睡不着觉,朱舜出手便是十几万两白银,还是十几万两有价无市的军火。 这是何等的气节和情操,才能做出这么为国为民的举动。 朱舜没去在意弟子和学子们的想法,一心在想怎么改变孙传庭的命运,孙传庭战死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军士缺少甲胄武器。 送给孙传庭的这一万支斗米式步枪就是为了改变他的命运,绝对不能让这位大明的最后一根柱石,就因为缺少一些甲胄武器战死沙场。 七日后。 一身戎装的孙传庭来不及换上朝服,立即去太庙面见了崇祯。 君臣二人交谈了很久,具体谈论了什么无人知晓,就连王承恩也只能守在门外。 第二天,孙传庭连升九级,担任从二品的陕西巡抚。 临行前,崇祯再一次面见了孙传庭,面见的地点换成了谯楼。 孙传庭这一次前往陕西剿匪,面对的是闯王高迎祥二十万大军,崇祯只拿出来六万两白银,粮草和甲胄武器一点也没见到。 崇祯对于这位新任的陕西巡抚,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无钱无粮,孙传庭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操练不出一支能征善战的军士,分明是让他去送死。 崇祯握住了孙传庭的手臂,很用力,神情真挚的说道:“朕愧对爱卿,国库因为连年的征战已经空了,只剩下这六万两白银........” 提到六万两白银,崇祯都有些说不出口,这一趟是去征剿二十万流寇,不是去赈灾,六万两白银还没有一千副棉甲有用。 军情紧急,京城内外的官员早就急的焦头烂额了,孙传庭站在城头,却有一股山水皆静的气息,让崇祯焦躁不安的情绪安稳了很多。 得知自己手里只有六万两白银,孙传庭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好歹也给些兵器甲胄,六万两白银还不够操练一千能征善战的军士。 孙传庭也明白国库里没有银子了,官绅不纳粮,流寇又在各省破坏老百姓的耕种,缴纳上来的课税是越来越少了。 不过,行军打仗不是别的,没有兵器甲胄真的不行,孙传庭知道自己说出一些话没有用处,但还是要争一争:“皇上能否给些火器,臣可是听说各位重臣手里有不少鸟铳。” 这次过来送行的还有一些朝臣,平日里瞧见哪里有了肥缺,这群最低不惑年纪的重臣们,一个个比年轻人还要生龙活虎,都能撸开袖子当场打一架。 现在到了大明危急存亡的时刻,一个个成了缩头王八,能不说话绝对不大声喘气,就连视线都收了回去,生怕和皇上来个对视。 就在前一刻,这群所谓的东林党忠臣一个个慷慨激昂的高谈阔论,唾沫星子飞溅的大谈救国之策。 个个都是忠君爱国的忠臣,不知道的还以为城头上冒出来一批岳飞文天祥。 一句重臣手里有不少鸟铳过后。 城头上,只有呼啸的寒风。 崇祯知道这帮‘忠臣’靠不住,但是最起码也能稍微表示一点心意,不奢求多少,每位朝臣拿出来十支鸟铳,足够孙传庭组建一支千人火器军了。 谁曾想,这群‘忠臣’一粒米也不愿意出。 崇祯注视这帮冷漠的臣子,很想厉声呵斥一句国难当头你们就是这么报国的,想到说了也是白说,只是把视线投向了城外。 寒风呼啸,崇祯的内心却比寒风还有冰冷,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孙传庭,胸口闷的发慌。 这时,一名小太监急匆匆的冲上了城头,惊喜道:“皇上!” “工业伯说国难当头,捐献一万支鸟铳和两百万颗铅弹给朝廷用来剿匪。” 崇祯立即转头看向了小太监,直勾勾的盯着小太监问道:“你说什么?” 小太监被崇祯脸上的神色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唯唯诺诺的不敢说了。 从后面走过来的王承恩,郑重其事的大声宣扬起来。 “工业伯捐献一万支鸟铳和两百万颗铅弹!” 第三百一十五章 实业家入京城 崇祯第一次在这么多臣子面前失态了,失态的露出了帝王心思:“满朝文武竟只有朱舜一个精忠报国的忠臣。” 不苟言笑的王承恩,却是笑了,指向了城外:“皇上,不止一个。” “宋老爷子得知朝廷出兵剿匪,捐助五十万石土豆面粉。” 一名军士一个月的口粮不过三石,一年三十六石,五十万石土豆面粉足够一万大军吃上一年还多。 东林党重臣不清楚新式鸟铳的价钱,却知道土豆面粉的价钱,一石六钱银子,五十万石土豆面粉就是三十万两白银。 三十万两白银说捐就捐了? 东林党重臣自己捐个三十两都肉疼,听闻有人捐了三十万两白银,全是嗔之以鼻的不相信。 城外的情形容不得他们不相信了,因为已经成了事实。 城外的平野上突然冒出一行行小黑点,密密麻麻,排满了整条官道。 等到一行行小黑点走进了,东林党重臣们望见那是一辆辆骡马车,上面堆放着高高的麻皮口袋。 这一次,正如当年宋老爷子散尽家财也要赈济大明子民,还是亲自赶着骡车前往了城门外。 在路上刚好遇见了熟人。 周员外、吕员外、焦掌柜、孙管事......工人协会的工厂主们全都来了,这一次没有谁要求工厂主们过来,都是自发而来。 焦掌柜早在几年前就辞去了北平火器总局的掌柜,自己开办了一家蒸汽纺纱厂,凭借长子是朱舜的弟子,蒸汽工厂开办的有声有色。 官道上,全是各种骡车驴车,吆喝声、骡马叫声、车轱辘转动声混在在一起,显得极为热闹。 焦掌柜赶着驴车靠近宋老爷子骡车,先一步拱手道:“老太爷好大的手笔,官道上的骡马最少有一半是宋家的。” 宋老太爷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比起病入膏肓的徐光启稍微好一些,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国难当头,我等实业...咳咳...实业家,应当为大明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绵薄之力? 排成一条条长龙的骡马车,驮着的可是价值三十万两的粮食。 焦掌柜以前不懂朱舜嘴里的实业家是什么意思,望着半截身子入土也要亲自赶车的宋老太爷,终于明白实业家这三个字的分量。 以实业救国为己任。 以实业兴邦为毕生夙愿。 焦掌柜想到自己也是实业家,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温醇笑意:“是啊,我们是实业家。” “大明的实业家!” 在朱舜很多理念的影响下,不论自家的工厂大小,所有工厂主们自发的赶来,送来了一车车粮食,一车车布匹。 就连那名漆匠也是送来了一车顺天大幅布。 那是他一半的家财。 漆匠不是工人没能分配一处水泥住宅,自掏腰包在工业之城东区买了一座靠近工业大道的楼阁。 二楼住人,一楼平时卖些果脯蜜饯,后院堆放货物。 这间胡记果脯铺子门口停着一辆骡车,装着满满一车的顺天大幅布,旁边还有七八辆骡车,全是一些小工厂主的骡车,等着胡漆匠一起去给孙传庭送布匹。 胡漆匠为了今天这个特殊日子,专门换上一身崭新的松江紫花布冬袄。 喜滋滋的刚要出门,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刚娶没有几个月的小娇妻,拦住了胡漆匠。 小娇妻没读过什么诗书,又在乡野间长大,性格比较泼辣:“姓胡的,把老娘的棉布给放下,当官的剿匪关你什么事,你的脑袋是不是昨晚射出去了。” 胡漆匠已经走到了门口,在门口等他的小工厂主们听到这句泼辣的大骂,哄堂大笑起来。 胡漆匠立即涨红了脸,平日里对于小娇妻百般恩宠的他,板着脸说道:“让开。” 小娇妻挡在车架旁边,瞪着已经到了不惑年纪的胡漆匠:“老娘就是不让,你能把老娘怎么样。” 放在平时,胡漆匠看见娘子瞪圆了眼睛,当场就软了,开始低三下四的说些好话。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是孙巡抚出征的日子,时间可不等人,急的他脸色更红了。 两人对峙了有半盏茶功夫,眼看工业大道上的骡车越来越少了。 卑躬屈膝了大半辈子的胡漆匠,突然挺直了腰板,一巴掌扇在了小娇妻脸上:“你给老子让开!” 小娇妻捂着通红的脸蛋,呆呆的看着胡漆匠,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没骨气的胡漆匠,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当官的,竟然敢打她。 孙管事赶着三辆驴车正好路过了这里,刚好看见了胡老哥挺直腰杆的一幕,忙不迭给了他一个台阶:“胡老哥赶紧走,再不走就赶不上孙巡抚出征了。” 胡漆匠打了小娇妻以后,双腿立即有些发软,听到孙老弟的催促,迅速跳上了车架,扬起鞭子抽了一下骡子:“对对对,赶紧走,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身子缩进车架中间,用布匹挡着自己,生怕被小娇妻看见。 这样的一幕,发生了很多,心思各异的工厂主们在看到那座雄伟京城的一瞬间,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们是实业家。 两腿发软的胡漆匠,不仅不软了,还站了起来,望着绵延不见尽头的骡马长龙,自豪的大吼了一声:“我可是实业家。” 周围的小工厂主们听到这一声大吼,内心激荡不已,全都是站了起来。 满脸自豪,放声大吼。 “小的也是实业家。” “我也是,我也是。” “哈哈,咱现在也是实业家了!” 我是实业家的鬼哭狼嚎,彼此起伏的响彻平野上,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豪情。 放声吼完,胡漆匠与其他工厂主们对视一眼。 哈哈大笑。 城头上。 王承恩继续吐出一个个名字:“周员外捐献布匹二十车,吕员外捐献布匹十二车,朱舜三弟子的父亲焦掌柜捐献布匹六车........” 崇祯望着绵延而去不见尽头的骡马长龙,眼睛发热,似是有些东西要掉下来。 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些都不能算是名字的名字。 第三百一十六章 超级大国计划 孙传庭有了火器粮食布匹,临时招募了一千多名丁壮,前往陕西去上任了。 在临走以前,对着那些自称为实业家的作坊主们,躬身长揖。 孙传庭提前出山去对付闯王高迎祥了,朱舜准备开始自己的第二步了。 工人会馆。 朱舜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继续抽丝剥茧:“以大明现在的情况,流寇是永远征剿不完的,杀死了闯王高迎祥会有李自成,杀死了李自成也会有其他人继续成为闯王。”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流寇问题,需要解决两个问题,流民、财赋。” 流民问题极其严峻,流民在各地流窜,盘踞在各省州城省城附近,平日里经常干一些抢劫偷盗的事情,扰乱各地的稳定。 等到闯王高迎祥在官兵的围剿下损失了手下,这些流民就是流寇最优质的兵源,这也是流寇越是征剿人数越多的原因。 经过抽丝剥茧,第一条脉络就很清晰了,只有解决了流民问题,就能釜底抽薪的抽走闯贼的兵源,一点一点的耗死闯王高迎祥和李自成。 怎么解决,就需要先搁在一边了,流民问题和土地兼并是一体的,是三千年来永远走不出的一个怪圈。 要想跳出这个怪圈,明朝就要出现一位拥有大魄力的皇帝,效仿太祖进行土改,实现土地国有化。 朱舜只能先搁置这个问题了,开始抽丝剥茧财赋:“朝廷没钱,主要因为朱元璋和朱棣给后代挖了两个大坑,一是官绅不纳粮,二是国家养猪计划。” “要想解决官绅不纳粮,几乎等于消灭官僚地主阶级,比土改还要困难,只能从国家养猪计划入手了。” 朱舜抽出了一张泛黄纸张,用简体字在上面开始罗列大明的国家养猪计划,从中分析出问题的根源。 明成祖朱棣以藩王的身份造反成功,为了防止藩王们有样学样,废除了宗藩的行政权,只保留了经济权。 大明给予宗藩丰厚的俸禄和大量田产,好吃好喝的在封地养着,一辈子混吃等死,不能出封地,更不能参与朝政。 当初宗藩的人数少,大明养着宗藩毫不费力,经过世世代代的繁衍,数目急剧膨胀已经成了明代一个巨大的寄生阶层。 直到天启六年,宗藩人数多达六十二万七千四百二十四人。 朱舜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汁,提起写下了山西、河南等各省的名字。 山西,每年课收上来的粮食是一百五十二万石,宗藩的禄米支出却达到了三百一十二万石。 河南,每年收缴的粮食是八十四万石,宗藩的禄米支出达到了一百九十二万石。 除了江南以外,各省收缴的粮食还不够宗藩禄米的一半,这就需要从江南的粮赋里抽调绝大一部分去养猪。 朱舜抽出了另一张泛黄纸张,开始在上面书写简体字。 这些宗藩吃掉朝廷庞大的赋税,还占据了大量不用缴纳赋税的庄田。 嘉靖四十年,景王就藩赏赐了两百万亩庄田。 万历十七年,潞王就藩赏赐了两百万亩庄田。 天启七年,瑞王就藩赏赐了一百五十万亩庄田。 …… 朱舜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泛黄纸张的一行行数字,怎么让大明财政喘口气,已经落在是实处。 只要收回宗藩手里的庄田,大明财政就能脱离崩溃边缘,多支撑几年,多为工业革命争取几年的时间。 朱舜把两张泛黄纸张烧掉,平静道:“备轿,去紫禁城。” 崇祯已经回到紫禁城处理政务,经过通传,朱舜走进了暖阁。 崇祯坐在暖阁里,处理积压很多的奏章。 朱舜走到崇祯面前,说出了自己已经抽丝剥茧很清楚的谋划:“皇上,派兵征剿流寇只是治标,要想治本,就要从根源上解决流民问题。” 内阁首辅温体仁和帝师孙承宗已经谈过这个问题了,只有彻底解决流民问题,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闯贼。 但是流民问题困扰了大明几百年,哪里是那么轻易解决的,崇祯只是点了点头:“爱卿所言有理。” 朱舜知道崇祯不会相信真的有办法解决人数庞大的流民问题,更不会相信有人可以让大明跳出三千年来的怪圈。 但是,朱舜是个例外。 朱舜不再谈论流民问题,反倒是说起了宗藩问题:“大明的财赋情况,臣是了解一些的,臣有一条计策可以帮助朝廷收回大量的钱粮。” 崇祯听到收回钱粮,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御笔,看向了站在黄绸御案前方的朱舜:“爱卿但说无妨。” 朱舜拿出了一张精美的吴纸,上面用隶书罗列宗藩们大致拥有的土地,交给王承恩呈了上去:“只要把宗藩手里的土地收回来,朝廷便有钱粮整顿武备,消灭流寇,对抗北方建奴了。” 崇祯每年看着一笔笔庞大的禄米送到宗藩手里,肉疼不已,但也只能肉疼,要是不给宗藩禄米了还不得起来造反。 朱舜知道崇祯在想什么,平静道:“皇上,如果给宗藩们一个做皇帝的机会,宗藩会如何?” “工业伯!”低眉顺眼站在旁边的王承恩,突然厉声大喝了一声:“不要以为你没读过诗书就可以胡言乱语,造反是要杀头的!” 朱舜知道王承恩这是在帮他开脱,继续说道:“请皇上明示。” 崇祯瞧见朱舜的表情这么认真,还以为他这是要逼宗藩造反,收回宗藩手里庄田:“现在不是时候,外有建奴,内有流寇。” “如果这个时候宗藩也闹起来,大明就真的要亡了。” “至于你说的做皇帝的机会,宗藩们一辈子受制于人,一辈子战战兢兢的担心自己的脑袋哪天就要搬家,哪里有手握万民生杀大权的皇帝痛快。” “就算是一天,宗藩也会拼了命的去争取。” 朱舜突然取出来一张坤舆万国图,让王承恩抓在手里,横在崇祯面前,平静的脸容出现了一丝狂热:“臣说的不是大明,是大明以外的万国疆域。” “皇上可以下一道圣旨,允许宗藩出封地,允许他们组建水师,让他们占领南洋,天竺,甚至是欧罗巴。” “给宗藩们一个称帝建国的机会。” 朱舜目光灼灼的盯着崇祯,心里不停的回荡着一句话。 当年,伊丽莎白女王允许英格兰贵族去海外殖民,开启了大英帝国数百年的日不过帝国时代。 今天,朱舜势要开启大明的日不落帝国时代! 第三百一十七章 女真建国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崇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张坤舆万国图,迟迟没有说话。 朱舜知道崇祯心里在想着什么,担心那些宗藩有了实力以后,取而代之。 这也是朱舜希望看到的一幕,宗藩取代了崇祯,好歹还是大明,总好过把汉家天下拱手让给建奴。 只要工业革命能够成功,实业家将会取代官僚乡绅成为大明的士族阶层,不论谁坐上皇帝的宝座,都要仰仗实业家才能坐稳。 日不落帝国对于朱舜来说几乎是一种执念了,也是每每翻阅史书,最大的一种遗憾。 大明是万国最强大的国家,工业革命的萌芽也有了,却让英格兰一个小小的岛国捡了漏,建立了日不落帝国。 直到朱舜生活的那个时代,对于很多国家还有着极深的影响,英格兰皇室去很多国家,国民激动的掉眼泪,可见英格兰皇室在那些国家是何等的得人心。 这个最大遗憾,朱舜一定要弥补。 了解了崇祯内心的想法,这件事就好办了,朱舜继续说道:“宗藩去海外建国了,藩属地的庄田也就没有用处了。” “建造水师需要大量的船舶和火器,皇上再下一道诏书,可以让他们用庄田折算成银子采买四大造船厂的福船广船,以及军火公司的火器。” 朱舜说到这里便不说了,有些话让崇祯自己去深思,越是权衡,心里越会动摇。 崇祯明显心动了,这样一来每年节省了七八百万石的禄米不说,还能增加近千万石的粮课,一来二去就是近两千万石粮课。 朝廷就有足够的银子征剿闯贼,以及对抗北方建奴了。 朱舜瞧着摇摆不定的崇祯,知道他已经动心了,立即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宗藩们建立水师的船舶是从大明采买的,火器也是从大明采买的,控制了先进的船舶军火就把住了宗藩们的命门。” “就算他们动了心思,只要咱们断了船舶火器的供应,没了先进的船舶火器,能否打得过南洋的欧罗巴人都另说。” “对抗幅员辽阔人丁万万计的大明?岂不是把到手的基业拱手让给欧罗巴人。” “另外,只要放任宗藩们去海外建国,还能解决大明最为头疼的流民问题。” 崇祯听到先进的船舶火器,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听到可以解决流民问题,立即抬起了头。 朱舜不慌不忙,平静说道:“宗藩们肯定不会去当一帮蛮夷的大王,这和一个人去猴山当个猴王没什么区别。” “想要当汉人的王,怎么办?” 崇祯明白了朱舜的意图,满脸愁容变成了神采奕奕,直直的盯着朱舜。 朱舜笑了笑,继续说道:“大明少说也有数百万流民,宗藩们可以把这些流民运到各自的藩国。” “大明流民摇身一变就是各个藩国的贵族,每天挣扎在饿死冻死边缘的流民,从此就能过上吃的饱穿的暖的好日子,还能帮助宗藩们稳固藩国的统治。” “流民从大明前往了各个藩国,大明的流民问题不解决了。” 崇祯突然站了起来,紧紧的握住了朱舜的双臂,认真的说道:“爱卿当是朕的窦后。” 朱舜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得。 上次是个太监,这回直接成了女人了。 不过好在地位提升了。 郑和是家奴,窦后是主人。 低眉顺眼的王承恩,看着自己的缠枝纹靴尖,眼睛瞬间睁大了一些。 朱舜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还真是非同一般,在那位窦太后的影响下,汉王朝被推上了强盛高峰。 皇上这是自比文景二帝,希望朱舜做他的贤内助......... 王承恩哑然失笑,朱舜这会儿应该不寒而栗了。 朱舜的手臂确实有些僵硬,尤其是被崇祯握住的那部分。 在说出这番话以前,朱舜稍微预料了一番崇祯这次会把他喻为哪一位贤相,诸葛亮,王安石,张居正。 想来想去都不是很好的比喻,诸葛亮张居正最后都做了权臣,王安石的下场太惨。 没想到居然是窦太后,虽说这位是荣贵一生,但却是个....... 罢了,罢了,反正只是一个喻义。 朱舜正在心里默默叹息,崇祯放开朱舜的手臂,神采飞扬的说道:“承恩拟制,宣所有的宗藩世子入京。” “另外册封工业伯的父亲为锦衣千户,母亲为五品诰命夫人。” 话音落下,崇祯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朱舜。 朱舜知道崇祯这是什么意思,就像当初给福王世子画一张大饼,给这些宗藩世子再画一张大饼:“臣先行告退了,一个月以后还要给各地宗藩世子论述万国的情况。” 崇祯点了点头,等到朱舜离开以后,也没有心情继续批阅奏章了,跑去后宫临幸了嫔妃。 朱舜踩着御道离开了紫禁城,在走出宫门的那一刻,看向了南方。 四海,为兄已经开辟了一个大市场,希望你不要让为兄失望,尽快研究出标准化的蒸汽机船。 一个多月以后,各地宗藩世子战战兢兢的来到了京城,战战兢兢的去给崇祯磕头问安。 崇祯过去看着一个个富态的宗藩世子,心情很差,现在心情却是出奇的好。 交代了一句都去工业伯的庄子找工业伯,便让陆陆续续过来的宗藩世子退下了。 不过,崇祯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长时间,辽东传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女真建国了,国号大清。 大清国建立的第一件事,派遣使节来到了大明,宣读大清国皇帝的诏书。 崇祯没让这名建奴使节入京,随便派了一名礼部主事去接见了建奴使节,算是表明一种态度。 本以为建奴使节会提一些无礼的要求,就像当初金国对待南宋,让南宋提供岁币。 建奴倒是也提要求了,只不过要求有些奇特。 暖阁内。 崇祯看着跪在地上的礼部主事,面无表情道:“真的只是为了索要朱舜一人。” 礼部主事心中也奇怪,如实回答道:“皇太极说是因为朱舜炸死了他的五哥,要为五哥报仇。” 对于这番说辞,崇祯自然是嗔之以鼻,还五哥,莽古尔泰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几万两银子值钱,何况已经死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争抢朱舜 只是没想到朱舜的那些奇技淫巧,在皇太极眼里如此的重要,甚至超过了每年一百万两的岁币。 崇祯突然愣了一下,又想到一件事,等到桂王世子唐王世子这些宗藩出去建国,除了福王世子以外岂不是又多了一群男人跟他抢朱舜。 现在还多了一个皇太极。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把朱舜牢牢的留在大明。 怎么留可就难办了,自己又不是朱舜的爹,朱舜也不是自己的爹。 爹? 崇祯蓦地笑了,吓的礼部主事差点没尿裤子,他可从来没见到皇上笑过。 崇祯接下来的话,登时就让礼部主事脸色惨白:“太子已经六岁了,是时候出阁读书了,承恩拟制让工业伯担任左春坊大学士。” “哎呦!”礼部主事突然哀嚎一声,捂着肚子在地上抽搐:“皇上,微臣昨夜吃坏了东西,患了痢疾,腹中疼痛难耐,希望皇上放微臣回去......” 礼部主事哪里是患了痢疾,分明是想去给东林党报信,崇祯面无表情:“准了。” 崇祯看着礼部主事匆匆忙忙的背影,心里好笑,许久没看到朱舜坑东林党了,希望朱舜这次不要让他失望。 杏园戏班。 这座名动京师的戏园,最近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大批宗藩世子给霸占了,椿树胡同也就成了京城纨绔子弟脊背发寒的地方,想要听戏了只能去新帘子胡同和旧帘子胡同。 京城戏班根据大小,歇处有两地。 小唱弹索的在新帘子胡同和旧帘子胡同,为了招揽客人,门户都是打开的,门内坐着一些小官,打扮的粉妆玉琢。 大班都在椿树胡同,比起小班要气派多了,走进巷子,就能看见门上都贴着红纸小贴,写着某某戏班。 宗藩世子们没有立即就去工业伯的庄子,谁知道有没有藏着刀斧手,都在等着几位主心骨的到来。 在等主心骨的这段空闲时间,一个个跑到了杏园戏班,据说这是工业伯三弟的戏园看,过来探探口风。 福王世子乘着夏季大风,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从南洋赶回了京城,心情很差。 倒不是南洋出了什么事,两脚刚踩在京师的土地上,福王世子马不停蹄的去了京城的一座道观,去找一位元先生。 好话歹话说尽了,这位元先生就是不愿意跟他走,只是面色无情的坐在蒲团上打坐。 福王世子现在正是建国之初,对于各种文臣武将有着很大的需求,何况这位元先生还是大明最拔尖的武臣。 还是两广人士,不像其他武臣到了南洋还要先熟悉一番南洋的风土人情,才能着手筹谋合理的谋划。 元先生本身就是两广人士,对于南洋各国的风土极为熟稔,可以说是上天赐给福王世子的韩信,关键这位前一段时间还被朱由检给杀了,不会留恋大明了。 谁曾想这位元先生就是不愿意去南洋,帮助福王世子建立澳洲帝国。 心情更差的是,所有的宗藩世子都要去海外建国了,虽说以后在南洋有了大量同宗兄弟的帮衬,毕竟南洋现在是欧罗巴人的天下。 除了荷兰人,英格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没一个是善茬,但是等到他们见识了大明军火公司的各种先进火器,又会多一批宗藩争抢朱舜了。 宗藩世子们瞧见福王世子来了,全部起身行礼,只有两人例外。 桂王世子,唐王世子。 福王世子拱了拱手,算是给这些同宗兄弟打了一个招呼,径直走到桂王世子和瑞王世子中间的位置,坐在了上面。 福王世子挺不愿意坐在中间,倒不是不够资格,只是不愿意距离桂王世子和唐王世子太近。 桂王世子与武宗皇帝一个德性,杀性极重,自封为白起将军,这些年没少跑去两广杀安南人。 还是屠杀,还是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屠杀,虽说那些黑瘦猴子不是东西,但是谁也不愿意和这种杀心极重的人相处。 谁知道他哪天喝多了,会不会耍酒疯把福王世子给宰了,毕竟杀人对他来说太平常。 旁边的另一个唐王世子,福王世子更不愿意和他相处了,整个就是一个阴险小人。 老唐王的儿子众多,唐王的争夺也最是激烈,朱聿鐭的几个兄长争的你死我活,最后却让他成了唐王。 虽然已经世袭唐王了,福王世子还是经常喊他唐王世子,告诫他谁才是宗藩里的老大,不要在他福王世子面前摆谱:“诸葛玉玉来了。” 朱聿鐭听到福王世子给他取的诨号,嘴角抽了抽,自比诸葛亮的他轻摇羽扇道:“由崧贤弟别来无恙。” 福王世子斜瞥了他一眼,谁稀罕见你,想到这人的阴险秉性,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抢走朱舜,更加不想搭理他了,只说了一句:“人到齐了都跟本世子去工业伯庄子。” 宗藩们在打听工业伯庄子的时候,早就听说工业伯的庄子是京城一大奇景,一直想去看看,只是迫于几位主心骨还没到便没过去。 在福王世子的带领下,一群宗藩世子浩浩荡荡的去了工业之城,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帮子瘟神送走了。 福王世子几天前就到京城了,挑选今天去工业之城,那是因为今天下了大雨。 福王世子前几天第一次见到工业之城,像个乡下土鳖一样惊呼连连,怎么也得让这帮子天潢贵胄当一回乡下土鳖。 大雨倾盆,雨水‘噼里啪啦’落在水泥路上。 宗藩子弟们走出绸缎轿子的一瞬间,全部都是惊呆了,从未见过这等干净整洁的庄子,还没有半点积水。 “太祖爷爷,本世子莫不是到了皇宫!” “皇宫?皇宫又不是没去过,哪里有这里纤尘不染,应该是天宫才对。” “诸位快看,还有脚下的地面,坚硬如石壁不说,还是一整块铺在地上,这个工业伯莫不是神仙。” 大明最尊贵的宗藩世子们,瞧见大雨中的工业之城,果然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左看看右瞧瞧,还走到蹲在地上摸摸这摸摸那。 福王世子瞅着这群乡巴佬,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 第三百一十九章 宗藩们见到了工业之城 桂王世子拍了拍腰间的青铜古剑,据说是白起用过的秦剑,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这个庄子以后就是本世子的了。” 朱聿鐭转头看向了桂王世子,一副瞧见了傻子的模样,你以为这是桂王藩属地衡州,想要什么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果然。 福王世子一脚踹在了桂王世子屁股上,斥责道:“乱放什么臭屁,哪天被工业伯打的你爹都不认识你了,别怪本世子没提醒你。” 杀人如麻的桂王世子怕过谁,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踹了一脚,当场就怒了,拔出青铜古剑就要捅穿福王世子。 “砰!” 一声枪响过后,300式步枪的铅弹击中了青铜古剑的剑脊,震的桂王世子两手发麻,几乎握不住这柄利剑。 两百五十步开外的一处酒楼的二楼,朱舜放下了手里的300式步枪,拿起了曹鼎蛟递过来的第二支300式步枪。 朱舜端起300式步枪,倍镜,瞄向了桂王世子。 前后一气呵成,用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 “砰!” 又是一声枪响过后,桂王世子手里的青铜古剑掉在了地上,虎口震裂,流出了鲜血。 “砰!”“砰!”“砰!” 宗藩世子们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朱舜接连开了十一枪,在桂王世子身前用铅弹写了一个死字。 宗藩世子们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液,余光瞥见朱聿鐭飞速跑到了一堆绸缎轿子后面,也跟着躲了过去。 受到攻击的桂王世子倒是满脸的亢奋,盯着地上的铅弹孔,露出了贪婪的神色:“这位枪法很准的奇人,是本世子的了。” 进入工业之城的这一幕,其实是福王世子主动找到朱舜策划好的,是为了先声夺人的杀杀宗藩世子们的锐气。 这帮子天潢贵胄是大明最有权势的一拨人,骄横成性,在各自的藩属地习惯了目无王法,很难听进去旁人的言辞。 主心骨之一的桂王世子在朱舜手上吃了大亏,福王世子又和朱舜穿一条裤子,宗藩世子们想要骄横也骄横不起来了。 福王世子在其他宗藩世子眼里英勇的跨过了‘死’字,撑着油纸伞走到两百五十步开外的酒楼门口,仰着脑袋在交谈些什么。 其余宗藩世子都在紧张的关心福王世子和工业伯谈了些什么,身后的铸铁大门已经关闭,如果真的杀出来一队刀斧手他们的小命就真的没了。 只有桂王世子和朱聿鐭注意到一个细节,福王世子走到了两百五十步开外的地方,这么说来工业伯是在两百五十步以外的距离射中了桂王世子。 桂王世子嘴里有些发干,心跳陡然加快了很多,这个工业伯的枪法几乎可以说成枪中李广了,这可是足足两百五十步的距离,十三发铅弹枪枪必中。 桂王世子现在哪里还敢说工业伯是他的了,只有一个念头,年纪要是比他大的话,找个机会拜为武师,请这位天下第一神射手传授祖传绝学。 不教给他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反正皇上也没说让宗藩世子们什么时候回去,死皮赖脸也要把枪法学到手。 朱聿鐭轻摇羽扇的手掌僵住了,不过他关心的不是人,而是东西。 鸟铳的射程在一百五十步到一百八十步之间,只有少数精良鸟铳才能达到两百步的距离。 这种火枪的射程不仅达到了两百五十步,远远超过了正常鸟铳的最远射程,铅弹还能震掉桂王世子的青铜古剑,甚至是震裂了虎口。 朱聿鐭看着桂王世子不停滴答鲜血的手掌,眯起了眼睛,根据一般火枪的威力推算,这种火枪的射程最少达到了三百五十步,甚至是四百步。 射程都块一里了,这还是鸟铳吗,分明就是火炮了! 朱聿鐭望向大雨里的二楼,心里冒出了一丝贪婪,很渴望得到这种鸟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 宗藩世子们心思各异的胡思乱想了一盏茶功夫,福王世子踩着极速流淌的雨水水流,撑着油纸伞走了过去。 福王世子看着躲在绸缎轿子后面的宗藩世子们,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观望,心里好笑,脸上却是呵斥:“赶紧出来,畏畏缩缩的成何体统。” “工业伯说了允许你们进入工人会馆,整理好衣冠跟本世子过去。” 工人会馆建筑形制很像福建土楼。 会馆整体为圆形,厢房围成一圈,中间是一块占地很大园地。 园地有一处坐北朝南的戏台,但不是用来唱戏,是朱舜平时给工厂主讲话的地方。 河对岸的白府已经成了朱舜的别业,时不时的回去住上几天,就当是修养心情了。 这一次过来的宗藩世子有四百多人,园地刚好可以坐下,宗藩世子按照地位的高低依次坐在了黄花梨官帽椅上。 旁边的雕纹茶几上,放着一些果脯茶水。 朱舜站在楼上,静静俯瞰一楼的情况,等着这些锦衣玉带的宗藩世子们坐好,朝着楼下走去。 “哒——哒——哒——” 宗藩世子们听到右前方的木楼梯有声音,望了过去,一位年轻人从楼上走了下来,看清年轻人的长相,心里冒出了同一个想法。 好一个相貌堂堂的公子哥。 只是这名年轻人身上没有半点公子哥的轻浮,反倒是有点像站在窗前练字的大儒,身上从内到外透露着一股子平心静气。 有了刚才的先声夺人,又瞧见朱舜这么的气度不凡,再也没有一位宗藩世子敢轻视这位年纪轻轻的工业伯了。 福王世子三人听到身后嘈杂的议论声没了,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宗藩世子们竟然老实巴交的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比私塾里的孩子还要乖巧。 福王世子忍不住笑了,看来他和朱哥商讨的计策成功了,成功压服了这群天潢贵胄。 桂王世子和朱聿鐭却是对朱舜更加好奇了,不停的打量朱舜,瞧瞧这位工业伯是多么的三头六臂。 可就在桂王世子和朱聿鐭听到工业伯说的第一句话,没有心情好奇了,瞬间瞪大了眼睛。 其余宗藩世子们更是不堪,不仅瞪大了眼睛,还满脸的错愕。 朱舜走上戏台,看着密密麻麻的宗藩世子们,平静的说了一句话。 “你们可想当皇帝?” 第三百二十章 攻占南洋计划 这句话的惊悚程度比起埋伏了一批刀斧手还要更甚,宗藩世子们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念头,但不能说出来,谁要是敢表露出一点这样的意思,下场只有一个。 满门抄斩。 崇祯二年,建奴入寇中原,朱聿鐭的兄长朱聿键只是带着一支千人护军起兵勤王,便被摘掉了封号,囚禁在凤翔府。 可见皇上对于这件事的忌讳。 朱舜知晓这件事,却感到有些奇怪,南明隆武帝朱聿键是在明年也就是崇祯九年,建奴第二次入寇京城的时候起兵勤王,因为离开了藩属地便被囚禁在了凤翔府。 包括建奴占领贝海儿湖也是这样,就因为朱舜推广了土豆,不仅占领了贝海儿湖,还把西伯利亚占据了三分之二,一直打到了沙俄的叶尼塞河。 朱舜知道了倒也理解,毕竟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一堆操线木偶,还是当今世道最拔尖的一群人杰,建奴当然会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眼前的这些宗藩们,就是朱舜要对大明做出的一个很大改变。 宗藩世子开始东张西望,手里有鎏金镶玉刀剑的按住刀剑,没有的紧紧握着官帽椅扶手,警惕的寻找刀斧手。 朱舜知道他们这是误会了,平静道:“这件事已经得到了皇上的允许。” 得到了皇上的允许? 宗藩世子们第一反应是不相信,朱由检哪里肯把皇位拱手让人,只要把皇位让出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再说了这么多的宗藩,皇位就一个,怎么分? 朱舜侧开身子,露出了戏台中间的巨幅坤舆万国图,指着坤舆万国图说道:“南洋有安南、吕宋、暹罗、婆罗洲......这里降雨丰厚,一年三熟,可以成为各位世子的称帝基业。” 提到称帝两个字,宗藩世子们不免呼吸粗重,心思全都放在了坤舆万国图上,没人关心刀斧手了。 称帝。 多么遥不可及,却又日思夜想的一件事。 谁不想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而不是时时刻刻担心哪天像朱聿键那般,生不如死的幽禁起来。 朱舜这句称帝基业,皇上允许,在这些朝思暮想这件事的宗藩世子心里,瞬间点燃了一个爆炸桶。 心脏‘砰砰’跳的极快,喘着粗气,脸色潮红。 宗藩世子们眼里透露出极度渴望和贪婪。 朱聿鐭停止了轻摇羽扇,眯着眼睛看向了坤舆万国图,就像一只饥肠辘辘的豺狼,碰见了鲜血淋漓的鹿肉。 只要能够尝上一口,哪怕当场毒死,也是心甘情愿。 桂王世子的脸色却是少有的严肃,不停的审视坤舆万国图,嘴里念念有词。 “婆罗洲在南洋的最南方距离大明太远,不适合称帝。” “吕宋孤悬海外,也不适合称帝。” “安南紧挨着大明的两广,距离藩属地衡州只隔了一个两广,适合称帝。” 桂王世子已经在思量称帝的事宜了! 福王世子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朱哥够兄弟,没把疆域不亚于大明的澳洲说出来。 工人会馆中间的园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朱舜却感到了一股炙热的气氛。 宗藩世子们没有一人说话,那是因为全在贪婪的盯着坤舆万国图。 这帮子大明养了几百年的猪,此时此刻全部变成了一群豺狼,贪婪的瓜分南洋这块鲜血淋漓鹿肉。 准备把荷兰、西班牙、英格兰这些欧罗巴人占据的殖民地,变成大明的领土和疆域。 朱舜突然拍了一下坤舆万国图,惊醒了这群贪婪的豺狼,指着一处海峡恶狠狠的说道:“这里是马六甲海峡,只要占据了这里。” “舰队向西开拔,天竺、萨菲王朝、阿拉伯诸部.......甚至是欧罗巴,都将成为各位世子的称帝基业。” “坤舆万国图也将成为大明万国图!” 朱舜说完这句话,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浑身汗毛直立,心里涌现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激动。 不论英格兰、法兰西、荷兰这些国家以后会不会独立,只要在史书上留下大明曾经占据过这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欧罗巴国家,炮轰过这些欧罗巴国家的国门。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朱舜所要的不多,就是想在史书上留下两句话。 大明占领了整个欧罗巴! 大明联军炮轰过欧罗巴各国国门! 这两句话,其他任何穿越者都不可能实现,朱舜可以。 朱舜手里有工业革命和整个大明的资源,为宗藩世子们的联军提供庞大的后盾和支持。 英格兰一介小小岛国,可以做到日不落帝国。 幅员辽阔的大明王朝,难道就不能占领这个欧罗巴? 想到一支支悬挂大明龙旗的铁甲舰队,开往欧罗巴,朱舜的呼吸不免也急促起来,脸上出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狂热。 宗藩世子们脸上的狂热比朱舜还有严重,戏台上那张快有两层楼高的巨幅万国图,清晰的标注着南洋、西域、欧罗巴各国的疆域。 足够他们开辟一个疆域不亚于大明王朝的王朝,甚至有可能超过大明的疆域。 而他们。 就是开国太祖! 桂王世子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狂热道:“干他娘的,这事算本世子一个。” 性格阴沉内敛的朱聿鐭,在朱舜构建的建国称帝计策刺激下,向来喜欢躲在人后的他,第一次张扬的当了个出头鸟:“干他娘的,算本世子一个。” 福王世子更不用多说了,已经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占据的婆罗洲,成立了福王澳洲公司,开辟了橡胶种植园。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朱舜的谋划这么的宏伟,居然是要占领欧罗巴。 福王世子在南洋带了不少年了,清楚的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葡萄牙东印度公司这些公司的实力。 每一个都不弱于大明,军事势力甚至胜过四面漏风的大明。 这些公司背后的国家,实力是有多么的强盛,可想而知了。 不过这样更激起了福王世子的心里豪情,对手强大,杀起来才有意思。 福王世子也是猛的一拍桌子:“就一句话,干死西洋人。” 群情激愤的宗藩世子们,纷纷站了起来,脸色涨红,扯着脖子大吼起来。 “干死西洋人!” 第三百二十一章 永世占据南洋的办法 四百多名宗藩世子扯着脖子大喊,形成了很是壮观的一幕,这些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位未来注定身穿蟒袍的大明宗藩。 “哈哈,痛快!” “哈哈,今日当来一场酩酊大醉。” “哈哈,本世子今天要喝趴下十个。” 这群在憋在狭窄逼仄藩属地多年的宗藩世子们,从没像今天这么痛快过,喊出了胸中困在一隅之地的憋屈。 心里从没像今天这样坦坦荡荡过,性情阴沉的朱聿鐭都感到自己多了几分大漠孤烟直的辽阔气度。 朱聿鐭也是这些宗藩世子里,少数还能保持一丝理智的,想了想问道:“工业伯的谋划确实很激奋人心,也很宏伟,但落在实处还有不少的问题。” 朱舜示意这位南明的绍武帝但说无妨。 朱聿鐭指了指桂王世子腰间的青铜古剑说道:“战船和火器。” “没有强大的水师,以及源源不断的金银粮秣支持,想要占据这些地方恐怕不易。” 朱舜点了点头,朱聿鐭能从六七十万宗藩子弟里脱颖而出成为绍武帝,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在这种狂热情形下还能保持冷静:“没错。” “一个地方一旦形成了稳固的政权,整合了当地所有的人力、物力资源,不是一两场战役就能真正拿下的,是一个长达十年以上的水磨功夫。” “战船和火器的问题,皇上已经授意给本伯爷了,大明的四大造船厂会暂停一切栈单,全力为各位宗藩们制造各种水师战船。” “火器的问题,咱们稍后再议,但是想要采买战船和火器,需要各位宗藩用藩属地的庄田来换。” 宗藩们心里陡然一激灵,皇上这是想要抢走宗藩手里的庄田。 但没有一点惶恐,全是露出了笑意,对于称帝建国这件事彻底放心了。 没有利益的话,鬼才相信朱由检会那么好心,放他们这些宗藩出去称帝建国。 为了宗藩手里的庄田就好理解了,毕竟国库里穷的都能饿死老鼠,宗藩手里有着将近千万亩良田,朱由检要是不垂涎才有鬼了。 既然是为了庄田,就可以放开聊了。 桂王世子一屁股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浑身轻松,卸下了压在头顶多年的一座大山,杀气十足的说道:“本世子可不想当安南猴子的帝王。” “等本世子杀光了安南猴子,怎么才能迁移一批大明子民,永世占据安南。” 这个问题也是宗藩世子们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了,只不过他们的杀气没有桂王世子那么重,那么好的苦力杀光了多可惜。 应该全部送去挖矿,或者给大明老爷们开垦土地。 宗藩世子们正在和旁边的同宗兄弟拍桌子踢椅子的吹嘘以后如何如何,听到桂王世子的询问,全部是集中了精神,眼巴巴的望着朱舜。 朱舜看着再次安静下来的宗藩世子们,平静道:“很简单,大明如今到处都是流民。” “流民什么情况,想必各位宗藩应该是清楚的,挖树根、吃观音土,甚至易子相食,一个馒头都能买走一个年轻女人。” “这个时候,如果各位给出丰厚的条件,比如每天给一斗粮食,分配土地和耕牛,对于那些流民来说就是天宫般的神仙日子。” “已经背井离乡都活不下去的流民,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天宫般的好地方是在大明,还是在南洋,只要能活下去就行。” 朱由检是为了庄田,治下的大明百姓也解决了。 宗藩世子们没了任何的后顾之忧,摩拳擦掌的准备开干了,回去召集府内的幕僚师爷好好的谋划一番,从哪里开辟第一块帝王之基。 “不然。” 这时一名坐在角落里的宗藩站了起来,身材不是很高大,长相也很平平无奇,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圆领袍。 就是这么一位普普通通的男子,身上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独特气息。 一种塞北英杰的豪迈。 分明普普通通,在站起来的那一刻,格外的扎眼。 作为宗藩主心骨之一的朱聿鐭,瞧见那人走了过来,竟是老老实实的让出了位子。 宗藩世子们最好脸面,朱聿鐭的这种行为,可就是当着宗藩世子们的面表现出了低三下四,平时都很丢脸,更何况现在有这么多宗藩世子在。 当朱聿鐭老老实实的说了一句话,宗藩世子们明白朱聿鐭为什么会这么做了,朱舜也明白这人的身份了。 朱聿鐭侧过身子,老实巴交的说道:“兄长。” 前任唐王朱聿键。 朱舜却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南明隆武帝。 福王世子是南明第一个皇帝弘光帝。 朱聿鐭是南明绍武帝。 桂王世子还年幼的四弟是永历皇帝。 现在隆武帝也来了。 有意思,南明皇帝已经集齐了。 隆武走到朱聿鐭身边,把弟弟按回了座位,说了一句你现在是唐王了,就要有唐王的样子,莫要辱了祖宗的名声。 一点也没有介意弟弟抢了他的王位。 这在为了几亩地都能争的你死我活的大明,是何等的胸襟开阔。 隆武直面朱舜,郑重拱手道:“占据琉球的红毛番,以及占据香山澳的佛郎机人,经常做出捕获大明子民装船贩卖的勾当。” “流民里不乏读过诗书的读书人,他们很清楚出海以后会是什么命运,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要想长期统治南洋各地,单单依靠目不识丁的流民还是不够的,还需要更多的读书人。” 朱舜明白隆武的意思,怎么带走大批量的读书人是个难题,看来朱聿鐭说的很对。 谋划很宏伟,落在实处还要面临很多现实问题。 朱舜笑了笑说道:“这点也很好解决,以那帮读书人的文人脾气,心比天高,都觉的自己是怀才不遇的刘伯温李善长。” “各位宗藩直接可以告诉他们去建国,都不用各位宗藩主动拉拢,肯定有很多‘怀才不遇’的读书人主动投靠。” “这可是一个展露才学成为开国功臣的机会,那些心比天高的读书人能放过这个机会?” 隆武再次郑重拱手,坦坦荡荡的承认自己的不足:“受教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有妖怪? 朱舜看着隆武的这番做派,心中不免多了一丝佩服,世人都觉的自己很大度,但能有几个人允许别人反对自己的意见。 提出的意见被反对了,第一反应不是分析对方说的话是对是错,而是这人不给自己面子。 隆武都可以当着这么宗藩的面,主动承认自己的不足,这份胸襟,在场的宗藩没有几个可以媲美的了。 朱舜给这些宗藩画了一张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大饼,激起了宗藩们称帝建国的满腔热血,接下来就要为大明军火公司开辟一条条销路了。 大明军火公司已经实现了初步工业化,制造枪炮的能力不是小农经济的手工作坊所能想比的了,但是销路却很少。 只有崇祯、曹文诏、福王世子三人,崇祯还是个穷鬼,军头们更是到现在还没攒够积分。 福王世子本想挑出大明军火公司的先进火器,便能卖给朱舜一个情面,以后也好获得先进火器的率先采买权。 没见过大明军火公司各种先进火器的隆武,却是先一步挑明了这件事:“早就听闻大明军火公司的各种火器,冠绝天下,不知道我能够有幸买上一批。” 早就听闻?大明军火公司在东厂秘档的等级很高,藩王都接触不到,一个罢黜的废王更难能知晓,看来是大雨中的那一幕引起了隆武的注意。 眼光真是够毒辣的。 朱舜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没有因为隆武帝的奉承话露出一丝得意,平静道:“各位宗藩请跟本伯爷去一趟工业园区。” 工业园区? 又是一个没听说过的新鲜词。 宗藩世子们兴致勃勃的跟着朱舜走出了工人会馆,撑着油纸伞,在大雨里走到工人会馆不远处的钢铁大门。 十名手持斗米式步枪的步枪兵,一丝不苟的站在两边的凉亭里,看到朱舜过来了,干净利落的行了一个军礼。 然后,继续目不斜视的站岗,并没因为面前多了几百名锦衣玉带的天潢贵胄露出一点多余的表情。 宗藩们忍不住惊奇的议论起来。 “工业伯操练的这些家丁感觉比戏文里的岳家军还要训练有素。” “可不是,你瞅瞅他们那笔挺的腰杆和面不改色,这要是换成官兵,早就低三下四的问好,讨要赏钱了。” “壮哉,壮哉啊。” 朱舜没有理睬这些宗藩们的议论,走进了工业园区。 南区只有一座大明军火公司,以及一座北平机械局,没有水泥墙的阻碍视线,平坦的南区一览无遗。 开阔的南区内,分布着一条条井然有序纵横交错的水泥路,水泥路两边全是平坦的黄土地。 煤炭的缺乏限制了朱氏水泥厂规模,目前还是产值不足,只能供应给正在兴建的住宅东北区和东南区,以及一些勋贵的庄田。 反正暂时也用不到,空在这里也没什么影响。 宗藩们走进工业园区又开始乡巴佬了,在纵横交错的水泥路上跑来跑去,要不是中区和南区的交界处有一堵水泥高墙,都能跑到很远的中区。 “太祖爷啊!有妖怪!” “大家快跑,北边有很多妖怪成精了,发生了很大的咔嚓声,还喷吐黑烟。” “等等,工业伯敢带咱们进来,说明已经把那些妖怪给封印了,难不成.......工业伯是个神仙?!” 工业园区的中区和北区,一共有五十根高耸的烟囱,喷吐着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一般在距离工业之城十余里的地方都能看见,今天下起了一场大雨,视线不好,直到进入了工业园区宗藩世子们才瞧见滚滚浓烟,听见轰隆作响的蒸汽机运转声音。 大明的宗藩世子们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情形,闲来无事,喜欢看话本演绎消磨时间,很快就把蒸汽工厂当做《西游记》、《艳异编》里的鬼魅异怪。 尤其是滚滚黑烟,分明就是妖怪出现时的黑风,再说了除了鬼魅哪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发出那么大的轰鸣声。 朱聿鐭、桂王世子二人也是频频侧目,不停的看向中区和北区,只不过两人的神色很不同。 朱聿鐭又在寻找风紧扯呼的退路,桂王世子满脸的亢奋,他可从来没杀过妖怪,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只有隆武和福王世子还能保持镇定,隆武是真的镇定,脸上看不出一点变化。 福王世子看着惊慌失措的宗藩世子们,又是满脸慈父般的笑容。 那些四处乱窜的宗藩世子们再也不乱跑了,撑着油纸伞紧张的走到朱舜身边,希望这位封印了许多妖怪的活神仙,能够庇佑他们。 来到大明军火公司附近,宗藩世子们好不容易安定一些的情绪,又开始紧张了,手掌死死握着油纸伞,尽量挨着朱舜。 娘哩,这里也有几个妖怪。 走进大明军火公司,朱舜带着宗藩世子们直接走向了靶场,地方够大,容纳几千人都没问题,四五百宗藩世子更不成问题了。 赵斗米带着一些工人在这里临时搭建了凉棚,凉棚里放置了几百支燧发滑膛枪,这是军火公司对外售卖的拳头产品。 虽说是大明军火公司的淘汰火器,但是比起欧罗巴和建奴的火绳枪,已经是先进了一个时代的火器。 另外还摆放了一些纸壳火箭,也是淘汰火器,却也经过了改良,换成了燃烧弹,射程增加到300米。 朱舜把四弟子留在这里,给宗藩世子们介绍火器,带着福王世子四人去了另外一处秘密靶场。 秘密靶场距离这里有一里多远,朱舜顺着流淌雨水的水泥路,没过多久来到了秘密靶场。 这里的景象就不一样了。 平坦开阔的靶场四周,修筑了一圈水泥画廊,专门用来应对雨雪天气。 摆放的火器也不一样了,斗米式步枪、四种东风火箭、配备炮表的标准化火炮、铅铁燃烧弹。 除了300式线膛枪,大明军火公司这些年的成果都在这里了。 福王世子看了一圈,没瞧见300式线膛枪,忍不住笑了。 朱哥够兄弟。 第三百二十三章 军火公司的成果 朱舜递给福王世子一个眼神,福王世子得意一笑,一副本世子是主人你们几个是客人的姿态,大模大样的拿起了一支斗米式步枪。 在三位宗藩讶然的神色里,只用两个步骤,装填好了弹药。 大雨滂沱。 福王世子站在快速流淌雨水的雨檐前方:“你们几个瞧好了,这一枪本世子要击中三百步开外的水泥墙。” 桂王世子忍不住嗤笑一声,习惯性的嘲讽:“呵,你这是把我们当成了傻子不成,还三百步,你怎么不说五百步。” 五百步就是一里了,朱聿鐭轻摇羽扇没有说话,也在心里鄙夷了福王世子一句。 隆武还是那副面不改色的表情,看着福王世子耍宝,只不过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吹嘘的有些过分了。 “砰!” 一声枪响过后。 福王世子竖起来斗米式步枪,对着枪口,吹了一口硝烟,脸上出现了很欠揍的慈父笑容。 桂王世子的余光瞥见他这副欠揍表情,差点没能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三百步左右的墙体上,开枪以前已经用铜制千里镜看过了,从左到右都很平整。 枪响过后,居然真的出现了一道窝痕。 朱聿鐭眯起了眼睛,看来刚进工业伯庄子的时候,推算的没错,这种新式火枪的威力达到了四百步。 隆武第一反应不是火枪的射程,动了招揽人才的心思,想着怎么从崇祯手里抢走朱舜。 福王世子瞧见着几位的表情,果然没让他失望,拍了拍桂王世子肩膀说道:“由楥啊,以后记住了,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莫要轻易往下决断。” “这可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火枪了,嗯,你们的知识有限,不知晓世界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坤與万国。” 桂王世子听见他那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真是忍不住了,抬手就是一拳。 这种先进的火枪确实没见过,但是谁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意思。 古往今来曰世,上下四方曰界,不就是天下的另一个说法,现在也有坤舆万国的意思。 就算是没见过这种火器的威力,不知道世界的意思,要你一个平辈来教训。 还没等这一拳落在福王世子后背,僵在了半空。 “轰!” 一枚放在水泥画廊边缘的锥型铁筒,喷出大量的火花,瞬间飞了出去,落在很远的地方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距离太远,桂王世子已经判断不出落点的距离了,拿起千里镜开始数白色标杆的数目。 朱舜已经介绍过那些白色标杆,一根是五十米,也就是十六丈左右。 一共是十根。 赫然达到了一里的距离! 朱聿鐭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射程赶得上三百斤的轻便火炮,威力却是千斤重火炮的威力,甚至还超过一些,这...这...未免过于悖逆常理了。” “火炮的铸造有一条不变的圭臬,轻便的火炮威力不足,威力强大的火炮要用更多的铜铁,过于沉重。” “这种黑色铁筒居然违背了火炮的圭臬,同时具备轻便和威力巨大两种优势,简直就是在说一个人又高又矮。” 旁边的隆武从见到了黑烟滚滚,到斗米式步枪的三百步射程,一直保持镇定,看见这种新式火器的射程和威力,脸上的镇定保持不住了。 走过去抱住一枚东风火箭,掂量了一下重量,脸上出现了一丝凝重:“何止是轻便,这种威力不亚于千斤火炮的火器,最多不会超过五十斤。” “另外操纵步骤也简单,应该只需要两步,摆放好,然后拿出火折子点火。” “火炮的操纵有着十几个步骤,火炮发射了一发炮弹,这种新式火器已经发射了五六轮了。” “战场交战朝夕必争,一里以内,这种新式火器几乎可以横扫一切火炮了。” 福王世子已经站在了远一些的地方,那里放置着一门配备炮表的火炮,刚想来上一句哪里不服打哪里。 隆武的最后一句话,让福王世子的脸色拉了下来。 “工业伯可愿与我一起创建帝王之基,建国之时,便是工业伯封王之日。” 朱舜的回答,又让福王世子的眉开眼笑了:“多谢老唐王的好意了,只不过这件事还得问过皇上的意思。” 福王世子过去挺反感崇祯的,抢了他的王佐之才,现在倒是有点改变想法了,有崇祯这个挡箭牌在暂时不用担心王佐之才被人抢走了。 接下来就看自己的努力了,只要自己不停的说朱舜的坏话,总有一天会把朱舜抢走的。 福王世子瞧见隆武不说话了,就忍不住乐呵:“来来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炮表,什么叫做哪里不服打哪里。” “瞧好了,本世子看三里外不顺眼,打上一炮。” “轰!” 一声轰鸣过后,桂王世子三人拿起千里镜看了过去,这一发炮弹居然真的落在了三里左右的位置。 误差不超过十米! 福王世子趁着这个功夫,依次用湿炮刷、**刷、螺旋钩杆等等炮具清理了炮膛,装上火药,塞进去炮弹。 这里没有一个外人,等到福王世子忙活完这一切都过去半柱香时间了,拿起点火棒说道:“这一次本世子看四里半不顺眼。” “轰!”“轰!” 福王世子接连发射了五六发炮弹,每一次都像他说的那样,哪里不服打哪里,除了一次操作失误,其余的误差全部不超过十米。 指哪打哪。 桂王世子、朱聿鐭、隆武三人的心里比冒烟的炮膛还要火热,看着朱舜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了,比起见到了传国玉玺还要眼热。 大明军火公司的火器都是珍惜宝物,更加珍惜的是朱舜,这个掌握了先进火器知识的王佐之才。 过了今天,宗藩世子们都会眼热大明军火公司了,这四位未来最有权势的宗藩,心里都门清一件事。 真正值得眼热的是朱舜。 隆武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话,这句话在未来成为了一句至理名言。 “谁掌握了朱舜,谁就掌握了世界。” 第三百二十四章 争抢新式火器 见识了大明军火公司的各种先进火器,桂王世子三人站在水泥画廊里瘙痒难耐的看着朱舜,欲言又止。 想要询问这些新式火器的价钱,却又怕张嘴就是银子,过于唐突了,不免让朱舜觉的他们三人是一心只在乎利益的晋商。 福王世子脸上的小表情更加得意了,这些东西他不仅有,还曾经拥有过很多。 只是他在海上与那些西洋人交战,喜欢用银子砸死那些金发碧眼的蛮夷,存货已经不多了,这次过来就是想再买上一批。 福王世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得意劲僵在了脸上,为了能够彻底砸死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个分支机构。 这一次带来了折色五十万两白银的黄金香料,海上的大宗贸易一般都是用黄金香料折色,如果真是五十万两白银起码需要五艘以上的船只来运送,过于招人耳目了。 黄金香料在大明也是硬通货,倒也不用担心折色问题。 运来五十万两的黄金香料,就是为了掏空朱哥。 现在突然多了两个栈单对头,桂王世子和朱聿鐭手里的银帛底子可不比他薄,算上南洋的橡胶种植园应该会低一个层次,但那是在南洋。 这些年福王世子渐渐把重心转向了南洋,在大明的银帛底子说不定还比不上桂王世子和朱聿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唐王朱聿键刚放出来,手里没有半点银子,少了一个栈单对头。 果然。 桂王世子看着这些杀人利器,越瞧越觉的可人,黝黑的身段比女状元还要诱人,轻舔嘴唇,眼热道:“工业伯有多少这种新式火器,本世子就能吃下多少。” 不等福王世子破口大骂,喜欢佝在后面的朱聿鐭,登时脸色不忿的说道:“你的胃口也太大了些,难道当福王世子是死人吗。” 朱聿鐭针对桂王世子,不出预料的把福王世子拉了进去做个挡箭牌,真是对得起他的阴险性情。 这要是在往常,福王世子早就一脚踹过去了,现在哪里还有那个闲工夫,多从朱舜手里争取一些新式火器才是最重要的。 福王世子瞪大了双眼:“想当年本世子偷看寡妇洗澡的时候,你俩还不知道追在哪个羊角辫的屁股后面乱跑,滚一边去,本世子全要了。” 桂王世子可不怕福王世子,京城的二世祖头牌而已,一个没见过血的‘小娘们’,还能抢得过杀人如麻的他:“来来来,咱俩练练,谁赢了谁拿走全部的东西。” 福王世子听到这个莽夫要和他比试,忍不住笑了,要是比拼银子还真有点没底,练练嘛。 别看桂王世子杀人如麻,还真的不行。 朱哥送给他的那支精美的三国系列·黄忠,倍镜的300式线膛枪,这可是300m内保证精准射击的神器,对付一个莽夫还不是手到擒来。 朱舜看这几位大明最尊贵的宗藩世子,真的动了肝火,平静道:“先去货仓看军火,看过了再说分配的事情。” 朱舜已经发话了,相互看着不顺眼的两人只能作罢,触怒了朱舜啥也捞不到了,只会便宜了朱聿鐭这个闷不吭声的阴险小人。 朱聿鐭瞧见两人不争抢了,笑意很浓的脸容没了半点喜色,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失望,掩饰的很好,没有被在场的人发现。 军火库距离秘密靶场比较远。 朱舜几人撑着油纸伞,在‘噼里啪啦’敲打在伞面的落雨声中,走了很长一段水泥路,来到了军火库。 在门口一块烂布上擦干绸缎靴子上的水渍,厚重的军火库大门,在四五名步枪兵用力推动下,缓缓打开了。 几名步枪兵拎着火把走进去,开始点燃里面的火盆。 没过多久,军火库内灯火通明。 桂王世子朱聿鐭两人呼吸又开始粗重起来,不停的吞咽唾液,像是碰见了一场饕餮盛宴,馋的两人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货架上放着一排排用油纸包裹的斗米式步枪,密密麻麻,向后绵延而去。 几乎看不到尽头,摆满了占地很大的仓库。 福王世子上一次已经买走一批了,但也没有这么多,眼热道:“差不多有七八千支斗米式步枪了。” 朱舜先一步走了进去,平淡的说道:“一万支斗米式步枪。” 瞧见这么多的斗米式步枪,朱聿鐭也佝不住了,喜欢潜伏在背后,目的是为了等到合适的时机,一击必杀敌人。 涉及这么多的斗米式步枪,正是他出手的时机:“三千支,本世子只要三千支。” 朱聿鐭当真是阴险,除去他的兄长隆武不算,三位宗藩平分这里的斗米式步枪刚好一人三千多支。 他只要三千支斗米式步枪,本来想针对他的桂王世子福王世子,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向了谁能拿到四千支斗米式步枪的栈单。 又开始了一轮新的针锋相对。 几百万锥型铅弹,五千枚各种型号的东风火箭,三十门标准化火炮,四千颗铅铁燃烧弹。 全都引起了三位宗藩激烈的争夺,最后还是让准备充分的福王世子用钱砸死了桂王世子和朱聿鐭,多抢走了二成的新式火器。 气恼的两位宗藩,明年一定拉来三十万两的白银砸死福王世子。 他们俩不知道的是,一直没有透露底细的福王世子,手里的黄金香料可以折色五十万两白银,他们俩还以为福王世子只带了二十万两白银。 隆武始终镇定的看着三位宗藩争夺各种新式火器,似是没有动心。 等到三位宗藩亲自盯着步枪兵把各种新式火器在仓库里分开,等到晴天装车,隆武走到了朱舜身边,询问道:“我能否成立一家蒸汽梳棉厂。” 梳棉厂? 不是银利很大的纺纱厂织布厂,也不是供不应求的各种矿石蒸汽工厂,偏偏选择了一家银利最低,只是为了让利于民的蒸汽梳棉厂。 隆武这是有什么深意。 朱舜和隆武两人正坐在了军火公司的正堂里喝茶,这里也摆放了一张坤舆万国图,隆武的视线始终放在天竺的莫卧儿帝国,如今欧罗巴各国的殖民地。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全球剪羊毛计划 看来在前往京城的这段路上,隆武已经知道了一些风声,对于南洋各国的情况下了一番苦功。 隆武没有庄田,也没有金银,当务之急不是争取先进的火器,而是找到一个源源不断的银路。 工人协会的纱线和顺天大幅布运到南洋,带来的不是大把的银子,反而是大批的海寇了。 印度棉布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主要贸易品之一,松江紫花布也是东南沿海商人的主要贸易品之一。 东南沿海的商贾背后不仅有东林党,还有称霸大明沿海的郑芝龙。 隆武不论是运送纱线还是顺天大幅布,都会触及以郑芝龙为首的东南沿海利益,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利益。 以隆武目前的实力不亚于找死了,但是棉条就不一样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和东南沿海都对棉条有着很大的缺口。 毕竟这是纺纱的基础原料,越多越好,隆武带去廉价的棉条自然受到荷兰东印度公司和东南沿海的欢迎。 朱舜大致猜测出了隆武的想法,还是询问了一句:“老唐王难道想在京师做个逍遥王爷。” 隆武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听到逍遥王爷心里却是叹气,去地府做个逍遥王爷还差不多:“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给工业伯交个底,在来的路上我通过某位太监已经知道了一些风声。” “便翻阅了很多关于南洋的番志书,对于南洋如今的形势不敢说了然于胸,但有了很深的了解,我准备从东印度买走大批的原棉,在工业之城梳理成棉条再卖给欧罗巴人。” 朱舜极其认真的看向了隆武,看了足足一盏茶功夫,看的隆武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了。 这不就是先后两任世界霸主英国和镁国的全世界剪羊毛战略。 从东印度进口大量的原料,加工成棉条,再倾销到东印度。 啥也没干,原料是东印度辛苦种植的,再狠一点货物航运也是欧罗巴人辛苦运输的,就是过了一手,就从欧罗巴人身上薅走了大量金银。 隆武的这份战略眼光未免也太过卓越绝群了。 朱舜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刚要开口说的话,又停住了。 隆武凭借大明工业革命出来的先进技术,赚走了欧罗巴各国的银币,还要用这些银币采买大明军火公司的先进火器,进攻这些欧罗巴国家。 吃亏吃到外祖母家了,还得捏着鼻子认了,上哪说理去。 毕竟隆武手上梳理过的棉花是直接加工出来的棉条,质地好,价格还便宜。 隆武瞧见朱舜迟迟没有说话,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工业伯放心,我绝不会与东南商贾交易,这些和晋商一路货色的商贾背后站着东林党。” “与他们交易,未免会让朱由检怀疑我勾结东林党,企图颠覆他的皇位。” 东南沿海的商贾确实和晋商一路货色,晋商是通敌卖国建奴,东南沿海商贾是通敌卖国欧罗巴人。 早在万历年间就勾结倭寇时常抢劫屠杀大明百姓,如今欧罗巴的奴隶贸易猖獗,这些东南沿海的商贾又干起了把大明百姓贩卖给欧罗巴人的勾当。 朱舜其实不是在想这件事,既然隆武表明了态度,也就更加放心了:“开办蒸汽梳棉厂不难,只是需要先加入工人协会。” 朱舜不提工人协会,隆武也会主要要求,他已经深入了解过工人协会的各种制度,知道了工厂主拥有的好处。 别的不说,只要加入了工人协会就能用很低的银利,从工人票号拆借大量的银子。 隆武作为曾经的唐王,大明最顶尖的天潢贵胄,竟然主动给一个伯爷主动行礼:“那我在这里就先谢过工业伯了,日后必有厚报。” 朱舜看着隆武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没过多久,福王世子、桂王世子、朱聿鐭三位宗藩走了进来,心情都很不错,分别打了一声招呼就迅速离开了。 福王世子忙着回去轰炸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分支机构,桂王世子和朱聿鐭还要亲自去一趟四大造船厂,抢走一批福船广船,组建远征南洋的水师大军。 半柱香过后。 福王世子、桂王世子、朱聿鐭等大批宗藩又回来了,就连隆武也回来了,再次遇到了一个大难题,希望工业伯能够继续指点迷津。 建国权有了,先进火器有了,船舶也有了,还差把这些勾连在一起的关键。 人手。 火器不是刀枪,拿在手上就能用,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射击操练,用大量铅弹喂养出一名名熟练掌握火器的火枪手。 戏台上。 朱舜看着下方愁眉苦脸的宗藩们,笑了笑说道:“这件事很简单,有现成的火枪兵。” 宗藩们以为朱舜说的是火器营军士,更加愁眉苦脸了,崇祯自己都不够哪里还会送给他们。 朱舜瞧见宗藩们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知道他们想错了:“鸟铳的使用早就普及了,官僚乡绅家里的家丁们对于火器的使用很熟练,不就是现成的火枪兵。” 宗藩们顿时喜笑颜开了。 “哈哈,工业伯的脑子就是灵光。” “官僚乡绅们可要倒霉了,花了大量时间和金银培养的家丁,为咱们做了嫁衣。” “一个是给小小的乡绅做家丁,一个是给宗藩当个开国功臣,忠心问题也不用担心了。” 宗藩们为了抢走更多的家丁,站起来拱了拱手,赶紧离开了。 隆武福王世子四人却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朱舜。 火器的普及,是因为北平火器总局的建立,北平火器总局是在崇祯二年建立的。 难道朱舜早在六年前就算到了会有今天? 这份庙算! 越发勾起了四位顶级宗藩对于朱舜的渴望。 隆武福王世子四人拱了拱手,最后离开了工人会馆。 宗藩世子们见识了大明军火公司的先进火器,栈单一堆一堆的签订,朱舜安排四弟子赵斗米把兵工线大规模扩张到十五条,铅弹线扩张到十条,还是排队排到明年。 兵工线和铅弹线的蒸汽机械在今年应该可以制造成功,制约扩张的主要问题,还是三样问题。 煤炭钢铁,以及熟工。 尤其是大明军火公司属于高度保密的蒸汽工厂,首先要挑选信的过的工人,其次要经过半年以上的培养。 其次还有住宅问题、争抢蒸汽机械问题、栈单先后问题等等很多琐碎事情。 这些事情全部扔给了四弟子赵斗米,还有家臣骑士鲁维奥,朱舜只看结果,能否给宗藩们大致配齐新式火器,每年能够赚来多少银子。 解决完宗藩们的事宜,身心俱疲的朱舜回到黄村的青砖老宅歇了几天,在家陪着父母妻儿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 硫酸的置换反应 第二天。 天空放晴,万里无云。 朱舜坐上蓝绸湘绣轿子去了干馏实验室。 掌握经济权的纺织体系,掌握军事权的军功体系,已经实现了初步工业化。 朱舜接下来着重主持的两大体系,便是化工体系和冶金体系了。 这两大体系近了说关乎煤炭和钢铁的量产化廉价化,远了说,关乎铁轨、蒸汽火车的发明。 潮河西岸。 新修筑的硫酸干馏实验室,从外观上看规模上大了很多,已经不是几间小平房了,完全可以改称硫酸工厂。 朱舜走出蓝绸湘绣轿子,身后跟着一名魁梧的铁塔汉子,走进了硫酸干馏实验室。 守在这里的残疾老卒增加到了二十人,也不是人人都认识朱舜,好在带头的那名残疾老卒见过朱舜,吆喝道:“赶紧给工业伯开门。” 朱舜随口攀谈了两句:“老伯家里可能吃饱饭了。” 残疾老卒喜滋滋的说道:“托伯爷的福。土豆面粉很便宜哩,家里四五口人都能吃饱了。” “小老儿每隔十天半月的还能喝上一盅,虽说只是一小杯掺水的劣酒,也是神仙日子嘞。” 说完就要给朱舜磕头,朱舜立即拦住了这名在边疆流过血的残疾老卒,又聊了几句走了进去。 大明的问题很多,需要一步步改善了,军户的地位低贱,便是最应该改变的问题。 走进宽阔的水泥院子,很多京师大学堂学子穿着白色的橡胶防化服,在院子内走来走去,手里拿着各种器皿,走进了一间间实验室。 每间实验室的门口都有门牌,标注着这间名号。 水泥地,白色橡胶防化服,写着各种名称的门牌号。 朱舜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这里不是大明的潮河畔,而是后世的某处生物研究所。 朱舜刚想拦住一名京师大学堂学子询问焦勖在哪间化学实验室,人群里的张白镴拿掉口罩,摘掉橡胶防化帽,咧开没有几颗牙齿的嘴笑了起来。 看到张白镴没有几颗牙齿的滑稽样子,朱舜心情比第一次见到还要沉重了几分,当他摘掉橡胶防化帽,头发也开始秃了。 张白镴说了一句院长在1号实验室,戴上口罩和橡胶防化帽,急匆匆的离开了水泥院子,走进了一间实验室。 着急的就像是赶着去投胎。 朱舜看着行色匆匆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可不就是赶着去投胎,实验的次数越频繁,距离死亡也就越近。 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却还是行色匆匆,只希望在还活着的时候多做几次实验。 朱舜心情有些沉重的走进了1号实验室,宽敞的实验室内,中间是一个大理石台子,用生漆和染料刷成了白色。 白色实验台上放着各种琉璃陶瓷器皿,七八名穿着橡胶防化服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站在两侧,跟着焦勖做实验。 瘦小的焦勖依旧是拖着一件宽大的衣物,以前是右衽衣,现在是橡胶防化服。 手里拿着一块黄金,面前放着一个琉璃器皿,琉璃器皿里盛着三分之二的透明液体。 焦勖把黄金放进玻璃器皿里,其余化工学子们握紧了硬毫毛笔,准备记录数据。 一群人观察了有一刻钟时间,黄金没有明显的反应。 焦勖用他那略显僵硬的声音说道:“黄金的活泼性在氢的后面,不能与稀硫酸发生置换反应。” 朱舜已经走到了旁边,焦勖和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都没能发现,听到三弟子要记录的数据,明白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实验了。 应该是在构建金属活泼顺序表。 焦勖拿起一只陶瓷镊子,夹出了里面的黄金,换成一块黑色的铁块放了进去。 黑色铁块四周立即开始向外冒气泡,稀硫酸就像是沸腾了一样,表面咕嘟嘟的滚出了气泡。 黑色铁块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溶化,最后完全溶化在稀硫酸里面,变成了浅绿色液体。 焦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兴奋,急促的说道:“铁的活泼性在氢的前面,能与稀硫酸发生置换反应。” “置换公式为fe+h2so4=f2so4+h2↑。” “稀硫酸的颜色从无色透明液体,变成浅绿色液体。” 这句话刚说完,就被朱舜向后拉了过去,置换出来的那玩意是氢气,达到一定浓度会产生剧烈爆炸。 氢弹就是这玩意核聚变核裂变出来的。 虽然以大明当前简陋的化工条件,三酸二碱还没搞明白,更别提核聚变核裂变了。 但是正是因为条件简陋,没有相应的设备测试实验室内的氢含量,谁知道焦勖进行了多少次实验,实验室内氢的浓度是多少。 焦勖冷不丁的被人拖住,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线膛手枪,这个动作更让朱舜的脚步加快了几分,赶紧把三弟子给拖了出去。 焦勖紧握线膛手枪转过脸看向了旁边,发现是恩师,放下线膛手枪木讷的笑了一声。 朱舜本想训斥三弟子一顿,不知道爱惜自己的性命,瞧见他摘掉橡胶防化帽以后,头皮上也是这少一块那缺一块,动了动嘴,训斥的话没有说出口。 改成比较温和的口气,关心道:“化学实验安全第一,各个实验室一定要注意化学物质的浓度。” 焦勖‘嗯’了一声,显然没有把安全放在心上,只想着尽快把化工体系搭建完善,起码在他活着的时候要把三酸二碱给研究出来,整理成册。 焦勖嗯过以后,想起来一件事,脸上出现了放火箭般的狂热:“恩师,金属活泼顺序表已经探究出来一些了。” “铁、铅、锡这三样金属都能与稀硫酸发生置换反应,从一块实物神奇的溶化为液体,这是大明所有典籍都没有记载的神奇现象。” “凭空让铁块开裂溶化,简直就是神仙手段,嗯......这么看来,这个世道没有神仙。” 说到这里,焦勖木讷的脸容变的无比坚定:“一切都能用科学来解释。” 朱舜注视着表情坚定的三弟子焦勖,心情大好。 在大明收的七名弟子里,终于出了一位唯物主义者。 第三百二十七章 冶金实验室的狼性文化 朱舜今天过来是想着引导焦勖用实验成果硫酸,发明一样经济产物,也好多给化工学子们发些银子,起码对得起他们用命来完善大明的化工体系。 三弟子焦勖对于硫酸的深入研究已经进行到了金属的活泼顺序,算是个意外之喜,焦勖成为了无神论者更是意外中的意外之喜了。 朱舜让弟子带着他在硫酸实验室转了一圈,一些基本的防化措施做的还不错,盐水水塔的浓度也适合,对于新修筑的硫酸实验室算是放心了。 尤其是盐水水塔里的盐分,是朱舜检查的重中之重,盐在大明可是很值钱的东西,就怕有人动了歪心思。 朱舜已经不知道交代了多少遍了,继续交代了一遍:“勖儿,这个盐水水塔你每天都要亲自检查两遍,不固定时间的抽查,防止有人偷工减料,只要有........” 朱舜平静的脸容多了几分杀气,还是平静的说了一句话,只不过这句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不管是谁,只要敢在关乎学子们性命的事情上偷工减料,为师送他全家去辽东给文诏兄喂马。” 自从袁崇焕死了以后,辽东督师的人选迟迟没定,暂时以山海关总兵满桂为主,不过另外设立了几名武官制衡他。 曹文诏便是其中一个,担任大凌河游击,虽然只是一名游击将军,却有便宜行事的权利。 这几个月以来四处搜罗给建奴运送货物的晋商,只要碰见了不管人数多少,全部杀了埋进马场里给马草的生长提供肥料。 朱舜这是要灭了偷工减料那人的满门。 如果真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这些为了民族无私奉献的京师大学堂学子,杀了他全家都不够。 好在已经安排了几名洗过脑的廉政处文书每天过来勘察,还是不定时间的勘察,又有焦勖的亲自检查,基本上可以杜绝偷工减料了。 朱舜走进用来招待客人的正堂,这里没有一副字画,一只瓷瓶,到处都是各种器皿。 焦勖难为情的挠了挠头:“恩师,平时没人敢来这里,所以........” 朱舜摆了摆手,示意焦勖坐在自己身边:“大明的各种纸张,就算是号称天下第一之物的吴纸,因为技术有限也会泛黄。” “硫酸可以把纸张漂白,还是白的像石灰一样。” “你这段时间建立实验室研究纸张的漂白,只要能够研究出来白纸,赚的银子不敢说比蒸汽磨坊多,但起码不会比纺纱厂少。” “这样也能大幅度提高化工学子们的月俸了,当然了只是化工学子,毕竟这是你们的心血成果,其他学子想要更高的月俸就看他们的努力了。” 木讷的焦勖不知道说些什么奉承话,直接跪下了去,替化工学子们感谢恩师。 朱舜坐在官帽椅上,坦然接受了这一跪。 化工学子们大多都是家境贫寒的学子,就算不是也好不到哪去,焦勖研究金属活泼顺序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改善化工学子们家境的办法。 现在方向有了,办法也就不远了,焦勖就有些坐不住了,急的抓耳挠腮,想要赶紧去研究这个纸张的漂白。 朱舜挥了挥手笑道:“想去就赶紧去吧,为师还要回去思索怎么对付东林党,拿到帝师。” 恩师成为了帝师,焦勖岂不就是储君的同窗了,便是未来大明天子最亲近的近臣。 焦勖却没在意这点,一门心思的想着研究纸张的漂白,拖着宽大的橡胶防化服急匆匆的出去了。 朱舜又在硫酸实验室转了一圈,再一次确认各种防化基础设施没有什么问题了,离开了正在搭建化工体系的硫酸实验室,前往上游的冶金实验室。 冶金同样属于高污染的重工业,搬到了潮河附近,最后招收的弟子徐积薪也让整个京师大学堂见识了什么叫做狼性十足。 徐积薪最晚成为朱舜的弟子,在京师大学堂里的人脉也是最浅薄的,谁也没想到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他所在冶金实验室却有了一百三十名京师大学堂学子。 改名为高温的温度带着一批京师大学堂学子去了松江府以后,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一共才三百人,徐积薪就占了快一半了。 徐积薪抢人的办法也很简单,专门组建了一支学子牙人,想办法接触其他实验室的天才学子,要银子给银子,要宅子给宅子。 总之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把天才学子挖到冶金实验室和洗煤实验室,挖来一人给十两银子。 结果其他几名弟子的实验室损失惨重,只有两人例外,一个是都快被遗忘的大弟子宋士意,还有一个就是化工实验室。 按理说以化工实验室的危险性,早就被挖光了才对,结果一名化工学子都没离开。 最惨的就数五弟子薄珏了,好不容易有几名喜欢天文的京师大学堂学子自发的成立了天文实验室,结果一个不剩的全被挖走了。 长的比女人还要美的薄珏,倒也不在意这件事,每天只是穿着一袭白袍,坐在天文台上,静静观察星空。 超然物外了。 眼里只有浩瀚的星空,无尽的宇宙。 朱舜走进冶金实验室,这里的温度明显高了很多,空旷的水泥大院内,不仅有很多天才学子,还有很多穿着麻布对襟的匠人。 全是徐积薪从军火公司挖来的精湛铁匠,换成其他人早就找徐积薪拼命了,赵斗米只是一笑了之,毕竟都是为了大明。 这份胸襟开阔让这位四弟子的名气再上了一个台阶,隐隐有了朱舜接班人的名头。 徐积薪不在这里,挎着那柄鎏金八面汉剑亲自去挖人了,冶金实验室的天才学子们对于钢铁的量产化廉价化已经有了方向,正在抓紧研究。 坩埚炼钢法。 现在正在研究坩埚的配方,关于坩埚的配方,朱舜看的书籍里也只有一行文字,由石墨、耐火黏土、骨料三种原料组成,这三种原料的具体占比并没有记载。 朱舜走到正堂拿走了一份实验数据,最新的占比是石墨48%、耐火黏土42%、骨料10%,按照这个配方制造的坩埚,已经可以粗略的炼制出钢铁了。 坩埚炼钢法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朱舜也就放心了,放心的回去分析怎么算计东林党。 第三百二十八章 工业派 崇祯八年已经到了立夏,距离历史的车轮崇祯十七年只有九年了,太子今年刚好六岁了,正是灌输各种思想的好时机。 把未来的大明天子培养成***接班人这件事,越发的刻不容缓了,朱舜定要分析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庙算。 否则肯定住在潮河不走了,亲自盯着硫酸漂白纸张,坩埚配方,洗煤这三件事。 回到工人会馆,朱舜接到了一个噩耗,西法党人在朝堂的顶梁柱徐光启逝世了。 不幸中的万幸的是,徐光启走的很安详,完成了毕生的夙愿推广土豆的种植,西法党人也有了一个更好的掌舵人,朱舜。 朱舜赶到徐家,见到了跪在灵棚的孙元化徐积薪等人,沉痛的给徐光启上香扣头以后,没有接下西法党人的大旗,而是交给了孙元化。 只不过提了一个要求,大明的科技水平明显已经超过西洋人,再叫西法党人就不合适了,以后改称工业派。 绝对不能带上党字,崇祯对于党羽最是敏感了,名讳改成了工业派在崇祯心里也就是王安石张居正那般的改革派,不会引起一些忌讳了。 内阁宰辅徐光启去世的第二天,东林党毫不意外的趁着这股东风发难了,提议由一位东林党大儒担任左春坊大学士。 工业派的掌舵人徐光启去世了,没了这位内阁宰辅在朝堂上撑着,工业派在朝廷上的影响力锐减到了最低点。 因为徐光启的去世人心又十分的涣散,正是发难的好时机,东林党才不会在乎拿着徐光启的生死做文章是否有损阴德。 孙元化作为徐光启的弟子不仅要守灵,还要守孝三年,朱舜作为长孙徐积薪的恩师属于徐家的一家人,也是要为徐光启守灵。 但是东林党的发难太不是时候,朱舜只能把三弟朱金叫来,让三弟朱金代为守灵。 三弟朱金作为朱舜的至亲,加上事出有因,不算悖逆礼法。 朱舜匆匆回去了,为明天的上朝做准备,一定要把帝师拿下来。 这可关系着未来的大明天子是让东林党培养的只会无病呻吟,还是成为***的接班人。 第二日,早朝。 一身獬豸服湖广监察御史黄澍,在心里又审视了一遍自己谋划了许久的庙算,随着东林党人踏进了大殿。 黄澍本是一位地方上的风宪官,负责监察在湖广剿匪的黄得功,这一次入京是准备以诬告黄得功为探路石,从地方官转为京官。 本来这件事已经谋划妥当,谁知徐光启突然去世了,黄澍就动了其他心思,倘若他能为东林党争来帝师,一直悬空的正四品右佥都御史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这件事得到了东林党骨干们的一致认可,不说帮东林党争来帝师了,只要能阻止朱舜成为帝师,正四品右佥都御史便是他黄澍的了。 黄澍当机立断谋划了第一步,趁着徐光启逝世这件事迅速发难,打西法党人一个措手不及。 崇祯端坐在大殿之上,脸色有些沉重,一位老臣还是他所倚重的老臣逝世了,对于崇祯来说也是一件极为痛心疾首的事情。 “内阁大学士徐光启有功于大明,追赠太子太保、兼文渊阁大学士,由礼部商定徐光启的谥号。” 一名太监宣读完朝廷对徐光启的追赠,黄澍手持玉笏走出了朝班:“皇上,太子已经到了出阁读书的年轻,还请皇上挑选一位精通八股文的大儒担任左春坊大学士。” 句句都是涉及自身的利益,没有半句对于一位为国事操劳而死的老臣的缅怀,东林党自私自利的冷血程度,崇祯再一次大开了眼界。 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爱卿可有人选。” 黄澍对于自己每一步怎么走早有庙算,故意沉吟了片刻说道:“微臣举荐国子监司业姜逢元。” 姜逢元是浙江余姚人,实打实的东林党人,看来是要把大明太子牢牢的控制在东林党手里。 一位工业派成员走出了朝班:“皇上,工业伯的工业法对于大明的功绩,天下人是有目共睹的,微臣建议由工业伯担任左春坊大学士。” 工业派成员出来举荐朱舜,早在黄澍的预料之内,故意有失朝仪的在大殿上狂笑了起来:“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姜司业是万历四十一年癸丑进士,历经三朝,著有《禹贡详节》《宗伯公集选》等大作,是闻名天下的八股文大儒。” “敢问工业伯是哪一年的进士,有什么八股文大作让我等瞻仰。” 一句瞻仰,满朝官员哄堂大笑,一个乡野出身凭借奇技淫巧成为工业伯的野小子,哪里有什么大作。 就凭他那些奇技淫巧还想和八股文大作相比较,真是不知所谓。 工业派成员听到黄澍侮辱他们的心血成果,脸色不忿的说道:“黄澍你莫要乱说,工业伯对于大明的功绩哪里是几篇八股文可以媲美的。” “另外本官还想问你了,你一个湖广监察御史为何擅离职守来到了京城,皇上可是不曾发布诏书宣你回京。” 就等你这句话了,黄澍故意激怒工业派成员就是为了让他拿工业伯的功绩和八股文相比,只要对方说出这番话,左春坊大学士基本上就落在东林党手里了。 不等黄澍继续诱导工业派成员,把整个工业派引入他所设计好的圈套,朱舜站了出来。 朱舜回身看了一眼长相看起来忠厚的黄澍,心里的计划有了变化,这一次不仅要挣来帝师,还要把这个东林党的湖广监察御史黄澍整死。 朱舜心里有两本账,统称为《贰臣传》里面的人物全是满清的好臣子大忠臣,一本是武官录,一本是文官录。 这个黄澍就是文官录上鼎鼎大名的满清好臣子,排名还很靠前。 黄澍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引导满清攻破了福建,造成了一场场针对汉人的屠杀。 史书上对他有两句评价。 徽人无不唾骂澍者,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东林党开始给自己挖坑了 黄澍瞧见工业伯朱舜站了出来,这件事基本上就尘埃落定了,为了防止朱舜提出什么幺蛾子建议,决定提前封住朱舜的嘴。 这也是黄澍思虑了很久的一步谋划,朱舜每次都能在与东林党的争斗里出奇制胜,就是因为工业伯朱舜有着各种幺蛾子手段。 想要赢了朱舜的幺蛾子手段也很简单,让他不能开口说话,不能说出任何的幺蛾子建议便行了。 黄澍抢在朱舜说话以前,落下了谋划很久的下一步棋:“工业伯想要担任左春坊大学士,也不是不可以。” 这句话落下,工业派成员看向了黄澍,这人难不成是工业伯预留的后手,看似是东林党人其实工业派的内应,潜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这至关重要的一刻。 崇祯心里也是冒出了很大的困惑,同样是在怀疑这个人是朱舜提前埋下的后手,以便从东林党手里夺走帝师。 但是看着满朝东林党官员的样子也不像,一个个气定神闲就好像提前得知了这件事,还有一些东林党官员压抑不住心里的喜悦,脸上出现了喜色。 就像是黄澍说完接下来的一些话,朱舜一定会在东林党面前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痛心败在了东林党手里,错失了唯一可以让工业派真正崛起的大好时机。 黄澍故意停顿了片刻,看着工业派轻松并且略带一丝得意的表情,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就看工业伯有没有诚心了。”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工业伯足够诚心,诚心到感召了成祖陛下,必然能够让金石裂开。” 黄澍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块金子,捧在手里沉痛道:“皇上,这一锭金子是臣卖了家里的祖产换来的,不过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基业也物有所值了。” “只要工业伯的诚心能够让这块金子裂开,说明工业伯担任大明帝师是成祖陛下钦点,臣等没有异议。” 工业派顿时面如死灰,东林党所有人的脸上露出了畅快的大笑,要不是碍于朝仪,早就放声大笑了。 崇祯也忍不住叹服湖广监察御史黄澍的庙算,真是好算计,用成祖皇帝堵住了朱舜所有的后手。 不论是朱舜请来宗藩亲王也好,还是让勋贵们主动出来为他帮腔作势,东林党只需要用一句全听成祖皇帝的意思,便能粉碎朱舜所有的算计和后手。 现在就连崇祯都不能擅自做决定了,金子没有凭空裂开,说明成祖皇帝没有同意这件事。 成祖皇帝都不同意,崇祯要是还敢让朱舜担任左春坊大学士,便是大不孝了。 看来太子注定要成为东林党大儒的弟子了。 至于让金子凭空裂开,崇祯和王承恩包括工业派在内的所有官员,全都不相信有人可以做到。 朱舜坑了东林党的奇技淫巧再是被世人称作神仙手段,那也是被称作,并不是真正的神仙手段。 每一次都要借助一种新式机械或者神奇原料,制造燧发滑膛枪是借助了水力钻床,龙王显灵的开辟了一片湖泊是借助了蒸汽机。 就连最让世人称作妖术的一个月修筑一座州城,那也是因为借助了水泥,才能完成那件不可能的壮举。 东林党这一次庙算是凭空,朱舜不能借助任何新式机械或者升起原料,除非他真的是神仙,不然的话绝对不可能让金子凭空裂开。 朱舜轻轻皱起了眉头。 金子不能和稀硫酸发生置换反应,如果是精诚所至的让金块从中间裂开,还真的有些犯难了。 换成王水还差不多,但是王水是由三酸二碱里的浓盐酸和浓硝酸按照3:1混合而成,焦勖还没把硫酸研究明白,浓盐酸和浓硝酸几年内是没指望了。 朱舜皱起着眉头,念叨了一句:“金块从中间裂开。” 此时的朝堂是一片安静,东林党官员们都在翘首以望的等着看朱舜捶胸顿足,看他束手无策的惶恐。 朱舜念叨了一句‘金块裂开’不要紧,满朝东林党官员们却是心中一紧,难不成朱舜真的有法子让金块凭空裂开。 龙王显灵、日产万斤、一月筑城等等太多的不可能,已经让这些东林党官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很快想到了金子很软,比铁块软多了。 是了,金子这么软,说不定真的有什么投机取巧的法子能让金子裂开。 就在东林党官员心神不定的时候,黄澍的一句话再次让他们开始翘首以望了,翘首以望朱舜狠狠的被东林党踩在脚下,还得来回摩擦几下。 黄澍也想到了手中金子的软硬问题,金子都拿出来了,厚颜无耻的又收了回去,抚须笑道:“本官所说的金并非是金子,说是的是金银铜铁锡等五金。” “只要工业伯的诚心可以让铁块从中间裂开,我等便尊奉成祖陛下的圣意。” 高啊。 东林党官员在心里大大的称赞了黄澍一句,称赞他的才思敏捷,这么快就弥补了唯一一丝破绽,让这一次的庙算真正万无一失。 铁块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坚硬的东西了,石块都没铁块坚硬,用一柄百斤重的大斧子劈在上面只会砸出火星,顶多留下一道浅浅的窝痕。 凭空裂开? 东林党官员们想到这句话就忍不住抚须长笑,相信铁块凭空裂开,还不如相信天上的星辰比脚下这片土地还大。 东林党官员心情大好,工业派官员却被激怒了。 “无耻!” “黄御史你好歹也是一位朝廷命官,明明已经拿出金块了,竟然敢恬不知耻的拿回去。” “黄澍小儿,无耻之尤!” 工业派官员的人数,寥寥无几,以前就靠徐光启孙元化师徒二人撑着。 现在两人不在了,人微言轻的工业派官员发出了愤慨,还不如一位东林党郎中放的屁,没能引起半点波澜。 大殿之上的崇祯也因为黄澍的这份无耻,一时间说不出话了,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低眉顺眼站在旁边的王承恩,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黄澍,这人的无耻程度可以在京师排在前三甲了。 朱舜的表情让东林党官员更为振奋了,那张始终保持平静的脸容,带上了一丝很明显的愕然。 朱舜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满朝东林党官员们大呼痛快了,恨不得当场痛饮一碗好酒。 “用铁块?” 第三百三十章 挖的再深一些 黄澍抚须笑了笑,故作姿态的停顿了片刻,装作我也很无奈的样子说道:“没办法,唯有铁块的坚硬才能配得上成祖陛下的武功。” “配得上成祖陛下以天子之躯驻守国门的坚定信念。” “难道工业伯觉得成祖陛下的信念,像金子一样柔软?” 高,实在是太高了。 满朝东林党官员对于这名从地方上转来的湖广监察御史,人人拍手称快,甚至有人在拿他与一部的副手侍郎比较了。 只用了两三句话就把朱舜这个灾星逼上了绝路。 谁敢说成祖陛下的信念不够坚定?不用铁块还就真的不行了。 朱舜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真的不是他算计东林党,又是什么都没干,东林党非得往枪口上撞。 拉都拉不回来,朱舜能有什么办法。 黄澍做事的谨慎态度,再次让东林党几位尚书和侍郎拔高了对他的评价,崇祯王承恩也是拔高了对他无耻的评价。 黄澍似笑非笑的又加了一句:“当年太祖皇帝渡江生七子,既然成祖陛下生于江畔,成祖陛下的意志也应该在水里诞生才对。” “本官也不为难工业伯,也不用搬来一条江水,把铁块放在一盆水里便可。” 这还不为难,凭空裂开铁块已经不可能了,还要放在水里。 工业伯就算是真的可以搞出来什么妖火,最多只能让水沸腾,想要融化铁块是绝对不可能了。 好一条绝户计,已经不是逼上绝路了,这是要把朱舜往死路上逼。 朱舜正在想着用什么办法隐藏稀硫酸,神不知鬼不觉的滴在铁块上,让铁块从中间裂开。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好法子,真要让铁块从中间离开,需要的稀硫酸可不少。 正在发愁。 得。 这下不用想了。 直接把稀硫酸光明正大的端来便是了。 朱舜的嘴角扯了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黄澍,难道这个湖广监察御史是徐光启留的后手。 朱舜的一扯二打量,所有东林党官员心里同时冒出了尘埃落定的念头,看着傻傻发呆的朱舜,摇头晃脑的叹息一声。 招惹谁不好,非得招惹东林党,工业派用不了多久就要步浙党、楚党、阉党的后尘了。 想到这里,东林党官员们突然有些了然无趣了,朝堂上从此再也没了打发时间的软弱对手了。 寂寞啊。 瞧见朱舜憋屈到说不出话的样子,东林党官员们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忍不住想要商量商量,不如把铁块换成金子,稍微给朱舜一点机会。 东林党眼里的朱舜,心灰意冷的直到退朝都没有说话,直到离开皇极殿的时候才说了一句话。 只不过没人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朱舜迈出皇极殿的门槛,看着喜笑颜开准备回去大摆筵席的东林党官员,忍不住说了一句:“fe+h2so4=f2so4+h2↑。” 黄澍放慢了脚步,盯着朱舜离开了的背影,细细琢磨说的是哪里的方言俚语,搜肠刮肚的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旁边一名东林党官员为了谄媚不久以后的右佥都御史,不懂装懂的破口大骂:“朱舜小儿这是在骂黄御史,千万别落在本官手里,要不然绝对要他好看。” 黄澍故作大方的笑了笑:“过不了多久西法党人就要眼睁睁看着太子成为东林党大儒的弟子,骂上两句倒也可以理解。” “今晚本官在宅子内摆上一桌酒宴,还望员外郎赏个脸。” 员外郎听到黄澍亲自邀请他赴宴,心中泛起一丝喜色,看来刚才的那番话没有白说:“本官一定备上一份厚礼,参加黄御史的小相识宴。” 小相识宴是科举考生拜见房师座师的宴会,黄澍看着这位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员外郎,心中一凛,早就听说京官精通为官之道,果然名不虚传。 在官场上脸皮不厚哪里吃的开。 朱舜没回工业之城,去了潮河岸边的硫酸实验室。 走进宽阔的水泥院子,里面依旧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找到了半天没找到三弟子焦勖。 张白镴听到化工学子们说山长来了,赶紧迎了过去:“山长,院长给徐宰辅磕过头以后,去找张署政要造纸匠人了。” “顺便去了一趟经济署,希望黄署政帮忙置办一整套造纸工具。” 朱舜对于三弟子焦勖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做事态度,干脆利索的立即执行,一直都很满意,平静道:“没有什么大事,有你在也可以。” 张白镴说话的时候,眼神不停的偷摸望向实验室:“山长请吩咐。” 朱舜交代了一句便离开了:“你带上几名京师大学堂学子去做一项实验,研究多少比例的稀硫酸才能让铁块最快置换。” 张白镴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得知是这么一件小事,嗯了一声,赶紧带人去研究稀硫酸的比例。 朱舜带着铁塔汉子,前往了煤炭实验室,昨天太忙没能顾得上去看煤炭实验室的洗煤进度,现在正好去看看怎么样了。 煤炭实验室距离冶金实验室还比较远,煤炭是易燃物品,冶金会产生大量的热量,容易让周围空气的温度升高。 煤炭实验室便建立在了更上游的地方,远离冶金实验室,也远离害人的硫酸实验室。 硫酸实验室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是什么德行,众人又不是看不出来,虽然他们不清楚那叫化工污染,但为了防止自己变成那副德行,便把煤炭实验室修筑的远一些。 朱舜来到煤炭实验室,还是没碰见七弟子徐积薪,这次是真的碰不见了,不只是这一次,以后三年内都别指望碰见徐积薪了。 作为长房长孙的他,要为爷爷徐光启守孝三年。 朱舜的甩手掌柜清闲日子要结束了,以后要亲力亲为的主持煤炭和钢铁的工业化进程了。 来到煤炭实验室的第一件事,朱舜没去找七弟子徐积安排的副手,让一名轿夫去把杨百岁喊来。 关于怎么洗煤,朱舜脑子里有一个大概的理论,浮选法洗煤。 但那只是书面上的文字,书本上把浮选法洗煤写的再是详尽,真要落在实处,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朱舜首先要做的就是修筑一座更大的水塔,只不过不是用来运煤,而是用来洗煤。 趁着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天,朱舜开始专心钻研浮选法洗煤。 精诚所至那件事,没怎么放在心上。 第三百三十一章 得意的黄澍 入夜。 朱舜和杨百岁还在紧锣密鼓的商讨水塔运输系统的细节,黄澍那间冷清宅子,人声鼎沸的举办着宴席。 自从太湖化田为桑以后,湖广便成了大明的天下米仓,黄澍作为湖广监察御史有着上达天听的大权,这些年没少搜刮银子。 黄澍的宅子却没敢建造的重檐脊兽,只是一处普通的三进四合舍。 这处普通三进四合舍内却坐着很多京官,身份最低也是正六品的一部主事,黄澍何时得到过这等待遇,极大的光耀了门楣。 就连门口的门房瞅着一顶顶官轿,自身都有宰辅门前七品官的架势。 庭院内,黄澍坐在主桌上首,旁边全是各部郎中,手握一司大权。 这在过去完全是不敢想的事情,此时此刻拥有的地位和脸面,俨然已经成了朝廷的中枢重臣。 兵部四司之一的武库司郎中,端起官窑酒杯站了起来,瞧见庭院里的京官们望向了自己,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同僚,今天的第一杯酒理当敬黄佥都。” “在庙堂上步步紧逼,诱使朱舜一步步落入黄佥都的铁块圈套,终于为我等铲除了朱舜这个灾星,还我东林党一个满朝君子。” 平日里被很多官僚乡绅巴结谄媚的武库郎中,不仅主动敬酒,还是略显谦卑的站起来敬酒,在场的东林党们却觉的合情合理。 “哈哈,本官想起朱舜那一脸的不敢相信,心里就大为痛快,本来裂开金块已经千难万难了,朱舜怎么也没想到黄佥都居然来了一句五金。” “不错,黄佥都那一句五金当真是神来一笔,说实在的刚开始精诚金块,本官还有些担心,毕竟朱舜这人的妖术手段不少,保不齐真能把柔软的金块裂开,换成铁块就万无一失了。” “两位同僚所言极是,以黄佥都的这份百密无疏,号称算无遗策的诸葛亮也不过如此。” “你这句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做也,黄佥都就是算无遗策的诸葛再世。” 黄澍听着左一句佥都右一句再世诸葛的恭维,只是抚须笑了笑,没有因为这一声声恭维出现任何的忘乎所以。 不过那一句算无遗策,倒是颇为自得。 如果不是他及时把柔软的金块换成坚硬的铁块,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出现意外,如今弥补了最后一丝纰漏,就等着朱舜在满朝文武面前被他踩在脚下了。 黄澍也就等着那句黄佥都,变成事实了。 灯火通明,京官满庭。 黄澍站了起来,端着官窑酒杯说道:“各位同僚过誉了,莫要再喊黄佥都了,本官只是湖广监察御史。” “不过金换成五金变成铁块这件事,确实是本官早就谋算好的一步,铁块应当是这个世上最坚硬的东西了,朱舜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绝无可能让铁块凭空裂开。” “几日后,帝师就是我等东林党的囊中之物了,在八股文大儒的悉心教导下,又是一位尊孔重儒的皇帝,而不是信奉朱舜那些所谓的科技。” 提到科技,武库郎中猛的拍了一下酒桌,震的杯盘碟碗剧烈晃动一下,义愤填膺的说道:“朱舜小儿当真是本朝的林灵素,祸国殃民,毁坏大明的根基。” “还科技,不过是一些奇技淫巧罢了!哪里有八股文有利于大明,唯有八股文才能让大明长治久安。” “如果不是东厂督公王承恩护着他,早在崇祯二年就被人扔进永定河,哪里能活到现在,以至于用那些妖术得了圣眷,笼络了顺天府的民心。” 在场的东林党官员们感慨连连,今天要不是黄澍把金块换成了铁块,尤其是铁块外面还加了一盆水,一步步逼死了朱舜。 大明说不定真的被朱舜所谓的科技给害了,从此彻底衰落,任由番邦蛮夷的欺凌,就如当年的五胡乱华。 黄澍抚须笑了,武库郎中这些东林党人大义凛然的说是为了大明,其实不过是通过控制八股文控制大明的上升道路。 倘若在朱舜的影响下,选拔官员由八股文换成了科技,那才是真的断了东林党的根。 正因为这样,黄澍立下的功劳才足够大,不只是右佥都御史了,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也就是世人常说的言相,也敢争一争了。 黄澍按了按手掌,安抚了义愤填膺的武库郎中,看向了满庭院的京官:“各位同僚放心。” “有了铁块和水,朱舜蹦跶不了几天了,奇技淫巧科技也成不了气候了。” 这句话落下,武库郎中再次站起来敬了一杯酒,主桌上其他几位官职地位很高的东林党官员,也是不停的敬酒。 有感激黄澍的意思,也有提前庆贺黄澍成为右佥都御史的意思。 黄澍要还是湖广监察御史,碰见这么有权有势的京官主动敬他酒,早就受宠若惊的站起来弓着腰喝酒了。 深通为官之道的他,只是面带笑意的轻轻点头,一副上官对下官很满意的姿态。 几位有权有势的京官倒也没觉的有什么不妥,毕竟他很快就要高升四品右佥都御史了,有着纠察百官的大权。 不过在这么多同僚京官的面前被一个地方官如此的落面子,心里还是有一点芥蒂。 很快就抛之脑后了,没把黄澍踩着他们的脸面积攒官威放在心上,就当是结下一个香火情了。 如果黄澍这一次要是栽在了朱舜手里,京官被地方官这么的落面子,还是官职比他们低的地方官,面对的将是京官破门落户的报复。 几位位高权重的京官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很快就把这个可笑的念头甩出了脑外。 铁块和水,那是稳赢的局面,黄澍成为右佥都御史也是板上钉钉了,怎么可能会有被报复的一天。 黄澍正是因为有十成的把握在几天后可以高升,才敢踩在这几位京官的脸面积攒官威,微笑着点头。 酒宴就行没多久,一位管家走进来通传了一句:“老爷,吏部文选司的方郎中来了。” 黄澍的脸色立即有些阴晴不定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我要做言相 文选司方郎中这位各部郎中之首,曾经和黄澍有着夺妻之恨,不过两人一个是京官还是六部郎中之首,另一个权柄也很大却是个地方官。 黄澍担心已经是东林党高层的方郎中进献谗言,用一些无中生有的罪名嫁祸他,摘了他的官帽子,就把抢走他定亲娘子的奇耻大辱给忍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黄澍不久以后就是右佥都御史了,还是监察百官贪腐等罪状的风宪官。 以黄澍万事求稳的城府,绝对不会轻易的露出喜怒,今天一反常态的突然拍了一下酒桌:“把这人给赶出去,本官没有招待这等小人的酒水。” 黄澍做完这番很明显的恼怒举动,立即引起了庭院内京官们的注意力,精通察言观色的京官们放下手里的酒杯,询问一些知情的官员。 黄澍和方郎中到底有多大的冤仇,竟然让他做出了这么不明智的举动。 不说是方郎中了,就是乡绅去地位比他低的佃户家里做客,佃户肯定是点头哈腰的拿出最好的饭菜招待乡绅。 结果乡绅连门都没进去,直接被赶了出去,这个脸可就丢大了,结下的仇怨都能称为世仇了。 何况方郎中还是六部郎中之首,在朝为官最要不得的是脸面,最要的也是脸面。 对于上官要不得,对于下官脸面就是自身在官场能否长久的依仗,如果连一个下官都敢对自身不尊敬,还怎么服众。 门口。 方郎中背着手正在等黄澍受宠若惊的出来迎接,没想到管家一个人走了出来,趾高气扬的说道:“老爷说了,你没有资格进去。” 方郎中不是自己一个人来了,身边还有五六位同僚,在来的路上就夸下了海口,很快就要走马上任的黄佥都一定会亲自出来迎接。 没出来也就罢了,还把方郎中的脸面狠狠的踩在了地上,方郎中的那张笑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方郎中正要发作,旁边的一位同僚拦了一句:“黄澍要还是地方官,咱们有的是办法拿捏他,流放三千里都算是轻的。” “但他现在风头正盛,成为右佥都御史已经板上钉钉了不说,还得了几位侍郎的青眼相加。” “暂时还是先回去吧,等以后再说。” 方郎中能够坐在六部郎中之首的位置,也不是蠢人,知道现在不是和黄澍翻脸的时候。 等以后再说? 方郎中坐回官轿,满嘴苦涩,哪里还有以后了,以黄澍的心计城府和几位侍郎的青眼相加,当上言相也不是没有希望的,打压一个郎中就太容易了。 想到两人之间的恩怨,方郎中满脸颓色,几乎瘫软在官轿里面。 心里更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看在同年的份上让黄澍继续当个地方官,就应该不遗余力打压的他再也没有翻身机会。 精诚铁块这件事一过,哪里还有机会了,要不了多久方郎中就会被黄澍不遗余力的打压了。 缓缓闭上眼睛的方郎中,心里只能暗暗祈祷,祈祷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只要再有一次机会,他一定会除恶务尽。 方郎中坐着官轿离开没多久,庭院内的东林党京官们坐上官轿急匆匆的离开了,连夜喊来了师爷商量今晚的这件事。 酒菜还没上完的庭院内,很快只剩下了一张张八仙桌,以及没吃多少的酒菜。 坐在主桌上的几位煊赫京官也拱手离开了,脸上全都是露出了一丝失望。 这几位煊赫京官知道黄澍和方郎中之间的恩怨,但两人马上就要同朝为官了,还是站在同一阵营的党羽。 今天刚好趁着这个机会,一笑泯恩仇,从此在朝堂上相互扶持。 毕竟方郎中可是文选司郎中,掌管官吏的班秩迁除,以及平均铨法。 不就是一个女人,如果今天趁着这个机会重归于好了,不仅能在官场上留下一段佳话,方郎中也会投桃报李的成为黄澍在官场最稳固的党羽,毕竟是方郎中有错在先。 一个掌管官员升迁的一司之首,一个女人,哪个更重要是个官吏都能分清楚。 几位煊赫京官怎么也没想到,黄澍这么的不明智,色令智昏的亲手葬送了这个天赐党羽。 等到所有官吏都离开了,黄澍满脸的愤怒变成了一抹淡笑,端起来酒杯开始自饮自酌了,叹息道:“你们不懂。” 没喝几杯水酒,黄澍淡笑的脸容比起众多官吏吹捧的时候,还要红光满面,自言自语道:“本官岂会不知道你们的想法,不过本官想要的更多。” “本官这是在逼你们做出一个抉择,是得罪一位郎中,还是得罪一位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了。” 自言自语到得罪右佥都御史,黄澍的笑容里略带了一丝嘲弄:“本官现在风头正盛,又有几位侍郎的青眼相加,在朝为官多年的你们应该会有一个明智的抉择。” “这才是本官最想要的。” “毕竟风头正盛只是暂时的,本官正是要借助这一次的风头,不遗余力的把文选司郎中狠狠的打压到贬谪,甚至是流放。” “这样一来,相信本官在你们心里就是一个不守规矩的风宪官了,官场最不怕的就是不守规矩,最怕的也是不守规矩。” “一位不守规矩的风宪官,呵呵,本官的官威以后便不亚于马士英了,暂时的风头也从此变成了足以媲美侍郎的话语权。” 黄澍喝了几杯就不喝了,因为他已经醉在自己庙算里。 试问谁能坐在短短几天内,凭借自身的心计城府从一名地方官转为京官,还是正四品高官。 接下来更是来了一手堪称神仙手的大智若愚,把暂时的风头化作官威权势,还是不亚于六部侍郎中枢重臣的官威权势。 只要他黄澍一人。 右佥都御史只是一个开始,最多十年,黄澍有自信坐上言相的位子。 想到言相二字,黄澍是真的醉了,放下手里的酒杯,笑容温醇的走向了书房。 诗兴大发的黄澍准备写上一首词,留给后代子孙们瞻仰。 词牌名。 大江乘·铁与水。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起学驴叫 第二天清晨,卯时初。 天色微微放亮,天边露出一抹橘红色朝霞。 一名六部主事家里的管家走进了黄澍宅子的后门,奉上了一封荔枝红拜帖,希望黄澍能够赏光三日后的什刹海雅集。 主事管家前脚刚走,又来了一名,一名接着一名,直到黄澍从正房内走出来,书房的紫檀雕纹书案上摆放了一摞各种拜帖。 黄澍扫了一眼紫檀雕纹书案上的拜帖,没有拆开,心平气和的坐在官帽椅上吃着早茶。 吃过早茶,依旧是没有拆开拜帖,铺开一张纹理纯净的澄心堂熟宣,开始练习苏体,静静等着明天的到来。 明天便是他黄澍踩着朱舜的肩膀成为言相的嚆矢。 远在潮河岸边的朱舜也是早早的起来了,继续与杨百岁一起商量水塔运输系统的修筑,按照朱舜的意思最好是修筑一座小水坝。 以水塔的水利能力,洗煤的速度比较慢,修筑一座小水坝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还能用于灌溉潮河两岸的下田,增加土豆的产量。 一座水坝涉及渡槽、闸门、函洞、渠道等很多水利基建问题,单是一个设计图稿就要几个月时间,修筑起来时间就更长了。 毕竟这是水坝,不论是设计图稿还是实际修筑,都一定要严谨到苛刻,只要发生一点纰漏很容易造成决堤,淹没附近的村庄。 煤炭的量产化廉价化极其的迫在眉睫,朱舜需要尽快完成,还要培养一位暂时替代七弟子徐积薪的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主导煤炭行业。 朱舜亲自主导煤炭行业和冶金体系,确实加快了进程,却拖慢了工业革命的整体进程,得不偿失了。 朱舜和杨百岁再次商讨了一天,扩大版水塔运输系统的设计图稿又往前推进了一些,回去睡觉了。 明天就要让满朝东林党们见识什么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今天要养足精神。 翌日清晨。 黄澍很早就起来了,沐浴更衣,换上用上等香料熏香过后的青色獬豸官服,坐上一顶官轿去上朝了。 来到金碧辉煌的紫禁城门口,参加早朝的官员们走下了官轿,黄澍也是走下了官轿。 黄澍的黑色官靴踩在石板路上,心态平和的一人向前走去,身边脚步匆匆的青服官员们,纷纷停下来给黄澍打招呼。 黄澍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做派和那些绯服官员没什么两样,同样是青色官服的官员们也没觉的这样有什么不妥。 这位黄御史和他们可不一样了,过了今天也要穿上一件绯色官服了,有这等做派那是应该的。 距离琉璃大瓦宫门还有一百多步,黄澍看着那一件件绯色官服,满意的笑了笑,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有一件了。 户部何侍郎正在寻找黄澍的身影,瞧见他过来了,招了招手准备提前结下一份善缘。 黄澍看了一眼带着三两名官员站在一边的方郎中,也没小人得志的嘲笑他,不过心里却是充满了嘲弄。 放在往常,方郎中哪一次不是领衔青服官员们走进紫禁城,风头无两的站在最前方。 如今只能落魄的站在雕栏旁边,眼睁睁看着黄澍站在最前方,还越过了青服官员们的队列,走进了一片绯色里面。 方郎中顿时面如死灰,心里飞快的思索着对策,甚至做了把妻子送给黄澍的打算。 兴安伯新宁伯怀远侯等三位勋贵今天从府内特地赶来上朝了,给朱舜压场,告诉东林党们他背后也是有党羽的,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一袭大红色麒麟服的朱舜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幕,饶有兴趣的看着胜券在握的黄澍,看出了他和一名东林党高层的不对味。 认出了那名东林党高层是六部各司之首的方郎中,这位每次上朝都众星捧月的方郎中,身边只有孤零零的几名官吏,脸上的意气风发更是变成了面如死灰。 朱舜玩味的笑道:“本来还在想怎么整治这个满清的好臣子,看来不用了,有个免费劳工了。” 兴安伯三位勋贵受到朱舜的影响,知道劳工是什么意思,免费也就是不用花钱。 站在宫门口无聊的他们顿时兴趣大增,视线不停的落在方郎中和黄澍身上,很快就看出来这里面的门道了。 方郎中和黄澍好像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还是解不开的那种世仇,有意思了。 不等三位勋贵继续饶有兴趣的打量,上朝的时间到了,伴随着晨钟暮鼓的声音走上了御道。 走进皇极殿。 站在临清贡砖上。 不等崇祯发话,一名东林党官员抢先走出了朝班,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朱舜颜面尽失的场景:“工业伯,今天就是约定的时间,还不赶紧让满朝官员们见识见识工业伯的诚意。” 这名东林党官员在嘲讽朱舜的同时,余光一直在落在黄澍身上,瞧见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情更好了。 站在这名东林党官员附近的官员们,全都是暗恨自己慢了一步,让他给抢先和黄澍结下了一点香火情。 现在正是嘲笑朱舜的好时机,错过了就没了,东林党官员们耐不住性子了,一个个没有体统的开始吆五喝六。 “工业伯还不赶紧端来一盆水,让我等好好的涨一回见识。” “不错不错,本官也想看看工业伯的奇技淫巧有多大本事,可以让天底下最坚硬的铁块裂开。” “你们可别乱说,说不定还真的可以。” 一句玩味的真的可以,当场引起了满朝官员的哄堂大笑,还真的可以,假的都可以不了,别说真的了。 朱舜却是准备再坑黄澍一把,笑眯眯的问道:“黄御史,如果可以裂开,你敢在朝堂上学驴叫吗。” 黄澍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朱舜真的穷途末路了,只能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激怒稳赢的他。 用大丢颜面的学驴叫逼迫黄澍主动退缩,放弃这一次的朝堂对峙,暂时躲过一场危机。 黄澍抚须笑道:“有何不敢,甭说是学驴叫了,只要工业伯能够精诚所至的裂开了铁块,本官学狗叫都可以。” 第三百三十四章 开始做实验 朱舜听到这句淡定自若的回话,脸上露出的表情让黄澍有些看不懂了,没有一点的惊慌失措,反而是一丝满意。 像是朱舜一定能裂开铁块,黄澍一定会学驴叫。 黄澍很快就把这个可笑的想法驱出脑外,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神色淡定的说道:“工业伯这么有信心,那便请吧。” 东林党官员们再次发出了哄笑声,耻笑朱舜的不自量力,现在骑虎难下了。 也要自食恶果了,接下来就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开始颜面尽失了。 朝堂上突然乱糟糟的变得很吵闹,东林党官员们已经在呼朋唤友的准备去庆祝了,京城内大大小小的酒楼全被官员们定下了。 只要欣赏完朱舜的丢人现眼,他们便立即去庆祝,不喝的烂醉绝对不罢休。 工业派官员听着东林党一句句的讥讽,脸色很难看,没能忍住的斥责起来。 “住口,士可杀不可辱!” “你们可曾还有半点官员的样子,简直是一群长舌妇,要不要本官送些百褶裙给你们。” 一位性情刚烈的工业派官员,更是直言不讳的说道:“还有没有人敢立下约定的,谁输了谁学驴叫!” 东林党们哄笑的声音更大了,真是奇了怪了,这年头还有人主动学驴叫。 “哈哈,怎么不敢,本官是仪制司员外郎,只要铁块能够裂开别说是学驴叫,当一回韩信都可以。” “当一回韩信?不错不错,倒是个给日子增添乐趣的好法子,谁敢和本官立下个勾践尝粪。” “罗郎中这就是你的不对,大家好歹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卧薪尝粪,这样吧只要铁块能够裂开,咱们来一回西门庆私会潘金莲。” 工业派官员们人数很少,面对这么多的东林党的官员也没弱了气势,一个人以接下三十人四十人各种约定的方式,死磕东林党官员。 东林党官员们想到工业派等会儿学驴叫、钻胯下、尝粪、甚至是把妻子让人把玩,心情激荡到了极点,一息也等不了的催促起来。 大殿之上,崇祯坐在龙椅上俯视着东林党官员们,哈欠连天的他,脸上带着了一丝古怪的神色。 昨晚一名叫做焦勖的年轻人,走进了紫禁城,代替恩师朱舜提前做了一场铁块溶化的奇迹。 崇祯记住了这个瘦弱的焦勖,更是记住了亲眼见证的那一场奇谲画面。 一块坚硬的铁块放在水力,不仅真的裂开了,就连一点渣都没剩下全部消失不见了,甚至还把透明的水变成了绿色。 崇祯以前哈欠连天是为了批阅奏章,昨晚不是,昨晚他堕落了,竟然没有半点批阅奏章的心思了。 就像是得到一支草蚱蜢的幼稚孩子,玩了一晚上焦勖所说的稀硫酸置换反应,到了现在了还想着稀硫酸置换反应。 心想着下朝以后先不回去补觉,再玩几把再说。 崇祯在上朝以前就很期待东林党目瞪口呆的表情,没想到东林党官员们居然又开始给自己挖坑了。 朱舜为了满足东林党的迫不及待,只能勉为其难的开始做置换实验了:“请皇上安排人端来一盆水。” 一名小太监端着一盆稀硫酸,快步走进了大殿。 为了表明朱舜没有做手脚,稀硫酸盛在一只透明水晶盆里面。 在满朝东林党的注视下,一盆很正常的‘水’放在了大殿中间的紫檀书案上。 朱舜环顾四周,扫了一眼满朝东林党脸上的表情,大多都是露出了玩味笑容,意思就像是在说有了这盆水看你还能玩什么把戏。 临时搬到大殿中间的紫檀书案上,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铁块,朱舜走过去伸出手拿起了铁块。 就在这时,黄澍突然喊了一句:“等等。” 同样是满怀期待的崇祯,心头一紧,难道黄澍发现了这里面的猫腻。 黄澍从怀里拿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铁块,抚须笑道:“倒不是信不过工业伯,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还是用本官手里的这块铁块为好。” 就是信不过。 东林党官员们瞧见黄澍在这等激荡人心的时刻,还能保持心平气和,并且做出了更加百密无疏的反应,心中感慨黄澍的心计城府当真是超拔俗流了。 朱舜倒是无所谓,谁准备的铁块都一样,就算不是铁块也行,只要金属活泼性排在氢的前面就行。 这样一来反倒是能够堵住东林党的那张满口仁义道德的嘴了,朱舜也不准备过去了,再次帮黄澍把坑刨的深一些:“黄御史可以亲手放进去。” 黄澍闻言怔了一下,难道这是朱舜的投名状,眼见要落败了就主动交好他这个未来的言相。 黄澍不免对着朱舜点了点头,似是一位上官在关照下属。 然后朝着满朝东林党拱了拱手,整理了一番衣冠,大步迈向了一盆‘水’。 如那状元郎迈向了金榜。 说不尽的意气风发。 朱舜抬脚远离了紫檀书案几步,看向自己挖坑,还要自己把自己给埋了的满清好臣子黄澍,还敢这么装相,脸上的表情比崇祯还要古怪。 朱舜远离紫檀书案的动作,引起了一些东林党人的注意,东林党人还以为他这是下意识的在逃避,其实是朱舜想要远离氢气罢了。 朱舜脸上露出的古怪表情,更让周围的东林党人受用了,他们还以为朱舜这是临死前的哀怨。 黄澍走到紫檀书案旁边,淡定从容的笑了笑,把手里的铁块扔进了‘水’里。 满朝东林党们终于是绷不住了,有失朝仪的大笑起来,甚至有官员公然在朝堂上呼朋唤友的商量去逛青楼。 满朝东林党过年般的热烈气氛,以及心里大呼痛快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全部都是傻眼了。 呆若木鸡的僵在了原地,愕然的望向了大殿中间,一副比见了鬼还要惊悚的表情。 众目睽睽之下。 大殿中间的一盆‘水’。 竟然凭空开始沸腾了,还是不带一丝热气的沸腾出了大量气泡。 只有热水才会沸腾,这是满朝东林党甚至是那几位尚书侍郎活了这么大的共识。 那盆明显只是一盆冷水的‘水’,竟是冒出了大量气泡。 铁块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的减小。 成祖显灵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硫酸亚铁的颜色 但是再怎么显灵,也不可能把世上最坚硬的铁块凭空裂开。 甭说是裂开了,整整一块坚硬的铁块化为了乌有。 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整个消失了。 一些东林党官员本来还想说这是朱舜动的手脚,但是紫檀桌子和水是皇上准备的,铁块是黄澍准备的并且亲手放在了水里。 朱舜从头到尾根本就没碰过任何一样东西,难不成要诬陷皇上?还是说诬陷自己人自己抽自己一巴掌? 东林党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要接受这个事实了,成祖真的显灵了,要不然铁块怎么会比裂开更惊世骇俗的直接化为乌有。 盆里的水还变成了浅绿色。 工业派官员走出来一人,高呼道:“皇上,我大明是火德,木生火,旺火。” “盆里的水变成浅绿色,成祖陛下这是在告诉满朝文武,工业伯担任左春坊大学士是中兴大明的前兆。” 东林党的几名侍郎正准备亲自出手,用一个拖字诀,暂时把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压下去。 听到一句中兴大明,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侍郎僵住了即将迈出去的脚步,缓缓闭上了眼睛。 帝师二字过于沉重了,低着眼皮始终不说话的几位尚书,已经准备让一位尚书亲自出手。 但是听到中兴大明也只能闭嘴了,因为这四个字已经成为了崇祯的执念,谁敢阻拦他做中兴之主,崇祯就敢抄了谁全家。 六部尚书也不例外。 黄澍那张淡定从容的脸容,额头上沁满了冷汗,后背也早就已经湿透,难以置信的盯着那盆绿水,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几乎跌坐在大殿金砖上。 这要是放在昨天,或者说铁块消失以前,附近的东林党官员绝对会争相去扶住黄澍。 现在却是躲避瘟疫一样从黄澍身后逃离,生怕沾上一点关系,有几名东林党官员跑的太急了,险些栽倒在地上摔个跟头。 大殿之上的崇祯,昨晚只顾着铁块消失很有趣,忘了无色的水变成了浅绿色。 崇祯可不知道硫酸亚铁是浅绿色,也真的以为这是成祖皇帝给他的预示。 朱舜担任帝师,中兴大明。 崇祯哪里还能坐的住,声音里略带一丝急切的说道:“王承恩拟制,由工业伯朱舜担任左春坊大学士。” 满朝东林党官员听到皇上的命令,痛心疾首,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朱舜成为了东林党势在必得的官位。 大明帝师。 这还不算完,一名工业派官员走了出来,玩味的笑道:“刚才是谁说要学驴叫的,黄澍算一个,仪制司员外郎也算一个,还有武库郎中。” “你们现在是不是要兑现承诺了,你等可是朝廷命官,难道要言而无信?” 东林党官员们正在悲痛对于他们极为重要的大明帝师,就这么眼睁睁的送给了朱舜,听到工业派官员的要求,脸色更加难看了。 在朝堂上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学驴叫,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京师,到时候他还怎么做人,全家人都要受到牵连抬不起头了。 长子在国子监也会受到旁人的嘲笑,说上一句就是他父亲在朝堂上学驴叫,当儿子的还不得羞愧的拿刀抹脖子。 更不要说还要效仿韩信、勾践,甚至还要把自己的妻子送给对头,感到一股奇耻大辱的东林党官员们,全部吃人般的看向了黄澍。 就是他葬送了东林党势在必得的帝师,就是他非得要立下学驴叫的约定。 现在好了,不仅白白的把帝师拱手让人,还要承受这么大的侮辱。 芒刺在背的黄澍,陡然一激灵,不敢转头也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看向脚尖,不用看也知道东林党官员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满嘴苦涩,恨不得说上一句当初就你们叫嚣的最厉害,从学驴叫都演变成了钻胯下尝粪便了。 东林党官员求救般的看向了崇祯,毕竟学驴叫有失朝廷威仪,崇祯正沉浸在中兴大明的喜悦里,哪里还顾得上他们,随口打发道:“朝廷官员应当言而有信。”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东林党官员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那名性情刚烈的工业派官员走了出来,抚须笑道:“你等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学驴叫,想当年本官在老家也是很有名的一位驴倌。” “来来来,跟着本官学,先啊,再吁,然后合在一起。” 精神恍惚的黄澍下意识跟着学了一句:“啊吁——” 一些咱在后面的东林党官员瞧不见前面的情况,还真的以为前面的高官们学驴叫了,高官们都学驴叫了,也不差他们这些小官了。 “啊吁——”“啊吁——”“啊吁——” 大殿之内响起了彼此起伏的驴叫声,东林党高官们也只能强忍着奇耻大辱,学了一声驴叫。 堂堂大明的皇极殿,变成了驴圈,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东林党官员们变成了一头头驴子。 几名东林党大儒受到这等侮辱,脸色铁青,差点没气的背过气。 眼睁睁的看着朱舜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大明帝师,而他们这些精通八股文的大儒只能像是个牲畜在为主人欢,啊吁大叫。 朱舜还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养的一群驴很满意,其他工业派官员甚至开始品头论足。 大声讨论谁学的更像,谁叫的声音响亮,谁学的绵软无力像头母驴。 一位精通八股文的大儒因为不敢叫的太大声,绵软无力的叫了一声,获封了母驴的称号。 脸色铁青的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气倒在大殿内,引起了一片混乱。 朱舜扫了一眼悲愤的东林党官员,视线落在了满清好臣子黄澍身上,这位满清的大忠臣精神恍惚,似乎是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退朝——” 一声退朝过后,朱舜带着工业派官员走出了大殿,留下了悲痛的东林党官员们。 大殿外。 朝霞铺满了天边,一轮黄红色太阳从东边升起。 朱舜等人吸了一口气,满是早晨清爽的空气,心中大为畅快,迈步走出了紫禁城。 从今天开始,工业派翻开了崭新一页。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东林党魁得知了噩耗 工业伯在朝堂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师,京城内外都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这件事。 在京为官的京官得到皇帝恩宠,便能得到朝廷的赐第。 弘治、正德两朝的内阁首辅大臣李东阳的赐第,在灰厂小巷李阁老胡同。 万历朝的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赐第,在五显庙的张阁老胡同。 张居正死后家人大多都被流放了,没有流放的也饿死了,张居正的赐第渐渐荒芜了,后来被东林党党魁买了下来,经过一番修缮恢复了往日的古朴雄浑。 清晨,这座被命名为虞山园的府邸内,一老一中两名身穿青衫的文士,坐在堂屋内吃着早茶。 老者穿着一袭青衫,十分的清瘦,手捧一只官窑瓷碗,喝着苏湖米配上辽东海松子文火慢熬的米粥。 中年文士坐在乌木官帽椅上没有动筷子,身前放着一封封泥金帖子,打开了其中一封:“伯父,泸州知州求一首《滕王亭子》。” 老者没有回应,坐在官帽椅上平静的喝着米粥。 中年文士翻开泥金帖子的背面,饶是他见多了这种帖子,也是不免多看了几眼:“每年一千匹蜀锦。” 京城的棉布价钱这几年受到工业派的冲击,降到了前所未有的最低点,一匹只卖一钱银子左右。 绫罗绸缎这些贵重丝绸却没受到影响,价钱还是一直居高不下,一匹苏绫的价钱高达二两银子。 大绒、山东茧绸、蜀锦这些名贵布匹更是高达一百两银子一匹,虽说这些名贵丝绸比一般的绫罗绸缎要长很多,每匹长达十余丈,但也不是一般官僚乡绅所能用的起。 这位泸州知州张嘴就是一千匹,还是每年,不知道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孝敬给青衫老者。 青衫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东林党党魁。 泸州知州敢给这么多的润笔费,不是因为青衫老者写的行书多么‘龙跳天门,虎卧凤阁’,当年大文豪白居易的润笔费也不过五十万钱,大致相当于五百两银子。 而是因为青衫老者的东林党党魁的身份,更是因为他所求的那件事只有这位东林党魁能够办妥。 四川知府。 东林党党魁不敢公开卖官鬻爵,却有更加隐晦的手段,收下一些润笔费。 《滕王亭子》是一篇描绘四川的诗文,泸州知州这是在告诉青衫老者,所求的知府是四川某府的知府。 至于为何是正四品知府,而不是其他官职。 正四品以下,不值得东林党党魁传递出去一句话。 泸州知州一个从五品知州一跃成为正四品知府,虽然没有北直隶顺天府和南直隶应天府官职高,却也是鲤鱼跃龙门了,正式成为了一方大官僚。 每年一千匹蜀锦便是每年送来的谢银,青衫老者只是放下了吃完的官窑瓷碗,褐斑老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神色,满脸平静,像是听到了一千匹麻布。 中年文士瞧见青衫老者放下官窑瓷碗,招了招手,让一名戴着瓜皮小帽的亲随去把‘玉案’叫来。 青衫老者随手拿起一个温州芦柑,慢慢剥皮,把里面的白丝都仔细的剔干净,放在了侄儿手里:“三禅,今天早朝过后,大明帝师便是东林党的囊中之物了。” “担任左春坊大学士这件事,伯父已经全部安排好了,最多一个月的时间那位国子监司业便会主动请辞,举荐你成为左春坊大学士。” “有了大明帝师这层身份,以后的庙堂不论怎么变化,内阁始终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中年文士站起来,郑重下拜,久久未能起身。 青衫老者看着风度不俗的侄儿,那张平静的褐斑老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位东林党党魁前前后后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可惜都早夭了,这份大明帝师的一世富贵,本来是给儿子准备的,既然没了儿子,交给自家的长侄也是一样。 长侄又十分的争气,才学城府全都不俗,完全可以当他的接班人,这个大明帝师便不得不争了。 东林党党魁为了给长侄铺平官路,谋划了近十余年。 本来是想着再过几年,等长侄的年纪再大一些便可以直接担任左春坊大学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要横生一次枝节,从一名国子监司业手里流转一次。 只是没想到就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小子朱舜,不仅没有风光一段时间就销声匿迹,反而是越发的风生水起了,居然还打起了帝师的主意。 以至于大明帝师的谋划,不得不提前开启了。 不过这样也好,太子朱慈烺正是灌输一些仁义道德的好时期,在长侄的影响下想必又是一位尊师重儒的好皇帝,一位依仗满朝君子治理国家的大明天子。 想到长侄很快就会成为大明帝师,青衫老者脸上的笑容,在中年文士讶然的目光下持续了足足有十个呼吸,极其的反常。 青衫老者有了一丝反常举动,却很正常,毕竟十余年的心血终于要开花结果了。 亲随没过多久就把‘玉案’给叫来了,一名年芳二八的俊俏小姑娘,宽衣解带,露出了光洁的玉背。 青衫老者从长侄的手里接过一张上好的桃红虎皮宣纸,铺在玉案上,提着一杆普通的毛笔,准备开始手书《滕王亭子》。 中年文士刚把徽墨研磨好,府内的老管家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 这件事太过重大了,让这名经常接待朝廷重臣的老管家都开始惊慌了。 “老爷,铁块真的裂开了!” “什么!”中年文士险些打翻砚台,呼吸窒堵的看着老管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明帝师对于他们家有多重要,中年文士比谁都清楚,伯父作为东林党党魁为了这件事,耗费了整整十余年的心血。 十年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还是毁在了东林党死敌朱舜的手里。 中年文士赶紧看向了伯父,担心伯父会气倒在地上。 东林党党魁只是微微一怔,放下手里的普通毛笔,离开了这里。 中年文士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又吊了起来。 那杆毛笔虽然普通,却是祖父留给伯父唯一的念想,伯父从来都是看的比儿孙的命还金贵。 只有在手书润笔费的时候,才会小心使用,平时都是封存在金丝楠盒子里。 此时。 竟是断成了两截。 第三百三十七章 黄澍的下场 东林党党魁得到噩耗没多久,东林党官员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各自的公廨,第一件事提笔手书一封对于湖广监察御史的弹劾。 即将面对一场腥风血雨弹劾的黄澍,硬撑着走到了正堂的官帽椅上,在坐下的一瞬间瘫在了官帽椅上,神色恍惚,谁喊都不答应,似乎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黄澍的家人顿时慌成了一团,赶紧去请京城内的名医,过来给黄澍医治。 亲随打开宅门刚走出去,碰见了一位号称可以诊治黄澍的一名矮胖商贾。 亲随哪里敢把人轻易往家里带,万一碰到的是江湖骗子害了自家老爷可咋办,不过这位矮胖商贾穿着上好的吴绫,亲随不敢怠慢便喊来了管家。 矮胖商贾还真是个大人物,大晋商范永斗手下四大掌柜之一曹掌柜,负责给满清驮运金疮药、保胎药、滋补药等等各种药材。 曹掌柜明面上是掌握十几支马帮的大掌柜,还有一层身份,满清的一名奸细。 也是派遣到北直隶的细作甲喇额真之一,负责帮满清策反大明的文臣武官,并且在商队的掩护下把策反的汉人文臣武官送到辽东。 满清已经建国了,武官方面有着大批骁勇善战的八旗子弟,治理地方的文官就捉襟见肘了,有着很大的缺口。 曹掌柜的策反名单上写着黄澍的大名,还是排名很靠前的一位明朝官员,靠前是因为这人比较好策反,也是因为黄澍真的有才干。 曹掌柜坐在正堂的官帽椅上,喝了一口岕片茶,看向旁边的黄澍问道:“黄御史可想活命。” 神色恍惚的黄澍听到活命两个字,陡然惊醒,抬眼看了过去,瞧见是范家的四大掌柜,不禁皱起了眉头。 黄澍倒是认识曹掌柜,前几天大摆庆功宴的时候,曹掌柜也来了。 当时来的官僚乡绅很多,能够记住这位范家的大掌柜是因为送的水礼过于惊人了些。 二十斤海松子。 辽东产的海松子是一味价钱高昂的滋补药材,就连他黄澍的家里都没有几两,曹掌柜的那份水礼送了足足二十斤,想不记住他都难。 黄澍很清楚自己命不久矣了,全家也会被流放,听到曹掌柜的话有些不明白了,以他现在的处境就是内阁首辅想要保他都保不住,一个大掌柜能够什么良策。 黄澍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说道:“曹贤弟请讲。” 曹掌柜指了指北方,笑而不语了。 这要是换作孙承宗这般的忠臣,立刻就会拔出腰刀砍死曹掌柜,东林党出身的黄澍只吐出两个字。 “官位。” 曹掌柜搜集了跟多关于黄澍的谍报,对于他的品行有着很深的了解,大清国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沉吟片刻说道:“青金石顶戴花翎。” 黄澍没有回答曹掌柜,站起身来就向外走去,安排心腹管家立即收拾一些金银细软。 满清建国以后,黄澍琢磨过大清国的官制,大清国用顶戴花翎和补子同时区分官职大小。 青金石顶戴是正四品官员才能佩戴的顶戴,不正是他所求的官位,真正让他动心的还是后面那两个字。 花翎。 大清国的花翎分为三眼、二眼、单眼,三眼花翎唯有亲王才能佩戴,二眼花翎唯有国公额驸才能佩戴。 单眼花翎才是臣子佩戴的花翎,不过也只有上三旗出身的实权统领才有资格佩戴。 汉臣要想佩戴单眼花翎,只有一种情况。 内大臣。 黄澍看中的不是青金石顶戴,而是这个内大臣,有了内大臣的名头,熬个十几年完全可以进入大清国的内三院。 那可是大清国的内阁。 曹掌柜瞧见黄澍这么着急的要去大清国当奴才,也就不用多费口舌了,交代一名管事留下来教给黄澍一家人怎么乔装打扮,便离开了黄澍的宅子。 辽东边关。 早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曹文诏自从担任了大凌河城的游击将军,小日子过的相当滋润,没事的时候喝喝小酒打打猎,时不时的率领配备斗米式步枪的步枪骑兵正面对抗满清八旗兵。 自从督师袁崇焕死了以后,配备了大量精良火器的曹家军,成为了辽东唯一一支可以正面对抗满腔八旗兵的劲旅。 关宁铁骑已经被洪承畴祖大寿这些军头瓜分干净,成了他们的亲丁,建制遭到了肢解,难能恢复袁崇焕还在时数千关宁铁骑一起冲锋的盛况。 曹文诏自从上次砍翻了五大晋商的一支大马帮,大凌河城附近再也没出现过大股的通敌马帮,闲的他骨头都快松了。 就在他差点要去关帝庙上香祈求来一支晋商的大马帮,一旗塘骑冲进了游击将军公廨,禀报道:“游击,西北方向发现了一支范家的马帮。” 窝在公廨里喝闷酒的曹文诏,脸上的郁闷表情瞬间就没了,哈哈一笑,把手里酒壶扔给了塘骑的小旗:“他娘的,终于来猎物了,召集半营军士跟本游击去打猎。” 抬脚要走出公廨的时候,瞧见旁边的小旗抱着酒壶猛灌,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你他娘的别吃独食,给手下的兄弟们也匀两口。” 小旗听见曹游击发话了,只能怏怏不乐的把酒壶递给了身边的兄弟们,就在曹文诏走出公廨的那一刻,赶紧又夺了回来:“老子先保管着,等到打完仗再喝。” 当即引来了兄弟们一阵暗骂,打完仗酒壶都剩不下,还能有酒喝。 半天后。 一千名曹家军军士肩背斗米式步枪,骑着辽东大马,把范家马帮团团围住了,对于这些通敌卖国的奸细,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曹家军仰仗着斗米式步枪的射程和准头,只用了一炷香时间就击溃了这支人数多达几百的大马帮。 披挂一身罩甲的曹文诏,端坐在神骏的上等辽东大马上,把玩着妹婿送给他的三国系列·典韦,点杀一名名胆敢反抗的晋商家丁。 这时,侄儿曹变蛟走了过来,押着一名披头散发的文人:“伯父,这人说他是湖广监察御史黄澍。” 湖广监察御史对于边关武将来说可是了不得的大官,黄澍眼里那名坐在战马上的武将,果然是受宠若惊的跳下了战马。 黄澍正要训斥两句,让武将亲自送他去大清国。 曹文诏一脚踩在了黄澍的脑袋上,抽出腰刀砍下了他的脑袋,吐了一口浓痰:“呸!” “他要是湖广监察御史,老子就是言相。” “变蛟,你小子以后要学的机灵点,不能听风便是雨。” 曹变蛟深以为然的郑重点头。 第三百三十八章 教太子做实验 黄澍销声匿迹了一个多月了。 朱舜一直在关注这名满清好臣子的踪迹,不仅黄澍一个多月没露面,全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等了一个多月,朱舜心里的那份贰臣名单上划掉了一个名字。 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十有八九是东林党暗中下了毒手,应该是那位遭到折辱的文选司方郎中出手了。 同样在寻找黄澍踪迹的方郎中,倘若是知晓了朱舜的想法,肯定会大呼冤枉,他可什么都没错。 不仅什么都没错,此时的他还在怀疑是工业伯朱舜暗中做了手脚。 不管这个引清兵攻入福建的黄澍,是生不如死,还是死了,朱舜都划掉了他的名字,把精力放在了三件事上。 第一件事,用毛概教导太子朱慈烺。 第二件事,与战略处的曹文耀宋应升两人全力筹划工业革命冲出顺天府,漫延到北直隶北方五州府的大计。 第三件事,煤炭和钢铁的初步工业化。 七弟子徐积薪因为要为爷爷徐光启守孝三年,朱舜亲自主持煤炭和钢铁的初步工业化,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不仅没有时间去教导太子朱慈烺,还大大拖慢了工业革命冲出顺天府的大计。 很是苦恼。 但是具有科技战略眼光的世界级天才,又不是那么好找的,朱舜耗费了七年苦功,再加上大明数百年积累的人才井喷,勉强找了七名弟子。 没有替代七弟子徐积薪的人选,朱舜只能亲自上阵了,直到芒种时节,扩大版的水塔运输系统终于定稿了,交给杨百岁去修筑。 朱舜也终于抽出来时间接见了太子朱慈烺,地点就在詹事府,只是詹事府内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 太子朱慈烺头戴翼善冠,身穿一件盘领窄袖的赤袍,胸前后背和两肩用金线织着一条盘龙,腰间系着玉带,站在公廨的正堂内,恭恭敬敬行礼:“先生。” 朱舜坐在正堂官帽椅上,注视穿着小号赤色盘龙袍的太子,皱了皱眉头。 太子朱慈烺长的倒是挺唇红齿白,比起少年时期的二弟子宋士慧还要招人喜欢,只是太子朱慈烺在宫内明显被周皇后教授过一些经史子集,显的与一般孩子不一样。 从小喜欢琢磨各种物理现象的二弟子宋士慧,从内到外透露着一股子灵气。 养在深宫并且教授一些经史子集的太子,从内到外透露着一股子八股文大儒的酸腐气。 礼仪做的很周到,比起很多官员还要循规蹈矩,说话也很文质彬彬,甚至有点滴水不漏的意思。 哪里是一个半大孩子,分明就是一位迂腐的小学究。 朱舜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教导他了,教书育人就怕逆反心理,尤其是有张居正那个前车之鉴。 万历皇帝小的时候凡是都听张居正的,等到张居正死了以后,凡是张居正反对的,万历皇帝都提倡。 朱舜可不想让太子朱慈烺因为逆反心理,从小厌恶工业科技,这样一来朱舜就不得不使用备用手段了。 朱舜一直奉行镇之以静的进行工业革命,不敢下猛药,一来是因为只要大明动荡了,最终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二来大明已经千疮百孔的到了崩溃边缘,下了猛药,还没等满清攻进来,倒是先让工业革命折腾废了,还不是便宜了建奴。 就像闯王李自成攻克了京城,最后坐上皇帝宝座的还不是满清,汉人被满清奴化了几百年,没了半点岳飞文天祥那般的骨气。 不厌恶的话,就是让太子朱慈烺感兴趣,朱舜大致有了主意。 朱舜交代了铁塔汉子几句,让他去搬来几样东西:“太子先入坐吧。” 太子朱慈烺坚持站在原地,毕恭毕敬道:“古人云程门立雪,先生在,哪有学生坐的道理。” 朱舜听到他左一句古人云有一句圣人曰的,就脑仁疼,看来太子朱慈烺已经中毒很深了。 一炷香以后,铁塔汉子在太子朱慈烺奇怪的眼神里,搬来了一堆奇怪的东西。 一张紫檀书案,一个陶瓷斗彩盆,盛放着半盆清水,还有一个铁块。 朱舜瞧见太子朱慈烺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奇怪,平静的脸容轻松了很多,总算还有些少年心性。 只要有少年心性,就不怕扭转不了太子朱慈烺的思想。 毕竟他老爹崇祯第一次见了这玩意,以他坚韧到可怕的意志力还是没能抵御住诱惑,荒废了一夜的时间,就为了面前这几样东西。 第三百三十九章 稀硫酸的三种反应 朱舜站起来走到紫檀书案旁边,拿起铁块说道:“太子是否相信为师能把这盆水变成绿色。” 太子朱慈烺从母后那里知道了一个月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件事,只是道听途说了铁块消失,没能亲眼看见,不知道还会变成浅绿色。 太子朱慈烺好奇的看了过去,没有说话。 勾起了太子的好奇心,朱舜拿起铁块放进了稀硫酸里面。 铁与稀硫酸发生置换反应,置换出了大量的氢气。 太子朱慈烺立即瞪大了眼睛,表情和那些东林党官员如出一辙,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盆清水,在没有碳火的烧灼下,清水竟然沸腾了。 沸腾过后的清水,就像是得到了点石成金一类的仙术点化,真的变成了绿色。 朱舜看了一眼瞪大双眼的太子,笑了笑,拿起了一块锡块:“下一盆水,为师要把它变成黄色。” 铁塔汉子又搬来了盆清水,朱舜把锡块扔进了水里。 锡的金属活泼性也在氢的前面,锡和稀硫酸发生置换反应,释放出氢气,生成了硫酸亚锡。 一盆清水在太子朱慈烺瞪大的眼睛里,变成了浅黄色。 还没结束,朱舜继续让铁塔汉子搬来一盆清水和一块石头,拿起石头放在了太子朱慈烺手里,让他有参与感:“太子,这是什么东西。” 太子朱慈烺亲眼瞧见了前两次的仙术,还以为是什么神仙宝贝,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来来回回的看了很长时间,迟疑的问道:“先生,这是石头?” 朱舜笑着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石头,你觉着水能否把石头裂开。” 太子朱慈烺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水是至柔,石头是至刚,至柔的水怎么可能把至刚的石头裂开,又不是大铁锤。 除非是仙术,想到朱舜前两次的仙法,太子朱慈烺又点了点头。 朱舜瞧见太子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知道他心思,笑道:“你自己把石块扔进水盆里。” 太子朱慈烺不解的看了朱舜一眼,看见先生满脸的平静,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手里的石块扔进了清水里面。 钙和稀硫酸也能发生置换反应,冒出了大量的氢气。 太子朱慈烺显然被凭空沸腾的水吓到了,‘噌’的一下跑的比兔子还快,再也没了半点循规蹈矩的迂腐气,窜到了朱舜身后。 几个呼吸过后,太子朱慈烺探出半个脑袋,惊魂不定道:“先生,孤也会仙术了?” 朱舜坐回正堂里的官帽椅上,温和笑道:“这不是仙术,这叫科学,是一种能够改变天下的学术。” “太子刚才看到的几种现象,都是科学里的置换反应,是由铁、锡、钙分别和稀硫酸发生的置换反应。” 太子朱慈烺对于什么科学、置换反应、稀硫酸之类的新词没有听懂,不过对于面前的仙术很感兴趣。 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又闭上了,又张了张嘴,来来回回三四次,太子朱慈烺赧颜的说道:“先生,孤能否回去演示给母后看。” 这要是换成七名弟子,朱舜这个时候已经伸出手去揉弟子的脑袋了,但是面前这位可是太子,门口还站着几名东厂的太监。 虽说东厂督公王承恩是朱舜的挚交好友,但是僭越的行为还是少犯的好,免得给气急败坏一门心思想参朱舜一本的东林党留下什么把柄。 朱舜继续温和笑道:“这盆水不是普通的水,叫做稀硫酸,稍后为师会让勖儿和你一起去,按照一定比例帮你配制稀硫酸。” 太子朱慈烺那张不苟言笑的小脸,多了一丝孩子该有的纯真笑意:“多谢先生了。”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说道:“先生,咱们接下来是学《朱子》,还是《近思集》。” 太子朱慈烺这些年被母后强逼着背诵了不少经史子集,时间长了产生了厌倦情绪,每次背诵都像是上刑一样,苦不堪言。 这次过来,太子朱慈烺早就打听过了,古板的先生会教授更多的经史子集,学不好还会打板子。 太子朱慈烺已经做好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就是做个木头人,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能够主动说出学什么,极为难得。 朱舜不清楚太子朱慈烺的小心思,摆了摆手说道:“今天的实验课就上到这里,太子回去休息吧。” 太子朱慈烺鼓了很大的勇气才主动说出那句话,结果却让他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没了? 太子朱慈烺生怕先生反悔,愣了愣赶紧离开了这里,不顾风度以小跑的方式逃离了这里。 朱舜看着逃一样离开这里的太子朱慈烺,基本上摸清了这个天潢贵胄弟子的心思,厌烦枯燥乏味的程朱理学,比较喜欢新奇的实验课。 朱舜交代了铁塔汉子一句,让他去把焦勖喊来,便离开这里去工人会馆了。 紫禁城,后宫。 金砖大殿内摆放着一台飞梭织布机,周皇后正在为皇儿织造冬天的新衣,突然听到殿外有小跑的声音,轻蹙眉头,这名新来的小太监、宫女未免有些不知礼数了。 还没等周皇后开口说话,就看见向来一板一眼如同小学究的皇儿,欣喜着跑了进来。 不成体统,却也在她这个母后面前第一次像个孩子。 周皇后到底还是一位母亲,展颜笑道:“皇儿慢些,别摔倒了。” 太子朱慈烺跑到母后身边,这才想到自己刚才行为实在是不合礼法,也没有在意,一只手拿着铁块,一只手拿着锡块,献宝似的说道:“母后,孩儿能让清水变颜色。” “焦勖你快些,赶紧配出来一盆那种什么酸水。” 周皇后听到皇儿的呼喊,注意到皇儿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穿宽大右衽衣的少年,不禁有些心疼。 这个孩子也太瘦了些,瘦瘦小小,一看就是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周皇后的声音柔和了很多,嘱咐道:“去把本宫手制的荷花酥拿来一盒,给这个孩子带走。” 第三百四十章 科学实验和节操哪个更重要 焦勖拘谨的赶紧行礼,脸上出现了习惯性的木讷笑容,只是行礼,连话都没敢说。 在来的时候,老爹听说他进宫面见母仪天下的皇后,手里比命还重要的账本当即掉在了地上,蹲在门口的门槛上流下了眼泪。 老焦家真是出息了,光宗耀祖了,长子居然有幸进宫面见皇后,他们家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粮长,二世祖倒是见了不少,可那都不是官。 如今居然能够走进紫禁城了,还能面见皇后娘娘,焦掌柜立即叫人备了驴车,赶回乡下老家去给叔伯兄弟们说一说这个好消息了,还拿了二百两银子。 是时候重修宗祠了。 焦勖拘谨的行过礼以后,走到大殿外面,找了一个比较通风的位置,在脸上裹上几层棉布,配制了一盆稀硫酸溶液。 跟着一起过来的两名京师大学堂学子,小心的把这盆稀硫酸溶液搬进了崇饰富丽的坤宁宫。 太子朱慈烺看见清水搬进来了,迫不及待的说道:“母后信不信,孩儿能把这盆清水变成绿色。” 周皇后不在乎能够变成什么颜色,只要皇儿高兴,她便高兴,柔声道:“母后不信。” 太子朱慈烺立即把手里的铁块扔进稀硫酸溶液里面,强忍着心里的雀跃,努力让自己在母后面前看起来文质彬彬:“母后请看。” 周皇后的注意力本来只在太子朱慈烺身上,鎏金铜炉旁边的紫檀书案上一盆清水,突然凭空开始沸腾起来,清水也慢慢变成了浅绿色。 雍容华贵的周皇后陡然一惊,心里立即冒出了一个词,妖术。 难不成皇儿跟工业伯学了一招妖术。 一样米养百样人,东林党见到这一幕的想法,肯定是拿这个当做借口攻讦朱舜。 周皇后的心思可就不一样了,想到的是皇儿跟着工业伯学了妖术,以后便能更好的御使臣子了,江山也能坐的更稳了。 后宫每年都会召集命妇举办宴会,周皇后看着施展妖术的皇儿,心想今年的宴会可以让工业伯母亲和她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坐近一些了。 母凭子贵,便是如此。 周皇后念及母凭子贵四字,妙目愈发的柔和了。 太子朱慈烺回过头紧张的看向了母后,发现母后和他第一次见到科学实验时的表情一样,心里的欢呼雀跃几乎快要表现在了脸上,但还是强行绷着:“母后,孩儿还能让这盆清水变成黄色。” “焦勖,再来一盆。” 焦勖不敢怠慢,赶紧又配制了一盆稀硫酸给储君端了过去,让他继续演示稀硫酸的置换反应。 太子朱慈烺演示科学实验的时候,端坐在乾清宫的崇祯,放下了手里的御笔,询问道:“承恩,太子今日在工业伯那里学的是哪位鸿儒的学说。” 东厂督公王承恩很想说工业伯今天教授的四书章句有哪些,但那是在蒙蔽皇上,王承恩绝对不会因为自己与朱舜私交很好,干出这等欺上瞒下的事情。 搜肠刮肚想了很久,实在没有找到避重就轻的法子,王承恩只能照实回答道:“启禀皇上,太子今天未曾学过任何的四书章句。” “工业伯只是给太子演示了一遍那种神奇的仙术,嗯...也就是工业伯所说的科学实验,便让太子回去了。” 崇祯很清楚清水变绿的科学实验有多玩物丧志,以他坚持了八年一刻不敢放松的坚韧脾性,还是被科学实验吸引的玩物丧志了整整一夜,更不要说一个孩子了。 崇祯面无表情的问道:“太子在做些什么。” 王承恩低眉顺眼的回答了一句:“在给皇后娘娘施展清水变绿。” 崇祯突然站了起来,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去坤宁宫。” 大明历代皇帝有很多玩物丧志的例子,远的不说为了炼丹几十年不上朝的嘉靖皇帝,崇祯的兄长天启皇帝就是个玩物丧志的典范,被世人称作木匠皇帝。 崇祯让朱舜担任左春坊大学士,倒不是真的让太子学到些什么,毕竟工业伯是匠籍出身,后来凭借军功当上了工业伯,没有多少学识。 只是为了一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名头,自从宗藩世子们争先恐后的前往南洋,崇祯面临争夺朱舜的压力比以前大多了。 不只是福王世子一人了,还有桂王世子、唐王、鲁王等等大批宗藩子弟。 数以百计的宗藩子弟在出海以前,没说过朱舜两句坏话,都不好意思出海了。 这些宗藩子弟弹劾朱舜只为了一件事,流放到南洋,崇祯心知肚明这些没安好心的宗藩子弟们存了什么心思。 咋不说直接把朱舜送给他们? 所以崇祯才会着急把左春坊大学士的名头落在朱舜头上,用恩师的名义把他牢牢的拴在大明,免得哪天真被福王世子等宗藩子弟给拐跑了。 有了这个名头就够了,但绝对不能让太子成为第二个木匠皇帝。 崇祯带着王承恩等太监锦衣卫,面无表情的来到了坤宁宫,看到了正在做科学实验的太子朱慈烺。 崇祯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迈进金砖铺地紫烟缭绕的大殿内,崇祯盯着太子朱慈烺兴致勃勃的背影,下定了决心。 不仅太子以后不碰科学实验,就是他也不能把科学实验当做消遣了:“承恩,明天把科学实验所用的东西全给扔了。” 王承恩低眉顺眼的答应了一声,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工业伯咱家这次真的是爱莫能助了。 太子朱慈烺听到父皇的声音,拿着一块锡块,声音带着一丝欣喜说道:“父皇,清水不但能变成绿色,还能变成黄色。” “什么!” 崇祯突然提高了声音。 从未见皇上这么失态的王承恩,心里一紧,脑子里飞快想着补救的法子。 还没等王承恩想完,崇祯的下一句话,让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来来来,赶紧演示给父皇看。” 说好的全部扔掉从此不碰科学实验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 工人票号的深意 崇祯这些年醉心于朝政很少陪伴周皇后和太子,对面他们母子二人不免冷落了很多,要不是朝臣提醒就连太子几岁都不记得了,更不要说这么亲近的在一起做同一件事。 周皇后放下手里的飞梭织布机,看着时不时冒出欢笑的父子二人,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 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从今年开始,后宫只要举办宴会就让朱舜的母亲坐在自己旁边。 朱舜的母亲正在家里逗弄已经一岁的两个孙子,员外朱忠仁则是笑眯眯的抱着朱舜新纳小妾生的长女,至于朱舜,则是去大被同眠给朱家增添香火了。 朱舜在家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坐上蓝绸湘绣轿子赶往工人会馆去找曹文耀宋应升,询问他们俩工业小学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工业小学早就立下了章程,到现在迟迟没有动静,朱舜为了在顺天府播下科学种子,暂时没去潮河边主持煤炭和钢铁的初步工业化。 立夏以后,几乎没怎么下雨,看来今年又是一个旱灾年,好在工厂主们的工厂全部换成了蒸汽车间,不再用水力生产了,影响不大。 朱舜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水位下降的永定河,心里对于官僚乡绅莫名的有些厌恶。 真要发生了大旱灾,顺天府的老百姓因为享受工业化的红利,不仅有廉价的土豆面粉,基本保证吃得饱,还有廉价的棉条,极大的兴旺了各家各户的手工纺织,也有了余钱,基本都能渡过这个灾年。 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就不同了,还是挣扎在吃饱饭的边缘。 要不是官僚乡绅拼命把工业革命压制在顺天府,六年过去了,整个北直隶的老百姓都能享受工业化的红利,从此不用饿肚子了。 工业之城的四周已经修筑好了铁丝网、碉堡、地道,只能通过一条大门进入工业之城。 四名轿夫抬着蓝绸湘绣轿子从坚硬的工业大道,来到了工人会馆。 朱舜走进战略处的公舍,曹文耀宋应升两人都不在,曹文耀去顺天府各地招募乡勇了,宋应升去各地勘察乡野间的村落分布,亲自挑选工业小学的修筑地点。 好在黄宗羲在工人会馆,他也是这一次大批量建立工业小学的主要筹划者,毕竟少不了用银子。 天气变暖,黄宗羲恢复了那身服妖打扮,红丝束发,嘴唇涂着红色脂膏,脸上抹着白粉。 没有像以前那般解字、读史、填词、看戏用来解闷,手里拿着一本账目,思索着一些事情。 工人会馆后面修筑了一座给署政账房们休息的苑林,不大,却别有洞天。 黄宗羲要了很小的半亩地,亲手督造了一处蕉雨园。 几块奇石,一汪井泉。 半片美人蕉。 一座木阁。 只用了小小的半亩地,却营造出江南苑林的烟雨感,不愧是京城第一杂学奇才。 朱舜每次来这里心里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畅然,沿着一条青砖小道,走进挂着竹帘的木阁,坐在了一只蒲团上。 黄宗羲提起紫砂小壶,给朱舜倒了一壶亲手窨制的桂花茶,一股食山间雨露的味道,四散开来。 这是京城很多老茶客念念不忘的人间第一香。 朱舜喝下这杯桂花茶,细细品了片刻,询问道:“工业小学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黄宗羲揉了揉眉角,洒脱的神态里多了几分忧愁:“一句话,缺银子。” “根据宋兄的亲自勘察,要想把工业小学覆盖所有村落,顺天府二十七个州县,每个州县大致需要七到八所工业小学。” “也就是说需要营建最少两百所工业小学,数目太过庞大,工人票号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拿不出?朱舜习惯性的分析了一下工人票号的银根。 工业之城一共有大大小小五十余家纺纱厂纺织厂,有些只有一二十台,有些却有几千台。 蒸汽工厂全部加起来,工业之城每年赚取的银利不会少于五十万两白银。 工业小学不是新式学堂需要修筑很多精舍,营建所需的银子大致在三百两左右,也就是六万两白银,怎么连六万两白银都拿不出来。 黄宗羲大致明白朱舜的想法,再次倒了一杯桂花茶说道:“不是工业之城没银子,是自从工业之城修筑成功以后,工人票号基本上就是个空壳子。” “工业小学的修筑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在修筑好以后。” “按照会首的意思,工业小学也是停供简单的饭食,还有各种赏银,嗯....也就是会首所说的奖学金,以及讲师们的月钱。” “这些是每年都要拨的银款,少说也要四万两白银,工人票号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六万两的修筑银加上四万两的银款,也就是需要十万两白银。 朱舜在意的不是十万两白银,而是黄宗羲这句话隐含的一条意思,工厂主们没把赚来的银子存入工人票号,还是像过去那样把银子埋在家里。 成立工人票号有两大深意,一是把工厂主们赚来的银子聚集在一起,一盘散沙的工厂主们便彻底整合成一个整体。 二来,票号毫无疑问是最赚钱的行当,尤其是拆借银款,远比工厂主们开办实业工厂要赚的多。 工人票号以工厂主们的存银当做银根,以拆借为主赚取大量的银利,用于数理化学堂、水泥路、铁轨等等基础建设,也可以用来赈灾、支援边军、设立科技奖项等等事宜。 这些还只是朱舜表面上的谋划,最终的图谋是以工厂主们生产的工业品为锚定物,为以后推行纸币做准备。 纸币的关键在于变色油墨,大明已经有了硫酸,再研究出硝酸和烧碱,就具备研制变色油墨的基础了。 只要有了变色油墨,朱舜推行的纸币,在大明这个世道就没人能够仿制了。 工业品作为锚定物还有一个更为至关重要的作用。 大明宝钞的失败是在于锚定物的缺失,有了工业品作为锚定物,朱舜在未来推行的纸币。 还能成为世界唯一通用货币!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明的金融体系 麝香缭绕的典雅木阁内。 朱舜和黄宗羲对视了一眼,又把目光移开,看向了庭院外的美人蕉。 怎么整合所有的工厂主让他们以后心甘情愿的把银子存在票号里,而不是把银子埋在家里,两人心知肚明。 但那样未免有些卑鄙了。 大明是个人情世道,生意的往来和人脉香火情全部掌握在一家之主的手里,只有某位作为一家之中的工厂主死了,和他家蒸汽工厂有着生意往来的人脉也就断了。 没了生意人脉,没了这些年积攒的香火情,留下的孤儿寡母根本守不住家业,何况还有一帮子宗族叔伯兄弟在一旁虎视眈眈。 因为一家之主不幸去世,家业被叔伯兄弟侵吞孤儿寡母被赶出家门的例子,比比皆是。 只要一位工厂主家里遭了大难,这个时候工人票号仗义出手,以股东的方式接管产业,公开化公平化的给孤儿寡母红利。 不仅能让遗孀过上好日子,还能避免辛辛苦苦挣下的产业被同宗叔伯兄弟所侵吞。 同宗叔伯兄弟的势力再是强大,那也只是窝里横,想要和工人票号掰掰手腕子,也不看看工人票号站着谁。 三位伯爷,一位侯爷,还有五十多名手握大量现银的实业家。 碾死这些窝里横的同宗叔伯兄弟,不费吹灰之力。 朱舜轻咂几口桂花茶,竹帘晃动,吹着惬意的立夏小风说道:“其实不一定要工厂主去世,如果工厂主在世的时候遭遇了破产,咱们帮他渡过了难关。” “还不要一分银子,代价只是把银子存在更加安全的工人票号,再加上一些优先采买蒸汽机械和配件,优先使用以后营建的水泥路系统,工人票号的根基就稳住了。” 提到水泥路,朱舜心里就泛起了用东风火箭把东林党挨个轰死的念头。 大凌河堡建成以后,崇祯私底下在暖阁内接见过朱舜,希望修筑一条从京城直达山海关的水泥驿道。 可惜这件事被那帮东林党官员极力否决了,一名工业派官员刚刚提起这件事,就像杀了东林党官员的爹娘一样,面红耳赤的差点撸起袖子在朝堂上开打。 确实是杀了东林党官员的爹娘,每年给辽东运送大量辎重粮草时的十倍火耗,是东林党官员贪墨军饷粮草的重要途径。 修筑了水泥路就是断了他们贪墨军饷粮草的来路,没有撸开袖子动手已经很难得了。 东林党官员也不清楚水泥路的作用,怪就怪那名工业派官员太过激动了,说出了可以极大提高军饷粮草的运送速度,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火耗,东林党当然不会同意了。 黄宗羲也知道了这件事,彻底看清了东林党的真面目,心里也对朱舜一步步清算东林党骨干的谋划,多了几分敬意:“会首当真是高瞻远瞩,从崇祯二年便开始清算东林党骨干了。” 朱舜笑了笑,没有继续谈论这件事,东林党的人数再多,精英永远只是一小部分。 只要清算干净了心里那份贰臣名单上的东林党精英,东林党也就不足为虑了,只剩下一些没有多少心计城府的跳梁小丑。 未来实业家们培养出的政治精英,也就可以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了,直到满朝君子变成满朝实业。 所以这个工人票号的稳固,工厂主们整合成铁板一块,极为的迫切。 朱舜伸出了手掌,淡笑道:“拿出来吧。” 朱舜没说拿出来何物,黄宗羲心照不宣拿出了一份票号制度,白皙脸庞露出了一丝妖丽笑容。 两人越发有伯牙与钟子期那般的默契了。 朱舜瞧见这比美人还妖的笑容,自己脸上的淡笑有些僵硬,赶紧接过来票号制度,低头查看了起来。 这份票号制度可是关乎工人票号是否会出现漏洞,一定要认真看不能分心。 财务制度上居然有了一项具有变革意义的改变。 开设对公账目。 也就是所有的账目透明化、公开化、制度化,这样就避免了庄家的假账、私吞、巧立名目。 大明已经有了不少的票号,但是基本上都没成太大的气候,原因就在于账目的不清不楚,经常店大欺客,私吞一些散户小商贾的银子。 即便是东家有着非同一般的眼光,严禁私吞银子,西家们有太多手段欺上瞒下的做假账。 就算是西家们不敢,碰到了一些游手好闲的宗族子弟,还是东家的嫡亲,譬如东家的亲兄弟强行从柜上支走一笔银子。 西家们不敢得罪只能由着这些亲戚胡来,更不会自己弥补这笔银子的亏损,为了不被东家责罚,只会从一些散户小商贾身上找补。 这也就造成了票号的信誉度遭到损失,散户小商贾宁愿银子被山贼抢了去,也不愿意存在票号里面” 朱舜看到这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对公账目,忍不住赞叹道:“宗羲在财货上面的才干,真是举世无双了。” 黄宗羲妖丽的笑了笑,神色里却多了几分落寞:“再是出彩又有何用,在那些极力推崇八顾取仕的东林党眼里,这是坠入了歧途。” 朱舜也是不免感慨,黄宗羲要是放在后世,绝对是索罗斯那般世界级的金融大鳄,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当是国之重器里的重器。 索罗斯这货帮着老美可是做空了很多国家的经济,为老美赚走了大笔的金钱和优质资产。 放在大明,在那群直到大明亡国了还在争论罢免这个罢免那个的东林党人眼里,已经误入歧途了,还不如多作两篇八股文。 黄宗羲能够想出对公账目,眼界已经超出了大明半个时代,只不过这份眼光没有经过几百年的沉淀,还有一些不足的地方。 朱舜指着其中一处说道:“票号的最大优势在于给大宗商贾提供汇兑,免除携带大量金银的麻烦。” “譬如说商贾从北直隶前往南直隶,有了汇兑,就算是一百万银子,只要拿着一张轻薄的兑票就够了,而不是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运送金银,还要担心被抢。” “但是以工人票号的实力,短时间内只能局限在顺天府了。” 黄宗羲皱着好看的眉毛想了想,很快舒展开:“这个很好解决,联号汇兑就可以了。” “找一些信誉比较好的商贾大字号,在各地承认工人票号的银票,大宗商贾们拿着银票直接去找那些商贾大字号汇兑便可以了。” 朱舜饶是清楚黄宗羲的才干,因为这番话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银联?!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明的金融体系 麝香缭绕的典雅木阁内。 朱舜和黄宗羲对视了一眼,又把目光移开,看向了庭院外的美人蕉。 怎么整合所有的工厂主让他们以后心甘情愿的把银子存在票号里,而不是把银子埋在家里,两人心知肚明。 但那样未免有些卑鄙了。 大明是个人情世道,生意的往来和人脉香火情全部掌握在一家之主的手里,只有某位作为一家之中的工厂主死了,和他家蒸汽工厂有着生意往来的人脉也就断了。 没了生意人脉,没了这些年积攒的香火情,留下的孤儿寡母根本守不住家业,何况还有一帮子宗族叔伯兄弟在一旁虎视眈眈。 因为一家之主不幸去世,家业被叔伯兄弟侵吞孤儿寡母被赶出家门的例子,比比皆是。 只要一位工厂主家里遭了大难,这个时候工人票号仗义出手,以股东的方式接管产业,公开化公平化的给孤儿寡母红利。 不仅能让遗孀过上好日子,还能避免辛辛苦苦挣下的产业被同宗叔伯兄弟所侵吞。 同宗叔伯兄弟的势力再是强大,那也只是窝里横,想要和工人票号掰掰手腕子,也不看看工人票号站着谁。 三位伯爷,一位侯爷,还有五十多名手握大量现银的实业家。 碾死这些窝里横的同宗叔伯兄弟,不费吹灰之力。 朱舜轻咂几口桂花茶,竹帘晃动,吹着惬意的立夏小风说道:“其实不一定要工厂主去世,如果工厂主在世的时候遭遇了破产,咱们帮他渡过了难关。” “还不要一分银子,代价只是把银子存在更加安全的工人票号,再加上一些优先采买蒸汽机械和配件,优先使用以后营建的水泥路系统,工人票号的根基就稳住了。” 提到水泥路,朱舜心里就泛起了用东风火箭把东林党挨个轰死的念头。 大凌河堡建成以后,崇祯私底下在暖阁内接见过朱舜,希望修筑一条从京城直达山海关的水泥驿道。 可惜这件事被那帮东林党官员极力否决了,一名工业派官员刚刚提起这件事,就像杀了东林党官员的爹娘一样,面红耳赤的差点撸起袖子在朝堂上开打。 确实是杀了东林党官员的爹娘,每年给辽东运送大量辎重粮草时的十倍火耗,是东林党官员贪墨军饷粮草的重要途径。 修筑了水泥路就是断了他们贪墨军饷粮草的来路,没有撸开袖子动手已经很难得了。 东林党官员也不清楚水泥路的作用,怪就怪那名工业派官员太过激动了,说出了可以极大提高军饷粮草的运送速度,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火耗,东林党当然不会同意了。 黄宗羲也知道了这件事,彻底看清了东林党的真面目,心里也对朱舜一步步清算东林党骨干的谋划,多了几分敬意:“会首当真是高瞻远瞩,从崇祯二年便开始清算东林党骨干了。” 朱舜笑了笑,没有继续谈论这件事,东林党的人数再多,精英永远只是一小部分。 只要清算干净了心里那份贰臣名单上的东林党精英,东林党也就不足为虑了,只剩下一些没有多少心计城府的跳梁小丑。 未来实业家们培养出的政治精英,也就可以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了,直到满朝君子变成满朝实业。 所以这个工人票号的稳固,工厂主们整合成铁板一块,极为的迫切。 朱舜伸出了手掌,淡笑道:“拿出来吧。” 朱舜没说拿出来何物,黄宗羲心照不宣拿出了一份票号制度,白皙脸庞露出了一丝妖丽笑容。 两人越发有伯牙与钟子期那般的默契了。 朱舜瞧见这比美人还妖的笑容,自己脸上的淡笑有些僵硬,赶紧接过来票号制度,低头查看了起来。 这份票号制度可是关乎工人票号是否会出现漏洞,一定要认真看不能分心。 财务制度上居然有了一项具有变革意义的改变。 开设对公账目。 也就是所有的账目透明化、公开化、制度化,这样就避免了庄家的假账、私吞、巧立名目。 大明已经有了不少的票号,但是基本上都没成太大的气候,原因就在于账目的不清不楚,经常店大欺客,私吞一些散户小商贾的银子。 即便是东家有着非同一般的眼光,严禁私吞银子,西家们有太多手段欺上瞒下的做假账。 就算是西家们不敢,碰到了一些游手好闲的宗族子弟,还是东家的嫡亲,譬如东家的亲兄弟强行从柜上支走一笔银子。 西家们不敢得罪只能由着这些亲戚胡来,更不会自己弥补这笔银子的亏损,为了不被东家责罚,只会从一些散户小商贾身上找补。 这也就造成了票号的信誉度遭到损失,散户小商贾宁愿银子被山贼抢了去,也不愿意存在票号里面” 朱舜看到这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对公账目,忍不住赞叹道:“宗羲在财货上面的才干,真是举世无双了。” 黄宗羲妖丽的笑了笑,神色里却多了几分落寞:“再是出彩又有何用,在那些极力推崇八顾取仕的东林党眼里,这是坠入了歧途。” 朱舜也是不免感慨,黄宗羲要是放在后世,绝对是索罗斯那般世界级的金融大鳄,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当是国之重器里的重器。 索罗斯这货帮着老美可是做空了很多国家的经济,为老美赚走了大笔的金钱和优质资产。 放在大明,在那群直到大明亡国了还在争论罢免这个罢免那个的东林党人眼里,已经误入歧途了,还不如多作两篇八股文。 黄宗羲能够想出对公账目,眼界已经超出了大明半个时代,只不过这份眼光没有经过几百年的沉淀,还有一些不足的地方。 朱舜指着其中一处说道:“票号的最大优势在于给大宗商贾提供汇兑,免除携带大量金银的麻烦。” “譬如说商贾从北直隶前往南直隶,有了汇兑,就算是一百万银子,只要拿着一张轻薄的兑票就够了,而不是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运送金银,还要担心被抢。” “但是以工人票号的实力,短时间内只能局限在顺天府了。” 黄宗羲皱着好看的眉毛想了想,很快舒展开:“这个很好解决,联号汇兑就可以了。” “找一些信誉比较好的商贾大字号,在各地承认工人票号的银票,大宗商贾们拿着银票直接去找那些商贾大字号汇兑便可以了。” 朱舜饶是清楚黄宗羲的才干,因为这番话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银联?! 第三百四十三章 送上门的整合机会 黄宗羲说的意思大致就是银联,只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银联是各个银行相互结算,工人票号是和一些信得过的商贾大字号汇兑。 在顺天府以外暂时只需要成立一个办事处就可以了,不用像工业之城的工人票号这般,耗费大把的银子修筑混凝土金库。 朱舜点了点头,开始敲定这两点的细则。 朱舜和黄宗羲商讨工人票号各项细则的同时,得知黄澍死在了曹家军手里的曹掌柜,面色阴沉的走向了张阁老胡同前的千金堂。 千金堂只是京城内的一间普通会馆,木质建筑,堂内摆着戏台,戏台四周摆放着茶几官帽椅。 戏台上有一支很有名气的可餐班,正在唱着昆剧大家李渔的新作《凰求凤》。 曹掌柜走进千金堂的那一刻,脸上的阴沉瞬间换成了面带笑意,迈进了引起一阵阵叫好声的大堂内。 坐在千金堂里面的基本都是药材商贾,这些年在曹掌柜的聚拢下,在京城形成了一股影响很大的药商势力。 说是为了平抑药材价钱,其实是为了哄抬药价,另外帮他从各地搜罗满清所需的各种救命药材。 药材大商们瞧见曹掌柜走进来了,纷纷站起来拱手行礼,给这位每年带来大宗栈单的曹掌柜问好。 曹掌柜拱了拱手,算是回应了各位药材大商,陪着药材大商们看完这一出《凰求凤》,挥了挥手,示意可餐班可以退下了。 曹掌柜每次叫来药材大商们,都会给他们带来大宗栈单让他们从中获利很多,就在曹掌柜走进千金堂的那刻,药材大商们已经没有心思听戏了。 终于等到昆剧唱完,一位主要经营跌打外伤的药材大商问道:“曹兄这次召集我等过来,是要搜罗哪些药材?只要大明有的,就算是西洋人的药品,以咱们的势力都能够给曹兄找来。” 这句话落下,这些在京城有着很大名气的药材大商们,抚须笑了起来,天底下还真没有他们找不来的药材。 曹掌柜这一次召集药材大商们,倒不是为了搜罗药材,而是贼心不死的为了水泥。 上一次工业之城那件事被朱舜狠狠的坑了一把以后,五大晋商之一的范永斗暂时消停了,但是这位细作甲喇却一直念念不忘。 范文程可是给大明的甲喇们说的很清楚,只要能够抢走朱舜,赏赐一等侍卫,抢不走朱舜抢走水泥秘方最少也会给个三等侍卫。 那可是常年宿卫在大清皇帝身边的清贵要职,就连八旗子弟都不是人人有资格担任,唯有上三旗子弟才有资格。 曹掌柜这些汉人不可能宿卫在大清皇帝身边,但一位三等侍卫下放到汉八旗,最少可以获得一个手握三四千兵马的副都统。 曹掌柜只要有了三等侍卫身份就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里还要在这里时刻担心被锦衣卫抓走:“这一次叫各位过来,倒不是为了搜罗药材,而是谋算黄靖边那件事可以收网了。” “各位梦寐以求的各种先进纺织机械,很快就能得到了。” 听到黄靖边那件事可以收网了,再是沉稳的药材大商们都心急的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 但是曹掌柜只是在那安静喝茶没有继续说的意思,药材大商们担心询问了破坏谋划,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不停喝茶,心急如焚。 曹掌柜把各位药材大商们的胃口吊起来了,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黄得功是个粗人,没想到他儿子黄靖边倒是比很多商贾都精明。” “想到了以拆借抵押法扩大织布作坊,虽说咱们通过一些手段拿到了他的拆借文书,成了他的债主,每年能从黄靖边身上赚走不少的银子,但是黄靖边赚的更多。” “这才几年时间,黄靖边就从一个吃不饱饭穿着破洞衣服的穷小子,一跃成为了仅次于曹文耀的大宗布商,每年给他老爹送去七八万两银子的各种辎重。” 千金堂内的药材大商们在经商方面向来都是十分自傲,正是他们这一小撮人,垄断了大半个京城的药材生意。 不过提及这个黄靖边,药材大商们几乎都对这个后生晚辈赞叹不已,只用了五六年时间就成为了每年获利七八万两白银的大宗布商,还是白手起家。 这份经商头脑让药材大商们恨不得黄靖边是自己儿子,这样他们不仅后继有人了,还能让自家的药行生意更为昌盛。 曹掌柜由衷的称赞了黄靖边几句,开始穷图匕现了:“黄靖边这么做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每个月都要拿出不少的红息给债主,一旦银子短缺,债主们就可以凭借拆借文书要走织布作坊的宋氏飞梭织布机。” “过去他是拆借给了几位信得过的京城本地大商号,这些京商素来也看不起外地来的晋商。” “可惜他还是稚嫩了些,即便是拆借给皇上,咱们也有的是办法夺走拆借文书。” 药材大商们听到这里基本上都明白曹掌柜要做什么了,当初为了巧取豪夺这些拆借文书,他们可是掏了不少银子。 心情却也更加急躁了,只要想办法让黄靖边拿不出银子,那些宋氏飞梭织布机就是他们的了。 曹掌柜不留痕迹的扫了一圈,这些药材大商们脸上的神色不出意外的越发焦急了,继续不慌不忙的说了一句:“鄙人与白洋淀的罗统领相熟,只要咱们请罗统领出马,这件事便成了。” 药材大商神色一凛,对于面前这位交往多年的曹掌柜萌生了极深的戒备。 有些事情对于商贾来说是很大的禁忌,今天可以为了利益袭击黄靖边的马帮,明天也可以为了利益袭击他们。 这种破坏规矩的事情,只要做了一次便会彻底失去药材商贾们的信任,在药材商贾们心里留下破坏经商规矩的印象。 这是个私约大于公约的世道,曹掌柜失去了私约信誉,以后基本上很难再把人心聚拢在一起了。 要不是宋氏飞梭织布机的利益太大,当场便会有药材商贾找个借口离开这里,从此与随时可能暴起杀人的曹掌柜断绝来往。 曹掌柜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已经不在意了,只要谋取了水泥秘方他便是汉八旗的一位副都统了,手握三四千重兵,哪里还会在意一个药材头子。 药材商贾们没敢多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免得惹来一身腥臊,拱了拱手纷纷离开了这里,回到各自的宅子。 有一名药材商贾却没回家,去了磨坊宋家在京城的宅子,考虑再三,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告知对他有大恩的宋家。 崇祯三年,他因为在外贩货离开家里二三个月,再回家里的时候,家里已经被满清给抢了精光,一家老小正是依靠宋家的粥棚才活了下来。 这名药材商贾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但他也懂得有恩必报。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一批秘密火器 白洋淀的罗统领本来是一名盐丁,因为受不了本地乡绅用小出大收等各种手段欺压,干脆裹挟着一部分盐丁在白洋淀当了水匪。 凡是落草的豪杰都给自己取了一个响亮的诨号,吓唬官兵的同时,也用来震慑手下的兄弟们。 罗统领为人比较狠辣,又崇拜水浒传里的黑旋风李逵,便给自己取了一个小旋风的诨号,被白洋淀的其他水匪尊称为罗旋风。 白洋淀在保定府与河间府的交界处,位置倒是不错,只是北直隶的这两个府都在顺天府的南方,老百姓享受不到大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红利。 连年的灾荒,各种苛捐杂税的不断加派,老百姓的日子越发的难熬了,依靠劫掠老百姓过活的白洋淀水匪们日子更是过不下去了。 只要是超过五百人的大水匪,全都去投靠闯王高迎祥了,罗旋风手里只有一百多水匪,担心势力庞大的闯王看不上便留在了白洋淀。 地方上的官僚乡绅大多都把庄子修成了坞堡,又从北平火器总局采买了不少的鸟铳,罗旋风哪里敢去招惹官僚乡绅,就琢磨着打劫一些小商小贩。 广袤的白洋淀芦苇荡里。 罗旋风和几名头目坐在一艘乌篷船上,正在商量从哪里找些小商贩开刀,另一艘乌篷船压着绿色芦苇驶了过去。 罗旋风等人立即握紧了手里的短刀,紧张的看向了芦苇不停的远处,当他们看清那人的衣着,松了一口气。 曹掌柜手里抱着一坛好酒,两只乌篷船还隔着一丈多远,直接扔了过去:“罗统领最近可好。” 罗旋风手忙脚乱的接过来剑南烧春,用短刀砸开糟糠混合石灰做成的酒封,猴急的用手舀了一口,舒坦的呻吟了一声:“好个卵,他娘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了。” “老子都快十天没喝酒了,快把老子给馋死了。” 罗旋风一脚把一名抢着喝酒的头目踹进了水荡里,接连舀了五六口,打了一个酒嗝嚷嚷道:“又找老子杀谁,咱可得事先说好,没有五十两别想让老子动手。” 曹掌柜没少找这个罗旋风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听到罗旋风要把银钱涨到五十两,没去骂他泥腿子出身没见识。 反倒是和善的笑道:“本掌柜这个过来,是要送给罗统领一场大富贵,就看你有没有胆子要了。” 罗旋风也知道收买人心,自己喝了半斤剑南烧春,便把酒坛子交给了其他头目,大大咧咧的说道:“世上还没有老子不干敢的事情。” “不管这场富贵是一百两银子,还是一百五十两银子,老子都照拿不误。” 曹掌柜吐出一笔数目,这位亲手杀过四五名百姓的悍匪,一个没站稳差点掉进水荡里。 “三千两白银。” 三千两? 罗旋风活了这么大了,三千斤糙米都没见过,更甭说是三千两白银了,眼睛里全是贪婪:“说吧要杀谁,就是他娘的县衙六房掌案,老子也敢给他一刀。” 曹掌柜故意看了一眼四周,水荡里全是比人还高的芦苇,看不到外面,只有几只水雁‘扑棱棱’的飞过。 船底的水面充斥着芦苇根茎,也是看不清楚水里有什么。 罗旋风满不在乎的说道:“这里都是自家兄弟,曹员外有事就直说。” 曹掌柜敏锐的注意到罗旋风握紧了短刀,说是兄弟,心内却准备随时捅这些兄弟一刀,对于他的这份狡猾很是满意:“黄靖边的马帮。” 这句话说完,罗旋风是真的栽向了芦苇荡水面,要不是一名头目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已经‘噗通’一声成了水鸭子了。 罗旋风老脸一红,用骂骂咧咧掩盖自己的狼狈样:“姓曹的你他娘的是不是拿老子开涮,在顺天府附近厮混的道上兄弟,谁不知道黄员外的大名。” “老爹是辽东的一位参将不说,手里的还有三四支马帮,每一支马帮都有二三十名手持精良鸟铳的丁壮。” “咋的,搭上黄参将的线了,想让老子给他儿子换些军功?” 罗旋风越说越觉的挺是那么回事的,拔出腰间的短刀,恶狠狠的看向了曹掌柜。 曹掌柜挥了挥手,芦苇荡里又驶出来七八艘乌篷船,撑船的艄公掀开了盖在乌篷船上的油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罗旋风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有畏惧,更多的则是贪婪。 油布下面盖的全是一支支火绳枪,最后两艘乌篷船上甚至还有四门三十六斤重的虎蹲炮。 他罗旋风手下的兄弟们连短刀都凑不齐,到现在大部分兄弟还用的竹枪,有了这一两百火绳枪外加四门虎蹲炮,都能在白洋淀当个草头王了。 罗旋风虽然没读过书,却也不傻,曹掌柜这又是送富贵又是送火枪火炮,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曹掌柜看着狐疑不定的罗旋风,还是和善的笑道:“不瞒罗统领说,鄙人看上了黄靖边的一名外室,可惜这个黄靖边不识趣不愿意卖给鄙人。” “鄙人又对那名美貌外室喜欢的紧,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原来是为了一个女人啊。 罗旋风这下彻底放心了,嘿嘿一乐,露出了一个我懂的表情:“那老...那啥...鄙人,就...就...笑拿了。” 曹掌柜瞧着憋的脸红脖子粗努力装作读书人说话的罗旋风,知道这件事成了,拱手道:“这件事就劳烦罗统领了,事成之后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就送给罗统领了。” 罗旋风本来也打算还给他,有了这些火器他也就有底气了,还会怕了他一个给东家跑腿的狗腿子,胸脯拍的震天响:“这件事包在老子身上了。” 曹掌柜离开这里,芦苇荡里又跟来了二十几艘同样的乌篷船,接着拜访了白洋淀其他几家水匪,露出了同样和善的笑容。 等到曹掌柜离开这里踏在岸上,回身看向了一望无际的白洋淀芦苇荡,安安静静的看了有半柱香时间。 坐进轿子前,留下了一句让护院们莫名其妙的话。 “那人应该已经通风报信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股息四分 小半月以后。 顺天府官道上发生了在当今这个世道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在工业派内部却造成了一场巨震。 黄靖边的四支马帮全被抢了,这伙山贼不是一般的山贼,根据活下来的管事说山贼手里有虎蹲炮,还不止一门。 山贼手里能有几支鸟铳就不错了,哪里会有火炮,倘若是真的有火炮早就去投靠闯王高迎祥了,哪里还会窝在山沟里。 工人会馆。 工厂主们在会馆内不停的走来走去,争论的面红耳赤。 吕员外笃定的说道:“一定是东林党,要不是东林党出手了,山贼不可能有火炮。” 就算朱舜剪除了一名又一名东林党骨干,提起东林党三个字,工厂主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发寒。 实业家的势力在顺天府确实是不小了,但是比起党羽遍及天下甚至操纵朝政的东林党来说,弱小的可怜。 东林党过去没用一些阴险手段对付他们,那是因为畏惧东厂督公王承恩是朱舜的挚交好友,现在已经被逼急眼了,哪里还会顾得上那些。 工厂主们想到朱舜从东林党手里抢走了大明帝师,渐渐认同了吕员外的看法,应该是东林党内部有人破坏规矩的收买了山贼。 曹文耀招募了一批乡勇已经回来了,宋应升也选好了工业小学的修筑地点,正站在三楼围栏边缘。 朱舜和黄宗羲也在这里,一起看向楼下的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四人都心知肚明,不可能是东林党,这些工厂主们明显是在高谈阔论皇帝用的金扁担。 朱舜和黄宗羲确切知道是谁做的手脚,不温不火曹文耀和满面春风宋应升是眼光足够高远,很清楚东林党尚书阁老们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这种事只要东厂想查很快就能查到根源,在如今这个特殊时期沾染上流寇二字,无异于主动让皇帝抄了他们全家。 闯王高迎祥率领二十万流寇进攻长安,这种时候谁还敢和流寇沾染半点关系? 就在工厂主们争论不休的时候,一名悬挂雁翎刀的年轻人猛的推开了会馆大门,冲进了会馆里。 直接跪倒了工厂主们面前。 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黄靖边的堂弟黄征边,流着眼泪哀求道:“求求各位叔伯救救我家兄长,侄儿在这里给各位叔伯磕头了。” 距离黄征边距离最近的吕员外,赶紧拉住了他:“你这孩子真是的,发生了什么事还没说就在这里磕头了。” “我等与黄小子一起共事几年了,荣辱与共,如果真的遇见了什么难事,不会放任不管的。” 朱舜和黄宗羲俯视一楼大堂,心里同时说了一句话,来了。 黄征边在家里是出了名的不起眼,几乎都快被遗忘了,谁能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那些平日里恨不得把自己吹上天的黄家子弟全部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倒是他这个不起眼的幼弟,拿上一口雁翎刀防身,急匆匆去找渡过难关的办法了。 黄征边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哽咽的说道:“不瞒各位叔伯说,我家兄长为了给父亲送去足够的粮食棉布,让那些拼死杀敌的辽东军士们在战死以前,起码能吃的饱穿的暖。” “不惜以拆借的方式,顶着巨大压力,拼了命增加织布厂的飞梭织布机。” “虽说我家兄长把身体都给熬坏了,却也给我家伯父麾下的辽东军士送去了充足的粮食和棉布。” 吕员外问的是发生了什么事,黄征边兜兜转转的说了一堆没有用的废话。 看似没用,三楼的四人却是都把视线落在黄征边身上,没想到黄靖边家里还有这么不俗的人才。 三言两句便把黄靖边为了银利拆借大量的银子,转变成了为国为民。 黄征边转了一圈,这才步入正题:“各位叔伯也是知道的,我家的马帮被人袭击了,本来这批顺天大幅布是可以换来大笔的现银,付给债主们银利。” “但是就在几天前马帮遭遇了袭击,没能换来现银,债主们便来催债了,说是还不上银利就拿飞梭织布机折色银子。” “朱会首严禁各种先进的新式机械落在外人手里,飞梭织布机要是真的被外人折色了,我家兄长就完了,一定会被赶出工业之城的。” 工厂主们早在几年前就在奇怪,黄靖边哪里来的那多现银不停的购置飞梭织布机,还是用最高的价钱采买。 北平机械局制造的各种新式机械数目有限,见钱眼开的工厂主朱寿为了多赚银子,背地里经常会以高价把新式机械卖给那些急需新式机械的工厂主。 黄靖边家里的织布厂扩张这么快,就是因为用高价采买了飞梭织布机。 不过想到是为了辽东的将士们,工厂主们心里的芥蒂也就没了,吕员外认真问道:“黄小子一共拆借了多少,股息多少。” 黄征边倒是知道这个机密,不仅他知道了,黄家上下都从瘫坐在官帽椅上的黄靖边嘴里知道了:“七万两白银,月股息四分。” 四分的股息! 饶是吕员外自己以前也经常拆借,不免被四分的股息惊到了,还是每个月四分股息,也就是每个月要给债主两千八百两现银。 一年下来就是三万三千六百两现银! 黄靖边每年还要给父亲送去超过四万两的辎重,黄家的织布厂一年挣的银子根本不够这个数目,只能不停的拆借,填补窟窿。 想必这七万两不是一次性拆借出来的,而是不停积累出来的数目。 背后的那位债主谋算的这么深,如此说来,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飞梭织布机。 要想救下黄得功,最少需要十万两白银了。 工厂主们全部沉默了。 工厂主们也是有家室的人,他们可以做善事,但是不能为了做善事,把自己多年来的心血家业都搭进去,难不成以后让家人喝西北风。 黄征边何尝不知道这笔银款的巨大,所以在刚进门就哭着跪在了地上,瞧见工厂主们不说话了,赶紧又流着眼泪跪下了。 吕员外把黄征边从地上拖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我等不救黄靖边,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谁也救不了他了。” “就算是会首想要出手,也拿不出这么一笔庞大的现银。” 第三百四十六章 股息制度 工厂主们基本上默认了这个事实,十万两现银就算是会首朱舜也拿不出来,找上面粉宋家也是一样。 宋家挣的银子确实是最多的,但宋家除了每年给松江府送去大笔银子,剩下的银子大部分都拿去赈济灾民了。 再刨去宋家的吃穿用度,每年也剩不了多少银子了,甚至还不如他们这些工厂主。 黄靖边多年来的心血成果,注定要毁于一旦了。 工人会馆内很快就响起了一声声叹息,黄氏织布厂可是黄靖边苦熬多年的心血,就这么没了着实可惜。 最为可惜的是,参将黄得功又要回到过去的一穷二白,那些为了大明的稳固拼命厮杀的军士们,又会过上以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贫苦日子了。 工厂主里身份最高的周员外,张了张嘴,本想说老夫借你一笔银子,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他倒是可以拿出一二千两银子,但对于十万两白银来说,杯水车薪了。 周员外拥有的蒸汽机械数目,在工厂主里已经是排在前列的了,也只能拿出一二千两白银,就算是五十多名工厂主一起凑银子,能拿出三万两现银就很不错了。 这可是现银,工厂主们只要有了现银,基本上都会拿去采买新式机械,银生银,只留下一小部分在手里。 焦掌柜拥有的蒸汽机械不多不少,在五十多名工厂主里处于中等,想到过去需要他仰望的大纺纱厂,就这么轰然倒塌了。 叹息很快变成了兔死狐悲,需要他仰望的大纺纱厂说倒就倒了,何况他这样的小门小户,心里瞬间出现了一股极其没有稳妥感的心慌。 心慌的让他心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来。 焦掌柜的呼吸渐渐变的急促,就像是坠入河水里的溺水者,悲哀道:“黄家从崛起到垮掉不过短短几年时间。” “咱们好不容易才创办了这些家业,不就是为了传给儿子。” “难道就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法子,能让咱们家业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 焦掌柜因为极度没有稳妥感,表露的情绪还好一些,没有过激的表现。 过了一辈子苦日子,好不容易有点盼头的胡漆匠,本来以为他这辈子,甚至他子子孙孙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听说了黄靖边的事情,当场便崩溃了。 黄靖边的老爹可是参将,一位大到没边的大官,拥有的蒸汽机械又不知道超过了胡漆匠多少。 这样的一位官宦子弟创办的大纺纱厂都朝不保夕,何况是没什么门路只有一处小布厂的他。 越想越是难受的胡漆匠,已经年近半百的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胡漆匠的哭声瞬间就击垮了正在崩溃边缘的其他工厂主们,他们现在的心情和胡漆匠相差无几,极度的缺乏稳妥感。 曹文耀和宋应升俯视几乎人人崩溃的工厂主们,露出了一丝担忧,这对工业派的士气将会是一个重大打击。 两人心里不禁开始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东林党做的手脚。 朱舜和黄宗羲却是放心了,心里对于那位曹掌柜很是感激。 大好人啊。 他们正在发愁怎么把工厂主们整合成铁板一块,曹掌柜不仅送来了机会,还送佛送到西了。 只要这一次帮助黄靖边渡过了难关,这些工厂主们哭着喊着也要把银子存进工人票号了,踹都踹不走。 一个是求着让工厂主们存银子都不存,一个是不让他们存银子就死给朱舜看。 这其中的反差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曹掌柜可不就是一个大好人啊。 而此时的曹掌柜躺在一张藤椅上,悠哉悠哉的喝着小酒,以他细作甲喇的性子不会大张旗鼓的庆祝。 却不妨碍心情极好的他,小酌几杯,心里对东林党也多了几分轻视。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朱舜,还不是手到擒来,略施小计便夺走了国之重器水泥的秘方。 东林党为了一台小小的朱氏纺纱机,使尽了浑身解数,却被朱舜坑了一次又一次,真是愧对满朝君子四字。 曹掌柜摇了摇头,喝了一口小酒,捻起一粒茴香豆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颇有一丝笑看天下英雄的豪情:“朱舜入吾瓮中矣。” 工人会馆的修筑格局确实像一个瓮。 站在工人会馆里的朱舜,递给了黄宗羲一个眼神,示意他要下场了唱昆剧了,千万不能错过这个大好时机,浪费大好人曹掌柜费尽心血营造的一番美意。 黄宗羲潇洒一笑,朝着楼下走去。 落在朱舜眼里却有些妖丽,朱舜赶紧在心里念了一遍只记得只言片语的各种静心道经佛经,要不是对于某外来教派不喜,最后都会来上一句阿门。 黄宗羲走到了戏台上,放在平时,工厂主早就转过脸去看这位浑身带着一股洒脱的京城奇才了,今天没有半点心情。 不过,黄宗羲说的一番话,让这些崩溃的坐在地上的工厂主们,当即扭过了脑袋,快到差点把脖子给扭了。 “工人票号作为黄靖边织布厂的股息东家,永远会给黄靖边织布厂提供最后的保障,这件事由工人票号接手了。” “另外告诉各位一件事,工人票号是一家股息制票号,工业伯占三成股息,太子占二成,剩下五成股息由福王世子、桂王世子、唐王等各位宗藩所有。” 工厂主们都不傻,很快从这两句话里两层含意。 永远提供最后保障。 太子占二成股息。 工业伯不重要,各位宗藩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 太子是谁,是储君。 储君是谁,那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换一句话说,大明国库永远给黄靖边织布厂提供最后保障。 胡漆匠不知道大明国库是个什么光景,他只知道每年都会有大量的课税进入国库。 有了国库提供保障,他家的小纺纱厂想倒都难了,他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了,小纺纱厂就可以世世代代的传下去了。 这不就是变相的勋贵老爷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太子变成实业阶层 朱舜听到戏台上传出的那句话,也有些讶然,他和黄宗羲经过一番商讨,准备暂时用控制银根的经济手段整合所有的工厂主。 没想到黄宗羲想的更为深远,要以票号投资实业的方式成为实业家们的股息东家,不再是松散的整合,而是要紧密的掌控实业家们。 这其中差距就像各自为战的欧罗巴城邦,对抗一统六国的大秦帝国。 欧罗巴城邦凝聚在一起的力量,还不够大秦虎师一波横推的。 不远处的曹文耀和宋应升二人,也是讶然。 站的高度不同,看待的问题自然不同,他们二人没去关心工厂主们是生是死,真正关心的是鞭辟入里的一些东西。 同样也是太子占二成。 会首这是要用一个小小的工人票号把太子殿下变成实业阶层。 也就是说要把大明皇室变成实业阶层! 曹文耀和宋应升很清楚朱舜的宗藩建国谋划,那位未来注定要称帝建国的宗藩世子们,在工人票号也有股息。 会首这是要把未来所有的宗藩皇帝变成实业阶层! 只要完成了对于大明皇帝和宗藩皇帝们的改造,就可以完成会首时不时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打碎官僚乡绅社会结构,干掉食利阶层,大明王朝彻底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 开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大门,进入电气时代! 饶是以曹文耀的不温不火,宋应升的满面春风,两人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头皮发麻,汗毛直立。 这份谋划,当真是经天纬地了。 朱舜感到有人好像在死死的盯着他看,转过头去,瞧见战略处的两位大才全都是露出了敬佩的目光。 心里奇怪,是对黄宗羲的挖掘让他们敬佩我的先见之明,还是因为工人票号制度控制了所有的实业家。 朱舜没有多想,抬脚朝着大堂走了过去,三楼距离大堂太高了,黄宗羲说的话有些听不清,也为了给他支持。 工厂主们望见朱舜出现在楼梯口,眼巴巴的看向了他。 黄宗羲的威望不够,只有朱舜亲自承认了太子占二成股息,工厂主们才会相信他们的蒸汽工厂真的从此后顾无忧,有国库为他们提供永久保障。 朱舜在众多工厂主们期待的眼神里,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一个轻微点头的动作,却让满头大汗的工厂主们如释重负,卸下了心里比生死还要重的重担。 想当年商鞅变法还要一个辕门立木取得秦国黔首们的信任,黄宗羲倒是也理解这些工厂主们的怀疑,毕竟涉及家人们能否吃饱穿暖。 太子占二成股息这件事确认了,胡漆匠着急的第一个说道:“怎么才能让工人票号成为俺家的股息东家。” 黄宗羲早就准备好了关于工人票号各项圭臬的文书,递给朱舜一个妖丽的眼神,劳烦会首的大驾把文书发下去:“工人票号需要知道各家蒸汽工厂的银利盈亏。” “根据银利盈亏决定是否对某家蒸汽工厂进行股息占有,如果银利盈亏不符合工人票号的圭臬,工人票号是不会对这家蒸汽工厂进行股息占有的。” 朱舜点了点头,这是对于优良资产的评估。 工厂主们听闻这个股息占有还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对于这个股息占有越发的迫切,周员外都开始抢声道:“怎么确定一家蒸汽工厂的银利盈亏。” 黄宗羲没有继续说下去,走下了戏台:“各位工厂主请跟着去一个地方。” 众人走出了工人会馆,顺着工业大道向南走去,一直来到了工业之城的城门口附近。 这里有一座气派的混凝土楼阁,高约三层楼,外面没用任何的雕饰,就是粗犷的混凝土墙面。 这和周围刷制着漆彩的混凝土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凸显的粗犷的同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厚重感,感觉就像是从山壁里凿出的三层楼阁。 里面的布局有些类似于当铺,只不过柜台没有当铺那么高,木质挡栏也换成了熟铁。 工厂主们跟着黄宗羲一直来到了钢筋混凝土打造的银库,把周围的火盆点燃,指着从顶部到地面全是由混凝土浇筑的坚固墙壁说道:“各位觉得谁能进入这座混凝土地库。” 工厂主们全都笑了,大明擅长倒斗的摸金校尉都找来,也不可能打穿钢筋混凝土打造的地库。 黄宗羲瞧着哄堂大笑的工厂主们,洒然笑道:“各位只要把银子存放在这座银库,工人票号每年根据存放的银子数目,评判一家蒸汽工厂的盈亏。” “想必存放在这里,比各位放在家里要稳妥的多,工人票号不仅不会收取看管的银钱,每年还会给存在这里的银子一分的股红。” 存在这里不收银钱也就罢了,还给一分的股红,也就是说存一百两银子,到了年底就给一两银子的股红。 黄宗羲疯了不成,怎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朱舜又是笑了,黄宗羲居然超前的想到了用年利率的方式吸纳银子,只是这个年利率有些低了,银行只要存一年的钱基本上都在二分左右,存的时间越长年利率越高。 黄宗羲只给一分,还是永远只给一分。 不过只给一分银子,已经够让工厂主们的热切了,热切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幸亏站在这里是工厂主,要是换成了大明的官僚乡绅早就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了。 毕竟这种事在官僚乡绅眼里过于反常了,帮对方保管东西,还要给对方银子,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周员外赶紧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真的被偷了如何是好。” 工厂主们知道以这座银库的坚固,不可能被偷,但众人心里还是避免不了想要知道这个万一。 黄宗羲放下拿在手里把玩的瑾玉,指向了朱舜:“丢了多少银子,工人票号赔多少。” “倘若是不想要银子,会首用北平机械局的蒸汽机械折色。” 胡漆匠自觉的地位低微,每次都是站在最外围,今天倒也有好处了,听到朱舜会用北平机械局的蒸汽机械折色,第一个跑了出去。 其他工厂主们也是赶紧小跑着离开了这里,心里还多了一份期待。 期待自己的银子被偷。 第三百四十八章 金融战 工厂主们运来一车又一车的银子存进工人票号,经济署整个搬进了工人票号,账房们这两天忙的晕头转向,用小秤称量工厂主们运来的银子,清点入库。 朱舜叫来了黄靖边,几人坐在工人票号的三楼公舍内,商量怎么处理黄氏织布厂的拆借。 黄靖边拱了拱手,苦笑道:“多谢会首的仗义出手,明天便立个章程,标明工人票号占据几成股和息。” 朱舜知道这份家业对于参将黄得功的重要,要不是这份家业,黄得功现在还只是游击将军,哪里能这么快升任手握七八千重兵的参将。 朱舜摆了摆手,示意黄靖边不要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工人票号的事情一切由黄署政处理,要是感谢,应该感谢这位黄署政才对。” 黄宗羲正在思索怎么处理这件事,单纯的给出银子还上股息,明显不是他做事风格。 敢用卑劣手段算计工业派,黄宗羲就要用更激烈的手段还回去,让对方十倍偿还:“这么说来其实是千金堂那些大宗药材商做的手脚。” 提起千金堂的大宗药材商们,朱舜平静的脸容就多了几分不愉,全是帮着满清搜罗药材的卖国贼。 不想办法让他们伤筋动骨决不罢休,尤其是牵头所有大宗药商的曹掌柜,得想办法让他下去陪金之俊等人。 朱舜早就想好了其他手段,完全可以对付这个挑动京城药行风云的曹掌柜,却被黄宗羲给拒绝了。 对方用银利手段让黄靖边几乎一无所有,也就是朱舜说的金融手段,黄宗羲也要用金融手段以牙还牙。 想到对方全是大宗药材商,黄宗羲心里有了对策,询问道:“黄靖边你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让曹掌柜破落。” 想,怎么不想,简直太想了。 再想也没用,黄靖边哪里对付的了曹掌柜,不过黄宗羲提起这件事了想必真的有法子,郑重道:“宗羲先生请讲,黄某洗耳恭听。” 朱舜看着比过往沉稳很多的黄靖边,没了以前的轻浮,看来操持家业这么多年,确实让黄靖边成长了很多。 黄宗羲点燃了一炉沉香,这是他亲手手制的红土沉香,随着一缕轻烟袅袅弥漫。 品茶、赏菊、习静,一股静心安神的静谧气息漫延开来。 渐渐平息了黄靖边心里的焦躁。 忽有一种禅坐的心平气和。 黄靖边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宗羲先生不愧是京城第一奇才,窨制的桂花茶是茶中第一香,手制的这种红土沉香也是很多京城名士们推崇的香道第一香。” “我家的那几个小子,要是能有宗羲先生一成的才学,黄某死也瞑目了。” 黄宗羲点燃了一炉沉香,确实有平和黄靖边心绪的意思,免得因为接下来的一番话,激起他更为焦躁的情绪:“拆借更多的银子,争取把这些大宗药材商手里的现银全部拆借完。” 现在最应该做的应当是尽量减少拆借才对,怎么还要拆借更多的银子,黄靖边果然焦躁不安的看向了朱舜。 朱舜想了想,大致明白黄宗羲是什么意思。 药铺行当的银利很大,大部分药材都是论斤买走的粗货,药铺卖的时候却是论钱两来卖,还有很多药铺以次充好,这其中的银利大到惊人。 药铺的银利很大,却也是个吃本很多的行当,对于现银的需求同样很大。 药材虽然都是论斤买的粗货,但是架不住药铺的常备药材太多了,一般都在五百种以上,这还不到医典博物志《本草纲目》的三分之一。 《本草纲目》几乎等于医学的八股文,上面有一千八百九十二种药材,药铺常备五百种以上的药材才算入门,一般都需要达到一半的数目,也就是一千种左右的药材。 即便是再小的生药铺,也要常备一二百种药材。 这么一来,药铺在采买药材的时候,往往需要大量的现银,毕竟那些采药的药农们被乡绅胥吏的各种服辩文书欺负怕了。 对于白纸黑字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从来不敢签字画押任何文书,一直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黄宗羲这是要做空现银,让曹掌柜和那些大宗药材商的手里没有现银可用。 黄靖边可看不出黄宗羲是什么想法,瞧见面前的两人这心平气和,焦躁的心情再次平静下来,咬了咬牙说道:“黄某这一次便舍命陪君子了。” 说完,黄靖边颇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离开了工人会馆。 三日后。 千金堂内。 曹掌柜和药材商贾们又一次聚集在了一起,商讨关于飞梭织布机的事宜。 距离黄靖边手里的马帮被袭击,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黄靖边那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不免焦躁起来。 曹掌柜端坐在官帽椅上静静品茶,看着戏台上精彩的昆剧,直到可餐班唱完昆剧,大宗药材商们快要坐不住了。 挥了挥手,让可餐班退下,这才开口说话:“各位稍安勿躁,最多三天黄靖边就会过来了。” 曹掌柜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最多三天,就到拆借的最后期限了,朱舜也应该出手了。 以这位工业伯与东林党、晋商势不两立的刚烈脾性,绝不会轻易放过这帮子给大清国提供药材的大宗药材商。 曹掌柜作为整个北直隶的细作甲喇之一,心机才智都是上上之选,为了水泥秘方又筹划了很长时间,推算出了朱舜应该会使用的几种对策。 再根据黄宗羲看似洒脱其实带着一股子自诩国士的倨傲性情,应该会用商贾手段以牙还牙了。 想要击溃大宗药材商们只能从现银入手,不出意外的话,黄靖边很快就要来拆借更多的现银了。 这场不见刀光剑影的战争,决定胜负走向的便是现银,黄宗羲大致估算了朱舜所能动用的现银,只有那五十多名作坊主和两名伯爷一位侯爷手里的现银。 还不如大宗药材商贾们一半的实力,何况曹掌柜还能动用五大晋商之一范家的一部分现银,双方的兵力差距,相当于官渡之战的袁绍和曹操了。 这一次,朱舜必输无疑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用钱砸死你 曹掌柜这句话说出没多久,千金堂走进了一名面带颓色的年轻人,正是大宗药材商们朝思暮想的黄靖边。 这段时间,大宗药材商们为了黄靖边茶不思饭不想家里的夫人都开始怀疑外面有人了,有几个悍妇仗着娘家势力很大,整天又是哭又是闹,搅的整个家不得安宁。 几名大宗药材商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错乱了,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等来了他们心里的‘白娘子’。 一位痴迷于冯梦龙话本的大宗药材商,为了图吉利,甚至拿了一把油纸伞,在手里攥了好几天了终于看见黄靖边了,不免松了一口气。 黄靖边接下来的举动,就像是一出提前安排好的昆剧,还是曹掌柜提前安排好的昆剧。 黄靖边热血激昂的说了一番重整旗鼓的话,准备拆借走了大宗药材商手里九成左右的现银。 大宗药材商们苦等了这么多天,眼看就要把宋氏飞梭织布机夺走了,哪里还肯夜长梦多的再拖上一段时间。 再者说了,马上就要到采买各种药材的时节了,没了现银拿什么来采买粗货。 曹掌柜早就想到了这一步,有办法让这些眼里只有银子的大宗药商乖乖听话:“就算是把黄靖边手里的飞梭织布机折色了,又能如何。” “北平机械局制造的这种飞梭织布机,枢机部位都是特制的,根本仿造不了,除非有朱舜手里的那些特殊制造机械。” “水泥秘方的价值想必你们也是了解的,工业伯成立的什么基建署可以说是都受到了勋贵的争抢,为的就是给他们建造一座水泥庄子。” “干净整洁的如同天宫不说,还坚固的如同一整块石壁。” “水泥秘方可不需要那些特殊制造机械去制造,直接用圆窑就能烧制出来,如果咱们掌握了水泥秘方........” 曹掌柜说到这里便不说了,效果却比说出来更好,大宗药材商贾们开始憧憬自己拥有了水泥秘方的光景。 官僚乡绅们嘴上说死也不会用工业派的任何一样东西,私底下,良乡县知县却成了畿甸很炽手可热的小官。 原因就在于良乡知县是黄村的父母官,通过良乡知县找到朱舜老爹,希望这位朱员外能够帮忙说情,安排徒孙李州桥给他们修筑一座水泥庄子。 可惜朱员外每次都是只喝酒收各种干礼水礼,就是不办事,只要提到水泥两个字便装聋作哑,气的官僚乡绅们好几天没睡好觉。 随着兴安伯家的水泥庄子修筑结束,邀请勋贵们去暖宅也就罢了,很欠揍的挑了个下雨天把大部分东林党官员也请了过去。 又是很欠揍的品头论足,说水泥庄子这不好那不好,这让只要到了下雨天屎尿往家里倒灌的东林党官员情何以堪。 东林党官员只能冒着大雨,恨的牙根痒痒听着兴安伯在那摇头晃脑的品头论足。 大宗药材商们要是拥有了水泥秘方,不敢说成为京畿商贾里的状元郎,绝对可以排在前十了。 “曹先生当真是大才,此计甚妙。” “在下真是对曹先生的经天纬地才干,佩服的五体投地。” “敢问曹先生家里的幼子可曾婚配,在下愿意奉上百万钱嫁妆与先生联姻。” 就站在旁边的黄靖边脸色古怪,现在算计人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我可是还没走。 曹掌柜的谋划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怕黄靖边泄露了,让他泄露也是谋划的一部分:“各位写个拆借文书,今天就把现银送到黄员外家里。” 大宗药材商们走进旁边的书房,抢走为数不多的毛笔,开始奋笔疾书拆借文书。 又喊来一名亲随去府衙请来一位公人做个见证,拆借文书便正是立下了字据。 前前后后用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这一切进行的太快,黄靖边拿着一堆笔迹还没干透的拆借文书走出千金堂,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 现在借银子都这么容易了吗。 回到工人票号。 朱舜和黄宗羲都不在这里,只好离开城门口去了工人会馆,会首公舍内聚集了一群有些面熟却又忘了在哪里见过的管家。 黄靖边感到面熟那是因为这些管家曾经陪着宗藩世子们来过一趟工业之城,忘了也是因为只来了一趟。 宗藩世子们都不在京城了,不过他们留下了一名管事在京城,一方面争抢大明军火公司制造的新式火器,另一方面想办法给朱舜帮忙让他欠宗藩世子们的人情。 朱舜喊来这些宗藩府邸的管家,就是为了帮黄宗羲完成谋划,还治其人之身的算计曹掌柜。 手里拿着一堆拆借文书的黄靖边走进来,朱舜让这些管事们退下了,示意黄靖边把拆借文书交给黄宗羲。 黄宗羲随手把这堆银山放在了雕纹书案上,神色里始终带着一股子洒脱笑意:“曹掌柜和那些大宗药材商们胆敢继续拆借银子,说明这个曹掌柜真的另有所图。” 黄靖边赶紧把自己听到的说了出来:“会首,曹掌柜是为了水泥秘方。” 为了水泥? 朱舜的脸色看似平静,心里却是产生了很多疑问,看来需要给王兄通个气,让他安排东厂的番子查一查这个曹掌柜的底细。 黄宗羲没去关心政事上的问题,这一次只关心商贾事:“这个曹掌柜倒是个人才,倘若不是他是晋商的狗腿子,说不定会把他请到工人票号当个总管。” “曹掌柜应该看出来咱们是想做空现银,然后安排一群人去采买大量的药材,立下一个违约赔付银子的文书。” “等到他们拿不出来现银,就用这个文书让他们血本无归。” 黄宗羲的图谋说到这里已经很浅显易懂了,黄靖边也明白了,如释重负了:“按照宗羲先生的意思,曹掌柜这么有恃无恐那是因为手里有大量的现银作为后手。” 黄宗羲不再笑了,说出一句轻轻的话语,却有黄钟大吕般的厚重。 “这些卖国奸贼找死,那就用银子送他们归西吧。” 第三百五十章 万无一失曹掌柜 同样是觉的自己稳操胜券的曹掌柜,这位让东厂督公王承恩都十分棘手的北直隶细作甲喇,开始为自己的仕途铺路了。 一名名细作牛录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前往了京郊的一座庄子,等候曹掌柜的接见。 半柱香以后,曹掌柜从一面仕女画屏后面走进了正堂,坐在官帽椅上不怒自威的说道:“你等回去以后,不论用什么方法最少要骗走一百名擅长铸炮的匠人。” “大清国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些铸炮匠人了,等回到了辽东,各位都是大清国的功臣。” 掌管各地细作的细作牛录们,显然被一百名铸炮匠人的数目惊到了,甲喇这是疯了不成。 真要是从大明抢走这么庞大的铸炮匠人,潜伏多年的大清国细作们起码会暴露八九成,这些年的心血将会毁于一旦了。 曹掌柜岂会不知后果,他很快就能拿到水泥秘方,回到大清国担任汉八旗的一名副都统,暴露也就暴露了。 有了水泥秘方,再加上大清国急需的铸炮匠人,曹掌柜有信心成为一名手握七八千重兵的都统。 倘若有这两样还不够成为都统,曹掌柜还有一个后手,可保万无一失。 香山澳的卜加劳炮厂。 曹掌柜这些年借助晋商范家四大掌柜的身份,不断去接触卜加劳炮厂,就在前年结识了一位在卜加劳炮厂地位不低的船长。 只要他能帮大清国采买来最为先进的西洋火炮,一个都统的位子就稳了,这件事也就成了他的一个秘密后手。 曹掌柜看出了细作牛录们的迟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各位放心,只要拿到了水泥秘方咱们就可以回大清国了,保准你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甲喇都这么说了,细作牛录们心里虽然不情愿,也只能冒着暴露的风险回去用各种手段绑走铸炮匠人了。 曹掌柜看着这些目光短浅的细作牛录,难怪这么多年还是牛录,没有半点的大局意识。 有了水泥秘方,别说暴露八九成的细作了,就是北直隶所有的细作全部暴露也是值得的。 可惜你们的目光太过短浅,看不透。 等到所有细作牛录们离开了这里,曹掌柜也离开了,前往京城准备撤离的事宜了。 第二天。 大宗药材商们的铺子里全都来了一位穿戴绫罗绸缎的管家,张嘴就要买价值药商们二成家业的药材,还是以高出三成的价钱。 这要是在平时,大宗药材商们就是去拆借也要拆借来足够的银子,接下这么一笔从天而降的横财。 今时不同往日,正是与工业伯明争暗斗的紧要关头,很有可能是朱舜给他们下的一个圈套,匆忙去了千金堂。 千金堂内。 曹掌柜看着这些同样目光短浅的大宗药材商,只能不厌其烦的解释道:“接,送上门的发财机会怎么不接。” “这些管家应该是朱舜找来故意欺骗你等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你们主动撕毁与黄靖边的拆借文书,拿走现银去采买药材。” “但是你们想想,以工业派的实力再加上那三位勋贵,朱舜能够拿出五万两现银都难,更不要说价值各位家业二成的银子了。” “那咱们就遂了朱舜的心愿,主动找到黄靖边撕毁拆借文书,损失不过是先前的那笔拆借银款,但是对于水泥秘方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 “等到缴纳银子的日子到来,手里没有那么多银子的朱舜,就只能用其他东西折色了,水泥秘方便是咱们的囊中之。” 大宗药材商本来以为曹掌柜一步步谋算了那么深远,是为了从黄靖边身上入手拿到水泥秘方。 没想到他们的本以为还是过于浅薄了,曹掌柜谋算的深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再转一步,算计到了朱舜。 仔细想想,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毕竟水泥秘方涉及的银利太大,朱舜完全可以不去管黄靖边的死活。 这样一来,他们一步步的谋划到头来就成了一场空。 算计到朱舜身上就不一样了,他不想拿出也得拿出水泥秘方了。 那位拿着油纸伞的大宗药材商始终对飞梭织布机念念不忘,迟疑道:“但是这样咱们就彻底失去了夺走飞梭织布机的机会。” 曹掌柜听到这人的言辞,情绪里多了一丝不耐烦,好歹也是一位大商贾怎么这么的婆婆妈妈,也这么的目光短浅。 但是为了他的大计,只能继续不厌其烦的解释道:“这个不难,只要各位签订文契的时候,再把飞梭织布机作为抵押物便是了。” 大宗药材商们听到这里,彻底是放心了,纷纷拱手告辞了,回去和这些管家们签订文契。 只不过这些管家还够资格,要是真想签字画押这么大宗的药材买卖,需要他们背后的东家朱舜亲自出马,朱舜来不了黄宗羲也行。 有了黄宗羲亲自出面,再加上官服公人的见证,水泥秘方就稳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基本上就和曹掌柜预料的相差无几。 大宗药材商们主动赔给黄靖边银子,黄靖边也不愿意撕毁已经签字画押的拆借文书,目的就是让他们交付不了药材。 这个无妨,曹掌柜直接擅自挪用了一笔范家的现银,在黄宗羲不敢相信的眼神里拿出了所有药材的三成,提前交付给了黄宗羲,让他的谋算落了空。 曹掌柜看着黄宗羲不敢相信的表情,和善的笑了笑,想用提前交付三成造成违约,也太小瞧他曹甲喇的实力了。 不就是三成的银子,便是提前交付五成的银子也能拿出来。 曹掌柜每一步都谋划到了,就是出现了一点纰漏,黄宗羲气急败坏的把相当于二成家业的药材,改成了一半家业的药材。 虽说只要拿不出这么多的药材,大宗药材商们不仅什么也得不到,还要赔给黄宗羲相当于三成家业的违约银。 大宗药材商们还是毫不犹疑的签字画押了,拿出药材得有一个前提,黄宗羲要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才行。 朱舜连拿出五万两银子都难,更不要说相当于所有大宗药材五成家业的银子了。 别说是朱舜了,就是京城首富也拿不出这么庞大的一座银山。 万无一失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啪啪啪 可惜这一次朱舜连庆祝的机会都没留给他们,一辆又一辆马车拉到了各个大宗药材商的药铺门口。 大宗药材商们没来得及庆祝,满清的细作们为了骗走一百名铸炮匠人已经暴露了九成,这些满清奸细显然还把东厂当做崇祯二年以前的东厂,低估了东厂对于北直隶的掌控力。 东厂经过王承恩这些年的经营,又有大笔的银子不停投入,对于北直隶的掌控已经恢复了天启年间的水准,很快顺藤摸瓜的挖出来很多满清奸细。 可惜没能找到那名诨号郎中的细作甲喇,这名郎中这些年可是让东厂几位档头十分头疼的人物。 那名诨号郎中的满清奸细急匆匆的赶到了一位大宗药商的铺子,当曹掌柜看到马车以后,心里安稳了。 曹掌柜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些马车拉来的银子是假的,如果是真的,车辙印不可能这么浅。 大宗药材商们听说曹掌柜在保和堂门口,神色慌张的坐上轿子来到了这里,希望主心骨曹掌柜想个应对的法子。 朱舜要是真的拉来了这么多的银子,不仅水泥秘方和飞梭织布机得不到,还要损失整整三成的家业。 以这些大宗药商的家业规模,损失一成都是一笔难以想象的数目,更不要说三成了。 他们这些年冒着杀头的凶险给曹掌柜送去大宗药材,基本等于白干了,赚来的银子被朱舜全部坑走了不说,还要搭上不少的家底。 等到大宗药材商们都到齐了,保和堂门口也聚集了很多过来看热闹的市井百姓,好奇的打量着这些马车。 曹掌柜为了安抚人心,自信的笑道:“诸位不用担心,不过是朱舜的障眼法,各位请看车辙印。” 京师占地广阔,不是所有胡同街道都铺着石板青砖,保和堂门前的宽阔大街只是一条夯土路。 大宗药材商们赶紧看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没了半点的慌张,他们可不是附近看不出什么门道的市井百姓。 大宗药商们见过拉上一车银子的马车是什么样,知道马车的车辙印有多深,停靠在保和堂门前大街上的马车,车辙印太浅了。 市井百姓们哪里见过一车银子,交头接耳的询问身边看起来比较有身份的人,那些员外在看些什么。 一位经常被人瞧不起的穷酸书生,倒是在一本杂记上见过类似的故事,故意提高声音道:“员外们这是在看车辙印。” 朱舜就混在市井百姓里面,瞧着头头是道在那分析的曹掌柜,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 真正的权贵和豪商还是有区别的,这些马车里确实不是银子,是比银子更加金贵的东西。 黄宗羲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工人票号还有一堆事宜,工业小学的地点已经选好了,就等价值三成家业的银子了。 宗藩府的管家听到黄宗羲的嘱咐,命令一名家丁打了马车的车厢,几名家丁走上去搬下来一只只精美的剔红箱子。 管家也不担心被人抢,在大明京城敢抢宗藩王爷的东西,真是活腻了。 剔红箱子打开的一瞬间,市井百姓们还是看不出什么门道,曹掌柜和大宗药材商们却傻眼了,里面确实不是银子,却足够付清货银了。 剔红箱子里装着龙脑香、婆律香、拂手香等等产自南洋的香料,多达七八辆马车的南洋香料,折色出来的银子缴纳了货银还能有富余。 保和堂东家颤颤巍巍指着那一辆辆马车说不出话了,脑子飞快的转动,想着怎么才能躲过这一次的血本无归。 还真的被他想到了,一些经常被他用来欺诈老百姓的手段。 想到自己一举扭转了乾坤,不仅保住了家业,还能坑来水泥秘方和飞梭织布机,保和堂东家忍不住抚须笑了。 周围的大宗药材商们不解的看了保和堂东家一眼,难不成给刺激成了傻子,都这个时候还在笑。 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保和堂东家为什么笑了,周围的大宗药材商们也忍不住笑了。 虽说香料蜀锦可以当做大宗货物的货银,但是只要他们像欺负那些老百姓一样,一口咬定不承认便是了,必须要拿现银来结算。 宗藩府管事还要赶着去大明军火公司,这个月的燧发滑膛枪已经装订成箱了,去晚了可就抢不到了。 没有闲工夫在这里和这些商贾掰扯,随手指了两名家丁说道:“你们俩留在这收银子,其他人赶紧跟着本员外去工业园区,去晚了可就没了。” 宗藩府的管事们虽然是仆役,但是总喜欢称呼自己为员外,显得自己也是位老爷。 大宗药材商们忍不住乐了。 “哈哈,这个小小的员外真是不知所谓,就算他在这里也只有被欺压的份,还只留下两名家丁,谁给他的自信满满。” “可不是,这人一看就是陡然暴富,真把一个自己当个人了。” “哈哈,可惜手里无酒啊,接下里的一幕配上一壶好酒,必然精彩绝伦。” 宗藩府管事听到不远处大宗药材商们的哄堂大笑,没有当回事,双方不是一个层面的人物,和他们一般见识只会跌份。 只是说了一句话,大宗药材商们的哄堂大笑瞬间戛然而止。 宗藩管事走进一顶轿子以前,回身说了一车间:“哦,忘记告知你们了,本员外是福王府的管事。” 保和堂东家听到福王府三个字,顿时吓的脸色惨白,双腿绵软,几乎瘫坐在地上。 还欺压对方,在这位王爷面前,他们这些平时吆五喝六的大商贾还不如一个市井百姓。 其他大宗药材商们也是吓的不轻,却也有一丝庆幸,看向保和堂东家也多了一点多谢兄弟帮忙挡灾的幸灾乐祸。 京城谁不知道福王世子垂涎朱舜,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么看重朱舜,但都清楚只要朱舜有事,福王世子那叫一个热心肠。 早在半个月前就在猜测谁会遇到福王府的管家,没想到这个彩头落在了保和堂东家的身上。 其余大宗药材商们幸免于难了,一个个开始幸灾乐祸了。 时间紧迫,王爷府管家本想直接离开此地,突然想到这些商贾帮他完成了少爷的交代,让工业伯欠下人情。 罢了,罢了。 就当心善,善意提醒了一句吧。 “其他管家也是王爷府的管家。” 第三百五十二章 倒霉的大宗药材商 其他管家也是王爷府的管家? 大宗药材商们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采买大宗药材的管家们少说也有十几位,都是王爷府管家的话,朱舜这是把大明大部分的王爷都给请动了。 大宗药材商们没有往深处想,一个个窜的比野狗还快,冲进了各自的绸缎蝠纹轿子,心里不停的祈求菩萨保佑,药铺的学徒们千万别得罪了王爷府的管家。 “哈哈——” “哈哈——” 市井百姓们从来没见过高高在上的员外老爷们,出现过这么滑稽的样子,比起在胡同里乱窜的野狗还像野狗。 不知道还以为这些员外老爷们的背后也有手持木棍的悍妇,追着偷吃粮食的野狗乱打。 大宗药材商们拦下了差点得罪王爷府管家的药铺学徒,紧绷的情绪刚刚放松,想起来自己三成的家业就这么没了。 悲呼一声,栽倒在了地上,好在本身就是开药铺的,还是京城很知名的药铺,坐堂的大夫赶紧让学徒们把东家抬进去。 先用针灸疏通气血,又开了一个方子,用最好的药材给东家熬上一锅救命良药。 再好的药材也医治不了大宗药材商们的心病,比起那些没考上进士病倒在家里的文弱书生还要不堪,在床榻上躺了一年多慢慢才转好。 这可是三成家业,大半辈子的心血全没了。 保和堂东家倒是没倒在地上,接人待物向来以儒雅名士要求自身的他,伸出一双老拳,疯狂的砸向了曹掌柜:“曹老狗!这就是你说的一定能赢。” “老夫当初就说了,不如先把飞梭织布机捞到手,现在可倒好,水泥秘方没捞到,飞梭织布机也没了,老夫的家业甚至损失了三成,都是你干的好事。” 保和堂东家越说心里越是气愤,当初要是直接折色了飞梭织布机哪里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抡圆了双拳,疯狂的砸向了曹掌柜,恨不得双拳变成了铁锤,锤死这个害他损失三成家业的曹老狗。 曹掌柜可是北直隶的大谍子之一,一位掌控很多满清奸细的细作甲喇,精通弓马骑射。 在保和堂东家冲到身边的那一刻,一脚踹在了他的心口上,干净利落的收回了右腿。 保和堂东家‘噔噔’的倒退了几步,喷了一口鲜血,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四肢不停的抽搐起来。 曹掌柜出于一名武者的下意识反应,下意识踹了一脚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心里却是暗道一声不好。 这里有这么多市井百姓看着,难保没有一两名出来捕风的东厂番子,东厂的档头是太监,番子可不一定是太监。 曹掌柜顾不上观察周围市井百姓的反应,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保和堂里面,一直跑到庭院里。 从青砖黑瓦的墙头翻过去,消失在了一条胡同里。 可惜。 他跑的再快也没有锥形铅弹快,也没见过300式线膛枪不知道要走蛇行路线,才能躲避狙击步枪的子弹。 朱舜做事极其谨慎的一个人,又成为了东林党的灾星,身边不只是有明面上的铁塔汉子和四名轿夫护卫。 背地里还有以夜不收的残酷方式操练出来的两队特战队员。 “砰——” 一声枪响过后,附近的黑瓦屋顶冒起了一股硝烟,趴在屋顶的特战队员,背起300式线膛枪迅速消失在屋顶。 保和堂门前看热闹的市井百姓里没有东厂番子,但是不远处的街道是一条很繁华的大街,嘈杂的大街上有不少东厂番子正在捕风。 大街上市井百姓听不出这是什么动静,东厂番子心里可是清楚的很,五六名东厂番子立即跑向了发出枪响的位置。 这些东厂番子捕风捉影是把子好手,但是碰见敢于深入满清腹地的夜不收就捉襟见肘了,护卫在朱舜身边的特战队员还跟在把总朱铁身边一段时间。 东厂番子没能发现那名开枪的特战队员,也没能发现大腿中了一枪的曹掌柜,只找到了一滩血迹。 曹掌柜要是这么轻易的被东厂番子发现,着实愧对自己的细作甲喇身份,被他逃过了一劫。 回到京郊庄子。 曹掌柜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煞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强忍着剧痛用短刀挑出了锥形铅弹。 当年在辽东的时候,他可是亲眼见到不少汉八旗军士因为一颗铅弹,高烧不退,没被敌人给一刀剁了脑袋,反倒是因为高烧病死了。 挑出锥形铅弹,曹掌柜撕下一块布帛缠在了大腿上,换上一件新的右衽衣掩盖自己受伤了:“来人。” 正在外面院子里巡逻的家丁们,突然听到老爷屋子里有声音,也没感到奇怪,家丁们早就习以为常了,老爷经常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 管事推开镂纹木门走了进去,房间内有些昏暗,老爷没有打开窗户,也没有点燃蜡烛:“老爷有什么吩咐。” 曹掌柜因为剧痛脖子上青筋暴起,但还是强忍着以平淡的口气问道:“去把通知京城内所有的大清细作把铸炮匠人们全部带过来,是时候离开了。” 管事也是满清细作,还是一名颇有地位的细作牛录,没有言语,当即消失在屋子内。 曹掌柜躲得了东厂番子,却躲不过嗅觉比狗还灵敏的特战队员。 分出一队跟了过来的特长队员已经找到了曹掌柜的窝点,本想清洗了这个庄子,特战队长做了一个战术手势,示意队员们继续在小山坡上待着,用千里镜持续观察庄子。 三炷香以后。 一名名穿着各种服饰的男男女女,驾着骡马车来到了这里,从骡马车上搬下来一个个人。 特战队长以前在炮厂带过一段时间,后来被大队长胡瞎子发现有做狙击手的潜质,便吸纳进了特战大队。 特战队长拿着千里镜观察过那些昏迷不想的匠人,从他们手掌和手臂上的烧伤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铸炮匠。 这件事立刻变的严重了,特战队长不敢怠慢,赶紧分出一名特战队员去通知了朱舜。 深夜。 庄子四周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大批人,悄无声息的潜进了院子。 庄子内很久就响起了火器声,还有厮杀声。 大门口放着一把太师椅,一位身穿大红色四爪蟒袍的无须男子,坐在上面。 王承恩静静注视正在被血洗的庄子:“咱家又欠十朋一个人情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三大收获 这是时候的朱舜也坐在一把椅子上,眼前不是遭到血洗的庄子,而是地契、银子、绸缎、珠宝等等王爷府管家们送来的金银财宝。 放在平时,这么多的金银财宝从管家们手上过上一手,少说也要剐下一成。 这批从大宗药材商们那里运来的金银财宝,管家们不仅不想剐下一层油水,有几位甚至还想着从王爷府的私库里拿出一些金银财宝填补进去。 大明军火公司的掌柜鲁维奥可是说了,这一次采买燧发滑膛枪的份额多寡,根据运送到工人票号的银子多寡进行分润。 大明军火公司先进的燧发滑膛枪,可是小王爷们的命根子。 管事们还等着做一个从龙之臣,以后说不定就是少爷称帝以后的户部尚书,当然要替少爷多多争抢燧发滑膛枪,展现自己的才华。 可惜小王爷不在京城,他们没有权利动用私库里的金银财宝,只能用尽手段再从大宗药材商身上再剐下一层油水,送到工人票号。 大宗药材商们这些年一批一批的给满清送药材,赚的盆满钵满,到头来银子全部送到了工人票号。 黄宗羲效仿朱舜开办京师大学堂亲自培养的二三十名年轻账房,清点折色了五六天时间,总算是清点出了具体数目。 朱舜坐在工人票号的公舍里刚吃过早茶,疲倦的黄宗羲坐在朱舜面前,点燃了一炉沉香说道:“没想到这些药材商真是富有,可以说上富甲一方了。” “这次收缴来的银子,完全足够北直隶北方五个州府修筑工业小学了,外加县里的工业中学。” 工业小学完全覆盖北直隶北方五个州府,最少需要上千所工业小学,还需要几十所工业中学。 从大宗药材商贾那里坑来的银子,丰厚程度已经超出了朱舜的预估,看来他们没少给满清送药材。 朱舜把账本只是放在了黄花梨书案上,没有翻开仔细看两眼,既然全权交给了黄宗羲,就给他足够的信任。 黄宗羲疲倦的脸容多了一丝笑意。 为了尽快清点出来这些金银财宝,黄宗羲连续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带着一身的倦意离开了这里,走到隔壁的厢房睡觉了。 经济署署政黄宗羲躺在柔软的床上睡觉了,那些年轻账房们却没歇着,又开始忙忙碌碌的继续以前活计。 用精准小秤称量工厂主们送来的银子,清点出具体数目,存放在混凝土银库里面。 工人票号门口工业大道上停放的运银马车,还排着长长的队伍,好在运银马车都在工业之城里面,倘若是在外面估计早就引来了一堆山贼强盗。 当年的孙管事孙大因为起的比较早,今天头一个把银子送到了银库,抬头挺胸的走出了工人票号。 孙大手里拿着一张荔枝红折子在焦掌柜面前晃了晃,上面用清晰工整的楷体字,记录着缴纳的日子、数额、票号位置等等,分别盖上了工人票号的公章和孙大的私章。 孙大早已经不在北平火器总局了,还是习惯性的喊了一句掌柜:“掌柜的,工人票号入股了。” 焦掌柜坐在车架上,放下手里的鞭子,看向那张薄薄的荔枝红折子多了几分羡慕,更是感慨良多:“把自己的银子放在别人手里,还得争着,还高兴的好像是中了状元。” “黄宗羲做生意的本事当真是前无古人了。” 众多运银马车的头顶,工人票号的公舍内。 朱舜放下手里硬毫毛笔,细数自己这一次的收获。 首先就是解决了工业小学的银两问题,不仅是在顺天府修筑的费用有了,接下来在北直隶北方五州府的修筑费用也不用担心了。 其次是铲除了曹掌柜这个给满清运送药材的大汉奸,断了满清一条很重要的药材来源。 建立工人票号的最大目的也完成了,工厂主们比谁都着急的把银子存在工人票号,还让工人票号入了股息。 彻底整合了工厂主们,暗中掌控了所有蒸汽工厂生产的工业品。 朱舜拎起渔樵耕读青花瓷茶壶,倒了一杯桂花茶,淡淡的笑了:“一切准备就绪了,接下来就要放手去干了,把工业革命横推到北直隶的北方五州府。” 留下这句念叨,朱舜站起来向外走去,骑上一匹辽东大马,带着铁塔汉子等一群护卫前往了密云县。 要想在北方五个州府顺利开展工业革命,首先要解决的难题还是政治问题,不然东林党有太多手段阻碍工业革命的进展。 当初在顺天府推行工业革命,为舅哥宋应晶谋取了顺天府知府的位子,这一次朱舜要为幺弟朱玉谋来一个知州。 几十匹辽东大马在工业大道上狂奔了半柱香时间,在即将冲出工业之城的时刻被一个人拦下了,带来了一个噩耗。 宋老太爷病故了。 朱舜心情瞬间变的很是沉痛,这位老太爷在他推动工业革命的初期,给了太多的帮助,常常笑谈说要亲自开一次蒸汽火车,连铁轨都没见到便仙逝了。 朱舜紧紧抿着嘴唇,闭着眼睛说道:“去宋家。” 第三百五十四章 幺弟朱玉的改变 顺天府最北,密云县。 密云位于中原平川与燕山山脉的交界地带,辽阔的燕山山脉横亘在密云县北郊,仅有一条古北口峡谷通往北方草原。 密云县因此成为北直隶通往北方草原的重要门户,拥有京师锁钥之称。 作为拱卫京师的北方重镇要津,潮河从中奔流穿过的古北口,设立了足足两个卫所。 知县身为地方上的土皇帝,在县内的吃穿用度说不上云锦玉带,也能穿戴一身绸缎团花纹右衽衣。 密云南郊,汤水和潮河的交汇处。 田野边缘的凉棚里。 新任密云知县却穿着一件青布直缀,头戴一顶竹笠,脚上穿着一双黑布鞋,还沾满了泥水。 哪里是一位上万老百姓生杀大权的一县土皇帝,分明是乡野间的贫寒百姓。 密云知县朱玉依旧是唇红齿白,不过晒黑了很多,也瘦了。 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王恭厂担任掌厂时还有几分富家公子哥的做派,透露着一股子轻浮。 现在浑身上下只透露着一种气息,务实。 精气神更是前所未有的饱满,如一株沉甸甸的稻穗。 朱玉站在凉棚里,拿着一个缺口白瓷碗,喝着井水,望向远处平整成一个个方块的田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笑容里还有几分沉痛。 崇祯七年。 朱玉轻车简行骑着大伯硬塞到他手里的小毛驴,老爹偷偷塞给他的五百两银子,娘亲装了一大包袱的蜜饯糕点,还有二伯临走以前亲手锻造的一口雁翎刀。 要不是朱玉强烈的拒绝,兄长朱金还会塞给他几名美貌伎人,当做使唤丫鬟。 带着一家人满满关心,前往了北方密云县。 朱玉家里以前也很穷苦,但勉强还过的去,仗着老爹在京师做牙人日子还能吃饱饭。 抵达了密云县,朱玉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穷苦。 县内只有一条东市街,勉强称得上街道,店铺破败不堪,有几处店铺还是随时都会倒的样子,用几根木桩撑着屋梁。 密云县因为有着抵御北方蒙古鞑子和满腔八旗兵的重任,城池修筑的还算挺大,但除了这条街道以外,其他大片的地方全是荒地。 朱玉骑着小毛驴前往县衙,土路两边随处可见骨瘦如柴的贫苦百姓,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让他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小女孩都不能说是骨瘦如柴了,全身上下没有一两肉,活脱脱就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肚子很大。 朱玉知道她这不是怀孕了,而是吃观音土吃的肚子发胀,看起来就像是怀孕了。 朱玉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从包袱里拿出了几个蜜饯给了小女孩,可是她却连咬动蜜饯的力气都没了。 双手捧着吃的,却活活给饿死了。 朱玉给过蜜饯便赶着去县衙递交公文了,没看到这一幕。 给过小女孩蜜饯以后,立即就围上来一大批骨瘦如柴的女人,年纪有大有小甚至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 也不是讨要蜜饯,询问朱玉要不要快活一把,只要半个面饼。 要不是朱玉身边有大哥塞给他的一个班的步枪兵,手持斗米式步枪在四周护卫,这些骨瘦如柴的女人当场都能强行与朱玉发生一些勾当。 朱玉的脸色当即有些难看,自己治下的老百姓怎么这么的风气败坏,厉声喝道:“本堂尊是本县的知县,快快闪开。” 骨瘦如柴的女人们听闻是本县知县,一个个吓的赶紧给朱玉磕头,希望堂尊老爷饶了她们。 朱玉只是一时心生怒气,没想到密云县的贫寒百姓对于官吏这么畏惧,要知道在京师有些贫寒老妇人见了五品大官都敢不避让。 只能尽快离开这里,加快速度前往了县衙。 密云县的县衙也让朱玉失望了,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半点衙门该有的威仪。 衙门大门上的牌匾挂着蜘蛛网,里面也是破破烂烂,还不如一些小太监偷偷修筑的寿藏处寺庙。 朱玉走下小毛驴,这匹皇上御赐预示着大兄开始崛起的小毛驴,走进了衙门大堂。 里面只剩下一个为民请命的牌匾,其他水火棍等木制衙具全都没了,整个衙门大堂内空落落的。 几根柱子上还有刀斧劈砍的痕迹,应该是被人砍了当柴烧了。 听到有动静,一名六房掌案模样的白发文吏穿着一件带着补丁的皂隶服,从大堂后面走了出来,有气无力的说道:“这里没什么可砍的柴禾了,你还是回去吧。” 朱玉拿出任命文书和知县大印交给了白发文吏,客气的说道:“这位老先生,本堂尊是本县的新任知县。” 白发文吏也没接过来任命文书和知县大印,看向朱玉的眼神很奇怪,居然带着一丝怜悯,叹了一口气说道:“堂尊想必是在官场得罪了什么人吧。” “既然来了,就慢慢熬上几年,总有机会离开这里的。” 朱玉跟着白发文吏走向后面的公廨,两名步枪兵跟在身边,剩下的八名步枪兵自发的开始打扫破败县衙。 后面的公廨也是破破烂烂,朱玉为了能尽快融入这里,闲聊了两句。 突然僵在原地,久久没能挪开脚步。 刚才被他呵斥的骨瘦如柴女人们,全是北方两个卫所漕河所、密云后卫的军户家眷,日子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出来做些暗门子生意。 朱玉不敢相信,那些为大明驻守国门的军士们,家眷竟然沦落到要去当娼妓,这对大明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想到朝堂上那些东林党人整天就知道吵架弹劾,为自身争取利益,根本不会理睬这等‘小事’,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难怪大兄说过一句大明气数已尽,当时他还很奇怪京师这么繁华,大明怎么就气数已尽了。 直到现在朱玉还不是不相信,却有了一丝动摇。 朱玉没有继续寒暄,放下手里的包袱便离开了县衙,带上四名步枪兵去乡野体察民情了。 因为没穿官服,各个村庄的里长只是以为他是富家少爷,没去低三下四的伺候,只是安排一名亲随去盯着这名富家少爷在作甚。 第三百五十五章 农学院的情况 朱玉离开县城以后,顺着官道绕过一座小丘陵,看见了一座小村庄。 带着四名步枪兵走了过去,田地里随处可见面黄肌瘦的贫寒百姓,种植的也不是土豆,还是像过去一样,水田种麦子旱地种些豆子棉花。 这些田地都是依傍着汤河,收成应该不错,出身于乡野的朱玉不像其他八股文知县不识五谷,只是看了一眼附近的情况,大致就估计出一季的收成。 应该可以达到正常水准,两石多一亩。 按理说这么好的收成,这些贫寒百姓的日子应该还能过的去,不至于这么的面黄肌瘦。 想来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些贫寒百姓只是佃户或者长工,负责给本县乡绅们种植田地。 顺着田间小路继续走去,走了好几天,路过很多村庄,走的路越多朱玉心里越是沉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改变。 改变密云县军户家眷们穷苦日子,不敢说碗里有油,最起码能让这些军户家眷们吃饱饭。 朱玉过去做过几年的胥吏,深知吏道二字对于官场,尤其是对地方的影响力。 新科进士们除了有幸入选庶吉士的进士,其余进士正常都会按照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规矩,下放到地方磨砺一段时间。 但这些八股文出身的进士们说起经史子集头头是道,各种朱子曰二程曰背的倒背如流,面对地上治理只能抓瞎了。 记录着一县人口、土地多少、课税、秀士举人多少的鱼鳞册子,在这些八股文进士眼里只是鬼画符,胥吏却能轻易找到知县想要的任何一项数目。 知县们为了不在吏部考核中出问题影响到自己的仕途,只能把这些繁琐细碎的地方政务交给六房胥吏去处理,这也就造成了胥吏把控地方政务的景象。 胥吏们一般都是世袭,仰仗着手里的权利成了拥有不少田地的大户,还与本县的乡绅们勾结在一起欺压贫寒百姓。 密云县军户们的军田,正是被县衙胥吏和本地乡绅大户所侵吞,以至于军户家眷们只能逼良为娼了。 县衙里也就那名白发文吏还有良心,没去干那些勾当,还守在县衙里等着新任知县。 现在不是征收课税的时间,其他胥吏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来点卯了,在家过着自己的富足日子。 朱玉很清楚吏道的沉疴,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进行兄长教授他一些道理时,说的土改。 但这些乡绅大户们又与府衙勾结,甚至是与东林党京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县所能进行的。 首先要有绝对的威望,并且掌握一支强大的暴力机关。 这个人只能是太子,大兄给了太子三本书,伟人生平传记、毛概、陆军训练手册。 据说太子对那本充满传奇色彩的伟人生平传记尤其的喜爱,喜爱程度甚至超过了文人雅士对于昆剧的追捧,常常手不释卷的看到深夜。 土改是不可能了,朱玉只能另想办法,冥思苦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出来个好法子,只好离开了密云县几天,去请一位高人过来。 朱玉骑着小毛驴来到了京师大学堂,这一次要请的高人,正是大兄朱舜七名弟子中的一位。 朱舜的七名弟子各有各的风采,二弟子宋士意在工厂主里的声望最高,发明的宋氏织布机、宋氏梳棉机、改进的朱氏纺纱机等等工业化机械,造就了一位位实业家。 工厂主们每到逢年过节的都要先去看望宋应星,说是看望宋应星,谁心里不和明镜一样是去巴结宋士意,希望他以后发明了新式纺织机械可以先给他们使用。 三弟子焦勖如今是最得皇上看重的弟子,每个月总会被皇上叫入宫中几次,比起六部侍郎还要频繁,这份简在帝心让很多中枢重臣都心生羡慕。 四弟子赵斗米则是大明王爷们都要巴结的人物,赵斗米的母亲过大寿,老家县衙的一名六房掌案嫉妒赵斗米当了官,酸溜溜的说了一句不就是个九品芝麻官,有什么值得重新祠堂的。 这句话说了没有几天,赵斗米家门口来了一顶顶绸缎蝠纹轿子,走下来的居然是一位位王爷府管家,过去给赵斗米母亲拜寿。 吓的那名六房掌案当天晚上去了一趟赵家,以给赵斗米母亲拜寿的名义磕了一个响头,但是赵家宗族子弟心里都清楚,这位过去需要赵家仰望的大人物是在给赵斗米赔罪。 五弟子薄珏更不要说了,早在朱舜收下他以前就是名动京师的第一美男子,这些年京师大学堂天文学院的墙头,差点没被京城官宦小姐和富家小姐们给扒烂了。 那可是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墙头。 六弟子毕明珪自从发明了四大工业母机之一的蒸汽锤,隐隐被当做工业伯朱舜的接班人,在工业派学子们心里是毫无疑问的‘大师兄’。 七弟子徐积薪拜师最晚,凭借他凡事都要争胜第一的脾性,反而掌握了最多的天才学子。 六弟子毕明珪是心里的大师兄,招揽一半以上天才学子的七弟子徐积薪,却是实际上的‘大师兄’。 真正实际上的大师兄宋士慧,这些年来,一直是沉默寡言,几乎被人忘记了他的存在,忘记了京师大学堂还有这么的大师兄。 唯一一点改变。 宋士慧身边多了二三十名同样黑瘦,同样喜欢蹲在树荫下抽旱烟的农业学子。 望着一亩亩欣欣向荣的稻秧。 笑容敦厚。 第三百五十六章 稻种基因库 朱玉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一群京师大学堂的天才学子蹲在槐树下,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 敦厚笑着。 朱玉也去过被戏谑为秃顶实验室的硫酸实验室,里面的天才学子们朝夕必争的做着实验,就连上茅房都觉的浪费时间。 农业学子们慢,化工学子们是快。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朱玉觉的这一慢一快。 才是大明的希望,民族的未来。 朱玉走过去找到沉默抽旱烟的宋士慧,略微阐述了密云县的一些情况。 宋士慧放下烟袋在旁边的石磨上磕了磕,磕干净烟袋锅子里的烟灰,插在腰间走向了田亩中间的一座水泥房屋。 那是宋士慧这些年的心血成果。 基因库。 杂交出来的良种杂交水稻,需要足够的稻种进行培育。 里面单是稻种就有十五种,籼、糯、粳等品种都有,甚至已经培育出了一样耐旱的杂交水稻。 还有麦、豆、番麦等种子,那一座小小的水泥房屋,承载着大明百姓的温饱问题。 宋士慧已经培育出了高产水稻宋米7号。 亩产六百斤。 配合科学种植,以及优质肥料,亩产可以达到一个神仙也做不到的产量。 亩产一千斤。 宋士慧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小口袋,交给了旁边的农业学子们,走到朱玉旁边也不说话,沉默的看着种植了各种作物的杂交田。 北直隶的耕作习俗是冬麦夏稻,这两个小口袋里分别装着亩产千斤宋米7号和亩产八百斤的宋麦7号。 本来是想给恩师的一个惊喜,幺叔朱玉说了那便先去密云县推广。 但是有一个问题一直很让宋士慧困扰,良种退化问题。 亩产六百斤的杂交水稻产量虽然很高,但高产水稻会因为个体遗传、后代分离等问题出现退化。 最多二三年又会退化成过去的低产水稻,每年的夏季播种都要重新换上一批高产杂交水稻。 换稻种倒也无妨,很多老百姓每年都要以拆借的方式买稻种麦种,只要建立一家种子公司便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拆借稻种麦种也是官僚乡绅们坑害老百姓的重要手段之一,建立了种子公司一来防止了良种的外泄,二来还能让老百姓免遭官僚乡绅的坑害。 朱玉过来是想找宋士慧帮忙推广土豆,听到他说这种水稻亩产六百斤,当场瞪大了眼睛。 也让朱玉彻底松了一口气。 一句推广,说来简单,却是千难万难。 密云县的老百姓们种了不知多少辈子的五谷,又没读过书,很难接受外来事物,尤其是关系着一家老小能否活命的粮食种植。 就算是有人想去种植,首先不会种植土豆,就会让动了心思的老百姓退缩。 产量再高,不会伺候的话,同样是种不出粮食。 老百姓不是乡绅大户有吃不完的粮食,勤勤恳恳的一年忙到头,种出来的粮食都不够吃,哪里还会专门开辟出一块田地去种植不会种的土豆。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难的是怎么改变老百姓封闭保守的思想,有些东西只要根深蒂固在老百姓心里,很难再去更改了。 改变坚持了祖祖辈辈的耕作方式,难度不亚于让老百姓不去祠堂祭拜。 大兄朱舜当初可以推广成功,一是因为有着周济老百姓的大恩,二来大灾过后的老百姓本来就没了活路,不如还了这份恩情。 即便是这样,宋应晶亲自主持土豆推广的政务,也遇到了很多实际问题,多次需要出动巡检司的官兵。 在宋家许诺只要种不出来粮食,明年宋家依旧开设粥厂的承诺下,这才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推广了土豆。 朱玉立即拖着宋士慧离开了这里,命人去京师大学堂牵来两匹快马,赶往了密云县。 几天后,京师大学堂学子驾着骡车运来了足够千亩良田种植宋米7号和宋麦7号。 朱玉带着宋士慧去了密云县仅剩的一千亩官田,两人站在地头上,看着形状千奇百怪的一块块田亩。 沉默寡言的宋士慧,突然变的话多起来:“要想真正种植出高产稻谷,首先要改变的不是良种,而是科学种植方法。” “这其中包括了水文的测绘,水利的兴修,土壤的改良等等问题,咱们第一年种不了高产稻谷,需要先把这些问题解决了,才能种植高产水稻。” “水文测绘交给侄儿了,只是这个兴修水利需要大笔的银子,还需幺叔去找朝廷要银子,或是找乡绅大户们募捐。” 朱玉听到要找朝廷要银子,出现了一丝苦笑,朝廷啥都不缺就是缺银子,估计是没指望了。 至于找乡绅大户们以兴修水利的名义募捐,更是不可能了,县衙每次发布告示说兴修水利其实就是一种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 乡绅带头先捐,事后五五分账。 想让这些乡绅大户们捐银子也可以,先把五五分账的事情定下来。 朱玉拍了拍宋士慧的肩膀说道:“士慧,你先去测量水文,银子的事情叔父去解决。” 终于要开始推广这些年来的心血成果了,宋士慧和农业学子们的表现却有些奇怪,只是蹲在地头默默的抽了一锅旱烟,起身做事。 不是他们不想激动,这群为民族未来默默努力的京师大学堂学子,已经被遗忘了太久。 早已不记得什么是激动了。 宋士慧拿来了本县的县志,翻看了两眼,只有谁家中了举人,谁家在兴修水利捐了几两银子,便把县志还给了白发文吏:“里面全是乡绅大户们花银子买的县志留名。” “其他关于密云县的年降水量、最大降水量、无雨期,还有最为紧要的汤河潮河旱涝情况,一点都没有记载。” “接下来的一年里,会非常的辛苦,你们先给家里写一封书信,咱们这几年就住在这里了。” 农业学子们没有一人叫苦叫累的退出,收起烟袋杆子,沉默的走向了地头简易的凉棚,去给家里写书信。 旁边的朱玉决定去找本地的乡绅大户们谈一谈,希望他们能够捐些银款,毕竟兴修了水利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活着的县治 朱玉尝试着去感化乡绅大户们,暂时把这里的一切政务委托给了白发文吏,让他全力配合宋士慧对官田进行改造。 白发文吏瞧了几眼拿着卷尺丈量土地的毛头小子们,心里不免出现了一些轻视:“堂尊定是被这些毛头小子给骗了,屁大点的孩子懂个甚。” 宋士慧已经过了二十而冠的及冠年纪,哪里还是毛头小子,不过对于这名白发文吏来说,他的恩师朱舜来了也是个毛头小子。 种田看似简单,却是天底下最难的活计了,正月窖粪,二月治田埂,三月选种,一直到十月的打谷米,半点马虎不得。 稍微有点懈怠,一年的收成就要大减,这些毛头小子能种几年地,白发文吏种了一辈子的地都不敢说能够保证官田大丰,真是少年不知苦滋味。 毕竟,种田是看天吃饭。 无旱无涝,那是老天爷赏饭吃,能够保证二石的收成。 但凡碰见一点旱涝蝗灾,轻了腰斩一半的收成,重了就颗粒无收了。 白发文吏摇了摇头,唉声叹气的离开了这里,准备迎接下一任的密云知县了。 宋士慧能够在最喜欢出风头的少年时期,静静看着那些师弟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风光无两,沉默不语的进行枯燥乏味的杂交实验,一点一点的搭建良种基因库,更不会在意一个白发文吏的看法了。 目送白发文吏离开这里,宋士慧做的第一件事却和推广杂交水稻没有任何关系,但有很大的联系。 写一封书信给恩师,希望恩师派遣一个连的步枪兵带上充足的武器弹药,驻扎在官田附近。 常年在田间闷头做实验的他,只是不想把心思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勾心斗角上,怎么会不明白恩师时常说的两句话。 推行工业革命一定要掌握绝对的政权和军权。 这一次只是做试验性的推广,一个连的步枪兵乡勇足够震慑住乡绅大户了。 乡绅大户们就算是请来密云北郊两个卫所的边军,也能抵挡一段时间,让恩师联系京营游击周遇吉或者山海关总兵满桂。 凉棚内,宋士慧写好书信交给一名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带上其他人走出了凉棚。 县志里没有关于水文情况的记载,对于高产杂交水稻的推广极为麻烦,就拿年平均降水量来说,最少需要十年的概况进行推算。 宋士慧哪里有时间在这耗上十年,心里对于尸位素餐的官僚乡绅越发的敌视了。 不过也有办法,宋士慧想了想,倒是可以通过一物一人得到想要的水文气候概况。 一行人顺着长满野草的土路,走到了潮河边。 河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一名艄公撑着一艘小舟迅速从他们面前流过,艄公只是不停的从鱼鹰嘴里取下白条鱼,也不见他划船。 宋士慧晒成黄土地颜色的脸容,多了一丝担心,看来潮河的流速很快,加大了水里修筑的难度。 站在宽阔的潮河边观察了片刻,宋士慧从一名农业学子手里接过来锄头,开始在河边翻地:“先测量潮河的最高水位。” 潮河在涝季发过大水以后,往往会卷起大量的泥沙冲上河岸,宋士慧通过翻开土地,观察沙土的分布,就能知道这片官田在潮河涝季被淹的情况。 宋士慧和农业学子们接连翻了七八天的土地,把泥沙的分布、漫水线、植被的分布等等概况,详尽的记录起来,大致就推算出了潮河的最高水位。 这几天吃的都很简单,面饼配着京城六必居的酱菜,再来一个白瓷碗的凉白开,吃饱继续测量水文气候情况。 天气越来越炎热。 宋士慧等人吃完简单的午饭,一群人蹲在田埂的树荫下,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解解乏。 眼前开阔的田地间,一名穿着破洞青布对襟的老汉,挑着两桶水从旁边路过,瞅着冒起白烟的烟袋锅子,咽了咽口水。 宋士慧站起来,从面前没水的小水渠跳过去,递过去烟袋杆子说道:“老丈,来一袋。” 老汉仔细看了几眼宋士慧,见他只是一身青色对襟,裹着青布头巾,应该只是家里有些小钱的中等人家,不是那些穿着绸缎的大少爷,也就没逃走。 老汉放下肩膀上的扁担,慌忙接过了烟袋杆子,说了一句奉承话:“多谢大少爷了。” 老汉心急的嘬了几口,很久没抽了,呛的他剧烈咳嗽并且呛出了眼泪。 一般人早就难受的把烟袋杆子给扔了,老汉却是紧紧的握住烟袋杆子,舒坦的眯起了眼睛。 宋士慧沉默的等着老汉舒坦几口,请教道:“晚生有些事想问老丈,不知是否方便。” 老汉听他这口气,还是个读书人,说不准还是个秀才老爷,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畏惧和自豪。 秀才老爷可是请他抽过旱烟哩。 老汉慌忙把烟袋杆子递给宋士慧,点头哈腰道:“秀才老爷随便问,小老儿全都说。” 宋士慧把烟袋杆子推回去,示意老汉随便抽,带着他向河边走去:“马上快要到小满时节了,雨季应该快到了,老丈怎么还挑水浇地。” 老汉愣了愣,还以为秀才老爷询问某某秀才住在哪里,过来拜访同窗好友的,谁曾想秀才老爷询问都是一些庄稼把式问题, 老汉没敢多想,赶紧照实回答道:“秀才老爷可不知道哩,咱们这里的土地难伺候的很,要到芒种的时候才下雨,秋老虎刚过就没雨了。” “整个冬天很少下雪哩,地里旱的要命,需要经常挑水浇地。” “春天和秋天也是不怎么下雨,还经常刮风带来很多的沙子和尘土,也要经常挑水浇地。” 说到这里,老汉突然叹了一口气:“因为用水多咱们这里经常发生争水的械斗,小老儿的一个侄孙就是因为争水,被人用锄头砸穿了脑袋。” 水文情况可以根据水淹过后留下的蛛丝马迹进行判断,天文气候就没办法了,县志里没有记载只能抓瞎了。 不过宋士慧还有别的办法,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就是一部部活着的县志。 靠天吃饭的庄稼人,要比县志更为清楚密云县的水文气候。 宋士慧拦住老汉就是想通过他了解很多详尽的气候概况,一直闲聊到傍晚。 有旱烟杆子伺候着老汉也能耐得住性子,就一直陪着这个秀才老爷唠唠,眼看天要黑了,赶紧拱手道:“秀才老爷,到了晚上小老儿看不见东西了........” 宋士慧不等老汉说完,拱手道:“今天多谢老丈解惑,烟袋杆子就送给老丈了,天快黑了老丈还是回去吧。” 老汉赶紧摆手,一支烟袋杆子少说也得一分多银子,太贵重了:“这可使不得,小老儿哪里敢要秀才老爷的东西。” 老汉还没说完,宋士慧离开了潮河边,要是不离开,这位贫寒老丈更不敢带着烟袋杆子离开了。 老汉看了看手里的烟袋杆子,看了看宋士慧的背影,咬了咬牙,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赶紧离开了这里。 宋士慧带着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回到了远处的凉棚,点着蜡烛开始熬夜记载密云的气候概况。 “冬季干旱,春秋多风,夏季多雨,降水集中在六月到九月之间。” “属于中纬度大陆性季风气候。” ........一直持续到深夜。 深夜。 官僚乡绅们在这个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的崇祯年间,开始了纸醉金迷的豪奢宴会。 空旷的田野间。 一间凉棚。 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第三百五十八章 实业家的啪啪打脸 从第二天开始,一直到小暑时节。 宋士慧带着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不停在密云县走访,从一位位庄稼老人嘴里了解密云县的水文气候。 只要有一条气候概况出现了不同的答案,一定锱铢必较的深究,力求严谨到严苛。 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询问,磨破了十几双草鞋。 用双脚丈量这片土地。 此时正值一位东林党高官的寿辰,举办了一场千味宴,用马、牛、驴、犊、獐、鹿肉等水陆珍馐数千盘,大摆筵席,彰显自身的地位。 过来拜寿的也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僚乡绅,哪里会不要脸面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多吃,只是尝了两口便不吃了。 这一盘盘珍馐很多还没动,直接倒掉了,东林党高官却是笑吟吟的看着这些不知道能救活多少老百姓的粮食被倒掉。 似乎只有这么糟蹋粮食,才能彰显他的权势和地位。 官僚乡绅们也是抚须笑看,早已习惯了。 来年多加些租子便是了。 密云知县朱玉这段时间以来,四处碰壁,甭说是鼓动密云县的乡绅大户们捐献银款了,想他堂堂一位知县,居然连进门也进不去。 想到大兄是东林党的灾星,朱玉也就明白了,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生怕和朱家人沾染一点关系,被众正在朝的东林党所针对。 眼看从芒种时节到了小暑时节,朱玉实在没有办法了,给老爹写了一封书信要了二百两银子,准备以青苗会的名义办一场筵席,邀请本县的乡绅大户们过来。 府衙,后院。 收拾很干净的简陋院子里,摆了十桌筵席,每桌所用的银钱多达二十两,在这些乡绅大户们眼里却是清汤寡水。 好在顾及朱玉的面子没有发作,也没去碰那些清汤寡水,坐在长条板凳上看看这位新任知县能耍什么花样。 朱玉的大兄工业伯朱舜一顿饭不过三四两银子,已经让很多实业家们暗暗咋舌了,暗呼真是豪奢。 瞧见这些乡绅大户们没动筷子,朱玉还以为是被二三十名手持斗米式步枪的步枪兵给吓到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玉知道这些乡绅大户不愿意与他为伍,白发文吏更不敢得罪了这些本地乡绅,只能拉来宋士慧和几名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坐在一桌。 坐在首位的朱玉,环顾四周,八仙桌已经坐满了,乡绅大户们应该已经到齐了,举着酒杯站起来说道:“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本堂尊这个新官不想烧什么火,倒是想浇一盆水,不知各位乡绅老爷们能否助本官一臂之力。” 乡绅大户们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朱玉一个人在那唱独角戏,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乡绅大户们把朱玉这个知县晾的差不多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冯员外。 朱玉倒也没像普通官员那样觉的脸面尽失,心生怒气,只是不咸不淡的举杯站在那里,不过也把目光看向了冯员外。 他在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收获,大致摸清了密云县本土势力的具体情况,本县的乡绅大户们基本上是以冯员外为首。 倒不是冯员外手里的银子比其他人多,也不是他的功名最高,只是一个白身而已。 冯员外有一个好堂兄,前任户部尚书冯铨,在密云县的官僚乡绅眼里那可是大到没边了。 每一任密云知县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来拜访冯员外,还得备上一份厚重的干礼,这样才能在密云县干出一番‘政绩’。 朱玉这段时间没能进了各个乡绅宅子的大门,大兄朱舜只占一半的原因,另一半是他没有第一个先去拜会冯员外,而是随意找了一户乡绅。 这是担任地方官的大忌,相当于落了当地乡绅领头羊的面子,政绩永远只能是下中了。 冯员外把知县朱玉晾在那里,算是还了当初的羞辱,也不站起来,坐在长条板凳上慢悠悠说道:“朱知县想要浇什么水,说来听听。” 朱玉也不是没有背景的新科进士,任由这些地方乡绅随意欺辱,大喇喇的坐回了官帽椅:“也没什么大事,本官准备修筑一座水坝,希望你们捐点银子。” 乡绅们抚须笑了,看来这个新任知县总算是开窍了。 冯员外满意的点了点头,只不过这个分润的银子不能五五分账了,最多给他一成,抚须笑道:“堂尊需要多少银子。” 朱玉有些不明白乡绅大户们脸上的笑意,皱了皱眉头说道:“不多,四千两银子。” 胃口还挺大,张嘴就是四千两银子。 乡绅们更满意了,只不过密云县的老百姓已经搜刮了好几遍了,四千两银子可就有点难了。 不过冯员外等乡绅们并不在乎,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更不在乎朱玉会遭受多少骂名。 冯员外递给身边一名乡绅一个眼神,乡绅了然的站了起来,说了两个字:“一九。” 朱玉听到这两个字终于明白乡绅们为什么突然会笑了,还是从他们手上抢走四千两白银的情况下。 原来他们以为是要搜刮民脂民膏。 朱玉也笑了:“本堂尊的意思是,全都由你们掏,真的要修筑一座水坝。” 乡绅们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老脸上,很快变成了阴沉,冯员外紧紧皱起了眉头,他这是在耍乡绅们吗? 世上哪有乡绅真的捐银子的道理。 冯员外的老眼扫视一圈四周的步枪兵,知道今天这件事无法善了了,站起来拱手道:“堂尊不贪不拿当真是大明的清官,老夫也不是不捐。” “手里刚好有一枚铜钱,堂尊拿去修筑水坝。” 乡绅们再次笑了,哄堂大笑,心里高呼冯员外真是高明。 只捐一枚铜子,这比不捐还要羞辱朱玉。 “冯员外所言极是,本员外也捐一枚铜子。” “家里实在是没有余粮了,本员外也捐一枚。” “一枚不多,也是老夫的一份心意,堂尊可要好好修筑一座水坝,到时我等会广邀好友过来观礼。” 朱玉骤然握紧了拳头,盯着这些开怀大笑的乡绅大户们,气的几乎要下令杀光他们。 但是他不敢。 倒不是朱玉贪生怕死。 死有何惧,换了这一帮乡绅老狗的命也值了。 只是这样会给大兄惹来很大的麻烦,还会牵连二三十名步枪兵,牵连二三十个家庭家破人亡。 朱玉看着那群老狗放下手里的铜子,开怀大笑着起身离开,气的几乎昏厥过去。 突然站起来低声嘶吼道:“难道你们就不为大明的黎民百姓想一想,不为大明的未来考虑吗!” 乡绅大户们笑的更大声了。 “哈哈,为何要为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考虑,一群吃不饱饭的穷鬼而已。” “大明的未来,哈哈,我等乡绅便是大明的未来。” “这个知县怕不是读书读傻了,本员外就不信了,谁会给那些穷措大捐献银款。” 朱玉眼角欲裂的盯着乡绅大户们,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人会说的人话,就因为没银子就猪狗不如了。 百姓们再穷,也是大明子民。 但朱玉又能有什么办法,杀也不能杀,逼迫也没有那个威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狗们离开。 难道大明真的像大兄所说的那样,气数已尽了......... “不就是四千两银子,老夫捐了。” “老周!你好歹给老哥几个留点,老夫捐五千两。” “老吕,你他娘的不比周老哥好哪去,本工厂主捐六千两。” “.........” 就在老狗们准备走出庭院的时候,垂花门外面传来一道道捐献银款的声音,还是抢着捐。 还要一个人捐完。 踉踉跄跄跌坐在官帽椅上的朱玉,猛然转头看去,热泪盈眶。 一群白发工厂主堵在了门口,为了捐献银子,面红耳赤的争吵起来, 甚至开始撕扯衣服。 实业家们。 来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千斤稻田 踩着一双沾满泥土黑布鞋的知县朱玉,永远忘不了乡绅大户们离开时的表情,一种比死了亲爹还难看的表情。 尤其是冯员外在密云县当惯了土皇帝,突然被过去他都懒的看上一眼的小人物狠狠踩了两脚,还是他看的比命还重要的脸面,气的脸色发青。 知县朱玉都开始担心别把这个老狗给气的一口气倒不上来,死在了衙门后院,可就真成了大兄说的碰瓷儿了。 想到碰瓷儿这个新颖词,知县朱玉笑着摇了摇头,思绪从回忆中回转,看向了一望无际的稻田。 过去奇形怪状的官田,全部梳理成美观的方格。 一株株稻秧整齐的插在稻田里,随着微风荡漾,宛若青碧湖泊。 煞是好看。 方格稻田的四周,是一条条水堰。 过去也是蜿蜿蜒蜒,看起来很是别扭,现在也变成了横平竖直。 干净利落,整齐划一。 稻田靠近潮河的堤岸,修筑了一条只能覆盖官田的混凝土堤坝,根据负责修筑堤坝的京师大学堂学子李州桥所说,能够防御十年一遇的洪涝。 知县朱玉踩着没有多少杂草的田埂,走向了那条长长的混凝土堤坝,心里继续完善清算本县乡绅大户们的谋划。 策划了有一年了,已经很完善了,只是时机还不到,或者说土改的时机还不到。 知县朱玉顺着一个很陡的阶梯走上了混凝土堤坝,视野瞬间豁然开朗。 面前是那条宽阔的潮河。 对岸还是奇形怪状的稻田,和身后整齐的方格稻田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老幺,做的不错。” 知县朱玉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赶紧转过身子看去,惊喜道:“大哥!” 朱舜淡笑着爬上了堤坝,眺望视野十分开阔的平野稻田,满意道:“没给大哥丢脸。” 知县朱玉在宴请密云县乡绅大户时,被晾了那么长时间,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朱舜只是夸了他两句,知县朱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低头笑道:“大哥怎么来了。”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知县朱玉拉着大哥走向了堤坝中间的位置,像是在给大人炫耀成绩:“大哥这个混凝土房子里是蒸汽机,旁边的水池子是抽水池。” “蒸汽机带动抽水机把水抽上来,通过这个抽水池把水送到水堰里,再由水堰源源不断的灌溉千亩良田。” 说到这里,知县朱玉突然满面红光,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一天,只需要一天就能把水池子灌满,节省了大量的时间,让军户们可以闲下来做些短工,贴补家用。” 朱舜知道幼弟为什么这么红光满面,从四月望月到七月望日,称作忙月。 老百姓们需要进行拔草、耕耘、粪灌等等农忙,最耗费时间的还是全家齐上阵挑水灌溉稻田。 稻田不比麦田,需要漫过秧根的水才能有个好收成,靠近潮河附近的稻田还好,可以利用水车,但是排水量有限需要用桶挑水。 距离潮河三里外的稻田更不要说了,只能想办法用去河里挑水,或是从稻田附近的井里挑水。 想要修筑水渠灌溉,先不说潮河水位较低引不来多少水,单是得不到乡绅大户们的同意这一条,就堵死了修筑水渠的可能。 有了蒸汽抽水机,军户们的只需要在需要拔草的时候,过来拔拔草,需要施肥的时候过来粪灌,不用天天过来挑水了。 工业化农田为军户全家争取了三个月的闲暇,有了这三个月的闲暇,能让他们在欠收的灾年勉强活下来了。 知县朱玉看到大哥越发的赞许了,脸上的红光高涨了三分:“大哥这座蒸汽房和其他的蒸汽房一样,用混凝土浇灌而成,就算是红夷大炮也轰不开。” “大门也是厚重铁门,另外里面还埋了大量的火药,只要不是咱家的心腹家丁,进去只有一个下场。” “碰到那条很难发现的暗线,当成炸上天。” 拥有汽缸、分离式冷凝器、滑阀、离心式调速器等各种精密部件的蒸汽机,经过龙章凤姿毕明珪的不断改良,比以前更加精密了。 活塞也改造成了耐高温的金属密圈,就算是把图纸还是标注着详细尺寸的图纸给满清,他们也无法突破技术壁垒,制造出一些只有工业母机才能打造的精密零件。 朱舜还是做了一个双保障,只要满清或者东林党晋商敢抢蒸汽机,下场只有一个,尝一尝飞翔的感觉。 知县朱玉突然又叹了一口气:“可惜宋老太爷封神了,宋士慧要去给宋老爷子守孝三年。” “要不然沉默了这么多年的宋士慧,就可以亲眼看到自己这些年的坚持,坚持出来的心血成果了。” 提到宋老太爷封神,朱舜莫名的有些感伤,却也挺替老丈人高兴的,历史上多少英雄豪杰能够载入青史的不多,封神的就更少了。 何况老丈人的这个粥神,不仅在民间的香火极旺,成为了仅次于灶王爷门神等五祀的祖宗神灵。 还得到了朝廷的承认,不再是民间的野神淫祠,而是关二爷那般的道教正神,据说有不少寺庙为了争取香火,准备把宋老太爷列为金身比丘。 宋老太爷这是用自己的善举赢来的善意,内阁首辅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这让朱舜心情好了很多。 朱舜过来是为了汇总各方面情况,回去要和战略处的两位大才商量怎么突破北五州府,询问了这一次过来的目的:“士慧不在这里了,还能保证多少亩产。” 知县朱玉伸出六根手指头,认真道:“六百斤,士慧不在这里也能保证六百斤。” “六百斤。”朱舜平静的脸容多了一丝认真:“还不够。” “还不够?”知县朱玉不明白的看向了大哥,普通的稻种能够达到两百斤就敬谢祖宗,杂交水稻达到了惊世骇俗的六百斤,大哥居然说还不够。 朱舜平静的点了点头:“是的,还不够。” “还不够东林党认为绝对不可能。” “只有达到了一千斤,才能让东林党觉的他们一定赢。” 要想达到一千斤的亩产也不是不可以,搭配足够的化肥便可以做到。 现在连合成氨的技术还没突破,化肥就不要想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早就去年朱舜就在安排这件事了。 最后看了一眼青碧湖泊般的方格稻田,带着铁塔汉子等人回去了:“希望福王世子他们不要让本伯爷失望。” 第三百六十章 天然复合肥 朱舜嘴里所说的不要失望,是一种天然的复合肥鸟粪石,含有丰富的氮、磷、钾。 鸟粪石只存在于几个岛屿,在茫茫大海上找到的机会,不亚于走在繁华的大街上被雷给劈中。 不过朱舜已经把鸟粪石所在的那几个岛屿,告诉给了宗藩世子们,找到倒是不难。 只是琉球现在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占领,想要收复隶属于琉球的那几个岛屿有很大的难度,又是一场场恶战。 正如朱舜所预料的那样,一位宗藩世子找到了鸟粪石,并且与荷兰舰队进行了一场恶战,损失惨重。 这位宗藩世子不是别人正是杀性极重的桂王世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大亏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从朱舜手上抢走一批炮兵,好好的给那些红毛番一些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碾压。 荷兰舰队能够称霸五大洋,自然有独到之处,航海技术和海战能力更是没的说,桂王世子在没有火箭燃烧弹的情况下,想要击败荷兰舰队难了。 几天以后。 桂王世子满脸杀气的冲进了工人会馆,好在守卫工人会馆的特战大队认识桂王世子,否则还没靠近工人会馆便吃了一颗锥型铅弹。 快要气炸了的桂王世子,喘着粗气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气恼的想着怎么杀光该死的红毛番。 朱舜没有理睬正在气头上的桂王世子,只是平静的坐在簪花仕女屏风的前方,给工人协会的各种文书盖上工人协会的公章。 说来也奇怪,桂王世子看着平静坐在那里的朱舜,渐渐心平气和了起来。 半柱香以后,朱舜让美貌丫鬟给桂王世子提来一壶岕片茶,几样茶食,挥了挥手让几名贴身丫鬟退下了。 桂王世子喝了一口岕片茶,杀气十足的说道:“朱哥,这一次一定要多给本世子几百名炮兵,再来上一百门火炮。” “本世子定要杀光那些红毛番,从荷兰人手里夺回大明的琉球。” 想要夺回琉球不是那么简单的,其中还涉及了复杂的政事关系,起码要先把称霸东南沿海的郑芝龙给收拾的服服帖帖才行。 郑芝龙与荷兰人在私底下签字画押了市舶文书,具体内容是什么,朱舜不知道,史书上也没有记载。 但是有一条肯定会有的,无论哪一方遭到了攻击,另一方要给予一定的帮助。 朱舜没把这些话告诉桂王世子,以他的脾气如果知道郑芝龙和西洋人有勾结,还不得带上一队家丁抄了郑芝龙的宅子。 郑芝龙不是东西,他儿子郑成功却是民族英雄,多次拒绝了清臣郑芝龙的劝降,一生致力于光复大明。 朱舜也没说话,站起来带着桂王世子去了一趟大明军火公司,在靶场发射了一枚东风2型的火箭燃烧弹。 靶场画廊里。 桂王世子的眼睛当场就看直了,咽了咽口水:“朱哥,这玩意有多少,先给本世子来一万枚。” 福王世子要是听见这句话,估计要哭了,熬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等到大明军火公司有存货了,全让朱由楥这小子给抢光了。 那几船的鸟粪石已经称量出来重量了,朱舜大致估算了价钱,平静道:“这种东风2型火箭燃烧弹四十两银子一枚,那几船鸟粪石大概能换两千五百枚左右。” 四十两一枚,两千五百枚就是十万两白银。 从岛屿上随便捡来的石头也太值钱了,这一趟的货殖都快赶上瓷器丝绸这些紧俏贩洋货了。 桂王世子想到那几座岛屿全是鸟粪石,舔了舔鲜红的嘴唇:“红毛番,老子这辈子和你们杠上了。” 桂王世子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说了一句本世子还有要事就先走了,急匆匆的坐着蜀锦轿子去了一趟紫禁城。 按照小王爷们约定俗称的惯例,来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先找崇祯说些关于朱舜的谗言。 希望崇祯能够严明律法,把朱舜流放到南洋。 崇祯瞅着向来爽利的桂王世子像个碎嘴子一样,叨叨叨个没完,差点没忍住给他脸上来上一拳。 关于朱舜的谗言,信了才有鬼了。 崇祯甚至希望工业伯朱舜做出一些欺男霸女的事情,这样就可以在东林党腥风血雨般的弹劾里,收之以恩。 只可惜,朱舜不给机会啊。 桂王世子叨叨叨半天没有任何效果,只能遗憾的离开了乾清宫,低声嘀咕了一句:“听说福王世子为了锤炼进献谗言的辩才,专门找了一批中年长舌妇传授他闲言碎语的要点。” “可不能让朱由崧这孙子抢了先,本世子也得重金聘请长舌妇了。” 桂王世子遗憾的离开紫禁城,正好在宫门口碰见了朱舜,心虚的他干笑两声打了个招呼,赶紧坐上蜀锦轿子离开了这里。 朱舜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心里有些奇怪,感觉桂王世子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也没多想,继续在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尽量让崇祯相信真的可以亩产一千斤。 虽然在这个小农经济社会,不会有人相信稻谷可以亩产一千斤,差不多相当于有人给朱舜说稻谷亩产万斤。 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怕不是疯了,还亩产万斤,亩产五千斤都不可能。 那是一粒粒的稻谷,不是一个个的土豆。 大明的土豆也做不到亩产万斤,也就两千斤左右的亩产。 在一名太监的恭敬带领下,朱舜走进了紫禁城,感觉带路的太监不对劲。 不是说宫里的太监们跋扈的很,怎么见了他像是见了祖宗一样,就差供起来了。 宫里太监仗着是皇帝的家奴,确实跋扈,就连一部尚书来了也要按照惯例给些银钱,公侯们来了也不例外。 只有朱舜是个例外,谁不知道朱舜是东厂督公王承恩的挚交好友,这位权势滔天的司礼监大太监还欠着工业伯的恩情。 再是跋扈也不敢在朱舜面前跋扈,倘若是被督公知道了,肯定要去东厂喝茶了。 朱舜把银子硬塞给这位级别不低的太监,吓得太监差点跪在地上磕头,实在拗不过,只能僵笑着收下了烫手的银子。 朱舜走进金碧辉煌的乾清宫,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皇上,本伯的弟子宋士慧研究出了一种新稻谷。” “亩产千斤。” 第三百六十章 天然复合肥 朱舜嘴里所说的不要失望,是一种天然的复合肥鸟粪石,含有丰富的氮、磷、钾。 鸟粪石只存在于几个岛屿,在茫茫大海上找到的机会,不亚于走在繁华的大街上被雷给劈中。 不过朱舜已经把鸟粪石所在的那几个岛屿,告诉给了宗藩世子们,找到倒是不难。 只是琉球现在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占领,想要收复隶属于琉球的那几个岛屿有很大的难度,又是一场场恶战。 正如朱舜所预料的那样,一位宗藩世子找到了鸟粪石,并且与荷兰舰队进行了一场恶战,损失惨重。 这位宗藩世子不是别人正是杀性极重的桂王世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大亏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从朱舜手上抢走一批炮兵,好好的给那些红毛番一些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碾压。 荷兰舰队能够称霸五大洋,自然有独到之处,航海技术和海战能力更是没的说,桂王世子在没有火箭燃烧弹的情况下,想要击败荷兰舰队难了。 几天以后。 桂王世子满脸杀气的冲进了工人会馆,好在守卫工人会馆的特战大队认识桂王世子,否则还没靠近工人会馆便吃了一颗锥型铅弹。 快要气炸了的桂王世子,喘着粗气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气恼的想着怎么杀光该死的红毛番。 朱舜没有理睬正在气头上的桂王世子,只是平静的坐在簪花仕女屏风的前方,给工人协会的各种文书盖上工人协会的公章。 说来也奇怪,桂王世子看着平静坐在那里的朱舜,渐渐心平气和了起来。 半柱香以后,朱舜让美貌丫鬟给桂王世子提来一壶岕片茶,几样茶食,挥了挥手让几名贴身丫鬟退下了。 桂王世子喝了一口岕片茶,杀气十足的说道:“朱哥,这一次一定要多给本世子几百名炮兵,再来上一百门火炮。” “本世子定要杀光那些红毛番,从荷兰人手里夺回大明的琉球。” 想要夺回琉球不是那么简单的,其中还涉及了复杂的政事关系,起码要先把称霸东南沿海的郑芝龙给收拾的服服帖帖才行。 郑芝龙与荷兰人在私底下签字画押了市舶文书,具体内容是什么,朱舜不知道,史书上也没有记载。 但是有一条肯定会有的,无论哪一方遭到了攻击,另一方要给予一定的帮助。 朱舜没把这些话告诉桂王世子,以他的脾气如果知道郑芝龙和西洋人有勾结,还不得带上一队家丁抄了郑芝龙的宅子。 郑芝龙不是东西,他儿子郑成功却是民族英雄,多次拒绝了清臣郑芝龙的劝降,一生致力于光复大明。 朱舜也没说话,站起来带着桂王世子去了一趟大明军火公司,在靶场发射了一枚东风2型的火箭燃烧弹。 靶场画廊里。 桂王世子的眼睛当场就看直了,咽了咽口水:“朱哥,这玩意有多少,先给本世子来一万枚。” 福王世子要是听见这句话,估计要哭了,熬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等到大明军火公司有存货了,全让朱由楥这小子给抢光了。 那几船的鸟粪石已经称量出来重量了,朱舜大致估算了价钱,平静道:“这种东风2型火箭燃烧弹四十两银子一枚,那几船鸟粪石大概能换两千五百枚左右。” 四十两一枚,两千五百枚就是十万两白银。 从岛屿上随便捡来的石头也太值钱了,这一趟的货殖都快赶上瓷器丝绸这些紧俏贩洋货了。 桂王世子想到那几座岛屿全是鸟粪石,舔了舔鲜红的嘴唇:“红毛番,老子这辈子和你们杠上了。” 桂王世子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说了一句本世子还有要事就先走了,急匆匆的坐着蜀锦轿子去了一趟紫禁城。 按照小王爷们约定俗称的惯例,来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先找崇祯说些关于朱舜的谗言。 希望崇祯能够严明律法,把朱舜流放到南洋。 崇祯瞅着向来爽利的桂王世子像个碎嘴子一样,叨叨叨个没完,差点没忍住给他脸上来上一拳。 关于朱舜的谗言,信了才有鬼了。 崇祯甚至希望工业伯朱舜做出一些欺男霸女的事情,这样就可以在东林党腥风血雨般的弹劾里,收之以恩。 只可惜,朱舜不给机会啊。 桂王世子叨叨叨半天没有任何效果,只能遗憾的离开了乾清宫,低声嘀咕了一句:“听说福王世子为了锤炼进献谗言的辩才,专门找了一批中年长舌妇传授他闲言碎语的要点。” “可不能让朱由崧这孙子抢了先,本世子也得重金聘请长舌妇了。” 桂王世子遗憾的离开紫禁城,正好在宫门口碰见了朱舜,心虚的他干笑两声打了个招呼,赶紧坐上蜀锦轿子离开了这里。 朱舜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心里有些奇怪,感觉桂王世子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也没多想,继续在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尽量让崇祯相信真的可以亩产一千斤。 虽然在这个小农经济社会,不会有人相信稻谷可以亩产一千斤,差不多相当于有人给朱舜说稻谷亩产万斤。 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怕不是疯了,还亩产万斤,亩产五千斤都不可能。 那是一粒粒的稻谷,不是一个个的土豆。 大明的土豆也做不到亩产万斤,也就两千斤左右的亩产。 在一名太监的恭敬带领下,朱舜走进了紫禁城,感觉带路的太监不对劲。 不是说宫里的太监们跋扈的很,怎么见了他像是见了祖宗一样,就差供起来了。 宫里太监仗着是皇帝的家奴,确实跋扈,就连一部尚书来了也要按照惯例给些银钱,公侯们来了也不例外。 只有朱舜是个例外,谁不知道朱舜是东厂督公王承恩的挚交好友,这位权势滔天的司礼监大太监还欠着工业伯的恩情。 再是跋扈也不敢在朱舜面前跋扈,倘若是被督公知道了,肯定要去东厂喝茶了。 朱舜把银子硬塞给这位级别不低的太监,吓得太监差点跪在地上磕头,实在拗不过,只能僵笑着收下了烫手的银子。 朱舜走进金碧辉煌的乾清宫,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皇上,本伯的弟子宋士慧研究出了一种新稻谷。” “亩产千斤。”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只希望五百斤 上位者,荣辱不惊。 这是崇祯一直秉承的圭臬,尤其是作为一个皇帝不能让朝臣们通过情绪看透皇帝内心的想法。 这七年来经过大明蒸汽机、土豆等一桩桩挟山超海的冲击,崇祯本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磨砺的足够荣辱不惊了。 听到亩产千斤四个字,正在批阅奏章的崇祯,手臂一抖,在这本东林党弹劾奏章上从左划到右,留下一道横过整个奏章的批红。 每本奏章在内阁都是有备案的,皇帝也不能随便撕毁奏章,就算能崇祯也不敢,这是对于皇权的藐视。 只能把这本奏章放在一边,等到这本奏章送回内阁,不知道又会引起多少人的胡乱猜测。 崇祯坐着很久没说话,不停的平复心情。 一盏茶功夫过后,崇祯感觉自己已经平静下来了,开口说话了,他那还是过于激动的声音出卖了此时的不平静:“爱卿说的可是真话。” 低眉顺眼的王承恩忍不住把视线从脚尖移开,不留痕迹的盯着朱舜,看似很随意,但这位东厂督公却是有些紧张。 向来不信奉任何仙佛的王承恩,竟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这件事一定是真的。 即便是空想一般的祈祷,王承恩都不敢祈祷亩产一千斤稻谷,五百斤就已经足够了。 在这位东厂督公心里亩产一千斤和亩产一万斤、十万斤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天花乱坠的吹嘘。 说一亩地亩产一千斤,还不如说他王承恩一个太监能够生育更让人信服一些。 虽说正常出产二百斤左右的上等水浇田,亩产五百斤已经极为不可能了,但是总比一千斤一万斤吹嘘好多了。 王承恩出身贫寒也是庄稼人的孩子,很清楚想到做到亩产二百斤一户人家要付出多少心血。 首先要有一块上等水浇田,其次从育苗开始,全家人一刻空闲都没有的小心伺候,天气稍暖了,还会搭个棚子在地头看着。 全家人辛辛苦苦半年时间,还是一刻不敢放松的伺候,勉强才能达到亩产二百斤。 突然听到亩产一千斤。 崇祯和王承恩哪里会相信。 内心不相信,却还有一丝丝期待,期待这件事是真的。 朱舜平静的说了一句话:“臣何时骗过皇上。” “嘭!” 崇祯猛的拍了一下黄绸御案,哪里还有半点的皇帝威仪,就像是拿到一批东风火箭的曹文诏:“倘若是真的,爱卿当为工业侯。” 大明能够封伯的不多,封侯的就更少了,几乎都是开国元勋。 南平倭寇北镇蒙古的戚继光、为大明王朝续命的于谦等等青史英杰,终其一生也未能封个伯爷,可见大明封爵的难度。 更可见崇祯对于亩产千斤是何等的激动和重视,不惜封赏一个侯爷,也要促成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朱舜过来只是提前打个口风,让崇祯知道他又要坑东林党一把了。 免得到时候为了朱舜着想,否决了朱舜的提议,好心办了坏事。 朱舜没有多做停留,说完这句话就加快脚步离开了乾清宫,回到工人会馆与战略处的两位大才仔细商讨怎么坑东林党。 崇祯和王承恩盯着朱舜离开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还在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崇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皱着眉头问道:“承恩,你觉的亩产千斤这件事有几成把握能够成真。” 王承恩知道皇上不是不相信朱舜,只是不相信亩产千斤能够成真,一国之君在天坛祭坛祈谷都不敢祈求五谷丰登到亩产千斤。 能有个亩产二百斤就值得庆贺了,敢奢求亩产千斤便是对上天的不敬,毕竟历代皇帝都觉的这是在难为老天爷。 老天爷都办不到的事情,朱舜能办成? 王承恩没有回到崇祯的问话,反而是看向了乾清宫内的第三人,负责起居注的太监。 起居注太监还在亩产千斤的震惊里没有回过神来,突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了一双漠然到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浑身猛的一激灵,‘扑通’跪在了地上:“皇上啊!奴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崇祯听到起居注太监的哭喊,蓦地惊醒,自己刚才实在是过于大意了,完全没了当初一人对抗整个阉党的谨慎和小心。 没办法,亩产千斤对崇祯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大到一人覆灭整个阉党的他,都开始失态了,完全忘了旁边还有外人在。 崇祯挥了挥手,示意起居注太监站起来,也不说话了,心里只有期待。 就像是一位参加科举的贫寒学子,在放榜的前一天期待金榜上有他的名字,整个晚上夜不能寐。 崇祯除了贫寒学子般的期待,还出现了一种念头,一种愤懑的念头。 那帮子宗藩世子谁要是还敢说朱舜的谗言,就用砂锅大的拳头锤死他们。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东林党争密云 菜市口,米市胡同。 朱舜离开紫禁城没多久,曾经是前任吏部尚书传声筒的郑员外,现在已经官居一司副手员外郎的郑员外,走进了位于米市胡同的便宜坊。 郑员外那身招摇的金色襕袍,早在吏部尚书去世没多久就脱掉不穿了,当他改投在东林党老供奉冯铨门下,又穿在了身上。 郑员外招摇过市的来到便宜坊,倒不是为了吃烤鸭,而是过来拜见恩师冯铨。 老宰辅冯铨有个习惯每隔五六天就要来一趟便宜坊,品尝这里以莲子、茶叶、红枣等填充烤制的莲香烤鸭。 便宜坊东家专门为这位老宰辅设立了一间雅阁,位置极佳,正对一座茶楼的后院,可以看到一片青翠竹林。 郑员外走进青碧绘饰的便宜坊,径直走上了二楼雅间,堂倌们也没去阻拦。 毕竟敢在京城穿戴这么一身金色襕袍的官僚乡绅可不多,郑员外也经常过来,堂倌们认出了这位是从五品的朝廷大官。 郑员外来到雕竹木门,没有进去,静静的在门口等着。 半柱香以后,一名美貌婢女端着一壶茶来到了门口。 郑员外接过来走了进去。 房间的中间有一张黄花梨八仙桌,旁边坐着一位身穿素色右衽衣的老儒,袖口以精巧广绣手艺绣了几株青竹。 身旁摆着一盆文竹,官窑碗碟上的纹路也是青竹,就连老儒手里所用的筷子,也是青竹形状。 这位东林党老儒对于竹子的痴迷,当真到了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地步。 郑员外端着一壶上好的蒙顶茶走到八仙桌旁边,倒了一杯:“恩师,请用茶。” 老宰辅冯铨闭上眼睛慢慢品味自己带来的贡茶,喝到第三杯,开始自顾自的说话了:“密云的整饬兵备道有了空缺。”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却让郑员外心中一凛,恩师这是对他的考校。 郑员外踌躇了片刻,不紧不慢的说道:“朱舜安排堂弟朱玉前往密云县担任知县,刚开始碰了一鼻子的灰,后来在那些作坊主的帮助下,开始在密云县兴修水利。” “弟子已经安排一名擅长农学的幕僚看过了,使用那种咱们一直得不到的大明蒸汽机,源源不断的从潮河里抽水,完全可以保证千亩官田不再缺水。” “朱舜此举的用心不难猜出,应该是为了收买人心,就像当初利用宋家在顺天府老百姓心里的威望,平稳的推行工业派改革。” 说到这里,郑员外莫名的叹了一口气,不论是宋朝的王安石,还是本朝的张居正,改革派向来是以手腕强硬著称。 全是以快刀斩乱麻的暴烈手段,强行推动改革,尤其是一定会死人。 本以为突然崛起的朱舜会极力主张西法党人,效仿王安石和张居正来上一场快刀斩乱麻的暴烈改革。 东林党作为玩弄人心的祖宗,都不用自己出手,有太多手段鼓动老百姓去进攻那些所谓的蒸汽工厂。 谁能想到年纪轻轻的朱舜,是个比内阁宰辅还要沉稳的怪胎,或是早就看透了人心这一层,一直用温水煮青蛙的手段步步为营的改革。 让东林党最擅长的手段无处施展,只能眼睁睁看着朱舜所说的工业革命在顺天府彻底完成。 还没死一名老百姓。 东林党和晋商倒是吃了大亏,尤其是晋商直接从八大晋商成了五大晋商。 要知道每一朝的改革,手段越是暴烈,死亡的老百姓就越多,他们这些身具高位的官僚乡绅不会受到影响,顶多就是贬官罢了。 朱舜在密云县兴修水利,让老百姓感恩戴德,应该就是在为工业革命铺路了。 老宰辅冯铨对于郑员外的答复还算是满意,拿出尚未完成的浮雕三顾茅庐笔筒竹刻,用刻刀慢慢雕琢:“整饬兵备道手握卫所兵马、钱粮、屯田等大权。” 第二句话说的也是很莫名其妙,郑员外略微想了想,明白了老宰辅冯铨的用意。 密云县的官田也受到整饬密云兵备道的节制,只要担任了这份要职,朱舜以密云为支点收拢北方五州府民心的大计,将会功亏一篑。 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可以通过这条通往草原的锁匙,给大清国运送大宗紧俏货物。 尤其是硝石、硫磺这两样制造火药的朝廷专营物,大清国正在大力发展火器军,有着很大的缺口。 只要能把硝石硫磺运到大清国,转手就是十倍二十倍的银利,比什么生意都要挣钱。 郑员外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老宰辅冯铨,心底震动。 宁远大捷,信王继承大统铲除了阉党,满朝君子的众正在朝,这一桩桩振奋人心的改变,明显可以看出大明的气数还未尽。 老宰辅冯铨这是何意,居然这么明显的暗示他去给大清国送去大宗的硝石硫磺。 难道,大清国真的可以入主中原,老宰辅在铺一条后路? 但是大明这些年展现出来的实力,明显气数未尽,为何要去给大清国当个奴才。 老宰辅冯铨落下最后一刀,把手里浮雕三顾茅庐笔筒竹刻送给了郑员外,示意他可以走了。 郑员外捧着这个珍贵的浮雕三顾茅庐笔筒竹刻,面露沉思的走出了便宜坊,踏在熙熙攘攘的米市胡同大街,无意中看见了精巧入微的诸葛亮。 蓦地僵在了原地,很快又迈开了脚步,脸上露出了笑容。 郑员外也喜欢看三国话本,在武将眼里是一场场热血大战,在文臣眼里是一场场阳谋奇计。 在郑员外眼里却是一部贯穿整个三国的世家兴衰史。 诸葛世家作为荆襄的显赫世家,推出龙虎犬三兄弟分别入仕了魏蜀吴,不论最后谁得了正统,诸葛世家始终都能保持兴旺。 老宰辅应该是做了同样的打算,明面上是大明东林党的老供奉,可保冯家几世富贵。 暗地里为大清国提供硝石硫磺,就算大清国入主了中原,老宰辅冯铨同样是大清国的功臣。 郑员外忽然握紧了竹刻笔筒,春风得意:“本官的机遇终于来了,只要本官控制了长城的出塞口,本官在恩师心里的地位就无可替代了。” “一身绯色官服也就指日可待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朝堂争密云 郑员外冥思苦想出了恩师透露给他的谋划,心里有了底,可以扯起老宰辅这杆大旗在东林党内部游刃有余的当个马前卒了。 不过他这个马前卒只要做的不错,有望成为拱卫帅的士,至于成为恩师那般的下棋人,这辈子是别想了。 怎么拉拢东林党官员一起推举他当整饬密云兵备道,都不需要深思,一句能从密云县的出塞口赚来十倍二十倍的银利就足够了。 郑员外也是东林党的一员,对于东林党的脾性摸的十分透彻,闯王高迎祥都在进攻十三朝古都长安了,东林党还在朝堂吵架争抢利益。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别说一个作为东林党成员的郑员外担任整饬密云兵备道,就是让卖国卖到一定境界的晋商担任整饬密云兵备道,也会一致赞同。 郑员外只用了一天时间,喝了几杯茶,轻松解决了这件事。 第二天,早朝。 皇极殿内。 满朝君子们站定朝班,一名东林党官员走到大殿中间的金砖上,高声喊道:“启奏皇上,密云县武备废弛,屯田荒芜,很有可能让清国钻了空子,再次从长城的缺口冲入中原。” “臣举荐郑员外郎担任整饬密云兵备道,最多一年便能让密云县的屯田丰收,操练大批精锐边军。” 东林党官员知晓朝廷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想要打动皇上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用朝廷出一粒粮食,操练出大量精锐边军。 崇祯从那句屯田丰收知晓了东林党这次要自掏腰包了,不耗费朝廷一粒粮食的操练边军。 按理说只要是不花银子,崇祯的心情应该就会不错,但他心情还是不怎么的好,原因在于一句清国。 建奴自称大清,那是化外蛮夷的僭越,并没有得到大明的承认。 上来就喊了一句清国,咋的,建奴是发你俸禄了,还是赐你女人了,这么上赶着给建奴正名。 面无表情的崇祯很快又有了好心情,一位工业派官员站了出来:“整饬密云兵备道的空缺确实会让建奴钻了空子,不过让姓郑的担任怕是不妥。” “臣举荐密云知县朱玉兼任整饬密云兵备道。” 一句建奴让崇祯心情很好。 一句姓郑的,却让让东林党官员们脸色不愉。 工业派和东林党党争归党争,好歹在朝堂上留点颜面,毕竟都是读书人,岂能像市井泼妇那样毫无顾忌的撕扯大骂。 这句姓郑的已经有点撕破脸的意味了,更让东林党官员不愉的还在后面。 工业派已经掌握了密云县的政事权,兼任了整饬密云兵备道就掌握了军权。 政事权和军权双双在手,工业派对于密云县这个支点的布局就彻底完成了。 朱舜借助面粉宋家在顺天府的民心威望,步步为营的推广了工业革命,使得老百姓也成了既得利益者,工业革命彻底扎下了根基,已经让东林党如鲠在喉了。 每次想起来这件事再美的花案女进士,都有些索然无味了。 好在这七年来一直把工业派的改革死死的压制在顺天府,没能让工业革命蔓延出去,这让东林党轻松了不少。 倘若让工业派掌握了北五州府的突破口,对于东林党来说是绝对不可以忍受的,严峻到已经不是开始在东林党心口插上一把刀了,而是开始肢解东林党的势力了。 就是使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暴烈手段,东林党也一定要阻止这件事。 工业派官员这句话说出口,登时让东林党官员们心惊肉跳,差点没上演一出文臣死谏的戏码。 郑员外那张气定神闲的脸容,冒出了大片冷汗,手里的玉笏险些因为手抖掉在地上。 心里更是骇然工业派官员大胆,这种话都敢说出来。 一旦朱玉同时掌握了政事权和军权,密云县的位置又那么的险要,这和唐朝末年的节度使有什么区别。 那名工业派官员到底是工业派还是东林党人?煌煌大唐就是被一群节度使搅得支离破碎,最终亡了国。 哪有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 郑员外偷偷看了一眼皇上,坐在大殿之上的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让官员们猜不透皇上心里想法。 只是偷瞧了一眼,郑员外便赶紧走出了朝班,一直走进大殿内的金砖上:“启奏皇上,臣招揽了几名擅长农学的幕僚。” “只要臣能够担任整饬密云兵备道,不仅可以在不耗费朝廷一粒粮食的情况下操练一批精锐,每亩官田还能多出产一斗的课税。” 郑员外的补救顿时让东林党官员们松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赞叹,难怪能够先后得到前任吏部尚书和老宰辅的看重。 公然向皇帝买官,还把买官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当真是一位机敏过人的大才。 尤其是没有直接说出上缴多少粮食,而是用了一句官田多出产一斗,极为高明。 只要皇上答应了这件事,官田的数量还不是东林党说了算。 就算是崇祯觉察到了官田的数目不对,随便找两个佃户当替罪羊,说佃户虚报了数目便能轻松脱罪。 这种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太过简陋了,东林党都不愿意使用,只不过没想到在郑员外手里却有这么高明的运用。 最为精妙的是出产这两个字,彻底杜绝了工业派用卖官鬻爵来攻讦东林党。 毕竟郑员外说的是出产,不是缴纳,缴纳还能污蔑东林党为了抢夺官位,以缴纳为名目实际上自掏腰包来买官位。 出产可就不一样了,多出来的课税可是和东林党官员没有任何关系,都是老百姓辛苦种出来的。 工业派敢说卖官鬻爵? 东林党巴不得工业派这么说,这样一来工业派攻讦的就是老百姓了,没了民心,争不争整饬密云兵备道就不重要了。 郑员外一举把工业派所有的路都给封死了,这份谋算,让几位年迈尚书都忍不住睁开眼睛了,甚至有一位尚书在朝堂上公然轻轻颔首。 东林党为了敲定这件事,生怕工业派出来反对,几名重臣立即站了出来。 文选司方郎中走出朝班,扫了一眼愣住的工业派,很想抚须大笑,想到这里是朝堂只能忍住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八百斤就够了 方郎中强忍着笑意,戏谑的扫了一眼工业派说道:“皇上,朝廷现在正缺银子,不用郑员外郎这样的能吏,难道要用也就当了一年知县的毛头小子。” 这句话落下,东林党官员们彻底放宽心了,朝廷争斗说白了就是利益的交换。 东林党已经这么直白的说出要让出一部分利益,交换一个整饬密云兵备道了,相信皇上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尘埃落定了。 郑员外用一句出产轻松解决了让整个东林党如坐针毡的支点问题,捞走了大半的功绩,方郎中及时出手也捞了一笔。 眼里活泛的考功司魏郎中哪里肯放过这个坐地捡钱的好时机,玩味的扫了一眼楞在原地的工业派,也是强忍着大笑说道:“郑员外所言极是。” “不如这样吧,你们要是有更出彩的农学大家可以让官田出产更多的粮食,这个整饬兵备道的官位就让给你们了。” 东林党官员们听到这句狠狠打了工业派一巴掌的玩味,实在是忍不住了,很多东林党官员笑出了声音,甚至有些东林党官员笑的捂住了肚子。 出产? 一亩地最多出产两石多,从夏商周开始就没超过三石,这就像只能女人生孩子一样。 是个定律。 说是出产,就是在告诉人数稀少的工业派,咱们比比谁手里的粮食多。 粮食多? 想到这里,大部分东林党官员都笑出了声,东林党掌握着整个官僚乡绅阶层,也就掌握着全天下的土地。 工业派掌握的土地还没有良乡县的田地多,就算工业派掌握了一县的土地。 但,一县土地和全天下的土地相对比,未免太可笑了些。 高下立判。 崇祯看着笑出声的东林党官员,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古怪了,东林党这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拼了命的要往枪口上撞。 已经担任工部左侍郎的孙元化,亲自上阵了,也是脸色古怪:“你们说的是出产?” “确定是一亩地的出产?” 一句确定。 东林党官员的玩味笑声当场戛然而止了,已经被工业伯朱舜各种手段折磨成惊弓之鸟的他们,紧张的看向了孙元化。 难不成朱舜这个灾星又搞出来什么幺蛾子,可以提高亩产。 两百五十斤?还是两百六十斤? 难不成...... 东林党官员突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并且很可怕的念头。 提高到了三百斤! 东林党官员们想到了飞梭织布机,想到了大明蒸汽机,想到了蒸汽磨坊,越想越觉得可能。 朱舜这个灾星真的有可能高出了三百斤,面色有些焦急的看向了郑员外,希望他赶紧站出来再一次力挽狂澜。 郑员外这一次不敢轻易开口了,朱舜如果真的把亩产提高到了三百斤,这件事就难办了。 那可是足足三百斤的亩产,江湖术士骗庄稼人银子的时候,都不敢说这碗符水能让地里长出三百斤的粮食。 再是老实的庄稼人听到三百斤,第一反应都是假的。 一个臆想的三百斤顿时让朝堂上陷入了寂静。 这阵寂静持续了一盏茶功夫。 眼看孙元化想要继续张嘴说话了,东林党官员越发的焦急了,就连力挽狂澜的郑员外都无计可施了。 崇祯突然说了一句话。 “朱玉要是能让一亩地出产一千斤稻谷,整饬密云兵备道就是他的了。” 东林党官员们听到皇上的这一句天籁之音,一些官员感动的差点跪下来山呼皇上圣明。 皇上果然还是心向着东林党,向着这帮为大明铲除阉党的功臣们。 魏郎中更是感动的几乎潸然泪下,救了他一条命,毕竟那句让给工业派的话是他说的,不是郑员外。 不由的想起来与皇上一起并肩对抗阉党的日子,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皇上这么帮他,帮他捡了全家老小的性命,挽救了他的仕途,以后一定少贪些银子。 还有这一次多帮皇上争取一些官田出产,嗯,提高到一斗一升好了。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魏郎中,捡了一条命,又做出了大展拳脚的决定。 不知不觉间,身子缩成一团的魏郎中,莫名的气宇轩昂了很多,朗声笑道:“一千斤委实多了些。” “以臣之见,八百斤足矣。” 第三百六十五章 清廉的东林党 “哈哈——” “哈哈——” 一句八百斤足矣,逗笑了东林党官员们,全部都是‘噗呲’乐了。 一千斤欺负工业派也就算了,还用八百斤来嘲讽,这就过分了。 不过嘛。 东林党很喜欢这种连消带打欺负人的感觉,一群东林党官员笑着走出了朝班,开始打趣工业派了。 “八百斤?魏郎中到底是在寺庙里点了长明灯,心肠太过善良了,依本官看不如改成七百斤吧,莫要过于为难了孙侍郎。” “七百斤?看来程御史深得佛法的精妙,深知口上留德,这样吧改成六百斤最为合适了。” 那群东林党官员们在那大肆狂吠,一亩地的稻谷出产很快从一千斤降到了五百斤,眼看就要突破五百斤了,东林党的主心骨们还是没有制止东林党官员的打趣行为。 这些年在灾星朱舜的打压下,吃了太多亏的东林党成员需要一个宣泄口。 至于五百斤能否让朱舜完成支点布局,所有东林党成员都是不用担心的,就连几位年迈尚书也是默许了这种行为,没有丝毫的担心。 朱舜能够打破老天爷都改变不了的定律? 这就像朱舜说能让太监生育一样可笑。 脸色平静的朱舜要是知道了东林党的想法,还真的会说上一句,可以生育。 太监又不是整个割掉,只是割掉前面一部分,直接用针刺取精技术取出太监体内的蛋白质,再注入菜户体内便是了。 身穿麒麟服的工业伯朱舜脸色平静,工业派官员们却是一直面色古怪,看着所有的东林党官员在那耍宝。 机会难得。 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把持朝政的东林党,像个乡下土财主在京师首富面前炫耀自己有百亩良田。 不,应该是乡下土财主在福王世子面前炫耀自己的银子多。 炫耀完了还要在福王世子面前鼻孔冲天说上一句,本财主用一百两银子砸死你。 工业派官员也没去讥讽东林党官员,时间还不到,现在讥讽东林党官员反而会被以为气急败坏了。 只有等到秋收,稻谷真的达到了一千斤,东林党官员包括全天下的官僚乡绅才会相信一件事。 亩产千斤。 崇祯坐在大殿之上看着满朝东林党官员对于改革派的嘲笑讥讽,心底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件事稳住了。 脸上还是继续喜怒不形于色,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等着东林党掉进一个大坑。 东林党官员被人卖了,还感恩戴德的对崇祯十分感激,心想着今年各省缴纳的课税腰斩轻一些,算是发发善心,对于皇上的投桃报李。 东林党官员们越想越觉得有必要,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最终决定了,多给皇上留一二百两银子,改善宫里的膳食。 免得皇后娘娘以一国之母的尊贵,还要亲手织布给太子裁剪新衣。 东林党官员的夫人们哪一个不是身边有一堆丫鬟伺候,各款褶裙更是多达几百件。 皇后娘娘却像个乡野妇人打梭织布,未免太过于有失国体了。 想到要多给国库一二百两银子,东林党官员就像是立下了砍掉一千颗建奴脑袋的大功,所有人气宇轩昂起来。 有几位喜好作诗写词的东林党官员,差点当场来上一首大作,彰显自身的廉洁奉公。 崇祯、王承恩、以及工业派官员们看着满朝君子莫名其妙的全部气宇轩昂了,倒也理解,毕竟在他们心里。 东林党胜券在握了。 这场讥讽嘲笑持续的时间不短,崇祯受不了东林党的感激涕零和气宇轩昂了,提前退朝了。 东林党官员们挺着胸膛走出了紫禁城,便宜坊、查楼、柳泉居这些名动京城的酒楼戏楼,今天晚上一座难求,到处都是觥筹交错的东林党官员。 只是一司副手的郑员外,在众多一司郎中的拥簇下走进了便宜坊,心中感慨良多。 多年前因为朱舜让他丧失了大权在握,变成了家门都不敢出的惊弓之鸟,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是因为朱舜再次尝到了权利的滋味。 走进雅间。 这几年尝尽世间冷暖的郑员外,从进不了一名八品东林党官员的门庭,变成坐在了身边全是五品高官的主桌,还是坐北朝南的首位。 雅间内只有一张黄花梨八仙桌,郑员外等东林党人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寒暄几句,开始谈论今天的重头戏了。 瓜分利益。 密云县北方的出塞口有一卫一所,密云后卫统辖五千六百名军士,下设五名千户。 潮河所统辖一千一百二十军士,由一名千户负责统领。 郑员外担任了掌管所有兵马的整饬密云兵备道,剩下的六个千户就是东林党高层们要争夺的利益了。 毕竟这六个千户关系着马帮的大小,关系着能从满清那里挣来多少银子。 坐在主桌上的郎中们官位差不多,身后东林党高层拥有的权利也大致一样,不再像以前的吏部尚书那般一家独大了。 再怎么争吵也争吵不出一个所以然,郎中们端起汝窑茶杯慢慢品茶,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郑员外身上。 郑员外才是这一次‘胜券在握’的主谋,怎么分配,还得看他的意见,毕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东林党老供奉冯铨的影子。 想要让郑员外偏向自己这方,就得拿出真金白银来,而不是一些天花乱坠的吹嘘。 考功司的魏郎中掌管文官的处分和议叙,大明所有地方官的政绩评定全都在考功司手里,在这一次的利益分润里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文选司的方郎中手里掌握的权利也不小,又和魏郎中是死对头,两人不免习惯性的争吵起来。 郑员外一边慢慢吹着汝窑茶杯里的热气,一边笑看两位正五品高官因为他激烈的争论,心里想着怎么才能借助这件事获得最大的利益。 这个利益不只是银子,而是他们背后站着的大人物能够保他爬到多高的位子。 郑员外也不贪,一个正四品的永平府知府。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一个师的兵力 永平府与顺天府接壤,在顺天府的东边,再往东就是东海了。 北方与辽东接壤,是一处紧挨着边疆的州府,没有多少油水可捞。 郑员外放着河间府、保定府这些油水十足的州府不选,偏偏选中了永平府,并不是胡乱选了一个州府当做过渡,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老宰辅冯铨有着两边押注的念头,郑员外想要加重在老宰辅冯铨心里的份量,就要成为一根不可替代的暗线。 掌握了密云县北方的出塞口还不够,郑员外必须还要掌握一条满清入主中原的重要通道。 永平府的最北方,有一座天下闻名的城池。 山海关。 郑员外只要成为了永平府知府,就可以用各种手段慢慢渗透山海关,必要的时候,只要恩师一声令下,他就可以放满清入关。 如果老宰辅冯铨坚决拥护大明,就算是满清攻克了山海关,只要郑员外在恩师的一声令下里,命令永平府所有的官兵抵抗满清。 不管能不能打得过,就算是一击即溃,郑员外和老宰辅冯铨也是岳飞那般保家卫国的忠臣。 掌握了永平府知府便可以在大清和大明之间左右逢源了。 等到魏郎中和方郎中吵的口干舌燥了,郑员外放下汝窑茶杯,慢悠悠的说了三个字:“永平府。” 雅间内的吵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东林党人都不说话了,陷入了一片寂静。 郑员外能够看出永平府的价值,宦海沉浮多年的东林党高层不会看不出来。 永平府知府过去是由辽东督师节制,基本上就有由辽东督师兼任了永平府知府,自从袁崇焕死了以后永平府知府的位置一直空着,也正是因为东林党高层都想要这个位子。 雅间内的东林党官员心里同时出现了一个词。 贪得无厌。 胜券在握的东林党在便宜坊急不可耐的分配利益,‘必输无疑’的工业派就没那么多内部争斗了。 工业派一直都是众志成城,也一直都听朱舜的。 ‘必输无疑’的工业伯朱舜对于永平府早就有了谋划,不过他没去想那么多,还是步步为营的先把整饬密云兵备道捞到手再说。 密云县北方的一卫一所,一共掌控着近六千七百二十名军士,这可是足足一个师的兵力。 朱舜坐在工人会馆里,正在和两位战略处的大才商量给知县朱玉搭建幕僚班子的事情,主要是商量由谁来统领这一个师。 朱舜心里早就有了人选,手指轻敲官帽椅扶手,平静的说道:“茅元仪。” 曹文耀听到这个名字,不温不火的点了点头:“茅公确实很合适,曹某还在辽东时就听说了茅公的大名。” “茅公是辽东公认的儒将,深受孙帝师的看重,因为战功一直做到了副总兵的官位,掌管觉华岛所有的水师。” “只可惜这么一位满腹韬略的儒将同样是被东林党给骂的贬官了,从抗击建奴的前线贬到了江南的福建。” “但茅公再合适,暂时也没办法调回抗击建奴的前线,毕竟朝堂掌控在满朝君子手里。” 这一点确实是个难题,想要把东林党全力打压的茅元仪从江南调回边塞,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少说也需要一二年的运作。 朱舜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秋收一过,就得安排一名忠于工业革命的将才前往卫所,尽快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操练出一支拥有钢铁般意志的师团。 工人会馆内陷入了平静。 朱舜的手指不停敲打官帽椅扶手,思索整饬密云兵备道的将才。 思来想去只有侄儿曹变蛟了,但这个小兔崽子一门心思的杀建奴,哪里舍得离开大凌河堡跑到卫所去给一帮子新兵当教头。 就在朱舜狠下心准备把曹变蛟那个小兔崽从大凌河堡拎回来,宋应升放下手里的书卷,温和笑道:“咱们身边就有一个很合适的将才。” 身边就有? 朱舜轻轻皱起了眉头,很快又舒展开,平淡笑道:“大哥说的不错,咱们身边就有。” 说完,朱舜和宋应升一起笑着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曹文耀。 曹文耀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表情,但两人是何等的了解曹文耀,从他急促了一些的呼吸已经看出来曹文耀内心的不平静。 也是,但凡父亲都希望孩子能够成就一番功业。 何况曹文耀一直对主动放弃大好前程的二子曹鼎蛟,有着很大的愧疚,要不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残废了,想必二子早就和长子一样,成为辽东名将了。 敲定了将才,朱舜心里不免有些火热了,平静的脸容更是难得的露出了一丝亢奋,比曹文耀还要高兴。 朱舜内心这么的亢奋,那是因为终于可以实现一件期待了很久的夙愿了。 组建炮兵团。 以及。 东风火箭团。 朱舜想到一支训练有素的炮兵团,使用标准化的野战炮对着建奴八旗兵一波接着一波轰炸,心里就难以遏制的亢奋。 标准化的野战炮不仅统一了口径,测试了使用寿命,还有堪称无理手的炮表,可以做到建奴将领和欧罗巴将领做梦都不敢想的精准打击。 只有寥寥四个字的精准打击,不知能让多少世界将帅激动的夜不能寐。 距离远了有炮兵团。 距离近了,火箭团就能发挥作用了。 宋应升饶是一介书生,想到数百枚火箭齐射,还有一波接着一波齐射的壮观画面,也是忍不住有些激荡。 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就能敞开了轰出一朵朵蘑菇云,轰死一片又一片的建奴。 宋应升一位教书育人的温润先生,因为这件事也学会打趣了:“如果银子不够,十朋可以把福王世子这个大财主喊来。” 朱舜忍不住开怀大笑了一声:“大哥所言极是。” “以那位大明第一败家子的脾气,肯定只有一句话。” 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 朱舜、宋应升、曹文耀三人一起开怀大笑起来,一起效仿福王世子的口气说了一句话。 “用银子砸死建奴。” 第三百六十七章 工业派对山海关的影响 打趣归打趣,这件事一直是朱舜谋划的一环,不只是说请来福王世子,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建立了一大批大明某某公司的小王爷们,全部请过来助阵。 这也是朱舜开启大航海时代的目的之一。 不过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整饬密云兵备道,操练一个师的钢铁劲旅,把工业派的触角稳固到北方边军。 朱舜从来都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手的人,提起湖笔写了一封书信:“二兄,安排一名塘骑把这封信尽快交给满总兵。” 曹文耀接过来这封烫了火漆的密信,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希望满桂举荐曹鼎蛟为密云后卫指挥使。 以满桂的脾气只要看了这封信,无论如何也要完成恩公交代的事情,就算亲自来一趟京城也要促成这件事。 七天后。 一匹快马在山海关门口停了下来。 负责守卫山海关南大门的小旗,拦住了塘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很长时间,比起盘查建奴奸细还要认真,不敢确定的问道:“姚老三?” 只剩下一只独腿的姚老三,解开绑在马鞍上的绳子,跳下辽东大马笑骂道:“咋的,小余子你他娘的当了小旗就不认识老子了,忘了当初是谁手把手教的你用刀。” 余小旗赶忙上前扶住了姚老三,还是不停的打量姚老三:“哪里能忘,只是不敢相信三哥一个重伤残疾的军户,还能活着,还能活的这么体面。” “穿上了咱兄弟过去做梦才敢想的不带补丁的对襟,这料子摸起来这么舒服,难道是绸缎?” 余小旗最后一句话只是打趣,他们这些军户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不带补丁的衣服,更不要说是绸缎了。 姚老三的回答却让余小旗以为自己没睡醒,正在做白日梦:“在估衣铺买的一件绸缎对襟。” 余小旗愣了愣,小心的问道:“没想到三哥家里还是个大户。” 残疾的辽东军士回到地方,丧失了耕田的能力,在这个身体完好老百姓都活不下去的年月,残疾的辽东军士只有死路一条。 姚老三能够活下来,还穿戴了一件绸缎对襟,想来只有一个原因了,家里是拥有百亩良田的大户。 姚老三摇了摇头,极为自豪的说道:“老哥我现在是工业派招募的乡勇,不光是我,里面还有很多残疾的辽东边军。” “咱们这些一般活不了多久的辽东废物,吃的饱穿的暖了不说。” 姚老三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绸缎对襟,咧嘴笑了起来:“每天还有一口酒喝哩。” 说完,姚老三重新跨上辽东大马,用北平机械局的工人们特制皮带,轻松的把身子固定在了马鞍上。 扬长而去。 余小旗盯着姚三哥的背影看了很久,突然有了一种期盼。 竟是期盼自己也残疾了。 余小旗晃了晃脑袋,准备回去好好给其他小旗总旗们说道说道这件事。 没过多长时间,姚老三穿戴丝绸这件事在山海关底层边军里传开了。 姚老三不知道因为他的到来,给山海关的辽东边军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只是把火漆书信交给了满桂就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很多年的天下第一雄关。 总兵府衙。 满桂坐在公廨内正在和几名亲信游击参将商量一件事,商量怎么用军功荫庇幼子,给他谋来一个锦衣百户千户的官位。 满桂在辽东打了大半辈子的战事,知道建奴的凶悍,更知道边疆的凶险,长子、二子、三子全部战死了沙场。 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幼子,满桂让幼子去京城担任锦衣百户千户,倒不是贪生怕死。 只是家中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经历过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亲,满桂只想让幼子好好的活下去。 建奴这些年正在全力整编蒙八旗和汉八旗,有了土豆以后,八旗子弟的数量也在大增。 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东林党朝臣不知道,戎马一生的满桂却是很清楚建奴的实力,一天比一天让他心惊肉跳。 经过这七年时间的休养生息,保守估计八旗兵最少有十万了,还彻底掌握了十万以上的蒙八旗,另外还有一支上万人的色目人骑兵。 再加上一支汉八旗,建奴能够动用的兵力已经达到三十万了,这三十万还是剔除各地驻军以后的野战军。 随着时间的推移,满桂有一种预感。 最迟明年,大明与建奴就会有一场大战。 满桂都不一定能保证自己可以活下来,只是一名小小千总的幼子,在这场大战里的死亡可能性基本上和一名小卒子没什么区别。 满桂这才动了让幼子去京城的想法,只是一个父亲想让儿子活下去。 满桂也与几名游击参将商量的差不多了,给宫里的大太监高起潜送些银子,再加上这些年立下的军功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商量好了办法,亲信参将走出了总兵府衙亲自去办这件事,毕竟关系着侄儿的生死,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亲信参将刚好在总兵府衙的大门口碰见了姚老三,也是惊奇了一番。 当年他眼馋姚老三这个塘骑的骁勇,想讨要过来当个亲军家丁,可惜塘骑的游击将军就是不放人,着实把他气的不轻。 亲信参将拿过来书信直接撕开火漆先看了一眼,他们这些边疆粗人没那么多文官的忌讳,私拆上官信件是个大忌,对于他们这些粗人来说拆了就拆了。 亲信参将看到书信的内容,要不是知道朱舜这些年善待辽东残疾军士,更善待军士遗孀和家眷,现在已经把书信扔在了地上,狠狠的踩上两脚。 无奈,只能把书信送给了满桂。 一名亲信游击等到满桂看完,拿走书信看了几眼,性急的他,急躁的说道:“大哥的军功只够荫庇一个人,平时把这份军功让给曹鼎蛟就给他了。” “但是咱们马上就要和建奴大战了,这份军功可是关系着侄儿能不能活下来。” 能够坐在总兵府衙内的辽东将领,全是多年来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太清楚满桂是什么脾气了,想必心里已经做了让出军功的决定。 素来沉稳的亲信参将也是焦急的说道:“大哥你是知道的。” “以建奴现在的实力,整个山海关能够活下来几个人都不好说,侄儿还留在这里基本上没有多少活路。” 亲信游击参将们瞧见满桂一直不说话,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那可是大哥唯一的独苗香火了。 迟迟没有说话的一名参将,突然跪在了地上:“大哥难道要用侄儿的性命,为工业伯朱舜的侄儿换来一场富贵吗!” 满桂缓缓闭上了眼睛,说了一句话。 “朱舜是我满桂的恩公。” 第三百六十八章 新任火箭营营长 工业伯朱舜是满桂的恩公,总兵衙门内的游击参将们却是满丹臣的叔父,这些骄兵悍将哪里会在乎那些躺在祖辈荫庇上享福的勋贵,只会尽一个叔父的责任。 游击参将们了解满桂的脾气,恩怨分明,有恩必报,舍了这条老命也要完成恩公朱舜的嘱托。 拦是拦不住了,朱舜因为土豆面粉和顺天大幅布在底层边军里的名望又不低,鼓动军士的法子也不能用了。 游击参将们却还有其他的办法,只要拦住前往京城送奏章的信使,拖上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了。 有这一个月的时间,只要银子给的够多,大太监高起潜应该能够帮满丹臣谋来一个锦衣千户。 当天下午,满桂挑选了一名比较沉稳的千总家丁,拿着他亲笔写的举荐奏章前往了京城。 骑马来到大门口,一名游击将军厉声喝道:“把这个奸细给本将拿下。” 千总家丁楞在了辽东大马上,身上还有老爷嘱托的要紧事,急声道:“兄弟们,我是......” 还没说完话,就被游击将军拿着雁翎刀抽在了罩甲上,摔下了战马,脑袋磕破了一个口子,瞬间流出了一股鲜血。 这名千总因为是满桂的亲丁,守在城门口的辽东边军倒也认识,还在一起喝过几次酒,迟迟不敢上前押住这位千总。 游击将军再次厉喝了一声:“还不把他给绑了,放走了辽东奸细老子把你们的头给剁下来。” 辽东边军听到游击将军要剁他们的脑袋,赶紧拿出了绳索把这名千总捆成了粽子,按照游击将军的吩咐送进了他在山海关的宅子,而不是山海关大牢。 游击将军亲自把这位千总关在了柴房,安排十几名亲丁死死的看着他,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去给其他人报喜顺便好好的喝几杯。 倒霉的千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人关了起来,关了三天,在四天的早晨一位中等身材的游击将军冲进了山海关,一直冲进了总兵衙门。 这名精悍游击将军虽然只是一位游击,派头却比山海关的副总兵祖大寿还要大,大模大样的闯进了总兵居住的公廨。 奇怪的是,从衙门口一直到后面的公廨,这一路上有很多关宁铁骑在巡逻,以关宁铁骑的桀骜程度祖大寿来了也得在总兵衙门口老实等着禀报。 却没有一名关宁铁骑拦住这个刺头,反倒是不停的行礼,脸上的表情极为敬重。 这名游击将军不是别人,正是驻守在大凌河堡的曹文诏,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找茬,因为他并不知道那名千总信使被扣押了。 不光是他,满桂同样是蒙在鼓里,不知道那名负责递送奏章的千总都没走出山海关的大门。 曹文诏走进公廨,满桂正在后院空地上操练火铳的铳法,端着从曹文诏那里抢来的一支斗米式步枪,对着一个箭靶开火。 满桂听见身后的动静,警惕的摸着腰刀转身看了过去,瞧见来的那人居然是曹文诏,更加警惕了。 紧紧握着斗米式步枪,盯着大步走过来的曹文诏说道:“老曹,这支火铳已经送给本将了,你小子别想拿走。” 这要是放在以前,别说是一支火铳了就是一粒铅弹也不会给满桂,一粒铅弹对于穷的叮当响的曹文诏来说都是宝贵的。 现在嘛,自从二弟创办了曹氏织布厂,他老曹也是个有钱的大户了。 曹文诏鄙夷的扫了一眼满桂:“老满你好歹是位总兵,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一支火铳,回头本将让我家妹婿送你几车。” 满桂倒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只是这种新式火器威力大的吓人,整个辽东边军还只有朱舜的大舅哥曹文诏有一批。 其他的辽东将领们到现在连个燧发滑膛枪都没混上,毕竟按照积分制度,最少要砍下一千颗建奴的脑袋才能换来一批燧发滑膛枪。 辽东边军谁不羡慕曹文诏,羡慕他有一支成建制的火铳手,全是使用的斗米式步枪。 更羡慕曹文诏找了一个好妹婿,除了这种斗米式步枪,妹婿还给他送来一批火箭。 这种名为火箭的新式火器,前些年可是在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几乎推平了建奴的一座重镇。 满桂听到这话也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他已经听见了那就是真的了,曹文诏想要反悔门都没有:“老曹这可是你说的,你他娘的要是敢反悔老子就扣了你的粮饷。” 曹文诏当然不会反悔,因为再过一段时间给满桂那种已经淘汰的燧发滑膛枪,他都不会要了:“行行行,不反悔,这件事咱先不说,问你个事情。” 满桂正沉浸在运来几车燧发滑膛枪的喜悦了,随口说道:“你说。” 这个时候刚好其他游击参将们一起过来了,他们听说曹文诏闯进了总兵衙门,还以为曹文诏过来兴师问罪了,立即放下手头的事情全都赶了过来。 曹文诏奇怪的瞧了一眼怎么一起过来的游击参将们,大笑道:“老满你可是走大运了。” “我家妹婿招募了一支乡勇你应该是知道的,最近要把鼎蛟送去当个指挥使,这个火箭营的位置就空了下来。” “我家妹婿就想着让你的幼子满丹臣担任火箭营的营长,让本将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这句话说完,曹文诏看向了游击参将们,本以为能在他们脸上看到惊喜,谁曾想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加让人感到奇怪了。 没有半点惊喜和激动,反而是有一丝尴尬。 曹文诏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难道满丹臣也战死了,满桂绝后了? 如果满丹臣还活着的话,满桂这些袍泽兄弟们心里的惊喜激动,绝对不比满桂少才对。 毕竟,工业伯朱舜不仅是要把操练火箭营的家传兵法传授给满丹臣,更为重要的是从这以后就是工业伯的自家人。 也就能大批量的采买大明军火公司的斗米式步枪了,甚至是可以采买一批火箭。 游击参将们的反应很奇怪,满桂的反应却让曹文诏很是志得意满:“答应,怎会不答应,今天本将便让那小子去京城。” 听到今天便去京城,一名游击将军说了句还有军没处理,急忙离开了总兵衙门,赶回自家的宅子。 游击将军一路冲到宅子的柴门口,一脚踹中了上锁的柴门,柴门只是晃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游击将军顾不上尴尬,大喝道:“还不赶紧把门打开。” 一名亲丁小旗立即打开了柴门,按住了腰间的雁翎刀,准备在老爷的号令下一刀宰了这名千总。 谁曾想,游击将军像是对待亲爹一样送走了还是稀里糊涂的千总,送他赶紧离开山海关,前往京城。 第三百六十九章 郑员外:你们不懂 举荐奏章送到紫禁城只用了十来天的时间,曹鼎蛟成为了密云后卫的指挥使,带上一个连的炮兵前去上任了。 东林党知道了这件事也没做阻拦,工业派再怎么折腾,只要秋收一过这些折腾全成了无用功,还白白浪费了香火情,巴不得工业派瞎折腾。 曹鼎蛟上任了没多久便到了小暑时节,郑员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官职许若,只不过有一条条件。 以后前往满清的马帮,全部打着郑家的旗号,这是要让郑家背下通敌卖国的骂名,其他东林党官员捞了银子,还要继续当他们的忠君爱国好臣子。 郑员外一人做不了主,坐上一辆马车回到了位于乡野的老家。 郑员外现在是京官,还是从五品高官,知县和乡绅大户们一起在本县官道上迎接这位从京城来的京官。 郑员外的父亲郑老爷子这辈子只考了个秀才功名,在县内当了一辈子的私塾先生,连个胥吏都不是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等待遇。 长子的到来给他这个当父亲的挣足了面子,此时穿着那件这辈子就穿过三次的绸缎右衽衣,坐在官道的中间,在知县、乡绅大户们的簇拥下等着返乡的长子。 郑老爷子坐在官帽椅上抚须笑着,身边的乡绅大户们一句句的说着奉承话,褐斑老脸上的红光越发高涨了。 “来了,来了。” 在一声大喊中众人看到官道上驶来了一辆马车,停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位置,郑员外走下马车换作步行来到了父亲身前。 经过一番寒暄。 一场接风洗尘的筵席。 郑员外直到第三天推辞了所有的邀请,说是要事相商,在郑氏祠堂内召集了老一辈的郑家人。 关上祠堂大门,坐在祠堂院子里。 郑员外心情很好的说出了那件事,那件真正光宗耀祖的永平府谋划:“爹,只要咱们答应下来,郑家就会出现一位身穿绯服的高官。” 郑员外说完这句话,颇为自满的拿起了茶杯,期待的等着老一辈郑家人的夸赞。 绯服高官。 本县已经很多年都没出过青袍官员了,何况是绯服高官,只要郑员外担任了永平府的知府,郑家就能一跃成为本县数一数二的乡绅。 这是很多宗祠努力了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也做不到的高度,在他郑员外手里只用了一代人就做到了。 父亲脸上必定极为有光,老一辈叔伯们肯定会说出一连串的夸赞。 就在郑员外放下手里的茶杯,准备享受老爹的赞许和叔伯们的夸赞,看到的却是一张阴沉老脸,还有一根藤条。 郑老爷子拿起执行家法的藤条,用力抽在了郑员外身上,大怒道:“逆子!” “你要是敢私通建奴老夫就把你从族谱上除名,还想光宗耀祖?你个混账东西这是要把握郑家的声誉败坏的干干净净。” 几名叔伯赶紧拦住了郑老爷子,免得把振兴郑家的希望给打坏了。 郑员外的脸色比他老爹还要难看,心里满怀期待,反而遭到了老爹的殴打:“家里种了一辈子的土地,应该很清楚亩产千斤根本是不可能的。” “整饬密云兵备道已经胜券在握了,只要咱们答应下来这件事,用不了几年永平府就是咱家的囊中之物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有了永平知府这把钥匙,郑家就有了成为本州大乡绅的可能,代价不过是郑家的声誉。” 一句不过是郑家的声誉,正在气头上的郑老爷子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当场给气死了。 这是郑家多少代人的心血! 也是郑家最是珍视的传家之宝,别说换一个知府了,就是给一个巡抚都不换。 何况现在永平知府的官位还没到手,就要用郑家多少代人的心血,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莫不是疯了。 一亩稻田亩产千斤是不可能,再不可能,也不能为了一个知府毁了郑家多少代人的心血, 郑老爷子看着长子还在那冥顽不灵的辩解,又是拿出藤条狠狠砸在了郑员外身上:“你这个逆子给老夫滚!” 郑员外看着正在气头上的老爹,知道自己现在是劝不了老爹了,只能脸色难看的离开了祠堂。 一直在老家待到大暑时节,只要是提到有损郑家声誉的那件事,郑老爷子气的都要用藤条抽郑员外。 郑员外和郑老爷子僵持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能把老爹给说服,只能放弃了。 他只是放弃了说服老爹,以郑家的名义成立马帮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不仅要做,还要把这件事做的毫无回旋余地。 大暑时节的第二天,十几名同宗兄弟和侄儿经过一番商议,一起去祠堂找郑员外。 郑员外被老爹赶出来家门,只能住在祠堂的厢房内,如今的夏天一天比一天凉快了,大暑时节还是有些热。 郑员外坐在祠堂门口的一棵榆钱树下乘凉,本县知县送来的几名丫鬟,正在旁边煮茶。 这些住在乡野的同宗兄弟和侄儿,家境一般,瞧见那几名身段曼妙的美貌丫鬟,都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郑员外要想做的没有回旋余地,就要落在这些同宗兄弟侄儿头上,只要他们跟自己一条心,不管老爹同不同意这件事就成了。 郑员外瞧见同宗兄弟和侄儿们的色眯眯表情,笑了笑说道:“只要那件事成了,京城的花案榜上的女进士也任由你们摆弄。” 同宗兄弟侄儿们的想法基本上和郑员外是一致的,什么声誉,什么卖国,只要能挣来银子他们才不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听到郑员外说了一句女进士,这些整天面对黄脸婆的同宗兄弟侄儿们,当场就信誓旦旦的开始表忠心了。 “只要大哥不嫌弃,以后就跟着大哥干了。” “大伯放心,侄儿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胆子,以后给大清国送货物的事情就交给侄儿了。” “大哥,别让京城里的大官们等急了,咱们赶紧去京城。” 郑员外看着这群同宗兄弟侄儿们在那面红耳赤的表忠心,心底明白,这件事成了。 不过要想让这些同宗兄弟侄儿死心塌地,还要给他们一些甜头,指着那几名美貌丫鬟说道:“她们是你们的了。” 第三百七十章 实业家的气节 十几名同宗兄弟侄儿碍于面子不敢真的过去白日宣淫,只是用目光饥渴的盯着那几名肤白貌美的丫鬟,恨不得当场吃了她们。 郑员外说出这句话,一来是为了给他们一些甜头,更重要的还是打烂这群同宗兄弟侄儿的羞耻心,使得他们成为一群没有道德底线的人。 没了道德底线就好控制了,给满清运送大宗硝石硫磺也没有负担了,毕竟这些东西是用来攻打大明杀害大明子民。 十几名同宗兄弟侄儿只敢用眼睛吃人,不敢真的冲过去扒下美貌丫鬟的褶裙,郑员外决定加一把火。 郑员外很是平淡的说了一句:“你们三人去厢房内脱光衣服等着,谁敢不从,明天本官就把她卖到青楼。” 三名美貌丫鬟明显对青楼两个字很畏惧,再是不怎么情愿,也只能去厢房里脱光衣服等着了。 郑员外继续加了一把火:“这三个年芳二八的丫鬟还是个雏儿。” 十几名同宗兄弟侄儿的呼吸瞬间粗重了,一名到了三十而立年纪还没娶妻的光棍侄儿,也不说话,闷着头冲进了一间厢房。 瞧见有人冲进去了,其他同宗兄弟侄儿们彻底放开了,冲进了厢房。 第二天,清晨。 天边还有一线红色朝霞。 漫延而去的官道上。 郑员外带着十几名同宗兄弟侄儿离开了,知县和乡绅大户们亲自把郑员外送出了十里,但他的心情明显不如来的时候。 郑员外站在官道土路的马车旁,刻意等了一盏茶功夫,老爹和叔伯们还是没有来送他。 又过去一盏茶功夫,郑员外走进了马车,学着几位尚书闭目养神的样子闭上了眼睛:“赶车。” 马夫立即扬起了鞭子,驱赶马车消失在官道上。 就在马车要离开县界的那一刻,郑员外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极其的坚定。 “你们不懂。” 几天后,郑员外回到了京城。 京城东郊的潮河沿岸,也有一个人回来了。 本应该在家为爷爷守孝三年的徐积薪,还不到三年的期限就离开了坟前的草庐,回到了煤炭实验室和钢铁实验室。 水泥围墙大门口,准备去一趟密云县的朱舜,碰到了穿戴一身缟素徐积薪,腰间还是别着那柄鎏金八面汉剑。 在这个以孝道评判一个人的大明,不给恩师守孝三年都会遭到世人的唾弃,在官场和商场都无法立足了,何况是爷爷。 加上徐积薪作为长房长子,身份更是敏感,有一点做的不对都会被宣扬的很大。 散落着不少煤炭的大门口水泥路上,朱舜扶起了郑重下拜的徐积薪:“积薪你这是......” 徐积薪没有回答,拿出爷爷写的一封遗书交给了恩师。 朱舜接过来仔细看完,当读到最后一行字,几乎落泪。 忧国忧民了一辈子的徐光启,到死还不忘为老百姓考虑,嘱咐孙儿不能因为他耽搁了煤炭和钢铁的工业化。 守孝三年不过是虚名罢了,每耽误一年,就会有很多老百姓在越来越寒冷的冬天,因为买不起柴薪而冻死。 嘱咐孙儿徐积薪一定要对得起爷爷给他取的名字,不求闻达于诸侯,多为大明的老百姓做些实事。 至于孙儿的名声,以及徐家的名声,徐光启只是说了一句话。 百姓的一条人命,胜过徐家百年清誉。 还在悲痛里的徐积薪不怎么想说话,再次给恩师郑重行了一礼,匆匆走进了煤炭实验室,拿来一堆报表翻看洗煤研究的进度。 朱舜把信封折起来的纸角轻轻抚平,轻轻放进自己的怀里,笑着离开了煤炭实验室。 他一直在致力于培养实业家,一群实业兴邦、实业救国的工厂主。 却忘了一件事。 古代祖宗们的家国情怀远远不是受到金钱和利益腐蚀的现代人,所能理解的。 为了气节,为了国亡了华夏还有人站着死的文天祥。 一生致力于抗击金国,却一直不得重用,病死在床榻上还不忘‘家祭无忘告乃翁’的陆游。 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一家四十余口在国破以后殉国的孙承宗。 徐光启当是其中一员! 虽然徐光启没有站着死,也没有殉国。 面对晋商、面对东林党、面对大明整个官僚乡绅阶层的朱舜,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了。 老子不仅要搞第一次工业革命,还要在大明搞出来第二次工业革命,给大明老百姓按上电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定能赢’的东林党和‘必输无疑’的朱舜都在等,等着秋收的到来。 不同的是。 东林党是在纸醉金迷的等,满身脂粉气。 朱舜则是和弟子宋士慧站在稻秧水田里等,满身泥点。 杂交水田里。 天上挂着炽热的太阳。 朱舜戴着斗笠,卷起裤脚,站在水田里望着看不到边际的稻田。 身边站着宋士慧,完成了一件足以媲美孔圣人的功绩,却没有一点张扬,只是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 夏风吹来。 带来了一股子夹杂着稻秧的青草香,吹到朱舜的鼻尖,沁人心脾。 比起任何脂粉气都要清香。 陈圆圆、柳如是这些明末绝色站在朱舜身边,也比不上这股青草香的一成。 朱舜回头看了一眼戴着斗笠的黑瘦弟子,拨掉斗笠,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士慧,你是为师最得意的门生。” 宋士慧突然低下了脑袋,身体微颤。 第三百七十一章 杂交水稻的亩产 大暑过后便是立秋了,一个多月以后到了秋分时节。 秋分一到开始割稻了,要赶在霜降以前割完,种上麦、豆,栽桑筑场。 秋分时节也到了见分晓的时候。 崇祯为了亲眼见证亩产千斤,决定亲自去一趟密云县,当即引来了东林党的反对。 不过崇祯懒的理睬这些整天就知道耍嘴皮的东林党人,带上周遇吉和已经增长到三千人的火器营,前往了密云县官田。 方格稻田旁边的谷场。 崇祯还是一切从简的安置了銮驾。 只是用木头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木台子,没有汉白玉石阶,也没有丝绸铺地,简陋的还不如一个山大王。 简陋的銮驾又是引来了东林党的直谏,一个个大义凛然的说这样有损皇室威仪,就算是没有修筑行宫,也要搭建一座汉白玉石台铺上锦绣丝绸等等。 崇祯实在是被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东林党烦透了,就在忍不住要发作的时候,王承恩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谁觉的有损皇室威仪就由谁掏银子。” 大义凛然的东林党人立刻哑巴了,老老实实的站在谷场里,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等到谷场内安静下来,从恩师坟墓那里赶过来的孙元化,一身缟素的走了出来:“皇上,是否开始收割稻谷了。” 崇祯坐在简陋高台上,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块稻田,稻田旁边的田埂上站着二十几名年轻人,手里拿着镰刀,等着收割这亩稻田。 崇祯在来的路上也算是体察了民情,知晓稻田都是什么样子,为了能够多占一分是一分,稻田的形状大多都是奇形怪状。 这里凸出一块,那里凹进去一块,看起来十分的别扭。 崇祯坐上谷场的高台没多久,就被这里整齐划一的方格稻田所吸引了。 放眼望去。 四周全是黄灿灿的稻穗,在凉爽秋风的吹拂下,翻起了一层层金色稻浪。 形成稻浪的稻田,在横平竖直的田埂划分下,变成了一块块整齐的方格。 如一块块方形黄玉,嵌在大地上。 看起来很顺眼,又让人有一种很舒服的圭臬美。 在秋风的吹拂下,鼻尖传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稻谷香。 在宫内没日没夜批阅奏章的崇祯,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想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心底出现了一个念头。 心旷神怡。 东厂督公王承恩也是被这副稻浪画卷所吸引了,不再是低眉顺眼的看着脚尖,抬眼看向了欺负翻滚的稻浪。 心里也有一个念头。 等以后告老还乡了,修筑一座草庐,住在这里也不错。 东林党同样是被眼前整整齐齐的方格稻田所吸引,只不过他们嘴里没什么好话,酸味十足的念叨着花架子。 崇祯还在欣赏心旷神怡的稻田,正要回答孙元化,郑员外站了出来:“皇上,为了避免小出大收,臣建议由马士英带人去收割。” 崇祯不明白什么是小出大收,旁边的王承恩低声解释起来:“虽然早在秦始皇时期便统一了度量衡,但官吏奸商们为了牟取利益,基本上都是使用私斗。” “从佃户那里收取租子时用大斗,卖给老百姓粮食时用小斗。” 崇祯听到官僚乡绅们居然用这种手段堂而皇之的搜刮老百姓,脸色很难看,但他也知道吏治的沉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 这一次的亩产千斤关乎着高产水稻和土豆在北方五州府的推广,为了避免东林党使用这些阴险手段,崇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马爱卿,就由你去收割稻谷。” 正在欣赏方格稻田的马士英,认真说道:“臣一定秉承公正二字。” 东林党官员们看着走向田垄的马士英,彻底放心了,有这位京城第一酷吏在,工业派就别想小出大收了。 郑员外在这种本该得意忘形的时刻,还不忘谨慎行事,当即引来了几位侍郎的赞许,各司郎中们更是不遗余力的夸赞郑员外。 东林党官员们拍了一通马屁,然后志得意满的看向了工业派,一副看你们还能耍什么花招的得意表情。 工业派官员们却有些哭笑不得,东林党的无赖程度那是有目共睹的,谁不知道多少东林党官员为了利益连脸面都可以不要了。 工业派官员还在担心万一东林党翻脸不认账,说是工业派动了手脚就难办了,正在商量对策,还没商量完对策。 得。 东林党倒是主动帮忙弥补了唯一的纰漏。 还自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露出了很是欠揍的志得意满表情。 不过,东林党们很快就没了得意。 马士英做事太过于认真了,认真到亲自走进稻田,把收割过程中散落的每一粒稻谷捡起来,放进后背的竹筐里。 随着稻田的收割,没过多久马士英就捡了小半筐的谷粒,走出稻田,把谷粒倒进田埂上的官斗里。 一筐接着一筐,居然捡了三四斗的稻谷。 东林党官员很想喝止马士英的拆台行为,但他马士英都敢火烧工部尚书,怎么会怕了东林党不痛不痒的喝止。 万一招惹了这个瘟神被他记住了,以后的乐子就大了,还是尽早告老还乡为好,免得哪天被马士英给烧死在家中。 东林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挑选的马士英,在那里不停的捡稻谷,自我安慰就算马士英捡起再多的稻谷也达不到一千斤。 在场的东林党官员从小都是锦衣玉食,比起官宦人家的小姐还要娇嫩,估算不出一亩地大致的收成。 但是随着稻谷打出来装进官斗,稻谷的重量很快就从一百斤变成了三百斤,东林党官员的脸色终于变了。 旁边还有很多没有打出来的稻穗,瞧着堆在那里的数目,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达到八百斤。 直到现在了,眼见为实了,东林党官员还是不敢相信真的可以达到亩产一千斤。 打完所有的稻谷,马士英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走向了銮驾。 此时,马士英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当他走到銮驾旁,没有像往常那样认真说话,反倒是露出了一股子自我怀疑表情。 看到马士英这副自我怀疑的表情,东林党松了一口气,看来亩产一千斤是真的不可能了。 还没等东林党的这口气松完,马士英认真说道:“启禀皇上,亩产一千斤。” 第三百七十二章 情绪失控的东林党 绝无可能! 东林党官员们心里的想法出奇的一致,绝对不可能达到一千斤,这可是老天爷都办不到的事情。 郑员外站在众多五品高官中间,淡定自若的享受着身旁官员们的恭维,时不时轻轻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赏脸去吃个饭。 还没享受完一群官员的大拍马屁,郑员外以为自己是不是癔症了,听到了一句令天下人耻笑的一句话。 亩产一千斤。 身旁的那些官员们对于这种虚报数目的破冒,相当的熟悉,几乎是张嘴就来,他们身上的那层官皮就是靠着两张嘴破冒得来的。 东林党官员们推己及人的以为一定是工业派耍了踢斛淋尖的手段,并且十分的肯定,摇着头嘲笑起来。 “一千斤?骗人也讲究个章法,你怎么不说一万斤。” “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来骗人,莫不是觉得我等满朝君子是傻子?” “皇上!臣恳请彻查这件事,一定要查明真相,免得被人说朝廷里都是一群玩弄权术的具臣。” 郑员外抚须笑着走了出来,依旧是淡定自若,轻笑道:“肯定是勘察的人勾结了........” 话说一半,郑员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亩产一千斤给东林党人带来了恼怒和气愤,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勘察的那人是京城第一酷吏马士英。 此时,马士英正在认真的看着郑员外。 郑员外走上前瞧见那双认真的眼睛,哪里还敢说下去,立即闭上了嘴。 站在田埂上的马士英,接过来一条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认真的问道:“郑员外郎怀疑本官不公正?” 马士英认真的脸上没汗了,郑员外淡定的脸容登时冒出了很多冷汗,为了不让那些恭维过他的东林党官员觉的他怕了,选择了闭口不言。 只要不说话,就不会露怯。 谷场的氛围有些僵持的意味。 崇祯迫不及待的等着看东林党震惊的表情,早就等不急了,哪里会让气氛这么僵持下去。 崇祯递给王承恩一个眼神,王承恩心领神会的说道:“郑员外郎可以亲自勘察。” 东林党人听到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只要给他们亲自勘察的机会,就能揭穿工业派的阴谋。 不过东林党官员们瞧着郑员外面色轻松的走过去,突然回过味来了。 不对啊。 明明是众正在朝的东林党占据绝对的优势,怎么突然变成弱势的一方了,还是小媳妇见了恶婆婆那般的弱势。 擅长找各种推脱理由的东林党,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一定是亩产千斤的吹嘘过于前无古人了,吹嘘本领都超过了东林党,让他们产生了自愧不如,满朝的君子们才会显得弱势。 东林党越想越觉的在理,很快就重拾了自信,淡然从容的开始观赏这场闹剧。 郑员外走到田间土路上,让几名负责抬秤的火器营军士抬起棒秤,开始亲自称量稻谷。 看了第一袋稻谷没什么反应,看了第二袋也没什么反应,当他看到第三袋的时候,脸上还是淡定自若,冷汗却是从下巴滴在了泥土地面。 第一袋一百斤,第二袋一百斤,第三袋还是一百斤。 郑员外走过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谷场旁边的土路上一共放着十大袋和一个小袋,也就是说马士英回禀的一千斤只是在回应皇上的询问。 其实不止一千斤,还超出了不少。 这段时间凭借一己之力搅动京城风云的郑员外,心里没了半点镇定,脚步僵硬的继续向前走去,僵硬到不想迈开脚步。 因为郑员外很清楚,每多迈一步,他就距离坟墓进一步,这段时间享受的一切权势、地位、巴结全部消失。 而他也会被愤怒的东林党人折磨的生不如死,带着剧烈的痛苦死去。 郑员外不甘心! 当初在离开家乡的时候,郑员外说了一句你们不懂,本以为胜券在握谁曾想却是这么个下场。 还没有真正的衣锦还乡,郑员外实在不甘心啊! 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认命了。 郑员外形同一个木头人,木然的走到了第十个袋子旁,颓然的站在那里,久久没能回身。 东林党瞧见土路上的郑员外是那副悲怆样子,怎么还会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件老天爷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应该是真的了。 老宰辅冯铨今天也过来了,本想亲眼见证培植了多年的郑员外正式崛起,成为他在朝堂上的一个士,甚至是帅。 毕竟郑员外在权术方面的天分,很少有官员能与他相媲美,稍加培育就能成长为一名正三品侍郎,成为一部尚书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宰辅冯铨耗费了很多心血,终于把郑员外培养出来了,眼看就要步入朝堂发挥应有的作用了。 谁能想到,却栽在了一场稳操胜券的胜局里。 老宰辅冯铨注视着已经被彻底击溃的郑员外,褐斑老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正在雕刻竹雕的右手停了下来。 只听一道闷响,手里的刻刀按进了竹雕的薄弱处,贯穿了竹雕。 老宰辅冯铨旁边站着一名总管,这名总管从小就是老爷的书童伴读,一直相伴了几十年,比老夫人都了解老爷的性情。 总管看见老爷用锋利的刻刀贯穿了竹雕,眼皮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老爷把竹雕看的比长子还重要,这一刀甚至比亲手穿透了长子的心口还要严重。 老爷因为亩产千斤这件事,情绪已经失控了。 总管都不敢往下想了,余光死死的盯着老宰辅冯铨,以他相伴了几十年的情分还是很担心老宰辅冯铨一刀捅死他。 这是总管第二次见到老宰辅冯铨因为某件事情绪失控,上一次见到,失控的老宰辅冯铨活活掐死了一名小孙子。 总管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老爷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还是掐死小孙子的情绪失控。 可见这件事给老宰辅冯铨的打击,更可见亩产千斤这件事给东林党带来的影响,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朱舜不是神仙,不知道老宰辅冯铨心里的想法,他要是知道这个投靠了闯贼,又投靠了满清的三姓家奴,气到了这等地步。 一定会高呼一声。 痛快! 第三百七十三章 孙承宗的痛快 郑员外不说话,一直翘首以望期盼从郑员外嘴里听到不同回答的魏郎中,可是急坏了。 亩产千斤这件事关系着工业派在北方五州府的支点布局。 也关系着东林党能不能把工业派死死的压制在顺天府,慢慢磨死工业派的工业革命。 还关系着他魏郎中的前途,几个月前他在朝堂上可是说了一句,只要可以亩产千斤就让密云知县兼任整饬密云兵备道的狂言。 当时敢那么大言不惭的说出那番狂言,满朝的东林党官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那是因为一亩地不可能亩产千斤。 亩产二百斤,是常识,是千百年来形成的一种根深蒂固定律。 谁能想到,朱舜居然真的可以改变这个定律。 直到现在了魏郎中还是不敢相信,思绪不停的飞快旋转,思索着对策,怎么也想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毕竟定律是朱舜改变的,稻谷也是工业派收割的。 魏郎中黯淡的眼睛,突然恢复了活力,给自己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皇上,这亩稻谷是工业派收割的,臣信不过......” 还没说完,马士英认真的看向了魏郎中。 脸上看起来很镇定的魏郎中,只是被马士英看了一眼,浑身一激灵,头皮发麻,立即补了一句:“当然,臣在收割的过程中,希望还是由大公无私的士英先生亲自勘察。” 崇祯坐在高台上注意到了老宰辅冯铨的情绪变化,心里好笑的同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正想着怎么才能让东林党继续震惊,好嘛,这个魏郎中主动送上门了。 崇祯还没递给王承恩一个眼神,这位也有些意犹未尽的东厂督公,及时的传达了皇上的意思:“就由魏郎中和身边的几位同僚亲自去收割稻谷。” 魏郎中忍不住抚须笑了,很为自己的急智感到钦佩,难怪自己能够坐上一司郎中的高位,这份急智说上一句国士之才也不为过了。 东林党人再一次松了一口气。 一些东林党官员这个时候还不忘争权夺利,暗恼自己怎么没想起这茬,要不然立功的那人就是自身了。 魏郎中拿了两把镰刀,一把自己使用,另一把递到了郑员外面前,露出了梧桐树下教书先生般的温和笑容:“没事的,咱们不见得会输。” 颓然站在原地郑员外,看到这张温和笑脸,立即击中了他的内心。 重重点头,接过了那把镰刀。 魏郎中笑容温和的跨过水渠,抬头看了一眼秋后的太阳。 微风不燥。 阳光正好。 站在田埂上的魏郎中,挥了挥镰刀,缓步走进了稻田。 谷场内的东林党官员们瞧见魏郎中这么的有气度,忍不住开始赞叹了起来。 “魏郎中当真是有国士之风。” “是啊,这份气定神闲比起当今棋坛的大国手丝毫不逊色了。” 就连一直自认为高他一等的方郎中,也是不由的感叹了一句:“本官远不如矣。” 几位侍郎站在銮驾旁边,时刻关心着亩产千斤的下一步发展,从魏郎中主动请求收割稻谷,一直到魏郎中能够雪中送炭的拉郑员外一把,走进了稻田。 几位侍郎都是看的清清楚楚,心里同样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魏郎中可以成为他们的接班人之一了。 朱舜平静的脸容,越发的古怪了。 这个魏郎中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重案之虎曹达华。 也只有那位逼王,能和这个魏郎中媲美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找死找的这么清新脱俗。 果然,还没过去半柱香时间,魏郎中的温和笑容僵在脸上。 只因为马士英认真的报出了两个数目。 魏郎中为了力求公正,让工业派找不到耍赖的借口,专门喊上了马士英过去称量稻谷重量。 马士英真是没愧对魏郎中的期望,一粒稻谷都没遗漏的放在麻袋里,认真称量重量。 “七斗二升六合。” “九斗三升半合。”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马士英称量两次稻谷,为了尽快把稻谷从稻穗撸下来,不辜负魏郎中的信任,火器营军士手里的皮革手套都磨出了裂痕。 两次称量出来的稻谷还没到两石,比起一千斤还差很多,魏郎中等东林党官员们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魏郎中郑员外等东林党官员只在稻田里割出了一小片空地,还不到一亩地一半的一半,前方还有大片沉甸甸的稻穗没收割。 马士英瞧见信任他的魏郎中停在原地不走了,善意的提醒了一句:“还有两炷香时间就要傍晚了,魏郎中抓紧时间还能回家吃口热饭。” 热饭? 怕不是断头饭。 此时此刻的魏郎中哪里还有半点的笑容温和,国士之风,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老老实实的站在谷场里装死多好,干嘛非要出来找死。 现在彻底完了,不仅没有挽救岌岌可危的地位,嗯,也不用挽救了,过了今天能不能继续在官场待着都是个问题了。 崇祯和东厂督公王承恩从头看到尾,从淡定从容郑员外的颓然,老宰辅冯铨的情绪失控,再到这个很能装相的魏郎中僵在原地。 心里足足大呼痛快了三次。 亩产千斤这个大坑,真是个好坑! 大明天子和东厂督公彻底痛快了,心里舒爽的都不想离开谷场了,甚至差点高呼一声拿酒来。 不过只能想想,以他们的身份哪里能说出口,有失威仪。 崇祯和东厂督公不能说拿酒来,有一个人却是没有任何的忌讳。 大明帝师孙承宗。 孙承宗心里也是不相信违背常识的亩产千斤,但他却想看看屡次创造奇迹的朱舜,这次会给大明带来怎么样的惊喜。 崇祯坐着銮驾前往密云县,老当益壮的孙承宗拒绝了长子送来的一顶轿子,骑上一匹辽东大马策马奔腾而去。 孙承宗过去只是听说了飞梭织布机、大明蒸汽机、蒸汽磨坊这些新式机械怎么扭转了乾坤,怎么把东林党和晋商坑成了泪人。 今天亲眼看见了。 因为东林党的弹劾只能憋屈回到京城的孙帝师,这些年的憋屈一扫而空,红光满面的放声大笑了一声。 “拿酒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又是一个之父 他孙承宗在辽东浴血奋战,没败在满清的长刀下,却败在了东林党的嘴皮子下。 弟子袁崇焕一生都在抗击建奴,没死在满清的刀下,也是死在了东林党的嘴皮子下。 这些憋屈还只能埋在心里不能给任何人说,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东林党在朝堂上的势力越来越大,直到成为世人所说满朝君子。 闯贼已经去攻打长安了,攻打这座造就了几朝君王的帝王之基,东林党还在朝堂上吵来吵去。 最为可笑的是有些东林党官员在这种艰难时刻还说留着军队没用,只是在白白消耗大明的粮饷,应该全部裁撤。 孙承宗差点拎着一把刀冲进紫禁城,冲上那座大殿,指着满朝君子们说上一句。 没有辽东边军的浴血奋战,你们连给建奴当包衣奴才的机会都没有,只是一堆大块人心的头颅。 但孙承宗不能。 只能,把这满腔的愤懑憋屈在心里。 今日。 一扫而空了! 不配上一壶烈酒,怎么对得起这道放声大笑,这满腔的痛快。 朱舜就站在孙承宗旁边,但他没给这位大明帝师递过去一壶烈酒,而是踢了一脚满丹臣。 这个憨厚少年虽然是蒙古人,却比东林党和晋商更汉人,父亲满桂一生都在抗击建奴,几位兄长全部战死于抗击建奴的大战里。 满丹臣像很多蒙古少年一样,喜欢烈酒、大马、利刀,腰间常年悬挂着一个羊皮囊,里面装着很烈的马奶酒。 满丹臣被一脚踹在屁股上,踹到了孙承宗旁边,挠了挠脑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羊皮囊就被鼻子很尖的孙承宗抢走了。 满桂幼子的脾气和他爹满桂一样,恩怨分明,朱舜救了满丹臣老爹的命,那他的命比满丹臣自己的命还重要。 朱舜一刀宰了满丹臣,他都不会眨一下眼,还会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不过眼前这个不相识的老头子抢了马奶酒,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满丹臣恼怒的像头蛮牛一样冲了过去,准备抢回来自己的马奶酒,还没等他冲过去就被铁塔汉子给拖住了。 满丹臣的年纪不大,力气却真的像头牛一样,拖着铁塔汉子向前挪了半步。 铁塔汉子护卫恩公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像今天这么丢脸过,脸色一红,暗中加大了力气却还是有向前挪的势头。 皇上还在不远处看着,朱舜担心这个蛮小子被火器营的火铳手当成捣乱的青手喇唬给宰了,说了一句话:“丹臣,在老督师面前不得无礼。” 孙承宗仰头灌了一口烈酒,眼睛大亮,喝到了很久没尝到的边疆味道。 这种马奶酒只有边疆才有。 听到一句丹臣,孙承宗的视线落在这名壮实少年身上:“好名字,看来令尊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儒将。” 朱舜的嘴角忍不住扯了扯,勉强认识几个字的满桂要是饱读诗书,那天底下的大儒还不得泛滥成灾。 满丹臣没有回应孙承宗,只是两眼放光的盯着喝酒的老者。 整个大明能被喊上一句老督师的只有一个人,从小在辽东长大的他,怎么会猜不到面前这位老当益壮的老者是谁。 孙承宗看出这个壮实小子要说话,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好戏还没结束,先别说话,回头让你尝尝老夫亲手做的面条。” 坐在简陋木台子上的崇祯,因为别人痛快了三次,还是意犹未尽的他决定亲自上阵,让自己再痛快一次。 崇祯扫视了一圈,想要寻找宋老太爷的长孙和朱舜的幼弟,可惜不认识这两个对大明有大功的功臣,只能先把朱舜叫来了:“工业伯何在。” 朱舜略微整理了一下绯色麒麟服,走到了简陋的銮驾前:“臣在。” 塞满整个谷场的东林党成员,瞧见真正气宇轩昂走过去的朱舜,全部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完了,工业派的工业革命要冲出顺天府了,东林党数年来的心血将要毁于一旦了。 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耗费了大量的心血和金银打造的壁垒,刚刚开始发挥封锁工业革命的大用就这么崩溃了。 几名为了立功掏了大把银子的东林党骨干,也崩溃了,崩溃的差点掉眼泪。 简陋銮驾上的崇祯也是几乎落泪,不过崇祯是激动的几乎掉眼泪,那可是亩产千斤的稻谷。 亩产千斤! 什么祥瑞也比不上五谷丰登,这都不是丰登了,而是五谷登天了。 简直是祥瑞中的祥瑞的祥瑞。 崇祯激动的无以言表,都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不过看到东林党死了亲爹一样的表情,心情又差了不少。 这要是放在汉武帝唐太宗年间,臣子们还不得激动的落泪,高呼天佑大汉,天佑大唐。 君臣一条心的祭拜祖宗,叩谢天地,大赦天下。 少说也要欢腾一个月,以汉武帝和唐太宗的英明神武都会感觉荒废一个月的朝政也是值得的。 到了他崇祯这里,满朝的君子们见了有利于天下黎民百姓的亩产千斤稻谷,如同见了仇寇,脸上的表情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崇祯莫名的有些难受,面无表情的说道:“快把爱卿的弟子宋士慧请来,朕要好好看看宋老太爷的长孙到底有多么的英俊潇洒。” 朱舜朝着田野的方向招了招手。 崇祯、东厂督公王承恩、孙承宗等人全都看了过去,东林党也是伸长脖子看了过去,看看立下这等丰功伟业的年轻人是谁。 同样是丰功伟业。 在东林党心里顶多就是个精通农学的儒生,连个孔庙陪祀的七十二先贤都算不上。 在崇祯、东厂督公王承恩、孙承宗等人心里,不仅超过七十二先贤,还超过了十二哲,达到了四圣的层次。 在朱舜心里,就要离经叛道的多了。 比肩孔圣人。 朱舜招手的同时,想到七年来的沉默寡言,想到研究成功的不悲不喜,想到那座小小的种子基因库。 多年的苦功和坚持。 崇祯八年。 诞生了一位。 大明农业之父。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又是一位伯爷 这位农业之父的形象却让所有人失望了。 田埂的一棵老柳树下,蹲着一名黑瘦年轻人,沉默的抽着旱烟。 瞧见恩师朱舜给他招手了,磕了磕烟袋锅子,站起身走了过去。 沉默寡言的走到朱舜身边。 东林党官员们失望过后,变成了很大的恼怒,他们要是败给了一名风流倜傥的京城大才子,心情还好一些,毕竟对方的才学足够学富五车。 败给一个比庄稼汉还像庄稼汉的黑瘦年轻人,算是怎么一档子事,分明就是在说东林党还不如这么个下贱小农夫。 不管满朝君子们怎样的以貌取人,怎么的恼怒宋士慧的下贱长相。 崇祯看着这个头戴斗笠腰间插着烟袋锅子的年轻人,越看越是喜欢,与那满朝虚伪的伪君子截然不同,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务实。 现如今谁不知道宋家每年能赚取一百万两以上的银子,说上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可就是这么一个富可敌国家的长孙,为了大明,却像个庄稼汉一样在田间辛苦劳作,坚持了七年,从未说去享受纸醉金迷的快活日子。 崇祯实在是太喜欢了,喜欢到甚至觉的他要是自己的皇儿就好了,哎,可惜...... 嗯? 崇祯突然笑了,不是皇儿不打紧,还有别的方法变成自家人:“爱卿可曾婚配。” 朱舜的几个弟子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这年忙于工业革命的各项研究,整天在实验室里待着没有一人成亲。 不过这个大弟子却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羊角辫,是那名吊死在树上的边疆老卒孙女,但是按照崇祯这意思看来是要许配给宋士慧一个公主。 一个是孤苦伶仃的乡野丫头,一个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是个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沉默寡言的宋士慧按理说应该默默接受崇祯的封赏,一跃成为大明的驸马爷,但他的回答却让工业派官员愣住了:“启禀皇上,草民已经有了婚约。” 有了婚约?朱舜平静的看了一眼弟子,他这个当师父的都不知道婚约,哪里来的有婚约。 难道是那名羊角辫丫头。 朱舜和那些工业派官员不一样,工业派官员愣住,是因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宋士慧会为了一个乡野丫头,放弃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 那可是多少达官显贵求都求不来的长公主,只要娶了长公主,以后就是皇上的自家人了。 朱舜对于七名弟子的脾性十分了解,尤其对这个很少见面的大弟子宋士慧,反而是最是了解了。 宋士慧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朱舜并不感到奇怪,如果是因为大明的长公主放弃了羊角辫丫头,这才会让朱舜感到奇怪。 崇祯听到已经有了婚配,心里感到很是可惜,但也没办法总不能让宋士慧毁了婚约,贵为天子长女的长公主更不可能做个平妻了。 也不知道哪家权贵的女儿这么好命,能够嫁给如此务实的一个读书人,想来应该是一位书香门第出身的书香女子。 谷场内的东林党官员都看见了崇祯脸上的遗憾,心里嫉妒的同时,又开始骂娘了。 他们这些东林党人费尽心思让自家的长子娶了长公主,到现在了也没半点苗头。 朱舜的弟子宋士慧可倒好,皇上主动送上门了,居然给拒绝了。 有了婚约? 悔婚不就行了。 就算是王爷府的郡主也没公主尊贵,还是长公主,何况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小姐。 崇祯瞧见底下东林党官员的嫉妒表情,心里又是一阵好笑,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宋士慧立下这等千秋大功应当重赏。” “王承恩拟制,工业伯教徒有方,诰封为工业侯。” “宋家长孙宋士慧诰封为农业伯。” 工业侯? 农业伯? 东林党人听到朱舜的诰封,眼前一黑,差点没气昏过去,亩产千斤这件事真的赔大发了。 朱舜完成了北方五州府的支点布局不说,还成为了一位侯爷,他封为伯爷也不过才七年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就成为了一位工业侯,这还是戚继光于谦难封的大明吗。 一位东林党侍郎按照尚书的意思,不留痕迹的递给东林党官员们一个眼神,示意他们赶紧出来弹劾朱舜把这个工业侯的诰封压下去。 这可是一个简在尚书心的大好机会,还是东林党官员最为擅长的耍嘴皮子骂人。 东林党侍郎本以为东林党官员们会像炸开锅一样,群情激愤,争先恐后,全部站出来弹劾朱舜。 谁曾想,东林党官员们一个比一个老实,全部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就差把脑袋缩进官服里了,一动不动的不敢说话。 不是满朝君子们不想立功,这样的大功说上一句十年难得一遇都不过分,但是他们不敢啊。 哪怕是弹劾内阁首辅,东林党官员们也敢舍得一身剐敢把首辅拉下马,但谁敢弹劾朱舜这个灾星。 金之俊、黄澍、三大晋商这些一个个鲜活的例子,谁敢当个出头鸟招惹朱舜,轻了破门落户,重了就是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眼前更是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以老宰辅冯铨的冷血心肠从确定亩产千斤开始,应该就已经把郑员外当个棋子给抛弃。 没了老宰辅冯铨的撑腰,郑员外就成了东林党人泄愤的对象,包括那十几名同宗兄弟都会被东林党人折磨死。 至于总是喜欢和朱舜作对的魏郎中,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一码事,更不要说是官位了。 与魏郎中有着深仇大恨的方郎中,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时机,把这个阻碍他成为一部侍郎的对手彻底整死。 弹劾农业伯宋士慧? 东林党人也没那个胆子,宋士慧的爷爷可是粥神,还是在民间香火极旺的一尊祖宗福神。 就连他们家里的一些家丁丫鬟也在偷偷祭拜粥神,东林党人可不想被粥神的信徒给打上门,放把火烧了他们的宅子。 不论东林党侍郎怎么暗示,满朝君子们全部都是闭口不言的成了缩头乌龟。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最大收获 崇祯说完诰封等了片刻,等着东林党人弹劾朱舜和宋士慧,让他感到有些讶然的是,等了快有一盏茶功夫了就是不见一人弹劾朱舜和宋士慧。 在决定大明国策的乾清宫,东林党因为一点鸡零狗碎的小事都能吵上半天,今天怎么全部变成哑巴了。 东林党没有人出来吵闹也是好事,省的破坏崇祯的好心情,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哪一位是朱玉朱知县。” 这句话落下,又是一名黑瘦年轻人走了出来。 朱玉晒黑了很多,没了过去富家少爷的轻浮,多了几分内秀,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俊朗了。 在场的官员们不论是人数稀少的工业派,还是满朝君子的东林党人,心里都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好一个内有华章的俊朗知县。 崇祯没有去看朱玉的外在相貌,在他走出来的一瞬间,只注意到了一样东西,眼里也只剩下了一样东西。 一双黑布鞋。 沾满了泥水。 崇祯见过很多样式的官靴,有松江紫花布做的,有绸缎做的,还有南洋棉布做的。 但从来没见过一双普通黑布做的官鞋。 上面还沾满了泥水。 在崇祯眼里那不是泥水,每一个泥点都是朱玉为一方百姓,为大明王朝,所做的一番政绩。 崇祯同样是想问一句是否婚配,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不是因为乡野出身的朱玉配不上公主,也不是因为惧怕东林党的嘴皮子。 朱舜已经是太子朱慈烺的恩师了,如果把低了一辈的大公主许配给朱玉,有悖了礼法。 崇祯再怎么不舍得,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第二个乘龙快婿从眼前遛走。 视线落在朱玉身上的崇祯,又是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黑瘦宋士慧,想到京城里的那些白白净净官宦少爷们,以及那些擅长吟诗作对的风流才子。 崇祯本来还对其中几个挺满意的,但是相比较眼前的这两位黑瘦年轻人,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心底的喜欢当场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好在他们俩都是大明的臣子,也只会是大明的臣子,而不是像范文程那般投靠了满清。 想到这里,再次错过一个乘龙快婿的崇祯,心情好了很多:“整饬密云兵备道的重任以后就交给朱爱卿了。” “除了主管密云后卫和潮河所,西面的渤海所,再往西的延庆州四海冶所全都划到爱卿的治下,希望爱卿不要让朕失望。” 工业派怔住了。 东林党也怔住了。 朱舜平静的脸容多了一丝讶然。 就连东厂督公王承恩和大明帝师孙承宗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凝重,心底十分不解的看向了崇祯。 密云后卫、潮河所、渤海所、四海冶所四个卫所的兵力,加起来达到了惊人的八千九百六十军士,算上知县朱玉将会组建的亲丁,人数达到了一万军士。 还是边军。 尤其是四海冶所的划分,那可是延庆州的北方重镇,只要朱玉能够保证廉洁奉公的在四海冶所整治军屯,从那些官僚乡绅手里把巧取豪夺的土地夺回来。 要不了多久就能收揽延庆州军户的民心,工业革命在延庆州就能顺利的开展了。 工业派的工业革命就算是正式突破顺天府,开始在北直隶的北方五州府进行变革。 朱舜相信,以工业机械所能带来的利益,只要在延庆州扎下了根,这处边疆州府的军户们绝对是工业革命最忠实的拥趸。 朱舜轻轻踢了一脚同样是愣住的幼弟朱玉,一起谢恩道:“叩谢皇恩。” 中规中矩的进行了谢恩,饶是以朱舜的定力还是不免有些神采飞扬,还是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 这一次最大的收获,不是工业侯,也不是农业伯,还不是掌握近乎一万边军的整饬密云兵备道。 而是一个只有一千二百二十名边军的四海冶所。 四海冶所虽然不大,统领的边军也有限,却可以成为整个延庆州的突破点。 密云县作为支点,四海冶所作为突破点。 有了这两点就不是形成一条线了,工业革命直接就能对整个延庆州进行面的覆盖。 “哈哈——哈哈——” 人数稀少的工业派官员们扬眉吐气的放声大笑了起来,似乎已经看到了延庆州进行工业革命的画面。 看到了一台台蒸汽机的运转,看到了一根根烟囱直插天空,冒出滚滚黑烟。 第三百七十七 太子眼里实业家 崇祯带着满朝君子们从谷场离开,没过几天接到了来自西安府的战报,这封战报引得朝野震动。 朝廷的剿匪大军大败在闯王高迎祥手下,全面龟缩在长安城内,陕西大部分城池落在了闯王高迎祥手里。 朝堂上又开始吵的不可开交,东林党人没有一个谋划救国良策的,全都开始大骂孙传庭。 “皇上,臣建议立刻处死昏聩无能的孙传庭。” “处死都不足以泄愤,臣建议用凌迟剐了孙传庭。” “凌迟?岂不是便宜了孙传庭,臣建议把他一家老小全部抓起来,只有全部凌迟,才能以儆效尤的威慑那些无能的将官。” 没有上过战场,就连战报都没看的东林党人,只知道用嘴皮子大骂孙传庭,骂到最后都快要诛九族了。 孙传庭不过是剿匪的众多将官之一,负责这一次剿匪的总督洪承畴,却没有一个东林党官员去用嘴皮子骂他。 原因无他,总督洪承畴早就派人给东林党人送去了大笔的银子,是东林党的自己人当然不会弹劾总督洪承畴了。 东林党颠倒黑白的能力也着实让崇祯开了眼界,洪承畴明明是打了一个大败仗,到了东林党人的嘴里却比打了胜仗立下的功劳还大。 “皇上,洪总督力挽狂澜的及时撤进了长安,保住了这座重镇,于国有大功啊。” “陈御史所言极是,臣建议给予洪总督官升一级的封赏,用来表彰他的军功。” “赵郎中这句话可就说错了,官升一级未免显得朝廷没有泱泱大国的威仪,臣建议给予洪总督封爵。” 崇祯坐在龙椅上看着大殿内的东林党官员在那谈笑风生的讨论封赏,差点都要下令让周遇吉拉来一批东风火箭炸死这些东林党人。 打了败仗还要官升一级,甚至还要封爵? 你等怎么不说给吃了败仗的洪承畴封个异姓藩王。 崇祯脸色不善的宣布退朝了,让传令太监去把曾经在辽东立下大功的朱舜,以及前任辽东督师孙承宗一起叫到暖阁。 工业之城里的朱舜得知了剿匪大军大败的消息,意外的同时,也有些理所当然。 大舅哥曹文诏和侄儿曹变蛟就是死在了今年的这场大战里,现在两人都没去陕西剿匪,而是驻扎在抗击满清的最前线。 没了这两位明末首屈一指的名将辅佐,洪承畴败在闯王高迎祥和李自成的手里倒也不冤。 朱舜来到暖阁一直闭口不言,没能提出什么力挽狂澜的建言,他不在战场的不了解双方兵力的布置、士兵的士气、粮草的储备等等情况,不会像东林党那般张嘴就来。 不过,朱舜给了一条看似普通却很重要的建言,希望朝廷能够及时的把粮草辎重送到孙传庭这些将官的手里。 大明最后的柱石孙传庭,就是因为粮草不足,还要在朝廷的催促下仓促出军死在了李自成的手里。 崇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这事由监军王鳖永负责,显然对这个王鳖永很是信任。 朱舜听到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王鳖永可是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大汉奸,投降了满清不说,还恬不知耻的去劝山东、河南两地的劝人投降满清。 朱舜没接触过王鳖永,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历史对他的盖棺定论来看,不是一个好东西。 这么一个以满清奴才自居的狗东西,还掌握了粮草辎重,不由的忧心孙传庭的处境。 回到工人会馆。 朱舜立即安排人去召集了所有的实业家们,站在高台上看着坐在官帽椅上的实业家们说道:“朝廷剿匪大军吃了败仗这件事,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 “本侯这次叫各位过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希望各位能为大明出一份绵薄之力,捐些银子给正在剿匪的官兵们。” 朱舜这一次找来实业家们,其实是为了给孙传庭募集粮草辎重,免得再出现历史上的悲剧。 孙传庭是在朱舜的提携下才正式踏入官场,以官场上的规矩来说,朱舜相当于孙传庭的座师,对他有提携大恩。 基本上也就被东林党认作是工业派的一员了,难保王鳖永会用些阴险手段拿捏孙传庭。 工业革命已经造就了一批实业家了,朱舜希望通过工业革命能对历史上的一些遗憾进行改变。 孙传庭的命运就是朱舜最想改变的历史遗憾之一。 坐在官帽椅上的如果是东林党人,想让他们掏银子?应该是在商量怎么从剿匪所用的粮饷辎重里多剐下来一层。 实业家们听说是要给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捐银子,宋家第一个响应了。 已经接下宋家家主大权的宋应升,温和笑道:“宋家的银子不多,但是可以捐献一批土豆面粉,除去冬季用来周济老百姓的粮食,大概还能拿出十一万石。” 这句惊人的十一万石说出口,实业家们没被这个庞大的数目所吓到,只是会心一笑。 宋家向来如此。 周遇吉的老爹周员外前不久刚给密云县捐了几千两银子,囊中有些羞涩,难为情的说道:“这个...这个...老夫只能捐出八百两了。” 周员外越说声音越小,说出八百两的时候声音几乎听不见了,似乎这个八百两是个多么见不得人的数目。 东林党都在想着怎么腰斩军士们的粮饷喝兵血,实业家们却因为捐的银子捐少了感到难为情。 站在二楼注视这一幕的太子朱慈烺,放下了手里的《伟人生平传记》,若有所思。 朱舜今天把太子朱慈烺喊过来,就是想让他亲眼看看官僚乡绅和实业家的区别,让他更为直观的看到东林党的嘴脸和实业家的为国为民。 接下来的一幕,给太子朱慈烺带来了更大的冲击。 实业家们也吵起来了。 却是在为多捐一些银子争吵。 吵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太子朱慈烺从小在尔虞我诈的宫里长大,虽说有母后的护佑不会涉及到那些蝇营狗苟,但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比起一般的孩子要少年老成很多。 太子朱慈烺很清楚东林党的嘴脸,又目睹了实业家们的为国为民,一个想法在心底不可遏制的滋生了。 是时候建立伟人所说的暴力机关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枪杆子 在乾清宫处理了一天政务的崇祯,放下了陕西送来的一封封奏报,突然关心起了太子的近况:“承恩,太子近来在詹事府的表现如何。” 王承恩示意一名小太监给皇上奉上一碗参茶,崇祯接过来喝了一口,不禁皱起了眉头:“怎的又是参茶,朕已经说了凉白开便可。” 小太监吓的立即跪在了金砖地面上,金砖沁凉,他浑身上下更是冰凉,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王承恩示意小太监退下,向来低眉顺眼的脸容,多了一丝笑意:“这是前些年从东林党人手里赢来的上等辽东红参。” 参茶所用的红参是从东林党人手里得来的,这让肉疼的崇祯宽心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舍不得,小口小口的抿了起来。 皇上肯用参茶了,王承恩更是宽心了很多,开始回禀太子的近况:“启禀皇上,太子最近几个月很少在詹事府,大多数时间喜欢跑到工业侯的庄子看书。” 崇祯任命朱舜为左春坊大学士,只是为了死死的把朱舜捆绑在大明,教导太子的重任还是落在了精通八股文的大儒身上。 左春坊的左庶子、左谕德等官职全是由大儒担任,不过这些东林党大儒却成了摆设,太子朱慈烺很少在詹事府待着,没事就去工业之城观摩那些壮观的烟囱和蒸汽机械。 这可把东林党大儒给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多次想去乾清宫告状,不过被几名侍郎给拦了下来。 太子朱慈烺本来就不大乐意听几名大儒教导经史子集,如果告了状导致太子被皇上责罚,以后更是连影子也见不到了。 一连拖了几个月的时间,崇祯始终都不知道太子的不务正业,脸色不愉:“看书?朕岂会不知太子的心思,想必又是去看那些新式机械了。” 说到新式机械,崇祯心情更差了,再这么下去太子就是第二个木匠皇帝了,不能再让他这么胡闹下去了,脸色难看的说道:“传令下去,以后不许太子离开詹事府半步。” “如若再犯......” 话还没说完,一名小太监驱步走了进来:“启禀皇上,太子求见。” 崇祯坐回金丝楠官帽椅,面无表情的说道:“来的正好,宣太子进来。” 头戴翼善冠,身穿盘龙赤袍的太子朱慈烺走进暖阁,感觉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心里装着暴力机关四字的他也没有多想,下拜道:“孩儿拜见父皇。” 到底是父子,崇祯瞧着皇长子这么的有礼节,脸色缓和了不少,询问道:“最近读了什么书,背出来给父皇听一听。” 太子朱慈烺狐疑的四处看了看,试图寻找东林党大儒的影子,一定是东林党大儒偷偷告了状,要不然父皇不会突然让他背诵经典。 东林党大儒如果知道了太子朱慈烺的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他们是真的什么也做。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东林党大儒的影子,定是怕被发现提前回去了,太子朱慈烺暗暗记下了这一次的告状,立即开始搜肠刮肚的寻找一篇经典随便对付过去。 崇祯等了一盏茶功夫也没见太子背诵经典,只是在那愣愣的站着,瞬间被太子的不学无术的气怒了,猛的拍了一下御案:“以后不许........” 这句以后不许去工业侯的庄子还没说完,太子朱慈烺想到了应对过去的法子,刚好开口了:“父皇,孩儿有办法可以解决军头林立的问题。” 军头和东林党是压在崇祯头上最沉重的两座大山,东林党还好一些,只会在朝廷里面吵架不会威胁到崇祯的皇位。 军头就不一样了,现在正逢大乱,外有建奴在边关虎视眈眈,内有闯贼不停破坏大明的稳定。 手里掌握了大量士兵的军头,万一上演黄袍加身的戏码不管能不能成功,都会给大明带来重创。 崇祯冥思苦想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找到解决的办法,别说是他了,就是英明神武如万历皇帝面对军头问题也是束手无策。 突然听说太子朱慈烺有解决的办法,崇祯忍不住笑了,倒不是嘲笑太子的大言不惭,毕竟没有一位父亲会去嘲笑儿子。 崇祯是发自肺腑的欣慰笑了,不管太子有没有办法解决军头问题,能够看到这个帝国的顽疾已经足够让他心情大好了:“说来听听。” 太子朱慈烺不是随口说说,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从《伟人生平传记》里得来的感悟,极其认真的说了一句话。 “枪杆子里出政权。” 太子朱慈烺没有说出太多的话,只此一句话就让东厂督公王承恩抬起了眼皮,仔细打量了几眼太子朱慈烺。 这个时候,内阁首辅温体仁刚好过来商议怎么处理西安府的闯贼,这位喜欢抄着袖口的富家翁,脸上常年不变的笑眯眯,真的眯起了眼睛。 显然太子朱慈烺的这句枪杆子出政权给他带来的冲击很大,让这位内阁首辅都有些保持不住心绪,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作为太子父亲的崇祯,更是没想到太子能有这么高屋建瓴的见解,一句枪杆子出政权说出了历朝历代心衰的根本原因。 崇祯脸上没了笑意,看着太子也不是自己的皇儿了,而是一位足够和皇帝正面对答的国士,正色道:“皇儿继续说下去。” 太子朱慈烺却是忍不住笑了,对于伟人越发的崇拜了,没想到只是伟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让身边这三位站在权利巅峰的上位者,产生这么大的震动。 倘若是把伟人的一些经典语录说出来,还不得让他们喜怒形于色的呆若木鸡。 太子朱慈烺笑归笑,也知道现在不是说那些话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通过这个军头问题掌握暴力机关。 大明各地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了,老百姓在土豪劣绅的欺压下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才会起来造反。 只要有一碗饭吃,老百姓哪里会放弃安稳的日子不过,跑去造反。 所以。 是时候进行土改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太子以后…… 太子朱慈烺在心里又打了几遍腹稿,精益求精的修缮了几遍即将要说的一番话,让接下来的一番话尽量没有多余的闲言碎语,尽量有说服力。 一盏茶过后,太子朱慈烺再次开口说话了,郑重的说了两个字:“门生。” 只是这两个字门生,内阁首辅温体仁放慢了脚步,生怕打扰了太子朱慈烺的思绪。 崇祯和王承恩则是陷入了沉思,思索这两个字的含义,显然有些不明白门生分怎么解决军头问题。 毕竟两个词代表着南辕北辙的两件事,完全没有任何的联系。 太子朱慈烺没有给他们继续沉思的时间,恰到好处的继续说道:“大明以孝道治天下,师徒关系在官场上是一种形同于父子,甚至是比父子关系还要深厚。” “父皇最担心的应该就是边关的总兵参将们,有一天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昆剧,能不能成功另说。” “关键是这种事带来的政事影响极为恶劣,只要有了第一起黄袍加身,在这个大乱年间动了小心思的军头们很有可能效仿的这种行为。” “外有建奴虎视眈眈,内有闯贼四处破坏,如果这种时刻军头们再产生变故,大明真的就万劫不复了。” 崇祯、东厂督公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三人看着侃侃而谈的太子朱慈烺,哪里还会把他当做一个孩子,几乎已经视作了一位正常阐述治国良策的国士了。 尤其是忧心于国事的崇祯,随着太子朱慈烺话语的起伏,心神竟是受到了影响,产生了一股紧迫感。 期待的看向了太子朱慈烺,希望他真能说整顿军头问题的治国良策。 太子朱慈烺的这番话看似只是在叙述自己的想法,其实用上了《伟人生平传记》里的做工作技巧,没想到还真的挺好用。 效果显著的牵动了崇祯、东厂督公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的心情,以这三位的见多识广只是因为一番话就产生了紧张和压迫感。 太子朱慈烺心里对于伟人的崇拜,瞬间上升到了崇高的地步:“如果这些手握重兵的总兵参将们成了天子门生就不一样了。” “就算是某位军头黄袍加身的造反了,那些作为天子门生的军头们不仅不会一起跟着造反,反而会产生极大的震怒。” “造反的军头要杀的就不是皇帝了,而是要杀他们的恩师,要杀他们的父亲。” “俗话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有人要杀军头们的父亲,父皇觉的这些军头们会有什么反应。” 乾清宫内一共有五人,除了正在谈论军头问题的四人,还有一名负责记载起居注的亲信太监。 这名已经暗地里投靠了东厂督公王承恩的亲信太监,听到太子嘴里说出了杀皇帝这三个字,心惊肉跳的差点没给吓人。 这三个字是个大忌讳,当着谁的面说都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尤其对于太子来说更是忌讳莫深。 崇祯显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天子门生四字如同一道划过黑夜的雷电,瞬间照亮了永远只会处于黑暗中的黑夜。 都已经没有心思在意杀皇帝三个字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很快露出了大笑,看向了东厂督公王承恩和内阁宰辅温体仁:”两位觉的我儿如何。” 称呼里已经没了朕和皇儿,变成了极为亲近的我儿,分明就是一个乡野百姓出身的父亲在炫耀高中状元的儿子。 这其中自豪感都能让一位父亲喜极而泣了,大喊一声死而无憾了。 内阁首辅温体仁恢复了那副富家翁般的笑眯眯,很少夸赞旁人的他,由衷的感慨道:“太子的才干当是臣之十倍。” 你之十倍? 王佐之才荀彧就是这么夸赞诸葛亮的,这个马屁拍的可真是无色无味,却又极为响亮。 崇祯很快就理解了内阁首辅温体仁的意思,这是在说太子朱慈烺的才干已经达到了智圣诸葛亮的地步,笑骂了一句:“温阁老也会溜须拍马了。” 内阁首辅温体仁反倒是认真的说了一句:“不是臣在逢迎皇上,说的都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从一句天子门生的震动里回过神的东厂督公王承恩,也是认真的附和了一句:“太子还没成年就有了这等见识,等到太子及冠以后说不定就是我大明的诸葛亮。” 大明受《三国通俗演义》、《水浒传》等话本的影响极深,诸葛亮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都是公认的历朝第一治世能臣。 崇祯听到自家皇儿接连得到内阁首辅和东厂督公的比喻,还是发自肺腑的比喻,心里极为的自满。 崇祯为了避免皇儿骄傲自满,也没说些夸赞的话,只是难得的笑道:“你皇后想你了,去后宫一趟吧。” 太子朱慈烺还有一些事情不明白,着急回去找恩师朱舜商量,恭敬行礼过后便离开了。 东厂督公王承恩突然问了一句:“皇上,太子以后.......” 崇祯瞪了一眼王承恩,又是猛拍了一下御案:“以后要多去去工业侯的庄子。” 第三百八十章 军校 太子朱慈烺给母后请过安以后,本想立即回到工业之城找恩师商量建立军校的一些详细事宜,架不住母后的思念只能在坤宁宫用过晚膳,这才急匆匆的走出了紫禁城。 天色已经黑了,现在的年月又不太平,大明各地到处都是流寇,东宫护卫带着太子朱慈烺回到东宫歇息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天空微微泛起一丝鱼肚白。 太子朱慈烺立即叫来了宫女们服侍他穿戴好锦袍玉带,也没用早膳,赶紧出城去了永定河旁边的工业之城。 来到工业之城。 朱舜正坐在工人会馆里面吃早茶,大清早的瞧见太子朱慈烺推开雕纹木门走了进来,不免有些讶然。 太子朱慈烺一路小跑,也不见外,坐在黄花梨八仙桌上捻起一只煎蛋,大快朵颐起来:“先生,我要喝杂粮粥。” 太子朱慈烺吃惯了宫里的各种精致早点,自从几个月前吃过一次朱舜清晨吃的早茶,喜欢上了这种看似简单其实很好吃的早茶。 朱舜哑然失笑,摆了摆手,一名捂嘴轻笑的美貌丫鬟拿起汝窑青花小碗,给太子朱慈烺盛了一碗杂粮粥。 太子朱慈烺接过过来汝窑青花小碗,拿起一只汝窑瓷勺,开始大口的扒拉起来。 杂粮在这个世道只是底层百姓吃的低贱吃食,一般的官僚乡绅都是只吃白米粥,朱舜没想到太子朱慈烺居然会喜欢吃杂粮粥。 这样也好,多吃杂粮对身体有好处,等到太子朱慈烺吃完这一碗,又让美貌丫鬟盛了一碗:“太子这么早过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太子朱慈烺夹了一大筷子糖醋蒜,‘咯嘣’‘咯嘣’就着喝完第二碗杂粮粥,舒坦的靠在黄花梨官帽椅上拍了拍肚子说道:“先生,父皇允许我成立军校了。” 朱舜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心情慢悠悠的吃早茶了,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碗里的杂粮粥还有手里的扬州小笼包,平静脸容带上了一丝笑意:“当真。” 这个消息换作是谁都不会相信,毕竟成立军校就相当于掌握了军权,太子朱慈烺要是登基做了皇帝倒也无伤大雅,但他只是一位太子。 太子掌握军权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忌,不是每个皇帝都想做唐高祖,被掌握军权的儿子给架空。 太子朱慈烺知道先生听说了这个消息会惊讶,笑道:“不过我是副山长,父皇才是山长。” 朱舜没想到太子这么的聪颖,只是偷换了一个说法,就让崇祯同意了军校的建立。 虽说崇祯是山长,但他只是名义上的山长,真正的山长还是亲自招募并且操练将官们的太子朱慈烺。 得知这个好消息,朱舜也没心思继续吃早茶了,拿起一根炸秦桧站了起来:“走,咱们去西山。” 朱舜带着太子朱慈烺和一大帮东宫护卫坐上停靠在工业之城码头的货船,前往了河对岸。 河对岸的码头有一条通往京师大学堂的水泥路,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等人先去了这座学堂,坐上一辆马车,东宫护卫们骑上辽东大马。 只用了一炷香时间就来到了西山,矗立着青色山峰的西山附近,一片树林的前方,也有一座混凝土修筑的庄子。 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座学堂。 早在去年成了左春坊大学士,朱舜就让基建署修筑了这座混凝土军校,坐南朝北,面临永定河,清幽宁静。 朱舜带着太子朱慈烺走进这处军校,走进大门便看见了一座喷泉,喷泉中间有两尊铜像。 左边是民间武圣关羽,右边是朝堂武圣孙武。 中间还预留了一尊铜像的位置,朱舜指着那个位置说道:“稍后太子去询问皇上,是否要在这里放置一尊皇上的铜像,以供将官们的瞻仰。” 放置崇祯的铜像有两层深意,一是让崇祯彻底放心这处军校的军心,将官们每天都要对他的铜像行礼了,当然是崇祯的天子门生了。 二来,这处军校就不是京师大学堂那般的私办学堂了,即便是没有朝廷的公文诏书,在老百姓心里的地位也不会低了。 太子朱慈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郑重道:“学生明白。” 喷泉的后方是一排青砖水泥建筑,没有官僚乡绅家里那么多的纹饰,只是简简单单的二层楼阁。 这里是军校的公廨,一共设立政事、教授、教练、管理、军需、军医六部,是朱舜仿照近代培养了很多元帅大将的那座广州军校,设立的基本机构。 反正有正确合理的范本,就不需要摸着石头过河一点一点的改善了。 再往后就是学员的学堂和住所,以及食舍、展览室等学员所用的建筑。 朱舜带着太子朱慈烺走进了悬挂副山长牌子的独栋小楼,里面摆放的东西很简单。 一排书架,一张处理公文的雕螭大案,便没了其他任何瓷瓶字画。 不过这里有一面很大的琉璃大窗,朱舜站在窗前打开窗户,视野极其开阔。 能够清晰的看到后方的学堂和校场,观察学员们平时的情况。 太子朱慈烺对于这里简单的摆设很是满意,一股军旅做派扑面而来,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进了主帅大帐一般。 跟着朱舜一起站在琉璃大窗前,看到远处平坦校场和一间间学堂,更为满意了。 想到自己将要亲自培养一名名效忠大明的将官,心情就难以遏制的激动起来,迫不及待的问道:“先生,咱们何时开始招募生员。” 朱舜知道太子朱慈烺很心急,他也对于军校的招生充满了期待:“招募学员的事情先不着急,咱们要先把讲师的问题给解决了。” “另外今天还要把军校的牌匾挂上去。” 朱舜带着太子朱慈烺走回了大门口,命人搬来了一块牌匾,不是官僚乡绅们使用的烫金牌匾,而是一面白底黑色牌匾。 几名东宫护卫搬来了梯子,很快就把牌匾挂在了大门的正中间。 上书。 大明陆军讲武堂。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宣传员 朱舜看着那块牌匾,心道可惜还没研究出照相技术,要不然一定要留一张黑白相片,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两人站在这里看了很久,直到看的眼睛都有些酸了,这才从大门口走回了副山长公舍。 开始商量教练员问题,教练员倒是好解决,朱舜已经和军方威望最高的孙承宗通过气了,希望由他亲自教导一批忠肝义胆的将官。 一直闲赋在家的孙承宗,终于找到一个继续为大明出力的机会了,当天便去紫禁城辞去了所有的官职,安心在家研读朱舜送给他的那些陆军条例和陆军军官教材。 成立这座陆军讲武堂教导陆军学员们的知识,倒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要对他们进行洗脑,培养成一群狂热到为了大明可以牺牲一切的‘关羽’。 朱舜考虑了很长时间,关于主抓思想的宣传员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吕员外的儿子吕大器。 吕大器虽然现在只是六部的一名小小主事,但他凭借自身的才干,成为了南明的内阁宰辅兼任兵部尚书。 朱舜选他当陆军讲武堂宣传处主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吕大器就是明朝的陆放翁,到死还在高呼‘雪耻除凶,刻不容缓’。 另外一个人就是从兴安伯新宁伯怀远侯三人里挑选一位,勋贵们在这座军校插上一手,更能保证陆军讲武堂的地位了。 这两个人选不管是谁,都是工业革命的忠实拥趸,尤其是吕员外的长子吕大器在见识了杂交水稻以后,多次找到朱舜,希望能去地方上担任知县。 这么一位宰辅层次的大才,朱舜怎么会同意他去当个小小的知县,已经在更为重要的位置上发挥才干,一直没有同意。 直到陆军讲武堂的成立,朱舜对于憋屈在朝堂上的吕大器有了安排,只不过举荐是一码事,能不能正式担任又是另一码事。 相比较举荐吕大器,朱舜更倾向于让勋贵与陆军讲武堂能有利益上的纠葛,至于原因,没有提前告诉太子朱慈烺,希望他自己可以看穿里面的关节,算是对太子把握时局的培养。 站在琉璃大窗前的太子朱慈烺,挥了挥手,示意跟进来的几名东宫护卫退出去。 事关储君的安危,领头的那名锦衣千户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带人退了出去,手掌按着绣春刀,神色高度警惕的注意里面的情况准备随时冲进去。 颇有牙帐之风的房间内。 只剩下了师徒二人。 太子朱慈烺脸上带上了一丝忧色,忧心忡忡的说道:“先生,大明陆军讲武堂的建立恐怕会触及勋贵和军头的利益,咱们这一次得罪了大明所有手握兵权的武官。” “学生怕........” 这个担忧没有说完,朱舜也清楚太子想要说什么,权利的斗争向来都是毫无人性可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大明三大公案之一的红丸案,还有天启皇帝落水,都是因为权利的斗争所引起的公案。 党人们为了权利都敢杀大明皇帝,何况一个太子,这一次得罪的人还是手握兵权的勋贵和军头,他们可不像文官那般凡事喜欢讲究一个规矩。 就算是想要暗害太子也会在规矩以内,勋贵和军头们可就直截了当多了,完全可以用士兵哗变的名义要挟崇祯废除太子。 但是大明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不下一剂猛药,治标的效果都达不到更不要说是药到病除了。 朱舜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窗子前平静的看着远处,那里有一排排用来操练鸟铳的箭靶。 秋风吹进房间内。 一片火红色枫叶落在了地面光斑上。 朱舜弯腰捡起了这片火红色枫叶,视线从靶场挪开,落在了副山长公舍旁边的一棵粗壮枫树上。 满眼火红,树冠如烈火在燃烧。 许久后。 朱舜开口说话了,平静道:“太子的担心确实很有道理,也是陆军讲武堂面临的最大一个困难。” “勋贵和军头的利益。” “如果说东林党把持着文官体系,勋贵和军头则是把持着武官体系,老百姓如果不是曹文诏那般的超世之杰很难有出头之日。” 朱舜说到这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太子朱慈烺站了这么长时间有些累了,斜倚着琉璃大窗也是叹了一口气,知道这里面的深浅。 已经说了是超世之杰,二十年以内能出现几个?不会超过十个的,一年一个都数不上。 就算是有一百个,对于六七千万老百姓来说还是太过稀少了,这还只是纳税丁户,算上那些逃户、附户、流户大明的人口已经突破一万万了。 一百人在数目这么庞大的老百姓里,沧海一粟都算不上,超世之杰四字根本不是大多数老百姓的出路。 大明的上层阶级早已固化,东林党控制科举制度由自己的门生、连宗、亲戚担任文官,勋贵和军头甚至都不用控制武举,直接便能在卫所等武官体系内担任高官,吃空饷,贪军械。 只要成立陆军讲武堂这件事传出去,勋贵和军头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子朱慈烺想要亲自培养一批武官,争夺他们手里的利益。 这才是太子朱慈烺最为忧心的地方,心里不禁有些迟疑了:“先生,孤告诉勋贵和军头们不会争夺利益可以解决这件事吗?” 朱舜听到这句话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平静道:“太子还是把党争看的过于理想化了,就好比两个商人在竞争,其中一个商人说等我强大了不会吃掉你,难道对方就会相信他?” “就算是真的不会吃掉,对方也不会相信他,人心叵测,谁知道下一息的想法是什么。” 朱舜停止了说话,看向了有些迟疑的太子朱慈烺:“还记得本侯曾经给你说了什么吗。” 太子朱慈烺对于那句话相当的熟稔,先生要求他每天清晨都要默默背诵一遍:“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 第三百八十二章 小伟人计划 随着太子朱慈烺背诵的这番话越来越多,面对大明所有统帅带来的迟疑慢慢消失了,知道背了最后一句话,脸上再次变成了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定。 “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太子朱慈烺几乎是呐喊着说出最后这句话,说完以后,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过于用力了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 门外的锦衣千户依稀听见了太子殿下的呐喊,还以为太子殿下出了什么意外,立刻拔出了绣春刀,身后的几名锦衣卫也是赶紧拔出了绣春刀。 锦衣千户心惊肉跳的踹开木门准备冲进去,可惜他和手下的锦衣卫们全部一杆六合大枪挡住了。 锦衣千户早在第一次见到铁塔汉子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善茬,以他凭借真功夫成为了锦衣千户的本事,都不敢说可以和铁塔汉子打个不分伯仲。 好在这里是比较狭窄的楼阁内,六合大枪反倒是不如绣春刀好用,锦衣千户却更加不敢乱动了。 铁塔汉子旁边几名身穿青布对襟轿夫打扮的汉子,取下了肩膀上的鸟铳,用这种不用火绳就能击发的新式鸟铳对准了锦衣卫。 好在锦衣千户踹开门以后,瞧见太子安然无恙的站在比普通木窗大上很多的琉璃大窗旁边,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 锦衣千户暗自松了一口气,嘀咕了一句太子殿下应该是被先生打板子了,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又把木门给小心关上了。 木门关上以后,朱舜继续说道:“所谓的改革,其实就是用暴力手段推翻一个利益集团的过程。” “纺织体系的工业化会让大明从一个农业国慢慢转变成工业国,却也会对传统手工业造成极大的冲击。” “陆军讲武堂的出现也是这样,这种教授新式战法的新式学堂,确实会给大明培养一批狂热并且有能力的军事人才,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会触及一个阶级的利益。” “不过这也是本侯所想要看到的。” 朱舜突然把手里的火红色枫叶交给了太子朱慈烺,神采飞扬的说道:“不以秋风扫落叶的方式,清空这些沉疴,怎么再造一个日不落大明!” “日不落大明!”太子朱慈烺重复了一遍恩师所说的话,脸蛋潮红的挥舞了一下拳头,脸上的表情和他的先生朱舜如出一辙:“再造一个日不落大明!” 太子朱慈烺现在的年纪正是洗脑...咳...正是灌输一些思想的好时候,朱舜在这位储君脑海里种下了一些思想,有给了他三本真正的经典。 小伟人计划彻底成功了。 多年以后,太子朱慈烺还把这三本经典当成了大明皇室的不传之秘,想要成为太子,先把着三本经典倒着默写出来再说。 朱舜决定下一剂猛药了,却也不能把猛药下的过猛了,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一些掌握兵权的勋贵和军头,那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悍之辈。 所以关于生员问题,朱舜早就有了谋划,招收的生员二成是老百姓家里的少年,八成就是勋贵和军头家里的少年。 勋贵军头和东林党不同,东林党身后所站着的官僚乡绅一定会被实业家所取代,勋贵军头可以通过一些绵里藏针的手段慢慢去同化。 这个招收的生员就是对勋贵军头同化的一部分,等到有实力和勋贵军头面对面说话了,陆军讲武堂就可以用考试的方式进行招纳生员了。 到那时,新式学堂对于老百姓的扫盲也有了一定的成效,老百姓家的孩子也可以大批量进入陆军讲武堂了。 现在进行考试反而对老百姓不公平,毕竟识文断字的老百姓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勋贵军头家的少爷再怎么不学无术,最起码还是识字的。 朱舜交代了一些细节,就把这件事交给太子朱慈烺全权处理了,第一次担当这么大重任的他,不免有些亢奋:“先生放心,一定办好这件事。” 朱舜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准备回去写一封书信给大舅哥曹文诏,安排五弟朱铁和侄儿曹变蛟一起进入陆军讲武堂。 陆军讲武堂可是大明未来的将官摇篮,以后大明各地的参将总兵见了五弟朱铁和侄儿曹变蛟,官帽子比两人高也得说上一句。 二期学员某督师、三期学员某总兵、四期学员某兵部尚书,见过一期师兄。 朱舜只是想想,心里就有些莫名的激荡,也算是为五弟和侄儿铺平了官场的道路。 至于朱舜自己绝对不会和陆军讲武堂有半点明面上的瓜葛,毕竟陆军讲武堂这处学堂太过敏感了,倘若是有半点的瓜葛,对整个工业派都是不利的。 朱舜把书信交给姚老三让这名断了一条腿的塘骑,再去一趟辽东,书信还没送到辽东,成立陆军讲武堂这件事果然在京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勋贵主心骨之一的英国公,当晚就召集了北直隶所有的勋贵,并且给南直隶的勋贵们送去了一封书信。 勋贵们平时聚拢在一起商议某些事情,还会遮遮掩掩,这一次毫不避讳甚至都有些大张旗鼓的前往了英国公府邸。 表明了一种态度,也是一种逼宫的行为。 这要是在平时,崇祯早就紧张的宣孙承宗和温体仁进宫了,商议怎么平息勋贵们的怒火。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三国杀 此时的崇祯没有那个闲心理睬勋贵们,神色凝重的盯着面前的御案。 盯了很长时间,猛的把手按在了御案上。 “南蛮入侵!” “杀!” “无懈可击!” “杀!” 内阁首辅温体仁、大明帝师孙承宗、东厂督公王承恩从手里取出一张卡牌,放在了金丝楠御案上,躲过了这一轮的掉血。 马士英站在旁边观战,暗道一声可惜了,皇上要是出一张万箭齐发,王承恩就没命了。 王承恩手里只有一张杀,没有闪,剩下一滴血的他肯定就没命了。 王承恩不留痕迹的瞧了一眼崇祯的主公牌,只剩下一滴血了,忠臣牌马士英已经死了,算上他自己还剩下两个反贼牌和一个内奸牌。 王承恩就是一个反贼牌,看似是在救活自己,暗中却拍了一个马屁:“五谷丰登。” 崇祯忍不住笑了:“承恩此举未免有些不明智,沙场上还剩下两个反贼和一个内奸,朕作为主公可谓是一对三,还只剩下一滴血了。” “承恩虽然也只剩下一滴血了,却无需来一招群奶牌,如此一来朕多加了一滴血完全可以躲过温首辅和孙帝师的进攻。” 内阁首辅温体仁听到崇祯在那头头是道的分析,心里好笑,王承恩明显是在拍马屁,到底是谁拎不清当前的局势? 温体仁可不是那般拍马屁的人,作为铁骨铮铮的直臣,同样是拿出了一张卡牌。 崇祯略带一丝紧张的盯着那张卡牌,他手里已经没有闪了,只要出一张杀就能让他掉一滴血。 卡牌落在金丝楠御案上:“南蛮入侵。” “哈哈,杀!”崇祯大笑一声,抢先把手里的杀落在了金丝楠御案上。 马士英奇怪的瞧了一眼温体仁,这位内阁首辅每一次在关键时刻的出牌也太过巧合了,皇上剩一张闪他出一张万箭齐发,皇上剩一张杀他出南蛮入侵。 皇上的运气就这么好? 手里握着一张内奸牌的孙承宗,脑门上青筋暴起,差点没忍住找来一口雁翎刀拍在另外两人的脑袋上。 一个送血,一个送牌,到底谁才是内奸! 朱舜献给崇祯的这套卡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首先排除了麻将和斗地主,这两样是赌具献给皇上不亚于是在找死。 作为一国之君的皇帝,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绝对不能沾染赌具,先不说这样会在皇帝心里留下佞臣的印象。 献给皇帝赌具这件事传出去,朱舜绝对会被天下人给骂死,估摸着最疼他的老爹都会拿出鞭子抽他几鞭子。 不知多少士子会悲呼一声‘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三国杀就不一样了,这是一种策略类的卡牌游戏,可以锻炼崇祯在朝堂上的纵横捭阖能力。 最主要的是《三国通俗演义》在大明的受众很广,就算没读过书的庄稼汉也能说出几个人物来,算是乘了一波东风。 朱舜献上这种策略类卡牌游戏三国杀,看似有些逢迎皇帝的佞臣做派,其实这副卡牌用的好了能够拯救大明几位柱石。 崇祯和某个蒋光头一样,喜欢远程操纵前线将士的作战,害死了不少名将。 有了这套三国杀完全可以满足崇祯在沙场上大杀四方的将军瘾,只要崇祯想要远程操纵前线大军了,朱舜便可以通过这套三国杀让崇祯改变想法。 朱舜没想到的是,还没起到改变崇祯远程操纵前线大军的作用,倒是先避免了一场勋贵们的针锋相对。 英国公的府邸在琉璃厂附近。 琉璃厂作为京城的灯市,黄昏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别的街道胡同慢慢陷入了寂静,琉璃厂附近才开始热闹喧嚣起来。 西洋自鸣钟上的时间只是酉时末,刚吃过晚饭没多久,聚集在英国公苑林里的勋贵们却是哈欠连天。 英国公知道这些公侯伯爷怎么会这么的疲倦不堪,放在过去,应该是白日宣淫了。 如今嘛,估摸着应该是昨晚又熬夜玩三国杀了,很有可能还通宵了。 英国公这么清楚,因为他昨晚就是这样。 立秋以后,天气渐渐转凉了。 英国公把这些相聚的地点从过去的兰圃,换成了假山水潭旁的水榭二楼,视野开阔,可以鸟瞰小半个苑林。 只是勋贵们一个个困的东倒西歪,正在和自己的眼皮做斗争,努力睁着眼皮,甚至还有几位勋贵坐在紫檀官帽椅上打起了呼噜,显然是睡着了。 英国公喝了一口浓茶,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暗道一声早知道昨晚就不厮杀一整夜了,不过吕蒙还真是好用,别人在那杀的昏天黑地,自己闷不吭声发大财。 等到手里积攒了十来张杀,配合一张诸葛连弩,一波带走所有人。 那叫一个痛快,那叫一个酣畅淋漓,那叫...咳... 突然想到还有正事的英国公,赶紧把三国杀从脑子里甩出去,轻咳一声说道:“诸位,太子建立什么陆军讲武堂的事情,想必各位都已经知晓了。” “太子的用意是为何,想必各位都是心知肚明的,太子这是要与民争利!” 英国公说到与民争利突然拍了一下紫檀茶几,差点把官窑斗彩茶碗给震落在地上,故意表现出一副大怒的表情,看了过去。 当他看到勋贵们的样子,真的是大怒了,换作平时只要他突然拍一下紫檀茶几,这个时候就会有不少的勋贵站起来以破口大骂的方式表示支持。 现在别说愤怒的破口大骂了,能够出声的都不多,全都是半睡半醒的半躺在紫檀官帽椅上。 倒是也有声音,只不过都是一些轻微的鼾声,居然有勋贵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睡着了。 这可是关乎勋贵们的未来,关乎勋贵们的权利,就这么睡着了? 英国公很快也不关心这个问题了,为了把玩三国杀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睡觉的他,同样是抵御不住倦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勋贵们聚集在一起,本来是为了商议关乎勋贵未来的大事,没想到却成了比拼谁的呼噜更大声的酣睡赛。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三个勋贵一台戏 隔天,勋贵们陡然从各自府邸内的床榻上惊醒,以为自己还在英国公府邸内的苑林,其实早在半夜的时候就被各自的亲随们给小心抬了回来。 勋贵们的第一反应还不是要去英国公府邸内谢罪,居然又是让亲随拿来一套三国杀,叫上几个人继续玩了几把这才恋恋不舍的赶往了英国公府邸。 还没走出内院的垂花门,身穿便服的东宫锦衣卫,手里拿着一封荔枝红副启交给了勋贵们。 内容大体一致,太子希望勋贵们能够安排一二名至亲进入陆军讲武堂,儿子、侄儿、外甥都行,唯一一点要求不能出了五服。 勋贵们收到这封副启的反应和朱舜预料的一样,太子争兵权,难道是要谋反吗? 勋贵们哪里还有想着三国杀的心思,心头一凛,赶紧坐上轿子前往了英国公的府邸。 英国公府邸内,水榭二楼。 京城大部分勋贵聚在这里,没有半点心思欣赏苑林的秋日风景,全都是脸色焦虑不安的等着英国公的到来。 陆陆续续走进来的勋贵们,也是满脸的焦虑不安,在水榭二楼不停的踱步。 半柱香过后。 英国公终于走上了水榭二楼,看到勋贵们全是一副焦虑不安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说道:“想必各位都已经收到太子的副启了。” “这种事参与不得,太祖朝那些枉死的勋贵们就是前车之鉴。” 勋贵们重重点头,江夏侯周德兴作为太祖皇帝小时候的玩伴,从太祖皇帝起义的开始就跟在左右,可以说是太祖皇帝的樊哙。 结果还是受到了谋反的牵连,随便找了一个罪名,满门抄斩了。 从小和太祖皇帝一起长大的江夏侯周德兴,都因为谋反一事给宰了,何况他们这些世袭了很多辈早就和皇室没有了多少情分的勋贵。 勋贵们都在紧皱着眉头思虑这件事,水榭二楼的围栏处,还有闲情雅致欣赏苑林秋日风光的怀远侯,‘啪’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宫式泥金山水扇。 正面是米芾的山水,背面是苏体的书法。 天气已经转凉了,怀远侯不怕冷的扇着宫式泥金山水扇走进了楼阁,说出了不同的见解:“话虽如此,但是太子毕竟是储君,未来一定会荣登大宝。” “咱们现在折了太子的面子,将来等太子荣登大宝了,你我等人同样是没有好果子吃。” 勋贵们瞧见怀远侯大冷个天扇着折扇,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你一个比辽东武将还要五大三粗的壮汉,拿着折扇装什么文人雅士,换成一口长柄大刀还差不多。 就算是换成一对铜瓜锤,旁人也会觉的怀远侯威猛,没有其他想法,毕竟怀远侯虎背熊腰的程度就应该配上一对威猛的兵刃。 偏偏,这位虎背熊腰的怀远侯,喜好用那只大手拿着一支小巧的折扇。 还自诩风流的不停打开,合闭。 勋贵们觉得扎眼归扎眼,怀远侯说的这句话却很是在理,太子朱慈烺的这封书信可谓是让他们陷入了两难,更为严重一点说里外不是人。 让家里的至亲进入陆军讲武堂,得罪了现在的皇上,不让家里的至亲进入陆军讲武堂,得罪了未来的皇上,陷入了一个十分棘手的境地。 不远处的兴安伯更为怪异了,勋贵们的眉头几乎拧在一起思索事情的时候,兴安伯不仅没哟因为怀远侯的话语感到一丝忧虑,反倒是嘿嘿一笑。 似是感觉这样可能被其他勋贵发现他的怪异行为,兴安伯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正色道:“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寂静的楼阁内突然传出一句解决的办法,勋贵们放下手里的官窑白瓷茶杯,看了过去。 兴安伯过去在众多勋贵里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物,他在老百姓眼里确实是高高在上的伯爷,但勋贵们最低也就是伯爷了。 这么一个地位低微的伯爷,却让勋贵们露出了郑重的神色,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倒不是因为兴安伯说的这些话多么的高远之见,就算真的是高远之见,按照‘言轻莫劝人,人穷莫入众’老话,地位低微的兴安伯说了也是白说了。 兴安伯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勋贵们这么的重视,就连英国公也是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只是因为一件事。 自从兴安伯加入了工业派以后,借助工业派的蒸汽机械击垮了晋商和经营私窑的东林党,一举垄断了京城的大宗粗瓷行当。 成为了京城当之无愧的瓷器大王,每年买卖粗瓷得来的银子,都快赶上几位家有万顷良田的国公了。 兴安伯的腰包鼓了,说话自然也就硬气了,也可以劝人了:“只要挑选一名不受待见的庶出送到陆军讲武堂不就行了。” “反正是庶出,在家里也不受待见,以后皇上万一因为这件事问罪,直接把这名庶出推出去当个挡箭牌这件事不就解决了。” 寻柜门紧锁的眉头立即就舒展了,忧心忡忡的脸容也换成一张张轻松的笑脸,纷纷拱手称赞起来。 “没想到兴安伯还有这等高见,以后是本伯小觑了兴安伯。” “这件事算是本侯欠了兴安伯一个人情,不知道兴安伯过几天有没有空闲,本侯想在寒露时节去兴安伯的蒸汽工厂参观。” “参观蒸汽工厂?算本伯一个,到时候一定多备上一些水礼。” 兴安伯从来没像过他还能有今天,一群过去听见他说话都懒的回腔的伯爷侯爷们,一个个夸赞起了他,甚至都有溜须拍马的意味了。 从来没被这么尊重过的兴安伯,顿时红光满面,用力拍了几下胸脯道:“那本伯就在那天召开一场寒露宴,到时候各位一定要来捧场。” 勋贵们纷纷拱手,表示自己一定会去,还要背上一份厚重的水礼。 兴安伯的好友新宁伯似乎不愿意被老对头给比下去,急声道:“这样还不够,再是庶出也是一家人,真的要想牵连咱们还是会牵连到。” “不如这样.......” 第三百八十五章 争夺一期 新宁伯话说一半突然不说了,装模作样的拿起官窑斗彩茶杯喝了一口清茶,故意沉吟起来。 等到勋贵们把视线从兴安伯身上移开,落在新宁伯身上,这位同样因为蒸汽机械成为木材大王的豪奢勋贵,志得意满的继续说道:“咱们可以仿照水浒传里宋江的办法。” “去顺天府衙门诬告庶出的忤逆,把庶出剔除族谱籍册,再从官府那里拿到执凭存照,咱们就与庶出彻底划清了界限。” “皇上就算是想牵连咱们也牵连不了了,毕竟已经与庶出断绝了父子关系,属于不同的门户了。” 一位略显肥胖的勋贵突然拍手称快,笑的眼睛都快没有了:“高啊,实在是太高了。” “等到太子荣登大宝了,咱们稍微透露一点想要接纳庶出的消息,庶出还不得屁颠屁颠的跑回来认祖归宗。” “到那时咱们就成了最早拥立太子的从龙之臣,咱们这些勋贵与皇室的情分又续上了。” 勋贵们都是在朝野混迹了多年的人精,不需要肥胖勋贵刻意去解释,就在新宁伯说完下半句话以后,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这些刚才还在夸赞兴安伯的勋贵们又开始夸赞新宁伯了,反正只是多说几句话,不会让他们拿出一分银子,何乐而不为。 “新宁伯的这份高远见识,着实让本伯大开了眼界,等到寒露宴结束了本伯想去拜访新宁伯的蒸汽工厂,不知能否允许。” “距离寒露时节还有不少天,不如这样,新宁伯一起去参加寒露宴,等到宴会结束咱们一起去新宁伯的蒸汽工厂。” 这一次夸赞新宁伯的勋贵略微少了一些,人情练达的勋贵们可不想因为过度的夸赞新宁伯得罪了兴安伯。 新宁伯需要的是不被兴安伯比下去,而不是胜过兴安伯,夸赞的声音略微少一些就同时捧起两人了。 勋贵们吹捧了几句,这件事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也就耐不住心思继续待在这里耗着了。 这件事还是早些处理比较好,勋贵们也没接触过太子朱慈烺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性,万一心肠稍微狭隘一些。 庶出进入陆军讲武堂的时间稍迟一些,很有可能在太子朱慈烺心里留下一些芥蒂,这是勋贵们所不希望看到的。 肥胖勋贵站起来拱手道:“本伯家里还有一些要事,就先行离开了。” 英国公点了点头,示意肥胖勋贵随意。 肥胖勋贵前脚刚离开,其他勋贵们也是放下手里的官窑斗彩茶杯,起身离开了水榭的二楼。 怀远侯三人最后离开了这里,新宁伯在离开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似是有什么话想要给英国公说上两句。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就被身边的两位勋贵给半推半抬着一起离开了英国公府邸。 走出琉璃厂附近的大街,拐了七八个胡同,一直来到怀远侯在京城的府邸,两人才放开了新宁伯。 虎背熊腰的怀远侯‘啪’的一下,打开了手里的宫式泥金山水扇,故作文雅的笑了起来,发出的却是粗犷声音:“怎么样,这场戏本侯唱的还可以吧。” 狼狈为奸的三位勋贵来到怀远侯府邸,到了自己家了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兴安伯实在是绷不住了,嘿嘿笑了起来:“何止是可以,比得上杏园戏班的当家花旦了。” 新宁伯却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向后院走去的三人附近,只有一些手持燧发滑膛枪巡逻的家丁护院,没有任何偷听的人。 兴安伯鄙夷的瞥了一眼做事过于谨慎的新宁伯,嗤笑道:“瞧你那胆子,咱们三人说话顶多就是被东厂番子探听到。” “探听到了又如何,东厂督公王承恩可是会首的好兄弟,本伯就不信了,那些东厂番子敢得罪会首。” 得不得罪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陆军讲武堂这件事的主谋可是当今皇上,次谋是未来皇上。 这一点其他勋贵不清楚,怀远侯三人可是从朱舜那里得知了那场隐秘的君臣奏议,知道陆军讲武堂的出现不是未来的皇上要夺权。 而是当今皇上和未来的皇上要从勋贵和军头手里夺权,夺走大明军队的控制权。 那帮勋贵们还自以为是的猜来猜去,认为陆军讲武堂会给家里带来一场灭门之祸,岂不知只要长子进入了陆军讲武堂就能得到他们朝思暮想的皇室情分。 还是天子门生。 怀远侯三人这才演了一场昆剧,一是为了按照会首的吩咐,把夺权这件事转移到谋反上,削弱陆军讲武堂在勋贵心里的影响。 二是,怀远侯三人想要让自家儿子脱颖而出,最好的办法就是减少竞争对手,如今目的彻底达成了。 陆军讲武堂的一期学员里,只有怀远侯、兴安伯、新宁伯三位勋贵的儿子是嫡长子,他们不突出谁突出。 兴安伯这才忍不住的嘿嘿直乐,正在傻乐的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赶紧拱手离开了这里。 第三百八十六章 陆军讲武堂在勋贵们的‘支持’下,一名名脸色惨白的庶出前往了陆军讲武堂,这座大明未来的军官摇篮算是步上了正轨。 朱舜暂时放下了对于陆军讲武堂的微观调控,改成宏观把控,离开西山前往了大明军火公司。 保证后装线膛炮气密性的炮闩还是没有发明出来,不过赵斗米却有了另一个方向的改进,同样可以让满清和闯贼吃个大亏。 增加红夷大炮的使用寿命。 铸铁炮的使用寿命大概在550发左右,铜制滑膛炮虽然比铸铁炮沉重,但是使用寿命却要长很多大概在900发左右。 满清和闯贼脑子了没有使用寿命的概念,不过交战这么多年了,基本上能够估算出大明的红夷大炮能够轰击几天。 先通过收买一些军头麾下的将官了解是什么火炮,根据火炮的质地判断出天数,只要超过这个天数,就是满清和闯贼发起大规模进攻的战机。 如果把铸铁炮的使用寿命提高到900发,甚至是1000发以上,等到满清和闯贼撤下来炮灰调遣精锐开始大规模进攻了。 面对的却是遍地开花的火炮轰击,满清和闯贼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铸炮车间的地面经过了硬化,铺上了一层厚实的混凝土,空旷的车间顶部安装了一套齿轮带动传动杆的传动系统。 由蒸汽机提供动力,带动铸炮车间顶部的行吊,吊起泥模,运走制造完成的沉重大炮。 铸炮车间内还有一座熔铁炉,伸出车间外面的烟囱,冒着滚滚的黑烟。 铸炮车间为了散热,四周的墙面上留了一面面大窗,正向外冒着白气。 朱舜沿着一条水泥路走进铸炮车间,在较冷的深秋里,扑面而来了一阵热浪,呼吸的空气带着一股子铁汁味道的灼热气息。 已经是深秋了,里面的铸炮工人全部都是穿着对襟单衣,穿的这么单薄,脑门上还都是汗水。 铸炮匠在大明属于严密把控的匠人,大明军火公司的铸炮匠不多,但是当朱舜走进铸炮厂瞧见几座铸炮车间的铸炮工人大增。 朱舜看向了身穿一袭长衫站在旁边的四弟子赵斗米,询问道:“铸炮车间的熟工怎么比以前多了?难道是从佛山招募的铸炮匠。” 四聚之一的佛山,最为畅销的大宗货物是铜器,孕育出了很多代代相传的手艺精湛铸铜匠,朝廷在这里设立了炮厂。 但朝廷对于两广的统治力明显不如河南、浙江这些巡抚司,早些年在佛山设立的铸炮厂,基本上都被衙蠹们吃拿卡要的亏空的不成样子。 没有办法,只能交托给一些地方上的大乡绅铸造铜炮,出息了不少的私人炮厂。 所以朱舜询问了一句是不是从两广的佛山请来的铸炮匠,要不然很难找来这么多的铸炮匠。 赵斗米还是那副大大方方不卑不亢的样子,但在恩师面前却是谦卑了很多:“这就要感谢那位范家的药材大掌柜了,送给了咱们将近九十名手艺精湛的铸炮匠。” 朱舜后来也从王承恩那里听说了,那名针对工人票号的药材大掌柜,居然是满清的大谍子也是让东厂头疼了很久的大谍子,没想到栽在了工业派的手里。 朱舜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铸炮,点了点头,平静道:“开始介绍铸炮法吧。” 赵斗米没有走向熔铁炉,先是走到了正在和制泥模的熟工旁边,叹了一口气说道:“恩师,大明的铸炮手法相比较西洋的铸炮手法,还是比较落后的。” 说完这句话,叫来了一名铸炮匠匠头带着几名学徒开始演示大明的铸炮法。 大明的铸炮手法一共分为四个步骤,用水和泥,制成泥模,范金倾铸,层层笋合。 用水和泥的泥料不是随便什么泥土都能使用的,必须要用黏土,黏土的硬度比一般的泥土要硬很多,干了以后不会变形。 铸炮匠匠头一般都是让学徒们用水和出来黏土泥料,今天工业侯朱舜在这里,撸开袖子亲自上阵了。 用水和出来大量的黏土泥料,放在旁边备用。 铸炮匠匠头故意擦了一把子脸上的汗水,显示自己的勤恳负责,偷瞧了一眼工业侯朱舜,瞧见工业侯点了点头。 铸炮匠匠头心底大喜,更有干劲的进行下一步,制成泥模。 这一次演示的火炮只是一门几十斤的虎蹲炮,不是超过千斤的攻城红夷大炮,制造起来比较轻松不需要使用行吊。 两名学徒在泥料和好以后,抬来了一块标准化的蜡模,这块蜡模使用蜡块雕刻而成的虎蹲炮,口径、身管、膛壁全部经过了标准化。 朱舜仔细瞧了两眼,其实就是一门蜡块雕刻而成的虎蹲炮,按照1:1的比例雕刻而成,与要铸造的虎蹲炮大小一致。 蜡模搬过来了就开始制作泥模了,铸炮匠匠头在蜡模外面糊上一层黏土泥料,蜡模虎蹲炮的炮膛里也填上黏土泥料。 用泥土泥料把蜡模整个包裹起来,在尾部留了一个进料口,用来倒入铁汁或者铜汁。 泥模制作完成以后,一定要从内到外彻底干透了才能进行浇铸,不然泥模里面的潮气遇到金属溶液会在炮膛内形成蜂窝状的小洞,施放火炮时容易发生炸膛。 泥模的阴干还没有半点取巧的法子,只能放在平地上自然阴干,就算是用炭火烘烤,内部也会存留大量的潮气。 铸炮匠匠头让几名学徒搬来一门阴干的泥模,紧张而又激动的介绍道:“一般来说,阴干泥模最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还是在大晴天。” “要是遇到了阴雨天气,或者是现在这么冷的天气,最少就要两三个月了。” 铸炮匠匠头不敢直视工业侯朱舜,磕磕绊绊的说完对于泥模阴干时间的介绍,偷偷瞄了一眼工业侯朱舜,发现工业侯又是点了点头,喜的都快合不拢嘴了。 呼喝学徒们搬来一门阴干好的泥模,开始对泥模进行处理,完成最后一步。 第三百八十七章 泥膜浇铸 铸炮匠头大声呼喝起了学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示他的地位,在工业侯朱舜面前表现自己:“你们两个还傻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把泥模架起来。” “还有你!赶紧去找些软材来,马上就要烧蜡了还蠢了吧唧在那站着,怎么收了你这么个蠢货。” 这些学徒都是各个蒸汽工厂工人的孩子,父母赚了些银子就把孩子送到新式学堂念了几年的书,完成了扫盲。 对于大明军火公司各种新式机械的掌握,比那些最开始没有读过书的学徒们要快多了,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就能成为一名熟工。 那些没读过书的学徒们短了需要三年时间,长了到现在了还是不会操作新式机械,一直当着银钱最少的初级学徒。 这就是宋应星坚持要工人们把孩子送入新式学堂的原因,遇上一些顽固不化认为识字没什么作用还不如早早进入蒸汽工厂的工人,还会亲自去苦口婆心的劝说。 进入新式学堂不一定是为了能够学多少知识,最重要的是对孩子进行启蒙,开智。 铸炮车间管事选中的这些学徒,都是资深学徒了,再过个一两年时间就能独当一面的当个匠头。 对于大明铸炮法烂熟于胸的学徒们,本来在朱舜面前就很紧张,再听到铸炮匠头的呼来喝去,突然手忙脚乱了起来差点砸倒了泥模。 这让铸炮匠头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作为铸炮车间管事连宗的他,正要像往常那样伸出巴掌狠狠抽一名学徒的脸。 朱舜皱了皱眉头说道:“斗米,工人们学会搞特权了。” 大大方方站在一旁的赵斗米,顿时有些尴尬,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一直陪在旁边的铸炮车间管事,本身是一名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大明军火公司像其他蒸汽工厂一样,由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充当骨干。 这名京师大学堂学子大部分时间都扑在了气密炮闩的研究上,只要匠头们每个月按照要求完成份额,就很少过问铸炮车间的事情。 京师大学堂学子没想到这名不惑年纪的连宗兄长,竟然让他在最尊敬的山长面前丢了脸面,脸色也很难看:“闭嘴,赶紧演示大明的火炮铸法。” 铸炮匠头经过不停的吆五喝六,自我感觉不错的美滋滋想着在工业侯面前露脸了,怎么也想不通换来了连宗兄弟的呵斥。 还以为学徒们的手忙脚乱触怒了工业侯,心里当即窜起了一股子怒火,心想着等工业侯离开了这里有你们好看的。 这名依靠吃老本只会土法铸炮的铸炮匠头,在朱舜离开以后还没来得及收拾几名学徒,就被调派到了运输队,当了一名运炮的苦力。 过去因为铸炮匠头带来的高昂银钱和地位没了不说,运输队的队长还是一名学徒的父亲,早就想收拾他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没有几炷香好日子过的铸炮匠头,不敢怠慢,亲自过去烧火演示烧腊。 阴干的泥模倒着放在火炉上,在大火的烧舔下,泥模里面的蜡渐渐软化,融化成蜡汁,从泥模里面不停的滴出来。 直到完全滴完,用来浇铸火炮的泥模就制作完成了。 铸炮铁匠演示完第二步泥模的制成,又是吆五喝六的带着几名学徒走向了旁边的熔铁炉。 熔铁炉的流道是一出六,可以同时分流出六股铁汁或者铜汁。 熔铁炉四周的地面同样是经过了硬化,铺上了厚实的混凝土,只不过在正对流道六个出口的下方,有六个刚好可以放置泥模的圆柱型深坑。 熔铁炉的四周除了堆放了煤炭,还堆放了很多泥土,学徒们拿起铁锨开始往圆柱型深坑里面填土。 在坑底铺垫了一层泥土,然后把泥模放进圆柱型深坑里面,泥模的四周用泥土塞满。 圆柱型深坑是按照千斤以上的攻城炮铸造,为了调整高度让铁汁刚好流入泥模,垫的泥土比较多,朱舜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铸炮匠头吆五喝六的指挥几名学徒开始烧火,熔炼铁汁,等到泥模填埋好了,铁块也熔炼的差不多了。 铁汁顺着流道慢慢流进了泥模里面,浇铸完成以后,保温一到两天时间再从圆柱型深坑里挖出来。 朱舜没有时间在这里等一两天,走向了不远处的一个熔炉,这里的泥模保温了一到两天时间,刚好要从圆柱型深坑里挖出来。 开始挖掘泥模了,赵斗米看着一名学徒开始操纵齿轮传动轴系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恩师,这个时候就体现工业革命的巨大优势了。” “只是几十斤的虎蹲炮还好,三四个学徒就能拉起来泥模,这要是换成五百斤甚至一千斤的红夷大炮,十个人也拉不动。” “咱们的铸炮车间只需要一名精通蒸汽操纵的熟工,就能轻松拉起来上千斤的红夷大炮,节约了大量的人力。” 朱舜对于眼前这一幕很淡然,对弟子温言笑道:“等到建立了炼钢厂,那才叫一个壮观,到那时再感叹也不迟。” 术业有专攻,精通火器制造的赵斗米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工业化炼钢厂是怎么的一幅壮观景象,换成徐积薪还差不多,只能努力的想一想。 铸炮车间的熔铁炉旁边。 一名学徒先是挖出来一截泥模,用铁锤敲烂外面的那层泥模,露出了黑色炮身。 拖过来几根粗大的铁链缠在了炮身上,用来调整红衣大炮角度的炮耳,刚好挡住了铁链防止铁链滑出去。 粗大铁链的另一头挂在一个船锚样式的铁钩上,随着学徒的操纵,齿轮传动轴系统开始运动,缓缓拉起了重达千斤的红夷大炮。 在齿轮传动轴系统启动的前一刻,赵斗米就拉着朱舜远远的离开了这里:“恩师,工业化机械虽然好用,但危险性也是很高的。” “这几年来,单是铸炮车间就伤残了六名熟工,还被铁链崩死了一名熟工,恩师还是远离一些比较好。” 第三百八十八章 火炮标准化流程 这种情况是工业革命早期必定要渡过的阶段,钢铁的质量不合格、齿轮机械不够精密、工人的失误操作等因素,都会造成熟工的伤残。 朱舜比较在意的是制度问题,对于这些伤残工人和死亡家属的安置:“赔偿制度说来听听。” 工人的赔偿制度和乡勇的抚恤制度都是由战略处起草,根据实际情况不停的调整,现在基本上有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赔偿制度。 最初的时候,由于赔偿的银子过多,对于家属的安排待遇也过高,竟然造成了一批熟工故意伤残的现象。 赵斗米所说的那名死亡熟工就是因为想要伤残,结果没有把握好尺度直接死了,逼的战略处紧急喊来了六署的署政重新草拟了赔偿制度。 赔偿制度又不能太低,过低了容易给熟工们造成恐慌,很多熟工不愿意去军火公司和硫酸实验室这些高危工厂做工。 反正都能赚银子,不如去更为安稳一些的织布厂,虽说银子少了一些,最起码可以保住小命。 随着工业革命在大明的深耕,人心和制度问题慢慢开始暴露了出来,好在朱舜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一直在让战略处的两位大才和经济署的黄宗羲不停的修缮赔偿制度。 朱舜对于大明军火公司的赔偿制度也很了解,其中有很多赔偿细则还是他亲自草拟的,知道还询问赵斗米,那是因为他们站在铸炮车间里。 借助询问赔偿制度这件事稳定人心。 朱舜这尊活菩萨在工人心里的地位极高,家家供着朱舜的生祠,几乎把他当做神仙一样祭拜。 朱舜就是要让这里的工人听见,听见他们很关心赔偿制度,让工人们放心赔偿制度可以有效的执行下去。 大明的老百姓生活在一个处处不公平的世道,脑子里就没有公平两个字,胥吏的贪腐,乡绅的欺压,这些事情给大明老百姓造成了一个观念。 不相信制度,相信人的承诺。 这和朱舜过去所待的社会形成了截然相反的风气,凡是都讲究制度合约,只要有利益往来一定要按照规章办事。 在这个减租制度都能让胥吏们变成加租制度的世道,老百姓只相信乡里有威望的乡绅大户的承诺。 再怎么言而无信的乡绅,只要给了老百姓承诺,一定会去实现,因为这关系着乡绅在乡野的威望,如果食言了对于他的威望将是一个重大折损。 工人协会虽然出台了赔偿制度,但是这些底层百姓出身的工人们,还是战战兢兢的保持很大怀疑。 皇上下达的诏书都能朝令夕改,何况是工人协会的赔偿制度,不过朱舜要是亲口许诺了就不一样了,绝对会极大的振奋工人们的人心,不再有后顾之忧。 赵斗米出身贫寒,很清楚一些徐积薪这等权贵子弟不了解的风气,着重挑了两条说道:“伤残的工人们一律安排到各个蒸汽工厂当个门房,还会在蒸汽织布厂安排一个纺妇的名额,支撑家里的收入。” “死亡的工人们家里赔偿五十两银子,遗孀安排进蒸汽织布厂,优先考虑匠头的评选,长子可以直接进入新式县学,不需要进行策试。” 朱舜点了点头,平静道:“一定要保证落到实处,只要被本侯发现谁敢喝死伤工人们的血,革除他在工人协会一切的职务,另外送到顺天府衙门以贪腐的名义治罪。” 在大明贪腐可是重罪,虽然针对的官员,但是对于偷拿官僚乡绅财物的下人们,衙门里的胥吏会往死里整治,这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毕竟大明的胥吏也是一位位员外老爷,家里也有仆僮婢女。 当朱舜和赵斗米谈论赔偿制度的时候,附近的熟工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竖着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当熟工们亲耳从朱舜嘴里肯定了赔偿制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乐呵呵的继续做活了,干劲十足,怎么都不觉得劳累。 朱舜和赵斗米谈论完赔偿制度,福王世子定制的千斤红夷大炮平放在了一个水泥台上,学徒们拿着铁锤不停的敲打泥模,直到把所有的黏土泥模敲碎了。 炮膛里面的黏土同样是清理干净,一个粗糙的铸铁炮管就制造完成了。 学徒们赶紧清扫泥土把废弃的泥土运到专门堆放废土的地方,由专门的工人统一拉走废弃泥土,当做修筑工业之城的地基。 朱舜走了过去,打量眼前的这根粗大炮管,炮沿和炮身表面有很多的毛边砂眼,看起来十分的粗糙。 两名学徒负责清理泥土,剩下的两名学徒拿出了打磨工具对炮身进行打磨,直到打磨成黑亮光泽的炮身。 大明的铸炮匠人一般对于泥模的制造没有任何的规范,只是凭借个人习惯进行铸造,只要肉眼看不出太大的差距大差不差就行了。 这也就造成了同样是一种重量的火炮,有的铸炮匠人铸造出来的口径是70mm,到了另外一名铸炮匠人手里可能就是80mm了。 在肉眼看来70mm和80mm,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样一来,就不能保证炮弹的气密性了,毕竟不可能耗费那么庞大的人力物力给每门火炮配备专门的炮弹。 大明军队使用的火炮经常哑火,首先在铸造环节就有很大的问题。 大明军火公司就不一样了,每一门铸造出来的火炮,都要经过游标卡尺、千分尺这些精密测量工具的测量。 炮管的壁厚、口径、身管长度等等都要经过精密测量,凡是参数超过误差的,直接定性为残次品回炉重造。 测量合格以后才进行下一步的炮膛打磨,炮膛打磨的光滑以后,还要进行一次参数测量,不合格的还是回炉重造。 这也就导致了大明军火公司的火炮淘汰率一直居高不下,不过也让大明军火公司制造出来的每一门火炮都进行了标准化。 别说是用肉眼观测了,就是用精密测量工具测量,每一门标准化火炮几乎一模一样。 大明军火公司制造的每一样火器,成为宗藩世子们最炽手可热的火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实弹测试 单单是这份严谨态度就值回炮价了,这一份严谨可是形成了一整套的标准化体系,不仅大大提高了火炮的发火率,还能让福王世子实现了绝密的炮表。 大明的匠人们在铸造火炮的过程中看心情也就罢了,还把这些落后于西洋的火炮技术视作秘法,当做家传之密。 技术的革新在于交流两个字,匠人们别说与旁人交流了,就算自家人也秉承着传男不传女的态度。 只要是没有儿子或者侄子,情愿这门家传秘法失传了也不会传给女婿,在匠人们眼里女婿终究是外姓人。 朱舜面前的这门千斤红夷大炮不凑巧的是个残次品,只能拉回去熔炼成铁汁重铸了,为了给他演示接下来的步骤,一名老实巴交不爱说话的铸炮匠头拉来了他那门合格的火炮。 在行吊的吊动下,缠着粗大铁链的红夷大炮,在刺耳的‘吱呀’作响声音中落在了朱舜面前的混凝土平台上。 这时,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钟声。 老百姓家里连吃的都吃不上,更没有钱采买日冕和滴漏了,基本上没有时间的观念,秉承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习惯。 在田地里做活没有时间观念可以,但在蒸汽工厂里做工,时间观念就很重要了。 工业时代紧张生活和农业时代的散漫有很大区别,蒸汽工厂讲究效率,需要养成息刻必争的新风俗,改变过去在田间的得过且过。 为了让工人们养成息刻必争的新风俗,每个蒸汽工厂里都配备了西洋自鸣钟,还修筑了一座钟台,专门有工人根据时辰撞击铜钟。 大明的繁华城池在时辰观念方面,与乡野有很大的区别,一般比较繁华的城池都有晨钟暮鼓的规矩。 每个繁华城池的晨钟暮鼓还各有特色。 杭州晨钟是前三十六下,后三十六下,中三十六下。 绍兴晨钟是紧打十八下,慢打十八下,一共六遍。 到了浙江沿海的台州又不一样了,先七,再八,中间十八,最后三,一共三遍。 各地不同的晨钟造就了各具特色的风俗,这也造就了很多喜欢听不同晨钟暮鼓的名士,时常远游各个繁华城池就为了听当地十分有特色的钟声。 蒸汽工厂没有搞那么复杂,使用二十四时制,这样就能更加高效的利用时间了。 一点到二十四点,几点了就撞几下钟,工人们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几年过去了已经逐渐习惯了。 工人们的做活效率明显也比十二时辰制高了很多,二十四小时制不仅让他们有了紧迫感,还让他们有了地域观念的改变。 只要听到蒸汽工厂的钟声就想到了自己在蒸汽工厂,不是在闲散的田间,多做一样工业品就多挣一分的银子。 忙活了大半天了,这道钟声就是中午吃饭的声音,随着工人协会的待遇不断提高,中午提供一餐饭。 朱舜也不搞特例,排队领了四个馒头,一份六必居的酱菜,坐在长条木桌上和赵斗米师徒二人一起吃了午饭。 其他枪炮车间的熟工们在食舍瞧见了朱舜这才知道工业侯来军火公司了,惊喜万分,纷纷去找相熟的铸炮车间熟工打听情况。 关于赔偿的事宜,很快就在熟工们之间传开了。 吃过午饭,朱舜在所有熟工的目送下离开了食舍,熟工们眼里的敬仰比见了皇帝还要更甚。 回到铸炮车间,那名老实巴交的铸炮匠头早就在红夷大炮旁边等着,瞧见朱舜过来了也没去说些虚头巴脑的奉承话,也没有贬低学徒抬高自己。 铸炮匠头开始目测红夷大炮的身管,观测有没有明显的缺陷,这门红夷大炮的身管并没有凹痕或者不平整的地方。 铸炮匠头又拿出了一个小铁锤,不停的敲击在红夷大炮身管上,伴随着‘叮叮呤呤’的清脆声响,勘察身管上有没有裂纹或者其他瑕疵。 直到勘察完所有部位,没有发现任何的裂纹,肉眼观测就结束了。 铸炮匠头拿来木塞堵住了炮尾用来插入火绳的火门,红夷大炮在粗大铁链的拉扯下竖了起来。 几名学徒提着水桶从炮口往里面灌水,进行最后的裂纹勘察,灌满了以后并没有发现漏水的地方。 操纵行吊把红夷大炮给放倒,里面的水通过地面的下水道排了出去,一根炮管就算是正式制造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进行实弹测试了。 朱舜从头看到尾,土法铸炮看似简单,只需要浇铸出来一个身管,再安装一个木架子就可以了。 但只是一个合格并且标准化的身管想要出厂,就需要这么多的步骤,很多事情知易行难了。 朱舜等人一起来到了空旷的靶场,红夷大炮用行吊放在了一个骡车上,由骡子拉到了靶场。 靶场里同样有一个用来吊起沉重红夷大炮的行吊,还有很多铸炮匠头带着学徒们进行实弹测试。 朱舜等人的耳边不停传出来火炮的轰鸣,耀眼的火光从一排水泥炮台上喷射出来,俨然就是正在大战的辽东战场。 铸炮匠头使用行吊把千斤红夷大炮落在如一线堤坝的混凝土炮台上,找到一个坑位落在了炮坑里面。 直到这时正在测试火炮的铸炮匠头和学徒,还有一些正在修补混凝土炮台的基建工人们,才发现朱舜来靶场了,全部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望了过去。 实弹测试不能着急,需要一步一步的慢慢来,铸炮匠头首先装了少部分火药,进行引爆。 一步步的增加火药的份量,增加到可以放置炮弹的份量,放入了一颗熟铁炮弹,继续进行测试,直到用红夷大炮所能承受的最大火药份量测试过后。 铸炮匠头停下了测试,观察红衣大炮是否出现了裂纹,没有任何的裂纹,这门红夷大炮装上炮架就可以出厂贩卖了。 朱舜看完大明的铸炮法,从技术上而言,确实找不到增加火炮使用寿命的办法,除非七弟子徐积薪研究出来特种钢材,用更为耐用的特种钢材进行铸炮。 第三百九十章 西洋铸炮法 现在就连钢铁的量产化还没能实现,特种钢材的量产化更是无从谈起,只能想办法从技术层面上突破了。 朱舜带着赵斗米走回了铸炮车间,询问道:“有没有尝试过西洋铸炮法。” 赵斗米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恩师,西洋的阳模铸炮法已经尝试过了,但是也无法做到让火炮炮膛最硬。” “火炮浇铸完成以后,冷却的速度影响火炮的机械性能,冷却越快质地也就越硬。” “要想让火炮的使用寿命提高,只有让炮膛的硬度最高,才能提高使用寿命,也就是说要让炮膛先冷却下来。” “但是实际情况恰恰相反,铸件一般都是从外向内冷却的,炮身先冷却,随着温度降低逐步向里面冷却。” “所以才会把浇铸好的火炮填埋在泥土里一到两天的时间,做不到让炮膛先冷却,只能让炮膛的冷却速度和炮身保持一致了。” 朱舜很清楚弟子赵斗米所说的物理现象,散热速度和表面体积是相等的,炮身的表面积比炮膛要大,所以冷却的速度就快。 炮身冷却的快就先收缩,这也就造成了炮身已经冷却硬化了,炮膛还没进行冷却结束,质地比炮身要软。 往往会造成炮膛的变形,严重了炮膛内壁还会出现裂纹,残次品的数量提高。 所以红夷大炮在铸造完成以后,一般都会进行灌水测试,测试已经完全冷却的炮膛有没有裂纹。 要想提高火炮的使用寿命,技术难点在于炮膛的冷却速度。 朱舜渐渐有了主意,就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斗米,喊来一名匠头演示西洋铸炮法。” 赵斗米看到恩师脸上的表情,难道恩师有了解决办法?赶紧去找来了一名精通西洋铸炮法的铸炮匠人。 等到这名铸炮匠人走过来,居然是一名穿着青布对襟的红毛番,来自荷兰的铸炮匠。 赵斗米看出了恩师心里的困惑,解释道:“这是二叔花银子从西洋人那里买来的,那些西洋人真是不知圣人教化,毫无人性可言。” “为了一些银子居然抢着把西洋的铸炮匠和学者送到松江府,听过来送铸炮匠的管事说,西洋人贩卖本国子民的热切都快达到疯狂的程度了。” 大航海时代的船长和所谓的航海家们,确实是一群人渣,为了金银没有不敢做的事情。 大明的晋商也好不到哪去,和那些渣滓一个德性,只要有银子通敌卖国那叫一个卖力。 朱舜想到那群通敌卖国的晋商,心情就有些不痛快,等到工业革命在北方五州府彻底铺开,有的是时间慢慢弄死这帮卖国贼。 师徒二人交谈了几句,西洋铸炮匠开始演示西洋的阳模铸炮法了。 首先要制作一个阳模,西洋铸炮匠拿来一根作为支撑体的锥型木材,用草绳密实的裹缠出大炮的形状。 裹缠出的阳模要比炮膛小很多,阳模表面距离炮膛最少有30厘米,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裹缠完毕,两名学徒用黏土和水也搅拌出了大量的泥浆,西洋铸炮匠把这些黏土泥浆一层层均匀的涂在阳模表面,每一次都要等干透了才继续糊下一层。 因为只是演示,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等着一层层泥水涂上去,西洋铸炮匠演示了三四层就让几名学徒搬来了一个涂好的阳模。 西洋铸炮匠拿出铲子刻刀等工具,在干透的阳模表面进行矫正,就像大明铸炮法雕刻石蜡一样,把阳模矫正的和炮膛一致。 朱舜在旁边看了一段时间,就在西洋铸炮要开始演示下一步的时候,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阳模再刷几层,最少要比正常阳模厚1厘米。” 厚1厘米? 赵斗米不解的看向了恩师,难道是要铸造更大口径的火炮,但也不对,哪有只大1厘米口径的火炮,只有不符合标准化的残次品才会只大1厘米。 朱舜也没有解释,只说了一句增厚最少1厘米便不说了,这个时候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听说山长找到了先冷却炮膛的办法,陆陆续续放下手里的研究走了过来。 就在西洋铸炮匠完成对新阳模的制作,负责军火研究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基本上都到齐了,给朱舜行过礼以后站在旁边观摩。 新阳模制作完成,照常开始了下一步的制作,在阳模表面涂上一层石蜡,保正阳模变的很光滑。 阳模制作结束,接来下就是制作火炮的铸模,也就是包裹火炮的外部模具。 西洋铸炮法铸模所用的泥料就多了,除了黏土以外,还需要陶土、细沙,外加水混合而成的半流质泥浆,一层层的涂在阳模上。 铸模也需要很长时间的自然阴干,好在铸炮车间对于铸炮匠的铸炮技巧没有硬性要求,一定要统一。 不是什么都需要统一的,这样也不合理,毕竟铸炮匠的手艺都是熟练了几十年才达到如今的地步,只要能够按时交付统一口径的火炮就行。 西洋铸炮匠的匠作台有已经阴干好的铸模,朱舜等人走到摆放铸模的地方,继续观看。 西洋铸炮匠先是观察了其中一个铸模的阴干程度,干硬的程度差不多了,取出了阳模。 铸模和阳模之间提前涂了一层石蜡,很容易就把阳模取了出来,两名学徒抬着阳模放在了旁边。 铸模完成以后,接下来就是要制造型芯了,一个由黏土制成的圆柱体。 型芯的制造也需要耗费时间等着黏土阴干,西洋铸炮匠不远处的混凝土地面上,摆放了虎蹲炮、五百斤野战炮、千斤攻城炮等提前制作好的标准化型芯。 西洋铸炮匠走过去拿了一个虎蹲炮的型芯,装在了主模具里面,最后和大明铸炮法一样,埋在了铸铁炉旁边的混凝土圆坑里,用泥土填埋好。 完成这一步,西洋铸炮法就结束了,接下来只需要把融化的铁汁浇铸进去,就能得到一根虎蹲炮的粗胚了。 只要各项参数合格,就能装备出厂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技术突破口! 到了这一步,赵斗米和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全是愁眉苦脸的不停叹气,不管是大明铸炮法,还是西洋铸炮法,最大技术难点就是怎么先让炮膛冷却。 一名不修边幅看起来很邋遢的京师大学堂学子,用力在脑袋上抓了几下,脸上的表情比起孕妇难产还要难看:“山长,刚开始学生尝试过在炮管里灌水。” “也就是当炮管冷却了三四炷香以后,炮管基本成型了,往炮管里灌冷水,谁知道炮管受到刺激直接崩裂了。” “就算是没有崩裂,炮膛也变的很脆,发射不了几发炮弹就炸膛了。” 这名京师大学堂学子名叫万机,是赵斗米的重要副手之一,铅铁燃烧弹的研制成功就有他很大的功劳。 万机似乎是很长时间没有整理仪容了,脑袋上的发髻像个鸡窝一样,乱糟糟的,他还伸出五指像个鸡爪子一样不停地抓来抓去:“后来根据这一点做了很多实验。” “把水换成羊尿驴尿,换成温水,甚至把黏土型芯换成了较为冰凉的石头,液体固体全部实验了很多次。” “灌入各种液体的时间也不停的调整,从大明军火公司成立以前就开始实验了,折腾了两年多还是没有任何突破。” “太难了啊。” 鸡窝少年万机说到两年多都没有任何的突破,同样是发髻乱糟糟黑眼圈很重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脸红的不敢看朱舜,甚至不敢把视线落在那个方向。 羞愧的恨不得跳进圆柱形深坑里,用黏土把自己给埋起来。 赵斗米在这些学子们面前,很罕见的没了大大方方,略微低下了脑袋,脸颊涨红。 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对于这极其愕然的一幕,却没感到任何的愕然,还觉的军火学院院长赵斗米的反应很合理。 这件事实在是太羞愧了,羞愧到也就万机能说出口,其他人连想到这件事都感到羞耻。 愧对了山长的期望,愧对了山长每年投入的那么多银子。 几乎成了这些意气风发学子们的人生污点。 过去在七大学院里地位最高的他们,平时碰见了其他学院的同窗们,都是笑声爽朗的过去打招呼。 现在别说是去打招呼了,远远的看见其他学院的学子们,赶紧从旁边的小路避开,匆匆离开,每次都是落荒而逃。 从地位最高,到不敢见人的落荒而逃,这其中的差距让一些军火学院的学子们几乎得了忧郁症。 听说工业之城里面的大明军火公司建好了,过去不想像硫酸实验室学子们那样搬出去的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把被褥搬到了大明军火公司,快到像是在躲避鼠疫。 没想到搬到了大明军火公司,这么多人,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任何的进展。 这些不懂人情世故,一腔热血报效大明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怎么承受的了。 一个月前,有一名京师大学堂学子羞耻的上吊自杀了,好在带着骑士团四处巡逻的鲁维奥发现了这件事,及时救了下来。 从那天开始,自杀的例子越来越多了,就在昨天同时有五名京师大学堂学子自杀。 赵斗米吓的给每名京师大学堂学子配备了两名家丁,日夜不休的盯着他们,保护好这些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科学火种。 赵斗米为了不让恩师朱舜担心,就一直没说这件事,朱舜要是知道了,放下手里一切事宜也要过来想办法治好这些得了抑郁症的京师大学堂学子。 在一个封闭的环境,还一直被自我否定,患上抑郁症的几率很高。 朱舜低估了这些京师大学堂学子一心报国的热忱,没能想到这么快就有大批京师大学堂学子得了忧郁症。 朱舜不知道倒也无妨,只要实现了技术突破,消除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心里的魔障,抑郁症的事情就自动解决了。 只是看到朱舜的到来,京师大学堂学子们的病情就得到了缓解,期待的看着山长。 当初在京师大学堂还是个草庐的时候,纺织学院的院长宋士意苦苦突破不了的技术难题,正是在山长朱舜的提点下,突破了技术难题。 在所有新学学子们心中已经崇拜到神化的朱舜,只要亲自过问冷却问题,就一定能解决。 朱舜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经凝聚了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所有的期望,平静道:“斗米,型芯一般都是用铁棒涂上泥浆制作的,对吧。” 赵斗米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认真听着恩师说话,生怕错过一点。 真的听到了,反倒是反应慢了半拍,又急忙回应起来:“回禀恩师,确实如此。” 朱舜继续平静的说了一句话:“可以试试把实心的铁棒换成空心的。” 赵斗米愣住了。 所有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愣住了。 能够进入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都是智力很高的天才,一点就通。 瞬间就领悟了朱舜所说的意思。 灌水法行不通的原因在于水流液体接触了炮膛,只要不接触不就行了,反正冷却需要的是降低温度,只要型芯的温度低一样可以加快炮膛内壁的冷却。 很快。 朱舜身边没了一个人。 簇拥在身边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消失一空,全部跟在赵斗米后面跑到了西洋铸炮法旁边的熔铁炉旁边。 所有人脸上带着紧张,焦急,而又狂喜的表情。 赵斗米只想着冷却的事情了,忘了铸炮车间内的型芯全是实心铁棒制成的,抓住一名金发高鼻梁铸炮匠,焦急的说道:“赶紧把实心铁棒换成空心的,还要铸造的很薄。” 大明军火公司经过北洋水师学堂的不停输血,运来了一批又一批西洋贵族们费尽心血培养的铸炮匠,铸炮车间成了一锅大杂烩。 尼德兰人、荷兰人、英格兰人、就连沙俄人都有,这些铸炮匠为了获得更优越的待遇,赚来更多的银币,下了一番苦功学习大明官话。 虽然还不会写美丽的大明文字,但基本上都能做到正常的交流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铸新炮 交流也仅限于很慢的一句一句,甚至逐字逐字的去说,赵斗米嘴里这番焦急的话,都快连成一串了。 有一些福建浙江籍的学子都没听清赵斗米说了些什么,何况是这名英格兰铸炮匠,只是摊着手一脸懵的看着赵斗米。 鲁维奥刚好谈完了一笔生意,听说老爷在铸炮车间,作为家臣立即赶过来行礼。 鲁维奥从铸炮车间的另一面过来,路过这里听到了赵斗米的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焦急,还是停下来用大明官话解释了一遍:“型芯的实心铁棒,换成很薄的空心。” 鲁维奥是荷兰人,对方是英格兰人,说荷兰话对方同样是听不懂,只能用西洋人的通用语言大明官话。 这一次说的比较慢,吐字也很清晰,英格兰铸炮匠人听懂了不敢怠慢了面前的这位绅士,生怕被赵斗米吊死,赶紧去铸造空心的型芯铁棒。 “当——” 大明军火公司里再次响起了钟声,整个工业园区响起了彼此起伏的钟声,工人们放下手头的活计,走出了各种的工厂。 没过多久,宽阔的工业大道上形成了一股人潮,空荡荡的工业大道上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堆满了各个工厂的工人。 大部分工人们回到了各自的胡同,拿出钥匙打开家门,拧开自来水阀门开始做饭,还有一些工人们呼朋唤友的进入了茶馆酒馆,甚至还有不少工人走进了酒楼。 工人们的生活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过去吃不饱饭随时担心会被饿死,到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吃饱了,有闲钱进入茶馆酒馆了,偶尔过上一次乡绅员外们的日子。 工业大道两旁喧嚣热闹的一幕,朱舜没能看见,也不需要看,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今天作为进入茶馆酒馆主力的铸炮车间匠头们,却没有参与那股人潮,工业侯朱舜位临这里了,也还没走,铸炮匠头们怎么可能先行离开,一个个存着表现自己的心思继续留在这里。 只不过他们的小心思没能维持多久,朱舜带着铁塔汉子离开了铸炮车间,回到工人会馆吃晚饭了。 赵斗米和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没有半点的食欲,直勾勾的盯着那名铸造空心型芯的英格兰匠人,看的他心里直发毛,心想这些个绅士们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英格兰匠人铸造铸件的时候,出了名的手稳,被这么多人直勾勾的看着,手掌忍不住抖了几下,差点毁了铸件。 好在英格兰匠人的手艺很好,稳定了心里的紧张,又开始慢慢铸造赵斗米所要求的铸件。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赵斗米和京师大学堂学子们的注意力全在那个铸件上,都没觉察到天色已经黑了,过来送饭的鲁维奥安排人把火炮铸造车间的火盆点燃了。 穿戴全身板甲的骑士们,把饭菜送到赵斗米和京师大学堂学子们面前,全都是不理睬这些骑士。 有一些性子急躁的京师大学堂学子,面对钢铁猛兽般的骑士们,居然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一般。 骑士们也很了解这些大明学者的脾气,也没生气,只是把饭菜放在了小推车上,回去继续巡逻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 朱舜带着铁塔汉子,几名轿夫举着火把在四周戒备,同时也照亮了漆黑一片的水泥路,来到了大明军火公司。 没有路灯的大明,天黑以后基本上陷入了一片黑暗,百姓们胆敢走夜路的都不多,更不要说出来消遣游玩了。 沼气灯还在紧锣密鼓的研发中,除了热闹的工业大道,工业之城的其他地方也是一片漆黑。 大明军火公司里面只有一个地方还亮着灯光。 也是整个工业园区唯一还亮着灯光的地方。 铸炮车间。 四名轿夫在周围照亮了水泥路,朱舜可以看清道路,没有走着走着走进了泥地上,很快就来到了灯火通明的铸炮车间。 看见赵斗米和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全都是直楞楞的站在那里,盯着正在冷却的铸件,纹丝不动,就像是一群雕塑。 朱舜不像这些学子们只需要做好关于军火方面的研究就可以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看了片刻便离开了这里。 直到朱舜走了,把他当成神一样崇拜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也没能发现,依旧是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铸件。 很有工业园区门口哨兵的风采,哨兵们都是经过长期操练才能做到站立一天始终保持纹丝不动,这些做实验的读书人也能这样,可见这些天才们对于新铸炮法的执念。 快到深夜了,英格兰匠人饿的肚子‘咕咕’直叫,饿的手上都没多少力气了,终于把铸件给做好了。 英格兰匠人把这个空心型芯放在赵斗米面前,抹了一把子热汗,嘴唇发干的准备回去找个大明面包填饱肚子。 赵斗米却不准备放过他,拉着他走到了熔铁炉旁边,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在型芯两头做了管道用来流水,通过水流的流动带走热量。 英格兰匠人忍着饥饿把管道做好了,饿的两个碧眼发昏的他,真的要找个大明面包吃了,又被赵斗米拖走了。 英格兰匠人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哭丧着脸说道:“绅士老爷,能不能先让我吃个大明面包...嗯...也就是馒头。” 赵斗米的肚子也是饿的‘咕咕’,因为新铸炮法却没感到半点饥饿,也就没觉的英格兰匠人会有多饿。 没有理睬英格兰匠人的请求,再次把他拖到了熔铁炉旁边:“先铸炮,铸炮结束带你去吃便宜坊的烤鸭。” 提到便宜坊的烤鸭,英格兰匠人咽了咽口水,为了这种比英格兰任何食物都美味的烤鸭,只能继续忍着了。 拖着疲惫饥饿的身子,开始了铸炮,好在有一名学徒塞给他一个馒头,三两口吃完很硬实的死面馒头,这才有力气开始熔炼铁块。 一直到黎明时分,终于把铸模埋进了粘土里。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位卑未敢 第二天清晨,朱舜来到铸炮车间。 工人们已经上工了,负责维修的机械匠拿着小刷子给一排排齿轮和传动轴涂上一层豆油,用作润滑,减少零部件的磨损。 润滑结束以后,一排排齿轮和传动轴开始运转,发出‘咔嚓嚓’的机械摩擦声。 铸炮车间内的一座座熔铁炉冒出了火红色火焰,开始熔炼铁块,浇铸各种口径的火炮。 “让一让!火炮吊过来了。” “扣紧锁链!” “开始浇铸铁汁。” 车间内响起了工人们的一声声呼喊,分别开始吊起沉重的红夷大炮,绑紧锁链,浇铸火炮。 这一道道声音交错成了极为热闹的场面,一门门火炮如流水线一般,不停的运出了铸炮车间,运到仓库里储存起来。 这要是换作朝廷兵仗局或者香山澳的卜加劳炮厂,仓库里储存着各种火炮,堆积如山。 大明军火公司当初用混凝土修筑的占地极大仓库,里面却是空空如也,新的火炮刚刚清点入册,还没运到仓库里面,来到仓库门口就被一堆王爷府的管事们抢走了。 仓库门口常年驻扎了一群虎视眈眈的王爷府管事,为了争抢一门几十斤的虎蹲炮都能打起来,好在大明军火公司配备了一个连的步枪兵。 那些经过大量肉食的滋养,一个个身材高大身体精壮的步枪兵,端着斗米式步枪站在四周,让那些王爷府管事们只敢在抢夺火炮时下黑手,不敢真的打起来。 朱舜看到铸炮车间里热火朝天的场景,心情很不错,铸造的不是一门门黑亮火炮,而是一门门轰开南洋贸易大门的钥匙。 那座熔铁炉旁,赵斗米和京师大学堂学子们还是待在铸炮车间里没走,站了一夜的他们支撑不住了,随便在周围找了个铁块、木材、废弃火炮坐在了上面。 身子离开了熔铁炉附近,眼睛却没有,一双双黑眼圈更重的眼睛,全部在盯着一门虎蹲炮泥模。 万机和几名京师大学堂学子算上昨晚已经两个晚上没睡觉了,实在是扛不住了,躺在一堆软材稻草上睡着了。 虽说入秋以后天气变的很冷,铸炮车间内有很多小型熔铁炉,温度保持在20温氏度左右,睡在这里倒也不冷。 全都发出了熟睡的鼾声,显然睡的很死。 正常人一个晚上加白天不睡觉都扛不住,何况是两个晚上加白天没睡觉。 赵斗米站在泥模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水瓢,缓慢的往空心的型芯开口处浇水,水流从底部流出来。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门火炮的冷却结束。 两炷香以后,赵斗米也撑不住了,虽说还穿着一身松江紫花布右衽衣,把手里的水瓢交给醒过来的万机,随便找个软材稻草堆卧在上面睡觉了。 实在是太困了,没有几息就发出了很响的鼾声。 朱舜看到军火学院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这副热忱样子,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酸,也没劝他们回去,毕竟对于这些京师大学堂学子来说眼前的那个泥模就是一切。 嘱咐了轿夫一句,让他安排食舍的厨娘尽快熬些小米粥,再拿上六必居的酱菜送过来。 直到中午,内模灌水冷却法铸造的火炮冷却好了。 万机扔掉手里的水瓢,猴急的开始挖掘泥模:“赶快挖出来,冷却完成了。” 京师大学堂学子困的睁不开眼,几乎都在半睡半醒间打盹,听到冷却完成了,立刻全部清醒了。 ‘呼啦’一下全部冲了过去,都顾不上用铲子了,伸出双手就去挖填土。 圆柱形深坑的地方就那么大,顶多围上四五个人,其他帮不上忙的京师大学堂学子站在旁边急的抓耳挠腮。 更外围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更是急的在人群四周转圈,想办法找个空隙钻进去,帮忙把内模灌水冷却法铸造的虎蹲炮挖出来。 所有的京师大学堂学子都是这种想法,那些外围学子们只能干着急了。 没过多久,一块泥土被挖了出来,万机和三名京师大学堂学子就像是在捧着刚出生的长子一样,小心再小心的抬了出去,顺着水泥里抬到了空旷的靶场。 这一幕看起来极为可笑,毕竟泥块里包裹的是熟铁,蒸汽锤砸一下都砸不烂,何况是摔在地上。 朱舜却怎么也笑不出了,连欣慰的笑都笑不出来,只有心酸。 这些怀揣着一腔热血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唯有一心报国,一个邋遢的连仪容都不顾了,更不会去像官僚乡绅子弟们那般去纸醉金迷了。 虽说以他们现在的学识,只要开口,正在南洋开疆拓土努力建立贸易点的小王爷们,会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聘请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 但没有一个人去,包括硫酸实验室的秃顶学子们。 一心只为了家国。 为了民族。 用实在行动诠释了一句话。 匹夫不敢忘忧国。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试炮结果 朱舜跟在后面一起来到了空旷的靶场,虎蹲炮已经摆放好了位置,赵斗米深吸了几口晚秋的冷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心里用安全性说服了自己十几遍,沾满黏土的双手这才从虎蹲炮炮身上挪开,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四角凉亭里。 四角凉亭修筑的很大,说是凉亭,更像是一间没有四壁的酒馆大堂,少说可以宽松的站着四五十人。 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全在这里焦急等着,心里抱着极大的期待,四角凉亭中间的圆石桌上放着几笼屉热气腾腾的胡楼子。 已经快有三顿饭没吃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肚子饿的‘咕咕’叫,终于是饿的受不了了,走过去也不洗手随便拿起一个胡楼子大口吃了起来。 眼睛还是不离虎蹲炮,盯着那个专门用来测试火炮参数的工人,一件件的穿戴上锁子甲和板甲,包裹成密不透风的铁罐头。 朱舜看着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满是灰尘和泥土的手掌,没感觉半点的脏,反倒是比那些穷奢极欲从山上背下来山泉水洗手的官僚乡绅,要干净多了。 看到京师大学堂学子们终于开始吃饭了,放心的把视线转向了靶场。 火炮炸膛的威力很大,轻了把辽东军士给炸成重伤,重了直接能把辽东军士炸飞出去。 刚开始还有不少老百姓因为月钱多达三两,一年下来就是三十六两白银,算是大明军火公司到了年末还会给过年赏钱,多达四十两白银,踊跃成为火炮参数测试工人。 后来经过一次次的爆炸,炸伤了不少试炮工人,甚至有一人炸成了残废,很多试炮工人只干了十几天就退缩了。 现在也就是家里穷的实在揭不开锅了,又有父母妻儿要养的中年汉子,才会冒着生命危险接下这个生计。 眼前的这个中年汉子家里倒还可以,只是长子考中了秀才在府学里上学,每个月的开销过大,才会冒着残废的危险成为一名试炮工人。 在当今这个世道,一旦残废了,几乎就是在等死了,朝廷可没有专门给残废百姓的养济善款。 中年汉子穿戴好铁罐头便开始测试火炮参数了,先放入少量的火药,测试虎蹲炮的炮膛是否脆硬。 随着‘嘭’的一声,炮口冒出了火光,虎蹲炮的身管还是黑亮光泽没有一点裂缝。 中年汉子松了一口气,等到炮口的硝烟消散的差不多了,一步步艰难的走到炮口位置,仔细观察虎蹲炮炮膛。 通过观察药渣的残留、膛壁的光泽、身管的温度等等问题,中年汉子凭借他多年来丰富的试炮经验,基本可以得出这门虎蹲炮是合格的。 中年汉子穿着一身铁罐头,行动不便,观察过虎蹲炮的炮膛,接下里的事情就交给他带的一名徒弟了。 试炮学徒拿出**刷,顶端是柔软的棉布,蘸了水以后仔细清理炮膛里面的火药残留,以及一些还没烧完的火星。 所有的火药残留清理干净,拿出一个干的炮刷擦干里面可以遗留的水渍,又拿出一根螺旋钩杆清理可能有的纸片残余和纤维残余。 清理的步骤极其重要,关系着火炮是否能够成功发火,以及火炮的使用寿命,还会影响火炮的射程等等问题。 试炮学徒是中年汉子的侄儿,读不进去八股文的侄儿,胆子倒是很大。 自从在崇祯二年远远的见识了王恭厂的大爆炸,对火炮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主动求老爹让他跟大伯当个试炮学徒。 试炮学徒读书不行,做事倒是很认真,他那认真的态度让朱舜都感觉这个年轻人不错。 快速清理完炮膛,试炮学徒重新装填好火药,插上火绳,立刻跑开了。 又是‘嘭’的一声大响,虎蹲炮发射了更多的火药。 接下来不停的增加火药量,直到声音变成了‘轰’的震响,达到虎蹲炮的正常火药量。 中年汉子停下来歇息了片刻,试炮学徒跑过去拉开伯父的钢铁面甲,给伯父灌了几口凉水。 歇息结束,中年汉子拖着沉重的铁罐头正式开始试射了,试射朱舜赵斗米等所有人所关心的使用寿命。 一百发。 三百发。 五百发。 四天以后。 经过三四名试炮工人昼夜不停的测试,虎蹲炮突破了正常铸法铸造的火炮使用寿命。 达到了六百发。 在第六百发火炮发射以前,四天来一直站在四角亭子里翘首以望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突然不敢看了,全都是背过了身子。 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粥神在天之灵的保佑,保佑虎蹲炮一定不要炸膛。 “侯爷,虎蹲炮还能继续发射。” 四角亭子距离试炮地点比较远,试炮学徒亲自跑过来传达了伯父的测试结果。 朱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赵斗米和京师大学堂学子们还是没有转过来身子,后背在试炮学徒奇怪的眼神里,微微抖动。 泣不成声。 为了这一天,他们付出了太多,也等了太久。 从今以后再也不用见了其他学院的学子们落荒而逃了,可以大大方方的和那些同窗打招呼了。 告诉他们。 火炮研究,有突破了! 朱舜走过去,揉了揉七弟子的脑袋,没去安慰他和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哭出来反倒是一种很好的发泄。 看着大大咧咧站在旁边等候的试炮学徒,平静道:“继续试炮。” 试炮学徒得到了朱舜的命令,也不怯场,给朱舜行了一礼,赶紧跑回去告诉伯父。 试炮匠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火炮测试。 六百五十发。 七百发。 七百五十发! 又是几天过去了,赵斗米和京师大学堂学子们经过发泄,再次变成了刚进入军火学院时的样子,性情从抑郁变成了爽朗,整天笑哈哈的。 只是有一点没有改变。 黑眼圈和邋遢。 赵斗米和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每天还会过来观察试射火炮,前段时间的不敢观看,变成了一人买了一支西洋千里镜,津津有味的欣赏火炮试射。 刺鼻的硝烟味道。 成了天底下最美味的饕餮大餐。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最大使用寿命 八百发。 九百发。 一千发! 内模灌水冷却法铸造的火炮,最终得到的参数突破了一千发。 达到一千一百九十三发,虎蹲炮身管出现了裂痕,好在没有发生炸膛伤到经验丰富的中年汉子。 四角方亭里,等着这激动人心时刻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当场相拥着欢腾起来,嘴里发出了一声声很是畅快的嚎叫。 朱舜受到这股气氛的感染,平静脸容露出了笑意,看着笑的有些猖狂意味的四弟子赵斗米。 没有觉的有什么不妥。 因为科学技术的突破,出现猖狂大笑。 猖狂便不是猖狂了。 也应该猖狂。 万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关于内模灌水冷却法的分析文书,估算了大致的寿命参数。 大概在九百发左右。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参数居然达到了惊人的一千发,不,超过了一千发。 铸造火炮的材料只是一般的熟铁,不是冶炼学院正在研究的特种钢材,居然能够超过一千发的惊人地步。 万机伸出拳头,用力砸了一下身边的黑漆柱子,顿时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感,虽然很疼,却让他的心情更加振奋和狂喜了。 从拳头传来的疼痛来看,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四角方亭内陷入了一片欢腾,一群在实验室里憋了一年又一年的年强力壮年轻人们,发出了一声又一声鬼哭狼嚎的叫声。 赵斗米也没觉的有什么可丢人的,即便是在最敬仰的恩师面前,走过去大大方方行礼道:“恩师,我想给孩子们放个旬假,今天晚上带他们去好好庆祝一番。” “这些孩子啊早就想吃便宜坊的烤鸭了,只不过火炮技术没有突破,没有脸去吃烤鸭,所以弟子想带着孩子们去一趟便宜坊。” 这些为大明工业化进程做出这么大贡献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最大的夙愿居然只是吃一次便宜坊烤鸭。 这种烤鸭对于官僚乡绅来说,只是一日三餐般最普通的吃食了。 朱舜自然不会拒绝这件事,对弟子温言笑道:“银子就由军火公司出了,另外.......” 想起来这些京师大学堂学子们都没接触过女人,笑了笑说道:“等会儿为师给你三叔说一声,由你三叔带你们去。” 赵斗米听到三叔朱金带他们过去,大大方方的仪态多了一丝僵硬,三叔朱金如今是京城头一号的玩家。 串戏、斗鸡、掷骰......没有一样不涉猎的,并且还十分的精通,尤其对于男女之事极为的熟稔。 从去年开始,花案评定《燕都妓品序》都开始邀请这位杏园戏班的东家了。 赵斗米一个聪明绝顶的天才,怎么会不明白恩师的意思,这是要让三叔朱金带着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公银嫖娼。 想到军火学院的学子们在实验室里憋了这么多年,倒也理解,大大方方的再次行了一礼,算是替军火学员的学子们谢过了恩师。 哪有少女不怀春,哪有少年不多情。 合情合理,也理所当然。 赵斗米转过身子想要传达恩师的意思,谁知道这帮子军火学院学子们太过高兴了,不少学子像个野人一样围着空旷的靶场外围疯跑,嘴里还不停的欢呼。 甚至有几名军火学院学子亢奋的差点翻过一线大堤般的混凝土炮台,跑到靶场里面,赵斗米看的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好在站在旁边的步枪兵及时把这些令人尊敬的少年们拉了回来,告诉他们不能过去。 谁知道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却像是吃了五石散的兔子,活跃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还想翻过去跑到随时有可能发射一颗炮弹的靶场。 步枪兵们没有办法,只能给斗米式步枪插上刺刀,抵在这些军火学院学子们的胸口,凶狠的勒令他们退回去。 军火学院学子们瞧见了在阳光下泛着光芒的锋利刺刀,再怎么亢奋也不敢向前了,向后跑了出去。 一直跑出了靶场,穿过整个大明军火公司,围绕着占地很大的大明军火公司跑了半圈。 本想跑上一圈的他们,气喘吁吁的累倒在了地上,身体很疲惫,脸上还是显露着极大的亢奋。 这时,两个班的步枪兵听见动静,牵着蒙古细犬跑了过来,要不是他们身上邋遢的京师大学堂服饰很好辨认。 这两个班的步枪兵直接就开火了,把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打成残废再说。 为了防备有人偷盗工业园区的工业化机械,在做工期间,严禁任何人私自离开蒸汽工厂,外面的人没有特批更是不能进入工业园区。 空荡荡的蒸汽工厂外面,突然冒出了一些活蹦乱跳还鬼哭狼嚎的陌生人,步枪兵们自然而然的把他们当成了奸细盗贼。 两名步枪兵班长得知这些年轻人是军火学院的学子,对于不认识他们感到很正常,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一般很少出来,几个月甚至一年到头都闷在实验室里。 这些年经过宣传署的宣传,工人协会所有的既得利益者,对于这些满腔热血一心报国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极为敬重。 两名步枪兵班长自发的背起了一名军火学院学子,其他步枪兵们也是背起了一名军火学院学子,把这些累的虚脱的学子们背回大明军火公司。 即便是冒着擅离职守的重罚。 没过多久,走出大明军火公司的朱舜刚好看见了这啼笑皆非的一幕,笑了笑,回去安排人给三弟捎个信了。 在走出工业园区大门的时候,停了一下,看着从公廨里跑出来的连长,嘱咐道:“刚才有两个班的步枪兵擅离职守了。” 连长的脸色顿时变的很难看,但还是护犊子的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侯爷,都是小的.....” 还没说完,朱舜平静道:“做的很好。” 说完这句话,朱舜带着铁塔汉子走向了工人会馆。 连长看着侯爷离开的背影,满面红光,大笑道:“去查查是哪两个班的小兔崽子,今晚老子请他们喝酒。” “喝花酒!” 第三百九十六章 孙传庭的求援信 几天后。 朱舜坐在工人会馆里处理一些公文,万机送过来一份关于内模灌水冷却法的实验文书,匆匆离开了工人会馆,赶着去研究气密炮闩了。 朱舜把手里的湖笔放在山字陶瓷笔格上,拿过来那份不厚却沉甸甸的实验文书,仔细看了起来。 内模灌水冷却法通过流水的方式,对炮膛先进行冷却,实现早一步的硬化。 根据热胀冷缩的原理,外层身管冷却的过程中会逐步向内收缩,对已经硬化的炮膛施压压力。 柔软的外层身管在冷却过程中,便会紧紧箍在提前硬化的内部炮膛上,达到身管自紧的效果。 使得火炮身管可以承受更大的膛压,实现增加使用寿命的目的。 朱舜仔细看了一遍只有几页的实验文书,郑重的放进了一个螺钿匣子里,就这几页实验文书,却能救活很多大明边军的性命,轰死更多的建奴。 站起来亲自把螺钿匣子放在一个暗格里,等到晚上用简体字抄录一份,存放在专门用来保存各种资料的混凝土地下宝库。 朱舜刚刚锁上暗格,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坐回官帽椅上说道:“进来。” 一句进来,真的进来了,铁塔汉子没有阻拦他。 朱舜放心了,自家人来了。 一名头戴六瓣明盔披挂官绿色罩甲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居然是密云后卫的指挥使曹鼎蛟。 一段时间不见,曹鼎蛟的那张国字脸多了几分锐气,过去身上总是有的一股子意志消沉彻底不见了:“姑丈。” 朱舜平静的脸容,多了一丝温和:“鼎蛟快坐,等会儿姑丈去把你姑母叫来,亲自给你做几道爱吃的菜。” “因为让你去边疆当个指挥使,你姑母这段时间没少埋怨姑丈不知道心疼孩子。” 在密云后卫彻底整顿出一支精锐,不惜得罪一位六部侍郎,仗杀了侍郎侄儿的曹鼎蛟。 一手托着六瓣明盔,另一只手居然挠了挠脑袋,傻乎乎的乐了,丝毫不见外的说道:“早就想吃姑母做的人参乌鸡汤了。” 朱舜喊来一名轿夫,嘱咐了一句:“回去给二夫人说一声,鼎蛟回来了,把那根王公公送来的压箱底人参拿出来,好好的给鼎蛟补一补。” 曹鼎蛟瞧见轿夫要走,立即喊了一句:“三爷,给姑母说一声一定要多放辣椒啊。” 这名为了抗击建奴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的轿夫,哈哈一乐:“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能吃辣。” 朱舜对于曹鼎蛟的这声三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名轿夫虽然出身低微只是大明最下贱的军户,但他是二叔朱忠义生死与共的袍泽,要不然也不会让他来给朱舜当个贴身护卫。 朱舜按照辈分要喊上一句三叔,曹鼎蛟自然要喊上一句三爷,看来当了一位手握五千多重兵的指挥使,并没有被权利所腐蚀。 朱舜再次交代了门口的铁塔汉子一句,让他喊来几名美貌丫鬟端来一些茶食,先给曹鼎蛟压压饿,询问道:“鼎蛟,这次回来有何事。” 曹鼎蛟的国字脸顿时变的有些严肃,拿出一封插着鸡毛的火漆书信递了过去:“这是孙传庭送来的一封书信,他准备在潼关卫与闯贼决一死战。” “只是以他不到一万的兵马,面对来势汹汹的二十万大军,实力太过于悬殊了,希望朝廷能够派遣一支援兵。” “京城附近能够动用的军队不少,但是真正能打仗的只有周遇吉的火器营,还有辽东边军了。” “火器营需要拱卫京师,辽东边军更要用来防备建奴。” 曹鼎蛟说到这里便不说了,也不用说了,朱舜很清楚接下来的发展。 那群擅长吵架的东林党,毫无疑问的一致推举了曹鼎蛟,让他带上几千兵马去驰援孙传庭。 毕竟,这一次面对的闯贼多达二十万,就算是辽东督师袁崇焕还活着带上几千兵马都只有死路一条,何况是一个不怎么出名的曹鼎蛟。 朱舜只是把大舅哥曹文诏和侄儿曹变蛟拖在了辽东,没想到接下来的发展出现了这么大的出入。 历史上孙传庭是在黑水峪和闯贼发生了决战,没想到这一次换到了潼关卫前方的平川地带。 这一战难说了。 高迎祥早年是贩马出身,家乡比邻边塞是抗击蒙古鞑子的前线,民风彪悍,精通骑射。 高迎祥招募了大批活不下去的乡民起事,手里拥有一支人数很多的精锐骑军,这要是在山路崎岖的黑水峪,倒是有可能以少胜多。 骑军跑到山路里面,还不如步军的作用大,这要是换成了平川地带,精锐骑军完全可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估计几波冲锋,就能冲散了孙传庭的编制。 毕竟,孙传庭要在潼关卫与高迎祥决战,是在城外野战,不是在险固的潼关卫进行固守。 朱舜猜测到孙传庭是要决战,忍不住笑了:“这场大战好说了,那本书也没白给孙传庭。” 孙传庭对于战争的眼光高远,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战场了,而是放眼整个全局,甚至考虑到了很多名将都顾及不到的政堂。 远在前线,却也算计了一次东林党。 求援的公文是他故意送到朝廷里的,故意让东林党知道闯贼的势大,故意让他们举荐曹鼎蛟。 曹鼎蛟虽然只有几千兵马,能够发挥的作用却是一万辽东边军都难以企及的,因为他的背后站着一群实业家。 有了这些为国为民的实业家,首先解决了最重要的粮草问题。 大明的贪腐问题极其严重,军械从京城运到孙传庭的手里,能够剩下三成就谢天谢地了,跟不要说粮草了。 没有军械还能拖一拖,没有粮草,军士们只要一顿不吃就会士气低糜,甚至发生哗变,还怎么与闯贼打仗。 总兵参将们只能想办法筹集粮草,以地方乡绅们的一毛不拔,能捐一石粮食就不错了,哪里能指望他们。 有了实业家,军心问题就稳住了,接下来怎么打都好说。 孙传庭看中曹鼎蛟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大明军火公司。 第三百九十七 配备新式火炮 孙传庭当初在朱舜的举荐下给曹文诏当个师爷的时候,亲眼见识过大明军火公司的前身王恭局生产的各种新式火器。 比火绳枪先进了两代的后装式燧发枪,射程极远的东风火箭,以及远程狙杀敌人的300式线膛枪。 有了这些新式火器的相助,孙传庭就有把握在平川地带击败闯贼的二十万大军了。 曹鼎蛟麾下的密云后卫军士如今今非昔比了,经过这些时间的操练,全员列装了斗米式步枪,另外还下辖一个炮兵团,一个火箭团。 实业家们为了让边关有一支锐不可当的骁勇之师,花费大量的银子从满桂曹文诏手里采买了大批俘获的辽东大马,送到了密云后卫。 密云后卫火器军的机动性很强,完全可以做到一日长途奔袭上百里,因为是骑乘着辽东大马,还能保持一定的体力展开战斗。 密云后卫作为抵御蒙古鞑子的重要卫所,一卫一所的六千多军士也不可能全部带走,最多带走一半,也就是三千多人。 不过倒是可以带走炮兵团和火箭团,这一场形势严峻的大战,标准化的火炮和火箭才是唱旦角的。 炮兵团的编制里分为三个营,两个用于野战的野战炮兵营,一个用于攻城的攻城炮兵营,火炮的口径是不一样的。 朱舜想了想说道:“攻城炮过于沉重不适合野战,为了这一次大战能有更大的把握,最好是把攻城炮换成野战炮。” “这样吧,守在军火公司仓库门口的王爷府管家们,这些日子抢了不少各种口径的火炮,对于他们来说反倒是喜欢威力更大的攻城炮,不需要运输,都是装在海战福船上。” “先用这些攻城炮换成野战炮,过段时间姑丈给你换成使用寿命达到一千发的新式火炮。” 使用寿命一千发? 曹鼎蛟愣住了,作为一名在疆场上驰骋了多年的老卒,他很熟悉各种火器的情况,听到这个消息不亚于庄稼汉子听说稻谷可以亩产一千斤。 那是大白天做梦,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姑丈已经说了,那么这件事就是真的了,性格素来沉稳的曹鼎蛟突然变的急躁起来:“姑丈,何时能给侄儿换上一批,后年?还是大后年?” 火炮的使用寿命能够达到一千发,在曹鼎蛟的思想观念里铸造起来就一定很难,少说也需要个两三年的时间。 以大明军火公司流水线般的生产能力,哪里需要那么长时间,朱舜大致估算了一下说道:“最迟明年开春,就能给密云后卫换上一批新的火炮。” 曹鼎蛟听到说明年开春就能换上一批,又是楞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炮兵团一共有两百多门火炮,这么短的时间就能铸造好,大明军火公司出产火炮的能力未免也太过神速了。 反正是给曹鼎蛟自己换,哪有希望迟一些的道理,晃了晃脑袋,赶紧把这个不吉利的念头甩出脑子。 曹鼎蛟那张沉稳的国字脸,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玩味笑意,有了这么一批使用寿命超过原来一倍的火炮。 好好谋划一番,必定能让建奴吃个大亏,一战轰碎两千八旗子弟也是有希望的。 在正常的大战里,要想斩杀建奴的两千八旗子弟,明军最少要死伤一万多名军士。 双方交战了这么多年,八旗兵的骁勇凶悍那是有目共睹的,大明和建奴的伤亡比例达到了惊悚的十比一。 有了这种新式火炮,曹鼎蛟甚至有信心在不耗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吃下两千八旗兵。 本来朱舜告诉曹鼎蛟这段时间小心防备北方的建奴,最迟明年开春,建奴一定会再次袭击大明。 毕竟满清已经立国了,组建了蒙八旗和汉八旗以后,实力也比以往强大太多。 立国之初,根基未稳。 满清就急需一场大战,一场袭击大明京城的大胜仗,达到满清所需要的政治目的。 以贝海儿湖省出产的土豆,满清在冬季的粮食已经不像过去那么缺乏了,这一次的袭击大明京师反而是越发的迫切了。 政治意义重大。 只要能够再一次袭击大明的京城,消息传到大明疆域周边的各国藩属国,这些藩属国就会明白过去如日中天的大明,只是一只病虎了。 还是一只没有牙齿和利爪的病入膏肓病虎,这些总藩属国自然会动些小心思,毕竟他们不是大明人,不是一个民族,对于大明的归属感不是很重。 满清还需要这一次的袭击大明京城,稳定人心,告诉大清国的所有子民谁才是正统。 因为满清会袭击大明京城这件事,曹鼎蛟原来希望明年开春到来的越迟越好,现在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让满清尝尝新式火炮的威力。 各种口径的新式火炮被王爷府抢光了,不过这个东风火箭倒是还有不少,朱舜拿走山字陶瓷笔格上的湖笔,提笔写了一个批文给曹鼎蛟:“走的时候拿上这个去一趟工人票号。” “从工人票号里取走一批银子,找到鲁维奥买走所有的东风火箭。” 朱舜手书的批文不是直接去大明军火公司领走东风火箭的批文,而是要先去领走一批银子,再用银子采买。 这样一来,虽说复杂了很多了,但一定要坚持这种做法。 这是一个大公司想要壮大的制度问题,批文只是权宜之计,历朝历代的弊政弊策,都是因为开国之初的权宜之计导致的,刚开始还能权宜,随着国家摊子越大越是收不住。 朱舜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早就和战略处的两位大才立下了完善的制度,并且以身作则的坚持。 朱舜看了一眼一副字画旁边的西洋自鸣钟,时间也不早了,起身笑道:“走吧,咱们先回家吃饭,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谈。” “正好变蛟和你朱铁叔父从辽东回来了,如今正在陆军讲武堂学习新式战法,等会儿把他们俩喊过来一起吃个饭。” “你也和变蛟有日子没见了,还能见识见识让你很崇敬的朱铁叔父。” 第三百九十八章 陆军讲武堂的概况 曹变蛟朱铁所在的陆军讲武堂,一期学子已经招收完毕,一共三个班九十人,正在总教习孙承宗的教导下学习新式战法。 火器时代和冷兵器时代的战法完全是两种概念,满清和西洋各国还处于摸索阶段,根据一次次战争得出的经验教训,用人命不停的完善火器战法。 大明就占便宜多了,直接摸着朱舜过河。 孙承宗手里已经有了一套极为完善的新式战法,分为学科和术科。 学科包括典范令,步兵操典、射击典范、阵中要务令。 以及六大教程,基本战术、军制学、兵器学、筑城学、交通学、地形学。 学科是所有一期学子都要倒背如流的学识,术科的步兵科、炮兵科、工兵科等等只需要各个术科的学子修习就可以了。 由于步枪和火炮还没有繁多的分类,只有简单的几种,步兵科和炮兵科暂时归为一科。 这一科的学子也是最多的,达到了五十人,班长毫无疑问的落在曹变蛟的头上。 这位在辽东剁下了不知多少建奴头颅的曹小将军,别说是威慑一帮子庶出和老百姓家的孩子,就是京城内最煊赫的一波权贵子弟来了,也会让他治的服服帖帖。 也无需去治,京师距离山海关只有七百余里,曹变蛟每次在辽东大杀建奴都会传到京师,早就成了年轻一辈崇拜的少年将军。 在这个战乱年间,哪个少年不臆想着手持一柄青龙偃月刀千里走单骑,封侯拜相,成为世人敬仰的大英雄。 曹变蛟恰好就符合少年郎们心里的臆想,还少年成名,俨然就是大明的冠军侯,不知多少思春少女日思夜想的想要嫁给这名少年英雄。 别说是当他们的班长了,就是当教习也是没有任何意见。 一期学子只开设了三个学科,还有一个毫无疑问是特战科,班长更加毫无疑问是朱铁了。 朱铁在辽东那可是各个总兵参将争抢的宝贝,尤其是一枪打死了皇太极的女婿佟养性,更让边疆的总兵参将们没事就去找朱铁拉拉家常。 曹文诏气的破口大骂给寡妇挑水。 经常在满清地界神出鬼没的朱铁,又在辽东统领一支手持300式线膛枪的夜不收,说是班长,其实就是特战科的教习。 孙承宗主要教导典范令和六大教程,涉及到实战的部分,尤其是这种新颖的特种作战,只能交给朱铁了。 说起特种作战,孙承宗确实不如朱铁,毕竟他对于特种作战的理解仅限于战报和兵书,并没有实际统领过特战队。 班长和教习便同时落在了朱铁头上,在太子朱慈烺的期待里开始了操练,希望这支劲旅以后能成为让满清闻之色变的鬼魅军队。 太子朱慈烺熟读了《太祖生平传记》以后,对于情报的重视上升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剩下的那一个班就是情报科了。 这支情报科的人数虽然还很少,却被太子朱慈烺寄予了厚望,是他在未来彻底清扫锦衣卫内部腐败的重要助力。 班长落在了一个名叫马吉祥的名不见经传小人物头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偏偏选了他当做了情报科班长。 不过当朱舜得知了情报科班长的人选,对于太子朱慈烺向伟人靠拢的进程更为满意了,起码在识人用人方面有了伟人的几分火候。 太子朱慈烺手里没有明朝的史书,不会知道某些人在未来的成就,只能通过细节的观察、敏锐的洞察力、超乎常人的判断力,判断一个人是否能够重用。 别人不知道马吉祥的成就,朱舜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大明三百年以来唯一以锦衣卫身份成为内阁首辅。 朱舜为了见识拥有传奇色彩的马吉祥,专门去了一趟陆军讲武堂,说是为了看望侄儿曹变蛟和六弟朱铁,其实是想见识一下在史书上都留下一笔惊叹的马吉祥。 见到了以后就一个感觉,其貌不扬,感觉比普通人还像普通人。 虽然很普通,朱舜却很满意,倘若情报科成员全都一个比一个招摇,就像如今的锦衣卫那般,已经不是一名合格的谍子了。 就在朱舜和曹鼎蛟前往工业之城的侯爷府,性情招摇的曹变蛟、闷不吭声的朱铁,普通人马吉祥,三人一起走进了山长的楼阁。 其他八十七名陆军讲武堂学子们站在枫树不远处的水泥平地上,期待着看向了楼阁的二楼,看不清里面的状况,还在努力的望着,期待三位班长能给他们带来好消息。 琉璃大窗旁。 阳光直射到楼阁内,照射出一排光斑。 太子朱慈烺端坐在黄花梨书案后面,认真翻着手里的伟人传记,听到三位班长进来的动静。 头也没抬,说了一句话。 “准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当晋商碰到陆军讲武堂 曹变蛟朱铁马吉祥三人齐声喊了一句:“谢,山长!” 喊完过后,三人心情都很不错的走出了副山长楼阁,走到枫树不远处的水泥平地上,曹变蛟笑嘿嘿的说道:“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山长同意了。” 陆军讲武堂的学子们欢呼着大叫了起来,想到陆军条令,赶紧又把嘴给闭上了,心急火燎的跑向了各自的精舍。 没过多久,九十名陆军讲武堂学子身穿棉甲迷彩服,肩背斗米式步枪,腰缠子弹带,后背双肩作战包,跨上一匹辽东大马。 赶往了北方的密云后卫,准备和曹鼎蛟的大军一起前往潼关卫,把自己的一腔热血洒在战场上。 此时,考功司的魏郎中和郑员外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带上所有的金银细软,搭上了一支晋商的马帮前往了北方,准备去投靠满清。 寒风呼啸的官道上,一支人数多达三百多人的马帮缓慢行进着,不是马帮不想走快,只是这一次给满清运送的货物全是紧俏的药材。 自从范家的药材大掌柜莫名其妙的死了以后,那条可以轻松通过辽东边军防卫的秘密商路就断了。 二掌柜大言不惭的说他也知道秘密商路怎么走,但是到了关外,到处都是大雪覆盖的深山老林,道路看起来都差不多,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不出意外的被曹文诏麾下的塘骑发现了,塘骑悄无声息的退到了驻地,叫来驻地所有的塘骑把范家所有的药材马帮杀了个精光。 没了范家药材马帮的运送,满清对于各类药材极为短缺,尤其是提高女真族人数的保胎药,这也就造成了各种药材的价格奇高。 这支晋商马帮运送的紧俏药材太多了,多到都不能走的太快,倒也无妨,在大明境内走的慢一些反倒是能够迷惑巡检司的官兵。 马帮中间的一辆马车上,郑员外和魏郎中两人正在紧锣密鼓的绘制一张舆图,上面清晰的注疏着边关各个城池的兵力。 郑员外在舆图上密云后卫的位置注疏了精确兵力,放下了手里的硬毫毛笔,瞧见魏郎中还要继续注疏,制止了他:“比兵力更为重要的粮草储备就无需注疏了。” 魏郎中先是皱了皱眉头,心想难道是郑员外怕他抢功,略微一沉思,很快就释然了。 凡事要留三分余地,粮草储备记在他们的脑子里,比直接记在舆图里更能体现他们二人的不可缺失,也能让满清的各位贝勒贝子们更为重视他们这两个随军谋士。 魏郎中也是放下了手里的硬毫毛笔:“这一趟你只是把家里的十几位同宗带到大清国,难道就不怕朱由检杀了你全宗族。” 郑员外何尝不想把宗族上下所有人都带到辽东,但他很了解父亲,以他父亲的脾气要是知道他去投靠满清,当场就能吐血而亡。 想到上一次在祖宗祠堂的遭遇,郑员外还是不忘证明自己所说的你们不懂。 只要大清国入关了,郑员外就是大清国的从龙之臣,说不定还能赏赐顶戴花翎,成为煊赫一时的大臣。 到那时,光宗耀祖的郑员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问上一句,谁对谁错了。 只不过魏郎中说的这件事不得不防,郑员外已经想到了,到了大清国以后就改名换姓,包括十几名同宗也要改名换姓,这样就没有多大问题了。 魏郎中和郑员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有争胜关系,毕竟两人对于大明的各种情形知道的差不多,又都想得到顶戴花翎。 不过想到全宗族上下都被他带去了大清国,魏郎中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笑意,相比较只带了十几名同宗的郑员外,大清国对于他这种举家投靠的臣子应该更加信任。 魏郎中郑员外商量完一些细节,马帮终于来到了密云县境内,到了这里就不敢走官道了,只敢走一条马帮掌柜记在心里的秘密商路。 魏郎中突然问了一句:“咱们从山海关一带进入辽东,能够尽快赶到大清国,为何要绕道这么远的密云县。” 这个问题换了其他人还真的不知道,唯有郑员外很清楚这么做的重要性,轻抚胡须笑道:“你可能不知,当年金之俊等人前往大清国正是老夫帮忙联络的马帮。” “但是诡异的是,凡是到了关外以后,全都是音信全无,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老夫怀疑他们有可能惨遭了不测,被曹文诏叔侄二人给截杀了。” 魏郎中听到辽东边关的大小曹将军,心里猛的一颤,脸色有些发白,当年他在朝堂上可是没少抨击曹文诏叔侄。 郑员外对于魏郎中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很是满意,气定神闲的笑道:“无需担心了,老夫挑选了这支马帮就没了这等顾虑了。” “毕竟,曹文诏叔侄二人都在山海关一带。” “曹变蛟班长!” 与此同时,马帮三里外的山坳里,一名实地演练侦察兵的陆军讲武堂学子,快步跑进了山坳里。 曹变蛟和朱铁等陆军讲武堂的学子们正在绘制军事地图,绘制密云后卫一带的战略防备要点,重要的补给交通线。 他们选择这条隐蔽的山林小路,正是要开辟一条隐蔽的交通线,万一主要运输要道被满清切断了,也有一个后手暂时保证粮草辎重的供应。 这便是系统的学习新式战法以后的优势,曹变蛟过去只是凭感觉和经验,认为粮草的运输很重要,但只是一个笼统的要吃饭概念。 自从系统的学习了交通战以后,已经开始提前准备交通线了,以保证战时的各种粮草辎重。 一条小河的大青石旁,曹变蛟放下了手里炭笔,看向了后方:“何事。” 陆军讲武堂学子兴高采烈的禀报道:“发现了一支晋商马帮正在向这里走来。” “人数在三百人左右,武器情况基本上都是刀剑,只有一小部分商队家丁拿着火绳枪。” 曹变蛟自从来了陆军讲武堂,手上很长时间没有沾染建奴的鲜血,不免有些手痒痒,这支晋商马帮来的正是时候,刚好可以帮他解解馋。 第四百章 作战系统工程 曹变蛟大手一挥,嘿笑一声:“来的正是时候,通知所有人准备作战。” 这条河谷小路旁边,已经占据优势地形位置的陆军讲武堂学子们,迅速开始收拾营地,清除一切有可能暴露有人提前来过这里的痕迹。 好在还没有下雪,清除起来比较容易,陆军讲武堂学子们开始拆除营帐,拆掉正在搭建的火塘。 曹变蛟和朱铁马吉祥等人趁着这个时间,尽快作出作战的安排,务必在不伤亡一人的情况下,击溃这一支人数多达三百的晋商马帮。 对于陆军讲武堂的学子们来说,作战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成立一个战时参谋部,从七个方面对战争进行精准把控。 首先是单兵素质,包括了战斗意志、身体素质、肉搏能力、枪法准头等等,不论是冷兵器遭遇战,还是火器遭遇战,战斗意志永远排在第一位。 战时参谋部倒是不担心战斗意志,陆军讲武堂的学子们早就被宣传处主事吕大器的宣讲下,成为了唯有一腔热血报效大明的精忠之士。 陆军讲武堂学子们的战斗意志是极其顽强的,一般的边军能够做到战死四成还能保持有效的战斗力,就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陆军讲武堂的学子们完全可以做到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直到全部战死。 朱铁和曹变蛟这些从辽东退下来的将官,对于晋商的仇恨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不怎么爱说话的闷葫芦朱铁,都忍不住杀气十足的说话了:“既然晋商组团来送死,咱们就送他们上路。” 组团这个词,其他陆军讲武堂学子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曹变蛟却是清楚的很,忍不住笑道:“朱班长说的好,今天咱们就送这些通敌卖国的晋商上路。” “这一次的遭遇战,单兵素质方面,晋商马帮在肉搏能力明显是占据优势,毕竟对方都是常年在边关游走的壮年汉子,咱们这些学子们基本上都是还未及冠的少年。” “不过这一次的遭遇战不是肉搏战,是一场火器伏击战,肉搏能力的作用降到了最低,枪法准头提到了最高,明显是咱们占据优势了。” 分析完单兵素质,接下来就是双方的武器装备,全员列装了斗米式步枪,倍镜线膛枪,对方只有一小部分人拿着火器,还是鸟铳,陆军讲武堂学子们占据的优势极其明显。 一盏茶过后,陆军讲武堂学子们收拾好了营地,战时参谋部关于地势选择、后勤供应、战术布置、战略安排、战场指挥等一系列作战系统工程,也已经商讨完毕了。 全员在向北一里多的地方,挑选了一个不适合打伏击的平坦地带,准备在这里埋伏这支晋商马帮。 远处。 一支人数众多的马帮缓缓走来。 晋商马帮里有两人说话最有份量,一是马帮的大掌柜,另外一人就是马帮家丁的管事。 这名家丁管事可不是善茬,过去曾经是一名纵横边塞的悍勇马匪,后来随着年纪到了中年,就想着找个安稳的窝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家丁管事首选想到的就是作为窝家的晋商,刚好这支晋商缺少一批凶悍家丁作为护卫,双方一拍即合,狼狈为奸的拧成了一股绳。 晋商马帮沿着小河旁边的谷道缓缓前行,一切都相安无事。 就在快要不远处一片河谷平坦地带的时候,中年悍匪突然皱起了眉头,抬起了手掌,勒令马帮准备停下来。 这是一支拥有一百多匹骡马的马帮,让所有的骡马停下里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重新出发就更费时费力了。 坐在中间一辆骡马车上的大掌柜,听到了一名悍匪家丁的禀报,跳下骡马车亲自跑到了中年悍匪身边。 这一点也是让大掌柜心里一直很不舒服的地方,别家的马帮大掌柜在马帮里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说一句话,家丁管事就得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他可倒好,每次都得亲自跑过去不说,对方还居高临下的坐在辽东大马上,想到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只能赔着笑脸拱手道:“徐老哥,发生了何事,为何让马帮停下来。” 中年悍匪手握马鞭指向不远处的河谷平坦地带说道:“我闻到了一股辽东战马身上所特有的腥臊味道,附近应该有一群数目不少的辽东战马。” “能够拥有这么多辽东大马的山寨不多,这一带又没有多少山贼,那处平坦的河道附近,或许埋伏了一支卫所伏兵。” 伏兵? 大掌柜虽然没打过仗,却也看了不少关于王侯将相的演绎小说,观察了一遍不远处的河道地形,忍不住笑了:“徐老哥说笑了,那里是这条商路少有的平坦地带,又不是峡谷,哪里会有伏兵。” “距离河道最近树林,也有两百步了,已经超出了火铳的射程,怎么会有官兵埋伏在那里,要想埋伏肯定埋伏在十里外的两山口。” 大掌柜来来回回走了二十几年了,对于这条秘密商路极为熟稔,信誓旦旦的分析了一遍,渐渐打消了中年悍匪的顾虑。 想想也对,过去经常打埋伏的中年悍匪,很清楚地势对于埋伏的重要性,前方的那块地段确实不适合打埋伏。 现在刮的是北风,辽东大马的腥臊味应该是从更北的两山口传来的。 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扫了一眼右边已经陷入枯水期的小河,担心有人埋伏在河岸边缘,喊来了马帮里的十几名兄弟:“你们沿着河道附近巡逻,看看有没有敌人的踪迹。” 中年悍匪多年来养成的谨慎习惯,有好处,也有坏处,两名特战队的瞭望手很快就发现了马帮护卫的头目。 通过千里镜可以清晰的看到,十几名马帮护卫骑着马匹聚集到一名其貌不扬的护卫旁边,很快又散开了。 这个人毫无疑问应该是马帮的一名护卫头目,河道两侧的两名瞭望手给其他特战队员讲述了这个情况。 一瞬间。 倍镜线膛枪瞄准了中年悍匪。 第四百零一章 大明碰瓷现场 十几名骑着马匹的家丁沿着河岸边向前撒了过去,伸着脑袋,看向河岸堰底是否有伏兵藏在那里。 中年悍匪这番谨慎行为对于马帮来说是十分的有利,大掌柜却是阴沉着一张脸,他已经头头是道的说过前方不可能有伏兵,中年悍匪的行为分明是不相信他,落了他的面子。 大掌柜早就对这个中年悍匪不满意了,更对自己老爷招揽他感到不稳妥,虽说中年悍匪和手底下的兄弟们比一般的家丁能打,但他终究是杀过人的悍匪。 万一哪天因为某件事和东家起了争执,很有可能杀了东家的全家,大不了回去继续当个悍匪。 大掌柜怀揣着很大的不满,跟着马帮来到了平坦地带,到了这里河谷小道就宽阔了很多,就像是一处用来打稻谷的谷场。 中年悍匪骑马来到谷场,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就在他准备下马亲自去查看两侧的树林时。 “砰!砰!砰!” 马帮家丁们听到了几声火铳击发的声音,距离比较远,声音倒不是很响,硝烟也没看清。 不过中年悍匪从战马上栽倒下来,家丁们却是看的很清楚。 “大哥!” “有点子黑吃黑!” “兄弟们风紧扯呼!” 马帮的家丁有一小半是常年跟在中年悍匪身边的马贼,手上也沾染了不少鲜血,碰上这种情况的第一反应不是迅速反击,毕竟他们不是军队,只是一帮马贼。 第一反应是尽快逃跑,先保住小命,等到事后再查一查到底是谁埋伏的他们,找个机会报复。 只可惜他们碰见的是一群有学识的军队,在交战以前,已经通过作战系统工程把很多因素考虑了进去。 在中年悍匪倒下去的一瞬间,树林两侧冲出来几十名手持火铳的伏兵,击发了手里的火铳。 射击的不是家丁护卫,而是他们胯下的马匹。 倍镜线膛枪的枪响不是很响,几十支斗米式步枪一枪击发的声音就很响了,再加上目标很大的马匹只是被射伤而不是被射杀。 骡马和马匹当场就惊了,‘啊吁’大叫着四处乱窜,河谷再是宽阔也只是狭窄的河谷,不是平坦的平川,能够容纳的骡马有限。 最多并排行走七八匹骡马,但这里足足有一百多匹受惊的骡马,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践踏的惨状。 不少家丁护卫从马匹上栽下来,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受惊的骡马和乱糟糟的人群给踩死了。 马帮成员和两位朝廷命官的家眷瞧见有人死了,看着就在身边的血滩和露在外面的骨头,心里愈发的恐惧了。 惊慌失措的逃离这里,逃离这个随时都有可能没命的地方。 两侧的树林是不能去了,哭喊声夹杂着怒骂声的乱糟糟马帮,慌不择路的逃向了河谷小道的两头。 可惜这两头都有二十名陆军讲武堂学子,手持斗米式步枪,对着逃过去的马帮。 陆军讲武堂的学子们依稀看见远处乱糟糟的人群里,居然有妇孺,不免有些迟疑了,射杀那些通敌卖国的晋商马帮倒是没有问题。 妇孺的出现让他们有了恻隐之心,端着斗米式步枪,迟迟不肯射击。 迎面逃过来的人数可不少,只要冲过来很快就能冲散陆军讲武堂学子的队列,甚至有可能因为践踏踩死不少陆军讲武堂的学子。 曹变蛟抡起鞭子抽在了一名陆军讲武堂学子身上,厉声呵斥道:“开火!” 听到这一句开火,在陆军讲武堂有着大量射击操练的学子们,下一次的击发了手里的斗米式步枪。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火铳击发声音过后,乱糟糟的马帮人群倒下了十几人,几乎做到了弹无虚发的地步。 “装弹!” “砰!砰!砰!” 又是一阵密集的火铳击发声,乱糟糟的马帮人群再次倒下了十几人,前面也是死路,乱糟糟的马帮不敢往前冲了,哭喊哀嚎着缩到了河谷中间的位置。 陆军讲武堂学子们一步步的压了过去,直到把所有马帮人群聚拢在一起,端着斗米式步枪站在距离他们一百步左右的位置。 直到这时,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魏郎中和郑员外,这才反应过来出事了,谨慎的把帘子掀开一条缝看了一眼。 先是看见了乱糟糟的马帮人群,再往外快去,大概在一百步的位置站着一些端着鸟铳的人。 距离比较远看不太清楚,但他们身上独一份的迷彩服,却是很容易辨认出来。 陆军讲武堂的学子。 魏郎中和郑员外凝重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就怕对方是什么也不懂的山贼强盗。 陆军讲武堂的学子虽说出身都不太好,但好歹有一些是勋贵府邸的庶出,应该懂得官场的一些规矩,刚好可以利用这些官场规矩,躲过这一次的兵灾。 魏郎中和郑员外收拾了一番仪容,气定神闲的走下了马车,周围慌乱的人群看见他们二人,就像是看见了主心骨,纷纷哭喊起来。 “伯父,赶紧给那些下贱的丘八说一声,让他们放下鸟铳。” “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下跪才能放过这些该死的丘八。” “下跪?老子要宰了他们!” 魏郎中和郑员外没有理睬这些开始叫嚣的同宗,不过心里的想法也是相差无几,这些丘八见了他们俩这样的高官,还不得吓的当场尿裤子。 魏郎中和郑员外一步步的走到了陆军讲武堂学子身边,一名陆军讲武堂学子装上刺刀,抵了过去:“停下来!” 魏郎中像是在挥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不愉道:“本官是当朝的一司郎中,旁边是一司副手员外郎,让你们的把总出来谢罪。” 陆军讲武堂学子听说是正五品郎中和从五品员外郎,不敢怠慢,赶紧禀报给了曹变蛟。 曹变蛟正在和朱铁马吉祥商议是把他们杀光,还是交给密云巡检司的官兵,听到陆军讲武堂学子的禀报,脸色有些古怪。 曹变蛟按着腰刀走了过去,两个看起来确实很气度不凡的中年人,正在训斥周围的陆军讲武堂学子。 陆军讲武堂学子们要么是百姓出身,要么是勋贵府邸的庶出,在这等高官面前不敢有半点的反驳。 魏郎中和郑员外瞧见围困他们的正主来了,脸色更难看了,正要大声呵斥。 看见的却是一道刀光。 陆军讲武堂学子们满脸愕然。 不远处聚集过来准备狗仗人势的同宗们,楞在了原地。 曹变蛟握着腰刀在两人身上擦了擦血迹,摇头叹息了一声:“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谎称高官都开始组团了。” 第四百零二章 孙传庭的危机 曹文诏收刀入鞘,迈步离开了这里,还要去商量在大明建立一套完善的交通线系统,密云县的这一条交通线只是其中一条支脉。 曹文诏现在要多的就是先把这支脉络梳理出来,一步一步的去搭建,直到构建一面覆盖整个大明的网络。 转身离开这里没多久,背后便响起了一阵密集的火铳声,以及哀求哭喊声,只不过没能维持多长时间声音便没了。 陆军讲武堂的学子作为大明狂热的拥趸,碰上私通满清的晋商,只会有一个结果。 你死我活。 结束了这一场伏击战,陆军讲武堂学子们先是归纳了这一战的不足和优势,接着是铅弹火药的消耗,行军干粮、盐巴、水等物的储备情况。 整理完这些情况,曹文诏带着陆军讲武堂学子们继续赶路了,前往密云后卫,找到正在集结的密云后卫新军。 这一次前往密云后卫,曹文诏朱铁马吉祥等陆军讲武堂学子们,还有一项极为重要的要务。 深入密云后卫的基层,用陆军讲武堂所特有的思想武器,培养一批永远拥戴大明,爱戴子民,效忠太子的钢铁意志新军。 这支为了大明和民族而战的新军,名称也早已想好了。 民军。 一个时辰以后,陆军讲武堂学子们离开了这片平坦的河谷,前往了北方的长城卫所。 至于晋商马帮的尸体则被留在了这里,没有一名陆军讲武堂学子去为他们收敛尸体,因为他们不配入土为安。 死无葬身之地都算便宜他们了。 陆军讲武堂学子们离开这里没多久,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一只只骨瘦如柴的野狗和野猫,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 疯狂的扑了过去,咬住一块肉,直接以生吞的方式吃了下去。 最后连骨头没有剩下。 这种场景在顺天府不多见,但在陕西战场却是每天都在发生,就连商贾极度繁荣的葫芦滩也是遍地都是骨瘦如柴的野狗和野猫。 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些野狗野猫的肚皮很圆滚,撑的都快走不动路了。 潼关卫西面的葫芦滩。 位于黄河和汾河交汇处,不仅是陕西著名的粮仓,加上作为秦晋交通的要道,还是商贾云集的一处都会。 这处黄河冲击出来的平川上,驻扎着闯王高迎祥的一营大军,也是进攻潼关卫的主力,正在四处搜罗木匠和铁匠,建造云梯井阑,铸造红夷大炮。 葫芦滩,高媒庙。 供奉着女媒神的庙殿内,香案旁边站着一位头戴倒半边三角方巾,身穿三镶道服,脚踩白水鞋,背着一柄七星剑的中年道士。 中年道轻甩手里的塵尾,正在分析双方的形势:“闯王号称是二十万大军,真正能够动用的不过五五之数,以闯王目前的粮草储备情况来看,最多也就能养得起十万大军。” “但这十万大军都是跟随闯王南征北战多年的精锐,甚至还有一支数目过万的精锐骑军,别说孙传庭不足一万的守军了,就是把卢象升的军队调来,依旧是于事无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阳谋阴谋都不堪一击。” 第四百零三章 孙传庭绝对不可能赢 站在这名中年道士旁边听他阐述当前局势的那人,不是闯王高迎祥,而是一位长相极为雄武的壮年汉子。 这名壮年汉子长相不是多么的俊朗,但他有一双精光熠熠的鹰目,配合他那一身雄武气质,简直就是从书中走出来的开国君王。 这名壮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在流寇里威望仅次于闯王高迎祥的李自成。 李自成是个做事十分谨慎的人,听完他的王佐之才牛金星对于当前形势的阐述,视线投向了身边另一位幕僚李岩。 李岩虽是一介举人,却长的剑眉星目,为人极其的刚烈,说话时言辞犀利,批判人绝不留情。 以他的这种性情,也就雄才大略的李自成能够容下他,换了任何一个上位者,恐怕活不过三天。 这一次李岩却是没有言辞犀利的批判刚才那番对于当前大势的分析,看了一圈四周,庙殿内的统领们只要是瞧见他说话,就莫名的有些紧张。 统领们这些年可是没少挨批,当时很怨恨这位言辞犀利的幕僚,与官兵的大战结束以后,却又十分的感激他。 要不是李岩言辞犀利的批判,批判他们在战场上的不足,想必早就埋骨在某一场大战里了。 这也就导致了谁都不得罪的牛金星,反倒是不如谁都敢得罪的李岩在众统领心里的地位高。 活命之恩,不敢忘却。 李岩对于当前局势的看法,基本上是和牛金星相差无几的,就孙传庭那几千人马想要击败闯王的十万大军,还是在一马平川的潼关卫前方。 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孙传庭的那几千人马不是八旗兵,闯王的十万大军更不是武备废弛的明军。 恰恰相反的是,闯王的十万大军全是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的精锐,潼关卫的几千兵马却是孙传庭招募没多久的新兵。 孙传庭想要取得这场大战胜利的难度,不亚于几千大明官兵想要战胜十万八旗兵,还不够八旗兵一波冲锋砍杀的,哪里有半点获胜的希望。 李岩瞅见李自成有着询问眼神,实在不愿意浪费口舌去说些废话了,但还是仔细分析道:“东主,这场在平川上的大战,毫无疑问已经胜负已分了。” “无论是从粮草辎重、武备情况、山川形势,还是民心归附、军队士气、利益纠葛等所有方面,孙传庭已经败了。” 粮草辎重方面,不用李岩去阐述,就连闯王大军的一名小头目都知道官兵没有多少粮草了。 以东林党那帮子官员的贪腐程度,用来在灾年赈济百姓,在兵年当做军粮的官仓储备,早就把一袋袋粮食换成了泥土堆放在官仓里。 不贪? 不贪的话,他们就不会造反了,实在是因为被东林党这帮子官僚乡绅逼的没有活路了。 筹集粮草更不可能了,祖祖辈辈给官僚乡绅家里做佃户的闯军们,比谁都清楚那帮子官僚乡绅的嘴脸,全是一毛不拔的守财奴。 按理说潼关卫的官兵早就应该因为没有粮食吃,不战自溃了,也不知道怎么撑到现在的。 武备情况方面,南征北战这么多年的闯军,经过一场场大战的洗礼,一次又一次的击溃了操练稀松的官兵,在这方面最有把握战胜官兵了。 山川形势方面,闯军占据的优势就更大了,孙传庭居然把双方交战的战场,选在了平川上,给闯军的精锐骑军提供了极大的优势。 都不用出动十万大军,只需要三千骁勇骑军就足够横扫孙传庭的数千新军,何况骁勇骑军足足有一万多。 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双方优劣形势,李岩所要说的是更为深入的东西:“根据咱们制定的四项收拢人心策略,闯军很受底层老百姓的拥戴,完全可以说的上是民心归附。” “士气方面更不要说了,二十万大军对战几千官兵,还是经常被咱们以少胜多的官兵,如今兵力比官兵多了,士气高涨。” 李岩脸上突然多了一丝郑重,走到到门口打开了庙门,让外面的寒风吹进来。 在柴火的烘烤下,暖烘烘的庙殿内瞬间变的十分寒冷,虽说很冷,却也让庙殿内的众人精神一振。 李岩做完这些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一些话涉及到了庙堂党争,这是任何一位皇帝都会面临的沉疴,东主想要成就大业,还需仔细听讲。” 一句听讲,颇有说教的意思,李自成这些常年南征北战以军伍起家的上位者,最是厌烦儒生们的说教。 换成了闯王高迎祥早就一刀劈过去了,李自成却是郑重的拱了拱:“先生尽管说,我会认真记在心里。” 李岩看到李自成这么一副谦卑的姿态,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又有些叹息,倘若大明的皇帝换成李自成应该是另一番景象了:“一句话,东林党不允许孙传庭胜利。” “自从孙传庭给辽东悍将曹文诏当了幕僚以后,就被东林党划分为改革派的一员。” “战争永远都是政事的延伸,这场潼关卫大战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大战了,而是东林党和改革派的一次明争暗斗。” 香烛案台旁边的统领们在听到曹文诏名字的那一刻,全部都是浑身突然一激灵,好战的他们莫名的咽了一口唾液。 李岩没有理睬这些因为一个名字就有些心惊胆颤的闯军统领,继续说道:“东林党在朝堂的势力有多大,不用说,想必东主也是清楚的。” “龟缩在长安城内的洪承畴绝对不会出兵相助了,他如果对自身的仕途考虑,最好的做法就是老老实实的在长安城内装死,只要敢派遣一兵一卒,仕途也就完了。” “东林党奈何不了已经和勋贵同气连枝的工业伯,想要拿捏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洪承畴,却是太容易了。” “粮草辎重、武备情况、山川形势、民心归附、军队士气等等方面,咱们全部占据绝对的优势,还有东林党的相助。” “在这么大的优势面前,以十万精锐对战几千新军,东主觉的谁胜谁负?” 第四百零四章 内有东林党拆台 李自成只是出于谨慎才会再三商讨潼关卫一战的胜负走向,面对当前这个困局,熊延弼、孙承宗、袁崇焕三代辽东督师一起过来,也是无力回天了。 何况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孙传庭。 李自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官府的辽东有那么多能征善战的总兵,满桂,曹文诏,祖大寿哪一个不是威名赫赫,偏偏挑了这么一个文官出身的孙传庭。” “难怪孙传庭会在平川地带摆开阵势,一板一眼的与精锐铁骑对战,估计是读书读傻了。” 感慨了两句便不说了,这个孙传庭根本不值得他李自成放在心上,要不了多久,就会像那些被他用腰刀砍死的官府官员一样,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的文吏,何须放在心上。 眼看就要拿下潼关卫了,拿下这一座城池决定整个西北战局的腰膂重镇,李自成没有半点的志得意满,还是谨慎的在布置兵力。 作为这一战关键的潼关卫,却是陷入了一片争吵,大多数官兵要撤离这座面对二十万闯贼大军的必败之地。 孙传庭以《民兵训练手册》操练出来的秦军,那些身材高大的北地汉子,死死的守在城门口就是不让那些口喊着撤离其实是逃命的官兵离开潼关卫。 面对当前这个局面,闯贼的统领们认为官府一定会败,站在城墙上看到漫山遍野闯贼大军的官兵们更不要说了,早就没了守在这里的斗志。 明摆着就是送死,谁会守在这里。 总兵衙门。 监军王鳖永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把总千总们,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对于战局形势的判断应该比本官更为清楚。” “潼关卫内粮草不足,守城的军士一半还是孙传庭这个文官操练没多久的新军,这位孙大人还要在平川上与二十万闯贼大战,失败是注定的。” “难道诸位想跟着孙传庭送死?” 把总千总们当然不想跟着孙传庭送死,监军王鳖永说的不紧不慢,他们可是心急如焚。 “守都守不住,还要放弃地势出城大战,书生误国啊。” “难道是长安城内的洪总督会来救援?” “救援?洪总督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会来救援潼关卫,就算是来了也没那个本事打赢二十万闯贼。” 监军王鳖永听到这些千总把总们还在对洪承畴抱着希望,心里淡笑,真是一群没有什么见识的粗鄙丘八。 有着东林党的拆台,洪承畴就算是有击败闯贼的实力,也不会过来驰援潼关卫了。 虽说一座潼关卫的得失,关乎整个西北战局,但一座潼关卫的得失,对于东林党打压改革派同样是极为重要。 有些话不能明说,监军王鳖永为了达成削弱潼关卫实力的目的,只能继续说道:“今晚凌晨,本官会从东城门离开这里,想要活命的就跟本官暂时离开。” “先保住实力,等到一定的是时机,咱们再杀回来。” 一句保存实力说到千总把总们的心坎里了,也算给自己的逃兵行为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拱了拱手,回去做准备了。 总兵衙门的公廨内。 一株僻静的桂树下。 孙传庭手捧着一本书籍,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 这时,一名秦军出身的把总顺着青砖小路走了过去,低声回禀道:“监军王鳖永要在今晚凌晨打开东大门,带上一半的兵马逃离这里。” 孙传庭没有说话,还是坐在桂树下看着书籍。 就在把总准备离开这里。 孙传庭放下了手里的书籍,只说了两个字。 “披甲。” 第四百零五章 嚣张的逃兵 潼关卫的东城门早就封成了死路,装着泥土的麻袋堆满了城门洞,想要从东大门离开只能先搬开这些麻袋。 随着夜幕降临,守在城门口的军士也没点燃火盆,穿戴着破旧鸳鸯战袄,手里拿着已经没有红缨的长枪,站在城门口守卫着。 不点燃火盆倒不是为了隐蔽,军士们都是苦哈哈的军户,饭都吃不上更别说吃肉了,这也就导致了眼睛到了晚上看不见东西。 看都看不见敌人,隐蔽已经没了意义,只是如今的潼关卫辎重匮乏,官僚乡绅不肯捐,府库又亏空,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没因为吃不饱饭不战自溃,全都仰仗着工业派实业家们捐助的各种辎重。 工业派实业家们不是遍及天下的官僚乡绅,能力有限,捐助的再多对于潼关卫的数千军士来说都是不够的,只能尽量缩衣节食的减少辎重消耗。 守卫东大门的军士是孙传庭以‘三项纪律八大注意’操练出来的秦兵,纪律严明,战斗意志极强。 不会像其他的官兵那样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找个避风的角落睡觉,全都是在总旗和几名小旗的率领下腰杆笔挺的站在寒风里站着。 为了不让袍泽们被冻死,总旗没事就带着一队军士沿着城内的土路奔跑,跑了一百多步感觉身子热乎了,看着右边很是魁梧的一名小旗问道:“大威,家里老娘的身体咋样了。” 孙传庭招募的秦兵有一个显著特征,全是来自九边之一榆林的军户,民风彪悍的同时,也十分的淳朴,乡里乡亲之间相当的团结。 穿着一件破烂鸳鸯战袄的魁梧汉子虎大威,本来是想去投靠湖广总督卢象升,后来听说跟着孙传庭能够吃饱饭,就转投了孙传庭。 当时总旗还有些奇怪,以虎大威的弓马骑射明显是跟着湖广总督卢象升更有前途,怎么就为了一句吃饱饭投靠了孙传庭。 直到后来第一次见到虎大威吃饭,总旗才明白对于虎大威来说吃饱饭有多重要,这人简直巨型野猪,一顿饭能够吃下六七张大饼,每一张大饼都有一斤多重。 孙传庭听说秦兵里有这么一位能吃的军士,还专门来看过一趟,倒是没有像以前的那些游击参将那样破口大骂饭桶,不给饭吃,反倒是称赞了一句壮士,赏了半斤酒。 虎大威彻底不去想着投靠卢象升了,带着唯一的亲人老娘投靠了孙传庭,这也是秦兵的一大特征,军营允许家眷跟随。 听到总旗问候老娘,虎大威挠了挠脑袋的说道:“孙总兵让俺把他的袍子当了抓药,俺娘吃了药以后病就好了。” 总旗听说过这件事,每次提到这件事都忍不住冲出去带人多杀几名闯贼,报答孙传庭对于乡人们的大恩。 在这个不把军户当人看的年月,孙总兵从来没克扣过粮饷不说,还经常自掏腰包为秦兵解决很多困难。 总旗伸出手,抬了很高才拍在虎大威的肩膀上,正要感慨以后一定要多少两个闯贼,好让孙总兵有军功往上多升几级。 突然间。 远处的街道胡同里传来一片火光,绵延成一条火光长龙。 榆林县位于边塞,总旗也是一名戍守边关多年的老卒了,知道这条火光长龙是什么意思,大喝道:“大威赶紧退回去,把城门口的红夷大炮拉出来对准这条大街。” 虎大威没有多说半句,抱了抱拳,带领自己这一队的秦兵赶往了身后两三百步位置的城门口,赶紧安排秦兵把红夷大炮拉出来。 王鳖永不怎么会骑马,但还是装模作样的骑着一匹温顺的辽东中马,小步奔跑在最前方。 身边的一名亲信把总,看到了不远处的一队秦兵,询问道:“恩主,前面那队秦兵怎么解决。” 王鳖永挥了挥手手掌,像是驱赶一些苍蝇,厌恶的说道:“时间不等人,留着他们只能挡路,全部杀了。” 把总刚刚投靠王鳖永没多久,正愁没有机会表现自己,带上一队人马就冲了过去。 他们不敢对抗满清八旗兵,也不敢面对二十万闯贼大军,但是杀起自己人来那叫一个嚣张跋扈。 虎大威刚刚让秦兵把红夷大炮调转方位,拿起一支西洋千里镜观察三百步以外的情况,看见了让他几乎眼角欲裂的一幕。 虽然不同姓,但是按照乡里辈分还要喊上一句九爷爷的中年总旗,在一队穿戴鲜亮鸳鸯战袄的军士冲锋下,毫无防备的砍倒在地。 虎大威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泪不停的往下流,性格暴躁的他用力扔下手里的西洋千里镜,拿着一根长枪就要冲过去。 好在守卫东大门的其他几名小旗也是老卒,都比较理智,知道这样的大官不是他们能够招惹得起的,赶紧冲过去保住了虎大威。 虎大威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一边用力挣脱,一边怒吼道:“三叔四叔放开俺,九爷爷没死在蒙古鞑子的手里,死在了这些个狗娘养的自己人手里,俺要给九爷爷报仇。” 虎大威的力气大在榆林县那是出了名的,这几名常年与蒙古鞑子交战的小旗知道拦不住他,一名年纪稍长一些小旗急声道:“虎憨子,想想你老娘。” “你要是死了,你老娘肯定也不会活了,明天就得一头撞死。” 虎大威是个脾气暴躁的憨货没错,却也是个大孝子,听到老娘两个字站在原地不动了,只是流着眼泪死死的盯着杀了九爷爷的那个人。 两千多官兵在王鳖永的带领下,堆满了东大门附近的街道胡同,那名亲信把总也没去擦带血的腰刀,对于那几门红夷大炮也不怎么畏惧。 亲信把总根本就不相信这些小卒子敢对他开炮,他身后站着的可是监军王鳖永,孙传庭都要听王鳖永的吩咐,何况是这些个小卒子。 亲信把总打马上前,居高临下的用带血腰刀甩了一下个头最高的虎大威,‘啪’的一声,在他脸上拍出了一道印子:“让开路。” 第四百零六章 上去就是一刀 虎大威是谁,虎大威当年为了给结拜兄弟报仇,一个人,一把刀,杀光了当地一户乡绅全家。 对于虎大威这些什么都没有的穷措大来说,唯一看重的就是亲情了,正处在暴走边缘的他,当即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 刀光一闪。 喝了一辈子兵血,也欺负了一辈子小卒子的把总,当场被虎大威给劈成了两半。 火气还没消的虎大威,紧接着一拳砸在了辽东大马的脑袋上,把这匹辽东大马也给打死了。 其他几名秦兵小旗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一起喊道:“啸营了!啸营了!” “准备开炮!” 监军王鳖永本以为能够轻松解决这几十名守在城门口的孙传庭亲丁,没想到守在城门口的一名下贱军士这么凶悍,一言不合就把人劈成了两半。 要知道一般人用斧子劈开木头都不容易,何况是比木头更硬的骨头,还是一刀两半,这得有多大的力气。 眼前血腥的一幕,着实把王鳖永吓的浑身一哆嗦,比大晚上碰见了恶鬼还要惊悚,差点就从镶着金钉的马鞍上跌下去。 幸好一名眼疾手快的千总扶住了他,要不然就丢人丢大了。 王鳖永感觉脸上挂不住,在一帮子丘八面前丢了面子,正要大喝一声杀过孙传庭的亲丁,听见了一句准备开炮。 这回是真的坐不住了,狼狈的跌下了战马,虽说大明的火炮因为东林党的贪腐经常不发火,但王鳖永哪里敢用自己的小命去赌不远处的几门红夷大炮哑火。 连滚带爬的跌下战马,一半是因为自己真的吓坏了,另一半是存了躲避红夷大炮的心思。 千总瞧见那几名秦兵真的敢去点火,脑门上瞬间吓出了一层冷汗,焦急的喊道:“王监军就在这里,难道你们不怕被抄家吗!” 秦兵小旗们听到监军王鳖永在这里,苦笑一声,不敢用啸营的借口救下虎大威了。 就算是用啸营的借口轰死面前这些领头的将官,只是一些把总千总还好说,啸营了这件事赖不到他们头上。 监军王鳖永要是死了,就算是啸营他们和他们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监军王鳖永可是文官,更是东林党人。 东林党的势力太大了,大到他们这些个来自边塞的丘八都知道东林党。 王鳖永瞧见那几名山西瓜子慌忙把点火的火把扔到了一边,松了一口气,看来东林党的名号到底是好用,连这些下贱的丘八都能镇住。 王鳖永其实并不怎么愿意接触这些个下贱的丘八,毕竟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接触这些个下贱丘八有损他的身份。 只是今晚这个情况,王鳖永要是不亲自出面,怕是出不了这个东大门了。 只能整理了一番身上的绯色官服,摆出官威深重的样子,脸色如常的走了过去:“本官需要出城,让开道路。” 亲信千总瞧见王鳖永过去了,赶紧胯下战马带兵跟了过去,免得那些有眼无珠的边塞蛮子断了他升官发财的道路。 亲信千总带人举着火把走了过去,几名小旗也看清了王鳖永身上的那身绯色官服,虽然不知道王鳖永是个什么官,但绯色官服可不是他们能够招惹得起的。 几名秦兵小旗让开了道路,暗自摆了摆手,一名机灵的秦兵赶紧离开这里去给孙传庭报信。 城门洞里堆着大量的泥土麻袋,城门洞又很狭窄,摆不开多少军士,想要离开东大门只能依靠几十名军士同时搬开泥土麻袋,少说也要小半天时间。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孙传庭从总兵衙门赶过来了,到时候是留是放全听孙总兵的。 可惜,王鳖永碰见了虎大威这个脾气暴躁的莽人。 虎大威盯着这个带头杀了他九爷爷的王鳖永,强忍着杀人的冲动说道:“没有总兵的军令,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王鳖永被那双眼睛盯的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心底发寒,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是被一个下贱的小卒子吓退了,岂不是成了笑话。 要是传到了京城,这辈子在官场上都抬不起头了,成为官场上的笑柄。 王鳖永官威十足的上前一步,也没有说话,这种下贱丘八还不配与他正面对话。 旁边那名亲信千总眼力活泛的抽出雁翎刀,跟着上前了几步,挡在了王鳖永身前。 亲信千总本能想去用雁翎刀拍打小旗的脸颊,这种事情不知道干了多少次,但是想到刚才那名把总的惨状,伸到一半只能是尴尬的收了回来。 亲信千总想到收回来更为尴尬,改成了用刀尖指着这名小旗,虎着脸说道:“赶紧给老子让开,要不然以藐视上官的名义宰了你。” 虎大威依旧是没有让开路,眼睛从王鳖永身上挪开,死死的盯着亲信千总。 亲信千总同样是有些受不了虎大威的目光,看的这个只会喝兵血的绣花枕头心底发怵,递给身边十几名兵油子一个眼色,兵油子们纷纷提着长枪挡在了虎大威前方。 十几根长矛密集的挡在面前,亲信千总这才松了一口气,依靠巴结上官爬到千总位置的他,对于脸面二字看的尤为重要。 有恃无恐了又开始犯老毛病了,亲信千总从小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很喜欢得理不饶人的骂上几句,收刀入鞘,骂骂咧咧道:“干你娘,老子今天非得宰了你不可。” 虎大威作为大孝子,什么都能容忍就是不能容忍别人侮辱他娘,怒吼一声:“俺要宰了你。” 一刀劈中挡在面前的长枪,没有劈断枣木枪杆,却把枪杆劈的偏离身体。 顾不上用力过猛甩掉的腰刀,虎大威一拳砸在了亲信千总的喉咙上。 亲信千总的喉骨当场就被他砸断了,吐出了大量血沫,不敢相信的瞪着虎大威倒在了地上。 虎大威虽然脾气很暴躁,却也不是一个傻人,知道杀了亲信千总他也活不下去了,上前几步,一只大手像是捏小鸡一样掐住了王鳖永的脖子:“放俺离开这里。” 王鳖永身边的千总把总看见监军被挟持了,差点给吓死,赶紧带人冲了过去,王鳖永要是出了事情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第四百零七章 站出来的孙传庭 虎大威因为能吃在潼关卫的名气不小,千总把总们知道这小子一旦犯浑谁也拦不住,威胁他的话是不能说了,刚才被虎大威一刀砍死的把总就是威胁他的下场。 想要阻止虎大威只有一个办法了,利用榆林人的重情重义救下来王鳖永,也保住千总把总们的小命。 一名略显肥胖的把总,瞅着虎大威随时准备掐断他的小命,心情十分紧张的说道:“大威兄弟,本总爷...咳咳...本将不知道你怎么对王监军有这么大的仇恨。” “但他毕竟是监军,在京城都有很深的关系,你是不怕死但你应该为榆林的乡亲们想一想。” “只要杀了王鳖永,你活不了,秦兵也会跟着陪葬,就连孙总兵也要跟着遭殃。” 说到了对虎大威有恩的孙传庭,旁边一名千总赶紧垫了一句:“大威,男子汉大丈夫有仇必报,有恩也要必报。” “孙总兵为了给你娘治病可是把妻子亲手绣的袍子都当了,你可倒好不报答孙总兵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恩将仇报了。” 恩将仇报! 虎大威凶悍的双目落在了千总身上,这名平时只知道听曲逛青楼的千总,吓的倒退了几步,直到退到自己的亲丁身后,这才敢继续说话:“你再瞪我也是改变不了你虎大威恩将仇报的事实。” “潼关卫谁不知道孙总兵把自己的袍子送给了一个秦兵小卒子,仅仅是为了救他老娘,对于有大恩。” “你只要敢杀了王监军,孙总兵肯定会受到牵连,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虎大威掐着王鳖永的手掌,出现了轻微的颤抖,现在是晚上千总把总们距离又比较远,没能看出来虎大威的情绪变化。 脖子就贴着虎大威手掌的王鳖永却是感应的很清楚,直面死亡的压迫感没有了,心里多了一丝轻松和安稳。 王鳖永那只比女人还要白嫩的手掌,按在虎大威满是刀伤箭疤的大手上,在千总把总们惊讶的神色里慢慢拉开了虎大威的大手。 千总把总们心里忍不住犯嘀咕,难道王鳖永是一位隐藏很深的将门高手,精通一些巧妙的卸力技巧。 虎大威可是一刀能把人劈成两半,一拳能打死一匹辽东大马的凶悍之徒,整个潼关卫怕是找不到第二个比他力气更大的人了。 王鳖永其实并不会什么卸力技巧,只不过是因为虎大威担心牵连到榆林乡亲们和恩公孙传庭,不能动手了。 虎大威不能动手了,在他手上吃了大亏的王鳖永却敢动手,冷冷的看着虎大威等人说道:“还愣着作甚,还不赶快把这些闯贼奸细拿下。” 千总把总们听到王鳖永的命令,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虎大威手里也没了把柄。 千总把总们带人一窝蜂的冲了过去,用长枪把虎大威等人给团团围住,准备上前捅死他们。 就在这时。 四周黑暗的胡同街道里,冲出来大批身穿鸳鸯战袄,手持火铳的秦兵,把这伙准备逃离潼关卫的逃兵给围住了。 千总把总们脸上真的流出了冷汗,真要是落在了孙传庭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全都是求救式的看向了王鳖永。 跟着一起过来的逃兵们,更是不敢动弹了,甚至有不少逃兵主动把手里的长枪给扔在了地上,希望这样受到的惩罚轻一些。 王鳖永却是更加轻松了,他很怕虎大威这些不讲规矩的小卒子,对于孙传庭和他身边的游击参将来说,监军两个字有着极大的威慑力。 即便是知道他王鳖永要逃离这里也要乖乖让路,这便是官场规矩。 王鳖永找了一圈才找到了孙传庭,放在平时一眼就能看出气度鹤立鸡群的孙传庭,今天找了这么长时间,倒不是天黑了而是因为孙传庭居然披挂了一身甲胄。 第一次见到。 找到了孙传庭这件事就好办了,王鳖永也没去威胁孙传庭,反倒是开始嘘寒问暖了:“孙总兵听说你都是总兵了,家里过的还是一贫如洗。” 这一句话是在告诉孙传庭,东林党对于孙传庭的家境很清楚,想要报复他的家人轻而易举。 王鳖永还是没有威胁孙传庭,扔下一句话,径直走向了堆满泥土的东大门:“本官是监军,更是东林党的重要官员。” 一句东林党。 孙传庭旁边的将官们只能紧紧按着腰刀,眼睁睁看着王鳖永旁若无人的离开。 孙传庭也是按着腰刀,也是眼睁睁的看着王鳖永。 就在王鳖永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向来被认为是个文弱书生的孙传庭,立刻拔出了腰刀插在了监军王鳖永的胸口。 监军王鳖永的嘴角瞬间流出了一股血水,目瞪口呆的看着孙传庭,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敢相信的说道:“难道...你...你...不怕...东林党的报复。” 东林党。 仅仅是这三个字,就足够压的很多军中宿将喘不过气来,毕竟这三个字对于大明来说就是朝廷。 一旦东林党真的要不遗余力的去报复孙传庭,轻了家破人亡,重了捣毁祠堂,杀光全宗上下所有人。 孙传庭缓缓把出了那口腰刀,也没去擦拭腰刀上的鲜血,直接插回了刀鞘。 看着面前惊魂未定的所有人,缓缓说了一句话。 “怕,怎会不怕。” “但是国难当头,总要有人站出来。” 说完。 转身离去。 第四百零八章 曹鼎蛟的新式战法 孙传庭离开这里没多久,秦兵手里的火铳和弓箭喷射出了火光和寒光,一颗颗铅弹,一支支利箭洞穿了这些逃兵的身体。 不论是身具高位的千总把总,还是平日里欺压百姓的小卒子,全都成了一堆尸体。 孙传庭操练出来的这支秦兵,展现了一种大明前所未有的战斗意识,完全把个人的情感摒弃在外,绝对服从孙传庭的命令。 面对朝夕相处的大明军队,平时还和这些官兵里的一些人喝过酒有着不错的交情,依旧是毫不犹豫的服从了孙传庭的命令。 这份对于军令的绝对服从,即便是在辽东边军里也是很罕见的,战斗意志甚至都胜过了曹家军。 经过这一次的清洗,西北进入中原的唯一通道,殽函之险的西大门彻底掌握在了孙传庭手里。 后果也是很大,潼关卫的守军锐减,更加防不住闯贼二十万大军的进攻了。 秦兵的很多游击千总都在担心这件事,唯有孙传庭一点也不担心。 倒不是孙传庭有后手,也不是孙传庭能够聚集更多的大明军队。 因为他。 从始至终,就没打算防守潼关卫。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距离双方的决战日也越来越近了。 心情一直很焦躁的秦兵将领们,眼看就要到决战日了,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大不了一死。 总兵衙门后院里。 静静看书的孙传庭,这些天反而是有些心神不宁了,放下手里的书卷,看向了远处冒着一层雾气的小湖。 没过多久,成为孙传庭亲卫的虎大威,身上那套破烂鸳鸯战袄换成了六瓣明盔,皂色罩甲,硬底军靴,还有一口崭新的腰刀。 带着一队看起来更像读书人的军士,走进了庭院,虽然这些读书人穿戴着太子亲卫军的服饰。 这一队军士不是别人,正是急行军赶到潼关卫的陆军讲武堂学子,领头的三个班长只有曹变蛟一人在这里,特战科班长和情报科班长带着两班学子不知去了哪里。 曹变蛟当年在辽东的时候,曾经和这位孙总兵一起并肩杀过建奴,孙传庭又是曹文诏的幕僚,算是自家人。 曹变蛟很清楚军中的规矩,没像二世祖那般仗着家世和情分在这种场合没大没小,郑重抱拳道:“陆军讲武堂一期学子,步兵科班长曹变蛟见过孙总兵。” 孙传庭看到这些风尘仆仆的陆军讲武堂学子们,心神安定了很多,询问道:“鼎蛟带来了多少人马。” 看似是在询问援军的人数,曹变蛟很清楚孙传庭这是在询问一共带来了多少门火炮:“曹指挥使一共带来了二百一十七门05型野战炮。” 孙传庭作为工业派的自己人,清楚的知道大明军火公司各种火炮的型号,标准化的火炮依旧是秉承通俗易懂的命名方式。 05是火炮的射程,数字是多少,射程就是多远,05型的射程是五里。 孙出庭听到曹鼎蛟这一次带来的火炮,全都是05型野战炮,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过,曹变蛟给他带来的好消息还有更多:“另外,工业派的实业家们找到工人票号以拆借的方式,捐了一万支斗米式步枪,还有两百万颗铅弹和火药。” 孙传庭听到一万支斗米式步枪,突然不说话了。 他为了大明军士们的粮食在这里与官僚乡绅交涉了很多天,见惯了各种推脱,好像国难当头和官僚乡绅没有任何的关系。 以孙传庭的心胸都差点要杀光那些官僚乡绅,可想而知那些官僚乡绅在国难当头四字面前的冷漠,给孙传庭带来了多大的怒气。 实业家们前段时间捐献的土豆面粉解决了粮草问题,已经够让孙传庭心生感慨了,感慨这个世道还是有一群为国为民的良善之辈。 没想到这些实业家为了支持一场从大明朝廷到闯贼都认为必败的大战,不惜去拆借,又给前线将士们送来了一批火器。 孙传庭更没想到的是,作为大明军火公司最高禁品的斗米式步枪,朱舜居然放心交给他一批。 胸中有很多感慨的孙传庭,没有多说半句话,只是迈步走出了总兵衙门。 这一战不只是为了匡扶大明。 还为了不让那群默默支持他孙传庭的人失望。 来到潼关卫城内西北角的军营。 曹鼎蛟正在指挥炮兵们把05型野战炮送进军营,盖上一层油布,防止下雨淋湿了这些珍贵的火炮。 辕门口,曹鼎蛟挎着腰刀刚要走进去,听见身后有马蹄声,转身看见一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骑在战马上放缓了马蹄。 胆敢留在潼关卫内的儒生只有一人,曹鼎蛟不用去看那人的长相,也知道是谁过来了,拱手道:“见过孙总兵。” 孙传庭胯下辽东大马,没去看那些泛着黑色光泽的05型野战炮,也没去看实业家们捐献的一万支斗米式步枪。 只是看着曹鼎蛟,这个年纪不大,气度却很是沉稳的年轻人。 露出了笑容。 孙传庭胸中再有韬略,第一次独立领兵作战面对闯贼的二十万大军,还是经常击败官兵甚至击败了洪承畴的闯贼大军。 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 洪承畴做到三边总督并且还加了兵部尚书衔,依靠的可不是祖上荫庇,是他凭借军功一点一点打出来的。 就是这么一位能征善战尤其是擅长对于流寇的三边总督,还是败给了闯贼,到现在还龟缩在长安城内不敢出来。 面对这么一支骁勇善战已经不能用贼来形容,用劲旅还差不多的二十万大军,谁会不紧张。 就算是孙承宗在这里也会紧张,并且束手无策了。 在看见了曹鼎蛟的那一刻,孙传庭没了半点的紧张。 孙传庭这一次主动算计朝堂上的那帮东林党,让他们帮忙把曹鼎蛟送来,为的不是标准化的05型野战炮,也不是那群擅长使用火炮的炮手。 只是为了曹鼎蛟一个人。 因为有了曹鼎蛟就足以扭转整个西北战局。 研究新式战法的孙传庭,很清楚曹鼎蛟掌握的那种新式战法,有多大威力。 大到足够抹平双方之间的兵力差距。 这种新式战法,叫做。 步炮协同。 第四百零九章 火器和冷兵器开始碰撞 三日后。 潼关卫的西大门在铰链的拉扯下,缓缓打开。 秦兵穿戴破旧鸳鸯战袄,手持长枪,排列成紧密的数阵走出了潼关卫。 步伐整齐的走到潼关卫前方的平地上,平静的看着远方没有边际的闯贼大军。 闯贼大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潼关卫前方的平坦土地上勉强只能摆开三四万人。 闯王高迎祥为了一战击溃潼关卫的几千守军,挑选了各营最精锐的百战流寇,排列成精密的数阵站在潼关卫前方。 其他的大军驻扎在四周,只要秦兵离开潼关卫的距离过远,立即包抄秦兵的后路。 闯王高迎祥可不担心被人骂作以多欺少,还用上阴谋诡计,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够获胜就是好计策。 一马平川的土地上。 三里外。 一支精锐骑军披挂罩甲,手持长枪,如一线大潮横亘在大地上。 只是看一眼远处绵延不见尽头的一万多精锐骑兵大潮,就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压迫感,周围的流寇都压迫的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一马平川土地的另一头。 数千秦兵全都是一脸平静的看着远处骑兵大潮,这群早就练就钢铁般意志的秦兵,没有丝毫的畏惧。 秦兵上下,共赴国难。 唯有一死耳。 骑兵大潮后方的一座高台上,闯王高迎祥拿着一根西洋千里镜,正在察看战场的情况,当他看到秦兵的军容,忍不住感叹道:“官兵要是都像孙总兵操练出来的秦兵一样,义军恐怕早就被扑灭了。” 这座高台上站着十三家三十六营的流寇大王,手里也都是有模有样的拿着一根千里镜望向战场,也都对潼关卫前方的秦兵感到深深的震撼。 没想到只会欺压百姓的官兵里,还有这样一支军容肃穆的官兵。 距离闯王高迎祥最近的外甥李自成,却是感到有些可惜和遗憾:“这么一位颇有诸葛遗风的儒将,得不到重用也就算了。” “东林党这些官僚乡绅还在朝堂上和乡野不停的给他使绊子,大明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罪有应得。” “只可惜过了今天,在这场大战里一定会名扬天下的孙传庭,注定要陨落了。” “未能与这等英雄豪杰交手,真是莫大的遗憾。” 流寇大王们这些年一直都是压着官兵打仗,顺风顺水的战斗多了,最近又把皇室的祖坟给刨了,心里不免滋生了很多的自大。 对于李自成的说法很认同,不能与这样的英雄豪杰交战,确实是一场莫大的遗憾。 也对闯王高迎祥谨慎的安排充满了敬佩,不愧是十三家三十六营共同推选出来的盟主,要不是这位盟主的坚持,想必十三家三十六营应该会覆灭一家势力。 当初听说孙传庭要在潼关卫前方的平川大地上野战,还是率领仅仅数千官兵,流寇大王们哄笑着要抢着去灭了孙传庭。 官兵什么德行他们最清楚了,见了流寇大军都跑,担心上面责罚就杀良冒功,追着流寇大军到哪里官兵就像一群蝗虫一样烧杀抢掠到哪里。 这样的军队哪有半点战斗力,还数千人,数万人也守不住潼关卫。 今天亲眼看到孙传庭和他操练的秦兵,这才知道孙传庭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底气,一切都在于这支坦然共赴国难的秦兵。 但是再是精锐的步兵,面对一万多南征北战多年的精锐骑军,也只一个下场。 如一堆沙土般被轻松踏平。 闯王高迎祥感慨了一句过后,等到骑军彻底摆开阵势,当即下达了命令:“开始冲锋!“ “咚咚咚——” 战场上突然炸响了一阵阵战鼓擂动的巨响。 紧接着。 平川大地上也响起了一阵阵巨响。 一线大潮奔涌而去! 第四百一十章 火器的历史性一刻 (括号内不收费,这几章很短,但为了断章,见谅) 一万多精锐骑军冲锋过来的同时,曹鼎蛟的炮兵营已经摆好了阵势,静静等着那一线大潮的冲击。 曹鼎蛟的身材比较高大,比起大部分的炮兵营将士都要高出不少,为了更为方便的观察战场情况,临时在炮兵营的后方堆起了一个一丈多高的土墩。 曹鼎蛟披挂一身甲胄,身后系着一件青色披风,正在深秋的寒风中猎猎翻滚。 前方。 炮兵营的军士们穿戴着崭新的红色鸳鸯战袄,正在对05型野战炮进行最后调试,对着炮表调整射角。 再往前。 数千秦兵虽然穿戴着破旧鸳鸯战袄,却以一股难以想象的钢铁意志,直面策马狂奔而来的一万多精锐骑军。 无一人露出胆怯。 视死如归。 曹鼎蛟拿着一支西洋千里镜,面色沉稳的看着前方,眼看一线骑军大潮的距离越来越近,国字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 当今天下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闯贼拥有足够碾压潼关卫的二十万大军,闯贼势不可挡了。 闯贼的大王们这么认为,陕西的乡绅这么认为,东林党这么认为,就连崇祯和军头们也会这么认为。 曹鼎蛟在过来的一路上把闯贼的邸报看了十几遍,很知彼。 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他更知己。 一句步炮协同说起来容易,想要真正做到涉及很多条件。 首先就需要一批标准化的火炮,标准化又涉及到千分尺、游标卡尺等精准测量工具,以及大量的熟工,还有机械打磨机。 机械打磨机又需要蒸汽车间,蒸汽机,高碳钢等等先决条件。 正是一步一步的完成了一个个工业化环节,直到今天才有了标准化火炮,少了一个环节都会让标准化成为一个空想。 完成这么多复杂的工业化进程,才有了标准化火炮,接下来还需要一批精通炮表的炮兵。 炮兵的操练,又涉及到主将的治军能力,有没有那个财力去长时间消耗大量银子培养炮兵,解决炮兵们的后顾之忧等等问题。 一位名将的诞生和一套新式战术的形成,不是一个两个人所能完成的,而是一个阶级努力的结果。 曹鼎蛟正是背靠朱舜这些年来的工业化红利,才能一步一步的搭建成了步炮协同战术。 难道工业派这些年努力的心血结果,不足以抹平双方的差距? 曹鼎蛟缓缓放下了手里的西洋千里镜,只用眼睛注视地平线上奔涌过来的黑色大潮。 “里!” “风速4级!” “温度低!” 耳边不停的传来总旗把总们的呼喝,一道道指令从已经培养出战术素养的总旗把总嘴里喊出,指挥每一门05型野战炮的小旗们。 小旗们根据总旗把总们的吩咐,传达到每一名炮兵的耳朵里,炮兵们不停的对05型野战炮进行最后的调试。 经过大笔银子的喂养,炮兵们早就对这一切烂熟于胸,熟练的完成各自负责的部分,查看炮表、调整射角、放入铳规等等。 就像一个个齿轮进行着精密的运转,完成各自的部件,这些部件最终让一个庞大的机械启动。 一里。 九百米。 八百米。 七百米。 就在一线骑兵大潮涌到距离秦兵只有七百米的时候。 大明产生了足够让历史定格的一刻。 一座土墩上。 一位青袍将军。 一马平川的大地上。 说出一句很普通的命令。 “开炮。” 第四百一十一章 新式火炮对骑兵的冲击 “轰!” “轰!” “轰!” 随着一声开炮落下,秦兵的前方落下了密集的炮弹,这批密集的炮弹在敌人骇然的目光里,精准的落在了六百米到七百米的位置。 一万多精锐骑兵本排列成的锋矢阵,瞬间被砸断了箭头,本来尖锐的锋矢变成了平钝的方形。 精锐骑军从三里外开始冲锋蓄加的冲阵之力,当场就被这阵密集的火炮清扫一空。 不够后方的精锐骑军并不在意,闯贼大军里也有一定的红夷大炮,知道这玩意威力很大,装填起来也很麻烦。 可是更让他们骇然的还在后面,曹鼎蛟这一次不仅带来了操纵两百多门05型野战炮的火炮营,还带来了火箭营。 第一波的远程炮击使用05型野战炮,那是因为05型野战炮的弹道速度够快,六七百米的距离几乎是只要开炮炮弹就能飞到预定的位置。 东风火箭是依靠火药推进,飞到六七百米的距离需要几息的时间,这几息的时间足够闯贼大军冲到秦兵面前了。 火炮营开炮的一瞬间,火箭营也按照曹鼎蛟的命令点燃了东风火箭。 一只只冒着耀眼火光的东风火箭放出‘咻’‘咻’‘咻’的声音,划起一条条烟道,在半空中呈现出一种半弧,落在了骑兵阵营里。 “轰!” “轰!” “轰!” 落地的一刹那所有的东风火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一马平川的战场上升腾起了一朵朵蘑菇云,填补进来的精锐骑军被炸的血肉横飞。 第一波实心炮弹以集火的方式把最前方的精锐骑军,犁成了稀稀拉拉,让锋矢阵丧失了应该有的冲阵威力。 剩下的几十名精锐骑兵冲到秦兵面前,面对的是更为密集的长枪,全被秦兵手里特制的超长长枪捅成了葫芦。 超长长枪本来就重,捅在精锐骑军身体里以后就更重了,秦兵也没有耗费力气去拔长枪。 在战场上能够多省一点力气就多一分获胜的希望,全部从身后的秦兵手里接过来新的超长长枪。 其实拿不拿长枪,那一线大潮般的闯贼骑兵已经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了。 第二波东风火箭可不是不会爆炸的实心炮弹,全都闪耀着耀眼的火光,产生了一阵阵剧烈爆炸。 紧接着填补进去的闯贼骑兵,瞬间就在‘轰隆’大响的爆炸声中,彻底清扫一空,没有一人幸免。 闯贼大军的观望台上。 闯王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等流寇重要首领拿着西洋千里镜的手掌瞬间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换成了呆滞。 流寇大军和朝廷官兵交战这么多年了,很清楚官兵手里的红夷大炮是个什么德行。 那些遭到东林党一层层剥削的红夷大炮能够成功发火就不错了,往往都是开十炮最少有六七跑是哑火的。 成功发火的三四门炮弹,也是胡乱的落在流寇大军里,产生不了多少威胁。 前方的那些火炮不仅每一门都成功的发火,发射了一颗颗炮弹,还精准的落在了六百米和七百米之间。 闯王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等流寇重要首领活了这么大了,也与官兵交战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惊悚的一幕。 闯王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等人能与官兵交战的这些里,不仅没被扑灭,反而是越来越壮大,军事才干是毋庸置疑的。 他们很清楚红夷大炮形成集火的威力,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几乎是把一群拿着锄头镰刀的农民军变成了关宁铁骑。 第一波炮弹给闯王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等人带来的是惊骇,第二波东风火箭就让他们感到平静多了。 没有瞧见东风火箭释放方式的流寇首领们,只是把第二波东风火箭当成了正常的火炮发火,只不过发射的是会爆炸的炮弹罢了。 但是第三波东风火箭的爆炸,立即让闯王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等人心里的惊骇变成了惊悚。 就在第二波东风火箭爆炸过后的一息时间,第三波东风火箭已经飞临了战场,这个时候刚好有闯贼骑兵填补了前方的空缺。 又是一阵‘轰隆’炸响,升起一朵朵蘑菇云,填补空缺的闯贼骑兵全部是炸的血肉横飞。 骑兵克制火炮火铳的优势是什么,流寇首领们再清楚不过了,在于两只字。 速度。 火炮的填充需要经过各种刷炮步骤,还要填充引药,爆炸药,放置新的炮弹,再是训练有素的官兵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进行第二次的发火。 在这段时间内,骑兵早就冲进对方的军阵里了,在里面砍瓜切菜般的大杀一番。 就算是成功发火了,炮弹也是七零八落的散落在骑兵冲锋阵的四周,最多会有七八颗炮弹落在锋矢里,不会折断骑兵冲锋的锋矢。 毕竟火炮太过于耗费银子了,一般的官兵能有五六十门就不错了,哪里会像曹鼎蛟这样财大气粗的一口气装备了两百多门。 关键是这两百多门火炮的精准度还高的让人惊骇,全部精准的落在了统一位置。 发火率高,精准度高也就算了,更让流寇首领们不敢相信的是火炮发火时间。 一息! 前后居然只用了一息时间,第二波炮弹就已经落在了战场上。 以至于战场上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闯贼的精锐骑军不停向前冲锋,六百米和七百米之间的一百米距离,成了一处永远跨越不了的死亡地带。 所有冲锋到这一百米以内的闯贼骑兵,全都被炸成了支离破碎的碎尸块,散落在爆炸声轰鸣不断的战场上。 骑兵最引以为傲,也是让他们主宰战场一千多年的优势。 速度。 在曹鼎蛟的新式火器军面前,反倒是成了送死的优势。 死的快。 曹鼎蛟站在小土墩上,还是没用西洋千里镜观察战场,只是用双眼看着远处的死亡地带。 广阔的战场上,炸起一道道很小的爆炸火光。 连绵成一片。 曹鼎蛟面对这么大的优势,还是老成持重的没有笑,只是在心里补了一句。 “如今只有05型野战炮和东风火箭,步炮协同的炮有待完善。” 第四百一十二章 05型野战炮的神威 这句话要是从曹鼎蛟和曹变蛟的叔父曹文诏嘴里说出来,肯定被骂成得了便宜还卖乖,从老成持重的曹鼎蛟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曹鼎蛟是真的觉得步炮协同有待完善,在他构想的步炮协同里,东风火箭是近程火炮,05型野战炮是中程火炮,还需要一种远程火炮。 这种远程火炮还不能是重量在一千斤以上的攻城炮,攻城炮的重量太重了,不方便运输,对于后勤的要求太高,失去了步炮协同最重要的灵活性。 远程火炮一定要是重量在五百斤左右的野战炮,射程最少要达到十里,越远越好。 西洋的一些舰载加农炮或者是攻城炮确实能达到十里的射程,但都有一个永远规避不了的通病,过于沉重,都在一千斤以上。 火炮的射程越远,重量也就越重,已经成为了一种不可更改的圭臬。 曹鼎蛟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远程野战火炮,只能等大明军火公司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研制出密封炮闩了,唯有线膛炮才能满足曹鼎蛟心里的各种苛刻条件。 对于当前的战事来说,05型野战炮和东风火箭构建的死亡地带,已经够用了。 闯王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等流寇首领们呆滞的望着战场,眼睁睁看着耗费大量心血操练出来的精锐骑兵不停送死。 火炮营和火箭营的炮手们却没有呆滞,搬炮弹、装填炮弹、发火........如同两台精密的蒸汽机械,每一名炮手都在精确完成自己所负责的步骤。 一枚枚炮弹,一只只东风火箭,一波接着一波的划起一条弧线,精准的落在战场。 本来应该是一场骑兵屠杀步兵的轻松战事,变成了步兵对骑兵的单方面碾压。 这些精锐骑兵都是闯王高迎祥的心肝宝贝,看的比他家长子还重要,屠杀变成了绵延不断的送死,又是心疼又是心急的掉下了眼泪。 流寇首领们大部分都是升斗小民,最为擅长的就是内斗了,虽说他们巴不得闯王高迎祥最精锐的劲旅全部死光,这样他们就有机会成为新的闯王了。 但再怎么喜欢内斗也知道不是现在,精锐骑兵要是死光了,就需要流寇首领们手里的精锐去硬抗那些会妖术的官兵了。 南征北战多年的四条腿骑兵都打不过,何况是他们手里两条腿的步兵,到了战场也只是去送死。 眼看精锐骑兵已经被轰死三成了,闯王高迎祥心疼的直掉眼泪,暂时忘记了鸣锣收兵让精锐骑兵退下来,尽可能的减少损失。 李自成急声道:“快!传令给骑兵们,赶紧让骑兵们退下来。” 剑眉星目的李岩是这些人里唯一还能保持清醒的人,他看到官兵一波又一波的火炮,没像流寇首领们如同见了妖术一般感到恐惧,而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致。 也只有他和牛金星不会把这种精准而又密集的火炮当做妖术,而是看成一种新式火器。 李岩听到李自成的呼喊,已经提前站在高台边缘的他,立即走下了高台:“鸣金收兵。” 传令兵们按照李岩的吩咐,赶紧鸣金,同时打出了旗语。 精锐骑兵看到前方兄弟们惨死,没有闯王高迎祥的命令也是自发的放缓了马蹄,渐渐停在了七百米的距离。 当精锐骑兵们不再靠前,火炮在他们狭隘的思想里也真的没有超出七百米的距离,似乎七百米已经就是妖术的极限。 精锐骑兵们哪里知道,这个极限远远比他们预料的要远得多,达到了五里。 曹鼎蛟不让炮兵营和火箭营轰击更远的精锐骑兵,只是为了给秦兵们一个替换武器的时间,利用这个预料之中的时间把手里的超长长枪,全部换成了斗米式步枪。 接下来才是步炮协同的重头戏。 刚才被流寇首领们视作妖术的一幕,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这一个开胃菜也足够流寇和秦兵们同时感到多年来对于战争的认知,崩塌了。 骑兵碾压步兵,却是一千多年来形成的常识,就像儿子一定要孝顺双亲的圭臬。 偏偏在今天让他们见到了常识崩塌的一幕。 步兵不仅在平川大地上正面击败了骑兵,还是碾压,还是屠杀。 虎大威这些秦兵把总千总们不用说了,愕然的看着眼前爆炸出的一道道火光,耳朵炸的‘嗡嗡’乱响。 脑子也有些‘嗡嗡’乱响。 只不过耳朵是因为受到了剧烈爆炸声的冲击,脑子却是因为眼前惊世骇俗一幕的冲击。 就连早有准备的孙传庭,还有他从辽东边疆带来的一些亲信,已经提拔为游击将军的亲信们也是有些难以置信。 孙传庭早在辽东边疆就已经见识了东风火箭的威力,也在曹文诏一次酒后吹嘘里得知了曹鼎蛟的步炮协同。 亲自推演过后,对于这种还没经过实战洗礼的步炮协同,感到了很大的震动。 孙传庭觉得自己已经很高估步炮协同了,但他没想到步炮协同第一次现世的威力,竟是这么惊世骇俗。 这一战,在平川大地上面对二十万闯贼大军,孙传庭是有把握赢的。 但这个赢只是暂时击退二十万闯贼大军,孙传庭和秦兵也早就做好了共赴国难的准备。 因为孙传庭很清楚双方的兵力差距太大,只是暂时击退,也要建立在孙传庭和秦兵全部战死的基础上。 孙传庭一介书生前方潼关卫,就是为了送死,也做好了送死的准备。 他的目光从来没局限于战场,看到了更为深远的政堂。 他是准备用自己的死,唤醒大明人士心里的血性。 告诉闯贼,告诉建奴,告诉整个天下。 大明不是只有通敌卖国的晋商,也不只是有只会争权夺利的东林党,还有他孙传庭。 他孙传庭这般为了大明,甘愿坦然赴死的文弱书生。 孙传庭望着一举扭转乾坤的新式战术,那张总是在僻静处安静读书的脸容,流下了两行眼泪。 不是庆幸自己的苟活。 而是在为大明感到庆幸。 已经彻底腐朽的大明,原来真的有希望中兴! 第四百一十三章 步炮协同的开始 孙传庭留着眼泪拔出了腰刀,狂吼着下达了一道军令:“换火铳!” 步兵对抗骑兵唯一的办法就是长枪,这也是一千多年来形成的根深蒂固常识,换成火铳只能是送死。 读书人都很难去改变根深蒂固在脑海里常识,更不要说大字不识几个的老百姓了。 但就在孙传庭下达了一道‘送死’的军令过后,换成一般官兵早就哗变了,秦兵们却是一丝不苟的执行了军令。 数千秦兵全部都是抛弃了相当于性命的‘长枪’,拿起了相当于死亡的‘火铳’,同时把唯一能够对抗骑兵的紧密数阵,变成了松散的线式阵型。 步兵对抗骑兵只能依靠两种东西,一是超长的长枪,用来洞穿第一波冲锋过来的骑兵,尽量减弱骑兵带来的冲阵能力。 二是紧密的阵型,骑兵最大的优势是速度带来的灵活性,可以在松散的步兵阵型里不停穿梭。 结成紧密的阵型,步兵就成了一只蜷缩着的刺猬,有了对抗骑兵的可能。 抛弃了这两样,只有死路一条。 秦兵还是毫不畏惧的换上了新式火铳,虽然这种新式火铳不是秦兵的常备火器,却也拿着几十支样板操练过,知道怎么使用。 秦兵更换斗米式步枪的同时,闯贼骑兵也开始调转马头。 骑兵在战场最大的优势是灵活性,最大的短板也是灵活性。 骑兵通过不停的穿插步兵阵型,灵活的收割一名名步兵的性命,调转方向却不像步兵那般简单,只需要转个身就可以了。 骑兵想要调转方向,只能通过一定距离的缓冲,在战场上划起一道弧线,才能调转方向再次穿插步兵的阵型。 一旦停留在原地,想要调转放心就难了。 闯贼骑兵在原地艰难调转马头的同时,秦兵已经替换了斗米式步枪,在小旗总旗们的率领下,一步步的走向了‘死亡’。 此时,火炮营和火箭营也已经调好了射角。 十三家三十六营的流寇首领们能够活到今天,个个都是大浪淘沙淘出来的金子,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没长篇大论的学过兵书战策。 但是打仗不是全靠纸面上的东西,更多的是依靠经验。 说起打仗的经验,十三家三十六营里的很多小头目都比官兵经验丰富,甭说是最少起家的流寇首领们了。 闯王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等人个个能征善战的流寇首领,怎会不清楚精锐骑兵们的短板。 就在闯王高迎祥下达命令以后,李自成也给麾下一支披甲率很高的精锐步兵下达了命令,立即去掩护精锐骑兵的撤退。 这个时候就看出李自成的心胸和眼界了,他首先想的不是个人的得失,而是着眼整个大局。 就当前的局势而言,活着的精锐骑兵所能发挥出的作用,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精锐步兵。 所以就在其他流寇首领们还在想着自家精锐的折损,内心做着要不要派遣精锐过去的斗争,李自成果断派遣麾下精锐赶往了战场。 救下精锐骑兵。 六百米。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就在秦兵推进到距离闯贼骑兵三百米的距离,李自成花了很多心血培养的一支披甲精锐,挡在了精锐请的前方。 流寇首领们通过手里的西洋千里镜望见一步步碾压过去的秦兵,刚开始还有些担心,毕竟秦兵的军容不是一般官兵所能相比的。 当他们望见秦兵手里的兵刃不是长枪腰刀,而是一支支火绳枪,不免松了一口气。 “孙传庭到底是个书呆子,真的以为火器在战场无敌了,这种装药很慢的火绳枪可不是刚才的那种妖术火炮,发射过一次以后就和烧火棍没什么两样了。” “也不能怪他,毕竟是没打过几场仗的文人,哪里有咱们对于各种火器熟悉。” “刚才的妖术真是把老子吓的不轻,现在看到孙传庭这个样子,老子也就放心了。” 就在流寇首领们用嘲讽讥笑来平息内心对妖术的恐惧的时候,擅长见缝插针的罗汝才,当即下达了命令:“赶紧让老子的罗家军冲过去,这样的便宜不占是傻子。” 其他流寇首领们听到罗汝才猴急的命令,赶紧也下达了相同的命令,赶紧让手底下的狗头军师用最快的速度通知自己的精锐冲过去抢功劳。 狗头军师们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很快就超过了罗汝才的幕僚,有点奇怪的是狗头军师们都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罗汝才的幕僚却是不紧不慢。 罗汝才讥笑一声,没有说话。 不管有没有便宜可占,罗汝才始终都秉承着保命为上的原则,战功不同要,威望也不重要,谁能活到最后才是最重要的。 罗汝才闷不吭声苟在后面的行为,再一次让他侥幸逃过了一劫。 就在流寇首领们下达完命令,麾下精锐也冲过去了。 火炮营的05型野战炮发火了。 随着一道道震耳欲聋的轰鸣,战场上炸出了大量耀眼的火光,同时弥漫出了大量的硝烟。 二百多颗带着硝烟的炮弹,精准的落在李自成的披甲精锐里,秦兵前方的讥笑着手持盾牌大刀准备来上一场屠杀的披甲精锐。 瞬间被二百多颗炮弹打的七零八落,排列好的紧密数阵也垮了,讥笑着准备屠杀秦兵的披甲精锐里传来了一声声哀嚎。 秦兵已经准备好了赴死,就在他们准备上刺刀进行肉搏战的时候,也是傻眼了。 毕竟秦兵也是第一次步炮协同作战,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双方还没接触,敌人就已经被己方的火炮给犁了一遍。 他娘的就算是面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八旗兵,接下来也只剩下捡便宜了。 秦兵们立即扣动了斗米式步枪,随着‘砰’‘砰’‘砰’的枪响,宛若迷雾般的呛人硝烟,披甲精锐再次哀嚎着栽倒了一片。 秦兵知道这种斗米式步枪的有效射程是510米,战场上到处都是闯贼,一堆一堆的堆在前方。 第四百一十四章 步兵的战斗素养 根本不需要瞄准,只要端着斗米式步枪开枪射击,蒙也能射中敌人。 第一排秦兵迅速开始后退,第二排秦兵开始射击,接着是第三排秦兵。 线式战术就这样来回循环了几次,披甲精锐在李自成脸色铁青的观望里,一片一片的倒在地上,成为了一堆死尸。 这些可都是他多年来培养的精锐,是敢于正面对抗官兵并且屠杀官兵的死战精锐,不是只能大顺风战的普通流寇。 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银子不说,还需要长时间的培养,死一个可就少一个,短时间内很难得到补充。 可以说是李自成成就帝王基业的根基,就这么一片一片的死在一种射程惊人装填速度更为惊人的火铳下,比小妾被人当面强干还让他心疼。 心口发闷,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能大口大口的呼气。 好在披甲精锐死了三四成以后,其他流寇首领们的精锐冲到了战场上。 流寇首领们同样是拿着西洋千里镜时刻注意着战场,看到了另一种妖术,哪里还敢让麾下的精锐继续冲锋。 但流寇首领们更不敢鸣金收兵,让麾下精锐退回来。 流寇们借助在老百姓心里的威望,可以轻松的拉起一支二十大军,是优势,同样也有很大的弊端。 这二十万大军可不是北方蒙古鞑子和建奴的精锐,只是一群用来制造声势的乌合之众罢了。 这些胆小怕死的农民军,只能打顺风仗,一旦吃了败仗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只是让骑兵精锐撤退,没有多大问题,附近还有步兵精锐在那镇着,胆小怕死的农民军还会老老实实的待着。 只要是步兵精锐也撤退了,农民军距离战场很远,没有西洋千里镜只能看到一个大概。 农民军可不知道什么是暂时撤退,第一反应肯定是闯王大军败了,败给了官兵。 再加上官兵这么多年来对于各地老百姓的欺压,在老百姓心里本来就是畏惧的大人物,哪里还会老实的在阵营里待着,很快就会有人逃跑。 一个带动十个,十个带动一百个,一百个带动一千个。 最终会引起全军的大溃逃。 流寇首领们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眼睁睁的看着麾下精锐去面对官兵的妖术。 就在所有流寇首领紧张的观望战场,没有闲工夫理睬其他流寇首领的时候,罗汝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高台。 罗汝才走下高台的第一句话只有一个字:“逃!” 幕僚询问道:“带上多少人。” 罗汝才想也没想,直接回答道:“八百亲信。” 幕僚下意识问了一句:“六千精锐不要了?” 罗汝才咬牙切齿的说道:“不要了!” 幕僚点了点头说道:“学生这就安排人去收拾金银细软。” 罗汝才再次咬牙切齿的说道:“不要了!” 幕僚讶然的看了一眼罗汝才,现在明明还占据优势,就算是有可能战败,也没到这种穷途末路的地步:“学生去把夫人和少爷们送上马车。” 罗汝才的诨号叫做的曹操,除了像曹操一样狡猾以外,还和曹操有一个通病。 好色,极度的好色。 罗汝才想要那些美貌夫人和罗家的香火,脸上闪过一丝狠辣,咬牙切齿道:“全都不要了,就咱们这些人!” 流寇首领们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都会在高台附近安排一些亲信护卫,毕竟这里距离他们的大营比较远。 罗汝才对于当前不太好,却也不算太差的局势,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的疯,什么都不要了就带领附近的亲信逃离了战场。 只有李自成发觉了这一幕,也没去揭穿,只是摆了摆手让麾下的亲信们严阵以待,继续不动声色的观望战场。 战场接下来的风云变幻,再次印证了罗汝才为什么能够得到‘曹操’的诨号。 一马平川的战场很大,数千秦兵人数很多,但对于整个战场来说只是占据了很微小的一片地方。 就在大量流寇精锐们围过去的那一刻,早就有准备火箭营,立即燃放了一只只东风火箭。 “轰!” “轰!” “轰!” 两百多只东风火箭对于海量的流寇精锐来说,显得很渺小,但是东风火箭造成的声势足够大。 本来这种不存在装填时间的妖术,就在流寇精锐心里造成了很大的阴影和畏惧,突然面对这种妖术了,心里的阴影和畏惧当即就变成了恐惧。 面对未知的恐惧,更是面对鬼怪妖术的天生恐惧。 流寇精锐们不免放缓了脚步,不再是抱着捡便宜的想法,狂笑的冲过去砍瓜切菜,而是变成了畏缩不前。 流寇精锐们不敢动了,秦兵在把总千总的指挥下,随着总旗小旗的命令和呼喝,硬着头皮主动冲向了手持长枪和大刀的披甲精锐。 再一次颠覆了秦兵们的认知。 火器军再是强大,一直都是用被动防御的方式等着骑兵和步兵过来肉搏战,以逸待劳。 火器军的长处在于远程射击,短处就是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哪里有主动放弃远程射击的长处,主动用短处去对抗敌人的长处肉搏战。 明摆着就是去送死。 秦兵们还是毫无怨言一丝不苟的执行了送死军令,端着斗米式步枪向前推进了一百米。 不停的压缩与还活着的披甲精锐之间的距离。 “轰!” “轰!” “轰!” 就在秦兵们推进的过程中,没去轰炸四周流寇精锐的炮兵营开炮了,五十门05型野战炮为一个作战单位,一波接着一波的轰击披甲精锐。 这个时候就体现秦兵钢铁意志的重要性了,大明甚至整个天下找不到第二支可是顶着炮火前进的步兵了。 步炮协同战术里的步,还要排在炮的前面,就是因为步炮协同对于步兵战斗素养的要求极高。 大明的火炮没有标准化,在大明军士的思想里火炮就是胡乱轰击,有可能落在敌军阵营里,也有可能落在自己阵营里。 要想保证自己不被炸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己方军阵里。 第四百一十五章 前所未有的大胜 迎着火炮冲锋,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去找火炮轰自己。 一个人的思想不是一场战斗两场战斗就能改变的,需要长时间的去冲击,才能逐渐改变。 曹鼎蛟带过来的炮兵营虽说好几次精准的轰击在敌军军阵里,但在大部分秦兵心里只是运气罢了,他们一时半会是不会相信火炮真的可以做到精准打击。 明知必死,还会继续前进。 这便是孙传庭操练出来的秦兵。 硝烟弥漫,炮声轰鸣的战场上,秦兵端着斗米式步枪,不停的开火前进。 后方的炮手们根据炮表不停的调试射角,好在风速、温度、地形等等影响射程的因素早就查探出了精确数据。 只要依照炮表上的指示,不停调整射角就足够了,不用再去进行繁琐的各种函数运算,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朱舜这些年来带领工业派一步一步夯实的工业化进程,终于如一只渐渐长大的猛虎,开始显露出利爪和尖牙了。 秦兵弥漫着硝烟不停推进。 炮兵弥漫着硝烟不停协同。 步炮协同战术第一次在世人面前显露了横推一切的威力,一步步碾死了披甲精锐,碾压到正在平静让战马动起来的精锐骑兵。 高台上。 闯王高迎祥和流寇首领们用自己麾下士卒的生命和多年的威望,印证着这历史性的一刻,全都是呆然木立,难以置信的望着远处战场上的妖术。 心里全都是冒出了一个同样的念头。 二十万大军就这么败给了几千官兵。 未免太过于天方夜谭了。 一声声震耳欲聋传递到流寇首领们耳边,已经不是很响的炮声,却把他们的脑子炸的‘嗡嗡’乱响。 每一声炮响,都是一击重锤,狠狠的击打在他们心上,打碎了他们胜券在握的信心,也打碎了他们准备割据称王的狂妄想法。 一盏茶过后。 秦兵和炮兵的步炮协同战术终于开始轰击精锐骑兵了,还是一成不变的05型火炮轰击,斗米式步枪清扫。 对于有些寸步难行的精锐骑兵来说,造成了很大的压迫感,一种源自于死亡的压迫感。 精锐骑兵本来早在半柱香以前,就能驾马撤离战场,可就在他们调转马头的半柱香以前。 流寇首领们为了捡便宜派遣麾下的精锐冲进了战场,有一部分精锐流寇冲进了精锐骑兵的军阵里,堵在了里面。 这也就导致了本就行动不便的精锐骑兵如同陷入了泥潭,更难让战马跑动起来了。 如今要是真的捡便宜就好了,不管精锐骑兵动不动的起来,战争结束以后得到的封赏都是最多的。 关键是现在正在逃命,这些精锐流寇构成的泥潭就变成了枷锁,牢牢的把精锐骑兵锁在原地等死。 最后方的一名骑兵头目终于忍受不了这种一步步迈入死亡的压迫感,疯了一样抽出腰刀劈开四周的流寇精锐,嘴里还不停的嘶吼起来:“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骑兵头目的行为瞬间影响了其他人,受不了这种濒临死亡压迫感的精锐骑兵们,纷纷抽出腰刀,嘶吼着开始劈砍。 但这样毫无用处,砍死了四周的流寇精锐,前面还有更多的流寇精锐挡着。 骑在战马上的骑兵精锐们只是一个个活靶子,任由秦兵手里的斗米式步枪一片一片的清扫。 “啊——”“啊——”“啊——” 随着一名名精锐骑兵被斗米式步枪的锥型铅弹击穿身体,哀嚎着坠落在人堆里,一些骑兵精锐终于承受不住了,慌忙从战马上跳了下去。 鹤立鸡群的精锐骑兵在战场就是所有精锐流寇的标榜,闯王麾下最精锐的一支骑军都逃命了,精锐流寇们哪里还会在这里等死,扔下手里的兵刃跑向了四周的荒野。 精锐流寇们以前也是老百姓,在这些年与官兵的追逐战里,早就练就了一声逃跑的本领。 只要扔掉兵刃,脱掉甲胄,逃进附近的老百姓家里他们就是普通的老百姓。 这里毕竟还没出陕西的范围,陕北话陕南话差距不是太大,他们都是陕西本地人士,官兵很难区分出来哪个是流寇哪个是老百姓。 毕竟以老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脾气,很少有人去揭发流寇的身份,再者说了流寇也是老百姓出身,也是受官兵欺压的穷苦人,更不会有人不讲信义的去揭发了。 精锐骑兵逃了,精锐流寇也跟着逃了。 本来就是过来混口饭吃的农民军,甚至有些是被裹挟过来的,早就想着逃回老家了。 “败了!败了!” “快跑啊!官兵杀过来了!” 流寇们的各个营地同时出现了相似的场景,农民军哭嚎着开始四散而逃,一马平川的荒野上到处都是慌忙逃窜的小点。 密密麻麻,漫山遍野,向四周散去。 流寇首领们也不敢继续在高台上待着了,慌不择路的冲下了高台,带着仅有的一些亲信逃离了这里。 乘胜而来,带着壮志凌云的闯王高迎祥,这些天已经嘱咐幕僚们商量出一个登基大典,他这个王终于可以割据西北了。 现在却是面如死灰,怔怔的望着四散而逃的闯王大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牛金星可比刚烈的李岩狠辣多了,暗中递给李自成身边几名亲信爱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趁着这个机会宰了闯王高迎祥。 只要宰了闯王高迎祥,李自成便是新闯王。 谁知,李自成却是扶住了远亲舅父高迎祥,沉声道:“舅父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咱们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只要人活着!” 说完,李自成推开默不作声走过来的亲信爱将,架着闯王高迎祥离开了这里。 这时,一些比流寇还像流寇的流寇,悄无声息的跟了过去。 还有一支穿着迷彩服的军士,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开始快速挪动位置。 远处。 潼关卫前方。 孙传庭放下了手里的《毛概》,望向了战场,脸上有了笑意。 二十万闯贼大军。 兵败如山倒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曹变蛟的新战术 情报科的陆军讲武堂学子没有时间去渗透,要不然根本不需要特战科的协助,单独就能完成对于闯王高迎祥、李自成、罗汝才等人的刺杀。 现在他们只能趁着闯贼军大乱的机会,乔装打扮的跟在四周,帮助特战科的学员们完成这一次的远程狙杀。 闯贼军已经大乱了,没人去理睬穿着奇怪服饰的特战科学员,特战科学员们也就不潜伏在附近的草丛里了,全部都跟着朱铁跑了出来,寻找最佳的射击位置。 孙传庭不知道陆军讲武堂学子们的安排,只当是这些太子党过来混个战功,好为以后的仕途做准备。 就算是知道了情报科和特战科的真实目的,也不会去理睬,孙传庭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闯贼放置粮草的地点。 只要烧了闯贼所有的粮草,就能断了闯王高迎祥或者他的继任者东山再起的机会,困扰大明多年的内忧便彻底解决了。 孙传庭收刀入鞘,喊了一个人的名字:“虎大威,带上一批人马跟着本官去一趟长安。” 虎大威听到孙传庭的这句话就满脸的不高兴,恩公冒着九死无生的危险艰难的获得了一场朝野上下谁也不看好的大胜。 几千人马击溃二十万闯王大军。 完成了兵仙韩信背水一战,霸王项羽破釜沉舟的壮举,足以载入青史的壮举。 正是收割军功的好时候,谁知道恩公的第一句居然是去长安。 缩头乌龟洪承畴就在长安,只要去了长安,不就是把一大半的战功拱手让给官位更高的三边总督洪承畴了。 孙传庭瞧见虎大威脸上的不乐意,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他孙传庭的眼界不在于战事。 只要是能够中兴大明,别说是一大半的军功送给洪承畴了,就是把所有的军功送给他又有何妨。 洪承畴左良玉等军头或许会在乎这一次足够成为兵部尚书,甚至加封太子太师的军功,对于孙传庭的来说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正如一生致力于抗击建奴的孙承宗一样,他孙传庭的信念只有一个。 中兴大明。 功名利禄,青史留名都不重要。 但凡是有一丝中兴大明的机会,孙传庭甘愿去做遗臭万年的贾似道。 孙传庭对于当前的局势看的很清楚,洪承畴不愿意出兵是受到了东林党的影响,但说到底他是个军头,天然和东林党不对付。 当前有这么大的一个军功摆在面前,洪承畴不动心才有鬼了,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一次封侯拜相的军功。 孙传庭何等的文韬武略,但他却很钦佩洪承畴的韬略,洪承畴应该不难看出接下来的关键,有了他的帮助找到闯贼放置粮草的老巢就容易多了。 孙传庭没去解释,摆了摆手,示意虎大威带人跟上,一行人策马狂奔的赶往了长安。 至于这里的残局,不用孙传庭去安排,以曹鼎蛟如今的威望足够震慑住所有桀骜不驯的游击千总了。 这位沉寂了多年一鸣惊天下的曹家麒麟儿,自会收拾好一切,等着孙传庭回来。 就在孙传庭赶往长安的路上,曹家的另一名麒麟儿带着几十名陆军讲武堂学子去寻找放置粮草的老巢了。 曹鼎蛟给他的书籍里总结出了步炮协同战术,震惊了整个天下。 曹变蛟同样也总结出来属于自己的新式战士,一个依仗着交通线的战术,这个战术在未来同样会震动整个天下。 只不过他的这个战术,现在更加适合寻找闯贼放置粮草的老巢,这个老巢的寻找在洪承畴这位督师眼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孙传庭寻找起来同样也有难度,不过对于曹变蛟来说,却容易多了, 不管闯王高迎祥藏的再怎么荫庇,要想隐藏足够二十万大军吃喝的粮食,还有一万多匹战马的草料。 首先要满足的一点就是运输。 有运输,就有交通线。 只要对这些交通线抽丝剥茧,挨个勘察,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这个老巢。 洪承畴手里有再多的塘骑,撒出去也只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 不像曹变蛟这样有规划的寻找,这个大军功怕是要拱手让人了,让给陆军讲武堂的学子们。 就在孙传庭等人收拾残局的时候,京城也引来了一场大风波。 胜券在握的闯王高迎祥派遣一名使者,前往了京城,这名使者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秘密前往了十几家会馆铺堂,拜访了京城内的一些掌柜。 这些掌柜幕后的东家,无一例外都是东林党权贵,其中有一半是西北籍的东林党权贵。 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得到东林党的支持,让朝廷同意闯王在西北给大明当个看门犬。 东林党官员很快就聚集在了一起,尽快商议出一个章程,到底是支持,还是不闻不问。 至于反对,没有一个东林党官员会说,一来拿人手短,二来平白无故得罪了一股已经成气候的大势力,初入官场的愣头青也不会去做,何况是他们。 某个隐蔽的会馆内。 东林党官员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静静喝茶,闯贼使者笑而不语的看着这些朝廷命官,心底感慨良多。 大明朝廷里有这么多的‘好官’,大明的灭亡已经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定局。 闯贼使者看了一眼西洋自鸣钟,时候不早了,眼看就要吃晚饭了,没有心情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各位应该知道,我家东主虽然名义上不是西北王,实际上已经是西北王了。” “明廷封不封赏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我家东主看在同是汉人的份上,需要一致对外的抗击建奴,就想着休兵和战,给你们一个喘息的时间。” 东林党官员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们迟迟不能下定决心的原因,根本不在于谁封王,只关心自身的利益。 闯王所到之处经常抄了官僚乡绅的家,把粮食金银分给那些下贱的老百姓,这才能得到老百姓的拥戴。 真要是同意了高迎祥封王,岂不是把整个西北的官僚乡绅给都卖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捷报传到工人会馆 闯王使者早些年也是一位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后来屡次不中,看透了官僚先生把持的官场这才心灰意冷的当了闯王幕僚。 闯王众多幕僚里,偏偏选了他当做这个决定闯军命运的使者,自然是有原因的。 闯王使者继续说道:“赈济贫穷,只是李自成喊出的号令,我家东主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只要各位支持我家东主成为西北王,凡是西北籍的东林党人,闯王一律给与最大的保护。” “至于那些不属于东林党的地方乡绅,闯王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东林党人听到一句自生自灭,全都都是抬起了脑袋,面带笑意。 没想到这个泥腿子出身的闯贼还挺会做人,说是自生自灭,其实就是任由东林党人去侵吞。 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东林党的支持。 只要有利可图,这件事就好办了。 东林党官员们开口说话了,只不过却是站起来拱手告辞,离开了这处隐秘的会馆。 没说支持,也没说不支持,但双方心照不宣。 几日后。 引起朝野上下关注的闯王使者,居然得到了皇帝的允许进入朝堂,顿时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一片哗然。 工业之城。 工人会馆内。 饶是以宋应升的温若春风,还是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黄花梨官帽椅的扶手,脸色气的愠红:“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东林党卖起国来,还真是不遗余力,竟然支持乱臣贼子上朝堂了!” “岂不是变相的承认了闯贼的地位,我大明十几万将士的牺牲,不就成了毫无意义的内斗!” 朱舜亲自倒了一杯人间第一香桂花茶给宋应升,让这位拍案而起的好好先生消一消火气,心道好在黄宗羲没在这里。 黄宗羲要是在这里,以他从不畏惧强权的洒脱,早就破口大骂了。 而不是像这位温若春风的好好先生这样,就算是怒气攻心了,只是厉声呵斥。 朱舜等人没有那个耳福听到黄宗羲的破口大骂,东林党的几位尚书侍郎应该有这个耳福了,想必这个时候黄宗羲已经挨个堵在门口破口大骂了。 朱舜能够看到宋应升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于这个喜欢站在祠堂老树下敦敦教诲的宋先生来说。 现在这副气急的样子,显然是碰到了比杀他妻儿还要难以忍受的事情。 朱舜看了一眼不温不火坐在轮椅上的曹文耀,很是好奇以这位怎么会这么的不温不火,按理说这位出身于辽东的汉子,早就见什么东西摔什么了。 此时却比一介书生宋应升还要心平气和,只是不温不火的坐在一旁,完全没有因为东林党的卖国行为感到愤慨。 朱舜习惯性的分析了一下原因,也就明白了,曹文耀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对那个步炮协同战术充满了信心。 朱舜为了避免宋应升对曹文耀产生不满,影响这两位战略处大才的相处,看似无意实际有新的解释道:“文耀兄长应该也对鼎蛟有信心。” 曹文耀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平静的朱舜,知道妹婿说这句话的意思,本来不屑于解释的他,不温不火的说了一句:“早就习惯了。” 一句习惯了。 竟是浇灭了宋应升心里的满腔愤慨,那张时常挂着春风般和煦笑容的脸容,产生了一丝落寞:“是啊。” “东林党不卖国就不叫东林党了。”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一声声破口大骂。 放在平时,朱舜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理睬这些事情,会有人处理好工人会馆内的异动。 今天不行,朱舜不用看也知道楼下发生什么事情,起身走了出去。 工人会馆的一楼,不出意外的站着一大批扛着燧发滑膛枪的实业家,已经满头白发的周员外甚至还和几名同样年纪不少的实业家,抱着一只东风火箭。 朱舜看了一眼型号,就知道这只东风火箭应该是从周员外的长子周遇吉那里抢来的,至于抢来这个东风火箭是用来做什么,也不难猜出。 实业家们这是要炸了东林党尚书的府邸,用性命捍卫大明王朝的尊严。 堂堂大明王朝,竟然向一个乱臣贼子低头,这些一心实业救国的实业家们怎会承受的了。 朱舜想劝实业家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自己要阻拦这些实业家们的报国行为。 说不出口,也找不到借口。 就在这些很多已经头发花白的老者,准备用性命捍卫大明王朝尊严的时候,一名脸色蜡黄风尘仆仆的陆军讲武堂学子冲进了工人会馆。 陆军讲武堂学子经过昼夜不停的赶路,气色虽然很难看,脸上却异常的欣喜若狂:“侯爷捷报!大捷报!” “孙总兵和曹指挥使击溃了二十万闯贼。” “曹班长带领陆军讲武堂学子知道找到了闯贼储存粮草的地点,一把火烧了闯贼东山再起的希望!” 嘈杂的工人会馆内立即陷入了一片寂静,实业家们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突然瘫坐在地上的少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击败闯贼? 天下人谁不知道闯贼有二十万大军。 潼关守军有多少? 不过几千人。 几千人击败了二十万大军? 怕是开国名将常遇春和太子少保戚继光活着,也不敢说以区区几千刚操练的新兵击败二十万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卒。 实业家们全都是面带期待却又忧心忡忡的看向了朱舜,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工业派的主心骨能让实业家们信服。 朱舜脸色平静的反问了一句:“周老爷子怎么不去京城了。” 朱舜不仅没有阻拦他们去京城,反倒是鼓励了一句,实业家们反倒是放心了。 周员外笑骂了一句:“去个屁,老夫才不给东林党当个垫背的。” 笑骂完这一句,周员外大手一挥:“走!喝酒去!今晚老夫掏钱不醉不归!” 旁边头发花白的实业家们,听说抠搜的周员外请喝酒,眉开眼笑起来。 “老周真是难得这么大气啊。” “赶紧走,今晚老夫喝穷他。” “你掏钱?凭什么你掏钱,今晚老夫掏钱!” 一群白发老者推推搡搡的走出了工人会馆,嘴里骂骂咧咧,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 只不过白发老者们不是在争权夺利,也不是争着敛财,反而是在争着散财。 争做今晚的东家。 中年和年轻一辈的实业家们,也想做东请客,但在今天这个情况下显然是插不上嘴的。 大明分明打了大胜仗。 中年和年轻一辈的实业家们,反倒是闷闷不乐的跟在后面,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尾随。 心道。 我咋不是个老头子。 第四百一十八 太子得知了捷报 等到实业家们离开工人会馆,朱舜走下楼扶起了陆军讲武堂学子,回头安排道:“去让人熬上一碗肉粥。” 铁塔汉子是个习武之人,知道陆军讲武堂学子当前的情况不适合吃油腻的东西,也不能多吃,一碗肉粥刚好可以缓解他身体的亏空。 吃完肉粥再洗个澡,修养几天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 铁塔汉子点了点头,喊来了一名美貌丫鬟,让美貌丫鬟赶紧去通知灶房的厨子。 朱舜按住想要站起来的陆军讲武堂学子,只是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然后说了一句这件事我去亲口通知太子,便让他安心坐在工人会馆修养了。 陆军讲武堂学子年纪还小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官场心思,很奇怪工业侯为何要询问他的名字,直接把这个大捷告诉太子不就行了。 不过有工业侯亲自代劳,陆军讲武堂学子也就放心了,已经好多天没有吃饭的他,饿的肚子‘咕咕’乱叫,脸红的看了一眼捂嘴轻笑的美貌丫鬟。 瞧见这么美貌的小娘子对他轻笑,脸色更红了,讪讪的笑了笑赶紧把目光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朱舜注意到了这一幕,脸色平静,没有说话。 他不是圣人,不会把自己的东西随便送人。 给这怀春少年留一份念想也好,等他功成名就了,自然有资格为美貌丫鬟赎身。 朱舜坐着湘绣蜀锦轿子来到陆军讲武堂的时候,吕大器正在忙着关于陆军讲武堂二期学子的招募。 喷泉广场上。 朱舜看着吕大器忙碌的身影,想到这一战应该会俘虏不少闯贼的精锐,平静的脸容上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路过吕大器身边的时候,瞧着这位慷慨激昂劝人改邪归正的大家,很有耶稣会传教士的狂热姿态,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孙总兵这一次应该会俘虏不少精锐。” “大器去那里应该更有用武之地。” 吕大器拿着一个藤编喇叭,正在给迟疑不定的二期预备学子们宣讲一些东西,听到朱舜突然说的一句话。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闪过了一丝狂热,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朱舜来到副山长楼阁的二楼。 朴素宽敞的副山长公舍内。 只摆着几个书架和一个杉木书案。 东林党嘴里已经迈入歧途的太子朱慈烺,脸色严肃的坐在书案后面,捧着《伟人生平传记》细细研读。 已是深秋。 琉璃大窗外面的火红色枫叶,映染的太子朱慈烺脸上一片火红。 太子朱慈烺听见有人推开木门,合上了手里的书籍,瞧见进来的那人是朱舜,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先生。” 朱舜点了点头,也没说话,直接把手里的捷报放在杉木书案上。 这份捷报是陆军讲武堂学子送来的私人书信,本来就是给太子朱慈烺的,倒是不存在什么僭越的行为。 朝廷的捷报,会有孙传庭手下的秦兵传递出去。 太子朱慈烺看完那封数千大破二十万的捷报,拍案而起:“痛快!痛快!” “我大明有这样的同志,何愁大明不能中兴。” 朱舜瞧见太子朱慈烺因为捷报拍案而起,心情还很不错,当他听到同志这个词。 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更是忍不住心情大好。 看来太子养成计划,快要进入尾声了。 太子朱慈烺现在确实成为了伟人的狂热崇拜者,得知了这个战报,只说了一句话:“可惜时不待孤,要不然孤必定革了东林党的命。” 饭要一口口吃,仇恨要慢慢培养。 朱舜瞧见太子这个情况,已经把东林党当做最大的阶级敌人,心情很好,还是平静的说道:“孙传庭的捷报明天应该就能送到朝廷上。” 不等朱舜说完,太子朱慈烺再一次拍案而起:“闯贼使者明天也要进入朝堂,孤明天倒要看看东林党是如何卖国的。” 在太子朱慈烺心目中,东林党已经和卖国划为了一类人,那本《伟人生平传记》真是没有白送。 也是,东林党和那段特殊时期的汉奸做的事情很相似,划为一类人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朱舜这一趟过来,满意的恨不得狂饮一坛烈酒,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平静道:“明天,为师也会去一趟朝堂。” 太子朱慈烺听到这句话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朱舜这些年来的所做作为,只为了一件事。 为了国家,为了民族。 明天可是一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太子朱慈烺不会放过,作为先生的朱舜也不会放过。 想到明天要在朝堂上,狠狠的扇东林党几巴掌,太子朱慈烺哪里还能坐得住。 亲自送朱舜离开陆军讲武堂以后,太子朱慈烺回到副山长公舍亢奋的在房间内不停的走来走去。 直到他走到琉璃大窗前,看到了那一树的火红,心情这才稍微平缓了一些。 楼下。 吕大器宣讲了大半天,口干舌燥的喝了一口茶叶沫子,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了站在琉璃大窗前的太子朱慈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吕大器感觉太子的脸容格外火红,比起昨天要火红多了。 二期学子的招募已经步入正途,交给副手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了,吕大器不免惦记起了工业侯朱舜过来时说的一句话。 孙传庭俘虏了不少闯贼精锐。 难道二十万闯贼败了? 吕大器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就把这个可笑的念头驱逐脑外,起身走向了副山长公舍:“应该是败了,只不过孙传庭趁机赚了一些战功。” 吕大器也是文臣,对于读书人出身的儒将孙传庭很有好感,走进副山长公舍请命道:“太子殿下,草民明天想启程去一趟潼关卫。” 太子朱慈烺恢复了那副严肃表情,想到自己急需一批百战老卒搭建暴力机关革了官僚乡绅的命,深表赞同:“吕先生应当速去。” 吕大器也是重重点头,确实应该速去,去晚了说不定潼关卫就没了。 吕大器办事相当的雷厉风行,既然决定了,也得到了太子朱慈烺的允许,立即回去收拾东西了。 决定在今天就赶往潼关卫。 第四百一十九章 孙承宗和一把普通的刀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违禁,作者努力改稿中。 这章暂时不要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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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涉及了一些问题,请大家看在十更的份上见谅。 检测违禁,作者改稿申请中,会再次发一遍,朋友们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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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道上空荡荡的,官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都会被放大,这一道突然出现的铳响显得极为响亮。 正在臆想着怎么瓜分西北田产的东林党,猛的一激灵,赶紧探着脑袋看了过去。 头戴翼善冠,身穿盘领窄袖的赤袍的太子朱慈烺,满脸凶相的盯着那个谁都不敢动他一根毫毛的闯贼使者,手里的精美手铳冒着一缕硝烟。 铅弹并没有打中闯贼使者的要害,只是击中了他的后背,躺在地上痉挛的不停哀嚎起来。 太子朱慈烺给了闯贼使者一铳还不解气,从御道上快步走上台阶,来到了孙承宗面前。 双手握住那口普通长刀的刀柄,一把拔出了长刀:“老督师,借你长刀一用。” 太子朱慈烺双手握着长刀跑到闯贼使者面前,凶狠的盯着他,长刀重重劈砍在他身上:“老子让你分裂大明的国土!” 闯贼使者穿的是一件绸缎右衽衣,不是铁甲,长刀劈在他身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很轻松的劈中了肚子。 劈开了肚子在腹腔气压的作用下,喷溅出了大量鲜血,溅了太子朱慈烺一脸。 劈完这一刀还不算完,太子朱慈烺就像疯魔了一样,双手握着长刀疯狂的劈砍闯贼使者。 场面极其的血腥,靠近大殿门口的东林党官员看的比较清楚,受不了这血腥的画面当场就呕吐起来。 更多的东林党官员则是感到了一股子寒意,脊背发寒,寒透全身的寒意。 历朝历代的皇帝为了一个明君的虚名,很少赐死文官。 也正是被这个虚名所累,掌握着笔杆子的文官比武官要肆无忌惮很多,不管是在朝堂上争吵,还是在地方上搜刮民脂民膏。 东林党在朝堂上都敢说养着士兵没用,不如把山海关和大凌河堡之间的七百里国土让给大清国,照样是没得到半点惩戒。 这要是换作武官这么的卖国,早就满门抄斩了。 皇帝不可轻易杀文官,这是官僚体系最大的规矩和底线,正如宋朝的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 御道上的那一幕,不仅让东林党大部分的官员感到了寒意,更让东林党的尚书和侍郎感到了寒意。 不是因为那一幕很血腥,而是因为太子朱慈烺的行为。 东林党争夺培养太子的大权,不是为了教太子读多少诗书,教授治国之道也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让太子从小就根深蒂固的认同官僚体系的规矩。 闯贼使者也是个文人,能够站在御道上已经算是文官了,太子朱慈烺居然敢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疯狂砍死闯贼使者。 预示着一件事。 太子朱慈烺在朱舜的影响下,已经不遵循规矩了! 一旦太子朱慈烺成为了皇帝,万一哪天看不惯东林党了,只要手里掌握了军权,完全可以对朝堂进行一次血腥的清洗。 崇祯在乎文官的笔杆子,在乎死后的名声。 太子朱慈烺已经不在乎了,但凡有半点的在乎,就不会在大明的御道上杀死一名文人。 还是亲手。 太子朱慈烺在思想上的改变,才是东林党所有人胆寒的地方。 满朝君子胆寒。 大明天子崇祯。 东厂督公王承恩。 内阁首辅温体仁。 工业派官员......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痛快!”孙承宗追赶几步就被朱舜拦住了,没能亲手宰了闯贼使者,看着太子在那疯狂的劈砍比自己宰了他还要痛快:“工业侯可有酒。” 朱舜来的时候早就想到孙承宗会要一壶酒,也已经准备好了,拿出一个羊皮囊交给了孙承宗:“老督师,请。” 孙承宗瞧见盛酒的器具,猴急的接了过去,拔掉木塞子一闻还真是边塞所特有的劣酒。 酒很劣,味道却很烈。 孙承宗仰头灌了一口,酒水顺着白胡子流到了朴素的袍子上。 满腔抱负却一直被东林党压制在京城,多年的愤慨随着酒水流出了胸膛。 从未像今天这么痛快过。 “哈哈!”孙承宗抹了一把白色胡须,仰天狂笑起来。 笑着,笑着,两行热泪从眼角流到了白色胡须上。 冤屈的岳飞还能在前线杀敌。 他孙承宗满腔的抱负,一身的韬略,却只能憋屈在纸醉金迷的京城。 听着一封封战败的战报,昨天被建奴杀了多少将士,明天哪个烽堡被建奴给屠了。 孙承宗要是一个没有多少才华的庸才还罢了,偏偏他有能够击败建奴的国士之才。 却不能用。 胸中的苦闷,折磨的他几欲发疯。 今日。 老督师孙承宗看着已经开始不守规矩的太子朱慈烺,看着一次次疯狂落下的长刀,看着血肉横飞的画面。 老泪纵横。 以大明当前的局势,内有东林党党同伐异,外有军头林立,流寇四起,天灾不断,还有越来越强大的建奴。 正德皇帝、成化皇帝......这些大明历代明君都改变不了大明的命运。 唯有一位皇帝可以。 太祖皇帝。 因为只有太祖皇帝才会跳出官僚体系,对那满朝君子进行的血腥清洗。 而太子朱慈烺必定会成为第二个太祖皇帝。 敢教这朝堂。 染满鲜血! 太子朱慈烺砍了足足半盏茶功夫,直到没有力气握住长刀了,这才气喘吁吁的停止了劈砍。 太子朱慈烺突然转过身子,一步步走上了台阶,走到了大殿门口。 也不进去,就站在大殿门口。 对着大殿内的满朝君子们,呲牙一笑。 满朝君子们看见这个笑容,一个很灿烂的笑容,却比见到了鬼魂还要恐惧。 全都是汗毛直立的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直视那张灿烂笑脸。 “哈哈!” “哈哈!” “哈哈!” 工业派官员却是放声狂笑,不顾形象的在朝堂上放声狂笑,正如孙承宗一样。 工业派官员看到了一线希望,看到了拯救大明的一线希望。 只要太子朱慈烺登基称帝,东林党可还有胆量在朝堂公然卖国? 可还有胆量分裂大明国土! 第四百二十二章 捷报传到朝堂 东林党被这个灿烂笑容吓的甭说是卖国了,说话都不敢了,一个个老实巴交的在大殿内站班,不知道的还以为东林党都是一群哑巴。 大殿之上的崇祯望着呼吸都放慢了很多的东林党,心里更是痛快,脸上差点没绷住露出大笑。 这些把持朝政的东林党,何时这么畏惧过皇权,一直都是仰仗着东林党的势大对于皇权极其的漠视。 痛快过后,崇祯这个当爹的就想着怎么给长子擦屁股了,好在这些年提拔周遇吉操练了一支新的京营。 这支京营可不是十二卫的少爷兵,一个个全是能征善战的骁勇军士,又掌握了大量的05型野战炮和东风火箭。 派遣到殽函之险的东大门新安,应该可以挡住二十万闯贼一段时间,然后再想办法从江南和两广各地调兵。 东林党不敢说话了,平时难能说上几句话的工业派,在这种关乎国家存亡的紧要关头站了出来。 孙元化走出朝班,收敛了脸上的大笑,手持的玉笏严肃道:“皇上,现在军情紧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臣建议立刻派人前往大凌河堡调来曹文诏。” “只有这位威名赫赫的辽东第一悍将,才能镇得住民心。” “守卫殽函之险的东方出口新安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天下万民的民心,等到天下各省得知了西北的情况,还不知道要冒出来多少野心勃勃之辈。” “所有当务之急是稳住人心,只要辽东第一悍将曹文诏镇守京城,各省有野心乱臣贼子就会保持观望的态度。” 崇祯看向了迈步走进大殿的孙承宗,工业派琢磨出一些新式火器是把子好手,涉及到军事还得询问这位老督师。 这位老督师一手构建了宁锦防线,可是挡住了建奴南下的铁蹄。 一身酒气的孙承宗,把羊皮囊扔给了朱舜,站在大殿中间说道:“孙侍郎的想法是对的,但正是因为曹文诏是辽东第一悍将才不能动。” “建奴还不清楚西北战局的情况,一旦调走了曹文诏,皇太极很快就会明白西北守不住了,闯贼也成了气候。” “俗话说趁你病要你命,皇太极立刻就会抽调一支人数最少在五万以上的大军进攻山海关。” “臣的建议,曹文诏不动,满桂也不能动,湖广总督卢象升需要镇住江南这块财赋地,还是不能动。” 大明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还没能找到一个解决的策略,东林党没有半点的心急如焚不说,还出现了窃喜。 看向太子朱慈烺的目光出现了嘲弄,就是因为你的不守规矩,这才让大明陷入了亡国的危机。 太子朱慈烺可不是大明历史上的皇帝,为了一个身后名,对于文官最大限度的容忍。 瞧见东林党竟敢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他,毫无顾忌的回瞪了一眼,骂骂咧咧道:“再看,老子把你们的眼珠子扣出来。” 一名精通八股文的大儒在国子监很有威望,终于受不了太子朱慈烺对官僚规矩的破坏了,愤慨道:“有辱斯文!堂堂储君竟像个乡野匹夫一样,真是有辱斯文!” 太子朱慈烺可不是一个人过来的,照例会带几名东宫护卫,这些东宫护卫一般都是锦衣卫里的官宦子弟。 自从建立了陆军讲武堂以后,全部换成了陆军讲武堂的学子。 太子朱慈烺顺手一指,嗤笑道:“把他给孤拖出来。” 换成一般的官宦子弟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八股文大儒有半点不敬,陆军讲武堂学子们经过吕大器的宣讲,绝对忠于太子。 几名陆军讲武堂学子在文武百官愕然的神色里,真的把一位皇帝见了也要敬三分的八股文大儒拖到了太子朱慈烺面前。 不是押着, 是一脚踹翻,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拖到了太子朱慈烺面前。 太子朱慈烺看着按倒在金砖上拼命挣扎的八股文大儒,抬起沾染了鲜血的金线靴子,踩在了八股文大儒的脸上,冷笑道:“你给孤谈斯文。” “宋老太爷把全部家业捐出来赈灾的时候,你怎么不谈斯文。” “孙传庭一介书生孤身杀敌的时候,你怎么不谈斯文。”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除了会纳小妾,无病呻吟的抨击时政,还会干什么!” “还大儒,孤看你就是一个老蛀虫,有什么资格让老百姓敬称一句大儒。” “一生行善的宋老太爷才有资格叫做大儒,孤身前往战场的孙传庭才有资格叫做大儒。” 太子朱慈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杀了一个文人,东林党勉强还能接受,把一位精通八股文的大儒踩在脚底下,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了。 甚至感到了极大的羞辱和愤慨,这是对整个官僚乡绅的挑衅,更是对东林党的侮辱。 对于礼法极为看重的礼部右侍郎直接站了出来,他不敢去否定宋老太爷,毕竟宋老太爷在民间的香火太旺盛了,比寺庙里的神佛还要旺盛。 不过区区一个孙传庭,礼部齐侍郎却能拿他当借口教训太子朱慈烺几句:“太子这话恐怕不妥,宋老太爷勉强可以称上一句大儒。” “这个出身卑微的孙传庭可就不够资历了,敢问太子,孙传庭写过几首诗,作过几首词。” 太子朱慈烺都懒的搭理这个齐侍郎,又在看出身,又在看无病呻吟的诗词歌赋。 太子朱慈烺一脚踹在了八股文大儒的脑袋上,本来是想一脚把他踹开,造出来一点声势。 可惜他不是铁塔汉子,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只是把八股文大儒踹的哀嚎了一声,没能挪动一点位置。 太子朱慈烺也不在意,拿出那封从秦兵手里抢来的战报,直接‘啪’的一声脆响甩在了齐侍郎的老脸上,回头看了一眼先生朱舜。 朱舜一直平静的看着自己造成的这一切,瞧见太子的眼神,点了点头。 太子朱慈烺庄重的整理了一番衣冠,看向大殿之上的崇祯,郑重道:“启禀父皇。” “孙传庭以数千大明军士击败了闯贼的二十万大军。” 第四百二十三章 孙传庭的封赏 数千官兵击败了二十万闯贼大军? 东林党的第一反应这件事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太子为了哄骗文武百官编造出来的谎言。 崇祯、王承恩、温体仁等虽然没觉的太子会说谎,对于这个战报还是抱有一定的迟疑。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那可是击败了洪承畴的二十万闯贼大军,还拥有一万多精锐骑兵,不是一击便溃的流民。 孙传庭又不是老督师孙承宗,这件事要是放在老督师孙承宗身上还有一些信服力,毕竟老督师的国士之才是天下公认的。 就连死敌满清提起老督师也是人人佩服,八旗旗主们敢讥讽山海关所有的武官,却不会对老督师孙承宗有半点的不尊敬。 孙传庭还不是将门出身,只是一介书生,怎会有那堪称青史第一流帅才的本事。 这个第一流站着的可是霸王项羽,兵仙韩信,军神李靖等一个朝代只有那么一两个的超世之杰。 崇祯的呼吸突然有些粗重,倘若这件事是真的,岂不是说........ 孙传庭就是大明的兵仙韩信! 想到这里,崇祯真的是有些坐不住了,认真的看向了太子朱慈烺:“皇儿,这件事涉及大明的安危,莫要胡言乱语。” 太子朱慈烺没有继续解释,他说再多也没用,上前几步走向了齐侍郎。 齐侍郎想到那名闯贼使者的惨状,又看了一眼凄惨的东林党大儒,平日里不屑于顶撞皇帝没把皇帝放在眼里的他。 面对一个只是太子的朱慈烺,竟是吓的后退了几步。 太子朱慈烺捡起那封战报,里面详细的记录了潼关卫的作战情况,交给了老督师孙承宗。 孙承宗接过来太子双手奉上的战报,仔细看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朝堂上所有人都在等着老督师孙承宗给出一个答复。 东林党不希望这件事是真的,区区一介书生孙传庭要是真的击败了二十万闯贼大军,不就瓜分不了西北数省的田产了。 东林党还指望着这一次的封王,大发一笔横财。 二十万闯王大军如果真的土崩瓦解了,别说西北数省的田产没了,以后也贪墨不了粮饷军械了。 孙传庭这是断了东林党的财路。 好在太子朱慈烺不知道东林党的想法,如果知道了东林党的想法,也不在这里等着孙承宗确定战报是否可信了。 直接拉着先生朱舜去喝酒,这些东林党人痛苦的事情,就是他朱慈烺痛快的事情。 工业派官员们同样是在翘首以盼的等着结果,他们比崇祯还希望这件事是真的,这个天下要是乱起来了,最后倒霉的还是黎民百姓。 还会对工业革命的进程造成重大的打击,工业革命要想加快速度,需要一个稳固的大明政权。 边疆打的再激烈都没事,京畿内陆一定要始终保持稳定。 老督师孙承宗在揭开火漆以前,就已经确定这件事是真的了,他接触过孙传庭对于这个一介书生很了解。 孙传庭不是洪承畴,也不是祖大寿,绝对不会谎报军情。 老督师孙承宗拆开战报只是为了从中找到一个借口,一个能够让文武百官相信数千官兵击败二十万闯贼是真实的借口。 翻了几页,看到曹鼎蛟的05型野战炮和东风火箭,老督师孙承宗渐渐有了定计。 又翻了几页,见到了步炮协同,老督师孙承宗定在了原地,眼睛不继续往下看了,手指也不翻动战报了。 朝堂上的所有人明显感觉到了老督师孙承宗的情绪变化,他们因为孙承宗的这个轻微变化,有了跟大的反应,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朝堂上官员们不知道的是,不是这件事要出结果了,而是孙承宗看到这个步炮协同的战术来了兵法瘾了。 暂时忘了确认战报这件事,正在推演曹鼎蛟的这个步炮协同战术。 半柱香以后。 老督师孙承宗推演到了兴头上,猛的拍了一下大腿,正要高呼一声妙啊,忽然想到不是在自家的书房而是在朝堂上,轻咳了一声说道:“启禀皇上。” “确认无误。” 大殿之上的崇祯,绷紧身子,腰杆前倾的等着孙承宗的答复,这件事可是关乎大明的生死存亡,甚至都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 祈祷列祖列宗保佑,保佑大明渡过这一次的难关。 当他听到一句确认无误,先是没反应过来,再是愣了一下,立即把目光落在了孙承宗的脸上。 看到老督师孙承宗满脸的镇定。 崇祯突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容,毫无顾忌的出现了大笑:“好一个孙传庭,好一个一介书生。” “大明有此王佐之才,何愁不能中兴。” “承恩拟制,加封孙传庭为三边总督,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 东林党全部傻眼了,崇祯的封赏未免也太过了,不过是一介书生的孙传庭,竟是直接总督了整个西北的军务。 这已经不是封疆大吏了,封疆大吏不过掌握一省的政务,而是直接位极人臣。 只不过因为一场战争的胜利罢了。 再者说了,孙传庭不是洪承畴那样的自己人,孙传庭是工业派的一员。 三边总督,总督的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掌握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万。 孙传庭手里的兵力未免太多了,他还是一个敢杀官僚乡绅的狠人,对于东林党来说简直是一个噩耗。 “皇上圣明!” 不等东林党站出来反对,工业派官员立即站了出来,高呼圣明,堵死了东林党反对的路子,彻底敲定这件事。 从举荐孙传庭成为曹文诏的幕僚开始,到举荐孙传庭前往陕西剿匪,再到为侄儿曹鼎蛟谋划了密云后卫指挥使的官位。 朱舜站在幕后,主导了这一切。 当他听到孙传庭直接成了三边总督。 第一次在朝堂上毫无顾忌的开怀大笑。 未来,孙传庭就是因为权力不够大,死在了李自成的手里,成为明末最遗憾的一件事。 如今。 孙传庭已是三边总督。 第四百二十四章 气死东林党 孙传庭担任三边总督掌握西北所有的兵力,事态严重到已经脱离了东林党的掌控,让东林党第一次尝到了无力感。 一种掌握不了朝堂政局的无力感。 对于朝廷官员任免的掌握,是东林党把持朝政的基石。 这么多年来,朝廷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都牢牢掌握在东林党手里,就在今天一位三边总督的任免居然脱离了东林党的控制。 皇极殿内的东林党官员们心里那叫一个悔恨啊,悔恨当初没在朱舜还是个匠人的时候就宰了他。 太子朱慈烺不讲规矩,孙传庭担任三边总督,看似与朱舜没有什么关系。 但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就是朱舜。 太子朱慈烺跟在朱舜身边读书,孙传庭是由朱舜举荐的。 再怎么悔恨也没用了,当初谁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小小的匠头朱舜,会成为东林党的灾星。 以孙传庭数千击败二十万的军功,想要阻止他担任三边总督是不可能的了,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把一直空着的辽东总督安插上自己人了。 崇祯说完关于三边总督的封赏,一直在等东林党的反驳,平时任命一个五品官员东林党都要说上一堆废话。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全都哑巴了,崇祯等了有一盏茶功夫也没听见满朝君子说一句话。 未免有些太不合常理了,难不成又有什么阴谋。 就算是有阴谋崇祯也不在乎了,只要孙传庭能够担任三边总督,承受再多的阴谋算计也是值得的。 崇祯任命孙传庭担任三边总督,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孙传庭数千击败二十万的军功,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敢杀官僚乡绅。 孙传庭背后还有朱舜的支持,这位别说是杀官乡绅了,这些年都搞的不少东林党家破人亡。 崇祯很想知道一心为国的孙传庭,加上朱舜这个祸害,会给这座朝堂带来怎样的变化。 今天的早朝在一种很反常的安静中结束了,东林党似乎是因为太子朱慈烺和孙传庭两人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闷不吭声的走出了紫禁城。 平时闷不吭声的工业派官员,走在御道上的时候,故意把硬底官靴踩很响,还大声的呼朋唤友准备去杏园戏班好好的庆祝一番。 朱舜和孙承宗两人去了护国寺西口路东的柳泉居,这间建立于隆庆年间的黄酒馆,店面不大只是三间门脸,却是京城里不亚于便宜坊的好去处。 来这里喝黄酒的达官显贵,不比查楼和便宜坊少,除了黄酒味道醇厚以外,馆内有三样吃食最是美味。 糟鱼,松花,醉蟹。 孙承宗就对柳泉居的糟鱼情有独钟,一个月最少来个三四次,尝一尝柳泉居特制的糟鱼。 来到护国寺西口路东,隔着很远,朱舜两人就看见柳泉居的后院有一个很大的柳树。 柳泉居的堂倌显然对孙承宗很熟悉,两人刚刚走进柳泉居,堂倌就殷勤的招呼起来:“孙员外来了,赶紧里面请。” 孙承宗带着朱舜走到一个靠墙又靠窗的位置坐下,嘱咐道:“老规矩。” 堂倌眉开眼笑说了一句稍等,麻溜的跑开了,去后厨端酒去了。 柳泉居内没有说书先生,也没有昆剧小班,更没有挂着号子的娼妓。 官僚乡绅所喜好的风雅一样都没有,柳泉居内偏偏坐着不少穿着绸缎的达官显贵,看来柳泉居的黄酒和三样吃食不愧是京城一绝。 不到半柱香时间,酒菜就上齐了。 一坛黄酒,一盘糟鱼,还有几样下酒的小菜。 朱舜感到有些怪异的是,老督师孙承宗还要了一大碗面条。 第四百二十五章 满清要攻西北 老督师孙承宗接下来的举动更让朱舜有些看不懂了,拿起柳泉居端上来的黄酒,倒进了青花大碗里的面条上,搅拌了几下,大口的吸溜起来。 时不时夹起一只糟鱼放在碗里,吃的那叫一个香,八仙桌对面的朱舜看的嘴里都溢出了一些口水。 老督师孙承宗吃完碗里的面条,放下连汤都没剩的青花大碗,很平淡的说一句话。 这句话很平淡,不过朱舜却从中听到了一句遗憾。 “本以为这一次是老夫出山的机会,没想到孙传庭这小子这么能打,以数千兵马击败了二十万闯贼。” 老督师孙承宗遗憾的同时更多还是欣慰,正如他当年从熊延弼接过军伍的大旗,弟子袁崇焕从他手里接过了军伍大旗。 可自从弟子袁崇焕被东林党骂死以后,大明军伍就出现了青黄不接的惨淡景象,孙传庭的出现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 老督师孙承宗虽然很遗憾还没未能出山,但刚刚迈入中年的孙传庭能从他这个老头子手里接走军伍大旗,比他亲自出山还令人心情振奋。 等到朱舜喝完那半坛只黄酒,老督师孙承宗起身离开了这里:“老夫终于可以安心去当个教书匠了。” 提到教书匠三个字,老督师孙承宗的心情比吃了一碗黄酒面条还要畅快。 虽说不能亲临辽东战场,但他却能通过那座陆军讲武堂,让大明军伍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人才济济盛况。 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培养一批有着相同理念和相同信念的人才,更让人高兴的? 朱舜是这样。 孙承宗更是如此。 想起在未来,陆军讲武堂的一期、二期、三期.......学子们在疆场上奋勇杀敌,恪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孙承宗在前往陆军讲武堂的路上,甚至哼起了小曲。 朱舜看着老督师没了过去报国无门的愤慨,心情愉悦的哼起了小曲,心情也十分不错的前往了潮河。 七弟子徐积薪对于洗煤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可关乎工业革命的第一波红利,关系重大,朱舜要过去亲自看着。 孙传庭以数千官兵击败二十万闯贼引起的风波,在大明朝廷还没消散,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满清的盛京城。 盛京皇宫。 大政殿。 皇太极与一群顶戴花翎的大清国重臣们,正在商议入冬以后进攻大明的事宜。 现在的大清国可不像以前了。 有了土豆,又占据了沃野千里的贝海儿湖,饲养了吃不完的牛羊和马匹,人口也增长了很多。 但是大清国缺少丝绸茶叶瓷器这些用来享乐的中原物什,这些从小在白山黑水间长大的贝勒贝子们,就像是一群陡然暴富的豪商。 对于衣食住行方面有着极高的要求,很渴望大明的各种精美事物,进攻大明这件事比起往年更为兴奋和热衷。 尤其是多尔衮很需要掳来一批造船匠人,重新开办辽东的造船厂,把辽东的药材贩卖到南洋折色成银子。 只有手里有了大笔的银子,多尔衮就能壮大正白旗的实力,等到皇太极死了以后大清国由谁做主看的还是实力。 过去极力主张进攻大明的范文程,反倒是不赞同进攻山海关了,倒不是他良心发现了。 范文程主张占领草原更北的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只是个意外,最初的想法也很简单,只是想着能不能在更北的地方再找到一个贝海儿湖。 这样一来,大清国又能拥有一座天下粮仓了。 谁也没能想到,中西比利亚拥有那么丰富的矿产,大清国对于草原北方中西伯利亚的态度就变了,各个旗主贝勒争先恐后跑去圈地,瓜分那些富饶的矿藏。 人心是永远满不足的,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常年覆盖着冰雪,只有湖泊河流附近能够种植土豆,无法大面积的推广。 沙皇俄国占领的西西伯利亚就不一样了,全是一马平川的平地很适合种植土豆,还散落着大量的哥萨克人营地。 范文程不仅看上了那片广袤的粮仓,还看上了哥萨克人。 范文程针对某个地方谋划计策,总喜欢先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便从汤若望这些西洋人嘴里把东欧罗巴各国的情况进行了深入的了解。 哥萨克人在沙皇俄国就是明朝的军户,甚至连明朝的军户还不如。 吸纳这些哥萨克人就简单多了,都不要打仗,只要给予丰厚的待遇就能吸纳那些吃不饱饭还要替领主贵族打仗的哥萨克人。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着西北大乱,拿下明廷的西北数省,把哥萨克人迁徙到西北,这样就能借助欧罗巴人控制人口众多的汉人。 大清国最大的劣势,还是满族人太少,只要占据了大明的西北数省就能弥补这个劣势。 范文程手上有晋商送来的明朝各省户籍,详细的记载着明朝各省的人口。 山西的丁户,五百三十一万七千三百五十九人。 陕西的丁户,四百五十万二千六十七人。 范文程就是一个汉人,对于官僚乡绅们隐匿丁户的手段再清楚不过了,明面上记载的丁户在一千万人左右,实际上的丁户要在二三千万以上。 有了这两三千万汉人,范文程就可以进行奴化统治了,满人地位最高控制哥萨克人、蒙古人、高丽人等外族,这些外族控制人数最多的汉人。 要不了几年就能完成对汉人的奴化统治,到时候拉起一支人数在几十万的汉八旗,相当的轻而易举。 这才是国之重事。 范文程很清楚这些大清国亲王贝勒们为何热衷于进攻山海关,大清国在山海关面前折戟沉沙太多次了,只要山海关还在一天,就向世人宣扬着大清国的耻辱。 现在实力比以往强大了,大清国的亲王贝勒们当然要先把山海关给攻下来了。 范文程看着热火朝天商量怎么进攻山海关的亲王贝勒们,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看向了一直安静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多尔衮。 第四百二十六章 吓退满清 说服多尔衮放弃进攻山海关是最为困难的一件事,进攻山海关首先要把大凌河堡这颗嵌入大清国腹地的钉子拔下来。 大凌河堡守将曹文诏可是朱舜的舅哥,以多尔衮和朱舜的恩怨,想让多尔衮放弃斩杀朱舜家人的念头可不容易。 不过这对于擅长算计人心的范文程来说,倒不是一件难事,只说了一句占据明廷的西北数省最多三年就能覆灭大明斩杀朱舜。 多尔衮深深的看了一眼范文程,决定帮他完成这一次的谋划。 攻打山海关这件事已经争了半个月了,还是没个结果,亲王贝勒们瞧见多尔衮走了出来,全部都闭嘴了。 争论这么久一直没个结果,那是因为多尔衮并没有参与这一次的昂邦章京争夺,现在他站了出来就要同仇敌忾的先把多尔衮压下去,其他人才有成为昂邦章京的希望。 不过多尔衮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所有亲王贝勒的预料:“万岁爷,臣弟准备率领一支八旗子弟从榆林一带进攻明廷。” 榆林是陕西的重要边镇,亲王贝勒们听他这意思是要放弃进攻山海关,转而进攻明廷的西北。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毕竟多尔衮养着汉人幕僚最多,每次打仗以前还总喜欢让那些汉人幕僚出主意。 亲王贝勒们全部把心思转到了西北,思索这其中的谋算,准备暂时放弃对于山海关的进攻,争夺这个进攻明廷西北边镇的昂邦章京。 范文程因为这一句万岁爷多看了一眼多尔衮,仅仅是一个称呼的改变,多尔衮在政事上的才干与其他亲王贝勒高下立判了。 大清已经立国了,有些东西不能继续遵循旧制了。 多尔衮已经打开了口子,范文程便开始诱导这些亲王贝勒们进攻西北:“万岁爷,明廷的西北已经大乱,闯王高迎祥率领二十万大军把洪承畴打的溃不成军。” “如今只能窝在长安城内不敢出来,西北边关的卫所必定空虚,大清国只需派遣一支数千人的八旗兵就能轻松拿下一处边镇。” “只要打开了口子,整个西北数省就是咱们大清国的了。” 亲王贝勒们一听可以拿下西北数省,呼吸不免有些粗重,这得抢多少汉女和丝绸瓷器,估计多到数都数不完。 面对整个西北数省的利益,亲王贝勒们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一个个面红耳赤的争抢了起来。 “老八,进攻榆林这件事交给本亲王了,最多半个月就能攻下来。” “半个月?八哥,本亲王只要七天就能攻下来。” “三天!本贝勒只要三天。” 范文程看到大政殿内热烈气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件事基本上成了一半了。 就在皇太极准备下达进攻明廷西北的诏书,一等侍卫走进了朝堂,禀报道:“万岁爷,西北的三边总督换人了。” 换人了? 大政殿内的热烈气氛立即就消失了,亲王贝勒们有些紧张的看向了一等侍卫,心中暗道千万别是曹文诏这个凶人。 一等侍卫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周围的亲王贝勒们,大清国主要进攻的边镇是明廷东北的各个边镇,西北换不换人并不重要。 这些亲王贝勒们怎么像得知袁崇焕没死一样,相当的紧张,紧张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一等侍卫刚刚走进大政殿,不知道大清国改变了战略准备进攻明廷西北了,还没说话,就听一位亲王问道:“是不是曹文诏?” 一等侍卫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曹文诏。” 听到西北的三边总督不是曹文诏,大政殿内的气氛再次轻松了起来,不少亲王贝勒甚至是笑出了声。 一等侍卫更是不明白了,也没敢多问,继续禀报道:“三边总督换成了孙传庭。” 大政殿内的笑声,很快变成了嘲笑。 亲王贝勒们早就对明廷的腐败有所了解,没想到东林党为了争权夺利到了这个份上,连三边总督都敢换成文官,忍不住嘲笑起来。 “三天?看来一天就够了。” “一天?估摸着大清国的八旗兵抵达城下,这个叫孙传庭的新任三边总督都能吓的尿裤子。” “尿裤子?怕是不能了,以明廷文官的骨气应该早就逃了。” “哈哈——”“哈哈——” 一句早就逃了,大政殿内引起了一场哄堂大笑。 范文程的脸色却是有些凝重,只说了一句话,大政殿内没了半点声音。 “万岁爷,根据微臣刚刚得到的线报,孙传庭以数千官兵击败了二十万闯贼大军。” 数千官兵击败二十万闯贼大军? 第一个讥讽孙传庭的亲王,愕然道:“消息是否准确。” 范文程没有回答这名亲王,看向了坐在龙椅上的皇太极。 皇太极也是没有说话,看向了刚才还在嘲笑孙传庭的亲王贝勒们。 大政殿内安静了有一盏茶功夫。 还是那名第一个讥讽孙传庭的亲王开口说话了:“咱们要不商议一下进攻山海关的事宜?” 其他的亲王贝勒们对于这句话深表赞同,本以为孙传庭是个软柿子,谁能想到这人比曹文诏还要凶残。 数千击败二十万。 就算是上三旗的八旗兵也做不到,这个孙传庭莫不是关圣帝君转世,来了一招斩颜良诛文丑杀了所有的义军首领? 不管孙传庭是怎么做到的,大清国的亲王贝勒们再也不敢提半句进攻西北的言辞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改革思想 满清商议怎么拿下山海关的同时,工业派的洗煤厂也刚好竣工了。 洗煤厂位于工业之城上游,那里有大片荒废的煤矿,以及堆积如山的原煤。 朱舜骑上辽东大马顺着一条马车长年累月辄压出来的土路,从工业之城来到了洗煤厂。 道路坑坑洼洼,一路上还尘土飞扬,严重影响货物的驮运。 朱舜心里动了修建第一条水泥路的心思,水泥路对于工业派的作用太大了,有了水泥路就能把一座座单个的蒸汽工厂串联成一个整体。 只是现在基建署和工业署都缺乏熟工,尤其是基建署的道路桥梁工程师极其稀缺,人才还急不来,只能慢慢积累人才厚度。 朱舜来到洗煤厂附近,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座原煤山,由于杂质多,热效率低,导致运输成本太高全部废弃在矿坑附近。 朱舜从这一座座高大的原煤山之间土路走过,不免有些心惊肉跳,这些可都是能够燃烧的原煤,一旦有明火落在上面就会引发火灾,变成一座座火焰山。 原煤上堆积的一些煤矸石还很大,万一滑下来砸到身上,轻了重伤,严重了当场就能被砸死。 绕过七八座原煤山,朱舜眼前的视野终于开阔了不少,永定河河岸边修建了一座水泥厂房。 来到水泥厂房门口,守门的几名残疾军士不认识朱舜,不过倒是认识朱舜身后的几名轿夫,都是一起在辽东杀过建奴的袍泽。 年纪最长的轿夫指着朱舜说道:“工业侯。” 几名残疾军士肃然起敬,给朱舜行了一个见了老督师孙承宗才会行的军礼,对于这位养活了很多残疾军士的工业侯由衷的感激和尊敬。 朱舜笑了笑,询问道:“家里的粮食够吃吗?” 提到粮食,几名残疾军士满脸红光,笑着说道:“多亏了工业侯给了俺们做工的机会,土豆面粉又便宜,一个人都能养活全家。” 朱舜看似是在随意询问,其实是想从这些朴实的残疾军士嘴里得知一些事情,有没有一些关系户贪腐。 朱家的工厂是不会有,难保其他工厂主的同宗子弟会做出贪腐的事情,私自扣下工人们一部分的月钱。 工人协会已经成立了廉政处,目的就是为了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一是为了避免这些给工业革命做出重大贡献的工人受到剥削。 二是慢慢潜移默化的改变工厂主们思想,这些相当于长工佃户的熟工们,不是过去可以随意剥削的仆役,而是一个和他们对等的人。 只不过工厂主掌握了更多的银子,地位更高罢了。 工业革命改变的不仅是生产生活方式,更多的还是思想观念。 朱舜看着这几名残疾军士发自肺腑的敦厚笑意,反而是不笑了,没有直接走进洗煤厂,走到了一旁的倒座房:“说说吧,谁克扣了你们的月俸。” 倒座房和门房连在一起,平时是用来休息的地方,朱舜坐在了一张结实的长条板凳上,注视跟进来的几名军士,平静的问了一句。 这几名军士掩饰的很好,不过朱舜却从其中一名残疾军士脸上看到了一丝难色,似乎是遭到了剥削和欺压。 等了有半盏茶功夫,迟迟没有人说话,轿夫头子恼怒的说道:“老陈,咋的!从辽东退下来以后学会打官腔了。” “老子记得你当初可是朱小旗手下最骁勇的一名夜不收,难不成建奴一刀砍断的不是你手臂,把你的卵蛋也给砍掉了!” 陈姓残疾军士过去见了总旗都敢大大咧咧的要口酒喝,在他们那群辽东边军里是出了名的胆大,现在却有点不敢面对轿夫头子。 听到轿夫头子这番气恼的话,不免涨红了脸,咬了咬牙说道:“不是俺不想说,只是这件事工业侯可能管不了,是我家娘子在纺纱厂被人克扣了月钱。” “那家纺纱厂是孙员外的,不是工业侯的蒸汽工厂。” 朱舜平静问道:“是孙大克扣的,还是纺纱厂的管事。” 陈姓残疾军士瞧见工业侯好像是有了火气,赶紧说道:“不是孙员外,是他的一个堂叔,仗着自己是孙员外的同宗,经常调戏纺妇不说,还经常克扣纺妇的月钱。” 调戏纺妇! 朱舜立即眯起了双眼,不再继续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长条板凳上。 铁塔汉子跟了朱舜这么多年了,对于恩公的脾气十分了解,瓮声瓮气的说道:“石老哥,去把孙员外和那名管事喊来。” 轿夫头子拱了拱手,刚要走出去,朱舜突然站了起来:“去工业之城的喷泉广场。” 工业之城只建好了目字的中间区域东东区,东东区虽然只是一片区域,却相当于一座可以容纳十几万人的县城。 地方很大,各种酒馆茶馆店铺都有,中间是一处平时用来游玩的喷泉广场。 占地很大,视野开阔。 铁塔汉子本以为已经高估恩公的不悦了,没想到还是远远低估了恩公胸中的火气,已经不是不悦了,而是震怒。 现在是辰时末,熟工们刚刚上工没多久,工业园区里的水泥路上应该是一个人影都没有才对。 此时却在各个蒸汽车间管事们的带领下走出了蒸汽工厂,为了防止拥挤踩踏事件的发生,排列成整齐的队伍走向喷泉广场。 熟工的人数实在太多了,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勉强才在喷泉广场站好,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讨论工业侯这是要作甚。 朱舜扫了一眼旁边的铁塔汉子,铁塔汉子瓮声瓮气的大喝了一声:“安静。” 铁塔汉子不是神仙,不可能让所有人听见他的声音,能有一百多人听见就不错了。 他这句话是对乡勇步兵们说的,几百名手持斗米式步枪的乡勇步兵们,冲向各自预定的位置,没人负责给几十人传话。 一个接着一个,前面传给后面,喷泉广场很快就安静下来。 就在工厂主们和熟工们不明白朱舜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两名步枪兵押着孙大纺织厂的管事走到了最前方。 第四百二十八章 解决腐败问题 孙家的肥胖管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两名手持火器的副爷非得要把他押到工业侯面前,难道是因为前两天喝酒喝多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肥胖管事在被押过去的这一路上,始终没想过会是因为调戏纺妇和克扣月钱,在他的思想里这是应该的,也是管事这样的老爷该有的权利。 喷泉广场临时搭建了一个戏台,朱舜坐在一张黄花梨官帽椅上慢悠悠喝茶,肥胖管事不用步枪兵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主动跪在了地上。 孙大跟着一起走上了戏台,瞧见堂叔跪在那里,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敢说些什么。 一个是同宗长辈,一个是对他有再造之恩的东家,血缘上堂叔的关系比较近,就感情上而言反倒是东家更近。 没有东家也就没他的锦衣玉食好日子,成为人人尊敬的孙员外,估摸着还不知道在哪里跑堂。 这件事朱舜不方便出面,就像皇帝不放便直接针对某个官员,需要一两个狗腿子来当个恶人。 廉政处处政曹文耀坐在旁边的轮椅上,不温不火的瞧着这个肥胖管事,本来安插在各个蒸汽工厂的廉政处调查员已经查出肥胖管事的恶劣行为。 这两天就准备把禀报给朱舜,谁能想到这个该死的肥胖管事提前被朱舜发现了,以至于让曹文耀丢了脸。 明摆着不就是在说曹文耀负责的廉政处无能,居然发现不了一个小小的管事欺压工人,最后还是由朱舜亲自发现了这件事。 等到工人们彻底安静下来,喷泉广场只有深秋的寒风声,曹文耀不温不火的开始宣读肥胖管事的罪状:“孙氏织布厂管事孙老五,从崇祯七年三月起,一共克扣工人月钱两百六十三两七钱。” 话音落下,步枪兵们就像一个个传声筒,从前到后的挨个传了过去。 喷泉广场上的工人们也是从前到后的一片哗然,就连平静喝茶的朱舜都多看了肥胖管事一眼,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管事居然能贪墨两百六十多两银子。 朱舜略微一分析,就找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孙大的织布厂一共有上百名纺妇,每人每月克扣一钱银子,一年下来就是一百多两银子。 看着克扣的是不多,一名纺妇每年才克扣一两银子,但那是对于工厂主这些大户们来说一两银子不多。 对于老百姓来说,一两银子可以多养活一个家人。 听到这名肥胖管事做了这么大的孽,朱舜都有些按耐不住的想要一刀捅死他,不过还要走廉政处的规章制度。 曹文耀继续不温不火的说道:“此外,孙老五仗着自己是管事,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强行侮辱了三名纺妇。” 工人们大部分都是有娘子的,听说了这件事都不是一片哗然了,而是同仇敌忾的愤慨。 管事们今天能侮辱别人的娘子,明天就能侮辱他们的娘子。 “浸猪笼!” 突然有一名工人愤怒的喊了一声浸猪笼。 “浸猪笼!” “浸猪笼!” 没过多久浸猪笼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喷泉广场,肥胖管事脸色‘唰’的就白了,哀求的看向了一旁的曹文耀。 旁边的孙大这些年接触了更高的层次,心里明白,这种事求谁都没用。 为了维护工人协会的制度,今天就算是曹文耀的堂叔跪在这里也是逃不了一个私刑。 肥胖管事毕竟是孙大的堂叔,看着他长大的同宗叔父,孙大‘扑通’一声跪在了朱舜面前:“东家........” 话还没说完,孙家宗祠的族长带着几名比较有威望的长辈走上了台,斥责道:“孙大,滚回去。” 说完,也不看朱舜的反应,孙家族长大喝一声道:“把这个小畜生给老夫杖毙了。” 在大明动用私刑是触犯大明律例的,不过宗祠族长却有权利对同宗族人动刑,曹文耀便把孙家宗祠的族长给请来了。 肥胖管事如果只是贪墨银子顶多打个半死也就算了,怪就怪他管不住下半身,触动了大明很看重的贞洁。 至于这名宗祠族长为何愿意杖毙自家的侄儿,曹文耀没给朱舜禀报,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不美。 就这样一个在工人们眼里高高在上的管事,当着所有人的面,活生生的给打死了。 那一声声凄惨的哀嚎触动了所有管事的紧绷心神,当场有不少曾经收过好处的管事,吓的不敢抬头。 过去一直被戏称为‘清水衙门’的廉政处,第一次向工人协会的成员们展露出了獠牙,成为了上到工厂主下到管事工人们心里的阴影。 一炷香后,肥胖管事被活活打死了,坐在轮椅上的曹文耀挥了挥手,让孙族长带人把尸体收敛了下葬。 曹文耀望着绵延而去的工人们,不温不火道:“各位自勉。” 只说了四个字就离开了,朱舜也是一道离开了喷泉广场,工人们则是在步枪兵的带领下陆陆续续返回了各自的蒸汽工厂。 至于那些管事们,有的吓的还没回过神来,有的直接去了廉政处交代自己的罪状,希望廉政处能够从轻发落。 朱舜解决了这件事,终于了却了一桩一直悬在心头的大事。 反腐。 工业革命刚有了一点成绩,如果任由官僚主义作风在各个蒸汽工厂盛行,这个工业革命的意义就失去了一大半。 不过有了廉政处的监督,这件事也就有了一个妥善的解决。 毕竟,贪两个钱不像后世那样坐几天牢就没事了,可是会死人的。 朱舜一直在破坏大明的一些规则,却也会利用这些规则,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达到自己所要达成的目的。 廉政处。 朱舜和曹文耀坐在三楼,看着一名名管事担惊受怕的走进廉政处,没有多久又一身轻松的走出来。 朱舜忍不住笑了:“文耀兄真是好手段。” 曹文耀看着不停进进出出的木楼梯,不温不火道:“这件事是为兄的失职,不过十朋放心,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加更求月票! 感谢兄弟们的支持,月票榜已经连续把辰东、忘语、流浪的蛤蟆给爆掉了。 继续求票! 比前面的手术直播间只差四百月票了,只要爆掉在四更的基础上,再加更三章。 以后每爆掉一个,加更三章。 如果能冲进前十。 当天十更! 第四百二十九章 洗煤厂 肥胖管事克扣工人月钱这件事确实让朱舜有些失望,也没说些什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这里前往了洗煤厂。 朱舜在见识了那一座座原煤山以后,不敢从原煤山那里走了,换成了乘坐前往洗煤厂的商船。 已是立冬时节。 天上忽然飘起了雪粒子,雪花不大,落在永定河里砸出了一道道水波。 站在甲板上的朱舜走回了船舱,在外面套了一件绸缎冬袄,看了一眼北洋水师学堂高温最新研制的温度计。 零下十二温氏度。 现在只是立冬时节已经这么冷了,真要到小寒大寒时节,还不知道要冻死饿死多少老百姓。 朱舜走出船舱,迎着呼啸的寒风站在甲板上:“崇祯也是够可怜的,内忧外患,又碰上了小冰河时期,地狱难度中的地狱难度。” 想到已经成为伟人崇拜者,自己也在不断向伟人靠拢的太子朱慈烺,朱舜就对大明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商船是空仓没装任何货物,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洗煤厂修建的马头。 宽大的马头上空无一人,显得很是冷清。 朱舜走下栈板,看着空旷的马头却觉的马头有些小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里将会成为顺天府最为繁忙的马头之一。 马头已经用水泥硬化过了,朱舜脚下踩的地面不再是尘土飞扬的换土地,而是坚硬水泥地。 走出马头,出现了两条水泥路。 朱舜扫了一眼,右边就是那座洗煤厂,隔的很远,但还是能听见蒸汽机运转的轰鸣声。 左边是一片宽阔的水泥平地,应该就是洗煤厂的库房了,用来储存分级以后的煤炭。 朱舜顺着右边的水泥路来到了洗煤厂,厂房的北面有一座高大的钢筋混凝土水塔,蒸汽机正在不停的往里面抽水。 洗煤厂用的洗煤方法是浮选法,对于混凝土水道的要求很高,水塔下方混凝土水道要比普通蒸汽矿厂的水道宽了很多。 徐积薪穿着一件金线绸缎冬袄,站在宽大水道旁边,看着工人们把煤炭不停的倒进洗煤池。 朱舜瞧见过去喜欢穿一袭白袍的徐积薪,换上了豪商巨贾才会穿的金线绸缎冬袄,哑然失笑:“这小子还真是每时每刻都在给工人们灌输狼性文化。” 徐积薪身边还站着十几名京师大学堂学子,与其他学院的学子们也有很大区别。 其他学院的学子们大多都穿着京师大学堂每到冬天都会发放的松江紫花布冬袄,也以此为荣,毕竟上面有着京师大学堂的字样。 冶金学院的学子们却很少有人穿着京师大学堂的学堂服,基本上都是人手一件绸缎冬袄,谁要是穿戴学堂服反倒是会被冶金学子们看不起。 徐积薪创立了狼性制度以后,冶金学院学子们的月钱不是固定的,是凭本事挣银子。 本事越大越有能力,挣的银子也就越多,凡是在平时穿戴学堂服的学子,肯定是没什么能力的废物。 只有能力强的冶金学院学子才能穿上丝绸冬袄,因为挣的银子够多。 时间久了,冶金学院的学子们不免与其他学院的学子们有了冲突,冶金学院学子们觉得其他学堂学子能力低下,其他学堂学子们觉得冶金学堂功利心太重。 徐积薪旁边的一名京师大学堂冶金学院的学子,瞧见了走过来的朱舜,赶紧提醒了院长一句。 徐积薪赶紧带着学子们走了过去,平时锋芒毕露说话都给人一种盛气凌人感觉,遇见了恩师朱舜只有恭恭敬敬:“恩师来了。” 朱舜点了点,望着这套浮选洗煤法:“老七,给为师介绍浮选法。” 恩师要检验冶金学院的研究成果了,徐积薪的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丝得意。 好在他的几个师兄不在这里,要是在这瞧见了他那张欠揍的脸,肯定会随便找些理由,斥责这个盛气凌人还喜欢挖人的小师弟。 徐积薪走到水道附近,指着远处的水塔说道:“恩师,浮选法是通过水流的冲击作用,把不同密度的原煤分出等级,并且除去尘土和废石。” “降低原煤的灰分值,最终达到对煤炭进行分级的作用。” 介绍了混凝土水塔的作用,徐积薪迈步走向了南面,走了大约半里路才停下来。 蒸汽破碎机粉碎矿石的砸击声,震的朱舜的耳朵有些听不清其他声音了,全是矿石粉碎的声音。 徐积薪指着蒸汽粉碎机,大声说道:“浮选法洗煤一共分为三个步骤,破碎、浮选、分级。” “个头很大的原煤矿石,先通过这里的粉碎车间把大块煤炭原矿破碎成小块,然后运到浮选池。” 蒸汽破碎机把大块煤炭破碎成小块,一名熟工操纵蒸汽粉碎机停下来,站在旁边的其他工人们迅速开始把小块原矿装上独轮车,一路运到洗煤池,倒在洗煤池里面。 朱舜徐积薪等人跟着脸上身上全是黑灰的工人,一路来到了洗煤池,里面已经储存了足够的煤炭原矿。 随着看管钢筋混凝土水塔工人的一声开闸,大量的水流从混凝土水塔里涌了出来,顺着水道冲进的了洗煤池。 混凝土水塔和洗煤池之间的水道比普通水道要陡很多,目的是为了让水流有跟大的冲力。 水流如奔泻的洪水般冲进了洗煤池,不停的冲洗,带走了煤炭里面的尘土和杂质。 原煤里的一些物质,根据密度的不同会沉在水底,或者浮在水面。 工人们开始打捞浮在水面的物质,这些基本上都是相同的物质,完成了对煤炭的粗选。 打捞完浮在水面的物质,接着会排掉洗煤池里的黑色水流,打捞池底的物质。 所有的物质打捞完成以后,进行分级。 徐积薪看着打捞上来的各种物质,继续说道:“经过分级过后,煤炭分成了煤矸石、中煤、乙级精煤、甲级精煤。” “分别储存在各个仓库,浮选法基本上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根据需要进行装船贩运了。” 第四百三十章 煤炭的分级 说到这里,徐积薪突然叹了一口气:“可惜没能研究出跳汰机,不然就能对煤炭进行脱硫了,把烟煤改造成无烟煤。” 朱舜瞧着七弟子徐积薪的这副样子,差点没忍住要敲一下他的脑袋,明摆着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站在浮选池附近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全都憋着笑意,想笑又不敢笑,憋的相当难受。 朱舜为了奖赏七弟子徐积薪发明了浮选法洗煤,顺着话茬宽慰他几句,好让他心里得意一阵:“当前做的已经很不错了,为师很满意。” “听说你们师兄弟几个正准备自己招纳学子,想要允许各县的工业中学除了报考京师大学堂以外,还能报考你们的学院。” “这件事为师已经在考虑了,应星兄也已经着手在敲定规章了,等到完善了规章,就允许你们自己去招纳学子。” 徐积薪和其他几位师兄担心这件事会惹的恩师不高兴,一直都在私底下商量,毕竟有自立门户的嫌疑。 徐积薪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恩师真的会同意,惊喜道:“真的。” 朱舜没有回答徐积薪,毕竟思想观念不一样,后世学子想考哪个学堂由自己选择,除了因为分数的高低以外,还有对专业的喜好。 放在大明,这种情况就是欺师灭祖的自立门户了,这种固步自封的思想,怎么可能推动学术思想的进步。 徐积薪乐呵完,拿出了一份报表,上面介绍洗煤对于大明的重大意义。 朱舜拿在手里仔细看了起来。 原煤经过浮选法洗煤分成了两种煤炭,煤矸石,中煤。 由于缺少跳汰机完成进一步的洗煤,暂时无法分级出更细致的乙级精煤,甲级精煤。 煤矸石体积大,热效率低。 中煤体积小,热效率高。 徐积薪对于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研究成果太看重了,关心则乱的担心恩师不清楚中煤的重大意义,让人拿来了两块煤炭。 一块是有西瓜大小的煤矸石,一块是只有冬枣大小的中煤。 徐积薪指着这两块煤炭说道:“恩师,同样是煤炭,浮选出来的这两种煤炭,西瓜大小的煤矸石热效率勉强等于冬枣大小的中煤。” “也就是说,以后驮贩煤炭只需要装上体积很小的中煤就可以了,大大节省了煤炭的运输成本。” 驮贩本银就是让煤炭成本大大提高的根本原因。 大明市面上的煤炭勉强算得上中煤,因为只是通过人手挑选出来的,挑选煤炭的速度慢的可怜不说,还含有大量的灰土和杂质,同样加重了中煤的质量,提高了驮贩本银,还会降低热效率。 工业化的洗煤可就不同了,浮选罚一次洗出来的中煤足够几百个苦力挑选一天了,这还只是一个洗煤池。 有了这个浮选法洗煤,初步实现了煤炭的量产化,廉价化。 从此煤炭就可以走进老百姓家里了,解决了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排在首位的柴的问题。 造福万民。 朱舜看着站在那乐呵的七弟子徐积薪,这小子从小锦衣玉食的不知道柴对于老百姓的意义,要是知道自己发明的浮选法洗煤会对大明老百姓有那么重大的意义。 这个时候早就跑到爷爷的坟前痛哭,一是完成了爷爷的心愿,二是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没有守孝三年那件事徐积薪遭受了很多的咒骂和非议,心里憋屈。 朱舜在崇祯三年以前也不知道柴的重要性,这些年通过对大明风土人情的了解,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晰的认知。 二弟朱四海在松江府,就专门去了解了松江府的风土人情,了解的比一般松江府官僚乡绅还要透彻。 松江府没有山陵林麓,只能用水滨的芦苇和田地里种植的落实当做柴薪。 但芦苇和禾杆哪有木材耐烧,也没有木材数量多,这也就导致了松江府柴薪价银远远高于周围的府县。 一担柴的价银高达一斗米,还不是陈米,而是新米。 京城一担柴的价银也不过是三升米左右,只是松江府的三分之一,可见松江府柴薪的价银高昂。 在人烟密集的河南这种情况更严重,河南汝宁的人烟十分稠密,人多了用的柴薪就多,以至于很缺乏柴薪。 每年到了连绵的雨季,就算是富贵人家也会发生一件很难堪的事情,裂门以炊。 富贵人家都这样,何况是吃饭都吃不上的老百姓。 这还是在夏秋季节,一旦到了春冬,尤其是冬天老百姓就更凄惨了。 大明正处于小冰河时期,还只是立冬时节就到了零下十几温氏度,这要是到了寒冬季节,没有柴薪用来取暖的老百姓很难熬过漫长的冬天。 煤炭经过工业化以后,实现了量产化和廉价化,让煤炭可以用一个极低的价钱进入老百姓家里。 就是活人无数的功绩,积了天大的阴德。 徐积薪的这份功业已经不亚于大弟子宋士慧了,就目前的作用而言,还比大弟子宋士慧的高产杂交水稻更有意义。 推广高产杂交水稻需要土地,土地掌握在了官僚乡绅手里,遭到了各种阻挠。 直到崇祯八年快过去了,有利于万民的高产杂交水稻还没走出密云县,甚至还没走出官田。 煤炭就不一样了,工业派想卖到哪里就卖到哪里。 朱舜忽然又问了一句:“这种热效率很低,质量又很重的煤矸石,你这么看。” 七弟子徐积薪到底是明末井喷的科技人才,明白恩师说这句话的意思,绷着笑意说道:“这种煤矸石的作用虽然很差,但对于工业来说却有重大意义。” “煤矸石热效率低,却也足够价格低廉,火势也好控制,完全可以用来替代软材成为烧制水泥和陶器的柴薪。” 朱舜终于是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老七还能想到这一层。 软材就是稻秆麦秆这些落实,比起木头要少的多,偏偏烧制水泥还需要大量的软材。 有了热效率很低的煤矸石,价银还低廉,终于可以大规模扩张水泥厂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东林党的柴薪作坊主们 浮选法洗煤已经研究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大批量的进行浮选法洗煤了,也能更近一步的同化勋贵阶层了。 京西煤矿十分的广袤,朱舜只掌握了其中的一部分,还有很大一部分在勋贵和官僚乡绅手里。 勋贵要用来同化成一个新的实业家阶层,至于官僚乡绅肯定是要彻底的打碎。 朱舜早就和战略处的三位大才商议过怎么处理工业革命的第一波红利,嘱咐道:“老七,每家洗煤厂最少要修建十座浮选洗煤池。” “明天你去一趟工人会馆,让李州桥把基建署的人全部带过来,全力修筑洗煤厂。” “时间不等人,多拖延一天就会多死一批老百姓,另外去北平机械局找来陈天衢,让他安排人手尽快把蒸汽机和破碎机搭建起来。” 徐积薪早就想多修筑几家洗煤厂了,可惜因为守孝三年那件事,不受李州桥和陈天衢两个大孝子的待见。 有了恩师的命令就不一样了,这两个在工业派地位很高都快被工厂主们供起来的技术人员,只会全力以赴的完成命令。 朱舜交代完接下来的事宜,转身离开了洗煤厂,坐上商船前往了京城。 京城。 城隍庙市,霑化会馆。 京城的会馆最早建造于永乐年间,大多是外地商贾行帮的同乡会馆,后来逐渐成为了同乡官僚、缙绅、科举士子聚集居停的地点。 发展到崇祯年间,京城内一共有大大小小的会馆四百多家。 霑化会馆就是众多乡绅会馆中的一个,东家是被人称作四姓家奴的李鲁生,前前后后投靠了当权的魏广徵、崔呈秀、冯铨、魏忠贤四个主子,被蔑称为四姓家奴。 改换门庭也就罢了,李鲁生每当投靠了一个新主子以后,往往会对老主子落井下石。 去年再一次投靠了东林党,成为老主子冯铨养的一条恶犬,高产杂交水稻在密云县难以推广,就是他在其中作梗。 李鲁生的人品为人所鄙夷,城府算计却是很不一般,投靠老主子冯铨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和已经消失的郑员外一起成为了老宰辅冯铨的得力鹰犬。 如今更是东林党的骨干,专门负责针对工业派,阻碍高产杂交水稻的推广。 李鲁生今天在霑化会馆聚集了一帮官僚乡绅,倒不是为了阻碍高产杂交水稻的推广,而是准备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为主子冯铨敛来一笔横财。 今天过来的官僚乡绅有一个相似之处,手里全都掌握着一些柴薪作坊和煤窑,供应整个顺天府的柴薪。 等到官僚乡绅们都到齐了,李鲁生慢悠悠的询问了一句:“各位作坊里是否缺少长工短工?” 提到长工短工,官僚乡绅们全都是唉声叹气起来,与吏部侍郎沾亲带故的史员外,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招募长工短工,乡野百姓为了争抢一个名额都能打起来。” “现在可倒好,已经招不到长工短工了,本员外的八家柴薪作坊和五家煤窑严重缺少苦力,只能让家丁仆役们先顶上了。” 史员外的埋怨一下子就打开了官僚乡绅们的怨气,一个个在那怨恨朱舜给官僚乡绅带来的改变。 李鲁生一句话挑动了这些在京城地位很高的官僚乡绅,让他们越发的仇恨朱舜,抚须笑了笑。 他早就看透了工业派长不了,在挑选新主子的时候才没去投靠工业派,再次没皮没脸的投靠了老主子冯铨。 高产杂交水稻的亩产达到了骇人的一千多斤,能够大大提高官僚乡绅手里土地的粮食产量,为何到现在没有官僚乡绅种植高产杂交水稻? 那是因为最终受益的并不是官僚乡绅,而是老百姓,并且会坏了官僚乡绅的根基。 官僚乡绅手里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并不缺吃喝,根本不需要高产杂交水稻来保障一家老小的温饱。 凡是需要保障温饱的人,全是苦哈哈的老百姓。 东林党能够把持朝政,不在于东林党党争的手段多么高明,归根究底在于东林党掌握了大量的土地。 通过这些土地把老百姓牢牢的控制在手里,脱离了官僚乡绅就没有田地种,一家老小就得饿死,老百姓只能逆来顺受的老实听话。 粮价一直居高不下,正是官僚乡绅们控制老百姓的手段之一。 因为土豆面粉已经让顺天府的粮价大跌了,倘若其他地方推广了高产杂交水稻,粮食大增,粮价同样是会大跌,这就是在破坏官僚乡绅的根基了。 所以粮价一定要高,老百姓一定要穷,这样才能保证官僚乡绅的子子孙孙都能享受纸醉金迷的奢靡日子。 李鲁生这一次召集手里掌握柴薪作坊和煤窑的官僚乡绅,除了借机为主子冯铨捞一笔银子,还有彻底破坏工业派根基的谋划。 只要破坏了工业派的根基之地顺天府,李鲁生就能向主子冯铨证明自己的能力,也为东林党立下了一个大功,空缺的几个侍郎必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李鲁生安静的等着官僚乡绅们抱怨了一盏茶时间,彻底勾起了心底对朱舜的怨恨,再次说道:“各位想不想在这冬日里大赚一笔。” 听到大赚一笔,所有官僚乡绅们都来了精神,转头看向了悠闲喝茶的李鲁生。 史员外平时经常和吏部侍郎谈论时政,点评时事,很快明白了李鲁生的意思:“李兄的意思是要在今年提高柴薪的价钱。” 李鲁生继续悠闲的喝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果然又其他的官僚乡绅提出了疑问:“京城现在的柴薪价钱是咱们暗地里敲定好的,刚好可以榨干老百姓手里最后一点余钱。” “还能让老百姓背上债银,牢牢的控制住乡野老百姓。” “提高价钱倒是不难,只是老百姓手里的银子已经榨干了,就算是提高了价钱也买不起了。” 李鲁生等到这名乡绅说完,放下了手里的汝窑茶杯,抚须笑道:“谁说没银子,工业派这些年可是送给老百姓不少银子。”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东林党要提高柴薪价格 官僚乡绅们全都是忍不住笑了,这样一来不仅再次把老百姓榨干了,还抢走了工业派的银子,算是报仇了。 此外还有一个好处,老百姓为了活命只能卖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还要背上债银。 等到了明年开春,顺天府的老百姓为了能活下去,只能给官僚乡绅们做牛做马,重蹈千百年来的穷苦覆辙。 李鲁生也是忍不住笑了,这样他就是东林党夺回顺天府控制权的头号功臣。 史员外似乎看穿了李鲁生的图谋,没有笑反而是多看了他几眼,问道:“柴薪的价钱应该提高多少。” 李鲁生为了这件事已经筹划很久了,早就有了腹案,慢条斯理的说道:“目前顺天府的河柴价钱是一担三分三厘银子左右,提高到一钱银子。” “落实的价钱是一担三分银子,也提高到一钱银子。” 说到这里便不说了,李鲁生端起汝窑茶杯又开始慢慢品茶,所有官僚乡绅们奇怪的看了过去。 史员外追问道:“李兄似乎忘了一样,碳。” 李鲁生知道在场的官僚乡绅们会追问,喝了几口岕片茶,吊足了官僚乡绅们的胃口,这才说道:“工业派手里有不少的煤窑。” “而且以工业派的秉性,只要咱们提高柴薪的价钱,工业派肯定会大幅度的压低价钱。” “碳的价钱是一担三钱银子,咱们不仅不可提高价钱,还要在早期压低价钱,先用一个很低的价钱买光工业派手里煤炭。” “这样整个顺天府的柴薪就掌握在咱们手里了,到那时才是提高价钱大肆敛财的好时机。” 这句话说完,立即引起了满堂喝彩。 不管是正在喝茶的官僚乡绅,还是正在捧着演绎小说偷看的官僚乡绅,全都是高声喝彩。 “高!实在是太高了!朱舜有李兄这样的对手真是他的不幸。” “李兄当真是王佐之才,咱们手里都有煤窑,很清楚挑拣那些能够贩卖的煤炭有多费工夫,只要耗光了工业派的储备,工业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碳银大涨了。” “哈哈,那我等以后就唯李兄马首是瞻了。” 李鲁生只是抚须笑着,没有说话,这些官僚乡绅在京城里的地位确实很高,那也不过是他迈入朝堂中枢的棋子罢了。 包括让东林党棘手的工业派,甚至是被称作东林灾星的工业侯朱舜也只是李鲁生手里的棋子。 如果没有工业派的棘手,朱舜屡次让东林党灰头土脸,哪有他展现自身才学的机会。 别说是展现自身才学了,就是再一次投靠老宰辅冯铨都不可能,老宰辅冯铨能够把他重新收入门下,还不是看中了他的城府心计。 李鲁生对于这些官僚乡绅的夸赞很是淡然,甚至有些寡淡无味,但还是认认真真听完了,还是做出了大笑的表情。 这也是官场上的一种人情世故,别人称赞了,如果没有回应,这是一件很折辱他人面子的事情。 混迹官场最为忌讳得罪谁了还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得罪的那个人最终会有什么成就,和哪些人有什么联系。 往往一个不起眼的人,在关键时候说上一句话,就能毁了一个官员的仕途。 李鲁生作为一个混迹官场多年,还能成为四姓家奴而不死的官员,对于官场的各种忌讳早就摸的清清楚楚,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再说了接下来还要利用这些官僚乡绅,更不能折辱他们的面子了。 李鲁生要想立下头功,必须要做那个牵头的人,而他终究不是京城人没有这些官僚乡绅的根深蒂固。 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也只是出了一个不错的点子罢了,要想成为领头人只能两头诓骗。 李鲁生抚须笑着站了起来,起身准备向外走去,这个行为让官僚乡绅们看不懂了。 已经有了方向了,接下来就应该一起商议具体怎么去做了,李鲁生怎么突然就要走了,难道要放弃成为牵头人之一的机会? 以李鲁生过去的行事作风,不是那么高风亮节的人。 李鲁生突然又说了一句:“只是我等这些人,还做不到万无一失,恩师已经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在下。” “接下来就要去挨个拜访东林党的权贵们了,给他们递个口信,封了北直隶所有的山林,不允许老百姓进去砍柴。” 官僚乡绅们听到一句老宰辅冯铨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李鲁生,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李鲁生在老宰辅冯铨心中的地位这么的高。 他们不知道的是,老宰辅冯铨还不知道这件事,更别提全权交给李鲁生了。 但他们根本接触不到老宰辅冯铨,无法求证这件事的真假,这便是李鲁生敢于肆无忌惮诓骗官僚乡绅们的原因。 官僚乡绅们纷纷站了起来,为了瓜分这其中利益,开始表态了。 “劳烦李兄给老宰辅带个话,就说我等一定全力支持李兄。” “不知李兄明日是否有空,老夫听说李兄手里有一块上好的端砚,想去观摩。” “李兄后天能够赏光来本官的府邸,本官要与李兄把酒言欢。” 李鲁生一一回应完这些官僚乡绅,可以放心的回去了,回到老宰辅冯铨那里,告诉老宰辅官僚乡绅们推举他李鲁生当个牵头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史员外突然说了一句:“李兄,这样可是会冻死不少老百姓。” 李鲁生没有回答史员外的问话,转身离开了这里,心里却暗暗记住了史员外,找个机会一定要整死这个拆台的史员外。 别说是吏部侍郎的同宗了,就是吏部尚书的同宗,李鲁生也有的是计策整死这个史员外,让他家破人亡。 要么不针对,只要针对了,就像针对朱舜一样,一定要斩草除根的不留后患。 至于史员外所说的死很多百姓,李鲁生半点也不再乎。 老百姓死的再多,与他李鲁生何干。 谁让他们那么穷,手里要是有银子不就不会死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买卖煤窑 李鲁生来到老宰辅冯铨的府邸,把提高柴薪价钱的谋划告诉了正在后院苑林里赏菊的老宰辅冯铨,只是慢条斯理的叙说,一副任由老宰辅做决定的姿态。 如今已经立冬时节,由于天气过早的寒冷,秋菊已经全部凋谢。 竹亭外的菊花,全是冬菊。 只有等到天气寒冷了才会开放。 李鲁生的那句话在老宰辅冯铨听来,却比立冬时节的天气更加寒冷。 一句轻描淡写的提高柴薪价钱,不知道多少老百姓会成为李鲁生仕途上的枯骨。 老宰辅冯铨注视站在竹亭外台阶下的李鲁生,心里有了想法,不论这件事成还是不成,都会扶持李鲁生坐上一部侍郎的位置。 李鲁生的心计城府远不是一般东林党官员可以媲美的,更为关键的是他没有底线,一个能够拿老百姓的命为仕途铺路的人,能有什么底线。 心计城府远超常人,没有底线,只要他能迈入朝堂,想必一定会成为让朱舜极为棘手和头疼的人物。 老宰辅冯铨招了招手,示意李鲁生来到竹亭子里来烤火,还是没有说话。 李鲁生却是笑了,能够与老宰辅冯铨站在同一屋檐的门生极少,过去算上郑员外也不过五人,从今天开始他也是其中一员。 提高柴薪价钱这件事,老宰辅冯铨虽然没有明确表态,让他走进竹亭却是最大的表态。 不仅意味着李鲁生从此以后成为了老宰辅冯铨最倚重的五个心腹之一,也是在说全力支持李鲁生去做。 有了老宰辅冯铨的支持,李鲁生就彻底放心了,扯上老宰辅冯铨的这张大旗,手里能够利用的人脉和权利将会进入另一个层次。 接下来说服东林党权贵们出力就容易多了,说服晋商一起参与这件事也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李鲁生不像其他东林党官员,拉不下脸来去求军头,毕竟他们可是文官,对方不过是低一等的武官罢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李鲁生还会去一趟军头们在京城的府邸,得到军头们的支持。 东林党,晋商,军头,三方全部支持他李鲁生。 柴薪价钱这件事稳了。 李鲁生站在竹亭里陪着老宰辅冯铨赏了一盏茶功夫的冬菊,转身离开了这里,准备一一去拜访三方的权贵了。 李鲁生拜访东林党权贵的同时,朱舜也已经抵达了一位勋贵的府邸。 镇远侯府。 镇远侯的府邸在东华门的王府街,因为建造了十座王府而得名,又被叫做十王府街。 街道胡同十分的繁华,聚集了京城内最多的天下第一之物,内酒、端砚、高丽秘色、兴化军子鱼等等。 这位镇远侯在勋贵里威望很高,还是一位坚决扛清的侯爷,曾经在崇祯二年死守德胜门。 侯府内。 镇远侯府的大总管正在接见一名在京城威望很高的乡绅,这名乡绅看似是和东林党没什么纠葛,其实他是参与提高柴薪价钱的乡绅之一,还是李鲁生多年的好友。 按理说一般的乡绅见了侯爷府的大总管,应该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姿态才对,这位家世在州府排在前十的乡绅,却是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水。 原因无他,只因镇远侯有求于他。 镇远侯这些年一直用高于市价三成的银子,采买山海关总兵满桂俘获的辽东大马,变相的支持扛清的辽东将士们。 就在一个月前,山海关的参将孔有德突然说有一笔大买卖,希望镇远侯能够多带一些银子。 辽东大马在中原属于紧俏物,只要有人肯卖往往会被抢光,镇远侯支持辽东将士们的同时,也从中赚取一些银子。 孔有德也是山海关的一位边关参将,镇远侯很信任这些辽东将领便拿出了库存的所有银两,命人前往辽东采买辽东大马。 镇远侯的这一支行帮有着足足三百名忠心耿耿的家丁,配备了大明军火公司的燧发火铳,铅弹充足,只要不碰见五千人以上的流寇基本上没什么危险。 前往山海关的这一路又是正儿八经的官道,沿途不仅有大量巡检司的官兵,还有不少驻扎重兵的卫所。 别说是五千人以上的流寇了,就是出现超过一千人的流寇,也早就被各个卫所的官兵剿杀一空了,毕竟流寇的人口值不少银子。 但谁能想到,就在快要到山海关的时候,一支用过三百名家丁还拿着大明军火公司生产的精良火器的行帮,全部死光了。 镇远侯这些年苦心经营来的家底也不翼而飞了,镇远侯府很快就陷入了缺少银子的危机。 首先三百名家丁和商队管事伙计的抚恤银,就是一笔很大的缺口,其次镇远侯府的丫鬟仆僮多达上千人,每个月消耗的银子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镇远侯又是很好面子的人,拉不下脸来去找勋贵里最有钱的兴安伯、新宁伯、怀远侯三人去拆借,只能另想办法。 眼看镇远侯府都发不出丫鬟仆僮们的月钱了,李鲁生的这位好友找上了门,愿意买走镇远侯在京西荒废煤窑。 镇远侯早先在京西占据了三成煤窑,刚开始赚的盆满钵满,后来因为难以排除矿坑积水和挑拣费时费力等等原因,煤窑渐渐荒废了。 没想到居然有乡绅愿意买走这些废矿,镇远侯府又很缺银子,侯爷府的大总管便亲自接待了这名乡绅。 乡绅买走废矿同样是没有任何用处,一来没有蒸汽机解决不了积水问题,二来招不到长工短工无法对荒废在煤窑外面的原煤进行挑拣。 买走这些废矿只有一个原因,李鲁生用不了这些煤矿,情愿废弃在京西也不让朱舜得到。 大总管看着手里的栈单,里面是乡绅对于各个煤窑的买走银价,价银确实很高了,但镇远侯现在太缺银子,不免想要再提一提价钱:“能否再加一成。” 大总管说完再加一成,自己都感觉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毕竟是在所有煤窑的总银价的基础上再加一成。 就在大总管准备以原价签订文契的时候,乡绅居然爽快的答应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工业化的变废为宝能力 乡绅这么爽快的答应了这件事,大总管不敢签订文契了,以官僚乡绅的精明怎么会做这种赔本买卖,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大总管心里有了迟疑,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这件事本总管暂时做不了主,不如这样,今晚本总管会把这件事禀告给侯爷,明日给出答复。” 乡绅在过来以前就在李鲁生面前夸下了海口,今日一定把镇远侯手里的荒废煤窑拿到手,这才爽快的答应提高一成价钱的无理要求。 赔的银子越多,李鲁生欠他的人情也就越大,以当前的情况来看,李鲁生成为中枢重臣已经板上钉钉了。 等到李鲁生进入六部担任一部侍郎,今天的这个人情可就相当值银子了。 乡绅不敢对镇远侯有半点的不敬,过去对大总管也不敢有半点的不敬,不过现在他可是李鲁生过的好友,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板着脸说道:“明天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连拱手都没做。 大总管瞧着乡绅离开的背影,皱起了眉头,心里越发怀疑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了,同时也对乡绅的不敬感到了一丝不悦。 这要是在平时,都不用大总管说话,嚣张的亲随们早就冲过去殴打乡绅了,毕竟乡绅落的不是大总管的面子而是镇远侯府的面子。 随便一个乡绅都能在镇远侯府撒野,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镇远侯的面子往哪放。 今时不同往日了,镇远侯现在有求于人,只能暂时把这件事给忍了。 镇远侯和长子就坐在偏厅里,镇远侯忍的了这件事,镇远侯公子却忍不了一个小小乡绅都敢落父亲的面子。 镇远侯府就算是穷死饿死,也不受这个窝囊气,镇远侯公子大喝了一声:“你们几个给本公子打!打的他亲爹都不认识他。” 守在门口的恶仆们一拥而上,撸开袖子就把乡绅扑倒在地,凶狠的拳打脚踢起来。 恶仆们这些年跟在大公子和新宁伯公子怀远侯公子这些勋贵子弟后面,从来都是欺负别人,还从没受过这等窝囊气,真是往死里打。 乡绅当场就愣住了,天底下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买那些废矿了,毕竟买来了也没用还是就继续荒废,还不如买堆石头,起码还能修桥铺路。 镇远侯府的行帮覆灭那件事,是李鲁生与孔有德一起做的手脚,乡绅亲眼看着上千人的行帮被孔有德给灌醉了,然后全部杀光。 难道镇远侯府不缺银子? 乡绅被打的实在受不了了,也不管镇远侯府缺不缺银子了,哀嚎起来:“侯爷可要想好了,除了本员外不会有人买侯爷的废矿了,侯爷上哪去找一大笔银子。” 乡绅哀嚎的时候,一袭大红色麒麟服的朱舜正好走进了正堂,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哀嚎的乡绅,不解道:“卖矿?为何要卖矿。” 在朱舜的眼里那些荒废煤窑可都是流金子的金山银山,疯了才会卖掉那些可以洗出大量中煤的荒废煤窑。 这便是工业革命的伟力,变废为宝,宝还是金山银山。 天底下只有那名乡绅会买卖镇远侯的荒废煤窑,同样天底下也只有掌握了工业革命的朱舜,能够变废为宝。 镇远侯听到朱舜的询问,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件事再过几天也瞒不下去了,本侯索性就告诉工业侯了。” 朱舜坐在紫檀官帽椅上,端着一杯镇远侯公子亲自倒的一杯茶,脸色平静的洗耳恭听。 镇远侯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叹了一口气说道:“几个月前,本侯拿出府库所有的银子去辽东买卖孔总兵手里的辽东大马。” “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千人的行帮凭空消失了,没了半点的踪迹。” “府库内没了银子,又有上千个家庭要抚恤,正在发愁怎么办这个乡绅找上了门,说是要买走本侯手上所有的荒废煤窑。” “本想着捡了一个大便宜,谁知道这个乡绅走的时候太过嚣张,犬子看不过去就让府中仆役殴打了他。” 朱舜听到一句孔总兵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山海关就一个孔总兵那就是孔有德,没想到这个孔有德还真是歹毒,为了一笔银子害了上千个家庭。 朱舜在来的路上还在想怎么把镇远侯同化为实业家,毕竟也不缺银子,单纯利诱反倒是有侮辱镇远侯见钱眼开的意思。 没想到镇远侯府刚好遭遇了一场大难,给了他力挽狂澜的机会,也会让镇远侯府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 朱舜是不知道李鲁生的存在,这哪里是一场巧合,其实是李鲁生针对工业派的一场算计,镇远侯也被李鲁生当成了棋子。 朱舜心情不错的放下了茶杯,看着重重叹息的镇远侯,平静道:“侯爷想不想渡过这一次的难关。” 镇远侯看似是在破罐子破摔的把缺银子捅了出去,实际上他也抱了一丝侥幸,希望工业侯朱舜能够借给他一笔银子。 镇远侯不想在好友怀远侯面前丢了面子,但他和朱舜不是朋友,拆借一笔银款不会丢脸了,大不了多算一些银息。 没想到工业侯朱舜还真的愿意出手相助,镇远侯心里不免有了一丝感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亲兄弟都不一定能借,朱舜居然愿意借给他。 镇远侯郑重拱手道:“多谢工业侯,这份恩情本侯一定记在心里。” 朱舜知道镇远侯想错了,也没去解释,站起来平静道:“镇远侯能否跟本侯出去一趟。” 看来是要给银子了,镇远侯笑着说道:“管家,备车。” 半柱香以后。 朱舜坐上他那辆马车,镇远侯的马车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京城赶往了京西。 工业之城建造好了以后,镇远侯曾经跟着其他勋贵们一起去了一趟,知道这位工业侯的庄子在哪里。 可是马车越是往前走越是感觉有些不对,哪里是去的工业侯庄子吗,去的方向分明是京西。 第四百三十五章 流淌的黑色黄金 京西的荒废煤窑由于长时间没人走,长满了各种野草,虽说大部分枯草已经老百姓收割了拿回家烧火,道路还是十分的难走。 路上还散落着大量的煤矸石,原煤矿山又随时有滑落大块矿石的危险,在靠近京西荒废煤窑的时候便换乘了一艘小型平沙船。 一行人迎着寒风划了没多久,来到了洗煤厂的马头,马头上已经开始热闹了。 基建署的工人和朱氏水泥厂的工人们一队一队的往这赶,由于需要的水泥比较多工期又相当的紧迫,基建署署政李州桥准备在这里建立几座水泥窑。 直接在京西生产水泥省去了运输的时间,更快的节省工期。 镇远侯和镇远侯公子等人走上马头,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来来往往的基建署工人身上,每个人背着被褥锅碗好理解,行旅在外的人都会背上这么一套行头。 每个人头上还戴着一顶藤帽,有些形似前朝的笠盔,不过没有帽檐。 镇远侯在五军都督府担任要职,对于行军打仗十分的熟稔,大概猜出了这些藤帽的作用:“冒昧问一句,这些长工头上的藤帽应该是用来保护头部的。”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废话,藤帽不是用来保护头部的,难道是用来看的。 朱舜因为这句话却是多看了镇远侯一眼,能够看出藤帽作用的还真不多,军户在大明的地位很低下,不会有人效仿军户的装束。 整个大明只有军户的头盔是用来保护头部的,其他所有的软巾硬帽基本上都是用来观赏的,用来戴给别人看的。 要不是朱舜强制要求基建署的工人一定要戴藤帽,基建署工人们才不会佩戴藤帽,外观难看,冬天还不保暖。 这两年又工人在修造建筑的时候除了意外,藤帽保住了他的一条命,经过这几年的改变不让基建署工人佩戴藤帽都不行了。 朱舜没有回答镇远侯,反倒是回问了一句:“本侯手里的煤窑占据京西的三成,镇远侯同样是占据三成,不知道剩下的四成在谁手里。” 自从京西的煤窑荒废了以后,镇远侯对于京西的情况就很少关心了,一心扑在了买卖辽东大马上。 镇远侯看向了一起跟来的大总管,得到老爷指示的大总管,如数家珍的说道:“回工业侯的话,京西最大的煤窑东家只有两位。” “一位是我家老爷,另一位就是工业侯了,剩下四成荒废煤窑数量虽然很多,但基本上都是零零碎碎的掌握在一些官僚乡绅手里。” “要说最多的话,今天过来的那位鲍员外手里的煤窑应该是最多的,大约占据了半成。” 大总管讲述完京西煤窑的情况,闭嘴不说了,没有擅自做主的询问朱舜的问句话的意思,即便是他心里很好奇。 不只是大总管感到好奇,镇远侯和镇远侯公子因为没去工业之城跑到京西来了,已经感到很奇怪了,朱舜的询问加深了他们心里的强烈好奇。 朱舜没去解释,因为不用解释,镇远侯看到洗煤厂的浮选法洗煤就明白这一切了。 洗煤厂。 隔着很远就看见了妖术一般的黑烟,从一根大型烟囱里向天空喷吐。 镇远侯和镇远侯公子已经见识过了,尤其是镇远侯公子也像太子那样很好奇工业之城里的各种新式机械,经常跟着好兄弟怀远侯公子走进工业之城,见怪不改了。 一起跟过来的其他人,大总管的眼皮子突然抖了一下,显然是被蒸汽机的轰鸣声和滚滚黑烟吓到了,亲随们更是不堪了,差点被这里的妖术吓的转身就跑。 朱舜带着镇远侯等人一直走到洗煤池附近,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七弟子徐积薪和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从洗煤厂管事的嘴里得知徐积薪回去研究钢铁的工业化了,就让管事离开了。 朱舜站在洗煤池旁边也不说话,站在水泥地上看着那条黑色水流,盯着看了有半柱香时间。 半柱香时间全部用来看一条黑水沟,也不见朱舜谈论拆借银款的事情,大总管不得不站出来做个坏人了:“侯爷,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就算是三分的银息,本总管私自做主也认了,只是一直盯着黑水沟看,恐怕有些失礼吧。” 大总管为了自家老爷着想,站出来做个坏人,铁塔汉子同样是看不惯有人敢对恩公老爷不敬。 铁塔汉子瞪了一眼大总管,就要给他来上一拳,好让他知道冒犯恩公老爷的下场。 还没等铁塔汉子出手,镇远侯公子突然大声呵斥了一句:“住嘴!” 镇远侯公子的声音很大,却不是因为大总管的无礼感到恼怒,而是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指着快速打捞上来的煤炭,都有些结巴了:“侯...侯爷...这...这...” 似乎感到自己这样很给老爹丢人,镇远侯公子咽了一口唾液,深吸一口冬日的寒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却还是极度的亢奋:“这哪里是一条黑水沟。” “分明是一条流淌着银子,不,金子的金水沟!” 流淌金子?工业侯开发金矿了? 大总管等人困惑的看了过去,当他看到了一堆煤炭,也是激动的身体都有些颤抖了。 就在半柱香以前,大总管清楚的看到对面的地面上没有任何东西,这才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就多出了几百个长工挑拣一天才能挑出来的煤炭。 大总管顾不上给工业侯赔礼了,慌忙跑了过去,拿起一块湿漉漉的煤炭仔细看了起来。 看了有一盏茶功夫,突然抬头,看着镇远侯郑重的说道:“老爷,是市面上卖的精煤。” 朱舜听到大总管郑重的说了一句精煤,忍不住笑了笑,这哪里是精煤,只是中煤罢了。 经过脱硫工序脱去硫分的乙级精煤和甲级精煤,那才叫做精煤。 不过对于大明来说,或者是对小农经济来说,中煤已经算的上是精煤了,无法做出更深一步的处理。 第四百三十六章 镇远侯被安排了 镇远侯从大总管嘴里得知确定是精煤,眼皮子也是抖了抖,明白朱舜为什么会在镇远侯府说出那番话了。 为何要卖矿。 好在没有卖掉,如果卖掉就不是捡便宜了,而是一幅价值万金的王羲之《兰亭集序》真品,一两银子给卖掉了。 何止是亏,亏的上吊的心都有了。 柴薪买卖可是说天底下最赚钱的生意了,一年四季每天都要用。 丝绸可以不穿,瓷器可以不用,茶叶也可以不喝,只要是还活着柴薪肯定要用。 大明缺少柴薪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有了这种大批量挑拣精煤的办法,那些荒废的煤窑立刻就变成了金窑银窑。 甭说是帮镇远侯府渡过难关了,用不了几年镇远侯府必将会成为最有钱的勋贵,还没有之一。 镇远侯不是年轻人,总以为臆想的东西就一定能实现,实际上有时候恰恰相反。 在京城混迹了这么多年,镇远侯明白一个道理,想要获得多少利益就要付出对等的东西。 镇远侯实在是不愿意挪开脚步,挪开这座到处流淌着金水的地方,但还是凭借过人的毅力离开了:“明晚,本侯在查楼宴请朱贤弟,希望朱贤弟能够赏光。” 朱舜看着镇远侯离开的背影,听到一句朱贤弟,知道这件事成了。 实力弱小的工业派又将迎来一位顶尖勋贵。 朱舜交代了轿夫头子几句,带着铁塔汉子也离开了洗煤厂,赶往工人会馆。 第二天。 朱舜沐浴更衣过后,换上一件妻子用香料熏过的右衽衣,前往了京城的查楼。 今天对于工业派可是一个重要日子,朱舜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带上了自己的几名得力干将。 黄宗羲,李州桥,陈天衢。 黄宗羲还是一成不变的服妖打扮,另外两人穿上了一件绸缎大团右衽衣,隆重的前往了京城查楼。 就在几人从广宁门进入京城的时候,李鲁生听说镇远侯今天要在查楼宴请朱舜,昨天为了掩人耳目还去了荒无人烟的京西谈论了很久,立即带上几名京城票号东家,前往了查楼。 李鲁生这么急切,急切到不惜把自己暴露在朱舜面前,而不是一直阴险的躲在幕后。 那是因为李鲁生听说镇远侯回去以后,当晚就和儿子大笑着喝了一个酩酊大醉,镇远侯府上的丫鬟仆僮们多少年都没见过镇远侯那么的心情畅快。 镇远侯可是算计朱舜的重要棋子之一,为了让镇远侯这枚棋子归位,李鲁生不惜与孔有德联手害了上千个家庭,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查楼。 二楼雅阁内。 李鲁生直接找上了镇远侯,几名票号东家开门见山的说道:“听闻镇远侯的行帮遭遇了不幸,在下愿意以五厘的银息借贷一笔银款。” “镇远侯想借多少就借多少,如果镇远侯担心我等反悔,现在就可以签订文契。” 镇远侯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注视掏出了文契的大票号东家门,挥了挥手。 大总管立即把他们赶了出去,皱眉道:“当初找他们借贷时,这些大票号的东家一直都是推三阻四,今天怎么都转性了,一起过来借贷。” 镇远侯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却说了一句很有杀气的话:“回去以后彻查丫鬟仆僮。” 大总管心中一凛,突然想起来鲍员外昨天被殴打时说的话,没有人会买镇远侯府的荒废煤矿。 鲍员外这么笃定镇远侯府着急卖出荒废煤矿,只有一个原因,镇远侯府内有奸细。 大总管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当年可是在辽东的夜不收里待过几年,刺探敌情那是手到擒来,没想到现在被人给刺探敌情了。 朱舜带着得力干将迈进二楼雅阁,刚好看见了大总管的难看脸色,没去在意,直接坐在了镇远侯旁边:“顾兄,昨天有没有考虑好。” 镇远侯昨天和儿子商议了一夜,大致猜出了朱舜这么做的原因,无外乎就是像捆绑怀远侯那样把镇远侯府也捆绑在工业派。 这点倒是无妨,作为大明顶尖勋贵的镇远侯,还不会怕了东林党。 只是还有一些其他的顾虑,那种挑拣煤炭的法子确实很赚钱,但刚开始投入的银子一定不少,镇远侯府可没有多少银子了。 另外,工业侯的庄子修筑了那多年还没修筑好,一个住的地方都修筑那么久,更别说把废弃煤矿变成金山银山的真实仙术了。 真要是修筑个十年八年,再怎么赚钱,镇远侯府也没有那个时间耗下去。 朱舜很清楚镇远侯这种对于未知事物的不理解,也容易把一件在朱舜看来很简单的事情,想的很复杂。 就在普普通通的锅炉房烟囱来说,到现在了还经常被老百姓当做妖术,每当逢年过节的还有老百姓拿着香烛祭拜。 这让朱舜很无奈,也改变不了大明老百姓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镇远侯昨天那么渴望拥有洗煤厂,还是克制住了,估摸着就是存在一些妖魔化的想法。 朱舜今天把三名得力干将带过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 朱舜开门见山的说道:“镇远侯缺银子?” 黄宗羲站了出来,洒脱笑道:“工人票号会给镇远侯提供无息拆借,银子的数目不限。” 朱舜继续说道:“镇远侯担心厂房问题?” 李州桥站了出来,自信的说道:“工业署能在一个月之内给镇远侯修筑十家洗煤厂,每家十个洗煤池。” 朱舜又说了一句:“镇远侯担心长工不会操作新式机械?” 陈天衢站了出来:“北平机械总局不仅会协助工业署配备相应的新式机械,另外操纵这些新式机械的工人也会配备齐全,镇远侯只需要发放月钱就行了。” 银子有了,厂房有了,就连工人也配好了。 “砰!” 镇远侯突然拍案而起,平淡的脸容难得露出了笑容,还是畅快的大笑。 “为兄这一百多斤肉就卖给贤弟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洗煤厂的落成 朱舜笑着回应了一句:“今晚不醉不归。” 镇远侯早就准备了一壶内酒,拿出官窑瓷器酒壶,亲自给朱舜倒酒。 朱舜拦住了镇远侯,一来镇远侯比他年长,二来镇远侯在京城勋贵里的地位极高,给他一个新晋的侯爷倒酒不合规矩。 朱舜接过来酒壶,亲自给镇远侯倒了一杯酒:“工业派以后就多仰仗侯爷的照拂了。” 镇远侯瞧见朱舜这么懂人情世故,对于加入工业派这件事没了半点的顾虑,大笑道:“贤弟说的这是哪里话,为兄以后也是工业派的一员了,不存在照拂不照拂的。” 说完喝干了酒杯里的内酒,朱舜也是干完了酒水。 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镇远侯醉倒在酒桌上,发出了很响的鼾声,朱舜因为给工业派吸纳了一位勋贵侯爷,心情大好,也喝的有些醉醺醺。 查楼雅阁的这场酒宴,喝的是相当宾主尽欢。 结下来的一个月时间。 工人票号,基建署,北平机械局,三方联手一起为镇远侯修筑洗煤厂,一家家洗煤厂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不停的拔地而起。 建筑物的修筑速度再次惊住了镇远侯,一般修筑一座相当于洗煤厂大小的坞堡,至少需要四五个月的时间。 洗煤厂居然只用几天时间就大致修筑好了框架,接下来就是等着混凝土固化了,同时还把蒸汽机等蒸汽机械搭建好了,快的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这一个月里,李鲁生担心谋划有变,说动五大晋商之一的范永斗以极低的价钱,买走了京西剩余的四成煤窑。 工业派如今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了,小小的一个憋屈在顺天府的工业派,居然是有了两位伯爷三位侯爷。 要知道势力遍及天下的东林党,也不过和一些勋贵保持不错的关系,到现在也没说动一名勋贵正式进入东林党。 工业派影响的势力范围不大,但工业派里有不少的权贵,李鲁生担心那些官僚乡绅顶不住镇远侯的压迫,把手里的煤窑卖给工业派,索性就让范永斗吃下了所有的荒废煤窑。 等到这件事过去以后,再用一个更高的价钱从范永斗手里收回去,总之不会让范永斗吃亏。 李鲁生一定要拿下京西剩下所有的煤窑,在于朱舜庄子里有着大量长工,荒废煤窑外面又堆积着大量的原煤山。 万一朱舜发动长工们去挑拣原煤山的精煤,会对李鲁生的谋划产生不小的影响。 李鲁生怎么也没想到,他找上孔有德煞费苦心布的一个局,让朱舜摘了果子。 好在李鲁生准备了不少的后手,又为这一次的柴薪谋划找了两家大晋商,不管朱舜能挑拣多少煤炭,完全可以吃的下。 李鲁生早就珠算的很清楚了,以长工的挑拣速度,朱舜手里的长工再多上三四倍,一家大晋商手里的现银也足够吃光。 找了两家大晋商,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也是李鲁生一直以来做事的习惯,凡事都要做到十成把握。 就在十家洗煤厂的各种新式机械安装完毕,结束了让镇远侯感到新奇的剪彩仪式,镇远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镇远侯站在洗煤厂门口坚实平坦的水泥路上,忽然说道:“贤弟,瞧为兄这记性,这段时间只想着蒸汽洗煤厂的事情了,忘了说一件事了。” “冯铨的门生李鲁生,曾经来找过为兄,说是以抵押煤窑的方式拆借给为兄一笔银款。”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鲍姓员外买卖煤窑失败了以后过来,为兄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贤弟给为兄分析一下,看看李鲁生这个四姓家奴到底在想些什么。” 自从立冬以后,东林党开始大肆封山不允许老百姓上山砍柴,还派遣大量家丁去看着。 东厂督公王承恩又专门找过朱舜一次,说是京城里掌握柴薪厂和煤窑的官僚乡绅们,把市面上所有零零碎碎的柴薪横扫一空。 朱舜大致就明白东林党在今年这个寒冷的冬天,要做些什么了,应该是想趁着小冰河时期发上一笔国难财。 可惜,朱舜早就看透东林党这些官僚乡绅的秉性,知道他们早晚会这么做,一直调拨大量的银子给老七徐积薪让他尽快研究出洗煤法。 老七徐积薪也很争气,在冬天真正寒冷以前研究出了洗煤法,再记上工业派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底蕴,以基建狂魔的姿态开始大批量修筑洗煤厂。 朱舜笑了笑,没有回答镇远侯的问题:“兄长放心,这个李鲁生不是针对兄长的,应该是针对本侯的。” 说起这里李鲁生,朱舜心里多了几分寒意,他也是《贰臣传》上汉奸之一,投靠满清以后,转过头来立即帮满清对付扛清义士,害死了很多扛清义士。 李鲁生不主动招惹朱舜,朱舜都会想办法把他宰了,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倒是省了朱舜不少功夫。 镇远侯听到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工业侯朱舜,脾气性格向来很护犊子的他,真诚的说道:“接下来这么做贤弟给句话,为兄绝对没有二话。” “就算是耗光镇远侯府积攒的香火情,也要帮贤弟渡过这一次的难关。” 朱舜笑了笑,平静道:“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李鲁生找死就可以了。” “行了,贤弟我还要去接待满总兵的宗族兄弟,就先行离开了。” 满桂的兄弟。 镇远侯没想到朱舜还与手握重兵的满桂有这么深的交情,也就放心了,再说了朱舜可是东林党的灾星,更不要担心了。 镇远侯满意的看了几眼洗煤厂,带着一脸的笑意离开了这里,前往了京城。 顺天府的所有州县里,还有几个边缘县城没有卖碳的店铺,镇远侯要去亲自挑选一个好位置。 另外还要和地方上的大宗族打交道,商量乡野卖碳的事宜。 镇远侯本来是想找些地方上的乡绅,这样就不需要亲力亲为的商量一些细则,可以轻松的做个甩手掌柜。 第四百三十八章 安排满桂 每个月只需要把中煤运到各个州县的店铺就可以了,乡绅们自己就会来店铺里把煤炭运走,运到各个村里去贩卖。 过去确实可以这么做,镇远侯现在已经是工业派的一员了,这么做就有资敌的嫌疑,只能去找一些宗人众多但还是普通百姓的大宗祠。 借助这些大宗祠在乡里贩卖煤炭,毕竟以这些大宗祠的械斗能力,一般的乡绅也是不敢招惹他们。 镇远侯已经是工业派的一员了,就要为工业派做长久的打算,稳固工业派的根基。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镇远侯已经看出来工业派控制地方的方式和东林党截然不同。 东林党是通过不停的吸纳各地官僚乡绅,达到把持朝政的地步,说白了就是控制大明的权利阶层,赢得官僚乡绅的民心。 工业派直接跳过了官僚乡绅,通过施恩老百姓取得老百姓的信任,争来工业派认为的民心。 在镇远侯看来施恩是不可能控制底层老百姓的,只有通过利益的捆绑才能彻底控制乡野民心,虽然工业派已经在做了,用梳棉机把控老百姓赚银子的途经。 但是还不够,那些老百姓太过于松散了,一旦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以聚拢在一起。 乡野里的大宗祠就不一样了,这些同宗老百姓的凝聚力比军伍都强,镇远侯要做的就是通过煤炭的买卖,把这些乡野大宗祠与工业派捆绑在一起。 镇远侯启程去了顺天府的边缘州县,等到这些州县的事情处理完,还要走出顺天府去北直隶的其他州府。 朱舜在工人会馆也见到了满桂的兄弟,但他这名兄弟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一切由满丹臣做主。” 朱舜站在工业之城大门口,目送骑着辽东大马策马狂奔的魁梧身影离开,心底感慨,没想到满桂对他这么的信任。 说是一切由满丹臣做主,说白了还不是由朱舜做主,这是把满家一家老小的性命,放心交在了朱舜手里。 满桂的儿子满丹臣已经被朱舜送到陆军讲武堂了,成为了陆军讲武堂二期学员,还是步兵科里最优秀的学员,成为了二期步兵科班长。 相比较被朱舜改变了命运的满丹臣,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二期炮兵科的班长可就有名多了。 民族英雄郑成功。 虽然郑成功今年才十三岁,但凭借过人的天赋在军制学、兵器学、地形学等等学科的策试中,每一次都是满分,成为了炮兵科的班长。 郑成功策试成绩拔尖,为人也不怎么张扬。 二期学员明年就要去前线接受烽烟的洗礼了,二期学员们谁也不知道郑成功的老爹是称霸东南沿海的郑芝龙。 好在不知道,这帮已经被太祖思想洗脑的陆军讲武堂学员,才不会在乎你爹是哪个总兵,他爹是哪个勋贵,在乎的是忠不忠于大明。 以至于满丹臣在陆军讲武堂的威望很高,他爹满桂可是山海关总兵,陆军讲武堂很多学子都是满桂的拥趸。 满丹臣正在陆军讲武堂的靶场操练射击典范,听到轿夫头子说朱舜找他,顿时引起了周围陆军讲武堂学子的羡慕。 陆军讲武堂里威望最高的有两人,一个是太子朱慈烺,另一个就是工业侯朱舜了。 满丹臣在一帮陆军讲武堂学子羡慕的目光目送下,骑上一匹辽东大马,赶往了工人会馆。 这个憨厚的蛮小子还没走进会首公舍,就传来了一股子酒气。 铁塔汉子的表现也很奇怪,见了谁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尽忠职守样子,就算见了几乎等同于朱舜儿子的弟子,也只是让开路罢了。 铁塔汉子见了满丹臣,在他推开门进去以前,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满丹臣回了一个憨厚笑脸,推开门走了进去:“世叔。” 朱舜点了点头,示意满丹臣进来,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不免念叨了一句:“以后在战场上不许喝酒。” 满丹臣挠了挠脑袋,‘嗯’了一声,老老实实的站在旁边。 朱舜指了指旁边一名账房,同时拿出一份文契交给了满丹臣:“等会儿你跟着这名账房去范永斗那里,什么都不用说,亮出令尊的名号就可以了。” 满桂官居高位,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山海关总兵的位子,只要出现一点纰漏就有可能把他拖下来。 满丹臣看也没看文契,直接就跟着账房走出去了,也不管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阴谋。 这份信任,让朱舜都有些触动了。 范府。 大门口聚集了一帮扛着斗米式步枪的半大小子。 天色已经黑了,账房都已经准备明天再来了,谁知道满丹臣却是回到陆军讲武堂喊上二期所有的学员,扛着火铳,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京城。 五城兵马司的一名旗校突然在京城大街上看到一帮扛着火铳的少年,差点没给吓死,刚想带人冲过去,却被紧急赶过来的一名百户拦住了。 低声说了一句那是太子的人,带着人马只是跟在这帮扛铳少年身后,不敢捉拿他们。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很好辨认,毕竟迷彩服是陆军讲武堂所特有的一种服饰。 黄昏时分,京城大街上出现了一种奇观。 一帮扛着火铳的少年大模大样走在前面,五城兵马司的几百名官兵跟在后面,一路向外城的一处宅邸走去。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瞧见少年们最终在大晋商范永斗的府邸门前停下了,松了一口气,只留下几个官兵在这看着,其他官兵全走了。 满丹臣摆了摆手示意正在敲门的账房让开,账房敲了有半盏茶功夫,就是没人开门。 满丹臣走过去,一脚踹在了铜钉大门上,只是轻微晃动了几下,没了半点的反应。 陆军讲武堂学员们瞧见这个情况,走出几名学员去了走位最近的酒馆,买来了一堆柴禾堆在了门口,准备把范府的大门给烧了。 门房揉着眼睛从偏门走了出来,先是一愣,不过当他看清楚不是官兵只是一群半大孩子,立即喊了一嗓子:”兄弟们赶紧出来,有人来闹事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蛮不讲理的陆军讲武堂学员 门房喊完这一嗓子,从偏门里立即冲出来一堆家丁仆僮,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刀。 晚上,范府门前的胡同里一片漆黑,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又没拿着火把过来,门房只是隐约看到一群少年在闹事,没有看清少年们扛着火铳。 家丁们拿着火把冲出来,燃烧的火焰把胡同照耀的很亮,也看清楚了。 几十支黑洞洞的铳口,正对着门房家丁们,随时准备开火射击。 门房和家丁们脸上的狞笑,瞬间没了,吓的差点跪在地上。 满丹臣平时在朱舜面前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在外面可就相当的蛮横了,他可是亲手杀过满清鞑子的辽东武官。 满丹臣从步兵科学员的线式方阵里走出去,看了一眼吓出冷汗的门房,一脚把踹飞了出去。 虽然门房看起来挺瘦弱的,但是能把一个中年汉子一脚踹飞,满丹臣的力气也正是够大的,脾气更大:“范永斗在哪,让他出来迎接老子,不然把宅子给烧了。” 听到要把宅子给烧了,家丁们还没什么反应,着实把账房给吓了一跳,这是哪来的野蛮少年张嘴就要把别人的家给烧了。 账房想到蛮横少年的父亲是山海关总兵满桂,这个小祖宗还真敢烧了范永斗的家,赶紧拦了一句:“满少爷......” 还没说完,满桂瞪了他一眼:“叫我班长。” 班长? 账房从没听说过这个奇怪称谓,不过这位小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立即改口道:“班长,咱们还是先完成侯爷的嘱托要紧,僵在这里就没办法完成了。” 提到朱舜,满丹臣脸上的蛮横缓解了很多,走到正在墙边哎呦的门房旁边,一手把他给拖了起来:“带老子去找范永斗。” 回头又说了一句:“把火铳都收起来。” 陆军讲武堂学员们虽然都是军官,但他们的单兵素养极高,满丹臣这句话说完,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唰’的一下整齐划一的收起了斗米式步枪,充满了一种圭臬美感。 范府家丁们和陆军讲武堂学员属于对立双方,也是觉的陆军讲武堂学员们的动作很好看。 好在他们是外行,要是孔有德这样的将领就不觉的好看了,而是感到一股子凝重。 孔有德麾下的军士们要是有这群少年一样的操练水准,早就成为辽东第一等的悍卒了,甚至能和八旗兵掰掰手腕子。 陆军讲武堂学员们走进范府,也是排成两人并列的纵队,喊着‘一二一’的口号,跟在满丹臣身后走了进去。 已经提前得知消息的范永斗,先是安排人去了一趟五城兵马司,找到相熟的武官让他派点官兵过来。 又让府内的家丁们拿好刀剑在附近藏好,这才穿戴好衣服坐在大堂主位上,面不改色的等着不速之客。 满丹臣大手一挥,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很快就清空了庭院里的所有家丁,并且占据了地形学里的制高点和交通线。 前前后后只用了一盏茶功夫,就把这座庭院牢牢的控制在手里,辽东精锐们见了怕是也要汗颜。 满丹臣大模大样的走进了范府大堂,里面倒是挺文雅,字画、瓷器、文竹这些东西都有,还点着广东的封川灯。 满丹臣哪里在乎范永斗花费大量心血和银子营造的大堂,瞪着主位上的范永斗问道:“你是范永斗。” 范永斗点了点头,擅长玩弄心机的他继续想着等会儿怎么整死这个蛮横少年,还没等他想完。 满丹臣走过去,一把拽住范永斗的大袖,把他从大堂主位上甩到了一边,大马金刀的坐了上去。 差点摔倒在地上的范永斗,抚了抚儒冠,愕然的看向了蛮横少年,也太不讲规矩了。 范永斗活了这么大了,从来没遭遇过这种情况,就算是见了死仇双方也是笑着说两句话,背地里下狠招。 这便是上等人的规矩,也是大明官僚乡绅之间的约定俗成。 满丹臣拿起旁边金贵的官窑斗彩茶壶,直接对嘴喝了一口,看的范永斗那叫一个心疼,那可是官窑里精品中的精品,整个京城也没几个人有。 茶叶更是珍贵的蒙顶石花,傍晚的时候为了招待李鲁生,这才舍得泡了一壶。 范永斗和李鲁生都是小口品茗,满丹臣可倒好‘吨吨吨’的直接灌了一口。 满丹臣还没咽下去,直接吐了出来,骂骂咧咧道:“什么鸟玩意,还没有高碎好喝。” 没有高碎好喝? 范永斗气的嘴唇都有发抖了,高碎那是茶叶筛完以后没有用的东西,只有京城的穷人才喝那玩意。 蒙顶石花是什么,那可是皇室御用的茶叶,以他范永斗的家大业大都不舍得喝。 到了这个蛮横少年嘴里可倒好,居然说是没有高碎好喝,气的范永斗都想杀人了。 满丹臣拿着金贵的官窑斗彩茶壶,随手一扔,范永斗的心肝都忍不住颤了一下,听见他说道:“老子的老爹是山海关总兵,这个账房有事给你说。” 山海关的总兵不少,但是山海关总兵只有一个。 范永斗听到蛮横少年是满桂的儿子,再怎么想宰了没有一点规矩的满丹臣,也只能忍了。 账房也怕不守规矩的满丹臣真的闹出什么事来,立即说道:“满总兵想从你手上买走所有的京西煤窑,不知范掌柜是否愿意。” 范永斗当然不愿意了,这可涉及到一场针对朱舜这个灾星的阴谋:“不......” “砰!” 这句话还说完,满丹臣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瞪着范永斗说道:“信不信老子烧了你的宅子。” 范永斗知道他是满桂的儿子,再加上他从进来到现在的蛮横,那是一万个相信。 账房及时的递了一句:“二百两一座。” 范永斗听到二百两的价钱,松了一口气,还算地道,也算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既然满总兵想要,那老夫就卖他一个人情。” “也幸亏是满总兵,换了其他任何人就算是宰辅来了,老夫也是不卖的。” 第四百四十章 抓个典型 满丹臣哪里听得进去范永斗罗里吧嗦的场面话,直接拍了拍屁股走人了,还故意把拍屁股的动作做的很大,似乎是在觉的那张金丝楠官帽椅多么的脏。 又是把范永斗气的不轻,活了这么大,还没遭受过这么大的气。 等到满丹臣带着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喊着‘一二一’的口号,离开了范府,范永斗脸上的气恼渐渐恢复了平静,盯着黑漆漆的庭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范永斗的长子走了出来,皱眉道:“爹,真要卖了所有的荒废煤窑?这样可就违背了范家与李鲁生的承诺。” 范永斗看了一眼长子,示意他去把雕纹木门给关上:“违背又如何,只要说是受到了山海关总兵满桂的胁迫,李鲁生也怪罪不了我们头上。” 想到二百两一座的价钱,范永斗忍不住抚须笑了:“儿子你记住,咱们是商人,商人是逐利的。” “当初收走这么荒废煤窑也不过用了一百五十两,一来一回,一座煤窑就赚了五十银子,这样的好买卖上哪去找。” 长子也是忍不住笑了,笑的有些得意:“这些煤窑还都是荒废的,基本上没什么用了,咱们也没有那个人手去挑拣煤炭。” “放在手里也是废物,没想到还能狠狠的赚上一笔。” “一座煤窑可是赚了五十两银子。” 说完,父子二人相视一笑,念叨了一句冤大头,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 朱舜看到满丹臣送来的一堆文契,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脸上还是保持平静,揉了揉他的脑袋:“丹臣,记住叔父今天说的话。” “这堆看似没什么用的文契,以后将会成为满家的传家宝,以京西达到了21亿吨的原煤储量,足够满家当上几百年的煤老板了。” 传家宝?煤老板? 满丹臣满脸困惑,不明白一堆荒废煤矿怎么就成传家宝了,煤老板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世叔永远不会骗他,说是传家宝就一定是传家宝。 满丹臣挠了挠脑袋,憨厚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把文契放在了怀里。 朱舜看到满丹臣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明白,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明白了:“去吧,在陆军讲武堂缺什么东西就到世叔这里来拿。” “另外,有空去看看你婶娘和朱爷爷,你婶娘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朱爷爷也好些日子没喝你带去的好酒了。” 满丹臣的全家都在边塞,无亲无故孤身一人在京城,听到朱世叔最简单的关心差点没掉下来眼泪。 满丹臣重重‘嗯’了一声,头也没回的离开了会首公舍,走出门外的时候忘记门还没开,‘嘭’的一声撞在了上面。 摸了摸脑门,圆脸涨红的离开了这里。 朱舜忍不住笑了:“这孩子。” 京西的煤矿全部到手了,按理说朱舜接下来只需要等着大批洗煤厂的出现,以及李鲁生为首的官僚乡绅提高柴薪价钱了。 朱舜没有,他还准备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好的给太子朱慈烺上一课。 好让这位太子明白人间疾苦。 明白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僚乡绅是有多么的腐烂,怎么发的国难财,怎么趴在大明王朝上的吸的血。 说做就做,朱舜骑上一匹辽东大马,带着铁塔汉子和轿夫们赶往了京城。 昨天夜里,京畿就开始下了一场大雪,平野上覆盖了一层积雪。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对于官僚乡绅来说又是踏雪交友的好时节,温上一壶好酒,乘上一叶小舟,带上几名美婢。 岂不美哉。 对于老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了。 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了。 来到京城,朱舜刚好碰见了牵着狗带着一群恶仆四处闲逛的兴安伯公子,勒停辽东大马,下马喊道:“你这是去哪里?” 兴安伯公子看到朱舜很是高兴,兴高采烈的一路小跑过去:“朱哥,你咋有空来京城了。” 等到兴安伯公子跑过来,朱舜这才注意到兴安伯公子身后还跟着一名挺着肚子的美貌小姐:“外面都下雪了,你还带夫人出来,兴安伯要是知道还不得抽你几鞭。” 美貌夫人施了一个万福:“见过兄长。” 兴安伯公子扶住美貌夫人,乐呵呵的傻笑道:“不会的朱哥,我爹正在城外的粥棚施粥,说是让我家夫人也去。” “也算是给没有出生的孙子积福了,好让孙子以后健健康康的,朱哥不说了,我还要去给老爹帮忙。” 说完,兴安伯公子扶着美貌夫人一起离开了,走了没多远,美貌夫人埋怨了他两句。 兴安伯公子这才想起来没给朱哥告别,有失礼数,转过身来挥了挥手。 朱舜没想到当年京城的一霸,到头来却怕老婆,忍不住笑了。 也是挥了挥手。 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骑去。 铁塔汉子不解道:“恩公,不去找太子了?” 朱舜骑着辽东大马,抽动马鞭,满脸温馨笑意:“想媳妇了,不去了。” “回家!” 第四百四十一章 带太子去见识人间疾苦 朱舜只在家里待了几天,就带人赶往了京城,找到了太子朱慈烺。 詹事府不知何时修筑了一座小湖,一条小沙洲漫延而去,一直延伸到湖心。 白色细沙上。 太子朱慈烺站在湖心,正在大声背诵诗词:“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朱舜沿着水泥小路走过来的时候,距离比较远,没有听见太子朱慈烺在说些什么。 当他站在湖边的雕栏旁边,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太子朱慈烺的声音,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沁园春。 太子朱慈烺每天清晨都要背诵几遍伟人的诗词,他从未见过这么大气磅礴,这么意境高远,这么直击人心的诗词。 刚刚念到兴头上,余光瞥见先生朱舜过来了,只能意犹未尽的暂时放弃了背诵,从营造的小沙洲上走了过去。 立冬过后,天气比较寒冷,太子朱慈烺居然穿的比朱舜还要单薄,说是为了培养吃苦耐劳的品性。 朱舜提点过太子朱慈烺几次,见他一定要坚持这个习惯也就没去阻拦,平静道:“走吧,咱们出去一趟,带你见识什么叫做吃苦。” 太子朱慈烺听到要体察民情了,心里不免有了一丝兴奋,比朱舜还要着急的说道:“先生,那咱们赶快走吧。” 朱舜点了点,带着太子朱慈烺离开了詹事府。 养济院。 养济院胡同。 这条胡同因为有一座养济院而得名,居住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底层老百姓,城廓都不比乡野还能种些粮食自给自足。 城廓都的老百姓一切都要用银子买,尤其是烧火的柴薪,乡野老百姓还能割些野草晒干了当柴薪,城廓都老百姓也只能买了。 好在自从工业派给只给老百姓提供一些价钱低廉的棉条以后,顺天府的手工纺织大为兴盛,城廓都老百姓的日子渐渐好了很多。 不仅买的起平时所用的柴米,就连货郎卖的酱菜都能买上一些了,嘴里终于不再是寡淡的没有任何味道了。 就在一个月前,京城里柴薪全部开始提高价钱,过去只卖几分银子一担的柴薪,全部变成了一钱银子。 没过几天,柴薪的价钱又涨到了二钱银子一担,价钱越涨越高,就在前几天居然涨到了三钱银子。 京城的老百姓哪里知道,李鲁生本来给他们多留了两个月的活路,自从知道京西煤窑全部落在朱舜或者与他私交莫逆的人手里以后。 使了一招釜底抽薪的绝户计,那两个月的活路也不留了,歹毒的把柴薪价钱提高到了三钱银子。 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逼死了很多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冬天又这么的寒冷,体弱的老人一个接着一个冻死在了寒冷的深夜里。 为了买来一担受到官僚乡绅操纵的柴薪,很多底层老百姓把家底都掏空了,就连给父亲爷爷买一口薄棺的银子都没有了。 只能用一张草席盖着,勉强遮住尸体,给父亲爷爷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朱舜带着太子朱慈烺来到养济院胡同,看到了几位触目惊心的一幕,一直被东林党鼓吹为太平盛世的大明,一条胡同内居然几乎家家都在奔丧。 太子朱慈烺体察民间疾苦的亢奋瞬间没了,僵在原地,望着家家户户门口挂着一对破烂白灯笼胡同。 胸口发闷,心里揪心般的剧痛,喃喃道:“这就是东林党所说的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 最后一句,太子朱慈烺几乎是低声嘶吼出来的,怔怔的望着家家缟素的胡同,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了进去。 太子朱慈烺推开一户虚掩的门走了进去,破烂院子内,七八口人正在嚎啕大哭,听见门口有动静看了过去。 全都是露出了愤怒和仇恨的表情。 太子朱慈烺并不认识这户人家,这户人家的老百姓也不认识他,不明白为什么见到他的那一刻,会露出那么仇恨的目光。 太子朱慈烺心里有很多疑问,却一句话也没说,沿着这条破烂胡同慢慢走了下去。 每到一户人家的门口,都会推开虚掩的门进去看两眼。 家里的老百姓只要见到他都会露出愤怒和仇恨的目光,还是一种杀了他们的父母烧了他们的家的刻骨铭心仇恨。 一路走,一路看。 渐渐的。 太子朱慈烺挺拔的腰杆,越来越佝偻,在走到养济院胡同和下一个胡同相交的胡同口,几乎成了一个迟暮年纪的小老头。 身形像,浑身散发的气息更像。 太子朱慈烺在看完最后一户人家,关上简陋木门的手掌,不停的颤抖。 在关上简陋木门的那一刻,沉默了一路的太子朱慈烺,突然问了一句:“先生,老百姓们又不认识孤,为何见了孤全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仇恨眼神。” “就像是,孤杀了他们的父母。”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太子要土改 朱舜没有回答太子的问话,带着他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了两条胡同交叉的中间位置。 太子朱慈烺站在中间向两边,抬头看了过去。 两条胡同,门口全是挂满了白色灯笼。 漫延而去。 不见尽头。 太子朱慈烺看到老百姓活的竟是这么悲惨,再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些可都是大明的子民啊。 京城的老百姓都这样,何况是其他地方的老百姓。 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苦难日子。 他作为堂堂的大明储君,居然还以为老百姓过的很好,真像东林党所鼓吹的那样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太平盛世。 到头来,缺衣少食的居然都熬不过一个冬天。 朱舜拍了拍太子朱慈烺的肩膀,示意他跟着继续向前走。 走了没几步,来到了一家胡同家交叉口的店铺,一家卖柴薪的店铺。 平时,大明所有胡同最为热闹的店铺,就是柴薪店铺了。 每天聚拢在柴薪店铺门口买柴薪的老百姓,都能把这里围成好几层,这里也就成了老百姓平日里胡吹海侃的地方,一边等着买柴薪,一边在这里的相互吹嘘。 此时,这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身材中等的年轻人,操着一口山东口音,正在向卖柴薪的堂倌恳求些什么。 堂倌是个势利眼,根本不愿意搭理那个穿着补丁单薄衣服的年轻人,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实在受不了了,突然大声说了一句:“只要你跪下,就送给你一根河柴。” 堂倌说完这句话,柴薪店铺内的其他堂倌全都被吸引过去了,戏谑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在附近胡同可是出了名的讲义气,也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坊间传闻,当年他为了给兄弟报仇,单枪匹马杀了一名鱼肉乡里的胥吏全家。 在山东青州待下去了,一家老小这才来京城投靠亲戚,住在了京城的养济院胡同。 坊间传闻是真是假不知道,但这个年轻人的硬骨头和讲义气,在养济院附近的胡同那是出了名的。 山东大汉好习武,这名年轻人也练了一身好把式,平时没少为养济院附近几个胡同的孤寡弱小出头。 柴薪铺子的几名堂倌,以前就因为强行私吞一名无子无女孤寡老人的银子,被年轻人教训过一次。 现在能趁着这个机会,看到这么一个硬骨头跪下,还是给他们几个堂倌跪下,当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年轻人没有迟疑,也没有表现的多么内心挣扎,干净利索的就要给几名狗仗人势的堂倌跪下。 “小乙!” 谁也没想到,铁塔汉子突然大喝了一声,大步冲了过去,一拳砸倒了年轻人:“小乙!你太让兄长失望了,没想到你居然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不就是一根河柴,至于给几个小人跪下吗!” “你的骨气哪里去了!” 小乙俊俏的脸撞在墙角,嘴角都摔破了,流出了血丝。 站起来,很平淡的说了一句话:“元池大哥,我爹昨晚冻死了。”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铁塔汉子当场僵在了原地,愣了愣,眼泪‘唰’的掉出了眼眶。 别人不清楚小乙乙邦才的家庭情况,铁塔汉子作为他的结拜大哥却是很清楚,乙邦才不仅讲义气有骨气,还是一个大孝子。 崇祯二年的时候,他确实在山东青州杀了一名胥吏的全家,倒不是为了给兄弟出头,而是因为那名胥吏在市集上调戏了他娘亲几句。 乙邦才没有说半句废话,夜深人静以后拎着一把腰刀摸进胥吏家里,把他全家杀了一个精光。 这么一个大孝子,却让老爹给冻死了,心里会产生多大的内疚,旁人不清楚铁塔汉子太明白了。 眼看乙邦才又要给那几名小人跪下,只要一根河柴给老爹当做陪葬。 铁塔汉子火气上涌的冲了过去,一拳砸在堂倌脸上,把他的牙齿都给砸的飞出来了,躺在地上像个扭曲的蛇虫一样痛苦的挣扎。 铁塔汉子打了这名堂倌一拳,心里的火气降低了一些,但还是眼睛通红的盯着其他几名堂倌:“给老子来一担!” 堂倌们瞧见铁塔汉子打人,就认出来这个暴躁汉子是谁了,当初住在养济院胡同的项元池,听说后来攀上一位勋贵老爷飞黄腾达了。 本以为把这位瘟神给送走了,没想到又碰见他了,堂倌们差点没吓死哪里还敢上前卖柴薪。 一直缩在柜台后面喝小酒的掌柜,却不怕这个什么项元池,他的亲堂兄可是附近县衙的一名讼师。 敢打他?掌柜能让他一辈子吃牢饭。 掌柜一身酒气的走了过去,慢悠悠的说道:“三钱银子一担,概不赊账。” 三钱银子! 沉浸在悲痛的里的太子朱慈烺,突然抬起了头,走过去盯着掌柜的厉声道:“好大的狗胆!” “三分银子一担的木柴卖到三钱银子,谁让你这么做的。” 掌柜不怕身高九尺魁梧的不像话的铁塔汉子,瞧见矮小的太子朱慈烺,却是被吓的不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掌柜的瞧见走过来的太子朱慈烺,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嘴皮子哆哆嗦嗦的说道:“东家让小的这么卖的,小的只能按照这个价钱卖。” “再说了又不是小的一家涨钱了,京城里所有的柴薪铺子都是一个价。” 太子朱慈烺听到整个京城的柴薪价钱都提高了十倍,他可不是那位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这两年跟在先生身边对于底层有了不少的了解。 知道柴薪对于老百姓的重要,也知道每提高一分银子对于老百姓来说都是一个灾难。 何况是提高了二十七分银子。 这是把大明的子民往绝路上逼,逼大明的百姓去死。 太子朱慈烺终于明白每次推开门,老百姓看的眼神为什么是仇恨了,那是因为他身上穿着绸缎衣服,把他当成害死亲人的官僚乡绅了。 太子朱慈烺转过身子,看着朱舜平静的说道:“先生,孤要去密云县。” “进行土改。” 第四百四十三章 土改大明就要流血 朱舜从太子朱慈烺嘴里听到土改两个字,彻底放心了,终于是没有枉费他今天的一番苦功。 时机也到了。 曹鼎蛟作为密云后卫指挥使,已经培养了一批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军队,又列装了大量标准化火炮。 大明军火公司已经准备给曹鼎蛟的密云后卫,换上一批用内膜灌水冷却法铸造的06型野战炮。 内膜冷却法铸造的标准化火炮,膛壁更加的坚实,可以承受住更大剂量的火药,06型野战炮根据大量参数的计算,得出了一个更加合理的火药剂量。 火药剂量增加了,06型野战炮的射程也就更远了,目前已经达到了六里。 不过内膜冷却铸炮法的潜力还没挖完,大明军火公司的学子正在进行大量的参数比对,争取研制出08型野战炮。 有了曹鼎蛟的密云后卫,还有两期陆军讲武堂学子,土改的暴力机关问题就解决了。 西方传教士传播宗教,依靠的是两样东西,一样是先进的科技,一样是医学。 土改说来简单,要想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好在工业派目前也掌握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高产杂交水稻,一样是煤炭。 有了这两样东西,收买人心也就简单多了,应该能在密云县顺利展开土改。 更重要的是密云县知县也只自己人,掌握了政治主动权,弥补了太子朱慈烺暂时不能暴露自己身份的缺陷。 暴露身份,老百姓就会对他有防备心,不能真正做到从老百姓中来,到老百姓中去。 军事,经济,政治,三项大权在握。 正是土改的好时机。 朱舜点了点头,带着太子朱慈烺离开了这里,铁塔汉子扔给乙邦才一锭银子,骂了一句明天去工业侯的庄子找大哥,便赶紧跟着离开了。 寸步不离朱舜身边。 走出养济院胡同,压抑的气氛终于是好了一些。 来到詹事府。 走到太子朱慈烺找来工匠营造的橘子洲头,朱舜站在湖心,开口说话了:“那本伟人传记你已经看了很多遍了,应该明白一件事。” “官僚乡绅就是大明的资本家。” “官僚乡绅手里掌握着大量的资产,不仅不会想着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还会想尽办法让老百姓一辈子穷苦。” “只有永远不能出头,子子孙孙才会一代代人困在官僚乡绅掌握的土地上,给官僚乡绅的子子孙孙当牛做马。” 朱舜看了一眼忽然握紧拳头的太子朱慈烺,继续说道:“还有一点,想必太子今天已经亲眼见识了。” “不说其他产业,单说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关乎民生的产业,一旦掌握在官僚乡绅手里,对于老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天底下最多的还是普通老百姓,老百姓改变不了规则,只能去适应规则。” “官僚乡绅彻底掌握了这些民生产业,今天说柴薪涨价,老百姓就只能花更多的银子去买柴薪。” “没有银子?那就只能在家里等死。” 大明的米价一直受到官僚乡绅的操纵,太子朱慈烺对于这一点是深有体会:“先生,那应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朱舜说了一个新词,太子朱慈烺从未听过的新词:“国企。” “这等关乎老百姓生存的民生产业,必须要掌握在大明的手里。” “就拿今天这个情况来说,大明如果有一批足够强大的国企,官僚乡绅再怎么提高柴薪的价钱,国企只要保持正常价钱甚至更低的价钱。” “柴薪的价钱就涨不起来了,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老百姓死了。” 说到这里,朱舜心里提醒了自己一句,以后不能小看东林党了。 朱舜已经做好大批量倾销煤炭的准备了,没想到李鲁生居然真的不要脸皮的去求晋商,算上范家一共联合三家大晋商。 凭借三家大晋商充足的现银,不停的吃进洗煤厂出产的煤炭,牢牢控制着市面上的柴薪价钱。 不过倒也无妨。 朱舜说完这些刚要向外走,去看看第二批洗煤厂修筑的怎么样了,太子朱慈烺却是摇了摇头,否定道:“先生说的不对。” 不对? 朱舜停下准备迈开的脚步,看向了旁边的太子朱慈烺,饶有兴趣的说道:“那你说说看,应当怎么办。” 太子朱慈烺看向小湖的对岸,那里种植了一片枫树林,目光坚定的吐出了一个字。 “杀!” “只要孤牢牢掌握着军队,一个官僚乡绅恶意抬价,孤就杀一个。” “两个,孤就杀一双。” “十个,孤便杀一窝。” 朱舜也没想到太子朱慈烺变的这么有杀性,不过对于腐烂的大明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那全天下的官僚乡绅一起抬高价钱怎么办?” 太子朱慈烺转过脸来,盯着先生平静的双眼,目光坚定的说了一句话。 “那孤便全部杀光。” 朱舜终于满意了,也彻底放心太子朱慈烺去密云县进行土改了,工业革命也终于要开始流血了。 想想都令人兴奋。 土改这件事,朱舜本来还是准备做个甩手掌柜,任由太子朱慈烺自己去密云县闹腾。 密云县不成功,还有其他的州县,无论如何要在崇祯十年以前完成一次土改。 朱舜此时此刻突然改变了想法,从崇祯二年开始,费尽心机的开展工业化进程,不就是为了土改。 密云县的土改必须要成功,只有密云县成功的进行了土改,有了经验,接下来就可以培养一批土改扶贫官员了。 有了这批土改扶贫官员,就可以做到遍地开花,把土改推广到整个顺天府。 在加上有工业派作为掩护,东林党只会以为这是党争,不会看做是一个阶级的改变,不会引起全天下官僚乡绅的暴烈反击。 毕竟东林党把持朝政的大权,也是从阉党手里抢来的。 朱舜心里有了绝断,平静道:“明年为师与你一起去密云县,进行土改。” “不过在这以前,你跟着为师,让你看看为师怎么整死抬价的官僚乡绅。” 第四百四十四章 基建狂魔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离开了詹事府,前往了京西,查看第二批洗煤厂的修筑情况。 为了尽快修筑好洗煤厂,工业派展现了难以想象的动员能力,一种让太子朱慈烺感到震撼的动员能力。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来到京西的第二批洗煤厂修筑地点,由于是第一天施工,只要几队工人在开挖地基,先把蒸汽厂房的地基挖出来。 时间紧迫,洗煤厂的水泥围墙暂时不修筑了,先用一圈木桩子对付过去就可以了。 基建署的工人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人数增加了不少,已经突破了三千人。 人数看似很多,但是第二批洗煤厂同样是分为十家一起开工,每家洗煤厂只有三百人。 这三百人还要分配到地基、坑道、水池等等地方进行开挖,还要负责运送各种基建材料,速度已经很快了,却还达不到朱舜的要求。 每多拖上一天,就有可能多冻死几百甚至上千大明子民,修筑的速度必须还要加快。 朱舜没来及给太子朱慈烺打招呼,直接骑着辽东大马前往了工业之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工业之城的水泥大道上‘哒哒’的响起。 来到工人会馆,朱舜连水都没来得及喝,回头给身边的轿夫下了一道指令:“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把工人协会的所有工厂喊来。” “你们也不用等他们坐上轿子或者马车了,只要是不在工业之城里面的工厂主,一律用辽东大马驮过来。”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朱舜招纳残疾军士的好处了,一般的家丁会骑马就不错了,这些从辽东退下来的军士虽然残疾了,但是驾驭马匹的能力依旧是十分的高超。 不仅自己可以轻松的骑快马,驮上一个人都没问题,毕竟他们当年都是用来驮俘虏的。 拼命挣扎的俘虏都没问题,何况是一群死死抓住残疾军士的工厂主。 前前后后只用了一炷香时间,就把所有的工厂主聚集在了工人协会,不过其中有一部分被辽东大马驮过来的工厂主,脸色很难看。 在战马上颠簸的极其难受,下马的那一刻,跑到下水道旁边吐了好一阵,脸色勉强好看了一些。 一炷香一刻过后。 朱舜站在工人协会的戏台上,注视坐在下方的工厂主们,平静的脸容罕见的露出了严肃表情:“不瞒各位说,当前的形势很严峻。” “东林党抬高柴薪价钱那件事,想必各位这段时间都听说了,形势严峻,本侯也不去多解释了。” “只有一个要求,征用各位工厂里的工人前往京西,本侯将在那里修筑一大批工业化洗煤厂。” 朱舜说完这句话,工厂主们就连答应都顾不上,直接站了起来赶往各自的蒸汽工厂。 形式有多严峻,工厂主们比谁都清楚,他们本来想在今年冬天延续宋老太爷留下的传统,在顺天府各地施粥都没买到需要的柴薪。 工业化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工厂主们十分的清楚,对于老百姓的忧虑也消失不见了。 等到这批工业化洗煤厂开始运转,东林党只有哭的份了,那些花费高价收拢在手里的柴薪,全部都会赔的一个精光。 一炷香过后。 数目庞大的工人们,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集结好了,在各自的工厂主和管事带领下,前往了京西。 工人们长年累月形成的自律性,孔有德这些辽东将领见了也会羞愧,操练多年的军士还不如一群长工。 乡勇营的步枪兵们没有跟着一起过去,他们背负的事情更加重要,步枪兵们需要负责吃饭问题。 吃饭问题看起来只是一件小事,却是一件头等大事。 只有吃饱饭,这些每天要进行大量辛苦劳作的工人们才有力气干活,吃都吃不饱别说是劳作了,早就找个借口逃离了。 这个时候也就体现战略处两位大才的作用了,管事们也就能掌管二三十人,还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一种默契。 人数一旦超过五十人,还都是不认识的生面孔,不仅掌管不过来,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磨合熟悉。 当前的形势那么严峻,哪有时间给他们磨合熟悉,工厂主们又从来不接触底层事宜,每天和那些商贾谈生意的时间还不够。 掌管数目如此庞大一批工人的重任,最后落在了曹文耀和宋应升头上,两人确实也有才学,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合理分配了各个蒸汽工厂的劳作范围。 工人们一共分为两班,白天一班,晚上一班。 曹文耀和宋应升也分成了两班,坐在轮椅上曹文耀主动要求在白天,宋应升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倒不是曹文耀想要偷懒,只是因为坐在轮椅上的曹文耀不适合在晚上行动,很有可能让已经开始提速的修筑速度降低,便主动要求在白天。 一切都为了尽快修筑好第二批洗煤厂。 有了工业园区工人们的加入,修筑的速度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了而是飞速。 地基的开挖,水道的浇筑,水池的挖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进展,几乎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 配合基建署修筑洗煤厂的工业署,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修筑第二批洗煤厂了,北平机械总局的蒸汽机已经在修筑第一批洗煤厂的时候用完了。 蒸汽机又不是一时半会能打造好的,工业署署政张焘没有办法就找上了工厂主们,希望能从他们的蒸汽工厂拆走蒸汽机先应付起来。 张焘已经做好了去找朱舜的准备,让他没想到的是,工厂主们全都是一口答应了,爽快的就像是借给张焘一锭银子,而不是在破坏自己的心血成果。 在所有的配合下,一种难以想象的动员能力下。 基建署和工业署只用了十四天,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昼夜不停的修筑好了第二批洗煤厂。 太子朱慈烺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久久说不出话来。 刚刚修筑好的洗煤厂有些地方的混凝土还没彻底凝固,已经不在乎了,全力开始洗煤。 第四百四十五章 晋商又要赚钱了(元宵快乐,加更) 朱舜带领工业派开始修筑第二批洗煤厂的同时,镇远侯给贩卖中煤的店铺下达了一条命令,所有店铺把煤炭的价钱从一钱银子提高到四钱银子。 目的只有一个,尽快耗光三大晋商手里的现银,也释放出一个煤炭储量不足的假消息,迷惑以李鲁生为首的东林党和晋商。 李鲁生得知了这个消息,当晚就宅子内款待了三大晋商,也算是东林党一定能赢以前的一场庆功酒。 东林党只认自己的道理,晋商只认银子。 李鲁生很清楚自己这一次能让晋商赚多大一笔银子,这笔银子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香火情。 晋商的香火情还是次要的,李鲁生真正看重的是他这一次取得了晋商的信任,让晋商知道只要跟着他李鲁生,就是碰见了朱舜那个灾星也能让他们赚钱。 有了这一次的信任,下次再找晋商筹集银款就简单多了,也就是说五大晋商手里庞大的银款,成了他随意可以调动的实力。 紫檀酒桌上,李鲁生只喝了三盅酒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不是酒劲大,而是想到五大晋商手里所有的银款能够为他所用。 足够让他醉上三天了。 有了这么一批庞大的银子在背后支撑,李鲁生都开始为自己谋划怎么一步步成为内阁宰辅了。 李鲁生不是金之俊那般的空想,而是凭借他的心计城府,筹划一盘真的可行的大局。 “来。”范永斗想到这一次自己吃的煤炭最多,等他手里的三十万两现银用完了,李鲁生才安排靳良玉和梁家宾两位大晋商继续吃煤炭,满面红光的站了起来,主动敬了李鲁生一杯。 范永斗拿着官窑青瓷酒杯,重重的碰在了李鲁生的酒杯上,满面红光的笑道:“本员外敬李阁老一杯,希望以后有这样的好事,李阁老不要忘了本员外。” 阁老是内阁宰辅特有的敬称,李鲁生早就不在朝廷为官了,就算当初在朝廷做官的时候,也没做到阁老的位置,当不得一句李阁老。 范永斗看似是在借助酒意,说了一句醉话,但是醉不醉的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不仅不醉,还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范永斗说出这些话只要一个目的,只要李鲁生能够让范永斗一直这么赚银子,愿意把他扶植到阁老的位子。 李鲁生及时的给出了反应,抚须笑了笑:“仲荣先生抬爱了,在下以后还指望几位的帮衬。” 范永斗的表字不是仲荣,完全仲荣搭不上边,仲荣是明初一位名人的表字。 江南第一豪富沈万三。 经商的人不会不知道沈万三,李鲁生是在用一个沈万三回应范永斗的阁老,只要范永斗支持他成为阁老。 李鲁生就敢让范永斗成为北方的沈万三,至于怎么能积累这么庞大的家业金银,只有一个办法了。 为范永斗前往满清的马帮,大开方便之门,甚至可以允许范家似开一个榷场。 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东西,在场的几人都明白,不用多说。 至于李鲁生有没有这个能力,范永斗和其他两位大晋商相信,绝对是有的。 范永斗用三十万现银吃下了一大部分的煤炭,煤炭的价钱已经压低到了一钱银子一担,等再过了几个月,彻底摧毁了工业派在顺天府的根基。 煤炭的价钱就能从一钱银子一担,恢复到正常的三钱银子一担。 到那个时候,范永斗转手一卖,手里的煤炭就能翻三倍的价钱,三十万两就变成了九十万两。 近一百万两。 范永斗的马帮累死累活干一年,还要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赚不到二十万两银子。 现在只是按照李鲁生的安排,坐在家里喝喝茶,收收账,安排好一些储存煤炭的仓库。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把三十万两银子变成九十万两,这生意未免也太好做了。 有这等通天本事的李鲁生,还没有在朝廷为官,等到他成为了内阁宰辅手里掌握了大权,让范永斗在辽东边疆开办一处榷场,还不是手到擒来。 到那时范家都不用和大清国做买卖了,光是榷场每年收取晋商和大清国商人的牙钱,足够范家富可敌国了。 想到这里,范永斗再次敬了李鲁生一杯,郑重的说道:“没有什么帮衬不帮衬的,你我以后就是一家人。” “听闻你家长子还有一房平妻没娶,本员外有个侄女知书达礼,还是本员外一母同胞亲昆玉的女儿,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李鲁生直接把酒杯放在了桌子,在三大晋商愕然的目光里离开了酒桌,就在三大晋商以为范永斗哪里触怒了李鲁生,想着怎么弥补双方的关系。 李鲁生再次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张墨迹未干的桃红色宣纸,情真意切的说道:“这是犬子的生辰八字,姻亲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还望范兄回去以后,尽快把犬子的生辰八字交给令昆玉。” “哈哈——”“哈哈——” 范永斗也只是提了一嘴,没想到李鲁生还真是个爽利人,当场就写了生辰八字。 心里对李鲁生成为内阁宰辅更有信心了,更对朱舜默哀了一声,摊上了这么一个对手。 不是谁都能没有底线到连自己的儿子都要利用,还是独苗单传,虎毒还不食子。 范永斗放心了,其他两位大晋商却担心了,好事不能总让范家全占了。 煤炭这件事就因为范永斗先一步答应,抢了一个先机,吃下了足足三十万两白银的煤炭。 姻亲这件事可就不能落后了,毕竟有了儿女亲家的这层关系,有了好事总得先照顾自家人。 但是李鲁生只有一个独苗儿子,已经娶了两房妻子了,总不能让他们俩的侄女做个小妾。 这要是传出去了,两位大晋商的面子往哪放,再说了就算他们俩同意,家里的老太爷也不会同意孙女给人做个小妾。 就在两位大晋商一筹莫展的时候,李鲁生接下来的话,又让三大晋商对他没底线的程度提高了一个层次。 李鲁生轻描淡写的说道:“犬子的两房妻子染了重病,活不了多久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镇远矿务局 这场酒宴在三方都满意的情况下结束了,三大晋商坐上绸缎刺绣轿子离开了这里,李鲁生亲自送他们离开,叫来了一名心腹管家安排他去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三天后。 煤炭价钱提高到四钱银子的第四天,朱舜还没去找镇远侯,他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镇远侯坐在工人会馆的黄花梨官帽椅上,茶都没顾得上喝,直接问道:“贤弟,第二批洗煤厂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修筑好。” “煤炭提高道四钱银子已经四天了,在这四天里大批量的放出了很多煤炭,足够再耗光一个大晋商手里的现银了。” “虽说还剩下一个大晋商,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老百姓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朱舜没想到镇远侯会主动过来找他说这件事,每多拖上一天,镇远侯就多赚一大笔银子。 这种时候镇远侯首先想到的不是能赚多少银子,而是老百姓的活路,这份良心着实让朱舜感慨没有看错他。 按照朱舜和战略处商讨的原定谋划,需要等到把三大晋商手里的现银消耗完了,才把原煤的价钱彻底降下来。 毕竟李鲁生手里可以调动的银款,不仅是有三大晋商的银子,还能调动一部分官僚乡绅手里的银子。 只要能够提前把三大晋商手里的现银消耗光,那一部分官僚乡绅手里的银子,只是小头,影响不了大局的走向。 谋划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以目前这个情况来看,谋划不仅要有变动,还与原定的谋划有着很大出入。 有出入便有出入了,只要能让老百姓在这个寒冷彻骨的冬天过上好日子,少赚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 至于大局的走向。 第二批洗煤厂修筑完成以后,京西可是有着两百个浮选洗煤池,每天喷吐出海量的中煤,工业化的力量足够碾压一切。 朱舜点了点头,当场就拍板了这件事:“顾兄来的正是时候,第二批洗煤池已经完成了,目前正在修筑第三批洗煤池。” “有了这二十家洗煤厂作为依托,煤炭降价以后足够撑到半个月以后了,等到半个月以后又会有一批洗煤厂落成,到时候就彻底不用担心了。” 镇远侯听到这里放心了,起身离开了这里:“煤炭降价关乎无数老百姓的活路,越快办成越好,就不在这里打扰贤弟了。” “还请贤弟尽快安排人,把煤炭送到京城。” 镇远侯清晨与朱舜商量完煤炭降价的事宜。 下午。 一辆又一辆运送煤炭的马车进入了京城,这些马车并不是从京西过来的,而是从镇远侯等几位勋贵在京郊的庄子里出来的。 京西距离京城可不近,还要驮着大量的煤炭,一上午的时间到不了京城。 这一辆辆马车里装的煤炭,是镇远侯手里最后一批存货了,大致能够支撑三四天。 一辆辆运煤的马车进入京城以后,立即就分道扬镳了,分别赶往了各自要去的地点。 镇远侯这些天除了不停的调整煤炭的价钱,悄无声息的还做了一件事情。 凭借他这位顶尖勋贵的人脉,还有同样属于工业派的怀远侯、兴安伯、新宁伯的帮衬,买来了大量的铺子和宅子。 这些宅子全部是由镇远侯出面,买到他的名下,银子由勋贵里最有钱的那三位提供,毕竟镇远侯手里的银子还不足以买下足够覆盖所有胡同的店铺宅子。 店铺宅子买下来以后,又招募了一帮子泥瓦匠和木匠对店铺宅子进行改建,全部改成了用来买卖煤炭的店铺。 就在运着煤炭的马车走进京城,这些店铺全部换上了一个崭新的匾额,字迹是由太子朱慈烺亲自题写。 镇远矿务局。 京城内这么多的店铺在同一时间,换上了听一个名字,相当的招摇吸引了很多达官显贵和官僚乡绅的注意。 镇远两个字还让达官显贵和官僚乡绅们想到了镇远侯,毕竟京城里有这份实力的权贵都是最顶尖的一波权贵。 权贵们尤其忌讳冒名顶替四个字,一般不会有人给自家的店铺题上镇远两个字,这样就犯了镇远侯的忌讳。 这么一来只有一种可能了,这么多的店铺全都是镇远侯的产业。 镇远侯手里的主要产业是贩卖辽东大马,达官显贵和官僚乡绅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镇远侯难不成要在京城大批量的卖马。 只是想想就把这个念头,驱逐脑外了,辽东大马不是普通的货物,摆在那里就可以了。 辽东大马的喂养需要大片的空地,那些店铺存放一些大宗货物还可以,把辽东大马安置在那里地方肯定就不够了。 达官显贵和官僚乡绅们怀揣着好奇心,派遣亲随去店铺里查看了一番,听到亲随的禀报,可就让人看不懂了。 居然都是买卖煤炭的店铺。 镇远侯手里的煤炭早就被三大晋商吃的差不多了,哪来的那么多煤炭,供给足够覆盖京城所有胡同的煤炭店铺。 想来只有一个可能,镇远侯其实是和李鲁生等人蛇鼠一窝,眼看柴薪的价钱这么高,终于耐不住性子要提高价钱了。 临时租借了那么多的铺子,只是为了尽快把手里的柴薪卖出去,这件事甚至有可能是与新宁伯狼狈为奸一起干的。 虽说把新宁伯木材厂打造家具的上好木材当柴烧,是一件很暴殄天物的事情,但钱帛动人心。 以柴薪现在的价钱,只要再提高一成,那些当成柴薪卖的上好木材就不会赔本了,还能趁着这个机会狠狠的赚上一笔。 达官显贵里里的一些权贵不免对镇远侯有了微词,没想到他沦落到这个地步,竟然开始喝老百姓的血了。 官僚乡绅们则是彻底放心了,没想到堂堂镇远侯京城里的顶尖勋贵,居然和他们蛇鼠一窝的干着同样的事情。 就在官僚乡绅们想着把煤炭的价钱提高到五钱银子,木柴和落实的价钱也提高到五钱银子。 镇远矿务局开张了。 一担煤炭只需银一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工人票号的推广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404,作者改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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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在崇祯四年的要去考武举,可惜碰上了大旱,来聘跟着宋知府去赈灾了。” “劳烦李账房给工业侯说一声,要是不嫌弃,小老爷让这小子给工业侯当个家奴,好生护卫工业侯的安全。” 李账房讶然的看了一眼来老爷子,虽说入了工业侯的府邸以后就有了一份稳定的生计,但那到底是家奴。 能不能娶妻都得看府内老爷的意思,生了儿子也要改姓,这是很愧对列祖列宗的一件事,除非真的万不得已一般还知道孝字怎么写的男儿,不会去给人当个家奴。 一位有资格参加武举,以后能够改变宗祠的杰出子弟,说送给工业侯当家奴就送了。 工业侯在老百姓心里的地位未免也太高了些。 李账房仔细打量了几眼少年,发现少年的手真是大,都快赶上工业侯的贴身护卫项元池了。 看待少年的目光立刻不一样了,按照相术上说,这可是天赋异禀。 李账房不懂什么六爻连山的相术,但这东西在大明极为的盛行,耳濡目染的多了也知道什么是天赋异禀,拱手道:“侯爷不会同意的。” “侯爷的贴身护卫都是从辽东退下来的军士,老爷子要是真想报答侯爷,不如让侄孙去陆军讲武堂,只要能进入陆军讲武堂也算是对侯爷的另一种保护了。” 来老爷子知道陆军讲武堂的大名,那可是太子招揽亲随的地方,拱了拱手道:“多谢了,回头小老儿就让这小子去那个什么讲武堂报名。” 李账房只是随口一说,也没在意这件事,他不知道的是,多年后因为这个善意的提醒,给他带来了一场怎样的富贵。 顺天府各地的老百姓陆陆续续等来了装着煤炭的平沙船,李鲁生却是笑了。 李鲁生看向一起过来的三大晋商,抚须笑道:“看来这位镇远侯真是黔驴技穷了,竟用这等低劣的手段来迷惑我等。”“他手里的煤炭应该没有多少了,骤然降低到一分银子一担,是在暗示我等工业派还有大量的煤炭,威慑我等。” “这么一来,咱们担心煤炭砸在手里,也会以一个很低的价钱卖出,包括那些东林党人也会有这样的担心,然后赶紧把柴薪以一个低价卖出。” 果不其然,李鲁生这话刚说完,心腹管家走了进来:“老爷,外面有几位朝廷高官家的管事,过来询问老爷是否要低价卖出柴薪。” 李鲁生摆了摆手,心腹管家立即心领神会,用一些托词把那些管事给打发了。 范永斗三人对于李鲁生随手打发那些管事,没有回答朝廷高官的追问,很是满意,李鲁生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回复都是在往自己身上揽罪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回答,让官僚乡绅们去揣度。 李鲁生挥退了心腹管家,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朱舜为了配合镇远侯的算计,应该把所有的长工派去了京西。” 这时,心腹管家又走了过来:“老爷,根据咱们留在京西的家丁禀报,朱舜庄子里的长全都去了京西。” 坐在紫檀官帽椅上喝茶的范永斗三人,惊异的看了一眼李鲁生,还真是料事如神。 李鲁生再次挥退了心腹管家,继续说道:“这么看来,镇远侯或者说他背后的工业派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老夫估摸着,镇远侯的店铺应该会有一些圭臬,不许官僚乡绅豪商富贾买走煤炭,只许老百姓采买。” 一名亲随匆忙跑了进来,神色慌张的说道:“老爷不好了,镇远侯的铺子不卖给咱们煤炭了,只允许老百姓采买。” 范永斗三人彻底放心了,看来一切都在李鲁生的掌握之中,朱舜也真是够倒霉的,碰上了这么一位算无遗策的大才。 李鲁生挥手让亲随退下,心里对心腹管家和亲随的表现很满意,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每说完一句话就有人出来陪衬自己。 不过是李鲁生早就知道这些消息,提前安排好的罢了。 范永斗三人的情绪果然是按照他谋算的走,彻底安心了,估计接下来应该会说怎么买走煤炭了。 梁家宾下意识学了李鲁生的抚须习惯,抚须笑道:“不让买便不买了,但咱们可以高价从老百姓手里采买。” “只要咱们继续采买煤炭,想必那些官僚乡绅们一定会跟着一起采买,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工业派手里的煤炭给吃完。” 李鲁生瞧见梁家宾下意识学了他的习惯,心里对面前的三大晋商彻底放心了,看来已经彻底折服他们了。 梁家宾说完这句话突然笑了,一旁的靳良玉也是笑了,范永斗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了。 范永斗这段时间吃进的煤炭,可是以一钱银子一担的价钱采买的,现在可倒好,煤炭的价钱降到了一分银子一担。 梁家宾靳良玉两人就算是以高价采买,也不会超过五分银子一担,这两人每担煤炭岂不是要比他多赚五分银子。 梁家宾靳良玉两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站起来说道:“家里还有要事,就不在这里多待了,改日再来拜访。” 第四百四十九章 辽东也缺煤炭 靳良玉梁家宾回到家里,立即叫来了府内所有的管事,带上一些家丁去各个店铺采买煤炭。 煤炭店铺四周蹲着不少官僚乡绅家里的奴仆,瞧见靳梁两家的管事不仅没有兜售自家的煤炭,反而又在大宗的采买,赶紧把这个消息回去禀报给了自家老爷。 官僚乡绅们得知这个好消息,松了一口气,看来朱舜这一次注定要栽在毫无底线的李鲁生手里了。 官僚乡绅们安排家里的管事赶紧去采买煤炭,又安排一名亲随给李鲁生递上了一封副启,趁着李鲁生还没正式步入官场,烧一烧冷灶。 时间慢慢过去。 半个月以后。 第三批满家的洗煤厂也修筑好了,只不过满丹臣没有拿去京城赚银子,给老爹送了一封书信,让他派遣一支水师过来。 京城老百姓缺煤炭,在大明最北方守着国门的边关将士们更是缺少煤炭,满桂可不像富的流油的曹文诏。 每年都能给曹家军发放一批新军袄,火炭更是比正常份额多一倍,最大程度的保正曹家军军士能够舒服的熬过冬天。 由于曹文诏一家跟着妹婿朱舜做买卖,生意越来越大,过去最穷的曹家军,现在成了人人羡慕的老爷军。 羡慕的不仅仅是这支老爷军各种优渥的辎重,还有老爷军的新式火器,以及正面对抗满清八旗兵的战绩。 自从袁崇焕去世以后,山海关军头林立,满桂能够镇住其他的总兵就是因为他手里的人马最多,多达三四万。 人马多了以后往往会出现一个问题,粮草辎重的消耗就会成为一个天文数字,朝廷又收不上来赋税,赋税全部被官僚乡绅以各种巧立的名目避掉了。 收不上来赋税,朝廷就没有银子发放给山海关,军饷、军械、油盐这些辎重都可以拖一拖,在冬天有两样辎重万万拖不得。 一样是粮食,另一样就是火炭了。 山海关位于大明的最北边,大明如今的鬼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守城的边军如果没有充足的炭火烤火。 都不用满清八旗兵进攻,一夜的寒风足够冻死一大片守城的边军了。 满丹臣让老爹派来一支水师乔装打扮成商船过去,就是为了把洗煤厂煤炭洗出的大量中煤,运到山海关给边军将士们,好让他们在那寒冷的城头熬过寒冷的冬天。 朱舜没有责怪满丹臣的自作主张,老百姓确实很需要煤炭,站在大明最北方的边关将士们何尝不需要煤炭。 只是让工业署配合基建署修筑第四批洗煤厂,再也没说其他任何话。 经过这么一耽搁,也耽搁出了一件好事。 朱舜已经高估洗煤厂的产量,但还是低估了工业化的能力,只是二十家洗煤厂每天洗出的煤炭,已经跟得上镇远侯手里所有店铺的消耗了。 朱舜便让辛苦了一个月的各个工厂工人们回去了,继续回到各自的工厂开始做工,第四批也是最后一批洗煤厂交给了基建署和工业署。 耽搁出了一件好事,朱舜的心情不错,李鲁生却有些坐不住了。 镇远矿务局的煤炭怎么就像是无底洞一样,永远吃不完。 半个月时间过去了,靳良玉梁家宾二人手里的现银只剩下三成了,镇远矿石局还是不停的贩卖煤炭。 靳良玉和梁家宾倒是没什么感觉,每天还美滋滋的,走路的时候还哼着昆曲小调。 煤炭不像粮食、军械这些东西,堆在手里时间长了有可能发霉或是生锈,赔在了手里。 煤炭放上一百年也放不坏,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排在首位的柴,每天都要用不愁销路。 靳良玉和梁家宾就不信了,工业派手里的煤炭能够一直这么便宜,除非工业派有点石成金的仙术,挥一挥手就能挑拣出大量的精煤。 事实比靳良玉梁家宾两名大晋商想象的还要神奇的多,工业化的洗煤厂都不需要挥手,横亘在大地上不知道多少年毫无用处的河水,通过工业化机械代替手工完成了煤炭的挑拣。 靳良玉梁家宾两名大晋商一心只有赚钱,李鲁生却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叫来心腹管家:“你亲自去一趟京西,看看这些精煤是提前储存在京西,造成的大批量挑拣煤炭的假象。” “还是说朱舜真有什么妖术,可以大批量的洗煤。” 心腹管家叫上几名拳脚功夫不错的亲信,坐上马车赶去了京西,正好在路上碰见了一队接着一队回去工人们。 心腹管家掀开马车的车帘,观察从马车旁边一队队离开的熟工们,像是刚刚服过很累的徭役,全都是满脸的疲倦。 心腹管家若有所思,吩咐道:“加快速度。” 来到京西煤窑边缘,心腹管家发现了很是不同寻常的地方,荒废的原煤矿山消失了一大片。 再想到一船又一船运到京城的煤炭,心腹管家自己都有些一些判断,应该是朱舜真的有一种大批量挑拣煤炭的妖术。 心腹管家不得不佩服老爷的心思缜密,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立即派遣他过来查看。 好在三大晋商只有一位损失了所有的现银,还有两位大晋商没有撒完手里的现银,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真要是等到三大晋商和官僚乡绅们全部赔光手里的银子,老爷别说是再次做官了,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活下来。 心腹管家站在京西煤窑边缘又观望了一盏茶功夫,发现有一队端着火铳的乡勇走了过来,知道他现在不能慌,面不改色的继续在煤窑边缘四处观望。 装成一名闲来无事出门踏雪的旅人,刚好看见了这里的变化,好奇的大量这里的一切。 心腹管家不知道的是,走过来的不是乡勇,是陆军讲武堂提前招募的三期学员。 太子朱慈烺对于京西洗煤厂的重视程度不亚于朱舜,便派遣二期学员和三期学员临时充当乡勇,在四周巡逻。 巡查任何可疑的奸细,防止这些奸细破坏了朱舜的谋划。 第四百五十章 三期学员的班长 心腹管家的想法是好的,放在过去也是能蒙混过关的,但他不知道的是陆军讲武堂三期学员的两位班长一个叫做乙邦才,另一个叫做来聘。 来聘小小年纪就能成为涿州县首屈一指的猎户,箭术高超不用多说,还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 来聘一眼就看出心腹管家不是寻常的旅人,或许普通人看不出来,来聘只是扫了一眼就感觉他身上缺少一股子风尘仆仆的味道。 什么是风尘仆仆味道,来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常年在太行山脉与拥有各种敏锐嗅觉听觉野兽打交道养出来的直觉。 来聘把斗米式步枪背在肩膀上,大手悄悄按住了悬挂在腰间的刺刀,低声说了一句:“奇山兄,这人并非是一名踏雪游玩的旅人,应该是过来查探消息的奸细。” 乙邦才也看出来了,他没有来聘那般敏锐的洞察力,一期、二期、三期学员里谁也没有来聘那般近乎野兽的洞察力。 乙邦才虽是一名武夫,但他做事极为细心,走到近处看似随意实际上仔细看了一遍,从那辆马车的一处细节看出了这人是谁。 在李鲁生还是个孩子就跟着当个书童的心腹管家。 乙邦才这么笃定他是李家的心腹管家,那是因为半个月前见过他一次,看到马车车帘上有一块油渍。 在打量过这辆马车过后,乙邦才就已经确定无论如何也要把心腹管家拿下。 乙邦才低声道:“准备白刃战。” 陆军讲武堂学员的单兵素养有对枪法的操练,还有对格斗肉搏的操练,虽说其他学员还没操练多长时间,白刃战方面还比较薄弱。 架不住两名班长乙邦才和来聘本来就是擅长肉搏的猛人,心腹管家笑哈哈的刚要装作迷路的人打招呼,乙邦才一拳击打在他的下颚,打晕了他。 乙邦才没有用拳头砸在心腹管家的后脑上,那是因为砸在后脑不能把人打晕,那些演绎小说描绘的景象都是假的。 真正要想把人打晕,只能击打在下颚这等薄弱的地方。 来聘用的手法就残忍多了,抽出刺刀快速刺出了两刀,刺中了两名家丁的胸膛。 也不能怪来聘手段残忍,在与野兽厮杀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死在野兽的利爪下,只能想尽办法力求一击必杀。 好在来聘还想着给两名家丁留个活口,要不然这一刀就不是插在胸膛,而是插在心口了。 也怪家丁们穿的太厚了,身上套着冬袄,不像夏天可以一刀划开薄薄的一层衣服,来聘只能用刺刀刺穿他们俩的胸膛。 心腹管家一共带来了四名家丁,来聘一人就解决了两个,剩下两名家丁很快也被七八名陆军讲武堂学员给制服了。 俘虏了这几人,乙邦才来聘把他们押送到了不远处的一座营地,太子朱慈烺就在那里亲自坐镇洗煤厂。 经过情报科的审讯,心腹管家的身份正如乙邦才来聘两人预料的那样,确实是李鲁生的心腹。 太子朱慈烺笑了一声,说了一句全部沉到永定河喂鱼,狠辣的一口气杀了五个人。 远在京城的李鲁生等到晚上,一直没等到心腹管家和家丁们回来,再次放心了。 应该是被工业侯杀人灭口了,这么说来突然出来的火炭就是朱舜刻意造成的假象,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死在永定河河底的心腹管家,如果知道他的小命只是用来确认自家老爷的一个猜测,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了。 又是半个月过后了。 已是小寒时节。 老百姓的日子却比半个月以前,甚至比以前的每一年都要好过多了,一家老小全都聚集在灶房里烤火。 家里穷到实在没有灶房的,也会在厢房里临时搭建一个烟囱,让烟气排出去。 镇远矿务局的堂倌们可是说了,烧炭的时候如果把窗户密封,会把人给毒死的。 老百姓那是一万个相信,不仅仅是因为对于镇远侯和他身后的朱舜的信任,更为重要的是每年确实会毒死不少人。 一直找不到原因,没想到是因为把窗户关的太严实了,毒气跑不出去。 现在找到了原因,老百姓哪里还敢把窗户关严,不关严实又有寒风灌进来。 一种只有富足人家才有的火炕,逐渐在老百姓家里流传起来。 老百姓的日子是好过了,李鲁生的日子却是难过了,三大晋商已经彻底耗光了手里的现银。 跟在后面的一群官僚乡绅也是耗光了手里的现银,还是以五分银子一担,后来逐渐涨到一钱银子,才能从老百姓手里收来煤炭。 三大晋商和官僚乡绅们不知道的是,刚开始能以五分银子一担买走煤炭,那是因为镇远侯故意让他们去收的。 等到他们花了几千两银子收了第一批煤炭,镇远侯直接通知了各个店铺,每个买卖煤炭的老百姓都要留下户籍,根据老百姓家里的人数卖给一定的煤炭。 也就没人再卖了,卖给三大晋商和官僚乡绅自家就没有了,只能在寒冷的冬天等死了。 后来以一钱银子收走的煤炭,全是镇远侯安排一批大宗祠故意以高价卖给三大晋商和官僚乡绅的。 虽然是一钱银子,但还是比正常价钱低了很多,便不停的吃进火炭。 镇远侯把煤炭的价钱定为一钱银子,其中有很大的深谋远虑,首先这么低廉的价钱足够吸引人,勾起三大晋商和官僚乡绅的贪欲。 其次一钱银子一担的煤炭,只要运出顺天府,由于各种火耗成本就会超过五钱银子。 如果想要把煤炭运出顺天府贩卖,要想保证不亏本,价钱最少在五钱银子左右。 这还不算租赁店铺,雇用堂倌掌柜的银子,要把这些算上一担煤炭的价钱就要超过五钱了。 但顺天府以外的煤炭只卖三钱银子一担,老百姓疯了才会去买价钱高达五钱的煤炭。 而顺天府的煤炭价钱,永远只会在一分银子左右,三大晋商和官僚乡绅的煤炭注定要砸在手里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工人票号扎根乡野 大寒时节。 距离春节没有几天了。 京城内外的老百姓不论是富足一些的,还是贫苦人家,脸上总是带着一股子喜庆笑意。 虽然依旧是吃不上肉,菜里也没有几滴油,但是好在今年过了一个暖和年,一担煤炭居然只要一分银子,土豆面粉低廉到六分银子一斗。 一家老少吃的很饱,住着暖烘烘的火炕,就算是家里一厘银子都没有穷苦人家,只要有宗祠做个保人,还能从工人票号拆解二厘银息的子钱,渡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等到开春以后,出去做个长工短工把银钱还给工人票号便行了。 拆解给这些没有家业的穷苦老百姓,除了会得罪地方乡绅以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弊病。 一穷二白的老百姓还不上完全可以逃走。 这一点黄宗羲早就考虑到了,在这个行旅不方便,出了村都担任被人打劫的世道,对于宗祠的依赖性很大。 平时在乡野争水、秋收、与外姓人产生矛盾等等都需要宗祠的帮衬,没有宗祠的帮衬,就算是在乡绅家做长工都会被欺负,死了都没人知道。 没有宗祠亲戚的帮衬,被人害死了也就害死了,不会有人告到衙门,只会成为一桩无头命案。 有了宗祠就不一样了,只要报出自己是某某宗祠子弟,别人欺负他以前,首先会考虑到他身后的宗祠有多少男丁,械斗能力如何。 碰到同姓人说不定还能攀个亲戚,相互帮衬,甚至有不少人攀上了富贵连宗,过上了好日子。 不管认不认识,对于同宗连宗的信任极高,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黄宗羲不可谓一位学富五车的大才,只用了一个让宗祠作保的办法,就完成了很多大票号无法完成的壮举,票号扎根乡野。 工人票号的店铺不大,只有一个门脸和一个院子,店铺的选址却很有讲究,基本上都是每个乡里最大的那家宗祠旁边。 时间久了,拥有工人票号的宗祠也成了一种地位的象征,意味着自家的宗祠是本乡里头一号的宗祠。 都不用工业派派遣护院,宗祠子弟们自发的会在工人票号附近转悠,防止有喇唬青手这些贼人骚扰‘自家的牌坊’。 黄宗羲也没去省这个银子,贯彻朱舜提高军士地位的念头,给每个工人票号配了两名残疾军士,手里拿着燧发火铳。 工人票号在顺天府的布局潜移默化的完成了,黄宗羲没有半点的自得,又在筹划在北直隶北方五州府开设工人票号的布局。 自以为也完成布局的李鲁生,受到三大晋商和官僚先生的邀请,前往查楼参加酒宴了。 就在今天,镇远矿务局运送煤炭的骡马明显减少了很多,看来是终于撑不住了。 李鲁生这段时间顶了很大的压力,自从火炭的价钱降到一分银子开始,镇远矿务局的火炭就一直没涨过。 李鲁生都准备谋划一条后路了,谁知道在大雪时节这一天,煤炭明显开始大批减少了。 京西这段时间以来一共修筑了四十家洗煤厂,基本上能把广袤土地上的一座座荒废原煤山给吃完了。 要想满足这些洗煤厂的工业化能力,只能重启煤窑了,以京西煤炭的储备,要不了几年京西又会成为第二座工业之城了。 虽说闯王高迎祥已经被孙传庭押送到了京城,用凌迟酷刑给杀了,但流民问题还是难以解决。 朱舜的舅哥顺天府知府宋应晶得知工业派有意重启煤窑,连夜找上了朱舜,要走了所有窑工的名额。 宋应晶准备用那片数量众多的煤窑,安置那些被官僚乡绅占去土地无家可归的老百姓,给那些苦难的百姓一条活路。 镇远矿务局的煤炭减少,倒不是因为缺少原煤了,京西煤矿区的原煤少说还能支撑个一年半年时间。 只是因为三边总督孙传庭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说是西北边关的将士们缺少火炭,希望工业派能够运送一批。 朱舜便把一半的煤炭截了下来,送往了西北边关,本来只是想周济西北边疆的将士们,没想到与镇远侯整垮那些发国难财奸佞的谋划,不谋而合了。 真要是想让三大晋商和官僚乡绅觉的自己完了,起码还需要半年的水磨工夫,但这么长时间谁知道李鲁生凭借五大晋商的财力,能够爬到哪一步。 毕竟李鲁生是东林党的自己人,还是东林党老供奉冯铨的门生,只要迈入官场就是一路通途。 镇远侯就想着先虚晃一枪,让三大晋商和官僚乡绅们以为工业派不行了,等过春节,趁着过年这个大好日子给李鲁生最后一击。 李鲁生正端坐在雅阁主桌上,抚须笑着与同桌的权贵们推杯换盏,心里有些不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仔细回想他的谋划,并没有什么地方出错,一切都是没有任何的纰漏。 这个谋划可以说是他这么多年来,最有胜算的一个谋划,唯一有可能出错的地方只有一点。 朱舜真的有本事大批量挑拣煤炭。 关于这一点,李鲁生也经过缜密的珠算,要想满足整个顺天府这么多老百姓的日常消耗,最少需要十万名长工挑拣煤炭。 十万名长工? 想想就可笑,先不说能不能招来这么多的长工,即便是招来了,没有一百多名擅长治理百姓的文官,根本统领不好这么多的长工。 人数一多,就容易发生矛盾,到时候纠集宗祠子弟进行理论,很有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械斗。 只要械斗死的人超过十个,别说继续挑拣煤炭了,京西的煤窑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 毕竟死的都是在户籍黄册上留名的百姓,不是相当于权贵私产的家丁奴仆,每一个都是大明赋税的源头。 这要是在乡野还好,花点银子能够买通六房的胥吏疏通这件事,朱舜可不一样,东林党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了,盯着他出错。 思来想去,十万名长工绝无可能。 朱舜要是真的有本事招揽十万名长工,李鲁生也输的心服口服。 第四百五十二章 得意的李鲁生 可惜没有,不仅是没有,早先赶往京西的大批量长工也回来了。 京西只剩下了一些摆放着大明蒸汽机的煤窑厂,整天‘轰隆隆’的作响,一看就是虚张声势。 那些宣称是煤窑厂的水泥庄子,防守的极其严密,李鲁生买通几名锦衣卫都没混进去,只能从其他地方得到想要的情况。 长工数目。 没办法找人亲自去勘察长工数目,倒也无妨,李鲁生是个懂得变通的人,从一家煤窑厂每天消耗的粮食多寡,依旧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数目。 一家煤窑厂也就一百多名长工,四十家煤窑厂的长工加起来不到五千人。 别说是十万的数目,就是距离一万还差一半,李鲁生也就彻底放心了。 镇远矿务局在大雪时节减少了很多运煤骡马,也就成了李鲁生顺理成章的事情,一切都在李鲁生的掌握之中。 算计朱舜的大局已经结束,接下来就等着收官了。 李鲁生不是得意忘形的人,从查楼酒宴回到宅子,着手开始为自己迈入朝堂内阁进行铺路了。 在李鲁生给自己谋划的一条平步青云大道,先去某一司当个郎中积累资历,最多半年就要同时借助老宰辅冯铨在东林党内部的影响力和五大晋商的财力,成为大理寺卿。 按照一般官员入阁拜相的常理,一般都是从某部郎中成为某部侍郎,从侍郎成为尚书,再进入内阁成为大明的内阁宰辅。 李鲁生却不准备按这个常理入阁拜相,因为中间还需要当几年的尚书当做过渡,而他成为大理寺卿完全可以避开这个过渡。 大理寺卿和一部侍郎都是正三品,但侍郎只是一部副手,从来没有越过尚书成为内阁宰辅的先例。 大理寺卿就不一样了,是掌管大明刑狱的最高官员。 只要运作的妥当,入阁拜相不成问题。 一司郎中好解决,只不过挤掉现任大理寺卿成为信任大理寺卿,却有些难了。 官场就怕一个拖字,能够坐到大理寺卿的官员不是一般人,深谙官场的推诿。 李鲁生要想尽快拿下大理寺卿的官帽子,只能做权柄的交换,便写了一封副启交给了新管家让他送到大理寺卿的府邸。 大理寺寺卿在京城也是一位煊赫的中枢重臣,就连一部尚书也不敢说让个下人拿着一封副启,呼喊看门狗一样让大理寺卿去对方家里拜访。 李鲁生不过是一个闲赋在家的贬官,仗着老宰辅冯铨的权势,居然让他堂堂一个大理寺卿去拜访。 大理寺卿坐在大堂的杨木官帽椅上看完了手里的副启,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不过他拿起普通细瓷茶杯喝茶的动作,让站在一旁的师爷看出了老爷心里的震怒。 师爷跟了大理寺卿二十几年,跟着老爷从一个小小九品小官,一步步爬到了大理寺卿的官位。 相处了这么多年,很清楚老爷的一个习惯,但凡是看过书信以后喝茶,说明信里的内容让他极为震怒。 当初二少爷纳了一名花榜女进士为妾,老爷就是坐在大堂的杨木官帽椅上,静静的喝了一杯茶。 堂堂大理寺卿的二子,居然纳了一个娼妓当妾,传出去实在是过于有辱门风了,他这个大理寺卿也会成为官场上的笑柄。 结果在那名花榜女进士进门的前一天,大理寺监牢的几名死刑犯越狱了,说是死以前要快活一把,硬生生把那名女进士给折磨死了。 这件事有两处疑点,几名死刑犯怎么从防守严密的大理寺监牢逃出去的,没有银子的死刑犯哪里来的一千两银子,买通老鸨在女进士出嫁的前一天还能接触女进士。 旁人都是猜测,师爷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因为那件事是他亲手去处理的。 大理寺卿把手里的副启交给了师爷:“文渊,你看这位京城红人的到底有何目的。” 师爷恭敬的接过来副启,快速看了一遍,突然拿起手里的细瓷茶杯‘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大怒道:“欺人太甚!” 师爷看似愤怒,其实心里相当的冷静,只不过这个时候需要他表现出大怒的情绪。 大理寺卿自己手里的茶杯递了过去:“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哪来的那么大火气,喝口茶降降火。” 师爷还是一副火气未消的样子,咬牙切齿的接过了茶杯,一口灌了下去:“学生去会会这个李鲁生。” 大理寺卿拦住了起身就要向外走的师爷,摇头笑道:“你呀,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的冲动。” 瞧见自家老爷在这种时候摇头笑了,师爷心里有些发寒,看来老爷不仅是动了火气,这股火气比当初二少爷纳娼妓为妾还要更甚了。 师爷气急败坏的坐了回去,装作沉思的样子装了有一盏茶功夫,突然开口说道:“李鲁生也不是一个蠢人,相反他在东林党众多党人里,就心计城府而言绝对是佼佼者。” “他不会不明白这封副启带来的后果,还敢这么做,一定要他的深意。” 大理寺卿收敛笑容,心平气和的说道:“不错,以李兄的心计城府不会犯下这等错误,以得罪本官的代价提高他在东林党党人里的威望。” 李兄?这种时候还能喊上一句李兄,这份心计城府怕是不比李鲁生差了。 师爷在心里感慨一句,继续说道:“到了老爷这个层次,不会轻易去树敌,只会尽量释放善意结交朋友。” “李鲁生一定不是为了威望,毕竟他已经是老宰辅看重的门生之一了,现在又因为柴薪一事,三大晋商承了他天大的人情。” “只要好生经营这份人脉,成为内阁宰辅也不是不可能的。” 师爷的最后一句话只是笑谈,内阁宰辅可是拥有否决皇帝票拟的大权,哪里是那么容易坐上的。 只不过这一句玩笑话,却让大理寺卿皱起了眉头,不说话了。 师爷看到老爷皱眉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也是皱起了眉头。 还真有可能。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东林党三大错觉 房间内的两人沉默了足足有半柱香时间。 大理寺卿的手掌死死按着官帽椅的扶手没有说话,太过用力了,指甲按的有些发白。 想他为了大理寺卿的官位,一步一步耗尽了几乎大半辈子的心血,中间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屈辱。 别人打他左脸,他还得把右脸伸过去,甚至是一位上官看上了他的妻子想要睡一夜,也是笑着把妻子送到了那人的宅子。 费尽心机,耗尽半生心血,终于坐上大理寺卿的官位了。 下一步也是在谋划内阁宰辅的位子,就算成为不了内阁宰辅,熬上几年成为一名尚书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谁能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李鲁生,凭借柴薪这件事进入了老宰辅冯铨赏雪的亭子,东林党党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还让三大晋商在这次的柴薪谋划里狠狠的赚了一笔,承了天大人情。 大理寺卿看的比一般官员更远,还有一件事足够大部分东林党人支持李鲁生成为大理寺卿。 破坏工业派在顺天府的根基,重新夺回对于顺天府的控制权。 大理寺卿的心计城府也着实惊人,面对毁了他官路的李鲁生,还是选择了妥协,而不是使用一些过激手段:“文渊,你亲自去一趟李鲁生的宅子吧。” 师爷讶然的转过脑袋,不甘心的说道:“老爷,咱们还有大理寺监牢里的一群穷凶极恶之徒可以利用,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大理寺卿说完让师爷亲自过去的话,似乎是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笔挺了几十年的腰杆,忽然有些弯曲:“不必了。” 只有三个字,没有任何过多的解释。 师爷很想听到老爷长篇大论的解释,没想到只有三个字,心里莫名的有些发酸,老爷这次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不心灰意冷也没办法,镇远矿务局减少骡马的原因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工业派储存的火炭快要消耗完了。 李鲁生带着东林党人的期盼,就要打垮朱舜那个灾星了。 立下这等大功的李鲁生,既是老宰辅冯铨的门生,又有三大晋商,不,应该是五大晋商雄厚的财力作为后盾。 想要一个大理寺卿的官位,没有半点过分,还相当的合理。 师爷明白了老爷的心意,站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老爷不想用拖字诀,在官场上推诿,学生一定会给老爷争来最有利的权柄交换。” 大理寺卿大半辈子的心血一生的夙愿,就这么毁了,声音低沉的摆了摆手道:“这件事结束,老爷我也不想在朝为官了。” “多要一些田产吧,文渊你我主仆二人以后怕是也见不了面了。” 师爷背对他的身体,忽然一激灵。 大理寺卿颓然笑道:“文渊你理解错了,老爷我虽然为人狠辣,但你我主仆二人相处这么多年,无异于亲兄弟哪里会杀你灭口。” “在离开以前,老爷我会趁着说话还有用,帮你谋来一个五品以上的官帽子,也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免得到了老家人走茶凉被一些屑小欺辱。” 师爷听到一句后路,彻底放心了,转过身来郑重作揖道:“老爷放心,只要学生一天在官场,就永远是老爷的幕僚。”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示意师爷尽快过去,也算表明一个态度。 看着师爷渐渐消失的身影,大理寺卿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大仇,看来只能等下辈子再报了。 李家宅子。 大堂内。 李鲁生听说大理寺卿的师爷到了,亲自接见了这位师爷,没有半点的怠慢:“文渊这次过来,想必是为了那件事吧。” 师爷看着对他十分礼遇有加的李鲁生,心情十分的复杂,看来老爷输的不冤:“不知李员外能给出什么价码。” 李鲁生笑着摆了摆手,端起茶杯说道:“这件事咱们稍后再谈,尝尝今天的茶叶,这可是范员外送来的蒙顶石花。” 听到是皇宫御用的蒙顶石花,师爷不禁来了兴致,他是个好茶之人,碧涧、火井、云脚等等天下名茶都尝过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喝过蒙顶石花。 虽说以老爷大理寺卿的身份,收来一些蒙顶石花茶很轻松,但是以老爷大堂桌椅只敢摆放杨木桌椅的小心谨慎。 能喝上一口岕片茶就不错了,那些碧涧、火井名茶还是师爷私掏腰包买来一些尝尝鲜。 师爷轻咂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茗道:“舌尖回甘,毫无苦涩,当真是人间极品。” 李鲁生抚须笑道:“不知文渊愿不愿意长期喝到这种茶。” 师爷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李鲁生,很久没有说话。 李鲁生这是在招揽他,让他成为新任大理寺卿的幕僚,享受比以前更好的富贵日子。 师爷这次是真的来火了,难道李鲁生真的以为有权有势可以为所欲为,以为他这个京城人人尊称一句文渊先生的师爷,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师爷心里再有火气,也只能咽下去,虚与委蛇和他推辞了起来,像是在拿捏架子。 推脱了有一炷香时间,终于把大理寺卿的事情商量差不多了,师爷起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恶心的宅子。 师爷为了让李鲁生放心,也给他吃个定心丸,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说道:“李老爷提前考虑官路确实是一件好事,也想的够长远。” “但是李老爷有没有想过,万一败在了工业侯手里,李老爷今天的行为可就是自掘坟墓了。” 李鲁生听到师爷说他自掘坟墓,不仅没有生气,笑的还十分畅快,看来这个师爷已经动心了。 毕竟他给出的价码可是一个正四品高官的官帽子,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动心的,那可是比正五品郎中还高的官位。 别说他一个大理寺卿的幕僚了,内阁宰辅的幕僚也会动心。 直到把师爷送出大门外,李鲁生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去回答。 朱舜必输无疑。 第四百五十四章 真香 除夕。 紫禁城,坤宁宫。 崇祯破例没有在暖阁里批阅奏章,摆着简陋的銮驾前往了皇后的寝宫,等着太子过来请安。 按照规矩太子朱慈烺在辰时初就要过来给母后请安了,现在已经是巳时末了,眼看就要吃午膳了还是没见到太子朱慈烺的影子。 崇祯心里不免有些不悦,这要是传出去就是有违孝道,对于太子的名声很不利。 崇祯甚至都能想象这件事传出去以后,东林党就会像一群抓住寡妇不守妇道把柄的长舌妇,在朝堂上大吵太子难以继承大统。 又等了半柱香时间,十二衙门的太监已经准备传膳了,太子朱慈烺还是没有过来请安。 崇祯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太子去了何处。” 看起来是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周围的太监宫女却是下意识想要远离崇祯身边,在皇家服侍了这么多年的太监宫女们,知道皇上已经震怒了。 好在崇祯心里再是有火气,也从来不会像过去的那些皇帝一样迁怒太监宫女,倒不是崇祯多久的菩萨心肠。 只是因为。 他穷。 紫禁城的太监宫女经过精简,数量比过去少上太多了,已经到了不能再精简的地步。 只要是杀死一名太监,再填补一名太监,少说也要花费几十两银子,崇祯哪里舍得。 崇祯主动问话了,低眉顺眼站在旁边的王承恩不得不回答道:“启禀皇上,太子在京西煤窑。” “嘭!” 崇祯这次是真的有了火气,堂堂太子不来给母后请安,不在詹事府好好的读书,竟是去了京西的煤窑。 手里的官窑龙凤茶杯直接扔在了地上,砸了一个粉碎。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瞬间大气都不敢喘了,以皇上的抠门秉性,衣服破了补补接着穿,一锭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别说是摔碎一个价值不菲的官窑龙凤茶杯了,就是茶叶都舍不得喝,只喝寡淡的白水。 以皇上这么抠门的性情,居然主动摔碎了一个官窑茶杯,可见皇上此时的心情是有多么的不好。 王承恩的余光刚好瞥见了崇祯的脸容,瞧见他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心底好笑,却又有些心酸:“皇上,太子可能事出有因。”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时候决不能掺和皇上太子父子二人的家务事,王承恩却是主动帮太子说话,明显是不明智的。 这一次恰恰相反,王承恩不是一般的臣子,而是崇祯的家奴,这个时候正是他为太子说话的时机。 要主动为太子开脱,崇祯再怎么震怒,也不想皇儿被东林党人抓着把柄不放。 “有因!”崇祯脸上还是一副明显的面无表情,但他说话的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能有什么原因!” “从今天开始,太子不许踏出京城半步,再去京西便打断他的腿!” 王承恩却有了想笑,皇上这一次怕是又要食言而肥了。 王承恩自己不想说这件事情,但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递给一名东厂太监一个眼色。 东厂太监心领神会准备禀报太子朱慈烺为什么要去京西,工业侯和镇远侯这段时间又做出了哪些利国利民的大事。 还没说话,崇祯自己就转移了注意力:“承恩,京城的河柴价钱是多少银子一担了。” 王承恩想起这件事也是满腔的火气,东林党平时搜刮民脂民膏也就罢了,如今已经变本加厉到发国难财的地步。 可是再有火气也没用,王承恩不是手握重兵的武官,没有办法和那些东林党人同归于尽:“已经涨到一钱五分银子一担。” “一钱五分银子一担!”崇祯听到这个触目惊心的数目,他自己都不知道重复这句话时声音提高了很多,有些难以置信,努力保持住面无表情说道:“可是真的。” 不仅崇祯不敢相信,就是王承恩得到东厂番子的禀报,也是不敢相信东林党居然敢把价钱提高到一钱五分银子一担。 平日里一担河柴的价钱不过三分银子一担,就是算是这个价钱已经让很多老百姓承受不住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东林党居然把河柴的价钱涨五倍。 这已经不是在搜刮民脂民膏,分明就是在逼老百姓去死。 王承恩出身贫寒,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崇祯从小就是衣食无忧,又很少出宫,对于这些最基本民情的了解还不如太子朱慈烺。 现在这么关心这个问题,那是因为在官僚乡绅涨价的当天,顺天府府尹宋应晶冒着被贬官也要夜闯紫禁城,把这件事告诉了皇上。 从那以后,崇祯就对这件事上了心,不能不上心,这可是关乎大明子民的死活。 崇祯又拿起了一只官窑茶杯,刚刚拿起,又轻轻的放下了,毕竟是官窑的东西值钱的很。 倘若是把茶杯给摔碎了,崇祯还能宣泄不少心里的震怒,偏偏他舍不得摔碎最少七八两一个的官窑茶杯。 那股子火气只能窝在心里,这让崇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开始迁怒了太子朱慈烺:“来人,去把太子叫过来!以后不准踏出宫门半步!” 几名魁梧的大汉将军还没走出去,太子朱慈烺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戴翼善冠和盘龙赤袍有着不少的黑灰。 尤其是他那双白底锦绣靴子,已经成了黑底的了,脸上也有些黑灰。 崇祯的心情本来就极其不好,瞧见太子这副样子脸色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难看,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已经到了没有礼法的地步。 太子朱慈烺过来并不是为了请安,因为他已经忙忘了:“父皇,工业侯的弟子徐积薪发明了浮选洗煤法,可以大批量洗出精煤,现在京城的精煤境降到一分银子一担。” 王承恩早就知道这件事,抬眼看向了皇上,看看皇上会有什么表情。 崇祯突然站了起来:“承恩,摆驾京西,咱们去见识见识这个浮选洗煤法。” 就在崇祯迈开脚步要走的时候,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周皇后,突然来了一句。 “皇上刚才好像说了谁去京西,便打断谁的腿。” 第四百五十五章 崇祯前往洗煤厂 崇祯迈开的脚步顿了一下,好在他的脸皮早就被东林党磨砺的刀枪不入了,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皇后所言极是,太子今天就在这里陪你母后。” 说完这句话,崇祯生怕皇后再说出点什么打趣他的话,加快脚步离开了坤宁宫。 太子朱慈烺看着父皇有点落荒而逃意思的背影,欲哭无泪,熬了这么长时间就等着今天看好戏,没想到居然被父皇留在了后宫。 可怜巴巴的看向了母后。 周皇后不知道皇儿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是皇儿不高兴,她作为母亲的心里也不会高兴。 皇儿显然是很想去京西煤窑,不过这条路已经被皇上给堵住了,私自去京西是不可能了。 周皇后想了想,慈爱笑道:“皇儿莫急,今日母后刚好想去赏雪。” “来人,摆辇去京西,今日本宫要带着皇儿去京西赏雪。” 崇祯的銮驾牵动着京城所有权贵和官员的视线,銮驾离开紫禁城前往京西这件事,很快就在京城内外传开了,很多权贵和官员赶紧派遣眼线跟了过去。 谁也想不到的是,銮驾刚刚离开紫禁城没多久,皇后娘娘的凤辇也离开了紫禁城,据说还带上了太子,同样是前往了京西。 銮驾和凤辇一起前往京西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京城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权贵和官员们当即撤掉了眼线亲自坐上轿子跟了过去。 东林党御史们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弹劾皇上皇后擅自出宫,除非发生了祥瑞不然擅自出宫有悖礼法。 崇祯的銮驾比较简单,没有动辄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夸张地步,只有三千多人,其中大部分还是护卫銮驾的锦衣卫和周遇吉的火器营。 太监和宫女的人数很少,少到了又要被东林党御史弹劾的地步了,崇祯轻车简行到了这种地步,在大明历代皇帝里都能排在首位了。 銮驾抵达京西。 崇祯还没走进已经被清空一大片原煤山的京西,就看见宽阔的永定河上极为热闹,一艘艘小黑点一般的货船,川流不息的向南前进。 崇祯在来的路上已经从王承恩那里大致了解了京西的一些情况,瞧见这一船船的煤炭,说话时竟是激动的出现了颤音:“承恩,那个千里镜过来。” 以当前的情况,就算是太祖朱元璋在这里也会激动,毕竟那一个个小黑点上运送的不是商贾的货物。 而是大明子民的生路。 还有辽东将士们的性命。 崇祯拿起西洋千里镜放在眼睛上望了过去,看了足足有一盏茶功夫,这才放下手里的夕阳千里镜:“让銮驾加快速度,朕看看东林党嘴里不孝的徐积薪,到底怎么个不孝法。” 工业派和东林党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但凡有一点纰漏,都会被东林党不停的放大,何况没有给爷爷守孝三年的大不孝。 徐积薪又是当年的西法党人党魁徐光启的孙子,平时就是东林党首要攻讦的对象之一,当东林党得知徐积薪没给爷爷守孝三年,几乎到了欣喜若狂的地步。 在一些东林党名士大力污蔑下,徐积薪在京城的名声一天不如一天,过去和他关系不错的同窗好友们,躲避瘟神一般彻底和他断了来往。 就连当初最让徐光启引以为傲的京城第一才子名头,渐渐的也没有人愿意承认了。 毕竟这个名头不是朝廷赦封的,只是京城士子们折服于徐积薪的才学,公认的一种声誉罢了。 现在京城士子们不承认,这个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头也就不存在了。 洗煤厂。 大门口的水泥地上。 朱舜和镇远侯怀远侯等五位勋贵,穿着一袭大红色麒麟服,恭敬等着崇祯的銮驾。 东林党官员和京城其他权贵们消息还真是灵通,腿脚更是利索,早早的就在洗煤厂前平坦的水泥地上等着崇祯的到来。 时不时的探头看向发出一阵阵轰鸣声的洗煤厂。 有些官员第一次见到坚实的水泥地,盯着地面划开的一条条直线,好奇的打量。 半柱香以后。 崇祯的銮驾和周皇后的凤辇先后抵达了洗煤厂。 崇祯看了一眼四周的东林党官员们,因为东林党大肆提高柴薪价钱的恼怒,消失不见了,变成了极大的畅快。 他可是从王承恩那里听说了,为了稳定柴薪高昂的价钱,不少东林党官员以一钱银子一担的价钱吃进了很多火炭。 本以为能够大赚一笔,恐怕他们想不到以后京城的煤炭价钱会一直保持在一分银子一担。 想到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东林党党人手里的银子,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就缩水成了原来的十分之一,崇祯差点没乐出声来。 尤其是东林党人还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像是捡了多大的便宜,更让崇祯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心情更好了。 崇祯面无表情的脸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朱舜身边的徐积薪,嘴角更是不由自主的上扬了一些:“你便是徐宰辅的孙子徐积薪。” 崇祯本想用徐光启和他拉近一些关系,毕竟徐光启当年是崇祯的心腹大臣,却忘了一点。 没给爷爷守孝三年已经是徐积薪最大的污点,他自己都感到愧对爷爷,崇祯一句徐宰辅有些往徐积薪伤口上撒盐的意味。 徐积薪脸上的表情变的有些尴尬,还以为皇上是在责怪他没给爷爷守孝三年,赶紧谢罪道:“罪民,就是徐积薪。” 朱舜和镇远侯等人也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了,毕竟他常年一脸的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情绪变化,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加上距离比较远,崇祯的问话还有由一名太监传达的。 镇远侯怀远侯等四位勋贵不免忧心忡忡,朱舜却是平静的说了一句无妨,等会儿问一问王兄。 听到一句王兄,镇远侯怀远侯等四位勋贵这才想起来,工业侯朱舜是东厂督公王承恩唯一的好友。 还是以东厂督公这么敏感的身份,敢于公开的好友。 镇远侯怀远侯等四位勋贵顿时心生羡慕,那可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大红人。 更是东厂督公。 第四百五十六章 工业化造祥瑞 王承恩路过朱舜身边时,光明正大做了一个只有他和朱舜和皇上三人才懂手势,告诉朱舜安心等着请赏吧。 镇远侯怀远侯等四位勋贵虽然看不懂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却是相当的羡慕。 东厂督公王承恩的手势啊。 众多东林党官员也看见了这个手势,心里十分的郁闷,有一句话想对朱舜说。 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崇祯带着权贵和东林党官员们走进洗煤厂,早就提前得到消息的工人们正在进行洗煤,只不过这些工人不是原来的洗煤工人,而是陆军讲武堂的学员。 工人们这辈子连县尊都没见过,听说皇帝要来了,全都吓的撂挑子不干了,随便找个理由在家里蹲着就是不敢出来。 朱舜实在没有办法,就让陆军讲武堂学员们替代工人们进行洗煤,好在浮选法洗煤的过程大多都是依靠蒸汽机械和水流,工人只负责打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崇祯走下銮驾,停在了水泥洗煤厂附近,好在工人们都是陆军讲武堂学员虽然心里紧张激动,但没出多大错。 这要是换成了普通工人,瞧见那一身明黄龙袍,早就吓的动都不敢动了。 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在崇祯的注视下,照常继续洗煤的步骤,除了刚开始激动的手脚发抖以外,慢慢都恢复了正常。 打捞完浮选洗煤池里的各种煤质,又放了一堆原煤进去,一名陆军讲武堂班长突然大喊了一声:“开闸!” 开闸? 崇祯和在场所有官员脑子里都出现了疑问,王承恩很懂皇上心思的替皇上问了一句:“工业侯这个开闸为何物?” 朱舜笑而不语,指向了浮选洗煤池的北方,崇祯和众多官员们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黑乎乎水池的北方也有条水道,这条水道很陡,水道的尽头是一座圆形堡垒。 旁边的大明蒸汽机正在不停的往里面抽水,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震的官员们的耳朵‘嗡嗡’乱响。 圆形堡垒和水道相连的地方有一道闸门,闸门并不是一般水师营寨所建造的木栅栏闸门,也是脚底下山壁一样的东西修筑。 崇祯和众多官员虽然不知道闸门有多厚,单是看闸门的高度和宽度就能看出来那东西很重,重到最少需要二三十名壮汉转动绞盘才能升起来。 奇怪的是,闸门旁边只有一个长工,算上跑过去传达消息的长工,也就两个人。 难道两个长工就能打开比二层楼阁还高的闸门? 崇祯是相信的,因为工业侯朱舜是个总能完成不可能的福星,两名长工说不定还真的能打开厚重闸门。 东林党官员们嗤笑着把这个念头驱出脑外,除非这两个长工是神话传说里的巨灵神,不然绝对不可能打开厚重闸门。 两个人还真不能,因为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待在旁边准备开闸放水的陆军讲武堂二期班长,点了点头,拉动了齿轮组上的一个杠杆,随着‘咔咔’作响的机械声响。 一道如洪水宣泄般的水流,极速从圆形堡垒里涌了出来,有些从江南来的官员差点以为那是钱塘江的一线大潮。 “嘭!” 水流冲击在浮现洗煤池里的原煤上,发出了惊涛拍岸的声响,同时溅起了大量的水花。 饶是崇祯距离浮选洗煤池有七八步远,身上的龙袍还是险些溅上水花,好在早有准备的朱舜提前给了王承恩一把油纸伞。 王承恩及时的撑开油纸伞,护驾有功,递给朱舜一个回头请你喝酒的眼色。 其他的旁边的勋贵们提前得到了自己人的提醒,齐刷刷的拿出了油纸伞,挡在了身前,笑眯眯的看向了不远处的东林党官员。 东林党官员们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身上名贵的绸缎冬袄,瞬间被黑色水花劈头盖脸的淋湿了。 最惨的还是几名东林党大儒,喜欢附庸风雅的东林党大儒,非要在冬天穿上一身雪白的貂裘,非要在朱舜面前炫耀。 这下可惨了,身上那件没有一丝杂色的珍贵貂裘,全都黏在了一起,还是黑灰色。 一个个从貂裘玉带的贵公子,全部变成了稍微瘦一些的黑狗熊。 这几名东林党大儒差点没气的当场溘然长逝,京城内拥有貂裘的权贵很多,但是没有一丝杂色的貂裘极少。 有银子也不一定买的到,每一件貂裘都是府内的底蕴,现在可倒好全部成熊瞎子。 朱舜看着那几件被煤炭水染成黑色的貂裘,心里也是十分的惋惜,可惜没有研究出洗衣粉,说不定还能帮几位东林党大儒还原本色。 “哈。”崇祯看着前方几个一袭白色貂裘的东林党大儒,瞬间变成了熊瞎子,实在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想到自己是皇上,有失皇家尊严,赶紧又把脸给绷紧了。 东林党大儒正在气头上,转过脸看了过去,找了一圈也没找是谁在偷笑,最后把视线坐在了朱舜脸上。 朱舜有些无奈,心想从来都是让别人背锅,这次可倒好自己帮皇帝背了一次黑锅。 崇祯看到东林党大儒脸色铁青的看向了朱舜,心里又是一乐,好在定力深厚,强行忍住了把目光投向了洗煤池。 经过汹涌水流的冲击,原煤进行了分级,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开始打捞浮选洗煤池里的煤炭。 前前后后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崇祯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座精煤小山,如同变戏法一般。 崇祯看着眼前的精煤小山,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直直的盯着精煤小山,还不留痕迹的揉了一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东林党官员们也是说不出话了,也是直直的看着精煤小山,那些准备弹劾皇上和皇后的东林党御史们偃旗息鼓了,病怏怏的站在原地。 什么是祥瑞。 还能有什么比凭空出现一座精煤小山更加祥瑞。 现在可是冬天,可是有大量老百姓饱受寒冷之苦。 关键这祥瑞还能批量造出。 上哪说理去。 第四百五十七章 第一波工业化红利和延续国祚 崇祯不知道后世对他的盖棺定论是怎样,但他确实有一颗治世明君的心,想到关乎老百姓能否熬过这个冬天的火炭被解决了。 崇祯心里就像是烘烤着一团炭火,热切的问道:“爱卿,这种洗煤的水堰有多少,一共修筑多少洗煤作坊,每日能洗出多少火炭。” 听到崇祯三连问,就像当初把大弟子宋士慧推出来一样,朱舜还是没有自己回答,而是让弟子徐积薪回答,让他在皇帝面前好好的露一次脸。 争取简在帝心。 徐积薪被恩师推了一把,向前走了几步,心里对恩师十分的感激,想着等恩师哪天遭遇不测了一定给恩师守孝三年。 徐积薪觉察到皇帝的视线,没有半点的怯场,展露出了他作为京城第一才子的锋芒毕露:“启禀皇上,这种由水泥修筑的水道叫做浮选法洗煤池。” “浮选法洗煤池配备大明蒸汽机修建而成的浮选洗煤池,一共有十座。” “永定河岸边一共修筑了四十家洗煤厂,其中二十家的两百座洗煤池洗出来的煤炭用来个供给整个顺天府,让老百姓享受工业化的红利。” “剩下的二十家洗煤厂的两百座洗煤池,十家属于山海关总兵满桂,洗出来的煤炭全部通过平沙船送到了辽东。” “还有十家洗煤厂的一百座洗煤池属于镇远侯,本来是用来供给老百姓的,后来三边总督孙传庭传来消息说是西北的将士们缺少火炭,镇远侯便把所有的精煤不要一分银子的送往了西北三边。” 东林党官员们看着在那高谈阔论的徐积薪,不免有些羡慕,倒不是羡慕徐积薪的才学,而是羡慕徐积薪有一个好恩师。 大批量洗出精煤的功劳,对于当今的大明来说,作用还要大于亩产一千多斤的高产杂交水稻。 大明并不缺少粮食,只是缺少土地。 老百姓吃不上饭那是因为大明万里疆土中的八成土地掌握在官僚乡绅手里,倘若这些土地平摊给老百姓,不敢说全部吃饱,最少能保证大部分老百姓不被饿死。 高产杂家水稻再是高产,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高产杂交水稻最大的作用是在军事上。 出产的粮食越多,需要种植粮食的壮丁也就越少,能够抽调出来的军士也就越多。 倘若大明的土地全部种上一千多斤的高产杂交水稻,也能按时收上来课税,国力足够供养五六百万军士。 还是至少。 但对于官绅不纳粮并且没有多少土地的大明来说,高产杂交水稻终究只是一个鸡肋。 精煤就不一样了,有了精煤足够老百姓在越来越冷的冬天活下去,这可是活人无数的大功绩。 有了这些洗煤厂每年冬天都能救活无数老百姓,要知道如今的鬼天气,两广都开始下雪了,还是大雪。 只要能活下去,哪个老百姓愿意背井离乡远离祖坟,四处奔波,过着今天活着明天或许就会被官兵砍了脑袋的担心受怕日子。 崇祯不会看不出来,精煤在治国方面的作用,看出这个工业化第一波红利对于国祚的延续。 延续国祚的大功,就这么让给弟子,谁不羡慕这样的恩师。 朱舜的思想境界远远不是东林党人所能理解的,在他内心深处,这几个弟子其实比儿子还要重要。 儿子是血脉的延续,弟子却是他思想的延续。 徐积薪也正延续了工业革命的思想,不惜留下一个大不孝的骂名,也要加快工业化进程,才能研究出浮选洗煤法立下本该属于他的大功。 这个功劳确实够大,大到崇祯越看越是喜欢,回头再看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郁闷的想着徐积薪怎么不是自己儿子。 太子朱慈烺瞧见老爹看了自己一眼,呲牙一笑。 崇祯瞧见儿子傻乎乎的一笑,更是郁闷了,视线落在正在和王承恩眉来眼去商量喝酒的朱舜身上,不免有了一些羡慕。 不是儿子,是徒弟也行啊。 大明有三种情况杀人不犯法,一是捉奸,二是宗祠族长动用私刑,三是老爹和恩师打死儿子。 儿子还有可能对老爹不孝顺,弟子一定会对恩师孝顺。 崇祯越看越喜欢,在东林党官员们愕然的目光里,居然走过去拍了拍徐积薪的肩膀。 面无表情也变成了笑容温和,威严的声音也变成了东林党官员从未听过的亲切:“积薪,能否教朕怎么开闸洗煤。” 徐积薪有些发懵,不明白皇帝怎么会对他这么亲切,难道是因为爷爷。 想到爷爷,徐积薪心里的愧疚更甚了,好在完成了爷爷的遗愿,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站在不远处的朱舜,瞧见老七在那里发呆,赶紧上前踢了一脚他的屁股:“还不赶快谢恩。” 徐积薪被恩师不痛不痒的踢了一脚没什么,还感觉给恩师丢脸了,匆忙说了一句叩谢皇恩。 徐积薪没什么,站在旁边的崇祯可是眼皮子跳了一下,差点骂出一句粗口,你个板肠的别把朕的宝贝给踢坏了。 好在崇祯顾及皇帝的威严,及时把这句东林党互骂时经常骂的一句话,收了回去。 崇祯眼皮子抖了一下,东林党人也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等能够给大明延续国祚的国士之才,哪个不是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 朱舜可倒好,想骂就骂,想踢就踢,一点也不当回事。 徐积薪还不是一般的有学问,他还是京城士子公认的京城第一才子,这样一位满腹经纶的弟子可是能够当做一辈子的护身符。 就算朱舜哪天离开官场了,只要弟子徐积薪在朝堂一天,知县,知州,甚至是一方封疆大吏巡抚,每到逢年过节都要恭敬的朱舜送上一份干礼水礼。 走回镇远侯怀远侯几位侯爷旁边的朱舜,那是不知道崇祯和东林党心里的想法,倘若是知道他们的想法。 肯定又会再补上一脚,指着只敢傻笑的徐积薪满不在乎的说上一句,踢坏就踢坏。 本侯有七个。 第四百五十八章 徐积薪的赏赐 朱舜走回原地与镇远侯等人站在一起,徐积薪带着崇祯走上了混凝土水塔旁边。 顺着水泥台阶走上小山般的水道顶端,崇祯站在顶端这才注意到,一共有十座水泥闸门。 徐积薪嘴里的混凝土水塔连接着十个陡峭水道,全都通过不远处的蒸汽机开启闸门。 看过这里的情形,崇祯对于开闸放水更有兴致了,按照徐积薪的详细教导小心拉动了杠杆。 水泥闸门缓缓升起,一道汹涌的水流飞快冲了下去,只听‘嘭’的一声撞击在了浮选洗煤池里。 崇祯亲手操纵了这一幕,心底难以遏制的产生了亢奋,此时的他仿佛成了一位龙王爷,可以操纵江河湖海。 这种缔造钱塘江一线大潮的快感,让明明是一国之君却要受到东林党掣肘的崇祯,有了天下在我手的自由自在,让他欲罢不能。 接连开启了十条大潮,冲击下面的浮选池,溅起大片的水花。 放完混凝土水塔里的水,崇祯还有些意犹未尽,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和身边的徐积薪轻声说了几句。 等到混凝土水塔里的河水再次灌满。 小山般的十条水道顶端。 崇祯站在顶端,双手用力一拉蒸汽机杠杆。 眯起了眼睛。 十面水泥闸门同时升起。 十条水龙奔涌而去,‘嘭’‘嘭’‘嘭’接连不断的撞击在浮选池煤堆上,溅起了无数水花。 场面极其的壮观。 东林党官员望着这从未见过的一幕,目光不免有些呆滞,小山顶端的那一袭明黄龙袍,仿佛真的成了一位驾驭九龙的玉皇大帝。 心里也有痒痒,也想尝试释放十条水龙的快感。 可惜他们是东林党,过了今天别说是亲手释放十条水龙了,就是再想看见也不行了。 明抢? 东林党官员们只是在脑海里划过了这个念头,就把这个念头抹去了。 朱舜现在已经是勋贵的一员了,还有镇远侯、怀远侯、兴安伯、新宁伯四位勋贵的帮衬,不能再用那些下三滥的低劣手段了。 眼看崇祯没完没了的要接着玩,朱舜赶紧给太子朱慈烺递了一个眼色,想玩也得等封赏结束了再玩。 太子朱慈烺心领神会的跑了过去,小声嘀咕了几句,崇祯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下了水道顶端。 崇祯坐回銮驾,又恢复了那副君心难测的姿态,面无表情的注视面前官员们:“朕以为徐积薪放弃个人的小孝,一心只为天下百姓谋福祉,是为大孝。” “特赐孝义坊一座。” 孝义坊! 东林党官员听到皇上赐给徐积薪一座孝义坊,嘴里有些干涩,就算是像宋士慧那般诰封一个煤炭伯洗煤伯,还勉强能够接受。 一个表彰孝义的牌坊,却让东林党官员难以接受,心生嫉妒,就算是六部的侍郎们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这辈子也不见得能有一座。 这可是万世留名。 还是能够放在祖坟前的牌坊,不仅给后人看,还能给祖宗们看。 几乎等同一个文官最高的谥号文正了。 还有皇帝真是把徐积薪看做了子侄晚辈了,一心是在为他考虑,毕竟对于徐积薪来说一座孝义坊,比一个国公都重要。 东林党污蔑徐积薪的名声,徐积薪自己也觉得愧对爷爷,是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 有了这座孝义坊就不一样了。 徐积薪舍己为国的行为,不仅是大孝,还是得到朝廷承认应当受到后世敬仰的千古一孝子。 有了这座牌坊矗立在爷爷坟前,那可是给他爷爷脸上长了一次天底下最大的脸,心里哪还会有什么坎。 朱舜和镇远侯等人也没想到皇上会诰封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们闲聊时猜测的诰封,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像农业伯宋士慧那般封个伯爷。 没想到皇上的这个诰封,这么的称心如意,也是徐积薪最迫切想到得到的东西了。 徐积薪得知皇上诰封了一个孝义坊,楞在了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还是朱舜踢了他一脚,徐积薪这才回过神来,立即跪倒在地,声音哽咽的说道:“叩谢皇恩。” 不过,崇祯显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递给皇后一个眼神,周皇后心领神会的问道:“徐卿家,可曾婚配。” 徐积薪平时是个锋芒毕露的人,凡事都要争胜第一,面对大明天子也是丝毫不怯场。 面对周皇后的询问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回头看向了恩师,颇有孩子求助父母的意味。 这个时候也应当是由朱舜这个做长辈的站出来,周皇后是长辈,与她商量这件事的那个人也只能是徐积薪的长辈。 周皇后的那句话不是在问徐积薪,而是理所当然的在问他恩师朱舜。 朱舜走到銮驾前,恭敬道:“回禀皇后娘娘,徐积薪不曾婚配。” 周皇后点了点头说道:“本宫许久没见芸娘了,明日让芸娘去紫禁城陪本宫说说话。” 徐积薪的父亲还在守孝三年,母亲没有诰命在身做不了主,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在京城有地位的人出来帮徐积薪敲定这件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一个合适的媒人,这桩天底下最煊赫的一桩姻缘也就成不了了。 众多东林党官员看向徐积薪的眼神,又是带上了一丝嫉妒,今天要不是他恩师站出来,这桩姻缘铁定成不了。 他爷爷已经不在了,哪里还有合适的媒人。 朱舜可就不一样了,大明的工业侯,还不是其他皇帝诰封的勋贵,而是崇祯亲自诰封的勋贵,可以说是崇祯的嫡系,深受信任。 徐积薪成为驸马这件事不成也得成了,虽说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百姓,但是架不住身后一个工业侯恩师撑腰。 有了这么一个恩师在背后站着,谁能争的过徐积薪。 朱舜笑了笑,行礼道:“芸娘也是想念皇后娘娘教她女红了,犬子还经常闹着要吃皇后娘娘做的豆沙包,皇后娘娘这次可要多做一些带回来。” 这句话落在,几位垂着眼皮的尚书,缓缓抬起眼皮,认真的看了一眼站在那里谈笑风生的朱舜。 第四百五十九章 朱舜的赏赐 赞誉一个女人无外乎夸她的相貌多么倾国倾城,或是她的身段多么的曼妙,但对于皇后来说都过于浅显了。 朱舜的这一番话没有任何的赞誉,却是说中了皇后娘娘的心坎。 崇祯如今面临东林党把持朝政的压力,急需一批忠肝义胆的臣子维护皇权,朱舜的这番话不就是在说皇后娘娘帮皇上笼络住了那批臣子的领头羊之一。 皇后娘娘就是一代贤后,是崇祯的贤内助。 果不其然。 周皇后脸靥上没有任何的喜怒,但她的话语已经表明她内心的想法:“皇上,虽说这次的大功是徐积薪所立,但作为师长的工业侯有教化之功,不可不赏。” 崇祯对于周皇后的言辞深表认同,但这件事既然是皇后提出来的,人情还是让她全拿的好:“皇后以为应该怎么赏赐。” 周皇后夫妻二人相濡以沫这么多年,明白崇祯的意思,红唇轻启:“工业侯不愿意在朝为官,不如这样,赏赐芸娘一个六品诰命夫人。” 从一个平头老百姓连升八级,成为了六品诰命夫人,放在过去肯定会引来大批东林党官员的抨击。 现在不是以前了,朱舜更不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了,已经是一位工业侯了,赏赐一个六品诰命夫人还说的过去。 几位尚书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周皇后,没想到这位整天在后宫针织女红的皇后娘娘,对于人心的把握竟是这么的高明。 六品诰命夫人对于芸娘来说不仅是一个天大的赏赐,毕竟连升八级,朱舜当年都没这个待遇。 还压住了东林党人心里的底线,只要不是五品诰命夫人,东林党人也不会说些什么。 另外,还考虑到了朱舜母亲这一层。 朱舜母亲是五品诰命夫人,芸娘这个做媳妇的要是比婆婆的品秩还高,以后见了面谁给谁行礼? 不论是品秩高,还是品秩相同,芸娘都逃不了一个不孝的名头,好事变成坏事。 心思细腻的程度,当真是令人叹服了。 朱舜没想到自己还能白捡一个诰命夫人,天大的好事,恭敬谢恩道:“谢皇上恩赐,谢皇后娘娘的恩情。” 崇祯赏赐完朱舜师徒二人,再怎么还想去驾驭几次十龙,也只能放下这个念头回紫禁城了。 崇祯的銮驾回去了,这件事结束了,朱舜也是先回家一趟。 再带着徐积薪赶去他家了,娶公主这件事虽说由他这个恩师做主,但是还得是由徐积薪的父母拿定主意。 几日后。 朱舜和芸娘一起去皇宫谢恩过后,带着徐积薪回家去了。 来到徐家老宅。 提前得到消息的徐积薪父亲和徐氏宗祠的几位长辈,恭敬的在老宅门口等着朱舜,多少年没有开启的大门。 大门正开。 朱舜和徐积薪父亲等徐家长辈在大堂内寒暄,徐积薪跑去代父守孝了,父亲赶回去了,爷爷坟前一定要留个人。 徐家祖坟在一座小山上,是徐家先祖挑选的一块风水宝地。 沿着青石山路向上走去,青石山路很宽大,却没有半点积雪和落叶,显然是有人经常清扫。 青石山路两侧是大片的松树林。 全是从黄山移植来的名品,树冠扁平,树干曲生,透露着一股子朴实、稳健、雄浑的气势。 徐积薪走到山门前,也是徐家祖坟的入口,只是简陋的放置了两块大青石。 山门距离祖坟还有一段距离,足够放下十八座牌坊,可见徐家先祖的野心。 可惜,山门到祖坟的这段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东西。 徐积薪在祖坟里绕了小半圈,找到了最大的一座陵墓,这是他爷爷徐光启的陵墓也是徐家唯一一位内阁宰辅的陵墓。 虽说按照徐光启的遗愿一切从简,再是从简,修筑的也十分的雕纹华藻。 毕竟这不只是徐家的祖坟,也是朝廷一位内阁宰辅的坟墓,关系到朝廷的脸面。 徐积薪提着一篮子香烛供品来到爷爷的坟墓前,这里早就站着黑压压的一堆人,全是老家的大宗祠子弟,正在祭拜这位一心为国为民的徐阁老。 祭拜结束,上百名大宗祠子弟们转过身来,看见了提着香烛供品的徐积薪,全都愣住了。 徐积薪脸上却是出现了一丝苦意,以及不敢面对这些乡里乡亲的羞愧。 这些大宗祠子弟虽说和他不同姓,但是祖祖辈辈生活在一起,结拜为异姓兄弟,姻亲嫁娶,等等多少年的关系下来。 很多比徐积薪大的,甚至花甲年纪的老者可能会喊他一声叔父或者爷爷。 比徐积薪年纪小的,即便是今年刚出生的孩子,按照辈分徐积薪或许也要喊上一声叔父。 当初,徐积薪按照爷爷的遗愿离开这里前往冶金研究院,在这些乡里乡亲中间彻底炸开了锅惹了众怒。 每当清明、重阳、中元等节日会来祭拜爷爷,没少被这些乡里乡亲堵在家乡门口,好一些的骂两句就算了。 性情暴躁一些的乡亲,才不管你是工业侯的弟子,还是皇帝的儿子,撸开袖子就要打这个不孝子孙。 要不是徐积薪每次过来都带上几名本县的衙役,说不定早就被打的不成样子了。 至于乡勇营的步枪兵,徐积薪可是从没敢带过,步枪兵确实是比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厉害。 但是乡亲们哪里会怕了外乡来的步枪兵,只要敢伤人,肯定会引发大规模的宗祠械斗。 衙役就不一样了,在乡里积威深重多年,骂上两句围在四周的乡亲就散开了。 徐积薪今天不敢面对这些乡亲,倒不是害怕被打,要是真被打上两拳他心里还好受些。 主要是没脸面对这些乡亲,愧对这些从小夸赞他懂事有孝心的乡亲。 可是乡亲们接下里的举动,却让徐积薪呆然木立。 乡亲里但凡是辈分比他小的,有少年,有中年汉子,也有白发老人。 全都跪在地上,‘砰’‘砰’‘砰’一起整齐的磕了三个响头。 辈分比徐积薪大的,或者是平辈,全部都是恭敬的弯腰行礼,久久没有起身。 徐积薪楞在原地。 笑着流泪。 第四百六十章 洗煤厂的降维打击 徐积薪老家的乡亲们是在几天后得知了煤炭公案的来龙去脉,李鲁生早在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时机还十分的凑巧,当时他正在参加五大晋商的宴请。 京城内能够同时请来五大晋商的官员极少,基本上也就是尚书和内阁宰辅那一品秩的权臣。 还是在除夕这个节骨眼上,五大晋商有两位要赶着回宗祠过年,没想到也留了下来。 这一次的宴会没在查楼这样的酒楼,李鲁生在家中办了一场家宴,请来五大晋商来商议明年他正式入仕的事宜。 有了恩师冯铨给他铺路,再有摧毁工业派根基的大功,剩下的就是大把撒银子了。 家宴是在中午进行的,这是京畿家宴的风俗,一般重要的宴请都是在中午,江南重要宴请则是在晚上。 五大晋商能够到齐,一是因为以李鲁生的心计城府,成为内阁宰辅只是时间的问题,二是因为涉及到榷场的利益分润。 李鲁生毫无疑问的坐在了主位,端起官窑青瓷酒杯,起身敬酒道:“李某的仕途以后就仰仗各位的相助了,李某先干为敬。” 坐在紫檀官帽椅上的五大晋商,对视了一眼,很是满意李鲁生的态度。 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李鲁生还是没有半点的骄横,对于他们五个商贾还是这么的谦逊有礼。 不愧是能把工业侯朱舜踩在脚底的狠人,这份老成持重的城府怕是没有几个东林党人能够相媲美的。 范永斗与六部的几位侍郎有着很深的来往,也不得不承认李鲁生的城府,比那几位中枢重臣还要深沉,难怪能够被老宰辅冯铨看重:“新年新气象,李阁老明年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时,千万不能忘了在座的朋友们。” 重头戏来了。 范永斗的这句话落下,其他几位晋商不留痕迹的看了过去,注意李鲁生脸上的情绪变化。 李鲁生在心里说了一句,只要你们还是五大晋商,咱们就永远是朋友,倘若不是....... 对于李鲁生这样没有底线的人来说,没了利用价值,转身就能把所谓的朋友卖上一个好价钱。 李鲁生抚须笑了笑:“范贤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没有范贤弟和在座几位的帮衬,在下哪里会有今天。” “这一点几位大可放心,只要在下有汤喝,一定会让几位吃肉。” 谈到吃肉,范永斗三大晋商立刻畅快的笑了几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三大晋商大致都吃了三十万两现银的精煤。 再过几日,等到镇远矿务局彻底撑不住了,转手一卖就是近百万两。 另外两大晋商的银利或许会更高一些,能够达到一百一十万两左右,简直是他们这辈子最赚的一笔无本买卖。 赚的这笔银子里没有各种孝敬,也没有抚恤马帮成员的损耗,就是转手一卖纯赚的一笔银子。 范永斗等三大晋商立即哈哈大笑着敬了李鲁生一杯:“以后李兄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只要是缺银子李兄说句话就成。” “别的不敢说,现银手里有的是。” 另外两大晋商听到买卖精煤这件事,心里就十分的不悦,对于只认银子的晋商来说少赚一两银子都会让他们肉疼,何况是几十万两白银。 另外两大晋商也是敬了李鲁生一杯,心疼的在滴血,但还是以笑骂的口气说道:“说起这件事李阁老可就不够意思了,居然把我们二人给落下了。” “李阁老以后可不许这么偏心了,如果再这么偏心,我们二人就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赖在李阁老家里不走了。” “哈哈——” 纵是以李鲁生的心计城府,听到两大晋商的这番话也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心情极其的畅快。 要是两名小商人说这句话,李鲁生哪里还会笑,直接让管家把这两个小商人给赶出去了。 面前这两位是谁,那可是控制大清国和大明之间商路的大晋商,整个京城甚至是黄河以北都找到比他们有银子的商贾了。 放在官场上就是内阁宰辅一级的大人物,这五大晋商在他李鲁生面前居然是像后院起火的妇人们,开始争宠了。 五大晋商争宠? 怕是大明天子也享受不到这等荣光,李鲁生心里的得意已经达到了顶点,所以才会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惜,朱舜总是喜欢在敌人最得意的时候摧毁敌人,只有这样才会对敌人的精神上,进行最残酷的摧残。 请来崇祯前往京西洗煤厂的谋划,本来是定在年后,朱舜得知李鲁生在除夕这个日子宴请五大晋商。 毫不犹豫的把谋划提前了,这样才能彻底摧残李鲁生,让他享受金之俊等人当年的精神打击和折磨。 李鲁生大笑过后没多久,新任管家慌里慌张的推开门跑了进来,从这就看出新任管家和老管家的区别了。 只要遇到了大事,老管家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会对老爷的官途造成什么影响,这件事应该在什么时候禀报,以什么方式禀报。 新任管家可没有那个脑子,他只是想着这件事要是不及时禀报,自己一定会被老爷打死的。 李鲁生正要呵斥新任管家,还没说出口,新任管家慌张的说道:“老爷不好了,朱舜真的会妖术,可以洗出大量的精煤,以后精煤的价钱永远都是一分银子一担。” “什么!”范永斗霍然起身,死死的盯着新任管家,不敢相信的问道:“此话当真。” 新任管家对于李鲁生的事情了解很少,不知道这位贵客怎么会这么的震惊,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千真万确,今天皇上和皇后还有朝中的大臣们都去了京西煤窑。” “小的也去了,亲眼看到了朱舜的妖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能洗出一座煤山来。” “工业侯后来也说了,一家洗煤厂有十座洗煤池也就是十个那种妖术,京西一共修筑了四十家洗煤厂。” “皇上后来还赏赐给工业侯弟子一座孝义坊。” 第四百六十一章 当谋士碰上工业化 一座妖术洗煤池洗出一座精煤小山。 一家洗煤厂有十座妖术洗煤池,四十家就是四百座妖术洗煤池。 不到一炷香时间洗出一座精煤小山,一天就按照十座精煤小山来算。 四百座妖术洗煤池的一天洗出的精煤小山就是....... 四千座精煤小山。 还是一天! 范永斗的念头轻轻一转,瞬间完成了珠算,想到一天四千座精煤小山压在头顶。 站起来死死盯着新任管家的他,突然间浑身无力,瘫坐在了紫檀官帽椅上。 手臂不小心砸到了紫檀八仙桌上,砸的官窑烧制的名贵酒杯瓷筷摔在了地上,砸的手掌剧痛。 范永斗却没有一丝感觉,只是瘫坐在紫檀官帽椅上。 以一钱银子一担的价钱吃了八成精煤的靳良玉和梁家宾,情况也不比范永斗好哪去,带着极大的恨意盯着李鲁生。 想要骂他却骂不出口,因为嘴唇早就气的发抖,只是不停的打颤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另外两名侥幸逃过一劫的大晋商,没有半点的幸灾乐祸,有着只是揪心般的剧痛,也是被这个噩耗摧残的胸口发闷难以呼吸,感同身受。 范永斗可以很快珠算出来,其他大晋商同样也可以,算出这个难以置信的数目,就意味着一件事。 三十万两现银,整整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 只剩下一成了。 范永斗等三大晋商陷入了巨大的悲痛里,主导这一切的李鲁生也好不到哪去。 就在他即将完成人生夙愿的前一刻,努力一生即将功成名就的前一刻,突然遭受这么巨大的打击。 心里遭受的摧残,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李鲁生面无表情的拿起官窑酒壶,想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可是手掌却不听使唤了似的,不停的打颤。 还没喝几口的一壶内酒,洒了大半壶。 桌面上,地上,冬袄上,全是滴滴答答的酒水。 李鲁生拿起酒杯送到嘴边,手掌有是不停的打颤,都能听见瓷杯撞击牙齿的声音,牙龈都撞出了血丝。 新任管家愣住了,他也是从小在宅子内长大的老仆了,从没见过老爷这么失态过,就算当年被赶出朝堂也是大笑了一声,说本官早晚还会站在那座大殿里。 如今这是怎么了,只是一个妖术洗煤的噩耗,就把老爷打击成这副样子。 李鲁生的年纪不小了,这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希望,也是他重新迈入朝堂的最后机会。 结果...... 结果李鲁生连怎么登上内阁宰辅的大局都谋划好了,在他人生希望最大的时候,却被朱舜一拳击碎了所有的希望。 李鲁生喝完带着血丝的酒水,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吐出了一句话:“送客。” 说出这句话时,本想让自己尽量平淡一些,落在新任管家耳朵里却把他吓的不轻。 声音也太过嘶哑了,嘶哑到几乎快没有声音的地步。 突然遭受这么巨大打击的范永斗三人,哪里还能走的动路,还是新任管家叫来了他们带来的亲随,半拖半架这才送上了绸缎轿子。 另外两大晋商坐在紫檀官帽椅上大口呼吸了很久,这才平复了心里的难受,冷冷的看了一眼李鲁生,一起走出了这座不久会有血光之灾的宅子。 李鲁生就这么坐在紫檀官帽椅上,看着一片狼藉的杯盘碟碗,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这可把新任管家吓坏了,尤其是老爷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像是一个半截身子埋入土的老头子。 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连滚带爬的找到了少爷。 李家长子听到新任管家的禀报,衣服都没来及穿好,慌忙跑了过去。 但他瞧见老爹的样子,也是吓住了,一般人要是遭受了打击只要发泄出来,过不了多久没能平缓不少心情。 怕就怕憋在心里,这样不仅容易憋出心病,更容易让身体出问题。 李家长子赶紧询问新任管家发生了什么事,问清了来龙去脉,反而不知道怎么去劝了。 任何人努力了一生,在完成夙愿的那一刻,突然被瞬间摧毁。 没有疯掉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把人劝好了。 李家长子只能在门外等着,没过多久,娘亲也过来了,谁知娘亲听到这个噩耗竟然是疯癫的大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最后冷冷的扔下一句报应,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里。 李家长子唯有苦笑,他其实早就知道父亲当年把娘亲送给上官的那件事,也知道父亲对他淡漠的原因,就是因为不知道他是谁的种。 为了当官,不惜亲手把妻子送到别人的床上,还要养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种的儿子,时刻提醒自己妻子被别的男人玩弄过。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当官。 当大官。 似乎已经成了李鲁生唯一的执念,活着的唯一意义,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朱舜。 先是在密云县阻碍高产杂交水稻的种植,又要毁了朱舜的耗尽心血建立的根基,毁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建立的工业化。 自以为胜券在握,确实也已经完成了大局。 但是谁又能想到,朱舜一天可以洗出四千座精煤小山,这已经超出了李鲁生的认知,超出了李鲁生平生所学的任何学识。 李鲁生突然声音嘶哑的念叨一句话:“工业化,工业化,工业化..........” 不停的重复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凄凉。 李鲁生怎么算计都没想到,朱舜破局的手段这么简单粗暴,任你千百算计,工业化直接用碾压过去。 这话工业化不仅碾压了他李鲁生,金之俊、黄永发、顾侍郎、王登科等等一位位东林党大臣和大晋商。 都被工业化碾压的粉身碎骨,都是工业化车轮下的亡魂。 李鲁生甚至有了一种很可怕的念头,就算是诸葛亮、刘伯温、李善长这些经天纬地的国士,碰到了工业化。 想必也会被工业化车轮碾压的粉身碎骨。 因为工业化破局实在太过简单粗暴了,碰见任何阴谋,直接碾压过去。 不给对手留下一丝反抗的机会。 第四百六十二章 煤炭和辽东 第二天,李家长子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觉,不是在父亲的门前睡着了。 穿戴好绸缎冬袄,李家长子走出厢房却看见新任管家带着家丁仆役们在收拾东西,不解道:“管家,你这是作甚。” 新任管家在指挥家丁仆役做事时,终于有了一人之下全家之上大权在握的感觉,笑呵呵的说道:“老爷吩咐的,要咱们全部搬到京郊的庄子去住。” 李家长子听到这话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我爹去哪了。” 新任管家摇头道:“天还没亮,老爷就让小的准备了一箱子骨董字画,还有上百两黄金和一百两碎银子赶着马车出去了,说是去拜访一位好友,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 李家长子本来听到父亲带着一百两碎银子还有些奇怪,没事带这么多碎银子作甚,但当他听到东山再起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脸上带着笑容,走过去帮着一起搬东西了。 李鲁生的没底线彻底让一名小晋商开了眼界,小晋商也知道了精煤那件事,知道私交多年的李鲁生没几天活头了。 得罪了三大晋商也就算了,偏偏还得罪了大理寺卿那个狠人,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屠夫。 这些年利用大理寺的穷凶极恶之徒,不知道杀了多少绊脚石,这件事旁人不知道,小晋商却是一清二楚。 因为小晋商是大清国安插在大明京城的细作,还是一个隐藏极深的细作,曾经在大理寺监牢待过几年,从一名即将要被斩首的青手嘴里得知了一些事情。 李鲁生显然也是知道自己的处境,直接拿着一百两黄金找上了小晋商,希望小晋商能够把他安全带到盛京。 没有这一百两黄金,小晋商也会把李鲁生带到大清国,大清国急需李鲁生这样的读书人,只要带过去就是大功一件。 小晋商没想到的是,李鲁生为了拖延时间,竟然让全家搬到京郊的庄子去住。 他这是要用全家的性命,来为他的逃命拖延时间,想到这种人真的要掌握了大权,小晋商就有些不寒而栗。 小晋商知道这件事不能拖,当即让马帮驮上丝绸,装作是一般的晋商马帮赶往了山海关,通过孔有德越过山海关的防守,进入大清国的疆土。 小晋商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山海关正在酝酿着一场哗变。 山海关。 一座官邸内。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围坐在火炉旁,秘密商量着一些事情,屋外有大量亲信军士把守,显然这件事相当的机密。 寒冬腊月,又是在大明最北的山海关,孔有德还是一袭宋锦长衫,只不过这件宋锦长衫里套着厚实的冬袄。 身材高大的孔有德散发着文武全才的气息,手指慢慢拨动琉璃佛珠。 旁边的耿仲明可没他那么文雅,矿工出身的耿仲明一身的匪气,尤其是满脸的横肉,哪里像是一名官军,分明就是啸聚山林的山匪头子。 耿仲明瞧见孔有德一直不说话,不免有些急了:“老孔,万岁爷啥意思你到底说句话。” 孔有德听见耿仲明已经急躁了,不紧不慢的说道:“封王,拜为汉八旗的一旗旗主。” 封王! 耿仲明的呼吸瞬间有些粗重,比他搞女人的时候还要粗重的多,大明的武将想要封个伯爷都难,大清国直接让他们做个王爷。 还在山海关做个屁的看门狗,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日子还不如他们当初在山东过的舒坦。 孔有德像个文士,耿仲明就是个山匪,从内到外都是,一直闷不吭声的尚可喜没有半点特点,反倒是像个不起眼的普通人。 正是这个不起眼,尚可喜最是让孔有德忌惮,可以说整个山海关除了满桂和曹文诏,最忌惮的就是尚可喜了。 好在尚可喜和他是一路人,党羽越是强大,孔有德也越是有安心。 再说了他们三人以后在大清国就是三顺王了,封号分别是恭顺王、怀顺王、智顺王,自然要结成党羽相互帮衬。 果然,尚可喜看待东西更为深刻一些,开口道:“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万岁爷能开出这么高的价码,想必你我要付出的银子也会不少。” 银子?孔有德点了点头,对于尚可喜的这个说法比较认同:“确实,万岁爷让咱们从山海关最少带过去三万军士。” “哈哈。”耿仲明听到三万军士,突然大笑了起来:“才三万人马这还不简单,咱三个手上的兵马都有五万了。” 尚可喜却是皱起了眉头,这个王爷果然是没那么好拿的,三万人听起来是不多,但是大部分军士的家人都在关内。 谁愿意抛家弃子的跟他们去辽东,军士们可没有王爷的封赏,去了辽东更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他们。 毕竟这些年来,山海关和满清八旗兵一直是死敌,杀了不少满清八旗兵,就连满清大汗努尔哈赤都是死在他们手里。 谁知道到了满清国土上,会不会遭到那些死去八旗兵家人的报复,疯了才会跟着去辽东。 尚可喜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来不及谋划,看向了慢慢拨动琉璃佛珠的孔有德,他既然现在才说这件事,想必早就有腹案了:“孔兄,以后我二人唯孔兄马首是瞻。” 尚可喜的年纪其实比孔有德还要大,喊上一句孔兄,态度已经极为明显了。 孔有德扫了一眼尚可喜,心里没有半点的喜色,只有深深的忌惮:“不错,这件事在下早就有了一些腹案。” “很简单,两个字就够了。” “精煤。” 尚可喜不愧是能让孔有德忌惮的人物,只是听到精煤两个字,就大致推测出了孔有德谋划。 但他没有张扬的去说,显示自己多么的有才学,这样容易成为出头鸟。 反正只要这件事成了,尚可喜少不了一个智顺王,跟着孔有德后面躺赢多好,嗯,这个新词是曹文诏经常用来嘲讽他们三人的。 说是整天在满桂后面躺赢,话不好听,不过用来形容现在的情况倒也应景。 第四百六十三章 汉奸三人组的美梦 尚可喜不知道的是,躺赢这句话其实是朱舜和舅哥曹文诏闲聊时经常说的一句话,讥讽明末的汉奸三人组。 但不得不承认,汉奸三人组能在以军功立国的满清那里从众多汉奸里脱颖而出成为三顺王,还是很有本事的。 孔有德治军打仗可能不如满桂,但是玩些阴谋手段却是行家里手,手指轻轻拨动琉璃佛珠,慢吞吞的说道:“想要带走三万辽东军士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两个字。” “哗变。” 说完这句话,满脸匪气的耿仲明明显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的看向了孔有德:“老孔你早说,不就是哗变,老子现在就回去鼓动手下的军士们闹起来。” 还没等耿仲明离开,尚可喜不留痕迹的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着急,慢慢听孔有德说下去。 也正式奇了怪了,一身山匪作风的耿仲明不怕官位最高的孔有德,倒是甘愿听从这个在山海关没什么存在感的尚可喜。 尚可喜平时看起来确实不显山不露水,但他却在暗中积蓄实力,干了很多的大事,以各种手段把山海关的游击将军参将化为自己人。 满清的招揽要是再晚来几年,尚可喜说不定就成为山海关的隐总兵了。 尚可喜折服游击将军参将的手段很多,银子、美人、官位等等都用过,用的最多的就是帮游击将军参将们老家的父伯兄弟,在县衙谋来一个好差事,解决后顾之忧。 耿仲明没有什么家人,银子美人都不稀罕,又谋划不来很高的官位,尚可喜怎么折服的耿仲明一直是谜。 孔有德瞧见尚可喜只是拉了一把耿仲明,他就老实回来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拨动琉璃佛珠的手指刹那间顿了一下。 停顿的时间很短暂,比眨眼的功夫还快,尚可喜淡淡一笑,效果达到了。 甚至包括他的这个淡笑,都是刻意显露给孔有德看的。 孔有德也不在意,不管尚可喜有多么的不显山不露水,他所求的就是这个三顺王的老大:“云台贤弟莫急,咱们需要的是所有军士哗变,而不是一人麾下军士的哗变。” “这些年辽东也有过几次哗变,无外乎就两样,一是饷银扣着几个月不发,二是山海关缺粮食。” “自从朝廷从各位宗藩手里收回来大量的土地,课税问题得到了缓解,别的地方的饷银或许还会欠着,但咱们山海关的饷银基本上都是按月发放。” “自从袁督师死后,朝廷为了安抚辽东军士的人心,还提高了饷银,月饷已经涨到了三两二钱银子。” 提到死去的袁督师,尚可喜心中一叹,他不是孔有德耿仲明那般属于毛文龙的旧部,他和老爹都是袁督师的老部下。 如果这位袁督师还活着,别说他尚可喜了,就是孔有德耿仲明也不敢有丝毫的反心。 可惜袁督师已经死了,老督师孙承宗还一直被东林党骂的弃而不用,辽东再也没人能够镇住他们这帮骄兵悍将了。 要说有,也有半个,那便是以区区游击将军身份却能在满清腹地驻守多年的曹文诏。 可惜曹文诏是工业侯的舅哥,只要东林党在一天,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辽东督师了。 按理说满桂的军功和威望也够,但他不是汉人,其他汉人将领只会佩服他,不可能让一个蛮夷骑在自己头上。 即便他杀的满清八旗兵比任何一个汉人将领都多,为了大明几个儿子接连战死沙场,只剩下了一个独苗。 孔有德提到被凌迟的袁督师,也是心情十分的欷吁,正是袁督师的死才坚定他投靠大清国的决心。 以袁督师的煊赫地位和在军中的威望,东林党都能骂死,还是用凌迟处以极刑,何况是他这些人。 反正大清国给的价码也够高,还不如反出山海关去大清国当个王爷。 因为袁督师的死,房间内有了一丝兔死狐悲的气氛,三人都没有继续说话。 过了有一盏茶功夫,孔有德这才开口说话:“饷银是不缺了,粮食又有宋氏面粉厂的全力供给,似乎堵死了哗变全部的路。” 耿仲明最烦这些弯弯绕绕了,不耐烦的说道:“老孔你他娘的叽叽歪歪说了一大通,到底想说什么,有屁快放。” 孔有德想到自己和耿仲明是老交情了,而他现在却和尚可喜有着说情的关系,对于这个尚可喜有了更深的认识:“精煤。” “山海关储备的柴薪早就用完了,只剩下一批去年夏天运来的精煤,只要咱们烧了这批精煤,就没火做饭了,难道要让军士们吃面粉不成。” “到时候咱们只要散布谣言说是监军偷偷把精煤给卖到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就把仓库给烧了,来个烧无对证。” “到那时监军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只要能趁机杀了监军,军士们不跟着咱们逃也得逃了。” “监军可是东林党人。” 耿仲明哈哈一笑,猛的一拍孔有德的肩膀:“老孔好样子,你他娘的太毒了,刚好满总兵还不在山海关,说是去几十里外的渡口接应什么东西。” “估摸着是宋家运面粉的海船到了,运来再多的面粉,没有火照样是吃不了。” 孔有德看了一眼尚可喜,瞧见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拨动琉璃佛珠,慢吞吞的继续说道:“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咱们今天晚上就行动。” “等到满桂回来了,容易产生变故。” 产生变故? 耿仲明满脸横肉的脸容,残忍一笑,他今晚就会带兵冲进监军的府邸把他抓起来,等到仓库的大火烧起来立刻杀了监军祭旗。 没了精煤吃不了饭,再杀了东林党派来搂银子的监军,那些总旗、百户、千户们不反也得反了。 满桂来了就算是暂时镇得住局面,没有饭吃,军士们必然哗变,到时候就是他们三人去大清国做个王爷的时机。 直到三人离开密谈的房间。 尚可喜从始至终没说几句话。 第四百六十四章 山海关的哗变事件 孔有德三人回到各自的营地,披挂罩甲,点齐亲丁心腹,静静等着夜幕的降临。 尚可喜原来是在袁崇焕死后的第二年投靠了满清,袁崇焕在朱舜的影响下晚‘死’了几年,满清未来三蕃之一的平南王,一直拖到崇祯九年才谋划投靠满清的事宜。 孔有德和耿仲明二人也是因为袁崇焕的死,跑到山东作乱成了叛军,后来投靠了满清。 袁崇焕没能逃掉‘死亡’的下场,本来在崇祯六年以前都会投靠满清的三顺王,拖到了崇祯九年,不知道会给山海关带来一场怎么的剧变。 夜晚。 孔有德披挂一身罩甲,脸容严肃的带上数百名亲丁前往了城内储存精煤的仓库,位于城南的熊督师胡同。 满桂作为一名征战沙场多年的宿将,很清楚柴薪的重要性,派遣五十名关宁铁骑守在这里,没有他的军令谁也不许踏进仓库半步。 柴薪仓库更像是一处两进的宅子,四周用砖瓦砌成的厚实围墙,只留一个大门进出。 大门口放着拒马,还有四个火盆,照的四周灯火通明。 十余名关宁铁骑手持三眼铳,腰悬佩刀,谨慎的站在门口防守。 孔有德让大部分亲丁拿着刀枪藏在四周的胡同里,带上七八名亲丁拉着平板车走向了大街对面的熊督师胡同。 平板车上放着酒肉,虽然因为天气寒冷已经冷掉了,但只是看起来就很诱人。 “谁!” 关宁铁骑小旗厉喝了一声,端起三眼铳对准了胡同口,等到那些人影靠近了,松了一口气:“见过孔总兵。” 孔有德似乎是过来巡查的,满意的点了点头:“防守还算严密,这些都是赏你们的。” 小旗看了一眼平板车上的酒肉,忍不住笑了:“多谢孔总兵了,兄弟们正饿着。” “都别愣着了,总爷送来了就赶紧吃肉。” 吃肉? 孔有德听到一句赶紧吃肉,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这帮子愣货真的是只吃肉,抱着只是用盐简单腌制的猪肉,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没有一人喝酒。 孔有德看似随意,实际是命令的口吻说道:“天儿太冷了,酒也是赏给你们的,多喝几口暖暖身子。” 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一般的军士别说是喝酒了,能有口凉水喝就不错了。 现在可是冬天,作为大明最北的山海关天气又很冷,井水都会冻上,将士们喝水需要消耗大量的柴薪去烧。 换作一般的军士见了酒水,早就抢着喝了,甚至为了多喝两口会打起来。 但是站在孔有德面前的是关宁铁骑,小旗果然摇了摇头:“军中有令不能喝酒,总爷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孔有德瞧见这个情况,也没多说废话,本来是想智取,看来智取是不行了只能强攻了。 这要是三千关宁铁骑全在这里,孔有德还要好好谋划一番,区区五十名关宁铁骑而已。 孔有德拍了拍小旗的肩膀,说了一句算你小子机灵通过了考验,然后带人离开了这里。 转身走进黑暗里,孔有德刚才还有说有笑的脸容,立刻没了任何表情。 没过多久。 大街上两侧推来了十余门红夷大炮,对准了柴薪仓库,一名亲丁心腹跑了过去:“老爷,铅弹火药准备好了。” 黑夜里,孔有德的脸容看不见任何的表情,只是拿出了那串琉璃佛珠,不停拨动。 慢吞吞的吐出一个字:“杀。” “轰!”“轰!” 寂静的黑夜里,山海关内突然响起了红夷大炮的轰鸣,声音极为响亮,响彻了山海关东南。 守在大门口的十余名关宁铁骑,在沙场上与八旗兵浴血奋战多年,没能死在满清八旗兵的手里,反倒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孔有德只是站在黑夜里,默默拨动琉璃佛珠。 炮响就是号角声,耿仲明大马金刀的坐在监军官邸大堂内,听到炮声,狞笑着一刀砍下了监军的脑袋。 尚可喜负责控制住城门,孔有德本来觉得以他的能力,控制住城门很有难度,便把手下的几名悍勇游击将军派给了他。 让着几名游击将军咋舌的是,尚可喜只是过去和守城的游击将军说了几句话,轻松拿下了城门。 尚可喜拿下城门的时候,大炮还没发出响声,看着几名游击将军吃惊的表情,笑着走了过去,找他们聊一聊家常。 哗变谋划就这么顺利的完成了。 第二天。 满桂率领一千关宁铁骑押着一辆辆骡车赶回了山海关,心情那叫一个意气风发,那叫一个春风满面。 骑在高头大马上还不停的小声嘀咕,儿子跟了工业侯就是好啊,这才几年就成了太子的亲信,又创下了这么一份家业,还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 说是小声,但以满桂的大嗓门谁听不见,围在附近的几名百户千户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距离山海关还有三四里的距离,满桂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正准备让关宁铁骑戒备。 山海关方向,冲过来大批的骑军。 “保护总兵!” 关宁铁骑还没聚拢过去挡在前方,满桂摆了摆手掌,示意关宁铁骑在后面等着,单枪匹马的冲了过去。 满桂来到近处,骑军们全部停了下来,因为他们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山海关总兵,满桂。 孔有德三人相视一笑,静静等着这个名山海关总兵被他们裹挟到大清国,不过只要越过了曹文诏的大凌河堡,带过去的就是一颗人头了。 一大帮游击将军参将瞧见了满桂,就像是瞧见了主心骨,孔有德麾下的一名游击将军抢先哭诉起来:“总爷,不好了。” “俺们把监军给杀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去投靠......” 话还没说话,满桂跃下战马,‘啪’的一下排在了游击将军肩膀上:“杀的好啊,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娘的昨天还找老子借了二两银子,到现在还没还。” “你不杀他,老子还要杀他,放心到时候就说建奴攻城,监军以身殉国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工业化对辽东的影响 因为二两银子就要杀人?未免也太过草率了些,不过听到后半句游击参将们算是放心了。 孔有德三人没想到杀害监军这么大的罪名,居然这么轻松的被满桂揭了过去,稳定了军心。 倒也无妨。 孔有德三人真正的杀招是精煤,没有精煤,怎么供给这么庞大一支军队的柴薪消耗。 精煤仓库的精煤被烧了以后,当前的局势已经由不得满桂了,不反也得反。 满桂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堆精煤来,朝廷也不可能变出一堆精煤。 精煤的挑拣有多费事,孔有德三人是深有体会的,他们三人为了给手头的家丁亲军提供充足的柴薪,买了不少的煤窑。 很清楚那些煤窑的挑拣有多难,先不说挑拣了,就是把大煤块砸成方便驮运的小煤块,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工夫。 这就是孔有德一定要等到冬天反叛,并且把精煤当做胜负手的原因所在。 谁也没那个办事凭空变出一堆精煤来。 那名游击将军再次哭丧起来:“总兵,精煤仓库里的精煤全部被监军烧了,咱们兄弟已经两顿没吃了。” “再这么下去迟早会饿死,朝廷又不管咱们的死活,还不如早日投了......” 不等游击将军说完,满桂又是‘啪’的一下,拍在了游击将军肩膀上,得意的说道:“不就是烧火的精煤,来来,都跟本将过来。” 孔有德三人不信满桂真能变出一堆精煤出来,因为根本不可能,毕竟这场哗变在昨天以前只有孔有德自己知道。 满桂知道都不知道,更不会提前准备了。 喊他们过去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关宁铁骑先把他们给拿下,满桂离开山海关带走了足足一千关宁铁骑。 他们又不是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俩那样的猛人,能在八旗兵里杀个三进三出,碰上这一批天底下最骁勇的骑军之一,肯定会被拿下。 孔有德递给耿仲明尚可喜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俩让亲信拔刀,护住他们三人。 还没等游击参将们戒备着走过去,装着精煤的骡马车已经走过来了,由于是冬天不会下雨淋精煤,更为了稳定军心,骡马车上并没有盖上油布。 一辆辆装着黑乎乎煤炭的骡马车,从游击参见面前走了过去,又从骑军面前走了过去。 踏在坚硬的冻土向山海关走去,一直走进了大开的城门洞。 绵延成一线。 一条黑色长线。 游击参将们愣住了,这些杀人如麻的大老粗还以为撞鬼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刚揉完眼睛又忍不住笑了。 应该是鬼怕他们才对,哪里是他们这些手上染满鲜血的边关将领怕鬼。 满桂对于这群大老粗脸上吃惊的表情,很是满意,得意的继续说道:“你们可不知道,本将幼子手里有十家洗煤厂,全都是工业侯给他修筑的。” “一家洗煤厂一天最少能挑拣出一百座小煤山,十家就是一千座。” “一天一千座煤山,一个月就是三万座!” “别说烧火做饭了,就是给你们这帮兔崽子建个皇帝老儿的温室也够了。” 这句话落下,孔有德慢慢拨动的琉璃佛珠,顿住了。 不是停顿一下,也不是停顿一会儿,而是直接顿住了。 孔有德想过无数破局的可能,就是没想到满桂会这么破局,破局的手段这么简单粗暴。 缺煤? 直接扔出三万座煤山。 山海关总共也就十万左右的兵马,四人一座煤山都绰绰有余,这还是一个月挑拣的数目。 一个头疼了山海关数百年的问题,缺少柴薪,从此以后就彻底解决了。 不怕没柴薪用,就怕你用不完。 至于这句话是真是假,忠诚于大明的游击参将们深信不疑,孔有德三人也是深信不疑。 首先满桂不会欺骗他们,因为欺骗他们的后果更为严重,彻底失去将士们的信任。 其次,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做到,放在工业侯身上就合理了。 山海关军士们穿的军袄,廉价到一匹布只要二钱银子,吃的土豆面粉,廉价到六分银子一斗。 山海关军士们都是大老粗,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他们不清楚挑拣精煤需要多少长工,一个长工一天能挑拣多少。 山海关军士们只知道一件事,工业侯说他们以后不缺精煤了,那就一定不缺。 因为。 工业侯说让他们从此穿的暖,做到了。 工业侯说让他们从此吃的饱,做到了。 这一次工业侯说不缺精煤,那就一定不缺了。 一名忠于大明的参将激动之下,突然大喊了一声:“工业侯千岁!” 还没喊完,满桂一鞭子抽在了参将身上,笑骂道:“你他娘的想害死工业侯不成。” “哈哈。”“哈哈。” 参将在众将士的哄堂大笑里闹了一个大红脸,挠了挠头,不服气的小声又嘀咕了一句:“工业侯千岁。” 满桂听到这声嘀咕,作势又要抽打那名参将,参将嘀咕那句话早就钻进人堆里遛了,回去给麾下的军士们传达这个好消息。 “哈哈。”“哈哈。” 游击参将们瞧见两人的耍宝行为,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山海关前肃杀的氛围变成了一片欢乐。 一场足以改变大明国运的危机,消弭于一次插科打诨。 满桂骑上战马,甩了甩鞭子,吹着口哨笑道:“小崽子们,走,咱们回去建个温室。” 八成游击参将们笑哈哈的骑上了战马,跟着满桂一起回城了,剩下的两成看向了孔有德三人。 谁知道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影,不知道跑哪去了。 回到山海关。 一辆又一辆的骡马车,吸引了所有军士们的目光,全都跑出来观看一条黑线漫延进入山海关的奇观。 军心彻底稳定了。 满桂回到总兵衙门,一把推开了过来给他卸甲的亲丁,脸色阴沉道:“立刻去查,到底是谁鼓动的军士们。” 直到亲丁走出去,满桂高度紧绷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这才发觉后背凉嗖嗖的。 原来,后背早已湿透。 第四百六十六章 洗煤厂对孙传庭的影响 今天的这场哗变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一定有人在幕后主导着这一切,不然山海关不可能发生这么大的惊变。 如果不是朱舜刚好搞出了一堆可以大量洗煤的洗煤厂,满桂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山海关哗变的结局,只会被幕后主使裹挟着前往满清。 虽说满桂就算是自尽,也不会投降建奴,但这件事带来的后续影响实在太过重大了。 大明国门大开! 北直隶又是一马平川的平川地带,建奴的军队大部分都是骑兵,这才是让满桂后背湿透的原因。 关宁铁骑立即在山海关开展了一场肃清,配合擅长从八旗兵俘虏嘴里撬开谍报的夜不收,大部分没来得及跑的游击参将,全被捉拿了。 满桂看到这么多的武官暗中想要投靠建奴,脸色更是难看,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真要是到了建奴攻城的时候他们再反叛,后果会更加严重。 经过这一场清洗,山海关内只剩下忠于大明的游击参将了,山海关不会被建奴从内部攻破了。 一名关宁铁骑把总禀报道:“总兵,广宁总兵孔有德,参将耿仲明,参将尚可喜三人不见了。” 满桂听到这三人的名字,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今晚把工业派送来的牛羊宰了让兄弟们吃顿好的,安抚军心。” 关宁铁骑抱拳离开了这里。 满桂听到孔有德三人的名字,没有出现暴怒,而是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朱舜早就在信中提到过小心防备孔有德三人,他们三人有可能会投靠建奴。 孔有德三人中的耿仲明骁勇善战,尚可喜也是战功赫赫,从来没参与过任何争权夺利的事情。 只要孔有德这人平时喜欢拉拢人马,自立一个小山头,但现在的边关军头林立,祖大寿、左良玉、吴襄哪一个不是自成一个山头,还都是大山头。 孔有德的小山头在这些大军头面前,根本排不上号,他满桂就是最大的军头。 他满桂不是牵线木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朱舜的一句猜测,即便是满桂对朱舜绝对的信任,也不可能把一位总兵和两位参将平白无故的杀了。 山海关的军心会大乱不说,朝廷也不会同意。 满桂没想到还真的被朱舜一语成谶了,孔有德三人真的反叛了,还谋划要带走山海关大部分的军士。 满桂不知道的是,朱舜为何一定要让满桂杀了孔有德三人,因为这三人在历史上带走的军士,成了进攻大明的主力,杀起自己的汉人同胞比建奴还要卖力。 幸好发明了浮选洗煤法,修筑了大量的洗煤厂,破碎了孔有德三人的谋划,他们本该带走的数万大明军士一个也没带走。 送往山海关的煤炭,弥补了朱舜又一大遗憾,孔有德三人带走大量大明军士的遗憾。 送往三边的煤炭,同样是帮新任三边总督孙传庭解决了燃眉之急。 三边总督的权利之大,饶是孙传庭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是不免有些超出预料。 节制河西巡抚、河东巡抚、甘肃巡抚 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九总兵。 很多东西知易行难,只有亲自到任了才会知道洪承畴扔下的这个烂摊子,究竟有多棘手。 孙传庭是在工业派的支持下,火速提拔,没有经过长时间的官场历练,首先人脉的积累就不足。 用来辅佐他处理各种事物的账房师爷,很是稀缺,就连去掌握九总兵兵马的总兵人选都少的可怜。 别说总兵了,就连可以信赖的游击参将都很少,这些高层武官不是千总把总只需要听从号令就可以了。 总兵参将游击将军这些大明高层武官,除了考虑怎么去作战以外,最重要的还要把辎重问题管理好,还要懂得御下,协调好各种脾气武官的关系等等。 孙传庭到底不是一般人,而是大明最后的柱石,直接把陆军讲武堂一期学员给扣留了。 这批学员里不仅有曹变蛟朱铁这等在辽东战功赫赫的悍将,还有马吉祥等很多将门虎子级别的少年英雄,只要稍加历练就能成为孙传庭强大的助力。 不过一期学员们终究只是一群少年,除了曹变蛟和朱铁其他人也没什么能够拿出战绩,孙传庭的行为可以说是非常的大胆。 一期学员暂时缓解了羽翼问题,接下来就要面对一个军头林立的三边了,其中一部分还是洪承畴遗留的嫡系,对于新任三边总督很是敌视。 面对拥兵自重的九大总兵,曹文诏满桂来了也得头大,这两位还是边关首屈一指的名将。 孙传庭在那些总兵眼里不过是一介书生,好在有数千击败二十万的军功暂时镇得住九大总兵,要不然还不知道这九大总兵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孙传庭成为总督以后,没有像九大总兵想象中的那样,召集九大总兵过来拜见总督。 谁不来就杀了谁当做下马威,那写都是文人在戏文演绎里臆想的罢了。 杀了总兵? 每位总兵麾下都有大批同宗连宗担任要职,杀了他们的父亲、伯父、叔父、兄弟,就不是在威慑其他总兵了,而是在找死了。 那些同宗连同管你是孙传庭,还是太子的,你把我爹杀了,还想让我听你的?豁出这条性命也要报仇。 其他总兵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会推波助澜,谁知道新任总督哪天抽疯会不会把他们也杀了。 结果不是威震总兵,很有可能造成三边大批军士的造反,甚至可能动摇国本。 孙传庭把潼关的防守交给了临时征调的巡检司官兵,没去长安接手洪承畴留下的残兵败将。 带上陆军讲武堂一期学员,带上秦兵,前往了延绥镇。 孙传庭准备各个击破,先把延绥镇给拿下,只要拿下了其中的一个宗兵军镇,接下来就更好突破了。 三边的重要军镇有九个,挑选延绥镇有两个重要原因。 第四百六十七章 陆军讲武堂的行动 其一,延绥镇的治所在榆林又叫做榆林镇,孙传庭手下的秦兵全是从榆林县招募而来,榆林县一带的县乡百姓民风尚义,是大明最重视宗祠关系的地方之一。 五千秦兵打散到数万榆林镇守军里面,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同宗连宗,对于杀了一人有可能引起全县老少男女一起报仇的榆林镇,基本上就控制了榆林镇的数万军士。 孙传庭是三边总督有朝廷的大义在,有权利任免三边的参将以下各类武官,刚好秦兵都在潼关卫立了大功。 完全可以让秦兵担任榆林镇的小旗、总旗、把总这样的低层武官,也算是让这些当初愿意跟他坦然赴死的秦兵衣锦还乡了。 在出身于榆林镇的秦兵看来,银子不重要,美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衣锦还乡,让自己的父亲伯叔因为他们脸上有光,在县内大大的有面子。 只要让他们衣锦还乡了,秦兵会对孙传庭更加的感恩戴德。 其二,榆林镇缺柴薪,不仅军士们缺柴薪,老百姓也缺柴薪。 工业派研究出的浮选洗煤法,对于孙传庭来说简直就是一场久旱甘霖,太及时了。 这些精煤一部分是给边关军士使用,另一部分是给延绥镇各县的老百姓使用。 有了工业派一座座煤山的源源不断支持,孙传庭就对延绥镇各县老百姓有活命之恩,对数万延绥镇边军的父母妻儿有这等大恩,重情重义的延绥镇边军都能把命给孙传庭。 双管齐下,孙传庭的根基在绵延一千二百余里的延绥镇就彻底稳固了,谁也动摇不了。 只是从京城到达榆林路途遥远,又是驮运煤炭这样的大宗商货,铁路和水泥路这两大道路系统还没建立,火耗极高。 一分银子一担的煤炭运到延绥镇远远不止十倍火耗了,都能卖到五钱银子,甚至六钱银子了。 看似和晋商把煤炭运出顺天府的火耗一样,但是煤炭的原价不一样,三大晋商的煤炭基本上都是以一钱银子一担吃进的,只有五倍火耗。 孙传庭的煤炭是以一分银子一担来算的,足足五六十倍的火耗,换了任何一位商贾都会被这巨大的火耗吓退。 但是工业派没有,工业派不是那些为了银子甘愿卖国的晋商,而是一群实业兴邦实业救国的实业家。 就这样一批又一批的煤炭送到了延绥镇治所榆林城,送到了榆林城后方的归德堡,距离榆林城只有几十里的路程。 孙传庭大张旗鼓的来到延绥镇治所附近,没有第一时间开拔进入延绥镇,率领数千秦兵驻扎在归德堡附近。 陆军讲武堂一期学员们都是闲不住的人,按照六大教程的交通学、地形学也不应该窝在归德堡。 步兵科班长曹变蛟带着步炮科学员们又去绘制交通线了,不把漫长到一千二百里的延绥镇全部绘制清楚,是不准备回来了。 一句绘制交通线说来简单,这其中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一般人一天能走二三十里地就不错了,曹变蛟等步炮科学员们却要走上一千二百余里。 边关的山岭本来就多,还有经常在险峻的山道上行走,一不留神就有可能粉身碎骨,就是为了绘制出延绥镇每一条可以进出大明和草原的交通线。 还要面临缺衣少食的困苦,还要防备马匪的袭击,以及小股蒙古鞑子的打草谷。 这里面的艰辛,想必只有曹变蛟等步炮科学员们自己清楚了。 特战科班长朱铁等特战科学员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跑遍整个辽阔的延绥镇,带上特战科学员们在榆林城寻找制高点,以及最佳的潜伏地点。 特战科的要务就是在小范围内,一座城,一条胡同,甚至是一个宅子内,掌握有力地形对敌人造成绝对的压制。 没必要去摸清整个延绥镇的交通线,真正要摸清的是榆林城内的胡同巷子。 至于情报科班长马吉翔,没去绘制交通线,也没去摸清榆林城的胡同巷子,反而是去乡野找老百姓去聊家常了。 潼关卫一战过后,马吉翔爬的最快已经是锦衣千户了,只不过他这个锦衣千户没有千户所。 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就是没办法像其他千户那样在地方上捞钱了,好处就是不用长期固守在某地,可以在大明各地随意行走。 马吉翔去乡野的目的也很简单,是为了太子朱慈烺革新锦衣卫的大业,发展地方上的情报员了,也从乡野百姓嘴里了解榆林城的很多详细情况。 把这些情报筛选汇总,交到孙传庭手里,完成收服延绥镇的谋划。 归德堡内。 一处简陋的屋舍内。 堂堂的三边总督孙传庭,站在这处僻静的屋舍内,安静的锤炼书法。 面前的沙土盘子上,已经写好了两句话。 一切行动听指挥。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孙传庭要写的文字没有东林党大儒们那么词藻华丽,也没有许多名士学子鼓吹,更不会一幅字帖卖到上千两白银的天价。 只是在僻静处写字。 写着只有十一行的字。 孙传庭写到第十句‘不调戏妇女’,刚刚提起小木棍,虎大威扯着大嗓门喊道:“督师,马吉翔来了。” 这个小木棍虽然没有东林党大儒们的上等毫笔珍贵,甚至是廉价到就在是地上捡的,孙传庭还是轻轻放在沙土旁边:“请羽林进来。” 陆军讲武堂一期的三个班长,曹变蛟朱铁见了孙传庭十分的亲近,只有马吉翔表面上很亲近,内心却十分的戒备甚至是忌惮。 倒不是马吉翔对孙传庭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只是出于一个谍报头子的天性,因为孙传庭身上有一股难以抗拒的亲和力。 相处的时间久了,就连他这个经过陆军讲武堂系统训练过的情报头子,内心都开始对孙传庭产生父母兄弟一般的信任,让他内心极为骇然。 马吉翔走进僻静屋舍,没去抬头看孙传庭,低声道:“督师,查探清楚了,那件事可以开始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煤炭对于孙传庭的作用 孙传庭独处时喜欢一个人在僻静处手书,面对外人时喜欢笑着,斯文又俊朗,充满一种难以抗拒的亲和力:“羽林快去准备吧,记得以自身安危为重。” 马吉翔鬼使神差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孙传庭,瞧见他那斯文又俊朗的笑容,瞬间头皮发麻,如同一只炸了毛的野猫。 马吉翔拱手离开了僻静屋舍,寒冬腊月,北地边关刮着极冷的寒风,他的脑门上却是沁满了汗珠。 心里已经把孙传庭列为了头一号的危险人物,东厂督公王承恩还要排在孙传庭的后面。 送走了马吉翔,孙传庭收敛了笑容,继续一笔一划的手书那简单的十一句话。 半天以后。 榆林城内,多出了一群比边关百姓还像边关百姓的百姓。 总兵衙门,延绥总兵坐在一张硬木官帽椅上,仔细看着一封关于归德堡的书信,了解新任三边总督最近的情况。 延绥总兵是洪承畴留在三边的心腹之一,在孙传庭大张旗鼓的前往延绥镇的时候,幕僚们就料定孙传庭一定会驻扎在归德堡。 就在归德堡安插的大量亲信,及时禀报孙传庭的动向,但是为人谨慎的延绥总兵还是在周围的五六个墩堡全都安插了亲信。 结果正如幕僚们所预料的那样,孙传庭率领五千秦兵停留在归德堡,不再向前一步。 归德堡的亲信就开始起作用了,按照幕僚们的吩咐一天传回一封书信,及时禀报孙传庭的详细情况。 延绥总兵已经在安插亲信那件事上误判了,但他没觉的有什么不好,越发的谨慎起来,责令归德堡的亲信们一天传回来两封书信。 后来想想还是不够谨慎,就让亲信们一天传回来三封书信,早中晚各一封。 传回来的书信,延绥总兵一直都是不厌其烦的逐字逐句读上三遍,保证不会错过任何有用的动向,出现纰漏。 延绥总兵不觉得厌烦,幕僚们都觉得厌烦了,这哪里是一位手握数万人生死的总兵,分明是一个在家看着丈夫书信的娘子。 幕僚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看来有些谨慎到小女儿态的谨慎,正是洪承畴看重延绥总兵的地方,从参将越过副总兵直接提拔为一镇总兵。 书信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记录着孙传庭的日常,老老实实待在归德堡,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可越是这样,延绥总兵越是不放心,别人或许会轻视文官出身的孙传庭,酸溜溜的说数千破二十万只是运气罢了。 延绥总兵早在潼关卫一战结束以后,第一时间从洪承畴那里讨要了一份详细战报,越看越是心惊,哪里是什么运气,而是实打实的实力。 延绥总兵放下手里的书信,盯着面前的一群游击参将们,再次嘱咐道:“过去洪总督担任三边总督的时候,各位怎么贪墨本将不会去理睬。” “现在不是以前了,洪总督回到京城享福去了,三边总督换成了孙传庭。” 延绥总兵瞧见手底下一帮骄兵悍将的样子,心里就冒出了火气,这件事已经说过很多次他们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延绥总兵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盯着看过来的游击参将们,强压着火气说道:“别以为孙传庭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背景和根基。” “工业派又是一个连顺天府都没走出的小党羽,还不当年的楚党,但是你们记住一件事,孙传庭背后很有可能站在太子。” 站着太子? 游击参将们听到太子也掺和了这件事,立即收敛了那副骄横的满不在乎,不解的看向了延绥总兵。 洪承畴递过来的书信里并没有提到太子,再说了太子也没有派遣一兵一卒支持孙传庭,莫不是撒了个谎说出这个消息故意吓他们的。 延绥总兵也是刚刚知道的这个严峻形势,不是谁送来一封书信告诉他的,而是他从一行看起来没什么用的文字里找出来的。 归德堡附近曾经出现过几名身穿褐色绿色混杂胡服的军士。 延绥总兵恰巧知道书信里所说的褐色绿色混杂胡服是什么,太子招揽的一批亲丁们穿的服饰,叫做什么迷彩服。 也有可能是工业侯家里的家丁们穿的服饰,但是以延绥总兵的谨慎,只要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就一定要把这个可能变成不可能。 延绥总兵说完这句话,瞧见游击参将们确实出现了惊讶,很快又变成了一脸的不相信。 看着游击参将们脸上的不信任,延绥总兵第一次出现了不耐烦没,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都退下了。 半柱香以后,幕僚们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照例开始对孙传庭有可能使用的计谋进行推断,然后针对这些计谋想出应对的策略。 用军饷鼓动军士们哗变,烧毁粮草诱导军士们哗变,策反游击参将,甚至就连刺杀延绥总兵都准备了对策。 基本上做到了万无一失。 “不对。”延绥总兵突然皱着没有说道:“咱们的这个万无一失,在一件事上就成了不堪一击。” 一名青年幕僚想了想说道:“老爷说的可是柴薪。” 一句柴薪惊醒了众人,只要烧了延绥镇的柴薪,他们准备再多的对策,准备的再是万无一失,再是小心谨慎。 在柴薪面前都将不堪一击。 军饷没了可以补发,粮食没了可以花银子从其他军镇调集,延绥总兵身边可以重兵把守。 唯独这个柴薪,只要烧了花银子都没地方去买。 柴薪的收集还十分的困难,在山林里砍伐河柴,从煤窑里挑拣精煤,都是极其费时间的活计。 现在又在寒冬腊月里,北方边关不仅比中原腹地要冷的多,寒风还很大。 没有了柴薪,就没办法生火做饭,这还是次要的大不了吃生食,只要饿不死人还是能撑一段时间的。 重点在于军士们晚上如果没有柴薪取暖,以当前的这个鬼天气是会冻死人的。 “啪——” 就在这时,一名脸上都是黑灰的把总推开门冲了进来,沉痛道:“总兵,咱们存放在城中的柴薪被一帮子乱民给烧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西北工业革命的开端 延绥总兵知道自己完了,官场生涯就此结束了,没打仗害死几十名军士还能掩盖过去,就算是多达几百军士也能想办法掩盖。 没了柴薪害死的军士最少上万,延绥总兵输了却也输的心服口服,能够死在这么狠辣的人物手里不算冤。 大势已去,延绥总兵摆了摆手:“你们辅佐本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转投孙传庭也不会怪罪你们,各自散了吧。” 这场权利的博弈败给了孙传庭,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为了拿下延绥镇,会牺牲上万条鲜活的生命。 不过,延绥总兵却不准备坐以待毙,死也要泼孙传庭一身脏水,至于带领大军杀了孙传庭倒是不敢。 延绥总兵还有父母妻儿,还有宗祠,他死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洪承畴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去承受工业派的怒火。 虽说工业派在朝堂的势力不大,但工业派的领头人终究是一位侯爷,一位侯爷的怒火不是一般宗祠甚至不是失势的洪承畴所能承受的。 幕僚们叹息一声,拱了拱手离开了这里,一个也没留下来。 延绥总兵心里更加难受了,自己待他们不薄本以为能够留下来的三四人,没想到居然一个也没留下来。 看来那句话说的还真是没错,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延绥总兵来不及多想,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军中没了柴薪最多可以撑三天,超过三天就会有大批军士因为没吃没喝死掉。 短短三天时间,就算是有地方卖柴薪也来不及运过来了,何况是九大军镇都缺柴薪,只要到了冬天就省吃俭用希望把冬天熬过去。 军士们会因为三天不吃不喝死掉,或者冻死在寒冷的黑夜里,但留给延绥总兵的时间根本就没有三天,超过两顿吃不上饭军士们就会哗变了。 最多只有一天时间。 延绥总兵所用做的是利用这一天时间,把在军中担任要职的同宗连宗派遣到其他军镇,一来不能让他们跟着陪葬,以后等到合适的机会还能报仇雪恨。 二来,为了避免孙传庭往他身上泼脏水,诬陷延绥总兵贪墨柴薪卖给了晋商,为了避免东窗事发就把柴薪仓库给烧了。 单是避免还不算完,延绥总兵要把这个脏水泼在孙传庭身上,让这件事成为孙传庭一生的污点。 延绥总兵说做就做,给亲丁把总下达了一道指令:“去把咱家的自己人全部叫过来,本将有事交代给他们。” 亲丁把总奇怪的看了一眼舅父,不就是普通的走水怎么这么兴师动众的,直接把幕僚们遣散了不说还把同宗连宗武官们都叫过来,感觉就像是交代遗言一样。 亲丁把总知道舅父做事谨慎,只要是不想说的事情谁也问不出来,也就不问了急忙带着一队亲丁跑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延绥总兵见到了最不该见到的一个人。 孙传庭。 没有一袭白衣,只要一件朴素青衣冬袄。 就是这一袭朴素青衣冬袄。 一个人走进了榆林城。 一个人走进了总兵衙门。 一个人走进了公廨大堂。 坐在硬木官帽椅上的延绥总兵,拿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看着那张斯文又俊朗的脸容,脑子里浮现了一个词。 白衣渡江。 延绥总兵缓过神来,放下手里的茶杯:“孙总督来早了吧,等到两天以后军士们饿的两眼发昏没有力气,才是孙总督收服延绥镇的最佳时机。” 延绥总兵想起一件事,又把已经放凉的茶杯端在手里,不是为了喝茶只为了渲染气度:“孙总督今天一个人过来,难道就不怕本将来个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这句话刚刚落下,两名亲丁拔出腰刀冲了过去,准备拿下没有护卫的孙传庭。 孙传庭站在大堂中间斯文又俊朗的笑着,没有任何的动作。 “砰。”“砰。” 外面的寒风很大,‘呼呼’的肆虐着发出尖啸的风声。 尖啸的寒风声里突然传出两道沉闷的响声,响声过后,那两名亲丁的脑袋炸开了血洞,鲜血溅了一地。 “有刺客!” 周围的亲丁们大喊一声,拔出明晃晃的腰刀挡在了延绥总兵身前,防备刺客的袭击。 孙传庭只说了一句话,延绥总兵心里重新掌握局势的气定神闲,瞬间荡然无存。 “白总兵应该记得皇太极的女婿是怎么死的。” 朱铁在这! 延绥总兵嘴里有些发苦,早就该想到的,孙传庭既然敢单枪匹马的过来还这么的有恃无恐,身后一定有能够保住他性命的护卫。 毕竟真实的沙场和小说演绎是不一样的,没那么多的孤身赴营收服敌将的精彩戏码,一名称职的主将首先要做的是保住自身的安危。 主将要是死了,再是强大的大军要不了多久就会崩溃。 延绥总兵刚才已经在怀疑亲丁是不是被收买了,但怎么也没想到最让满清贝勒贝子们忌惮的朱铁在这里。 以朱铁那种神乎其神的准头,有再多的亲丁挡在面前也没用,延绥总兵挥手让亲丁们离开了身前:“孙总督找本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孙传庭走向了正堂前的硬木官帽椅,毫无畏惧的从一堆明晃晃腰刀里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延绥总兵身前。 延绥总兵站起来让开了位置,把大堂的主位让给了孙传庭,自己站在了大堂里。 亲丁把总看见舅父被人折辱,二话不说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就要宰了孙传庭,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延绥总兵一脚踹在外甥的小腿上,把他踹倒在地:“把他给押下去。” 孙传庭等着延绥总兵处理家事,等他处理完了以后,说了一句让人很不可思议的一句话:“白总兵,如果本督师能让延绥镇所有军士和老百姓吃得饱穿的暖。” “你以后做本督师的亲信如何?” 真是笑话,能不能渡过当前的这个难关都难说,还想让辽阔到一千二百余里的延绥镇老百姓全部吃饱穿暖。 你当你是神仙,挥一挥手改变山川大地让苦寒的边关变成江南。 延绥总兵不相信,但他想要看看孙传庭要耍什么花招:“你要是能让全军将士吃上饭,本将就答应你。” 第四百七十章 支援西北的工业革命 孙出庭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很狂妄却让人想去相信的一句话:“这有何难,白总兵跟着本总督去一趟城头便可。” 延绥总兵听到一句有何难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里对孙传庭这个文人一点好感立即就没了,看来和其他的文人没什么两样。 实事没见干多少,整天只知道聚在一起纸醉金迷的空谈。 他娘的消耗的那些银子足够在边关装上几千门红夷大炮了,也能让各省灾民得到赈济,哪里还有边患,哪里还有流寇。 延绥总兵没来由的冒出了一股子火气,脸色很不好的跟着孙传庭走上了寒风都能把人吹倒的城头,看到了极其壮观的一幕。 一辆辆骡马车装着黑色货物,从远处平川上走来。 绵延成一线。 一条黑色长线。 长到看不见尽头。 延绥总兵赶紧从孙传庭手里接过来千里镜,不停的挪动千里镜看了一盏茶功夫,愕然道:“精煤?” 孙传庭拍了拍延绥总兵的肩膀,没有说话,转身走下了城头, 要想让延绥镇老百姓吃饱穿暖,只是依靠工业派从顺天府运送是不可能的,毕竟火耗大的惊人。 必须在延绥镇展开一场工业革命,只有把蒸汽洗煤厂、蒸汽面粉厂等工业化工厂建立起来,才有可能让为大明守了几百年国门的军户和家眷们,过上好日子。 不过,孙传庭要展开的这一场工业革命,和顺天府的工业革命有很大不同。 孙传庭要先革命。 再工业。 伟人说的很对,枪杆子出政权。 孙传庭要想革命就先要掌握延绥镇的兵权,走下城头,是时候安排秦兵们衣锦还乡了。 远在延绥镇的孙传庭为了彻底掌控三边,在延绥镇治所榆林城怎么折服了延绥总兵,前往北平机械局的朱舜不知道。 不过为了支持孙传庭的革命,收到书信的朱舜决定给予他最大力度的技术支持,支援一批技术人员。 来到北平机械局,三叔不知道被哪位工厂主邀请去喝酒了,毕竟三叔掌管着北平机械局各种新式机械和配件的买卖。 朱舜没见到三叔倒也没什么,过来十次其中有九次都见不到三叔,见到的那一次还是三叔满面红光的带着一群勋贵子弟参观各种蒸汽机械。 朱舜过来不是来找三叔的,三叔在不在倒也无妨,过来是为了找胡长命。 没过多久,胡瞎子的儿子胡长命一身油污的走了进来,大大咧咧道:“侯爷。” 胡长命和好兄弟杨百岁一样,后来都考进了京师大学堂,不同的是杨百岁改换成了对于基建的研究。 胡长命从蒸汽纺纱厂进入京师大学堂以后,继续精深自己的修理技术,朱氏纺纱机、蒸汽机、破碎机、甚至就连损坏的斗米式步枪都能修理。 可谓是纺织业,重工业,军工业等等各方面的维修大家。 给予孙传庭技术支持,不仅是要给他送去大批新式机械,更为重要的是能够培养一大批熟工。 朱舜点了点头,示意胡长命坐下:“本侯想在西北延绥镇开展工业革命,需要一批机械匠的支援西北,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去。” 孙传庭要在延绥镇开展工业革命,朱舜能给他最大的帮助,倒还不是提供技术支持,而是把这个罪名揽在自己头上。 从商鞅开始,但凡是进行革命的官员都没有好下场,孙传庭不是朱舜已经了深厚的根基。 一旦遭到东林党的针对,不光是孙传庭自己难能自保,他的家人也会遭到迫害。 朱舜把这件事揽在自己头上就没事了,谁都知道孙传庭是工业派的一员,奉命行事而已,东林党恨的还是朱舜。 延绥镇的工业革命如果能成功,功劳还是孙传庭的,谁也抢不走。 面前的胡长命要是过去,也能分到一份不小的功劳,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去了。 他要是不愿意去,朱舜也能理解,谁也不会放着在中原腹地的好日子不过,跑到苦寒的边关,还是随时都有可能打仗丢了小命的边关。 支援西北这件事只能是自愿不能强迫,要不然很有可能发生逃亡,匠人们也想活着,不到万不得已谁会背井离乡前往随时打仗的边塞。 胡长命猛的一拍大腿,刚要笑哈哈的说话,瞥见旁边的铁塔汉子瞪了他一眼,不服气的回瞪了过去:“侯爷,小的等这一天等的孩子都有了。” “侯爷你可不知道,他娘的杨百岁这小子每到逢年过节就在小的面前嚣张,说他是多么的受到侯爷重用,可把小的气死了。” “他娘的,等老子在延绥镇当了山长,嘿嘿.......” 说到山长这两个字,胡长命就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胡长命杨百岁的老爹在辽东杀再多的建奴,在大明的地位还是不如一个秀才老爷。 胡长命杨百岁的老爹这辈子最大愿望就是孙子能成为一个秀才老爷,至于儿子是没有指望了。 胡长命杨百岁都没考上京师大学堂的秀士,在老爹的心中还是一个读了一些书的匠人。 现在可倒好,胡长命竟然有机会成为一名山长,那可是比私塾先生还要有学问的先生。 胡长命都能看到杨百岁鼻子气歪的表情了,比朱舜还心急的说道:“侯爷,什么时候过去,今天还是明天?” 朱舜看着胡长命急切的表情,哑然失笑:“那可是边关延绥镇,蒙古鞑子随时都能可能袭击延绥镇。” 胡长命身上到底是流着辽东边军的血,这种事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哭着喊着求朱舜放他一条生路了,胡长命没有半点的畏惧不说,还迫不及待到了今天就去。 这也是朱舜让胡长命去延绥镇担任山长培养一批又一批熟工的原因,只有他有这个胆气敢去西北边关做山长。 胡长命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就是一些鞑子,幸好老子没去当兵,要不然非得尝尝鞑子血不可。” 朱舜对于胡长命的性情很满意,没有看错他,不过只有胡长命一个人还不行,再次交代了一句:“你再带十个人过去。” 第四百七十一章 延绥机械院的院长 说到再带十个人过去,胡长命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为难,大大咧咧的脸容嘬起了牙花子。 胡长命偷摸瞅了一眼坐在官帽椅上平静喝茶的侯爷,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扭扭捏捏起来。 站在旁边的铁塔汉子瞧见胡长命一副拉不出来的难受表情,心里有些不大高兴了。 咋的,老爷给了你们一两银子的月俸养了你们那么多年,现在到了紧要关头连十个人都凑不齐? 铁塔汉子从来都是很少说话,比家臣骑士鲁维奥还要话少,瞧见胡长命的这副样子忍不住想要骂上几句。 还没等铁塔汉子说话,明显是扭扭捏捏那种人的胡长命,咬了咬牙提了一个要求:“侯爷不是小的贪心,只是这个十个人....有点...有点...” 铁塔汉子见他还真的敢没皮没脸说出口,差点伸出大手扇在胡长命脑袋瓜子上,心底鄙夷的替他补充了一句,有点太多了。 胡长命的回答却让铁塔汉子愣住了:“有点少了,侯爷。” “侯爷可能还不知道,自从侯爷给很多辽东退下来的残疾老卒一条活路,还给老卒家里的孩子安排了一个匠籍。” “各个蒸汽工厂的机械匠找不到报答侯爷的地方,只能在家里供奉了生祠,天天祈求侯爷平安富贵。” “现在有了一个报答侯爷的机会,小的要是只拿走十个名分,回去肯定会被那帮兄弟们骂死。” “小的这个要求可能很过分,但是侯爷能不能多给几个名分。” 多给几个?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哪有放着在京城的烟花日子不过,抢着去寒苦的边关,还是当个工匠。 甭说是个下贱的工匠了,就是边关知县这样的土皇帝都没几个愿意去。 只要是被吏部安排了边关知县,东林党官员们都是到处撒银子到处求情,给自己平调甚至降调都行,就是不肯去边关。 边关知县也就成了吏部敛银子的手段之一,官场还给边关官员起了一个蔑视的诨号。 流官。 大明官场形成了一套鄙视规矩,京官看不起所有外省的官员,所有外省官员看不起流官。 堂堂一省巡抚在顺天府府尹这样的州府主官面前,也会以平等礼节相交,在巡抚的酒宴上还能坐上主位。 不说倨傲的京官了,一般地方上的知县都看不起流官里的知州。 在官僚乡绅眼里没有多少学问的胡长命这些匠人们,居然主动要求去边疆,还要争着抢着去吃苦,可谓是一件怪事了。 朱舜心里很是欣慰,好在受利的不是那些官僚乡绅而是淳朴的老百姓,这要是换成以东林党为主的官僚乡绅。 吃银子没问题,想要让他们吃苦,立刻就会翻脸不认人,不会想着为大明做哪怕一点实事。 朱舜拍了拍胡长命的肩膀,笑了笑说道:“能带走多少人那是你的本事,本侯不会过问。” “真的?”胡长命惊喜的喊了一句,太过惊喜了声音变的很高,却又不敢相信:“侯爷可是侯爷,比大丈夫还要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堆钉,可不许反悔。” 朱舜没有回答胡长命,用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胡长命的肩膀,离开了北平机械局,还要去找杨百岁谈谈。 是时候成立一个基建分局了。 胡长命得到侯爷想要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的‘圣旨’,差点乐疯了,有了侯爷的这道‘圣旨’回去以后就好给兄弟们说这件事了。 拉住一名路过这里的徒弟,让他把机械匠们都喊过来,转身走进北平机械总局的一处匠作间。 好兄弟赵大喜拿着扳手、钳子等工具正在修理蒸汽机的安全阀。 赵大喜听见身后的动静也没回头,毫不见外的说道:“蒜苗家里有事回去了,过来搭把手。” 蒜苗是跟在赵大喜身后的徒弟,乡野百姓没读过多少书,也为了让孩子好生养,一般都给孩子取个贱名。 胡长命走过去轻轻踢了一脚兄弟撅着的屁股,瞧着骂骂咧咧转过了头来的兄弟,咧嘴笑道:“给你一个报答侯爷的机会,干不干。” 听到能够报答侯爷的大恩,赵大喜脸上的表情就真的像他名字一样了,大喜:“真的?你小子要是敢骗我,明天我就给你爹说那半瓶酒是你喝的。” 每次提到老爹的半瓶酒,胡长命脸上的神色一般都会有些僵硬,今天一点变化也没有:“再敢胡咧咧也不会拿这件事说笑。” “就问你敢不敢干。” 赵大喜停下了收拾工具的动作,挺直了腰板,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你个响马是不是在骂人,这话说的,难道我是西门庆那样不讲信义的小人不成。” 胡长命是京畿人被骂了一句响马,瞪着眼说道:“你个胯骂谁,这次是去延绥镇就问你敢不敢。” 赵大喜是山东人,相比较风靡大明的《三国通俗演义》更喜欢描绘山东水泊梁山的《忠义水浒传》,猛的拍了一下桌子:“不就是延绥镇,老子早就想一双砂锅大的拳头打死蒙古鞑子了。” 胡长命知道这小子最喜欢的是武松,经常把自己比作武松,是虽说身材上和武松有很大差距,但有着山东大汉的义气。 担心兄弟是为了义气才去的延绥镇,胡长命赶紧拦了一句:“大喜,那可是吐口唾沫都能冻成冰的边关,按照那帮子文人的文绉绉说法就是苦寒之地。” “吃没吃,喝没喝,还有经常有蒙古鞑子过来袭击,小命随时都有可能没了。” 赵大喜没有继续骂自家兄弟,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的说道:“兄弟你也是军户家的孩子,应该很清楚从辽东退下来的残疾士兵有什么下场。” “那帮子文人可不会关心残疾士兵的死活,只关心能从这些残疾士兵的抚恤里搂多少银子,没了朝廷给的抚恤,残疾军士能活几天?” “上了战场就要拿着刀枪和建奴面对面的厮杀,不是所有士兵都是神机营的士兵,站的很远点燃红夷大炮就行了。” “你应该清楚,大明战死的士兵能有二三成死在战场就不错了,剩下七八成的士兵都是因为残疾死在家里。”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大明三边基建分局 在战场上打仗除非一刀劈中喉咙、心脏、脑袋这些要害,一般很难当场死亡,大部分都是伤残。 数目众多的伤残军士没能死在战场上,反倒是死在了老家,这是一件极为讽刺的事情,在大明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赵大喜瞧见胡长命也沉默了,陆陆续续走进来的机械匠们也沉默了,脸容上突然出现了笑容,很是灿烂的笑容:“这一切从崇祯二年开始发生改变。” “自从工业侯掌管了王恭厂,做的第一件事招募大量残疾士兵当个护卫,工业侯每次都说是看中了辽东老卒的悍勇。” “京畿的军户们谁不知道工业侯这是为了给残疾士兵一条活路,后来开办了蒸汽工厂更加变本加厉了,挑选纺妇都是先挑选那些遗孀,或者是没了双腿双手的残疾士兵家人,让妇人们可以挣来银子养活整个家,不用再去做暗门子生意。” 变本加厉不是一个好词,但是在胡长命这些军户家的机械匠听来,却是那么美好的一个词。 赵大喜的声音突然激动了起来:“我爹就是没了双腿,要不是工业侯把我娘招进了蒸汽纺织厂,我娘也会去。” “我更不可能成为管吃管住月钱一两的高级机械匠了,早就成了大户家里的长工,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北平机械总局的年轻机械匠们都是忍不住灿烂的笑了,笑着笑着有人哭了,想起来自己以前悲惨的遭遇。 哭着哭着又笑了,高兴现在每天都能吃饱的好日子,时不时的还能吃肉。 胡长命抬起头看着满脸笑容的机械匠们,大声喊道:“侯爷说了,明天去支援西北的工业革命,愿意去的先去找老爷们中断文契。” 这句话刚落下,匠作间内‘呼啦’没了人影,胡长命笑骂了一句跑这么快抢屎吃,他自己也赶紧跑去找陈天衢了。 傍晚。 工人会馆。 朱舜坐在会首公舍内正在翻看三弟子焦勖送来的报表,看了一眼‘啪嗒’‘啪嗒’不停转动的西洋自鸣钟,已经五点了,心想胡长命应该过来禀报情况了。 门外出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等到铁塔汉子放他们进来,等到的不是胡长命,反倒是工人协会的大部分工厂主。 还没等朱舜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官职最高的黄掌案开口说话看了,苦笑着说道:“侯爷想要支持延绥镇我们很理解,但是没必要把蒸汽工厂里所有的机械匠全都派过去。” “这些机械匠要是都走了,咱们的蒸汽工厂就要关门了。” “侯爷一定要慎重考虑,顺天府这块根基咱们得来不易,延绥镇的工业革命能否成功还是一码事,不能因小失大。” 这一切朱舜早就有了一些预料,估摸着最少可以喊走二三十人,毕竟胡长命和杨百岁是最早的两个机械匠。 放在后世都有可能成为机械匠祖师爷,顺天府各大蒸汽工厂的机械匠大部分都是两人的徒子徒孙,喊走二三十人应该没问题。 朱舜在分析这件事的时候,习惯性加入了尽可能全面的变量,边关的苦寒、京畿的锦绣、舍不得父母妻儿等等。 没想到胡长命这小子这么有本事,把顺天府所有蒸汽工厂的机械匠全都拐走了。 “侯爷!侯爷!” 这个时候外面刚好传来了嘿笑声,胡长命见到工厂主老爷们一起扎堆在这里,他这个长工不仅没有半点对老爷们的畏惧,还强行挤到了最前面。 黄掌案等工厂主们看向了胡长命,他反倒是回瞪了一眼,嚷嚷道:“侯爷,小的给他们说了是侯爷的命令。” “他们还不信,侯爷一定要给小的作证。” 朱舜瞧见胡长命这么的胆气十足,面对这么多工厂主老爷们一点也不怯场,更加放心他去担任延绥机械学院院长了。 延绥机械学院的院长不是一般的院长,那可是一处位于边关的院长。 工厂主们听完这句话全都转头看向了朱舜,不同于看向胡长命的没好气,看向朱舜的目光有些祈求。 朱舜放下手里的报表,扫了一眼还在那瞪眼的胡长命:“边关的苦寒天气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住,挑选三十个身强力壮的跟过去。” 顺天府的大大小小蒸汽工厂加起来几十家,这还不算蒸汽磨坊和洗煤厂,机械匠少说也有几百人。 从几百人降到了三十人,胡长命哪能乐意,但是在不乐意也只能这样了。 胡长命对谁都敢耍横,县尊在这里他也敢瞪上几眼,唯独在工业侯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狠狠的瞪了几眼工厂主们赶紧去挑选了。 可不能再让这些工厂主们使绊子了。 工厂主们在顺天府的势力很大,大到已经能够收拾官僚乡绅了,但是势力再大也镇不住胡长命,所有工厂主们加在一起也没朱舜一个眼神有用,没有办法只能过来求朱舜了。 事情解决了,工厂主们也要赶着回家用更高的月钱留住机械匠,拱了拱手赶紧离开了这里。 工厂主们前脚刚走,杨百岁匆忙走进了会首公舍,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水说道:“侯爷可不能偏心,听说老胡那小子要去支援西北了,学生也要去。” “这一次学生要是落了后,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被那小子嘲讽。” 铁塔汉子刚把杨百岁放进去就郁闷了,这还是苦寒的边关吗! 在那种苦寒并且危机四伏的地方,就算是以他的武艺都不一定能够保证自己活下来,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要命,争着抢着要去边关,不知道还以为是去江南享福。 朱舜示意杨百岁先坐下,在黄花梨书案上抽出了一份文契扔给了杨百岁:“你确实也要去边关,这是建立大明三边基建分局的文契。” “签字画押........” 还没说完,杨百岁赶紧把手指按在印泥上,在文契末尾按下了手印。 瞧他那争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一处京城四进府邸的地契。 第四百七十三章 铅室法 在文契上按好手印,杨百岁小心的放在怀里,拱了拱手赶紧离开了这里,还要赶着去挑选大明三边基建总局的骨干。 朱舜拿起那份三弟子焦勖送来的报表,回到工业之城的侯府继续看,明天去潮河边的硫酸实验室。 因为经过焦勖和京师大学堂学子们一次又一次的实验,终于实现硫酸的量产了。 硫酸的作用实在太多了,作为化工之母可以用来造纸漂白,用来制作染料,也可以用来制备化肥中的硫酸铵。 产生大量经济效益的同时,还是制备无烟火药的前提条件之一。 第二天。 朱舜带着铁塔汉子等几名随从来到了硫酸实验室,京师大学堂的化工学子们还是像往常一样,时间紧迫的跑来跑去。 年纪轻轻的就开始秃顶,有些化工学子问好的时候,牙齿酸掉了好几颗。 好在有了橡胶和生漆制作的防化服,极大的缓解了硫酸对化工学子们的损害,这让朱舜放心了不少。 朱舜穿戴一身橡胶生漆防化服来到院长公舍,得知焦勖不在这里就让一名化工学子带着去硫酸工厂。 硫酸工厂位于下风河段,远离村庄和县城,尽量避免飘散的酸气危害到大明百姓和耕牛。 距离硫酸工厂的还有三里,搭建了一处凉棚,两名残疾军士背着燧发滑膛铳站在里面,防止大明老百姓和牲畜靠近。 要不是私自设立关口违背大明律法,焦勖都准备让人在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设立一个关口了。 设立不了关口,只能让残疾军士背着燧发滑膛铳在这里挡着。 朱舜经常在七个弟子的实验室走动,两名残疾军士认出了他,赶紧行了一个军礼,一直目送朱舜踩着覆盖一层积雪的土路消失。 自从洗煤厂成立以后,这些残疾军士们都能分到一些廉价的中煤,分不到也无妨,反正廉价到一分银子一担,基本上都能用的起。 朱舜路过凉棚的时候,扫了一眼两名军士,面色红润的穿着厚实棉布冬袄,身边的火塘上方煮着热水,对于焦勖的安排还算满意。 走了没多久就见到了硫酸工厂的高大水泥墙,走到硫酸工厂门口,守门的两名残疾军士是硫酸实验室的老人了也认识朱舜,赶紧行了军礼。 朱舜点了点头,走进门口的工作间拿了一套备用的防化服穿在身上,走进了空旷的硫酸工厂。 根据报表里的介绍,实现硫酸量产化的制备方法叫做铅室法,直接在经过硬化的地面进行制备,不需要修筑车间。 硫酸工厂里除了一些必要的仓库和公舍,没有一处车间,却有很多比二层楼阁还要高大的建筑。 有圆形大烟囱一样的建筑,也有四四方方的高大建筑。 焦勖穿着防化服正站这些建筑的旁边,抬头看向建筑的顶端,检测铅室法的各种参数。 朱舜走到焦勖的旁边,焦勖和京师大学堂化工学子们都没发现,还在专心的记录着各种参数。 朱舜没去打造焦勖,抬头看了过去,看着大明再次矗立的一种工业化杰作。 密封的高大圆形烟囱是脱硝塔,方形建筑是铅室。 铅室法会分解出潮湿的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混合气体,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在这过程中生成的70%浓度稀硫酸也有很强的腐蚀性,必须要用一种防腐蚀材料。 以工业派在大明创造的现有工业化条件,最好用的只有铅了,那些方形反应室就是用铅建造,也是铅室法名称的由来。 在铅室的反应过程中,二氧化硫的氧化和成酸反应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硫酸雾,这是一种气溶胶状态的细微颗粒。 凝聚成液体的时间比较长,需要足够的反应空间容纳更多的硫酸雾,这样才能提高生产效率。 反应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热,必须要及时的散热,为了提高散热效率就要增大铅室的表面积。 所以铅室修筑的比较高大。 脱硝塔为了给铅室提供足够的原料,修筑的体积也是经过大量实验得出的一个最佳体积。 脱硝塔和铅室旁边还修筑了一座焚硫炉,三个建筑全都是通过管道连接在一起。 一名化工学子走过去把硝石加入了焚硫炉内,进行热分解,制备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的混合气体。 还有一名化工学子站在旁边,盯着高温计,观测混合气体的温度。 朱舜站在远处看着两名化工学子靠的那么近,几乎就是贴着焚硫炉站着了,对于他们为了大明科技进步无视化工危害的行为,肃然起敬。 虽说他们是一群年轻人,比朱舜的年纪小很多。 虽说他们是朱舜弟子的弟子,从朱舜这里传承的知识。 虽然他们的地位很低下,在官僚乡绅眼里只是一群下贱的百姓孩子。 但他们不顾生命安危也要为大明建立化工体系的风险精神,此时在朱舜心里其实已经不比孙传庭曹文诏等人差了。 只不过一个在战场,一个在都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战场。 观测温度的化工学子每隔一盏茶时间,就报出一个温度:“360,410,470,320........” 这么高的温度,这么化学危险品,焦勖居然还敢带着化工学子们站那么近,几乎是相当于拿命来填大明的化工体系。 不是建了,而是一个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形容,填。 一堆人命一堆人命的填进去。 朱舜叹了一口气,这次回去一定要再提高化工学子们的月钱,一个月五百两都不多,毕竟很多卖国的晋商和东林党一顿饭都能吃五百两银子。 报出温度以后,还有一名化工学子通过增加或则减少柴薪控制温度,始终要保持在300~500温氏度之间。 300~500温氏度的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的混合气体通过管道进入脱硝塔,在脱硝塔内与含硝硫酸接触。 在高温的作用下,含硝硫酸里的氮氧化物会得到充的脱除。 分解成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氧和水蒸气的混合体,浮向脱硝塔的顶端,依次通过耐腐蚀的铅室。 第四百七十四章 硫酸对于大明的经济价值 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氧和水蒸气的混合体,这几种气体在通过铅室的过程中,二氧化硫会得到充分的氧化变成硫酸。 高浓度硫酸就制备成功了。 由于铅室法还没彻底确定参数,暂时没有招募工人,几名化工学子拿着硫酸罐亲自密封硫酸,在上面标注浓度、生产日期、生产工厂。 朱舜看着这么简陋的硫酸量产化生产方式,心里已经不能用高兴来形容了,差点没忍住放声狂笑。 铅室法虽然很简陋,一个焚硫炉,一些硝石,几座铅室,就可以大批量制备硫酸了。 但这是在大明,在还是小农经济手工生产的明朝,意味着大明可以大批量生产化工产品了。 这个意义太重大了,重大到朱舜走过去主动把手按在了焦勖脑袋上,笑道:“明天为师让你四弟送来三个,嗯,送来十个东风火箭,咱们一起庆祝庆祝。” 焦勖木讷的脸容听到十枚东风火箭,脸上顿时冒出了一股子狂热,周围的化工学子们脸上的神情也是十分的狂热。 本来还想着怎么从大明军火公司求来一枚东风火箭,庆祝一番,没想到山长直接送了十枚,那可是整整十枚东风火箭,要是一起燃放不知道该有多壮观。 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不知道有多壮观,满清八旗、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有不知所踪的李自成,对这种壮观场面深有体会。 不过平白无故燃放十枚东风火箭的奢靡行为,要是被大明第一败家二世祖福王世子知道了,肯定心疼的直跺脚。 倘若是被曹文诏知道了,这位曾经因为丢了一个铜钱心疼好几天的辽东边将,只会咧嘴一笑,笑着说上一句十枚是不是有些少。 如今的曹文诏可是过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阔绰日子,被人称为辽东第一大户,麾下军士被成为锦衣玉食老爷兵。 在朱舜看来一百枚东风火箭都是不够的,硫酸可以成立工厂以后,化工体系就可以开辟出很多财路了。 大明的丝绸布料行当这么兴盛,所带来的染料行当也是十分的兴盛,有了硫酸就可以成立染料工厂。 那些官僚乡绅的手工染料作坊,在染料工厂面前只会被摧枯拉朽的击溃,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 接下来可以让焦勖研究染料配方了,尽快把硫酸的经济价值发挥出来,赚来大量银子的同时,也为工业派全面覆盖大明的各行各业添砖加瓦。 染料的配方需要研究,有一样同样赚钱的行当却不需要研究,直接就能使用。 造纸。 造纸的量产化需要的是三酸两碱里的烧碱,硫酸对量产化没有作用,却能对纸浆漂白。 利用化学制浆技术生产出的白纸,是真正的白色纸张,而不是灰白的吴纸。 只要能生产出来这种利用化工手段制作的白纸,必然风靡大明官僚乡绅阶层,成为供不应求的文房四宝之一。 对于工业派来说的意义重大,终于有一种工业产品能从官僚乡绅手里赚来银子了。 朱舜对于造纸很重视,带着焦勖离开了弥漫大量化学有害气体的硫酸厂,来到五里外的一座宅子。 这座宅子远在五里外,是为了减弱化学有害气体对焦勖等人危害,为了这件事焦勖一个不怎么喜欢与别人交谈的闷葫芦,没少去找李州桥争论。 宅子距离硫酸工厂足足有五里,焦勖等人把时间看的多金贵,每天走路的时间要耗费一炷香,来回就是两炷香,怎么可能会容忍这件事。 逼的焦勖一个见了恩师都不怎么说话的人,没少趁着不能实验的晚上去找李州桥理论,有几次这帮子平时杀鸡都不敢的化工学子,差点和李州桥还有基建学子们打起来。 焦勖有他的理由,李州桥也有自己的坚持,作为京师大学堂基建方面的第一人,又肩负这基建署署政的重任。 李州桥不论修筑的是工厂,还是宅子,首先要考虑的一点就是不能害了人命。 因为这件事,焦勖和李州桥两人的矛盾在工业派闹的很大,朱舜听说了只是笑了笑,没再理睬这件事。 焦勖要是没有这样的执拗,就不会只用了几年时间在大明建立了化工体系,实现了化工之母硫酸的工业化量产。 李州桥要是没有执拗,就不会克服那么多困难,用那么短的时间修筑了工业之城、洗煤厂、纺纱厂等众多水泥建筑。 修筑两个字说来简单,里面涉及太多东西,由于是使用一种新的建筑原料,李州桥祖上传下来的很多学识都不能用了,需要推翻研究出新的学识。 朱舜每一次安排给李州桥的时间又紧迫,对于基建学子们来说,一天睡四炷香时间都是一件遥望不可及的事情。 李州桥从来没有叫苦叫累,一次次克服各种困难,每一次都没让朱舜失望。 朱舜希望看到焦勖和李州桥,或者是说京师大学堂学子,乃至以后所有的大明科学家们为了自己的坚持去争论,也就没管那件事。 以后也不用管了,硫酸工厂的铅室法已经研究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对铅室法进行一些细节方面修缮了。 焦勖已经不需要留在这里,明天就要回化工实验室了,建立三酸两碱的硝酸实验室。 焦勖走进简陋的大堂,给恩师倒了一杯水,木讷的站在旁边也不说话。 朱舜也不在意,他又不是一个喜欢听奉承话的人,反倒是喜欢焦勖这种只做事实不去到处吹嘘的人:“硝酸实验室的事情先放一放。” “尽快把纸张漂白和染料配方研究出来,有了配方为师会先让焦老哥建立造纸厂,到时焦家每年赚的银子不会比宋家差多少。” 焦勖从来没忤逆过师长,听到恩师说先把硝酸实验室的事情放一放,顿时急了,又不敢开口反驳恩师,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朱舜瞧见弟子急的抓耳挠腮,笑了笑说道:“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大明的化工厂 恩师让他说话了,焦勖当初敢和李州桥打架的胆子不知道去哪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恩师,那个....那个....徒儿不想研究什么配方。” “恩师你看...你看...交给张白镴怎么样。” 在弟子期盼的眼神里,朱舜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确实是为师欠缺考虑了,京师大学堂的化工体系不像以前了全靠你一个人在那撑着,还有更多的人才。” “不能凡事都让你大包大揽了,以后只需要进行战略性的前瞻研究,至于衍生品你自己做主交给谁。” 焦勖木讷的脸容出现了一股子惊喜,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轻易的说服了恩师,还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利。 焦勖再怎么聪颖,没有怎么接触过人情世故的他在朱舜面前还是个孩子,只要是个孩子就希望长辈不把他当成孩子。 朱舜让他全权处理这件事,在焦勖看来恩师已经不把他当小孩子看了,而是一个及冠。 朱舜看见三弟子木讷的脸上难得出现的笑容,心情也很不错,交代了一句便离开了:“这件事你自己斟酌。” “为师还要去找来李州桥让他开始大规模修筑铅室,就不在这里陪你了。” 几天后。 李州桥亲自带着一支基建队来到了硫酸厂,这是大明第一基建总局自从成立以来,第一次正式修筑生产高危化工产品的建筑,对于大明第一基建总局来说是一个很大挑战。 是个挑战的同时,也是个机遇,只要能把修筑硫酸厂的各种困难克服了,大明第一基建总局的基建能力又会提高一个更高的层次。 同时还能积累大量的经验,说不定还能载入京师大学堂学子们的书本里。 虽说不管是化工学子,还是基建学子们都没有资格进入东林党那些文人写的青史,但能够进入京师大学堂学子们的书本里,也算是另一种青史留名了。 不是可能,朱舜已经决定等大明第一家化工厂修筑成功,当做经典例子写进基建学子们的书本里。 毕竟这一次的挑战真的很大,朱舜都放下手头的事情,亲自过来盯着了。 地面硬化、排水系统、管道安装等等方面,大明第一基建总局通过修筑大凌河堡、工业之城、各种工厂已经积累的大量的经验,倒是不用担心。 当前需要克服的是高危害化学物质的泄露和爆炸,以及发生了爆炸,怎么把危险降到最低。 为了解决这些事情,李州桥带着基建署的学子们又开始每天只睡三炷香了,只为了尽快把图纸方案定下来。 朱舜在这过程中给他们提供了很多化学方面的专业知识:“硫酸不是易燃物,但是当硫酸与金属发生反应后会释放氢气。” “当初在朝堂上坑东林党那件事你们也知道,就是因为稀硫酸和铁发生了置换反应。” “释放的氢气达到一定浓度,很有可能发生爆炸,爆炸的威力还很大。” 朱舜为了更好的让基建署学子们理解威力有多大,想了想说道:“二十罐硫酸释放出来氢气如果产生爆炸,威力不亚于红夷大炮了。” 基建学子们有很多没去过大明军火公司的靶场,也不清楚红夷大炮的具体威力,但他们知道红夷大炮是大明最厉害的一种火器了,也是击败建奴的唯一依仗。 基建学子们为了准确确定仓库的高度,已经见过硫酸陶罐,二十个硫酸罐爆炸的威力就会像一门红夷大炮。 一个仓库里少说也会储存上千个硫酸罐,一起爆炸的威力........ 基建学子们全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虽然简陋的倒座房内烧着炉子,比刮着寒风的空旷工厂暖和很多。 这一次的图纸方案修改次数是最多的,比起大凌河堡的图纸还要多,毕竟硫酸厂一旦发生爆炸或者泄露,工厂里的工人基本上不会有人生还。 爆炸了还好,一死百了,要是泄露了就要遭罪了,郎中们可不会诊治受到高危化学品侵害的工人,只能等死了。 硫酸厂的建立也让朱舜对于医疗体系的建立更加迫切了,别的不说,先建立实验室把一些简单的抗生素研制出来。 不知不觉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到了立春时节。 就在立春时节的第二天,终于把图纸方案给敲定了。 首先是仓库一样要保持通风和阴凉,为了防止硫酸厂下风口的老百姓受到危害,朱舜找到黄掌案把方圆十里内的土地都给买了。 官僚乡绅们听说是工业侯要买田地,直接狮子大开口把一亩地一二两的劣田,涨到十五两银子,毕竟谁都知道工业派的工厂就是一座座宝源局。 工厂主们个个都是腰缠万贯,作为主导这一切的工业侯朱舜,肯定富可敌国了。 朱舜还没怎么样,着实把黄掌案气的不轻,这不是在说他黄掌案没有能力,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 放在过去想要整治这些官僚乡绅们,还要耗费不少时间,如今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他们了。 黄掌案只是放出了一个消息,那些官僚乡绅们当天晚上就登门拜访,非得要把劣田以一两银子的价钱卖给工业侯。 黄家的蒸汽纺织厂有意招纳工人。 在工业化的冲击下,官僚乡绅们过去用不完的长工,最多招到七成,要不是工业之城能够容纳的工人有限,整个顺天府的官僚乡绅家里不会有一名长工。 每当县里建立一家蒸汽工厂,官僚乡绅们都是心惊胆颤,并且极力的阻挠蒸汽工厂的建立。 黄掌案一句有意,那些官僚乡绅哪里还能坐的住,赶紧跑去把劣田给卖了,给朱舜节省了大量银子。 朱舜有了地契,基建署围着方圆十里修筑了一圈低矮土墙,还不到老百姓的胸口高,用来阻挡老百姓进来也足够了。 目的只是为了划个边界,告诉老百姓里面是工业侯的庄子,一般人不能进去。 真要是有一些青手喇唬想去找死,翻进去受到高危化学物品的侵害,就随他们去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硫酸造纸 下风口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仓库的库温了,不能超过35温氏度。 根据朱舜提供的化学知识,湿度也做了一个规定,不能超过85%。 硫酸厂内还尽量减少金属和碱类物品,尽量避免发生置换反应,减少爆炸的可能性。 在朱舜的要求下,硫酸厂的残疾军士们还接受了一场防危防爆的教导,提高硫酸厂的安全。 刚开始的时候,张白镴怎么教导残疾军士都记不住,后来还是轿夫头子石老六说了一个主意解决了这件事。 军士们脑子记不住长篇大论,却能记住军中的军令,朱舜直接下达了几道类似于军令的指令,就让残疾军士们记住了。 指令不多,有一条朱舜再三交代了好几遍,如果硫酸厂发生了走水,一定不能用水去扑火。 硫酸遇到水会释放大量的热,发生沸溅,唯一灭火的办法就是撒砂土灭火。 为了能够及时灭火,基建署会在硫酸厂内修筑砂土棚,里面常年放置大量的砂土。 硫酸厂的图纸方案敲定了,基建署就开始热火朝天的修筑了。 而在硫酸厂上风口十里处的潮河边,基建署趁着硫酸厂敲定图纸方案的时间,修筑了一家造纸厂。 造纸厂比较简单,由于还没发明相应的新式机械,只是对地面进行了硬化,以及修筑了高大的水泥墙。 水碓、石碾这些造纸工具,暂时还是大明作坊常用的工具,不过朱舜已经给六弟子毕明珪下达了指令,让他尽快研究出造纸用的蒸汽机械。 朱舜等到造纸厂搬来了所有的造纸工具,又找到老爹通过匠人人脉挖来了几名值得信任的纸匠,便让张白镴立即开始研究硫酸漂白。 让朱舜没想到的是,张白镴早就会造纸了,手艺还挺不错。 朱舜站在棚子里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张白镴挠了挠头,心里有些窃喜的说道:“以前听山长说过硫酸能漂白纸浆,学生每到晚上结束实验,就会去找村里的一名老纸匠学造纸,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硫酸等化学物质的研究不比其他,在没有发明电灯以前,无法使用明火照明,一般天黑了就要结束实验。 没想到张白镴这么有心,天黑以后还要去学造纸。 朱舜走过去,来到石碾旁,拍了拍张白镴的肩膀笑道:“等到实验成功了,漂白的专利费会多给你一些银子。” “至于造纸厂,也不是不让你家经营,只是这其中涉及的利益太大,以你的家世保不住的。” “听说你爹想要开办一家蒸汽纺织厂,有了这些专利费应该是够了。” 提到整天想着开办蒸汽纺织厂的老爹,张白镴臊的脸上通红,觉得整天钻营的老爹让他在山长面前丢人了,急忙说道:“不用的山长,给我爹买几亩地照样能让他过足员外老爷的瘾。” 朱舜当年也年轻过,怎么会不明白张白镴的心思:“你爹也是为你着想,没有什么可丢人的,以后记得多喝你爹喝两杯。” 张白镴松了一口气,听到陪老爹多喝两杯只是‘嗯’了一声,就不接着说老爹的事情了:“侯爷,咱们现在就开始造纸?” 朱舜点了点头。 张白镴高兴的走向了一处水池,开始在山长面前展现自身所学:“造纸一共分为八道工序,分别是泡料、煮料、洗料、晒白、打料、捞纸、榨干、焙纸。” “泡料又叫做浸料,就是把大量的原料扎成小捆,泡在水池里面。” 朱舜跟着张白镴来到水泥池子旁边,里面早就浸泡了大量原料,由于还没有发明烧碱,能够利用的原料很少,大部分是蒸汽纺织厂的废棉,还有一些树皮。 一般泡上十天就可以了,用来除掉原料里的可溶性杂质。 看完第一道工序泡料,朱舜张白镴来到了旁边的煌锅旁边,煌锅里正煮着原料,把原料里的果胶和木素处理掉。 煮成纸浆。 纸匠根据一辈辈传下来的规矩,使用的是石灰水,不过各自有各自的秘方,会往石灰里加一些东西。 张白镴看着偷偷摸摸的纸匠,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其实主要是利用石灰水的碱性,有石灰水就行了,那些匠人们还神神秘秘的加一些东西,还担心被人偷学了秘方。” “其实都一样。” 张白镴沉吟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如果有烧碱就好了,有了烧碱原材料就不会局限于极少的几种原料了。” “只要有廉价并且数目庞大的原料,咱们又能让那帮子官僚乡绅见识什么叫做豪商粉碎机了。” 张白镴小心斟酌说了一句,偷瞄了一眼山长的反应,山长脸上果然是出现了一丝笑意,内心的紧张消失了一大半,从容了很多:“接下来就是洗料了。” 走出摆放着一个个煌锅的车间,顺着水泥路,没过多久又来到了修筑了很多水池的车间。 只不过这些水池上面有个屋顶,不像泡料池是露天的,水池也不深,几名工人正在里面冲洗浆料。 洗掉纸浆里的石灰渣,还有一些溶解物。 张白镴站在小水池旁边,侃侃而谈道:“山长,其实咱们可以利用洗煤的方式进行洗料,工人把原料装在布袋子里,用手来回摆动,速度太慢了。” “当然了对于官僚乡绅和大商贾来说,这是正常速度,也是从汉朝开始就没变过的方式,不过对于工厂来说委实慢了些。” 张白镴介绍完洗料,走在水泥路上的步子有些焦急的来到了一片水泥平地,这里平铺着很多纸浆。 利用太阳对纸浆进行晒白。 张白镴看到纸浆的晒白,心情不免有些亢奋,声音都高了不少:“山长,这里就是晒白了。” “一般官僚乡绅的作坊通过晒白,纸浆的颜色会变成棕色、浅黄、灰白,基本上没有山长所说的那种雪白。” “咱们有了硫酸,就能制造出像雪一样白的纸张,到那时学生就是...就是...” 张白镴突然激动起来,努力平复的心情,吐出了五个字。 “大明的蔡伦。” 第四百七十七章 蒸汽化的大明造纸 朱舜看着激动不已的张白镴,心想作为化学体系仅次于焦勖的科学家,一个蔡伦而已,以后你的成就肯定远远超过蔡伦。 张白镴的这个年纪正是对未来充满臆想的年纪,臆想成为蔡伦倒也可以理解,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还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成就。 虽然辅佐焦勖研究出了化工之母硫酸,并且是实现了硫酸的量产化开始建立硫酸厂,但在东林党为首的官僚乡绅眼里只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 以至于焦勖张白镴这些真正为大明和民族做出重大贡献的科学家,在东林党复社等党羽的眼里只是一帮下贱的匠人,在大明的地位十分卑微。 在朱舜看来,焦勖张白镴这样的科学家应该受到大明天子的亲自接见和封赏,只可惜对于科学家们并不怎么重视。 张白镴激动的说完自己是蔡伦,觉得自己有些大言不惭了,挠了挠脑袋走向了石碾,几名工人牵着骡马一圈又一圈的碾磨着纸浆。 晒白过后的纸浆在这里碾磨捣打成泥膏状,使得纸浆中的纤维分丝和帚化,直到有强度交织成纸张。 张白镴指着慢悠悠的骡马说道:“山长,晒白过后的这一步打料,可以说是造纸里最繁重的一步了。” “纸张的价钱高昂,一本上佳的市坊印本最少能卖一两银子,就是因为纸张需要大量的时间进行碾磨捣打,大大降低了纸张的成纸速度,市面上纸张的数目上不去,价钱就比较高昂。” “咱们完全可以用蒸汽机替代畜力,以蒸汽碾磨机的速度,成纸速度将会十倍百倍的增加,咱们一家造纸工厂的成纸估计比几十家造纸作坊还有多。” 造纸作坊成纸比较慢,确实是纸张价钱居高不下的原因,但并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官僚乡绅对于知识的垄断,如果纸张廉价到老百姓人人都能用的起了,考取功名脱离穷苦日子的老百姓肯定大大增加。 大明官僚体系能够容纳的官僚乡绅是有限的,这样一来老百姓就会分润走本该属于官僚乡绅的利益,这是官僚乡绅们所不愿看到的。 纸张廉价了还会造成识字的老百姓大增,有了学识的老百姓可就不好控制了,更不容易把老百姓一辈辈的圈在土地上。 这也是官僚乡绅对于天底下老百姓最险恶的地方,愚民。 只有大字不识几个的愚民,才会不思进取,甚至都不会思考,只会像个人形的牲畜一样一代代的给官僚乡绅当佃户。 工业派在顺天府大规模开办工业小学和工业中学,对大明老百姓进行扫盲,提高民族的整体识字率,也是在挖官僚乡绅的根基。 这也是朱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官僚乡绅合作的原因之一,进行工业革命的工业派和官僚乡绅天生就是对立的两个阶层。 工业派建立工厂,需要大量的工人,把老百姓从土地的怪圈里解放出来。 官僚乡绅通过土地把老百姓画地为牢,死死的拴在土地上,世代给官僚乡绅当佃户。 工业派想方设法让老百姓的下一代读书,提高民族的识字率,让大明的老百姓都能成为独立思考的个体。 官僚乡绅通过各种手段进行愚民,把老百姓变成不会思考的‘牲畜’,一代代给他们当牛做马。 造纸工厂的出现一定会使得纸张的价钱下降,即便是没有烧碱下降的有限,也是在挖官僚乡绅的根基。 朱舜想到这里笑了笑,自己挖官僚乡绅根基的事情干了不少了,不差这一件:“造纸厂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你去独立成立一个烧碱实验室。” 独立成立一个实验室! 张白镴愣住了,紧接着是狂喜,京师大学堂众多的学子里他是第一独自成立实验室的学子。 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羡慕死其他学院的京师大学堂学子,对于他们化工学院的意义也是重大的,岂不是说化工学院有了成为京师大学堂的第一学院可能。 这些年京师大学堂的几大学院都铆足了劲,争这个第一学院的名头,教育署署政宋应星也给出了一些圭臬。 主要在两个方面,专利数目,还有写入书本的案例数目。 军工学院在这两个方面一直是遥遥领先的,各种新式火器的发明专利,还有使用这些新式火器大破满清、闯贼、甚至西洋人的案例,一直都是领先其他学院。 专利和案例最少的就是化工学院了,目前不过研究出了硫酸,有了第二个独立实验室绝对能更快的赶上甚至是超过其他的学院。 想到这里张白镴也没多少心情继续介绍了,脑子里全是想着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院长焦勖,然后尽快带上一部分化工学子研究出漂白配方和染料配方,进行烧碱的实验。 张白镴再怎么没心情也不敢胡乱糊弄,还是详细的介绍了接下里的步骤。 打料结束了是捞纸,几名纸匠把打好的纸浆放入盛着水的纸槽内,纸浆悬浮在纸槽内。 接着拿起一个竹帘,为了让纸浆均匀的铺在竹帘上,纸匠的双臂缓缓抬起,形成薄薄的一层湿纸页。 张白镴对于捞纸这一步,同样提出了蒸汽化的建议:“山长,咱们可以打造一种蒸汽升降打捞机。” “单靠人力的话,就太慢了,毕竟人手不是机械,需要放慢速度才能保证稳定。” “还有就是人手能够抬起的竹帘大小有限,有了蒸汽升降打捞机,都可以制成水池大小的纸张了。” “这样不仅提高了成纸的速度,大明还没有那么大的纸张,完全可以当做奇货来卖。” 朱舜点了点头:“一切由你来做主。” 张白镴早就猜到山长会全权交给他来做,不过亲耳从山长嘴里听到,还是让他笑的合不拢嘴了:“山长放心,学生一定尽快把造纸厂进行工业化。” “漂白方面没有问题,只是蒸汽机械方面还请山长安排机械学院的学子们通力配合。”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机械学院的人才 官僚乡绅营建作坊找来一些擅长泥瓦手艺的长工短工基本上就解决了,费不了多少心思。 朱舜所要修筑的造纸工厂,基建署、化工学院、机械学院等多方面配合,还需要上游的北平机械总局、水泥厂、纺纱厂的支持。 颇有些步炮协同曹家军对战一群拿着竹枪闯贼的畅快感,甚至比步炮协同还要畅快,毕竟闯贼只有谋算的得当还是有可能翻盘。 由多个体系联合修筑的造纸工厂,彻底完成蒸汽化以后,一家造纸工厂的产量相当于一百个造纸作坊,质量上也不是一个层级。 造纸工厂对官僚乡绅的作坊一路碾压,又要粉碎不少官僚乡绅了。 朱舜轻轻颔首,平静道:“造纸工厂的事情已经全权交给你了,这件事你去找机械学院谈论。” “这么大的权利也不是白给你的,最多到惊蛰时节,本侯要见到一家彻底完成的蒸汽造纸厂。” 距离惊蛰时节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何止是有压力,简直是压迫了。 如果只是涉及到硫酸漂白,张白镴当场就会立下一道军令状,但还涉及到几种蒸汽机械的研究,以及去北平机械总局争抢制造配额。 不仅仅是化学学术的问题了,还涉及到了统筹管理,张白镴想想就有点头大。 不过想到这是山长的重视,张白镴咬了咬牙,立下了一道军令状:“山长放心,学生要是完成不了,以后不吃肉了。” 大明百姓没有不喜欢吃肉的,张白镴的喜好程度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专挑肥的流油的肥肉吃。 每顿饭还不吃任何的五谷,只吃肥肉,顿顿这样,从来没见他换过花样。 也不见他长胖,始终是一副清瘦的样子,或许与他整天在化学实验室有关。 朱舜知道张白镴这小子不怕死,就怕没有肥肉吃,平淡笑道:“只要你完成了,本侯请你去便宜坊吃一顿全猪宴。” 便宜坊?全猪宴? 张白镴虽然没去过便宜坊,不是没有银子去,反而有的是银子,一般各院的学员月钱是五两银子,化工学院足足有十两银子,一年就是一百多两银子。 但他也知道便宜坊是吃鸭子的地方,不过有的吃就成,关键还是山长请他吃宴,这可是几位院长都没有的待遇。 够他张白镴吹嘘一辈子了,也能让其他京师大学堂学子们羡慕死。 冬天比较寒冷,张白镴乐的差点把鼻涕喷出来:“这可是山长说的,山长可不能反悔。” 朱舜看着狼狈的赶紧用大袖捂住鼻子的张白镴,忍不住笑了:“算话,还能允许你带几个朋友。” 还能带几个朋友! 张白镴想到跟着自己过去的同窗,突然得知是山长邀请吃宴,那副愕然和狂喜的表情。 还没去就已经有些晕乎乎了,满面红光的说道:“山长放心,惊蛰时节以前一定把造纸工厂建好。” 朱舜最后看了几眼造纸的剩下两道工序,便离开了造纸工厂,回去等着张白镴的好消息。 开春以后太子朱慈烺就要去密云县展开土改工作了,朱舜为了保障这一次的土改成功,要为土改做很多应对准备。 依旧是闲不住。 朱舜离开造纸工厂没多久,张白镴去硫酸工厂外面的宅子马厩,牵来一匹辽东大马赶往了京师大学堂。 张白镴这些化工学子们珍惜时间倒也落了不少好处,为了能够尽快赶到硫酸工厂,这段时间以来练就了一身好骑术。 还是跟着辽东老卒们学的骑术,从他们手里学来了不少辽东老卒多年的心得,骑术比很多州府百户千户都要好得多。 张白镴骑马赶到京师大学堂,把学堂专用的辽东大马交给马夫,直接奔向了机械学院,找到了院长毕明珪得力干将之一的罗明堂。 四大工业母机目前只研究出来一个蒸汽锤,院长毕明珪正带来京师大学堂的学员们研究剩下的三大母机,罗明堂主要负责的方向是镗床。 张白镴过来找罗明堂,一是因为罗明堂在机械学院的众多学子里十分出类拔萃,要不然也不会成为院长毕明珪的得力干将。 罗明堂出身于佃户家庭,家境十分的贫苦,正是因为工业小学包吃包住还不收束脩,才改变了他的命运。 佃户家的孩子哪有名字,以前叫罗三,后来进入工业小学以后同窗里叫王二李四罗三的实在太多了。 罗明堂就给自己取了一个罗堂的名字,希望自己以后能够堂堂正正做一个真正的人。 因为罗明堂的才干出众,毕明珪直接从自己的名字里摘了一个,还是极为重要的字辈排行里的明,可见佃户出身的罗明堂有多招毕明珪喜欢。 张白镴过来找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当年这小子每逢月末策试总是压他一头。 京师大学堂经过改建,机械学院有了一处很大的独立地盘,按照牌子找到罗明堂的实验室。 罗明堂坐在暖和的精舍内,拿着直尺埋头画着图纸,时不时停下来珠算一些参数。 精舍内的西洋自鸣钟滴滴答答的响着,已经快到两点了,罗明堂旁边书案上发着馒头饭菜还是一点没动。 张白镴走过去重重咳了一声,罗明堂没有理睬他,脸上不免有些尴尬。 紧接着又咳了好几声,都快咳出血了,罗明堂抬头瞅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了继续珠算参数:“滚蛋。” 张白镴以前在他面前不敢嚣张,京师大学堂学子们不看家世背景,看的是各自学业成绩。 每次的分数都比罗明堂低,自然是不敢嚣张了,现在可不一样了。 张白镴摇摇晃晃的坐在一张硬木官帽椅上,嚣张的说道:“赏给你一个和山长一起吃酒宴的机会,要不要。” 罗明堂‘噌’一下的几乎是跳着站起来,差点把书案撞倒,把张白镴都吓的不轻。 罗明堂刚才还对张白镴一脸的不耐烦,在机械学院也是出了名的脸臭,此时却有些谄媚的握住了张白镴的双手:“张贤弟,不,张兄,说的可是真的。” 第四百七十九章 造纸工厂的教化大功 张白镴比罗明堂的年岁稍长几天,但罗明堂仗着自己课业策试屡屡稳压张白镴一头,时常戏谑的称呼他为张贤弟。 这也是让张白那最为恼火的一件事,可是再怎么恼火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称谓,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一切以课业说话。 一直到结束京师大学堂的学业,张白镴都没改变这个让他十分恼火的称呼,没想到今日却因为一个位子不仅让张白镴达成了心愿,还让他完成了臆想无数次的夙愿。 罗明堂这满脸谄媚。 张白镴对于罗明堂的谄媚一点也不意外,毕竟这可是山长邀请的酒宴,甭说这小子了就是京师大学堂立了大功的万机,听闻山长宴请的酒宴这会儿在他罗明堂面前也得低三下四。 张白镴再次轻咳了一声,罗明堂的反应哪里还敢有半点的不耐烦,就差在肩膀上搭一条汗巾像堂倌一样热络的过来端茶倒水了。 也真的端茶倒水了,罗明堂从旁边的硬木雕竹茶几上拿起茶壶给张白镴到了一杯清茶,挤出一个笑脸说的:“不知张兄能否给个位子。” 张白镴接过来茶水,似乎是对罗明堂的恭维很是满意,有些鼻孔朝天意思的点了点头:“位子倒是可以给,只是需要占用罗贤弟一些时日。” 化工学院的学子们时间很珍贵,机械学院的学子们也同样很宝贵,从罗明堂放在书案上的饭菜就可以看出来,一直是朝夕必争的研究工业母机加快工业化进程。 罗明堂不免犯了难,脸上的谄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抉择的踌躇。 瞧见罗明堂这副样子,张白镴哪里还敢拿捏架子,赶紧说了一句:“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叫上罗兄效仿东林党文人那般,浪费生命得到处乱跑,还美其名曰风花雪月。” “今日过来只为了一件事,同样也是山长交代的一件事,研究一些新式机械。” “只要能完成造纸工厂所用的新式机械,罗兄不仅能够得到一个山长宴请的位子,还能成为仅次于万机甚至超过他的京师大学堂第一人。” 罗明堂听到这里心头一震,又给张白镴到了一杯清茶,笑容满面:“莫在这里站着了,张兄尽快把新式机械的参数告知在下。” 张白镴在过来以前早就准备妥当,把造纸厂所用的蒸汽碾磨机、蒸汽升降打捞机等等参数,交给了罗明堂,拱手离开了这处精舍。 离开了机械学院,张白镴骑上已经喂过马料的辽东大马,直奔北平机械局。 灌了一路子的寒风,眉毛上结了一层寒霜的张白镴终于抵达了北平机械局,把辽东大马交给马夫,搓了搓手直奔陈天衢的将作间。 北平机械局说话真正管用的有两个人,一位是工厂主朱寿,另一位是总工程师陈天衢。 想要找工厂主朱寿那个老牙人申请一些配额,比登天还难,这位老牙人为了给侄儿赚来更多的银子,首先看的是这台新式机械能赚多少银子,或是积攒多少人情。 造纸工厂的所有蒸汽机械暂时不会对外贩卖,也就不会有定价,哪里会给北平机械局赚来银子。 想要申请配额只能从另一位掌权人那理下手,总工程师陈天衢或许不会在意山长的宴请,毕竟他可是最早跟在山长身边的老人了,同样也是少数能在工业侯府邸品尝大夫人厨艺的外姓人。 一顿酒宴还不足以打动陈天衢,不过张白镴有自己的杀手锏。 造纸工厂的出现对大明来说有着教化大功,同样出身贫寒的陈天衢或许不会在意金银官位,但他一定希望看到老百姓家的孩子都能买得起廉价的印本,有书读,从此有一丝出人头地的希望。 张白镴找上陈天衢也没说太多的话,只是给陈天衢看了造纸工厂的草案,这位被很多东林党高官想尽办法收买却怎么也收买不了的‘匠人’,双手竟是轻微抖动起来。 北平机械局的匠人们即便是初级匠人,,手稳是挑选匠人学徒最基本的要求之一。 陈天衢作为北平机械局公认手艺最好的匠人,手也是最稳的,没想到车那些沉重钢铁机从未出现半点的抖动,却因为薄薄的一张纸抖动起来。 看完手上的造纸工厂草案,陈天衢郑重交给了张白镴,严肃的说道:“张生放心,陈某一定全力督办此事。” 一句张生,着实把张白镴惊到了,他张白镴不过是一介秀士,算是半个秀才,何德何能被堂堂北平机械局的总工程师称呼一句先生。 想来只有一个原因了,陈天衢已经看出来造纸工厂对于教化之功的重大意义,这才有了一句先生的敬称。 张白镴在过来以前已经预料到可以说服陈天衢,未曾想到竟是如此的轻松,轻松到得了一句全力督办。 陈天衢作为北平机械局的总工程师,他的一句全力督办可是非同小可,意味着集中北平机械局全部的力量第一时间打造造纸工厂所用的蒸汽机械。 收买了罗明堂,得到了陈天衢的通力督办,张白镴对于一个月的压迫越发的有信心了,立即赶回造纸工厂开始进行硫酸漂白的实验。 与此同时,寒风呼啸的辽东,距离大凌河堡不远的雪原上。 一支商队晋商马帮行走在隐秘的雪地山路商道上,大理寺卿等众多官僚乡绅和以三大晋商为首的商贾们搜罗了很久,挖地三尺也未能找到的李鲁生,骑着一头骡马望向北方。 那双略显苍老的眼睛,有了神光。 只要越过了大凌河堡,李鲁生便能东山再起了,大清国又是正值用人之际,穿戴顶戴花翎只是时间的问题。 至于能否安全通过大凌河堡,李鲁生没有半点担心,为了迎接他的到来,大清国八旗的一位旗主亲自过来接应了。 第四百八十章 李鲁生敢从大凌河堡走? 率领一队八旗兵前来的那位八旗旗主,身份何止是一位旗主,正是当今大清国的太子豪格。 虽然豪格还未被立为太子,但他身为皇太极的长并且已经封为和硕肃亲王,大权在握,封为太子只是时间的问题。 皇太极并未册封太子是为了大清国政权稳定的考虑,大清虽然已经立国了,但他们是满族当然是要继续保留满族的习俗。 代善、多尔衮等兄弟也有汗位的继承权,换成现在就是皇位的继承权,所以才在大清国立国以后只是把豪格册封为和硕肃亲王,并未立为太子的根源。 倘若直接立为太子,那些骁勇善战的大清亲王们必定离心离德,对于大清政权的稳定来说极为不利。 豪格以和硕肃亲王的尊贵身份亲自赶来迎接李鲁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范文程得知李鲁生居然也来投靠大清国之后,对李鲁生的一句评语。 八分范文程。 范文程作为大清国立国的第一文官功臣,别看平时抱着一只白猫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内心深处眼高于顶的很。 大清和明廷能够被他看中的人很少,少到首屈一指的地步,这个李鲁生居然得到了一句有他范文程八分的王佐之才。 豪格当日听闻了范文程的评语,已经把李鲁生当成了自己的王佐之才,辅佐他登上大清国皇位的荀彧。 只是豪格不知道的事,在他站在大凌河堡边界焦急等待自己的荀彧的时候,曹文诏率领一支塘骑杀向了李鲁生所在的马帮。 满清细作自以为这条商路十分的隐蔽,这个细作哪里知道,曹文诏早就派遣夜不收把途经山海关的所有道路都已经查探清楚。 守卫边关的日子极其无聊,杏园的戏班早就离开了这里,曹文诏总得给自己找些乐子。 便把屠杀这些卖国的晋商当做最大的乐子,同时为了操练这些夜不收的潜伏刺探能力,在大凌河堡附近的隐蔽商道撒满了夜不收。 就等着这些给满清驮运商货的晋商送上门,打从立秋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晋商马帮的数目逐渐减少,尤其是买卖煤炭那件事过后。 通敌卖国把货物运往满清的晋商几乎已经绝迹了,好不容易碰到一只晋商马帮,曹文诏得知这个消息连罩甲都没来得及穿戴,挎着一口腰刀骑上辽东大马带领塘骑冲向了隐蔽商道。 隐蔽商道上,随着越来越远离大凌河堡的范围,李鲁生紧绷的心神逐渐平静下来。 那双平淡的眼睛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身边的几名八旗兵,心里在不停的揣度以怎样的礼节来面对这位和硕肃亲王,毕竟他可是大清国未来的皇帝。 李鲁生在过来以前已经把满族的习俗了解了一个大概,这也是像他这种心思缜密之人,每到一个陌生的地域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 只有了解清楚这些风土人情,才能更为准确并且不出纰漏的谋算出相应的计策。 了解清楚满族的风土人情以后,李鲁生也就明白这位素未谋面的和硕肃亲王,为何会亲自来迎接他这个汉人文官了。 如果按照大明的祖训,豪哥作为长子又已经成年并且立下了很多功劳,早就应该被册立为太子。 但是按照满族的习俗,军功更为卓著的多尔衮、代善等四大贝勒,同样是拥有继承皇位的大权。 以多尔衮和代善等四大贝勒在满族内部的声望,继承皇位的可能比豪哥还要更大一些。 豪哥亲自来迎接他的原因就昭然若逝了,目的只有一个,辅佐豪哥击败多尔衮和代善等四大贝勒,继承大清国的皇位。 明主择良臣,良臣何尝不希望碰到一位明主。 李鲁生正在发愁自己的一身才学在野蛮的满清得不到充分的施展,如今看来,他早就应该前往大清国了。 还有什么能比辅佐一位太子抢夺皇位,更能让李鲁生心情激荡,更能施展一身的才学和抱负。 只要能帮助豪格登上大清国的皇位,他李鲁生便是一位从龙之臣,何止是单眼顶戴花翎,双眼顶戴花翎也敢索要一顶。 想到自己的才学能被大清国的太子豪格如此的重视,李鲁生心底忍不住产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看来大清国也不像坊间所传闻的那般野蛮无知。 “哒!”“哒!”“哒!” 就在李鲁生还在展望他大展宏图,先辅佐豪哥登顶皇位,后灭了明廷把那个该死的工业侯爷凌迟处死。 远处的雪原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李鲁生身边的几名八旗兵心中一凛,他们与大凌河堡的曹家军交战多年,太清楚马蹄声的主人是谁了。 曹家军里最骁勇善战的塘骑。 几名八旗兵迅速拔出了腰间的削刀,准备与这一支人数众多起码有一百多人的塘骑决一死战,并且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倘若是其他的辽东军,就算只有他们几名八旗兵,面对上百名辽东军也是丝毫不畏惧,可惜他们碰到的是曹家军。 曹家军早些年就是辽东军里仅次于关宁铁骑的劲旅,那时候的曹家军穷的叮当响,别说每年发放一次鸳鸯战袄了,就算是能有一口没有缺口的腰刀已经算是了相当的阔绰了。 大清国的皇帝极为重视火器,以至于大清国的火器反而比明廷的火器更为威力强大,并且利用这些火器打了不少的胜仗。 一直到现在大清国的火器还是远远胜过辽东军的火器,但是和曹家军的火器相比,大清国的鸟铳简直就是一堆烧火棍。 曹文诏率领塘骑抵达晋商马帮附近,只是用斗米式步枪来了一波齐射,晋商马帮就栽到了一大片。 那几名八旗兵还没接触到塘骑,便已经栽落马下了,倒是没有任何厮杀经历的李鲁生逃过了一劫。 本来还以为是碰见了马贼,当他看清敌人的甲胄,心里瞬间就放轻松了,原来是一群边疆的丘八。 第四百八十一章 豪格的愤怒 面对这些丘八,李鲁生不会有厉声呵斥一句话他们便吓得屁滚尿流的可笑念头,这里毕竟是辽东边疆不是在中原各地的州府。 倘若是在中原各地的州府,李鲁生随便拿出一个身份便能让官兵把他当爷爷一样供起来,但这里是辽东还是抗击建奴最前沿的墩堡。 大凌河堡。 还像在中原那般摆出文官的架子,换来的只能是伸头一刀,他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所谓计策要因地制宜,便是这个道理。 李鲁生首先要做的是摆出一幅临危不乱的气度,先镇住这些辽东的丘八,赢得这些丘八的敬重。 接下来只需要略施小计,便能轻松的诓骗住这些没读过书的辽东边军。 这些只会动刀子的粗鄙边军,有一个很明显的弱点,脑子很蠢从来不会玩弄心计。 要想诓骗这些粗鄙的辽东边军,还不是手到擒来,以他的心机城府把这些辽东边军骗到大清国也不是问题。 李鲁生能够逃过一劫,那是因为他在看到辽东边军冲过来的一刹那,便果断翻下了战马。 虽然看起来很狼狈,但是能够保住小命,对于没有底线的李鲁生来说这点狼狈算不得什么。 李鲁生从厚厚的积雪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淡然的站在雪地上等着辽东边军的到来。 没过多久,这支辽东边军便杀光了晋商马帮的所有人,只剩下李鲁生一人。 几名塘骑小旗拎着滴血的佩刀围住了满脸淡然的李鲁生,确实被他的气度所镇住了,等着曹文诏来处理这件事。 曹文诏正在破口大骂塘骑总旗这小子下手太快,不到半炷香时间就把马帮杀了一个干净,让很久没有杀这些卖国晋商的他没能过足瘾。 一名小旗走过去禀报道:“还剩下一个读书人。” 曹文诏一听这话笑了,好久没有宰杀只会凭借一张嘴抨击时政的读书人了:“走,咱们过去看一看。” 走到近处,果然瞧见了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个气度不凡的读书人。 曹文诏暗骂了一句装象,真要是有这个气度早就像孙传庭那样弃笔从戎,前往寒苦的边疆抗击建奴了。 与晋商蛇鼠一窝的读书人能有什么好鸟,还气度? 老子给你一刀,度了你。 李鲁生平淡的看着围在周围的辽东边军,果然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些辽东边军被他的气度震慑住了。 不等这些辽东边军开口询问,李鲁生平淡的说道:“本官是大理寺卿,这些满清细作劫持了本官准备送到满清。” “多谢诸位的相助,本官感激不尽,如若能把本官送回京城便是立了一件大功。” 李鲁生这番话说得极其缜密,他并没有直接挑明身份以后嚷嚷着让这些辽东边军放过他,那样说话看似很合理,但绝对不是一个朝廷命官该说的话。 朝廷命官真的要被掳到了辽东,首先要说的不是放过,毕竟面对的是大明边军而不是满清八旗兵。 放过二字,是用来对于敌人所说的话。 心里只有把辽东边军当作敌人,才会说上一句放过,作为一名朝廷命官,应该说的是送回京城。 李鲁生说的一切都很合理也十分的缜密,但是不知为何,感觉面前的辽东小卒子们脸色十分的古怪。 曹文诏听到一句大理寺卿,差点没笑喷了:“来来来,你给这位大理寺介绍一下咱们杀过多少朝中大臣。” 塘骑总旗也是乐呵的不行:“六部的郎中,六部侍郎,就连内阁宰辅的门生咱也宰过一个。” “得,今天又要收集一个大理寺卿了。” 面前的这个辽东武官显然不相信他所说的大理寺卿身份,倒也无妨,李鲁生只要能够镇住他们便有无数的后续手段。 李鲁生说这么多,只为了一个字,稳。 只要能稳住这些杀性很重的辽东边军,接下来便可以慢慢戏耍他们了。 可惜,李鲁生不知道的是,他面对的是怎样一群辽东边军,不是那些整天想着钻营的兵油子,而是一群时刻想着杀敌报国的曹家军。 塘骑总旗挤了挤眉毛。 曹文诏的脸色先是很不好看,看到塘骑总旗哀求的眼神,只能叹息一声,嘀咕了一句便宜你小子了。 就在李鲁生准备说出后续计策,真正诓骗住这些辽东丘八,一柄滴血的佩刀迎面劈了过去。 雪原上喷出一道血泉。 李鲁生到死也不敢相信,想他有万般算计,满腹锦绣,就是这么草率的死在了一名低贱的辽东边军手里。 曹文诏杀了这一支晋商马帮,又碰见了一个又在冒充朝廷命官的账房,心情不错的回去了。 心里还在美滋滋的想着自己的足智多谋,真以为他曹文诏没读过书好诓骗。 这些年可是看了不少的话本,尤其是兰陵笑笑生的…咳…更是废寝忘食的读了不下于十遍了。 大凌河堡的军士们甚至都以为曹文诏转性了,准备考个举人老爷回到中原去享清福了。 曹文诏带着塘骑们心情十分不错的回到了大凌河堡,在大凌河堡边界的豪格,心情却是越来越差。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始终没见到晋商马帮的影子,更没看到他的荀彧出现在边界。 豪格内心其实已经有了大致的推算,他的荀彧十有八九惨死在了大凌河堡守军的手里。 但这位荀彧先生对和硕肃亲王豪格来说,实在太过于重要了,已经确定惨遭不测了,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在大凌河堡边界上静静等着。 和硕肃亲王豪格骑在战马上在寒风呼号在黑夜里,等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看到荀彧先生的影子,调转马头,离开了这片冰冷的雪原上。 豪格回头看了一眼大凌河堡方向,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充满了仇恨,从未像今天这般痛恨大凌河堡。 那可是他的荀彧先生,是被范文程评价了一句八分范文程的王佐之才,能够辅佐他登上皇位的大才。 就这么死在了曹文诏的手里,毁了他登上大清国皇位的希望,此时豪格内心对于曹文诏的仇恨已经超过了任何明朝武官。 已经进入大凌河堡的曹文诏,那是不知道豪格正在边界上等着,也不知道豪哥内心深处的仇恨。 他若是知道了,肯定是美滋滋的叫上几名千总去喝酒。 大呼痛快。 第四百八十二章 蒸汽造纸厂 李鲁生死在大凌河堡的半个月以后。 距离惊蛰时节还有三天。 张白镴提前完成了朱舜交代的硫酸漂白实验,喜滋滋的骑上辽东大马赶往了工人会馆,找到了正在为密云县土改做准备的朱舜。 朱舜得知他已经完成了硫酸漂白实验,并且成功建造了造纸工厂,改造成蒸汽工厂的蒸汽机械也已经安装完毕。 扔下了手里的毛笔,放下手头一切的案牍,骑马赶往了潮河岸边的造纸工厂。 造纸工厂。 朱舜抵达这里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处用水泥修筑的马头,马头还未启用,只有一艘平沙船孤零零停靠在马头岸边。 这只是暂时的,相信不久以后会热闹的难以想象。 造纸工厂里已经全部用水泥进行了硬化处理,修筑了各种排水管道系统,看起来十分的干净整洁。 朱舜先去查看了泡料池,也是造纸的第一道工序泡料。 官僚乡绅作坊的泡料池,基本上都是一些直接在泥地里挖出来的水塘,这些水塘有大量的杂质和泥沙,会对造纸原料产生一定的污染。 造纸工厂的泡料池是用水泥修筑,定期还会排放里面的泡料水,换成经过蒸煮除杂的干净清水。 首先从原料方面,造纸工厂所用的原料就比官僚乡绅作坊的原料要干净很多,纸张的质量又会提高不少。 朱舜走到水泥泡料池旁边,看了一眼宛若一个小湖泊的水泥泡料池,里面的水确实比半个月以前见到的泡料水要清澈很多。 顺着水泥路来到了煮料车间,煮料车间并没有进行多大的改动,只是把煮料用的柴薪换成了煤炭,并且用的是煤矸石。 煮料是把原料慢慢煮成纸浆,低热效的煤矸石已经够用了,使用这些通过水路运来的煤矸石大大节约了成本。 离开‘咕嘟嘟’冒着热气,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煮料车间。 朱舜和张白镴等人来到了洗料车间,洗料车间改进方案是按照洗煤厂的冲洗方式,利用水流对纸浆进行强力冲洗。 冲洗出来的纸浆,干净程度要比匠人们冲洗的干净很多,所用的时间也是大大减少,一次冲洗出来的数目也不是官僚乡绅作坊所能媲美的。 接下来便是至关重要的晒白了,张白镴在这个过程中加入了一定量的硫酸,把本色纸浆变成白色纸浆。 传统的晒白法是把洗净的纸浆通过太阳的照射变成白色,时间长达二三个月,通过硫酸洗过的纸浆,晒白时间大大缩减,极大的加快了造纸厂出纸的时间。 泡料、煮料、洗料、晒白四个车间,只有洗料车间稍微借助了蒸汽机的力量,接下来的几个造纸工厂车间,大量的使用了蒸汽机械。 朱舜还没走出晒白场地,就已经听到蒸汽机械‘轰隆隆’运转的声音,同时还有蒸汽机械捣打纸浆的声音。 来到打料车间,朱舜前方放着一台木桶,木桶后方有一台蒸汽捣打机,通过蒸汽机传动过来的蒸汽力量,快速的捣打纸浆。 工人们把捣打好的纸浆泥膏放上传送带,通过传送带输送到抄纸车间,这里的工人们把纸浆倒入抄纸槽内。 抄纸车间的抄纸槽比官僚乡绅作坊里的抄纸槽要大上很多,水缸大小的抄纸槽扩大成了水池大小。 抄纸槽里有一个大型的竹帘,一台蒸汽升降打捞机在工人的操作下,缓缓的把竹帘提起来。 在大型竹帘上形成薄薄的一层湿纸页,移动到抄纸槽旁边的纸堆上。 抄纸槽旁边还有一台蒸汽加压机,当湿纸页的数量积累到几十刀,造纸工厂的工人操纵蒸汽升降加压机对湿纸堆进行缓慢加压。 湿纸堆里的水分缓缓流出,压出的水不能过多也不宜过少,过多会在分纸时揭破,过少会在最后一步焙纸时容易脱落。 官僚乡绅造纸作坊里的最后一步烘焙纸,是消耗柴薪最多的工序,也是使得造纸成本大大增加的原因。 造纸工厂则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几台蒸汽机运行过程中产生的过多热量,通过管道输送到焙纸车间。 焙纸车间内有一架一架大型书架,铁制书架里面全是中空的,连接一个个铁质小管道,灌输热量很高的蒸汽。 匠人们把这些湿纸页放在铁制书架上,一页页的平铺,借助蒸汽机多余的蒸汽热量进行最后的焙纸。 虽然已经是惊蛰时节,距离春分只剩下半个月了,但是大明的冬天还是相当寒冷。 整个焙纸车间在寒冷的冬日里蒸腾出大量的白气,看起来云山雾罩,朱舜走进去就像是迈入了到处都是雾气的温泉,身上很暖和,眼前尽是白雾看不清三步以外的匠人。 一切看起来宛若仙境。 相信要不了多久,制造雪白纸张的烘焙车间会被人当作一种真正的仙境。 朱舜走出烘焙车间,一直走到造纸工厂门口。 放眼望去。 煮料车间、焙纸车间喷涌着云山雾罩的蒸汽,各种蒸汽机械轰隆作响,一副蒸汽时代的喧嚣场面。 朱舜对于张白镴主导的造纸工厂,十分的满意:“此事做的不错,本以为会超出惊蛰时节,没想到竟是提前完成了。” “本侯已经给专利处说过此事了,硫酸漂白法和这几种蒸汽机械都会最高的价钱购买专利。” “便宜坊的全猪宴也已经安排妥当,走吧,本侯请你喝酒。” 张白镴亲耳从山长嘴里听到了喝酒二字,还没有喝,就已经有些晕乎乎了,红光满面的说道:“那学生就却之不恭了。” 朱舜笑了笑,迈步离开了造纸工厂,为了奖赏张白镴和罗明堂的功劳,决定拿出一壶崇祯御赐的内酒。 便宜坊的全猪宴进行了没多久,朱舜表彰了张白镴和罗明堂两人的功劳,便离开了这里。 作为山长的朱舜在那里,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反而是放不开,再说这场酒宴也不是为了吃,是为了给张白镴罗明堂的等京师大学堂学子们一个可以吹嘘一辈子的事情。 山长请他们喝酒,喝的还是皇上御赐的内酒。 第四百八十三章 掌握化工体系 大明成立了第一家造纸工厂,接下来成立第二家、第三家、第十家就容易多了,朱舜曾经说过把造纸工厂的营生交给主持化工体系的三弟子焦勖。 造纸工厂正式成立以后,喊来了焦勖的父亲焦掌柜把造纸工厂的营生交给了他,不过和其他工厂主一样每年要给京师大学堂缴纳大量的专利费。 专利费包括了两样,硫酸漂白法和浮选冲洗法。 至于蒸汽捣打机、蒸汽碾磨机、蒸汽升降打捞机、蒸汽加压机这四种新式机械的专利费,则是北平机械局缴纳给京师大学堂。 虽说北平机械局缴和京师大学堂都是朱舜的产业,但是规章制度还是要履行,不然容易给管理者造成贪腐的空子。 朱舜在成立这两个体系的产业,就已经慎重的规划好了。 北平机械局、大明军火公司等一系列制造局,掌握尖端制造业。 京师大学堂、以后还会逐步分离的学院等一系列学堂,掌握尖端科技。 只要掌握了尖端制造业和尖端科技。 成立再多的蒸汽纺织厂,再多的洗煤厂,造纸工厂,也是在给朱舜打工,躺着就能赚钱。 朱舜用这些大批量汇聚来的银子,继续推动两大体系的发展,推动工业革命的进程,形成了一套良性循环。 焦掌柜拿到造纸工厂的营生,激动的差点给朱舜跪下来,造纸工厂赚银子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更为重要的是,造纸工厂对于焦掌柜这样的大明百姓来说,是读书行当,有教化大功。 只要焦掌柜把雪花纸卖的价钱低廉,以后整个顺天府的读书人都要承一份焦家的人情,随着工业派的不断壮大。 北直隶,黄河以北,甚至整个天下都会承一份焦家的人情。 朱舜把造纸工厂的营生交给焦掌柜的时候,顺带嘱咐了一句,尽快把造纸工厂扩大到十家。 造纸工厂不像洗煤厂,所有的老百姓都要用,虽说也是每天都要用,但主要用来搜刮官僚乡绅手里的银子。 十家造纸工厂生产出来的雪花纸,已经足够顺天府的读书人使用了。 在工业派的实力还没走出顺天府以前,这些依附在工业派羽翼下的各类蒸汽工厂,还无法独立扩张到其他州府。 毕竟,工业革命首先要解决的是政治问题,单纯的开办蒸汽工厂只会有一个下场,要么被官僚乡绅整治的破落,要么成为官僚乡绅的附庸。 无论是那一点,都是朱舜所不愿意看到的。 给造纸工厂提供硫酸的硫酸厂,朱舜没有交给任何人,而是找来了三叔让他掌管硫酸厂。 北平机械局是用来掌握尖端制造业,京师大学堂是用来掌握尖端科技。 这个生产化工之母的硫酸厂,则是用来掌握化工产业。 硫酸厂同样是要给京师大学堂缴纳专利费,京师大学堂用来购买焦勖专利的银子,足够焦掌柜修筑二十家造纸工厂了。 这样也就免得他再去工人票号拆解银子,还要把蒸汽纺纱厂抵押给工人票号。 没拿去抵押,焦掌柜为了把全部的精力放在造纸工厂上,尽快把造纸工厂开办起来,把自己规模不小的蒸汽纺纱厂送给了外甥。 焦掌柜自从富贵了以后,第一时间去自己妹妹家把在家种田的外甥叫到身边,悉心教导和培养他,想着等自己百年以后再把蒸汽纺纱厂交给外甥。 毕竟,以自家长子的本事,用不到也看不上蒸汽纺纱厂,还不交给贫苦的外甥改变他穷苦的命运,继承实业家的遗志。 至于焦掌柜的几个侄子,没有一个争气的,仗着自家堂兄弟是工业侯的弟子,整天在外面厮混。 焦掌柜为了给几个侄子填补窟窿,前前后后给赌坊、拆借子钱的窝家、还有被他们打伤的老百姓家里送了快三百两银子。 有这些银子又能让辽东军士少死几个人了,自从跟了工业派,跟在那些一心报国忠贞之士的熏陶,焦掌柜早就不是那个只会算账的掌柜了,境界早就不同了。 因为这事焦掌柜没少心疼,不是心疼银子,而是心疼这些银子没有花在实业救国的正途上。 但那几个侄子毕竟是焦家的香火,还不能不管,焦掌柜只能狠下心托了天大的人情把他们送到了黄掌案那里。 恶人自有恶人磨,让那位掌管一县胥吏的六房黄掌案好好的管教他们。 那几个胡乱厮混侄子不怕焦掌柜这个大伯,不过平时见了衙役都吓的不成样子,更不要说掌管一县所有衙役胥吏的黄掌案了。 造纸工厂和硫酸厂步入了正轨,造纸工厂还没来得及让京城的官僚权贵哗然,一条消息从满清传到了京城。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广宁总兵孔有德,山海关参将耿仲明,山海关参将尚可喜投降了清朝。 投降了清朝不稀奇,自从袁崇焕死后没人镇得住边关武官,已经有不少武官投降了清朝。 皇太极的女婿佟养性所在的佟家,早些年就是明人,后来举家投降了建奴。 满清对三个降人的封赏,使得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孔有德被封为恭顺王,耿仲明被封为怀顺王,尚可喜被封为智顺王。 三人全部封王。 崇祯当天立即召集了文武重臣前往了暖阁,前往了那座自从有了廉价精煤,终于暖了的暖阁。 英国公、怀远侯、镇远侯,就连凭借千斤粮食大功封为侯爷的朱舜,也被召集到了暖阁。 与此同时,张阁老胡同的范府,走出了一名又一名的管家和管事。 五大晋商之一的范永斗,端坐在书房内,叫来了长子。 范家长子穿过画廊走过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了府内所有管家管事急匆匆的出门,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范家长子来到澄心斋门口,先是把是书房门前的积雪扫干净,又把门前桂树上的红灯笼摆正,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范永斗没坐在紫檀书案上手书,坐在澄心斋大堂的紫檀官帽椅上,端着一杯蒙顶石花茶细细的品茗。 茶杯居然是用的斗彩鸡缸杯,还不是仿品,而是成化年间的真品。 第四百八十四章 册封三顺王的目的 范家长子走进澄心斋,嗅到蒙顶石花所特有的香气,瞧见那只名贵到一只就要一百两银子的斗彩鸡缸杯,心知今日父亲叫他过来想必是有大事发生了。 范家的家规家教很严,长辈坐在紫檀官帽椅上,作为晚辈的范家长子坐都不敢坐,恭敬的站在父亲面前。 范永斗也没有让长子坐下的意思,放下手里的斗彩鸡缸杯,平淡的问道:“京城最近可有大事发生。” 京城发生的那件事,何止是大事,惊扰的朝野上下发生了巨震。 皇上连夜着急了文武大臣们前往紫禁城,现在已经是亥时末了,距离后半夜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 等候在紫禁城宫门口的轿夫们,还是没等到老爷们的到来。 范家长子从小受到严苛的家规家教,不敢多说,只是如实的回答了父亲的问话:“大清国册封三顺王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范家长子也就二十几岁,没有半点年轻人该有朝气反倒是暮气十足,换成一般官僚乡绅早就呵斥一句迂腐了。 范永斗却对长子的暮气反应,很是满意,甚至是他除了光耀范家门楣以外最得意的一件事了。 这个世道唯有话少的人才能活下来,话多的都死了。 远的不说,就说已经家破人亡的三大晋商,静静站在背后操纵一切多好,非得去招惹朱舜。 倒不是说朱舜有多难对付,只是这样把自己暴露在外,总会出事。 洗煤厂那件事虽说是让范家损失惨重,但面对那种不可以常理揣度的妖术,谁能不输。 不是朱舜的计谋太过高深,而是对方根本就没使用任何计谋,直接凭借他最擅长的工业妖术碾压了李鲁生。 范永斗这些天对于洗煤厂那件事,进行了很多次的复盘,不得不说,兄长范文程极为看重的李鲁生输的不冤。 无论是谁,即便是兄长范文程在这里,面对那等妖术手段也会被碾压。 好在范家一直站在幕后,只是给李鲁生提供银两,虽然也损失惨重,却不至于像李鲁生那样家破人亡。 有那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例子在,范永斗哪里会对长子的暮气不满意,端起斗彩鸡缸杯,吹了吹热气问道:“你可知这其中的深意。” 父亲问了,便是在考校自己,范家长子不敢藏私,恭敬的说道:“回禀父亲大人,孩儿早在山海关发生哗变就一直在关注这件事。” “当时,大清国策反三顺王应该是为了他们手里的军士,再怎么打不过八旗子弟,好歹也是辽东军是明廷最能打的一支军队。” “倘若是真的带走了一部分辽东军进入汉八旗,对于汉八旗的战斗力来说,将会有一个五品官员换上一袭绯服成为四品大员般的改变。” 范家长子顿了顿,看了一眼父亲的反应,瞧见父亲满意的点了点头,紧绷的情绪放松一些继续说道:“三顺王眼看就要成功了,可惜受到了洗煤厂的影响。” “本来已经带出去四五万军士了,还有一大批游击将军参将等高品武官,最后还是败给了朱舜的工业妖术。” “没能带走一兵一卒。” “三顺王变成了三个光杆,还是被大清国册封为三顺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一是告诉全天下的官员,大清国信守承诺,只要是答应了的赏赐,不管反生什么改变,大清国始终不变。” “二来,千金买马骨了。” 范永斗对于长子的答复,已经不是满意了,而是一种自豪。 能在这个年岁有这等老成谋国之言的年轻人,可是不多,他家长子便是其中一个。 尤其是最后的千金买马骨,可谓是一语点透册封三顺王的本质了。 明廷边关的武官们在东林党的挤压下,本来就过的不如意。 立了战功本来能有一个重赏,经过东林党的三吵两骂最后能够得到一个口头嘉奖就不错了,很多精忠报国的武官反倒是因为立功换来了惩罚。 老督师孙承宗是这样,惨死的袁督师也是这样,立了再多的功劳还不如东林党的一张嘴。 大清国就不一样了,有功就赏,有过就罚,孔有德还好说毕竟是一位总兵,耿仲明和尚可喜那种货色也能封王。 洪承畴、祖大寿、左良玉这样的大军头,岂不是绰绰有余。 这一次册封三顺王的事情对于大明的军心,绝对是一次重大打击。 范永斗忍不住笑了:“相信不久以后,明廷的边军武官会有不少人暗中接触大清国了。” “东林党,军头,还有我等晋商压在明廷国体上,明廷气数不尽也得气数已尽了。” 提到大明气数已尽,范家长子也是忍不住笑了,有伯父范文程的大权在握,还有晋商范家的财力。 只要大清国能够入主中原,范家的富贵日子就要变成世代簪缨了。 范永斗收敛笑容,抿了一口蒙顶石花茶:“过来的时候,应该碰见管家管事们出去吧。” 范家长子点了点头,脸上配合的露出了好奇。 范永斗拿出一个剔红匣子,递了过去:“这里装着范家八成的地契房契,除了祖宅祖田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范家长子的心神再次紧绷起来,高度紧绷,迟迟没敢接手这个剔红匣子:“父亲........” 范永斗直接把剔红匣子交给了长子,平淡笑道:“莫要多想,为父并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是让你去办一件事。” 范家长子接过剔红匣子的手掌,往下坠了坠,不是匣子沉重。 而是这件事太沉重了,竟然需要用上范家全部的五行八作。 范永斗看着长子往下坠了坠的手掌,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语气里多了一丝叹息:“如果咱家的三十万两现银还在,也用不到这么冒险的用上咱家所有的产业。” “可惜,因为洗煤厂那件事三十万两现银只剩下原来的一成,不足以支撑结下来的那件大事。” “就是因为剔红匣子过于沉重了,为父迟迟下不了决心,毕竟万一有半点纰漏,范家就会从高高在上的五大晋商,彻底破落。” 第四百八十五章 纸张控制舆情 “直到千金买马骨这件事的到来,为父知道时机到了,便做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冒险。” 范家长子听到这里还是不明白父亲的意思,恭敬说道:“还请父亲明示。” 范永斗平淡的说出两个字:“舆情。” 舆情两字落下,范家长子瞬间明白父亲的图谋了,这是要控制京城的言谈风向。 如今有了册封三顺王这件事的千金买马骨,不论是朝廷官员,还是在野的读书人,一定会对大清国产生浓厚的兴趣。 只要能够控制整个京城的舆情,范家就可以潜移默化的鼓吹投靠大清国的好处,造成大批不得志的读书人前往大清国。 毕竟,京城里的很多读书人没去过大清国,不知道大清国的情况,范家完全可以把大清国鼓吹成一个有着宏图大志并且对明人一视同仁的国度。 虽说大部分读书人去了只能做个包衣奴隶,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情况,只要范家借助千金买马骨这件事不停的鼓吹前往大清国的好处。 不管大清国是什么样的,在这些从未去过大清国的读书人眼里一定是好的。 一旦出现大批读书人前往大清国的情况,明廷的人心就散了,这才是最为可怕的一点。 一个国度没了人心凝聚,稍微碰到一个更为强大国度的进攻,很快就会被击垮。 只要控制了舆情,范家能够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在一些特定时期完全可以抹黑明廷的政令。 例如出现了旱灾,顺天府府尹宋应晶分明正在废寝忘食的抗灾,范家完全可以控制舆情抹黑他没有抗灾,让大批读书人抨击宋应晶。 三人成虎的可怕,青史上有太多的例子,为了抗击灾情呕心沥血的宋应晶非但不会被人所感激,还会蒙受极大的冤屈成为不作为的贪官。 范家长子知道父亲的意图,派遣所有管家管事出门,又拿出了所有家业,不难猜出为了什么了:“父亲难道是想要买走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 范永斗忍不住抚须笑了,能够想到这一点,可谓是虎父无犬子了:“不错,就是为了造纸作坊。” “一来只要掌控了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基本上就能控制邸报了。” 控制邸报! 范家长子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邸报只是朝野上下的俗称,更为准确的说应该是朝报。 是用来传达朝政消息,皇帝的谕旨、官员的奏议、还有官员的任免调迁都是朝报要传递的内容。 邸报一般都是贴在宫门口,让官员们自己去抄录,很多官员为了求省事,还有很多读书人为了及时了解朝廷的朝政风向,经常会雇人抄录。 时间久了,涉及庞大利益的邸报抄录,就出现了专门经营邸报的商贾。 邸报抄录需要大量的纸张,一刀纸提高一厘银子那些商贾就会损失大量银子,降低一厘银子商贾们就会多赚很多银子。 控制了京城的造纸作坊,就握住了邸报商贾们的命脉。 至于从外地调集纸张,首先驮运火耗就会让价钱大涨,运到京城哪里还能竞争得过范家的造纸作坊。 文字的魅力在于只要更改一个字,邸报上的一些内容意思就变了,范家以降低纸张价钱为代价,让邸报商贾们全部更改那是不可能的。 这要是被朝廷发现了肯定会砍头,更改一两字就没事了,完全可以说是抄录过后制作的雕版出现了纰漏。 只要控制了邸报,就能从根源上抹黑明廷了。 范永斗瞧见长子很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知道长子心里想必不知道掀起了怎样的巨浪:“控制邸报只是一方面。” “二来,纸张同样也是那些名士消耗最多的文房四宝,字体对于名士来说就是吃饭的饭碗,没有一手好字,怎么配叫做名士。” “想要提升名士最重要的名望,练就一手好字便是捷径之一。” “培养家里儿子、孙子、侄儿、外甥这些晚辈,同样需要大量的纸张,科举讲究身言书判,书法的好坏直接影响道家中晚辈的科举名次。” “吃的能省,穿的能省,什么都能省,唯独这个纸张不能省。” “每月消耗的纸张对于名士来说,就是一笔很大的银子,毕竟纸张的市价可不便宜。” 何止是不便宜,纸张对于朝廷来说都是一种负担了。 朝廷对于造纸地进贡的贡纸,接收时详细到了张,几乎等同于朝廷接收漕粮的时候,详细到了粒,一粒都不能少。 对于数目庞大的漕粮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对于数量同样不少的贡纸,朝廷却要详细到张,可见对于纸的重视。 除了贡纸,还有一套纳纸法度,不管有没有犯法,只要是被审问了就要纳纸,当做师爷记录讼状以及知县记录案牍的纸银。 不过这个纳纸的数目明显超过了讼状和案牍所需要的纸张,到了后来,凡是涉及案子的人都要纳纸。 朝廷对于纸张的消耗都吃不消,何况需要大量用纸的名士们,只要范家稍微把价银降低一厘银子,甚至是以白送的方式送给某些大名士。 找他们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足够抹黑明廷,鼓吹大清国了。 一些东林党大儒们甚至可以为了白送的纸张,恬不知耻的直接鼓吹大清国。 这样一来,京城的舆情就控制在了范家手里,京城作为天下的舆情中心,控制了京城的舆情就可以做到影响整个大明的地步。 范家长子想到范家可以影响整个大明的舆情,一直都很沉稳的他,心情忍不住激荡起来。 别说是范家一家的家业,就是再拿一大晋商的家业去换,也是值得的。 不过激荡归激荡,范家长子还是有着一点顾虑,也是唯一让他感到忌惮的一点:“父亲,从过去三家晋商的遭遇来看,朱舜与晋商不对付。” “万一他用工业妖术对付范家怎么办,范家就不是掌控京城舆情了,就会彻底破落,到时候父亲和孩儿只能以死谢罪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抢手的造纸作坊 长子的顾虑也是让范永斗难以下定决心的根源,并且是最大的根源,范永斗可谓是亲自见证了工业妖术碾压一切阴谋诡计的摧枯拉朽。 范永斗对于长子的谨慎颇为满意,淡淡的笑道:“这一点同样也是为父最大的顾虑,其他三家晋商和李鲁生的死为父是亲眼见证的。” “面对那等可以碾压一切的工业妖术,以为父的城府也不敢说可以应付得了。” “不过范家并不需要应对朱舜的工业妖术,三大晋商和李鲁生的家破人亡是因为他们针对朱舜,这才导致了后面所有事情的发生。” “范家只是趁着大清国册封三顺王的时机,暗地里控制京城的造纸作坊,没去招惹朱舜自然不会引起他的针对。” 范家长子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范家悄无声息的控制舆情,朱舜进行他的工业改革,双方井水不犯河水,自然就会相安无事。 最后一点后顾之忧已经解决了,范永斗父子二人便没了任何的顾虑,开始展开范家控制京城舆情的大计。 东华门十王府街。 福王府。 朱漆铜钉大门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位仪表堂堂的年轻人,年轻人踏着台阶走到大门前,轻轻叩动了响器。 听到动静的门房打开了偏门,见到了怎么也想不到的一个人,五大晋商范家的长子。 京城内外谁不知道福王世子与朱舜关系莫逆,交情好的快要穿一条裤子了,范家长子居然敢来找福王世子,难道就不怕被一群恶仆给打个半死。 朱舜和晋商的不对付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曾经的五大晋商有三位直接或者间接的破落在朱舜的手里,破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范家长子看出了门房脸上的困惑,拱了拱手说道:“在下过来并不是为了找福王世子,想必福王世子此时应该也不在府内,应该还没从南洋回来吧。” “在下今天过来是为了找福王府的大管家,还望门房能够进去通禀一声。” 门房一个做下人的,没有权利为大管家做决定,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范少爷稍等片刻转身走进了王府。 范家长子看着走进这座富丽堂皇大宅子的门房,笑而不语。 就像朝廷的党争一样,没有永远的党敌,也没有永远的党羽。 只要范家能给福王府带来大笔的银子进项,大管家一定会把他奉若上宾,毕竟福王世子现在正和西洋人打得不可开交。 鸟铳火炮的消耗,水师的抚恤,海船的修补采买,等等全是花银子的大项。 这些年来,福王世子手里的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哗哗’的流淌出去,打仗可不是说一句话就那么简单的事情,每一次的大战背后都需要大笔的银子支撑。 朝廷允许宗藩在南洋各地建立藩属国,意味着什么,想必那位大管家比京城的读书人更加清楚。 作为福王世子的亲信,他肯定想做一个从龙之臣,捞一个六部尚书的官帽子甚至是内阁宰辅。 福王世子现在最看重的是什么,银子。 只要大管家能为福王世子赚来大笔的银子,相信他在福王世子心里的地位会不断的拔高,甚至可能成为福王世子的曹参萧何。 这就导致了大管家对银子,尤其是对大笔的银子,极其的看重。 以朱舜和福王世子的交情,以及朱舜和晋商的不对付,大管家自然是不敢与晋商有生意上的往来。 不过如果能狠狠的坑晋商一把,顺便赚来大笔的银子,想必是福王世子所乐意见到的。 范家长子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大管家一个坑晋商的路子,以高出市面上两成甚至三成的价钱,买走福王世子手里的造纸作坊。 谁都知道东安门内市的吴纸铺子垄断了京城大部分的纸张生意,能够支撑吴纸铺子每天进出那么大宗的纸张,原因就在于福王世子手里有京城最多的一批造纸作坊。 范家通过掌握京城内所有的造纸作坊来控制京城的舆情,福王世子在东安门内市的吴纸铺子,就是永远绕不过去的一个坎。 没过多久,门房走了回来,心里有些不明白的说道:“范少爷请进,大管家有请。” 范家长子平淡的笑了笑:“多谢。” 大管家为了避免留下误会,尤其是担心工业侯误会他和晋商有勾结,接见范家长子的同时还叫来了王府内的其他一些管家。 范家长子要趁着大清国册封三顺王的时机,彻底改变京城内外的舆情,没有时间在这里寒暄,他也知道寒暄了也没什么用处:“本少爷不喜欢说些没用的废话,便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 “福王世子占据京城六成的纸张生意,不瞒员外说,范家已经不缺富贵了但是想从世人嘴里的商贾变成书香门第。” 范家长子拿出那个装着房契地契的匣子,是直接交给了大管家:“范家因为洗煤厂那件事手里已经没有多少现银了,这一点京城内外的人都知道,本少爷以诚待人也不想做过多的隐瞒。” “大管家能看上哪些铺子田产给个折价,折价出来的银子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钱,买走王世子手里的造纸作坊。” 饶是大管家是王爷府的管家,又历经了那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见到这个匣子的一瞬间,眼皮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匣子里面装的可是一位大晋商所有的家业。 曾经的八大晋商多有钱就不必多说了,何况八大晋商变成五大晋商的时候,其余五家又吃进了很多那三家晋商的产业。 五大晋商可以说是个个富可敌国,这个国还不是如今崇祯年间的国库,而是天启年间的国库。 正如范家长子所预料的那样,大管家不敢和晋商有生意上的往来,但是如果能狠狠的坑上一把。 为少爷赚取军费的同时,还能获得工业侯朱舜的满意,少爷不仅不会责怪他还会对他的所做的事情很满意。 不过,大管家看着这个瞧起来相貌堂堂的范家长子,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虎父无犬子。 第四百八十七章 范家买走造纸作坊 一般像他这种商贾子弟尤其是父辈陡然暴富,子孙辈大多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斗鸡、掷骰、下棋、要骨牌、打双等等无不狎弄。 等到父辈去世以后,更是挥霍无度,最多十年便会把家业挥霍一空。 像范家长子这般苦读诗书学了一肚子的锦绣文章,实属罕见。 更不要说范家长子已经开始借用父辈积攒下来的家业,把商贾门庭变成书香门第。 只要完成耕读传家的转变,作为书香门第的范家在大明的地位,以及后代子孙能否长久富贵,就会高枕无忧了。 大管家在心里赞叹了一句虎父无犬子,是由衷的一句赞叹,对范永斗有这么个长子很是羡慕。 不过,范家可真是大好人。 工业侯朱舜前几日已经派人传递了一个消息,工业派已经完成了造纸作坊的工业化,让大管家尽快把手里的造纸作坊卖给官僚乡绅。 工业化。 一个让很多官僚乡绅想起来就不寒而栗的新词,每逢工业化过后,工业派的蒸汽工厂会对相应的行当产生极大的冲击。 纺纱作坊,织布作坊,兴安伯的瓷器,新宁伯的家具,一直到现在的洗煤厂都对官僚乡绅的产业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福王府的造纸作坊不是一家两家,而是占据了京城六成的造纸作坊,短时间内想要全部卖出基本是不可能的。 大管家这几天夜不能寐翻来覆去的谋划怎么尽快出手,始终没有找到一个稳妥的办法,一年之内能够卖出两成就已经不错了。 毕竟,大管家不仅要尽快把这些造纸作坊卖出去,还要做到不赔银子或是少赔一些,才能体现大管家的能力。 但是工业侯朱瞬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京城市面上便会大批量的出现一种廉价雪花纸。 大管家不是没想过通过工业侯朱舜的路是,把福王府的造纸作坊变成造纸工厂,但这样很容易被人误解成收买读书人的人心,引来皇帝的猜忌,给福王府招来飞来横祸。 大管家倘若是真敢那么做,就不是在向福王世子自身的才学了,福王世子一定会恼怒的一刀砍掉他的狗头。 就在大管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范家长子出现了,居然是要以高出市价两成到三成的价钱买走福王府所有的造纸作坊。 大管家哪里会不同意,不过为了避免让他看出什么破绽,露出一幅被对方说到心坎上的感慨表情:“范先生所言极是,福王府确实很缺银子。” “实不相瞒,我家少爷与其他一些宗藩世子正准备聚集一支庞大的水师,收复被荷兰人占据的琉球。” 大管家说完这句话,不留痕迹的招了招手,一名管事接过范家长子手里的匣子送到了大管家手里。 范家长子看到大管家如此的急切,淡淡的笑了笑,果然不出他之所料。 半炷香过后。 大管家把手里的匣子还给了范家长子,匣子里少了一大半的房契地契,大多都是比较好变卖的田产绸缎铺子。 范家和福王府已经敲定了这件事,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大管家说了一句稍等片刻,安排人赶紧去顺天府衙门请来了公人。 这个公人还不是一般的书吏,而是掌管了不少文吏的通判,在通判和几名书吏的办理下双方的文契很快便过了档。 皆大欢喜。 范家长子接过来一堆造纸作坊的房契,心里不免有些激荡,更是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相信等他百年之后,族谱祖训上都会写他是范家从商贾门庭变成书香门第的中兴之祖。 但为了避免让福王府的大管家看出来破绽,看出范家狠狠的坑了一把福王府,范家长子站起来拱了拱手,不急不慢的离开了福王府。 大管家注视范家长子离开,心底默默的说了一句,真的不是福王府想要坑范家,是范家非得往坑里跳,王府能有什么办法。 范家长子离开了福王府,坐上轿子,命令轿夫用最快的速度赶回范家,免得福王府的人反悔。 回到家中,范家长子小心翼翼的捧着匣子前往了父亲的澄心斋,把能给范家带来一场大富贵的匣子交给父亲。 澄心斋。 庭院里的两棵桂树前。 范家长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整理了一下那两个红灯笼,和往常不一样的是,此时他的动作是从三岁以来最为轻快的一次。 走进书房,范永斗坐在紫檀官帽椅上,平淡的喝着蒙顶石花茶。 范永斗看到长子脸上的淡然表情,心知这件事怕是没有办成,毕竟福王府宰怎么缺银子也不会轻易把占据京城六成的造纸作坊全部卖给范家。 倒也无妨,安排长子去办这件事只是对他的历练,也是对他的一种培养。 要想完成这一次千难万难的谋划,从福王府买来所有的造纸作坊,非得六大晋商之一的他亲自出马不可。 但是让范永斗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长子恭恭敬敬的把匣子拿了出来,很是淡然的说了一句:“父亲,孩儿已经完成父亲的交代。” 完成了? 范永斗下意识把长子的话,当成了晚辈在向长辈邀功时的吹嘘,毕竟这件事就算他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之内完成。 谁都清楚造纸作坊对于读书人的影响。 少不了一场多达一个月以上的水磨功夫,最少要与福王府的大管家交谈十次以上,才有半点希望。 长子只是去了一趟,就完成了这件事,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了。 不过,向来只有父亲望子成龙,哪里有父亲嫌弃儿子过于有才了,都是巴不得自家孩子的学问能够高中状元才好。 范永斗接过来长子手里的匣子,缓缓揭开盖子,果然看见了一堆还散发着墨香的文契。 范永斗拿在手里一张一张的仔细查看,果然是福王府的造纸作坊,还不是一张两张,而是把福王府所有的造纸作坊都带了回来。 范永斗放下手里的匣子,看着淡然站在书房内的长子,极为自豪的说了一句。 “吾儿,当是范家麒麟儿。” 第四百八十八章 舆论危机 范家长子拿下了福王府的造纸作坊,剩余的那些造纸作坊就好办多了,都是一些官僚乡绅家的造纸作坊。 晋商二字。 可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商贾,背后站着庞大的山西官僚乡绅。 范家长子借助晋商多年来积攒的人脉,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掌握了京城的所有造纸作坊,不过,也把范家多年来积累的店铺田宅消耗一空。 这对于范家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造纸作坊同样能给范家带来源源不断的银子,只是赚多赚少而已。 正如范家长子在福王府说的那样,范家这么大的家业已经不缺银子了,赚多赚少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再者说了,只要范家能够控制京城的舆情,大清国也不会亏待了范家。 范家的真正意图瞒得了京城大部分的官僚乡绅,其实不瞒住他们,对于官僚乡绅来说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只要不耽误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僚乡绅搂银子,京城的舆情是鼓吹大清国还是鼓吹大明,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僚乡绅没觉得与他们有什么瓜葛。 官僚乡绅不在意这些,大明京城还有一些忠贞爱国之士,孙承宗这些天为了这件事已经数夜未眠。 陆军讲武堂。 总教习公廨。 孙承宗坐在公廨的门槛上,手里端着小盆儿一样的青花大碗,右手拿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吃碗里的面条。 双眼注视前方,注视着那棵落光叶子的枫树,心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二期学员郑成功站在不远处,以他诨号小孙传庭的冷静,瞧着已经两顿没吃的孙承宗,急的在校场上不停的走来走去。 半炷香以后,带着步兵科二期学员前去实战的满丹臣,骑着一匹快马冲到了郑成功身边,把手里的烈酒扔给了他。 为了缓冲马速,满丹臣胯下的辽东大马继续向前冲去,一直冲到校场外面。 郑成功见老督师两顿没吃了,还以为是倒在里面的酒水不合胃口,火急火燎的安排人找来了满丹臣。 满丹臣手里的烈酒虽然很劣质,但有一股子边疆所特有的烽火狼烟味道,老督师一定喜欢。 郑成功拿到烈酒,一路小跑着跑到老督师面前,刚准备把烈酒倒进已经泡发了的面条里面。 老督师孙承宗摆了摆手,示意郑成功坐在自己身旁,旁边的公廨门槛上。 老督师孙承宗在郑成功这些满腔热血的少年心里,那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何等的崇敬。 郑成功哪里敢坐在老督师孙承宗旁边,这个未来注定要成为坤舆万国名将的少年,只是局促的站在老督师孙承宗面前。 这时,骑了一天快马风尘仆仆的满丹臣,两腿发软的走了过来。 他可不像从小读书的郑成功那般守规矩,直接从他手里夺过来烈酒,自己先灌了一口,然后全部倒在了老督师孙承宗手上的青花大碗里。 这个蛮横少年除了害怕工业侯朱舜,在他的那个脑袋里还真没有怕过谁,敬仰老督师孙承宗倒是也敬仰,但是他和别人敬仰的方式不同。 满丹臣觉得自己要是真的敬仰老督师孙承宗,首先要继承老督师孙承宗的志向,收复辽东。 其次,自己的治军作战能力要能超过老督师孙承宗,那才是真正的敬仰。 老督师孙承宗一生都在忧国忧民,他并不怕其他武官超过自己,就怕大明边疆青黄不接。 倘若满丹臣真的能超过他,老督师孙承宗绝对会仰天长笑,喝他一个酩酊大醉。 老督师孙承宗同样是对满丹臣招了招手,这个蛮横少年倒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老督师身边。 瞧见这个少年初生的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孙承宗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抄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完了青花大碗里的面条。 随手抹了抹嘴,让郑成功坐在自己的右边。 郑成功早就羡慕满丹臣那小子能够有荣幸坐在老督师身边,瞧见老督师第二次招手,还是没有坐过去。 郑成功有他自己的坚持。 老督师孙承宗也没有勉强,放下手里的青花大碗和筷子:“今日不谈步炮战术,谈一谈朝堂大势。” “你们俩是二期学员里最出彩的学员,要永远记住一句话,眼光不能仅仅局限于一场两场战争,眼光要像孙传庭那般放眼朝堂。” “如果哪天能够做到孙传庭那般地步,便可以如同孙传庭从老夫手里接过边疆大旗一样,从三边总督孙传庭手里接过边疆大旗。” 郑成功满丹臣二人因为性子的不同,对于老督师孙承宗颇有传授衣钵的话语,表现的十分不同。 满丹臣只要听到什么党羽什么政堂,就感到脑脑仁疼,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 郑成功就不一样了,站直了身子,认真听老督师孙承宗的传授衣钵。 老督师孙承宗的老脸上突然有些严肃,郑成功满丹臣二人从没想到能从老督师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朝夕相处这么久也从未见到过。 满丹臣立即没了睡意,满脸的亢奋,闲了这么久了终于可以去边疆和建奴交手了。 郑成功最为出彩的能力还不是治军作战,而是受到工业侯朱舜称赞的政治眼光,看到老督师孙承宗首次露出严肃表情的那一刻,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老督师孙承宗接下来说的事情,与战争毫无关系:“五大卖国商人里的范家,最近在搜罗京城的造纸作坊。” “借助山西官僚乡绅的庞大人脉,还有范家这么多年来积累的产业,基本上已经把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掌握在了手里。” 还没说完,少年郑成功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不敢相信的问道:“老督师,此话当真。” 老督师孙承宗严肃的点了点头:“成功,也看出来此事对于大明的祸害了。” 郑成功的那张小脸上,出现了凝重到极点的凝重:“该死的范家,他们这是要趁着建奴册封三顺王的机会,一举扭转京城的舆情风向。” 第四百八十九章 解决晋商最好用的办法 舆情的重要性,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比任何大明将领都要清楚的多,陆军讲武堂有一门专门的课业,就是专门在讲舆情。 舆论战。 舆论的强大之处在于可以轻易摧垮一个大明的凝聚力,进而影响大明的动员能力。 所谓动员力,就是在战争期间大明等国度能够动用的战争潜力。 也就是说大明在战争期间,能有多少百姓踊跃参军赶赴辽东,权贵阶层有多少人能够给国家捐献银子,读书人有多少在战争期间为大明怒斥满清的罪恶。 如果被范家掌握了舆情,通过大量的鼓吹抹黑大明宣扬满清,将会对大明的动员能力造成极大的损害,甚至摧毁大明的动员能力。 大明丧失的动员能力,国难当头了大明百姓因为那些抹黑大明的言论,不会有人愿意慷慨赴义赶赴辽东。 权力阶层也会因为那些抹黑大明的言论,不会把在大明疆土上赚来的银子捐献给国内当头的国家,用来抗击满清的入侵。 那些掌握笔杆子的读书人,甚至会因为刻意抹黑大明的扭曲言论,为虎作怅,帮助范家抹黑大明宣扬满清如果能够入关的好处。 做事素来冷静的郑成功,突然按出了佩刀:“丹臣,我们作为军人,唯一的使命就是维护大明的统一和国土的完整。” “如今国难当头,正是我等报效国家的时候了。” 满丹臣哈哈一笑,站起来扭扭脖子说道:“这样才对嘛,你小子终于不像个读书人一样婆婆妈妈了。” “咱们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是时候出手了,范家想抹黑大明?宰了他全家便是了。” 老督师孙承宗看着两个少年在那儿热血激昂的谈论怎么杀了卖国的范家全家,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 曾几何时,自己和一群同窗也是这般整天想着怎么为国出力,扫平官场沉疴。 不过,因为卖国求荣的范家抵上陆军讲武堂二期最优秀两名学员的性命,不仅不值得明显还亏大发了。 郑成功本来就是大明年轻一辈最出彩的将帅人才之一,又经过陆军讲武堂的培训,按照朱舜那小子的说法,曹变蛟和郑成功那是有可能成为世界名将的。 结果郑成功还没真正成长起来,就这么用来换了卖国贼范家全家的性命,孙承宗都会心疼的滴血了。 毕竟,郑成功和满丹臣如果真的杀了范家全家,他们背后的山西官僚乡绅们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又得罪了那么庞大的官僚乡绅,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老督师孙承宗并不知道朱舜已经对造纸作坊进行了工业化,第一家造纸工厂也已经修筑成功,正在紧锣密鼓的修筑第二家第三家一直到第十家造纸工厂。 他要是得知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也不会这么严肃了,只会笑着等待范家遭殃。 老督师孙承宗拦住了两人:“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免得给太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每一个人杰都会有自己的执拗和坚持,郑成功和满丹臣虽说崇敬老督师孙承宗,但在卖国这件事上谁也拦不住他们俩。 唯有太子的名头。 陆军讲武堂教导给学员们最强大的武器,不是步兵操典,射击典范,也不是六大教程。 而是一种精神,一种国难当头为了国家可以舍去一切的精气神。 忠于大明,忠于人民,忠于太子。 把太子朱慈烺搬出来,再怎么桀骜不驯的陆军讲武堂学员也会老实巴交了。 郑成功和满丹臣两人听到太子朱慈烺的名头,果然是蔫了吧唧的退了回来,脸上的怒火却是没有减少分毫。 满丹臣蛮横的说了一句:“大不了以后天天带着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去范家的造纸作坊放火,烧了山西瓜的家业,看他还拿什么来污蔑大明。” 郑成功点了点头,赞同也不赞同满丹臣的做法:“这么做终究治标不治本,范家手里那么多的造纸作坊,只要烧了一两家肯定会心生警惕。” “再烧接下来的造纸作坊,就比较难了,倘若是真的把造纸作坊全部烧完了,遭殃的还是那些寒门士子。” “京城一时半会没了纸张,只能从其他的州府运过来,这其中的火耗就大了去了。” “官僚乡绅家里有的是银子,完全可以承受价格高昂的纸张。” “寒门士子就不一样了,家境本来就十分的拮据,纸张的价钱稍微上涨一厘一分的,很有可能就绝了他们这辈子的仕途了。” “毕竟对于八股取士的科举来说,房师座师首先看的就是考生们的书法,如果字迹写的像狗刨一样,再好的锦绣文章也会一钱不值了。” “嘭!” 满丹臣拔出佩刀一刀砍在了旁边的树干上,气恼的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考虑这么多,你他娘的要是不敢去就别去,大不了宰了范家全家以后咱们一起回辽东。” 老督师孙承宗看着各抒己见激烈争执的郑成功和满丹臣,因为通敌卖国范家带来的不悦,稍微缓解了很多。 战场上需要满丹臣这种鲁莽骁勇的武将,也需要郑成功这种沉着冷静的武将。 只有相辅相成,才能更有效的抗击建奴,守卫大明的疆土,而不是千篇一律一味听从总兵参将命令。 眼看满丹臣真的要去宰了范家全家了,老督师孙承宗说了一句话,顿时让他偃旗息鼓了:“丹臣,莫要给工业侯惹麻烦。” “嘭!”“嘭!”“嘭!” 满丹臣一肚子怒火没地方发,握着佩刀疯狂的砍击旁边的树干,一边砍一边还在骂骂咧咧的说窝囊。 窝囊?天底下最窝囊的应该是他孙承宗了,空有一腔报国之志,却只能窝在纸醉金迷的京城。 提到工业侯,郑成功忍不住笑了:“行了,别拿树干出气了。” “咱们可以去找工业侯,工业侯可是晋商和东林党的灾星,不管这些卖国贼有什么阴谋诡计,碰见工业侯只有被碾压的份儿了。” 第四百九十章 范家要发达了 工业侯朱舜还真是降服满丹臣的良药,搬出工业侯朱舜这尊大佛出来,满丹臣果然不再闹腾了。 满丹臣收刀入鞘,刚才还一脸骄横的他,嘿嘿一笑:“那就走吧,去找俺叔父。” 郑成功瞧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走吧,工业侯一定有办法帮助大明渡过这个难关。” 老督师孙承宗看见满丹臣没皮没脸的样子,心情缓和了不少:“此事关系重大,倘若工业侯也没有办法整治卖国求荣的范家,你们再来找老夫。” 满丹臣用力挥了挥手,郑成功拱了拱手,两人一起离开了陆军讲武堂。 京郊。 范家造纸作坊。 大堂内,范家长子拿着造纸作坊内最新出产的桑皮纸,仔细打量桑皮纸的色泽,又用手揉搓了几下感受桑皮纸的韧性。 范家造纸作坊出产的纸张分为两种,一种是最廉价的桑皮纸每刀只需要三分银子饿,占据造纸作坊八成的出产。 一种是呈文纸、白榜子、开化纸等中等纸张,这些纸张的价钱就高很多了,在一钱银子到四钱银子之间,占据整个造纸作坊的二成。 价钱低廉的桑皮纸和价钱高昂的呈文纸,在原料方面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制作工序有一些不同。 使得呈文纸、白榜纸、开化纸这些纸张显得更为光洁有韧性,说白了其实就是为了满足官僚乡绅高人一等的心思。 他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官僚乡绅用的纸张,怎能与低贱的寒门子弟一样。 范家长子仔细检查了一遍,价钱低廉的桑皮纸按照他的要求制造的确实很是粗糙,开化纸这些官僚乡绅所用的纸张不仅韧性十足,也更为质地细腻,柔润洁白。 这时,一名管家走了进来,恭敬行礼道:“少爷,田家王家靳家梁家的几位少爷过来拜访少爷。” 范家长子过去受到父亲严苛教导的原因,在晋商众多的少爷里名声并不显,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靳家梁家田家王家这四大晋商家的长子可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在晋商内部,还是在京城的官场官僚乡绅年轻一辈里都是受到追捧的大人物。 过去在这四家少爷的心里挺看不起籍籍无名的范家长子,五大晋商再有钱终究只是商贾,父辈积攒了财富,他们作为晚辈最应该做的就是结交京城的官僚乡绅,把银子变成京城高官的人情和人脉。 范家长子可倒好,整天窝在家里不知道出来结交权贵子弟,这几位少爷早就给范家盖官定论了,有这么个长子在范家注定要破落了。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范家长子,悄无声息的掌握了京城的所有造纸作坊。 大清国册封三顺王的消息传到京城,五大晋商的另外四家大晋商也想到了这件事是一个时机,一个掌握京城舆情的大好时机。 其他四大晋商的做法同样是和范永斗一样,把这件事交给了自家的长子,刚巧是因为三顺王这件事整个京城闹得鸡飞狗跳,正好是四家长子结交京城权贵子弟的大好时机。 就把造纸作坊这件事暂且放下了,可谁知,等他们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已经掌握在范家手里。 其他四大晋商愕然范家已经掌握京城舆情的同时,怎么也没想到闷不吭声的范家长子,竟然有这般的心机城府。 四大晋商的大东家都不敢说自己能在一个月之内掌握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一个范家长子还是年轻一辈里最籍籍无名的,竟然只用了一个月就办到了这件事,着实让其余四大晋商开了眼界。 其余四大晋商的长子们倒也是伶俐人,身上也沾染了一身的官僚作风,就在范家长子前往造纸作坊查看作坊情况的第一天。 一起来拜访范家长子,准备把范家长子纳入他们四人所组成的一个小党羽。 过去这个小党羽的党魁是田家长子,过了今天这个党魁就要换人了,换成了以前都不怎么看好的范家长子。 田家长子走进来拱手道:“范兄,几日未见,风采依旧。” 他们四人确实是经常见面,商讨怎么开辟新商路,至于这个范家长子已经有几年没见了。 不是不见面只是其余四家长子,不怎么待见这个范家庄子,不愿意和他有来往。 现在可就不同了,不仅要有来往,其余四家子还要亲自登门拜访。 范家长子也没去拿捏架子,淡淡笑道:“确实是几日没见了,不知道各位最近可好。” 好? 当然是十分的不好,因为造纸作坊这件事他们没少被长辈数落,田家长子甚至差点被执行了宗祠家法。 田家长子也知道范家长子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针对他的意思:“几日没见,没想到范兄已经非是吴下阿蒙了,以后你我兄弟几人都要仰仗范兄了。” 放在过去,范家长子想要进入这个小党羽都是不可能的,谁能想到他竟然还有今天。 四大晋商的长子亲自过来巴结他,还说了一句唯他马首是瞻,简直是范家长子有生以来最为光宗耀祖的一次。 范家长子很清楚这一切都是造纸作坊所带来的,只要有了造纸作坊何止他是这个小党羽的党魁,父亲也必然成为五大晋商的党魁。 掌握了造纸作坊的范家可不是一家商贾那么简单了,就是大清国在明廷最重要的臣子,等到大清国入关以后他们范家便是世代簪缨了。 其余几家长子坐在大堂内的紫檀官帽椅上,范家长子摆了摆手让下人们看茶,继续说道:“造纸作坊这件事关系重大,以后还需要各位的通力配合。” 其余四家长子本来还对以后要唯范家长子马首是瞻,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对方是他们过去懒都懒得看一眼的废物。 不过当他们听到这一句通力配合,都是忍不住笑了,范家这是要让出部分利益好让其余四家真心实意的以范家为首。 第四百九十一章 范家的第二个图谋 世上没有白吃的晚宴,稍微有点学问的读书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更不要说把生意做到这等地步的五大晋商了。 世代簪缨涉及的利益太大,倘若真的是白吃,其他四大晋商心里反而会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范家长子接下来就要从四大晋商手里拿走一些东西了,让他们放心的同时也试探他们的底线。 范家长子环视一圈四大晋商家的长子,轻描淡写的说道:“听闻田贤弟纳了一房外室,据说是在花案排在第三的榜眼女进士。” 这句话要是放在别人身上,绝对会拍案而起,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范家长子这明摆着是要夺走田家长子心爱的小妾。 田家长子只是放下手里的官窑茶杯,没有一丝恼怒,淡然说道:“范兄对排在榜眼的那名女进士感兴趣。” “在下过几天便去给这位女进士赎身,最迟下个月月末便会送到范兄的宅子。” 范家长子对于田家长子能够隐忍到这个地步,没有感到半点的意外。 他要是没有这份心性,也不会成为当年的八大晋商年轻一辈领头人了。 能够把生意做到八大晋商地步的商贾,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角色,费尽心思培养的年轻一辈不敢说是尚书之才侍郎之才,但绝没有一个是碌碌无为的庸才。 当然,放在以前是有个例外,他这个被五大晋商称作是年轻一辈胡琏之才的范家长子,过去在八大晋商老一辈和年轻一辈眼里都是个碌碌无为的庸才。 范家长子看出了田家长子的底线,接下来就要试探其他三家长子的底线了,淡然的说道:“听闻王贤弟要拿出五万两白银捐一个状元郎的名头,为自己正式迈入官场铺一铺路。” 田家长子已经开始表态了,其他三大晋商的长子不能装聋作哑了,免得引起范家的误会。 曾经的八大晋商中有两家姓王,一个是已经家破人亡的王登库,另一个则是王大宇。 王大宇家的长子站起来拱手道:“东林党内部的几位山西籍高官想为山西谋来一位状元,只不过需要的现银数额太大,一般的晋商还真没有这个家业。” “我等过去一直也在为难,到底由谁成为这个大明的状元郎,现在看来范兄当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范家长子早就听说过这件事了,只不过以前的他哪有参与的份儿,如今嘛,其他四大晋商直接放弃了争夺,拱手让给了范家。 一切都源自于范家掌握了京城的造纸作坊,相当于掌握了京城的舆情,其他四大晋商不得不作出让步。 范家长子试探出田家长子和王家长子的底线,接下来就要试探另外两人的底线了,或者说是通过前两次的试探大致已经明白其余四大晋商的真正底线在哪里。 接下来说是试探其他四大晋商的最大底线,不如说掌握造纸作坊有一半的目的是为了接下来那件事。 范家长子拿起官窑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如同喝了一口上等的美酒,淡笑道:“因为洗煤厂那件事,还有如今的造纸作坊,范家的产业几乎快要达不到八大晋商的资格了。” “不知几位能否推荐一些赚钱的路子。” 这句话落下,田家长子突然微微眯起了眼睛,放下手里的官窑茶杯,不再喝茶了。 王家长子还是一副笑眯眯人畜无害的样子,只是在听到赚钱路子的那一刻,瞳孔微微一缩。 靳家长子梁家长子对视一眼,心底微微叹息,没想到范家的图谋如此之大。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他四大晋商想在大清国世代簪缨,只能仰仗范家的鼻息了。 两人站起来一起拱手说道:“我等最近准备开辟毛文龙的那条皮岛商路。” “一直缺个牵头人,看来这个牵头人的人选非范兄莫属了。” 皮岛商道。 范家长子端着官窑茶杯的手指,忍不住抖了一下。 田家、王家、靳家、梁家等四大晋商的长子要重新开辟皮岛商道这件事,他早就清楚了,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范家长子很清楚这条海上商道能够赚来多少银子,以金山计数。 当年的平辽总兵毛文龙只是收取一些市舶税,就赚来了足以支撑数万大军消耗的银子。 在这条商道上和大清国交易的商贾还不知道要赚来多少银子,范家长子没有走过这条商路并不清楚能赚来多少银子,但是经商多年的范家长子却能估算出大致的数额。 这可是海上商道,使用那些平沙船福船运送的大宗商货,哪里是马帮所能比的,还能把火耗降到最低。 花案女进士,大明状元郎,皮岛商道的牵头人。 范家长子差点没忍住开怀大笑,好在大堂内还有人在,要不然绝对会违背父亲的教导,仰天大笑。 范家掌握了造纸作坊以后,美人,权利,金银,还真是唾手可得了。 尤其是皮岛商道这件事,范家长子完全没想到自己能作为牵头人。 自从袁崇焕死了以后,重启皮岛商道这件事也是大清国一直在谋划的国事。 大清国现在不缺粮食了,但很稀缺铜铁硫磺硝石这些用来打造武器和火炮的东西。 铜铁硫磺硝石属于矿石都比较沉重,完全借助马帮运到满清不仅数额比较少,而且这其中的火耗极大,运到大清国以后价格能翻五六倍。 重启了皮岛商道就不一样了,不仅能大批量的运送大宗的铜铁硝石,还能极大的降低火耗。 晋商可以赚得更多,满清也能用更低廉的价钱,大宗采买这些用来灭亡大明的军用辎重。 极力主张重新开辟皮岛商道的不是别人,就是满清立国第一功臣范文程,作为汉人的他很清楚贩洋海运的种种优势,才会极力促成这件事。 此时的他正在盛京城内的凤凰楼上,与满清皇帝皇太极手谈。 凤凰楼位于满清的金銮殿崇政殿北首,建造在高大的三层青砖台阶上。 三滴水歇山式围廊,楼阁顶部铺着黄琉璃瓦,檐角镶绿剪边。 看起来十分的富丽堂皇,不过每次见到凤凰楼的台基是青砖,让皇太极很不满意,想他堂堂大清国的皇帝就应该用金砖而不是青砖。 第四百九十二章 皇太极的大笑 皇太极倒是也能铺上一层金砖银砖,但那样岂不是成了陡然暴富,容易被那些中原读书人看扁。 想他祖上的金朝可是打下了大半个中原,把汉人赶到了大江以南,统治大半个中原多达一百多年,最后被蒙古所灭。 如今的大清国已经先后灭了高丽、蒙古各部,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实力比先祖金朝强大多了。 皇太极不仅要占据大半个中原,还要彻底占据中原大地,甚至成为第二个成吉思汗,率领大军一直攻打到泰西。 这也是当初范文程主张把大清国的势力扩张到贝海儿湖也就是明人所说的北海,更北的苦寒之地,皇太极不顾众多贝勒贝子的反对,全力支持范文程的原因。 当年的元太祖成吉思汗曾经占据过那里。 正在手谈的皇太极又是想着占据中原大地,又在想着成吉思汗,不免走了神。 就算是不走神这盘棋局也赢不了,因为他皇太极能够赢所有的汉人,甚至手筋棋力和范文程相当的大国手也赢过。 就是从来没赢过范文程,因为他从来不会因为皇太极是大清国皇帝的身份,就去迁就他。 眼看大龙就要被屠了,皇太极投子认输,在这位亦师亦友的汉臣第一功臣面前,露出了一丝无奈:“先生就不能输给朕一次。” 范文程示意身旁的书童复盘,抱着白猫,气度比江南名士还要写意风流:“万岁爷这辈子怕是无望了。” 皇太极站起来走到凤凰楼雕栏前,本来是想极目远眺放松一下心情,一不留神刚好又看见了青砖台基,心情更差了。 等到书童已经复盘结束,还是没有走过去的意思。 范文程知道皇太极在想些什么,也没去劝解,说了一些毫不相关的事情:“册封三顺王的消息传到明廷京城,想必要不了多久,范永斗就会筹划掌握京城的造纸作坊了。” “只要掌握了造纸作坊,基本上就可以控制明廷的舆情了。” 听到舆情二字,站在雕栏处远望白皑皑雪山的皇太极,突然把身子转了过去,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激荡:“当真?” 皇太极虽然是明人嘴里的野猪皮,诋毁他像个野人一样不通教化,不知礼乐,但他对于舆情的了解比很多所谓的大儒还要深刻。 更是使用舆情的行家里手,袁崇焕的死就是皇太极使用舆情的杰作,利用东林党热衷于党争的品性。 稍加引导,袁崇焕就死在了那一张张尖牙利嘴里,死在了所有人都在说他通敌卖国的舆情里。 皇太极知道舆情的重要,更知道掌握大明舆情的难度,简直比他攻克山海关还难。 不过出于对范文程的信任,皇太极没有继续质疑他的说法,坐回蒲团上:“再来一盘。” 范文程知道当前的皇太极已经没了继续手谈的心思,没有拿起黑子,抱着白猫说道:“范永斗能够成为明廷民间俗称的八大晋商,创下那么大的家业。” “臣没有给他半点帮助,这些年倒是给他找了不少的麻烦,以他一步步成为八大晋商的心计城府,要是办不成这件事。” “在明廷民间几乎等同于财神的八大晋商,不免也过于金玉其外了。” 皇太极没怎么在意八大晋商,想到范永斗也姓范,又是范文程的同宗,放心了不少。 还是没有相信范永斗能够办成这件事。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舆情这件事关系太过重大了,如果真的能够掌握明廷的舆情,在晋商和他们收买的东林党名士鼓吹下。 明廷最多还有十年的国运。 十年之内,明廷必亡。 这个十年还包括了大清国的铁蹄会摧枯拉朽的踏过大江,不像先祖金朝那样止步于大江,而会成为第二个元朝彻底占领整个中原大地。 皇太极还在想着应该给范永斗什么样的支持,才能尽快拿下明廷京城的造纸作坊,一步步掌握明廷的舆情。 一名上三旗的一等侍卫走上了凤凰楼,交给范文程一封书信:“范先生,这是先生府内亲随送来的。” 范文程扫了一眼字迹,是范永斗用满文写的吾兄亲启,看也没看,直接交给了皇太极。 从书信的文字这个细微之处,就能看出来范永斗成为八大晋商不是没有道理的,按理说他一个明人应该用汉家文字才对。 但每一次的书信往来,范永斗都是使用的满文,终于在今天发挥作用了。 皇太极对于范永斗使用满文显然是很满意,看来已经满化这个汉人了,一直推行的汉人满化有作用了。 拆开书信上的火漆,拿出里面的书信仔细看了起来,呈文纸上的内容还是用满文书写。 里面的一些措辞,比皇太极用的还要好,这让皇太极产生了一种成就感,对这个范永斗的感观越发好了。 看到一半,皇太极面色如常的脸容出现了一丝笑容,看完以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范文程瞧见皇太极哈哈大笑了,不用看就已经猜出信里的内容了,应该是范永斗已经拿下了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 皇太极心情很好的大笑了几声,想到自己现在是万岁爷了,本来想收敛了笑意,但怎么也收不住:“明廷灭亡不远了。” 范文程的心情也是不错,筹划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是实现他的夙愿了。 灭了明廷,成为大清国最煊赫的汉人功臣。 得知这个值得庆贺的消息,皇太极哪里还有心情在这个下棋,对一旁的侍卫命令道:“去把亲王贝勒们都叫来,包括又去找曹文诏麻烦的和硕肃亲王。” “半个月后,朕要在盛京紫禁城和亲王贝勒们好好的喝几杯,庆贺这件事。” 皇太极身边的侍卫都是八旗子弟,还是八旗子弟最尊贵的上三旗,个个都是大清国的贵胄。 大清国占领的土地越多,八旗子弟也就能圈更多的地,掠夺更多的汉人包衣。 几名上三旗侍卫走出去的时候,脸上也是带着大笑,只不过没敢笑出声。 第四百九十三章 工业侯又来搅局了? 范家长子掌握造纸作坊这件事,从身在明廷的五大晋商到远在盛京的皇太极以及亲王贝勒们,都是一片欢腾的氛围,大摆宴席庆祝他们快要掌握明廷的舆情。 二月初一,范家长子试探其他四大晋商底线的第二天。 范家长子带着几名亲随前往百货云集的棋盘街,邸报商贾的宅子就在这条热闹喧的长街上。 在这条热闹非凡的长街上,碰见了不少晋商子弟,这些晋商家的少爷们显然是已经提前得知了某些消息。 凡是碰见范家长子的晋商少爷们,对于这个过去经常嘲讽的八大晋商长子,纷纷都是主动拱手行礼。 范家长子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等人人敬仰的待遇,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原来被所有人尊敬是这种感觉。” 从未享受过这种衣锦还乡感觉的范家长子,心里说不出的畅快,真是给个知府都不换。 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晋商子弟们不停的给范家长子恭敬行礼,范家长子点头回应。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本来半炷香的时间就够了,这么些年从来没享受过这种感觉的范家长子,刻意走慢了一些。 半炷香时间的路程,走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抵达邸报商贾在棋盘街的宅子。 范永斗站在宅子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门房这才出来开门,问道:“请问这位少爷找谁。” 范家长子没有说话,一名亲随走上前说道:“我家少爷是八大晋商范家的长子,过来拜访你家老爷,还不赶快通传。” 八大晋商? 门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哪里还有什么八大晋商现在只剩下五大晋商了。 别说八大晋商了,就是一般的晋商也是门房眼里的权贵,哪里敢怠慢赶紧走进去通传。 通传的时间更长了,等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 邸报商贾家的宅子只是普通的三进宅子,通传一声哪里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又不是福王府里面有各种亭台楼榭,走个路都能走迷路了。 范家庄子心里有些奇怪,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一点的异样情绪,跟着邸报商贾的一名亲随走了进去。 来到大堂内,邸报商贾也没有起身迎接,只是坐在紫檀官帽椅上慢慢喝茶:“贤侄造访,有何贵干。” 范家长子知道自己比这名邸报商贾低一辈,对方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商贾,主动行礼道:“我范家掌握了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过来与世叔商量桑皮纸的价银。” 邸报商贾只是轻轻点头,就没有下文了。 范家长子只是以为他在拿捏架子,等到自己说出桑皮纸的新价银,想必对方不仅会起身相迎,还会说些阿谀奉承的话:“桑皮纸的价银一直都是三分银子一刀。” “咱们两家也是老交情了,过去没掌握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也就罢了。” “现在掌握了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作为自家人就要多给世叔一些实惠了,两分八钱银子一刀这是范家能给最低价银。” 范家长子说完这句话,抬头看了过去,笑着等待对方受宠若惊的站起来说上一句贤侄快快请坐。 然后让家中女儿亲自泡一壶蒙顶石花茶,过来招待他这个贵客,顺便看看有没有希望进行一场姻亲。 范家长子到时就会顺水推舟接下这个姻亲,毕竟以后仰仗邸报商贾的地方还很多,如果两家能够结为亲家,对于掌握大明的舆情会有更大的好处。 就在范家长子等着邸报商贾谄媚的站起来,谁知道邸报商贾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不瞒贤侄说。” “工业侯也修筑了一些造纸作坊,就在刚才已经派人来与我商量了一些桑皮纸的价银。” “一种叫做雪花纸的新纸价银,已经商讨完毕了。” 又是这个工业侯,怎么哪哪都有这个工业侯,范家庄子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二分五钱银子。” 范家长子明白对方是待价而沽,也没有说些客套话了,直接开门见山的给出了最低价银。 本以为二分五钱银子的价银已经够低了,工业侯不可能给出更低的价钱,造纸作坊不比其他,使用新式机器就能大批量生产。 造纸作坊造纸时有几件道工序尤其是晒白工序十分的重要,决定纸张的成色,这可是需要几个月的水磨工夫。 工业侯就算有本事把造纸作坊的一些工序改成新式机械,这也是工业侯能够接二连三碾压晋商和官僚乡绅的最大原因。 但他无法缩减这个晒白的时间,从汉朝的蔡伦改良出新的造纸法以来,这个规矩就从来没有变过,也不是什么新式机械能够更改的。 就算工业侯出来搅局,范家长子也是丝毫不会放在心上的,想要大批量出产桑皮纸只能依靠掌握大批量的造纸作坊。 范家长子承认工业侯修筑庄子的速度很快,快到了有些撒豆成兵的意思,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工业侯修筑的造纸作坊不会超过十家。 这其中还需要大量的冲洗匠人、捣打匠人,以及最关键的抬帘匠人。 这些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胜任的营生,冲洗匠人冲洗的不好容易造成纸浆的不干净充满杂质,让最后的纸张成色很差。 捣打匠人也是一个道理,做的不好容易影响最后的纸张成色。 这两个还好说,慢慢把竹帘捞起来形成一层薄薄湿纸页的匠人,不能有一点纰漏。 不是随随便便一个老百姓就能做成的,力度一个没掌握好就很有可能造成湿纸页薄薄厚不均,影响下一步的压纸。 京城的造纸匠人就那么多,几乎都在他范家的手里,造纸匠人对于其他州府来说也是十分的紧俏,哪有那么好招募的。 先不说晒白的问题,就是匠人的问题工业侯就难能解决造纸作坊所用的匠人。 范家长子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朱舜能够找到足够的匠人,晒白这个问题会始终制约造纸作坊的出产。 第四百九十四章 压在成本线的硫酸纸 范家长子预料的都很对,对于新式机械看得也十分的透彻,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他永远也想不到的是,朱舜这一次工业化的造纸工厂,真正起作用的不是蒸汽机械。 而是化工体系的硫酸。 因为化工产品硫酸的存在,造纸工厂在生产雪花纸的过程中,几乎省去了晒白这一工序。 范家长子瞧见邸报商贾迟迟没有说话,因为晋商子弟的敬重所带来的浮躁渐渐退去,开始冷静的思索这件事。 自己在说出二分八厘银子一刀过后,邸报商贾说了一句工业侯朱舜的人已经过来洽谈过雪花纸的价银,说明这个名字取得挺好听的雪花纸价银比二分八厘银子低。 可当自己说出二分五厘银子的价银以后,邸报商贾还是迟迟没有说话。 也就是说工业侯朱舜给出的价银,还要低于二分五厘银子,这让范家长子心里多了一丝不安。 范家长子没有继续说出新的价银,而是询问了一句:“请问世叔,工业侯朱舜给的价银是多少。” 邸报商贾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现在范家和工业侯都想从自己手上获得大宗纸张的栈单,只要他待价而沽就能以更低的价银买进更多的桑皮纸。 邸报商贾对于左右逢源的事情信手拈来,直接报出了一个更低的价银,试探范家的底线:“一分六厘银子一刀。” 范家长子听到这个价银,不免对工业侯朱舜产生了一丝轻视,工业侯朱舜党争的本领很高超,做生意却是很幼稚。 这个一分六厘的价银刚好压在范家的成本线上,想必也是工业侯朱舜手里造纸作坊的成本线。 用消耗银子的方式来打压其他商贾,当真是极其低劣的手段。 商人逐利,任何一个老成持重的商贾都不会用这等损人不利己的手段去打压。 这样一来,不仅自己赚不到银子,很可能还会给整个行当带来极大的损失,招来其他同样做这种买卖的商贾的敌视。 范家长子没有去报出一个更低的价银,一分六厘银子的价银已经压在范家造纸作坊的成本线,已经不赚银子了。 再往下压低价银就会赔银子了,范家长子又不是一个蠢材,也不是为了打压工业侯朱舜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东林党。 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这里。 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邸报商会反过来求他,毕竟邸报商贾所需要的桑皮纸不是一刀两刀,而是几千刀上万刀。 因为晒白工序的原因,工业侯朱舜作坊里的桑皮纸只要想出产,最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邸报商贾只是看到了价银的低廉,却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朝廷每隔几天就会贴出邸报,而他需要尽快把这些邸报抄录雕版出来,准时送到官僚乡绅的手里。 毕竟京城的邸报商贾可不止他一家,只要稍慢一步,不能把邸报及时的送到官僚乡绅的手里,他的生意就会被其他小邸报商贾所慢慢侵吞蚕食。 到那时手里没有桑皮纸的邸报商贾,自然会来求他这个掌握了京城所有造纸作坊的范家长子,待价而沽的就不是邸报商贾了而是他。 别说三分银子一刀的价银,就是卖到三分五厘银子一刀,邸报商贾也要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价银。 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可都在范家长子的手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一家商贾能够在短时间内给他提供那么多的桑皮纸,没有桑皮纸还卖什么邸报。 心里有了决断,范家长子也就不在这里和他扯皮了,还要赶着去复社。 复社是由浙西闻社、江北南社、中州端社等十几个文社合并而成,在民间的影响力极大,可以说是民间影响力最大的文社。 解决了邸报商贾的问题,只要再与复试的领头人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掌握大明舆情这件事就算是成了。 当他走在棋盘街上,突然看见大批的文人聚拢在一个店铺门口,争先恐后的采买着什么。 那些穿着绸缎的士子满脸不屑的站在旁边,感觉眼前的一幕有辱斯文,耻于为伍。 聚拢在店铺门口的读书人,大部分穿着布衣,甚至是穿着缝了不少补丁的长衫。 范家长子没有半点的奇怪,满脸平静的从店铺门门口走过,这种情形他见过不少。 应该又是哪位江南名士写了一首新词或者新诗,使得京城出现了洛阳纸贵的景象。 毕竟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那些不当吃不当喝的诗词歌赋就是无价之宝。 确实也真是无价之宝,这些无病呻吟的诗词歌赋很有可能出现在科举的明经科,提前买来熟读记下提高自己中举的可能。 这些诗词歌赋在读书人看来只有一个文采斐然,但在范家庄长子看来应该是东林党用来敛财的手段之一。 天底下谁的生意最好做,一事女人的生意,二是读书人的生意。 读书人的什么生意最好做,答案只有一个,只要是与科举有关绝对是一本万利。 江南名士新近写出的诗词歌赋,如果只是文采斐然的诗词,还不至于让读书人这么争强。 但当诗词歌赋沾上科举二字,意义就不同了。 很多人白发苍苍了连个秀才都中不了,却还在发了疯似的拼命读书,只为中一个举人老爷。 可见这些读书人对于科举的偏执,就算是提高一丝的可能,这些读书人不惜拆借银子也要买来有可能列入科举的诗词歌赋。 范家长子的眼光不可谓不高深,还没有迈入仕途,就把东林党隐晦到极点的敛财手段看得清清楚楚。 也难怪其他四大晋商家的长子对他那么敬重,也难怪他成为了海上商路的领头人,相当于曾经的八大晋商如今的五大金商年轻一辈的领头人。 但他这一次却看走了眼,那些都是人争抢的并不是江南名士的诗词歌赋,而是雪花纸。 一分六厘银子一刀的雪花纸。 刚好压在范家造纸作坊的成本线上。 第四百九十五章 范永斗的惨死 范家长子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被一名管事给拦了下来,管事焦急的说道:“少爷,大事不好了。” 范家长子瞧见他这么冒冒失失的样子,实在有失体统,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作为范家的管事,在外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代表着放假的体面。” ”如此冒失,应该记得家规上是怎样写的。”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范家管事已经顾不得什么家规不家规的了,焦急的说道:”少爷,工业侯朱舜在京城的铺子公然开始贩卖一种叫做雪花纸的纸张。” “价钱极其的低廉,已经把价钱压到了一分六厘银子一刀。” 雪花纸的价钱只有一分六厘银子,范家长子早就知道了,因为这件事还对工业侯朱舜有了轻视的看法。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工业侯朱舜真的敢以一分六厘银子的价钱贩卖雪花纸。 卖给那个邸报商贾还说的过去,毕竟这是为了争夺邸报商贾手里的大宗纸张生意,只要抢走邸报商贾的大宗纸张生意,以后有的是机会赚银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朱舜居然公然贩卖这种雪花纸,还是以一分六厘银子的价钱贩卖。 难不成是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发现了范家意图掌握大明舆情的意图。 想想也不可能,范家是刚开始接触邸报商贾,还没去接触复社的领头人,工业侯朱舜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真实意图。 就算是知道了范家的真正意图,也没有必要以这么低廉的价钱把雪花只卖给那些寒酸的寒门子弟和一些穷苦的老百姓,这么做又能有什么意义。 还有一点让范家长子想不通,朱舜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这么多的雪花纸。 就算朱舜一个月以前已经在准备了,可一个月的时间连晒白的时间都不够,又怎么能制作出雪花纸。 范家为了掌握京城所以造纸作坊已经准备了多年,每一家造纸作坊都详细的记录在特殊的账目上。 雪花纸又不是其他的小作坊,需要很大的场地又来晒白,想要隐藏是肯定隐藏不了的。 只要京城有的造纸作坊发,范家都清楚在哪里。 自从范家把所有的田产铺子抵押给官僚乡绅和福王府以后,已经真正的彻底的掌握了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 所以说工业侯朱舜的造纸作坊,只有可能是在一个月之内修筑完成的。 偏偏就是这一个月的时间,让范家长子心里感到了奇怪,时间未免也太短了些。 管事瞧见范家长子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可造纸作坊这件事涉及到范家是否会破落,心急如焚的说道:“少爷,那边刚好有一家工业侯朱舜的铺子,少爷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范家长子点了点头,走向了那家正在贩卖雪花纸的铺子,当他看见雪花纸的一瞬间,愣住了。 不是因为雪花纸低廉的价钱,而是因为雪花纸真的就像名字一样雪白的就像雪花一样,比市面上任何一种纸张都要白的多。 这么白的纸张真的要流通到市面上,任何纸张在它面前都会像过去的晋商那般被工业侯朱舜碾压。 大明的各种能工巧匠一直都在努力改良造纸的工序,尽量让纸张变得更白一些,也只是说更白,从来没有人敢想过能让纸变得像雪花一样白。 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的。 这么多年来不管怎么改良工序,都不可能让纸张变得如同雪花一样白,而在今天这个千百年来形成的常识再一次被工业侯所打破了。 看见了雪花纸的外观,又想到雪花纸只需要一分六厘银子一刀的低廉价钱。 范家长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紧紧的握住了管事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握着他手臂肌肉是很疼。 范家长子平稳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焦躁:“这种雪花纸有多少,每名读书人买的数目是不是有限额。” 管事的脑袋快速的摇了摇:“少爷,最少有十几家铺子在卖这种雪花纸,具体多少小的也不清楚。” “限额嘛,没有任何的限制,想要买多少都可以。” 范家长子这么关心这个问题,那是因为一点。 雪花纸的质地这么上乘,价格如此低廉,如果还能大宗出产,一定能碾压京城所有的纸张。 偏偏,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已经掌握在了范家手里。 范家为了这些造纸作坊付出了所有的家业。 范家庄子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惨白,他想到了一个怎么也不可能却一直都在发生的一件事,自己和那些经商官僚乡绅们一样。 再一次被工业侯朱舜碾压了。 虽然心里很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事已至此,不愿意相信也得相信了。 毕竟,事实就摆在面前。 范家长子突然闭上了眼睛,抿着嘴唇,在店铺附近站了足足有一盏茶功夫。 一盏茶过后,范家长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父亲知不知道这个消息。” 提到范永斗,管事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带着一丝哭腔的说道:“老爷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还亲自去了一趟卖雪花纸的铺子。” “了解清楚以后,老爷当场一口气没喘上来病倒了。” 范家长子听到父亲因为这件事病倒了,不在这里停留了,脚步匆匆的冲回了家里,再也不去管所谓的体面和体统了。 这个时候还管这些做甚,他要赶紧回家主持大局,父亲年事已高很有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此病死在床上。 就在范家长子赶回家的那一刻,就听见母亲和几名婶娘的哭声,家里似乎发生了一件悲痛欲绝的事情。 范家长子的脚步更急了,因为走路太急绊倒在地,也没去擦身上的泥土和灰尘,爬起来继续向父亲的房间跑去。 走到父亲房间里,范家长子看着已经闭眼的父亲,身体剧烈颤抖。 那张很少流露出感情的脸容,不停的流泪,声音沙哑的说道:“父亲,终究是没有坚持到大清国入关。” “看到范佳世代簪缨的那一幕。” 第四百九十六章 范家的家破人亡 何止是没有见到范家的世代簪缨,范家这是替福王府挡了灾,亲手葬送了黄河以北最庞大的一份家业之一。 朱舜是不在这里,朱舜要是在这里一定会安慰范家长子几句,说上一句正常不要太难过。 上辈子见过很多小公司老总因为破产而跳楼的,更何况他这种亲手葬送一个商业帝国。 没有拉着全家一起自焚,就偷着乐吧。 此时此刻的范家长子突然想起了一个词,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或许就是因为范家干了太多的卖国求荣,才导致的这一切,莫不是老天爷对范家的惩罚。 范家长子知道自己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还要给父亲料理后事,先让父亲安心入了土再说。 范家长子先是给父亲嗑了一个响头,站起来说道:“管家,去京郊的义庄挑一口上好的黄花梨棺材。” 这句话说完,迟迟没有回应,极其的反常。 以范家大管家小心谨慎卑躬屈膝的脾性,范家长子只要一说话,他早就第一时间做出了回应。 从范家长子记事以来一直都是这样,可是今天过了有一盏茶功夫,范家大管家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或许是过于悲痛了,毕竟范家大管家是家生子,从小跟在父亲身边一起长大。 范家长子再次喊了一声:“管家。” 这一次声音提高了很多,就算是一个聋子也该听见了,范家大管家还是没有听见。 范家长子感到了一次反常,整理了一番仪容,迈步走出了父亲的房间。 刚才走出房间的那一刻,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庭院里一片鸡飞狗跳。 家丁丫鬟护院等等正在院子里殴打,他们打架不是因为个人恩怨,而是在争抢其他人手里的官窑花瓶,古玩字画,紫檀桌椅…… 就连范家庭院里的一些花草植被也没有放过,范家就像遭遇了强盗洗劫一样,只要是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洗劫一空。 范家长子心里大感不妙,厉声呵斥了一声:“你们这是作甚,你等的卖身契在范家手里,难道就不怕被官府杖毙吗!” “管家!管家!” 范家长子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没有那个本事可以亲自制服这些作乱的家丁丫鬟,只能唤来管家让他带着一部分亲随拦住这些比强盗还要强盗的家丁仆役们。 这次的声音比较大,管家果然很快就出现了,只不过当他出现的那一刻,范家长子气得眼角欲裂,脸色铁青。 范家大管家穿着一件父亲生前最喜爱的蜀锦右衽衣,身边跟了一群强壮的恶仆。 过去只能穿青布棉衣的恶仆们,现在全都穿着各种绫罗绸缎,只不过穿戴的样子十分的不伦不类。 大团绸缎衣配着一顶貂皮帽子,正常来说应该配同样是绸缎做的东坡帽。 绸缎右衽衣就是因为宽大才显得写意风流,这些恶仆们还像以前穿着青布棉衣那样,在腰间束了一个麻绳,把腰部紧紧的勒起来。 麻绳上挂着各种金银配饰,有的甚至在麻绳上串了五六个金约指,看起来十分的粗鄙。 抢夺范家仅有的一些值钱物什也就罢了,大管家身边居然还有几名跟了父亲十几年的小妾,也就是他的婶娘。 范家大管家这么做就不是过分了,而是歹毒了,这要是被抓到官府都是直接杖毙。 范家大管家似乎是看出了范家长子的想法,从手里拿出来一个匣子,取出匣子里的一堆东西:“你就不要瞪着俩眼珠子瞧了。” “瞧也没什么用,范家的卖身契全在本员外的手里。” “本员外给范家当了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当的,手里积攒了不少的人脉,只要稍微花些银子就能轻松消了这些奴籍。” “本员外以后就是真正的一个员外了,置办几百亩良田当个快活的老爷,比起给你家当牛做马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你爹的这几个小妾本员外就笑纳了,你爹那么大年纪了早就没用了,寂寞难耐,早就和本员外勾搭在一起了。” “放心,以后本员外会好好疼爱你的婶娘,不会亏待了她们,说不定还能给你添几个异父异母的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 大管家身边的那些恶仆,过去见了范家长子谄媚到都快把自己娘子送给范家长子随意把玩的恶仆们,猖狂的大笑了起来。 他们跟在范家这么多年,什么也没学会,在范永斗的影响下只学会了一件事。 一切都向银子看,只要能赚来银子能有一个快活的日子,什么都敢干做。 范家都敢卖国求荣,他们卖主求荣也算不了什么。 范家长子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现在看见范家大管家亲手抢走了父亲的小妾,也就是他的婶娘。 这份对于范家的侮辱,让范家长子憋屈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更可悲的是,事到临头了,他身边居然连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范家长子也知道这一幕是必然的,范家为了银子连大明都可以出卖,以至于整个范家的家风一直都是看中金银利益。 范家得势的时候还能镇得住他们,一旦失势,哪里还能压得住这帮做尽天丧尽天良事情的恶仆们。 毕竟,范家卖国求荣的事情是安排这些人这些人去做的。 他们敢把铜铁硝石硫磺这些军用辎重运到大清国,心里没有任何的愧疚,何况是背叛在他们心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范家老爷。 范家长子看着那几个绝望的婶娘,知道她们哪里是早就和范家大管家勾搭上了,而是被范家大管家强行掳了去。 可是不管几位婶娘再怎么绝望,范家长子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他现在自身都难保,拿什么去保护婶娘。 范家长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心里彻底的慌了,慌张的跑向了父亲的房间。 来到父亲的房间,果然让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范家为了保证马帮的安全招收的一批马贼,当着父亲尸体的面,正在淫乐他那几个婶娘。 而他母亲为了不被侮辱,已经用银钗自尽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范家的惨状 范家长子知道这一切都是范家咎由自取,范家卖国求荣的门风,自然会带出来一大批不知忠义的小人。 倘若是宋家那般的积德行善门庭,真要是出现了家业破落的情况,家丁丫鬟们不仅不会抢夺宋家的东西,还会不离不弃心甘情愿的继续在宋家当个仆僮。 再者说了,就算宋家出现了破落,孙承宗、孙传庭、曹文诏这样的忠义之士也不会袖手旁观。 绝对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帮助宋家东山再起,这种事放在范家身上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了。 孙承宗、孙传庭、曹文诏等人不针对范家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指望这些忠贞爱国的忠义之士帮助范家,那些帮助就是送来一口口杀人的刀。 范家长子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忍不住了,从身边胡乱抄起一个紫檀官帽椅冲了过去:“贼子,本少爷与你们拼了!” “嘭!” 马贼头子早就眼馋范永斗这几个美貌的夫人了,每次看见到她们那些妖娆的身段和水灵的脸蛋儿,尤其是身为八大晋商家夫人养出来的一股子雍容仪态。 就会让马贼头子丢了魂儿,忍了这么多年,本来想着哪天趁着夜里辱了她们。 谁知道老天爷那么照顾马贼头子,就在他实在忍不住的时候,范家直接破落了。 马贼头子二话没说直接找到了范家大管家,范家大管家也不是什么一个好东西,两人见了面儿,连话都没说只是看相互看了一眼,一拍即合。 两人准备合伙瓜分了范家现在仅有的金银器具,再晚上几天,这些东西肯定会被其他四大晋商想尽办法占了去。 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让他们拿走,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马贼头子把范永斗的这几个美貌夫人挨个辱了一遍,索然无味,挥了挥手把这几个美貌夫人赏给了同样眼馋她们的兄弟们。 马贼们什么时候玩弄过这种富贵人家的夫人,色令智昏,要是不让这些已经急不可耐的兄弟们玩上一番,说不定都能拿起刀反了他这个马贼头子。 不过,马贼头子端着一杯茶有模有样的像个员外老爷一样,看着兄弟们侮辱范家夫人们,心里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快感。 马贼头子正要去快活第二把,突然被范家长子用紫檀官帽椅砸倒在地,砸了他后背一阵剧痛,牙齿磕在青砖地面上门牙差点磕掉一颗。 马贼头子转身一看,居然是那个经常斥责他的范家长子,马贼头子在边疆快活惯了要不是为了范家丰厚的赏银,哪里会受这种怨气。 马贼头子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拔出了腰刀:“小畜生既然你找死,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噗!” 马队头子过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杀起人来比杀鸡还要简单,一刀砍中了范家长子的脖子。 鲜血瞬间喷溅了出来,溅了马贼头子一身。 这时,一名马贼小头目说道:“大哥,你太冲动了,留着这小子看着我们玩弄范家的几名夫人肯定更快活。” 马贼头子听到这句话,猛的一拍脑袋,气恼道:“怎么忘了这一茬。” “让他好好的欣赏一番怎么玩弄他的几个婶娘,再杀了他也不迟。” 说完,满身是血的马贼头子解开腰带又扑了过去,继续侮辱范家的几名夫人们:“他娘的杀都杀了,老子再爽一把。” “爽过之后,咱们带上金银继续去山里当个快活的山大王,比起在这里给人当牛做马强多了。” 过去在边疆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马贼头子就想着能过上一个好安稳日子多好,谁知道安稳日子过上了,心里却老感觉不快活,不能像以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凶悍的马贼头子再次快活了一回过后,残忍的笑道:“兄弟们,把范家的这些夫人全部带过去,我们兄弟以后要好好的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快活。” “瞧她们浪叫那个样子,范永斗那个老东西估计早就不行了,哪能让这些如狼似虎的夫人们快活。” 等到马贼头子走出去,前门和后门堵了一大堆拿着各种值钱东西的家丁,推推搡搡要出去。 大管家瞧见马贼头子走出来了:“吴兄,赶紧让你的兄弟们让开,咱们趁着范家宅子的情况还没被衙门的人看见,赶紧离开这里。” 马贼头子的手里一共有一百多号人,全是大浪淘沙出来的凶悍之辈,个个都是手上沾过三五条人命的悍匪。 马贼头子看着主动挑起这件事的大管家,狞笑一声:“范家的东西就这么多,地库里连一锭银子都没有,老子自己还嫌不够怎么可能会分给你们。” 说完这句话,马贼头子抡起手里的腰刀一刀砍在了大管家的胸口。 曾经是范家护院的马贼们,以前早就对府内的漂亮丫鬟动了心思,只不过迫于范家的权势不敢动她们。 现在可就不一样了,现在范家由他们做主,就在马贼头子一刀砍死大管家过后,马贼们淫笑一声全部扑了过去。 马贼头子看见兄弟们不管不顾的直接脱了裤子当场就要来一场春宫图,不杀那些准备逃跑的家丁,恼怒的大喝了一声:“兄弟们,抓紧宰了这些家丁,把他们手里的值钱的瓷器绸缎全部抢过来。” “杀了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快活,不在于这一会儿了。” 马贼头子平时还能镇得住手底下的悍匪兄弟们,现在这些悍匪兄弟们精虫上脑哪里还会去管马贼头子的呼喊,不管不顾的脱了俊俏丫鬟们的襦裙。 马贼头子先是一刀砍死了一名逃跑的家丁,急忙喊道:“兄弟们,他们要是报了官咱们一个也跑不了,先宰了他们,有的是时间快活。” 听到报官两个字,马贼们差点没给吓软了,想想也对,赶紧抄起放在旁边的腰刀杀向了准备翻墙逃出去的家丁们。 半日后,衙门的官兵听到进百姓的通报,过来查看范家宅子的情况。 看见了如同乱葬岗的一幕,堂堂八大晋商之一的范家,满门被杀。 无一人幸免。 遍地都是尸体。 第四百九十八章 欢腾的京城 范家满门上下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市井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有酒的喝酒,没酒的喝水,庆祝卖国贼范家全家被杀的大快人心。 市井百姓可不关心这里面涉及多少阴谋诡计,多少权谋斗争,他们只知道通敌卖国的范家全家都被杀了,对于京城的老百姓来说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柳泉居的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拨动算盘算账,堂倌惊喜的跑了进来:“掌柜的,天大的好事。” 掌柜瞧了一眼比娶了娘子还高兴的堂倌:“说了多少遍了,遇事莫要这么急急躁躁,你也老大不小了沉稳一些。” 堂倌挠了挠头,继续大喜的说道:“三叔,我省得了。” “三叔我跟你讲,这件事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那个通敌卖国的范家全家都被杀了。” 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柳泉居掌柜哪里还有心思算账,放下手里的账本和算盘,笑容满面:“当真。” 堂倌重重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三叔,真的不能再真了,这件事全京城都传遍了。” 柳泉居掌柜哈哈一笑,看着开始搬走门板迎客的堂倌们说道:“今天只要是进来喝酒的客人,有一个算一个,本掌柜请他们喝酒一分银子也不要。” 堂倌听到这句话愣住了,他这个三叔可是出了名的节俭,说好听的是节俭说难听了是抠搜。 柳泉居不敢说日进斗金,但是每天怎么也能赚来几十两银子,一年就是上千两银子。 可是掌柜除了这一件体面的大团绸缎右衽衣,家里的右衽衣全是低廉的顺天大幅布所剪裁的右衽衣。 吃的方面就更不要说了,白面馒头都舍不得吃,每天都是吃些杂粮。 早上配上一碗粥,没有任何的小菜,中午和晚上稍微好一些会配上一些酱菜。 一年到头很少能够见到荤腥,每次吃肉还是因为祭祖过后的冷猪肉,简直比乡下的穷酸秀才还寒碜。 乡下的穷秀才也就是能在县学祭祀过后,领一份冷猪肉,一年到头也是见不了一点荤腥。 穷酸秀才是迫于无奈,一年赚上千两银子的掌柜却是抠搜,可就是这么抠搜的一个人今天竟然要请所有客人喝酒。 消息要是传出去,少说也得损失上百两银子,放在平时掌柜丢了一文钱都要心疼半天,现在居然还是满脸的笑意。 店铺内的堂倌们以前还经常在私底下打趣掌柜真是抠搜,此刻全都对掌柜肃然起敬,没想到掌柜竟然是这么的深明大义。 柳泉居掌柜瞧见堂倌们的眼神儿,突然捂住了柜台下面的钱箱子,笑着的说道:“你们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本掌柜,再看也不会给你们赏银的。” 堂倌们听到这话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掌柜的还是那个掌柜的,放在以前肯定又在心里破口大骂掌柜抠门了,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这么想。 这样的一幕在京城发生了很多,便宜坊的东家、查楼的东家等等,全都是不收一分银子,庆贺这个大快人心的喜事。 他们这些市井百姓过去奈何不了富可敌国的八大晋商范家,现在全家被杀了,却不妨碍他们这些市井百姓用自己的方式去庆贺。 应了那一句仗义每多屠狗辈。 市井百姓在庆贺的同时也在猜测是哪位英雄豪杰做了这件大事,京城很快就流传了很多说法。 有的说五千破二十万的总督孙传庭派人杀了晋商全家,有的说是大明第一悍将曹文诏夜闯范家,灭了他全家。 还有的说是小将满丹臣杀了范家全家,这个说法是流传最广信服的人也是最多的。 毕竟满丹臣就住在京郊的陆军讲武堂,而且这小子平时整天骂骂咧咧的说自己哪天掌握了兵权一定要灭了八大晋商。 平日里十分蛮横的满丹臣,听到这个消息反倒是苦笑了一声,他这是占了叔父的大功。 满丹臣哪里能够坦然接受这么一件天大的功劳,不过不接受也得接受了,谁让他在边关杀了很多满清鞑子,父亲又是抗击满清的山海关总兵。 毕竟,市井百姓可不知道造纸作坊那件事,就算知道了也猜不到里面涉及的各种蝇营狗苟。 市井百姓不清楚这里面的来龙去脉,读书人之间可就早就传遍了,都知道范家的惨死又是遭到了朱舜的碾压。 正应了那句几家欢喜几家忧,市井百姓全都在庆贺八大晋商范家的灭亡,不少读书人却因为这件事恼怒甚至怨恨朱舜。 尤其是复社成员对朱舜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复社魁首张溥先生可是说了,范家每年给复社提供一万多刀桑皮纸。 对于很多复社成员来说可以节省大笔的银子,经过朱舜这么一搅和,别说一万多刀了就是一张桑皮纸也见不到了。 复社成员很多人甚至开始公然破口大骂朱舜,还有一些成员竟然去做扎小人的龌龊行径。 只要是参加雅集一定会大骂朱舜,并且得到复社成员们的一片任何称赞,骂的越狠越难听复社成员们越拍手称快。 反倒是谁如果不骂朱舜的话,会被视作有二心。 顾绛就是复社的成员之一,只不过他从来没骂过朱舜,还对复社成员这样的行为极其的反感。 范家是谁? 那可是通敌卖国给满清运送铜铁硝石硫磺的卖国贼,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如今工业侯朱舜替大明做了这件事,就因为丧失了每年一万刀桑皮纸,复社成员居然去骂对国有大功的朱舜。 把私人恩怨凌驾于国仇家恨之上,顾绛对这个所谓的忠君爱国文社极大的失望。 复社的会馆内,复社成员们又是聚拢在一起大骂工业侯朱舜。 在复社内很不起眼的顾绛,突然拍案而起,义愤填膺的大喝一声:“你等够了,如此忠贞爱国之士在你等嘴里居然成了奸佞小人,这复社不待也罢。” 说完,顾绛转头就走,离开了这个过去让他心生神往的复社。 第四百九十九章 皇太极因为舆情要大宴群臣 复社成员们对于顾绛的愤然离去,感到十分的不理解,他们又不是白痴反而是各地读书人里面的佼佼者,要不然也不可能有资格加入名满天下的复社。 以复社成员的精明和才学,怎么可能去平白无故的得罪朱舜,对方可是勋贵阶层的一员还是一名侯爷。 平白无故的去得罪工业侯朱舜,岂不是给自己的仕途增添了障碍,他们这么卖力的辱骂工业侯还是公然辱骂,明摆着是想让别人知道。 显然不是想让工业侯知道,而是为了让东林党的高官们知道,希望得到这些东林党高官的垂青。 给自己以后的仕途找一个靠山,毕竟他们还是一群没有迈入仕途的读书人,读书不就为了功名利禄。 能有几个人可以做到为民请命,一心为公,在复社成员的眼里这个愤然离去的顾绛,也不是什么真正忠君爱国之人。 不过是因为他在复社内部并不起眼,存了转投朱舜的心思,说不定会得到工业侯朱舜的重视。 顾绛要是知道自己被复社成员这么误会,不会有半点的愤懑和委屈,他的拳拳报国之心和内心的一片赤诚,没必要给这些小人解释。 顾绛走了出去,离开了这个彻底令他失望的复社,几乎等于自绝了他的仕途之路。 几名同窗好友赶紧拦了出去:“顾兄留步,赶紧留步。” 顾绛转过身来,郑重拱手:“秦兄、郑兄、李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要因为在下原因影响了各位的仕途,各位还是赶快回去吧。” “另外以后莫叫顾某顾绛了,在下准备改名了。” 改名?几年同窗好友不明白顾绛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人的姓名是在出生时候,根据生辰八字起的,关乎一个人的风水福运。 名字的好坏可是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改名字就像迁祖坟一样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改,不到万不得已,一般没有人会去轻易改名字。 何况顾绛再不怎么出名,也写了不少的文章,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只要改了名字这些名气将会荡然无存,相当于多年的苦工毁于一旦。 几名同窗好友忍不住想劝解顾绛,不要意气用事,不要因为了一点小事就离开复社这棵大树,更不要轻易更改自己的名字。 顾降不等这些同窗好友开口劝说,反问了一句:“各位可知道文天祥。” 文天祥的大名谁不知道,就算是没读过书的人也知道,誓死不降不详元蒙的汉家臣子。 宋朝靖康之后,一百多年的青史总共出了两个男人。 武有岳飞,文有文天祥。 顾绛说完这句话,脸上出现了一丝心生神往:“从今以后在下决定改名炎武。” 顾炎武。 说完这句话,顾炎武大步走出了这座天下读书人人人向往的复社。 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朱舜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提前让顾炎武离开了复社,并且改名为炎武。 但他很清楚造纸工厂造成八大晋商范家的覆灭,应该会让满清的权贵们气急败坏了。 盛京。 苑林内。 皇太极在这里大宴群臣,这么多年来他不管遇到什么事,始终保持着面色如常,保持着君王威严。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皇太极脸上始终都带着一丝笑意,就算是见了几位不受待见的贝勒,也是破天荒的夸赞了两句,询问他们旗内最近的情况。 这就让满朝文武看不懂了,皇太极占领了贝海儿湖也没见他有这种的好心情,今天怎么会这么的反常。 难不成要学汉人皇帝来一次杯酒释兵权,收走各位亲王贝勒贝子手里的兵权。 贝勒贝子们看着眼前的宴席,确实比以前多了许多的山珍海味,更让他们坚定了内心的猜测。 一些从大清国边关赶来的贝勒贝子,很长时间没吃好东西了,本来还是满嘴的口水现在却没了半点食欲。 这哪里是一顿宴席,分明是断头饭。 皇太极对于手底下的贝勒贝子们怎么想不清楚,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反而会感到欣慰。 本来只是一场酒宴,反而加深了边关贝勒贝子们对于皇权的畏惧,正好一举两得了。 皇太极收敛笑容看了过去,本来十分不错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不怎么愉悦了,他已经交代了这场宴席办的尽量妥善一些。 但是苑林内的桌椅五花八门,有紫檀的,有黄花梨的,对还有一些不值钱的松木,实在是有损大清国的国威。 皇太极也没想去责怪负责这次酒宴的官员们,他也知道官员们已经尽了全力了,不是他们不想找过来清一色的黄花梨桌椅甚至是紫檀座椅,实在是大清国找不到这么多的黄花梨或是紫檀桌椅。 大清国现在不缺粮食不愁吃,但他们终究还是明廷嘴里的蛮夷,不事生产,缺乏积累,能找来这么多紫檀黄花梨桌椅就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真想凑齐足够文武大臣们使用的桌椅板凳,也能凑齐,只不过需要去各大亲王贝勒贝子的府内借了。 但这样实在是过于有损国威了,想他堂堂大清国的皇帝举办一场宴席,居然还要去臣子家里去借些座椅板凳。 这话说出去了岂不是会被笑掉大牙,不过等到范家掌握了明廷的舆情,情况就会好转了。 最多十年就能横扫中原,到时候还不是想要多少紫檀黄花梨就有多少,别说紫檀和黄花梨了就是金丝楠做的桌椅,他大清国皇帝都能凑出来几十套。 皇太极面色无常的坐着不说话,底下正在心惊胆颤担心自家命运的贝勒贝子们,更不敢说话了。 过了有两盏茶时间,皇太极开口说话了:“朕把各位爱卿叫过来,是有一件大喜事要向各位爱卿宣布。” 贝勒贝子们听到是皇太极的言语,先是对文绉绉的爱卿感到别扭,不是很顺耳,又忍不住苦笑一声。 这个喜事对皇太极来说是好事,对贝勒贝子们可是未必。 其中有一些贝勒贝子们还起了反心,只要皇太极敢违背祖宗规矩抢了他们手里的兵权,就纠集旗内兵马起来造反。 第五百章 造纸工厂对满清的影响 皇太极没有继续说下去,看向了旁边的范文程,似乎是在询问些什么。 范文程在这等场合居然还能抱着那只白猫,可见皇太极对他的宠信有多么的深重,点了点头。 皇太极看了一眼范文程并不是为了征得他的同意,而是在询问那件事是否是真的,再次确认以免他这个堂堂的大清国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丢脸。 不是皇太极不信任范文程,他对范文程的信任甚至比自己的儿子还要深信不疑。 只是掌握大明舆情这件事关系重大,使得他这位大清国皇帝都忍不住去再三确认。 已经得到了范文程的肯定答复,皇太极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面色如常的说道:“今年召集各位爱卿过来,只为了庆贺二字。” “庆贺大清国最多十年就可以灭了明廷,占据富饶的中原,到时各位就跟随朕搬到那块富饶之地,成为中原大地的主人。” “让汉人们世代为奴,子子孙孙都给满族当个包衣奴才。” 宴席上有不少的汉人官员,听到这句话没有半点的反感,还在端着酒杯喝酒。 他们已经是汉八旗的一员了,哪里是中原的那些汉人所能媲美的,他们以后也是尊贵旗人老爷。 这句话说的虽然很振奋人心,但是在座的贝勒贝子们也不是蠢人,这帮满清的开国功勋们反而个个都是精明强干之辈。 他们很清楚想要掌控大明的舆情是多么的难,难度比他们攻克山海关还要难上不知多少倍,皇太极突然说能够掌握大明的舆情,贝勒贝子们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 贝勒贝子们不清楚这件事,亲王们提前得知了这件事也清楚控制民生舆情的过程,清楚的知道皇太极这句话并不是在激励人心,而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礼亲王代善突然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这件事还多亏了范先生的运筹帷幄,殚精竭虑,借助汉人的力量掌握了汉人朝廷的舆情。” 贝勒贝子们听到是范文程的谋划就信了一半了,又听见礼亲王代善详细的说了一遍过程,全都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真是罕王保佑我大清国。” “八哥,先锋章京本贝勒提前定下了。” “十四叔,汉人朝廷有东林党和晋商在,富饶的中原早晚是大清国的。” 皇太极看到众多贝勒贝子们果然像预料的那样激动起来,脸容还是面色如常,但几位亲王都瞧出来此时的皇太极心情极好。 皇太极还想说两句,激励一下贝勒贝子们,一名细作急匆匆的走到范文程身边,小声的说了几句。 话还没说完,范文程抚摸白猫的手掌突然加重了力量,白猫惨叫了一声,从范文程的怀里跑了出去。 远处的贝勒贝子没看见这个状况,就在近处的皇太极和几名亲王却看的清清楚楚。 以他们对范文程的了解很清楚白猫只要逃跑意味着什么,一定是有大事发生,还是一件能破了范文程处变不惊的大事。 皇太极还以为是沙皇俄国或者明廷的大军来袭,虽然大清国不怕与这种弱国打仗,但是如果他们也学大清国对汉人进行屠城,屠杀满族子民,对于大清国来说当是一件极大的打击。 毕竟,大清国的满族人数本来就不多,杀个几十万就会伤筋动骨。 旁边的亲王们也是这样的想法,一名亲王问了一句:“范先生,可是八旗子弟遭到了袭击。” 范文程没有说话,看向了皇太极,询问他这件事是否能说。 皇太极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够让范文程色变到这个地步,显然这件事不简单,当然是尽快说出来为好。 贝勒贝子们的激动没能持续多久,就看见皇太极和亲王在商议些什么,难不成又在商量怎么夺走他们的兵权。 贝勒贝子们赶紧闭嘴,眼睛还在盯着面前的酒菜,耳朵早就探了过去想要听一听皇太极和亲王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皇太极和亲王们的心思全在范文程要说的那件事上,并没有在意贝勒贝子子们全都安静了下来,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这样的大事从范文程嘴里说出来也好,免得他在宣布一遍了,但是皇太极很快就后悔让范文程说出这件事了。 范文程招了招手,白猫重新躺在了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下他心底的波澜:“万岁爷,刚才细作传来消息,范家已经被工业侯朱舜全部杀光了。” 安静的苑林内很快出现了一句句小声嘀咕,前面的贝勒贝子能够听清范文说的什么,后面的可就听不见了。 后面的贝勒贝子们赶紧询问前方的旗人权贵,范文程究竟说了些什么,这件事很快就这样大清国所有的贝勒贝子们中间传开了。 “哈哈。”一名行军打仗是个好手却没什么脑子的贝子,突然大笑了起来:“八叔刚说要想通过范家掌握汉人朝廷的嘴皮子。” “范家就死了,还是全家都被害了,八叔的嘴肯定是开了光,说谁死……” 还没说完,被同桌的贝子踹了一脚,这是他的兄长瞪了他一眼:“蠢货,不会说话就赶紧坐下来。” 鲁莽贝子虽然不会说话,说的话也不怎么中听策,但是却说出了苑林内所有贝勒贝子们的心声。 全都是忍不住想要笑出来,但笑话的可是大清国的皇帝皇太极,只能忍着笑意,憋得满脸通红。 贝勒贝子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能用牙咬着自己身上穿戴的绸缎袖子,虽然他们能够压制自己的狂笑,身体的一些反应确实压制不住。 宴席上出现了很是怪异的一幕,很多贝勒贝子不知道是换了寒疾还是怎么回事,身体不停的抖动。 震的桌椅板凳也跟着轻微的晃动起来,桌子上的杯盘碗碟因为晃动碰撞在一起,发生了瓷器所特有的清脆声音。 不过这道响声在皇太极耳朵里,却是有些刺耳。 皇太极还是一脸的面色如常,但是坐在身边的亲王们都很清楚一件事,尽快离开皇太极身边,以皇太极的城府也要杀人了。 第五百零一章 皇太极的丢脸 有这个想法的不只是他们几个,跟着皇太极南征北战多年的贝勒贝子们,也很清楚这个八叔八弟或者是八哥是个什么脾气。 看起来平和的很其实内心十分的残暴,又是鲁莽贝子突然站了起来,不顾被兄长踹了一脚大喊道:“赶紧跑啊,八叔要杀人了。” 说完,不等他的兄长拉着他坐下来,鲁莽贝子喊完这句话直接跑掉了。 鲁莽贝子已经跑了,开了这个先例其他贝勒贝子哪儿还坐得住,纷纷站了起来随便说了一个理由,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家中有事的,福晋要生的,甚至还有人说自己喝醉了,喝醉了一般都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你这是怎么的一回事。 皇太极召集这些贝勒贝子们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现在半盏茶功夫还没到,就全部跑的干干净净。 只剩下范文程和亲王们还坐在苑林内,亲王们不知道范文程是怎么想的,反正他们也是不想坐在这里,免得受到皇太极的迁怒和他打起来。 别的满清权贵害怕皇太极,这几位亲王却不怕,每人手里都掌握着八旗的一旗,兵权在握。 等到所有贝勒贝子们都已经离开了,皇太极只说了一句话:“你们也走吧。” 第二天,盛京流传的一个让满清权贵们哗然的消息。 凡是能够把工业侯朱舜抓到大清国的人,汉人赏一顶顶戴花翎,满人直接赏一个十万人的部族。 这个消息不仅让盛京内的所有人一片哗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清国,大清国的所有臣民都是一片了哗然。 皇太极的悬赏未免也太丰厚了些,已经超过了当初的辽东督师袁崇焕,那可是明廷在辽东唯一的国之柱石。 半个月以后,这个消息传到了大明京城。 此时的朱舜正在暖阁内站着,他是接到崇祯的诏令,叫来商量怎么应对三顺假王那件事。 这些天来,基本上每天都会过来商量应对这件事的良策,却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因为说了也没用,事情都严重到这种地步了,东林党官员们还在那吵来吵去。 像一群苍蝇一样让人心烦意乱,一个月的时间了,什么也商量出来,朱舜倒是见识了怎么骂人不带脏话。 崇祯也是心烦意乱,每次想要询问孙承宗朱舜这些真正为国操操劳的重臣想法,全都被东林党以各种手段堵了回去。 手段高明到崇祯都忍不住想为他们叫好了,接连商讨了这么多天,始终没找到一个妥善的办法,就连一条有用的下策都没有。 烦不胜烦的崇祯,今天没有叫来一名东林党成员,只叫来了内阁首辅温体仁、孙承宗、朱舜三人。 一位是文官,一位是武臣,还有一位是他提拔的新贵。 三人基本上就能代表大明所有的官僚权贵了,再喊来一些其他官员,今天又是一场吵来吵去你骂我我骂你的吵架。 于国事无益,只不过又是一场明面上吵架,实际上却是一场明争暗斗的官场争权夺利。 在几位重臣还没有开口说话以前,崇祯先询问了另一件是:“温爱卿,京城因为因为造纸作坊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能否给朕讲一讲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一副富家翁模样的温体仁,抄着袖口正在笑眯眯的思索对策,其实对策早就有了。 只要老督师孙承宗也就是袁崇焕的恩师前往山海关,担任辽东督师,就算是不能担任辽东督师给一个山海关总兵也好。 有这位军方老供奉坐镇山海关,绝对能镇住那帮骄兵悍将,不会有任何一人敢投降满清了,最起码要把年事已高的老督师先给熬死了。 从朝廷目前的形势来看,老督师孙承宗如果重新担任辽东督师,对于东林党危害极大。 孙传庭已经是三边总督,老督师孙承宗再成为辽东总督,边关三大总督就有两个落在工业派手里,东林党怎么会同意这件事。 说起治国来,东林党难能有几个人担当大任,但要说起党争和骂倒某位一心报国的大臣,东林党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温体仁听到崇祯的问话,收起了自己脑子里的思索:“说起这件事,还要先谈起另外一件事,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这个闲心。” 那何止是有闲心,在党吵来吵去中他已经闲了快一个月了,不差这点时间。 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爱卿请讲。” 温体仁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朱舜,见他没有一点反应,心里笑骂了一句这小子还挺能装相。 温体仁开口说道:“皇上这一个月以来一直在忧心国事,想必是不知道京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细说起来甚至不亚于孔有德三人成为满清假王的大事。” 崇祯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这件事在京城内闹得沸沸扬扬,宫里的太监宫女甚至是嫔妃们都在议论这件事。 没想到扯出来这么大的一件事,崇祯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站在旁边的王承恩。 王承恩其实早就把八大晋商之一的范家暗地里掌握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这件事,呈了上去,只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崇祯一直在忧心孔有德三人的假王,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温体仁笑眯眯的脸容有些古怪,以王承恩的秉性碰到了这件事应该是第一时间报给皇上,从皇上的表情来看,王承恩显然是没把这件事呈上去。 让他平白无故的得罪了王承恩,虽然他知道王承恩和一般的太监不一样,不像其他太监心眼比女人还要小,人心隔肚皮,谁能清楚他真正的想法。 不过他温体仁作为那个内阁首辅,也不会怕了这个东厂督公王承恩,只不过是出于不愿意随便树敌的习惯罢了。 温体仁继续说道:“两个月以前,范家就在不停的接触京城的各大造纸作坊,意图把造纸作坊全部买下来。” “谋划这件事的范家长子也着实是个人才,有些真才实学,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京城内所有的造纸作坊全部聚拢在手里。” 第五百零二章 造纸工厂对崇祯的影响 范家长子如果泉下有知,自己能被大明内阁首辅温体仁夸了一句有真才实学,就算是在十八层地狱遭受酷刑,想必也会惨笑一声。 崇祯不清楚造纸作坊的价银,也不清楚范家能给出什么价码,但是他很清楚文官的扯皮能力。 那些就靠嘴皮子吃饭的商贾,扯皮能力一点也不低东林党的官员差,没想到这个范家长子居然能在一个月之内就说服了所有的商贾。 把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掌握在范家手里,这个人确实像温体仁所说的那样,有些才学。 有才归有才,崇祯也清楚如果某一家商贾掌握了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会对大明的舆情造成怎样的影响。 大明历代皇帝甚至是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对舆情极度的重视,因为舆情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从秦朝末年的陈胜吴广起义开始,到黄巾之乱,乃至大明对反抗元猛的统治,都是从蛊惑人心开始的。 一直到现在大明的江南还有白莲教犯上作乱,崇祯身为皇帝怎么能不对舆情问题,感到形势严峻予。 范家掌握京城所有的造纸作坊这件事,此时在崇祯看来危害程度已经超过孔有德三人的假王。 崇祯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但在场的几位重臣都能感觉到,崇祯此时的心情因为舆情这件事十分的凝重。 崇祯一般在召见臣子的时候,经常会把视线在这些大臣身上来回流转,听说了这件事过后,他的视线全部落在内阁首辅温体仁身上:“爱卿继续说。” 温体仁心里有些苦笑了,这下把王承恩得罪狠了,他是不畏惧东厂督公王承恩,但是谁也不愿意随便树敌,这个敌人还是大明的东厂督公。 温体仁不是神仙能够知道所有人的想法,他只能根据手里到的各种形势,进行推算。 这一次得罪了王承恩可以说是一次无妄之灾,得罪了就暂时不去想了,继续把没说完的话说了:“范家长子掌握了所有的造纸作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一趟邸报商贾的家里。” “臣不清楚他们究竟交谈了些什么,皇上要想知晓他们说了些什么,还得询问王公公。” “从邸报商贾家中离开以后,范家长子先派了一名亲随给复社张溥送了一封名帖,准备去拜访这位复社的领头人。” 还没说完,崇祯已经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已经不是能用严重来形容的,已经对大明的安危造成了极大的威胁,立即说道:“王承恩,范家长子和邸报商贾交谈了些什么。” 崇祯直呼王承恩的大名,三位重臣知道崇祯已经动了真火,这位天子身边的第一大红人,也受到这件事的牵连了。 不过朱舜、温体仁、孙承宗三人并没有一点紧张,尤其是温体仁脸上又露出了笑眯眯。 这件事如果真的按照范家谋划的那样发展下去,他们哪里还有这个闲心在这里交谈,早就在范家接触复社以后,夜闯皇宫也要启奏件事了。 虽然杀八大晋商之一的范家,不是那么简单的,肯定会受到满清的胁迫。 一来满清要保护这些为他们运送铜铁硝石硫磺的大晋商,二来也是为了千金买马骨。 告诉大明的商贾们,只要把货物运到大清国,大清国就能保证他们全家的安危,以及他们的富贵。 不过如果因为自己的本事不济变得破落,甚至家破人亡,满清再怎么想为大晋商出头也找不到一个出头的理由。 王承恩回禀道:“皇上,范家找上邸报商贾只为了一件事,把三分银子一刀的桑皮纸,以二分三厘银子一价银卖给邸报商贾。” 只是一句正常的商量货物价银,暖阁内的气氛再次凝重了三分,崇祯紧紧皱起了眉头。 抬压价钱确实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这件事就极其不正常了。 作为卖家的范家不去抬高价钱,反而是把价钱压得更低,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说明范家已经不仅仅满足于私贩铜铁硫磺硝石这些军用辎重了,这是准备成为满清灭亡了大明的忠实狗腿子。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解决孔有德三人判出山海关成为满清的假王,八大大晋商之一的范家又在想着怎么帮助满清灭亡大明了。 崇祯很清楚大明这艘破船已经千疮百孔了,到处都是漏水的漏洞。 甲板上的水师们还各自为营,争夺船上仅有的一些金银财宝,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想着怎么把那些漏水窟窿补起来。 当他听到范家掌控所有造纸作坊这件事,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范家该让出的利益想必已经商讨的差不多了。 布局应该基本完成了,倘若范家真的和一些在民间影响很大的东林党名士串通一气,还有满清以大军压境为威胁,再怎么想灭了范家,也是不可能的了。 崇祯一直都是腰杆笔挺坐在紫檀官帽椅上,听了王承恩的叙述过后,深感无力回天的微微弓着腰靠了靠背上。 谁能来救救这个大明! 温体仁、孙承宗、朱舜三人看着依旧是面色无情的崇祯,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遭遇各种天灾不怕,中原大地到处都是叛乱也不怕,满清陈兵在边关随时有可能打进来也不怕。 君臣一心的同心协力,就能度过这个难关。 但现在的大明贪腐极其严重,又有多少人能够真的一心为国,以匡扶大明作为毕生的志向。 东厂督公王承恩似乎是没有看到崇祯无力回天的颓然,继续说道:“可惜,工业侯朱舜给出了更低的价银。” “一刀桑皮纸只要一分六厘子,范家与邸报商贾没有谈拢,只能暂时放弃了。” “回去找了复社领头人张溥。” 崇祯本来在听到工业侯朱舜给出一分六厘至一刀的价银,心里多了一次希望,也看到了一丝拯救大明的希望。 谁能想到范家长子又去找了复社领头人之一的张溥,想想也是,范家既然敢做这件事,想必已经想好了一个万全之策,应对各种突发的情况。 第五百零三章 朱舜的赏赐 刚刚升起的希望突然被一脚踩灭,让崇祯越发的感到无力回天,甚至有了绝望的念头。 还没挺直的腰背,弯曲的程度更甚了。 王承恩还是没有看见崇祯的任何情绪,低眉顺眼的继续说道:“范家还没走出棋盘街,就得知了工业侯要插手桑皮纸生意。” “工业侯好像又发明了什么新式机械,把桑皮纸的价银降到了一分六厘银子一刀,还白的像雪花一样。” “刚好压着了范家造纸作坊的成本上。” “哈哈。”“哈哈。”“哈哈。” 东厂督公王承恩正在叙述一件关乎大明国运的事情,不管是谁,多高的官帽子都要保持一定的严肃。 朱舜三人也是始终保持着满脸的严肃,但是当王承恩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刚好压在成本上,孙承宗实在是没能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内阁首辅温体仁本来就是富家翁般的人畜无害模样,在别人面前整天都是笑眯眯的,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这件事是朱舜亲自谋划的,把雪花似的纸张价银压在范家的成本线上也是他的决定,最不应该笑了。 而且这本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又牵扯到大明的舆情,以及大明的国运。 谁也没能想到,突然被王承恩一板一眼的说出来是这么的有意思,也是忍不住跟着笑了。 还在那深感无力的崇祯,没有大笑,猛地拍了一下紫檀大案,想到自己是君王赶紧收敛了接下来的动作:“精彩!” “承恩快去取来几坛好酒,今日朕要和几位爱卿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崇祯突然出现这么有损君王形象的行为,朱舜三人并不感到奇怪,他们的想法也是和崇祯一样。 短短几句话,里面的跌宕起伏真是十分精彩。 此时此刻,对于大明来说,比那一本波澜壮阔的三国通俗演义还要精彩。 这顿酒一直喝到了深夜,已经快子时了崇祯才恋恋不舍的放走了朱舜和另外两位重拳,要不是夜宿皇宫不合规矩,崇祯肯定会拉着朱舜同榻而眠。 回到府内的第二天,还没有醒酒的朱舜正在卧房内睡觉,司礼监的太监就抵达了工业侯府邸。 平日里,司礼监太监出去宣读圣旨,哪一次不是趾高气扬,顺带捞一大笔银子。 就算是去哪个内阁宰辅的家里,都是直接从大门闯进去,今天过来打听情况的东林党官员却见到了让他们咬牙切齿的一幕。 司礼监太监老实巴交的站在侧门门口,让手底下的干儿子去看喊人,再三交代了一句一定要客客气气。 谁要是有一点不敬,就亲手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等到太监的干儿子们走过去,发现了干爹的英明之处,开门走出来的独臂汉子,哪里是寻常人家的门房,分明是辽东边关杀人如麻的边关老卒。 太监们曾经跟着司礼监太监去辽东传过几次圣旨,对那些辽东军士身上的气息太熟悉了,不是经常见面的那种熟悉,而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熟悉。 这名门房和那些辽中老卒有着一样的杀气,虽然杀气这个词是昆剧演义里经常说的一个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杀气。 但是杀气这个东西确实是真实存在,太监们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总之只要见了辽东军士,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来自辽东,身上还有一股杀了很多人的杀气。 司礼监太监对工业侯朱舜恭敬有礼还说得过去,毕竟司礼监太监很清楚朱舜是崇祯一手提拔的新贵,在崇祯心里有多么重的份量。 那些曾经在东林党府邸闹得鸡飞狗跳的小太监干儿子们,居然也这么恭恭敬敬,就像儿子见了亲爹一样,跟过来打听情况的东林党官员想不通了。 门房要是在自己家里看见这些令人厌恶的太监,直接就把门给关上了,但这是工业化的府邸:“你们先等着,副爷我去通传一声。” 刚好大老爷和三老爷都在府内,几位夫人也在,走到了大门口。 司礼监太监为了和朱舜结下一个善缘,直接在中门大开的大门口宣读了圣旨,过来打听消息的东林党成员也知道了圣旨的内容。 朱舜的二夫人也是曹文诏的妹妹被册封为夫人。 一门三夫人。 崇祯对朱舜是何等的宠信,宠信程度让东林党成员已经做好了弹劾朱舜的准备。 这可是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煊赫封赏,要不是崇祯已经有了皇后和嫔妃,东林党成员都要怀疑崇祯是不是有龙阳之好了。 朱舜建立造纸工厂只是为了让化工体系早日产生经济效益,没想到又坑死了八大晋商中的一家,八大晋商只剩下一半了。 还为二夫人换来了一个夫人的封号,感慨这是个意外之喜的同时,心里想着晋商怎么这么倒霉,每次都往枪口上撞,自己找死。 八大晋商又覆灭了一家,朝廷还是没有商量出一个解决孔有德三人册封假王的应对策略。 不是找不到,而是这件事涉及到东林党的利益,不可能让老督师孙承宗再次成为辽东督师。 不仅没让老督师孙承宗前往辽东,卸任三边总督的洪承畴暗中投靠了东林党以后,由他担任了新任辽东总督。 已经够乱的辽东,军头林立,满清寇边,现在东林党又插了一手,不知道又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不过洪承畴成为辽东总督,早就在朱舜的预料之内,史书上清楚的记载洪承畴担任过辽东总督。 大明的历史因为朱舜的到来发生了很多改变。 曹文诏没有因为被人出卖,死在闯贼手里。 孙传庭已经不再受制于人,改变了因为粮草不济遗憾战死的命运。 大明的工业革命萌芽没有因为满清走向覆灭,正式开始了第一次工业革命。 等等。 有些事情却没有偏离原来历史的轨迹,袁崇焕的死,孔有德三人的反叛,满清打到京城等等。 洪承畴担任辽东总督这件事也是没有改变,朱舜却没有关心,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还要不断扩大工业革命的影响力,使得历史的轨迹越来越偏离。 第五百零四章 京师大学堂开始丰收 洪承畴担任辽东总督的几天后,正好是京师大学堂招纳学子的日子。 朱舜更没有那个闲心去关心洪承畴是大明的辽东总督,还是满清的兵部尚书。 他要为京师大学堂的招纳学子做准备了,今年招纳学子比过往几年都要隆重得多,作为山长的朱舜和教育暑暑的政宋应星一起到场,那是毋庸置疑的。 太子朱慈烺今年也来了,经过朱舜这些年的培养在这位大明未来的皇帝心目中,京师大学堂的招纳学子远比科举重要多了。 因为凡是能够进入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以后可都是能够中兴大明的科学家。 科学家这个新词要是被东林党人听到,不知道又要掀起多么大的波澜了,一些低贱匠人所用的奇技淫巧还能竟然能自成一家。 简直是对学识最大的侮辱,东林党必然会想尽办法让这个科学家消失在大明。 在太子朱慈烺心里配不上一个家字的,是那些整天钻研八股文的酸腐儒生,不可否认八股文和儒家学说对大明的稳定和统治有着重要作用。 但大明的儒家学说不过是程朱理学,早就偏离了儒家的本意,儒家的精气神一点也没有了,是剩下一门钻营官场的学说。 说白了就是一场把当官当作生意的学说,程朱理学首先从圣人当年创立儒家学说时,就有的包容性已经消失。 墨家学说黄老学说都已经被吸纳在儒家学说里,现如今的程朱理学,与其说是儒家不如说是儒教了。 别说容纳其他学说了,就是同为儒家学说却是不同流派的学问,都已经出现很多道统之争。 太子朱慈烺坐在京师大学堂喷泉广场的高台上,今天还特意换上了翼善冠盘龙赤袍,显示对京师大学堂的支持,以及对工业中学的学子们的激励。 京师大学堂的招纳学子一年有两次,分别是在立春,立秋。 朱舜建立的工业教育体系已经初见成果,学子的培养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就算是朱舜去除了音乐、美术、计算机等不必要的课程。 还是得五年以上才能进入京师大学堂,大明现在急需科技人才,就没那么多穷讲究了,还要给学生们设立什么体育美术之类的课程。 术业有专攻,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最大的长处就是精通科学,他们再怎么研究音律丹青也没有儒生们精通此道。 虽然只是初见成果,很多工业小学正在培养的稚子还没彻底成长起来,人数比较稀少。 但是使用两三年时间就能进入工业中学,并且只用一年的时间就来参加京师大学堂策试的工业中学学子们,个个都是数理化方面的英才。 在朱舜的设想里,工业中学每年能有一成的学子进入京师大学堂就不错了,但这一次的成绩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所有来参加策试的工业中学学子们,这些年岁都不超过十六岁的少年们,全员通过。 京师大学堂再添135名数理化英材。 朱舜坐在喷泉广场前的高台上,平静的脸容忍不住笑了,笑的及其畅快。 几年前撒下的科学种子,终于开始丰收了。 太子朱慈烺也是笑了,他很清楚京师大学堂这一次能招收的这么多新学子,会给大明带来怎样的影响。 最多两年,这些新学子将会进入军工、化工、机械等等各个工业体系,为大明的工业化进程加快进度。 为大明的伟大复兴作出贡献。 就在朱舜准备离开这里,轿夫头子走了过来,满脸的为难,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朱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从辽东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残疾军士,露出这么一副有些窝囊的表情,停下脚步说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轿夫头子听到工业侯朱舜开口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有些尴尬的说道:“侯爷,有个郎中儿子也想进入京师大学堂。” “只是他没有学过一点工业派的学问,听说侯爷的几名弟子以前也当年也没学过,只是出了一份文卷,通过以后变成了侯爷的弟子。” “这个…这个…” 接下来的话,这个连死都不怕的高大汉子,畏畏缩缩的不敢往下说了。 朱舜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想找他开个后门。 朱舜很了解轿夫头子的脾气,就算是他亲儿子被砍头,他也不会过来说出让朱舜为难的事情。 今天给一个外人求情,身份还是郎中的儿子,看来这个治病救人的郎中曾经对轿夫头子有大恩。 朱舜不在乎什么走不走后门,只要有才,来者不拒。 不管他能不能通过,朱舜很佩服这个孩子的胆略和志向。 想成为堂堂工业侯朱舜的弟子,单是这份胆略,就比很多学子强上太多了。 就连太子朱慈烺也对这么有胆略的这个孩子产生了兴趣,跟着先生朱舜一起去了山长公舍,等着那个孩子的到来。 半炷香以后,轿夫头子领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据他所说这个孩子今年不过十四岁,看到这个孩子的长相让朱舜和太子朱慈烺都有些哑然失笑。 五大三粗的样子哪里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说他是三十岁的壮汉都有人信,而且一点也不像郎中的孩子,倒是轿夫头子这个辽东悍卒的孩子。 不过这个孩子的心思十分缜密,只是快速扫了一眼就分辨出了谁是朱舜,谁是太子朱慈烺。 看起来长得五大三粗孩子比轿夫头子还像一名辽东军士,做起事来却是斯斯文文:“学生见过侯爷,见过太子殿下。” 他这个行礼的顺序,让朱舜高看了他一眼。 按照身份的高低,太子的身份确实比他这个工业侯要高,一般人见了他们俩也会先给太子朱慈烺行礼。 但这样不仅不会让太子朱慈郎高兴,还会让在太子陷入一个尴尬境地。 倘若朱舜只是普通的侯爷也就算了,但他还有一层身份那就是太子朱慈郎的先生。 第五百零五章 第八个世界级天才 作为先生的朱舜别说是侯爷,就算是没有任何功名在身,也要先给太子朱慈烺的先生行礼,要不然这就是不敬师长的大不孝。 果然,太子朱慈烺对于这个五大三粗孩子也很满意,询问道:“叫什么名字。” 五大三粗的孩子斯斯文文的说道:“回禀太子,学生名叫吴素。” “因为还没有及冠,所以暂时没有表字。” 五大三粗孩子见了大明的储君还能保持镇定,太子朱慈烺对于他高又看了一眼。 心想就算不能通过先生的策试,把他招入府内稍加培养,应该也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能官。 太子朱慈烺想的很好,不过,朱舜显然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朱舜拿出一份门萨俱乐部测试智商的试卷交给了孩子,这个五大三粗孩子完成的速度和朱舜其他七名弟子一样,很快就完成了门萨俱乐部的智商测试试卷。 五大三粗孩子的速度不仅很快,正确率也很高,最后的得分居然达到了九十六分,又是一个世界级的天才。 时隔几年,朱舜终于能再收一名弟子了,从吴素的情况来看明显还是一名医学方面的世界级天才。 今年已经是崇祯九年了,朱舜一直想建立的医学体系始终都没有头绪,毕竟人才难得,世界级天才更是需要深厚的文化厚度。 就像孙传庭一样,文韬武略在同一时期世界上所有的名将里毫无疑问是名列前茅的。 只因为局限于时代的局限性,或者说是大明的局限性,连东南亚都没走出去。 朱舜给他搭建了一个新的舞台,假以时日孙传庭必然能够成为麦克阿瑟那般享誉全世界的世界级名将。 朱舜看着这名弟子的分数,内心比眼巴巴看着他的吴素还要高兴,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愿不愿意拜本侯为师。” 吴素心里那是一万个愿意,小脸…大脸激动的通红,他里再怎么愿意还是为难的说了一句话:“学生愿意成为先生的弟子。” “但拜师不是一件小事,还需学生的父亲拿决定。” 轿夫头子听见这话顿时就急了,差点没像踹自己儿子一样踹了他一脚,想到他的身份及时的把脚收了回来,焦急的说道:“小恩公!” ”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侯爷能够看得起咱们那是祖坟上冒青烟……” 还没说完,朱舜示意轿夫头子不要继续说了,宽容的说道:“这件事本侯同意了,拜师确实不是一件小事,还是回家和令尊商量一下为好。” 五大三粗孩子惊喜的点了点头,没想到工业侯这么宽容,居然会同意他这个不识抬举的决定。 他也不在这里停留了,担心停留的时间久了侯爷再反悔,迈开步子就向外跑去。 朱舜没想到吴素这么的急切,等到他跑的没有影了,这才想起来没有问他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朱舜看向了不知所措的轿夫头子,笑了笑说道:“这孩子的父亲是个郎中,不知道他父亲叫什么名字。” 轿夫头子正在想着怎么让工业侯再次同意,想到这孩子的父亲是个郎中也算是个读书人,赶紧回答道:“吴有性。” 吴有性? 朱舜这下真是忍不住要笑出声了,吴有性这个姓名或许不怎么出名,他的另一个名字却是大名鼎鼎,也是温病历史上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一座高山。 吴又可。 吴素离开京师大学堂,一路狂奔赶往住在京城解元胡同的家里。 京师大学堂距离京城少说也有十几二十里路,一般人连续跑个五里路就累得气喘吁吁了,身子骨再弱一点的估计都能直接瘫坐在地上。 吴素长得五大三粗体力也出奇的好,跑到解元胡同只是大口喘气,并没有累得七荤八素倒在地上。 来到解元胡同,吴素面前就是一片土屋,土屋墙壁上爬满了干裂的裂纹从,很少能够见到砖瓦房,这里的情形和养济院胡同差不了多少。 解元胡同的名字听起来带着一股子富贵气,但这只是胡同百姓的一种奢望罢了。 天子脚下的老百姓,只敢奢望一个解元,进士都不敢奢望,可见这条胡同里的老百姓有多么穷苦。 吴素的家就住在其中一处土屋里。 回到家里,吴素的几个弟弟妹妹又在家里哭着喊饿,想要吃个面饼。 娘亲又在不停的数落父亲:“你说你,有这么好的医术不去赚银子养家。” “天天在这摆弄你的瓶瓶罐罐,儿女都快被你给饿死了。” 吴又可没有理睬娘子的吵闹,站在院子的东南角,全神贯注的盯着一个小瓦罐。 瓦罐里有一点就像是发霉了一样的绿色东西,吴又可在观察这个东西的变化,手里拿着一张焦家家卖的雪花纸,不停的写些什么。 雪花纸也是吴又可让儿子去找工业侯的原因,自己的儿子有多聪明吴可心里最清楚,不到十岁就能把一整本本草纲目一字不落的背下来,是吴又可生平所见最聪明的孩子,没有之一。 吴素早在十岁以前就能考上一个秀才,但是当今的官场太过于黑暗了,每次都被人冒名顶替,还无处申冤。 吴又可便绝了让儿子走上仕途的心思,本本份份的跟他学医术,将来也算是有个出路。 以吴又可的医术完全可以让家里过得更好一些,不敢说大富大贵,住上砖瓦房肯定没有问题。 但他给老百姓治病从来都只收很少的诊金,有时甚至还不收诊金,以至于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加上吴又可这些年来一直在研究一些东西,需要用大量的瓶瓶罐罐,还要耗费银子采买瓶瓶罐罐。 以至于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吴素娘子看见大儿子回来了,又开始在大儿子面前数落吴又可了:“儿子,你说你爹有什么用。” “就是一个窝囊废,整天就知道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有什么用处。” 吴又可知道自己对不起娘子,娘子以前虽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家里也有二三十亩良田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自从跟了他以后过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每次听到娘子的数落只是默默听着,也不去反驳。 第五百零六章 大明科技人才的翻身 但是娘子在儿子面前数落他就不行了,倒不是吴又可觉得在儿子面前没有面子,而是担心长子对医术产生厌恶。 吴又可转过身子,郑重的说了一句话:“可救万民。” 娘子看着他也说了一句话:“先买一缸米。” 父亲和娘亲的斗嘴,吴素一天都能听到十几遍,父亲可以让很多朝廷高官哑口无言的大义凛然,却被一句家长里短堵的说不出话来。 忍不住笑了。 吴素乐呵的笑完,赶紧帮父亲打了一个圆场:“父亲,母亲,工业侯要收孩儿做弟子。” “孩儿拿不定主意,就跑回家询问爹娘的意思。” 吴素说完这句话先去看了父亲的反应,这可是工业侯的弟子,堂堂大明侯爷的弟子,吴家可以说从此就能飞黄腾达了。 但是,却没能让吴又可露出半点别的情绪,转过身子继续在那盯着瓶瓶罐罐。 一分银子能够买上一大堆的瓶瓶罐罐,俨然比工业侯的弟子还要重要。 吴素早就猜到父亲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也是吴素最敬佩父亲的地方,也是他能够在大明太子面前还能保持镇定的原因。 吴素有一点想不通的是,娘亲怎么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转头一看,娘亲早就不在院子里了,已经跑进屋里了。 吴素种刚想走近屋子里看看娘亲是怎么了,娘亲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银钗。 娘亲直接塞到了吴素手里,絮絮叨叨的说道:“虽然咱家穷,但也不能失了礼数。” “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银钗你拿去,该买的束脩一定要买,咱们人穷但志不短。” 吴素看到这个银钗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是娘亲的父亲临终前留给娘亲唯一的东西了,也是娘亲唯一的念想了。 每次想家了便拿出来看一看,没想到今天为了吴素的拜师,居然让他拿去当铺换银子买束脩。 院子东南角。 吴又可蓦地僵在了原地。 就在妻子拿出银钗絮絮叨叨说了一番话,这是吴又可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 吴又可转过身子,愧疚的说道:“是为夫没用。” 本以为娘子会感动的落泪,但是娘子的反应让吴可差点笑出来。 娘子直接叉着腰说了一句:“你也知道。” 说完这句话娘子又怕伤了吴又可的心,赶紧又补了几句:“你说你学这个医术有什么用,你的那些同窗现在哪一个不是在县衙里做了官。” “就算是学医术也行,那你天天琢磨这个乱七八糟的东西作甚,不当吃不当喝,咱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苦了。” “你说你琢磨的这个东西要是能赚不求多三两银子,老娘给你天天端茶倒水小心伺候你琢磨这些破烂。” “现在别说赚来银子了,这些破烂每年还要花上不少的银子,你哪天把老娘气死了你就高兴了。” “谁说没用。”这时,半掩着的大门被人推开了,走进来一位相貌俊朗的贵公子。 那位贵公子身穿一件大红色麒麟服。 左邻右舍的土屋墙头上,窜出很多脑袋,探头探脑的看着这位京城权贵来到他们这个穷苦巷子。 那些砖瓦房人家也是解元胡同的老爷们,平时比衙门的小吏还要趾高气扬,现在连靠近都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的看着。 穷苦了半辈子的娘子,心里那叫一个好,感觉自家的土屋都镀了一层金粉,死了也值了。 吴又可大致猜到了这个人是谁,毕竟大明能够穿大红色麒麟服的人不多,愿意来他家这个穷苦地方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工业侯朱舜。 吴又可走上前去,拱手道:“在下见过侯爷。” 一句侯爷,左邻右舍墙头上的脑袋全部发出了惊呼声,他们这辈子连一个八品的官老爷都没见过,居然见到了一位侯爷,这名侯爷还进了吴又可的家门,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朱舜郑重回礼,打量了几眼这个为华夏医学作出大贡献的泰山北斗,笑着说道:“吴先生的这些瓶瓶罐罐卖给本侯如何,本侯以一万两的价钱请走这些瓶瓶罐罐。” 墙头上的脑袋们听到一万两这个数目,不少人惊呼一声吓得直接从墙头上倒了下去,摔得七荤八素。 老天爷啊,那可是一万两白银他们这辈子连一百两白银都没有见过,一万两白银估计都能把整个解元胡同给铺满了。 吴又可明白工业侯这是什么意思,喜欢搞一些新奇发明的工业侯朱舜想必是看上了他的这些新东西,想要聘请他去京师大学堂做个讲师。 朱舜还真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东西,不过他很清楚这些瓶瓶罐罐代表着什么。 菌种实验室。 这是朱舜一直想要建立,却始终没能建立的医学实验室,也是朱舜目前最为渴求的实验室。 菌种实验室可以研究抗生素等很多救命良药,先不说抗生素这些良药能赚多少银子,有了这些先进的近代药品,大明在这个天灾人祸不断的年月就能少死太多人了。 吴又可很敬重朱舜为国为民的胸怀,早就想跟着朱舜一起干了,拱手笑道:“无需一分银子,足够一家几口温饱即可。” “哈哈。”朱舜突然大笑了一声,从腰上解下来一块正宗的山流水羊脂玉佩,放在了吴又可手里:“这是皇上前几天赏赐给本本侯的一个小玩意,就当做吴先生的安家费了。” 安家费这个词比较新颖,吴又可大致猜出了其中的意思,笑容满面离开的工业侯朱舜看上他了。 吴又可站在原地,郑重作揖。 久久没能起身。 工业侯朱舜前脚刚走,那些骑在墙头上的左邻右舍邻居们,呼啦啦全部冲进了吴又可家里。 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邻居们很清楚吴又可不怎么爱说话,全部找上了吴郎中的娘子。 过去根本插不上话的娘子,俨然成了主心骨,左邻右舍的妇人们围着她七嘴八舌的开始攀关系。 吴又可娘子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趾高气扬的享受着以前都不怎么把她当回事的邻居们的恭维。 第五百零七章 显微镜 李老爷是这条胡同最有钱的老爷之一,他家在京城有一间估衣铺子,一年到头少说也能赚个二三百两银子。 就在朱舜离开这里没多久,李老爷赶紧回到家里找到了夫人:“赶紧备上五两,不,十两银子。” 李老爷咬了咬牙:“20两银子!给吴郎中送过去。” 夫人正在房间里偷吃糕点,李老爷进来把她吓了一跳,抹了抹嘴还没擦干净听到李老爷的那句话,手里还剩下半块的糕点直接掉在了地上,瞪着眼珠子说道:“你是不是癔症了。” “给那个没用的吴郎中送二十两银子,你咋不说把估衣铺子送给吴郎中。” 李老爷听到娘子的破口大骂,放在过去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现在却没了那个心思,苦笑一声说道:“送给吴郎中他也得愿意要。” 夫人感觉李老爷不是癔症了,而是中邪了,他真想着把估衣铺子送给没用的吴郎中。 要是放在十年前,吴郎中就算家里穷苦,在解元胡同也是地位不低的一位员外。 那时的他虽然家里比较穷,但是经常给解元胡同的百姓们看病还不收银子。 后来吴郎中中邪了,迷上的一堆瓶瓶罐罐,真把自己当成《白蛇传》里面的法海了,拿着瓶瓶罐罐能够收妖,成为人人敬仰的高僧。 自从吴郎中很少给解元胡同的百姓看病了,过去恨不得把他当爷爷供起来的胡同百姓哪一个还搭理他。 过去他夫人在解元胡同也是个说话很有用的夫人,现在只是一个谁也不愿意搭理的穷妇人。 今天李老爷竟然要给吴家送二十块两银子,夫人转身就走准备去请个高僧来,给李老爷驱邪。 李老爷看见夫人神神叨叨的样子,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赶紧拦了下来,免得得罪了吴郎中:“你不知道,京城里的一位侯爷今天去了吴家,两人好像是什么故旧关系。” 故旧关系?夫人不相信的瞅了李老爷一眼:“这样的穷鬼能认识一名九品大官就不错了,还侯爷,老爷真是病的不轻。” 李老爷又是苦笑一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本员外也不敢相信吴郎中竟然认识一位侯爷。” “临走的时候还给了吴郎中一块玉佩,距离比较远没能看清那个玉佩的样式,但是可以确定那块玉佩是上乘的山流水。” 说到这里,夫人不相信也得相信了,以李老爷掌管估衣铺这么多年的毒辣眼光,看东西从来没走眼过。 不过她出去的脚步更加急忙了,着急忙慌的说道:“给什么二十两银子,吴郎中明显是要发达了,少说也得给个三十两银子。” “现在三十两银子对于吴家来说那是一笔见都没见过的银山,再过几年,三百两两银子吴家也瞧不上眼了。” 李老爷满意的抚须笑了,自己的这个夫人长相很普通,性子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她就这一点绝对是贤内助。 平时很小气,甚至可以说抠门抠到了极点,但是该出手的时候比他这个男人还要大气。 同样的一幕在解元胡同发生了很多,凡是解元胡同的老爷们全都备好了银子准备送给吴家,只不过他们的夫人可没像李老爷的夫人这么通情达理。 因为这件事,那些员外老爷和夫人发生了争吵,甚至是出手打了自己的夫人。 朱舜回到京师大学堂找到了正在天文台观测的五弟子薄珏,准备让他研制出一台显微镜。 吴又可建立菌种实验室,观察那些菌种的具体情况,只凭借肉眼难有什么成效,必须要借助显微镜才能清晰的观察到菌种情况。 京师大学堂,天文台。 一袭白色长袍的薄珏,披散着长发站在天文台上,身边放着一个巨大的千里镜用来观测天上的星斗。 京师大学堂没有招收女学子,学堂内仅有的女人还是在食舍做饭的妇人们,再也没了任何一名女子连一名丫鬟都没有。 朱舜靠近京师大学堂的天文台,这个位于京师大学堂中间的一座高楼顶端,刚走进天文学院的院子就闻到了一股子很香的脂粉气。 同时还传来了权贵小姐们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十分的动听,如同一群黄鹂在鸣叫。 朱舜笑了笑,他早就听说自己的这个五弟子很招京城的权贵小姐们喜欢。 这些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权贵小姐们,平时多走两步路都会嫌累,为了见薄珏不惜翻过京师大学堂的墙头,就是为了过来看薄珏一眼。 朱舜走进天文学院,果然在天文台下方看到了一群穿着各色襦裙小姐们,一个个涂抹的胭脂,撑着一把仕女伞,痴痴的望着站在天文台的薄珏。 朱舜过来了她们也不害怕,倒不是真的不害怕,只是不认识朱舜不知道他是谁。 天文台的入口有两名热衷于天文学的学子把守着,不过瞧他们那个样子,不知道是真的喜欢天文学还是喜欢面前的那些莺莺燕燕。 不管喜欢哪一样,能为天文学院招来几名京师大学堂学子,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朱舜居然能直接走进天文台,那群莺莺燕燕赶紧聚在一起小声的嘀咕了起来,询问那个长相极为俊朗的贵公子是谁。 薄珏如同山云雾间一棵雪松,遗世独立的站在天文台上。 看见恩师过来了,立即从巨大千里镜旁边离开,迎了过去。 朱舜先是帮他整理了一下白色长袍,温和笑道:“帮为师研究一样东西,一种可以观察到细微东西的千里镜。” 薄珏直接开口说道:“恩师说的应该是存目镜。” 说完径直走了下去,没过多久拿上来一个千里镜,交给了恩师朱舜。 朱舜拿在手里一看,果然是一台简易的显微镜,是用两片凸透镜组合在一起制作的显微镜。 只不过这种显微镜放大的倍数有限,朱舜需要那种复合式显微镜,能把细菌放大两百倍的高倍显微镜。 不过有这台存目镜暂时也是够用了,朱舜把自己的要求交代给了薄珏,五弟子薄珏那张比女人还要美的脸容,露出很美的笑容:“半个月后,便会给恩师送过去。” 朱舜点了点头,拿着这个存目镜去了北平机械局。 给这台存目镜配上载物台、压片夹、镜座等等零部件,制成大明第一台真正的显微镜。 第五百零八章 收买吴又可 朱舜把存目镜拿到北平机械局,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把那些所需的零部件制造好了。 零部件的制造非常简单,以北平机械局现在的机械制造能力,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了。 不过很多尺寸大小需要进行调整,为了达到朱舜的要求,修正了大半天的时间。 第二天,朱舜带着存目镜又叫来一名基建学子和几名基建工人,拉着一车鸡鸭鱼肉还有各种桌椅板凳瓷器等吃穿用度,前往了吴又可家里。 吴又可和家人最需要的不是银子,而是这些吃穿用度,他家现在想必也不会缺少银子了。 得知一位侯爷和吴又可有交情,自然会有员外老爷去给吴又可送银子。 来到解元胡同,正值中午吃饭的时候,吴又可家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喜事,在胡同里摆了一桌桌宴席。 整条胡同的百姓全部到场,面子真是大到天上去了。 平日里就算是李老爷邀请全胡同的人过来吃宴席,能够邀请一半的人就不错了,没想到以前不受待见的吴又可既然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喊来胡同里所有的老百姓。 坐在主桌的吴又可很不愿意掺合这种事情,在他看来这些时间还不如去看着他的瓶瓶罐罐。 不过,十几年来娘子天天都是一副怨妇模样的娘子,从来没怎么露过笑脸,自从工业侯离开以后一天到晚都是笑呵呵的。 娘子从来没像今天这般笑的合不拢嘴,看到家里人高兴,尤其是自己一直对不起的娘子这么开心,吴又可的心情同样是很好。 吴又可的娘子怎能不高兴,丈夫窝囊了半辈子,自己从一位富户人家的小姐变成了一个谁都懒得搭理的穷妇人。 这其中的落差使得她成了一个怨妇,现在可就不同了,他家俨然成了这条胡同的乡绅。 过去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的李老爷夫人,还有这些富户人家的夫人们,哪一个不是小心的陪着笑脸,说些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奉承话。 自己的几个孩子以前在这条胡同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就算长得五大三粗大儿子能给弟弟妹妹讨回一个公道,受的欺负却也不少。 现在几个孩子已经成了这条胡同的孩子王,张老爷儿子在这条胡同里就是个小霸王,想打谁就打谁,想抢谁的东西就抢谁的东西。 老来得子的张老爷把这个儿子看得比什么都要宝贝,做什么都依着他,就在刚才张老爷儿子抢了自家小儿子的桂花糕。 这要是在以前张老爷肯定会夸他儿子一句真能干有本事,如今却是直接打了儿子一巴掌,打的儿子都愣住了。 这是老来得子的张老爷第一次打儿子,儿子不出意外的开始嚎叫起来,张老爷肠子都悔青了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 想要呵斥又不敢,最后只能眼不见心不烦的离开了。 瞧见这一幕的李老爷和其他几位老爷,赶紧给自家的孙子交代了一句,现在可是让吴又可娘子欠下一个人情的好机会,他们哪里能放过。 几位老爷的孙子走过去,看到手里东西被抢反而是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的吴又可儿子,指着吴又可儿子说道:“这是我们的桃园三结义大哥。” “你居然敢抢大哥的东西,看来你真是活腻了。” 说完这句话,几名老爷的孙子们冲了过去,对这个平日里称王称霸的张老爷儿子拳打脚踢。 打的这个小霸王嚎叫的声音更大了,张老爷最宠爱的小妾也是给他生儿子的小妾,当场就来火了。 刚要趾高气扬的呵斥吴又可娘子,让她赶紧把儿子拉过来,却被张老爷也反手一巴掌打在了脸上:“滚回家去。” 吴又可娘子挺瞧不上这个妖艳小妾的,仗着自己生了儿子,硬是把张老爷的原配夫人逼得上吊自杀了,只为了能够成为正房大妇。 平日里妖艳小妾没少在这条胡同讥讽那些穷人家的娘子,虽然她以前也是穷苦出身,现在看到张老爷把这个宝贝小妾狠狠打了一巴掌,真是舒服。 酒宴进行到一半,胡同里的百姓突然全部都站了起来,手里的筷子夹着一块肥肉,也是不敢乱动一下。 那件大红色麒麟服又出现了。 吴又可和一位侯爷是故旧这件事,有人是亲眼看见了,有人只是道听途说还不怎么相信。 九品官员在他们眼里都是已经天大的官老爷了,何况是一位侯爷,他们哪里敢相信穷苦的解元胡同有人能够认识大明的侯爷。 现在看到了大红色麒麟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朱舜瞧见这个情况知道自己来的正是时候,顺着胡同走了过去,凡是碰见胡同百姓全都是畏惧的退到墙根。 心里对于吴又可羡慕死了,他们看都不敢看一眼的权贵,居然是吴又可故旧好友。 两人还在那说说笑笑,关系十分的亲近。 朱舜接下来的话直接让胡同百姓做了一个决定,以后把吴又可当成老爷一样供起来。 朱舜指着那一车的吃穿用度说道:“昨天来的比较匆忙,也没带什么水礼。” “车上给你备了一车的鸡鸭鱼肉,还有一些吃穿用度之类的瓷器桌椅,你安排人把东西拿进去。” 为了不打扰吴又可享受现在的飞黄腾达,朱舜说完这句话就带着亲随回去了,不过把基建学子留了下来。 让他对吴又可的房子进行测量,给他修筑一个官僚乡绅都要羡慕的水泥房屋。 朱舜刚走没多久,胡同百姓们就赶紧冲向了那些吃穿用度,简直就像乱民在抢东西。 “这点小事怎么让吴郎中亲自做,交给我了。” “别抢,别抢啊,这个椅子明明是我先搬的。” “把那个瓷瓶放下,那个是我给吴老爷搬的。” 吴又可娘子看着差点打起来的胡同百姓,更加的鼻孔朝天了,似乎自己又是那个富户人家的小姐了。 照这个情况来看,比那个富户人家小姐还要有地位,简直就是一位乡绅家的小姐。 吴又可看着朱舜离开的背影,从来不怎么喝酒的他,一饮而尽。 朱舜没有送来一万两银子,但今天送来的东西在吴又可看来,比一座金山还要无价。 大明医疗体系的奠基人,就从此刻开始做了一个决定,自己这条命以后就是朱舜的了。 第五百零九章 成立医学院 几天后,吴又可在娘子的催促下,前往了京师大学堂。 朱舜让大弟子宋士慧在门口恭敬等着吴又可,这件事本来应该让朱舜的长子来做,朱舜长子的年纪还小只有几岁,让大弟子来做也是一样。 今天是收徒的日子,吴又可和娘子两人扯了一匹顺天大幅布做了一身不带补丁的布衣,免得失了礼数。 他们来到京师大学堂门口却不明白了,宋士慧领着一家三口坐上了绸缎轿子,离开了京师大学堂。 一直来到朱舜的府邸,还是在京城的侯爷府,而不是京郊的宅子,朱舜早就在大堂内等着了。 从来没觉得穿上一身绸缎就高人一等就有面子的吴又可,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穿一身绸缎再过来。 等到一家三口走进大堂,朱舜开始一一介绍他们:“这位是太子殿下,素儿以后就是太子的同窗了。” 不用朱舜介绍,饱读诗书的吴又可也能看出来那位仪态不凡的少年是谁,大明能够穿戴一身翼善冠盘龙赤袍的人可不多,除了那几位王爷就只剩下太子了。 吴又可作揖行礼,娘子则是做了一个万福,因为被太子的身份吓到了万福怎么做的都快忘了,看起来不伦不类。 娘子紧张之下呵斥了吴素一句:“还在那傻站着干啥,赶紧给太子磕头。” 吴又可的娘子不清楚太子要加一个殿下的敬称,她这样的穷苦人家自然是不懂这个规矩,太子朱慈烺也没有在意。 太子朱慈烺走过去扶住了就要跪下的吴素:“无需多礼,以后孤还得仰仗着吴院长救命。” 吴又可一家三口不明白院长是什么意思,院长倒是知道,但是不清楚太子口中的这个院长是什么意思。 提到救命二字,吴又可郑重点了点头,别的方面不敢说,就医术而言吴又可的医术在大明所有的郎中里绝对是排在前列的。 就算是宫里的御医,在医术方面也不见得有吴又可高明。 甚至是温病这种历朝历代包括大明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的顽疾,吴又可也有信心治愈。 在场所有人只有朱舜一人明白,吴又可点头意味着什么,这位大明乃至华夏医学史上的泰山北斗所发明的药方,一直到现代都被视作珍宝。 温病对现代医学来说也是规避束手无策,而几百年前的吴又可早就研究出了有效治疗温病的药方。 如果能给他搭建一个崭新的舞台,吴又可未来的成就甚至比孙传庭还要高。 朱舜介绍完太子朱慈烺,继续介绍道:“这位是怀远侯,这位是镇远侯,这位是新宁伯,这位是兴安伯……” 朱舜一一介绍了大堂内的好友,每一位都是家世煊赫的京城权贵,单是勋贵就有四位。 说到最后吴又可一家三口都麻木了,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京城权贵。 就在吴又可一家三口觉得结束了,没有想到又走进来一位蟒袍太监,根据朱舜的介绍说居然还是东厂督公王承恩。 王承恩先是给吴又可供了拱手,不用说吴又可也知道皇上身边的第一大红人是看在自家儿子恩师的面子上,赶紧回了一礼。 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本来以为儿子恩师的面子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还是远远低估了。 居然和这位堂堂的东厂督公也是这么的相熟,从王承恩主动给他行礼就能看出来,王承恩也是朱舜的至交好友。 王承恩后面还跟着几名小太监,招了招手,几名小太监端来一个紫檀托盘,盖着黄色丝绸。 王承恩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传皇上口谕,得知工业侯今日收徒,赏赐一套文房四宝。” 这位大明医学界的泰山北斗吴又可,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朱舜收个徒居然连皇上都惊动了。 一家三口磕头谢恩过后,王承恩拿出了一个个精致的剔红长条匣子,正好一共八个。 王承恩交给了朱舜,笑着说道:“这是咱家这个长辈送给几个孩子的,以前没给,今天补上了。” 这位让天下所有官员谈之色变的东厂督公,谈笑风生的和朱舜聊了两句,说了一句咱家先回去了便离开了工业侯府邸。 镇远侯怀远侯等几位勋贵知道朱舜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很重,对于皇上赏赐一套文房四宝只是觉得讶然,没觉得吃惊。 朱舜和王承恩的关系让几位勋贵都不是吃惊了,而是震惊。 以几位勋贵的权势见了东厂督公王承恩,也要斟酌着说话,生怕说错话。 谁能想到东厂督公也会有笑脸,更是和朱舜谈笑风生。 太子朱慈烺则是笑着注视这一幕,这可都是恩师替他结交的人脉。 自从他成了伟人的崇拜者,对东林党人深恶痛绝,东林党人也看自己和太子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差,就存了扶持其他皇子争皇位的心思。 东林党人的权势太大,太子朱慈烺确实担心皇位,现在看到王承恩与自家先生是好友,太子朱慈烺彻底放心了。 也能放心去进行土改了。 只是一个介绍观礼者的过程,再加上王承恩那道圣旨的耽搁,折腾了大半天,拜师终于开始了。 在太子朱慈烺和勋贵等好友的观礼下,吴素正式拜工业侯为师,接下来就是一场宴席。 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建立医疗体系了,朱舜喝了一个大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朱舜草草的吃了几口,骑上一匹辽东大马赶往了京师大学堂。 京师大学堂的医学院早就已经建好了,就是想着哪天找到了合适的人才便可以直接使用,吴又可父子二人正式搬到了医学院来住。 吴又可直接担任了医学院的院子,儿子因为寸功未立拒绝了副院长位子,现在只是一名京师大学堂的普通学子。 朱舜对于医学方面了解的很少,他只是精通数理化等等工科方面的很多知识,以前也不知道自己会回到大明,没去研究过医疗体系。 不过他的一些朋友是医学方面的尖端人才,通过平日的聊天里知道了医学体系发展到现在的历史脉络。 凭借他近乎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到现在还记得那些知识。 第五百一十章 细菌和巫蛊之术 可以对吴又可建立的医学院进行大致框架上的战略性指导,这样也足够了,目前的西方医学也有了不少的成果。 朱舜通过二弟朱四海已经把西方积累不知多少代学者的心血成果,法兰西、英格兰、荷兰等国的医学书籍陆陆续续都买来了。 找孙元化等精通西学的大家,进行了精准的翻译。 吴又可负责搭建医疗体系里面的中医体系,年纪轻轻的吴素一边整理西方医学,一边在恩师的指导下开始搭建一个更加完善的西医体系。 与其说是西医不如说是疡医,大明也有精通外科医术的郎中,便是从西周就有的疡医。 吴又可得知朱舜对疡医感兴趣,写了几封书信给了自己好友,尝试着邀请擅长疡医的好友前来京师大学堂担任教师。 朱舜赶到京师大学堂,拿着做好的显微镜找到了吴又可,拿着一个培养皿夹起一点瓶瓶罐罐里的东西,放在培养皿里,摆正了位置。 朱舜先看了一眼,果然能够看到像小虫一样的细菌在培养皿里游来游去,邀请道:“吴兄,请看。” 吴又可不明白这个奇怪的东西是什么,有些像千里镜却又似是而非。 千里镜是用来看远处的东西,这个也有水晶镜片的千里镜,却有一个铜制台子,看着位置也是向下看。 吴又可把眼睛靠过去,在朱舜的指导下闭上了左眼,只用右眼观察。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一点点绿色的东西居然变成了很多小虫子,正在琉璃上爬来爬去。 吴又可当场吓得连连后退,要不是他的心性比较沉稳,早就用最快的速度逃出去了。 就算是没有,吴又可的脸色变得极其惨白:“工…工业侯…难不成会巫蛊之术。” 朱舜听到这话哑然失笑,明白他为何这么惊悚了,估计换成权贵就算是侍郎也会吓得跑出去,吴又可还能待在这里已经殊为不易了。 毕竟他们看来这些细菌就是巫蛊之术,培养皿里的小虫子就是朱舜养的蛊。 朱舜只能慢慢给这位大明医学界的泰山北斗解释什么是细菌,解释了半天也说不通,突然想起来一个词。 说了这个词吴又可应该是大明第一个,也有可能是目前唯一一个能接受细菌说法的读书人,而不是把他当做养蛊的妖人。 朱舜平淡笑道:“吴兄,这个是疠气。” 疠气?吴又可通过对温病的琢磨已经提出了类似于细菌传播的疠气说,在大明就提出了病毒的说法,只是一直不能正式确定这个疠气的真实存在。 吴又可紧张的心绪放松了一些,半信半疑的说道:“当真?” 朱舜只能用自己的品行作保了,在后世说拿自己的人品保证就是一句玩笑话,在大明拿出品行作保就是比一纸契书还有用的保证了。 吴又可听到朱舜居然拿出了品行作保,大惊失色,连忙拱手:“并不是吴某不信任侯爷,莫有再说这种话了。” 从崇祯二年开始,朱舜做的一桩桩事情,让他拿出品行作保,就算是东林党也会相信吴又可怎能不相信。 吴又可得知这里面是自己琢磨了很久的疠气,哪里还有半点的惊悚,赶紧冲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扶着存目镜:“难怪老百姓说侯爷是活神仙,东林党说侯爷会妖术。” “能够拿出这么光怪陆离的东西,吴某都忍不住去想侯爷难道真的是一位神仙不成。” 朱舜看到吴又可爱不释手的样子,心情不错的笑了,有了这台显微镜医疗体系的架子算是正式搭建起来了。 离开了医学院。 朱舜前往了大明军火公司。 找到了已经从延绥镇回来的马帮掌柜,也是一名从延绥镇退下来的残疾军士,找他了解孙传庭在延绥镇的情况。 为了帮助孙传庭拿下绥远镇,朱舜直接把本来应该送给舅哥曹文诏的一批06型野战炮送去了延绥镇。 孙传庭已经收到了这批06型野战炮,手底下的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和秦兵千总把总们因为这批06型野战炮吵翻了天,都是想为自己戍守的城池多争取几门火炮。 这东西可是防备满清八旗兵和蒙古鞑子进攻的利器,又是大明军火公司所制造的标准化火炮,不是那些官僚乡绅所控制的火炮作坊制造的粗制滥造火炮。 突然运来了100多门06型野战炮,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种大明军火公司用冷模法浇铸的新式火炮,哪能不眼馋这种新式火炮。 榆林城,总兵衙门内。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和秦兵的千总把总吵得是不可开交,要不是见识了这群少年的格斗能力早就冲过去打架了。 格斗是什么秦兵们也明白,就是所说的武力,格斗这个新词是大陆军讲武堂学员经常说的一个词。 总督孙传庭都接受新学了,秦兵受到影响也在慢慢接受工业派的新学。 打是打不起来了,这群少年的格斗术太过阴狠了,招招致命,还都是攻击的鸟蛋、喉咙、眼睛这些热弱点。 总之怎么尽快能把敌人杀死怎么来。 只有一墙之隔的偏厅书案前,孙传庭安静手书,依旧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曹变蛟身上就像长了虱子一样,抓耳挠腮的坐在旁边,闲不住的他本来要去延绥镇西面的军镇勘查交通线。 却被孙传庭派人给叫过来了,走访民情的马吉翔,同样是被孙传庭叫了回来。 马吉翔坐在另一张书案上,整理一些谍报。 唯独不见了朱铁,朱铁不是不见了而是根本就不在延绥镇,这个宝贝疙瘩已经被曹文诏要回去了。 按照那位曹游击的说法,侄儿可以不要,但这个朱铁必须还给他。 孙传庭要是不还,曹文诏就亲自过来赖在这里不走了,整天吃他的喝他的等到哪天同意了再走。 曹文诏要是能来,孙传庭也不会让他走了,怎么说也得让他帮忙当一个总兵坐镇西北三边,镇住这帮子洪承畴留下的军士。 第五百一十一章 西北工业革命的号角 可惜,曹文诏涉及到工业派战略处对于辽东的战略谋划,谁都可以离开辽东,唯独曹文诏不行。 想到最近建奴频繁的调兵遣将,大战在即,为了保障曹文诏的安危就让朱铁带着特战科学员赶回了大凌河堡。 有了朱铁的特战队当做护卫,曹文诏随时都可以冲到大凌河,大明的水师又远远胜过建奴的那几条小船。 这样一来,就算山海关失陷了曹文诏也会安然无恙,这也是朱舜给自己这个大舅哥留的后路。 正是有了这条万无一失的后路,朱舜才那么放心的让舅哥曹文诏坐镇如一柄利剑直插心腹地的大凌河堡。 如果只是一座墩堡就算是京城这般的巨城,没有大凌河以及大明的水师的话,怎么也不会让曹文诏待在那么危机四伏的满清腹地。 孙传庭和曹文诏不仅是好友,曹文诏更是大明边关少数一心为国从不贪墨军饷的武官,于情于理都要保护曹文诏的性命,便让朱铁带着特战科学员们赶了回去。 外面大堂内的陆军讲武堂学员和秦兵的千总把总吵了一上午,吵的又累又饿刚好到了饭点,都回去吃饭了准备下午再战。 这些延绥镇武官们消停了,孙传庭拿出了一封书信交给了曹变蛟,示意两人都看一遍。 这封书信是京营游击周遇吉写给孙传庭的,周遇吉从来不和那些权官僚乡绅出身的京营武官们同流合污,在京城没有一个能够说两句知心话的朋友。 通过工业派好不容易结识了两名有着共同志向和抱负的至交好友,曹文诏孙传庭俩人偏偏还在遥远的边关。 周遇吉每次遇到烦心事和高兴事都会写信给这两位至交好友,孙传庭当然也收到了一封书信。 里面写的是一件京城最近发的一件大事,对于周遇吉这样一心报国的武官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对于官僚乡绅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八大晋商又有一家家破人亡了,为了掌握大明的舆情,范家试图掌握垄断造纸行当,结果又被工业派的碾压。 京城最近流传了很多了范家全家是被谁害了的说法,范家是怎么破落的官僚乡绅们心里很清楚,但是范家全家是被谁杀的就只有猜测了。 唯一清楚内情的只有周遇吉一人了,马贼头子驮着范家仅有的金银财宝逃向边关,刚巧遇见了在外面练兵的周遇吉。 出去练兵就是为了让京营的军士们见见血,二话不说把这只上百人的马贼全部剿灭了。 马贼头子在临死之前受到周遇吉的审讯,说出了他杀害范家全家的消息,周遇吉心情大好回去喝了一个大醉。 第二天,就把这件事写了两封书信分别送给了孙传庭和曹文诏,让这两个好兄弟也高兴高兴。 孙传庭都能想到曹文诏收到这封书信以后的样子,估计又要拉着手底下的军士喝个大醉了。 这个消息对于孙传庭来说都不能算是好消息了,在他看来应该是举国欢腾的一件事,因为这封对别人没有丝毫用处的书信,就是他拉开工业革命的号角声。 要想展开工业革命,首先就需要掌握大量的土地,按理说延绥镇拥有大量的军田,不缺土地才对。 但这些土地和大明所有州府的土地一样,全部被官僚乡绅所倾吞了。 孙传庭首先要做的就是从这些官僚乡绅手里,把应该属于军户们的土地要回来,土地对于官僚乡绅来说就是命根子,别说他孙传庭了,就算是崇祯亲自过来也要不走一亩地。 孙传庭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打造蒸汽机,也不是修筑各种水泥工厂,还不是培养大批的熟工。 而是两个字。 杀人。 曹变蛟和马吉翔两人何等的聪颖,看过这封信就明白孙传庭的意思了,这是要与整个官僚乡绅阶级为敌。 与整个天下为敌。 他们现在掌权还好说,一旦失势了,只有一个下场。 一家老小还有宗祠所有的兄弟叔伯们,全都会惨遭官僚乡绅们的秋后算账。 堂堂辽东总督袁崇焕都斗不过东林党背后的官僚乡绅阶层,何况是他们,孙传庭此举无异于是让他们带着全宗祠上下所有的家人们一起做先烈。 而这个先烈还不一定能够成为先烈,只有工业革命彻底成功了,他们才会成为史书上的先烈。 如果不能成功,就会被文官们的笔杆子颠倒黑白成秦桧那样的奸佞,被后世人一代代的辱骂。 曹文诏和马吉翔却是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认真的看着孙传庭,没有说话。 孙传庭明白了他们俩的意思。 国难当头,总得有几个人是站着的。 孙传庭放下手里的毛笔,斯文的笑道:“去把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全部召集过来吧。” 半炷香以后,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和秦兵的千总把总们来到了总兵衙门大堂里。 不过这一次却不是争抢那一百多门06型野战炮,是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孙传庭走进大堂内的一瞬间,大堂内的氛围瞬间凝重了很多,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因为。 孙传庭披挂一身甲胄。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秦兵千总把总们和陆军讲武堂学员们的不同了,野路子出身的秦兵们全都是满脸的亢奋。 总督每次披挂甲胄就说明一件事,又要打仗了。 在榆林城待了这么久,憋的身上都快生虱子了,天天盼着去杀那些满清八旗兵和蒙古鞑子,可惜一直就是没有任何的战事。 陆军讲武堂学员们的第一反应是分析,分析哪里有战事,准备去打谁,用哪种方式去攻打。 还没等他们分析完,孙传庭就给他们说出了答案。 孙传庭看着这些怀揣着满腔热血的大明未来,说话时多了几分杀气:“三日后,本总督宴请延绥镇所有的官僚乡绅,杀光他们。” “这一次是与大明所有的官僚乡绅为敌,如果有谁比较为难的可以不去,本总督不会怪罪任何人。” “谁都有父母兄弟,人之常情罢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吹动工业革命号角 “干这些打布贼的,老子早就想杀光他们了。” “等什么半个月以后,咱们现在就宰了整个延绥镇的乡绅。” “不劳督爷动手,俺带着手底下的兄弟们宰了他们。” 秦兵的千总把总们当场就亢奋的喊了起来,听说要杀延绥镇那些把老百姓当成奴隶一般欺压的乡绅们,一个个恨不得现在就带兵杀光乡绅们。 虽说他们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但以这些边关百姓出身的千总把总们的脾气,即便是知道了也一点不怕。 在这个官僚乡绅把控的世道,不等他们秋后算账老百姓也活不下去了。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和这些光脚不怕穿鞋的秦兵武官不同,他们都是有家业的其中有不少家业越做越大,毕竟他们都是工业派的人有资格开办蒸汽工厂。 更是受过陆军讲武堂的系统化教导,学识方面也是远超这些秦兵武官们,深知这其中的厉害。 就因为读了书,陆军讲武堂学员们的决心反而要比秦兵武官们更要坚定。 其中一名家底最为殷实的陆军讲武堂学员站了出来,目光坚定:“国难当头,我等大明子民本就应该一心报国。” “难道就因为各自宗祠的荣辱兴衰,而窝窝囊囊的退缩,国亡了,哪里还有家。” “为了大明,莫说杀了这些大明的蛀虫,就是去杀那些祸国殃民的中枢重臣,我等也是毫无畏惧。” 这名陆军讲武堂学员突然转过身去,热血激昂到流出了热泪,放声大吼道:“国难当头,当以身殉国!”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没有跟着一起大吼出来,但少年们全部都是流着热泪,目光无比的坚定。 从进入陆军讲武堂那天起,这些少年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曹变蛟、马吉翔二人看着面前这群目光坚定的少年们,想起那群整天为了争权夺利吵来吵去的东林党。 想起洪承畴祖大寿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贪墨粮饷的军头们。 同样是留下了热泪。 这句话同样是曹变蛟马吉翔二人一生最大的志向和抱负。 孙传庭却是突然转过身去。 肩膀微微颤抖。 解决了军心问题,孙传庭立即派遣大批军士前往各县乡绅的家里。 由总旗和陆军讲武堂学子带领,带上一百名军士护送乡绅们前往榆林城,说是护送其实就是看押,确保每一个乡绅都能抵达榆林城。 延绥镇的乡绅大大小小多达七八百人,全部是以八大晋商的范家为首,这也是孙传庭收到书信以后决定杀人的原因。 范家已经彻底失势了,朝廷里不会有人拼死为范家说话了,只剩下几个通敌卖国的老东西在宗祠守着。 孙传庭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即派遣士兵前往延绥镇各个关口,严禁任何一名外乡人进入绥远镇。 范家的那些老东西到现在还不知道,范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延绥镇的乡绅们唯八大晋商之一的范家马首是瞻,一方面是因为八大晋商范家在黄河以北的势力极大。 另一方面在家掌握着通往满清的商路,乡绅们还要仰仗着范家发财,自然要听范家的吩咐。 这也是孙传庭一定要杀这些乡绅的原因之一,这些位于边关的乡绅比很多江南乡绅还要富庶,就在于他们全部参与了范家的生意。 成群结队的给满清运送铜铁硝石硫磺这些军用辎重,无一例外。 乡绅的人数多达七八百人,实在没有能够坐下这么多人的酒楼,孙传庭就在前任总兵修筑的总兵衙门苑林内摆下了宴席。 只不过这场宴席不像乡绅家的厨夫烹炸那么精致,全是大鱼大肉,大坛烈酒。 因为这些酒菜本来就不是给他们吃的,而是延绥镇边军们的庆功宴。 以范家为首的七八百乡绅陆陆续续坐在在宴席上,果不其然对这些酒菜充满了鄙夷,纷纷暗骂了一句丘八。 王员外是这些乡绅里仅次于范家的乡绅之一,也是范家最忠实的狗腿子。 王员外过去只是一个小乡绅家里不过上百亩良田,正是因为成了范家的狗腿子,这才慢慢发迹起来。 这一次已经是孙传庭第三次请他们,不同于前两次的清汤寡水,吃得就像他们家里的佃户一样,这一次终于有了酒肉。 王员外还是一脸的不悦,坐在范家老爷子身边,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风:“范公,这个孙传庭这次叫我等过来,想必又要以筹措军饷的理由让我等捐钱捐粮。” “前两次王家每次都捐了一石粮食,这个孙传庭胃口未免也太大了还不满足,这一次无论如何我等也不捐了。” 张口一个孙传庭,闭口一个孙传庭,显然没把这个出身贫寒三边总督放在眼里,虽然他为大明的稳固立下了大功。 乡绅们攀附着八大晋商范家这棵大树,势力遍布朝野上下,别说一个贫寒出身的三边总督了,就是工业侯朱舜亲临这里他们也是丝毫不怕。 大明危急存亡之际,工业派的实业家们捐献的粮食以万石计数。 王员外只不过捐了两石粮食,瞧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捐了还不如不捐的那两石粮食,像是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善事。 能够和范家老爷子坐着主桌的乡绅,全都是延绥镇数一数二的大乡绅。 同桌的马员外听到王员外捐了两石粮食,老脸上多了一丝敬意:“不曾想王员外这么的深明大义,当是老夫应该学习的楷模。” 这句话换作谁说都是一种讽刺,乡绅们全都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认为马员外说的在理。 其他乡绅捐献的粮草还不够一石,最多只有七八斗,王员外居然捐了两石,给数万延绥镇边关军士捐献了两石粮食,可不就是深明大义。 马员外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范家老爷子,见他只是靠在官帽椅靠背上,闭着眼睛哼小曲,有些紧张的心神放松了很多。 刚才只顾着捧王员外了,忘记了范老爷子坐拥延绥镇三成的土地,却是一毛不拔一粒粮食都没捐。 八大晋商之一的范家可是他们的财神爷,万万不能得罪了范家,不仅断了自己的财路,以后在延绥镇乃至整个黄河以北都寸步难行了。 这几位大乡绅指点江山的闲聊几句,孙传庭走了进来。 按理说面对这位以性命相抵抗击满清八旗兵和蒙古鞑子,护卫他们能够安心在后面享乐的孙总督,应该保持足够的敬意起身行礼才对。 七八百乡绅看向了范家老爷子,范家老爷子还是闭着眼睛哼着小曲,没有半点要站起来的意思。 其他乡绅们也就没人站起来了,直接无视了孙传庭这个人,继续坐在座椅上谈笑风生,谈论哪个县戏班唱的曲最好听,谁纳了一房美貌小妾。 第五百一十三章 乡绅们的罪行 乡绅员外们啰嗦了一圈,就是想让范家老爷子拿个主意,乡绅们的粮仓里有的是粮食,但就算是烂在粮仓里他们也不会捐哪怕一粒粮食了。 延绥镇的边军不缺粮草了,他们还怎么赚银子,前往大清国的出关路就是用粮草换来的。 不过这还需要范家老爷子拿个主意,敢得罪他们这些乡绅别说是拿到粮食了,就是这个总督也让孙传庭坐得不安稳。 范家老爷子没有说话,一直坐在主位上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儿,乡绅们就明白在家老爷子是什么意思了,心里也有了一个底,更有了底气。 这里可是在八大晋商范家的老家,随随便便都能喊来一大帮子佃户,一帮给朝廷缴纳课税谁也不敢杀的佃户,还能怕了他一个势单力薄的总督不成。 三边总督的官帽子确实够大,但是孙传庭要想保住官帽子想在地方上有一番成就,在功劳簿上多了一些功劳,还是得仰仗把控地方的乡绅们。 范家老爷子不愿意捐粮还有一个原因,按照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新官上任的孙传庭应该先来拜会他这个本地最大的乡绅。 范家可不是一般的乡绅,在整个山西陕西都是排得上号的大乡绅,孙传庭居然不来拜会,落了范家的面子。 乡绅们大致商量完怎么用假话搪塞孙传庭,这为三边总督走了出来,走上宴席最前方的戏台子上。 陆军讲武堂学员们一部分去了延绥镇各县,驻扎在那里等候孙传庭的命令。 还剩下一半的陆军讲武堂学员们以及秦兵五官们,像过去一样按着佩刀站在宴席的旁边,像个传菜的堂倌。 不过这一次,那些佩刀想必是会见血了。 孙传庭站在戏台上,看着下方的乡绅们说道:“建奴已经陈兵在关外,大战随时可能打起来。” “本总督想要整饬延绥镇的边军,希望各位乡绅能够助本总督一臂之力。” 助你一臂之力?怎么助? 不就是想让他们捐粮捐银子吗,乡绅们理都没理孙传庭,还是在那谈论小曲儿和小妾。 孙传庭每次看到这一幕心里就会冒出一股子强烈的杀意,大明的军户们为什么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那是因为国库里没有钱。 国库里的银子哪里去了,还不都是被这些乡绅侵吞了本该缴纳赋税的土地,没得赋税哪里会有银子。 大明正值危难之际,都快到亡国的地步了,这帮子蛀虫还在想着戏子和小妾,实在是腐化到了极点。 孙传庭一步步走下了戏台,走到了主桌旁边,直接指名道姓:“王员外,本总督听闻你家里的粮食都快发霉了。” “与其烂在谷仓里面,不如捐给这些拿命在替你们守着大明国门的边关将士们。” 孙传庭已经指名道姓了,王员外也不好继续坐着不搭理他了,站起来世故圆滑的说道:“污蔑,一定是污蔑。” “老夫在延绥镇那是出了名的清贫,一天就喝三碗小米粥外加半个胡楼子,哪里还有什么余粮。” 这次换做孙传庭不去搭理他了,看见了身边的另一位员外:“马员外家里是否也没有余粮了。” 马员外站了起来,同样是世故圆滑的说道:“老夫比王员外还要清贫,一天只喝三碗小米粥连胡楼子都吃不起,当然不会有余粮了。” 孙传庭看向了所有乡绅的主心骨范家,范家老爷子坐在主桌上还是哼着小曲儿没有理睬孙传庭。 他旁边的一名员外,忽然说话了:“孙总督有事可以去找永斗贤侄,好过在这里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搬出来范永斗压他? 孙传庭点了点头,似乎是很赞同范员外的说法,继续看向了王员外。 王员外已经坐了回去,感觉到孙传庭又在看他,都懒得说些虚头巴脑的话了,也是慢悠悠的哼起了小曲儿。 孙传庭的手掌按在了刀柄上,语气很是平淡的开口说话了:“崇祯三年,陕西大旱,为了赈济灾民朝廷调拨给延绥镇一万石粮食。” “全都是救命的粮食,却被你用低价从赈灾官员手里买走,再高价抛售。” “五千二百一十七名老百姓活活饿死,还有三万多老百姓卖儿卖女就是为了能有一口吃的。” “你从赈灾官员手里买走本该就属于老百姓的粮食,居然再卖给老百姓,喝人血。” 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颤,他们只知道官僚乡绅为了敛财什么都敢干。 没想到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就连朝廷用来赈济灾民的粮食都敢卖,致使数千老百姓饿死,三万多老百姓卖儿卖女。 触目惊心。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王员外收起了他那副伪善的面容,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能奈我何。”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听到这句话全部握紧了腰刀的刀柄,露出了吃人的表情,恨不得把面前那个害死了无数老百姓的王员外一刀砍死。 孙传庭突然笑了,斯斯文文的笑了。 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斯斯文文的盯着王员外,盯的王员外有些头皮发麻。 接下来在所有乡绅骇然的目光里。 一刀。 砍下了他的脑袋。 主桌上的几名大乡绅赶紧站了起来,想要从这里离开,尽快离开那个溅了一身血迹的孙传庭。 早有准备的陆军讲武堂学员和和秦兵武官们走上前去,按住乡绅们的肩膀把这些乡绅按了回去。 孙传庭看向了下一名乡绅:“崇祯四年,你修建一座苑林,为了效仿江南所谓的浚水成池,擅自更改九环河河道。” “建了一座能和小妾嬉戏的小湖,导致一座土地肥沃的墩堡没了水变成一块死地,三千多军户的一家老小全部饿死。” 崇祯四年的那件事秦兵们早就听说了,提到这件事很多秦兵眼眶都红了,甚至有不少面对二十万都不带眨眼的悍卒,居然是掉下了眼泪。 当年他们有不少亲朋好友和袍泽就住在那座已经没有名字的墩堡,好端端的一块沃土,就因为马员外想造一座江南湖泊变成了死地。 地死了。 人也死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孙传庭杀乡绅 后来朝廷追查下来,马员外只用了一千两银子就平息了这件事。 一千两银子! 三千多军户的性命还不值一两银子! 王员外的无头尸体就躺在不远处,马员外真的害怕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怎么也挣脱不了陆军讲武堂学员的手掌。 马员外赶紧见风使舵的说道:“孙总督莫要冲动,老夫愿意捐五百两,不,一千两白银。” 不提一千两白银还好,提起一千两白银孙传庭又是斯斯文文的笑了。 只用了一刀。 斩中了马员外的脖子。 只不过没能一刀斩断,还连着筋皮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很是可怖。 乡绅们经常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但那都是安排手下的管家去做这种龌龊事,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周围的几名乡绅都快吓瘫了,动也不敢动,纷纷开始喊着要捐粮娟捐银子。 孙传庭只是斯斯文文的笑着。 这一次他不仅要粮要银子,更要命。 孙传庭转头看向了范家老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这个一直闭目养神如同摇扇诸葛亮的老东西吓得差点没跪在地上。 哪里还有不咸不淡的表情忙不迭说道:“你要多少粮饷老夫都给你,莫要冲动。 “老夫的儿子可是范永斗,你杀了老夫自己也逃不了一死。” 孙传庭看着他是,斯斯文文笑着。 最该死的就是这些官僚乡绅,为了银子大发国难财,不仅卖赈济百姓的粮食,还给满清运送铜铁硝石硫磺。 晋商从大明边关运过去的铜铁,铸造了火炮兵器反过来再攻打大明,杀害大明子民。 “跪下!”老爷子听到三边总督让他跪下,放在过去早就摔门而去了哪里会理睬这个所谓的三边总督。 现在想也没想直接跪在了地上,还不停的求饶,以后延绥镇的粮饷范家老爷子全包了,另外这两个乡绅的死咱们也可以推到马匪身上。 孙传庭没有理睬的任何人,看向北方,北方那座战死了不知多少大明将士的长城:“转过身面朝北跪下。” 范家老爷子为了活命只能老老实实的把身子转了过去,就在他转过去的一瞬间。 孙传庭一刀砍下来他的脑袋。 这一次砍到骨头上了,没能砍断,孙传庭便砍了第二刀。 在场的乡绅们瞧见范老爷子都被杀了,哪里还能坐得住,这些平时祸害百姓的乡绅们全部赶紧磕头求饶。 只有一名员外例外,陈员外一直很有野心想要取代范家称为八大晋商,眼前这个时间正是他聚拢人心的大好时机。 陈员外不慌不忙的站起来,脸色不善的说道:“对这里有七八百乡绅,你孙传庭能杀光。” 孙传庭还是斯斯文文的笑着,只说了一个字。 杀。 杀了这些乡绅只是一个开始,正如孙传庭所说的那样,他不仅要命还要这些乡绅趴在大明国体上吸的血。 一炷香过后,一匹匹快马赶往了陆军讲武堂学员和秦兵驻守在各县的营地, 没过多久的开始了一场血腥的杀戮。 这些乡绅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杀了一个精光,宅子里的粮食金银全部封存起来,运往榆林城, 乡绅们隐蔽的粮库和银库也被情报科学员们逼问了出来,太子朱慈郎新建立的锦衣卫们查出来更多的粮食金银,全部运回了榆林城。 粮食金银全部被封存了起来,用来给工业革命提供第一桶金。 到现在孙传庭有些明白朱舜所说的第一桶金了,孙传庭直接以总督的名义把乡绅们的土地改成官田。 随后给京城送了一封信,朱舜和太子看到信里的内容,手指忽然抖了一下。 孙传庭没有把地契直接送给太子就看出来他的高明之处,倘若真是责问下来这件事就成了太子的污点。 还有一封战报交给内阁首辅温体仁,由他亲自呈给皇上,这件事就由他孙传庭一人承担。 以蒙古鞑子进攻延绥镇为理由,为了抢夺金银杀光了乡绅们。 这个理由很拙劣,东林党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各种弹劾腥风血雨的扑向了孙传庭。 毕竟他做的这件事太过骇人了,把延绥镇所有的乡绅全部杀了一个精光,比历史上那些有名的酷吏还要心狠手辣。 只要能够完成工业革命,这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说了只要有工业侯在,孙传庭顶多就是免去三边总督的官位,保住一条性命肯定是没有问题。 拿一个名不符实的三边总督,换七八百乡绅的性命,延绥镇有了工业革命的基础,孙传庭一万个愿意。 毕竟只要孙传庭还活着,这个三边总督早晚有一天还是他的。 半个月以后,一匹来自延绥镇的快马赶往了工业侯府邸。 已经是深夜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工业侯朱舜连夜派人把孙元化、怀远侯、镇远侯等等工业派成员,全部叫到了工业侯的府邸。 唯独没有叫上太子。 等到所有的人到齐以后,开始商议怎么办孙传庭洗脱罪名,一直商量到天亮也是没能找到一个好的计策。 普通人杀一个人就要杀人偿命,孙传庭杀了这么多虽说不能算人连畜生都不是的乡绅,但这是工业派的看法,对于东林党来说杀的可都是他们的党羽。 好在八大晋商之一的范家已经覆灭了,没有直接利益上的纠葛,东林党人不会死咬着这件事不放了。 想必这也是孙传庭在趁着这个时机灭了以范家为首的绥远镇所有乡绅的原因。 目前唯一担心,东林党会在大理寺监牢对孙传庭进行迫害,工业派现在当前最紧要的就是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入大理寺。 没过几天,东林党得知了延绥镇的消息,果然正如朱舜他们所预料的那样,朝野上下一片震动。 不明白真相的还真以为是蒙古鞑子袭击了整个延绥镇,东林党人却很明白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能把所有的乡绅全家杀了,没杀一个老百姓,一定是阴谋。 第五百一十五章 陆军讲武堂的战术推演 不管是不是阴谋,效果是出奇的显著,把东林党上下搅的不得安生,心想着以后无论如何不能让孙传庭去自己老家做官。 东林党进行了一次很是急切的文会,商议过后的意见出奇一致,所有东林党成员一致同意把孙传庭这个杀胚送上断头台。 此后的半个月的时间内,孙传庭遭到了几乎是腥风血雨一般的弹劾,崇祯也顶不住压力只能先撤了孙传庭的三边总督。 毕竟就算是蒙古鞑子杀了所有的乡绅,灭了那么多乡绅的满门,孙传庭作为主政三边的总督,难辞其咎。 孙传庭把延绥镇的一切事情安排好,好在曹变蛟带着大批陆军讲武堂学员和秦兵坐镇,延绥总兵受到他们的信念感染,也成了工业革命的忠实拥护者。 工业革命接下来的发展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孙传庭便回到京城去请罪了。 崇祯这一次明显是铁了心的要保下孙传庭,不管东林党怎么弹劾始终不给他定下一个罪名,只是革职查办暂时关押在大理寺监牢。 只因为一件事,不管孙传庭在延绥镇怎么闹腾,是出于党争的目也好,其他的原因也罢。 已经快穷疯了的崇祯管不了那么多了,孙传庭实实在在的帮朝廷收回了本就该属于朝廷的军田,也把那些官僚乡绅从老百姓手里掠夺的田地,全部收回了朝廷手里。 崇祯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把陡然暴富的感觉,哪里舍得把孙传庭这个宝贝杀了,捧在手心还差不多。 东林党在朝堂上唾沫星子飞溅弹劾的腥风血雨,此时的崇祯却在想着什么时候把孙传庭调到富庶的江南担任总督。 想到江南乡绅们积攒了几百年的金银绸缎,在孙传庭的押运下一船船的运往京师,崇祯差点没控制住现在就任命孙传庭为江南总督。 东林党的核心在东南沿海,他们要是知道崇祯的想法对绝对不是后怕胆寒了,估计都能当场吓晕几个。 眼看崇祯在六部的东林党官员以辞官为要挟,要瘫痪大明的中枢朝堂,就快顶不住压力了。 边关传来了一个噩耗,不过这个噩耗偏偏救了孙传庭的性命。 满清集结十五万大军已经到了山海关外,正式准备与大明开战了。 京城距离山海关不过七百余里,一路上还都是平川地带,满清八旗兵昼夜兼程几天就能抵达京城,大明可以说是危在旦夕了。 崇祯只用了一句你们谁能用五千官兵大破二十万大军,就立刻就下令杀了孙传庭,堵上了所有东林党人的嘴。 得知满清来袭了,东林党也不敢提起杀孙传庭的事了,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孙传庭要是死了,东林党官员的安危就没了保障。 只有孙传庭坐镇京城,才会让东林党官员放心,闯贼二十万大军都打不过孙传庭,何况是满清的十五万大军。 这些东林党官员只用简简单单的士兵数目,衡量闯贼和满清的强弱,实在是书生之见。 正是这个书生之见让孙传庭免去了死罪,暂时关押的大理寺监牢里,等到满清再一次攻打到京城立即启用孙传庭。 估计到时候就算崇祯不放孙传庭,东林党都不会同意了,不管怎么说有这位三边总督坐镇京城才能让他们放心。 大战在际,太子朱慈烺和朱舜前往陆军讲武堂,召集二期学员和三期学员对这一次的大战进行分析,也让先生朱舜检验一下陆军讲武堂的成果。 陆军讲武堂。 战争总参谋室。 山海关作为天下第一雄关,又是大明抵御满清的第一道关隘,也是最后一道关隘。 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对山海关的战事推演,一直是最重要的一项课业。 战争总参谋室里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按照比例制作了山海关的山川地理,并且放置着红绿两种旗帜。 根据双方的兵力部署,真实的插在了沙盘上相应的位置。 巨大的沙盘在正中间,朱舜和太子朱慈烺坐在了沙盘的北面,这也是山长平时坐的地方,按照君王南面称制的规矩摆放的。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坐在沙盘的另一侧,沙盘的南面,所有学员穿戴整齐的学员服腰杆笔挺的坐在官帽椅上。 就在朱舜和太子朱慈烺走近战争总参谋室的那一刻,二期班长郑成功站了起来,大声喊道:“行礼!” 所有的陆军讲武堂学员立即干净利索的站起来,右臂放于胸前,右手握拳对准心脏。 太子朱慈烺满意的点了点头,恭敬的请先生坐下,看向学员们说道:“山海关的战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今天我们就来推演一下这场大战,任何人都可以畅所欲言。” “谁先来?” 太子朱慈烺这是在考教他们的军事才干,是一个展示自身才学的好时机,谁也不愿意放过这个大好的时机。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全都在跃跃欲试,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军事才干展现给太子朱慈烺和工业侯朱舜,但是一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陆军讲武堂一切以实力说话,不看个人的背景和家世,这一点朱舜也很清楚。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所有学员里面综合能力最强的居然是三期炮兵科班长来聘,这个当初想给他当个亲随的穷苦少年。 陆军讲武堂主要学科是典范令和六大教程,每一次策问成绩最高的是郑成功,格斗射击成绩最好的毫无疑问就是满丹臣了。 按理说第一个出来进行战争推演的,要么是郑成功,要么是满丹臣。 偏偏来聘的格斗射击成绩比郑成功好,策问成绩比满丹臣要好,综合起来第一个出来推演的就是三期炮兵班班长来聘。 来聘‘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向右转,踢着正步来到了太子朱慈烺和朱舜面前。 来聘站定位置,行了一个军礼:“启禀山长,三期炮兵班长来聘,请求进行战术推演。” 太子朱慈烺看了一眼平静坐在旁边的先生朱舜,见他点了点头,自己也是点了点头:“开始你的推演。” 第五百一十六章 山海关的战术部署 来聘得到太子的允许,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用手指画了一条线。 这条线从东向西,东边从山海关开始,一直向西串联了大明北方边疆的九边。 来聘收回手掌,开始详细的阐述自己的战术思想:“从这张沙盘上可以清晰的看出来。” “大明和满清之间有一条由七老图山、努鲁儿虎山、燕山形成的一片连绵的山脉。” “可以说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把大明和满清隔开,这条山脉的南方就是一马平川的中原,这条山脉的北方是平坦辽阔的草原。” “绵延的山脉里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山谷丛林,一般身手矫健的猎人在里面都寸步难行,更不要说大批量的行军了。” “满清要想越过这条绵延几千里的天然山脉屏障,只有三条路可以走。” 来聘伸出右手,指向了最西边的那条山路,说是山路其实就是一条沿着险峻山谷间河水走的河谷小道:“最西边的叫做古北口到道,也就是密云县的那条出口。” “但从这个沙盘是可以看得出来,说是河谷小道,其实就是一段漫长而又崎岖的山路,士兵在里面行走都十分的困难,更不要说用骡马车拖着沉重的辎重了。” “骡马车基本上是进不去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只要是个将领都明白这个道理,在古北口道里面行军,不是十来个人或者说上百个人的商队,驮着很少的粮食就能通过。” “满清想要进攻京城少说也得有上万人马,这其中的粮草消耗,还有箭矢火药这些军用辎重,是一笔笔十分庞大的数目。” “所以说这里只能用作少量士兵的奇袭,但是就在古北口道的出口密云一带,已经驻扎了曹指挥使的精锐,满清要想再通过古北口袭击京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来聘指向了中间的卢龙道,这条龙道和古北口道一样,只是一条沿着河谷在险峻山脉间行走的河谷小道,几号没有办法实现大批士兵的行军。 介绍完古北口道和卢龙道,就剩下最后一条山海关所在的傍海路。 山海关之所以叫做山海关,那是因为山海关的西面是燕山山脉这条山脉的终点,东面是广阔的东海。 燕山山脉和东海之间有个宽约十余里的平川大道。 顺着这条海边平川大道,不仅能运送大量的粮草辎重,还能发挥满清八旗兵最大的骑兵优势。 但就在这条燕山山脉和东海之间的狭长平川走廊上,有一座天下第一雄关,就是山海关。 只要越过了山海关,再顺着狭长的海边平川大道长途奔袭十余里地,就是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了。 来聘介绍完这三条进攻大明的路线,古北口道,卢龙道,山海关所在的傍海道。 接下来详细的介绍了其中的险要地势,还有许多可以以少胜多的扼守要点,详细到就连满丹臣这个从小在山海关长大的悍将都自愧不如。 甚至详细到了繁琐的地步,朱舜、太子朱慈烺、孙承宗还有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看着来,只是把多达上千个的险峻地势信手拈来的说出来,这份记忆力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来聘说的还不是一个大概,还在扼守要点说出哪面山坡更陡,哪处的丛林更密集一些,哪里可以有可用的水源。 来聘这份的详细繁琐着实让人惊叹了,通过他的阐述,众人就像是身临其境一样。 来聘对于山海关的了如指掌,对于大明北方边疆山川地理的了解,就连满丹臣这个从小在边关和沙场长大的悍将,都感到极为的惊叹。 其他人更不必说了,尤其是太子朱慈烺开始正视这位号称是陆军讲武堂三期学员里最名不属实的班长。 战争沙盘推演是陆军讲武堂学员们最热衷的一件事,可以把学员们的战术思想展现的淋漓尽致,也能不断的去培养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对于战争的理解,提高战术素养。 同样也是衡量一名讲武堂学员军事才干的重要圭臬之一,陆军讲武堂学员们经常扮演大明和满清,进行一场战术推演。 只有来聘很少甚至说是几乎没有进行过战争沙盘推演。 来聘的策问成绩就算是仅次于郑成功,却被一些比较激进的学员们认为是空有一身嘴皮子功夫的花架子,很是不服气他能当三期炮兵班班长。 其他学员们进行战事沙盘推演,来聘总是一个人拿着一堆典籍在旁边读书,这就让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更加看不惯了。 在进入陆军讲武堂的那一刻起,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便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咋的,你来聘天天抱着一堆书在那读,要去兵部做个从不打仗的文官? 他这种行为在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眼里就是贪生怕死,是要和东林党同流合污了。 除了这一点,来聘还经常消失的无影无踪,少了十天半个月,时间长了甚至会有两个月。 这是陆军讲武堂学员们更不能容忍的,他们这么努力的修习典范令和六大教程,就是为了四个字。 为国捐躯。 来聘这个行为已经是逃兵了,真到了为大明坦然赴死的那一天,来聘完全可以用自己课业不精当做推脱的借口,拒绝赶赴沙场,独自在兵部做个享乐的文官。 不少陆军讲武堂学员找到太子朱慈烺请命一定要严惩来聘,甚至是说逐出陆军讲武堂。 太子朱慈烺眼看事情越演越烈,便亲自出面平息了这件事,因为他知道来聘不是当了逃兵。 相反他比其他学员更早的去了边疆,虽然不知道去做什么,但是太子朱慈烺相信先生的判断。 先生曾经给他说过一句,曹变蛟、郑成功、来聘都是要载入正史的,都是能为大明以身殉国的忠义之辈。 正是有了太子朱慈烺的支持,来聘才得以继续留在陆军讲武堂,继续一趟又一趟的前往北方边疆,也为太子朱慈烺留下了一位上将之才。 第五百一十七章 人才辈出的陆军讲武堂 这位上将之才作为陆军讲武堂三期炮兵科班长,很清楚火炮最大优势在于据险而守,要想真正发挥火炮的威力一定要把火炮安置在险要地势上。 来聘对于整个北方边疆的山川地理形势这么的了如指掌,只要借助那些险要地势,不过几十斤的虎蹲炮就真的可以在他手里发挥出五百斤斤野战炮,甚至是上千斤要塞炮的威力。 正如来聘所说的那样,三条进入大明的道路为何一定要选择有着重兵把守的山海关,原因就在于辎重的驮运。 在其他两条山路里行军都十分的困难,更不要说是驮运粮食还有火炮这些辎重了。 虎蹲炮就不一样了,虎蹲炮的重量最多不会超过五十斤,以大明军火公司最新研究出来的内模灌水冷却法,完全可以把虎蹲炮的重量减轻到四十斤甚至是三十斤。 三十斤的虎蹲炮就可以脱离对于后勤的依赖了,军士们完全可以背着行军,这也就意味着炮兵可以在燕山山脉那些险峻的山道上像个步兵一样行军了。 虽说虎蹲炮的威力比较小,但是配上来聘对于各处险要地势的了如指掌,那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只要把这些便于携带的虎蹲炮摆放在险要地势,那些只是携带刀枪徒步前行的满清八旗兵,连一匹马都没有。 要想越过这些险要地势就得付出五倍甚至十倍的代价,才能攻克摆放着虎蹲炮的险要地势。 大明与满清八旗兵捉对厮杀,正常是十个换一个! 但是攻克了这一处,还有下一处,这种借助虎蹲炮和险要地势的节节抵抗,都能把那些骁勇善战的满清八旗兵憋屈到吐血。 太子朱慈烺很清楚战场上最为忌讳的就是将校不和,趁着这个机会,解除了陆军讲武堂学员们对来聘的误解:“过去,来聘离开陆军讲武堂是孤的安排。” “他不是回到家里享乐去了,相反去了北方边塞,在那绵延的燕山山脉里艰难的行万里路。” “勘察他从汗牛充栋的书籍里一点一点找出来的险要地势,力求真实。” “从崇祯二年满清奇袭京城那件事来看,满清将领们对于北方山脉里的山路很是熟悉。” “只有比他们知道的更多,更加了解燕山山脉里面的险要地势,才能做到据险而守。” 陆军讲武堂的很多学员听到太子朱慈烺的这番话,心里顿时感到一阵的愧疚。 那些曾经激进的要求驱逐来聘的学员们倒也干脆,全部站起来拳头对着心脏,朝着来聘郑重行了一个军礼。 来聘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一句行万里路说来简单,做起来千难万难。 先不说没有吃喝在荒山野岭待上一两个月,就是呆上三四天一般人也是承受不住。 没有吃喝也就算了,还要时刻担心虎豹这些猛兽的袭击,尤其是无处不在的毒蛇随时都可能要了性命。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旦迷失了方向,就会在绝望中活活的困死在里面。 来聘吃了这么大的苦头,都不能说是吃苦了,是拿着自己的小命去勘察那些隐蔽险要,还被陆军讲武堂的同窗们所误解。 却还能一声不吭的坚持自己要做的行万里路,他所展现出来的坚定信念,才是最让太子朱慈烺所看重的。 甚至在心里把他的位置摆在了和郑成功同等的高度上。 来聘能有这么坚定的信念,只是为了一件事。 摧毁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僚乡绅阶层,建立一个新大明。 太子朱慈烺以太子之尊为他辩解,甚至是把罪过主动拦在了自己身上,来聘极其的感动,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再造一个人人有地种,人人有衣穿的新大明。 接下来,本应该是郑成功第二个开始阐述自己的战术思想,也不知是为了压箱底还是别的原因。 他没有第二个站起来,让给了已经迫不及待的满丹臣。 满丹臣的嘴笨不怎么会说话,做事向来都是多干少说,便拉着乙邦才来了一场军事沙盘推演。 一句话不说干巴巴在那进行战争沙盘推演,哪里会有声情并茂的阐述战术思想,能给太子朱慈烺留下的印象深刻。 从刚才太子朱慈烺以堂堂太子之尊,为了洗去来聘的污点,主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就可以看得出来。 太子朱慈烺对于大明和满清之间的这场战争推演极为重视,重视到都把先生朱舜请来了。 今天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但乙邦才不愧是重情重义第一人,二话没说直接陪着满丹臣进行了沙盘推演,放弃了这个在太子朱慈烺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千载难逢机会。 太子朱慈烺麾下的势力还处于草创时期,陆军讲武堂又是人才辈出,也在不停的招募学员。 如果不能尽快的简在帝心,几年后就会淹没在人才辈出的陆军讲武堂学员里。 太子朱慈烺平时的事务十分繁忙,能够记住的名字有限,记住一个名字就会少一个。 能不能简在帝心,等到太子登基以后这其中的差距大到惊人,三边总督和普通总兵之间的差距。 一个是边关三大总督之一,达到了武官的顶点,另一个官位也不低毕竟是堂堂的总兵,却只是众多总兵中的一位。 乙邦才不像郑成功和满丹臣那般家世显赫,自身又是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未来必然能够成就一番功业。 同样是贫寒出身,同样是三期学员,还同为班长的来聘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就剩下亿邦年一个人了,他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站起来和满丹臣进行了一场战争沙盘推演。 显然是放弃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时机,重情重义的乙邦才无怨无悔,甚至没有半点在意。 乙邦才不知道的是,正是他这份义薄云天的重情重义,让太子朱慈烺牢牢的记住了他。 在这个贪官多如牛毛遍地小人的大明,乙邦才的品性实在是难得可贵,几乎可以说是吉光片羽。 人才难得,关羽岳飞那般的忠义更是可贵。 第五百一十八章 灭亡满清的战略大计 陆军讲武堂的四名班长只剩下了郑成功一人,也是太子朱慈烺最为期待的一名学员,一次战术思想阐述。 因为郑成功是先生朱舜最为推崇的年轻一辈将领之一,另外一个就是屡立战功的曹变蛟了。 曹变蛟可是能从孙传庭手上接过总督大旗的,还是个少年的郑成功不知有多少韬略,能被先生朱舜这么的看重。 郑成功站起身来,踢着正步来到了朱舜、太子朱慈烺、吕大器三人面前:“启禀山长,学生郑成功请求战术推演。” 太子朱慈烺又看了一眼先生,先生还是那一幅让人猜不透心思的满脸平静,点了点头说道:“开始。” 郑成功的小脸上多了几分凝重:“学生看过那份见报以后,发现了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 郑成功的年纪虽小,但他的才干却是受到了陆军讲武堂学员们一致认同,听说是一件严峻的问题,全部都是凝重的看了过去。 就在所有人满怀期待,期待郑成功能够说出什么高瞻远瞩的言论,却等来了一句废话。 郑成功顿了顿,似乎是在努力压制自己心里的情绪:“满清准备了足够的粮草辎重。” 来聘刚才已经提到过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了,这是只掌管上百人的总旗都明白的一个常识,老百姓都明白的吃饭道理。 满清聚集十五万的大军进攻山海关,不准备充足的粮草,难道要看着十五万大军全部饿死。 这句话要是被边关将领听到,本来就看不起陆军讲武堂员们是一群书生武官,一定会大骂一句板肠了。 士兵要是没有饭吃,不啸营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力气去打满清。 这个道理都不懂还念兵书,看再多的兵法战策也只是培养了一批纸上谈兵的赵括。 有来聘的例子在,太子朱慈烺相信这个先生最为看重的郑成功,在这种时候绝不会信口开河,应该是有他独到的见解。 郑成功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小脸却是越发凝重了:“学生斗胆问山长一个问题。” “从汉代的匈奴开始,为何北方游牧民族只要到了冬天就会拉起一支大军进攻我中原王朝。” 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为了金银财宝、为了女人等等,但在这句话加了一个冬天。 太子朱慈烺有些明白了:“粮食。” 郑成功的小脸严肃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为了粮食,这也是北方游牧民族难以成大气候的根本原因。” “各位应该听工业侯讲过400毫米降水线,知道粮食一直是制约北方游牧民族难以成为真正心腹大患的根本原因。” “粮食稀少,导致能够养活的子民数目有限,每年到了冬天因为牧草的减少可以养活的子民更少了,只能到中原王朝来抢夺粮食。” “可就在山长公布的那份战报里,虽然在很不起眼的地方提到了一句,满清准备了充足的粮草,但这意味着一件事。” 郑成功忽然屏住呼吸,艰难的说道:“满清已经不缺粮食了。” 一句不缺粮食了,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严重到大明真的到了亡国的地步。 因为400毫米降水线的制约,纵观中原几千年的历史,从未有过北方游牧民族直接打下中原王朝的记载。 即便是元蒙也是在成吉思汗先统一了整个草原一直打到泰西,统治着远超中原王朝不知多少倍的疆土,最后才在孙子忽必烈的努力下攻克了中原王朝。 其他不管是汉朝的匈奴,还是唐朝的回纥、吐蕃,对于中原王朝来说一直都只是心腹大患,从来没有彻底攻克整个中原大地。 甚至是自废武功的宋朝,女真也只是心腹大患,在江南一直坚持到女真覆灭。 中原王朝的大厦将倾都是从内部开始的,贪官污吏横行,土地兼并严重,民不聊生。 现如今的明朝就处于大厦将倾的边缘,甚至比其他历代王朝还要将倾的厉害,大明的官绅不纳粮。 郑成功从一个是微不足道,甚至不会有人去在意的细微之处,分析出满清已经不缺粮食了,脱离了400毫米降水线的枷锁。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郑成功为何这么严肃了,本来因为东林党争权夺利,军头林立,流寇遍地,大明王朝已经处于了崩溃的边缘。 满清又不缺粮食了,大明王朝距离覆灭或许真的不远了。 眼看战争总参谋室里的氛围越来越不对劲,朱舜突然插了一句:“这件事你怎么看。” 郑成功偷看了一眼坐在官帽椅上的朱舜,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工业侯难不成真的是神仙,怎么看透我已经有了应对计策。 战争总参谋里除了一个庞大的沙盘,还有一张万国坤舆图,占据了整整一面墙,是在朱舜的指导下绘制而成的一张精准世界地图。 郑成功走了过去,拿起一根长的竹竿,指在了万国坤舆图上方的北海,满清嘴里的贝海儿湖:“这里是满清的天下粮仓,正是满清主要种植土豆的地方。” “咱们只要效仿当年范文程在北直隶犯下的恶行,把大量石灰撒在满清贝海儿湖省的土地上,这个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这句话说完,陆军讲武堂所有的学员们也都陷入了沉思,没有一人因为一条计策的高明而陷入欢呼。 所有学员拿出来纸笔,利用已知的一些数据进行实战推算,越是推算越是愁眉苦脸。 郑成功这条计策已经脱离了战术范围,达到了战略地步,但实行起来却极为的困难。 贝海儿湖距离大明边关很遥远,交通线又不熟悉,怎么越过满清的层层封锁抵达贝海儿湖就是个大难题。 这支军队的人数还不能少了,人数少了先不说根本抵御不住满清大量骑兵的攻击,就是撒石灰也没有充足的人手。 满清当初能在短时间内破坏北直隶所有上田和中田的肥力,那是因为有耕种这些土地的老百姓供满清驱使。 贝海儿湖附近确实也有不少满清子民,但他们可都是弓马娴熟的游牧民族,骑上马就可以逃走追都追不上。 第五百一十九章 满清攻打山海关的方法 没有足够的人手以供驱使,难能在那么广阔的土地上撒遍石灰,这条战略大计也就完成不了了。 大明远征军的人数要是多了,这其中的粮草消耗都能拖垮当今的大明,到时候破坏贝海儿湖的肥力也就没了任何意义。 所有的陆军讲武堂学员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朱舜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等到哪天把蒸汽播种机研究出来了就足以解决了。 小农经济解决不了的问题,工业社会有的是办法。 有了蒸汽播种机,只需要派遣一支数千人的骑兵护送工业派的工人们前往贝海儿湖就够了。 在蒸汽播种机的运转下,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给贝海儿湖种上大量的石灰破坏土地肥力,如果再搭配化工体系的烧碱,速度就更快了。 随着陆军讲武堂学员们的推演,越是推演越是感觉大明要亡国了,不少学员双手握着纸笔忍不住流泪了,就连太子朱慈烺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好看。 朱舜感觉这个气氛不大对,平静的说了一句:“这件不是现在主要考虑的事情,这要等到五年甚至十年以后了。” “战略大计从来都不是一年两年可以完成的,需要的年数少说也要五年以上。” “有诸位在,本侯相信大明不会被满清所攻克。” 工业侯朱舜的开导过后,陆军讲武堂学员们脸上的愁眉不展变成了满腔斗志,正如工业侯朱舜所说那样,有他们在一天就不会让满清踏入中原半步。 只有太子朱慈烺的心情还比较沉痛,但在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表情,就是避免给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带来压力。 但大明同样有官绅不纳粮的国策,有这条国策在,官僚乡绅的土地收不上来一粒粮食。 大明绝大部分的土地又掌握在官僚乡绅手里,都不需要满清的攻打,大明从内部就先崩溃了。 这也是大明国力一日不如一日的根本原因,满清可就不一样了,大部分土地都种植高产土豆,还是由汉人包衣种植。 包衣所种植出来所有的东西都归满清所有,就连他们的小命也是属于满清旗主们,想杀就杀了。 不过想到即将开展的土改,太子朱慈烺心里又充满了希望,只要把天下所有的土地通过土改收为朝廷所有,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太子朱慈烺突然没了继续听战术推演的心情,转头看向了朱舜,正色道:“先生,我心里还有一些疑惑需要请教先生。” “我们不如去副山长公舍谈一谈,请先生为为我解惑,这里就交给俨若了。” 朱舜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离开了战争总参谋室。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看见太子朱慈烺和工业侯朱舜离开了,只剩下了吕大器一人,不免对于这个战争推演索然无味了。 陆军讲武堂在分析满清的同时,满清也在讨论怎么打下这个中原王朝。 辽东。 山海关。 已经到了立春时节,山海关前还是覆盖着大量的积雪。 在这片冰川雪地的平川上,驻扎着连绵不见尽头的大营。 大营主帐内坐着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端坐在大帐内,商议如何攻下这座天下第一雄关。 凭借他们手上的六万兵马,再加上他们对山海关的熟悉,应该不是很难。 孔有德三人接管的汉八旗,开始的时候不过几千兵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暴涨到六万兵马,还都是甲胄齐全的精锐。 一方面三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山海关总兵满桂都十分认可三人的治军才干,另一方面少不了八大晋商如今的四大晋商的支持。 崇祯二年以前,满清需要仰仗八大晋商为他们运送来最紧缺的粮食,八大晋商在满清内部的地位很高。 自从西洋人给他们带来了土豆,不再缺粮食以后,八大晋商和满清只是正常的货易关系,在满清内部的地位下降了很多。 孔有德三人取代满人掌握汉八旗以后,因为朱舜的坑害没有带走一兵一卒不说,穷的还不如老百姓。 晋商生意做的这么大,立即觉察到了机会,找到了孔有德三人。 双方一拍即合,决定狼狈为奸。 孔有德三人有了充足的钱粮,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起一支人数多达六万的汉八旗,还都是穿戴棉甲的精锐。 孔有德三人因为熟悉山海关的山川地理,山海关的兵力分布,山海关武官们的用兵习惯。 就由他们打头阵,也算是为他们名不符实的三顺王,赚来足够的名望。 耿仲明的治军行军作战能力,在整个山海关内都是排在前列的,喝了一口酒嚷嚷道:“咱们趁着晚上看不见,抄一条小路绕过去就是了。” 这条小道是山海关高层武官才知道的一条隐蔽小道,以前都是用来进攻满清的。 现在却要被这三人绕到山海关的另一侧,大明的腹地,乔装打扮前去支援的卫所军士诈开山海关的城门。 孔有德慢慢拨动手里的佛珠,否决了耿仲明的看法:“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孤等要是想在大清国获得长久富贵,绝不能只考虑攻城略地上的得失,还要考虑政事堂的影响。” “山海关要打,但不是现在打下来,最起码要等到卢象升、左良玉等人的援军快要抵达山海关的时候,再去攻打。” “而且要抢在他们进入山海关以前,打下山海关,然后装作被卢象升所击溃退出山海关。” 耿仲明实在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会儿能打,一会儿不能打,一会儿打了还要退,那还打山海关做甚。 孔有德知道自己给耿仲明介绍,也说不清这里面的弯弯绕,说出来他也是不懂。 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尚可喜,询问道:“智顺王以为如何。” 尚可喜投靠满清以后,成为了大清国三顺王之一智顺王,更加的深居简出了:“一切全凭孔兄做主。” 孔有德深深看了一眼尚可喜,慢慢拨动佛珠说道:“一切就等睿亲王拿下大凌河堡了。” 第五百二十章 工业革命对战争形势的改变 大凌河堡。 这座直插女真腹地的墩堡前。 两名满清亲王坐在高头大马上,遥望那座一个月就修筑而成的巍峨雄关。 披挂一件白色龙纹罩甲的多尔衮就是其中一位,他与这座墩堡的主将曹文诏有着很深的纠葛,曹文诏的妹婿朱舜又和他有着深仇大恨,毫无疑问应该是最想攻下这座雄关的满清亲王。 但他的言论却遭到大部分亲王贝勒的反对,甚至说他这个满清最是能征善战的睿亲王,没了胆气怕了曹文诏。 多尔衮没有建议大清国进攻大凌河堡,反而是提出不进攻大凌河堡,只是围而不攻,山海关也是围而不攻。 派遣一支八旗兵从卢龙道进入中原大地,只不过不是进攻明廷京城,而是去袭击工业之城。 寒风呼啸,多尔衮的白色龙纹罩甲不停的翻滚,此时的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静静的遥望那座大凌河堡。 许久后,多尔衮收回了视线:“岳托,本王有预感,工业之城的出现就像中原人的汉朝时期出现的骑兵。” “取代存在了一千多年的战车,彻底改变了以后几千年的战争形势,工业之城的出现也会改变以后的战争形势。” 岳托虽然是个满人,却没留着金钱鼠尾的辫子,反而是留着发髻,高冠博带。 手里还拿着一只羽扇,加上他长得又面如冠玉,看起来颇像一位羽扇纶巾的中原名士。 岳托不同于那些循古守旧的老一辈亲王贝勒,对于多尔衮的想法十分认同,轻摇羽扇说道:“睿亲王所言极是。” “大战的双方进行攻城略地,目的无外乎几点,一是掠夺城内的金银、粮食、女人,弥补大军的消耗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 “二是,州城府城这些治所城池,聚拢着一州一府的民心,如果直接拿下来一州一府的治所,州府就难以凝聚民心了,甚至有可能就此溃散号。” “接下来进攻这一州其他的城池,就容易多了,不会遭到太大的抵抗。” “其他诸如山海关潼关这些城池,在于形势险要,是扼守一方的关隘,就算没有金银女人也没有聚拢民心,还是一定要拿下。” 岳托扫了一眼风雪里的大凌河堡,继续说道:“正如睿亲王所说,工业之城的出现,确实会给战争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从此改变战争的形势。” 睿亲王多尔衮和成亲王岳托从晋商提供的那些账本数目,很清楚的知道工业之城的产出。 里面充斥着大量的作坊,也就是被朱舜等人叫做蒸汽工厂的作坊,其中包括了纺织蒸汽工厂、土豆面粉蒸汽工厂、大明军火公司等等各种蒸汽工厂。 仅仅一座工业侯庄子出产的布匹、煤炭、面粉等等吃穿用度,足够顺天府七十万六千八百六十一口,以及京城一百多万口,加起来就是近两百万人所需。 工业侯朱舜庄子里那些蒸汽工厂的出产能力,简直是超乎想象,难怪明人都把工业侯朱舜的那些蒸汽工厂当成了妖术。 多尔衮和岳托都看到了这一点,大胆推测,以后战争形势会有所改变,目光极其的高瞻远瞩。 岳托停下手里的羽扇,继续说道:“只要大清国攻下了这座工业之城,就切断了京城和顺天府所有的粮食、炭火、布匹供应。” “正如睿亲王所说的那般,战争形势彻底颠覆,从拿下一座座城池变成了摧毁这些出产吃穿用度的蒸汽工厂。” 多尔衮对于岳托能有这么透彻的眼光,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大清国能够理解他想法的人不多,岳托绝对是其中一个。 这也是多尔衮一定要摧毁工业之城的最大原因,这还是一座工业之城,如果大明每个州府都有一个工业之城。 明廷的国力将会膨胀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为了彻底杜绝这种情况,一定要在工业之城只有一座的时候进行彻底的摧毁。 朱舜不在这里,他要是在这里听到两人的言论,一定会这两人给予最高的评价。 近代战争在意识形态上最大的改变,就是从过去冷兵器时代的攻城略地,变成了对工业中心经济中心的摧毁。 只要把一个国家的工业中心经济中心彻底摧毁,这个国家也就没了战争能力。 没想到多尔衮岳托两人已经就看出来了,看出工业革命对于战争的意识形态改变,坚定的把自己的猜测付诸实际。 准备彻底摧毁朱舜刚刚建立的工业之城,也是大明初具雏形的工业中心。 但能够站在山顶看风景的人终究是少数,那些手握重兵的老一辈亲王贝勒,还是固持己见的坚持自身的看法。 就像几百年以后,西方经过两次工业革命已经进入电气时代了,满清还是处于小农经济时代。 甚至是经过一场场战败,签订了大量不平等条约,还是有很多亲王贝勒还是固持己见,不愿意在中华大地进行工业革命追赶西方。 何况现在的大清国对于明廷占据着绝对的优势,那些手握重兵的开国亲王贝勒,更不会赞同多尔衮的想法了。 岳托摇了摇动羽扇说道:“要想攻下大凌河堡少说也要死亡五千人马,这一点大清国的亲王贝勒们都很清楚。” “只要拿出一条不废一边一卒就能攻克大凌河堡的计策,想必他们不赞同也得赞同了。” 多尔衮轻夹马腹,调转这匹辽东大马的马头,驰骋在雪原上。 正如岳托所说,老一辈亲王贝勒们确实不同意他们的想法,但还有的其他办法让他们同意。 中军大帐。 营帐内摆放着一个个绣墩,坐着大清国一大半的亲王贝勒贝子,正在商讨一个进攻大凌河堡的计策。 可是无论怎么商议,最后商议出来的结果只能是用强攻这个笨办法,使得营帐内陷入了一种僵局。 多尔衮走进营帐内,作为正白旗旗主,直接坐在了最前排的白色龙纹绣墩上,安心等了有半炷香时间。 就在其他亲王贝勒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办法了,多尔衮开口说话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打下工业之城的办法 多尔衮站了起来,走向那幅西洋人制作的山河走势图,指着大凌河堡说道:“以大凌河堡的城墙险固,还有上面摆放的各种威力强大的火炮。” “不用本王多说,这些年来想必各位已经见识了大明军火公司所制造的新式火炮的威力,要想攻克这座雄关最少要死五千以上的人马。” 多尔衮说完这句话,顺手一指,指向了明廷的京城方向:“曹文诏是个什么脾气,各位亲王贝勒应该是有所了解,以他那护犊子的脾气。” “平时一名小小的总旗被围困在城外,他都会率领大军冲过去把总旗救下来,更不要说他的妹婿朱舜了。” “只要咱们派遣一支骑兵,进攻这里,然后放出消息给曹文诏。” “就说咱们这一次的目的就是要杀了工业侯朱舜,想必他也没就没有什么心思继续守在大凌河堡了。” “到时,肯定会给东海的水师发出消息,然后趁着夜晚坐上水师的战船离开这里。” 多尔衮的这条计策是根据人心弱点所谋划的,顿时让其他亲王贝勒们眼前一亮,没有任何人起来反对。 也没有任何人起来争执,显然这条计策已经折服了在场所有的亲王贝勒。 确实已经折服了他们,这条计策对明廷其他将领还不好说,但是对打仗从来没有任何章法的曹文诏来说绝对是一条奇计。 如果不用这个办法的话,将会死五千名八旗兵,还不是汉人士兵。 那可是足足十七个牛录的八旗子弟,谁也不愿意拿麾下八旗子弟的命,去填一座小小的大凌河堡。 虽说这个大凌河堡必须要拿下的,但是他们手里八旗子弟的命何等的珍贵,用来填明廷的那座京城都不划算,何况是一座大凌河堡。 不过,谁去奇袭多尔衮所说的京城却是个难题,现在大清国不像以前了在冬天必须要抢到粮食,没有粮食旗下的八旗子弟们就会饿死一大批。 现在他们已经不缺粮食了,对于奇袭京城已经没有那么迫切了,上一次奇袭京城的遭遇他们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哪里还有人主动愿意去奇袭明廷的京城。 多尔衮瞧见这些亲王贝勒闷不吭声的不说话,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看了一眼那个跃跃欲试的哥萨克骑兵盖特曼:“这条计策既然是本王说出来的,本王当然会去。” “谁还想去,可以去本王的大帐,三日后本王就会出发。” 哥萨克骑兵的盖特曼屠格涅夫,早就想见识这个遍地是黄金的东方王朝了,毕竟,所谓的大航海时代就是为了寻找马可波罗所说的东方王朝。 西方贵族们哪一个不是以能够用东方王朝的丝绸瓷器茶叶,当做彰显身份的一种象征。 现终于有机会进攻东方王朝了,屠格涅夫哪里能耐住性子,不是用多尔衮多说,他便会带着横扫西方的哥萨克骑兵,跟着横扫东方的八旗兵一起前往东方王朝的国都。 傍晚,屠格涅夫果然去了正白旗大帐,带着一名会说哥萨克话和满语的汉人包衣,通过这名汉人包衣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多尔衮让他带上三千精锐,随着自己的三千精锐,一共是六千东西方巅峰骑兵奇袭朱舜的工业之城。 多尔衮有着锐意革新战法的念头,自从见识了大明军火公司所制造的火炮威力,在他脑子里凭借辽东大马和弓箭足够攻下明廷的想法已经不在了。 意图组建一支强大的火器军,但是以大清国火器局的能力,生产火铳火炮的速度很慢。 勉强可以给重军提供火枪火炮,其他八旗兵是不要想了。 不过,多尔衮和岳托早就想好了应对的策略,明廷有人比他们更希望朱舜去死。 就是那群权倾朝野的东林党,在他们脑子里可没有什么大明在危难之际一定要先为大明考虑,不管他们和朱舜之间有什么仇恨,等到大清国退兵之后再说。 在东林党的脑子里只有争权夺利,大清国入侵又是如何,正好是他们铲除异己的好时机。 岳托已经派人去联络东林党了,这件事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做了,东林党也已经传回了消息。 可以从大明的火炮作坊,尤其是能从大明的佛山镇抽调大量的火炮提供给大清国,前提是这些火炮真的要用来进攻朱舜的工业侯庄子。 这一次奇袭明廷京城的兵马,除了三千八旗子弟和三千哥萨克骑兵,还有一部分会使用火炮的汉八旗,以及善于攻城的汉八旗。 总共两万兵马。 这两万兵马全部是一人双马,昼夜兼程,想必能在四天以内抵达那座工业之城。 大凌河堡。 游击将军衙门。 天气不错,曹文诏坐在衙门口的门槛上靠着衙门,手里拿着一个小烟袋。 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眯着眼睛享受的抽着旱烟,一点也没有满清大军压境的紧张和压迫。 此时的多尔衮和岳托,又是骑着辽东大马在大凌河堡外注视这座雄关。 两人看着那名报信的信使通过一个篮子被吊上大凌河堡的城头,披挂正白龙纹罩甲的多尔衮,以及羽扇纶巾的岳托。 想到曹文诏从信使嘴里得知朱舜会被两万大军围攻的消息,出现的大惊失色,还有要不要放弃大凌河堡的左右为难。 在亲情和忠义之间的艰难抉择。 两人心情就难得的畅快,都是忍不住笑了就好。 多尔衮和岳托太了解明廷那些所谓的忠臣了,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一定会对所放弃的东西抱有极大的悔恨,甚至抱憾终生。 果不其然,正在悠哉悠哉眯着眼晒太阳,抽着旱烟的曹文诏,‘噌’的一下从门槛上跳了起来。 不过,他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了多尔衮和岳托的预料,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老子在这守了这么长时间。” “终于可以找个借口回去了,兔崽子们抓紧派人坐着车船去给水师通信,咱们今晚就回京城。” 多尔衮和岳托要是知道曹文诏会是这个表情,心情一定不会好了。 说好的忠义两难全呢。 第五百二十二章 海岸线和深水港 曹文诏要是听见两个满清的野猪皮呼喊忠义两全,直接一口唾沫吐在这两个人脸上,来来来,给老子写一写忠义两个字怎么写。 什么叫忠义两难全,他曹文诏这分明是去京城护卫皇上,怎么能是忠义两难全,分明是大明第一忠臣。 曹文诏不按常理行事的作风,再一次让满清的亲王贝勒们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这些年他们因为曹文诏带兵的不按常理出手,吃了不少闷亏,本来想趁着这一次的机会,在他离开大凌河堡前往大凌河的几里路上,袭击曹文诏的曹家军。 但谁能想到,他们还在庆祝第二天晚上大杀一方的时候,曹文诏早就已经带着了曹家军在第一天晚上已经离开了大凌河堡。 曹文诏坐上了平沙船,孔有德三人所率领的汉八旗中的三旗,也开始进攻山海关的了。 这场声势浩大的国战,其实不过是多尔衮和岳讬的计策,用来迷惑明廷的参将总兵们。 就是希望明廷的参将总兵不停的驰援山海关,减少京城一带的兵力,多尔衮可以更快攻陷朱舜的那个小庄子。 多尔衮说是通过卢龙道袭击明廷的京城,其实也是用来迷惑明廷的,他担心有人把这个消息泄漏给明廷导致明廷的军队在卢龙道埋伏。 以卢龙道崎岖的山路,只要明廷军队埋伏在那里,多尔衮的正白旗八旗兵肯定会损失惨重。 这一次,多尔衮挑选了一条谁也不会想到,也不会往那个方面去想的道路。 借助四大晋商前往皮岛的商船,从山海关后方几十里的昌黎县海岸登上中原大地,然后借助一人双马的脚力,长途奔袭京城西郊的朱舜庄子。 四大晋商每家都有十余艘大型福船,不过这些福船全部满载商货前往了皮岛。 在中途得到了信使传递的消息,二话不说把上面所有的货物全部当场扔进了海水里。 四十余艘大型福船,还有大量的小型斗舸,一起赶往了大凌河附近的一个天然深水坞。 一艘大型福船大约能装在六七百人,四十余艘福船装下所有的满清士兵没有问题,但是他们还有四万匹战马。 想要把四万匹战马运送到昌黎县海岸边,再有四十艘福船也是不可能的。 战马经过在海上几天的摇晃,抵达了昌黎县海岸边也会四蹄发软不能再骑乘了。 睿亲王多尔衮和成亲王岳讬两人早就在一起商讨战争大势的改变,对于怎么摧毁朱舜的庄子,早就谋划了一套完善的计策。 战马这个最为关键的一个关节,当然早就准备妥当了。 昌黎县东部海边,早在崇祯八年就被一个财大气粗的乡绅买下了大片的土地。 买下这些田产以后,乡绅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盖起了高高的围墙,里面圈养了大量的辽东战马。 这个乡绅不是别人,正是孔有德的独子孔延训,也是孔有德家里这一代的单传独苗。 以孔有德的心智,早在筹划投降满清以前,就悄无声息的把家人全部送到了大清国。 独子孔延训在孔有德的眼里比全家所有人都要重要,因为受伤留了一些隐疾,孔有德已经不能再生育了。 倘若这个单传的独苗孔延训死了,孔有德可就绝后了,卖主求荣的做了这么多也就没了任何的意义。 孔有德对于这个独苗儿子这么看重,当然不会让他以身犯险亲自赶往沙场了,但他刚刚投靠满清根基不稳显然是不能作出这种贪生怕死的行为。 毕竟,从努尔哈赤开始,到皇太极,再到下一代的豪格等等大清国的亲王贝勒们,哪一个不是让儿子跟在身边一起征战沙场。 虽然不能,但是孔有德却有别的办法保全儿子的性命,让儿子给大清国的亲王贝勒们当个幕僚师爷。 这也是亲赴沙场了,但是不需要与大明的军队正面交战,只需要躲在后面运筹帷幄就可以了。 孔有德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太极居然把他儿子安排给了大清国最是骁勇善战的睿亲王多尔衮。 别看多尔衮平时杀性十足,但他对孔有德的儿子孔延训还是相当的照顾。 基本上都让他掌管一些后备辎重,或者说是参与谋划,几乎不让他亲自赶赴战场。 孔延训从小在父亲的培养下,倒也是饱读兵书十分的有才干,做事也十分的稳妥。 多尔衮需要一位能与明廷官僚乡绅打交道的汉臣,便把这个躺着就能捞了一大笔功劳的圈养战马交给了孔延训。 孔延训还很年轻,也有着在沙场上建功立业的志向,这一次他不准备躲在后面当个文弱书生了。 他从小练就一身娴熟的弓马骑射,这一次准备亲自率领睿亲王多尔衮培养的火器营进攻朱舜的庄子。 孔有德耐不住儿子的恳求,也不用亲自拿着刀枪去和大明的军队硬碰硬厮杀,只是躲在后面统帅火器营攻击工业侯的小庄子,便同意了。 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多尔衮和屠格涅夫率领麾下的精锐们,抵达了距离昌黎县岸边只有几里路的海面上。 这些在深海航行吃水很深的福船,在这个位置只能停下来了,再往前由于海底过高,很容易发生触礁,或者是搁浅在海滩上。 这也是大明拥有漫长的海岸线,倭国、弗朗机人、荷兰人等等也想要从海边大举进攻大明,只能先攻克拥有深水坞的市舶司。 在那些漫长海岸线上,装载着重炮的海船无法靠近,只能用一些小斗舸把士兵们运到海岸上。 这个时候,只要有大明的军队站在海岸线上用鸟铳射击,就能把这些活靶子全部消灭的干干净净。 不过,大明军队全部被山海关所吸引了,昌黎县又不像东南沿海那般设立了大量的烽燧墩堡用来观望,只要发现有倭寇、佛朗机人、荷兰人意图登岸立即燃放狼烟。 多尔衮和图格涅夫率领麾下的精锐们,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赶往了孔延训修筑的简陋庄子。 第五百二十三章 踏在中原大地上的八旗兵 作为庄主的孔延训并没有在这里迎接多尔衮,只留下一名亲信武官在这里迎接,不知道去哪里了。 庄子的很简陋,但是地方足够大,驻扎五六万大军都没有问题,毕竟这些不能种植任何东西的盐碱地极其廉价。 庄子内早就扎好了各种营帐,做好了饭菜,也烧好了热水。 大清国的精锐们第一次坐船在海上行军,很少有人能适应海上行军的颠簸,一个个的脸色煞白。 吃了早就准备好的热饭热菜,又舒服的泡了一个脚,躺在暖和的营帐内睡了一觉。 第二天起来,大清国军队全部都是精神奕奕,恢复了应有的战力。 多尔衮和屠格涅夫先率领麾下的八旗兵、哥萨克骑兵,长途奔袭,杀向了大明的京城。 剩余的一万四千用来攻城的火器营和步兵,全部是由多尔衮的亲信鳌拜所率领,紧随其后的赶往了大明京城。 就在多尔衮的正白旗八旗兵和屠格涅夫的哥萨克骑兵快要冲出昌黎县的土地,好巧不巧的正好撞上了左良玉的援军。 左良玉的品性很差,但他治军作战的能力在大明所有的武将里,绝对是能够排在前十。 崇祯四年在于与满清的松杏之战,左良玉功劳居于第一。 这些年中原各地流民四起,左良玉征战中原多年,打的流民军四处溃逃。 左良玉支援山海关所带来的军队,就是他征战多年所熬炼出来的精锐,为了对付满清的八旗兵还专门组建了一支重型火绳枪营。 这种佛郎机重型火枪重量在十八斤以上,口径达到了惊人的六分到八分。 一般的火绳枪所发射的铅弹重量大约是二钱八分,而这种重型拖拉机重型火箭枪所发射的铅弹达到了惊人的一两一钱二分。 能够在五百步的位置杀死人和战马,在一百步左右的位置击穿八厘厚钢靶,欧罗巴的全身板甲厚度不过在五厘到七厘之间。 这支佛郎机火绳枪军队,正是他用来对付满清八旗兵的压轴后手。 左良玉的前锋大军发现了满清的八旗兵,并没有像其他官兵那样望风而逃,他们毕竟是征战中原多年的精锐。 立即摆开了阵势,准备阻挡这支数量不少的正白旗八旗兵,并且派遣塘骑把消息传到了后面的中营大帐。 左良玉这一次一共带来了三万大军,以他的能力还能统帅更多的军队,但是他实在没有那么多钱粮养超过三万的大军。 三万大军可以说是他目前的极限了,但这三万大军全都是征战中原多年的精锐,是与流寇交战中浴血奋战出来的悍卒。 左良玉碰到这一支正白旗八旗兵,第一反应就是山海关难不成被攻克了,但是想想又不对。 如果山海关真的被攻克了,他遇见的就不是几千正白旗八旗兵了,就是几万八旗兵和大量的蒙八旗汉八旗。 但这里只有正白旗八旗兵说明一个问题,这支八旗兵应该是从卢龙道奇袭过来的一支奇兵。 但有一点让左良玉想不通,卢龙道明明在北方,这一支正白旗八旗兵却是从东方的昌黎县海岸边赶过来。 这么说来的话,这一支正白旗八旗兵应该是从海上坐着海船过来的,想到这里左良玉忍不住笑了。 如果真的是从海上而来,说明这支八旗兵是一支孤兵,后面没有了任何的援军。 虽说这一支八旗兵的人数不少,少说也有三四千人,但左良玉却有信心从这数千正白旗八旗兵身上咬下一块肥肉来。 八旗兵确实是战斗力惊人,大明边军与八旗兵的互换人数达到了惊人的十换一。 左良玉就是出身于山海关的将领,他很清楚八旗兵的战斗力,这一次虽然不敢说能够留下全部的正白旗八旗兵,不过他有信心留下来一千甚至两千正白旗八旗兵。 原因就在于它的那支佛郎机重型火绳枪营人数多达四千人,一轮齐射过后,不敢说能够杀死四千人。 这也是不可能的,往往是几十甚至上百颗铅弹才能杀死一名敌人,尤其是这种堪称东方骑兵巅峰的八旗兵。 四千重型火绳枪营的第一轮齐射,能够射杀两三百八旗兵就已经满足了,只要能把最前头的两三百八旗兵射杀足够减缓骑兵的攻势了。 对于八旗兵最大的优势冲击力,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后面手持长枪的精锐就可以压上去。 左良玉这次带来的军队没有一个是整天喝酒赌钱的老爷兵,全都是从一场场大战里熬炼出来的悍卒,凭借着多达三万的精锐要是留不下一千八旗兵的话,以后明军面对八旗兵只能跑了。 昌黎县距离山海关不过几十里的路程,新任辽东总督洪承畴很快就得知了昌黎县的情况,也很快就明白了满清的谋划。 孔有德的三人进攻山海关的声势看似十分的浩大,其实不过是佯攻,真正的意图在于掩护那支踏在中原土地上的八旗兵。 洪承畴立即抽调了一万精锐,也是他多年熬炼出来的洪兵,一支能与孙传庭的秦兵、卢象升的天雄军相提并论的精锐中的精锐。 不管大明人对满清有多大的偏见,整天破口大骂他们是野蛮不开化的蛮夷,但是满清的亲王贝勒们一个个确实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洪承畴能够在满清做到兵部尚书的位置,后来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省,还不是分开经略而是总督大半个江南的军务,就足够说明洪承畴的才干。 就在这一万洪兵即将赶赴昌黎县,洪承畴得知左良玉的三万大军在昌黎县附近堵住了这一支八旗兵奇兵,放心了不少。 虽说左良玉的品性遭到世人的诟病,洪承畴对这个比流寇还能烧杀抢掠的左良玉,也有不少的看法。 但不得不承认左良玉治军作战的才能,在整个大明都十分的出彩,他所率领的那一支三万大军又是历经一场场大战熬炼出来的精锐。 把那只应该是从海上踏在中原大地土地上的八旗兵打残,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 第五百二十四章 天雄军 再者说了,左良玉的三万大军背后可是卢象升的天雄军,以卢象升的韬略眼光,不难看出消灭八旗兵奇兵的关键,这支天雄军应该已经从侧翼压了过去。 呼应左良玉三万大军的同时,也切断这一支八旗兵的后路,彻底消灭胆敢踏在中原大地上的满清八旗兵。 卢象升的军队距离左良玉的军队不过四五十里,在得知前方发现了一支孤军深入的八旗兵,没有立即截断八旗兵的后路。 召集麾下游击参将们筹划一条完善的计策,堵住八旗兵所有的退路,不放走一人。 这一支八旗兵是从哪里来的,从八旗兵的方位来看,应该是从海上坐着海船过来的。 在大明所有将领里能够排在前三甲的卢象升,对于左良玉和正白旗八旗兵之间的战斗判断,几乎是和辽东总督洪承畴相差无几。 不论左良玉的品性如何,就他治军作战的能力在大明和满清都是一位难得的副总督之才。 挡住正白旗八旗兵不成问题,就算是不能完全吃下,再不济也能拼死一半的正白旗八旗兵。 卢象升没有像洪承畴预料的那样截断八旗兵的后路,各人有各人带兵的习惯,洪承畴认为可行的计策,卢象升不一定认同。 洪承畴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彻底消灭这一只八旗兵骑兵,用来打击山海关以外八旗军的士气。 昌黎县的正白旗八旗兵不是一个牛录两个牛录,足足有二三十个牛录。 只要能够消灭这一支踏在中原大地上的八旗兵,对于满清大军的士气必然是一个重大打击。 卢象升也会全力消灭这一支八旗兵,但他用的韬略与洪承畴有着很大的区别。 卢象升第一时间在距离左良玉大营三十里的位置,扎下了大营,养精蓄锐,恢复天雄军经过长途跋涉消耗差不多的体力。 洪承畴面对这个情形,会不惜一切代价第一时间消灭这支正白旗八旗兵。 卢象升准备借助有利地形阻截八旗兵的同时,尽量保全天雄军军士们的性命,军士们的生命远远比一场大胜重要的多。 现在立即过去截断八旗兵的后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人困马乏的天雄军伤亡肯定会大大增加,这是卢象升所不愿意看到的。 就在辽东总督洪承畴想着怎么截断后路,湖广总督卢象升想着怎么消灭所有八旗兵的同时,尽量让天雄军减少伤亡。 两名总督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左良玉的三万精锐居然败了,还败那么的彻底。 只是一波冲锋,就被八旗兵给凿穿了。 袭击左良玉大军的骑兵,其实不是八旗兵,而是屠格涅夫所率领的哥萨克骑兵。 这支横扫波兰翼骑兵等欧罗巴众多骑士军团的哥萨克骑兵,不愧是被西方誉为骑兵的巅峰,以损失几十人的代价凿了这一支三万人的精锐大军。 哥萨克骑兵的强悍冲阵能力,也让湖广总督卢象升、辽东总督洪承畴猜到了这一次过来的是谁了。 睿亲王多尔衮。 从猜测到这些八旗兵的统帅是谁,战场中心其实已经不是在山海关了,而在睿亲王多尔衮的身上。 多尔衮如果真的中原腹地四处袭击,对大明的祸害远胜过孔有德三人,如果能杀了多尔衮造成的影响,远不是所谓的三顺王所能比拟的。 对于满清八旗兵将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打击,洪承畴便把防御山海关的重任托付给了满桂了。 没有洪承畴的托付,满桂也会拼尽性命保卫大明的最后一座关隘山海关,过了这里就是中原腹地了。 山海关的防务也一直是由满桂所掌管,即便是洪承畴来了也是一样,山海关的军士们可不服气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洪承畴。 边关军士瞧不上中原官兵,那是老黄历了。 就在洪承畴赶赴在场的那一刻,还没来得及去找到一个有利的地势,卢象升的天雄军居然也败了。 卢象升为了尽快驰援山海关,一路上急行军,人困马乏,还没来得及休整,主要是没想到骁勇善战的左良玉败得这么快。 所以才败给了多尔衮的正白旗八旗兵,毕竟正白旗八旗兵经过昨晚的养精蓄锐,体力得到了充分的恢复,凿穿都快没有力气提刀的天雄军,自然在常理之中。 经过一场大战的哥萨克骑兵在后面养精蓄锐,没有继续参战。 这也是多尔衮一定要哥萨克骑兵跟随他前来的原因,正白旗八旗兵和哥萨克骑兵交替进攻,相互呼应,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让是两支骑兵巅峰保持充沛的精力。 洪兵刚刚抵达战场没多久,轮到了吃饱喝足的哥萨克骑兵接替白旗八旗兵。 接下来又是一波冲锋,洪承畴费尽心血培养的洪兵,再一次被凿穿了。 满清八旗兵一天之内接连击败了左良玉的三万精锐,卢象升的天雄军,洪承畴的洪兵。 这个战况传递出去以后,其他的游击参将们哪里还敢过来触这个霉头,全都是以各种借口有多远躲多远。 三人的大军只是被暂时击溃了,经过短时间的归拢和休整,三人的大军立即追了过去。 卢象升、洪承畴、左良玉三人也清楚了多尔衮手里的具体兵力,不是三四千人,最少六千正白旗八旗兵。 就在大明所有军队的视线放在多尔衮身上,剩下的一万四千汉八旗在鳌拜的率领下,保持一定的距离跟了过去。 其中四千去了孔延训所在的地方,孔延训已经拿到了东林党提供的火炮,尽快把火炮运到朱舜的庄子附近。 还有一万人马在鳌拜的率领下,拖住了卢象升、洪承畴、左良玉三人的大军,不让他们继续追击。 在这个过程中双方各有胜负,多尔衮手里的六千正白旗八旗兵和哥萨克骑兵,只剩下五千人左右。 却也把左良玉的三万大军彻底打残了,短时间内暂时难以聚拢起来,继续追赶了。 洪承畴的洪兵和卢象升的天雄军也是遭到了不少的折损,又被鳌拜以不要命的打法死死拖住,只能放任一人双马的正白旗八旗兵杀向了京城。 第五百二十五章 朱舜这个香饽饽 左良玉的三万精锐、卢象升的天雄军、洪承畴的洪兵被接连击溃的战报传到京城,立刻在京城的官僚乡绅和老百姓之中引起了一片哗然。 尤其是卢象升的天雄军,这支在官僚乡绅和老百姓心目中战无不胜的骁勇之师,居然也败了,更是引得京城内外都是人心惶惶。 官僚乡绅和老百姓突然开始争相采买京城店铺的粮**煤等吃穿用度,大批量的存储在家里,免得又发生崇祯二年有银子也买不到的情况。 就在京营准备死守京城的时候,又传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多尔衮放弃了围攻大明的京城,跑去进攻朱舜的一个小小庄子。 官僚乡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竟然有不少东林党官员在私底下庆贺,庆贺这个灾星终于要死了,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紫禁城。 暖阁。 崇祯召集了老督师孙承宗、内阁首辅温体仁、镇远侯等重臣权贵前往了暖阁,商议出一个策略,想办法让朱舜躲过这一次的灭门之祸。 镇远侯因为手里有的大量直接关乎老百姓生计的煤炭铺子,始终践行工业派的准则,实业救国的一心为国为民。 已经成为了工业派的二号实业家,比这里所有重臣权贵都要不希望看到朱舜死在满清的铁蹄下。 通过这些年的接触,镇远侯在朱舜身上看到了希望,也是再造一个新大明的唯一一点希望。 暖阁内的重臣权贵陷入了沉默,镇远侯开腔了:“臣知道皇上担心工业侯安危的心情,但皇上的安危何尝不是关系到天下万民的生死,更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稳固。” “皇上派兵去救工业侯没有问题,但是也不得不防这是满清利用皇上对工业侯的重视,使用了一条疑兵之计。” “等到京城空虚,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支八旗兵进攻京城。” “首先周遇吉的火器营不能动,京营的将士们最多只能派遣一万,超过这个界限京城就会出现兵力薄弱的情况,很容易让满清八旗兵趁虚而入。” 说到这里,镇远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整个京营除了周遇吉的火器营,其他各营是个什么情况,想必皇上心里是清楚的。” “那帮子少爷兵五六万也打不过一万辽东边军,更何况这支满清八旗兵,还是多尔衮率领的正白旗八旗兵。” “从昌黎县传来的战报皇上也已经看了,左良玉的三万精锐,卢象升的天雄军,洪承畴的洪兵,全都不是多尔衮这一支八旗兵的对手。” “皇上就是把京营所有的大军派遣出去,在那一马平川的土地上,也只有一个被屠杀的份。” 崇祯何尝不知道那帮少爷兵是个什么德性,但又整饬不了,全都是官僚乡绅和功勋权贵子弟。 一旦整饬就会触碰太多人的利益,基本上得罪了大明所有的官员和权贵,崇祯也是有心无力。 崇祯只能看向了坐在官帽椅上的老督师孙承宗,希望大明的这个定海神针,能有救援朱舜的办法。 孙承宗一直没有说话,始终保持沉默不语,等到崇祯的视线看了过来。 老督师孙承宗突然说了一句:“皇上,老臣腹中有些饥饿,能否赏赐一碗阳春面。” 崇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已经商讨了一天了,所有人都是水米未进。 崇祯看向了一旁的王承恩:“传膳,给每位爱卿送一碗面条。” 低眉顺眼的王承恩就要嘱咐小太监去传膳,崇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叫住了小太监:“老督师的那碗面条多放一些,用个青花大碗端过来。” 孙承宗没想到皇上还能记得他的这件小事,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崇祯,看着那张没有任何感情流露的脸容,却多了一些的人情味。 这个决定很多朝廷官员的命运,决定一方封疆大吏巡抚的任免,一部侍郎一部尚书甚至内阁首辅任命的暖阁内。 响起了吸溜面条的声音。 只有老督师孙承宗一人在吃,面对当前的这种危难时局,其他人哪里还有半点的食欲,一口也是吃不下。 老督师孙承宗要吃第二口的时候,内阁首辅温体仁、镇远侯怀远侯等权贵,算是见识了朱舜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崇祯站了起来,拿起一瓶内酒,亲手倒在了那个说是大碗其实就是一个小盆模样斗彩瓷盆里。 老督师孙承宗大口大口吃完了面条,吃得满头大汗,放下碗筷站了起来:“老臣请皇上下一道圣旨。” “召集京城内所有官员府邸内的家丁,临时拼凑成一支大军交给老臣。” 老督师孙承宗要去救朱舜,崇祯和暖阁内的重臣权贵们彻底放心了,有老督师这根定海神针在。 别说一个多尔衮了,就是皇太极亲自率兵前来也能应付得了。 崇祯没在战场上统兵作战过,不知兵,镇远侯可是很清楚满清八旗兵的所向披靡。 镇远侯猛然抬头,愣愣的看向了手上无兵可用的老督师孙承宗, 哪里是去救朱舜,发明是去送死,用自己的命换朱舜的性命。 内阁首辅温体仁和东厂督工王承恩虽然也没领兵作战过,但是从那封战报可以看得出来。 这支只有区区五千人的正白旗八旗兵,是有多么强大,大明最有韬略的总督总兵全都败在了多尔衮手里。 自然也看出来老督师孙承宗就是去送死。 崇祯还没下达圣旨,暖阁外,走进来一名身穿一袭青袍的中年汉子。 孙传庭。 镇远侯、怀远侯等人没想到朱舜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这么的不可或缺,不惜遭到满朝东林党员的抨击,也要在这种时候从大理寺监牢里请出来孙传庭。 让镇远侯、怀远侯等权贵没想到,就连内阁首辅温体仁和东厂督公王承恩也没预料到的是,孙传庭直接拦住了老督师孙承宗。 他那张斯斯文文的脸容,出来一种难以否决的坚定:“这件事何须老督师亲自去。” “交给小子便可。” 第五百二十六章 吕布和关羽 孙传庭在老督师孙承宗面前自称小子,那是理所当然的。 拿他的性命去换朱舜的性命,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不合常理。 崇祯不想工业侯朱舜死在满清八旗兵手里,也不想自己的这位江南总督死了满清八旗兵手里,面无表情说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暖阁内的重臣权贵全部看见了孙传庭,一直低眉顺眼的东厂督公王承恩也是抬起了头,这一位可是用五千官兵击败了二十万闯贼。 更是在一个月之内就彻底掌握了榆林镇的数万边军,还是被老督师孙承宗看作接过总督大旗的帅才。 一年前,孙传庭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把总,只是曹文诏的一名幕僚师爷。 但在今天,孙传奇毫无疑问是天底下最有韬略的帅才之一,是大明的韩信,大明的李卫公。 孙传庭的看法几乎就是对工业侯朱舜的盖棺定论了,暖阁内所有的中枢重臣都看向孙传庭,就是期待这位大明数一数二的总督之才能给出不一样的看法。 孙传庭从未流露出这么一副无力回天的样子,甚至有些自责:“很难,大明边军与满清八旗兵之间的互换,大概是十换一。” “满清八旗兵可以说是达到了骑兵从未有过的巅峰,多尔衮所率领的正白旗八骑兵,又是八旗兵里最能打的一旗。” “这五千正白旗八旗兵在京城外面的平川地带,几乎可以当做五万大军甚至是八九万大军来用。” “这八九万大军还不是一般的官兵,是边军里的精锐,就算罪臣所操练的五千秦兵在这里,面对多尔衮的五千正白旗八骑兵也只有两成的胜算。” 正视敌人,是一名成熟的将帅之才应有的品性,骄兵必败,这个骄兵并不是普通的小卒子而是一军的主帅。 如果连敌人的实力都不清楚,做不到心中有数,还怎么做出最合理的兵力部署。 以老督师孙承宗和三边总督孙传庭的心胸,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哪怕对方只是一名率领上千人的千总。 也不会夸大任何一名敌人,只会就事论事,根据这个人的才干、兵力、辎重等等作出最为准确的实力判断。 只有对敌人实力判断的越准确,胜算也就越大。 暖阁内的重臣权贵们今天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满清能取代蒙古鞑子成为大明的首要心腹大患,甚至有再建一个元朝的可能。 以孙承宗和孙传庭两代总督对多尔衮还有他手下正白旗八旗兵的评判,辽东每年耗费数以百万计的粮饷,看来并不全是因为军头的贪墨。 实在是满清太过于能征善战了。 在崇祯的心里孙传庭和朱舜哪个都不想失去,但他今天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了,要么放任孙传庭去替朱舜死。 要么不让孙传庭离开京城,眼睁睁看着朱舜死在多尔衮手里。 这个难题几乎是让崇祯在同样忠心耿耿的吕布和关羽之间选择,两位大将都会为了大明以死殉国,但吕布和关羽只能选择一个。 半炷香以后。 崇祯坐在那沉默不语,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到底是要吕布,还是要关羽。 崇祯恨不得自己亲自带兵去的时候,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并报道:“启禀皇上,工业侯的家丁求见。” 崇祯现在正想知道朱舜的情况:“宣他进来。” 大明的紫禁城很大,几乎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大的皇宫了,铁塔汉子即便是加快了脚步,也是用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走进暖阁。 铁塔汉子看见一身明黄色龙袍,赶紧跪了下去:“草民项元池,叩见皇上。” 铁塔汉子跟在朱舜身边见过崇祯不少次,见的次数多了,也就没有过去的紧张了,给在场的重臣权贵们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不等王承恩询问,崇祯自己破坏了面见臣子的潜在规矩,抢先问道:“工业侯怎么样了,可有什么话让你带来。” 不等铁塔汉子回话,崇祯再次说了一句:“你回去告诉工业侯,朕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救出来。” 铁塔汉子摇了摇头:“回皇上的话,我家老爷说了他有办法击溃满清的八旗兵。” 有办法击溃八旗兵? 这句话说完,暖内的所有重臣权贵都感觉这有点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镇远侯忍不住斥责道:“本侯比任何人都清楚工业侯庄子里的情况,一没将,二没兵。” “只有几百以前参加过乡勇的家丁,就这么点家丁还不如一位东林党侍郎家里的家丁多,怎么抵御满清的八旗兵。” “那可是多尔衮率领的正白旗八旗兵,已经先后击溃了左良玉的精锐大军,湖广总督卢象升的天雄军,辽东总督洪承畴的洪兵。” “就算是袁崇焕的关宁铁骑在庄子里,面对多达五千的正白旗八旗兵,也是只有战死沙场的份。” 镇远侯知道斥责这个铁塔汉子没什么用,他只不过是过来传递消息的亲随罢了,但正因为镇远侯对工业侯太过于关心了。 关心则乱,才会这么的失态。 镇远侯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请罪道:“还请皇上恕罪,臣刚刚过激了。” 崇祯没有怪罪镇远侯,他的心情何尝不是和镇远侯一样,人之常情罢了,摆了摆手。 铁塔汉子却是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没想到老爷预料的那么准确。 铁塔汉子赶紧回答道:“我家老爷说了,不就是多尔衮嘛,不就是五千八旗兵嘛。” “轰就完事了。” 轰就完事了? 崇祯还有重臣众权贵们不明白这个轰就完事了是什么意思,这个轰到底作何解。 又是镇远侯关心则乱的问道:“你赶紧说说这个轰是什么意思,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可以解决多尔衮和五千正白旗八旗兵。” 铁塔汉子只是说了老爷让他说的原话,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只能继续说老爷的原话:“等到明天,请皇上和各位官老爷们去京城城头看就知道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让满清见识近代化堡垒 在京城城头观看? 崇祯和重臣权贵们还在思索这是什么意思,铁塔汉子也不懂离开也要禀告皇上,焦急的转过魁梧身躯准备离开了。 镇远侯知道他是朱舜的贴身亲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朱舜肯定心疼,拦了一句:“工业侯庄子已经被彻底围起来了。” “现在过去只能是去送死,还是暂时留在京城,等到这件事结束之后再回庄子。” 铁塔汉子再次把魁梧的身躯转过来,郑重说道:“草民知道,但我家老爷对我有活命大恩。” “草民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老爷身边。” 说完,铁塔汉子急匆匆的离开了暖阁。 崇祯和孙传庭等人望着铁塔汉子离开的背影,虽然他只是个平民百姓,但这些天底下最是煊赫的一群重臣权贵眼里全都是充满了敬意。 倒也是个忠义之辈。 满清在进攻山海关的第一天,朱舜便带着已经变成家丁的步枪兵们巡视了一圈号称是一战绞肉机的铁丝网。 工业之城五里以内的郊外,全是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铁丝网,有可能在今年再一次奇袭京城的满清八旗兵,就算是一只只兔子也蹦不过铁丝网防线。 大明军火公司还常年储备着一批准备运送给京营的火炮,但这个准备始终只是个准备,就是以防不时之需。 如果满清八旗兵胆敢进攻工业之城的话,就会用来炮轰满清八旗兵,以及很快就会死灰复燃的闯王李自成所率领的流寇大军。 只要他们敢来,这些火炮将会在第一时间搬运到工业之城的城头,以内膜冷却法浇铸的火炮已经更新换代到08型野战炮。 08型野战炮的射程远达八里,加上长达五里的铁丝网,工业之城不仅是大明初具雏形的工业中心。 也将会是一座大明第一座近代堡垒,让满清八旗兵和李自成的流寇大军见识什么是近代化堡垒的防御能力。 满清第一次入口中原的时候,朱舜还窝在王恭厂那个小池塘里,还不是什么工业侯,更别提修筑一座工业之城。 明廷官僚乡绅的庄子,在多尔衮这些亲王贝勒眼里就是围了一圈土墙的土围子,他们不知道摧毁了多少,数也数不清了。 在孔延训的联络下,东林党居然要给他们提供火炮,多尔衮心里就存在了一个很大的疑问。 一个小小的土围子庄子,需要用得着攻城的火炮? 不过有了这些火炮也好,就可以用来威慑明廷的京城,让他放开手脚去摧毁朱舜的庄子了。 可是当多尔衮在孔延训的带领下,来到了朱舜的庄子前,不禁有些傻眼了。 多尔衮皱着眉头看向的孔眼训:“你确定这是个庄子,不是一座明廷的州城或者府城?” 孔延训当年不止一次观望过喷涌着滚滚黑烟的工业之城,他绝对没有带错路:“在下哪里敢欺骗睿亲王,睿亲王要是不相信,在下立即去抓来几个百姓。” 不是多尔衮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面前的那座巍峨巨城能是一座庄子。 远处。 一座坚硬而又厚实的的城墙,巍峨矗立。 多尔衮透过千里镜可以清晰的看到,说是城墙一点也不为过的庄子墙上没有半点的修筑痕迹。 俨然就是一座山壁横在那里。 这能是一座庄子,一座土围子庄子,打死多尔衮也不相信。 不仅他不相信,麾下的几千八旗子弟也不敢相信他们是过来进攻一座庄子。 八旗子弟打下的庄子太多了,哪里会不清楚明廷人修筑的庄子是什么样,矮一些的庄子,胯下战马都能直接越过那些低矮土围子。 眼前肯定不是明廷官僚乡绅的庄子! 屠格涅夫这个来自西方的贵族,比多尔衮还要傻眼,他心里别说是不敢相信了,根本不相信这只是一座贵族老爷的庄园。 就是很多西洋各国的都城,也没有这座据说是庄园的庄子又高又厚。 屠格涅夫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只喜欢用刀说话,见到这个情况也是忍不住说了问了一句:“多尔衮亲王,咱们难道改变进攻的方向了。” “不去进攻那个侯爵的庄园了,改成了东方王朝的都城。” 多尔衮听到身边包衣的复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管是谁见到所谓的工业侯庄子也不会相信这只是一座庄子了。 难怪,朱舜把他的这个庄子叫做工业之城,就算是叫做工业之都也会有人认同。 不管别人认不认同,在多尔衮眼里这个工业侯庄子也就在高度上比盛京矮一点,要说城墙的厚度和宽阔,那是一点也不比大清国的国都盛京差。 何止是不差,在不少八旗子弟眼里这个工业侯庄子,看起来比盛京还要坚固得多。 毕竟,修筑工业侯庄子是用火炮都很难轰烂的水泥建造而成,盛京的城墙就像大清国所有的城墙一样,只是用砖瓦修筑而成的。 这个工业和庄子修筑的像一座山壁横在那里也就算了,庄子前还有一片广阔的绊马索,只不过这个绊马索看起来让所有的八旗子弟头皮发麻。 正常的绊马索只有低矮的一条,工业侯庄子前方的绊马索,密密麻麻,简直就是绵延几里的铁网。 多尔衮在战场上从来没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不管是碰见孙承宗,还是袁崇焕,他心里从来没出现过一个难字。 但看到密密麻麻的铁网,让多尔衮的戎马生涯中第一次犯了难。 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策略进攻朱舜的庄子,他所学的那么多兵法战策,戎马那么多年积累的沙场经历,面对明廷任何一位将帅都有战胜的策略。 此时,却全没了任何的用处。 一股无力回天的挫败感,充斥着多尔衮全身。 多尔衮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朱舜的庄子,以及庄子前密密麻麻的铁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身后的八旗子弟们也是望着朱舜的庄子和铁网,只不过表情有些呆滞,头皮也有些发麻。 真要进攻这个所谓的庄子,还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条八旗子弟的人命。 他们与明廷边军的互换是一换十,面对这片绵延的铁网,形势立刻就变了。 几百八旗子弟都换不了一条明人的性命。 屠格涅夫和那些来自西方的哥萨克骑兵更不要说了。 见惯了把土围子都敢说成贵族城堡的他们,脸上没有半点残忍的杀意了。 只剩下胆寒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开始进攻了 但以当前的情况来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大明各个州府的援军正在不停的赶往京城,多尔衮不仅要进攻朱舜的庄子,还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庄子拿下来。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廷官兵会形成合围之势把这支奇兵给围起来。 好在多尔衮早有准备,麾下除了五千八旗兵和哥萨克骑兵,还有孔延训所率领的火器营。 工业之城。 平坦的大地上。 多尔衮骑在高头大马上静静地望着那座朱舜的庄子,身后还有两人,分别是孔延训和屠格涅夫。 孔延训看着那座巍峨的工业之城,不像屠格涅夫那般充满了敬畏,反而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孔延训打马上前,望着绵延几里的铁丝网不以为然的说道:“启禀瑞亲王,臣已经派人查探清楚了。” “那些密密麻麻的铁丝网,长度不过五里左右,东林党给咱们提供的精良火炮,比明廷官兵使用的还要精良很多,射程可是有六七里远。” “只要咱们把精良火炮在距离铁丝网一里的位置摆开阵势,对朱舜的庄子进行炮轰,管他是庄子还是城池的,全都能轻松的拿下来。” 多尔衮明白孔延训的意思,朱舜一个小小的工业侯连个王爷也不是,绝对不敢私自藏匿火炮。 就算是大明的王爷也不敢私自藏匿甲胄和火炮,这可是犯了死罪,谁也救不了。 只要在六里的位置摆上火炮,进行一番狂轰乱炸,完全可以轰开一截城墙。 就算轰不烂一截城墙,也可以掩护一部分下马的八旗兵清理这些铁丝网,只要把这些铁丝网清理出一条道路来,就是朱舜的死期了。 多尔衮作为大清国最是能征善战的睿亲王,很透彻的明白当前的形势,兵贵神速,只有越快拿下这个庄子麾下的八旗子弟才会死的越少。 一旦等到明廷各个州府的援军形成了合围之势,他手下还剩下两千多的八旗子弟,能够剩下一千就已经不错了。 虽说一千多八旗子弟能够换至少两三万明廷官兵的小命,但就算是换五六万明廷官兵的性命,多尔衮也是不愿意的。 明廷人的命哪里有八旗子弟的命金贵。 多尔衮命令道:“屠格涅夫,你亲自带领所有的哥萨克骑兵去清理铁丝网。” 屠格涅夫在满清的地位相当于一名亲王,可以听从多少滚的话,也可以不听从。 在见到了工业之城的那一刻,已经在屠格涅夫心里留下了深深的敬畏,向来都是一马当先的他这一次却是拒绝了:“尊敬的多尔衮亲王,我从来不会去进攻自己敬畏的东西。” “不管这个东西是一座城池,还是一个人。” “哥萨克骑兵可以去,我也会按照多尔衮亲王的要求把他们全部派遣过去,但这个统帅他们的人还请多尔衮亲王选择其他的将军。” 多尔衮对于屠格涅夫没有服从他的命令,并没有感到半点的不悦,就是因为敬畏他才率领大量哥萨克骑兵加入了大清国。 反正只是清理一些绊马索一样的铁丝网,又不是沙场冲锋,随便派遣一名将领过去就可以了。 孔延训眼睛亮了,这可是一个抢夺功劳的好机会,主动请命道:“睿亲王,这件事就交给臣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同意了孔延训的请缨,算是卖给三顺王之一的孔有德一个面子。 如果能攻下朱舜的庄子,首功就是率领麾下旗人第一个登上城头的章京,这个章京疑问就是在最前方清理铁丝网的章京。 屠格涅夫竟然主动放弃了这么一件大功,多尔衮便做个顺水人情让给了带路的孔延训。 孔延训瞧见睿亲王多尔衮居然真的把这么一件大功让给了他,脸上不免露出了笑意,拱了拱手:“多谢睿亲王,我父亲一定不会忘了瑞亲王的提携。” 多尔衮听到三顺王之一的孔有德不会忘了他,脸上也是多出了一丝笑意,毕竟以孔有德为首的三顺王手里可是掌握着六万汉八旗。 能被掌握这么多汉八旗的孔有德所惦记,多尔衮的心情怎能不好,也是他这一趟最大的收获了。 孔延训也很清楚八旗兵和明廷的援军,就是在抢时间,八旗兵抢先一步攻下朱舜的庄子,就不会再死一名八旗兵。 如果明廷的援军抢先一步赶到京城,八旗兵不仅攻不下这座充斥着大量蒸汽作坊的工业之城,摧毁朱舜多年的心血成果,大部分八旗兵还会死在这里。 孔延训得到多尔衮的军令,不再迟疑,立即率领火器营和哥萨克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朱舜庄子前的六里位置。 工业之城。 城头上。 早在得知多尔衮率领正白旗八旗兵再一次奇袭中原,08型野战炮就已经安置在了城头,只不过用一些防水油布盖着看不出来罢了。 朱舜站在城头上,看着急不可耐冲过来的汉八旗和哥萨克骑兵,脸上依旧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平静。 不知什么时候进入工业之城的太子朱慈烺,却是乐喷了,嘴里的茶水喷了满丹臣一脸。 正在请命率领家丁出去和满清八旗兵交战的满丹臣,只能无奈的退了回去,先把脸上和身上的茶水擦干净。 偷偷跑进工业之城的太子朱慈烺,放下手里的正德紫砂壶,乐的都快不行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孤还没见过找死找的这么急切的,还敢把红夷大炮摆在六里的位置,他们难道不知道08型野战炮的射程是八里。” 朱舜听到太子朱慈烺的笑谈,也是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他们还真不知道,要是知道08型野战炮的射程。” “别说是把红夷大炮摆在六里的位置了,就是进工业之城也没有这个胆子了。” 何止是没有胆子,面对城头有08型野战炮,城外有铁丝网,这种无解的近代化堡垒。 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情愿进攻京城,也不愿意进攻这个所谓的庄子。 第五百二十九章 08型野战炮的齐射 在未知的东西面前,无论是谁首先表现的是无知,无知带来的便是轻视。 满清的八旗兵也好,以及自欧罗巴的哥萨克骑兵,经过上千年的演变在这个火器即将崛起的时代,达到了骑兵所从未有过的巅峰。 正是这个骑兵的巅峰,让满清八旗兵和哥萨克骑兵在东西方的战场上,驰骋了太多年,也养成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盲目自信。 面对这个拥有铁丝网的近代化堡垒,哥萨克骑兵没有半点的畏惧,反而觉得远东人的花活儿挺多,净搞一些没有用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朱舜很清楚没有经过一战洗礼的正白旗八旗兵,还有刚刚得知里面还夹杂的哥萨克骑兵,不知道坦克没有发明以前,看似简易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铁丝网是怎样的绞肉机。 两千多下马步战的哥萨克骑兵,不等孔延训的火器营把各式红衣大炮摆好位置,‘呼啦啦’一股脑的冲了过去,开始清理这些密密麻麻的铁丝网。 哥萨克骑兵很快就体会到了铁丝网的恐怖之处。 哥萨克骑兵分批清理铁丝网,始终有一半的人保持充沛的体力,应对有可能过来偷袭的明廷官兵。 只不过才向前清理了一两百步的距离,工业之城城头的08型野战炮在满丹臣和陆军讲武堂学员们炽热的眼光里,装填完毕了弹药,并且根据炮表调整好了射角。 “轰!” “轰!” “轰!” 工业之城储存的08型野战炮多达五六百门,比山海关那些杂七杂八所有的红衣大炮和一部分新式火炮加起来,还要多上很多。 几百门08型野战炮同时喷放出耀眼的火光,伴随着炸响的炮声,震得整体用水泥浇筑而成的城头地面都开始颤动。 所发挥出的威力,简直就像山崩地裂一般。 第一波火炮,迅速就落在了正在清理铁丝网的数百哥萨克骑兵里面,在他们愕然的目光里,一颗颗冒着硝烟的炮弹从天而降。 在多尔衮的估计下,工业之城不可能拥有火炮,那可是藏匿火炮的大罪。 哥萨克骑兵为了尽快清理出一条道路来,站的比较密集,这第一波一百多门火炮齐射不仅营造了极其壮观的场面。 还造成了极其惨烈的效果。 几百名聚拢在一起的哥萨克骑兵当场就被炮弹炸成了断臂残肢,没有一名哥萨克骑兵是完整的,死状极其的惨烈。 远处。 屠格涅夫瞬间握紧了自己腰间的肠道,呼吸当场就顿住了,甚至是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可都是驰骋欧罗巴各国如入无人之境的哥萨克骑兵! 只是哥萨克骑兵这几个字,在欧罗巴各国的贵族心里就是黑死病一般的存在。 三四十骑哥萨克骑兵带着仆从,都能让那些贵族老爷们老老实实的送上面包和银币,恭恭敬敬的送哥萨克骑兵离开自己的领土。 面对远东最强大的几万大军,也不过损失了三百多人。 现在双方还没有接触,只是一波火炮的齐射,还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火炮的一次齐射。 当场就死亡了近五百哥萨克骑兵。 屠格涅夫要是真想以死亡近五百哥萨克骑兵的代价,在欧罗巴土地上征战,少说也能打下一只子爵领土。 那可是积累了几百年才积累出来的子爵领地,有了广阔的子爵领地,屠格涅夫的家族世世代代都不用为吃喝发愁了,躺在自己的子爵领土上享福就可以了。 但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足够换来一块广阔子爵领地的五百哥萨克骑兵,就这么白白的死在了一座庄子前。 屠格涅夫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亲自率领剩下的哥萨克骑兵踏平这座庄子,踏碎那名工业侯朱舜的脑袋。 不过屠格涅夫不愧是一名极其优秀的将军,第一时间控制了自己内心的情绪,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立即下令让所有的哥萨克骑兵撤退,远离十五分钟到半小时以后可能再次出现的炮击。 屠格涅夫作出的决定虽然很正确,但是他和多尔衮都估算错了,朱舜确实不可能藏匿火炮。 大明军火公司却可以合法的储存一定量的新式火炮,并且在这个一定量上做了很多的文章。 还没等剩下的哥萨克骑兵调转马头,准备离开那片铁丝网旁边,远离全是破碎尸体的死亡之地。 第二波,第三波,甚至是第四波,第五波炮击,接连不断的齐射过去。 “轰!” “轰!” “轰!” 工业侯庄子前,真的发生了一场天崩地裂。 轰鸣声把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等人的耳朵都震的耳鸣了,即便是他们早就在耳朵里塞了棉花,但是这些火炮的数量太多了根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到处弥漫着一股子硝烟,笼罩在城头,火炮齐射的实在是太过频繁了,数量也太过多了。 都形成了一层迷雾,始终散不去,更不要说看清楚城头外面的情况了。 炮手们带着浸过水的特制口罩,还是不停的咳嗽,把眼泪鼻涕都咳出来了。 这要是换成一般的官兵早就远离足够咳死人的08型野战炮旁边了,这个时候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所培养出来的炮手,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钢铁意志。 大部分炮手已经呛着直不起腰了,弓着腰不停的咳嗽,感觉都能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 但还都是坚持着站在08型野战炮旁边,一遍又一遍的进行着火炮的齐射,没有一个人离开。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等人早在第五波火炮齐射过后,离开了摆放着08型野战炮的城投,来到了谯楼上。 太子朱慈烺也带着一个特制的口罩,配上他那一身翼善冠盘龙赤袍等大明服饰,看起来很是怪异,又很有意思。 朱舜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着古人戴上口罩的样子。 太子朱慈郎回头看了一眼不停晃动的城头地面,感慨道:“幸亏先生发明了这种混凝土,要是换成一般的夯土砖瓦城墙。” “不用满清的火炮轰击,就已经因为强大的震动力,已经坍塌了不少地方了。” “只是可惜,水泥厂生产水泥的速度有限,工业派自己使用还不够更不要说卖给其他地方了。” “如果是山海关全部用水泥浇铸而成的话,满清这辈子都别想轰烂山海关的城墙。” 第五百三十章 杀光西方骑兵 太子朱慈烺没说在山海关城墙外建立铁丝网防御体系,只是说用水泥浇筑出一座山海关,显然是被08型野战炮的威力所震慑住了,掩盖了铁丝网近乎无解的防御能力。 08型野战炮的威力确实惊人,连朱舜也没想到08型野战炮会有这么强大的威力,就算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切还是有些不敢确信。 两千多哥萨克骑兵,那些达到了西方骑兵巅峰,足够换来一个伯爵领地的强大骑兵团。 全部被08型野战炮轰成了碎肉,没有一块完整的尸体,遍布铁丝网的外围。 等到笼罩在床头的硝烟雾气慢慢散去,朱舜手里的千里镜看得更远了,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哥萨克骑兵尸体的一里外,也就是距离工业之城六一里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个巨坑。 根据东厂传递来的消息,这一次进攻工业之城的还有四千左右的火器营,是孔有德的儿子孔延训带领。 但就在那些火器营的位置,布满了一个个巨坑,巨坑的周围全是残肢断屑。 再远一些是一名名躺在地上惨叫着汉八旗,朱舜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从千里镜里看到的血腥场面可以瞧得出来,躺在地上的汉八旗正在凄惨的哀嚎着。 铁丝网外围的哥萨克骑兵,以及刚刚摆好位置的汉八旗火器营,在08型野战炮强大的威力下,基本上死伤殆尽了。 朱舜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时代的炮弹基本上都是实心的,也就是一个大铁球,并不是后世会爆炸的那种榴弹。 能把哥萨克骑兵这支胆敢踏在中原大地上的西方骑兵全部轰成碎肉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哥萨克骑兵全部集中在一个逼仄的狭窄通道里。 五百多门08型野战炮又全部集中火力轰击那个狭窄的通道,每颗炮弹相隔的距离还没有五米。 别说是血肉之躯的哥萨克骑兵了,就是穿着全身板甲的那些铁罐头骑士团,也会被轰成铁饼。 更远处的汉八旗火器营,同样是死伤的差不多了,这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朱舜略微一分析,大致分析出了战场被笼罩硝烟过后的场景是怎样的了,应该是这些滚烫的炮弹砸中了火器营放置火药桶的地方。 引起了一连串的爆炸,这些本来应该用来轰击工业之城的火药,瞬间全部引爆了,把他们自己人炸上了天。 朱舜突然拍了一下铁塔汉子的肩膀,平静的说道:“带一对步枪兵出去看看,孔延训有没有死。” 多尔衮率领正白旗八旗兵奇袭工业之城,按理说朱舜最想杀的应该是多尔衮的,其实并不是。 朱舜最想杀的是大汉奸孔有德的儿子,他很清楚孔延训是孔有德的独子,只要宰了独子就相当于让孔有德断子绝孙了。 孔有德不惜背负骂名也要投靠满清的所作所为,也就没了任何的意义,富贵不能传下去要这个富贵还要有什么用。 只要把孔延训杀了,比杀了孔有德还让他难受,甚至比凌迟了孔有德还让他痛不欲生。 一个是肉体上的折磨,一个是精神上的折磨。 肉体上的折磨顶多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挨过这一炷香就一了百了了,精神上的折磨可就不一样了,断子绝孙的痛苦会伴随孔有德的一生。 就算是在后世,谁家的独子要是不小心出了意外,老夫妻两个就算是有再多的家产也会悲痛欲绝的一起上吊。 何况是注重宗祠香火延续的明朝,孔有德在战场上交战时落下了一些不能说的隐疾,已经不能再生育了。 这个时候再让他断子绝孙,这其中的折磨和痛苦,想必老督师孙承宗得知了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铁塔汉子立即带上几名精通马术的步枪兵,伴随着蒸汽机拉动铁链,铁链把沉重的铁大门缓缓升起来,顺着唯一的一条水泥通道冲了出去。 驰骋沙场多年,斩杀辽东边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正白旗八旗兵,还有满清最是骁勇善战的多尔衮,这个被称作做小人屠的血腥睿亲王。 动也没动一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铁塔汉子率领几名步枪兵在满是尸体的空旷战场上不停的走来走去。 就这么眼睛睁的看了半炷香时间,不敢乱动一下,显然是被刚才天崩地裂一般的08型野战炮齐射给震慑住了。 饶是以他们的堪称无可匹敌的骁勇善战,也是不敢乱动一下。 似乎只要他们乱动一下,下一息,便会有天崩地裂一般的炮弹从天而降。 每一位统领一营的将领,都会有一个旆旗,起到聚拢军心的作用。 只要旆旗不倒,士兵们便知道将领还在后方,将领没死,将领也没撤退等等。 铁塔汉子很快就找到了孔延训所在的旆旗,可惜只找到了一件破破烂烂的正红色罩甲,以及破烂正红色罩甲类的半截尸体。 这件正红色罩甲就是孔延训穿的那件甲胄,铁塔汉子又在旆旗旁边搜罗了不短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与画像上有七八分相似的血污头颅。 铁塔汉子拿着这个血污头颅回去复命了,一直到铁塔汉子退到工业之城内,沉重巨大的铸铁城门缓缓落下,砸的地面都轻微的晃动起来。 多尔衮和正白旗八旗兵还是没有动弹一下,哪怕是派遣一个牛录的正白旗八旗兵去袭击铁塔汉子和步枪兵,也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 铁塔汉子捧着孔延训的头颅走上城头,就这么捧着,站在朱舜和太子朱慈郎面前。 没去擦干净那颗还在不断滴血的头颅。 还没等朱舜说话,太子朱慈烺突然大笑了一声,心情极好的说道:“先生,走,咱们喝两杯。” 朱舜知道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毕竟多尔衮和正白旗八旗兵还在城外,但还是跟着太子朱慈烺一起走下了城头。 走进了一间酒馆。 痛痛快快的喝他一个大醉。 能让孔有德断子绝孙,当然要喝醉。 不仅要喝醉,还要大醉。 第五百三十一章 权贵们的反应 多尔衮率领正白旗八旗兵奇袭工业之城的兵祸,最终是以一个可笑的方式收场,可笑到让所有人都没能想到。 那可是八旗兵,斩杀辽东边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八旗兵,还是八旗兵里最能打的正白旗八旗兵。 还是由满清最是骁勇善战和足智多谋的多尔衮统帅,这五千八旗兵在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上,足以横扫一支数目多达十万的官兵。 就是这么强大的一支正白旗八旗兵,接连凿穿了卢象升的天行军,洪承畴的洪兵,孙传庭也说过就算他的秦兵在这里也不是对手。 居然没能撑过工业之城的一场炮击。 只是一场炮击,五千八旗兵死亡过半,还有那支携带各种精良红夷大炮的火器营也全部死伤殆尽了。 京城城头。 崇祯、内阁首辅温体仁、老督师孙承宗等天底下最煊赫的一撮人,拿着千里镜亲眼目睹了工业之城前方的惨烈一幕。 崇祯拿着千里镜望着那些正白旗八旗兵,全被朱舜的火炮一股脑的轰成了碎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但还是转头看向了东厂督公王承恩,询问道:“确定那是八旗兵?” 在城楼上观望了那惨烈一幕的重臣权贵们,心里都有这么一个疑问,尤其是老督师孙承宗和孙传庭两人。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满清八旗兵的实力,那可是纵横沙场多年,斩杀骁勇善战的辽东边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八旗兵。 还是八旗兵里最是骁勇善战的正白旗八旗兵。 咋的,怎么变得比京营的那些少爷兵还要不堪一击。 崇祯会有这样的疑问,也是在理所当然的事情,站在城头上的所有重臣权贵全有这样的疑问。 老督师孙承宗最是清楚满清八旗兵的沙场征战能力,他在辽东多年,亲眼看到过几百八旗兵追着几千甚至上万大明军队打。 大明军队不仅毫无还手之力,还像是碰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玩了命的向后跑。 但在今天,就是那些基本能够追着上万大明军队打的满清八旗兵,却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在工业侯庄子面前就像一堆豆腐,轻而易举的被打烂了,还烂成了豆腐渣。 老督师孙承宗突然想吃一大盆掺了酒水的面条了。 镇远侯在崇祯二年的那场兵祸里,负责驻守一处城门,可谓是亲眼见识了满清八旗兵的骁勇善战,感慨道:“没想到工业派积累这么多年的爆发,居然是这么的惊人。” “倘若是在山海关城头摆了上千门这种08型野战炮,大明的国门从此便会永远永固了。” 这些年,大明的国门就像是形同虚设一般,以前蒙古鞑子突破过大明的国门,袭击过京城。 满清八旗兵也是突破过大明的国门,袭击京城,算上这一次已经是被第二次突破国门了。 这样的国门还能算是国门? 朝野上下已经对所谓的大明国门极度的失望,这些年已经消减的裁撤山海关,撤掉那些只会消耗银子的山海关边军的声音,越发的有影响力了。 要不是暗中投靠了东林党的洪承畴担任了辽东总督,还是袁崇焕担任辽东总督的话,这个时候早就吵翻天了。 东林党肯定又在吵着要撤销山海关的辽东边军,让他们解甲归田,毕竟留着这些辽东边军也没什么用只会消耗银子。 此时,听了镇远侯的这番话,就算是对山海关的防守再怎么失望也会赞同那一句。 大明的国门永固。 孙传庭站在旁边,赞同镇远侯说法的同时,更明白08型野战炮能够发挥这么强大的火炮齐射威力,应该和工业侯庄子前的那些铁丝网有关。 要想真的让山海关这座国门永固的话,还要像工业侯庄子前方那样修筑长达五里的铁丝网,这样才能实现真正的永固。 孙传庭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饶是以他在僻静处手书的安静心态,莫名的呼吸有些粗重了。 如果大明北方边关所有的墩堡和城池,全部修筑这种铁丝网的话,防御力不知道能强大到何种地步了。 就算是一个只有几十人的小墩堡,也能消耗上百甚至几百八旗兵。 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可怕了,要知道辽东边军与八旗兵的互换是十换一。 只是修筑了一片简单的铁丝网,这个互换瞬间就扭转了,辽东边军与八旗兵的互换变成了一换五,甚至一换十了。 不过想到钢铁高昂的价银,孙传庭在心里只能把这件事搁置了,不管怎么说,大明的边关总算是有了一个出路和希望。 再者说了,作为支持工业革命的一员,孙传庭可是很清楚朱舜已经在研究怎样让钢铁大批量出产,实现量产化廉价化的方法了。 孙传庭看出了铁丝网的价值,对于大明边关防御的无价之宝,老督师孙承宗也看出了铁丝网的价值。 不太喜欢说话的老督师孙承宗,忍不住说了一句:“十朋,当真是上天赐给大明的一块瑰宝。” 何止是瑰宝,此时此刻,在老督师孙承宗和孙传庭的心里,唯有朱舜才能拯救这个破破烂烂快要航行不下去的大明了。 如果没有朱舜和他的工业派,老督师孙承宗和水孙传庭都不敢想象现在的大明是怎样的一番光景,这一次的满清第二次入寇中原,不知道又会给大明带来怎样的一场灾难。 可惜满清八旗兵碰见了朱舜,接连突破左良玉精锐大军,卢象升天雄军,洪承畴洪兵等大明最是精锐的边军,却在一个小小的庄子面前折戟沉沙了。 还让多尔衮的正白旗八旗兵死亡了足足十个牛录,那可是十个牛录,辽东边军多少年也杀不了那么多的满清八旗兵。 孙传庭曾经立下过一个志向,就是在有生之年斩杀十个牛录的满清八旗兵,以他的满腹韬略也只是敢说立下十个牛录的志向。 但是谁能想到,就在今天,十个牛录的满清八旗兵,还是满清八旗兵里最是骁勇的正白旗八骑兵。 就这么惨死了在朱舜的庄子前,连朱舜的衣角还没摸到,便被火炮轰成了碎渣。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东林党的憋屈 孙传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十朋……” 张嘴说了一个十朋,心中想笑,又有些无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工业侯朱舜殴打满清八旗兵这件事,崇祯、老督师孙承宗等人感到了欢喜,相对应的就有人心中憋屈了。 崇祯带着一帮子重臣权贵前往城头观看工业侯庄子的同时,东林党成员也是走上了另一处城头,一个个的拿着千里镜,心情十分不错的看向了朱舜的庄子。 他们可是给亲自满清提供了大量的精良火炮,已经料想到了朱舜的结局,他们要亲眼看着这个东林党的灾星死在火炮的狂轰乱炸之下。 但是谁能想到,那些精良火炮还没发出什么威力,甚至是连一颗炮弹还没有发射出去。 全被朱舜庄子里的火炮轰上了天,东林党眼睁睁看着被他们寄托了厚望的满清八旗兵瞬间消失了一半,还有那些操纵火炮的火器营也是全部炸上了天。 前一刻还满脸笑容,东林党成员们甚至已经想好了明天,不,今天晚上就要去庆贺的地方。 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查楼,叫来苏小小班为他们唱一句昆曲儿,摆上一桌酒宴,庆贺朱舜的惨死。 几位掌握一司的郎中甚至都把这件事给安排好了,因为在他们看来,有了那些红夷大炮的帮助,杀向朱舜庄子的又是满清八旗兵。 结局已经注定了,朱舜除了被满清八旗兵的铁蹄踏碎,不会再有第二个结局了。 可是谁能想到,满清八旗兵重蹈了覆辙,重蹈了晋商和东林党这些年针对朱舜,然后被稀奇古怪的东西给瞬间碾压的覆辙。 当场便有不少东林党成员气急败坏的把千里镜扔在地上,大骂满清八旗兵真是废物,骂了两句,又赶紧把已经摔碎的千里镜捡了起来。 心情更加不好了,这些产自西洋的千里镜可是不便宜,摔碎了还得再花银子买一个,东林党成员们突然有了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憋屈感。 一位侍郎突然站了起来,想到自己这样实在是太过于有失风度了,又坐了下去:“那些当真是让大明头痛了多年的满清八旗兵?” 在这处不知道浸染了多少士兵鲜血的城头,东林党居然搬来了一套紫檀桌椅,搞起了在青楼的那套风花雪月。 要不是城头的风声太大,东林党都能请来戏班给他们来助兴。 听到这名侍郎的询问,坐在旁边的东林党侍郎们,慢悠悠的放下了手里的官窑茶杯,其中一人说道:“应该不是吧。” “如果真的是已经立国的大清国八旗兵,哪里会这么轻易的死在朱舜的手里。” 但当他说完这句话,不仅其他的侍郎不相信,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这句话。 不是八旗兵? 那怎么突破的左良的精锐大军,还有卢象升的天雄军和洪承畴的洪兵,这些可都是大明一等一的精锐边军。 能够轻易凿穿这些精锐边军的军队,只有满清八旗兵了,也只会是满清八旗兵。 早在得知满清八旗兵凿穿三支精锐边军,铁蹄即将抵达京城,东林党不像过去那样人人感到惶恐,不像过去那样还有不少东林党成员赶紧让家里收拾金银细软坐船逃向江南。 只要能够尽量远离京城就成。 这一次,东林党成员的心情都是十分的畅快,既然能这么轻易的突破三支精锐边军,踏平朱舜的庄子还不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可就是这么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手还没伸出去,就把整个人给轰碎了。 这让心情极好的东林党侍郎们气得一个个说不出话了,憋屈的甚至差点没憋死一位年过七旬的侍郎。 为了避免被东厂查到这些火炮是由东林党提供的,这些精良的红夷大炮基本上都是从江南的佛山镇运来的。 东林党的根基本来就在江南,对于江南的掌控远不是长江以北可以相媲美的。 可以这么说,上到一方封疆大吏的巡抚,下到一名普普通通的胥吏,都是东林党的忠实拥趸。 就连在江南设立的锦衣千户所,也已经被东林党所渗透和控制了,想要查到这些精良火炮是由谁提供的几乎是不可能的。 红夷大炮数目又这么多,只会以为是从海上一起运过来的,根本想不到这些精良火炮是由东林党从江南佛山镇运来的。 东林党为了避免这些红夷大炮被发现,做的十分的周密,但同样有一个巨大的缺陷。 佛山镇可是在大明最南方的两广,要想把火炮运到大明最北的京城,横跨幅员辽阔的大明南北,这其中所要消耗的银子可就大了去了。 这种事又不能让过多的人知道,提供银子的基本上都是东林党的高层,一直都是只进不出的东林党高层全都花了大笔的银子。 数目多到让他们心疼的几天没有食欲,这才能把红夷大炮从大明最南的运到大明最北的京城。 但这钱花得值,花的东林党高层们心情愉悦。 但这个值和高兴没能维持哪怕一息的时间,让东林党高层们一个个气的嘴皮子都发抖了,这种事又不好往外说,只能憋在心里,很快又憋屈的说不出话来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朱舜咋能这么作妖,不仅是晋商的克星,东林党的灾星,看来以后今天又成了满清八旗兵的祸星。 那么多八旗子弟就这么没了,多尔衮怕是不要心疼的吐血了,多尔衮吐血不吐血东林党高层不知道,但此时的东林党高层们心里的那叫一个憋屈。 憋屈的差点吐血,如果能吐血还好了,说不定还能把心里的憋屈一同吐出去。 东林党高层们连血也吐不出来,只能憋屈的坐在城头的紫檀官帽椅上,憋屈的想着刚才的那一列惨烈的一幕。 越想越是憋屈,一名钻了牛角尖的东林党侍郎憋屈的差点背过气,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恨不得把所有的空气都吸到嘴里。 第五百三十三 孔有德得知儿子惨死 这位中枢重臣吸入再多的寒冷空气,也改变不了多尔衮被碾压的事实,以及他们手里大笔银子打了水漂的悲惨。 东林党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舜碾压了多尔衮,立下了大功,斩获两千多颗八旗兵头颅的大功。 这一次斩杀了两千多八旗兵,于朱舜来说,不仅能提高他在边军里的声望,在老百姓心里的名望又会大大增加了。 东林党人只能站在城头上咬牙切齿的望着远处的一切,曾经斗倒了楚党、浙党、阉党等朝堂各大党羽的他们,纵是有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无处施展了。 比东林党更加凄惨的是孔有德,几天后,这件事传到了孔有德的大营。 大营内。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端坐在大营内,商讨拿下山海关的韬略。 孔有德三人等了这么长时间始终没有见到卢象升的天雄军和左良玉的三万精锐,甚至是山海关内的洪兵也不见了。 洪兵消失的第二天,孔有德嗅觉极其敏锐的派遣了一队骑兵去查探了消息。 根据骑兵传来的消息,多尔衮的正白旗八旗兵和屠格涅夫的哥萨克骑兵击败了左良玉的三万精锐,卢象升的天雄军以及洪兵。 这才导致山海关的援军不仅没来,里面的精锐反而是大大减少。 孔有德得知了这个消息,拨动琉璃佛珠,商量了几天终于开始敲定了:“山海关十分的空虚,正是你我进攻的大好时机。” “这一战还是由云台先进攻,毕竟我们手里的汉八旗就属云台兄手里的两万汉八旗最为精锐。” 耿仲明早就耐不住性子了,要不是一直被孔有德拖着,早就率领手底下的精锐冲上山海关的城头了。 听说终于有仗可以打了,耿仲明满脸的横肉挤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老孔放心,别的不敢说,攻城略地那可是本王的拿手好戏。” 听到这一句本王,孔有德忍不住笑了像,尚可喜同样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等到大清国正式入了关,拿下整个中原,这个三顺王可就值钱多了。 就在三人谈笑风生中要拿下山海关的时候,一名牛录额真冲进了大帐,三顺王地位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牛录额真也没有半点谦卑的意思。 这三人要是多尔衮那般的满族亲王,这名牛录额真早就跪下了,可对方只是汉人亲王。 牛录额真趾高气扬的走了过去:“告诉你们几个一个消息,孔延训被明廷的工业侯朱舜炸死了。” 说完这句话,牛录额真也不等三顺王的同意,转身就离开了这处大帐。 孔延训被炸死了? 耿仲明和尚可喜两人扭头看了一眼孔有德,这可是孔有德的独子,属于单传独苗。 孔延训要是死了,孔有德可就断子绝孙了,他做的这一切当这个所谓的三顺王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两人都是知道的,孔有德因为在沙场上受过一些伤,已经不能生育了。 不能生育,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这个打击对于孔有德来说简直是是不可想象的。 孔有德还是一脸的平淡,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波澜,手指慢慢拨动琉璃佛珠:“云台,元吉,进攻山海关的事情先放一放,还请两位贤弟先去把大军集中起来。” 耿仲明和尚可喜知道现在不是留在这里的时候,两人站起身来离开了孔有德的大帐。 就在两人离开的一瞬间,孔有德手里的琉璃佛珠瞬间被扯烂了,一粒粒质地莹润的琉璃佛珠砸在书案上,发出‘叮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这串琉璃佛珠可不是普通的琉璃佛珠,这是孔有德小的时候因为体弱多病,父亲从一位大德高僧那里求来的琉璃佛珠。 说来也奇怪了,自从戴上这串琉璃佛珠以后,孔有德身体一天比一天好,甚至从体弱多病变成了体格健壮。 这串琉璃佛珠对于孔有德来说,就是福气安康,也是这串琉璃佛珠的护佑才让他在沙场征战这么多年能够活下来。 现在突然把这串琉璃佛珠给扯断了,亲手摧毁了这串从小保佑他长大的琉璃佛珠,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相当于一位虔诚信奉佛法的僧人,亲手砸烂了大雄宝殿内的佛像,摧毁了自己的信仰。 不管思议还是不可思议,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孔有德砸烂这串琉璃佛珠以后,严禁任何人走进大帐内。 整整一天水米未进,这可把比山匪还像山匪的耿仲明吓住了,心想着孔有德千万别想不开上吊自杀了。 耿仲明能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因为如果他的单传独苗死了,那他活着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还不如上吊自杀算了。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金银财宝,什么权利地位,儿子都没有了要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这种如此巨大的打击,天不怕地不怕的耿仲明想都不敢想,更不要说让他亲身经历了。 同时,耿仲明脑子里还出现了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是他们背叛了汉人朝廷,背叛了祖宗,这是祖宗们的惩罚。 但这个惩罚也未免太可怕了,尤其是在孔有德刚刚完成了世间所有人最大的夙愿,达到人生的顶点。 就在这个人生的顶点,孔有德还没来得及享受,便又因为儿子的惨死还是单传独苗的儿子,瞬间坠入了谷底。 这简直就比杀了孔有德还要令人悲痛凄惨,耿仲明只是想想就心里一阵阵的心慌,说不出的难受。 可想而知,亲身经历这一切的孔有德该是多么的痛苦。 这个需要看人们仰望的恭顺王,拥有再大的权力和地位,在人们的眼里也只是一个可怜虫了。 一个连中间的儿子都没有,断了香火的可怜虫。 就在耿仲明忍不住冲进去的时候,孔有德走了出来,虽然他还在努力保持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但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憔悴和悲惨。 衬托他宛如一位素手研墨红袖添香儒生的黑色发髻,全白了。 不过人到中年的孔有德,一天之内瞬间白头。 苍老的就像半截身子埋入土的行将就木之人。 第五百三十四章 孔有德来尝铁丝网的威力了 两鬓斑白的孔有德走出大帐,说的第一句话让耿仲明有些难以相信,这会是向来喜欢把事情做的万无一失的孔有德能够说出的话。 却又十分的理解。 孔有德声音沙哑的下达了一道命令:“各营将士放弃辎重,轻车简行,从那条隐蔽小道直接杀向明廷的京城。” 孔有德这哪里是杀向京城,因为单传独苗儿子的惨死,已经丧失了理智,决定率领这支多达六万的汉八旗大军进攻那座小小的庄子。 孔有德三人的品性不怎么样,但不得不承认,治军作战确实都是难得的总兵之才。 六万汉八旗精锐在孔有德三人的指挥下,迅速拔营,顺着那条隐蔽的小道越过了山海关杀向了朱舜的庄子。 六万大军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所造成的声势很快就被卢象升的天雄军,左良玉的三万精锐,洪承畴的洪兵所察觉了。 但是他们都没有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大军进行缠斗,一来,人数众多的六万汉八旗大军全都是步军,并不是骁勇善战的八旗兵。 说明山海关还没有被攻克,山海关外还有多达几百个牛录的八旗兵准备工攻城,卢象升和洪承畴必须火速赶往山海关,守住这座大明最后的国门。 左良玉的心思可就比卢象升和洪承畴深沉很多了,根据他的推算,这支大军的目标应该是京城。 左良玉立即改变前往山海关的方向,率领三万精锐立即赶往了京城。 在山海关和那些八旗兵苦哈哈的厮杀,哪里有在皇帝眼皮底下守卫大明天子的安危,更能简在帝心。 再说了,一个是与八旗兵交战,一个是与一支来路不明的步军交战,哪个更能多占点便宜想必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左良玉一路跟着这支六万人的汉八旗向京城赶去,他也没有直接进攻,这么一支庞大的汉八旗只有让皇帝看到了才能知道敌人的众多,才能知道他左良玉的功劳有多大。 半个月的时间就一直紧紧的吊在后方二十里的地方,一里也不多,一里也不少,就在二十里的位置吊着。 跟到京城的时候,左良玉有些看不明白这只大军的动向了,这支六万人的步军竟然直接越过了京城杀向了工业侯朱舜所在的方向。 孔有德三人率领六万汉八旗从山海关外杀到朱舜的庄子,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了。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内,崇祯不仅趁着这个机会放了孙传庭,还给了他总督京城所有兵马的大权,让他尽快整理出一支可堪一战的京营。 时间匆匆的过去,孙传庭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在局势错综复杂各种关系犬牙交错的京城,真的拉起了一支上万人的京营用来防守京城。 孙传庭能在京城这么快的拉起一支上万人的大军,速度快到老督师孙承宗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心想自己终于后继有人了。 就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朱舜命令工业之城的工人们把各自的亲人全部接到工业之城里来。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的满清入寇中原,可不是几千人那么简单,而是十几万大军全面入侵大明。 等到工业之城的工人们,工厂主们,工业派成员们把家眷亲属全部拉进工业之城,也把这么庞大一群人所用的粮食果蔬,全部储存完毕。 步枪兵们把工业之城外面的铁丝网修补完整,顺带又打那条通往外面唯一的通道上也修满了铁丝网,彻底封住了工业之城。 就在朱舜一切都准备好了,孔有德三人率领六万大军赶到了。 孔有德这次为了尽快攻下这座小小的庄子,没有围三阙一,直接把六万大军全部摆在了一个方位上。 准备组成几十个梯队昼夜不息的进攻朱舜的庄子,量他有天大的本事,有再厉害的妖术也挡不住六万大军昼夜不歇的进攻。 距离朱舜的庄子还有20里,耿仲明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庄子,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还六万大军。” “给老子六百人就能攻下这个乡绅官老爷们建的庄子,只要六百人,别说一个土围子围成的庄子了,就是一座墩堡也能给攻下来。” 耿仲明没有见到过工业之城的高耸巍峨,自然是不知道要想进攻下那座工业之城,最少需要五千汉八旗的进攻。 孔有德和尚可喜两人倒是见过工业之城的巍峨,见过归见过,但根据他们两人的估算最多也就五千人就能攻下那个所谓的工业之城。 防守一座城池,可不仅仅是城墙高耸那么简单,还需要相对应的护城河,官兵,火炮等等才能实现固若金汤,长久的守住一座城是。 就朱舜的那个所谓的工业之城,要火炮没有火炮,要官兵没有官兵,护城河更不可能了,用五千人马进攻朱舜的庄子都是看得起他,何况是十倍以上还多的六万大军。 孔有德和尚可喜两人在来的过程中,已经和各自的幕僚商议了很多次,不管商议多少次都好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 最多半天时间,都不会超过三个时辰,朱舜的庄子就会被攻下来。 来到工业之城前。 孔有德三人坐在战马上,拿着千里镜望向了工业之城的城头,确实没有一门火炮。 这一点倒是出乎了孔有德三人的预料,朱舜的庄子内毕竟有一家名叫大明军火公司的火器作坊,能够生产不少的新式火器。 庄子围墙上居然没有一门火炮,显然很不合理,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在来的这一路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那些轰死孔有德的儿子孔延训的火炮,应该早就被运往了京城。 私藏火炮和私藏甲胄的罪名一样,都是杀头的大罪,朱舜再是得到皇帝的恩宠,也不敢私藏火炮。 事情也正如孔有德三人所预料的那样,朱舜运了一部分火炮给京城,但只是一部分。 也就一百门左右,还剩下四百门左右的火炮。 全是提前准备好的,已经淘汰的05型野战炮。 第五百三十五章 铁丝网开始发挥威力 虽然崇祯没有开口要,但以朱舜做事的习惯,从来不会给人留下任何的把柄。 早就在大明军火公司留下了一大批05型野战炮,给崇祯送去了100多门,大明军火公司的军火库里还剩下少说几百门的05型野战炮,等到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继续运送到京城。 就说是大明军火公司内贮存的火炮,消灭了敌人以后,这些火炮自然不适合继续留在朱舜的庄子里了。 不过有备无患的05型野战炮没用上,只是把缴获的几百门红夷大炮送到了京城,算是废物利用了。 这一次朱舜没有在庄子城头摆放08型野战炮,倒不是怕被崇祯发现,发现了也无妨大不了就说火炮还没有运完罢了。 再运给京城一批淘汰的05型野战炮就可以了,这一次朱舜要试一试铁丝网的真正威力,不准备用火炮直接轰击敌人了。 几百名步枪兵早就端着斗米式步枪,以及充足的火药,顺着坑道走到了铁丝网的最前沿战线。 准备用铁丝网的绞肉能力,一点一点的磨死数目多了不知多少的大军,让他们见识见识铁丝网的真正威力。 孔有德三人不清楚这种一战绞肉机的可怕威力,只是当成了一般的绊马索,大手一挥辉,立即下令:“杀,凡是能第一个登上朱舜庄子的汉八旗,赏白银千两。” “朱舜的庄子被攻破以后,一天不封刀。” 大明工业侯的庄子有多富庶,他们在辽东也是早有耳闻的。 一座小小的庄子可是垄断了整个顺天府的布匹、炭火、瓷器等许多生意,里面的银子还不得堆成小山一样。 一天不封刀,也就是说孔有德三人让汉八旗在一天内随便的烧杀抢掠,能抢多少多少东西都是他们的。 汉八旗士兵听到各自的佐领参领传递过来的消息,一个个全都是兴奋的疯狂了。 狂叫着冲了过去,冲向了那片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些绊马索的铁丝网。 可就在他们冲到距离铁丝网二百步的位置,‘砰砰砰’平川大地上响起了一阵密集的鸟铳喷发的声音。 这要是在平时声音想必是很响的,只可惜现在有三千名汉八旗在两名参领的率领下,杀向了朱舜的庄子。 在平川大地上闹出的动静更大,掩盖了几百支斗米式步枪喷发的声音。 战鼓声、奔跑声、大吼声……汉八旗发出的声音交织汇聚在一起,如同一道道声浪冲向了朱舜的庄子。 十几里外的京城都听得很清楚。 崇祯和内阁首辅温体仁、老督师孙承宗中的重臣权贵,得知又有一支人数更多的大军杀向了朱舜的庄子,全都来到了京城的城头。 孙传庭只是拿着千里镜扫了一圈,准确的判断出了这只大军的人数,也判断出了这支大军到底是来自哪里。 不是乌合之众的流寇,而是来自山海关以外的汉八旗。 六万汉八旗大军进攻朱舜的庄子,崇祯得知这个噩耗,身体踉跄一下,脸色彻底变了。 心里大为自责,前几天朱舜运来的那一批火炮,就应该拒绝让他继续留在庄子里面。 崇祯当时也没料到还会有大军进攻,只是觉得火炮继续留在朱舜的手里,肯定又会被东林党以各种借口弹劾,对朱舜的名声不利。 但谁能想到这才短短几天,又有一支大军绕过山海关杀了进来,还是人数多达六万的汉八旗。 孙传庭等人的脸色也是不怎么好看,那可是整整六万汉八旗,朱舜纵是有五百门火炮,火炮全部轰废了也杀不死全部的六万汉八旗大军。 能够轰炸死一万人的汉八旗,已经很了不得了,但汉八旗足足有六万人。 就在崇祯和内阁首辅温体仁、镇远侯等重臣权贵,忍不住让孙传庭率领一万京营守军去救援朱舜的时候,再次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两个参领的汉八旗士兵冲到铁丝网前方,先是在一阵密集的鸟铳齐射里倒下了一片,铁丝网内弥漫起了一股硝烟。 紧接着这两个参领汉八旗士兵,面对简陋的铁丝网,就像是陷入了泥沼一样,被死死地挡住了。 汉八旗士兵手里只有长枪长刀,没有专门用来掘土的工具,根本无法轻易的破开铁丝网。 在孔有德三人眼里,纤细的铁丝网,一碰就能推倒。 他们不知道的是,铁丝网看似只是埋在土里,其实那只不过是做的一种掩饰罢了。 铁丝网的下面浇筑了一层水泥,死死地固定地下,上面只是覆盖了一层泥土罢了。 两个参领的汉八旗士兵没有办法,只能抽出长刀费力的去劈开铁丝网,铁丝网可是熟铁做成的不是木头更不是人肉,哪里是那么轻松的就能劈断的。 他们在劈砍的同时,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一道道铁丝网后面的步枪兵可不是趴在坑道里干看着。 手里的斗米式步枪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随着‘砰砰砰’的鸟铳喷发声音,铁丝网内的坑道里弥漫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硝烟。 随着硝烟的弥漫,锥形铅弹透铁丝网,射穿了汉八旗士兵身上的正红色镶红色棉甲。 这些铁丝网全都是经过大量参数珠算,最终才敲定了铁丝网的形状,尤其是铁丝网孔洞的大小,经过了大量的珠算。 铁丝网的孔洞很大,能够挡住汉八旗士兵的同时,还能让锥形铅弹轻易的透过铁丝网。 随着坑道内硝烟的弥漫,汉八旗士兵一排接着一排的倒在了地上,他们身上的棉甲在锥形铅弹面前,防护能力比一张纸好不到哪去。 汉八旗士兵全部挡在了铁丝网前方,简直就是一个个的活靶子,就算是一名工人拿着斗米式步枪也能射中,更不要说铳法精准的步枪兵了。 在孔有德三人预料里足够攻克这个小小庄子的三千汉八旗士兵,还没能撑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被装填速度很快的斗米式步枪,射杀了一半以上。 还剩下几百人,在两名参领的率领下落荒而逃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要去前线的工人们 孔有德三人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一幕,三千汉八旗士兵,还是他们亲手操练出来的汉八旗精锐。 居然被几个破木桩子,以及缠绕在上面的铁丝,硬生生的挡在了外面不能前进一步。 孔有德一直都是手握着琉璃佛珠,端坐在后方运筹帷幄,此时的他却是亲手提着一口腰刀走到两名参领身边。 抬手两刀,劈死了这两名正在求饶的参领:“你们还有脸回来,下去陪汉八旗士兵们吧。” 心里却在想,下去陪他儿子吧。 砍死这两名当了逃兵的参领,孔有德继续下达了命令,命令汉八旗士兵继续进攻朱舜的庄子。 接到了孔有德军令,又是两个参领的汉八旗士兵冲向了铁丝网,不过这一次他们学的聪明了很多。 手里的长枪全部换成了佩刀,最前面的汉八旗士兵握着盾牌,挡住鸟铳的射击,后面握着佩刀的汉八旗士兵对那些铁丝网进行劈砍。 汉八旗士兵哪里知道,这种使用锥形铅弹的斗米式步枪在一百步之内都能射穿西洋人的全身板甲,何况是这些木头做的盾牌。 三千名汉八旗士兵在两个参领的率领下冲到铁丝网前方,结局和上一波汉八旗士兵一样悲惨。 “砰!”“砰!”“砰!” 在一阵斗米式步枪发射过后,汉八旗士兵手里的盾牌全部变成了千疮百孔,比铁丝网还像个破洞烂网。 这些就站在铁丝网前方的活靶子,再一次毫无例外的被射杀了大部分。 孔有德似乎丧失了理智,再次砍死了两名参领,命令第三波汉八旗士兵继续进攻朱舜的庄子。 但这样毫无用处,三波进攻只是换来了将近五六千汉八旗士兵的惨死,勉强把铁丝网向前推进了一两百步的距离。 那些站在坑道里的步枪兵,一个都没有死,只不过因为喷射的太过频繁了,双手和手臂被震得发麻使不出力气了。 这也没有什么影响,又不是在平川地带的战场上,一般的老百姓见了这么庞大的一只军队早就吓的到处乱窜了。 有着铁丝网的阻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支大军的数目再多那也只不过是一群活靶子罢了。 工业之城内可是有多达六七千的工人,虽说纺妇占了大部分,但是抽调出来两千名身强力壮的男工人还是不成问题。 这件事都没等朱舜开口,那些工人们就主动要求要接替步枪兵,扛着斗米式步枪站在铁丝网内的坑道里保卫工业之城。 这一点,朱舜早就预料到了,这些工人在乡里不仅有着人人羡慕的好日子,地位也是一天比一天的高。 给他们带来这一切的就是工业之城,如果工业之城要是覆灭了,他们又要过上以前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再者说了就是不为了他们自己,父母妻儿也要吃饭,没了这个饭碗,一家人都得饿死。 只要工业之城一直存在,有了他们在工厂里帮衬一二,以后自己的孩子进入蒸汽工厂的机会也会大很多。 只要能进入蒸汽工厂,自家孩子以后就能有一个吃喝不愁的铁饭碗。 谁要是敢对工业之城不利,就是断了他们的命根子,这些工人们怎能不去和汉八旗士兵拼命。 雷老五就是这些工人里的一员,因为儿子考进了京师大学堂,在工人里面的地位比较高。 就算是工厂里的管事见了他也是笑脸相迎,给几分薄面,就连他所在的蒸汽纺纱厂的工厂主也是会点头示意。 因为雷老五的儿子不仅考进了京师大学堂,还是在化工实验室里面做研究,让人由衷的敬佩。 谁都知道,只要进了化工实验室,注定就要成为工业革命道路上的先驱。 早在第一波汉八旗士兵进攻工业之城的时候,雷老五心里就有了一个念头,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不敢说出来罢了。 其他原因倒还都好说,主要就是担心自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庄稼汉子,给工业侯添麻烦。 毕竟他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庄稼汉子,现在顶多有了点地位,那也是工业侯朱舜赏给他的。 守卫工业之城的步枪兵们因为太过频繁的操纵斗米式步枪,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更别说继续操纵斗米式步枪了。 只能躺在厂门口附近的酒楼茶馆里歇着,希望能够尽快恢复过来,再一次进入铁丝网前方的坑道里进行射击。 但哪里是那么好恢复的,没有两三天的修养,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 还两三天,只要坑道里没有人,还剩下五万多的汉八旗士兵只需要用半天的时间,就能彻底拔除铁丝网杀向工业之城。 雷老五的性情比较开朗,整天都是笑呵呵的,当他从城门口附近的酒楼茶馆里回来,突然变得沉默了很多。 雷老五的家里门口聚集了不少工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全都是平时比较要好的工人。 工人们瞧见雷老五突然变得这么沉默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本来因为几万汉八旗士兵的进攻心情就十分焦急的他们,变得更加急躁了。 一名同宗兄弟焦急问道:“五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同宗兄弟刚说完,其他工人们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老五,有什么事赶紧说给大家听,大家一起商量着拿个主意。” “五叔,是不是侯爷说的那些汉奸杀到城下了,我虽然不像三弟那样可以考进师大学堂,但我有一把子力气和那些汉奸拼命!” “就是就是,大不了和那些汉奸们拼了,这些忘了自己祖宗是谁的狗东西居然给贱奴卖命,杀咱们大明的自己人。” 雷老虎看着群情激奋的工人们,脸上再次出现了笑呵呵。 本来以为只有他是这样的想法,没想到全都是这样的想法,这样就好办多了。 他们这么多人一起要求要和那些驴操的汉奸拼命,人多力量大,这还是侯爷自己说的。 雷老五就不信了,他们这么多工人一起请命,侯爷还会不同意。 第五百三十七章 磨死几万汉八旗 雷老五带人请命的同时,拦住孔有德继续进攻的尚可喜,立即建议孔有德发动了最猛烈的进攻。 以孔有德多年来行军打仗的经验,不可能看不出来朱舜庄子的防守重点,在于那些使用新式火器的家丁,反而不在于难以推倒的铁丝网。 铁丝网再是难以推倒,只要没有那些手持新式火器的家丁射击汉八旗士兵,早晚都能把这些铁丝网全部推倒。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有了那些手持新式火器的家丁就不同了,铁丝网本来就难以推倒,汉八旗士兵只能像个活靶子一样站在铁丝网前方用刀慢慢的砍。 那些家丁手里的火器也不知道怎么穿透力这么强,连那些厚实的木盾牌都能轻易的穿透,汉八旗士兵可不就成了一个个活靶子。 摆在那里,让人像砍瓜切菜一样一片片的射杀。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尚可喜才拦住了孔有德让汉八旗士兵送死的行为,有着铁丝网的阻拦冲过去再多的汉八旗士兵也只是一个个活靶子而已。 现在可就不同了,铁丝网内部的坑道里已经没了手持火器的家丁,正是他们大举进攻推倒这些铁丝网的好时机。 “咚咚咚!” 在一阵响彻平川大地的战鼓擂动声音里,孔有德把所有的汉八旗士兵全部压了过去。 他也已经看出来了,朱舜的缺点在于使用火器的家丁人数不足,只能挡住一面。 只要他把所有的士兵压上去,从四面进攻,很快就能破了那些铁丝网。 更何况现在铁丝网内部的坑道里已经没了家丁,简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现在不进攻还等到什么时候。 可就在孔有德三人胜券在握的下达了攻克朱舜庄子的军令,谁知道坑道里突然又窜出来大批手持新式火器的家丁,数目比刚才多了不知多少。 朱舜庄子的四面每一面都有几百名手持新式火器的家丁,数量还不比刚才少,接连不断的开始喷发手里的新式火器。 随着‘砰砰’作响的火器喷发声,坑道里弥漫起了大量的硝烟,大量的汉八旗士兵也在这些硝烟里倒在了地上。 时间不停的过去,孔有德狠下心来进攻了一天一夜。 水米未进的孔有德的脸色本来就难看,看着死亡了出一半的汉八旗士兵才推进了不到一半的距离,脸色更为难看了。 时间不等人,留给孔有德的时间只有一天,因为他手里的粮草没有多少了,再加上各地的官兵应该正在快速的向京城赶来。 这个时候还不撤退的话,他们三人所依仗的兵力将会因为朱舜的一座小小庄子消耗一空。 孔有德心里哪里肯撤退,朱舜可是杀了他的独子,杀了他孔家的单传独苗。 孔有德现在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死了算了,活着只会陷入没有尽头的痛苦里,只要还喘气就会被断子绝孙的痛苦所折磨着。 尚可喜也看出来孔有德不愿意撤退了,想要把所有的汉八旗士兵全部压上去最后搏一把,但他们现在不得不撤退了。 先不说汉八旗士兵能不能攻克朱舜的庄子,别看只是一个庄子,此时在尚可喜心里比那座山海关还要难以攻克。 就说汉八旗士兵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最低的低谷,再强行让他们去送死的话说不定就会发生哗变了。 以汉八旗士兵当前的情况,或者说以他们现在的精锐程度,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是因为汉八旗士兵们的父母妻儿在孔有德三人的手里,要不然换了其他的官兵,早就在死亡了三四成左右就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就算不发生哗变的话,也不会上前进攻了。 尚可喜赶紧递给了耿仲明一个眼神,耿仲明心领神会的驾着战马走到孔有德身边,趁着他不注意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把他打晕了过去就好。 孔有德昏迷了,剩下早就没了任何战意的汉八旗士兵,在尚可喜的一声令下迅速撤退了。 已经不能说是撤退了,而是逃离,逃离这个比十八层地狱还像十八层地狱的死亡之地。 可惜,他们面对的是以五千人马击败二十万闯贼大军的孙传庭,孙传庭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就在汉八旗士兵撤退的一瞬间,孙传庭立即给周遇吉的火器营下达的军令,命令周遇吉率领火器营立刻截断汉八旗。 孙传庭则是亲自率领一千名精锐骑上快马包抄了过去,挡在了所有汉八旗士兵的前方,准备把胆敢踏在中原土地上的所有汉八旗士兵留在这里。 京城城头上。 崇祯和一帮子重臣权贵们不禁有些看呆了,看呆的不是孙传庭的果断出击。 在他们这些外行眼里,不清楚孙传庭的这个果断出击需要多大的决心。 看呆的是朱舜庄子的防御能力,一座小小的庄子,居然磨死了几万汉八旗士兵。 这样的一幕在崇祯和一帮子重臣权贵眼里,已经不是惊叹了,而是一种天方夜谭。 就算是京城也不可能磨死这么多汉八旗士兵,关键还做到了一个人都不死。 要不是崇祯和一帮子重臣权贵们亲眼看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兵天将下凡了,他们很清楚没有任何的天兵天将,甚至都没有几名精锐的边军。 崇祯和一帮子重臣权贵们从千里镜里可是清晰的看到了,那些使用新式火器的士兵所穿的衣物,太熟悉了。 就是各个蒸汽工厂里面的工人,连个官兵都算不上,更不要说媲美精锐的边军了。 但他们在朱舜庄子前所做的一切,别说是精锐边军了,就是大明最骁勇的关宁铁骑也做不到。 以没有死亡一人的代价,磨死了整整数万汉八旗。 朱舜庄子的防御能力,让崇祯萌生了一个念头,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等到满清进攻京城这件事结束过后,一定要找朱舜要一块地皮,在朱舜庄子里修建一座别院。 第五百三十八章 捡漏 有这个想法的可不是只有崇祯一个人,城头上的其他重臣权贵们也有相同的想法,但是能不能得到朱舜的同意就难说了。 东厂督公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镇远侯三人的心情明显是最好的,因为他们三人要是提要求,以他们与朱舜的关系肯定是会同意的。 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毕竟没有像他们和朱舜那般的感情深重,能不能进入工业之城还是个难题更别说在里面要一座别院了。 六万汉八旗士兵撤退了,重臣权贵们也就没有心思继续看下去了,纷纷走下城头叫上三两名好友去查楼便宜坊喝酒庆祝了。 至于剩下的几万汉八旗士兵,毫无意外的没能逃走,全被孙传庭给截了下来。 同时被抓住的还有这次带头过来的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两人却是在亲兵们的拼死护卫下,凄凉的带着十几个人逃离了这里。 声势浩大的六万汉八旗,结果只剩下了十几人。 周遇吉把所有的汉八旗士兵用绳子捆绑起来,分批看押,走到孙传庭旁边询问道:“孙总督,这些汉八旗和孔有德怎么处置。” 按照大明的一贯做法,孔有德肯定是送到大理寺进行定罪,然后根据罪名决定是杀还是关押。 孙传庭斯文的笑了笑:“全部杀了。” 全部杀了? 饶是周遇吉已经觉得自己够铁石心肠了,但是听到孙传庭这么斯斯文文的一句全部杀了,也是不由得胆寒起来。 这可是几万条人命,说杀就杀了,这股子杀气未免也太重了一些。 几万汉八旗杀了也就算了,按照孙传庭的意思把孔有德也一起给杀了,也就是说不用给朝廷上报是活捉的,上报就是一具尸体。 周遇吉看着孙传庭离开的背影,大致琢磨出来一点味道了,孔有德要是真的进了大理寺是生是死就不好说了。 以东林党那帮人的贪婪,说不定真的会把孔有德救下来,去找满清换银子,这么一来他们费了这么大功夫才抓到的孔有德不就是白抓了。 朱舜磨死几万汉八旗士兵的影响,远远不止是这一点,消息都传到了山海关。 满清声势浩浩的第二次入寇中原,还没有进入中原甚至说还没有正式开始攻打山海关,皇太极得知这个消息悲叹了一声率领所有的八旗兵又回去了。 耗费了大量的钱粮,最终只换来一个无功而返,甚至可以说是不战自溃。 满清八旗兵撤退的同时,崇祯也在暖阁内想着对朱舜的封赏,这一次朱舜可谓是立了大功了。 但朱舜现在已经是工业喉了,功勋爵位再往上提升了,赏钱吧朝廷又没有银子。 思来想去,崇祯只能派人去询问朱舜的意思,想要什么封赏。 朱舜索要的赏赐十分的奇怪,要了一大片靠海的盐碱地。 索要土地很正常,当官不就是为了求田问舍四个字,有了土地才有可能实现耕读传家,借助这些土地种出的粮食一代代的传承下去,一代代的培养家里的读书人。 但是朱舜要的可是什么也种不出来的盐碱地,这可就让东林党人看不出朱舜到底有什么目的了。 琢磨来琢磨去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那片靠海的大片荒芜盐碱地地盘够大。 朱舜要真是要一些上田中田,能赏赐个一千亩两千亩就不错了,但那些盐碱地就不一样了,直接赏了几十万亩给朱舜。 以至于大沽口北方的大片盐碱地,几乎都成了朱舜的私人庄田。 这些盐碱地早在朱舜的计划之内,听说东林党人因为这件事耻笑他见识浅薄,肯定是穷惯了只要求数目,不要求这些土地能出产多少粮食。 出产不了粮食的土地,就算是有再多,也没有任何用处。 朱舜只是当做了泥腿子议论皇帝用金扁担,到底是谁才是真正的见识浅薄,要不了多久就知道了。 那片荒芜的盐碱地看似没有任何的用处,东林党人哪里清楚那快土地未来会成为大明北方最大的一个市舶司,也是整个北洋吞吐货物最多的市舶司。 朱舜得知崇祯把大沽口北面的大片盐碱地基本上都赏赐给了他,覆盖了整个天然深水港,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第五百三十九章 基建时代 那片盐碱地现在确实是一文不值,等到朱舜修建了干船坞,并且安装了蒸汽吊机、皮带机、抓斗机等蒸汽机械以后。 那片一文不值的盐碱地,将会成为天底下最值钱的一块土地,甚至是比京城的土地还要值钱。 因为这座近代化天津港,将会是大明乃至整个世界最大的一个港口。 修建这么一个庞大的现代化港口,需要的水泥将会是以万吨为计数,以朱氏水泥厂现在的产值明显是满足不了。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去密云县进行土改了,朱舜趁着这一点来之不易的空闲,前往了潮河附近的朱氏水泥厂,希望李州桥能给他一个惊喜。 李州桥一直在研究一种产值更高的水泥窑,据他所说,只要能研究成功这种产值最更高的水泥窑,水泥的产值将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改变。 几乎是相当于从人力变成蒸汽动力,翻天覆地到小农经济社会变成工业社会。 朱舜骑着一匹辽东大马,带着几名护卫来到朱氏水泥厂附近。 奔驰的乡间的土路上,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极为壮观的一幕。 远处,上百道滚滚烟柱,直冲天际。 远远望去,就像是上百根黑色的通天黑柱,连接着上天和土地。 经过这些年的潜移默化改变,潮河两岸的老百姓从把水泥厂的烟柱当成了妖术,又当成神灵显灵去祭拜,到现在变成了习以为常了。 如今已经成为了大明文人们开办文会雅集的好去处,喊上三两知己,在水泥厂附近的山顶摆上几样小菜和一壶好酒,欣赏着百龙归天的壮观一幕。 水泥厂附近的小丘陵山顶上,建造了不少的亭子,还有一些精舍。 全都是京城的一些文人名士,过来欣赏水泥厂烟柱冲天那副奇景的住处。 每逢到了烟雨朦胧的时节。 水泥厂附近那些无人问津的荒芜丘陵,变成了人声鼎沸。 许许多多文人名士携带着美眷前往山顶,进行一场场文会雅集。 工业革命对大明的影响,已经在向其他方面进发了。 朱舜来到水泥厂,发现水泥厂大部分的工人没像平时那样就能在圆窑的附近,不知道跑哪去了,只剩下一些负责看着火力的学徒。 朱舜看着空荡荡的水泥厂,第一反应不是想要责备水泥厂的工人们,心里有了一丝笑意。 难不成李州桥真的研究成功了,要不然水泥厂的工人们怎么会集体消失,不在圆窑附近等着水泥的出料,反而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朱舜加快了脚步,带着几名护卫前往了水泥厂的后方,李州桥就是在那里研究新的水泥窑。 来到水泥厂后方,就看见一做极其庞大的水泥窑,简直就是一座水泥窑宫殿。 朱舜刚刚走进这里,就被工人们发现了,经过工人们的提醒,李州桥赶紧迎了过去:“学生,见过山长。” 李州桥说话的时候虽然一脸疲惫,但他的眉眼之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想必是应该成功了。 朱舜走到水泥窑宫殿旁边,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庞大的水泥窑,心情很好的说道:“州桥,介绍一下这座新式水泥窑。” 说到这座新式水泥窑,李州桥的脸上再也掩饰不住的笑意::“正如山长所猜测的那样,新式水泥窑确实是研制成功了。” 说完,李周强带着朱舜走进了如同一条环形隧道的水泥窑内部,开始详细讲解新式水泥窑的构造。 这条环形隧道里面,一共有20座窑室,只要点火开始烧制了,就可以做到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生产。 新式水泥窑里面的窑室都是共通的,所有窑室的烟道和新式水泥窑中心的总烟道相连接。 当最前面五座窑室在烧制水泥的时候,所产生的热烟气可以对后面的窑室,也就是6~10号窑室进行预热,节省了大量的燃料。 整个新式水泥窑的生产过程也就是。 1~5号窑室在烧制水泥料,6~10号水泥窑在预热,11~15号水泥窑已经在冷却了,16~20号已经在出料了。 1~5号烧制结束进行冷却了,6~10号开始烧制,11~15开始预热,16~20号清扫过后又可以装料了。 整个新式水泥窑按照这个步骤,不停的循环往复的烧制,完全可以做到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生产。 这样一来,不仅新式水泥厂的产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把过去毫无用处的,也不能说没有用处只是没有相应的技术而浪费了的烟气。 做成了类似于炼钢时蓄热室一样的热量来源,对水泥料进行预热,可以大大的节省煤炭的消耗,降低成本。 实现了产业升级。 朱舜跟着李州桥在这个名叫轮转窑的新式水泥窑里面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脸上有不少的黑灰,但此时此刻的心情是难以想象的愉悦。 因为他亲眼见到了轮转窑的蒸汽动力一般的生产效率,水泥就像河水一样源源不断的运出来,水泥窑旁边的仓库居然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加。 水泥的产值一直上不去,就是因为原窑在烧制水泥的时候,工人们要在旁边等着。 有了这种轮转窑以后,二十座窑室不间断的烧制,就不需要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了。 水泥源源不断的从轮转窑里面运出来,不仅是水泥厂的产值大大增加,达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水泥厂工人们的月钱也会比以往多上很多。 甚至可以这么说,以后水泥厂工人们的月钱,绝对是在所有工人里面第一等的位置。 朱舜忍不住拍了几下里李州桥的肩膀,因为这个水泥窑的意义太过重大了,对于基建的意义不亚于蒸汽动力的意义。 几乎是一项划时代的变革,基建从此可以大展拳脚了,彻底挣脱了水泥不足的束缚。 不仅可以在三年之内把工业之城真正的建成,还能在潮河岸边建造一座重工业之城。 这些还都是次要的,有了充足的水泥,可以修筑天津港的同时,还能正式开始在大明进行水泥路的修筑了。 一个基建时代,即将开启。 第五百四十章 通港公路 有了轮转窑以后,朱舜和李州桥首先商量的一件事,倒还不是修建那座世界上最大的港口。 天津港。 天津港在朱舜的谋划里,将会成为大明乃至整个世界的货物集散中心。 京城西郊的轻工业中心,京城东郊的重工业中心,两大工业中心所生产的各种畅销世界的工业品,通过这座天津港运到世界各地。 世界各地的金银、美女、资源,通过天津港进入大明。 进入大明各地的工业重心,让大明老百姓过上各国最优渥的生活。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步骤,那就是物流,物流的成本决定货物的成本。 间接决定着大明老百姓能否从遍地流民饿殍遍地的苦难日子,变成人人都能吃饱穿暖的富庶日子的关键。 水泥产值现在已经有了划时代的变革,已经不再缺水泥了,朱舜就准备修建一条也是大明历史上第一条通港公路。 通过这条通港公路把大明的轻工业中心、重工业中心和天津港连接在一起,源源不断的把各种工业品以极低的物流成本运送到港口。 朱舜很清楚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就算是在现代,水运永远是最廉价的运输方式。 到了天津港就不需要担心物流成本了,只要到了天津港,西方各国的海船一定会争抢购买大明所生产的各种轻工业重工业制品。 这么一来,大明就掌握着世界上所有的财富,像老美一样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不,应该说是超级霸主。 西方各国将会成为大明的产品倾销地和原材料采集地,通过这些源源不断的财富,源源不断的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高科技尖端人才。 大明永远就会站在世界之巅,大明的老百姓就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了。 随着工业革命的深入,第二次工业革命,第三次工业革命,一直到第四次工业革命。 大明的老百姓只要肯吃苦肯上进,人人都能过上中产阶级的优越生活。 至于那些想要坐享其成的,想要拖整个民族后腿的懒惰不求上进百姓,大明只会给他们基本的生活保障,保证他们不被饿死就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 通港公路和天津港的战略意义,一样的重大,决定着物流的成本,也决定着大明工业中心所生产出来各种工业品的价银。 通港公路问题探讨的比较深入了,作为土生土长大明人的李州桥,沉思了片刻,忧心忡忡的说道:“山长,修建通港公路倒不是太困难,比起修建天津港要简单太多了。” “但是修建通港公路的难度却超过了天津港,这难度倒还不是说修建难度,而是人的问题。” “首先一点,这条通港公路需要连接永定河岸边的轻工业中心,潮河两岸的重工业中心,一直连接到天津港。” “这条通港公路的长度,虽然还没有具体的参数,但是学生粗略估算一下最起码也有两三百里路。” “这么长的一断距离,别的不说先不说,首先这个土地征用问题就是个大难题。” “山长也是知道的,大明的土地八成以上都在官僚乡绅手里,咱们工业派又和官僚乡绅属于势不两立甚至可以说是你死我活的两个党羽。” “官僚乡绅怎么可能会把土地让出来,给工业派修建一条通往天津港的通港公路。” 土地征用问题,确实是最头痛的一个难题,这一点也是朱舜最佩服自己所在那个国家太祖的高瞻远瞩之处。 土地国有化,不仅让老百姓人人都有饭吃了,避免出现了坐享其成的大地主,还让华夏民族有了弯道超车的可能。 华夏修建一条铁路从征用土地开始,到修建完成不过两三年的时间。 老美光是因为土地问题,就能扯皮两三年,最搞笑的要说三哥了,三哥当年修建一条铁路,高调的吹了十年也没开始动工。 原因就在于这个土地属于私有制,只要有一户不同意把土地让出来用于国家建设,这条铁路就要改道这其中涉及的成本以亿计数了。 所以说土改势在必行了,不仅涉及到大明老百姓的吃饭饭问题,更涉及到华夏民族能否永远站在世界之巅。 通港公路暂时建不成了,不过天津港还是要提上日程了,朱舜平静的说道:“土地的征用你暂时不用担心,这件事山长会考虑的,也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拿出一个修建天津港的完善方案。” “另外,通港公路说是一条水泥路看着挺简单,其实涉及到很多地质方面的问题,也要安排人处理这个问题了。” “等到把地质勘探出来,也过去一年左右的时间了,到那时候山长已经把土地征用问题给解决了。” 解决土地征收的问题,朱舜说的平平淡淡,李州桥却是莫名的感到了惊悚。 土地可是官僚乡绅控制老百姓的根本,更是宗祠能否长久传承下去的根本, 给官僚乡绅再多的银子,也不会轻易放弃那些比命根子还要重要的土地。 毕竟,只要有了土地就能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银子,就像永定河两岸的轻工业工业中心一样,可以源源不断的生产银子。 工业派和官僚乡绅又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想要解决土地征用的问题,只有一个办法。 杀。 通港公路的修建完成,不知道有多少官僚乡绅的人头要落地了。 就算有再多的人头挡在前方,朱舜绝不会有一点心慈手软,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砍下所有的人头。 砍下这些阻碍大明和民族崛起的人头。 谁敢挡工业之路,朱舜就要砍谁的脑袋,内阁宰辅和六部尚书挡在前方,也会毫不犹豫的砍了。 朱舜这些年一直憋着没有杀人,就是因为手里没有足够的势力,现在已经掌握了强大的暴力机关。 为了大明和民族的工业化之路,朱舜不介意做个血腥屠夫。 皇室挡在前方。 也不例外。 第五百四十一章 土改队伍去密云 惊蛰时节。 朱舜故意挑了这个一年之中响起第一道惊雷的节气。 朱舜、太子朱慈烺、还有郑成功等一大批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骑着辽东大马动身前往了密云县。 满丹臣等一些激进的陆军讲武堂学员,也嚷嚷了一路。 土改不就是杀人嘛,哪里用得着工业侯和太子朱慈烺亲自过去。 但这只是浮于表面的认知,土改真正的目的是用来收拢人心。 太子朱慈烺通过对太祖传记的一遍又一遍的诵读,整个人的格局已经彻底不一样了,站在了巨人肩膀上看世界。 明白这个得人心者得天下的人心,不是所谓的官僚乡绅的人心,而是老百姓的人心。 这一次的土改有两个目的,一是收回土地让老百姓人人有饭吃,也让大明即将崩溃的国库一步步强大起来。 第二就是借助土改真正的收拢老百姓的人心,让老百姓成为大明的后盾,而不是因为官僚乡绅的压榨整天想着造反。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等人来到了两河村。 这是密云县最南也是最大的一个村子,居住着密云县大部分的官僚乡绅。 两河村位于潮河和另一条大河的交汇处,两条大河都是发轫于密云北方的连绵山脉里,最终在密云县的两河村交汇。 形成一条水量不亚于永定河的潮河,流向南方的通州,最终汇入京杭大运河。 这也就造就了两河村的土地膏腴,拥有整个密云县最多的水浇田,是密云县最为富庶的一块土地。 朱舜挑选这里作为土改的突破口,颇有让一些地方先富起来的意思。 只要在两河村完成了土改,其他地方就好解决多了。 两河村附近,太子朱慈烺看着沟渠密布的肥沃田地,一望无际。 心里竟然是忍不住生出了要作诗的冲动,可见两河村土地肥沃的程度。 但他想到这些肥沃田地以前全是军户们的,现如今全被官僚乡绅巧取豪夺了,也就没有多少心思作诗了。 这些土地要还是那些为了边关稳定,战死了一代又一代,死了不知多少家人的军户们的土地。 太子朱慈郎何止会作诗,会在这里开办一场盛大的春社进行庆祝。 两河村边界上,有一块不大的界石,只有正常人的小腿高度。 一名长相俊美却黑瘦了很多的年轻官员,站在界石旁安静等候,旁边还牵着一头小毛驴。 太子朱慈烺跃下辽东大马,笑容满面的走了过去:“想必先生就是朱千石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朱舜的幺弟朱玉,因为在密云县种出了亩产高达一千多斤粮食,被老百姓称作朱千石。 这是一种赞誉,也是老百姓能想到的最高的赞美了。 因为在老百姓的心里,什么也没有一亩地能产出一千斤粮食重要,如果能再有一百亩地,这辈子死了也值了。 这才有了一个朱千石的赞誉。 世上不是所有人见了皇帝和储君,像朱舜那般镇定,还能镇定自若的谈笑风生。 朱玉这么近在咫尺的看着大明未来的天子,不免有一些局促不安,更多的是紧张:“朱玉,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朱慈烺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能够种出千斤粮食的朱玉,笑容更浓了:“孤是你家兄长的学生,按照辈分说,还是你的晚辈,朱千石不必这么拘束。” 一句聊家常般的拉进关系,朱玉更加诚惶诚恐了,他并没有像那些顺风顺水了一辈子的官宦子弟,来了一个顺坡下驴。 反而是更加恭敬了:“太子殿下这边请,臣在凉亭里备好了茶水。” “太子殿下奔波劳碌了一路,先歇歇脚,稍后臣给太子殿下说一说密云县的情况。” 朱舜对于幺弟朱玉的这份为官谨慎,十分的满意,这要是换成官宦子弟已经顺坡下驴的以太子自家人自居了。 这一点是为官的大忌,太子朱慈烺看得起朱玉,才说了算是真心实意但更多是收买人心的话。 要是真把自己当太子的一家人,可就大错特错了,留给太子很好的第一印象也就没了。 朱舜未来是要做圣人的,就像孔圣人那样的圣人,他要做工业圣人。 不管改朝换代多少代,都要先来祭拜他这个工业圣人。 一朝天子又如何,只要敢对朱舜有半点的不敬,就会因为沸腾的民意从皇帝宝座上下来。 这样才是万世长存,造就一个永世存在的家族。 但是现在还没有封圣,朱舜在朝廷就需要有他自己的声音,对于幺弟朱玉寄托了很大的希望。 三四里外的凉亭内。 朱舜,太子朱慈烺,朱玉三人坐在凉亭内,郑成功等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端着斗米式步枪在四周戒备,防备任何人靠近这座凉亭。 等到太子朱慈烺喝了一碗茶水,朱玉没有亲口去说,拿出了一本记载密云情况的账本,交给了太子朱慈烺。 太子朱慈烺放下手里的白瓷碗,翻开了账本。 密云县以三名乡绅为首,这三名乡绅却坐拥本县七成的膏腴田地。 这三名乡绅里又以三班六房的户房掌案为首,户房掌案刚好就住在两河村。 大明各县县衙的三班六房小吏,三令五申了不止一次不允许‘世袭’,甚至多次打击过这种把持地方的行为。 但就拿户房来说,需要协助知县进行地丁人口、田地丈量、钱粮奏销、杂税征收、门牌清册等等各种繁琐事务。 当地官僚乡绅和百姓有多少田,多少地,起科多少,诡寄了多少,隐瞒了多少,只有世世代代掌控鱼鳞册的户房掌案知晓。 知县一般都是外乡人,本地的乡绅哪里会把这些涉及身家性命的事情告诉外乡知县,知县基本上都是理不清这里面繁琐的名目。 想要治理好地方,只能依靠在本地盘根交错的户房掌案,而这些本县土地的底细,又是户房掌案一代代积累下来的本钱。 根本不会传给外人,只会传给儿子,还得是长房长子。 没有儿子的,就传给侄儿和外甥,但绝不会传授给外人。 这也就造成了三班六房的小吏,成了一代代的世袭,毕竟不管是从外乡抽调还是换成本地的其他人,都是不清楚一县的粮课底细。 第五百四十二章 土改开端 朱玉给太子朱慈烺的这本账本,除了讲述密云县官僚乡绅的情况,还有向太子朱慈烺阐述大明的胥吏问题。 介绍完官僚乡绅怎么把控的地方,怎么把这个三班六房一代代传下去,接下来就是户房掌案的罪行了。 户房掌案这些年来,可真是罪行累累。 经常把自家发了霉的陈粮,偷偷换成密云县粮仓的新粮,给密云县北方的边关士兵送过去。 就算是这些已发了霉的陈粮,里面也掺了大量的沙子石头,吃起来都能咯掉牙。 本来朝廷已经发放了新粮,就因为这些为了贪墨银子什么都敢做的官僚乡绅,让边关士兵吃发了霉的石子粮食。 还是以朝廷的名义,边关士兵们都以为这就是朝廷发放给他们的粮食,这些年来心里多有怨气。 更恶毒的是,户房掌案这些官僚乡绅为了保证粮价,经常把百姓从土地上赶出去让他们变成流民。 太子朱慈烺看到这里,脑门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现在就宰了密云县所有的官僚乡绅。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朝廷每年花费那么多的粮饷,还有那么多的名将去剿灭流寇,却怎么也剿灭不完。 根源原来在这里,只要官僚乡绅这个阶级在一天,大明的流寇就永远不可能被剿灭。 越发的坚定了太子朱慈烺土改的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扫平官僚乡绅阶级,这样才能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朱玉清楚单靠一个简单的账本,还不能让太子朱慈烺直观的看到大明老百姓过着怎样的水深火热日子,走回自己的小毛驴旁边,从袋子里拿出来几件带着补丁的粗布对襟。 朱玉把这几件粗布对襟交给了太子朱慈烺,认真的说道:“太子殿下,如果想见识大明老百姓现在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还请换上这些粗布衣物,去一趟两河村的村子。” 就算是那些一般的官僚乡绅子弟,也不会去穿这么下贱和肮脏的粗布衣物,太子朱慈烺却是没有半点的犹豫,直接在凉亭内就把衣服给换好了。 换好了和老百姓差不多的粗布衣物,朱舜三人离开了凉亭,赶往了两河村。 现在正是播种的时候,田地里聚集了大量的老百姓在忙着播种,但这些老百姓大多都是光着上身,只穿着一个打满了补丁的青布衫裤。 就算是打满了补丁的青布衫裤,在老百姓里面也算是锦衣华服了,很多老百姓的青布衫裤破了一个一个的大洞,都没有银子去买布补起来。 露出了里面的大腿,甚至有不少老百姓露着半个屁股。 太子朱慈烺看到这一幕不免有些困惑了,以两河村的富庶程度,老百姓就算是再穷也不至于连衣服都快穿不起了。 但想到那本账本里所记载的官僚乡绅的所作所为,也有想通了,两河村几乎是没有自耕农全都是官僚乡绅的佃户。 粮种要借,耕牛和犁也要借,一年到头了不仅没有余粮,反而是欠的钱粮越来越多。 到最后只能卖儿卖女,把这些欠的钱粮还给关了乡绅,还不起的就成了流民。 老百姓连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有余钱去买衣物,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田间劳作的老百姓大多数连个上衣都没有。 最让太子朱慈烺震撼的一幕,是在进了村子以后,村口的一棵老树下聚集了很多孩子和少年。 全都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土地上,只有这样不动弹他们才能少吃粮食。 让太子朱慈烺感到震撼的是他们的眼神,这些大明的未来和希望,眼睛里没有半点的人气,全都是一种空洞。 明明是活生生的人,比死人还像死人,要不是这些孩子和少年时不时的翻一下身子,太子朱慈郎还真的以为这些都是尸体。 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不可能是大明的未来和希望。 看到大明老百姓家的孩子,竟然是这么一副样子,太子朱慈烺心里莫名的有些发酸,难受的几乎掉出眼泪。 久居深宫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老百姓竟然过的是这种日子,过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朱玉叹了一口气说道:“就这样还算是好的,很多老百姓可能连这样的日子都过不了。” “由于还不上欠官僚乡绅的粮食,或者是为了保证粮价不会变得过分低廉,都被官僚乡绅从生活了祖祖辈辈的土地上赶出去成了流民。” 太子朱慈烺突然握紧了拳头,转头看向了朱舜:“先生,咱们何时进行土改。” 朱舜早就见惯了这种场景,他家以前也是过这种日子,脸色很平淡:“怎么进行土改,土改的时间长短,全都由太子决定。” 太子朱慈烺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走向下一个村子,拥有大量水浇田的富庶村子两河村都这样,更不要说其他缺水的村子是何等凄惨的光景。 太子朱慈烺沉默的走回了凉亭,换上了一套监察御史的官服,注视这片肥沃的土地说道:“你们立即去把两河村的老百姓请过来。” “注意是请,谁要是敢对老百姓有半点的粗鲁,孤绝对不会饶了他。”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可都是学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那些蛇鼠一窝的官兵完全不一样,他们作为大明百姓的子弟兵,怎么会对大明的老百姓有半点的粗鲁。 乡里的老百姓大多都是以宗祠为中心,本来就已经够了穷苦了,要是没有宗祠的帮衬根本就没有活路。 半天以后,老百姓都聚集了过来,瞧见凉亭里竟然站着一位官老爷,全都是吓的不停的往后退。 这些老百姓被官僚乡绅搜刮了太多遍,只要是见到穿着官服的官老爷,都会以为又是来搜刮他们了,当然是会吓得连连后退了。 太子朱慈烺刚穿这套监察御史的官服,还有点新奇感,现在却是无比的痛恨这套官服。 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僚乡绅,就是借助这身皮一遍又一遍的搜刮大明的老百姓,让老百姓没有活路只能去当流寇。 第五百四十三章 群众举报 太子朱慈烺等到老百姓聚集过来,调整了自身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更有感染力:“本官这次过来,就是为你们做主。” “本官知道本县的某些官绅,巧取豪夺了你们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田地,让你们没了饭吃,世世代代当官绅家的佃户奴仆。” “只要你们告发这些官绅,本官就帮你们把田地讨要回来。” 朱舜听到太子朱慈烺这段鼓舞人心的话,很想说一句小同志没有斗争经验啊。 这句话听起来确实很鼓舞人心,但检举揭发这种事只能私底下进行,哪有明目张胆说出来的,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在老百姓眼里凉亭内的那个外乡官,指不定哪天就走了,很有可能明天就走了。 本地的官绅可是把控地方不知多少代人,告发官绅?等到外乡官走了,肯定会被官绅家里的恶仆给活生生打死。 太子朱慈烺说完这番话,本以为会有大批的老百姓群情激奋的响应,这样就有正当的理由把那些官僚乡绅抄了家。 查抄的土地冲作国有,分给老百姓们耕种,只收取微薄的课税。 打土豪,分田产, 可是都等了一炷香长时间了,老百姓只是吓得往后缩的更厉害了,就是不见一个人站出来告发本地的官僚乡绅。 太子朱慈烺不是没有其他的手段抄了这些官僚乡绅的家,让曹鼎蛟率领一支卫所边军过来,装成是流寇杀了这些官僚乡绅。 请孙传庭过来担任密云知县,反正都杀了那么多延绥镇的官绅了,也不差密云县了。 但都不是解决根本的办法,打土豪分田产只是一部分目的,真正的目的还是要激起老百姓的斗争精神。 培养老百姓敢于反抗贪官污吏,反抗各种欺压的斗争精神。 两河村的老百姓被欺压了不知道多少代人,对官绅畏惧的程度比洪水猛兽还要更甚,就算百姓里有不少的军户还是懦弱的不敢反抗。 太子朱慈烺这一次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官绅的欺压,彻底激起老百姓斗争精神。 争取达到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最终目的。 毕竟,一句反抗说起来简单,但又能有几个老百姓敢和官绅斗争。 太子朱慈烺的想法很好,但这需要强大的威望,老百姓连外乡官是谁都不知道,上来要就喊着告发那些本地官绅,他们疯了才会主动告发。 太子朱慈烺和老百姓就这么坚持了大半天时间,始终见不到一名老百姓出来告发官绅,气氛越来越是有些尴尬。 老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太子朱慈烺心里不免就打了退堂鼓,看向了旁边的朱舜:“先生,今天不如就到这里,咱们回去从长计议。” 朱舜没有没赞同太子朱慈烺的想法,坚定的说道:“土改这种事就像打仗一样,既然已经开始了就要一鼓作气的彻底干成。” “要不然就会出现行军打仗的再而衰,三而竭。” “再者说了今天不把户房掌案给处置了,等到这些老百姓回去,户房掌案肯定就会知道有官员开始针对他了。” “户房掌案有了防备,可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朱舜给太子朱慈烺坚定信念的时候,同时还看向了两河村的方向。 一百多步外,出现了几名家丁,想必是户房掌案听说老百姓都集中过来了,派人过来查看情况。 太子朱慈烺在朱舜的劝解下,坚定了信念,准备继续说些鼓舞人心的话,争取让这些老百姓站出来告发官绅。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就算说的口干舌燥,也不可能有人出来举报户房掌案。 朱舜递给幺弟朱玉一个眼神,对方立即心领神会,走出了凉亭。 当年,朱舜的大弟子宋士慧送给一名乡间老者一杆烟袋,这位老者就是两河村的百姓。 前两年因为一场大旱,全家基本上都死光了,就剩下一个孙子在曹鼎蛟麾下当兵。 据说已经成了一名把总,年纪轻轻能坐到那么高的位子,有一部分是老者孙子确实有能力。 还有一部分是朱玉安排的,就是为了收买这个老者,为土改做准备。 就在太子朱慈烺一筹莫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名佝偻的老者走了出来,哭喊道:“青天大老爷可要为小老儿做主啊。” 终于有人出来了告发户房掌案了,太子朱慈烺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精神大振的说道:“快把老人家请过来。”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立即把老者请到了凉亭前方,并且有意无意的把他和其他老百姓隔开。 谁也不能保证这里面有没有户房掌案的奸细,万一在关键的时候杀了老者,可就没人带头了。 老者走到凉亭前方,哭喊的更厉害了:“小老儿的孙子在卫所当兵,每个月都会发放新粮给小老儿的孙子。” “但都被这个户口掌案换成了最好陈粮,还掺了大量的沙子石子,孙儿的门牙都被咯掉了一颗。” 老者看似是在为孙子哭诉,但这里面透露出来的罪行,足够户房掌案抄家了。 还是不用写一份公文发给大理寺,等到秋后问斩,直接就能斩杀的大罪。 私贩军粮。 太子听了老者这番话,都有些愣住了,本来以为这名老者顶多会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没想到一开口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显然不是老者能够想到的,肯定是有人让他这么说的。 这个人应该就是先生朱舜了,就是先生朱舜的坚持,继续等着老百姓出来告发,这才坚持到老者出来。 说出来的罪行还足够满门抄斩了,这要不是先生朱舜的安排,打死太子朱慈烺也不会相信的。 朱舜脸上没有什么任何表情,还是一脸的平静:“太子殿下,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太子朱慈烺想起来还有更为重要事情要办,转头看向老者:“老人家告发有功,赏十两白银。” 两河村的老百姓吃饭都吃不饱,更不要说见到过银子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打倒反动派 陆军讲武堂学员又拿来一杆药铺小秤,交给了老者,让他称量银子是不是足斤足两。 老百姓看着高高抬起的秤杆,空洞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但也只是有了一丝亮光,还是没有人敢跟着老者一起告发本县的官僚乡绅,只是直勾勾的看着。 十两白银在老百姓眼里,确实是一笔想也想象不到的银山,更别说亲手那拿着了。 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有再多的银子也没用,转头就会被官僚乡绅家里的恶仆随便找个理由给抢了去,还不如不拿。 太子朱慈烺接下来的一句话,很多老百姓从眼睛发亮,变成了蠢蠢欲动。 等到老者拿药铺小秤仔细的把银子称了三遍,确定是十两,又咬了几口确定是银子。 太子朱慈烺继续说道:“另外,赏十亩水浇田,三天后去县衙办理田契。” “本官身边的这位官员是谁,你们应该是认识的,就是清廉的朱玉朱千石,田契由他一手操办。” 朱舜对于提到了幺弟朱玉,满意的轻轻点头,太子终于是知道借势了。 种出千斤粮食那件事,就是在为土改做准备,幺弟朱玉在密云县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也就变的不是一般的高,几乎相当于一位活着的田神。 太子朱慈烺借助朱玉的名望,对于两河村老百姓的调动工作,瞬间从毫无进展变成了深入人心。 两河村的老百姓立即是开始告发。 “官老爷,小的要告发户房掌案。” “官老爷,小的也要告发。” “官老爷,小的告发其他官绅恶霸。” 太子朱慈烺看着老百姓们终于有了斗争精神,心里难以遏制的激动起来。 土改的开端,正式开始了。 告发一直持续到黄昏,老百姓们的斗争精神已经被彻底调动起来。 太子朱慈烺突然整臂一呼。 “打官绅,分田产!” 那些在白天的时候还一脸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的老百姓们,听到分田产,激动的满脸涨红,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吼叫了起来。 “打官绅,分田产!” “打官绅,分田产!” “打官绅,分田产!” 太子朱慈郎看到群众的斗争情绪已经被彻底调动起来了,高喊一声:“一切官僚乡村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紧接着,手臂高举着伸向天空,大喊起来:“群众们,随我打倒官僚乡绅!” 老百姓看见外乡官把手臂伸向了天空,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一边把手臂伸向天空,一边喊出了说到他们心坎里的一句话。 “打倒官僚乡绅!” “打倒官僚乡绅!” “打倒官僚乡绅!” 等到老百姓们的情绪达到最高点,太子朱慈烺带着百姓们冲向了两河村,冲向了户房掌案在两河村修建的宅子。 户房掌案的宅子位于两河村的中间位置,说是宅子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墩堡。 密云县属于边关州县,可不比江南的那些太平地方,官僚乡绅一般都是修建有山有水带着苑林的宅子。 边关的官僚乡绅们都是以安全为重,都会把自家宅子修建成一个小型墩堡,抵御流寇的同时,也用来抵御有可能从边关杀过来的满清八旗兵和蒙古鞑子。 虽说官僚乡绅一般都会见风使舵的送上大量的钱粮,满清的贝勒贝子也会按照惯例放过他们。 但保不齐会碰上一两个脑子犯抽的牛录额真,破坏他们和满清之间的不成文规定。 户房掌案安排过来的那几名家丁,早在老百姓们群情激奋冲过去的时候,慌张的回去给户房掌案报信了。 等待太子朱慈烺带着老百姓们冲过来,包裹着铁皮的厚实大门早就已经关上了,小城墙一般墙头上也站满手持鸟铳的家丁。 大管家站在小城头上,看着乌泱泱一片的老百姓,脸色阴沉的说道:“我家老爷大发慈悲给你们一次机会,赶紧离开。” “一盏茶以后还留在这里,你们就别想租到田地了,全家就得等着饿死!” 太子朱慈烺好不容易把群众们的斗争精神调动起来,哪里会轻易错过,一旦错过就再难调动了。 下一步也早就想好了,那几名家丁的离开也是故意放走的,要不然早就被陆军讲武堂学员们拿下了。 这些老百姓敢跟着过来,绝大部分原因就是没有田,已经没有活路了,还不如拼一把说不定能够搏来十亩良田。 就算是被户房掌案秋后算账,自己被打死了,好歹给孩子留下了一份家业。 太子朱慈烺很清楚老百姓此时的心情,接下来怎么做就很好安排了,那就是展现自己的强大。 只有比这些本地官绅更加强大,甚至是能够轻易扫平了本地官绅,两河村的老百姓才会彻底成为土改的拥护者。 密云县真正成为土改的发源地。 太子朱慈烺摆了摆手,一名陆军讲武堂特战科的学员取下加了倍镜的斗米式步枪,对准了小城头上的大管家。 只听‘砰’的一声,还想继续呵斥老百姓的大管家,脑门上出现了一个血洞,从小城头栽了下来。 正好是向外栽倒,又是‘嘭’’的一声,从小城头摔倒在老百姓们的面前。 太子朱慈烺突然回过身子,继续用自己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大喊道:“群众们,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切官僚乡绅反动派怎么成为纸老虎的。” 话音落下,接下来就是陆军讲武堂学员们的展现时间了,给老百姓们好好的展现怎么轻易扫平这座满清八旗兵都难能啃下来的坚固墩堡。 陆军讲武堂学员们这次过来没有携带沉重的火炮,不过他们携带了另一样东西,一样攻城最好用的火器。 东风火箭。 随着太子朱慈烺的一声号令,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走到附近的骡马车旁边,卸下来一只只黑得锃亮的东风火箭。 摆放在射架上,调整射角,全部对准了,这座坚固的墩堡。 由于大管家的突然死亡,家丁们陷入了慌乱,不过很快就被掌案长子平息了混乱。 第五百四十五章 全部杀光 大管家被人用火器给打死了,户房掌案的长子立即命令家丁们进行还击,但他们手里的火绳枪射程只有一百多步,有效射程也就几十步。 早在陆军讲武堂特战科学员开枪的那一刻,太子朱慈烺就带着百姓们退到了二百步以外的距离,小城头上随着密集的铳声响起,冒出一缕缕硝烟。 但是没有射中哪怕一个老百姓,太子朱慈烺和朱舜等人更不可能被射中了。 就在家丁们进行繁琐的装填铅弹火药,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已经把射程远达一里的东风一型火箭,全部调好了射角。 “放。” 随着太子朱慈烺的一声令下,三十枚东风一型火箭喷发一道道烟气,轰向了小城头。 “轰!” “轰!” “轰!” 就在老百姓打量那些黑不溜秋的东西是什么玩意的时候,小城头就像是被老天爷惩罚了一样,发出了雷鸣般的爆炸声。 在老百姓眼里坚不可摧的小城头,也被轰的砖块炸裂,四处飞溅着碎砖。 只是第一波轰炸,就轰死了一大半的家丁以及户房掌案的长子,全都炸成了残肢断屑。 老百姓们全部被这天罚般的一幕吓呆了,也不知道谁带了个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给太子朱慈烺磕头。 没过多久,所有的老百姓都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给太子朱慈烺磕头,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雷神。 也难怪老百姓有会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京城里那些自诩聪明绝顶饱读诗书的官员们,第一次见了东风火箭的威力,也是吓得不轻。 何况是这些民风淳朴的老百姓,大字不识几个的他们,喜欢把一切归咎给神仙的保佑。 太子朱慈烺造成的这一幕,可不就是雷神对作恶多端的户房掌案一家的惩罚,不是雷神的话谁能造成这么轰动的一幕。 这还没完,只要调整好了射角,第二波东风火箭就快多了,东风火箭也不存在是放火炮的那些繁琐步骤,只要把东风火箭摆放在世射架上就可以了。 第二波东风火箭冲了过去,再次轰击在小城头上。 这一次直接把小城头炸开了一条条裂缝,刚才还十分坚固,并且坚固了不知多少辈子的墩堡,轰成了一片断壁残垣,十分的凄惨。 不过比起被户房掌案害死的老百姓,这点凄惨根本算不了什么,也是罪有应得。 户房掌案修筑的这座墩堡,已经彻底失去了防御能力,太子朱慈烺命令道:“全部冲进去,格杀勿论。” 朱舜对于太子朱慈烺格杀勿论的命令,十分的满意,终于是有点明太祖朱元璋的样子。 在这么一个贪官污吏横行的乱世,不能有哪怕一点的仁慈,当然这个不能有仁慈是对那些一定要打倒的对立阶级官僚乡绅们。 要有仁心,这个仁心是用来对待大明子民,要让大明子民过上好日子的仁心。 太子朱慈烺要是真的只杀首恶的话,朱舜还得考虑怎么把太子朱慈烺培养的更像明太祖朱元璋或者明成祖朱棣,让他成为大明第一狠人。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没有喊出冲啊,杀啊之类的喊叫声,五个人一组,结成操练好的阵型,沉默的相互掩护着杀入了户房掌案的宅子。 时不时的会发出零星的斗米式步枪喷放的声音,射杀那些还敢反抗的户房掌案家里的剩余家丁,反正主要是碰见了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枪。 大夫人见势不妙,带着小儿子跑向后门,殊不知后面早就有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在那等着,就是防备户房掌案从后门逃走。 户房掌案没有半点要逃走的意思,端坐在书房内,手里拿着传承了不知多少辈子的鱼鳞册。 把这个活命的本钱扔在了火盆里,注视着鱼鳞册一点点的烧尽,心里不仅没有一点的难受反倒是轻松了很多。 这里面记载着当地官僚乡绅和百姓有多少田,多少地,起科多少,诡寄了多少。 只要烧了这本鱼鳞册,监察御史想要收缴粮课可就要抓瞎了,想要把粮课收缴上来,就只能仰仗他这个活着的鱼鳞册了。 户房掌案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可能,就算是想杀了他,也得利用完了才能杀。 户房掌案这些年可是没少给京城里的东林党送银子,还是几百两几百两的送,只要能活下来拖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到时候东林党自然会救他,而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公然敢袭击官绅的外乡官,也就离死不远了。 户房掌案哪里知道,这个外乡官不是别人是大明未来的天子,只不过因为担心以太子的身份公然进行土改的话,会激起官僚乡绅阶级的集体反抗,这才隐瞒了身份。 大明九成的财富都掌握在官僚乡绅阶级手里,不仅拥有大量的钱粮,还拥有大量的家丁。 刚刚剿灭没多久的流寇,因为一个叫李自成的人又开始出现了,这个时候要是整个天下的官僚乡绅都起来反抗的话,大明就要成为第二个三国了。 到处都是起来反抗的官绅军阀。 他们这些读书人起来反抗,和那些老百姓出身的流寇起来反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官绅不仅有学识,还在地方上经营了不知道多少辈子,拥有庞大的关系网。 只要官绅起来反抗,肯定一呼百应,说不定当地的官员都会起来响应,到那个时候中原大地就会被割裂成春秋战国那般一个个小国了。 大明的关外可是有已经立国的满清鞑子,在山海关外虎视眈眈,如果大明在分裂成一个个小国的话,大明就真的距离亡国不远了。 所以太子朱慈烺一定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隐藏起来,只是用一个监察御史的身份。 就算土改成功了,也会以皇庄的名义把这些田地全部收在太子朱慈烺的门下,这样就不是反对官僚权势阶级了。 掩盖成了太子朱慈烺也是像官僚乡绅那般进行了土地兼并,只不过兼并的是官僚乡绅的土地。 第五百四十六章 批判大会 为了尽量避免官僚乡绅发现工业派的本质,失去躲在暗处闷声发大财的优势,朱舜早就为太子朱慈烺谋划好了。 允许那些宗藩世子出去建国也不是白允许的,是时候体现他们的作用和价值了。 由宗藩世子对官僚乡绅的土地进行兼并,这样一来就把仇恨从太子朱慈烺身上转移到了宗藩世子身上,避免了东林党发现有个截然不同的阶级一直在背后阴他们。 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些流水线般生产出来的燧发滑膛枪,以及标准化的06型火炮07型火炮。 以宗藩世子对大明军火公司各种先进火器的强烈渴望,都不用去说一大套的冠冕堂皇的话,只要放出一个消息,这些宗藩世子们都能争抢的打起来。 半天以后,户房掌案全家上下除了他自己以外,全部被杀了。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开始焚烧尸体,清点从户房掌案家里查抄的粮食、金银、绸缎等财物,只有户房掌案一人被押了起来。 这个户房掌案确实是有很大的用处,倒不是为了一本活着的鱼鳞册,太子朱慈烺根本用不着这个东西。 不管本地官绅隐瞒了多少,侵吞了多少,太子朱慈烺直接来个快刀斩乱麻把官绅们全部杀光,把他们从军户和老百姓手里强取豪夺的土地全部清查干净。 仔细的丈量出有多少田,多少地,然后会以一种高效的课税收缴方式,进行每年的收缴。 这也是先生朱舜教给他的一种高效课税方式,留着这个户房掌案也是关于土地改革的一种用处,算是废物利用了。 乡里一般都会修建各种神仙庙,最常见就数关公庙、土地庙、龙王庙了,两河村就有一座关公庙。 还是户房掌案带着本地所有官绅们修建的,希望关老爷庇佑官绅们,倘若关老爷知道他们给建奴提供钱粮的不忠不义。 恐怕就不是庇佑了,直接拿着青龙偃月刀给他们一人来一刀,好让知道什么是忠义。 户房掌案等官绅们各种坏事干多了,为了求个心安,修建的关公庙占地很大,前殿后院加起来足足有三进。 逢年过节的还会请来戏班唱戏,大多是以昆剧为主,这也是官绅们愚化老百姓的手段之一。 日子已经这么苦了,总得给老百姓一点盼头,要是没有一点盼头的话,很难保证不出现几个凶悍百姓,去干杀人越货勾当,抢劫官绅家里的绸缎金银。 户房掌案就被绑在了关公庙前的戏台上,两河村所有的老百姓包括那些妇孺老人,全部来到了这个戏台下方。 就像过去看戏子唱昆剧一样,只不过现在看的是过去高高在上的官绅老爷,全都露出了大快人心的喜色。 绑在戏台上的户房掌案知道全家被杀了,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越发笃定心里的猜测。 这个外乡官很有可能是某位中枢重臣手里的刀,那位中枢重臣想做张居正,想做海瑞。 准备来上一场锐意的革新,只不过他有些时运不济的撞上了,成了中枢重臣要杀的典范。 这时,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等人走到戏台旁边,户房掌案看到太子朱慈烺的长相已经不是笃定了,而是确定。 也只有这样的少年才会什么都不顾的直接杀人,少年都是的满腔热血,拥有一心报国情怀。 哪个少年不幻想着自己能够拯救大明,成为老百姓最崇拜的英雄豪杰,所以才用一些酷烈的手段清查贪官污吏。 但官场二字,哪里是一个杀字那么简单的,就算这个少年再有背景,这辈子做官也做到头了。 应该说这一次是他最后一次做官了,只要回到京城,必然会被东林党弹劾,这辈子也别想做官了。 哪个东林党人没有家乡,万一哪天孙传庭和外乡官这样破坏官场规矩的人,去东林党人的家乡当官。 正好把东林党人的父辈兄弟和侄子外甥们全部杀光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只要当朝天子一定要用这样破坏官场规矩的人,东林党人大不了一起辞官,到时大明朝堂就彻底瘫痪了。 课税、漕运、军需等等没有官员去掌管那些繁琐冗杂的账本,不用满清鞑子入关,大明用不了多久就亡了。 六部政务和地方治理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全都是从一名小小的主事开始熟悉政务,慢慢熬着直到彻底通达六部的政务,这其中没有一二十年的苦工根本无法掌握。 没有那么多的后备官员去弥补空缺,别说一二十年了,就是一二十天足够让大明亡国。 再说了现在上到朝廷,下到私塾、书院、文社,哪一个读书人不是东林党人。 不管换了多少官员,也只是换汤不换药的把一批东林党人换成另一批东林党人罢了。 历朝历代的改革不能成功,就是这个道理,说到底不就是一群官僚乡绅替代另一群官僚乡绅的权利斗争,哪里会成功。 太子朱慈烺站在巨人肩膀上看世界,已经看清了革命的本质,才会成为工业派的忠实拥护者,甚至是发起者。 因为工业派是一个全新的阶级,一个实业兴邦实业救国的阶级。 留着户房掌案不杀,就是为了彻底唤醒老百姓心底的仇恨,让他们完全成为工业派这个新阶级的忠实拥护者。 开始真正意义上的革命。 等到老百姓聚集的差不多了,太子朱慈烺走上了戏台,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说道:“群众们,就是这个户房掌案这么多年一直压榨你们。” ”让你们没有饭吃,生了孩子只能摔死,到了灾年只能卖儿卖女甚至是易子相食。” “现在有什么仇,有什么怨,都可以说出来,也可以用手里的泥块砸他。” 这一招也是从先生朱舜教给他的,叫做诉苦大会,引起老百姓们的集体共鸣,从而在内心坚定自己的立场。 从此和官绅势不两立,成为两个对立的阶级,密云县的革命发源地。 也就成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土改发源地 即便是户房掌案已经被绑起来了,但因为多年来的积威甚重,以及老百姓对于官僚的畏惧,老百姓还是不敢对绑在戏台中间的户房掌案有半点不敬。 户房掌案掌控地方多年,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不听话的佃户老百姓,积攒出来的威望比那个远在天边的皇帝还要深重的多。 有些老百姓都不敢直视户房掌案,更不要说破口大骂官绅欺压了他们这么多年,把他们当成畜生一样使唤了。 老百姓来的时候,手里都捡了一些土疙瘩,但真正要用石块砸户房掌案了却又不敢了。 来的路上信誓旦旦,自己肯定敢把土疙瘩扔出去,但当他们真正面对户房掌案了,却成了另一种情况了。 这种事还是需要一个带头的百姓,只要有一个百姓当了出头鸟,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百姓站出来。 再加上罪不责众的心理,这样一来所有的老百姓都会对这个欺压他们多年的官绅进行批判了,揭发官绅的恶毒。 烟袋老者已经带了一次头了,他没读过什么书一个字也不认识,但他活了这么大的一把年纪了很多道理还是明白的。 只要他按照这几名官老爷的安排,把内心的想法说的越多,说出官绅是怎么欺压他们这些老百姓的,以后孙子在卫所里也就会得到更多的照顾。 老者已经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只要能给孙儿挣来更多的照顾,就是让他杀了户房掌案,也会毫不犹豫的拿把刀子冲过去。 烟袋老者从人群里走了出去,手里拿着一块土疙瘩,走到戏台上诉苦道:“前些年,咱们密云县发生了大旱灾。” “小老儿家里田地收上来的粮食,还没有一斗多,已经快要饿死人了,这个驴操的玩意居然要加租子。” 说到这里,烟袋老者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带着极大的仇恨看向了户房掌案:“结果,小老儿一家七八口,就小老儿和孙儿活了下来。” “其他家人全都因为他,饿死了!” 这句话落下,坐在戏台下面的老百姓全都是感同身受的流出了眼泪,他们的情况不比烟袋老者好哪去,看向戏台上的目光全都充斥着愤怒和仇恨。 要是不加租子的话,他们的家人还能活下来不少,要是执行朝廷的政令进行减租子,他们的家人几乎不会死人了。 毕竟,以两河村的土地肥沃程度,靠近河边的那些田地勉强还是能够收上来不少的粮食,再去挖些树根野菜,足够养活全家了。 户房掌案绑着双手跪在戏台上,活动了一下发酸的双腿,听见老者的诉苦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囤积居奇,本来就是官僚乡绅惯用的手段,也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惯例。 在丰年降低粮价,从老百姓手里收上来廉价的粮食,囤积起来。 等到遭遇了旱灾蝗灾粮食歉收了,再抬高粮价,把囤积的粮食以高价卖出去。 这么一来一回其中能够赚到的银子,可不是老百姓所能想象的,至于老百姓会死多少人,官僚乡绅根本不会去在意。 只要他们手上有土地,控制着土地,就永远会有用不完的老百姓给他们当牛做马。 朝廷的课税就要仰仗官僚乡绅们了,因为大部分百姓都在官绅们手里,朝堂也就得受官僚乡绅的制约。 这样的行为在工业派眼里,那是何等的罪行,简直不把老百姓当人了,根本就是在当成畜生一样使唤。 官僚乡绅们为了银子,为了赚来根本用不完的银子,已经到了漠视老百姓性命的地步。 朱舜看着同样是愤怒的太子朱慈烺,轻声道:“这就是资本的本质,老百姓只不过是他们用来生产金钱的工具,为了利益随时可以舍弃这些工具。” “只有把毛概当做信仰的工业派,才会把百姓的生命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因为自己有俩钱就高人一等了,觉得自己是高等生物。” 太子朱慈烺重重点头,先生的这番话他是深有体会,也亲眼见识了不止一次了。 国难当头了,信奉毛概的工业派不惜冒着破落的危险,也要倾尽家财筹措粮食先给缺粮的大明军队。 官僚乡绅们在做什么? 倒卖军粮,还在朝堂上说养着边军没用,不如办文社。 太子朱慈烺正是看透了官僚乡绅的本质,看出了工业派的一心为国,也想让大明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他才不管不顾的成为了工业革命领头人之一。 甚至不惜冒着失去皇位的危险。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用在户房掌案这些官僚乡绅身上体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烟袋老者哭诉完户房掌案所犯下的累累罪行,手里的土疙瘩直接砸在了户房掌案的脸上,大喊了一声还我儿子命来,疯魔了一样冲了过去。 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殴打户房掌案。 “打死他!”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在空旷的关公庙前显得十分的响亮而又歇斯底里。 “打死他!” “打死他!” 关公庙前很快就响起了一阵阵的怒吼声,愤怒的老百姓们全都冲上了戏台,疯狂的殴打绑在戏台中间的户房掌案。 朱舜和太子朱慈郎看着彻底疯狂的老百姓们,感觉就像一堆干了很多年的干柴,终于是被一把火点燃了。 这要是换成其他的权贵们看到这一幕,看到已经彻底疯狂了的老百姓们,一定会皱着眉头说上一句乱民。 用最快的速度叫来大批的官兵,对老百姓进行血腥的镇压,全部杀了才好。 太子朱慈烺算是天底下最煊赫的权贵了,除了他老爹崇祯再也没有谁比他更为煊赫了,可就是这么一个天底下最煊赫的权贵。 不仅没有半点要镇压老百姓的意思,反而是激动的脸色胀红,努力压制内心的情绪说了一句:“先生,咱们成功了。” 朱舜笑了,笑的是极度畅快,轻声说了一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五百四十八章 粒装火药的诱惑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在密云县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土改同时,朱舜的三叔朱寿正在工人会馆等人,等着给一大帮宗藩世子们面授机宜。 三叔朱寿想到这个词心里就乐呵,听起来就像读书人说的话,也对黄宗羲给他推荐的账房幕僚越发的满意。 不过,三叔朱寿更喜欢叫他师爷,因为只有当官的幕僚才会叫做师爷,喊上一句师爷感觉就像做了官一样。 就算是没有做官,三叔朱寿也觉得自己已经和官老爷没什么两样了,甚至是比官老爷们还要有面子有地位。 他朱寿几年前不过是一个伢人,一个靠谄媚客人讨生活的泥腿子,谁都能欺负他。 自从侄儿朱舜出息了以后,他朱寿可是人人见了都喊上一句朱员外的员外爷了。 现如今更是比官老爷还要有地位哩,大明的宗藩世子们,这些没事喜欢殴打官老爷的小王爷们。 见了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朱寿,左一个三叔右一句三叔,比见了亲三叔还亲。 这可都是大明最尊贵的宗藩世子啊。 “嘿嘿。”三叔朱寿嘿笑了一声,看着陆陆续续亲自过来的宗藩世子们,心里自豪的同时也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拍了一下秀才出身的师爷。 黄宗羲给他举荐的师爷顾炎武,正拿着一本从黄宗羲那里抢来的毛概,认真品读,已经到了入迷的程度。 忽然有人打搅了他,以顾炎武的好脾气却是忍不住产生了一丝不耐烦。 他对于毛概太过痴迷了,每一句话都是经典,给他打开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崭新世界。 虽然顾炎武所说的世界,比朱舜曾经讲过的世界意思更加宏大,但顾炎武认为一般读书人所知道的世界,更能贴切的形容这本毛概。 坐在官帽椅上的顾炎武合上手里的毛概,看了过去,看见了三叔朱寿那张显得拘谨的脸容,安慰了一句道:“朱厂主放宽心,今天过来的这些宗藩世子都是有事相求。” “不管朱厂主说什么做什么,这些小王爷都会像个堂倌一样,赔着笑脸,小心伺候着朱厂主。” “朱厂主莫要拘谨,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子侄便是了,毕竟这些小王爷们都在抢着和朱厂主拉关系。” 三叔朱寿先是嘿笑一声,紧接着局促笑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尽量,尽量。” 等到宗藩世子们陆陆续续的到齐了,桂王世子站了起来,这些年经过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交战,身上的杀气又重了不少。 桂王世子先是虎着脸瞪了一圈其他宗藩世子们,示意他们不要跟他抢,转过头赶紧给三叔朱寿露出一个笑脸:“三叔,要说关系的亲疏,就数本世子与朱哥关系最为亲近了。” “以本世子之见,也别挣来抢去的了,耽误本世子去南洋杀荷兰人,这一次就让给本世子了。” 说起亲疏远近,福王世子就不乐意了,差点没端起收手里那支三国系列给桂王世子一铳:“本世子认识舜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青楼厮混。” “说起亲疏远近,谁有本世子和三叔一家是最亲近。” 三叔朱寿看着宗藩世子们在那引以为豪的拉关系,那是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那都是大明的小王爷。 但他实在想不明白的是,管家就能解决的事情,干嘛一定要亲自过来。 三叔朱寿只是个精通商贾的商人,不太清楚大明军火公司那些火器的真正作用,在他眼里只不过是比较抢手,威力大一些,射程远一些罢了。 宗藩世子们为了建立自己的藩属国,在海上经常和西洋人交战,比谁都清楚大明军火公司所生产的那些火器威力。 这一次亲自过来,那是因为工业侯朱舜给出的筹码,太过于诱人了,这些小王爷们想想都流口水。 只要帮工业派从密云县的官僚乡绅手里抢走所有的土地,工业侯朱舜就会送上一堆火器,一堆对朱舜来说不过是流水般制造出来的火器。 50门06型标准化火炮,五千支斗米式步枪,还有一堆炮弹铅弹。 这还不是最令人心动的,最让这些宗藩世子们垂涎三尺的是,朱舜放出的一个消息。 大明军火公司现在全力研制粒装火药,研制一种可以对粒装火药进行工业化生产的粒装机器。 根据大明军火公司透出来的消息,这种粒装火药的出现,又会把火器的威力推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普通粉末火药和粒装火药之间的差距,不亚于火绳枪和斗米式步枪的差距。 只要能把粒装火药工业化,几乎是相当于前装滑膛枪直接越过了后装滑膛枪、前装线膛枪、变成了后装线膛枪。 足足跨越了三个阶段。 只要能有资格大批量的买这种粒装火药,别说喊一三叔了,这是喊上一句三爷,宗藩世子也是心甘情愿。 宗藩世子们奉承着三叔朱寿,三叔朱寿面对宗藩世子们的争抢,却也有些手足无措。 这件事不管对谁来说,就算是官场上的一些老官僚来说,也是十分的棘手。 毕竟,他们可都是大明的小王爷,一个也不能得罪。 不过以顾炎武的才干,倒不是什么难事,略微思索了片刻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宗藩世子们今天能够过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顾炎武只是一个出谋划策的幕僚,没有那个资格和小王爷们对话,便把计策说给了三叔朱寿。 三叔朱寿听了顾炎武的计策频频点头,心里大呼高明,重重地拍了一下顾炎武的肩膀,站起来说道:“要是以关系来决定给谁,就显得有些不公平了。” “这样吧,为了公平咱们一切实力说话,谁从那些官老爷手里抢来的土地多,赠送的火器就送给谁。” 这句话落下,福王世子和桂王世子等最拔尖的宗藩世子脸上露出了笑意,心想谁能抢的过他们。 稍次一些的宗藩世子们叹了一口气,心里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的实力不如人。 第五百四十九章 对全世界的布局 三叔朱寿通过这些年经营北平机械局的历练,接触的人又都是孙元化、宋应晶这样的高官,还有大明的宗藩世子们这等煊赫权贵。 眼界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井底的青蛙了,已经跳出了井口,眼里能够看到更宽阔的天地。 就想着把面授机宜这件事办的更为妥贴一些,看向了自己的师爷,递给他一个眼神。 顾炎武瞬间就领会了三叔朱寿的意思,也递给三叔朱寿一个眼神,手指点了点手里的毛概。 以三叔朱寿这些年被管家们骂作朱扒皮的精明,也是瞬间明白了顾炎武的意思,帮他要来全本毛概。 顾炎武倒不是要挟三叔朱寿,只是他对于毛概太过痴迷了,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剩下的思想。 毕竟,整个大明只有三个人这里有全本的毛概,一个是孙传庭,一个是太子朱慈烺。 最后一个自然就是像孔子三千弟子编纂论语一样,编纂圣人语录的工业侯朱舜了。 学了二十几年儒学的顾炎武,看过毛概以后心态已然发生了改变,世间只有这本毛概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圣人学说。 什么四书五经、朱子、程子,给毛概提鞋都不配,顾炎武已经成为了毛概的忠实拥趸,甚至成了毛概的善男信女。 三叔朱寿明白了顾炎武的意思,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放心保证能够要来。 虽说只要朱舜不想给,任何人包括大明天子崇祯都要不来全本毛概,以黄宗羲和朱舜的关系也只是拿到了很少的一部分。 但他朱寿能是任何人? 侄儿朱舜现在确实是光宗耀祖了,成了大明的工业侯,就算朱舜成了异姓王,那也是他朱寿的侄儿。 敢不给的话,打烂这小子的屁股。 不过三叔朱寿在朱舜很小的时候就疼他,有了什么好东西也都是先给朱舜吃,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顾炎武瞧见三叔朱寿昂着脑袋打了包票,知道这件事算是成了,他很快就能得到剩下的毛概了。 顾炎武心情大好的差点没高声哼个小曲,好在控制住了,给三叔朱寿说了一条尽善尽美的计策。 三叔朱寿重重拍了一下顾炎武的肩膀,很是满意的站起来说道:”当然了,除了最终获得所有新式火器的小王爷,其他小王爷也不能空着手,这样多难看。” 这句场面话一说,宗藩世子们看向三叔朱寿的眼神立即就不一样了,越看越觉的像自己的亲三叔,太为他们这些子侄们考虑了,想的太周到了。 心想着以后从南洋回来了,咋说也要给三叔朱寿带一些特产,有不少宗藩世子甚至想个送给三叔朱寿一些西洋女子。 三叔朱寿在所有宗藩世子期盼的眼神里,说出了他们最想听的话,同时也是他们内心最大的渴求:“只要是从官僚乡绅手里抢来田地,都可以按照市价折算成银子。” “用来采买大明军火公司贮存的新式火器,包括06型野战炮,也是可以买的。” 现如今想要得到大明军火公司采买配额太难了,可谓是有银子都没有地方买去,造成了有银子花不出去的奇观。 大明军火公司制造的新式火器,已经成了宗藩世子们之间的硬通货,比银子还要硬的硬通货。 让朱舜完成了工业帝国的布局之一,等到宗藩世子们遍地开花的建立了藩属国,大明所制造的各种新式火器,将会成为南洋各国甚至是全世界的硬通货。 世界各国提到军队的火器,都会无比自豪的说上一句明械装备,用一些铁矿石在全世界薅羊毛。 剪了一茬又一茬。 剪来世界各国所有的财富,让大明百姓人人过上小贵族日子,西洋各国永远被大明踩在脚下。 而不是出现朱舜想到就恨不得打死那种贱人,某国的空气都是甜的。 大明军火公司所生产的新式火器有多大诱惑力,再次让三叔朱寿和顾炎武有了深刻认知,见识了什么叫做野狗抢食。 就在三叔朱寿刚刚说完可以用密云县的土地,换来大明军火公司的采买配额,宗藩世子们一个个跑的比野狗还快。 还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全部跑的无影无踪了,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三叔朱寿和顾炎武。 宗藩世子们回到府内,直奔府里的马厩骑上辽东大马,带上大批恶仆直奔密云县。 此时的户房掌案已经没了人形,在两河村老百姓殴打下变成了一堆烂肉,太子朱慈烺却不准备放过他。 户房掌案一代代人犯下的罪行,哪里是杀了他就能轻易弥补的,被他们家逼死老百姓不知道有多少,卖儿卖女背井离乡的还要更多。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在太子朱慈烺命令下,把户房掌案的尸体在烧了灰烬,骨灰全部撒在了地上。 饱受欺压和压榨的老百姓们,冲向撒在地上的骨灰,不停的踩来踩去,直到把所有的骨灰踩踏彻底消失不见。 错骨扬灰。 对户房掌案的批判结束,已经是第二天了,太子朱慈烺、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两河村的老百姓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却没感到半点的饥饿,只觉得浑身的鲜血在燃烧,身体里激荡着的一股子激动和亢奋。 户房掌案被挫骨扬灰这件事经过一天的酝酿,很快在全县内闹得沸沸扬扬,所有的官僚乡绅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密云县有三大官僚乡绅,分别是掌握了一县钱袋子的户房掌案,以及刑名师爷和教谕。 一般的知县上任都会带着两名师爷,一位是精通律例的刑名师爷,协助知县治理政务。 另一位就是钱粮师爷,负责和本县的户房掌案、乡绅、包户等等本土势力,协调课税的收缴和各种加派。 本县的知县很懂得为官之道,只要本地乡绅能够帮他把课税和加派及时的收上来,每年上报的丁户没有太多的隐瞒。 知县的政绩在吏部能够过关,很多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随乡绅们去了。 第五百五十章 密云官绅的对策 毕竟,他也不是本县人,只是过来熬几年资历,捞一些银子,只要政绩上不出差错荷包也能变得充实,很多事情他也就不管不问了。 就拿刑名师爷来说,刑名师爷和钱粮师爷一般是外乡知县的底线,不容染指。 毕竟,这两名师爷关乎他的政绩,也就关乎着他的仕途,不敢把这两名师爷的大权让给本县的那些官绅。 但密云县的刑名师爷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世袭,密云知县本来是想换成自己花银子聘请的刑名师爷。 但考虑到已经世袭的本县刑名师爷,掌握着三班六房里的快班、壮班、兵房,控制着密云县所有的衙役官兵,谁也动摇不了本县刑名师爷官绅的地位。 加上前几任知县就因为不同意,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影响了政绩,也就默认了这件事。 刑名师爷官绅投桃报李好好的协助了密云知县,把本县治理的已经不是过的去了,在吏部十分的抢眼。 密云知县在听说了户房掌案的事情,第一时间选择了称病,在家里闭门谢客,给朱舜太子朱慈烺两人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掌握着密云县钱袋子的户房掌案死了,掌握着密云县兵权的刑名师爷,第一时间把县衙所有的衙役官兵请到了自家的庄子。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希望他们在该出手的时候能够帮衬一把,打退监察御史带来的官兵。 密云县的官僚乡绅们大部分也都带着家眷和金银细软,跑到了刑名师爷的庄子避祸了,就连本县最有威望的教谕也不例外。 一县教谕按照常理来说是有大功德的,有着教化地方的重任和大功德,密云县的教谕却把教化地方做成了一门生意。 不管是说他师德有亏也好,说他品性极差也罢,教谕确实把这门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比起他老爹培植的势力还要大得多,一共教出了三个举人一名进士,其中那名进士在六部做到了六品主事处事的位子。 密云知县也只有从六品,教谕也就成为了本县最有威望的官绅,密云知县每次见了教谕,都要谦逊的自称一句学生。 户房掌案全家被灭的消息传开以后,教谕立即带着妻儿老小,以及金银细软前往里刑名师爷家里。 同时派遣一名亲信赶往了京城,查一查这个监察御史的身份,并且把密云县发生的一切通知东林党。 刑名师爷的庄子内。 刑名师爷、教谕、还有一部分家业比较大的官僚乡绅,坐在大堂的官帽椅上,商量着怎么处理这件事。 兵房掌案突然拍了一下黄花梨茶几,站起来说道:“大不了今晚带人宰了那个监察御史,朝廷要是追问起来,嫁祸给流寇便是了,这种事咱们干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刑名师爷听到兵房掌案的话,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呵斥道:“杀杀,就知道杀人。” “那可是京城派过来巡查地方的监察御史,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密云县,肯定会在朝堂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真要是追究下来,到时候不是一句简单的流寇杀了监察御史就能应付过去的了,要么你,要么快班壮班的班头出来当个替罪羊。” “你们三人谁愿意?” 刑名师爷这么不给兵房掌案面子,当着这么多本县有头有脸的官僚乡绅呵斥他,要是换成一般的兵房掌案早就翻脸了。 这名兵房掌案甚至是快班、壮班的班头都不会翻脸,因为他们都是刑名师爷的同宗兄弟,哪里敢不听长房长孙的话。 教谕为了给刑名师爷和兵房掌案一个台阶下,同时也避免他继续呵斥那几个同宗兄弟,打了一个圆场:“杀人确实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办法,现在用明显不合适。” “还是等老夫的亲随从京城回来,查清了这个监察御史的底细,再做相应的对策。” “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两眼一抹黑,难有应对他的办法。” 官僚乡绅们看着两名主心骨不急不躁的样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户房掌案的死所带来的压力,渐渐轻松了不少。 这时,一名胆小怕事的乡绅突然说了一句:“如果这个监察御史要成为第二个孙传庭,如何是好。” 提到孙传庭的名字,这些平日里在密云县无法无天的乡绅们,全都是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刚刚变轻松了一些的脸容,全都是露出了一丝惊恐,脸色当场就白了。 孙传庭这三个字,早就成了全天下官僚乡绅不能提的禁忌,就像春秋战国时期赵国人眼里的杀神白起。 孙传庭比起杀神白起还要让官僚乡绅们感到一阵阵的恐惧,因为他是数百年来大明第一个敢破坏规矩的人,杀了整整一个州的官僚乡绅。 还是把延绥镇相当于一个大州的官僚乡绅,全部灭了满门。 当这名乡绅提到孙传庭这三个字,说起监察御史有可能效仿孙传庭,在座的所有官僚乡绅们都不敢说话了,浑身上下如坠冰窖般的冰凉。 刑名师爷也同样是因为孙传庭这三个字,手脚有些冰凉,不过想到孙传庭以后的下场,轻松了不少:“最应该担心这件事的不是我们,应该是这个监察御史的宗祠。” “大明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是被官僚乡绅们所掌握着,敢破坏规矩杀了官僚乡绅,还杀了那么多。” “孙传庭以后的下场绝对是极其的凄惨,他这是相当于站在了官僚乡绅的对立面,还是全天下官僚乡绅的对立面。” “诸位以为,孙传庭会有什么下场?” 教谕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没有故作轻松,确实比较轻松的说道:“各位放宽心了,杀了一个户房掌案只是为了抓个典范。” “想要用户方掌案的全家被灭,逼我等就范,接下来或许还会清算几家乡绅,但这名监察御史绝对不敢杀了超过一成的乡绅。” 官僚乡绅们听到两位主心骨的分析,也就彻底放心了,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开始杀乡绅了 杀了密云县所有的官僚乡绅,这背后的影响就算是当朝太子也承受不住,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这样的年轻人确实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连性命都不顾,以一腔热血报效大明。 但监察御史能在这个年纪做到这个位置,一定是借助了父辈的权势,这么说来的话他的爹娘和爷爷应该健在。 难道他愿意看到自己的爹娘和爷爷,因为受到他的连累被杀害,这样都能让他羞愤愧疚的自尽了。 害死自己的爹娘,不管他为老百姓做了多少善事,也会遭到全天下老百姓的唾弃。 也真是奇了怪了,自从户房掌案全家被杀了以后,监察御史接连几天都没了动静,躲着刑名师爷里的官僚乡绅们彻底放心了。 应该是监察御史想到了后果不敢继续犯错了,也正如教谕所说的那样户房掌案只不过是一个出头鸟,杀鸡给猴看罢了。 在这几天里亲信也从京城回来了,传递了东林党送来的一个消息,密云县的官僚乡绅们放心的回去了。 那名监察御史并不是一般的官员,而是太子朱慈烺,因为国库里没银子跑到地方上去搂银子了。 监察御史的太子身份是东林党可以确定的一件事,但太子朱慈烺去密云县究竟想做什么,一直摸不准。 等到教谕的亲信传来消息,太子朱慈烺也就是他们嘴里的监察御史杀了掌握密云县钱袋子的户房掌案全家,东林党根据太子朱慈烺的行为大致判断出了他的目的。 两个字,银子。 至于太子朱慈烺是不是去效仿孙传庭,东林党想都没想,绝无可能。 先不说太子朱慈烺这么做会逼的官僚乡绅们割据一方,使得大明成为元朝末年那般的乱世。 如果真的杀了密云县的官僚乡绅,谁来帮朝廷治理地方,谁来帮朝廷收缴课税,征调徭役。 东林党人永远也想不到的是,一本毛概会给太子朱慈烺带来怎样的冲击,会给这个大明带来怎么的冲击。 太子朱慈烺的思想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要是以前的太子朱慈烺不仅不会消灭官僚乡绅这个阶层,还会拼命的维护官僚乡绅阶级。 就像东林党所说的那样,官僚乡绅是大明统治天下的基础,太子朱慈烺正是看透了这一点,一直耐着性子没有行动。 等一群人的到来,等到那群人黑锅,这么一来太子朱慈烺就不是在效仿孙传庭了。 变成了宗藩世子们对官僚乡绅进行了土地兼并,这就太正常了,为了争夺土地宗藩们没少干这种事。 官僚乡绅之间也经常为了一些土地打的头破血流,甚至灭了对方全家,这也是官僚乡绅们之间的一种规矩。 东林党这些官僚乡绅自己人之间可以相互争抢,但碰见了孙传庭这种破坏规矩的官员,就要同仇敌忾了。 密云县的官僚乡绅们刚刚回到各自的宅子了,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终于等来了宗藩世子们。 率先赶过来的是桂王世子和福王世子,桂王世子给朱舜打过招呼以后,都没来得及给太子朱慈烺打招呼。 直接带着家里的恶仆们冲向了刑名师爷的宅子,在来的过程中他已经了解到刑名师爷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掌握着密云县所有的兵权。 还是义无反顾的冲向了刑名师爷的庄子,原因在于,杀性极重的桂王世子就是要啃最难啃的骨头。 才能对得起他手里的那青铜古剑,那柄杀神白起用过的青铜古剑,至于会不会因为冒险而丢掉性命,桂王世子才不会去在乎。 所有的宗藩世子里面,桂王世子是最喜欢像曹文诏那边冲锋陷阵的,福王世子则是喜好像曹操那般坐镇中军大营,指挥千军万马作战。 桂王世子的弓马骑射本领,也因此在所有的宗藩世子里面是最好的,当然是第一个抵达的密云县。 福王世子本来还在懊恼又让桂王世子抢了先,听说桂王世子没去油水又足又好啃的教谕宅子,反而是去了最难啃的刑名师爷的庄子。 福王世子不仅没有露出半点的笑意,反而是摇头笑了笑,明摆着是留了一个大便宜。 福王世子也不白占他的便宜,以福王世子的骄傲不屑于占桂王世子的便宜,他和当今的大明天子可是嫡亲。 心里就想着等到他拿下朱舜给出的新式火器,再怎么不愿不舍得,也会把那些火炮和斗米式步枪全部送给桂王世子,只留下一个优先采买粒装火药的配额就够了。 反正他福王世子掌握着大批的橡胶园,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要不是每天都要烧钱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佛朗机人等西洋人打仗,早就成为拥有上百艘艘大型福船的第一宗藩了。 桂王世子提着那柄青铜古剑来到邢名师爷的宅子,他也不是没那种没有脑子的人,上来就喊打喊杀。 白起能够成为杀神,依靠的也不是项羽那般力拔山兮的勇武,而是运筹帷幄的脑子。 桂王世子在过来以前,特地换上了一身金缕蟒袍,一脚踹翻了小心翼翼打开门的门房:“让你家老爷赶紧出来迎接,就说桂王世子要密云打猎,在这个庄子住上几天。” 门房瞧见对方骄横的态度,又瞥见那一身金灿灿的金缕蟒袍,连滚带爬的冲回了大堂去给老爷汇报了。 刑名师爷听说桂王世子居然屈尊来到了他的庄子,再是老谋深算,脸上也是不由的出现了欢喜,一路小跑着冲到了门口。 来到门口,本来还想保持不卑不亢,给桂王世子留下一个好印象,但瞧见那身金缕蟒袍差点没跪在地上:“世子殿下驾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 桂王世子理也没理刑名师爷,直接就往大堂方向走去,坐在了大堂中间的官帽椅上。 刑名师爷小心翼翼的陪在身边,也没有怀疑桂王世子来的目的。 密云县北方是连绵的山脉,确实有很多喜欢打猎的权贵路过这里前往北方的山脉进行狩猎游乐。 第五百五十二章 杀光乡绅 刑名师爷的宅子作为密云县最好的庄子之一,同时他也是密云县最大的官绅之一。 桂王世子不来他的庄子,还能来谁的庄子,难不成去一些小乡绅的破烂宅子。 刑名师爷以前倒也接待过不少来自京城的权贵,其中地位最崇高的是一位伯爷家的公子。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名宗藩世子居然也来到他的宅子,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刑名师爷在心里亢奋的念叨了一句祖坟冒青烟,他没能想到的是,很快就一语成谶了。 桂王世子四处打量了几眼,满意的说道:“本世子想在密云县修个别苑,把你家的地契都拿来,让本世子挑个好地方。” 刑名师爷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浑身一哆嗦,倒不是害怕的,而是准备过两天去给寺庙里的佛陀菩萨烧香了。 没想到这么眷顾他家,让他走了这么大的大运,堂堂一位大明的宗藩世子未来注定要继承王位的长子。 居然要在他家的土地上建造一个别苑,简直是上天赐给刑名师爷一个天大的虎皮。 借助这么一张虎皮别说是成为密云县最大的乡绅了,以后就是安排自己的子孙去京城做个京官也是有指望了。 刑名师爷还是没有怀疑对王世子的目的,二话不说,直接把家里所有的田契地契全部都拿了过来。 包括那些藏起来的田契地契也拿了出来,前前后后折腾了小半天,这才拿到桂王世子面前。 桂王世子不知道太子朱慈烺要重新丈量密云县的土地,就算知道了也无妨,这些田契地契可是他用来争夺大明军火公司那些新式火器的凭证。 桂王世子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事情办的不错,把你的嫡系子孙都叫过来吧。” 刑名师爷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要笑出声了,桂王世子居然指名道姓的要见他是嫡系子孙,看来真的要发达了。 只用了半炷香时间,刑名师爷就把自己的儿子孙子们全都叫到了大堂内,还没等她喜笑颜开的说上两句话。 桂王世子脸上露出了让安南人极度恐惧的狞笑:“全宰了。” 这些平日里在乡里横行霸道的官僚乡绅们,全都是像刑名师爷一样,碰到了真正的克星。 宗藩世子带着恶仆冲进了官僚乡绅们的宅子,前一刻还在好好的喝茶,下一息直接把官僚乡绅们全家都全给绑了。 没了主心骨,收拾其他的家丁仆役就轻松多了,有太多的手段收拾他们了。 只用了一句以后去王爷府当家丁,这些忠心耿耿的家丁们不仅没帮老爷们报仇,反而成了宗藩世子们最忠实的狗腿子,一个比一个卖力的说出官僚乡绅们底细。 还亲自把老爷一家的家人给绑了起来,那些藏起来的银窖宝库也争着供了出来,老爷家里所有的金银绸缎当作了家丁们立功的筹码。 太子朱慈烺在过来以前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根据他的估计最起码也需要半年的时间。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解决了密云县所有的官僚乡绅们,并且把他们手里的土地全部变成了皇田。 直到这一刻,太子朱慈烺才体会到先生朱舜深谋远虑是有多么的令人畏惧,绕是以他堂堂太子之尊想想也是不寒而栗。 能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把密云县所有的土地掌握在了手里,看似简单,但这其中涉及到了很多铺垫。 大明军火公司、宗藩们可以去海外建立藩属国,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对新式火器的不断改进。 环环相扣,缺少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能在短短半个月以内拿下了密云县。 让密云县所有的土地实现了国有化,初步完成了土地改革。 真要拖到几个月的时间,以东林党的手段和权倾朝野,有的是办法让密云县的土改以失败而告终。 接下来就是最为关键的丈量土地了,只有真正清算出来密云县所有的田和地,才能进行土改的下一步。 土地分给穷苦的老百姓们。 县衙。 后院的一顷波光粼粼小湖旁。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就在湖边的四角方亭内,喝着廉价的茶叶,紧锣密鼓的开始把接下的一切问题给敲定,真正的完成土改。 首先是丈量土地的人选,这个人选对于品性的要求很高,务必做到不能隐瞒一分一厘的土地。 但面对如此巨大的利益,又有几个人能够经得住考验。 太子朱慈烺沉思了片刻说道:“先生,不能让士慧担起这个担子。” 朱舜明白太子朱慈烺的意思,他这是有意扶持嗯嗯又是会入朝为官,培植工业派在号李的势力。但朱舜怎么舍得让这么一个有希望成为世界级科学家的大历史,去高河勾心斗角的妙桃党争,再说了那也不适合董事会序号也是社会从来不喜欢争抢什么,只是一门心思的埋头钻研他那座金库,耽搁了注定要对世人敬仰的农学科学家还差不多。要是让她去那做满朝尽是虚伪笑脸的朝堂,真是比杀了他海南,他自己也不会愿意。这个人选朱舜早就想好了,遇见了一个人那好20是否知道顾炎武这个人。关于顾炎武,太子朱慈郎有过一些了解,还是因为他当初不愿意和东林党同流合污愤然离席。从愤然离席这件事来看,顾炎武的品性大海能够过关,只是善良土地这件事不只是需要品性过关那么简单,被一个人的才干也有很高的要求。太子朱侍郎把这一次的涂改看得太重了,,一是因为密云县土改的发源地,接下来再进行涂改就有办法应对东林党的阻拦了。二是图书馆能否成功,涉及到太子猪死了能否建立一支新的军队,人民的军队。太子朱次郎有些拿不定主意,在他内心深处,更倾向于孙元化这样的自己人。但资源化已经是从身体的中枢重臣了,怎么可能去做一个小小的命运之线,嗯便犯了难。嗯嗯嗯嗯 第五百五十三章 顾炎武的归属感 朱舜只用了一句话,便打消了太子朱慈烺的顾虑:“顾炎武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接触过毛概思想了,现在已经成为毛概思想的崇拜者了。” 听到顾炎武也是毛概的崇拜者,太子朱慈烺脸上的忧愁瞬间就没了,心里也对顾炎武这个人没有了任何的戒备:“原来顾炎武也拜读过毛概思想,难怪先生这么看重他。” “既然他也是毛概思想的崇拜者,把这个土改发源地交给他治理,也就放心了。” 何止是放心了,即便是没有任何的接触,甚至都没见过一面,太子朱慈烺在心里已经下了一个决定。 把这个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土改发源地,全权交给了顾炎武,还不会有半点的指手画脚。 土改这件事刻不容缓,太子朱慈烺说话的语速放快了一些:“先生,什么时候请顾炎武过来。” 朱舜不知道太子朱慈烺此时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听到这一个请字,明白了太子朱慈烺此时的心思。 认可了顾炎武。 顾炎武的才干还没有显露,毕竟他还很年轻,没有达到下半辈子的高度。 别人不知道这个寒门出身的顾炎武,有多少才干,朱舜比谁都清楚埋在几两银子一副赝品堆里的顾炎武,是一副真正的《兰亭集序》。 才学在明末所有的读书人里毫无疑问是最顶尖的,毕竟他可是和黄宗羲并列为明末清初的三大思想家。 朱舜平静的说道:“不用请,顾炎武这两天就会过来。” 太子朱慈烺也没有多问一句,已经习惯了先生高瞻远瞩的他,以为先生又在为他保驾护航的安排好了一切。 确实已经安排好了。 早在几天前,三叔朱寿派遣一名亲随过来找他要半本毛概,朱舜就给顾炎武传递了一个消息。 想要半本的毛概思想也可以,那就前往密云县担任知县,还是没有任何本地乡绅帮助治理的知县。 本地乡绅就算是想帮,也有心无力了,全在地里躺着,连块坟地都没有。 只要顾炎武能证明他的能力,彻底稳固密云县这块土改发源地,别说是半本毛概思想,就是给他全本的毛概思想也是可以。 作为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的顾炎武,对于毛概思想的痴迷程度已经达到了正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不正常的人也想象不到。 就像是一个在黑暗中行走了很多年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束亮光就在前方。 虽然只是一束,却足够让他极度渴望的奔向那束亮光。 已经把毛概思想前前后后读了不下于三四十遍的顾炎武,已经到了朝闻道夕可死的地步,哪里会放过这一次得到全本毛概思想的机会。 顾炎武得到了这个消息以后,绕是以他的平和心绪,还是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这让当时站在旁边的三叔朱寿吃了一惊,顾炎武给他当师爷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顾炎武一个只是粗通马术的读书人,立即骑上了一批最快的辽东大马,还是一匹烈马。 用不亚于桂王世子的速度赶到了密云县,见到了正在那座小湖边等着他的朱舜和太子朱慈烺。 顾炎武虽然满脸的疲惫,双眼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这么的精光熠熠,就像黑夜里的星汉灿烂。 那么的有神。 也是那么的充满执着。 顾炎武知道那位穿着监察御史官服的官员,就是大明未来的天子太子朱慈烺,已经顾不上整理衣冠了,失礼的小跑过去:“草民顾炎武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工业侯。” 朱舜轻轻点了点头,明末清初的三大思想家又见到了一位,也算是见证了历史。 但他也只是轻轻点头,并没有流露出太大的异样情绪。 在顾炎武看来十分的合理,毕竟两人身份有很大的悬殊,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工业侯,而他只不过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罢了。 太子朱慈烺的表情早就有些让顾炎武看不懂,笑吟吟的打量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打量未过门的太子妃。 顾炎武从太子朱慈烺的眼睛里,见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情绪,也是他最想看到的一种情绪。 认同。 只是见了一面,双方都没有说话,便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这种归属感的强烈程度,已经超过了背井离乡多年,终于回到家乡的那种归属感。 甚至已经超过了普通的血脉关系,达到了子女和父母,弟子和先生之间的那种归属感。 这种归属感强烈程度是一样,又有很大的不同。 太子朱慈烺走过去,握住了顾炎武的双手,只说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落到顾炎武的耳朵里,是他在大明第已次听到,也是大明读书人从来不知道的一个新词。 顾炎武却没感到一丝陌生感,反而是让他有了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同志。” 第五百五十四章 历史性的一刻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顾炎武的身体瞬间僵在了原地,眼眶湿润。 顾炎武知道自己现在的这副样子十分的小女儿态,会让太子朱慈烺误认为自己十分的扭捏做作,是个很会溜须拍马的奸臣。 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两个字给他所带来的情绪,确实让他几乎流下泪来。 当今的大明官场是自从开国以来未有过的黑暗,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员们从来没想过怎么治理大明,让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大明再次重现万国来朝的盛世。 顾炎武已经不止一次在复社里说过,大明最多还有二十年的气数,甚至还不到二十年就会亡国了。 那些迫切性加入东林党的复社学子们,全都是以看见疯子的眼神看着他,讥讽他想加入东林党想疯了。 复社的学子们几乎没有人会认为大明会亡国,大明统治这个天下已经几百年了,怎么可能有人会动摇大明的江山社稷。 顾炎武倒也不是空口无凭的瞎说,中原大地到处都是流寇,军头们拥兵自重,最严重的要说就是已经腐朽到腐烂的庙堂。 东林党所干的每一件事都在不断的加剧大明灭亡的速度,整个庙堂,乃至整个天下都被东林党搞得乌烟瘴气。 顾炎武身处这个污浊的世道,已经看出了大明即将灭亡,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反而骂他是疯子,是在耍小聪明想要用狂言引起东林党官员的注意,方便他提前成为动力党的一员。 成为东林党的一员?顾炎武恨不得杀了那些搅得天下乌烟瘴气的东林党,可惜他地位卑微没有那个能力。 只是一介书生的顾炎武,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明一步步的走向灭亡。 这种世人皆醉他独醒,眼睁睁看着国家灭亡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一般人所能理解的,折磨的他几乎都快要上吊自尽了。 就在顾炎武感觉自己身处无尽的黑暗之中,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抹亮光,那便是毛概思想。 这是唯一能拯救大明的思想,也是顾炎武心里唯一的精神寄托。 同志这两字代表着什么,都能把毛概思想倒着背下来的顾炎武太明白了,心里也极度的渴望能够有人对他喊出同志这两个字。 喊出这两个字的人,是个普通官员已经足够让顾炎武死而无憾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词。 居然是从太子朱慈烺的嘴里说出来。 太子朱慈郎是谁,那可是大明的储君,未来的皇帝陛下。 顾炎武不仅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行走,已经有了同道之人,这个同道之人还是大明未来的皇帝陛下。 在太子朱慈烺的身份和认同感,两种情感的交织下,顾炎武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凉亭内。 朱舜站在凉亭边缘微笑看着顾炎武。 太子朱慈烺站在凉亭中间,说出两个字以后,笑容灿烂。 凉亭外。 顾炎武突然抬起了手臂,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脸庞,身体微微颤抖。 许久后。 太子朱慈烺突然伸出了右手。透过衣服的破洞看到那只手的顾炎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各种情绪。 同样是伸出了右手。 两只手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朱舜的呼吸忽然停顿了一下,看着这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掌,即便是这里有着大好的风景。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两只手掌。 朱舜不知道的事,过去他一直都是在见证历史,见证历史上一个个精彩绝伦的人物。 今天,亲自书写了历史。 大明东武帝和帝国首相的凉亭之会。 第五百五十五章 课税局 太子朱慈烺拉着顾炎武的手,把他拉进了凉亭之内,站在了他这个大明储君身边。 两人站在凉亭内,望向了远方。 似乎是在说一句话。 卿与他一同望着这座天下。 青史里能有这般待遇的官员只有两人,一位是前汉的第一位丞相萧何,另一位是后汉的最后一位丞相诸葛亮。 只不过是一介书生,还不被任何同窗和东林党官员看好,已经做好准备要带着满腔才学老死于乡间的顾炎武,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从发红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远方。 早在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站在凉亭之内的时候,朱舜已经退了出去,凉亭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太子朱慈烺明白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要做圣人,一个皇帝见了都要跪拜的圣人。 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就是皇帝了,谁见了皇帝都得下跪,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走卒贩夫,见了皇帝都得下跪。 但就是这么尊贵的皇帝,见了圣人照样还是得下跪,朱舜早就已经不是一个皇帝能满足的了。 他要做一个万古长存的工业圣人。儒家圣人再过几百年就会被打倒了。 而他这个工业科技圣人却能真正的万古长存,只要人类还存在就一定会使用科技,就一定会尊奉他为工业圣人。 一盏茶过后,朱舜再次走进了凉亭内,看着这位已经成为毛概思想崇拜者的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心情十分不错的笑着说道:“顾先生,给太子讲一讲吏治的弊病吧。” 顾炎武听到一句先生,立即谦逊的拱手道:“在工业侯面前怎敢称先生。” 顾炎武不是复社学子那样喜欢拍马屁群的人,这么谦逊不是因为朱舜的身份,而是把朱舜当成了圣人孔子身边最得意的弟子子贡一般的存在。 子贡不仅常年侍奉在圣人孔子身边,记录圣人孔子的言行,还得到了圣人孔子的一句评价,也是青史上一句最高的评价。 天健之才。 浩荡青史上不知出现了多少人杰,汉初三杰,大唐的房玄龄杜如晦,辅佐明太祖开国的刘伯温李善长等等无双国士。 能够配上一句天健之才的,只有子贡一人,还是圣人孔子亲口说出的。 顾炎武显然已经把写出毛概思想的朱舜,当成了毛概思想圣人身边的子贡。 朱舜想到顾炎武对于毛概思想的迫切,大致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敬重自己,平淡笑道:“现在可是一个好机会,顾先生可要好好把握住。” 顾炎武郑重拱手,转过身子,走出了凉亭:“官僚乡绅对于压榨老百姓,一共大致有两种手段。” “一种是小出大收,另一种叫耗粮堆尖。” 太子朱慈烺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官僚乡绅们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这也关系到他即将要设立的收缴课税官署,坐在了凉亭内的石墩上,倒了一杯茶开始听顾炎武的叙述。 顾炎武等到太子朱慈烺倒了杯茶坐下来,继续说道:“自从秦始皇统统一天下以后,首先做的就是统一度量衡。” “这其中的意义不用多说,想必太子殿下和侯爷应该也是知道的,那就不老生常谈的说些废话了,就直接说这个小出大收的问题。” “虽然秦始皇统统一了度量衡,但是在五行八作合,还有各个州府的县内,使用的度量衡其实还是有不少的差异。” “官僚乡绅们也很清楚如果使用统一的度量衡有多少好处,但他们不会这么做,因为他们需要借助有误差的度量衡进行牟利。” “就拿斗来说,都分为官斗和私斗,收粮的时候用官斗,也就是大斗。” “等到荒年卖粮的时候,就改成私斗也就是小斗。” “老百姓上缴课税的时候,是实实在在的一斗粮食,等到他们买粮食的时候却又变成了八升,甚至是七升。” 太子朱慈烺停下了喝水的动作,心里不是滋味,这一来一回就是四升左右的差别,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顾炎武似乎没有看到太子朱慈烺放下茶杯的动作,知道接下来的话会更加激怒太子心里的火气,还是接着说道:“这个耗粮堆尖就更有学问了。” “所谓的耗粮堆尖,就是每石粮食漕运到各地粮仓的损耗,以及官吏们的好处,还有各种剥削加派全部算在老百姓的头上。” “这就是所谓的耗粮堆尖,也叫做浮收。” 顾炎武还想继续说下去,太子朱慈烺却听不下了,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转头看向了朱舜:“劳烦先生给宗藩世子们带个话,让他们加快一些速度。” 顾炎武这句话心情说不出的好,那些把控地方的官僚乡绅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有这么一天。 杀他们的人竟然是一定会维护他们这个阶级利益的太子殿下,还迫切到了这种地步。 太子朱慈烺说完这句话,转过头来看向了顾炎武:“顾先生说说你的看法。” 顾炎武到底是个做实事的人,没有空口白牙的说,直接拱手道:“学生的意思是建立课税衙门,派遣官员对于课税进行统一的收缴。” “课税官员们由中枢朝廷直接任命,这样就避免了与地方勾结在一起,胡乱贪墨银子的弊端。” “学生在这空口白牙的说,说得再是天花乱坠,也只是在吹嘘罢了。” “既然太子殿下已经决定把密云县交给学生了,最多一个月的时间不管是土地的丈量,还有这个课税专属机构的建立。” “学生一定给太子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完成不了,学生便以死谢罪。” 太子朱慈烺站起来走了过去,认真的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了。” 顾炎武再次听到一句同志,重重点头,转身走了出去走向那座前途未卜的知县衙门。 太子朱慈烺目送顾炎武离开,转头问了一句:“先生,你觉得这个课税衙门应该叫什么名字。” 朱舜早就已经想好了,直截了当的回答道:“苛税局。” 第五百五十六章 反贪官署 朱舜敲定了课税局,另一个监察机构也提了出来:“课税局有了,避免了税吏与县衙官员勾结在一起贪污属于大明的钱粮。” “但课税局涉及的利益太大,免不了会有人动小心思,所以相对应的就要设立一个反贪腐的官署。” “这个反贪腐的官署,不仅要针对于课税局,还要对地方上所有的官员进行监察,防止官员们借助官位的便利搜刮民脂民膏。” 太子朱慈烺也有这方面的意思,太祖爷爷的洪武年间,为什么没有那么多的贪官。 就是因为锦衣卫的监察,只要抓住了贪官立即灭了满门,哪里还有官员敢去贪污银子。 可惜现在的锦衣卫已经彻底腐化了,锦衣卫基本上都是官僚乡绅子弟,一心只想着贪墨银子。 先生既然说到这个问题,想必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太子朱慈烺问道:“先生,请明说。” 朱舜指了指太子朱慈烺身上的衣服说道:“大明已经有相应的监察机构,都察院。” “但这个都察院的主要职责,是针对朝堂里的官员,对于地方官的监察很是疏忽。” “也没有必要直接新设一个官署,直接借助这个都察院就可以了,朝廷的都察院不变,在州府设立都察局,在县衙设立都察所。” “这就能从庙堂中枢到地方一层层的进行监察,另外对于都察院的御史们也设立一套升迁政绩制度。” “他们的政绩根据监察出来的贪官人数来决定,监察的贪官越多,官帽子越大,就升迁得越快。” “这样一来,都察院的御史们和州府地方官以及朝廷里的官员就彻底对立了,也就不会勾结在一起了。” 太子朱慈烺听了先生的建议,频频点头,笑着说道:“这个密云县都察所的监察御史人选,还请先生再给学生举荐一位。” 太子朱慈烺今天彻底见识了先生看人的眼光,简直比汉末的刘备还要厉害,总能从底层发掘一些难得的人才。 朱舜点了点头,确实要举荐一名大才,担任密云县的监察御史。 说是密云县的监察御史,其实是在为太子朱慈烺搭建登基以后的草台班子,毕竟密云县可是土改的发源地,每一个小官在未来都会成为大明皇帝身边的中枢重臣。 这个监察御史在未来很有可能是掌管整个都察院的都御史,这就不是一般的人才能够胜任的了,而是六部尚书之才。 朱舜对于这个密云县御史的人选,早就有了腹案:“太子派人去通州叫来秀才阎应元,去浙江上虞县陈明遇,去南直隶金坛县的冯厚敦。” “这三人叫过来,绝对能让太子满意。” 举荐一个通州的阎应元,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朱舜有不少蒸汽工厂在通州的潮河两岸。 另外两人,一个在浙江上虞县,一个在南直隶的金坛县,这就让太子朱慈烺有些不明白了。 朱舜没有去过江南,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也没有来到京城的秀才。 虽说心里有疑问,但太子朱慈烺还是没问哪怕一句话,直接就安排人去把这三人给叫来。 倘若太子朱慈烺真的问了,朱舜还真不好回答,总不能告诉他是通过史书了解的。 在史书上这三人被称为江阴三公,极其有民族气节,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僚乡绅大批的投降满清的时候,这三人进行了一场壮烈的斗争。 最后三人全部以身殉国,被老百姓追封为江阴三公,并且成为汉服运动的一面旗帜。 这么有气节的民族英雄,成为反贪腐的监察御史再合适不过了,再经过毛概思想的培养绝对能成为明末的海瑞。 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太子朱慈烺和朱舜就轻松多了,一边等着顾炎武丈量完密云县的土地,设立课税局。 一边等着阎应元三人的到来,建立密云县的都察所。 关于密云县这一整套各种官署的任命,还有新成立的官署,早就送到了崇祯面前。 这要是放在以前,朝堂上早就吵翻了,东林党绝对会尽最大的能力阻止这件事。 现在的朝堂也吵翻了,只不过东林党没有心思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部都在义愤填膺的弹劾宗藩世子们。 宗藩世子们抢夺密云县土地的事已经传到了京城,抢了也就抢了,东林党人也没少干这种事儿。 但是让东林党感到一定要弹劾宗藩世子们的是,宗藩世子们居然把拥有这些土地的官僚乡绅们全部给杀了,这就触及了东林党的底线了。 争权夺利倒也可以理解,起码要给这些官僚乡绅留一条活路,把他们全部杀了就说不过去了。 还找个借口推到流寇身上,流寇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攻下密云县官绅们的墩堡,肯定是宗藩世子们干的好事。 紫禁城。 朝堂内。 一名郎中站了出来,怒视站在朝堂最前方的藩王世子们说道:“皇上,臣弹劾桂王世子。” 这句话落下,在满朝的东林党官员里引燃了火药桶一般,大批的东林党官员站了出来,群情激奋的弹劾宗藩世子们。 崇祯有些担心的看向了宗藩世子们,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他的兄弟侄儿,他们抢了土地自己也没要全都给了太子朱慈烺,相当于给大明增加了课税。 但宗藩世子们脸上的表情,却让崇祯有些看不懂,东林党官员也有些看不懂。 越是被弹劾的声音越大,例如桂王世子,脸上的笑容就越浓。 反而是没有被弹劾的宗藩世子,有些郁郁寡欢。 怎么变成了越是被弹劾越高兴,没有被弹劾反倒心情极差了。 这年头做官谁不是小心谨慎就怕被弹劾,只要被弹劾了都会吓得当场跪在地上,恐不安的请罪。 这些藩王世子可倒好,凡是被弹劾的,脸上的笑意一个比一个浓。 弹劾到最后,福王世子实在是忍不住了,恼怒的大喝一声:“你们是看不起人还是咋的。” “怎么不弹劾本世子。” 第五百五十七章 求着被弹劾 朝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满朝东林党官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看着在那大动肝火的福王世子,很明显是真的来了火气。 朝廷官员们哪一个不是整天惶恐的生怕被弹劾,福王世子可倒好不被弹劾反倒是来了的真火,还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东林党官员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就是他们那张能够弹劾倒台任何官员的一张嘴,老督师孙承宗被他们弹劾的只能窝在京城里,袁崇焕甚至被他们弹劾的直接被斩首了。 东林党官员已经控制了整个朝堂的风舆,达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任何权势滔天的官员在他们的那张嘴面前都会变的软弱无力。 当然了,只有朱舜这个怪胎是个例外,朱舜从来不给他们弹劾的机会,只会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事实,打击东林党毫无还手之力。 今天,朱舜不在这里,东林党居然又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感。 东林党引以为傲的弹劾,再一次让他们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到底是什么情况,福王世子居然不害怕他们的弹劾,还巴不得东林党弹劾他。 这件事未免也太诡异了,诡异到让东林党官员再次感觉到面对朱舜所谓的工业,并且被工业碾压时的感觉。 可朱舜远在密云县,并没有在京城,好不容易把朱舜支走了,怎么会又有这种感觉。 东林党官员全部是无话可说的站在朝堂内,僵硬的保持着前一息的动作,张着嘴巴愣愣的看着福王世子。 看着大发雷霆的福王世子,这哪里还是官员们最为害怕的弹劾,瞧他的那副火气分明是有人杀了他的亲爹。 已时间内,朝堂里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安静。 宗藩世子们接下来的动作,更让东林党官员们看不懂了,甚至都不敢张嘴了。 其他的宗藩士子们听见福王世子说话了,哪里肯落后,一个个急头白脸的争吵了起来。 “赶紧弹劾本世子。” “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快弹劾本世子。” “都说东林党官员嘴皮的厉害,本世子看就是一群废物,还不赶快弹劾本世子。” 这些宗藩世子们的迫切程度,已经到了渴望的地步,渴望的都开始在朝堂上骂人了。 这哪里还是官员们听了都能吓掉半条命的弹劾,简直就是一场分润利益的邀功请赏,巴不得的多得到一点弹劾。 东林党官员们不知道的是,朱舜虽然不在这里,但宗藩世子会这么的迫不及待,全是朱舜的原因。 宗藩世子这么卖力的想要得到东林党官员的弹劾,那是因为谁被弹劾的厉害,谁就能在大明军火公司里多采一些新式火器。 对于这些南洋的硬通货谁也不嫌多,当然是巴不得东林党官员弹劾他们。 但不是任何事都能顺应心意的,东林党官员弹劾到了一半居然不弹劾了。 这下不只是福王世子生气了,其他的宗藩士子们也是气得不清,差点没冲过去拿刀架在东林党官员们的脖子上勒索他们弹劾自己。 再是宠信的臣子,也不可能带着佩刀上朝,也不敢公然在朝堂上要挟朝廷命官。 杀性极重的桂王世子可管不了那么多,三两步跑到最近的一名六部郎中身边,掐着他的脖子摇晃起来:“赶紧弹劾本世子,快些弹劾,别傻愣着了。” 以桂王世子的经常身先士卒的弓马骑射本领,手劲那是何等的大,这个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东林党郎中哪里承受的住。 只是摇晃了两下,差点没把这个东林党郎中给晃死,在旁边几名同僚的帮助下才勉强从桂王世子的手里挣脱出来。 东林党郎中憋的脸色都开始发紫了,弓着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坐在大殿之上的崇祯,身边的东厂督公王承恩,以及内阁首辅温体仁,全都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对于下方的那一幕,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朝廷里的官员对于弹劾两个字,恐惧到了连提都不敢提的地步,是官员们最畏惧的东西。 宗藩世子们不仅因为东林党官员不弹劾他们感到恼火,甚至是生气,桂王世子甚至还强迫东林党官员弹劾他。 就连崇祯、东厂督公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三人都有了一种错觉,这不是一场弹劾,而是在争夺六部尚书的位置。 东林党官员们这下是真的被宗藩世子吓住了,彻底不敢吭声了,全都老实巴交的站在大殿内。 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更别提义愤填膺的弹劾宗藩世子们了,一个个的比私塾里的孩子们还要乖巧。 福王世子看到这一幕都快气炸了,自己明明快要被东林党官员们群起而攻的弹劾了,却被桂王世子粗鲁的给破坏掉了。 福王世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上去一脚踹在了桂王世子的屁股上:“瞧你干的好事,东林党人分明就要弹劾本世子了。” “要不是被你粗鲁的打断,本世子现在已经被他们群起而攻了。” 桂王世子对于这件事确实有些难为情,就像福王世子所说的那样,东林党官员确实已经中了福王世子的奸计准备弹劾了。 为了弥补这个过错,桂王世子的挠挠头,对着东林党官员们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刚才是本世子不对,你们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赶紧弹劾福王世子吧。” 东林党官员们,还有大殿之上的崇祯、东厂督公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彻底是无语了。 东林党官员们哪里还敢弹劾福王世子,一个个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直到早朝结束。 比菜市口还像菜市口的早朝,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平静的让每天习惯了吵来吵去的崇祯,都有些不适应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难不成又和朱舜有关。 崇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宗藩世子们可都是从密云县过来以后,一起参加了早朝,一起哭着闹着要让东林党官员们弹劾他们。 肯定又是他。 第五百五十八章 晋商又来找死了 早朝结束,东林党官员们全部回到各自的官署办公了,朝会大殿在几名太监关上门以后,陷入了一片寂静。 同样在京城内的大同会馆,在关上门以后,很是不平静。 密云县的官僚乡绅们全被杀光,损失最大的就是晋商们了,毕竟密云县所在的古北口是晋商们给满清运送货物的主要商辂之一。 一旦真的被工业派彻底掌握了密云县,五大晋商每年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银子,密云县对于五大晋商和满清来说就是他们的天津港。 如果有人硬生生夺走了朱舜的天津港,朱舜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和这个人拼个你死我活,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要晋商更是这样。 要是真的硬碰硬的话,还真打不过朱舜,毕竟密云县北方驻扎者两个卫所的边军。 而这两个卫所的指挥使是朱舜的侄儿曹鼎蛟,他所率领的边军还不是都快拿不起刀的兵油子官兵,而是一支骁勇善战正面击溃了二十万闯贼大军的精锐边军。 不能硬碰硬,只能智取了。 自从密云县那件事发生了以后,五大晋商已经商量了快一个月的时间了,始终是没能商量出一个对策。 毕竟面对朱舜的工业妖术,很多计策都让他们感到深深的无力,又不能硬碰硬的去巧取豪夺。 只能在大同会馆内眼睁睁的看着工业派对于密云县的掌握,一天比一天紧密,一天天的丧失对古北口的控制。 对于这种事情,以五大晋商的身份和地位不方便直接出面,全是由各自的大管家出面。 说是大管家,这些掌握着全部大掌柜和无数掌柜的大管家们,其实就是五大晋商府内的二老爷。 虽然这个二老爷不是名义上的二老爷,但他们手里所掌握的实权,远远超过五大晋商所有的宗祠亲人,甚至超过了长房长子。 范家大管家放下手里的斗彩鸡缸杯,注视身边坐在紫檀官帽椅上的其他大管家们,皱着眉头说道:“诸位,再这么拖下去太子朱慈烺可就要彻底掌握密云县了。” “咱们也就要失去命运这条极为重要的商道了,古北口上道的重要性,不用本员外多说,想必各位都是十分的清楚。”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这条商道,实在没有办法就算是和太子朱慈烺来上一场硬碰硬,咱们也在所不惜了。” 其他四位大管家们听到王家大管家这么说,甚至大言不惭的说要来上一场硬碰硬,却没感觉一丝的大言不惭。 全都是不约而同的笑而不语。 朝廷不知道的是,费了千辛万苦差点把孙传庭的命都搭上了,好不容易扑灭了流寇。 闯王高迎祥的外甥李自成在五大晋商的支持下,已经在西北再一次拉起了一支人数不少的闯王大军。 在五大晋商提供的钱粮帮助下,正在紧锣密鼓的练兵,争取练出一支强大的精锐来。 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们只能暴露闯王李自成了,让他去密云县把老百姓全部杀光。 没老百姓,看太子朱慈烺还怎么种地,还怎么控制密云县。 想到这里,王家大管家慢慢咂了一口清茶,平淡的说道:“各位可曾注意到一件事,自从开春以后,就一直没有下雨。” 五大晋商拥有大量的天地,作为掌管这些田地的大管家,当然很关注各个节气的候。 早就注意到开春以来没有下雨了,也明白王家大管家这是什么意思,今年想必有一场大旱。 现在这个各种灾害不断的年月,发生大旱已经不稀奇了,不发生才稀奇。 大管家们早就心里有数了,并且做好了田地欠收的准备,不过对于五大晋商来说倒不是一场灾难反倒是一场发财的好机会。 囤积居奇。 到了灾年粮食才能卖到高价,五大晋商囤积的粮食才能以高出市价很多的价钱,换来大量的银子。 这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不过现在被王家大管家拿出来说,以他的智谋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件事。 其他四位大管家们略微想了想,全都露出了笑意。 王家大管家看见其他几位管家脸上的表情,也是笑了笑:“诸位猜测的不错,这次的旱灾就是我们打击太子朱慈烺的好机会。” “不过咱们要把这件事筹划的万无一失,免得朱舜又用她的妖术再闹出什么幺蛾子,破坏了咱们的谋划。” 其他四位大管家全都是深以为然的重重点头。 王家大管家的计策很简单,也正是借助这一次的大旱,用来抬高粮价。 太子朱慈烺在密云县推广千斤稻谷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只要能真的种出了千斤稻谷让全县的老百姓吃上饱饭。 工业派就算是在密云县彻底扎下了根基,扎下了谁也动摇不了的根基。 大管家们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利用即将到来的大旱,狠狠的坑一把密云县。 太子朱慈烺想要收买密云县老百姓的人心,大管家们就决定要从人心入手。 只要种不出来粮食,还把全县老百姓都给饿死了,太子朱慈郎和工业派的名声就算是彻底的臭了。 再经过复社的宣扬,就成了天下所有老百姓都厌恶的暴君和贪官污吏。 因为大旱饿死大批的老百姓不稀奇,但真要是死在了太子朱慈郎的手里,这其中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王家大管家放下手里的茶杯,平淡的说道,平淡的把整整一个县的老百姓的性命可以漠视:“就这件事正好可以打击太子朱慈烺和工业派。” “咱们再动用朝廷里的势力帮忙鼓吹,想必东林党一定会很乐意帮咱们这个忙。” “只要咱们趁着太子朱慈烺还不知道,不知道咱们要在背地里算计他一把,把顺天府所有粮仓里的粮食全部买光。” “等到大旱来临,饿死了全县的老百姓,太子朱慈烺控制密云县的计策就不攻自破了。” 坐在大同会馆里的除了五大管家以外,还有不少权柄很重的大掌柜,听到王家大管家的计策全都是在心里惊呼高明。 第五百五十九章 囤积居奇 这条计策最高明的地方在于可以无声无息的算计太子朱慈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彻底破坏掌握密云县的计划。 过去晋商面对朱舜之所以会失败,从来都没赢过,以至于八大晋商变成了五大晋商。 那是因为朱舜手里有无解的工业妖术,别说他们了,就算是权倾朝野的东林党面对这种妖术也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面对这个工业妖术,暂时还找不到正面对抗的办法,不过只要他们能够巧妙的避过朱舜的视线,不被朱舜所针对,也算是间接的避过了工业妖术。 抬高粮价这件事,就可以帮助五大晋商巧妙的避过朱舜的针对,毕竟这只是正常的囤积居奇罢了。 没了朱舜的针对,自然也就不会被工业妖术所碾压了,他们的计策也就会成功了。 范家大管家轻轻敲了敲桌面:“计策倒是不错,不过有一点纰漏,也是咱们这条计策最大的漏洞。” “要想在短时间内筹集救活整整一个县所有老百姓的粮食,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去官僚乡绅庄子内买。” “以工业派和官僚乡绅们势不两立的关系,别说买到救活全县老百姓的粮食了,就是一粒粮食也不会卖给他们。” “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另一条路就是从各个州府的粮仓调集来大量的粮食,赈济灾民。” “顺天府以外的粮仓不必担心,有了东林党的帮衬,管理粮仓的小吏们有的是办法应付征调粮食。” “顺天府的粮仓也不必担心,毕竟这些粮仓都是由户部直接掌管,咱们有的是办法从东林党手里把这些粮食全部倒卖干净。” “顺天府的粮仓内没有粮食,太子朱慈烺就算是想明抢也没有办法,想要明抢顺天府以外的粮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顺天府以外的州府不像顺天府掌握在工业派手里,可以临时从顺天府的各个巡检司抽调出来大批的官兵。” “这样一来两条路全部堵死了,不过,诸位忘了宋氏磨坊。” “宋氏磨坊每年都会储备大量的土豆面粉,以备不时之需,就是防止发生了各种灾害用来赈济灾民。” 范家大管家说的这一点,也正是其他四位大管家所担心的地方,也是这条计策最大的纰漏。 只要能把这个漏洞堵住,太子朱慈烺就真的没了调集粮食的本事,也就能把密云县所有的老百姓给饿死了。 王家大管家敢说出这条计策,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但他没有直接说出来,就是在那平静的喝茶。 其他四位大管家看到他这副样子,相交了多年,也勾心斗角了大半辈子,怎么会不明白王家大管家的意思。 王家大管家这是想替老爷争来这一次的主导权,主导这一次的抢夺密云商道,为五大晋商王家谋划来一次难以想象的利益。 古北口商道每年能够行走的马帮有限,虽说这个有限的上限很高,但是谁也不嫌自家挣的银子多。 谁要是能够主导这一次的计策,谁就在以后能拥有更多的马帮份额,也就能赚来更多的银子了。 这还只是最简单的挣银子,这其中还涉及到在东林党内部和大清国的影响,大幅度提高王家的声望和地位。 只要给其他四大管家一定的时间,他们也能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但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虽说很不甘心,但事到如此,也只能暂时的团结一致把古北口商道争到手再说了。 范家大管家和其他三大管家对视一眼,全都是轻轻点头,算是默认了王家大管家的意思。 王家大管家看到其他四位大管家点头了,也就不再卖关子了,继续说道:“这一点很好办,在下已经和大军头祖大寿麾下的刘泽洪打过招呼了。” “他会以满桂的名义,送给宋家一封书信,就说山海关急缺粮食。” “用山海关内的辽东大马换粮食,只要宋家答应这件事,想要掏空宋家储备的土豆面粉还不是手到擒来。” 至于宋家会不会答应,五名大管家十分的确信以宋家一心报国的情操,别说是用辽东大马换了就是白送,也会把储备的所有土豆面粉全部运到山海关。 范家大管家心里虽然很不舒服对方用一个有备无患抢了先,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算也算他技高一筹:“王先生高明,范某自愧不如。” 五大晋商之一的范家与大清国开国第一功臣范文程是同宗,范家上下那是何等的自傲,说是五大晋商其实从来没把自家和其他四大晋商放在同一位置。 现如今范家大管家,也就是范家的二老爷居然称赞了王家大管家一句,不免有些志得意满:“范兄这是说的哪里话,王某只不过是侥幸而已。” 说是侥幸,包括范家大管家在内的其他三位大管家心里都很清楚,想必为了这一个侥幸,王家大管家不知道绞尽了多少脑汁多少个日夜没有睡觉。 计策既然已经敲定了,五大晋商现在又很缺时间,就不在这里耗着了。 王家大管家第一个站了起来,拱了拱手,故意叹了一声气:“因为洗煤厂那件事,王家手里没有多少银子了。” “为了吃下顺天府所有的粮仓,只能变卖产业了,真要是赔了,王家就要破落了。” 范家大管家等人瞧见王家大管家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心里免不了生出了一丝火气,真想给他那张老脸上来上一拳。 还赔了?晋商们的哪一次囤积居奇会赔银子,哪一次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再说了这一次是以打击工业派为名义,从东林党拿手里倒卖顺天府所有粮仓里的粮食。 以东林党对工业派的敌视,就算是白送,也会毫不犹豫的送给五大晋商的王家。 虽说以东林党就算是石头也要榨出二两油的贪婪,不会平白无故的送给王家,但也能用一个从所未有的低价买走所有粮仓里的粮食。 王家大管家这才大言不惭的说要吃进顺天府所有粮仓里的粮食,这可是顺天府,贮存的粮食已经足够媲美山西了。 第五百六十章 大明第一座水库 王家大管家回去以后,立即找到了四大晋商之一王家的掌舵人王大宇,商量着暂时把家里的产业抵押出去拆借大笔的银子。 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低价,以打压太子朱慈烺的名义,从东林党手里倒卖顺天府官仓内所有的粮食。 此时的朱舜,没有继续在密云县等着土改的结束,而是去了密云县北方。 大弟子宋士慧早在推广千斤水稻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密云县北方适合建立一座水库,一座用来防备旱涝灾害的水库。 发生水涝的灾年,这座水库可以用来储水,避免密云县、怀柔县等顺天府北方的州县被水涝淹没。 发生旱灾的年份,这个水库储存的河水,又可以释放出来缓解旱灾。 朱舜没有专门学过地理,却也知道密云县北方有一座极大的密云水库,位置就在大弟子宋士慧所修建的水库位置。 因为后世的那座密云水库太出名了,不仅是华北第二大水库,还是北京的主要水源之一,为北京数千万人提供水源。 这么庞大的一座水库,朱舜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大弟子宋士慧对于水利工程能有这么深的研究。 提前开始在密云县北方修建水库,只不过条件有限,这座水库没有后世的水库那么大。 这也可以理解,后世的密云水库作为华北第二大水库,是用各种工程机械建造而成的。 宋士慧修建的水库全是用的人力,作用也只是用来防止旱涝灾害,没有提供水源的作用。 却已经够用了,以目前的规模足够保证密云县和周边几个县的粮食灌溉,以及防旱防涝了。 密云水库距离密云县不是很远,朱舜骑着辽东大马只用半天的时间,就到了水库附近。 远远的就看见一片烟波浩渺的水域。 朱舜从辽东大马上下来,走向了一座完全由铁筋混凝土浇铸而成的拦河大坝,大弟子宋士慧就在堤坝上等着。 宋士慧看见先生过来了,赶紧行礼:“恩师。” 朱舜点了点头,顺着斜坡走向了很高的水坝,站在铁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水坝上望向了水库。 远处,是一片不见尽头的浩淼水域。 傍晚时分,夕阳映照在水域上,映照出波光粼粼的金红色光辉。 美轮美奂。 水域里还有一艘艘乌篷船,很多渔夫打扮的老百姓,正在浩淼水面上打渔。 在大明干旱荒芜的北方,能够看见这么一副鱼米之乡画卷,这让见惯了荒旱土地的朱舜不由得有些陶醉了。 大弟子宋士慧已经是一位伯爷了,看着自己风吹日晒几年时间初步修建而成的水库,不由得敦厚的笑了笑,露出了因为抽旱烟过多而发黄的牙齿。 朱舜所收的这几名弟子里,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大弟子宋士慧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像东林党的那样纸醉金迷的享乐了。 他却在荒旱的大明北方边疆,埋头苦干,风吹雨淋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这才修建成了一座灌溉出鱼米之乡的水库。 宋士慧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已经过了及冠的年纪,并且已经和羊角辫丫头成家了。 朱舜还是习惯性的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笑道:“给为师介绍这个水库吧。” 默默抽着旱烟不说话的宋士慧,看着自己的杰作,这座造就出鱼米之乡的水库,终于是来了精神。 也多了一丝张扬。 不过朱舜非常喜欢他现在的这个张扬,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了。 宋士慧放下手里的旱烟,舍不得把里面还没抽完烟叶直接磕掉,送给一名京师大学堂的学子。 让他躲到一边抽去,别呛到了恩师:“要想把粮食产量提高,实现高产稳产。” “只是依靠良种是不够的,或者说良种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要开发精耕细作的高产田地。” “这个高产田地的关键,就在于兴修水利。” “再高产的良种,碰到了没有水的旱灾,照样还是会颗粒无收。” “碰到了涝灾更不要说了,土地直接全都淹了,也不会收上来哪怕一粒粮食。” 宋士慧指了指脚下坚固的铁筋混凝土大坝,敦厚笑着说道:“这座水库主要以脚下的这座拦河大坝为主。” “一共是分为闸门、函洞、渠道、渡槽、水管等等设施。” 提到闸门,朱舜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里也安装了一台蒸汽机。 宋士慧指向不远处的一座混凝土小房子,包裹的密不透风:“这里面是一台蒸汽机,用来控制拦河大坝的闸门,也是整个水库最重要的部分。” “一旦到了大旱的年份,启动这台蒸汽机把闸门打开,水库里的河水就会从闸门里释放出去。” “通过函洞、渠道、渡槽、水管等排水设施,源源不断的流向密云县的水田和旱地,灌溉密云县的土地。” “等到雨水过多的水涝灾年,蒸汽机就会发挥另一种作用,不停从密云县的主河道潮河里抽取河水,源源不断的灌进这个水库里面。” “保证潮河里的水不会漫过河堤,田间地头的水流就会顺着水渠流向水位更低的潮河,这样就避免密云县的土地被淹了。” 宋士慧不是喜欢邀功的人,只是介绍了这座水库的主要功能,就没有继续说一些其他的东西了。 这要是换做了东林党,都能说上个一天一夜,好把自己突显得多么的劳苦功高,立下了多大的丰功伟业。 宋士慧介绍完密云水库就不再说了,关于自己是怎么艰辛的把密云水库修建起来,又在这里风吹日晒了多少天。 只字未提。 只是站在拦河大坝上,看着那片烟波浩渺的水域,敦厚的笑着。 如同老农看着一望无际的稻田。 朱舜瞧见大弟子宋士慧没有半点邀功请赏的意思,只是在那敦厚笑着,心里感慨万千。 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词,一个形容宋士慧这种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无私奉献科学家的词。 国士无双。 第五百六十一章 水库的第二作用 自从密云水库建造完成以后,宋士慧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站在拦河大坝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敦厚笑看这片烟波浩渺的水库。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副烟波浩渺画卷,他都能从早上一直看到晚上,怎么看都不腻。 宋士慧时常会因为观看幅鱼米之乡画卷看的入了神,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会去理。 就这么看了半炷香时间,宋士慧突然想起来恩师还在这里,挠了挠头:“恩师……” 朱舜望着这幅鱼米之乡画卷,也是不由的入了神,听到大弟子带着歉意的声音,温和笑道:“不碍事,密云水库应该还有别的作用吧。” 大弟子宋士慧郑重点头,望着远处的一艘艘乌篷船说道:“恩师猜的不错,密云水库除了用来防备旱涝灾害以外,还让曹指挥使在水库里养了鱼虾。” “弟子以前不知道,自从来了边疆以后,才知道边疆的边军们是有多么的苦。” “只是吃那些粮食可不行,就想着让曹指挥使在里面养鱼虾鳖鸭,提供给古北口的边军将士们,让他们多吃点肉食滋补滋补身体。” 朱舜听到大弟子宋士慧说的这个作用,笑着点了点头,确实要为守卫大明国门的边军将士们谋些福祉。 边军的苦远超常人的想象,自从曹鼎蛟成为古北口的指挥使以后,古北口的边军们终于过上了吃饱穿暖的好日子,放在以前连吃饱都成问题。 朝廷每年发放的粮饷,还没出京城,就被东林党官员克扣了一部分。 粮饷运到了边关城池,又会被各大军头们克扣一部分,能够落在边军手里的粮食很少。 曹鼎蛟因为家里有蒸汽工厂和工业派的支持,不仅让古北口的边军们能够吃饱饭了,每年还能发两身军袄。 这个密云水库建成以后,日子更好过了,每餐饭都能弄点鱼汤鸭肉吃了。 宋士慧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恩师,自从开春以后一直到现在始终没有下雨。” “根据弟子和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建立的数学模型推算,顺天府今年又会发生一场不小的旱灾。” 提到旱灾,朱舜以前的做法只能让宋氏磨坊多储存一些土豆面粉,现在密云水库建成了就不用这么做了。 密云县土改结束,土地彻底掌握在了工业派的手里,千斤水稻和土豆已经彻底推广开了。 水田用来种植千斤水稻,旱地则用来种植亩产二十石以上的土豆。 等到密云县的千斤水稻和土豆全部丰收,足够顺天府北方几个州县的老百姓吃喝了。 这只是灾年的不得已做法,密云县土地和密云水库的重大战略意义,在于给古北口的边军提供粮食,这样就避免了粮食在驮运过程中的消耗。 等到粮食丰收了,太子朱慈烺会以市价从老百姓手里买走粮食,而不是用各种手段榨干老百姓手里的粮食,然后运送到古北口。 宋士慧说完这句话,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有了密云水库,以后密云县的老百姓就彻底脱离了靠天吃饭的惨淡光景了。” “咱们就有了抵御天灾的能力,接下来就要抓紧疏浚密云县田垄地头的水渠了,尽快把这些水渠全部疏通一遍。” “保证密云水库的水,能够流到每一块田地,避免田里的庄稼旱死。” 宋士慧这么郑重的说出这番话,那是因为疏浚水渠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涉及到民生治理。 这其中不仅需要密云县知县的配合,还需要密云县所有乡绅的配合,这样才有可能在半年内简单的疏浚完所有水渠。 这也是宋士慧着急给恩师传递一个口信的原因,希望能在旱灾真正严重的时候,夏季到来以前,把密云县所有的水渠疏浚完成。 达到抵御旱灾的标准,这样才能保证密云县土地的粮食收成。 朱舜过来只是为了看看大弟子宋士慧初步修建完成的密云水库,当大弟子宋士慧提到旱灾这两个字,又说到疏浚密云县的水渠。 大致就明白大弟子宋士慧是什么意思了,心想自己这个大弟子还真是够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密云县已经完成了土改。 朱舜拍了拍大弟子宋士慧的肩膀,温和笑道:“走吧,为师带你去见大明未来的帝国首相。” “以他治国安邦的才能,想必能用很短的时间完成疏浚。” 朱舜带着大弟子宋士慧离开了密云水库,骑马赶了密云县县衙。 县衙还是那副老样,但县衙的气氛却焕然一新了。 明显的感到一股子朝气蓬勃,一股子能够振兴大明的蒸蒸日上。 走进县衙的后院,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两人在凉亭内,又在商谈关于密云县的一些事宜。 朱舜本来是想让大弟子宋士慧在太子面前露脸,让他主动去介绍密云水库的情况,这样也能给大明未来的天子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宋士慧是个不喜欢张扬的性子,居然是拒绝了这个官员们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机会,希望恩师把密云县的水库情况告诉给太子殿下。 朱舜拗不过大弟子宋士慧,没有办法,只能替他把这件事给说了。 这样也好,凭借朱舜的口才,比起宋士慧亲自说更能在太子朱慈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朱舜简单的介绍了一遍密云水库,话还没说完,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全都冲了出去。 不是走,也不是跑。 而是冲! 朱舜已经预料到密云水库会给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带来很大的冲击,但是没想到这个冲击这么大。 这两人急切的连护卫都没来得及喊上,直接骑上辽东大马赶往北方的密云水库。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看见这个情况,也是赶紧骑上辽大马,用鞭子不停的抽打辽东大马追了过去,免得太子殿下出了什么意外。 朱舜是在密云水库附近的简陋房间内住了一晚,第二天过来找的太子朱慈烺。 等到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赶到密云水库,刚好是一个晴空万里的中午。 第五百六十二章 太子和顾炎武的反应 春日的阳光,十分温和。 同时也把烟波浩渺的水域,呈现出一片安宁祥和的画面,没有夏日那么刺眼。 拦河大坝上。 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在见到拦河大坝的时候,已经被震撼到了,当他们踏上高耸拦河大坝上的一瞬间。 瞬间被眼前一幕震撼的说不出话了。 在这荒凉的北方边关,到处都是沙尘的黄土地上。 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居然看到了一幅鱼米之乡的画卷。 远处,是一片不见尽头的浩淼水域。 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蔓延而去不见尽头。 向四周望去。 又是一片不见尽头的青色田地,在水流的滋养下,欣欣向荣。 春风吹拂,翻起一层又一层的青色波浪。 水域,田野。 天地之大,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当场就沉醉了,比起喝了天底下最美味的酒,还要沉醉。 太子朱慈烺看着,看着,突然流下了眼泪,还是下意识流出的眼泪,自己都不知道。 嘴里不停的喃喃道:“天佑大明,天佑我大明!” 顾炎武的眼眶也有些湿润,深吸了一口气,没去打扰在那默默流泪的太子朱慈烺。 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拦河大坝,走到了那个比庄稼汉还像庄稼汉的宋士慧身前,注视那张敦厚笑着的黝黑脸庞。 深深作揖。 这位大明未来的帝国首相,直到自己位极人臣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首相。 还是不能忘记今天所见到的这一幕,也是他这一生中最为震撼的一幕。 直到年近七旬辞官回家养老,每年去拜访他的好友,询问他这一生最敬佩的是谁。 顾炎武说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名字。 一个名声不显,却被大明东武帝当做大明后盾,当做一个国家后盾的名字。 许久后,顾炎武挺直身子,看着默默抽旱烟的宋士慧,郑重的说道:“都说人力难以胜天。” “自古以来也从来没有人力胜天的事情,只要发生了旱灾涝灾,朝廷和老百姓所干能做的就是祈求神灵的保佑。” “今日,顾某算是开了眼界了,亲眼见证了人力胜天的一幕。” “顾某自诩才学无双,这辈子从来没佩服过任何人,今日见了先生当真是自愧不如。” 已经都不是自愧不如了,顾炎武感觉自己和宋士慧比起来,简直渺小得不值得一提。 宋士慧只是一个一心埋头苦干的科学家,被人这么称赞,不免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子。 这个时候,太子朱慈烺也从拦河大坝上走了下来,径直走到宋世慧的面前。 深深作揖。 这就让宋士慧有些手足无措了,毕竟面前这个人可是大明的储君,未来是注定要坐上龙椅的大明天子。 居然是给他深深的作揖,宋士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求助般的看向恩师。 朱舜递给大弟子宋士慧一个温和的笑容,示意他坦然接受,不必有压力。 这只是一座水库,等到大弟子宋士慧带着徒子徒孙们在大明各地建立了抵御旱灾的水库。 别说受到太子朱慈烺的一拜了,成为工业圣人身边的陪祀亚圣农业圣人,享受历代皇帝的跪拜,都是应该的。 大弟子宋士慧看到先生的这个温和笑容,彻底安心了,心里没了半点手足无措。 就像其他的几名师弟一样,在他们心里恩师永远是他们最坚强的后盾,如同父亲一般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天。 只要看到这个温和的笑容,心里就算有是有再多的不安,也会很快变得平静下来。 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两人先后给宋士慧深深作揖过后,二话不说,直接拉着他去密云县县衙喝酒去了。 这两位很少喝酒的大明东武帝和大明帝国首相,喝了一个酩酊大醉,一边喝酒还一边哭着说大明中兴有望。 哀嚎到了半夜,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是两位情场失意的浪子。 最后是朱舜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让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抬走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扔到各自的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清晨一起来,顾炎武和阎应元三人带着他们的同窗,也成为了毛概思想崇拜者的同窗们,找到了宋士慧。 阎应元三人在前往密云县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奇怪,他们三人只是一般的秀才罢了,甚至连一般的秀才都不如。 毕竟他们三人是出了名的耿直,不像其他的那些秀才那般圆滑,懂得趋炎附势。 实在不明白以大明储君的尊贵,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召见他们三人,不过当他们诵读了朱舜送给他们的毛概思想。 心里没有了其它任何心思,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振兴大明,如何在整个大明王朝完成土改。 县衙要想正常运转,需要一整套的三班六房班子,单单依靠顾炎武阎应元等四人是完全不行的。 顾炎武阎应元四人便举荐了一些自己的同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全部都是有着一腔热血的读书人。 这些始终报国无门,也不知道怎么去中兴大明的读书人,在看到了朱舜所撰写的毛概思想以后。 只用了一个晚上,这些读书人全部变成了毛概思想的崇拜者,心里只想着怎么打倒官僚乡绅阶级,让大明实现工业化。 有了一整套高效的县衙班子,全都是满腔热血的一心报国,没有任何的私心。 接下来就是团结一心的进行疏浚了。 大明的县衙要想疏浚全县的水渠,很难,难到不可能实现的地步。 别说疏浚水渠了,就是修建一座小小的木桥,也要相互推诿三四个月时间。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很多利益,涉及到乡绅带头捐钱,百姓跟着捐钱,事后五五分账。 很多时候就是一座木桥,最少需要修建一年的时间,甚至修建不成。 曾经也有官员尝试过疏浚水渠,但经过是师爷们的推算,最少需要三五年的光景。 还不一定能成。 这里面涉及到官僚乡绅们的扯皮和推诿,以及大量的利益纠葛,最麻烦的就是水渠流过哪些地方,不流过哪些地方。 第五百六十三章 战略处的应对 水渠流过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上好的水浇田,一旦改道的话,那些高产的水浇田就会变成低产的旱地。 这就是最大的难题,也是疏浚水渠最大的阻碍,大明各县目前的各条水渠,以及水渠流过那哪些田地,全都是官僚乡绅们一代又一代人争水的结果。 突然要疏浚水渠了,万一自家的上等水浇田变成了旱地,这就要了官僚乡绅们的命根子了。 怎么补偿,补偿的是银子还是田地,补偿多少等等。 都是复杂到让人头疼的难题,这还不是一家两家的田地,而是全县的田地。 这些毛概思想的忠实崇拜者,却让宋士慧也开了眼界,见识了什么叫做动员能力。 这些毛概思想崇拜者的动员能力,强大到就连朱舜和太子朱慈烺,还有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 从来没有官僚乡绅疏浚成功的水渠,他们不仅疏浚成功了,还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十年都不一定功成的难题。 只用了一个月。 简直有些骇人听闻了,这要是传到京城,估计东林党官员谁也不会相信。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哪里会在意东林党的想法,不相信才好,这样工业派就能继续闷声发大财了。 土改的这一年,也成了太子朱慈烺最忙的一年了,也是最为充实高兴的一年。 密云县的水渠疏浚成功,接下来就是千斤水稻的推广,以及旱地土豆的种植了。 太子朱慈烺成为了大明历史上除了明太祖朱元璋以外,第二个真正知道怎么种田的皇帝,虽然他这个皇帝现在还只是储君。 太子朱慈烺对于一亩地的收成,旱灾年的收成,正常年份的收成,全都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甚至还知道了一亩地需要多少粮种,租借耕牛和铁犁,采买鸟粪石等等所有的成本。 清楚的知道了老百姓一年忙到头手里能落下多少粮食,也清楚的知道大明老百姓被贪官污吏们压榨到了什么地步。 太子朱慈烺对百姓疾苦从内到外有了极其深刻的认知,下定了决心,以后绝对不能对老百姓有任何加派。 这便是朱舜要让太子朱慈烺亲自参与土改的良苦用心,就是让他成为真正知道民间疾苦的皇帝,而不是何不食肉靡。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疏浚土地的一个月时间里,四大晋商之一的王家用极低的价银,把顺天府各个官仓用来赈济村民的粮食,全部倒卖一空。 官仓里的粮食被卖了,全被东林党官员换成了沙土石子,至于是用来赈济灾民还是给边军的粮食,他们才不管那么多。 只要能把银子捞到手,别说是官仓的粮食了,就是军粮年东林党也敢倒卖,换来了大笔的银子。 因为借用了打压太子朱慈烺和工业派的名义,王家用了一个极低的价银,低到了王家掌舵人王大宇这段时间整天笑到合不拢嘴。 四大晋商之一王家的粮仓,所有的粮仓全都贮存满了,又新建了七八座大粮仓,这才把粮食全部贮存起来。 与此同时,祖大寿麾下的刘泽洪,也以满桂的名义写了一封书信送到了面粉宋家。 说是山海关现在很缺粮食,希望面粉宋家能够卖给山海关一批粮食,粮食的数目刚好耗空了宋家磨坊的库存。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刘洪泽甚至不惜烧了山海关的几个粮库,嫁祸给了满清。 这封书信也就成了事实,山海关现如今是真的缺粮食了,不过写信的人是刘泽洪罢了。 主持宋家产业的宋应升,那可是工业派战略处大才之一,立即对书信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开春以前,山海关刚从宋家磨坊拉走了一批土豆面粉,价银方面不用说了,全是以成本价卖给了山海关。 押送土豆面粉的还是曹文诏,以曹文诏和曹家军的骁勇善战,这一路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么说来的话,山海关应该不会缺粮食了,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宋应升放下手里的毛笔,停下书写给曹文诏一些战略的建议,曹文诏自从离开大凌河堡以后,就像一只没了枷锁的猛虎。 还在为攻下大凌河堡而高兴的满清贝勒贝子们,不知道释放了一位怎样的凶神,要不了多久也就要自食恶果了。 曹文诏最擅长的战法,是如同冠军侯霍去病的那般飘忽不定让人永远也摸不着头发的战法,守在大凌河堡反倒是成了他的枷锁。 当初皇太极那么快的从山海关撤离,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工业之城火炮的威力,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那就是曹文诏离开大凌河堡以后,并没有撤往大明,胆子大到带上八百人就敢进攻满清的盛京。 皇太极听说曹文诏去进攻盛京了,再加上工业之城那边传来几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也就不迟疑了立即撤退了。 曹文诏押送完粮草,再次带着从曹家军挑选出来的八百精锐消失在了大明边关,前往了号称是满清粮仓的贝海儿湖。 宋应升经过这些年的不断读书,脑子里已经有了世界观,就给曹文诏谋划了一条联盟沙俄进攻满清的战略建议。 不过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宋应升叫来了一名廉政署的账房:“你去查查东林党和晋商最近有什么大的动静。” 一天后。 廉政署账房满脸焦急的推开了木门,急切的说道:“宋先生不好了,晋商又要趁着今年的大旱开始囤积居奇了。” “囤积居奇。”宋应升念叨了两句,深思了很久,心里大致明白了,东林党和晋商这次是要借助旱灾破坏密云县的土改。 宋应升立即手书了一封书信,让一名残疾边军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密云县,送到工业侯的手里。 朱舜收到这封书信的时候,正站在拦河大坝上,望着烟波浩渺的水库放松心情。 太子朱慈烺、顾炎武、阎应元等人也都在这里, 这段时间太子朱慈烺等人只要累了,就会来这里观赏鱼米之乡的风光。 密云水库也成了他们放松心情的最好去处。 朱舜看完手里的书信,交给了身边的太子朱慈郎,忍不住笑了:“东林党和晋商这一次要借助旱灾,又要狠狠的坑咱们一把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水库和旱情 “哈哈。” 站在拦河大坝上的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心想东林党和晋商还真是会找时候。 早不囤货居奇,晚不囤货居奇,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囤货居奇。 自己又往铳口上撞。 阎应元从太子朱慈烺手里接过书信,仔细的看了一遍,却是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很煞风景的话:“没有密云水库,东林党和晋商的计策堪称万无一失。” “说一句滴水漏不漏也不为过,这里面的环环相扣,确实封死了咱们所有的退路。” “东林党和晋商已经把官仓里所有的粮食倒卖一空了,接着又以山海关的名义从宋家磨坊买走了所有的土豆面粉,就绝了咱们的所有后手。” “市面上也不是没有其他的粮食,但是以工业派和东林党的敌对关系,这些官僚乡绅永远也不可能雪中送炭的卖给咱们粮食。” “只会落井下石,甚至是趁人之危的一起踩工业派一脚。” “一旦旱灾严重了,肯定会缺粮,没有粮食老百姓就会饿死,密云县的土改也就成了一场空。” 阎应元的脾气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本正经,脾气耿直的连太子朱慈烺有时候都有些头大。 但此时此刻,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看到他脸上一本正经,差点没把鼻涕喷出来。 确实就像阎应元所说的那样,如果没有密云水库的话,这一次的土改就会以失败而告终。 可惜东林党和晋商时运不济,赶在了这个节骨眼,不论囤积再多的粮食也会砸在手里了。 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等人乐呵,又不免为东林党和晋商默哀了几句,碰到了工业侯朱舜这么个对手。 这个结果没有半点运气,全都是朱舜一步步安排的计划太过紧密了,刚刚完成土改,就把密云水库修建好了。 朱舜看到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等人的眼神,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笑而不语。 筹划密云县的土改以前,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毕竟以朱舜喜欢把任何事做到尽善尽美的脾性。 无论走哪一步以前,都会把任何会发生的意外逐条罗列出来,进行缜密的分析。 根据那些所能发生的意外,一条一条的安排后手,直到把所有意外消除。 这么做有一个极大的弊端,就是太费心神了,很有可能因为过劳而死。 诸葛亮就是这么死的,总是把每一条计策都算计得尽善尽美,这才让蜀汉丞相累死了。 随着势力越来越大,计策铺开的面也越来越大,朱舜逐渐感到心力负担也大了。 不过,朱舜可不会把自己累死,战略处的黄宗羲、宋应升、曹文耀可都是难得的战略大才。 战略处也是朱舜给自己成立的一个战略参谋部,这个时候不用,放在那里就是浪费, 朱舜只是把控大的方向,剩下的很多细碎方面,全都交给战略出的几位大材了。 这样一来,每一条计策依旧保持着以前那般的尽善尽美,并且轻松了太多。 朱舜等到太子朱慈烺等人全部看完了书信,先一步走下了拦河大坝:“走吧,好好看着东林党和晋商这一次利用大旱是怎么坑咱们的。” “哈哈。”“哈哈。” 太子朱慈烺顾炎武等人又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脸上全都是露出了玩味。 以前没感觉,现在突然感觉到,等着东林党和晋商自以为是的以为能够干倒工业派,竟然是这么的有意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顺天府果然发生了旱情。 但今年有些奇怪的是,其他的官僚乡绅都在用高价卖出手里囤积的粮食,作为四大晋商之一的王家却迟迟没有动静。 王家不是没有动静,而是在等一个契机,等到密云县的老百姓因为没有粮食全部都饿死了,才会卖出手里囤积的大批粮食。 毕竟密云县老百姓的死活,不仅关系到东林党能否击垮太子朱慈烺和工业派,还关系着晋商能不能把密云县的这条商道抢回来。 密云县现如今牵扯着工业派、东林党、晋商三方的利益,自然就吸引了东林党和晋商的所有注意,每天都会派遣不少的家丁去密云县盯着,随时汇报密云县的情况。 为了方便排水,朱舜在密云县安装了一台蒸汽机,因为旱情的到来正从大河里源源不断的抽取河水,灌溉密云县的土地。 家丁们早就把这一点汇报了上去,这也是朱舜想让他们知道的,面对旱情如果不做出来应对的话,东林党和晋商一定怀疑这里面有蹊跷。 至于密云水库,曹鼎蛟早就在密云水库建成以后,以练兵的名义调遣了一千名边军,驻扎在距离密云水库几里外的地方,严密的把密云水库给防守了起来。 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密云水库,刚开始还有几名家丁想要看看曹家军练兵的后方是什么,不过全都被曹鼎蛟以擅闯军营的名义拿下了,并且砍下了人头就摆在官道上。 这下可把那些家丁们给吓坏了,再也没有人敢靠近曹鼎蛟的军营半步,就连密云县的北方都没有人敢去了。 这一点早在东林党和晋商的预料之内都好,也明白曹鼎蛟的意图,为何守在那里。 他这哪里是在练兵,分明是为了封锁密云县的商道,不让一支晋商马帮通过那里,给大清国运送各种货物。 掉脑袋的就有王家一名家丁,王大宇得知自己的亲随被曹鼎蛟砍了脑袋,没有半点的恼怒。 等旱情到了最严重的时候,有他曹鼎蛟前往王家求他的时候,王家可是掌握了顺天府所有官仓的粮食。 古北口驻扎了那么多边军,只有他王大宇才能救活古北口所有的官兵,其他谁都不行。 曹鼎蛟不是爱兵如子吗,到时候有曹鼎蛟求王家的时候,不求的话就等着古北口所有的边军全都饿死。 王大宇这段时间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好到每天都是哼着小曲一脸的乐呵,一直乐呵到夏天。 第五百六十五章 孙传庭的信徒 大暑时节, 旱情达到了最严峻的情形,这场大旱不只是在顺天府产生了影响,整个北直隶都受到了大旱的影响。 好在顺天府以外的官仓储备了不少的粮食,开仓放粮以后,勉强稳定了北直隶各州府的灾民。 作为京畿重地的顺天府,却出了很大的问题,官仓里的粮食居然被小吏们卖了,为了掩盖罪行全部换成了沙子和石头。 崇祯震怒之下,下令杀了那些倒卖官仓粮食的小吏们,但谁都清楚小吏背后一定有幕后主使。 只不过幕后主使的势力太大,崇祯作为大明天子也动不了,因为是东林党。 崇祯本来是想拿四大晋商之一的王家开刀,却遭到满朝东林党官员的反对,无奈只能不了了之了。 暖阁内。 崇祯召集了真正可以信得过的重臣们,商议应对这一次旱灾的对策,尽量让顺天府的老百姓尽量少死一些。 这些重臣里多了一位囚犯,还关押在大理寺监牢的孙传庭,倒不是崇祯不放他出来,奇怪的是孙传庭自己不愿意出来。 孙传庭似乎喜欢上了大理寺监牢,长住在了那里,东厂督公王承恩便安排人给孙传庭收拾了一间还算像样的厢房。 更奇怪的是,孙传庭不仅没去住那间颇为雅致的厢房,还经常和一群重刑犯混迹在一起。 如果说孙传庭的前两个决定只是奇怪的话,后面发生的一件事就是诡异了,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那些谁也不服,曾经都有人扬言要把皇帝老子的脑袋给拧下来的穷凶极恶之徒。 在不知道孙传庭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大理寺监牢里的穷凶极恶之徒,居然全都变成了虔诚的信徒。 他们信奉的不是哪位庙里的佛陀菩萨,而是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孙传庭。 能够进入大理寺监牢的可不是一般人,全都是犯了大罪的穷凶极恶之徒,最少也凭借个人的勇武,一人单挑杀死了二十几名边军。 毕竟,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般的老百姓哪里有资格配得上穷凶极恶四个字,全都是犯了罪行的人才。 要么是极其聪颖的读书人,要不就是有一身极其高明武艺的武夫,这才能配得上穷凶极恶四个字。 东林党这段时间以来最为得意的一件事,就是每次都栽在朱舜手里以后,终于办成了值得一提的一件事。 把孙传庭给拉下了马,关押在了大理寺监牢,重重地打击了工业派。 东林党没想到的是,就像满清自以为攻下大凌河堡占了很大的便宜,却不知道自己释放了怎样一位凶神。 东林党沾沾自喜的把孙传庭关押在大理寺监牢,怎么也想不到,孙传庭居然把天底下最有才干的一群穷凶极恶之徒变成了自己的信徒。 而人才和穷凶极恶之徒是相通的,只有最拔尖的人才,才有可能成为最厉害的囚徒。 孙传庭当初在西北担任三边总督的时候,一直最苦恼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没能经过几十年的资历熬炼身边没有可用之人。 现在可倒好,东林党帮他弥补了这个最大的短板,还是一帮子最称心如意的短板。 要是换成了其他正儿八经读书人出身的人才,让他们跟着孙传庭一起杀光某个州府福的官僚乡绅,九成以上的读书人都不敢。 这群穷凶极恶之徒可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敢放出话说要把皇帝的脑袋拧下来,更不要说他们最为痛恨的官僚乡绅了。 等到被孙传庭带出去了,孙传庭不杀都不行了。 孙传庭对于处理缺粮这种事挺有经验,当初在延绥镇的时候也缺粮食,官僚乡绅全部杀光就解决了。 他不是不懂政事,就是因为孙传庭太懂得政事了,才明白一味的和东林党扯皮永远处理不了这种事。 只有快刀斩乱麻的全部杀光,这样才是最好用的策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唯一没有穿官服的孙传庭,穿着他那件青色布衣走了出去:“解决这件事很简单,罪臣带着秦兵去一趟王家便可。” 孙传庭这句话说的轻飘飘,在场所有重臣们听到耳朵里却感觉有些凉飕飕。 孙传庭这是要血洗了王家。 杀了王家很简单,孙传庭以后的仕途也就完了,崇祯哪里舍得用孙传庭这个未来的江南总督,换一个晋商的命。 崇祯立即否决了孙传庭的建言:“这件事稍后再议,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的策略。” 这句话落下,暖阁内陷入了沉默,没有任何人说话。 这不是行军打仗,也不是民生治理,而是一场大旱灾。 这可是天灾,任何计谋在天灾面前也不值一提,计谋再好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一顷湖泊。 崇祯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再明白这个道理,也要解决这个旱灾。 再过半个月时间,就到了夏粮丰收的时节了,老百姓手里的余粮也就会吃完了。 老百姓用来备荒的粮食,一般都是储备到夏粮或者秋粮丰收,以今年的情况来看,顺天府的老百姓肯定是颗粒无收了。 到时候如果不能抽调出来一大批粮食的话,每拖上一天,顺天府的老百姓就要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崇祯作为大明的天子,再是困难,也得解决这个旱灾。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明子民饿死,看着顺天府变成饿殍遍地的人间地狱。 在场的重臣们都明白旱情的严重性,却也都是无计可施,只能期望老天爷能够下一场大雨了。 这些堪称大明最有才学的重臣们,沉默了很久一直说不出话来,在天灾面前都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崇祯也是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心里发慌的难受,甚至都有些喘不上气了。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崇祯实在是受不了暖阁内的沉闷气氛,只能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要是工业侯在这里就好了。” 镇远侯听到崇祯的这句话,听出了皇帝开始泄气了,立即堵住皇帝的心气:“皇上,咱们要尽快想想其它的办法,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工业侯身上。” “这可是天灾,就算工业侯在这里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一片湖泊来。” “我能!” 第五百六十七章 开始展示水库的作用 你能? 你当自己是龙王爷,可以行云布雨,让一片水洼变成一座湖泊,当真是大言不惭。 东林党要是知道了这句话,说破大天了也不会相信,不过听到这句话的是崇祯和亲近工业派的中枢重臣们。 听到了他们最想听见的声音,全都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暖阁内的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中枢重臣们等到说出这句话的人走进暖阁,果然见到了他们最想见到的那个人,也是最迫切见到的人。 工业侯朱舜。 朱舜走进暖阁内,中枢重臣们全都是以笑脸相迎,内阁首辅温体仁都没这个待遇。 崇祯更是不等朱舜说话,先一步开口了:“爱卿既然说了,那就让朕和诸位爱卿开开眼,见识凭空出现的湖泊。” 朱舜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把密云水库这件事宣扬出去,解决灾民的粮食问题,免得等到旱情真正严重了饿死大批的老百姓。 崇祯想杀却杀不了王家,那是因为有满朝君子护着,东林党只要知道这场旱灾不仅打击不了太子朱慈烺和工业派。 最想灭了四大晋商之一王家满门的,就不是崇祯了,而是东林党那帮子君子,哪里还会护着王家。 到那时崇祯就可以让孙传庭杀了王家全家,抢走粮仓里的粮食,赈济灾民。 不过,崇祯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够憋屈的,难怪崇祯勤政到一天只睡几个时辰大明还是亡国了。 朝廷被这些所谓的满朝君子把持着,东林党只知道争权夺利,都是闯贼来了降闯贼,满清来了降满清的贰臣。 有东林党把持着朝政,大明不亡国才说不过去。 朱舜想到这里差点没露出可悲的表情,好在他对情绪控制的很好,平静说道:“那就请皇上摆驾密云县。” 密云县虽然距离京城不远,只有几天的路程,但终究是边关。 满清上一次能够越过长城杀到京城,就是通过密云县北边的古北口,可见密云县的凶险程度。 崇祯也确实有魄力,为了旱灾,毫不犹豫的决定摆驾密云县。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皇上摆驾的动静更大了,东林党和晋商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赶紧派人去打探。 打探到工业侯朱舜这个神棍,要给大明天子展现一次凭空变出来湖泊的妖术,彻底破了这次的旱灾。 东厂督公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等亲近工业派的重臣们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东林党和晋商也是毫不犹豫。 只不过他们是毫不犹豫的不相信。 凭空变出来一座湖泊的事情倒也见识过,当初朱舜发明大明蒸汽机,就展现了一次。 但那是利用大明蒸汽机的妖术,从永定河里源源不断抽出来大量的河水,才在陆地上变出来一片湖泊。 当时可以做到,那是在旱情不严重,但现在已经是旱情最严重的大暑时节。 整个黄河以北排在前列的永定河,已经干涸的断流了,更不要说其他河流了。 密云县的那段潮河虽说也很宽阔河,但和永定河比起来,还是逊色了很多。 这段时间以来,东林党和晋商一直关注着潮河的情况,就是担心再次出现当年的那种情景。 旱情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候,永定河干涸的断流了,潮河更是干旱了,全都变成了龟裂的河床。 朱舜就是有多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泥土变成河水,如果真能这样的话。 他就真的成神了。 朱舜这么着急的邀着大明天天子去密云县,目的就有待商榷了,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弑君篡位。 东林党和晋商一起推算出朱舜的真实目的,全都是忍不住笑了,朱舜这是自寻死路可就怪不得他们了。 现在可不是开国,谁控制了皇帝谁就控制了天下,现在这个天下是东林党的天下。 不管是谁当皇帝,把持朝政的东林党始终控制着中枢六部和地方官吏,天下还是东林党的。 只不过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换了个样子,换了个名字罢了。 倘若太子朱慈烺真的篡位了,影响也不是太大,反而会给东林党留下一个把柄。 有个这个弑父篡位的把柄,东林党就能把太子从工业派手里抢回来了,彻底泯灭工业派翻盘的希望。 喜欢用阴谋论揣度任何事情的东林党和晋商,心情十分愉悦的等着工业派自寻死路,没去阻挠皇帝的出巡。 大明天子要摆驾密云县,再怎么轻车简行,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准备了三天时间,一减再减,终于是准备齐全了。 起驾去了密云县。 大明天子前往密云县的这一路上,距离密云县越近,东林党和晋商的心情就越好。 东林党官员坐在官轿子里,只要掀开帘子,就能用西洋千里镜清晰看见潮河的河床。 潮河的干旱情况,比家丁们禀报的还要严重的多,龟裂河床中间挖了很多井都没有挖出来水。 想到朱舜终于要栽在他们手里了,很多东林党官员哼起了小曲,一个比一个起劲。 一个人的声音不大,许许多多的东林党官员一起哼,声音就大了。 哪里还是皇帝巡视边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戏班出去唱戏,正在练习开腔。 随着进入密云县,小曲声渐渐没了。 潮河里确实是没有水,只不过有一点匪夷所思的是,密云县的土地怎么那么的整齐。 整齐的都不像是田地了,而是一块块方格。 第五百六十八章 开闸放水 稻田整齐也就算了多好,把稻田划分成一块块整齐方格的水渠,里面居然流着一层很浅的水。 稻田里面也是湿润的,按理说稻田里的泥土应该早就干涸的龟裂了,不仅没龟裂,还都是带着很大水分的淤泥。 东林党和晋商不知道的是,朱舜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利用水库在进行小规模的放水。 虽说只是小规模的放水,但也已经足够保证密云县所有稻田的用水,保证稻田里的庄稼和旱地里的土豆能够正常生长。 马上就要到旱情最严重的时候了,不仅田地里的庄稼要用水,老百姓也要吃水。 朱舜就决定要彻底打开密云水库的闸门,让断流的潮河再次流通起来,以保证沿岸老百姓的吃水问题。 只要开闸放水了,不仅能保证老百姓的吃水,还能让东林党放弃对四大晋商王家的庇佑。 这样一来,崇祯就能派孙传庭去抄了四大晋商之一王家的满门,把那些粮食全部查抄出来用来赈济灾民。 官道上。 崇祯和文武百官顺着官道来到密云水库附近。 远处突然出现一座铁筋混凝土高大的建筑物,瞬间被小山般的拦河大坝震慑住了。 崇祯和文武百官什么时候见过如同一整块山壁的拦河大坝,简直就像一座大山横在那里,极其的壮观。 说上一句鬼斧神工也不为过。 朱舜在前往京城以前,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都好,蒸汽机也已经开始运转了。 只需要一声令下,站在拦河大坝上的太子朱慈烺,就能通过操纵杆把沉重的闸门一点点的升起来。 朱舜走到銮架旁边,看着已经说不出话了崇祯,惊叹的注视着远处的那座铁筋混凝土拦河大坝。 朱舜平淡的笑道:“皇上,是否要开闸门。” 崇祯手里拿着一个西洋千里镜,正在观望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拦河大坝,早就看到了那座钢筋混凝土浇铸而成的巨型闸门。 这么大的一个巨型闸门,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升起来的了,太过于巨大了。 崇祯和文武百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能够升起巨型闸门的,想必只有天上的天神了。 崇祯听到朱舜一句是不是要开闸门,心里不免多了一丝激动,自己一声令下就能打开那座天神才能托起来的闸门。 岂不是成了天庭的玉皇大帝斗好,能够号令天神,打开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情。 崇祯想到自己一声令下就能让巨型闸门开启,脸上的激动已经溢于言表了,也被朱舜看见了。 朱舜忍不住笑了笑,这就是他刻意要做的,让崇祯有参与感就更能让他体会工业革命的伟力。 崇祯改变了自己的坐姿,站在了銮驾上面,用威严的声音说道:“开闸门。” 这道命令落下,朱舜立即让身边的铁塔汉子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消息传递了过去,早就在拦河大坝上等不及的太子朱慈烺,立即启动了蒸汽机。 “轰隆隆——”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拦河大坝上的绞盘被大明蒸汽机所带动了,紧接着在文武百官面前发生了极其震撼的一幕。 那座巨型闸门,竟然是一点点的向上升起,被拉了起来。 巨型闸门居然升起来了! 站在銮驾上的崇祯,看着巨型闸门真的升起来了,心情除了震撼以外还有一股子文武百官们体会不到的强烈激动。 一声令下,闸门开启,他便是这世间的玉皇大帝。 更为震撼的还在后面,随着闸门的往上升起,密云水库里面的水流如洪水般冲泄了出来。 好在闸门附近的河道全是用水泥浇筑而成的,没能被这股子洪水给冲垮,并且通过函洞把洪水给驯服了。 变成了温和的水流,顺着水槽,流向了旁边的潮河里面。 已经干涸龟裂的潮河,立即被水流给塞满了,河床水位不停的拔高。 与此同时,密云水库里的水流顺着潮河向地势更低的下游流过去,就像是真的请来了一位龙王爷把四海的水注入了潮河里面。 河水湍急的流淌而去,滋润着两岸的土地,在干旱的土地上画起了一条晶莹的曲线。 满朝文武备着凭空造出来洪水,全都说不出话了,神情恍惚的望着那条流淌而去的晶莹潮河。 崇祯望着流淌而去的潮河,与两岸干旱的土地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也是有些恍惚的说不出话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灾是真的能被人力所抗衡的! 崇祯和满朝文武就这么呆呆的看了有半天,始终没有缓过神来,就这么恍惚的看着河水流淌而去。 站在拦河大坝上的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幕,自从密云水库建成以后,这是第1次正式的打开闸门。 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等人也是有些恍惚,站在拦河大坝上的他们比下方的文武百官更能体会闸门所放出去的洪水是多么的汹涌。 也真的感觉自己就是天神,只是拉了一下操纵杆,就放出了洪水。 这还不是天神,什么是天神。 这还不算完,朱舜决定邀着崇祯去一趟拦河大坝上,让他看一看拦河大坝上的真正风光。 拦河大坝的闸门只是一个小缺口,对于整个密云水库来说很小,要想把密云水库的水彻底放干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没有一年半载的功夫,那是别想了,这也是修建水库的初衷。 真要是一下子把水全部都放出去了,就不是缓解旱灾灌溉两岸的土地了,而是释放了一次涝灾。 只有这样源源不断的把水放出去,才能不停的滋润两岸的土地,让老百姓和庄稼都有水吃。 朱舜走到銮驾旁,淡笑着说了一句:“皇上,可想去拦河大坝上看一眼。” 崇祯早就想去看一看了,只是站在拦河大坝上面就相当于站在洪水上面,不免有些凶险。 担心东厂督公王承恩会拦着他,拦着他这个大明的天子以身犯险,毕竟大明天子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第五百六十九章 最大的收获 王承恩这一次的反应确实出乎了崇祯的预料,不仅没有拦着他去拦河大坝上,还准备一起跟过去。 东厂督公王承恩没有出来阻拦,内阁首辅温体仁同样也是没有阻拦,因为他也想去拦河大坝上站在洪水上好好的看一看这股子天神之力。 就这样,崇祯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最可能的走上了拦河大坝。 当他们走上拦河大坝的一瞬间,全部都是呆滞的站在原地,不敢相信的望向了密云水库的水面。 这干旱荒芜的边关大地上,竟有一片鱼米之乡。 密云水库的闸门对于整个密云水库来说是一个很小的缺口,渺小到不值得一提的地步,即便是放水了也不会对密云水库浩淼的水面产生多大的影响。 只不过是闸门口附近的水流汹涌了一些,其他的水面还是比较平静,顶多就是底下的暗流汹涌了一些。 水面浩渺。 一艘艘乌篷船在水域上不停的划动。 撒下一张张渔网,打捞上来一网又一网的鱼虾,时不时的还有一些鱼鹰水鸟飞过。 换做是谁也不会相信这里是干旱荒芜的北方边关,明明就是一幅江南的鱼米之乡画卷。 崇祯、东厂督公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等人,就像第一次见到这幅鱼米之乡画卷的太子朱慈烺和顾炎武等人一样,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浩淼的水面。 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什么庙堂党争,什么权力斗争,在这安静祥和的鱼米之乡画卷面前。 全部都被冲淡了。 就这么呆呆的看了一下午,怎么看都不够。 如果不是崇祯贵为天子之尊还要治理天下,他都想在这里结庐而居,就此隐居在这幅鱼米之乡画卷里。 到了傍晚时分。 橘红色的落日余晖洒的水面上,泛起波光粼粼的橘红色粼光。 更美了。 整天被各种案牍政务塞满脑子的崇祯,从来没像今天这么轻松过,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什么也不去不用想,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鱼米之乡画卷就够了。 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崇祯,就算有表情也是一副威严表情,居然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崇祯转过头来,温和的笑了起来,落日余晖的洒在脸上他的脸上,显得更加柔和了几分。 没了大明天子的威严,更像是一名仁慈的父亲,温和笑着看向刚刚出生的儿子。 崇祯的温和笑容,不是对着别人,而是对着朱舜:“爱卿,能否请朕尝一尝这里的鱼虾是什么滋味。” 朱舜从来也没见过大明天子会有这种表情,别说当今的大明天子了,就是历朝历代的皇帝为了皇家的威仪也不可能对任何一名臣子露出这等温和的笑容。 朱舜那张平静脸容,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的,皇上要是不嫌舟车劳顿的话,咱们去更北一点的曹鼎蛟军营。” “一来,有边军的护卫更加安全。” “二来,咱们就在这座水库的岸边一边欣赏鱼米之乡的美景,一边吃着这里美味的鱼虾。” 崇祯今天的心情确实是有生以来难得一见的好,不仅是温和笑了,听到朱舜如同邀请朋友参加宴席的言语,就是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就依爱卿所言。” 朱舜也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想着崇祯能够真的答应,毕竟真的去了曹鼎蛟的军营确实有弑君篡位的嫌疑。 朱舜不会这么做,因为他需要一个更加稳固的社会环境,推动工业革命在大明的进程。 但架不住旁人用阴谋论这么去想,不用说了东林党和晋商肯定会这么想,但崇祯会不会这么想就不知道了。 朱舜真的没想到崇祯会答应,回头看了一眼浩淼的水域,也就明白了。 在这种天地伟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会显得极其渺小。 就这样,銮驾再次向北出发了,来到距离边关更近的地方。 崇祯换上了一身常服以朋友的姿态,与朱舜、东厂督公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等人一起吃了一顿晚膳。 虽说只有一些鱼虾,但不管对于崇祯来说,还是东厂督公王承恩和内阁首辅温体仁等中枢重臣来说,都是这辈子吃的最美味的一餐。 吃着密云水库的鱼虾,看着落日缓缓落下的鱼米之乡风光,崇祯是真的不想回去了。 回到那座满是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的皇宫,回到那座他崇祯就算是每天勤政到令人发指的地方,大明的未来还是一片黑暗的地方。 不过,从今天开始,崇祯面前不再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 有了光明。 这个光明的源头,就是在他面前谈笑风生的朱舜。 崇祯突然感觉自己的勤政有了意义,只要他把这个国家治理得更好一些,把这个烂摊子整治的好一些交给太子朱慈烺。 未来,太子朱慈烺登基称帝以后,就能在这位工业圣人协助下中兴大明。 崇祯过去最大的担忧,就是朱舜的威望太高了,以后穿篡夺皇位。 不过,今日他们君臣二人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真是小看了朱舜。 朱舜根本看不上皇位,他的目标直接瞄上的圣人,他要做孔圣人。 受到历代皇帝的跪拜祭祀。 崇祯心里彻底没了芥蒂,也就放心的把太子朱慈烺真正的交给朱舜了。 别的方面不敢说,以后东林党不管用什么阴谋诡计算计朱舜,就算是以满朝文武全部辞官作为威胁,崇祯也要保住朱舜的安危。 朱舜和大明天子之间没了任何的芥蒂,是他这一次修建密云水库最大的收获了,也是计划里极为重要的一环。 目标达成了,朱舜心里也是感慨良多,能够这样和一位大明的天子这么的开诚布公交谈。 怕是数百年来只有这一次了,以前不会有,未来也不会有了。 人心最难测,尤其是坐在皇位上的天子,谁能知道天子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密云水库,一种明朝人永远也做不到的工业化伟力。 第五百七十章 清点财物 朱舜和崇祯在密云水库水岸边君臣相宜的开诚布公交谈,君臣二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心情也是从所未有的坦坦荡荡。 东林党的心情可就没那么好的,万般的算计,步步为营环环相扣除非是能够抵御天灾才能破局的算计。 居然真的又被朱舜破局了,破局的方式还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也是东林党和晋生笃定一定能赢的方式。 人力胜天。 东林党和晋商也就没有心情继续留在这里,陪着君臣相宜的二人,欣赏朱舜亲手打造的一种天地伟力。 全都是脸色铁青的回去了,回到家里更是吃不下饭,吃什么都没有滋味。 甚至有不少东林党人因此病倒了,其中还有一名东林党人是朱舜手里那本贰臣传上榜上有名的贰臣。 一位满清未来的中枢重臣,病入膏肓,几个月以后死在了床榻上。 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气死了一名贰臣,还是对满清极为重要的中枢重臣。 一个朝代的人才有限,能够做到中枢重臣的位置的人才就更少了,死一个满清就少一个人才。 东林党是气的病倒在了床榻上,晋商就更不堪了,从此以后四大晋商就要变成三大晋商了。 早在朱舜和崇祯还没有开诚布公的交谈以前,王大宇在看见那座小山一样横亘在那里的密云水库,还有释放洪水的天地伟力。 第一时间就让轿夫抬着轿子用最快的时间赶回京城,回去收拾金银细软,带上家人赶紧逃出京城前往大清国。 这次要是能胜券在握的打击太子朱慈烺和工业派,他王大宇不仅没有任何的危险,还能够上一层楼的成为四大晋商之首。 有了这个四大晋商之首的名讳,王大宇就好继续运作了,帮儿子在大清国谋划来一顶顶戴花翎。 只有名气越大,王大宇对于大清国的作用也就越大,也会被大清国更加的看重。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定能赢得算计,除非是真的能够抗旱灾。 竟然是真的败了,败在了朱舜的手里,败在了那种已经不是妖术了而是真正的神仙才能做到的伟力面前。 可惜,王大宇早就被孙传庭盯住了,这一次孙传庭也跟着过来了。 并且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带上了几十名穷凶极恶信徒,其中有一人极为擅长追踪痕迹。 就算是大明所有的夜不收,也找不出来一个能够媲美这名囚徒追踪能力的夜不收。 他当年就是靠着这种匪夷所思的追踪能力,在人迹罕至的长白山,捉到了一只极为罕见的白狐。 连野兽都逃脱不了这名囚徒的追踪能力,还是野兽的极为狡猾的白狐,何况是王大宇了。 只可惜囚徒在贩卖白狐的时候,被一名东林党人看上了白狐,为了不花银子就把他陷害了,关押在大理寺监牢里。 那名东林党人就是畏惧这名囚徒的匪夷所思能力,才把他陷害的关在大理寺监牢里,让他这辈子都见不到太阳。 这名囚徒没有带着孙传庭等人去追那顶轿子,而是带着他们去了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向了一条荒无人烟的隐蔽小路。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那条小路上,抓到了准备逃往大清国的王大宇。 原来这个罪魁祸首王大宇,已经绝情到放弃了全家老小,准备一个人逃亡大清国。 这要是换成了别人,就是东厂的番子也不可能抓到王大宇,等到东厂番子把王大宇的宅子给围起来,早就逃到了大清国一切都晚了。 可惜,王大宇偏偏碰上了孙传庭,偏偏因为东林党把孙传庭关进了大理寺监牢。 让孙传庭收了一批穷凶极恶信徒,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拔尖人才,还是能跟着他敢杀官僚乡绅的人才。 隐蔽小道上,王大宇刚想跪地求饶,就被一名比铁塔汉子还要魁梧三分的壮汉,一拳都砸中了脑袋。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只用了一拳头,就把王大宇的脑壳骨头给打碎了。 孙传庭本来还想着留下王大宇一条命,好从他嘴里撬出来那些隐蔽密库的位置,想到自己身边有一名极其擅长追踪的穷凶极恶信徒,留不留也就不重要了。 孙传庭转身带着这帮穷凶极恶信徒走向官道,一群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赶向了王大宇位于京城的府邸。 来到京城,王大宇的四进府邸已经被东厂番子给封锁了,不允许任何一人进出。 孙传庭知道这群穷凶极恶信徒在大理寺监牢里憋了太长时间了,需要一个是释放,释放他们心中的暴虐。 孙传庭看着这座四进的府邸,王大宇的家眷和家丁仆役们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人,也就是上千条性命。 孙传庭只是斯斯文文的笑着说了一句:“只给你们半天时间。” 穷凶极恶信徒们身上的暴虐气息,就是东厂番子见了也有一些心惊,心想着孙传庭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群凶人。 穷凶极恶信徒们在听到孙传庭的一句半天时间,那一张张残忍而又暴虐的脸容,全部都是舔了舔暗红色的嘴唇。 残忍的欢呼一声,立即冲进了王家的府邸,尽情的开始了一场杀戮。 孙传庭给的半天时间也刚好,也不知道这几十人哪来的那么大本事,就是一千头猪也得杀上十天半个月。 一千名会反抗而且比猪灵活太多的人,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被穷凶极恶信徒们全部杀了个精光。 就像孙传庭所预料的那样,王家所有的隐蔽密库全部都找了出来,一个也没有落下。 他们也只是找到了密库,里面的东西分文未动全部留给了东厂番子,让东厂番子清点干净上缴了国库。 那些粮仓更不要说了,那么多的粮食想藏都藏不住,全部被东厂番子清点干净交给了顺天府的知府宋应晶。 就这样,朱舜再一次用工业的力量,碾压了东林党和晋商一定能赢的算计。 四大晋商变成了三大晋商。 第五百七十一章 杀了武官贰臣 八家通敌卖国的大晋商再次灭亡了一家,只剩下三家了,但这一次的清算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个人是一定要杀的。 朱舜在密云县处理最后一些事情,看着宋应升送来的书信,想起了刘泽洪的履历。 刘泽洪也是贰臣传上的汉奸之一,他老实巴交的在山海关呆着就算了,这次居然勾结东林党和晋商想要算计工业派。 就不能轻易饶了他了,对于这种以后会投降满清的汉奸,也没有什么情面可以讲。 只不过怎么杀这个刘泽洪需要仔细斟酌一下,军伍中人不比东林党,向来是比较团结的。 而且刘泽洪的父亲和伯父在辽东边军里,都是高层武官,如果不把这件事解决的妥善一些肯定会引起辽东边军的大规模哗变。 满清八旗兵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不缺粮食了,人口上就没有了任何的限制。 满八旗、汉八旗、蒙八极的数量一天比一天多,大明最大的优势人口优势,正在一天天的削弱。 山海关现在可以说是已经处于劣势了,如果再引起大规模的哗变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杀是一定要杀,不过需要使用一些手段。 朱舜拿着这封书信找到了太子朱慈烺,太子朱慈烺正在等着工人票号的到来,在密云县建立相配套的金融体系。 课税局、都察局、工人票号,三套班子全部在密云县成立以后,就能建立一套高效的廉政体系了。 至于成效如何,还要不断的观察,并且加以改进。 太子朱慈烺接到这封信,仔细看完里面的内容,思索了片刻说道:“想要杀这个刘泽洪也不难,咱们可以来一个借刀杀人。” “东林党已经把辽东总督的位置安排给了洪承畴,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刘泽洪来挑拨洪承畴和祖大寿之间的关系,最好是能让他们反目成仇。” 朱舜听了这句话点了点头,太子朱慈烺果然没让他失望,竟然能从复杂的辽东军头关系网中看出利害,并且做出最稳妥的对策。 洪承畴在担任辽东总督以前,辽东各大军头里威望最大的应该就是满桂了,也是最能威胁到洪承畴地位的总兵。 为了稳固他的地位,洪承畴拉拢了一大批辽东的军头,也真是巧了,拉拢的全都是祖大寿左良玉这种以后会投降满清的贰臣。 朱舜想想也对,他倒是想拉拢曹文诏这种一心报国的武官,但曹文诏黄得功等人也不会理睬他。 只有那些臭味相投,经常借助山海关的便利给晋商开后门搜刮银子的军头,才能被洪承畴所拉拢。 就想杀这个刘泽洪,来个借刀杀人,也容易。 太子朱慈烺叫来了一名陆军讲武堂的学员,吩咐道:“把这份书信送到朝廷,让内阁给辽东总督洪承畴下达一封诏书。” 太子朱慈烺说完这句话回头看了一眼先生,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一起笑了。 刀已经给洪承畴了,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杀了刘泽洪,肯定会得罪山海关的大军头祖大寿那一派的参将游击。 不杀刘泽洪,就是违背了朝廷的诏令。 不论杀还是不杀,洪承畴都得得罪一方,很明显朝廷是他得罪不起的。 只能选择杀了刘泽洪,得罪好不容易才拉拢过来的祖大寿,成为他那一派参将游击的敌人。 这便是阳谋。 半个月后。 山海关总督衙门。 洪承畴坐在官帽椅上,看着手里的这封朝廷诏书,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 不过他身边的几名幕僚,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以他们和洪承畴相处多年的了解,洪承畴现在明显是处在了震怒的边缘。 几名幕僚本来还想问诏书里写的是什么,瞧见洪承畴这副样子,也不敢说了。 就连幕僚里的一位洪氏宗祠的同宗兄弟,也是洪承畴本家的一位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同样是不敢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洪承畴所在的大堂雕纹木门是打开的,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着太阳从天边缓缓升起,一直到看不到太阳天色也变成了昏黄色。 洪承畴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整天。 水米未进。 相处多年的幕僚们全部都离开了,只剩下了那名同宗幕僚,这是他们第二次见到洪承畴出现这么震怒的情绪。 上一次还是他从三边总督的位置下来,变成一名普通的低阶官员。 从达到武官顶点的位极人臣,变成朝廷里一抓一大把的低阶官员,这其中的落差之大,换成一般人都能病死在床榻上。 洪承畴当年出现那种震怒的情绪,倒也可以理解,今天再次出现了一次却让幕僚们理解不了了。 洪承畴明明还是辽东总督,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出现可以媲美当年那种震怒的情绪,难不成是洪承畴家的祖坟被刨了。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洪承畴把手里的诏书交给了同种幕僚,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变化:“朝廷里有高人,这招阳谋,让洪某心服口服。” 同宗幕僚接过来诏书,快手浏览了一遍,眉头紧锁:“兄长,朝廷里是有人要借刀杀人。” “只要咱们杀了刘泽洪,就彻底和祖大寿决裂了,不杀的话就是抗旨不尊了。” 同宗幕僚把手里的诏书交还给洪承畴,沉吟片刻说道:“兄长,不如这样,咱们把诏书转交给满桂。” “就说这封诏书是下达给满桂的,兄长以为如何。” 洪承畴点了点头,认同了同宗幕僚的想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可就在这时,一名亲丁走了进来,禀报道:“刘参将在外面嚷着要见老爷。” 同宗幕僚听到这句话,不免苦笑一声,朝廷里的那个高人出手还真是不留余地。 直接封死了洪承畴所有的退路,已经把消息给刘泽洪的父亲,以至于关心则乱的来找洪承畴求情了。 再想嫁祸给满桂,也嫁祸不了了。 洪承畴能够坐上总督,才干也是大明武官里最拔尖的,很能看清形势,只说了一句话:“不管谁来找本总督,就说本总督去关外巡视了。” 同宗幕僚明白了洪承畴的意思,跟着一起出去了,准备安排人把刘泽洪给拿下。 到了这一步,必须得杀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贰臣传再次去掉一个 刘泽洪的父亲去找了洪承畴,他的伯父则是去找了祖大寿,希望大军头祖大寿能够亲自出面。 辽东的参将游击们不是谁都像孙传庭那般懂得朝廷政事,要是人人都懂得朝廷政事,辽东武官全都是孙传庭,大明那也不会亡国了。 刘泽洪的伯父担心他们的分量不够,便去找了祖大寿,心想着以祖大寿的身份和地位不管怎么说都会给三分薄面。 焚烧山海关的粮仓是多大的罪名,刘泽红的父亲和伯父比谁都清楚,知道这一次刘泽洪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他们也没想着让自家的孩子还能继续当个武官,不过谁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家孩子被斩首,起码来个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就想着能不能运作一个贬官,至于杀头,只要洪承畴点头了肯定就能蒙混过关。 刘泽洪的伯父找到祖大寿,那位膀大腰圆如同一头人形熊罴的大军头,正坐在八仙桌上吃酒肉。 祖大寿听到刘泽洪伯父的话,顿时没了食欲,看出了其中的厉害。 明显是有人在挑拨他和洪承畴的关系,让他这一派的参将游击和洪承畴反目成仇,成为彻底对立的敌人。 祖大寿稍微一思索,大致就猜到是谁这么干的了,应该就是工业派的那群改革图新的官员们。 这样一来,不仅能消弱了隶属于东林党的洪承畴,还给倾向于工业派的满桂减轻了压力。 祖大寿知道自己今天不能去总督衙门,一旦去了,就彻底和洪承畴决裂了。 但又不能不去,相比较得罪洪承畴,祖大寿更不想寒了麾下参将游击们的心。 毕竟,参将游击们才是祖大寿立足的根本,没了这些参加游击的支持他也不会成为大军头,更不会被洪承畴这么重视了。 既然要做了,祖大寿就准备做得更决绝一些,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骂骂咧咧道:“刘良佐,去把兄弟们全部叫过来。” “本总兵倒要看看,谁敢杀我祖大寿的侄儿。” 刘良佐听到一句我祖大寿的侄儿,感动的差点掉眼泪,郑重的给祖大寿抱了抱拳,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去喊老兄弟们了。 一炷香以后,祖大寿麾下那帮能征善战的参将有机们,全部到齐了。 全部披挂了甲胄,戴着六瓣明盔,腰上悬挂佩刀,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前往总督衙门。 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意思。 祖大寿同样是披挂了一身罩甲,悬挂着佩刀,一路上骂骂咧咧的走向了总督衙门。 当他们来到总督衙门,不可避免的碰壁了,根据看门的亲丁说,洪承畴不在总督衙门已经带人去巡视关外了。 祖大寿明白这是洪承畴的托词,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必须把这场昆曲给演下去演到底。 祖大寿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刀劈在了总督衙门的大门上,大声喝道:“谁要是敢杀我祖大寿的侄儿刘泽洪,就是与我祖大寿势不两立,你告诉洪总督今天本总兵一定要保住泽洪侄儿。” 祖大寿身后的参将游击们瞧见他一刀劈在总督衙门大门上的一幕,也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紧接着是很大的感动。 总督衙门的大门就是洪承畴的脸面,祖大寿这一刀劈在了上面,这其中的意思很显然了。 祖大寿能够为了麾下将领们的侄儿,敢与任何人决裂,就算他是辽东总督也不惜与他决裂。 祖大寿演完这场戏,骂骂咧咧的带着人回去了,脸上虽然很是愤愤不平,心里却很明白一件事。 刘泽洪保不住了。 洪承畴要想保住辽东总督的位置,必须得杀了刘泽洪,要不然就是抗旨不尊。 有了抗旨不尊这个名头,别说是拿下他的辽东总督官帽子了,就是把他送进大理寺监牢也是毫无异议。 三天后,事情果然就像祖大寿所预料的那样,刘泽洪被推上了断头台,一刀剁下了脑袋。 祖大寿当然带着一大帮子亲信参将游击们,以及驻扎在山海关内的祖家军,装模作样的来了一场哗变。 当然,这个装模作样只有祖大寿一人,麾下的亲信参将游击们瞧见祖大寿的那个架势,还真的以为是要哗变了。 最后出来阻止这一场哗变的,反而是满桂,满桂不像祖大寿和洪承畴那般有那么多争权夺利的心思。 就像当初强塞了一个辽东总督,满桂没有任何异议的服从了朝廷的安排,甚至把麾下为了给他打抱不平准备给洪承畴一点颜色看的参加游击们打了一顿。 在满桂的心里,大明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他个人的荣辱不是很重要,甚至微不足道。 只要能保证大明的国门稳固,保证满清不能越过山海关进入中原,谁当这个武官的顶点官阶都一样。 别说是强塞过来的是洪承畴了,就是一直不对付的祖大寿,也是被满桂一直狠狠压制的手下败将,担任了辽东总督也是毫无异议。 祖大寿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不惜用哗变的方式来表达心里的不满。 他知道满桂一定会出来阻止,阻止祖大寿和洪承畴这两大军头的火拼。 整个山海关,也只有满桂能够阻止他们,不管祖大寿洪承畴怎么的和满桂不对付,但都对他的人品极其的佩服。 山海关上下,也都对满桂一心报国的人品极其佩服。 再加上满桂又是和曹文诏一样,同属于资格最老的辽东武官,很快就把有可能发生的哗变给压了下去。 没过多久,消息就传到了密云县。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正在商定密云县土改最后一件事,课税怎么征收。 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以后,又是相视一笑。 这条阳谋果然好用,但效果也很好,离间了祖大寿和洪承畴之间的关系,消弱了东林党在辽东的势力。 心情最好的就要说是朱舜了,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不仅是消弱了东林党在辽东的势力,还杀了一名贰臣。 朱舜心里的那个账本,再次划去一个名字。 第五百七十三章 正赋、耗米、私费 坐在凉亭内的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用一条阳谋削弱了东林党在山海关内的势力,心情大好的让人拿来了一壶好酒。 一碟茴香豆,一盘小黄鱼。 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菜,朱舜和太子朱慈烺这顿酒喝得却是津津有味,感觉比东林党摆了几十道菜的宴席还要美味的多。 没过多久,晒黑了不少的顾炎武拿着鱼鳞册走了过来,以他现在和太子朱慈烺的关系,完全可以随便坐在凉亭内直接喝酒。 从这件事就看出来顾炎武和黄宗羲两个人完全不同了,要是黄宗羲在这里,都不用太子朱慈烺招呼直接就坐在了凉亭内的石桌上。 自饮自酌,津津有味的喝起来。 顾炎武可就不同了,太子朱慈烺都主动让他进来喝酒了,顾炎武还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凉亭外,看着朱舜和太子朱慈烺两人在那喝着上好的黄酒。 这瓶黄酒还是顾炎武从京城的柳泉居带来的,顾炎武同样是对味道绵柔的柳泉居黄酒情有独钟,听说朱玉喜欢喝这个酒,就把所剩不多的柳泉居黄酒全部送给了朱玉。 没想到他带来的柳泉居黄酒,兜兜转转,最后落在了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的酒桌上。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坐在凉亭内,顾炎武站在凉亭外,三人开始正式商量密云县土改最后一件事,也是提现成效的一件事。 起课。 太子朱慈烺亲自给朱舜倒了一杯酒,放下酒壶,看向了凉亭外的顾炎武:“大明的课税是怎么收的,宁人先给介绍一遍。” 顾炎武点了点头,开始如数家珍的介绍大明各县收缴课税的方式,如数家珍到让很多三班六房的户房掌案都自愧不如。 顾炎武整理了一下仪容,脸色郑重的开始介绍了起来:“大明的课税一共收缴两次,分别是夏税和秋粮。” “每一次收缴的课税又分为三种,第一是正赋,第二是耗米,第三是私费。” “这个正赋就是各县县衙收缴的正式课税,收缴多少每个县都不一样,就拿过去的密云县来说。” “正赋是一石三斗,也就是说每一百斤粮食老百姓就得上交三十斤的粮食。” 一石三斗! 太子朱慈烺在顾炎武讲述大明课税以前,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预期,一石二斗就已经了不得了。 没想到密云县的这帮子贪官污吏,竟然把正赋收缴的这么高,达到了惊人的一石三斗。 太子朱慈烺现在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何不食肉糜,他这一段时间亲自参与了耕种,知道老百姓能够种出一百斤粮食的成本有多高。 租借耕牛良种等等全部加起来,一百斤粮食里最少是有二十斤粮食的成本,密云县的贪官污吏们竟然把正赋收到了三十斤。 也就是说,还不算耗米和私费,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种出来的粮食,一下子就没了五成。 太子朱慈烺突然有一个感觉,县衙里的贪官污吏杀的少了,再多杀一倍也不嫌多。 顾炎武在说正赋的时候一直在注意太子朱慈烺脸上的表情,虽说太子朱慈烺没有什么表情,但从他停止喝酒的动作来看,应该是勾起了对各县贪官污吏们的杀意。 说完这个正赋了,接下来就是介绍耗米了:“这个耗米,顾名思义就是说粮食在运输到各地粮仓的损耗。” “毕竟,粮仓入库的课税粮食是有规定的,一百斤粮食的课税,入库时就得是一百斤。” “如果只从老百姓手里收缴一百斤粮食,在运输的过程中人吃马嚼的,到了粮仓明显就没有一百斤了。” “这个过程中的损耗就叫做耗米,一般都是算在官僚乡绅们的头上。” “从来不肯吃亏的官僚乡绅们,怎么可能把耗米算在自己头上,便以征收耗米的名义继续算在了老百姓头上。” 太子朱慈烺突然插了一句:“密云县的耗米是多少。” 顾炎武回答道:“一石一斗。” 太子朱朱慈烺听到一石一斗的耗米,呼吸都停顿了,差点没把手里的酒杯给摔在地上。 这又不是把粮食从京城运送到一千里以外的山海关,在这个过程中的损耗怎么可能达到十成一,只不过是运送最多一百里以外的各个州府的粮仓罢了。 在这个过程中的损耗,一百斤粮食有一斤就不错了,官僚乡绅们向老百姓征收十斤,剩下的九斤毫无疑问都被他们给贪墨了。 九斤粮食看着不多,但这是一百斤的九斤,也就是说官僚乡绅再次从老百姓头上搜刮走一成的粮食。 老百姓手里只剩下四成了。 这还没完,顾炎武继续说道:“正赋、耗米征收完了以后,还有一个私费。” “这个就是官僚乡绅们明目张胆的贪污粮食了,这个私费说白了就是好处,也就是说官僚乡绅征收粮食忙前忙后的总不能白干。” “不能白干的好处,明显是不敢找朝廷要,毕竟朝廷每个月都会发给他们俸禄。” “好处不敢找朝廷要,就是找老百姓伸手了,也就是所谓的私费了。” 太子朱慈烺再次插了一句:“密云县的私费是多少。” 顾炎武说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目:“一石一斗。” 太子朱慈烺听到这个一石一斗,再也忍不住了,手里的酒杯直接摔在了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就算是把酒杯摔碎了,也没能平息太子朱慈烺心里的愤怒:“这也要一石一斗,老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太子朱慈烺说出这一句老百姓要不要活了,倒不是为了渲染老百姓的苦难,而是根据他自身切身的经历说了一句实情。 私费也要一斗的话,老百姓手里的粮食就剩下三成了,他们还要养活一家老小,还要储备一定的粮食用来备荒。 毕竟现在的大明灾害频发,不储备一点粮食留到荒年吃的话,一家老小肯定挨不过荒年。 可就这么点儿三成的粮食,一家老小平时吃都不够,哪里还有余粮去备荒。 第五百七十四章 新税法 顾炎武叹了一口气,有些话他很不想说,但不得不说出来让太子朱慈烺认清官僚乡绅的真面目:“其实密云县的课税还不算太重,只能算是中等。” “有些州县的课税光是正赋就高达四斗,更不要说剩下的两样耗米和私费了。” 太子朱慈烺以前总是听到官逼民反这四个字,听得多了,也就以为这只不过是老百姓给自己造反找了一个借口罢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哪里是一个借口,而是一个事实。 天底下的官僚乡绅们用大明给他们的权力,反而去挖大明的墙角,以至于挖的大明现在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崩塌了。 官僚乡绅在挖大明墙角的道路上,可不只是在压榨老百姓这一方面,还有更让人怒不可遏的方面。 顾炎武今天准备把这些事情都说开了,说完了官僚乡绅是怎么压榨老百姓的,是怎么通过收缴课税的名义搜刮老百姓手里的粮食。 接下来就要说土地的问题了,这才是官僚乡绅挖大明墙角的真正大头。 顾炎武把手里的鱼鳞册交给了太子朱慈烺:“殿下请看,这是密云县过去上报给朝廷的田亩数目。” 太子朱慈烺接了过来,按理说太子朱慈烺的学识在整个大明都能排得上号的,毕竟他作为大明的储君,从小接触的都是最好的老师。 但这一本鱼鳞册每个字都认识,但是这些字集中在一起,就不明白了。 不明白归不明白,太子朱慈烺也知道这里面的门道,这应该就是各县户房掌案用来世袭的手段之一了。 要是人人都能看懂鱼鳞册,只要把户房掌案手里的鱼鳞册抢走,人人都能是户房掌案。 这个世袭的世袭二字,就在于查看鱼鳞册的技巧,只有户房掌案的自家人能够看懂,才能世袭下去。 太子朱慈烺翻到最后,看懂了鱼鳞册,只不过不是他看懂的。 而是顾炎武在鱼鳞册的最后进行了批注,清晰的批注了鱼鳞册上记录的上等水浇田、中篇、下田、旱地等所有田亩的数目。 总共是两万亩左右。 太子朱慈烺对于两万亩的数目还算是比较满意,那些上田和中田用来种植千斤杂交水稻,下田和旱地用来种植土豆,每年收缴上来的粮食绝对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 不过太子朱慈烺的满意没能维持多久,他的这个满意又变成了极大的愤怒,甚至那张习惯了或者说在朱舜的要求下不允许表露出任何表情的脸容,变成了铁青色。 顾炎武交给太子朱慈烺以前的鱼鳞册过后,又拿出了另一本新的鱼鳞册,这本鱼鳞册是他这一个月来的成果。 严谨到一丝不苟的丈量完密云县所有的土地,记录在册,全部都在这一本薄薄的账本上了。 太子朱慈烺的脸色那么难看,就在于这一本薄薄的账本,也就是顾炎武丈量出来的田亩数目。 二十四万一千一百二十亩。 竟然比二十四万的零头还要少一倍。 朱舜看到太子朱慈烺铁青的脸色,真的担心他气坏了身体,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任重而道远。” 听到这一句任重而道远,太子朱慈烺的心情渐渐缓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庆幸。 他要是没有碰见先生,还像过去的皇帝一样按照东林党的教导,成为一个按部就班的皇帝。 太子朱慈烺永远不知道老百姓有多苦,永远也不知道大明一个县的田地究竟有多少,永远会以为东林党灌输给他的那套世界观是对的。 不过现在好了,有了恩师,有了工业派,有了工业革命。 有了这个最让太子朱慈烺感到振奋和庆幸的土改,世界观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是一种站在那位毛概思想巨人肩膀上的崭新世界观。 太子朱慈烺缓和了情绪,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说吧。” 顾炎武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果没有这一次土改的话,臣也没想到官僚乡绅们对于田地的隐瞒和诡寄,竟然达到了这种地步。” “简直就是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密云县的二十四万多亩田亩,经过官僚乡绅一代代的隐田诡寄,最后只剩下了两万多亩,也难怪国库空虚到都发不出粮饷了。” 顾炎武说到这里声音停顿了一下,开始说他这一次的真正目的。 也是他把具体丈量出来的田地数目交给太子朱慈烺以前,先把过去的鱼鳞册交给太子朱慈烺的原因。 顾炎武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几句话,会对自己的仕途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很有可能就此让他失去简在帝心。 但不说的话,那不是他顾炎武了。 明知道会影响他未来的仕途,还是决定要为民请命:“殿下,太祖在开国之时立过税法。” “一石一。” 顾炎武说到这里就不说了,虽然说在来之前他准备了一整套的长篇大论,但这种事说多了反而不好。 还不如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剩下的就让太子朱慈烺自己去拿捏了,毕竟说的再多也做不了主。 这个新的课税是多少,还得是由太子朱慈烺做决定,唯一让顾炎武感到心安的是。 工业侯朱舜在这里。 太子朱慈烺的反应却出乎了顾炎武的预料,居然是好的方面,不是坏的方面。 太子朱慈烺听到顾炎武说了一句一石一,立即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恢复太祖开国时的税法。 把那些所谓的正赋、耗米、私费全部去掉,只留统一的一石一,以后课税局收缴课税就按这个标准来。 太子朱慈烺突然站了起来,认真的看着顾炎武说道:“宁人的想法很合孤的心意。” “新税法就按照宁人的意思来办,不管什么时候,课税永远都是一石一。” 顾炎武先是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朱慈烺真的会答应,更没有想到会答应的这么快,这么果决。 顾炎武上前两步,深深的弯下了腰。 深深的作揖。 第五百七十五章 老百姓的渴望 密云县的土改已经结束了,老百姓也分到了大量的土地,耕种土地的数目全部是根据每家每户的能力进行分配。 家里有几个男丁,有几个女人,有没有耕牛,总共能耕多少地。 大部分老百姓都分到了二十亩以上的土地,这在过去是完全不可能想象的,就算是租种官僚乡绅家的土地也最多不会超过十亩。 官僚乡绅可不管老百姓家里有几口人,分给多少地都是看心情,反正没地的老百姓很多,有的是人给他们当佃户。 老百姓手里有了土地,心里高兴的就像过年一样,但随着眼看征收课税的时间差不多到了,老百姓又开始发愁了。 老百姓已经被官僚乡绅压榨怕了,也按照正赋、耗米、私费的方式缴纳了不止多少辈子的课税。 现在种的是千金杂交水稻和土豆,产量高到都感觉是众神仙吃的粮食,高了一种都不敢相信的地步。 老百姓这段日子以来,每天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站在田垄地头看着自己的庄稼。 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这种可以产出一千多斤水稻的杂交水稻就没了,这一切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烟袋老汉和同村的老百姓闲着没事干,又和往常一样站在规整的地头,看着自家已经出穗的庄稼。 为了便于田间的管理,实行高产水稻模式,水渠和田垄全部都是修整的规规矩矩。 以前地头的那些老树大部分都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这些老树挡着水渠的规整了。 不过,烟袋老汉家的地头上还留着一棵老榆钱树,现在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就聚在这棵老榆树下闲聊。 烟袋老汉因为被评为了先进个人,孙儿又是边军里的一名把总,在本县老百姓里面还是比较有威望的。 能够和他一起蹲在一起的老百姓,基本上也都是宗祠的族长,地位也不低。 今天他们聚在一起,这几名宗祠族长还拿了一壶好酒,摆了几样小菜,就在这个榆钱树下喝酒。 其中一名宗祠族长叹了一气说道:“马上就要征收课税了,不知道咱们这次的起课是多少。” 烟袋老汉已经老成人精了,知道这名宗祠族长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更明白他们今天为什么带了一壶好酒和几样小菜。 这几名宗祠族长明显是想从他的嘴里套出一些话来,想询问今年的起课到底是多少,要缴纳多少粮食。 毕竟他们种的粮食再多,只要这个征收的正赋、耗米、私费增加的话,他们手里也落不了多少粮食。 按照官僚乡绅们以前的习惯,每逢到了丰年征收的粮食肯定会增加,他们剩的粮食反而是更少了。 到头来粮食歉收的年份,因为征收的课税少了,老百姓手里的余粮却是多了。 烟袋老汉知道这些宗祠族长的意思,今天这顿酒也只能白喝了,他也不知道这一次的课税到底是多少。 老汉和其他的老百姓一样,也不求这个课税可能降低了,只要还是像往年一样就可以了。 如果按照往年一样进行征收,他们手里大概还能剩下三成的粮食,放在以前肯定是养活一家老小都困难。 放在今年就不一样了,过去一亩地最多才能产二百斤粮食,还剩下三成就是六十斤粮食。 现在一亩地的粮食出产多达一千多斤就按一千斤来算,剩下三成粮食的话就是三百斤粮食。 这可是三百斤啊! 烟袋老汉想到这个数目,心里就忍不住激动起来,一亩地剩的粮食比过去一亩地全部出产的粮食还要多。 烟袋老汉虽然是先进个人,孙子更是边军的一名把总,实打实的称正七品武官。 但他也没有任何的特权,土改目的就是一视同仁,以他的能力再加上家里还有一头孙儿送来的耕牛。 这次一共分了五亩地,每亩地剩三百斤的话,他光是这一季就能剩下一千五百斤粮食。 烟袋老汉每天吃个二斤粮食就够了,一个月下来就是六十斤粮食,一年到头也不过七百多斤粮食。 扣除一年的口粮,光是夏天这一季,烟袋老汉的五亩地就能剩下八百斤左右的粮食。 这在以前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一季的粮食别说还能剩下这么多了,能够四、五个月吃的撑到下一季的收成就已经不错了。 更多的情况是,老百姓在收了粮食以后,明明收了很多的粮食,把各种苛捐杂税缴纳了以后,粮食也所剩无几,只能去挖些野菜树根来吃。 到了灾年就更悲惨了,由于没有粮食来背荒只能去吃观音土。 这玩意哪里是人吃的东西,很多人都是吃了观音土以后,肚子发胀没有几天就死掉了。 为了活下去,更多的老百姓只能易子相食,你是我的孩子我吃你的孩子。 老汉也想知道今年的课税是多少,喝了几杯酒以后都好,醉醺醺的拍了拍胸脯:“哥几个放心,等会我就去县衙问问那几位官老爷。” 几位宗祠族长听到烟袋老汉这么说,不免松了一口气,烟袋老汉可是和几名官老爷关系的非常亲近。 只要他能帮着去说项,今年的课税说不定就能按照往年进行征收,这样就可以了。 老百姓们想要的也不多,就算不按照往年那样来征收,能落下个两成也行,再不济能落下一成也可以。 就算是一成的话,每亩地也能剩下一百斤粮食,比以前的六十斤粮食还多了四十斤哩。 太子朱慈烺要是知道老百姓的想法是这样的,低到这种地步,低到了令人都不可想象的地步。 又不知道做何感想了,这群单纯的老百姓,就这么点粮食就能把他们满足了。 结果,就这么点儿要求,天下所有的老百姓基本上都得不到。 全部被官僚乡绅压榨的水深火热,最后逼得官逼民反,只能背井离乡的去造反。 但凡是有一点活路,谁愿意离开家乡和祖坟,当个随时有可能被杀死的流寇,过着整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第五百七十六章 坚定土改信念 朱舜、太子朱慈烺、顾炎武三人刚刚商量完土改过后的课税,到底怎么征收,刚准备安排人手把老百姓全部召集过来,当面对所有的老百姓宣布这件事。 毕竟,如此低的赋税要是让别人,老百姓肯定不相信,一定会以为这又是一个什么圈套。 等到老百姓答应下来以后,再巧立各种名目征收赋税,老百姓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只有太子朱慈烺亲自说出来,老百姓们才会相信,因为他在土改结束以后已经表明了身份。 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大明太子和大明天子的信任度是一样的,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算数的。 以堂堂大明太子的尊贵,肯定不会欺骗老百姓,说是按照只征收一成的课税,就一定会是一成。 朱舜、太子朱慈烺、顾炎武三人还没走出凉亭,一名陆军讲武堂学员走了过来,手臂横在半空,拳头对着心脏:“山长,外面有个要老汉进来。” 密云县的老汉那么多,敢直截了当来找太子朱慈烺的就只有一个了。 太子朱慈烺点了点头:“让老太公进来。” 烟袋老汉受宠若惊的走进只有官老爷才能进去的后院,瞧见太子朱慈烺穿的那件监察御史官服也不敢靠近。 远远的赶紧给太子朱慈烺磕完头以后,这才敢问道:“小老儿这次过来,是有一件事想问太子老爷。” 烟袋老汉也不知道太子怎么加个敬称,好在他脑子里最大的敬畏就是一句老爷了,就在太子后面加了一个老爷。 烟袋老汉说了一句太子老爷,偷偷的看见了太子朱慈烺,想要看看是个什么表情。 万一惹到了太子朱慈烺不高兴了,烟袋老汉就赶紧给这位太子老爷磕头,剩下什么话也不说了。 让烟袋老汉没想到的是,太子朱慈烺直接走出了凉亭,脚步还很急促。 太子朱慈烺走到烟袋老汉面前,立即扶起了烟袋老汉:“老太公已经年过六旬了,按照咱大明的规矩,就算是孤也得喊上一句老太公。” “哪里能让老太公一直在这跪着,快快起来。” 烟袋老汉听着太子朱慈烺文绉绉的说了一大堆,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但这里的意思却是明白了。 不过他哪敢站起来,那可是住在紫禁城里的太子老爷,戏文里早就说了,一句话都能决定几百个人的生死。 那可是几百个人啊,太子爷老爷一句话,都能决定一个村的死活。 这么大的一个大人物,烟袋老者当然不敢对他不敬了,还是坚持要跪着。 太子朱慈烺也是拗不过烟袋老者,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让陆军讲武堂的两名学员把烟袋老者给扶了起来。 烟袋老者站起来以后,战战兢兢的也不敢说话,要不是两名陆军讲武堂学员扶着已经再次跪下了。 太子朱慈烺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先回去了,让看起来更有气度和让人感到亲切的顾炎武过去。 顾炎武这一个月来可是经常在田间地头和老百姓打交道,谁都知道他是本县的堂尊,算是本县的父母官。 父母这两个字,除了威严以外,还有一种掺杂着认同感的亲近。 顾炎武走过来了,烟袋老板终于放轻松了一些,也不用两名陆军讲武堂学员扶着了。 顾炎武说了一句:“老太公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能够办到的,本知县一定做到。” 烟袋老听到这句话,彻底是放心了,在几名宗祠族长面前大模大样拍胸脯的他,此时不免有些扭扭捏捏:“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今年的粮食要交多少。” “小老儿和宗祠族长也商量了,不要多,只要能盛下两成就行,剩下的八成全部都交给官府。” 顾炎武听到一个八成交给官府,突然说不出话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 这就是大明最善良的人啊,自己辛辛苦苦种了半年的粮食,到头来却要把八成的收成交给官府,还一副占了很大便宜的样子。 顾炎武知道以每亩一千斤的粮食来算,就算是交了八成老百姓还能剩下二百斤粮食,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了。 但有些事情不能这么算,官府什么都没干只是提供了土地,这些土地说白了还是这些老百姓们打下来的。 江山说是太祖朱元璋和开国元勋们打下来的,但死得最多的还是当兵的老百姓。 老百姓耕种自己打下来的江山土地,居然只要两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官府用这些老百姓打下来的土地,再租借给老百姓,关于粮食的种植方面什么也没干,最后却落下了八成。 顾炎武红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认真的看着惶恐不安的烟袋老者,看着这个只是要了两成的收成。 老百姓只要两成自己辛苦耕种出来的粮食,还一副惶恐不安样子,郑重的说道:“老太公请放心,关于今年的赋税一定给老太公一个满意的答复。” “老太公竟然来了,就帮忙通知各村的宗祠组长过来,毕竟把各村的老百姓都带来。” “五天以后,就在县衙门口正式宣布今年包括往后的课税是多少。” “不过有一点老太请放心,绝对不会超过五成,本知县以自己的名声做担保。” 烟袋老者听到顾炎武以自己的名声做担保,彻底放心了,更加了惶恐不安了。 他们这些泥腿子,何德何能能让一位知县用自己的名声做担保,赶紧跪在地上又给顾炎武磕了一个头:“小老儿在这里先谢过青天大老爷了,以后小老儿一定要在家里给青天大老爷立了一个生词。” 顾炎武只是做了一个知县应该做的事情,也是一个当官的本分,让本县的老百姓吃上饭。 没想到就是这么最应该做的一个举动,却让烟袋老者感激的跪下磕头,这个眼袋老者的情况基本上就表明老百姓此时心里的想法了。 顾炎武扶起烟袋老者,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一定要在大明彻底完成土改。 第五百七十七章 土改成果 五天后。 密云县所有的宗祠族长带着宗祠的精壮汉子们,陆陆续续赶到了密云县县城,在县城外的一块空地上搭建起了一个个棚子。 这么多的老百姓全部聚集在县衙内显然是不现实的,只能在县城外面挑选一块空地,给老百姓们搭建棚子。 棚子的中间是早就建好了一座木桩高台,太子朱慈烺准备在这个高台上进行课税的宣布,向全县的老百姓正式宣布十抽一的课税。 让土改过后的大明老百姓,从此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晌午时分,夏天里酷烈的太阳挂在天空上,到处都是一片燥热的气息。 太子朱慈烺站在高台上,感觉就迎面吹过来的风都很灼热。 要是放在往年,密云县的土地早就干裂得不像样子了,田地里更不会有任何的庄稼。 别说是庄稼了,土地上都不会有任何的青意,这就是史书上所说的赤地千里。 太子朱慈烺站在高台上四处看了看,天气虽然十分的炎热,也是一年到头夏天最热的时候。 今年又是一个大旱的灾年,比往年还要热上几分,眼前却没有任何的赤地千里景象。 有的只是一条条波光粼粼的水渠,把田野里的土地划分成一块块整齐的方格,方格里长着青色的千斤水稻。 用不了多久就到丰收的日子了,到那个时候,这些青色稻穗全部都会变成金灿灿的稻谷。 对于老百姓来说,这个金灿灿,甚至是比金子的金灿灿还让他们心里头高兴。 只要家里的屋子里,能够堆上几袋粮食,就是全家最满足的事情。 太子朱慈烺突然笑了,看着马上就要丰收的土地,看着聚拢过来的淳朴老百姓们,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今天过后,全县的老百姓都要在家里打粮窖,建粮仓了。 一炷香过后。 数以千计的老百姓妹聚拢到高台下方,密密麻麻的站在一起,大部分都是面黄肌瘦的没有几两肉。 这是太子朱慈烺第一次验收土改的成果,不免有些紧张,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先生。 朱舜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太子朱慈烺瞧见先生的这个温和笑容,心里彻底安稳了,高声说道:“孤,今日召集你们过来,就是为了一件事。” “宣布今后的课税。” 终于开始宣布课税了,老百姓们全都是来了精神。 就算是因为大夏天的不停冒汗,刚才还觉得有点热,有些昏昏沉沉的想睡觉,在听见课税两个字全部都惊醒了,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老百姓的脸上却没有因为丰收感到高兴,脸上全都是担心和忧愁,胡乱猜测这一次的课税是几成。 太子朱慈烺知道老百姓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没去安抚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安抚他们。 只要把那个十成一的课税说出来,比说什么都有用,甚至是比在县内办个庙会戏班还要用。 太子朱慈烺今天特意穿戴了翼善冠盘龙袍,把自己裹得很热,脸上不停的冒汗。 虽说闷的难受,但他此时的心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畅快,因为在今天他终于有能力让大明的子民们过上好日子了。 等到交头接耳的老百姓们全部安静下来,太子朱慈烺扶正了翼善冠,郑重的说了一句话。 “土改课税,十成一。” “凡是正赋、耗米、私费等所有苛捐杂税,一律不许征收,此事由都察局进行监督。” “一旦有发现,革职查办,并且处以重罪。” 太子朱慈烺说完这番话,随着一名名陆军讲武堂学员们的复述,一层层的传向了后方。 密云县的老百姓们全部都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是真的,官府居然只要一成的课税。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密云县老百姓们闲着没有事,就一直在掰扯课税到底能征缴多少。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的结论是老百姓手里只能留下一成的粮食,从来没敢想过超过三成的粮食。 现在居然从太子朱慈烺的嘴里听到了一句话,一句关于课税多少的话,老百姓居然能留下九成的粮食。 这也就算了,太子朱慈烺还当着老百姓的面说了,不许征缴各种苛捐杂税。 也就是说以后不会被胥吏们用各种手段,夺走本该属于他们粮食,每年的收成过后,所能剩下的粮食就是实打实的九成。 还是千斤水稻和土豆的九成。 老百姓们虽然识字不多,但对于稻谷的计数却都是一个比一个的清楚,清楚的都赶上那些专门学过九章算术的读书人了。 每亩地能留下九斤成的粮食,以千斤杂交水稻的收成,就是最少九百斤的粮食。 一家四五口,就算是在没有耕牛的情况下,也能种十亩以上的土地。 就按十亩来算的话,光是夏粮这一季,手里就能落下九千斤粮食。 九千斤! 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数目,着实把老百姓们震惊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过去连九百斤粮食都没有见过,更别说九千斤粮食了。 还不得堆成一座小山,不,应该是一座座小山。 不少的老百姓突然给自己了一巴掌,拼命把自己抽醒,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白日梦。 高台下方,很快就出现了啼笑皆非的一幕,许许多多的老百姓嘴里一边念叨怎么能睡着了,一般不停的抽自己嘴巴子。 但不管他们怎么抽,这一切都是真的。 响起一阵阵的抽嘴巴声音的平野上,没过多久,就安静了下来。 烟袋老者突然流出了眼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直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用的力气太大了,都发出了响声。 老百姓的反映都和烟袋老者一模一样,所有的老百姓全部都跪了下来,跪向了高台上的太子朱慈烺。 老百姓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只能淳朴的给太子朱慈烺磕头,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流涕。 头磕得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响。 脑袋磕出了血。 在这片不再会有赤地千里景象的土地上。 染出了一片赤地。 第五百七十八章 人民之子 太子朱慈烺看到老百姓们的反应,本来以为自己会高兴的大笑,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笑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子发酸,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望着这些淳朴的老百姓们,不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提前准备了很多煽情话的腹稿,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高台上。 大明的储君,颤抖的流着眼泪。 高台下。 老百姓一边用最快的速度磕头,一边痛哭流涕。 用一种最淳朴的方式,叩谢大明储君的皇恩浩荡。 以顾炎武为首的三班六房班子和课税局,看着这极为震撼的一幕,一时间纵是有再高的才华也理屈词穷了。 就这么望着不停磕头的老百姓们,流出了眼泪,自己都不知道流泪了。 以阎应元等人为首的都察局,本来就是穷苦出身,早在老百姓们跪下的那一瞬间。 只是一个瞬间。 一个让他们这辈子都深刻记住的瞬间。 潸然泪下,官服遮着脸,身体不停的抖动。 不管是顾炎武等人三班六房班子也好,还是阎应元等人的都察局班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这一心报国的满腔热血,终于有地方释放了。 一身才华,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主导了这一切的朱舜,望着台上台下,眼角也是有些湿润。 现在他终于明白太祖为什么要进行土改了,为什么永远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并且坚定不移的当作国家根本传承下去。 人民二字。 何其的沉重。 又让人感到何其的满心欢喜。 只有这样的国家才是一个真正的国家,才会带着中华民族不断的披荆斩棘,朝着希望前进。 没过多久,太子朱慈烺一步一步的走下了高台,脚步颤抖。 亲自扶起在那不停磕头的老百姓,顾炎武阎应元等官员们,也是走了过去扶起那些不停磕头的老百姓们。 可不管他们怎么去扶,老百姓还是坚持不愿意起来,就在那儿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磕头。 因为他们太穷了,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包方式报答太子朱慈烺,只能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太子朱慈烺再次走上了高台,用威严的方式才强迫老百姓们再次站起来。 太子朱慈烺站在高台上,看着脑门儿不停的往下流血,眼睛同时也流着泪的老百姓们。 喉咙再次噎住了,过了很久,太子朱慈烺突然是笑了。 满心欢喜的说了一句话。 “我是人民的儿子。” ———————— 太子朱慈烺等人在密云县进行土改的同时,东林党人还在想着争权夺利,怎么扳倒工业派。 至于工业派能不能匡扶大明,能不能进入他们所鼓吹的一个崭新的时代,东林党才不会去关心。 东林党真正关心的只有手里的利益,只要能争来利益,消灭工业派才是他们最紧要的事情。 京城。 工部衙门,都水司官署。 自从四大晋商之一的王大宇被朱舜坑死以后,与他有着一些瓜葛的都水司郎中王正志,就一直在钻研工业派的学术。 天下的读书人那么多,能够一步步的从秀才、举人、进士成为官员的,少之又少。 而这些少之又少的正式官员们,能够做到主管一司郎中位子的,就更加少了。 王正志的才学在同代读书人里,算是翘楚,经过他多年的钻研,还真的就发现了工业派最要津新式机械的漏洞。 那种叫做大明蒸汽机的抽水机械,已经被他找到了一个很大的漏洞。 王正志接触不到大明蒸汽机,毕竟就是那天底下最顶尖的六顶官帽子之一的一部尚书都接触不到,他更别想了。 接触不到是接触不到,不过王正志有其他的办法,再加上他掌握的是都水司。 掌管天下所有的渠堰疏降,手底下有一大批精通水利的官吏,便召集这些官吏对大明蒸汽机进行推算。 朱舜要是知道这件事,先不说他针对工业派的行为,就说他手里掌握了那么多精通水利的人才,不想着去治理大明,反而是当作用来谋取私利的手段。 一定不会放过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把这个都水司郎中给弄死。 王正志手里掌握了大明蒸汽机的漏洞,拿着一个厚实的账本儿,这就是他多年来的成果。 带着这个多年来的成果,前往了吏部衙门,他要把这这个账本交给东林党的地位最高的尚书之一。 一司郎中可都是每一部尚书的左膀右臂,王正志虽然是工部的一名郎中,但在东林党内部地位只能说不上不下。 他这一次就要借助这本账本,先转去六部之首的吏部,然后坐上一部副手的侍郎位置。 至于能不能坐的上去,能不能抢来那个已经迈入中枢重臣门槛的侍郎,王正志是一点也不担心的。 只要有这个账本在,绝对能帮他坐上六部侍郎的位置。 东林党碰到朱舜这个灾星,每次都在稳赢的情况下,一定会输。 每一次都输的很惨,不是失去大量命根子一样的银子,就是害死一位东林党死一个少一个的骨干英才。 只能够用大明蒸汽机的漏洞,彻底打压工业派一次,并且彻底的打压朱舜。 让东林党一扫过去的晦气,彻底的扬眉吐气,王正志绝对能成为东林党内部甚至是东林党魁最重视的英才。 只要能进入东林党魁的视野,成为东林党魁珍的眼前人,他以后就不会缺少荣华富贵了。 吏部侍郎只是个开始,未来他还要坐上六部尚书的位置,甚至是成为大明的内阁宰辅。 王志走到吏部衙门,一直走进了吏部尚书的官署,不过他没能直接进去。 而是在一名官员的告知下,在门口等着,等了足足有三炷香时间。 六部官员不管大小都会拿捏架子,凡事都有个度,吏部尚书今天拿捏的这个架子正好在这个度的边缘。 要是在以往,王正志能够见到吏部尚书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会去关心这个拿捏架子的度。 今天,手握着账本的王正志,心里出现了一丝不满。 第五百七十九章 让工业派去天津府 要是放在以前,王正志的这一丝不满是肯定不会有的,现在可不一样了。 他手里掌握了这个账本,他就是东林党最为倚重的人才,只有他才能狠狠的打压东林党的那个灾星。 想当年刘备为了请诸葛亮出山,还来了一个三顾茅庐,他可倒好别说是三顾茅庐了,直接被晾在门口了大半天。 有了底气的王正志,就在快要拂袖而去的时候,吏部尚书终于让他进去了。 走进吏部衙门的大堂,王正志心里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 还做出了一副谦逊的样子,拱手道:“下官见过尚书。” 吏部尚书伏在书案上处理着政务,这个政务不是一般的政务,而是对于官员的升迁和任命。 这个吏部天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不仅要调节各方面的关系,还要面面俱到的把所有人的面子全都照顾到。 在这同时,吏部尚书还要把自己的心腹安插的一些要害位置,毕竟前任吏部尚书自从被人刺杀了以后有些位置就空出来了。 吏部尚书要想让他这个小派系的人长久,就必须把持那些要害位子。 王正志又在吏部衙门的大堂内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吏部尚书这才放下手里名贵的湖笔。 吏部尚书端起一只木叶天目盏,轻轻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贡茶蒙顶石花茶。 看了过去,即便是已经提前知道了王正志的来意,还是满眼的平静。 王正志心里的不满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在这到平静眼神的注视一下,还有了一丝局促不安。 略微调整的心态,让自己尽量安稳下来,这才说道:“尚书日理万机,下官就不说些废话了。” “直接开门的说出来,这次怎么打压以朱舜为首的工业派。” 说完这句话,王正志把手里的账本呈了过去,一名亲信幕僚接过来这个账本儿,送到了吏部尚书面前。 吏部尚书也没有直接开始看,坐在了紫檀官帽椅上,慢慢的品茶。 王正志看见吏部尚书这个样子,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样,毕竟朱舜这个灾星把东林党坑的太惨了。 吏部尚书基本上不太相信一个工部的都水司郎中,真的有办法能够打压朱舜,这可是作为中枢重臣的一部侍郎都做不到的事情。 王正志也不想去解释,直接开始说自己多年来的钻研结果:“这一次针对的点在于朱舜最在乎的大明蒸汽机。” “大明蒸汽机最大的作用就是抽水了,这一次修建成的密云水库,就是利用大明蒸汽机这才解决了旱灾。” “这才把势力庞大的大晋商王大宇给害的家破人亡,甚至是把东林党谋划多年的辽东总督,破坏了一大半。” 说到这里,王正志抬头看了一眼吏部尚书,见他放下了手里的木叶天目盏。 心里也就放心了,知道吏部尚书已经有了兴致,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接下来要针对朱舜,就要借助东林党权倾朝野的势力,能够调动这么多东林党官员的权贵不多。 或者说是首屈一指,吏部尚书绝对在这个行列里面,这也是王正志过来找吏部尚书的原因之一。 王正志心里有了底,脸上出现了一丝自信的微笑:“都水司负责全天下的河流沟渠,下官手里有一大批精通水利的官员。” “在下官的带领下,经过多年来的坚持不懈钻研,终于发现了大明蒸汽机的一个巨大漏洞。” “也不能说是漏洞,而是针对大明蒸汽机设计了一条谋划,希望能入尚书的法眼。” 王正志递给亲信幕僚一个眼神,这个眼神递的相当不留痕迹,基本上觉察不到。 为了这一次能够成功,王正志可是给这位亲信幕僚送了不少的银子,亲信幕僚收了银子就要办事,摊开了那本账本。 等到吏部尚书扫了一点,王志继续说道:“这些年来,下官带领着精通水利的官员们,对各地那些严防死守的蒸汽机抽水量进行了一个测算。” “在长达几年的测算,已经精准的测出了一台蒸汽机最大的抽水量,换成更直观的话说就是能够灌溉多少亩土地。” 王正志伸出了五个手指头,郑重的说道:“五千亩。” 说到这里,吏部尚书终于是来了兴趣,微微坐直了身子。 只是这么一个微不可察的动作,却让王正志真正的有了笑意,六部的官员们没事就喜欢钻营几位尚书的各种习惯。 王正志太明白吏部尚书这个动作是代表着什么了,本来是站着,坐在了旁边的紫檀官帽椅上。 就在他刚刚坐下,亲信幕僚给他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可以喝茶了。 当初亲信幕僚在收银子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就算给倒茶了也不能喝。 王正志明白这一点,没有喝茶,继续说自己的谋划:“工业派不是喜欢赈济那些贱民吗,咱们就可以借助这一点,让他们去天津府治理旱灾。” “只允许他们带上十台大明蒸汽机,也就是说最多灌溉五万亩的天地,这样最多只能治理五万亩的旱情。” “当然了这个旱情,下官已经派人经过了缜密的勘察,受灾的田地足足有四十万亩。” “为了保证咱们这次一定能功成,首先要隐瞒旱情,就说只有十万亩的旱情。” “咱们让工业派只能带十台大明蒸汽机,也就是说只能灌溉五万亩的良田,明显是坑他们。” “工业派为了赈济灾民,肯定会想办法找到一个取巧的办法,虽然说咱们还不知道这个取巧的办法是什么,但根据工业派以前的妖术来看,一定可以解决十亩的旱情。” 说到这里王成志就不说了,笑而不语,也不需要往下说了。 接下来的事情谁都明白了,当工业派解决十万亩的旱情,自以为已经稳操胜券了。 他们不知道的事,还有三十万亩旱情等着他们去赈济,而且数量多达三十万亩。 到那时候,这个环环相扣的连环计,绝对能够打压工业派。 第五百八十章 天津港的政治保障 计谋是不错,却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工业派又不是提线木偶怎么会听东林党的话只带十台大明蒸汽机。 以王正志的才学,又能够下苦功夫去钻营这件事,明显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纰漏。 这也是他刻意留下的,目的为了就是让吏部尚书说句话,不过很快让他失望了。 这位自从当上吏部尚书的新任吏部尚书,常年都是一副让人看不透的平静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连说话都很少,不好毕竟说多了透露出来的东西也多,很容易让人从他说的话里分析出来一些事情。 他不说话有人帮他说话,亲信幕僚作为吏部尚书从刚刚步入官场时的幕僚,相处了这么多年两人甚至达到了相濡以沫的地步。 当然了这个相濡以沫,并不是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而是相差无几的一种默契。 吏部尚书不说话,亲信幕僚代替说出了关于这件事的疑问:“王郎中能有这份苦工实在是难得可贵。”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很明显的纰漏,那就是如何让工业派只带十台大明蒸汽机过去。” 王正志对于自己没能让吏部尚书破例,不免有些失望,很快就缓过来了,他过来又不是为了让吏部尚书破例的。 王正志很快就把这件事脑子里清除出去,继续说道:“这话说的很在理,下官也早就考虑到了。” “大部分人做官或者说其他的行当也好,就像太史公说的那样,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只要咱们给出一个足够的利,诱导工业派这么做,就一定能起到作用。” “具体怎么利诱,就看吏部尚书舍不舍的一个天津府的知府了。” 在场的都是官场上的翘楚,还是天底下最有才学的一撮人,不用多说也大致明白接下来意思了。 亲信幕僚点了点头,明白的说道:“王郎中的意思,应该是一个人。” 亲信幕僚也没说多少,只是说出了一个人,就让王正志明白这位亲信幕僚居然是真的猜到了他的意思了。 朱舜的幺弟朱玉。 工业派眼看控制不了庙堂,或者说在庙堂根本党争不过东林党,在朱舜的建议下放弃了对中书庙堂的争夺,转而去争夺地方的控制权。 这个想法真是愚蠢之极,地方官哪有中枢庙堂的官员权力大。 王正志接下来就是要利用这一点,朱舜既然去争夺地方上的官职,不会不想培植自己的势力。 就从朱舜的舅哥宋应晶来看,他已经在培养自己人了,只要放出一个消息能让他的幺弟朱玉担任天津府知府。 工业派绝对不会放在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毕竟错过了这个机会,东林党绝对不会送给工业派这么一个官职了。 天津府的知府虽然不是顺天府应天府这样的正三品重臣,官职也不低了,已经迈入高官行列的正四品。 大明的状元郎能够做到这个位置都不容易,在朱玉这个年纪也就二十几岁,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东林党现在给他这个机会,工业派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机会拿在手里。 王正志点点头,赞同了亲信幕僚的说法:“不错,就是要借助朱玉完成这件事。” “咱们东林党在朝堂上只要表现出一副卫国为民的样子,为了赈济灾民治理旱情,只要能够把天津府的旱情治理好,什么都能舍弃。” “再说了这里面还掺杂着重大利益,可以让朱玉去当天津府的知府,工业派不会不动心的。” “只要动心了就好办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提出要求了,只能允许他们带上十台大明蒸汽机,这样一来,下官前面说的一切都会成立了。” 王正志耗费了几年的苦工去钻研大明蒸汽机,这条计策不可能是一两天想出来的,为了这些计策也是前前后后推算了大半年的时间。 尽量把这里面所有的纰漏补齐,也尽量的万无一失,这才有了环环相扣的只报五万亩实际十万亩。 到后面还有个三十万亩的万无一失。 当然了,这一切的一切只为了一件事,升官发财。 至于因为这件事,会不会因为耽误了治理旱情,会不会饿死天津府大量的老百姓。 王正志一点也不会去在乎,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能不能爬到六部侍郎的位置,一步步的成为一位内阁宰辅。 王正志说完自己多年来的苦功,目光转向了吏部尚书,希望吏部尚书能够同意这件事。 至于能不能同意,王正志还是有几成的把握,当然在来之前他是有十成的把握。 只不过在见到了吏部尚书之后,见到了他那双始终保持平静的眼神,心里这才有了迟疑。 不过他这份迟疑明显是不必要的,就在王正志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 吏部尚书点了点头。 这也是王正志从进来到现在,吏部尚书唯一有的一点表情,就是这么一点表情顿时让他心里出现了大喜。 得到吏部尚书的同意,王正志就不在这里多呆了,拱了拱手离开了吏部衙门。 等到王正志离开了吏部衙门,来到了工部衙门忽然感到了一阵后怕。 想他王正志自诩才学无双,智谋过人,可他从进入吏部衙门那一刻起,情绪就一直在吏部尚书的控制里。 吏部尚书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通过一双平静的眼睛,还有最后的轻轻点头。 就像是在操纵牵线木偶一般,操纵着他这个工部尚书的左膀右臂,也是一司的一把手。 后怕过后,王正志不得不感慨了一句:“看来能做成吏部尚书的人,以前那位也好,现在的这位也好,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半个月以后。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从密云县回来了,得到了一个消息。 东林党居然同意让朱玉担任天津府知府。 担任那个未来天津港的地方最高长官。 第五百八十章 天津港的政治保障 计谋是不错,却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工业派又不是提线木偶怎么会听东林党的话只带十台大明蒸汽机。 以王正志的才学,又能够下苦功夫去钻营这件事,明显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纰漏。 这也是他刻意留下的,目的为了就是让吏部尚书说句话,不过很快让他失望了。 这位自从当上吏部尚书的新任吏部尚书,常年都是一副让人看不透的平静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连说话都很少,不好毕竟说多了透露出来的东西也多,很容易让人从他说的话里分析出来一些事情。 他不说话有人帮他说话,亲信幕僚作为吏部尚书从刚刚步入官场时的幕僚,相处了这么多年两人甚至达到了相濡以沫的地步。 当然了这个相濡以沫,并不是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而是相差无几的一种默契。 吏部尚书不说话,亲信幕僚代替说出了关于这件事的疑问:“王郎中能有这份苦工实在是难得可贵。”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很明显的纰漏,那就是如何让工业派只带十台大明蒸汽机过去。” 王正志对于自己没能让吏部尚书破例,不免有些失望,很快就缓过来了,他过来又不是为了让吏部尚书破例的。 王正志很快就把这件事脑子里清除出去,继续说道:“这话说的很在理,下官也早就考虑到了。” “大部分人做官或者说其他的行当也好,就像太史公说的那样,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只要咱们给出一个足够的利,诱导工业派这么做,就一定能起到作用。” “具体怎么利诱,就看吏部尚书舍不舍的一个天津府的知府了。” 在场的都是官场上的翘楚,还是天底下最有才学的一撮人,不用多说也大致明白接下来意思了。 亲信幕僚点了点头,明白的说道:“王郎中的意思,应该是一个人。” 亲信幕僚也没说多少,只是说出了一个人,就让王正志明白这位亲信幕僚居然是真的猜到了他的意思了。 朱舜的幺弟朱玉。 工业派眼看控制不了庙堂,或者说在庙堂根本党争不过东林党,在朱舜的建议下放弃了对中书庙堂的争夺,转而去争夺地方的控制权。 这个想法真是愚蠢之极,地方官哪有中枢庙堂的官员权力大。 王正志接下来就是要利用这一点,朱舜既然去争夺地方上的官职,不会不想培植自己的势力。 就从朱舜的舅哥宋应晶来看,他已经在培养自己人了,只要放出一个消息能让他的幺弟朱玉担任天津府知府。 工业派绝对不会放在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毕竟错过了这个机会,东林党绝对不会送给工业派这么一个官职了。 天津府的知府虽然不是顺天府应天府这样的正三品重臣,官职也不低了,已经迈入高官行列的正四品。 大明的状元郎能够做到这个位置都不容易,在朱玉这个年纪也就二十几岁,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东林党现在给他这个机会,工业派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机会拿在手里。 王正志点点头,赞同了亲信幕僚的说法:“不错,就是要借助朱玉完成这件事。” “咱们东林党在朝堂上只要表现出一副卫国为民的样子,为了赈济灾民治理旱情,只要能够把天津府的旱情治理好,什么都能舍弃。” “再说了这里面还掺杂着重大利益,可以让朱玉去当天津府的知府,工业派不会不动心的。” “只要动心了就好办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提出要求了,只能允许他们带上十台大明蒸汽机,这样一来,下官前面说的一切都会成立了。” 王正志耗费了几年的苦工去钻研大明蒸汽机,这条计策不可能是一两天想出来的,为了这些计策也是前前后后推算了大半年的时间。 尽量把这里面所有的纰漏补齐,也尽量的万无一失,这才有了环环相扣的只报五万亩实际十万亩。 到后面还有个三十万亩的万无一失。 当然了,这一切的一切只为了一件事,升官发财。 至于因为这件事,会不会因为耽误了治理旱情,会不会饿死天津府大量的老百姓。 王正志一点也不会去在乎,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能不能爬到六部侍郎的位置,一步步的成为一位内阁宰辅。 王正志说完自己多年来的苦功,目光转向了吏部尚书,希望吏部尚书能够同意这件事。 至于能不能同意,王正志还是有几成的把握,当然在来之前他是有十成的把握。 只不过在见到了吏部尚书之后,见到了他那双始终保持平静的眼神,心里这才有了迟疑。 不过他这份迟疑明显是不必要的,就在王正志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 吏部尚书点了点头。 这也是王正志从进来到现在,吏部尚书唯一有的一点表情,就是这么一点表情顿时让他心里出现了大喜。 得到吏部尚书的同意,王正志就不在这里多呆了,拱了拱手离开了吏部衙门。 等到王正志离开了吏部衙门,来到了工部衙门忽然感到了一阵后怕。 想他王正志自诩才学无双,智谋过人,可他从进入吏部衙门那一刻起,情绪就一直在吏部尚书的控制里。 吏部尚书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通过一双平静的眼睛,还有最后的轻轻点头。 就像是在操纵牵线木偶一般,操纵着他这个工部尚书的左膀右臂,也是一司的一把手。 后怕过后,王正志不得不感慨了一句:“看来能做成吏部尚书的人,以前那位也好,现在的这位也好,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半个月以后。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从密云县回来了,得到了一个消息。 东林党居然同意让朱玉担任天津府知府。 担任那个未来天津港的地方最高长官。 第五百八十一章 战略处的争论 工业之城内。 朱舜进入工业之城以后,脚下的泥土路,终于换成了水泥地。 得知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的消息,恨不得把工业派所有人全家抄斩的东林党,居然是一反常态的同意朱舜的幺弟朱玉去天津府担任知府。 工人会馆内。 朱舜坐在官帽椅上,处理的这段时间以来积压的一堆事务,很多东西由战略处的几名大才已经提前处理很多了。 但还有一些需要朱舜这个工业派的领头人亲自签字画押,没有他的签字画押,很多事情是无法进行的。 大明军火公司最高管制级别的军火买卖,北平机械局最高管制级别的新式机械,还有京师大学堂秀士的选拔等等。 这些最高级别的工业品和人才选拔,只有经过朱舜的签字画押,才能决定到底是卖还是不卖,以及怎么选拔。 朱舜刚刚处理完一堆事务,宗藩世子们的管家早就等不及了,拿着文书赶紧去大明军火公司抢那些有钱买不到的新式火器。 右手还没放下毛笔,曹文耀推着轮椅走了进来,说了关于朱玉担任天津府知府事宜。 朱舜首先困惑的是,倒不是东林党怎么变得这么好心了,而是这个天津府。 在他前往密云县以前,大明并没有天津府,只有一个天津三卫。 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卫所,天津并没有独立成为一个州府,只是隶属于河间府。 工业派接下来最想做的,就是让天津三卫变成天津府,没想到心想事成了。 曹文耀知道朱舜会有这个疑问,拿出了一张北直隶的最新舆图,不温不火的说道:“这个天津府是最近半个月刚刚划分出来的。” “是从顺天府和河间府分出大片土地,划分给了天津府。” 曹文耀说的不温不火,朱舜接过来这张北直隶的最新舆图,看得确实是有些心惊肉跳。 这个天津府相当于后世的直辖市,后世要想确立一个直辖市多难,那么多的省市总共才有四个直辖市。 一个是国都,一个是国都的国门,一个是国家经济的龙头,还一个是为了发展西南经济。 为了敲定这些直辖市,不知道商量了多少年,不知道多少人参与了决策。 东林党居然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划分出来一个府,这份操纵朝政的能力着实是让朱舜都有些心惊肉跳了。 朱舜看完手里的舆图,宋应升和黄宗羲两位战略处的大才,也一起走进了会首公舍。 等到几人坐在左右两排的官帽椅上,朱舜询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曹文耀作为辽东出身的武官,行事作风不免带上一丝军旅作风,嘴上不温不火心里却比谁都要果决:“为何不同意,送上嘴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东林党既然要把这个肥缺送给咱们,那咱们就把天津府知府吃到嘴里。” 做事向来比较温和的宋应升,说出了不同的看法:“虽说是一块肥肉,但明显是一块沾了砒霜的肥肉。” “东林党会抛出了这么大的一个诱饵,里面一定掺杂了很深的算计。” “也不是不能吃,只不过在吃这块肥肉以前,要把砒霜跳出去,咱们要先看看东林党到底有什么谋划。” “如果能破解了这个算计吃下这个天津府当然是没有问题,如果是吃下了砒霜,可就是害了朱玉了。” “甚至有可能牵连十朋,让东林党彻底破坏好不容易已经快到中期的工业革命。” 每次涉及到策略方面的问题,曹文耀的不温不火就会变成据理力争了,寸步不让的说道:“就算是砒霜又如何,到时候完全可以见招拆招。” “如果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下天津府了,天津府的重要性各位想必是清楚的。” “咱们之前就想过要拿下天津三卫这个卫所的大权,但天津三卫终究只是一个卫所,在人口、经济、政治各方面都明显很是薄弱。” “完全不能给未来的那座天津港提供一个有力的保障,或者说一个靠山,现在东林党难得把天津三卫变成了天津府。” “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抓在手里,吃到嘴里的东西曹某就不信了还能吐出来。” 工业派和东林党这样的庞然大物进行党争,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谨慎,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受沉重损失。 宋应升就是因为知道天津府对于天津港的重要性,更明白工业革命对于大明和整个民族的重要性,才觉得这件事要稳妥一些。 涉及到国家和民族的问题,宋应升的温和,也变成了寸步不让。 不过,宋应升的话还没说出口。 黄宗羲拿出了一只宣德炉,点燃了一炉香。 一缕炉香袅袅。 充满火药味的房间内,很快平静下来,多了几分安静祥和的气息。 黄宗羲拦下了曹文耀和宋应升两人的争吵斗,目光投向了朱舜,这件事最终还是要朱舜来拍板。 他们争吵的再是激烈,也只是希望朱舜能够从他们所有的想法里,斟酌利弊,挑选出一条最有用的谋略。 最终决定是否要拿下天津府的知府,拿下也好,不能下也好罢,战略处和整个工业派全都支持朱舜的决定。 因为只有朱舜的决定,才能让所有人信服。 朱舜摊开手里现有的情形,东林党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只允许带十台大明蒸汽机去天津府。 要想治理天津府的旱情,只能依靠蒸汽机的抽水能力了,毕竟修建水库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少说也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以天津府的旱情来看,短时间是用不上这个水库了。 也就是说,蒸汽机最多只能灌溉五万亩的田地,只能治理五万亩的旱情。 但早在朱舜回来以前,战略处已经把天津府各县的鱼鳞册进行了珠算,各县户房报上来的田地,大概是十万亩左右。 也就是说十台大明蒸汽机是远远不够的,少说也需要二十台。 按照东林党的意思,只有治理了天津府的旱情,才有可能的把朱玉这个天津府知府前面的权知两个字给拿掉。 第五百八十二章 工业派召集人马 这么来看的话,东林党明摆着告诉工业派挖了一个坑,就看工业派愿不愿意往里面跳了。 这个坑,朱舜还真的准备往里面跳,因为东林党只算了蒸汽机的抽水能力,不曾计算了农业伯宋士慧等擅长农学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建立的高效沟渠排水系统。 再配上水泥厂的水泥,在特定的位置修建函洞、水槽、沟渠,大明蒸汽机灌溉十万亩田地应该是不成问题。 朱舜把自己的意思大致的简明扼要说了一遍,曹文耀和宋应升两人果然不再争执了,都赞同了这个最终决策。 既然能够灌溉十万亩的良田,东林党明摆着就是把天津府知府送给工业派,为工业派即将成立的天津港搭建了一个强大的后盾。 当然,东林党也不知道工业派下一步要做什么,更不知道天津港的这个重大战略,毕竟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 就连工业派内部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是东林党了,他们哪里会知道天津港的建立。 就算是知道了,也只会以为朱舜只是为了赚一大笔银子,却不知道天津港对于大明在整个世界的战略意义。 朱舜决定开始拍板这件事了,吩咐道:“这一次的争夺天津府知府,不是一两个人的事,而是工业派各个部门统筹作战。” 朱舜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说干就干,既然已经决定了立即拿起毛笔手书了几份文书。 交给了战略处的三人,由他们安排下面的账房,尽快把这些文书送出去。 京师大学堂。 南边,十几里的一个田庄里。 这里大约开辟了上百亩的良田,田地全都是整齐的方格,还有更为先进的地方。 这里的田埂和沟渠全都是水泥修建而成,虽然是泥泞的田地,看起来却比很多达官显贵家里的宅子还要干净整洁。 农业伯宋士慧蹲在地头,拿着一杆旱烟,注视着马上就要收割的金灿灿稻田,笑容敦厚的抽着。 不远处,一台大明蒸汽机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带动抽水机正在源源不断的往田地里抽水。 水泥田垄地头上,一名名擅长农学的京师大学堂学子,拿着一个个账本正在记录着水稻的数据。 等到这一批稻谷丰收以后,基因库里又要能增添不少种子了。 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头顶虽然有着一个大太阳,所有人都没有感到酷热,热还是很热。 只是心情不一样,想到基因库又能增添不少的种子,真的不感觉到热了。 农业伯宋士慧看着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满头大汗的记录数据,想起了一件事:也不知道焦勖什么时候能够发明人工制硝的硝石,这样就有大量廉价的硝石。 不仅能够让大明的军费锐减,这种东西还能用来制冰,老百姓也就能够吃上比较廉价的冰块了,就能给这些在田头辛苦记录数据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发放一些冰块了。 农业伯宋士慧休息了片刻,站起身来,刚准备过去检查这些京师大学堂学子们记录的数据。 这个时候,一名战略处的账房骑着马冲进了农庄,显然是有什么急事。 账房来不及喘一口气,直接宣读了工业侯朱舜的命令:“责令,农业伯宋士慧带领擅长农学的京师大学堂学子,在七月初一抵达工业之城广场。” 账房冲进农业伯宋士慧修建的庄子里,宣读命令的同时,也有一名账房冲进了李州桥所在的大明第一基建总局。 可惜并没有在这里找到李州桥,李州桥正在规划一条把轻工业中心,重工业中心,以及大明未来面向世界的重要支点天津港,串联成一个整体的通港公路。 这个时候的李州桥,正在香河县的一座大山附近,与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商量着到底是要绕过这座大山,还是要修建大明的第一条山地公路。 几个月了还没拿到决定,李州桥更倾向于绕过去,这样耗费的时间更短。 有一部分京师大学的学子却保持着另一种看法,要在这里修建大明的第一条山地公路,这样就能省下更多的银子。 迟迟没有下定决定,就是因为工业派现在又缺时间也缺银子,到底用哪个策略一直商量两个多月的时间了,还没有真正的确定下来。 这两个月以来并不是只是商量这一个问题,大明第一基建总局在规划这一条通港公路的过程中还有很多的问题,都在一直不停的商量着。 也在不停的解决着,已经解决了一部分,但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通港公路的修建看似简单,但这里面涉及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征地了。 李州桥和一大批擅长基建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正在站在一处简陋的棚子里,勉强能够遮住太阳。 天气这么燥热,他们还是在激烈的争论着到底决定用哪个策略。 这个时候,一名战略处的账房骑着辽东大马冲到了这里,直接跳到下战马下达了朱舜的命令:“责令,工业署署政张焘在七月初一那天,抵达工业之城的广场。” 满头大汗的李州桥没有要留下这名账房喝口茶的意思,虽然账隶属于是工业派最要害的部门战略处,也就是相当于工业派的内阁。 这些只看过一部分毛概思想的工业派成员们,早就没了那些官僚主义作风,全部都是讲究实干。 李州桥随手擦了一把脑袋上的汗水,手掌随意在身上陈旧的盘领衣上,抹了一把,大笑道:“这么长时间了,终于是有一个让人心情变好的消息了。” 周围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全都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为了修建通港公路这件事,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争吵的心情很不愉快。 但都是为了大明,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不愉快,也没有地方发泄。 现在好了,工业派领头人亲自召集他们回去,看来又能大干一场了。 所有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第五百八十三章 工业派的力量 同样的一幕,还发生在工业署。 前往这里的战略账房,就轻松了很多,因为工业派的六署之一工业署就在工业之城里。 不过,要想找到工业署署政张焘却不容易,因为他很少像东林党官员那样在衙门里只图享受,不去干一些实事。 张焘很少呆在工业之城里面,就是因为他经常去轻工业中心和重工业中心来回巡查,协调这两个地方的工业建设情况。 就在这两年,张焘又多了另一项重任,那就是去未来的天津港进行巡视。 天津港附近找到一片厂房,一处适合造船的厂房,以后在这里将会成立大明第二家能够制造蒸汽机船的造船厂。 战略处账房去找张焘的时候,比较幸运,张涛刚从天津港回来,他正在重工业中心巡视硫酸厂。 这也是张焘的一个习惯,每次从天津港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巡视硫酸厂。 毕竟,硫酸厂作为工业派现在最高危的一个工厂,随时有可能发生泄漏危害工人们的安危。 张焘每次离开重工业中心的时间长了一些,也不顾硫酸厂飘散出去的硫酸气体,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怎样的伤害。 都会第一时间就去巡视硫酸厂的安全问题,尤其要勘察铅室,看一看是否有裂缝。 虽然硫酸厂的硫酸供不应求,但工人们的安危更加重要。 张焘刚刚走出硫酸厂,对硫酸厂的管事们嘱咐了一些事情,还没有离开这里。 一名战略处的账房骑着辽东大马,冲到了他的面前,跳下战马说道:“责令,工业署署政张焘在7月初一赶到工业之城广场。” 张涛看见战略处账房亲自过来通知,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还是工业侯朱舜亲自过问的一件大事。 从天津港赶到重工业中心,奔波劳碌了一路的张焘,也没有说休息又是坐上颠簸的骡马车赶往了工业之城。 七月初一。 是个大阴天。 没有了太阳的曝晒,工业之城凉爽了很多。 朱舜和战略处的几位大才站在工业之城的广场上等着,没过多久,农业伯宋士慧率先带领一大批京师大学堂学子赶到了广场。 农业伯宋士慧立即过去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弟子,见过恩师。” 那些擅长农学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也是跟着一起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学生,见过山长。” 农业伯宋士慧行礼过后,带着京师大学堂学子们找到属于他们的位置,在那些长条板凳八仙桌上坐了下来,端起已经放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 没过多久,基建署李州桥带着一大帮擅长基建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也是赶到了工业之城的广场。 李州桥带着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上前行礼,恭恭敬敬说道:“学生,见过山长。” …… 工业署,经济署,宣传署等等工业派六署,全部都到齐了,也是第一次把人聚集的这么齐。 水泥广场上。 朱舜和战略处的几名大才站在高台上,面前是一片片的人群,这里有工业派的精英工人们,也有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 不管是谁,年纪都十分年轻,透露着一种朝气蓬勃。 朱舜突然想了崇祯二年,想起自己当初为了一台珍妮纺纱机,为难的四处借钱。 老爹不仅掏空了给他娶亲的家底,二叔卖了跟着自己一辈子的腰刀,三叔更是因为这件事失去了养活一家老小的伢人。 为了一台开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纺纱机,当初都难的没有办法,身边更没有一名志同道合的毛概思想同志。 现在,朱舜再看看眼前的广场,心里不由得出现了一抹子豪情万丈。 这可都是自己多年来的心血成果。 从当初的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到现在成立了工业派,培养了这么一大批的忠实拥护工业革命,并且成为毛概思想狂信徒的同志们。 从因为一台珍妮纺纱机的银子都差点借不出来,到现在别说珍妮纺纱机了,珍妮纺纱机目前不知道有几千上万台。 还有着大批的工厂,研究出了硫酸正式开启了三酸两碱的化工体系,甚至完成了一次土改。 这其中的变化,让朱舜内心深处真是感慨万千。 要是换作在崇祯二年,朱舜怎么也不敢想象能够在今天拥有这一切,能够走到这一步。 毕竟这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十分的艰难,走错任何一步都会遭到东林党的覆灭。 好在是已经走出来了,走到了这一步,东林党想要彻底消灭工业派已经是希望渺茫了。 朱舜突然站了起来,从高台中间一直走到了边缘,看着这些欣欣向荣的同志们,看着大明的蒸蒸日上。 朱舜强行忍住心里的万丈豪情,忍住想要放声大喊的激荡情绪,开始下达了统筹作战的命令:“责令,宋士慧带领农业京师大学堂学子协调朱玉治理旱情。” “责令,工业署张焘在天津港建立水泥厂,为旱情的治理提供水泥。” “责令,经济署黄宗羲给旱情提供银子。” “责令,基建署李州桥率领工人们,协助朱玉治理旱情。” …… 一条条指令下达出去,在战略处账房们的通知下,传达到了每一名京师大学堂学子和工人耳朵里。 全都是露出了激动的表情,望着站在高台上的朱舜,心里也不可遏制的产生了一丝豪情。 已经拥有各种各样部门的工业派,终于要统筹作战的,终于是要像一个庞大的机器一样各部位紧密联动,发挥出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碾压过去。 以一种真正的工业力量,粉碎东林党谋划了很久的大计。 站在高台上的朱舜,此时此刻,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京师大学堂学子和工人们,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脸色泛起了一种潮红。 朱舜怎么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向来都是一副平静模样的他,声音抑扬顿挫的说道:“工业派蛰伏了这么多年。” “终于要在今天,让世人见识工业的力量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民军 朱舜在高台上说的豪情万丈,底下的工业派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和工人们也是感觉胸口激荡起了一股股热血,浑身的鲜血都在燃烧。 激荡的头皮发麻,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热血澎湃。 工人们不约而同的唱起了一首词,工业革命领导者朱舜写给他们的一首词,每当疲倦的时候只要哼上两句浑身就有使不完力气的词。 咱们工人有力量。 “嗨!咱们工人有力量! 举起了铁锤响叮当! 造成了犁锄好生产, 造成了枪炮送前方! ……” 一名工人自发的唱了起来,很快的周围的工人全都跟着一起唱了起来,一直变成了所有工人的大合唱。 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听到工人们唱起了词,也是不甘示弱,唱起了工业革命领导者朱舜写给他们的一首词。 精忠报国。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 这两首词的内容虽然都不一样,但有一个很大的共鸣,那就是极其的有力量。 广场上。 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和工人们的一起合唱,唱着属于自己的词,发出了令人振聋发聩的声音。 朱舜等人也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唱了起来,唱起了这种就是再虚弱的人只要听了,浑身都会激荡起一股强大力量的词。 相信在不久的未来,唱出这两首词的京师大学堂学子和工人,会用自己的方式震撼整个大明。 唱完了一遍,又唱起了第二遍,直到唱了不知道多少遍,唱得声音都沙哑了,这才在朱舜的要求下停了下来。 朱舜望着这些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吼出词,吼的满脸涨红的京师大学堂学子和工人们,大手一挥,放声大笑:“出发!” 随着朱舜的一声令下,这些早就准备好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和工人们,背上自己的行囊。 在各个部门的带领下,形成一支很长的队伍赶往了天津府。 京城距离天津府不远也不近,现在这个年月可不安生,闯王李自成又带拉起了一支流寇大军在大明各地肆虐起来。 朱舜为了保障这些工业革命的种子,已经给太子朱慈烺说了自己的意思,让他安排民军跟着一起过去。 土改结束以后,太子朱慈烺以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为骨干,从密云县各村挑出来的精壮年轻人们为血肉,建立了一支不拿一针一线的民军。 意思就是人民的军队。 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不用多说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毛概思想洗礼,早就成了人民的军队。 那些来自密云县的精壮年轻人们,也不用多说了,他们可是土改发源地的穷苦百姓,自然会奉行民军的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密云县不仅是顺天府的一个大县,人口达到了十万,还是边关的一个大县。 民风淳朴的同时,也极其的悍勇,这里可是住着很多边关军户。 民军的底层军官、中层军官、高层军官全都是经过系统培养的陆军讲武堂学员,士兵们又是出身于边关的兵仓,朱舜还给他们配备了最为先进的斗米式步枪。 最为关键的是,还有毛概思想作为指导,全军上下透露着一股战死到最后一人的以死报国。 这支刚刚成立没有多久的明军,战斗力极强,虽说只有两千人左右。 民军的两位千总满丹臣和郑成功,却有信心达到八旗兵那般以一当十的地步,击溃两万名闯贼的流寇。 有这支民军在,不管是护卫工业派的安全,还是在治理旱情的过程中,打击那些地方上的官僚乡绅都是毫无问题的。 朱舜看着这只远去的远征军,工业革命的远征军,彻底的放心了。 直到最后一名工业派远征军里的工人消失的水泥路上,朱舜这才转身离开,前往了京师大学堂。 工业革命发展了这么多年,先后发明了朱式纺纱机、宋式织布机、宋氏梳棉机等等一系列纺织机械,完成了纺织行业的工业化。 农业方面有了千斤杂交水稻和蒸汽磨坊,已经有了手段解决老百姓的吃饭问题,为土改提供了最强的后盾。 工业母机发明了一台,工业革命最重要的能源问题,针对于洗煤也进行了初步工业化。 甚至就是化工方面,也实现了零的突破,研究出了生产硫酸的铅室法。 第一次工业革命在大明已经进入了中期的临界点,要想真正迈入中中期,还差一样东西。 那就是高压蒸汽机的发明,只有发明了这种高压蒸汽机,才能对所有的工业机械进行产能升级。 这样工业革命也就正式迈入了中期,可以开始对蒸汽机船和蒸汽火车的研究,只要再把这两样蒸汽机械研究出来,第一次工业革命就迈入了末期。 朱舜当前的要务就是去京师大学堂找六弟子毕明珪,给予他指导,争取在年关以前把高压蒸汽机发明出来。 只要发明了高压蒸汽机,以后就不需要为动力操心了,这种高压蒸汽机可是能够一直用到二十世纪的。 朱舜骑上一匹快马路过永定桥,前往京师大学堂的同时,一名官员也在看着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这名官员不是别人,就是六部高官王正志,看着落入他圈套里的工业派。 王正志现在成了东林党内部炙手可热的人物,身边自然而然的不会缺少一些趋炎附势的谄媚官员,巴结这位有可能更进一步成为中枢重臣的同僚。 现在也正是巴结他的好时候,毕竟他还没有真的成为中枢重臣,只要现在把他奉承好了就会有一个‘从龙之功’。 一名官员看见坐上商船远去的工业派,笑着拱手道:“下官在这里贺喜王郎中了。” “要不了多久这些看起来斗志昂扬的工业派,就会灰头土脸的从天津府回来,到那个时候,王郎中就是东林党的大功臣,也会成为东林党的智囊。” “说不定在今年将要评定的东林党七君子里,也会占据一席之地,到时候可不要忘记了我等同乡。”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东林党七君子 王正志要想在东林党内部真正站稳脚跟,自然是少不了要成立一个小派系,身边的官员也都是经过他精挑细选的。 这名把马屁拍的恰到好处的官员,正是一位十分精通水利的官员,在这一次的谋划里立下了大功。 王正志准备去六部的吏部当一名侍郎,成为朝堂的一位中枢重臣,而这名官员正是他要扶持的左膀右臂之一。 都水司的郎中就要落在他的头上,成为他安插在工部里的一名高官,成为在朝堂里传递王正志意思的官员。 毕竟到了他那个层次,正式成为了朝堂里的中枢重臣,王正志就不会再像以前亲自冲在前面的冲锋陷阵了。 冲锋陷阵自然能够立功,干这事只是被其他的中枢重臣们当枪使,稍有不慎也会死在冲锋陷阵的路上。 等他成了吏部侍郎,就不会亲自冲锋陷阵了,而是需要一些亲信去做这些事。 王正志也没有直接明说,只是点了点头,算是表明了自己的一个态度。 仅仅是这一个态度,就让这名官员放松了心情,有这个态度也就足够了。 等到工业派的商船消失在永定河尽头,王正志坐进官轿子也转身离开了这里,开口说话了:“去便宜坊,另外把三大晋商的家主请来。” 便宜坊在京城内不算多么华贵的酒楼,只能算是比较有名,王正志却相当喜欢在这里喝酒。 因为当年嘉靖年间的权臣严嵩,也是把持朝政多年的内阁首辅,也喜欢在这里喝酒。 据说,便宜坊的牌匾,还是严嵩当年提的。 王正志走便宜坊二楼的雅间,以前只能在普通的雅间,现在不用他多说堂倌直接就把他带到了最好的雅间之一。 鲤鱼阁。 这个名字他也十分的喜欢,不就是在说他王志即将鲤鱼跃龙门,成为朝堂这盘棋局里的一条大龙。 一炷香以后。 当年的八大晋商只剩下三大晋商了,不过这三大晋商却没有感觉到半点的兔死狐悲,反而是巴不得其他两家也死光只剩下自己一家。 这样就可以独自霸占八大晋商开辟的商路了,同样是一百两银子,八个人分和一个人独享,分到的银子可是不一样的。 要是放在以前,王正志邀请他们过来喝酒,三大晋商肯定是不会过来的。 以他们的身份,要想和他们坐在一起喝酒,最起码也得是各部侍郎的那种中枢重臣。 现在可不一样了,谁不知道王正志现在是东林党内部的炙手可热人物,也是东林党将要评定的东林七君子的人选之一。 商人最是擅长的就是投机了,投机的要点在于以小博大,现在不对王正志进行接触的话,等到他真的成为了一部侍郎那就晚了。 三大晋商一起坐在紫檀八仙桌上,全都是笑着拱了拱手,先给王正志行了一礼。 单单是这个先行礼,就让精通水利的官员心生佩服,以他们的地位居然能够屈尊先给王正志行礼。 可见他们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份能够把面子随时舍弃的审时度势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王正志只是淡淡的回了一礼,以他还没有成为中枢重臣的地位,这样是相当的失礼。 三大晋商的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看起来好像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一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的大度。 却让站在旁边的精通水利官员,萌生了一丝警惕,他们这种笑面虎的做派着实让人感到心惊胆战。 要是一般的商人是这种笑面虎的话,也不会有多大的危害,关键他们是在朝廷里罗织了一张庞大关系网的三大晋商。 生意做到他们这个地步,只要小心谨慎的经营下去,就算是出现了不小的差错也没有什么大碍。 以他们手里掌握的那么庞大的势力,真要是被他们惦记上了,睡觉都睡不安稳就好。 精通水利的官员突然想到了朱舜,莫名的想笑,这些晋商也不知道是碰见了命中的克星还是怎么回事。 接连折戟沉沙在朱舜的手里,当然了,东林党也是一样。 往往都是在最不可能失败的时候,败在了朱舜的妖术手里。 八大晋商变成五大晋商虽然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细细思索里面的脉络,却又合情合理。 因为朱舜每次都用那种妖术,碾压的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王正志也没有让堂倌上菜,就是一壶清茶,四个人在这里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精通水利官员细细算了一下,起码有半炷香时间了,也不知道王正志存了什么心思。 又是一炷香过后,王承志放下了手里已经变凉的茶水,开口说话了:“这次请几位过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只有一件事,你们应该知道我和王大宇算是同宗。” 只是说了一个算是同宗,就不再说了,三大晋商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正志这是要他们吐出来吃进嘴里的东西,把王大宇抵押在他们手里的铺子田产,交给他这个所谓的同宗。 三代晋商眼睛里多了一丝冷意,王正志和王大宇确实有一些瓜葛,但都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关系。 说上一句同宗倒也可以,但还没有到王正志所要表达的意思的那个地步,也就是嫡系亲属。 三大晋商从来没有说把吃进嘴里的东西都好再吐出来,还是在这种被人要挟的情况下吐出来。 不过看今天这个情况,他们不吐也不行了。 王正志只要能够打压了工业派,东林党七君子绝对会有他的一席,到那个时候,王正志就是东林党内部的七大领头羊之一了。 想到这里,三大晋商心里都有了决断,决定把铺子田产交给王大宇。 也算是他们的投机了,只要王正志能够成为东林党七大领头羊之一,给予他们的回报会是十倍百倍。 王志正是拿捏准了他们的这个心思,才会在这个时候,这么着急的要来那些铺子田产。 因为他很缺银子,缺银子来运作自己的势力,争夺在工业派回来以前就要浮出水面的东林党七君子。 反正王正志到时候也会给他们回报,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反而是大赚了一笔。 第五百八十六章 大明机械学院 王正志回到家里天色已经黑了,第2天还没有起床三大晋商就已经把铺子田产的契书,送到了王正志的府邸。 饶是王正志在官场上见惯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也不禁对三大晋商的这份果决感到赞叹,甚至都有一些惊叹了。 别说是三大晋商了,就是朝廷里的一些官员平白无故的送给别人几百两银子,都肉疼的几天睡不着觉。 三大晋商送出的可是大晋商王大宇的家业,昨天晚上刚说完这件事,今天就把所有的田产地契送了过来。 这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果决,着实是让王正志开了眼界,心想他们要是在朝堂里做官最起码也能做到六部侍郎的位置。 王正志手里凭空多了这么一大笔田产地契,接下来就开始运作了,借助一位大晋商全部的家产开始运作东林党七君子。 王正志先是请京城里的名士为他鼓吹,先把名望造就起来,紧接着又开始大把的撒银子给那些东林党内部的骨干。 半个月以后。 王正志经过自己的运作,已经有五六成把握能够成为东林党七君子之一,再运作个一两个月时间应该就有八九成把握了。 在这段时间里,朱玉带着工业派远征军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旱情治理,首先要做的就是清丈土地。 清丈土地对于历朝历代来说,就是从中枢朝廷派遣官员去地方,也都是不了了之了。 朱玉这个权知天津府知府,只用了不到十天的功夫,就清丈清楚了所有的土地。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在于有了密云县土改的经验,很多事情都知道该怎么去做,怎么做起来才更省事。 也有大量的有着丰富经验的土改人才帮忙,这才只用了十左右的功夫,就丈量清楚了天津府明面上的土地。 数目远远超过了十万亩。 竟然是四十万亩。 朱玉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第一时间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大哥那里,决定工业派远征军这一次旱情治理的大方向。 以大明蒸汽机现在的功率,配合上那一系列高效的水渠沟槽系统,勉强能够灌溉十万亩的土地。 土地突然暴涨到四十万亩,就算是把所有的水渠都用水泥修建而成,仅仅十台大明蒸汽机还是灌溉不了那么多的土地。 京师大学堂。 山长公舍。 朱舜坐在一张官帽椅上,手里拿着幺弟朱玉送来的书信,看了一眼递给了旁边的弟子毕明珪:“这件事你怎么看。” 毕明珪还是一袭素色长衫打扮,但他身上的那股子龙章凤姿气度,越发的浓郁了:“弟子虽然不擅长权谋之术,但也有一些浅显之见。” “以弟子看来,咱们已经到了一个高度再想下也下不来了,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从这件事能看出来东林党对于工业派的戒心已经相当的重了,虚报一个五万亩还不够,真正隐藏在后面的居然还有一个四十万亩。” “按照东林党的想法,这样已经万无一失了,确实也万无一失了,不过……” 说到这里,毕明珪突然笑了一声,显得十分贵气谦和:“他们这样明显是用现在的世界观,来算计未来的世界观。” 朱舜见到六弟子毕明珪成长了这么多,能有这么高深的见解,最重要是对毛概思想的理解程度达到了相当深的地步。 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心里相当的满意。 六弟子毕明珪这句话说的虽然比较难懂,但他的意思却很明显,说白了就是用古人的思想,去思考现代人的做法。 这明显是行不通的,不管东林党怎么去思考,永远也想不明白现代人有多少后手。 因为双方差了一个时代。 一个工业时代。 朱舜站了起来,腰杆笔挺站在那里的弟子,立即恭敬的弓腰站立:“你的想法很不错,现在唯一解决的办法,就只有一点了。” “那就是把高压蒸汽机发明出来,只要有了高压蒸汽机,别说是四十万亩良田了,就是五十万亩也能全部给它灌溉了。” 师徒二人统一了看法,也就不在这里愣着了,一切前往了大明机械学院。 大明机械学院不像以前了,只有一个小院子,如今是实打实的占据了一大片土地。 以至于京师大学堂也跟着扩张了很多,现在一眼都望不到头了,扩张了四五倍都不止。 但是比起来其他几名弟子建立的化工学院、农学院等等,还是小了很多,毕竟大明机械学院和他们的情况不一样。 尤其是农学院,需要大片的土地进行种植,机械学院可就不一样了。 机械学院最主要的还是一群京师大学堂的学子聚在一起,画图纸,并且针对图纸零部件的尺寸薄厚进行讨论。 最后的成品则是拿到北平机械总局进行打造,根据成品再进行修改,直到改出来满意的工业机械为主。 只需要几间书房就够了,不过在朱舜的坚持下,为了刺激他们的灵感修建了一片很大的学院。 朱舜和毕明珪来到大明机械学院的图书馆,和后世安静的图书馆不同,这里进行着激烈的争论。 有一堆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在争论工业母机,还有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在争论军工机械,甚至还有几名京师大学堂的学子在争论蒸汽火车。 朱舜和毕明贵走向了图书馆最南边的小团体,这个小团体在只有二三十人,不过却是毕明珪亲自带领的小团体。 基本上汇聚了大明机械学院最顶尖的学子,全部都在一起研究高压蒸汽机,争取尽快把这台工业革命的源动力进行升级。 朱舜走进来,所有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全都停了下来,图书馆内难得的出现了安静。 这些大明机械学院的学子们恭恭敬敬行过礼以后,又开始争论了,忙碌着各自的课题。 朱舜点了点头,似乎是对毕明珪营造的学术气氛,尤其的满意。 就这一个轻轻点头,这让向来都是一副谦和贵气姿态的毕明珪,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五百八十七章 高压蒸汽机 关于高压蒸汽机,毕明珪研究了这么多年,已经有了眉目。 最关键的是已经把大的方向给定住了,只要把大的方向给定了,接下来就是针对方向进行细节上的推敲。 大的方向一旦错了,很容易就出现南辕北辙的情况,就算是投入再多的银子和人才,研究的再深入,最终研究出来的成果始终是错的。 毕明珪带着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定下了这个大的方向,就是想要提高蒸汽机的功率,最关键的就是把锅炉改成高压锅炉。 大明蒸汽机的那一套动力系统,除了密封圈改成金属铜圈以外,还改动了很多地方。 毕明珪拿出了最后一版的图纸,交给了恩师:“恩师,这个锅炉的形状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改成了铜管。” “只不过现在这个铜管的直径还没有确定,米,不过根据成品来看。” “米的直径还是不够,提供不了所想要的那种高压,米到2米之间。” 朱舜拿在手里,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毕明珪他们已经研究成功了。 朱舜脑子里早就有高压蒸汽机的大概方向,一直没有说,就是因为要培养毕明珪等一系列的机械方面天才。 科学探究和人才的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如果一味的拔苗助长的话,基础是相当的不牢固。 这样还容易让他们形成依赖心理,想着凡事都依赖朱舜这个山长就可以了,这对于一个科学家的独立思考来说是极其不利。 如果朱舜真的那么做,毕明珪本来是一个世界级的科学家,总是吃现成的,很有可能直接就变成废柴了。 朱舜废了这么大的苦心,效果已经出来了,毕明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发明了欧洲用了将近二百年才研究出来的高压蒸汽机。 虽然只是一个大概的雏形,但是已经十分分的近似了,只是有一些细节上的差别。 朱舜此时心里有些感慨,那些欧罗巴人在后世经常鼓吹自己是高等人种,从毕明珪这件事就可以看的出来。 真正聪明的,真正能引领世界的还是中华民族,不管是火药还是印刷术都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极大的改变。 只不过用错了地方,满清在最应该工业革命的时候,把中华大地的人才全都浪费在了八股文上。 中华大地就算是有再多的人才,整天读那些八股文,而不是去把聪明才智放在科学研究上。 最后的结果就是,把中华大地几百年的人才,全都浪费了,只能闭关锁国了。 朱舜点了点头,又把图纸交还给了毕明珪:“设计的相当不错,这个尺寸还是用2比较好,这样蒸汽压力就完全足够了。” 毕明珪向来都是对恩师的嘱托,当作比圣旨还圣旨,郑重点头:“关于锅炉的材料,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除了少数部件用低碳钢以外,大部分都是熟铁。” “这样一来成本就降低了,另外设计的这一款高压蒸汽机,制作起来也简单,是用的低碳钢板铆接技术。” “成本降低了,制造速度上去了,这才是理想中的动力升级。” 能够在这短短几年的时间内,设计出来高压蒸汽机,已经足够让朱舜惊喜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六弟子毕明珪对于高压正积极的考虑已经脱离了技术层面。 不仅延伸到了材料方面,制造方面,甚至考虑到了商业用途。 今天,六弟子毕明珪给朱舜的惊喜着实很大,温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给为师详细介绍一番。” 第五百八十八章 全力打造高压蒸汽机 毕明珪听到恩师的吩咐,想到自己研究多年的成果,终于是能在恩师面前展露了。 心情十分不错的走出了图书馆,来到了图书馆外面的一间实验室,这间实验室里面放置了一台按照图纸打造好的高压蒸汽机。 毕明珪走到高压蒸汽机旁边,拿出了工业派自己生产的雪纸,雪纸上记录着关于这台高压蒸汽机的数据。 朱舜接过来这张雪纸,仔细的看了起来,看着高压蒸汽机的各项数据。 汽缸直径:311mm 活塞行程:560mm 平均压强:4㎏/c㎡ 最大功率:50hp 朱舜看完手里的数据,把这张纸小心折好放进怀里,看向了这台高压蒸汽机的实物。 朱舜先从下方看起,高压蒸汽机的最下方有一个铸铁底座上,带着蒸汽套的汽缸座落在上面。 不管是铸铁底座,还是高压蒸汽机的汽缸,明显都要比过去的大上很多。 尤其是套了一个蒸汽套的蒸汽汽缸,已经扩大到了311mm,极大的增加了活塞的行程。 朱舜上前几步,近距离观察高压蒸汽机的结构,滑槽不再是分离的,而是与底座是铸造成一体式,还钻了孔。 曲柄销与一个悬挂的曲轴板相连,曲轴的外端靠一个独立的轴承来支撑的。 曲轴上有两个偏心轮驱动的主滑阀和膨胀阀,调节器根据的高压蒸汽机负荷来自动的调节膨胀程度。 朱舜前前后后用了一个多时辰,不停的比对数据,根据数据再去看高压蒸汽机的实物。当 他看到六弟子毕明珪用落阀取代滑阀,确定了一件事,一件极为振奋人心的事情。 高压蒸汽机正式研究出来了。 六弟子毕明珪瞧见恩师点了头,握紧的拳头立即松开了,笑道:“恩师,这台高压蒸汽机的汽缸直径只能算是初代。” “如果想增加高压蒸汽机的马力,还可以继续扩大汽缸的直径,达到我们想要的马力。” “当汽缸的直径达到1000mm的时候,蒸汽机输出的功率完全可以达到将近200马力。” 朱舜听到一个200马力,重重地拍了拍六弟子毕明珪的肩膀,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了。 本来以为高压蒸汽机能够达到一般蒸汽机的十倍就不错了,听到六弟子毕明珪说了一个将近200马力,这已经超过了十倍。 朱舜拍过六弟子毕明珪的肩膀,忍不住惊叹了一句:“老六,看来为师的工业侯要让给你了。” 六弟子毕明珪听到恩师的一句玩笑话,虽然知道恩师有几分真情实意在里面,但还是诚惶诚恐的躬身站在旁边。 朱舜瞧见六弟子被吓成这个样子,示意他不要过于拘谨:“为师说的可是真心话,你也不要太过看低自己了。” “有了高压蒸汽机,不仅预示着咱们的工业革命进入了中期,对于现有的工业体系来说是一个全范围的产能升级。” “有了这种高压蒸汽机,纺织体系的各种蒸汽机械就能更快的加大生产效率,同样的包括大明军火公司的军火生产,北平机械总局的新式机械的生产。” “这一切一切,都会因为高压蒸汽机的发明,出现一个整体的产业升级。” 六弟子毕明为何尝试不明白这一点,只要是有了高压蒸汽机,不仅能对于过去的工业进行产业升级。 对于未来正在研究的一些产业,也能真正的付诸实践了,例如蒸汽火车和蒸汽机船。 机械学院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们对于蒸汽火车已经研究了不知道多少个方案,但方案终究只能是方案,就是因为没有实物。 只要有了实物,才能根据发明出来的蒸气火车进行实践,对于蒸汽火车的各种缺点才能有真实的认知并且加以改进。 不仅蒸汽火车是这样,就连北洋水师学堂已经研究出来的蒸汽机厂也是这样,只是缺少一个高压蒸汽机了。 只要有了高压蒸汽机,北洋水师学堂就可以让那堆已经浮在水面上的废铁,从干船坞里面航行出去。 大明的水运,也就有了一个划时代的变革。 六弟子毕明珪知道恩师是在真心实意的夸赞他,也就不在那惶恐了,露出了一个龙章凤姿的笑容:“恩师,咱爷俩去喝两杯?” 朱舜听到六弟子居然说了一句爷俩,忍不住了笑了:“你这个从来不喝酒的读书人,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喝酒了。” 六弟子毕明珪指了指实验室里面的高压蒸汽机,又做了一个很不雅的动作,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这个动作对其他读书人来说当然是很不雅,不过在朱舜的眼里,自己这个六弟子毕明珪做起来却还是那么的有气度。 六弟子都已经说了,朱舜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点头笑道:“可以,叫上你的几位师兄师弟一起去你二叔的杏园。” “今天晚上,咱们师徒几人就在那里不醉不归。” “庆祝工业革命进入了中期。” 朱舜在这里交代完六弟子毕明珪几句,立即走出了京师大学堂,骑上一匹快马带着铁塔汉子等护卫火速赶往了北平机械总局。 天津府的事情比较紧急,接下来就要让北平机械总局全力打造十台高压蒸汽机,这样一来就要放弃很多工厂主们的订单。 整个工业派谁也没有那么大能力,谁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更不敢得罪全部的工商主们。 毕竟,每耽误一天的生产,工厂主们就不知道要损失多多少银子。 现如今能够说出这句话的,只有朱舜一个人,也只有他能够让所有的工厂主心甘情愿的接受蒸汽机械配件停产。 来到北平机械总局,第一时间找到了总工程师陈天衢,刻意的避开了二叔。 朱舜把的命令交代给了陈天衢,他二话不说立即召集了北平机械总局里面所有的工程师,交代了目前最要紧的一个任务。 这件事很快就在工业派里闹起了一个大风波,所有工厂主们全都是风风火火的赶到北平机械总局,不过当他们听到这件事是朱舜亲自交代的。 工厂主们来的时候,满脸严肃,走的时候全都是乐呵呵的回去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军费开支 北平机械总局开始用最快的速度打造高压蒸汽,天津府的事情也就不需要担心了,接下来就要等着朱玉借助高压蒸汽机把天津府的旱灾治理了。 这样一来,就能把他那个权知两个字给拿掉,正式成为天津府知府。 工业派不仅能够再次拿下一个府的根据地,还能为即将建造的大明第一座近代化港口,提供最有力的靠山和后盾。 朱舜对于这个天津府知府的重视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顺天府,超过了这个最老也是最稳固的工业派根据地。 因为天津府是工业派未来面向世界的窗口,也是工业派向西方输出工业品的战略起点,万万不能有半点的差池。 旱情治理了,天津府知府就拿到手了,这样一来天津港的建立也就成了顺理成章。 有了这个向西方输出工业品的窗口,工业革命前期为了发展,没有任何章法散乱的各种蒸汽工厂,就要好好的梳理一遍。 正式建立重工业中心,轻工业中心,还有只是一个雏形的化工业中心。 朱舜坐在工业之城的工人会馆内,签署了一张张文书,命令战略处的账房们火速前往各个工厂主的家里把他们全部叫过来。 朱舜在准备建立天津港的时候,就已经有建立重工业中心,轻工业中心,化工业中心的想法了。 便给远在南洋的各个藩王世子,送去了一封书信。 未来的大明负责生产各种工业品,这些大明养出来的恶犬,就负责去世界各国倾销工业品和掠夺世界各国的资源。 一个冉冉升起的大明日不落帝国,就会逐步逐步的成立了,这也是英格兰在未来建立日不落帝国时,用血泪花了一百多年摸索出来的最有效策略。 朱舜直接拿来用,拿来英格兰用无数英格兰人性命摸索出来的好东西,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当朱舜签署完最后一张文书,太子朱慈郎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瞧他那着急的样子估计再这么下去嘴上都得起火泡了。 朱舜亲自给太子太子朱慈烺倒了一杯茶,审视了几眼问道:“这又发生了什么是,这么着急。” 太子朱慈烺一口把手里的茶水喝干,有些不符合身份的抹了一下嘴,露出了一张苦瓜脸:“先生,学生是来找你诉苦了。” 诉苦?朱舜点了点头,示意太子朱慈烺说下去。 太子朱慈烺又倒了一杯茶,又灌了一口,似乎是想用茶水压下心里的急火:“学生缺银子。” “以前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先生也知道,咱们从密云县回来以后,建立了一支人民的军队。” “可就是这区区三千人的人民的军队,几乎是把密云县所有的课税榨干了,这样还是有很大的缺口。” 密云县的土地可不少,还没有一点隐瞒和诡寄,全部都是丈量厘清了交给了太子朱慈烺。 是为了土改发源地的老百姓着想,收的赋税达到了低的令人发指的十抽一,但每年能够收上来的粮食也很多了。 毕竟,这个十抽一的课税,是在千斤杂交水稻和产量更多的土豆的基础上收取。 太子朱慈烺看出了先生的疑问,苦着一张脸,开始算一笔账了:“首先是这个军饷问题。” “军队在前面和敌人拼死拼活的打仗,咱们什么钱都能省,就这个银子不能省。” “民军的步兵军饷,学生当初是和先生一起敲定的,每个月是四两银子。” “一年下来就是四十八两银子,算上年底的二两银子犒赏,一共就是五十两银子。” 对于民军步兵的军饷,确实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还是朱舜一力促成了提高士兵们的待遇。 说完民兵步兵的军饷,太子朱慈烺似乎是没有心情说下去了,拿出了一本桑皮纸账本交给了朱舜。 朱舜翻开账本,仔细的看了起来。 为了提高民军的战斗能力,也是为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民军除了正常的操练以外,每个月还要进行一百次的实弹射击。 斗米式步枪的使用寿命是二百发,也就是说一支斗米式步枪可以用两个月,一年下来就是六支斗米式步枪。 大明军火公司对于斗米式步枪的定价是十两银子,这是针对于藩王世子们的定价。 建立民军的太子朱慈郎毕竟是自己人,也是工业革命的领头人之一,价钱上就腰斩了一半。 只要五两银子一只,这么一来,每年的斗米式步枪消耗就是三十两银子。 民军进行实弹操练,除了要消耗斗米式步枪以外,还对火药和铅弹的消耗量极大。 硝石、硫磺、木炭制作而成的火药,一斤大概能够使用十次,每斤是一分四厘银子。 一支斗米式步枪消耗的火药就是二钱八分银子,一年下来就是一两六钱八分银子。 一斤铅弹大概能够使用十二三次,一斤的价钱是三分三厘银子,一支斗米式步枪的消耗就是五钱二分八厘银子。 一年下来,铅弹的消耗就是三两一钱六分八厘银子。 火药和铅弹的总消耗,每年就是五两银子左右。 除了这些以外,民军的军袄、油、盐、柴等等消耗在十五两银子。 最后还有一个消耗的大头,那就是粮食。 正常人每年大概能吃十五石粮食,民军的配粮是十八石,粮食是自产自销,就不能用市价一两多银子一石来珠算了。 虽然是自产自销,很大程度的降低了成本,但民军步兵们总不能只吃粮食不吃肉菜,这样对于他们的高强度体格操练是不利的。 粮食加上肉菜,还有在一些特定时候的酒水犒赏,一名民军步兵每年的粮食消耗就是二十两银子。 朱舜把这个桑皮纸账本翻到最后,看到了最终的数目,民军养一名步兵每年的成本消耗在一百二十两银子。 民军总共是有三千人,不算对于陆军讲武堂官兵们的培养和银子投入,光是这些最底层的步兵每年就需要三十六万两银子。 朱舜看到最后的这个数目,终于是明白太子了为什么这么一张苦瓜脸了,依靠密云县的课税确实是不够。 第五百九十章 良种公司 何止是不够,缺口简直是太大了,因为这里面还没有珠算炮兵的培养。 民军对炮兵的培养成本更高,再低也不会低于一百五十两银子,这个缺口就更大了。 在此之外,还有对于陆军讲武堂学员们这些军官的培养,以及每年的粮饷等各种消耗。 要是碰上了战争,打起仗来又是一大笔银子一大笔银子的投入,一年没有个五十万两银子,很难养活这三千民军。 朱舜看着都快急出火泡的太子朱慈烺,心想来的也刚好是时候。 一个国家的强大永远不可能是依靠农业的税收,而是依靠工业的税收。 工业派的前期发展,享受着东林党提出来的商人不纳税红利,没有了赋税的束缚迅速的发展了起来。 现在工业革命已经进入中期了,接下来也要正式把前期所有杂乱的各种工厂进行整顿,分门别类地集中在重工业中心,化工业中心,还有轻工业中心里面。 这个赋税的征收,也就需要提上日程了,工业派也要真正开始为大明的强大做贡献了。 不过这个赋税的征收,可不能仅仅是征收工业派的赋税,朱舜接下来就要想办法让东林党主动跳进这个坑。 想办法让东林党主动提出来征收商人的赋税,毕竟东林党现在在朝堂上还是权倾朝野,没有他们的同意这个赋税是很难征收。 工业派的赋税倒是很好征收,以朱舜现在的威望,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了。 关于这一切,朱舜早就已经谋划好了,也是在天津港建立以后要走的一步棋。 太子朱慈烺跑过来诉苦,应该不是只为了诉苦,应该是有其他的想法。 太子朱慈烺在先生的注视下,险些闹了一个脸红,好在在密云县呆的这段时间晒黑了。 就算是脸红了,朱舜也是看不出来,太子朱慈烺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先生,学生也想开办造纸厂,借助造纸厂赚来的银子扩大民军。” 朱舜却是轻轻摇头。 太子朱慈烺瞧见先生摇头了,不免有些失落,看来他在先生心里的地位到底是不如焦勖。 朱舜看见太子朱慈烺耷怂着肩膀,相当的失落,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不仅要建立造纸厂,还要成立良种公司。” “造纸厂现在生产的雪纸,虽然价格已经相对而言比较低了,但还是不够低。” “等到化工学院把烧碱研究出来,到那个时候纸张就才会真正的便宜,才会在老百姓里都能普及。” “到那个时候,从官僚乡绅们手里搜刮来的银子,将会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太子朱慈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先生不是不允许,而是为他考虑得更多。 有句话也没有直接挑明,利用这种廉价雪纸,他这个大明的储君还能收拢更多的像顾炎武阎应元这样的忠贞爱国之士。 就在太子朱慈烺高兴的要称谢,高兴的想着自己的地位不比焦勖低,朱舜又接着为他考虑的说道:“这个良种公司,只是听名字你或许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良种公司的建立,在后买人心方面比雪纸还要强大得多,收买的是全天下老百姓的人心。” 良种公司每一个字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太子朱慈烺确实不认识了。 不认识也不要紧,朱舜说出了这件事了,就一定会为他说清楚:“两种公司说白了就是生产优良五谷杂粮种子的公司。” “不管是千斤杂交水稻也好,还是产量更高的土豆也罢,会随着耕种次数的增加,高产良种出现退化情况。” “最多两三年的时间,千斤杂交水稻和土豆就会退化到一个很低的地步,尤其是千斤杂交水稻会退化成原来的两三百斤产量。” “所以说只有建立了两种公司,源源不断的给老百姓提供优良种子,才能永远的保证各种粮食的高产。” 说到这里,太子朱慈烺出现了一个疑问,建立两种公司的最佳人选应该是农业伯宋士慧。 太子朱慈烺对于焦勖还有一点争宠的意思,但对于先生的大弟子农业伯,心里却是生不出一点争宠的意思。 不仅是因为为了天下百姓甘愿放弃荣华富贵享受的品行,更是因为太子朱慈烺心里很清楚一件事。 不管是谁,再怎么争宠,永远也争不过这个看起来默默无闻的农业伯宋士慧。 因为他对天下老百姓的贡献太大了,达到了封亚圣的高度,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工业圣人身边陪祀亚圣。 太子朱慈烺心里有疑问,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先生,为何这良种公司的成立者是我。” “最合适的人应该是农业伯宋士慧,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成立这个良种公司。” 良种公司涉及的利益巨大,不仅涉及到收买全天下老百姓的人心,还涉及到未来将会成为最赚银子的公司。 太子朱慈烺居然是主动放弃了,还主动要求让农业伯宋士慧来成立良种公司,朱舜没感到一丝的意外。 大弟子宋士慧虽然一直默默无闻,但他在自己这个老师,甚至是老百姓心中绝对是最响亮的一个。 朱舜摆了摆手,说出了大弟子宋世慧内心的真实想法:“老大这孩子,这辈子就想当个一心钻研农业科学的科学家。” “对于银子和荣华富贵没放在心上,当然了,整个天下也就老大比你有资格,比你这个储君都有资格成立良种公司。” “但他不会成立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你这个储君了。” 这句话听起来相当的不顺眼,以朱舜的智谋,不可能说出这么损人不利己的话。 太子朱慈烺听了这句话,不仅没有半点的恼怒,反而对农业伯宋士慧有了一丝嫉妒。 没想到先生真是看重农业伯宋士慧,为了他不惜得罪大明未来的储君。 在这个人人为了往上爬什么都不顾的世道,朱舜能够做出这么一番行为,着实是让太子朱慈烺感到了嫉妒。 第五百九十一章 南洋发展情况 嫉妒归嫉妒,但太子朱慈烺对于大明能有这种为万民谋福祉的无双国士,还是由衷的感到庆幸。 当真是百姓之福、君王之福、天下之福。 太子朱慈烺这一次前来,主要就是为了军饷,为了能够养活更多的民军。 有了先生的支持,不仅能够建立造纸工厂,还能建立良种公司。 太子朱慈烺就没有心情继续在这里呆了,立即回去安排人手建立造纸工厂,还有良种公司。 争取把工厂和公司年产值达到一百万两银子,这样就能养的起六千民军了。 太子朱慈烺自从看了毛概思想以后,很明白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现在他最要的事情就是掌握更多的民军。 太子朱慈烺站起来拱了拱手,急匆匆的走出了工人会馆,赶着去建立了工厂和公司了。 小半个月以后。 工业派的工厂主们陆陆续续的走进了工人会馆,就算是有再着急的事情,也都放下手头的事赶回了工人会馆。 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会有大事发生,发生一件决定工业派命运的一件事。 工厂主们坐在右侧,左侧空出来的位置,留给了大明的藩王世子们。 提前得知消息的藩王世子们,也都是到了工人会馆,基本都到齐了。 藩王世子们这些年忙着从西洋人手里抢夺利益,经常是亲自率领麾下的水师,与西洋船长们进行一场场大战。 他们也是难得见上一次面,这次好不容易见到了,这群体内同样是流着太祖血脉的宗藩世子们热络的聊了起来。 不仅是坐在后面的宗藩士子们热络的聊天,坐在前面素来保持气度的嫡系宗藩世子们,也是热络的聊了起来。 这其中有朱舜很大的功劳,因为朱舜的原因,他们现在一个个都是沙场宿将。 在军队的氛围里呆久了,养在家里的那种阴沉小心思基本上都没了,全都是变的像武将一样爽朗了很多。 鲁王世子本来就是一个性格很爽朗的山东大汉,在海上漂泊久了,整天见的都是那些红头碧眼睛的蛮夷。 只要能见到黑头发黑眼睛的大明人都感到十分的亲切,更不要说这些体内流着一样血脉的宗藩子弟了,笑哈哈的走到已经继承王爷位子的唐王身边。 人高马大的鲁王一拳打在了唐王胸口上,笑哈哈的说道:“你这些年可以啊,听说手底下的大型福船都有二十艘了。” 唐王习惯性的摇了摇手里的羽扇,微微眯着的眼睛,变成了笑容满面的月牙。 因为在军中呆的时间长了,唐王身上的阴险气息少了很多,尤其是被鲁王世子亲近的打了一拳以后。 唐王身上几乎没了阴险的气息,反倒是多了几分军伍的豪迈和粗矿,露出笑容。 唐王自谦的指了指桂王世子,指着这位自封为白起将军的世子说道:“说起风生水起,谁也比不上他。” “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发现了那种储备极大的鸟粪石岛屿。” “这些年来,依靠那些鸟粪石岛屿,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提到这个鸟粪石岛屿,鲁王世子也是满脸的羡慕,不光是他,凡是附近藩王世子们只要听到鸟粪是这三个字。 全都是满脸的羡慕。 要是放在以前,藩王世子们肯定不以为意,一堆鸟屎有什么值钱的。 现在这玩意可是比黄金还要值钱,因为这是工业派化肥厂的最主要原料,目前是工业派最为紧俏的货物之一。 现如今只要是能和工业派搭上关系,哪一个不是躺着挣钱,更何况是工业派最紧俏的货物。 桂王世子坦然接受了其他世子们的羡慕,脸上的杀气也消散了几分,笑道:“本世子赚的银子再多,那也没有这位的橡胶园挣钱。” “这位都开始攻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个分支机构了,嗯,也就是咱们大明常说的州府。” “咱们这些宗藩经营南洋的时间太短了,手里掌握的水师和那些发展了一百多年的西洋人,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他可倒好,直接开始光明正大的攻打荷兰东印度公司,还准备在明年以前拿下一个分支机构。” 提到福王世子公然进攻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个分支机构,鲁王世子、唐王、就连桂王世子都是满脸的佩服。 毕竟,只有真正和荷兰东印度公司接触过的他们,才知道这些过去被大明所看不起的蛮夷,在海外拥有怎样强大的实力。 他们开始统治世界了,大明还陷入东林党的党争内耗,还有满清的威胁。 福王世子也是坦然接受了其他藩王世子们的佩服,还有羡慕,谦虚的说了一句:“本世子这算什么,这位不声不响的,在大不列颠公司控制的东印度拉起了一支起义军。” “带着东印度人打东印度人和西洋人的联军,就在去年年末的时候,使用孙子兵法里的计策带着一群东印度野人,杀死了两千多英格兰人。” “这下可把英格兰人气疯了,他们驰骋在各大洋上,一年到头加起来也不过死了几百人。” “这位可倒好,只用了一场战争,就打死了他们四五年死亡的总数。” 福王世子说的这一位,就是不显山不漏水坐在僻静地方的隆武,但以他那身与众不同的气质,再怎么在僻静的地方也是格外的扎眼。 隆武听到这帮宗藩兄弟们的称赞,就连宗藩世子里面的第一人福王世子,对于他也是由衷的敬佩。 隆武站了起来,走过去笑道:“论打仗咱们大明是那些西洋蛮夷的祖宗,才两千多英格兰人,杀的少了。” 说是这么说,但英格兰人在各大洋上驰骋了这么多年,军事素养极高。 要不然英格兰人也不可能每年只死几百人,就连福王世子也因为这两千多英格兰人,对隆武感到由衷的佩服了。 就在众人还要继续交谈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工人会馆的楼上走了下来。 所有人不管地位的高低,在看到那道身影以后,全都是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静静坐在各自的官帽椅上等着。 因为那个人是朱舜。 第五百九十二章 重工业中心的地点 宗藩世子门和工厂主们不仅是安静下来,全都是自发的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站着等朱舜的到来。 朱舜走到工人会馆一楼的台子上,扫视一圈,双手下压,示意面前的所有人都坐下。 宗藩世子和工厂主们全都在一个手势的作用下,心甘情愿的坐了下去。 此时此刻。 福王世子、隆武、桂王世子等宗藩世子们,忽然有了一种错觉。 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工业侯,而是一位决定无数人生死的九五之尊,甚至是比九五之尊还要尊贵。 因为朱舜未来是能够和孔圣人并驾齐驱的工业圣人,皇帝在这种圣人面前,算得了什么。 朱舜等到所有人都坐下,平静的说道:“这次叫各位过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宣布。” “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高压蒸汽机已经研究出来了。” 东林党那些外人不知道高压蒸汽机的研究成功意味着什么,工厂主们和宗藩世子们可就太清楚了,那就意味着工业革命终于到达了中期。 不仅对于工业派来说是一个重大意义,更重要的是,就能对蒸汽工厂进行全方位的产能升级了。 宗藩世子们也能跟在后面享受工业化的红利,用更加先进的坚船利炮攻打那些西洋人,在南洋建立属于大明的藩属国。 藩王世子们和工厂主们得知这个重大的好消息,全都是沸腾的,忍不住欢呼起来。 他们知道现在不是欢呼的时候,现在更重要的是三大工业中心,等这件事过后他们回去喝个三天三夜都可以。 朱舜看着欢呼起来的众人,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等了一盏茶功夫。 给他们充足的欢呼时间,当然这个欢呼的一盏茶的功夫,对于所有人来说远远是不够的。 不过也只能等着这件事过后再欢呼了,因为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朱舜再次双手下压。 沸腾的工人会馆内,很快又恢复了安静,朱舜平静的说道:“接下来咱们就要确立三大工业中心了。” “这三大工业中心涉及的无数利益,尤其是对当地的老百姓来说,简直是给他们人手送去了一座金山银山。” “不过有句丑话说到前头,别想着劝本侯去你们的老家建立工业中心,这个工业中心只会以工业最有利的条件建设。” “谁要是想劝本侯,那就站起来自己退出吧,工业派不需要这种自私自利的人。” 说的虽然是丑话,但没有一名工厂主觉得是丑话,反而觉得是理所应当的话。 因为他们现在最首要的是在大明掀起工业革命,并且彻底完成工业革命。 个人的荣辱和利益已经不重要了,谁要是有那样的私心,不用朱舜自己说其他工厂主都把他赶出去。 藩王世子们就更不在乎了,他们以后可是要去大明以外的地方建立藩属国,让大明百姓变成当地的贵族。 工业派想在哪里建立工业中心,对于他们来说都一样,只要能够建立就高兴。 藩王世子们这次过来,唯一的目的就是在工业派全面进行产业升级以后,多拿点矿石原料的份额。 虽然说这些只是一些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产业,一旦固定下来,未来也只会成为工业派的原材料采集地和工业产品倾销的。 藩王世子们也是不在乎,反正吃苦受累的是那些南洋人西洋人,大明人以后人人都是贵族。 也不需要那些尖端产业让所有的老百姓都过上日子,只要大明老百姓能够过上贵族般的生活,至于那些西洋人南洋人只要保证不饿死就行了。 朱舜也知道自己说完这句话,工厂主们不会有什么异议,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丑话已经说完了,朱舜接下来就要说漂亮话了,不过这个漂亮话是对工业而说的漂亮话:“首先是重工业中心的建立,重工业中心的建立,需要满足八项要求。” “第一,重工业中心附近的自然资源丰富,原料供应条件好。” “第二,靠近燃料动力基地,能源供应有保证。” “第三,水源条件好,能满足工业发展需要。” “第四,交通运输方便。” “第五,劳动力来源有保证。” “第六,接近市场。” “第七,技术基础比较雄厚。” “最后还有一点,就是政治环境。” 朱舜把这八项要求说完,所有的工厂主们脑子里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工业之城。 虽然都是蒸汽工厂,但重工业所用的蒸汽机消耗的煤炭,要比轻工业多上很多。 工业之城的北方有着大片的京西煤矿,顺着永定河不过二三十里的距离,就能把煤炭源源不断的运进工业之城。 水源就更不要说了,永定河可是黄河以北最大的水脉之一,流经好几个省。 交通运输方面也是十分的便利,永定河连接着京杭大运河,一直连接到未来的天津港。 重工业中心生产出来的那些工业品,完全可以通过便捷的航运,一直运送到未来的天津港。 水运是最便捷的运输方式,不仅运送的东西多,船舶还比骡马车要快。 尤其是对于产量庞大的工业品来说,水运十分的重要,再配上即将要建设的通港公路。 决定工业品最终价格的物流成本,就会被降到一个很低的程度,工厂主和藩王世子们也就能赚来更多的银子了。 关于劳动力来源更不要发愁了,不管是京城,还是京城所在的顺天府都是大明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之一。 完全不用担心劳动力问题,就算是扩张速度太快没有那么多的劳动力,因为东林党的原因大明各地还有许许多多吃不上饭的流民。 完全可以把这些流民招募过来,成为工业派工人的同时,也让老百姓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接近市场这一点,是最不用担心的一点,天底下还有哪里比京城有更多的权贵。 东林党人有很大一部分是江浙一带的豪门富户,每年从南洋不知道赚多少银子,一个个腰缠万贯。 工业派生产的工业品,从他们身上赚来的银子也会是最多的。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大明重工业中心的工厂规划 至于剩下的两项,技术基础方面则就涉及到朱舜下一步的谋划了,暂时不用操心。 真正让朱舜操心的是最后一项,政治环境。 现在这个天下可不太平,工业革命发展的再好,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的话。 尤其是从上一次满清入寇中原来看,多尔衮这一批满清最顶尖的亲王贝勒,已经察觉了战略重心的转移。 只要满清八旗兵杀进工业中心,发展的再好的工业中心,也会遭到毁灭式的破坏。 不过有水泥城墙和铁丝网,大明军火公司里储备的各种新式火炮,太子朱慈烺现在更是掌握了民军。 政治环境这一项已经不需要担心了,各个工业中心都在坚固的工业之城里面,满清八旗兵杀进京城了也攻不入各个工业中心。 战略处对于这八项条件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商讨,最终也得出结果了,当前的这座工业之城划分为大明重工业中心。 既然有了结果,朱舜在工厂主们和宗藩世子们的期待里,开始宣布了:“咱们所在的这座工业之城,以后就是大明重工业中心。” “从明天开始,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各位的纺纱厂、织布厂等轻工业全部要搬出去。” “搬到接下来要划分出来的大明轻工业中心,进行产业的划分,动作要快最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纺纱厂、织布厂这些轻工业工厂全部搬出去,工业之城就空出来大量的厂房,接下来就是对于这些厂房的分配了。 以及哪些蒸汽工厂将被划为重工业,搬到这里来,还有这些重工业工厂的份额。 关于重工业的份额,就是接下来谁有资格能够开办重工业的蒸汽工厂,宗藩世子们就别想了。 这些重工业蒸汽工厂只有可能是工业派的人,其他人想都不要想了,就连那些轻工业机械也是不可能给他们。 朱舜拿出了一张桑皮纸,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摆了摆手,战略处的账房们一人抱着一摞桑皮纸发了下去。 桑皮纸只发给了工厂主们,至于宗藩世子们只能探着脑袋看几眼,露出羡慕的表情。 桑皮纸上写的就是关于重工业蒸汽工厂的划分,以及哪些重工业蒸汽工厂可以让工厂主们插手,还有这其中的份额。 工业之城,以后的大明重工业中心,总体的居民区和工业园区格局不变。 最大的改变就是工业园区的改变,工业园区一共分为北区、中区、南区三个大区域。 北区,以后将会作为能源区,以煤球厂为中心对精煤进行再加工,为工业派的三大工业中心提供源源不断的能源。 中区,以后将会成为机械制造区,以北平机械总局为中心,为工业派的三大工业中心提供工业机械和配件。 南区,以后将会成为钢铁区,以炼钢厂为中心,为工业派的三大工业中心提供优质的钢铁。 关于炼钢厂的建立,已经提上日程了,划分出来就等着徐积薪研究出来新的炼钢法。 北区,预计建立一百家煤球厂,对洗煤厂初加工出来的精煤进行再次加工,加工出来更加轻便耐烧的煤球。 战略处通过大量的数据统计和计算,一百家刚好可以供应整个北直隶,朱舜便给工业派定下了三年内建立一百家煤球厂的目标。 虽说这个任务比较艰难,煤球厂的建立不仅需要大量的工人和水泥等建筑材料,也需要工业派去研究一些新的工业机械。 但煤球厂关乎老百姓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关乎能否再次降低老百姓的生活成本,三年已经是最低的底线了。 北直隶算上刚刚划分的天津府,一共是十府二州一镇。 西北角的保安州、延庆州、宣府镇作为军州军镇,老百姓比较少只需要十家洗煤厂,就足够供应着三个军州军镇。 北直隶南部的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的土地丁口比较少,这三个府只需要二十家煤球厂就足够供应了。 剩下八个大府,一个府需要十家煤球厂,也就是八十家煤球厂。 不过在今年以前,最少要建立二十家煤球厂,保障顺天府和天津府的老百姓基本生存。 留给工业派的煤球厂份额,虽然有一百家,但都会受到工业派的管制,统一调配价格保障老百姓能够用得起煤球。 除了煤球厂以外,水泥厂也会搬到北区,还有各种矿石工厂。 重工业中心的北区,最终敲定的份额,已经被战略处经过精确的数据统计和计算,规划出来了。 二十家煤球厂,二十家水泥厂,这两种工厂有些国企的意思,由朱舜进行宏观掌控。 另外还有石英砂工厂,高岭土工厂,瓷器工厂。 这些工厂并不涉及到根本的民生问题,不能用来操纵老百姓的生存,就变成了私企的性质。 这些就由工业派的工厂主们随便折腾,下放给以兴安伯为首的瓷器协会。 朱舜深刻的明白不能什么都是管制经济,这样会让市场没有活力,降低工业化进程。 只需要牢牢把持关乎民生的工厂,让老百姓避免官僚乡绅的囤积居奇手段就可以了。 至于那些关乎民生的工厂,就算是要补贴大量的银子也要维持在一个低价。 瓷器协会、纺织协会就让工业派的人随便去折腾了,这样才能把经济给盘活,尽快的壮大新兴的工业阶级。 另外京西煤窑的洗煤厂,也没必要为了一味的统一,就把洗煤厂搬进重工业中心。 洗煤厂只是对煤炭进行初加工,如果把洗煤厂也搬进重工业中心,就需要把沉重的原煤从京西煤窑运过来。 这样不利于煤炭的工业化了,更会增加煤炭的成本,导致老百姓到手的煤球价钱变高。 只需要把洗煤厂浮选出来的精煤,运到重工业中心的煤球厂,进行再加工就可以了。 工厂主们看到最后,桑皮纸上写着的最终份额,以及北区的蒸汽工厂最终规划。 二十家煤球厂,二十家水泥厂,许多瓷器工厂,石英砂工厂,高岭土工厂。 第五百九十四章 各大机械局 划分了重工业中心的北区,接下来就是中区了,这也是整个重工业中心的核心。 工业派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展,各种工业机械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就连工业母机都已经发明出来了一台。 这个中区以后将会是整个重工业中心的机械制造区,为各行各业提供大量的工业机器,甚至成为整个工业派最重要的核心。 这一块核心,是由朱舜亲自掌握的尖端科技,不允许任何人的插手。 不过,朱舜还是让战略处的账房们发放了一堆桑皮纸,上面清晰写着重工业中心的中区的具体划分。 让工厂主了解清楚的同时,以后也知道想要买哪种工业机械,以及相对应的配件,该去哪一个机械局。 朱舜等到所有的桑皮纸发放下去,也不怕被宗藩世子们听到,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武力宣扬:“重工业中心的中区,作为机械制造区。” “一家北平机械总局明显是跟不上工业派体量渐大的步伐了,随着工业派的迈入中期,北平机械总局也要进行改制。” “北平机械总局的核心制造不变,以打造蒸汽机为主,不过现在全部改成高压蒸汽机。” “接下来还要建立几个分局,应对工业派各个方面已经自成体系的局面,以便给工业派各个体系提供足够的工业机械和配件。” 朱舜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剩下的让工厂主准备继续看,因为剩下的详细内容不方便让宗藩世子们知道了。 制约工厂主们发展的最大桎梏,就是各种工业机器和配件的不足,朱舜现在宣布的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工厂主们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一个个拿起桑皮纸仔细的看了起来。 旁边的宗藩世子们又是一个个探着脑袋,伸长脖子看了过去。 不过他们那脖子伸的再长,眼神再好,也看不清桑皮纸上写的小字。 工厂主们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有个别眼睛不好的,也戴起了西洋眼镜。 就像朱舜说的那样,重工业中心的中区是整个重工业的中心核心,也是工业派的核心。 而这个核心的核心,就是北平机械总局。 北平机械总局为了应对庞大的高压蒸汽机需求,也是接下来需求量最大的工业机械,只打造高压蒸汽机了。 毕竟,工厂主们手里所有的大明蒸汽机,都要改换成这种高压蒸汽机。 别的不说,就是宋家的二十七家蒸汽磨坊,就需要二十七台高压蒸汽机。 工厂主们对于北平机械总局的专精,满意到了回去一定要喝几杯庆祝的程度。 带着好心情,继续看了下去,看到了接下来的几个分局。 军工机械局,负责打造机械钻床,机械冲床,机械轧机,爱荷华膛线机这四种用来制造各种火气的工业机械。 纺织机械局,负责打造半金属精仿机,半金属织布机,梳棉机,输送机等四种纺织机械,提供给接下来要大规模扩张的各种纺纱纺织工厂。 食品机械局,负责打造蒸汽磨坊的碾机。 材料机械局,负责打造切割木料的的机械锯床。 矿产机械局,负责打造破碎机。 前三家机械局,北平机械总局,军工机械局,纺织机械局。 基本上都达到了一定程度的工业水准,拥有一整套的工业机械,实力也是最强大的。 后面三家机械局,食品机械局,材料机械局,矿产机械局,还处于初级阶段。 只发明出来一台工业机械,接下来属于重点扶持的对象,朱舜会针对这三家进行大笔的银子投入。 要在工业革命中期结束以前,也像军工机械局和纺织机械局那样,有自己一整套的工业机械。 尤其是食品机械局,关乎着老百姓的民生问题,这是朱舜在工业革命中期所要扶持的重中之重。 现在已经有了碾磨面粉的碾机,接下来还要发明碾米机,翻地的翻地机,种地的播种机。 有了这几种机器,就可以对田地进行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把更多的老百姓从土地里释放出来,转化为工人。 这样不仅能够让老百姓的生活更好,也能让大明的工业程度更加强大。 等到工厂主们看完中区的各个机械局,也是忍不住沸腾起来了。 进行这么精准的划分以后,工厂主们很明白这对于他们来说有多大意义。 从此以后,工业机械的制造将不会再拖累他们了。 还会成为他们最坚强的后盾,只要有足够的工人和市场,他们就能建造足够多的蒸汽工厂。 工厂主们在过来时候,还对这个第一次工业革命进入中期,心里没有多大的概念。 在工厂主们看来,不就是蒸汽机变成了高压蒸汽机,以后生产的东西更快了。 直到重工业中心中区建立了各大机械局,终于明白第一次工业革命进入中期的意义了,简直是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万事开头难,就像在工业革命还没开始以前,朱舜要打造一台蒸汽机还得用手工的方式去打造。 速度肯定是非常的慢,还受制于匠人们的手艺,匠人的手艺好,精准就高。 匠人的手艺如果不好,就不是精度降低的问题了,需要回炉重造。 这样一来不仅浪费了银子,还浪费了大量的时间,拖慢了工业派最需要的时间。 现在步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中期了,建立了各大机械局,想要什么工业机械,各大机械局可以直接制造了。 不仅对匠人的手艺要求降低,只需要熟工操练机械就可以了,还提高了产量,并且大大缩短了时间。 朱舜看着面前桑皮纸上写的各大机械局。 北平机械总局,军工机械局,纺织机械结构好,食品机械局,材料机械局,矿产机械局。 身体也是忍不住一阵阵的激荡,浑身十分的燥热,有些热血沸腾的说了一句话。 “机械的制造,终于成为一个独立的工业部门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钢铁工业 重工业中心的北区和中区已经确定了,对于重工业中心的划分,就剩下了最后的南区。 这个南区放在最后来说,自然是用来压轴的,虽然没能夺走机械制造局的核心中的核心地位。 但它和煤炭一样,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基础,同样也是让整个大明的社会生产力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根本。 制约工厂主们大规模扩张蒸汽工厂的原因,在于各种蒸汽机械的制造跟不上,而这个跟不上的最大根源。 就是钢材的匮乏了。 早在东汉末年就已经发明了灌钢法,中原王朝就已经可以炼钢了,只不过这个手工作坊式的炼钢产量极低。 这又造成了钢材的价格很高,远远超出了一般熟铁的价格,就算是工厂主们也经不起钢铁的消耗。 北平机械总局这些机械局打造的工业机械,很多关键部位的零件,使用熟铁很快就会磨损。 造成工业机械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不能使用了,这样的工业机器就算造出来了,也是毫无意义的。 只能使用灌钢法炼制出来的高碳钢,或者是中碳钢,以及低碳钢。 这就造成了工业机械逐渐以木头为主,变成以钢铁为主以后,价格飙升。 增长到了一个即便是工厂主们也难以接受的价格,要想把工业机械的价格降下来。 只有一个办法,实现钢铁的工业化。 第一次工业革命进入中期以后,农业机械是朱舜重点扶持的方面,这个以炼钢为主的冶金体系。 就是朱舜一定要亲自坐镇,要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中期结束以前,彻底的实现钢铁的量产化廉价化。 朱舜还是拿出了一张桑皮纸,也让战略处的账房们把桑皮纸送下去,送到工厂主们的手里。 宗藩世子们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知道自己再探着脑袋看,也看不出来一个所以然。 索性就放弃了,想着怎么争夺各种原料的份额,还有工业派生产的各种工业品的份额。 至于制造这些工业品的蒸汽工厂,宗藩世子们就不去想了,想了也没有用。 朱舜把桑皮纸发放下去以后,开始给工厂主们勾画一个宏伟的蓝图:“在接下来的十年里。” “本侯会亲自坐镇重工业中心的南区,也就是以炼钢厂为主的冶金区。” “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毕竟重工业中心的南区目前只有一种工厂,其他大量的工厂还没有建立。” “关于重工业中心南区的规划,就在桑皮纸上,各位就亲自去看吧。” 工厂主们脑子里对于冶金区未来的方向,没有任何概念,这个时代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冶金体系未来的方向。 朱舜脑子里的那些战略方向,全都是西方经过几百年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总结。 朱舜相当于吃了西方耗费几百年心血的现成的,不过这个现成的,却是吃得心安理得。 更加心安理得的用西方几百年的心血结晶,提前给大明规划好一条准确的战略方向,让大明少走很多的弯路。 这个战略方向的一部分,就在这张桑皮纸上,让工厂主们看过以后便收回来销毁。 工厂主们按下心里的激动,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看,观看未来的重工业中心南区。 南区,以钢铁厂为主,需要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发明很多新工业机械。 初锻机、热轧机、热穿孔机、冷轧钢机、冷拔钢管机、冷拉棒材机、冷轧钢管机…… 对于钢铁工厂所要生产的各种钢材,还有各种金属,也有一个预期的规划。 冷轧热轧各种常用规格的钢板、带钢、线材。 日产生铁一百吨,粗钢一百吨,特殊钢十吨的水准。 冶炼的有色金属,日产值。 粗铜二百吨,铅二百吨、锌一百吨、锡五十吨、镍锭二十吨、钴二十吨、锑十吨…… 工厂主们还没有看到冶金区的其他工厂,单单是这个钢铁工厂,就让他们两眼放光了。 如果真的能够达到这么高的产值,别的不说,就拿钢铁来说。 北平机械局等各大机械制造局,所生产的各种工业机械,不仅产量大大的增加,就连成本也会降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这还只是一方面,对于军费方面也是一个很大的节省,陆军讲武堂军官们就能实现这辈子最大的夙愿了。 各种枪弹炮弹敞开了用。 另外还有那么多的有色金属,制造出来的工业机械就不仅仅是产量大成本低了,磨损率也会大大的减少。 磨损也减少了,更换配的配件就少,这样一来成本又会降低了。 工厂主们这下是真的压制不住心里的激荡了,全都是接连喝了小半壶茶,这才勉强遏制住激动继续看了下去。 重工业中心的南区,除了钢铁工厂以外,以及在那么大一片工业园区目前只建造了一种磨具厂。 还有铸件厂,标准件厂,工具厂,轴承链条厂等等,都是重工业中心南区以后要修建的工厂。 工厂主们只是看到一张简单的纸,几页简简单单的字,就出现了这般难以遏制的激动。 那是因为他们通过这些简简单单,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一幅宏伟画卷。 重工业中心南区。 浓烟滚滚,机器轰鸣。 大量的原矿石运进去,变成一车车的钢材,运到工业中心的其他各个区域。 同时还有大量的有色金属,各种铸件、标准件、轴承链条等等钢铁工业产品。 运到南区的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许多工人们把钢铁工业产品搬到蒸汽机船上,通过蒸汽机船运到大明各地。 这些钢铁工业产品也和其他的工业品一样,顺着永定河京杭大运河,一直抵达到天津港。 由这座面向世界的窗口,把大明生产的各种工业产品,运送到世界各地。 再把世界各地的金银财富运到大明。 整个大明彻底打破了小农经济时代的宁静,出现了工业时代的轰鸣。 大明各地。 浓烟滚滚,直冲各地的天空。 机器轰鸣,响彻在大明所有土地上。 第五百九十六章 轻工业中心 重工业中心划分结束,拥有煤球厂、水泥厂、瓷器工厂、矿石工厂…… 北平机械总局、军工机械局、纺织机械局、食品机械局、材料机械局、矿产机械局、铸件厂等等大量工厂和机械局。 能够打造机械钻床、机械冲床、机械轧机、半金属精仿机、半金属织布机、输送机、梳棉机、碾机、机械锯床、破碎机等等各个体系的工业机械。 朱舜看着手里对于重工业中心最后总结的桑皮纸,心里感慨万千,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借助他所看过的那种小说里的系统,也没有什么奖励兑换的功能。 全是他凭借自己脑子里的知识,一个铁块,一根铁条,一点一点凭借双手打造出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不仅是在工业方面有了成就,相对应的教育体系,军事体系,以及金融体系方面都有相应的配套。 尤其是教育体系,不管是作为精英的高科技人才,还是最主要力量的工人。 全都跟上了工业体系的脚步,反过来还能对工业体系进行反哺,促进大明的工业化。 比起直接用系统兑换出来的,用双手打造出来,感觉完全不同。 尤其是这其中的成就感,完全不是那种系统兑换工业品所能相媲美的。 重工业中心的划分结束了,接下来的轻工业中心就简单多了。 关于轻工业中心的划分,朱舜没有送过去桑皮纸。 轻工业中心不像重工业中心那样需要着重的划分各自的职能,轻工业中心主要是以纺织体系为主,属于同一个体系。 朱舜直接说道:“轻工业中心就在通州北部的潮河岸边,完全用水泥打造的工业园区也已经打到的差不多了。” “分为两个区域,一个是纺纱区,一个是织布区。” “另外,为了保证轻工业中心的安全,大明军火公司会在里面开办一个分厂。” “储备大量的08型野战炮,还有大量的斗米式步枪和锥形铅弹、炮弹,用来防备满清八旗兵和闯贼的流寇大军。” 轻工业中心的设置虽然比较简单,但包括朱舜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轻工业中心每年所创造的利润要远远超过重工业中心。 不过,随着工业革命的一步步加深,第二次工业革命开始以后。 这个利润重心,就会从轻工业中心转到重工业中心。 最后一个就是化工业中心了,就更加简单了,毕竟现在只有硫酸厂。 朱舜继续说道:“轻工业中心在潮河的东岸,化工业中心就在潮河的西岸。” 工厂主们对于朱舜的这个安排,显然是有些不理解。 按理说化工业中心应该靠近重工业中心,但朱舜的安排却一反常态,把化工业中心安排在了距离轻工业中心不远的地方。 朱舜作为工业革命的总设计师,宏观的把控着工业革命的方向,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 工厂主们也没提出任何的异议,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应该,只是他们理解不了罢了。 工厂主们确实理解不了,因为未来纺织业要想进行产业升级,就离不开化工业的各种化工产品。 就拿最简单的染料来说,缺少了化工业的各种新式染料,同样是一匹布所能卖出的价格差别很大。 三大工业中心彻底划定了,工业革命也就是进入了中期。 朱舜那张平静的脸容,终于是露出了笑容:“各位,今晚咱们都要喝个大醉。” “哈哈。” “哈哈,就怕侯爷的酒量不行。” “哈哈,咱们这么多人还怕灌不醉侯爷。” 朱舜听到工厂主的打趣,反而是笑的更浓了,因为今天他就是要喝个大醉。 庆祝第一次工业革命正式进入了中期。 宗藩世子们也不例外,虽然说他们与大明的工业革命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但作为原料的提供者他们也有份。 只要参与其中,亲眼看着大明一步一步的走向工业化。 已经深刻体会到工业化重大意义的宗藩世子们,心里也有一股强烈的成就感,也都是笑着说要灌醉朱舜。 工人会馆里面的家丁仆役们,得到朱舜的命令以后,立即开始在宽阔的工人会馆一楼进行布置。 一个个小的花案,全部换成了八仙桌,同时开始往这搬各种酒水。 朱舜为了这一次的庆贺,提前从各大酒楼茶馆请来了一名名厨子,早就开始做菜了。 在朱舜给工厂主们开会的时候,厨子们已经把凉菜做的差不多了,各种热菜也已经切好备好了。 随着朱舜的一声令下,家丁仆役们把桌子给摆好,一盘盘凉菜端了过去。 过了有半炷香时间,家丁仆役们端来了一盘盘热菜,一场热闹的酒宴就这么开始了。 一直喝到深夜。 朱舜没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作为核心人物的他,自然是重点敬酒的对象。 不仅工厂主们一个个过来敬酒,福王世子这样的宗藩世子们也是过来敬酒。 朱舜来者不拒,每次都抿一口。 来的人实在太多了,就是这个抿一口也把他灌醉了。 天色刚黑下来,朱舜就已经被进房间里去睡觉了,铁塔汉子带着几名辽东老卒尽忠职守的守在门口。 即便是楼下传来的酒肉味再是诱人,尤其是酒肉对于铁塔汉子这种经常吃不到肉的人来说,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一次又是放开了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对于铁塔大汉的诱惑力就更大了。 但铁塔汉子一点也不为所动,铁塔一般的魁梧身躯,始终守在朱舜的房间门口。 寸步不离。 等到朱舜第二天醒过来,已经一夜没睡的铁塔汉子,这才放心的把守卫朱舜的重任交给了一位从辽东退下来的千总。 等到这位辽东千总亲自守在门口,又困又饿的铁塔汉子,连口饭都没顾得上吃,赶紧回去睡觉了。 铁塔汉子只睡了几个时辰就醒了,又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朱舜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第五百九十七章 土改顺天府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工业派的工厂主们开始大规模的搬迁,把纺纱厂、织布厂等蒸汽工厂搬到轻工业中心。 过去使用的低压蒸汽机全部更新换代了,搬迁起来较为简单,只需要把那些半金属纺纱机、半金属织布机搬走就可以了。 蒸汽磨坊,矿石工厂等等所有的低压蒸汽机,全部需要换成高压蒸汽机,剩下了大约二百来台低压蒸汽机。 这二百来台低压蒸汽机,全部被朱舜用一个较低的价格重新收了回去,接下来这些低压蒸汽机还有大用。 工厂主为了让蒸汽工厂的生产效率更高,就算是再费银子,也会尽快把高压蒸汽机给换上。 他们巴不得朱舜从他们手上把低压蒸汽机收走,也没要银子,直接就从高压蒸汽机里的银子给折算。 朱舜收了这么多低压蒸汽机,就涉及到接下来的一个谋划了,把密云县的土改扩大到整个顺天府。 土改的根本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把土地从官僚乡绅手里收回来,收为国有。 凝聚大明的民心,让大明有更加强大的动员能力。 把土地从官僚乡绅手里收回来,历朝历代无论是哪一位名相,就算是张居正、诸葛亮都是做不到。 对于朱舜来说却简单很多,大会的第二天,紧接着就给宗藩世子们开了一个会。 还是在工人会馆。 还是那些熟悉的官帽椅。 只不过人已经变了。 工厂主们全部忙着去搬迁蒸汽工厂了,工人会馆内只剩下了朱舜和宗藩世子们。 等到宗藩世子们怎么全部坐好,朱舜看着下方宗藩世子们的样子,颇有点私塾里的蒙童排排坐的意思。 人也到齐了,朱舜直接开口道:“这次叫你们过来,想必各位心里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 “昨天开会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大明军火公司将会开设一家分厂,扩大生产规模。” “你们过去总说有银子也买不到枪械火炮,有了这两家军火工厂,只要你们手里有的是银子,就能买到足够的新式军火。” “不过,能够买到的只是一般的军火。” “至于斗米式步枪,还有最先进的08型野战炮,以及正在研究的09型野战炮10型野战炮。” “这些最新式的强大火器,就需要配额了。” 宗藩世子们最为关心的问题,一个是他们手里的矿产配额,另一个就是能从大明军火公司买走多少先进的军火。 听到朱舜最后一段话,宗藩世子们只是听听,嘴里就开始流口水了。 真的开始流口水了。 有些喜欢美食的士子,见了各种佳肴流口水。 有的喜欢美人的风流才子,见了美人流口水。 宗藩士子们以前也是对美食、美人、美酒流口水,现在对那些都提不起兴趣了。 唯一能够让他们真正流口水的东西,只有大明军火公司最先进的那些军火了。 以福王世子当了那么多年二世祖的忍耐性,现在听到朱舜的一句配额,还有他嘴里即将研发出来的10型野战炮。 也是把持不住了,有些着急的问道:“怎么获得这些最先进军火的配额,工业侯赶紧说出来。” 朱舜比宗藩世子们还要着急,工业革命进入中期以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如果是因为外界条件影响了工业革命的进程,朱舜第一时间就要清除:“事情也很简单,只需要一点就够了。” “顺天府的土地。” 有了上一次在密云县的前车之鉴,宗藩世子们哪里还不会明白朱舜的意思,这是要从顺天府所有的官僚乡绅手里把土地抢过来交给工业派。 要是别的事情,宗藩世子们还没那么强大的自信。 这种巧取豪夺的事情,对于这些天底下最二世祖的二世祖来说,可谓是老本行了。 朱舜说完这些话,叫人搬来了一张顺天府的舆图,摆在了台子上。 还不等他说话,更不等其他的宗藩世子们说话,坐在最前面的福王世子猛的一拍花案:“这个通州是本世子了。” 说完这句话,福王世子用最快的速度走出了工人会馆,赶紧带着自己的那帮已经改邪归正的恶仆们冲向了通州。 通州在顺天府的中间地带,河流密布,土地肥沃,可以说是拥有整个顺天府最好最多的水浇田。 福王世子的这一句通州归他了,可以说是抢走了最肥的一块肥肉,顿时引起了其他几位宗藩世子的不满。 至于那些地位和权势,以及现在所拥有的势力更低一些的宗藩世子们,只能做的官帽椅上唉声叹气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的本事不如人,只能眼馋的看福王世子抢走了最肥的一块肥肉。 工人会馆内有资格和福王世子争夺的,也就那么几位宗藩世子,但现在不是争抢的时候。 现在肯定是大家一起把这个大饼做大,反正顺天府的土地够多,只要自己有本事绝对能抢来足够的先进军火。 福王世子前脚刚走,桂王世子也是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东边的蓟州归本世子了。” 蓟州位于顺天府的东部,也是顺天府东部唯一的直属州,拥有的土地也是相当的肥沃。 顺天府最肥的几个直属州,总共就那么几个,已经被福王世子和桂王世子抢走两个了。 其他几位顶尖宗藩世子们一个个急不可耐的站了起来,说出了自己瓜分的那个直属州。 唐王要了北部的昌平州,鲁王世子要了西部的涿州,反倒是把肥沃程度不亚于通州的南部霸州给留下了。 霸州位于三角淀附近,那是整个黄河以北出了名的鱼米之乡,肥沃程度仅次于通州。 等到其他几位顶尖的宗藩世子们挑选完,坐在角落里的隆武站了起来,给朱舜抱了抱拳便离开了工人会馆。 这个鱼米之乡的霸州,显然是其他几位宗藩世子留给他的,毕竟他的根基最浅薄。 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根基,因为在出海下南洋以前,隆武还是一个阶下囚。 五百九十八章 天津府的验收 福王世子,桂王世子,唐王,鲁王世子,隆武。 这五位最顶尖的宗藩世子刮分了顺天府的五个直属州,其他的宗藩世子们也不直接说自己要哪一个城的土地。 全都是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谁能抢到算是谁的。 上一次是所有的宗藩世子抢一个县的土地,很快就结束了,还都不够分。 这一次不一样了,一名宗藩世子抢一个直属州或者一个城的土地,速度上自然就慢了很多。 朱舜在等着宗藩世子们抢土地的同时,又把农业伯宋士慧给叫了过来,把手里收回来的低压蒸汽机全部交给了他。 让他开始带着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配合顾炎武和阎应元两人,开始在各地进行土改。 先把土地给收上来,然后能建水库的建水库,不能建水库的挖河开渠,用蒸汽抽水机灌溉土地。 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发生旱灾的灾年,以及水涝的灾年,抽水机一方面可以把水库或者大河里的水抽到田地里。 另一方面,发生了也能把这些水流及时的通过沟渠送到水库里。 顺天府的土改分为三步走。 第一步,抢土地。 第二步,改造成高产稳产的农田,并且在田地推广千斤杂交水稻,在旱地推广土豆。 第三步,就是一套新的政治体系的建立,课税局,督查局,还有黄宗羲的工人票号。 宗藩世子们和工业派的各个部门,像一台精密的机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这一切。 一直进行到秋收时节。 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等秋收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前往了天津府。 这一次前往天津府,是为了勘察朱玉对于旱情的治理。 不仅朱舜和太子朱慈烺等人过去了,东林党过去了,大明天子也亲自过去勘察这一次的旱灾。 如果说密云县治理旱灾只是一个开始,是人力胜天的开始。 天津府的旱灾治理如果能够成功,意义就更加重大了。 那么大的一个天津府,旱灾都能被成功的治理,大明其他州府也是可以治理的。 天津府的治所放在了天津三卫,天津三卫只是一个卫所,只不过名字叫天津三卫。 那是由于天津三卫的重要地理位置,不仅是京杭大运河的一个重要水陆码头,在这个位置,还交汇着这通往大沽市舶司的河流。 天津三卫成为了京杭大运河和黄河以北最大市舶司的交汇处。 正常的一个卫所,官兵的总额是五千六百人,天津三卫的定额是一万六千八百人。 天津三卫一个卫所的官兵,相当于正常三个卫所的官兵,便叫做了天津三卫。 朱玉把天津府的治所放在天津三卫,一方面这里是水路和港口的交通枢纽,放在这里就掌握了经济大权。 另一方面,直接掌控了天津三卫的一万六千八百名官兵,掌握了军事大权。 再加上治所本身就具有的政治大权,经济、军事、政治三大权,全部被朱玉握在了手里。 崇祯的銮驾一切从简的前往了天津三卫,东林党官员也是坐着轿子跟了过去,西法党则是骑着辽东大马。 就算是有个别身体不适,也没有做那些被东林党当做脸面的各种绸缎官轿,只是坐着马车一起跟过去。 在这一路上,都水郎中王正志自然是成了东林党的重要人物之一。 只要到了天津府看到一片民不聊生的景象,王正志这个东林党七君子的候选者,直接变成了东林党七君子。 正式迈入了东林党的权力中心。 京城距离天津府虽说不是很远,但也有着三百里的距离,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到的。 在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还有一天的时间,就要正式踏入天津府的土地了。 王志在这一路上可谓是风光无两,享受到了以前从未享受过的权力和地位,大批的东林党官员不停的对他谄媚和巴结。 放在以前,做出这样举动的人,就是王正志自己。 王正志看着那些自以为是掩饰的很好,实际上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谄媚,心里感慨万千。 他自己以前也是和这些官员想的一样,自以为谄媚很是高明,不知道上位者眼里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不管是谄媚,还是巴结,王正志全都是照收不误。 他以后就是东林党七君子之一了,少不了要组建自己的派系,这一支派系的主要官员就是他的同乡了。 王正志虽说现在还只是一名六部郎中,对于京城以外的人来说,不仅是了不得的大官还是是正五品还是京官。 但在朝堂上就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京城里的高官多的是,真正地位崇高的是六部尚书和侍郎。 簇拥在王正志身边的那些东林党官员,心里很明白一件事,再过几天王正志就要正式成为一名六部侍郎了。 成为一名能够进那座暖阁的中枢重臣。 王正志还没享受多长时间,就在他满怀期待的进入天津府那一刻,本来想从官轿里走出来。 右脚刚刚踏出停下来的官轿,看到眼前的这一切,突然僵在了原地。 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退到官轿里,满脸的胜券在握变成了面如死灰。 放眼看去。 一片片整齐的方格稻田,布满了整个平野。 蔓延而去,不见尽头。 这种充满一种规整美感的稻田,王正志曾经见过一次,就是在密云县见过的那一次。 当时在密云县主持这一切的,就是朱玉,这么说来的话…… 王正志的脑子里突然是有了一种后怕的念头,那就是朱玉居然真的是把整个天津府的土地,全部变成了密云县。 彻底治理好了旱灾不说,还推广了千斤杂交水稻和土豆,让粮价变的低廉起来。 东林党官员们瞧见这个情况,善于见风使舵的他们,二话不说赶紧给轿夫打了几声招呼。 本来聚拢在王正志身边的绸缎官轿子,少说也有二三十顶。 就在东林党迈入天津府的土地那一刻起。 鸟兽散的全部都逃走了。 只剩下孤零零一顶。 第五百九十九章 简陋的知府衙门 就在王正志陷入极度的绝望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也是东林党很擅长的一件事。 欺上瞒下。 按照王正志的推算,朱玉为了逃避这一次的罪责,没能治理旱灾的罪责。 肯定是用了一些取巧的手段,这种手段对于东林党出身的王正志来说,太过于熟悉了。 只需要把天子銮驾路过的地方,尽心尽力的把表面文章做好就可以了。 已经陷入绝望的王胜志,瞬间又燃起了一丝希望,那就是天津府各县根本就没有治理好旱灾。 眼前这大片的规整稻田,只不过是朱玉为了掩饰罪责,只把官道两侧的土地治理好了旱灾。 王正志越想越有可能,毕竟顺天府真正的后手是四十万亩旱灾土地,而不是十万亩。 想到这里,王正志松了一口气,心思沉稳的坐在了官轿里。 朱舜骑在一匹辽东大马上,陪伴在崇祯的銮架左右,一直注意着不远处王正志的情况。 当他看见王正志周围的绸缎官轿,鸟兽散的全部离开以后,对于东林党见利忘义没感到任何的意外。 王正志让东林党失去了一个天津府,还是把这个知府的大权交给了工业派,足够让他失去所有的权势了。 要不了多久,没了权势的王正志就会因为吃相难看,被大晋商扔进永定河里。 朱舜心里的那本贰臣传上,又会少一位满清的中枢重臣。 满清的户部侍郎。 前往天津三卫的这一路上,看着大片大片的金黄色稻田,长着颗粒饱满的稻穗。 崇祯望着遍地金黄的景色,传到鼻子里的稻香,心情愉悦的同时又有一股子心旷神怡。 这种五谷丰登的景色,看起来比江南苑林,比各种瀑布雪景都要美太多了。 因为这种美景,代表着一件事。 这里的百姓丰衣足食。 一直来到天津三卫,这一路上的景象全都是丰衣足食的美景,美得让崇祯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崇祯虽然久居深宫,但从各地传上来的旱情奏章,知道大明老百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片已经发生了旱灾的地方,还有这么一幅天府之国的景象。 崇祯内心深处的满心欢喜,甚至是比朝廷里所有的西法党人,比朱舜都要欣喜万分。 要不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仪,崇祯几乎满心欢喜的掉下眼泪。 不为了别的。 只为了一件事。 大明老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了。 崇祯每天这么的勤政,就连衣服破烂了也只是让皇后娘娘给缝缝补补,继续穿在身上。 这么的简朴,不就为了让大明的老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 如今这个目的达到了,还是这么一副丰衣足食的景象。 平野上全是大片大片的颗粒饱满稻谷。 一望无际。 满眼尽是金灿灿。 崇祯怎能不激动得落下泪来,早在心里就把朱玉的权知,给去掉了。 但现在这个朝堂可不是他崇祯全权说了算,不仅内阁有着封回天子奏章的大权。 就连奏章下达了六部各部,如果不遂了东林党的心意,也会阳奉阴违,造成不执行甚至反着来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崇祯也是心知肚明的,毕竟东厂又重新给大力发展了起来。 就算是心知肚明,也是毫无办法的,朝堂里的大大小小官员全是东林党。 顺天府知府宋应晶,天津府知府朱玉,这两件事倒是让崇祯心里有了其他的心思。 只要工业派能够控制所有的州府,让这些为国为民的工业派治理国家。 朝廷里的东林党官职再高,权力看着再大,实际上已经被工业派架空了。 关于这一点,朱舜和战略处的几位大才商议了很久,用的是太祖的农村包围城市思想。 抵达天津府的治所天津三卫,崇祯的銮驾摆在了知府衙门,把这里当成了临时的行宫。 可是当崇祯见到朱玉的知府衙门,心里就不仅是把权知两个字换掉了,甚至有了让这个虽然很黑却很俊俏的年轻人,当一方巡抚的念头。 东林党修建的知府衙门,一个比一个富丽堂皇,有山有水不说,有的甚至还在衙门的后院修建了小湖。 这些银子从哪里来的,肯定不是东林党自掏腰包,全是东林党知府搜刮的民脂民膏。 甚至还有朝廷发放下去的各种赈灾银子。 朱玉的这个知府衙门可倒好,简陋的还不如一个县衙,就是一排看起来比较坚固的木屋,外面围了一圈土墙罢了。 因为这件事,东林党似乎是找到了弹劾朱玉的借口,一个个亢奋的开始弹劾朱玉。 “启禀天子,朱玉连一个行宫都没给天子准备,明显是大不敬。” “朱玉对天子太不敬了,臣建议立即拿掉朱玉的天津府知府官帽子。” “拿掉官帽子?哪里会这么简单,臣建议把朱玉关进刑部大牢等候秋后问斩。” 简陋的知府衙门前,崇祯望着那些一个比一个亢奋的东林党人,帷幕后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站在不远处的朱舜,拍了拍幺弟朱玉的肩膀,让他无需紧张。 这群东林党人弹劾的越厉害,朱舜那张平静脸容上的笑容也就越浓,几乎快要笑出声了。 这哪里是在弹劾天津府知府朱玉,分明是在歌颂他的清廉美德。 崇祯可不是只会享受的乾隆,要是换成了乾隆,给那位大清国国主修建的行宫这么简陋。 可不就是一个关进刑部大牢那么简单的,轻了斩首示众,重了满门抄斩。 崇祯作为一个极其俭朴的皇帝,心里清楚朝廷里的东林党是个什么样。 行宫越是简朴,反而是越能得到崇祯的看重。 这些东林党官员一个个在这起劲的弹劾知府衙门的简陋,不就是在向崇祯称赞朱玉的清廉美德。 弹劾到最后,崇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给身边的大汉校尉摆了摆。 宿卫在銮驾左右的大汉校尉们,手持棍棒走了过去,把这些东林党高官推出来的跳梁小丑乱棍打出去。 第六百章 高压蒸汽机的成果 大汉校尉把那些跳梁小丑全部打出去以后,崇祯接下来就准备宣布朱玉的任命了,把他那个权知给拿掉。 让这个只是举人的朱玉,做不了锦绣文章的朱玉。 担任天津府的知府。 天津府治理的成果就摆在眼前,在过来的这一路上,崇祯和满朝文武百官都看得清清楚楚。 天津府的旱灾确实是治理了,不仅是治理了,还推广了可以亩产达到一千斤以上的杂交水稻。 不过唯一让崇祯有点遗憾的是,这些亩产一千斤的杂交水稻,只是在官田里得到了推广。 剩下九成的土地都在官僚乡绅的手里,为了不让粮食的价格变得过于低廉,失去控制老百姓的手段。 还是种着出产很低的稻谷。 官僚乡绅手里有足够多的土地,每年贮存在谷仓粮仓里的粮食,多到发霉腐烂。 一亩地亩产三百斤,还是亩产一千斤,对于官僚乡绅来说不怎么重要。 反正他们手里的粮食吃不完,老百姓够不够吃,那就和官僚乡绅没关系了。 崇祯准备把朱玉正式提拔为天津府知府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那些揣度天子心思一个比一个厉害的东林党。 提前一步堵住了这个口子,尤其是王正志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保住自己和全家老小的性命。 从东林党官员里走了出来,郑重的说道:“启禀天子,臣怀疑这些都是朱玉用来欺上瞒下的手段。” “只是在官道两侧治理了旱情,天津府各县的老百姓依旧是颗粒无收,饿死了大批的老百姓。” 王正志把自己党争的言辞说得这么义正词严,西法党还没有什么反应,崇祯心里已经出现了愠怒。 想来这也是东林党所有官员的想法,崇祯没有多说半句,面无表情道:“摆驾。” “巡视天津府。” 王成志听到大明天子要巡视整个天津府,松了一口气,彻底放心了。 只要稍微远离官道,就能发现天津府颗粒无收的景象,看见到处都是饿死老百姓的尸骨。 朱玉和工业派就完了。 崇祯刚刚来到天津三卫的知府衙门,还没有歇多长时间,再一次起驾了。 这一次没有顺着官道走,大多走的是乡间小道,开始巡视整个天津府。 东林党哪里知道万无一失的四十万亩,再一次栽在了马由桂的手里,栽在了高压蒸汽机的发明。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局限于小农经济思想的东林党,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蒸汽机还能进行产业升级,升级为高压蒸汽机。 一天后。 王正志和东林党官员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这只是巡视的开始,天津三卫周围的土地自然也要做好表面功夫。 三天后。 王正志和东林党脸上的表情就不一样了,全都是紧紧皱起了眉头,工业派的这个表面功夫做的也太好了。 五天后。 王正志和东林党脸上的胜券在握,终于开始松动了,心里也开始慌乱了。 十天后。 王正志和东林党官员随着銮驾不停的巡视,眼前始终是整齐的方格田地,眼前一片金灿灿。 金黄的稻穗在秋风的吹拂下,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稻浪。 让人心里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畅快。 心旷神怡。 只不过,心旷神怡的只有工业派和崇祯、东厂督公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等寥寥一些。 王正志和东林党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难看了,变成了彻底认栽的面如死灰,掐灭了心里最后一点的侥幸希望。 尤其是王成志,在巡视到最后一段路程的时候,都已经走不动路了。 在两名大汉校尉的架着下,勉强走完最后一段路。 在这过程中,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崇祯,几次落泪。 尤其是在最后一次,几乎是泣不成声。 只不过有着帷幕的阻挡,工业派和东林党人都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更看不清纯崇祯眼泪。 巡视到最后一个县。 老百姓得知大明天子要来巡视,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自发的等在了县城门口。 就在崇祯的銮驾刚刚抵达县门口的时候,全县所有的老百姓,一起跪了下来。 “感谢天子老爷,让俺们有了一条活路。” “感谢天子老爷,派来了龙王爷朱玉。” “感谢天子老爷,治理了俺们县的旱灾。” 老百姓们喊的不是万岁,只是一句句让人发笑的老爷。 崇祯坐在銮驾里面,听着这些最淳朴的乡间俚语,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潸然泪下。 朝廷里的那些东林党官员,无论是给他们多少的高官厚禄,永远是养不熟的饿狼。 一方面横征暴敛破坏大明的统治,转过脸来还通敌卖国,勾结北方的满清。 这些大明的老百姓,只是给他们一口吃的,就把这个吃的当成了最大的恩情。 就在这时,几名被推举出来的宗祠族长,穿着他们觉着十分体面的衣服。 却也是打了不少补丁的棉衣,提着几筐鸡蛋,颤颤巍巍的走向了銮驾。 銮驾旁边的大汉校尉可不是以前的大汉校尉了,以前的大汉校尉全都是一些官宦子弟二世祖,如今全是周遇吉的火器营。 这些到了辽东也不见得比辽东边军逊色多少的大汉校尉,大多都是贫苦出身,一个个主动的让开了道路。 旁边的东林党御史瞧见这个情况,又开始起劲了,准备弹劾这些大汉校尉。 不过还没等他们开口,一直低眉顺眼的东厂督公王承恩,缓缓的抬起了头。 注视着这些东林党御史。 比崇祯更不会露出任何感情的东厂督公王承恩,第一次出现了冰冷。 东林党御史脸上的亢奋表情,顿时僵在住了,噤若寒蝉的不敢乱动一丝一毫。 几名宗祠族长颤颤巍巍的走到銮驾前方,有两位还拄着拐杖。 在到达銮驾前方的那一刻。 全都是跪了下来,把手里的几筐鸡蛋高高的举了起来。 鸡蛋不多。 几筐鸡蛋加起来也没有五十个。 还不如东林党的一道菜值钱。 就在这几个装了十来个鸡蛋的筐子,举起来的一瞬间。 坐在龙椅上的崇祯。 一身明黄龙袍的大明天子。 泣不成声。 第六百零一章 宗藩世子的炫耀 事情到了这一步,朱玉担任天津府知府已经成了大势所趋,东林党再想阻拦也阻拦不了了。 事实就摆在面前,工业派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确实是治理了天津府的旱灾。 朱玉这个连进士都不是的举人,东林党所瞧不起的没有多少学识的野路子举人,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天津府的知府。 天子的銮驾回京城了,东林党官员们来的时候心情大好,回去的时候全都是满脸的难看。 朱舜并没有跟着天子的銮驾一起回去,转身前往了大沽口。 天津市舶司。 宗藩世子们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抢夺土地,已经把顺天府的官僚乡绅们,全部洗劫一空。 装着各种新式火器的福船,就停靠在大沽口,一个个满载而归的准备赶往南洋。 福王世子、桂王世子等几位藩王世子,带着大批宗藩二世祖们走在马头的大道上,倒也是一幅难得一见的奇观。 来来往往的商人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的宗藩世子,商人们在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 能够见到这么多的宗藩世子,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唐王看了一眼身边魁梧的鲁王世子,轻摇羽扇问道:“看你这样子,这一次收获不少。” “分到了几门08式野战炮。” 鲁王世子听到08型野战炮,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胸脯说道:“不多不多。” “也就三十门08式野战炮。” 听到一句三十门08型野战炮,还来了一句不多不多。 周围的宗藩世子们顿时一片叹息,他们中的佼佼者,能够分一二门08型野战炮已经很了不得了。 有一位拥有五门08型野战炮的宗藩世子,正在沾沾自喜,还给旁边的宗藩士子们炫耀。 一边嘴损的说不多不多,还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 其他的宗藩世子们最多也就一二门08型野战炮,大多连一门都捞不到。 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买05型野战炮、06型野战炮,至于07型野战炮也是数量很少。 07型野战炮距离08型野战炮研究出来的时间,相隔很短,制造的07型野战炮模具很少。 大明军火公司有了更先进的08型野战炮,当然是把有限的银子,用来制造08型野战炮的模具。 现在08型野战炮的模具也在减少,宗藩世子们买走的所有的08型野战炮,全都是库存。 大明军火公司已经研究出来了最先进的09型野战炮了,射程达到了惊人的九里。 那名拥有五门08型野战炮的宗藩世子,听到鲁王世子一句三十门08型野战炮,他的唉声叹气就变成真的了。 鲁王世子有些感觉不大对,要是自己的08型野战炮比唐王多,这个阴险小人肯定会虚张声势,吹嘘自己有四十门08型野战炮。 鲁王世子说完自己有三十门以后,唐王反倒是不说话了,只是在那自顾自的摇了摇羽扇。 鲁王世子反问了一句:“你有多少门。” 说完这句话,鲁王世子担心唐王隐藏真实数目,又补充了一句:“你别想着隐瞒。” “大明军火公司的账目都是记录在册的,回去一查,就能查出来你有多少。” 唐王还真的准备隐瞒,听到鲁王世子的这句话,轻摇羽扇的动作莫名一顿。 再怎么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了,唐王只能无奈的说道:“四十门。” 听到一句四十门08型野战炮,旁边的宗藩世子们唉声叹气的更厉害了。 能够得到一二门08型野战炮就足够庆幸了,这位唐王可倒好,拥有四十门08型野战炮。 却还在那一副无奈的样子。 咋了? 拥有那么多08型野战炮,还委屈你了。 鲁王世子因为三十门08型野战炮出现的豪迈笑容,不禁僵住了,笑骂了一句:“咱们两个直属州的土地差不多。” “你怎么多出来十门。” 唐王只是轻摇羽扇,没有说出为什么多出十门。 他没有说,旁边的几名宗藩世子叫苦道:“唐王殿下又抢了几个县的土地,便多出来十门08型野战炮。” 鲁王世子听到这句话,眼睛大亮,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本世子怎么没想到这一招。” 那几名宗藩世子听到这话,恨不得给自己的嘴巴来上一巴掌,自己嘴怎么那么欠。 这下好了,以后又多一个跟他们抢县城的藩王世子。 鲁王世子看了一眼在那轻摇羽扇的唐王,又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福王世子,突然笑着问道:“福王世子有多少。” 以福王世子的张扬性格,有了什么事总是第一时间宣扬出来,这次倒是自谦了很多:“不多不多。” “只有八十门08型野战炮。” 福王世子的一句八十门08型野战炮,周围的宗藩世子们都不是叹息了,全都是变成了一句句惊叹。 折腾了半天,原来福王世子才是真正的大户。 一个人的08型野战炮,比得上鲁王世子、唐王、桂王世子三人了。 桂王世子只分到了十门08型野战炮,这和他个人的要求有关,他用那些土地配额大量的买了斗米式步枪。 08型野战炮倒没有买太多,主要是以买斗米式步枪为主。 他马上要进攻安南了,需要成建制的组建大规模列装斗米式步枪的步枪兵。 桂王世子看见福王世子那一副很得意,故意表现出很少的装模作样,气就不打一出来。 想要出气也很简单,只要找个人压过他就可以了。 最顶尖的藩王世子一共就五个人,桂王世子、鲁王世子、唐王三个人加起来都不是王世子的对手。 希望只能在隆武身上了,桂王世子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买了多少08型野战炮。” 站在角落里的隆武,平淡的说道:“一门也没有。” 宗藩世子们听到一门也没有,又是忍不住叹气起来,这次是真的为隆武感到叹息了。 没想到连他们这些宗藩世子也不如,就连一门08型野战炮都没有。 桂王世子却感觉不对劲,按理说霸州靠近三角淀,拥有的土地不比通州少。 第六百零二章 抢天津府的土地了! 隆武又是一个人独享了霸州,怎么可能一门08型野战炮都没有,难道是像他一样买了斗米式步枪。 桂王世子再次问了一句:“买了多少斗米式步枪。” 隆武再次说出了一个句话,让其他几位王世子更感到不理解了:“一支也没有。” 08型野战炮没有,斗米式步枪也没有,所有的宗藩世子们都好奇了。 福王世子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买了什么。” 隆武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三十门09型野战炮。” 隆武这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却在宗藩世子里面彻底炸了锅。 刚才还在惊叹福王世子的八十门08型野战炮,现在看来,在隆武的三十门09型野战炮面前。 真是不算什么了。 09型野战炮可是大明军火公司研制出来的最新型野战炮,曹家军和民军刚开始装备,隆武就拿了一批。 还是多达三十门。 这下就连福王世子都有些嫉妒了。 桂王世子眼馋的说了一句:“等到明年,本世子的要买六十门09型野战炮。” 一群宗藩世子们各种唏嘘感慨,吹嘘自己从大明军火公司那里买来了多少新式火器。 刚刚说起朱舜。 朱舜就出现他们面前了。 朱舜早就站在已经被清空的马头上,那些商人们看着一门门锃亮的火炮,全是用最快的速度先把商船挪到了远处。 等到这些大明最拔尖的二世祖们离开,商人们再把海船开过来,装卸西洋和大明的各种大宗货物。 福王世子瞧见朱舜背着手站在码头边缘,一个箭步冲过去,揽住了朱舜的肩膀:“贤弟怎么来了,是不是来送送你的福王大哥。” 以福王世子差点成为太子的尊贵,全天下有资格被他揽住肩膀的,不会超过三个。 朱舜就是其中一个。 按理说,朱舜应该是万分的荣幸,让人感慨朱舜的面子可真大。 这要是落在东林党官员眼里,肯定会出现这样的想法,感觉朱舜的面子真是大到天上去了。 不过在这些大明最顶尖的一波二世祖心里,心里感慨的,反倒是福王世子的面子真大。 竟然能有资格揽住朱舜的肩膀。 朱舜转过身来。 背朝广阔的大海。 海面上停着一艘艘装满各种新式火器的高大福船。 朱舜淡然笑道:“没错,过来送送你。” 说完这句话,又给桂王世子、鲁王世子、唐王、隆武一个一个的点头示意,一个不落的全部照顾到。 就是这么一个点头的动作,就连最为阴险的唐王,脸上都出现了一丝小小的得意。 至于其他的宗藩士们,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这一幕要是被东林党官员看到,又会引起一阵的嫉妒了。 要是在平时,官员们想要巴结这些天下最顶尖的二世祖,都没有那个机会。 朱舜可到好,一个点头示意的动作,就让那那么多宗藩二世祖感到羡慕。 季风马上就要来了,现在要抓紧时间赶往南洋了。 尤其是离开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不知道他们在南洋的根基,到底发展的怎么样了。 朱舜只是和福王世子等几位藩王世子聊了几句,就摆了摆手送他们离开了。 不过在送他们上船以前。 说了一句话。 “哦,忘了告诉你们了,舍弟朱玉已经是天津府的知府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家长里短,介绍了自家幺弟的情况。 甲板上。 刚才还充满各种嘻嘻哈哈的说笑,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正在给朱舜拱手告别的福王世子等五位藩王世子,拱手的动作全部顿住了,直勾勾的看着朱舜。 以福王世子的尊贵,听见这句话,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可是真的。” 朱舜淡然的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一个淡然的点头动作,就像是点燃的火药一样。 宗藩世子们炸开了。 ‘呼啦啦’的全部冲下了甲板,一溜烟的功夫,全部都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一个比一个遛得快。 只留下福船上的那些未来南洋开国功勋们,愣愣的站在甲板上,不知道怎么办了。 朱舜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们就先回去。” “宗藩世子们今年没有时间跟你们一起回南洋了。” “有这么多的新式火器,守住南洋的根基不成问题。” “说不定在你们少爷不在的情况下,诸位还能给你们的少爷一个惊喜。” 朱舜说的这句话,当即说到南洋开国元勋的心坎里。 宗藩世子们亲自在南洋指挥作战,有着更加凝聚军心的好处。 但对于那些武官们来说,就有些不利了,不利于他们擅自做主的四处出击。 宗藩世子们从大明招募的武官们,虽说没有像民军那样进行军校的系统化培养,但全都是看过孙子兵法等各种兵书战策的将门子弟。 南洋武官们和陆军讲武堂的学员们对战,不一定能够打的过,打那些西洋人可就是顺风顺水了。 这也算是朱舜给那些南洋武官们的一个人情,结交一些南洋人脉。 果不其然,站在甲板上的武官们全部都是郑重抱拳,记下了这个恩情。 至于宗藩世子们会不会在意这件事,他们才不会在意,只要有足够的新式火器,什么样的根基打不下来。 他们现在缺的不是人马,缺的是大明军火公司的各种新式火器。 朱舜安排完这两件事,准备回京师大学堂了,开展工业革命进入中期的第一个计划。 天津府的土改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幺弟朱玉已经是天津府的最高官员,解决了政治因素。 经济因素和军事因素也不用多说了,有整个顺天府作为后盾,粮食充足,人民的子弟兵也成了建制。 剩下的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从官僚乡绅们手里抢走土地。 有了这些天底下最二世祖的二世祖,土地就更不用担心了,肯定会把整个天津府闹得一个鸡飞狗跳。 宗藩二世祖抢夺那些土地,还是光明正大的抢过来。 东林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对这些二世祖中的二世祖,东林党也是毫无办法。 各方面条件充足了,顺天府就能对天津府进行源源不断的土改输出了。 第六百零三章 抵达贝海儿湖 朱舜正式开启工业革命中期早就策划好的计划,与此同时,曹文诏率领曹家军深入北方草原。 就在朱舜送别宗藩世子的这一天,抵达了满清的贝海儿湖省。 大明各地正值秋收时节,天气不算寒冷,因为粮食的丰收,各地的老百姓感觉比夏天还要暖和。 北方草原可就不一样了,早就是一片冰天雪地,就连贝海儿湖也已经冻上了。 曹文诏率领一支骑兵,突破一条条封锁线,终于是抵达了满清用来储备土豆的玉京城。 这个玉京城作为满清在贝海儿湖省的治所,由于这一座城是关乎整个满清的粮食问题,又被满清称作西京。 这个西京就是曹文诏这一次的目的地。 想要火烧了那些土豆不太现实,毕竟西京里驻扎了大量的满清八旗兵。 玉京城的防御还是范文程一手操办,包括那些土豆仓库全都是他一手操办。 除非是把全城罐上火油,要不然不可能把那些土豆全部烧掉。 储存土豆的仓库要么是地窖,要么是石头打造的粮仓。 土豆又不像粮食那样,很容易燃烧,就算是烧熟了也是可以吃的。 不过曹文诏却有另外一个办法,大批量的饿死满天的牛羊,从而让满清的人口大减。 不管满清开垦了多少耕地,收获多少土豆。 只要运不出去,满清养在圈里的牛羊,照样是没有东西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牛羊大批量的饿死。 运送土豆的马车,由于数量太多了,只能摆放在玉京城的城外。 玉京城位于满清的腹地,相当于大明的江南,这一路上又有无数的部落和草原骑兵的封锁。 满清不相信一直只会防守的大明边军,有那个胆子主动进攻,更别说相信明人会深入满清的江南了。 不久后的结局,告诉了满清盛京城内的那些亲王贝勒们,真的有明廷武将有那个胆子深入满清的江南腹地。 也告诉他们一件事,攻下了曹文诏主动放弃的大凌河堡,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曹文诏在过来以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这支只有八百人的曹家军,全都是披挂着清甲,还是隶属于多尔衮的正白色清甲。 再加上挑选的八百曹家军,或多或少都会说一些满语,又都是擅长隐藏的夜不收和塘骑,没有任何破绽了。 曹文诏为了这一次能够安全的抵达玉京城,甚至不惜用几年功夫学了一口流利的盛京话。 这一路上的那些蒙古部落、满族部落,听到曹文诏那一口流利的盛京话。 哪里还敢阻拦,一个个毕恭毕敬的送走了曹文诏,还给曹家军提供了大量的牛羊肉当做粮草。 就算是碰到了多尔衮麾下正白旗的牛录额真、甲喇额真,也不会露出破绽。 曹文诏和多尔衮你来我往的交战了这么多年,对于彼此的了解,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凡是碰到了试探,不仅被曹文诏轻松的应对了过去,还被他这个假冒的贝勒爷劈头盖脸的又打又骂。 这一路上说起来简单,但真正能够做到,有千难万难。 好在曹文诏不是一般的边关武将,为了这一次能够深入满清的玉京城,又在朱舜的鼎力支持下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八百零一人全部安全抵达了。 完成一件让后世无数史学家匪夷所思的壮举。 玉京城城外。 一里外,营寨里。 一只人强马壮的正白旗八旗兵,顶着很大的风雪来到了营寨附近。 曹文诏坐在辽东大马上,手里拿着千里镜,开始观望营寨的情况。 这场风雪对于曹文诏的奇袭应该是不利的,不过在他看来,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有利。 透过千里镜可以清晰的看到,满清鞑子为了避免马车被大风刮走,马车用绳子捆绑在了一起。 这种行为在满清鞑子看来,不仅是理所应该的,也是在大风大雪到来的时候正常行为。 北方草原的大风可不像中原的那么温和,不仅裹挟着大量的雪花,还能把马车刮走。 虽说不能把马车卷上天,带把马车像蹴鞠一样刮的‘骨碌碌’转,却是轻而易举的。 曹文诏看到这个情况,满是风霜的脸庞上,突然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拿起一壶酒,在嘴里灌了一口,然后又在自己的身上马身上洒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曹文诏摆了摆手,带着八百曹家军前往了风雪里的营寨。 营寨的门口,一般都会有十几名满清八旗兵守着。 碰到这种鬼天气,这里又是满清的江南腹地,满清八旗兵早就跑到营帐里歇着了。 只留下十来名汉人包衣在这里看着,防备有野狼野猪冲进去。 野狼野猪一旦冲进去,很容易惊扰马匹,搅乱整个营寨。 从始至终,满清鞑子就没想过有人会突袭这里,守在门口的包衣也只是为了防备野兽罢了。 曹文诏刚刚来到营寨门口,还没有说话,一名领头模样的汉人包衣赶紧卑躬屈膝的跑了过来。 自觉的把跪在了地上,给曹文诏当个下马的垫子。 曹文诏看到他给满清鞑子下跪,这么的没骨气,本来就准备发怒的他,真的冒出了火气。 拔出腰间的小刀,一刀砍下来他的脑袋,溅的雪地上一片鲜红。 汉人包衣们瞧见这个情况,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全都是吓得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地上。 曹文诏要不是想着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已经快要压不住火气了,一刀一刀的把这些汉人包衣全部给宰了。 不过也用不着他动手了,只要这个营寨出了问题,别说这个营寨里的汉人包衣了。 就是玉京城里的汉人包衣,还有躲在里面享受的满清鞑子,都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曹文诏走进营寨里的大营,找到了正在一堆裘皮里睡觉的牛录额真。 负责这里的甲喇额真,早就躲在玉京城里睡安稳觉了。 牛录额真被人从暖和的裘皮里拖出来,还不明白什么情况,就被一顿劈头盖脸的殴打给打懵了。 第六百零四章 火烧贝海儿湖 牛录额真捂着鼻青脸肿的脸庞,一脸懵的看着面前的贝勒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就是偷个懒,躲在营帐里睡个觉,至于把他打的这么惨吗。 曹文诏冒充的这个人,就是正白旗的一名贝勒爷,贝勒爷正关在侄儿曹鼎蛟的古北口。 那名存在感很低的贝勒爷,是曹文诏离开大凌河堡的时候,顺手绑走了一个。 虽说仗着血缘关系成为了一名贝勒爷,但他无论是武力还是地位,在满清都很低。 再怎么低,也是一位贝勒爷,也是这些满清鞑子的主子。 曹文诏用那名贝勒爷说话的语气,不满的问了一句:“酒在哪里。” 牛录额真听到贝勒爷只是要酒,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责罚他没有守在营帐门口。 如果真要追究这件事,就逃脱不了一个砍头的下场。 牛录额真赶紧带着曹文诏去了存放酒水的仓库,还都是度数比较高的烈酒。 北方草原的冬天极其寒冷,这些烈酒不仅用来给押运土豆的八旗兵们暖身子,还要掺杂在马料里面,给马匹暖暖身子。 马匹可不像熊罴,有着一身厚厚的毛皮御寒,需要静心照料。 仓库门口,曹文诏站在风雪里,帽盔上的白缨被漫天风雪刮的乱飞。 看着这一仓库的烈酒,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在牛录额真放松心情的时候,曹文诏又是劈头盖脸的打了他一顿,骂骂咧咧道:“赶紧滚。” 牛录额真能够逃过被砍头的下场,就已经万分的庆幸了,哪里还敢有半句的怨言。 赶紧捂着鼻青脸肿的脸庞,连滚带爬的跑开了,并且把门关的死死的。 等到牛录额真离开了,曹文诏带着八百曹家军把这里围了起来。 在那些汉人包衣和满清八旗兵的羡慕眼光里,躲进了仓库里面。 躲进仓库里面以后,曹文诏又要来了几口大锅,还有大量的干材。 这些酒水虽然是烈酒,但还远远达不到曹文诏的要求,达到那种可以燃烧的酒精度数。 接下来,曹文诏就要按照朱舜教给他的办法,对这些烈酒进行初步的蒸馏。 这些所谓的这些烈酒,度数最高也不过三四十度,距离能够燃烧的六七十度还差得很远。 每当曹文诏看到演义小说里写的用酒水烧粮草,就要骂上几句酸腐文人,根本烧不起来。 过去,曹文诏只知道烧不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在朱舜的讲解下,曹文诏这才知道,原来是酒水的度数不够。 至于这个度是什么,曹文诏就不关心了,反正只要有办法让这些酒水烧起来就行。 经过简单的蒸馏,营寨里很快就飘起了浓郁的酒香,汉人包衣和满清鞑子更是羡慕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没有那个闲工夫羡慕了。 曹文诏为了杜绝有人跑出去报信,吩咐手底下的一名千总,把整个营寨里所有的汉人包衣还有八旗兵聚集了起来。 寒风呼啸。 曹文诏站在刮着风雪的营地中间,看着这些手无寸铁的八旗兵,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咱们什么时候也没像今天这样。” “杀起八旗八旗兵来,这么的轻松,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曹文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明廷话。 牛录额真听到对方说的是明廷话,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哪里是满清的一位贝勒爷,分明是混进来的明廷奸细。 反应过来也没用,还没等他站起来反抗,一口削刀就劈了过来。 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滚烫的鲜血洒在雪地上,升起了一缕缕白气。 曹文诏砍下这一刀以后,八百曹家军如狼似虎的冲过去,轮起削刀就是一阵乱砍。 一个牛录的八旗兵,还有一个佐领的三百汉人包衣,全部杀了一个精光。 杀光这些汉人包衣和满清八旗兵,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曹文诏亲自走向了库房,带着曹家军把那些蒸馏过后的烈酒,也就是朱舜所说的酒精,均匀的倒在了所有的马车上。 倒完酒精以后,曹文诏带着八百曹家兵就退了出去。 退到了营寨的上风口,弯起一张硬弓,射出了一只剧烈燃烧的箭矢。 曹文诏的箭术本来就极其的高超,在顺风的作用下,射在了那些骡马车上。 剧烈燃烧的箭矢落在骡马车上的一瞬间,‘轰’的一声,窜起了几丈高的火焰。 在酒精的助燃下,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所有的马车连带着营寨,剧烈的燃烧起来。 寒风呼呼的雪原上。 曹文诏骑在高头大马上,注视着远处熊熊燃烧的满清营寨。 看了有一袋烟的功夫,大手一挥,带着八百曹家军的精锐们,撤离了这个地方。 半个月以后。 消息传到了盛京城。 皇太极正在朝堂上听着朝臣们庆贺今年的大胜,以及土豆牛羊的丰收。 这个时候,玉京城传递过来的军情,递给了坐在大殿之上的皇太极。 皇太极在看过这封军情以后,那张面色如常的脸容,立刻是出现了震怒。 不顾自己已经是满清皇帝的威仪,在朝堂上咆哮了一声:“曹文诏,朕必杀你。” “不杀你,朕就不是大清国的皇帝。” 底下的贝勒贝子们,还有顶戴花翎的权贵朝臣们,全都是愣住了。 他们可从来没见过皇太极在朝堂上会露出这副样子,居然能恼羞成怒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曹文诏怎么招惹了皇太极。 等到那封军情传递到亲王们的手里,依次传到贝勒贝子们的手里,满朝文武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也明白大清国的皇帝皇太极为什么会这么震怒了,换的是他们估计当场都能会气晕,因为曹文诏干的这件事太歹毒了。 烧毁了所有用来运送土豆的马车,让土豆只能堆积在玉京城,造成盛京城内大量的牛羊饿死。 这么一来,满清的旗人们今年最少会饿死十万人。 这可比努尔哈赤自从起事以来,死亡的所有满清旗人加起来还要多。 这可是整整十万满清八旗子弟。 六百零五章 成立各大学院 就在盛京城陷入一片悲痛和愤怒的时候,皇太极和那些亲王贝勒们所不知道的是。 曹文诏没有离开玉京城,他要在明年开春,给满清一个更大的惊喜。 朱舜回到京城以后,也得到了一个惊喜。 眼看就要成为东林党七君子的王正志,全家老小全部斩草除根的扔进永定河里了。 王正志放着自己的好日子不过,非得要针对朱舜,踩着朱舜的头往上爬。 可惜他碰见了工业,不出意外的被工业轻松的碾压了。 朱舜的心情高兴之余,开展下一步的计划了,让教育体系也进入中期的计划。 大学城。 重工业中心,轻工业中心,化工园中心相继建立以后。 朱舜把自己的八名弟子全部叫了过来,叫到了京师大学堂。 没去京师大学堂的水泥房屋里,去了一直保存很好的茅草屋。 这里是朱舜普及工学知识的开始,也是工业革命的开始,见证了很多第一次。 茅草屋。 篱笆墙内。 朱舜站在那棵柿子树下,看着挂着一颗颗红彤彤柿子的粗壮柿子树,心里更加不错了。 这一棵结满了柿子的柿子树,就像面前形象各异的弟子们。 虽然他们的气质长相不一样,但毫无疑问都是引领工业时代的弄潮人。 也是带领工业时代不停前进的大科学家,更是后世无数人崇拜的各种工业之父。 此时,全部老老实实坐在朱舜面前的长条板凳上。 太子朱慈烺听说朱舜要给手下的弟子们传业授道了,厚着脸皮也过来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朱舜的弟子。 朱舜从身旁缀满红彤彤柿子的柿子树上,摘下来一个红柿子,看了过去。 这些弟子基本上都是从草根发掘,在朱舜的培养下,一步步成为了推动工业化的顶尖大科学家。 等到大明建立了日不落帝国,他们就是让世界所崇拜的世界级大科学家。 朱舜的目光依次从这些弟子的脸上划过,最终又落在了大弟子宋士慧的黑黄脸庞上,第一颗柿子交给了他:“从今天开始,农学院正式独立出去。” “成立大明农业学院。” 农业伯宋士慧佝偻着腰,腰间插着一杆烟袋,听到可以建立大明农业学院了。 露出淳朴笑容的同时,手掌摸向了腰间的烟袋,忍不住想要抽一袋烟。 想到恩师还在前面站着,硬生生的忍住了,只是从烟袋里拿出一些烟丝慢慢的闻着。 不过,烟丝放在了那个柿子的上面,柿子味道和烟丝味道一起混入了鼻腔。 朱舜从柿子树上摘下来第二颗红彤彤柿子,交给了二弟子宋士意:“从今天开始,纺织学院正式独立出去。” “建立大明纺织学院。” 二弟子宋士意已经成家立业了,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灵气十足。 再加上他那张长不大的娃娃脸,配合书香门第所特有的气质,还是和以前一样像金童玉女一般。 浑身充满灵气的二弟子宋士意,按照惯例又在呆呆的不动,脑子不停的在思索纯金属的纺织机械。 听到恩师说可以建立大明纺织学院了,坐在长条板凳上发呆的宋士意,终于是回过神来。 眼睛又开始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朱舜看见他这个样子,如当年一样,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二弟子宋士意接过来红彤彤的柿子,也是放在了鼻子上,慢慢的闻了起来。 朱舜摘下了第三颗红彤彤柿子,看向了三弟子焦勖:“从今天开始,化学实验室正式独立出去。” “建立大明化工学院。” 过去这么多年了,焦勖也是成家立业了,但他还是习惯于用瘦小的身子拖着宽大的右衽衣。 在接过恩师手里的红彤彤的柿子的时候,动作依旧是很木纳,露出了依旧僵硬的笑容。 不过这里面也有一些改变,他在笑的时候,露出了如同七八十岁古稀老人一般的牙齿。 由于长时间与硫酸接触,牙齿早就脱落的没有几个了。 朱舜揉了揉焦勖的脑袋,揉了揉像癞皮狗一样缺一块少一块的脑袋。 朱舜摘下来第四颗柿子,交给了四弟子赵斗米:“从今天开始,军火研究所正式独立出去。” “建立大明军工学院。” 四弟子赵斗米依旧是穿着一袭长衫,腰杆笔挺的坐着长条板凳上,大大方方的从恩师手里接过来红彤彤柿子。 朱舜对于四弟子赵斗米的期望最高,希望他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电力时代的时候,能够用土法研究出来铀。 朱舜把手里的红彤彤柿子交给四弟子赵斗米,也是揉了揉他的脑袋。 转过身去,朱舜摘下了第五颗红彤彤柿子,交给了五弟子薄珏。 这名被称为京城第一美男子的五弟子,依旧是一袭白色长袍,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 带着那一股子独特的山野云雾间的气质。 却又比多年前多了另一种气质。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从过去的目空一切,多出了一丝如同星空般的深邃。 朱舜把柿子放在薄珏手里,出乎薄珏意料的说道:“从今年开始,天文台也要独立出去。” “建立大明天文学院。” 朱舜说完这句话,摘下了第六颗红彤彤柿子,交给了六弟子毕明珪。 一身素色长衫的毕明珪,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充斥着那种说不出的贵气和谦和,让人忍不住想到一个词。 龙章凤姿。 朱舜揉了揉毕明珪的脑袋说道:“从今天开始,京师大学堂的机械研究院也搬出去。” “建立大明机械学院。” 第七颗红彤彤柿子还没有摘下来,七弟子徐积薪已经把手伸了出去,这也符合他凡事都要争胜第一的性情。 要说地位上的变化,除了大弟子宋士慧以为,就是这个七弟子徐积薪了。 徐积薪已经成为了当朝的驸马,按照关系上讲,还和坐在朱舜身边的太子朱慈烺是一家人了。 朱舜把手里的红彤彤柿子交给七弟子徐积薪,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透露过一股的锋芒毕露的七弟子。 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很是欣慰:“从今天开始,冶金研究所正式独立出去。” “建立大明冶金学院。” 六百零六章 未来 朱舜对于七弟子徐积薪,现在应该改成叫做驸马徐积薪最为欣慰的地方,就在于他对于家事的处理。 本以为徐积薪凡事都要争胜第一的锋芒毕露性格,在与大公主相处的时候,不免出现盛气凌人。 但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个盛气凌人的京城第一才子,在大公主面前变成了温润如玉。 徐积薪倒不是因为大公主的公主身份,以他爷爷徐光启给他带来的余荫,根本不需要顾及公主身份。 徐积薪是发自肺腑的对大公主万分体贴,体贴的无微不至,按照他的话说。 在掀起盖头的那一刻。 就决定要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朱舜摘下了最后一颗红彤彤柿子,交给了八名弟子里身材最魁梧的八弟子吴素。 吴素虽然长得五大三粗,是八名弟子里最像壮汉的壮汉,做起事来却是最斯斯文文。 尤其是现在面对太子朱慈烺,面对大明未来的储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尊贵的吴素。 接过红彤彤柿子的时候,动作里多了一丝扭捏。 在太子朱慈烺看向他的时候,那张大脸还红了。 朱舜揉了揉吴素的大脑袋,忍不住笑着说道:“从今天开始,京师大学堂的医药研究所搬出去。” “建立大明医学院。” 朱舜摘下八颗红彤彤柿子以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背着手看了过去。 还没有开始感慨万千,坐在他旁边的太子朱慈烺不乐意了,有些不满的说道:“先生,这可就厚此薄彼了。” “凭什么几位师弟有红彤彤柿子,我怎么就没有。” 朱舜当年选择栽种柿子树,有薪火相传的意思,但这个薪火相传只能是亲传弟子。 朱舜只是太子朱慈烺的先生,不是他的恩师。 先生可以有很多,四书先生,五经先生,算术先生等等。 恩师只能有一个。 一旦拜了恩师,不仅要在三节两寿来给恩师庆贺,还要在恩师死了以后守孝三年。 朱舜想到这些年来和太子朱慈烺的关系,虽说没有正式拜为恩师,但关系也不差了。 笑了笑,从缀满柿子的柿子树上,摘下了第九颗红彤彤的柿子。 朱舜把这个最大的柿子交给了太子朱慈烺,也是说了相同的话:“从今天开始,陆军讲武堂不仅是正式成立了,还要建立大明政法学院。” 太子朱慈烺拿到了这颗最大的柿子,等着朱舜揉他的脑袋,等了很久也没有。 太子朱慈烺心中明了,从朱舜旁边坐到了农业伯宋士慧的上首,变成了坐在面前了。 众弟子们看到太子朱慈烺的这个动作,心里也是明白了,原来恩师是刻意没有抚摸大弟子宋士慧的脑袋。 这是在告诉在座的所有弟子们,在朱舜出生的心目中,大弟子宋士慧的地位是最高的。 朱舜知道不用他刻意的强调,比其他任何一名弟子都要先一步封圣的农业伯宋士慧。 因为杂交水稻的缘故,早就在其他七名,不,八名弟子心中地位是最为崇高的。 虽说已经默认了,但有些事情作为恩师的朱舜,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 红彤彤柿子发放完了,每一名弟子手里都捧着一个,放在手心慢慢的闻着。 朱舜背着手,看的过去。 看到了大明的未来。 也看到了整个民族的未来。 大弟子宋士慧,农业之父。 二弟子宋士意,纺织之父。 三弟子焦勖,化工之父。 四弟子赵斗米,军工之父。 五弟子薄珏,天文之父。 六弟子毕明珪,机械之父。 七弟子徐积薪,冶金之父。 八弟子吴素,医学之父。 还有最后一个记名弟子。 太子朱慈烺,近代战争之父。 六百零七章 专利法 大明各大学院的地址也已经选好了,就在京师大学堂附近。 以京师大学堂为中心向四周进行辐射,依次选择各自的学院位置,构成大明未来的大学城。 大学城的规划,早就在几年前就已经设想好了。 就在去年的开春,朱舜已经着手安排基建署建造各大学院。 现在已经基本上竣工了,就差把各自的图书馆资料,还有各种用来研究的器具搬进去。 这些经过基建署学子们无数个日夜规划出来的各大学院,不仅格局上更加的合理,在安全性上也超过了以往。 大明当前的情况,是个兵荒马乱的战乱光景。 无论是三大工业中心还是大学城,首要的问题就是政治问题,也就是安全问题。 大学城成立以后,也像三大工业中心一样,在外围建立了一圈水泥高墙,高墙的外围修建了铁丝网配合壕沟的一战绞肉机。 大明军工学院成立以后,里面同样会储备了大量的09型野战炮,以及各种炮弹。 朱舜目送八名弟子和太子朱慈烺一个个的离开,站了很久,就这么一直看着。 看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是一炷香时间,朱舜前往了新的工人会馆。 新的工人会馆就在大学城中间。 大学城以后作为大明的人才中心,朱舜把工人会馆设立在这里的原因,就是表明自身对于大学城的重视。 重新设计的工人会馆,也比以前更加的布局合理,主要以简单整洁为主。 回到工人会馆以后,朱舜直奔战略处过去,去找正在战略处里面安静等待的黄宗羲曹文耀、宋应升三人。 朱舜走进战略处,三人都是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了过去。 瞧见朱舜点了点头。 黄宗羲、曹文耀、宋应升送三人共同举起了手里的茶杯,朱舜也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以茶代酒,满饮了一杯。 朱舜坐到自己的官帽椅上,手掌放在官帽椅的扶手上,平静的说道:“现在大明的各大学院已经成立了。” “接下来就对工业学堂的学子们,有着巨大的吞吐能力。” “顺天府各州县的工业小学工业中学扩张,已经势在必行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另外,天津府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完成土改了,相对应的工业小学和工业中学也要建立了。” 曹文耀坐在轮椅上,不温不火的说道:“咱们以前和东林党的争斗,还算是比较温和。” “一旦咱们要大规模的成立自己的学派,建立一种不容于儒家学说的新学。” “这对整个东林党来说就是不死不休了,东林党肯定会发动所有的势力,彻底撕破脸的进行不死不休的党争。” “但以咱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能和权倾朝野的东林党正面对抗。” 平时喜欢和曹文耀争来争去的宋应升,这一次也是十分的赞同曹文耀的看法:“不错,只要咱们大规模招收工业派的学子,大规模的建立工业学堂。” “绝对会给这个天下带来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就不是这么你来我往的文斗了,出现武斗也是有可能的。” 战略处的两位大才说的确实在理,工业派目前只不过控制了顺天府和天津府两个府,连北直隶都没有控制。 东林党可是控制着整个天下,朱舜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很有可能引起江南各地官僚乡绅们的割据称王。 在这个乱世,谁也不保证能保证官僚乡绅们没有那个心思。 在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僚乡绅心里,仁义道德早就不知道扔哪去了,眼里只有利益。 官僚乡绅在各个地方,不论是名望、钱粮还是实力,已经实际上的控制地方了。 只差一个名头。 到时候如果真的割据称王,率领大军前往京城清君侧,最后渔翁得利的只会是满清。 这是朱舜最不愿意看到的,他推动工业革命的目的,就是要横扫满清。 紧接着横扫南洋,横扫西方,建立一个日不落的大明帝国。 曹文耀宋应升二人只是把纰漏说了出来,是为了查遗补缺,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不过,朱舜主动说这件事了,就应该想到了相对应的计策。 想到了治大国如烹小鲜般的稳定,安安稳稳的进行教育体系大规模扩张。 朱舜点了点头,赞同了三人的想法,虽然黄宗羲没有开口说话,但他的想法应该是和另外两人是一致的。 朱舜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几口,继续思索脑子里的那个计策是否稳妥,过了有一盏茶功夫说道:“专利法。” “咱们接下来可以推行专利法计划了。” 关于专利法这个计划,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提出来了。 当时是为了给京师大学堂的成立做准备,但是谁也没想到,当时用了另一种工业手段坑了东林党一把,顺利的建立了京师大学堂。 专利法计划便搁置了。 战略处针对专利法也进行了大量的推算,三位大才越是推算,越是感觉专利法是工业派手里最厉害的一个法宝了。 朱舜所提出的这个专利法,公开承认读书人的家学,承认家学的独有性。 以后只是有读书人要学他们的家学,就要缴纳一定的银子,不然就是违背大明律。 这样一来,不仅在朝堂造成一场轩然大波,还会波及整个天下。 到时候,就算是朱舜不同意这个专利法的推行,都不可以了。 因为这样可以光明正大的给读书人带来海量银子,很多东林党官员很可能从此就永世富贵了。 专利法提出来以后,他们祖辈积累的那些家学,就相当于官僚乡绅手里的土地了。 可以一辈辈的传下去,一辈辈的收取银子,一辈辈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 但这只是东林党的想法,也是朱舜算计东林党的地方。 东林党人永远不会知道一件事,最多几十年,被他们奉为经典的各种家学,全都会变成废纸。 因为不会有人再去学这些酸腐的八股文,而是把更多的时间用于工学,立志成为一名大科学家。 战略处的三位大才听到一个专利法,心里彻底放轻松了。 只要有这个神兵利器在。 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挡工业派教育体系的大规模扩张了。 六百零七章 十万工业学子 黄宗羲最后一个说话了,言辞里多了几分感慨:“接下来,整个天下的东林党官员都会忙着申请家学的专利,并且抢夺别人的家学专利。” “就拿朱熹的理学来说,从宋代到明朝过去了这么多年,朱熹的后代不知道有多少分支。” “朱熹的理学也是利益最大的家学,多达几十个的宗祠分支就会为了这些家学,不死不休的去争夺。” 曹文耀不温不火的脸容,多了几分锐气,笑着补充道:“东林党哪里还有闲工夫来管小小工业派的学堂扩张。” “毕竟在他们眼里,工业派也只是掌握了两个府而已。” 朱舜等到几名大才说完各自的感叹,轻松笑道:“接下来,咱们就拭目以待了。” 几天以后。 孙元化在朝堂上提出了专利法,说是只为了工业派的各种家学。 但这就像打开了鬼门关,东林党官员们立即想到了儒学。 毕竟,全天下修习工业派家学的学子就那么一点,也就两个府的一些读书人。 儒学的各种家学,可是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在修习,尤其是涉及到科举八股文的那些家学。 涉及的利益可就太大了,每年少说也能带来几百万两银子的进项。 大明可是有的几百万读书人,每人给涉及到科举八股文的家学一两银子,加起来就已经是几百万两银子了。 如果是每人每年给二两银子的话,就是上千万两银子的收入。 还是每年。 东林党的官员们能够做到这么高的位置,全都是心机城府极其的深沉,很快算清楚了这里面牵扯的银子。 正在朝堂上吵来吵去争权夺利的东林党官员们,全部都是安静的下来。 朝堂内只剩下了粗重的呼吸声。 朝堂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景象,过去无论工业派提出什么样的建言,都会遭到东林党的一致反对。 这一次,东林党不仅没有反对,还是一致的同意。 一致到谁要是敢不同意这件事,他就是整个东林党的敌人。 也不是没人看出这里面的算计,看出也于事无补了,谁也阻挡不了一个大势所趋。 孙元化看着不再说话的满朝东林党官员,露出了笑意,这件事成了。 在满朝东林党官员的督办下,礼部很快就成立了专利局。 这个专利局相当于工部的宝源局一样,不受到任何一司的节制,直接受到礼部的管辖。 大明开国这么多年来,甚至可以说是自从三省六部制出现以后,礼部一直是最为寡淡的清水衙门。 在专利局成立的第一天开始,礼部衙门立刻变得门庭若市,比吏部衙门还要热闹很多。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东林党官员果然就像朱舜所预料的那样,为了争夺家学专利争夺的头皮头破血流起来。 朱舜趁着这来之不易的清闲时间,亲自带着战略处的三位大才配合宋应星,对工业派的教育体系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张。 那些曾经已经建立好的工业小学和工业中学,如同星星之火一般,瞬间烧红了顺天府和天津府全境。 专利法的提出,给工业派扩大教育体系,只是一方面。 朱舜最更深层次的算计,就在于这个收缴纳银子。 天底下有钱的读书人最多只占二成,剩下的八成基本上都是贫寒学子,父母大多都是庄稼人。 很多都是全宗祠供养一名读书人,寄希望于这名读书人能够考上个功名,改变整个宗祠的命运。 全宗祠都是佃户,一年到头每家就能挤出那么一点粮食,供养一名读书人已经很吃力了。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读书要收银子,这对于大部分宗祠来说都是承受不住的,毕竟上私塾也是要交银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工业小学和工业中学出现了。 不仅是贴出了告示,还让宣传署的人走街串巷跑遍乡野,传遍了工业小学和工业中学的情况。 凡是在工业小学和工业中学上学的学子,不要任何的银子,还给学子们提供一日三餐。 算计的重点,就是这个一日三餐是不收银子。 这一点对于东林党来官员来说不算什么,也不会在意这一个小小的改变,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愁吃喝。 但这对于占了八成的底层老百姓来说,就像是在乡野扔了一捆炸药,瞬间的爆炸了。 底层的老百姓可不知道工业派和东林党在党争,更不知道工业派实力不行。 他们眼里只有那些黄土地,哪里能看到庙堂的东西。 他们只知道一点,工业派的官员在朝廷里做了大官,还做到了尚书的位置。 这样一来,在老百姓看来借助工业派的路子也是能做官的,并且能够做到大到没边的六部尚书。 以前用各种手段拉拢都拉不来的学子,现在却是堆满了工业派小学和中学的门口。 每天都有大量的庄稼汉着孩子过去,参加工业小学和工业中学的策试。 工业小学和工业中学的学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暴涨。 在立冬到来那天,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工人会馆内。 朱舜正在给几名弟子解惑,解答他们关于建立学堂体系方面的疑问。 这时,木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位戴着一副新眼镜的中年儒生,没有了往常书香门第的温文尔雅。 更没有了他这个年纪所有的沉稳,满脸的年轻人高中科举的大喜:“十朋,十朋。” 宋应星推开木门走进去,看见几名晚辈在这里,已经顾不上恢复他温文尔雅的仪态了。 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太过于让人欣喜若狂了。 就算宋应星现在高中的状元,也不会有这样的喜悦。 宋应星快步走过去,把一张报表放在了书案上,大喜道:“工业派的学子已经突破十万了。” 朱舜听到这个突破了十万,这才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就有了这么惊人的成果。 朱舜心里有点意外的同时,又在他的预料之内,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为了工业派的教育体系大规模扩张,朱舜可是费心费力的冥思苦想了几年,战略处的几位大才也推算了几年。 专利法,只是第一个杀器。 工业派学子能够在短短一两个月,突破十万的惊人数字。 在于第二个杀器。 义务教育。 六百零九章 工业学院等级 工业派学子的扩张大计结束了,接下来就要对教育体系进行梳理了,给大规模扩张的工业派学子们找个出路。 工业品现在是拿银子养着这些学子,如果不给他们找个出路的话。 等他们长大成人以后,就会觉得自己所学的数理化毫无用处。 他们已经不是愚民了有自己的思想,在东林党有心人的鼓动下,很有可能开始怨恨工业派让他们又过上了那种穷苦的生活。 如果这些工业派学子还只是愚民,他们就会认为那些穷苦生活是应该的,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一旦有了思想,能够独立思考以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另外,工业派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培养出来这么多精通数理化的学子,如果就这么浪费了实在是可惜。 朱舜得到了十万工业学子的消息,彻底的放心了,转身离开了工人会馆。 在几天以后,大学城会发生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政令。 朱舜离开工人会馆,直接去了太子朱慈烺的陆军讲武堂,找到他开始实行另一件计划。 小雪时节。 天上飘起了雪花,呼号着刺骨的寒风。 大学城内却是一片喜气洋洋,就在今天大学城内发生了一件极其隆重的事情。 太子朱慈烺这位大明未来的储君,要对大学城内所有的学堂、学院、学社,进行赐匾。 一来,赐了匾额都好,这些学堂、学院、学社就算是正式成立了。 二来,这一次的赐匾,也是对大学城内所有的学堂、学院、学社进行一个等级的划分。 实现对于人才的分流,毕竟就算是人才也分不同级别。 有顶尖的人才,也有一般的人才,还有普通人。 大学城内的新式学堂进行等级划分以后,工业中学的学子们就能根据自己的成绩,报考相对应的新式学堂。 太子朱慈烺为了彰显这一次赐匾的隆重,直接摆出了太子的威仪,开始对第一等的学堂进行赐匾。 首先要进行赐匾的是京师大学堂。 京师大学堂门口。 朱舜、王徴、孙元化、黄宗羲等工业派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四周站着大量的京师大学堂学子,以及各个学院的学子。 由于这一次的赐匾计划,意义太过于重大了。 朱舜还把各个工业小学、工业中学的讲师和成绩拔尖的学子们,全叫了过来。 京师大学堂门口,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穿着各种小学、中学、学院、学堂服饰的工业学子们。 正午时分。 太子朱慈烺的威仪,踩着这个黄道吉日的节点,来到了京师大学堂门口。 太子朱慈烺走在最前面,身后有两个人抬着一块烫金大匾。 有这种荣幸的两个人,一个二期第一名郑成功,另一个是三期第一名乙邦才。 太子朱慈烺走过去和朱舜寒暄几句,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他俩给京师大学堂挂上了金字匾额。 朱舜的几名弟子,看着那个高高挂起的金字匾额,表情各异。 大弟子宋士慧没什么感觉,只是在那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 二弟子宋士意由衷的感觉这是应该的,也就恩师的京师大学堂能够得到金字匾额,其他任何学堂学院都没有那个资格。 到了七弟子徐积薪身上那就不一样了,眼里充满了斗志,想着哪一天自己的大明冶金学院也换上一面金字匾额。 朱舜这一次对各大学堂、学院、学社的划分,一共是分为三个等级。 金字匾额,红字匾额,蓝字匾额。 金字匾额只赐了三面,京师大学堂得到了一面,陆军讲武堂得到了一面,还有一面就是北洋水师学堂。 京师大学堂和陆军讲武堂得到金字匾额,工业派的所有学者学者没有任何异议。 对于名声不显的北洋水师学堂,还是没有异议。 因为就在前几天,北洋水师学堂传递过来一个消息,一个令人极其振奋的消息。 蒸汽机船的研究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朱四海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在崇祯十年以前完成蒸汽机船的研究。 高压蒸汽机弥补了最后一块短板,蒸汽机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接下来就是把蒸汽机船的实物打造出来了。 工业派学者学子们都知道蒸汽机船的意义,也知道这个蒸汽机船涉及多么复杂的物理学和机械学。 只用了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就研究出来了,这让工业派所有的学者学子们都感到了惊叹。 也让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北洋水师学堂,成为了仅次于京师大学堂的工业派火热学堂。 甚至是超过了太子朱慈烺的陆军讲武堂。 太子朱慈烺在京师大学堂停顿了片刻,带着另一面金字匾额,前往了陆军讲武堂。 同样给陆军讲武堂挂上了一块烫金大匾,至于最后一面赐给北洋水师学堂的烫金大匾,暂时是发不了了。 倒也无妨,太子朱慈烺为了表示隆重,找了大明天子身边的庶吉士前去颁发金字匾额。 金字匾额的赐予结束,接下来就是八大学院的红字匾额了。 为了彻底实现不同等级的对待,红字匾额的办法就不是太子朱慈烺,请来了中枢重臣孙元化。 由中枢重臣孙元化,带着自己的威仪,开始对八大学院进行匾额的赐予。 每一块匾额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序号,代表这个学院的排名。 关于学院的排名,朱舜直接公布了出来,也是为了让八大学院进行良性竞争。 以各个学院的研究成果为主要评定标准,另外还加上了对于人才的培养,创造的经济效益,以及在老百姓心里的威望等等。 八大学院的红字匾额字号,基本上就是按照朱舜的八大弟子的排名,进行的红字匾额赐予。 唯一一点让人有异议的,薄珏的天文学院还在了第五,按理说应该排在最后才对。 朱舜也没有去解释什么,只是说了一句这是公正的。 工业派学者学子们就认同了,并没有觉得朱舜不公平,只是他们想不到那么远而已。 六百一十章 大明的学位和职称 确实是他们理解不了,因为这个大明天文学院,将来会改成大明航天学院。 薄珏这些年来站在天文台上对着天上看,也不是白看的,就是在思索一种可以飞上天的飞行机械。 关于这方面,大明已经有人试验过了,那就是万机的祖上万虎。 万虎真是没愧对他那个名字的虎字,在身上绑了一堆神火飞鸦,在火药的推动下飞上了天。 最终的结果不言而喻了,要么炸死,要么摔死。 薄珏对于飞机机械的研究,对于启蒙的滑翔机已经有了眉目,只不过现在还是第一次工业革命期间。 只有等到第二次工业革命,薄珏的天文学院才会迎来真正的大爆发,研究出来举世震惊的飞行机械。 到时大明老百姓心里会有一个极大的民族自豪感,大明人可以腾云驾雾了。 红字匾额颁发结束,接下来就是蓝字匾额了。 这些蓝字匾额,赐给军工机械维修社、蒸汽机械维修社、化工机械维修社、面粉机械维修社等等维修社。 金字匾额京师大学堂等学堂和红字匾额八大学院,是为了培养推动工业化进程的尖端人才。 这些蓝字匾额的机械维修社,是为了给各大蒸汽工厂和机械局,培养极其短缺的维修工程师。 三大工业中心的成立,蒸汽工厂开始的大规模扩张,除了需要银子、厂房等等条件以外。 其中有一个最为重要的条件,就是熟工和维修方面的人才要能跟上。 如果熟工和维修方面的人才跟不上,就算建立了再多的蒸汽工厂,最终的结果只会让机器停在那里,生产不了任何的工业品。 三面金字匾额和八面红字匾额的赐予,用了三四天的时间,工业派学者学子们热情高涨的看了三四天。 接下来就是对于蓝字匾额的赐予了,蓝字匾额的数目比较多,朱舜不去规定成立哪一些。 只要是有想法的,都可以成立相对应的机械维修社,京师大学堂进行最后的审批。 蓝色匾额的颁发,就由京师大学堂的总讲师王徴,也是工业派唯一的名士。 金字匾额、红字匾额、蓝字匾额赐予结束以后,朱舜又宣布了一个让工业中学学子们一片欢腾的消息。 中学学子们每年的策试,根据成绩的划分,分别报考三等学堂、学院、学社进行深造。 工业中学学子们以后只能进入京师大学堂,但京师大学堂的分数达到了惊人的400分。 所有的学科加起来也不过420分,能够考到400分的工业中学学子,全都是那一年的佼佼者。 既然是佼佼者了,数量就少得可怜。 顺天府的工业中学那么多学子,每年能够进入京师大学堂的还不足一成。 工业中学的学子们已经是经过筛选了,基本上都是英才,竟然是还不足一成。 朱舜当初对京师大学堂的分数设定,比清华北大还要严格,所以才造成了难比高中同进士的程度。 金色匾额、红色匾额、蓝色匾额的划分,解决了工业派教育体系的最后一块短板。 工业派耗费大量银子养了多年的学子们,终于可以实现全部成材。 根据各自的能力,进入不同的学堂、学院、学社,最后进入不同的研究所和公司工厂。 划分等级以后,京师大学堂、陆军讲武堂、北洋水师学堂这三个金色匾额的分数底线不变,400分。 根据学科的不同,可以在400分的基础上,进行增加。 红色匾额的底线分数是300分,同样可以根据学科的不同,对于分数进行增加。 最让工业中学学子们感到人心鼓舞,就是蓝色匾额的分数划分,200分。 以工业派对于工业学子们的培养,只要认真学,基本上都能考到200分以上。 至于那些不学无术的工业学子,只能对他们进行淘汰了,不能让他们拖大明工业化进程的后腿。 三等的划分结束,工业派的学者学子们全部都回去了,回到各自的工厂、公司、研究所等等地方。 这一条条振奋人心的消息,带给了那些没有过来的工业派学者学子们。 很多在工厂里做了几年工的工业中学学子,当场喜极而泣,他们这么多年学的学识终于是有用武之地了。 工业中学学子们心里也深知肚明,考不上最顶尖的京师大学堂,但是考上八大红字匾额学院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再不济可以去蓝字匾额学社,根据工业侯朱舜的规定,只需要200分就可以进入蓝字匾额学社。 只要是稍微努力一些,都是可以达到的。 接下来,朱舜又颁布了另一道命令,这个命令却让工业派的学者学子们看不懂了。 凡是从金字匾额学堂、红字匾额学院、蓝色匾额学社毕业的工业派学子们,全部颁发相对应的学位证书。 同样是分为三等,文士、秀士、博士。 毕业以后,统一颁发文士学位证书,秀士、博士需要继续深造,参加策试。 不过,有资格颁发秀士学位的,只有金字匾额学堂和红字匾额学院。 有资格颁发博士学位的,唯有金字匾额学堂了。 工业派学者学子们虽然不知道,这些被工业侯朱舜称作学位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但这是京师大学堂对他们学识的一种肯定,工业派的学子们又是一片欢腾,还让他们有了更大的求知欲望。 学位的事情结束,朱舜又颁布了另一项命令,这项命令叫做职称。 那些没能进入金字匾额和红字匾额学院的技术人员也好,学者学子也罢,只要是想考。 还可以参加另一种职称的策试,一共是分为四等。 初级工程师、中级工程师、高级工程师、特级工程师。 至此。 朱舜把教育体系全部搭建完了,从系统化的培养,到学位职称的确立,彻底有了一个完善的制度。 新工人会馆的顶层,整个大学城最高的地方,可以鸟瞰整座大学城。 朱舜顶层,把整个大学城尽收眼底,笑着说道:“坑已经挖好了。” “就等着东林党往里面跳了。” 六百一十一章 满清图谋蒸汽机 随着小雪时节的到来,京城的雪越下越大了。 街道胡同里,青砖绿瓦上,积雪也是越来越厚了。 工业派的教育体系彻底搭建完毕以后,在老百姓心里的威望,就像整个积雪一样。 越积越厚了。 很多教八股文的私塾先生,过去在乡间不仅是有头有脸的私塾老爷,过着富足的生活。 自从工业派小学和中学的一股风气,在顺天府和天津府的乡间刮起以后,这些私塾先生的私塾学舍渐渐的萎糜了。 很多私塾先生连蒙童都招不到了,断了银子的来源,过上了以前想都想不到的窘困生活。 老百姓们过去因为孩子在私塾里念书,经常是看这些私塾先生的脸色行事,稍微呵斥两句就吓得赶快给私塾先生下跪。 现在嘛,出于对于读书人的畏惧,老百姓对于这些私塾先生还是不敢不敬。 不过,自从自家孩子进入工业小学以后,一个个见了私塾先生全都是腰杆子笔挺了起来。 他们家的孩子,可是工业侯门生。 再也没有过去的谄媚和诚惶诚恐,有的老百姓甚至都敢点个头打招呼了,这让乡野的私塾先生心里生出了极大的怨气。 这些泥腿子都敢给他们这些读书人点头了,看来大明的文脉彻底要败坏了。 随着旷野上的积雪越来越厚,私塾先生们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渐渐的在乡野间败坏工业派的名声。 就在顺天府、天津府的私塾先生们私下里访友,结成学社,开始用最恶劣的语言败坏工业派小学、中学的名声。 有一位私塾先生却没有去败坏工业小学和中学的名声,迈步走向了十王府街。 走向了东林党一位中枢重臣的府邸,按理说以他的身份就算是敲了门,一介腐儒哪里有资格进入中枢重臣的府内。 这名私塾先生拿出一个玉扳指交给了门房,等到门房把玉扳指交给老爷叶初春。 东林党中枢重臣叶初春不仅是让他进来了,还是坐在大堂内亲自迎接。 按照惯例,就算是让这等一介腐儒进入了府内,最多会派遣手底下幕僚来接待他。 谁怎么也没想到,叶初春竟然是亲自接待私塾先生,门房一路上诚惶诚恐的把私塾先生请进了大堂。 大堂内。 叶初春坐在正堂的紫檀官帽椅上,仔细打量手里的这个玉扳指。 玉器早在商周时期,就是读书人重要的文玩之一,但这种玉扳指出现的时间却很短。 大明的文人和官宦夫人的玉器,大多是雕刻成玉佩挂在腰上,或者是制作成玉坠挂在脖子上。 很少做成一个扳指的形状,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 扳指这种东西是用来保护射箭的手指,毕竟每一次拉开弓弦都会对手指造成一定损伤,北方蛮夷便设计出了扳指。 满清的亲王贝勒们为了彰显地位的尊贵,所用的扳指不是普通人所用的那种铁扳指铜扳指,换成了玉扳指。 由于满清对于弓马骑射极其的看重,要求每一位旗人就算是尊贵的亲王贝勒,也一定要有十分娴熟的弓马骑射。 这也就造成了满清的亲王贝勒们,每人都有玉扳指,也就成了满清贵族所特有的玉器。 叶初春在看到这个玉扳指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要来的这个私塾先生,就算不是乔装打扮成汉人模样潜入大明的满清贝勒。 那也一定是某一位贝勒爷的亲信,还是那种唯一能够相信的亲信。 毕竟有了这个玉扳指,就可以代表一位贝勒爷了。 至于是哪一位贝勒爷,叶初春从内壁上也看了出来,因为这里用满文写了那位贝勒爷的名字。 叶春不仅能够看懂满文,还十分的精通满文,也就成了他在东林党内部颇为自得的地方。 私塾先生走进大堂门口,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迈步走进了大堂内。 私塾先生没有任何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贝勒爷让在下传递一个消息。” “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够给大清国运过去一台大明蒸汽机,最少给一万两银子。” 叶初春听到一万两银子,没有半点的反应,还是在那继续把玩那个玉扳指。 大清国和东林党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什么生意都做过,私塾先生对行情还是了解的。 当年孙承宗被迫从辽东总督的位置下来,雪藏在京城里,这里面就有大清国的影子。 给那些东林党官员送去了大笔的银子,这才让东林党把孙承宗赶出了辽东。 不过十万两白银。 到后来的袁崇焕斩首,同样是大清国在里面使了不少的银子,东林党这才那么卖力的要把袁崇焕给骂死。 不过十一万两银子。 私塾先生看到叶初春没有什么反应,知道这位大明的中枢重臣正在漫天要价,而他就需要坐地还钱了:“三万两。” “五万两。” “十万两。” 当十万两这句话落下,叶初春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幕僚给这个私塾先生倒了一杯茶。 私塾先生恭敬的接过了这杯茶,心里有些不悦,东林党的贪婪程度一天比一天高涨。 一堆破铜烂铁,居然要十万两银子才肯出手。 虽说私塾先生明白大明蒸汽机的重要性,但是一台大明蒸汽机卖到十万两银子,这个价钱确实有些惊人了。 辽东总督袁崇焕的一条命,也不过十一万两白银。 没办法,贝勒爷已经发话了,只要能运走大明蒸汽机就算是十五万两银子,也是可以拿出。 等到私塾先生喝完这杯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想坐在这里听叶初春的谋划。 叶初春没有赶他的意思,毕竟大清国花了十万两银子,总得让大清国听个响。 叶初春招了招手,那名中年幕僚再次走了出来,说出了他们早就规划好的一条彻底击败工业派的庙算。 中年幕僚从牡丹屏风后面走出来,看了一眼私塾先生,又看了一眼叶初春。 叶初春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喝茶。 中年幕僚明白东主是什么意思了。 六百一十二章 工作岗位 这名中年幕僚是所有的幕僚里的领头人之一,便把幕僚们筹谋了很久的庙算,娓娓道来:“东林党和晋商过去算计工业派的朱舜,一直失败。” “归根结底就是一直在朱舜所擅长的地方,却没有用东林党最擅长的地方。” 私塾先生听到这里,眼前一亮,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兴趣颇浓的看了过去。 中年幕僚看到私塾先生的反应,没有半点的在意,没有感到惊喜,也没有感到自得。 只是平缓的继续说,说出东林党针对朱舜的庙算:“以东林党最擅长的地方,算计一个小小的工业派。” “还是在朝堂上只占了一两个中枢重臣位置的工业派,自然是手到擒来,也会轻松碾压工业派。” 私塾先生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大致就明白了这位中年幕僚所说的庙算是什么。 应该是两个字。 风舆。 东林党作为权倾朝野的党羽,最为致命的优势,那就是读书人的嘴皮子。 以东林党为首的读书人可能不善于治理地方,但论起嘴皮子和捞银子这两项,还真没有能够在这方面胜过东林党的。 辽东总督袁崇焕被杀,三边总督孙传庭这个杀神撤下来,甚至是关进了大理寺监牢里面。 全都是东林党嘴皮子的功劳,这两位已经站在军权顶点的边疆总督,都能轻而易举的杀掉或者关起来。 更不要说东林党脚底下的工业派了,只要东林党动用嘴皮子,就能轻松碾压工业派。 中年幕僚没有在意私塾先生在那想些什么,继续有条不紊的说道:“因为专利法这件事。” “东林党在礼部的专利局,争抢得不可开交。” “到现在还有许许多多的东林党官员在那吵翻了天,甚至是有辱斯文的动起了手。” “工业派这段时间就趁着东林党对他们的忽视,在地方上大兴教化,还是那些所谓的蛮夷学说。” “这就其心可诛了,这样也好,搬起石头砸起了自己的脚。” 私塾先生对于这一点深有体会,这段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上的教书先生,走到复社里请命。 希望复社能够带领私塾先生们,对工业派进行口诛笔伐,在乡野彻底搞臭工业派学说。 中年幕僚看了一眼走神的私塾先生,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家东主一直没有动静,就是在想一个万全之策。” 中年幕僚说到这里就不说了,他们煞费苦心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万全之策,不能轻易泄露出去。 人心叵测,谁知道这个私塾先生知道了,会不会泄漏给东厂。 东厂现在对北直隶的掌控力越来越大了,锦衣卫在这几年也是异军突起。 一个叫做马吉翔的锦衣卫千户在太子朱慈烺的支持下,开始大力整顿各个锦衣千户所的锦衣卫。 虽说马吉翔的起步较晚,但他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来的那么多的鬼点子。 短短一二年的时间,锦衣学子就已经彻底掌控了顺天府,开始向顺天府以外伸出锦衣卫的触角。 私塾先生也知道交浅言深的道理,听到一个风舆也足够了。 毕竟在这个方面,工业派在东林党方面前连一只蝼蚁都不算。 只要施行了这个庙算,私塾先生相信只有一个结果,工业派会被东林党彻底的打压。 想到这里,私塾先生的心里,不免多了一些火热。 工业侯庄子里出产的那种他们所谓的工业品,在顺天府天津府可以说是横扫一切商货。 如果把那些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新式机械,一个个的拿到手,尤其是火器方面的新式机械。 私塾先生只要能送到大清国,到时候肯定能够换来一顶单眼顶戴花翎。 想到这里,私塾先生就站起来准备离开了,尽快去做准备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一直到这名私塾先生离开,在那握着玉扳指的叶初春,始终是都没有任何的表情。 等到私塾先生离开了以后,大堂内只剩下叶初春二人,忽然问了一句:“几成把握。” 中年幕僚听到叶初春的询问,没有了刚才说话时的淡然,恭敬了很多:“过去只有八成。” “工业派这段时间在顺天府天津府掀起一股子蛮夷学术的邪风,导致教书先生们全部倒向了东林党,这下就有十成了。” “教书先生们可是控制着乡野的风舆。” 听到有十成的把握,叶初春忍不住都皱起了眉头,为官这么多年。 他很明白一个道理,凡事没有绝对,更没有十成的把握。 中年幕僚看见叶初春皱起了眉头,也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过于轻浮了,立即解释道:“工业派这一次看似是从低到高,彻底解决了学习那些蛮夷学说的攀升途径。” “那些乡野愚民们把自己的孩子送进蛮夷学堂,从所谓的什么小学到中学。” “然后根据所谓的什么分数,进入那些所谓的什么金字匾额、红字匾额、蓝色匾额。” 说到这些匾额,中年幕僚的脸上忍不住冒起了一股的怒气。 这些工业派宣扬蛮夷学说也就罢了,还借用大明几百年来在老百姓心目里逐渐形成的朝廷威仪,用来粉饰那些所谓的蛮夷学说。 最顶尖的三个什么学堂,用的是烫金大匾,不就是隐晦的影射了天子所用的黄色。 红字匾额,影射的就是中枢重臣们所穿的红色官服。 蓝色匾额,就是六部高官所穿的青色官服。 中年幕僚每次和好友们谈到这一点,脸上都会出现愤怒,想到工业派要在自己的庙算下彻底的土崩瓦解。 中年幕僚心里就十分的痛快:“就是因为工业派彻底解决了攀登途径,最后都能够成为精通蛮夷学说的读书人。” “自掘坟墓了。” “蛮夷学说对乡野愚民的吸纳,培养了大批蛮夷学说学子,每年最少有上千蛮夷学说读书人获得所谓的文士学位。” “一个顺天府是一千人,再加上天津府,就是二千人。” “这还是每年二千人,但他们却没有足够的官位,也就是那些蛮夷读书人常说的一句高薪工作。” “这样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精通蛮夷学书的读书人只能不停的无所事事。” 六百一十三章 东林党坑工业派? 中年幕僚说到这里便停下了,因为接下来的工业派会是什么结局,已经昭然若是了。 这件事让叶初春想到了宋朝,想到了宋朝在开国之初,就立下的养士制度。 后世人大多诟病大宋给每年册封了那么多的权知官员,不做任何事情,只要挂上一个权知的名头就可以领俸银。 也就是大宋的这个养士制度,才让大宋出现了冗官的恶果,拖垮了整个大宋的国库。 叶初春每次听到一些清谈读书人讥讽这件事,心里都会淡淡一笑。 大宋数百年诞生了那么多的读书人菁英,怎么会看不到这一点。 为什么还要立下这样的制度,就在于养士两个字。 大宋朝廷确实每年因为冗官,花费了大量的银子,但这样也避免了读书人因为不满,前去投靠金国、辽国、西夏。 那些北方的鞑子趁着中原大乱,曾经多次统一了北方,但鞑子们最大的助力全都是汉人读书人。 不论是氐族人苻坚,还是鲜卑人拓跋圭,最终辅佐他们统一北方的王猛崔浩全是汉人读书人。 用那么点银子,收买了天下士子的人心,不去北方投靠那些蛮夷。 毕竟以蛮夷的武力,再加上‘得一人而兴邦’的汉人读书人,对于北宋的危害更大。 现在的工业派就是翻版的大宋,唯一不同的是,大宋拿出大量的官位来养读书人。 工业派现在只做到了培养大批精通蛮夷学说的读书人,却没有大量的官位。 最后造成的结果只有一个,有了思想有生活窘困的读书人,逐渐对工业派离心离德。 叶初春摆了摆手,示意中年幕僚可以离开了。 不过在他离开以前,叶初春把手里的玉扳指交给了中年幕僚。 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顿时让中年幕僚郑重作揖。 只是一个小小的玉扳指,中间幕僚就明白了叶初春的意思。 以叶初春中枢重臣的位置,没看上十万两白银。 只要把这件事办成了,这十万两白银就是他和那些幕僚们的了。 叶初春这一次借助风舆碾压工业派,真正想要得到的只有一样。 东林党七君子。 中年幕僚本来就对工业派宣扬的蛮夷学说极其厌恶,哪有八股文这样的圣人学说,可以让大明千秋万代的兴旺下去。 现在又有了十万两白银作为赏赐,对于这件事拿出毕生所学了。 半个月以后。 工业派修建的新式学堂门口,火热了没有多长时间,逐渐又冷清了下来。 只因为一件事。 就算是从工业派最好的学堂里学有所成,照样不会八股文。 不会八股文这样的圣人学说就参加不了科举,即便是参加了科举,也不会被科举所录用。 学习工业学说看似是占了免费吃住的便宜,其实损失大了,因为这就是一条断头路。 没有任何当官的希望。 本来能让自家孩子学到学识,还不要苦哈哈的挤出粮食供养自家孩子,对老百姓的吸引力很大。 自从东林党传出去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做官的风声,尤其是配合私塾先生们的大力鼓吹。 老百姓无疑是把自己家的孩子送上了断头路,做父母的再苦再难,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走上断头路。 在东林党不停的抹黑下,已经不是眼睛睁的看着了,而是把亲手把孩子推上了断头路。 东林党和乡野私塾先生的通力配合下,很快就把工业学说的这股热风给吹凉了。 工人会馆内。 朱舜正在处理这段时间以来积压了一些公文,工厂主一个个急得焦头烂额,焦急的站在会首公舍的门口。 要不是有铁塔汉子这个魁梧的不像话的壮汉,在这里拦着不让他们进去。 工厂主早就跑进去了,让朱舜拿个主意了。 工业学堂、学院、学社每年能够毕业多少学子,可是关系着他们的蒸汽工厂能不能大规模扩张。 自从三大工业中心成立以后,重工业中心打造工业机械的能力一天一个样,终于可以让他们放开手脚的扩张蒸汽工厂了。 相对应的,朱舜也把工学人才的培养彻底给完善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东林党突然插了一杠子,让火热的工业学说变的冷冷清清。 工厂主准备大规模扩张蒸汽工厂,准备把轻工业中心和重工业中心里的区域塞满。 就在他们斗志满满的时候,突然传出来这么一个噩耗,哪能不焦急万分。 毕竟以工业学堂现在这么点儿学子,根本不够三大工业中心的工厂主们平分的。 别说是平分了,塞牙缝都不够。 毕竟,不仅工厂主的供蒸汽工厂稀缺大量擅长维修的工业学子。 就连各个机械制造局、洗煤厂、炼钢厂等等地方。 也是稀缺擅长维修的工业学子,同时也稀缺从京师大学堂和八大学院毕业的文士学子。 担任各个机械局和炼钢厂的研究员,对军工机械、炼钢等等方面进行研究。 这个缺口极其巨大,在工业派的教育体系收到严重打击,受到东林党的恶意抹黑,已经都不是缺口了。 彻底让这些工厂主们断绝了大规模扩张的计划。 朱舜处理完手里的最后一份公文,放下了手里的硬毫毛笔,揉了揉太阳穴问道:“长庚兄,东林党对于工业学说的污蔑,波及到哪里了。” 坐在旁边得宋应星,扶了扶鼻梁上的西洋眼镜,温文尔雅的笑道:“今天以前,彻底抹黑了顺天府和天津府两个府。” “叶初春等东林党人派出去的名士,已经前往永平府、延庆州、保安州等北直隶北方其他的州府了。” 工业派学说遭到了这么沉痛的打击,可以说是已经到了危机存亡的时刻,宋应星居然是笑的出来。 不仅是宋应星笑了,朱舜听到已经快要漫延到北直隶整个北方的噩耗,也是忍不住笑了笑。 回过头来,朱舜看了一眼木门外走来走去的人影,平淡的说了一句:“再等等。” 六百一十四 东林党公敌 东林党这次打压工业派,可谓是不遗余力。 作为主导这一切的东林党重臣叶初春,要借助这件事踩着工业派的尸体,坐上东林党七君子之一的位置。 至于帮大清国运走一台大明蒸汽机,只是捎带手的事情。 等到工业派灭亡了,别说是一台小小的蒸汽机了。 工业侯庄子里所有的新式机械,全部送给大清国,也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以叶初春在朝堂上所站的高度,还有他眼光,不难看出如今的大明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大清国的国力却是一天比一天强盛。 如果现在是汉朝,就算是中原王朝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也不会有人相信被秦汉两代打压的几乎灭种亡族的北方游牧民族,能够取代中原王朝,入主中原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 自从晋朝的八王之乱以后,神州陆沉。 北方游牧民族没过多久就入主中原了,汉人也被他们当作两脚羊杀的只剩几百万,几乎是差点灭种亡族了。 大明以前,又有统治整个中原大地一百多年的元朝。 游牧民族能不能入主中原这件事,对于大明的读书人来说,不是能不能,而是正常。 大明当今的情况,叶初春当年求学时读过的史书里,所描述的宋朝末年很多地方都是类似的。 读史可以明智。 叶初春看了这么多年的史书,不只是宋朝末年和大明如今的情况一样。 几乎每个王朝灭亡的后期,都会像如今的大明这样。 国库空虚,党争激烈,军头林立,流民四起,北方游牧民族虎视眈眈。 这几个词语堆砌在一起,只要是曾经坐在高位,坐看朝堂和天下兴衰的中枢重臣。 心里都会明白,大明最终的走向是什么。 有很大的可能,这个可能在叶初春看来,已经超过了八成。 大清入关,入主中原。 叶初春这一次争夺东林党的七君子,以及帮大清国运送大明蒸汽机,目的只有一个。 不停的增加自身的价码,等到大清国入关以后,他才能保住现在的地位。 甚至是更进一步,得到那些汉人包衣想都不想敢想的双眼顶戴花翎。 叶初春已经看出了大明未来的国运走向,但他看不出来大明到底还有多少气数,还能支持多少年。 有可能长,也有可能短。 在叶初春看来,短的可能性会更大。 沉稳了一辈子的叶初春,这一次不免就急功近利了一些,在他自己看来也是应该的。 沉稳了一辈子,总要放手一搏一回。 不然,人生岂不是很无趣。 中年幕僚在叶初春的授意下,不停的游走于东林党重臣的府邸,半是哄骗半是说服,游说来了大笔的银子。 大力抹黑工业派,可不是中年幕僚的上嘴皮碰下嘴皮子一说那么简单,需要大量的银子。 别的不说,请那些名士还有大量的读书人出手,肯定要给一些润笔费。 前往北直隶北方五个州府,奔波劳碌的四处宣扬,吃喝、坐轿、打点等等都需要大量的银子。 这一次在叶初春的授意下,又是那么的急功近利。 这么一来,聘请这些读书人出手所需的银子,就得成倍往上翻了,少说也需要二三十万的银子。 叶初春已经拿出了一万两银子,剩下的就需要从东林党其他的重臣手里,一笔一笔的游说出来。 想着坐上东林党七君子位置的东林党重臣,可不止叶初春一个,争夺的极其激烈。 甚至超过了打压工业派,毕竟势力遍及天下的东林党,从来没把掌握了区区两个府的工业派放在眼里。 东林党重臣们听到中年幕僚的游说,虽说没有立即答应,但在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全力支持。 东林党重臣们都知道这次吃了一个大亏,他们花了大头的银子,叶初春只掏了几十万两银子里的一万两。 最后的名声,却让叶初春全部占了去,东林党重臣们掏出几十万两银子,连个响声都没有。 东林党重臣们已经把这个叶初春当成了最大的政敌,这一笔银子也得帮政敌掏了。 只要不掏这笔银子,就会在东林党党魁心里留下只会争权夺利不顾大局的印象。 东林党在朝堂上一家独大,权倾朝野,争权夺利那是应该的,也更容易让东林党党魁掌控整个东林党。 但在外敌面前不顾大局,这么自私自利的小人,给予他最高的最高的位置也不会对东林党有任何的益处。 中年幕僚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筹集了所需要的二三十万两银子。 拿到这笔银子以后,立即去找了复社的几位领头人,花去了一大半的银子。 复社的领头人拿到银子以后,带着复社全部的读书人去了北直隶北方五州府,大肆抹黑东林党。 剩下的银子全部交给了京城内的名士,借助这些名士的威望,让老百姓更加信服这件事。 中年忙幕僚忙碌完这一切,前后不过用了五天的时间,时间短得让人不敢相信。 叶府。 大堂内。 中年幕僚把这五天来处理的事情,一一禀报给了叶初春,没有半点隐瞒。 尤其是索要银子的时候,那些东林党重臣脸上的表情,着重的说了很久。 这些东林党重臣因为这件事把叶初春当做头号对手,叶初春同样是把他们当作坐上东林党七君子的政敌。 听到中年幕僚说起东林党重臣脸上的精彩表情,叶初春心情不错的连喝了几杯茶水,但依旧是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 听到最后,叶初春第一次对中年幕僚点了点头,更是第一次让他坐在自己面前:“坐下吧。” 就这一句简单的坐下,顿时让中年幕僚感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忙碌,十分的值得。 中年幕僚先是给叶初春倒了一杯茶,又壮着胆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第一次坐在叶初春旁边喝茶,吹着口热气说道:“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东主是否要去党魁的府邸了。” 叶初春平淡的笑了笑:“再等等。” 第六百一十五章 学位的价值 东林党手里掌握着整个大明的风舆,工业派本来在这方面就是比较薄弱。 彻底的放任不管以后,从乡野到县廓都,到处都在传工业派的抹黑言论。 这件事很快就在北直隶北方五州府闹得沸沸扬扬,在东林党的大力鼓吹下,不管是恶名还是好名声,工业派的新式学堂彻底传遍了整个北直隶北方州府。 东林党上下全都在庆祝这一次的大获全胜,也是自从面对朱舜以来,第一次获得的胜利。 但还有一部分东林党人踹踹不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都快一个月的时间了。 按理说朱舜应该早就做出了应对,以朱舜为首的工业派迟迟没有反应,就像是彻底遗忘了这件事一样。 工业派对于这件事刚开始还焦躁不安,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朱舜始终都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不仅没有提起这件事,整天还像没事人一样在工人会馆内处理公务,就像是这件事没有发生。 很好的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那些焦躁的工厂主们、工业派学者、学子们全都是镇定下来。 换做工业派任何其他人,都不能像朱舜这样稳定人心。 这是朱舜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和东林党的交锋中,从未失手,给所有工业派带来的信心。 小寒时节。 距离年关不到一个月了。 朱舜开始出手了,工业派的工厂主、学者、学子们终于明白,朱舜这么久以来为什么这么平静。 还拖了这么长时的时间一直没有动作,任凭东林党在北直隶大肆的抹黑工业派。 朱舜的这个出手,可谓是雷霆一击,彻底摧毁了东林党对于工业派这段时间来的抹黑。 就在小寒时节过去的第一天,京师大学堂和八大学院放出了一个消息。 立即引起工业派上下一片振奋,更是一片欢腾。 京师大学堂、八大学院的各个实验室和研究所,以十两纹银为底线招纳文士,担任研究员在实验室里进行课题研究。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金字匾额、红字匾额、蓝字匾额三个等级文士的区别了。 获得蓝本毕业证书的文士,每月十两纹银,一年一百二十两纹银。 获得红本毕业证书的文士,每月二十两纹银,一年是二百四十两纹银。 获得金本毕业证书的文士,每月三十两纹银,一年三百六十两纹银。 这个消息放出去以后,立即在京城内外引起了一片震动。 乡野老百姓什么时候见过十两银子,很多就连银子的也没见过,大多数都是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很多宗祠为了供养一个读书人,需要聚集全宗族的力量,每家挤出的一点粮食。 才能供养起一名读书人,让他不用劳作,安心在家里读书。 不说那些高达三百多两银子的金本文士,二百多两银子的红本文士,就连最低的蓝本文士每年也有一百多两银子。 只要成为蓝本文士,就改变了全家的命运。 经过东林党这段时间的大肆抹黑斗,耗费大量的银子和人脉,在北直隶北方五州府大肆宣扬。 就算是住在山沟沟里的老百姓,也清楚了工业学堂到底是什么,以及工业学堂的详细等级。 因为只有把工业学堂的攀升等级介绍清楚了,东林党才能借助这个攀升等级,大肆的抹黑工业学堂的学子们。 最后全都是无所事事,不能做官,更浪费了大好的光阴。 做官在东林党官员看来,就算他们家里的晚辈不好好读书,那也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走上仕途。 对于乡野老百姓来说,能够当个小吏已经很了不起了,也是一件遥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老百姓最大的期盼,就是家里能有点余粮,能够在荒年给全家留一条活路。 就连银子都不敢期盼,就更不要说当官做吏了。 当工业派放出这个消息以后,北直隶北方五州府引起了一片巨大的哗然和震动。 尤其是乡下的老百姓,很多已经到了中年的老百姓都准备去工业学堂读书了。 更不要说那些小孩子了,父母们全部都是摩拳擦掌的等着,等到工业小学招收学生的时候全部给送进去。 老百姓在东林党费尽苦心的宣扬下,很清楚一件事,只要能够进了工业小学。 孩子在里面只要稍微努力认真一些,就能进入蓝匾学社。 最多几年的功夫,家里每年就能有一百多两银子的收入。 这笔银子对于穷苦的老百姓来说,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值得祭祖了。 对于那些家里有不少家产的富户,也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这还只是蓝匾学社,如果自家的孩子有幸考入了红匾学院,甚至是金匾学堂。 出来以后那就是二百多两银子,甚至是三百多两银子的收入,全家就是员外老爷了。 每餐饭有油,也有肉。 这还不算完,随着招募文士是这件事发布以后,紧接着秀士和博士进行了招募。 八大学院的红本秀士,每月五十两银子,每年就是六百两银子。 京师大学堂的金本秀士,每个月一百两银子,每年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 当每年一千二百两银子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整个北五州府彻底沸腾了,那可是一千多多两银子。 读书都是赔银子,在没做官以前哪有赚银子的道理,还是赚一千多两银子。 老百姓虽然不知道这个一千多两银子到底有多少,但随着愈演愈烈的各种消息传出来。 只要自己孩子能够成为金本秀士,家里就会有一座银山,还是每年都会有一座银山。 就在东林党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工业派又传出了一个让很多权贵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消息。 京师大学堂的金本博士,每个月五百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六千两银子。 北直隶北方五州府的官僚乡绅们得知六千两银子的数目,官僚先生们都动了贪念,忍不住让自家孩子求学工业学堂了。 那可是真的一座银山了。 还是每年。 第六百一十六章 暖阁的反应 那可是整整六千两银子,就算地方上的很多日子过得不错的官僚乡绅,每年也赚不来那么多的银子。 还只是念念书,就轻松得到了这么一座银山。 工业派似乎是不准备给东林党留一条活路了,京师大学堂和八大学院宣布完对于研究员的招募。 紧接着北平机械局、军工机械局、焦氏造纸厂、宋氏面粉厂等等所有的机械局和蒸汽工厂,也放出了一个消息。 招募京师大学堂评定的工程师。 初级工程师每个月十两银子,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中级工程师每个月三十两银子,每年就是三百六十两银子。 高级工程师每个月五十两银子,每年就是六百两银子。 特级工程师每个月是一百两银子,每年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 京师大学堂和八大书院对于研究员的招募,只是针对在工业学堂求学的学子们,让老百姓们挖空心思的想要把孩子送进工业学堂。 接下来对于工程师的招募,就让北直隶北方五州府所有的老百姓彻底坐不住了。 因为那些工程师的评定,可是对于学位没有要求。 只要是在工厂里做过几年的熟工,就算是做了半年的熟工,只要觉得自己操作蒸汽机械的技术高超。 对于这些机械能有不小的改良,全都可以去京师大学堂申请工程师的策试。 初级工程师、中级工程师这两种工程师,只是对熟工的手艺有要求。 真正想要通过策试成为高级工程师和特级工程师,就需要对蒸汽机械有一定的改良。 针对蒸汽机械的改良,并不是研发,不需要通过系统的学习,才能对蒸汽机械各项物理数据进行设计。 蒸汽机械的改良,反倒是这些常年和蒸汽机械打交道的工程师们,太过于熟悉蒸汽机械了才会有切合实际的想法。 往往这些没读过什么书,甚至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工程师们。 在蒸汽机械的改良方面,还要胜过那些按部就班拿到文士学位,甚至秀士学位的工业学子们。 工程师的招募出来以后,不仅彻底扭转了工业派在老百姓心里的地位,更是让读书人动了异样的心思。 天下读书人那么多,官位就那么一些,能够做官没有多少。 如今的朝堂被东林党把持,只要不是东林党的宗祠子弟,又没拜过东林党官员为师。 考上了进士也只能坐冷板凳,何况是那些连进士都考不上的读书人。 大明的读书人里贫寒学子占了绝大一部分,听到工业派多达几千两的丰厚银子,很多都是动了成为工业派一员的心思。 东林党耗费大量的银子和人脉,好不容易让北方五个州府都知道了工业派的恶名,尽心尽力的宣扬。 甚至是不惜耗费大量的银子,跑到很多山沟沟里面去宣扬,宣扬工业派的恶名。 可谁能想到,就在东林党在各个酒馆酒楼庆祝的时候,工业派放出了这么一个消息。 也难怪工业派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一直把东林党当成了免费的宣扬,宣扬工业派的名声。 紫禁城内。 暖阁。 这段时间因为东林党大力打压工业派,崇祯不免有些忧虑。 毕竟自从扶持工业派以后,工业派给大明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的。 不仅是逐渐的充盈了国库,开办纺纱厂、织布厂、宋氏面粉厂、洗煤厂……这一样样的工厂,全都是让老百姓渐渐的过上了有饭吃的好日子。 崇祯很清楚一件事,只要有口饭吃老百姓才不会去造反。 那些流寇说到底也是大明的子民,他们为什么会跟着李自成起来造反,根源还是在于没有饭吃。 已经活不下去了,还不如跟着李自成造反,说不定还能混一口饭吃。 现在的大明内忧外患,要想铲除外患,就先要把内忧给彻底解决了。 想要解决内忧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要让老百姓有饭吃。 这些年在工业派的努力下,顺天府的老百姓基本上都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了,如今的天津府也是这样。 如果整个天下都像顺天府和天津府,李自成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拉拢不起来多少人马。 朝廷就不要耗费大量的银子再去剿匪,就能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对付满清。 已经立国的满清,才是大明真正的心腹大患。 但就因为李自成在大明各地不停的造反,大明国库收不上来的银子,为了剿灭李自成的流寇又不得不加征课税。 加征课税,又会造成大量的老百姓没有饭吃起来造反,陷入了一个死局。 崇祯想到这里,那张面色无情的脸庞,又是忍不住深深的叹息。 东厂督公王承恩低眉顺眼的站在旁边,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个叁字。 自从他服侍大明天子以来,从没见过大明天子像这段时间一样,接二连三的叹气。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工业派还不停的被抹黑这件事,甚至都影响到了处理朝政,以崇祯的勤政多次荒废了朝政。 崇祯面无表情的坐着暖阁内,想着怎么帮工业派破局。 想来想去,没有半点的对策。 工业流这次可能真的要栽在东林党手里了。 崇祯叹气的这一幕,不仅东厂督公王承恩看见了,又来暖阁商讨这件事的内阁首辅温体仁等中枢重臣也是看见了。 以内阁首辅温体仁的智慧,也是没能想到一个好的破局办法。 就算是他面对东林党所掌控的风舆,只有一个感觉。 一个人,远远望向泰山。 泰山脚下的那个人,自然就是现在被碾压的工业派,泰山就是东林党了。 就在崇祯叹息过后,内阁首辅温体仁等中枢重臣们,也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难道这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工业派,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成果,就这么被东林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给压死了。 内阁首辅温体仁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在党争面前,前面赢了无数次都不算赢。” “只要赢了最后一次,才算真正的赢。” 第六百一十七章 东林党的好人卡 对于内阁首辅温体仁所说的这种事情,老督师孙承宗最有体会,在战场上的情况更是这样。 两军交战,前面可以输无数次,只要最后赢一次,就赢了这一场大战的最终胜利。 说到这里,中枢重臣们的脸色全都是有些沉重。 从崇祯二年到如今的崇祯九年,耗费七年的苦功,朱舜也从一个少年变成几个孩子的父亲。 工业派终于有了今天的这般成就,控制了北直隶的两个州府。 朱舜也从孤零零的一个人,到现在拥有十万学子。 但是谁又能想到,就在工业派最为风光的时刻,竟然被东林党轻描淡写的一次打压。 就这么按在了泥坑里,彻底的按死了。 这让暖阁内的中枢重臣们都有些难以承受,虽然没有亲自参与工业派的崛起,但在这个过程中,就像一位位看着孩子生长的父亲。 看着工业派从最初的一台珍妮纺纱机,一直到现在建立了轻工业中心。 从手工打造一台大明蒸汽机,到现在建立了重工业中心。 作为工业派一员的镇远侯,平时都是一副儒将作风,做起事来十分的沉着冷静。 谁知道在这种时候,镇远侯居然是凶狠的说道:“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本侯不介意做一回孙传庭。” 听到一句做一回孙传庭,还是在大明天子面前说出了这句话。 沉默不语的老督师孙承宗,按住了镇远侯的肩膀:“莫要乱来。” 镇远侯这是要用自己性命,来换那个叶初春的性命。 以一位东林党中枢重臣的死,警告东林党,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不能做的太过没有底线。 如果双方撕破脸,掌握了不少兵权的工业派不介意来一场鱼死网破。 镇远侯在掌管天下所有官兵的五军都督府,担任要职,也是工业派在朝堂里最重要的顶梁柱。 没有之一。 自从已经入阁拜相的徐光启过世以后,工业派在朝堂上最有分量的就是镇远侯。 侍郎孙元化与那些真正顶级的尚书相比,始终还是差了一层差距。 工业侯朱舜的威望也足够,但他始终没有在朝廷里担任任何要职,一直是全心全意的带领工业派前进。 推动工业化的进程。 镇远侯连些话都说出来了,工业派真的到了山穷水尽地步,站在了绝望的边缘。 东厂督公王承恩依旧是低眉顺眼的站在暖阁内,只不过他的眼睛里多了一次凉意,准备亲自对付这个叶初春。 虽然那样的话,东厂的代价极大,会斩断东厂督公王承恩的一条左膀右臂。 事情到了这一步,即便是暖阁内的他们面对掌控着风舆的东林党来说。 也是一个人,站在泰山面前。 想要破解这次的死局,只能让东林党投鼠忌器,只能用宰了叶初春的方式敲山震虎。 这件事东厂早就知道了,早在那名私塾先生从叶初春的府邸内离开,已经把他抓进了东厂的私狱。 在东厂私狱里折磨了三天以后,硬生生的把私塾先生折磨死了,也从他嘴里套出了满清这次到底要做什么。 东厂督工王承恩手里真正能大用的棋子很少,这些棋子都是用来控制北直隶的各个州府。 这种真正信任的细作档头,对于才干的要求比文臣在朝廷里做官还要高。 失去了一个,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培养一个。 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镇远侯为了破局,用兑子的方式杀了叶初春让东林党来投鼠忌器。 就在暖阁内中枢重臣们一筹莫展的时候。 一名东厂的档头小步走了进来,把关于工业派的一封书信,交给了东厂督公王承恩。 东厂督公王承恩看过以后,在中枢重臣的注视下,竟然是露出了类似于笑的表情。 虽说不能确定东厂督公王承恩到底有没有笑,但暖阁内的中枢重臣们在察言观色方面,全都是登峰造极。 明显感觉到东厂督公王承恩现在的心情,相当的不错。 何止是不错,能让这位始终在大明天子面前低眉顺眼的东厂督公,出现这样的表情外露。 如果是放在侍郎孙元化的身上,早就已经仰天大笑了。 崇祯看过这封东厂送来的书信,面无情的脸庞上,居然也是流露出一种似乎是在笑的情绪。 这就让其他的中枢重臣们感觉这件事更加的怪异了,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事能让这两位露出似乎是笑的情绪。 还是让一直以来为了保持天子威仪,从来没有任何表情外露的大明天子,当着几位中枢重臣的面袒露了自己的内心。 内阁首辅温体仁第一个接过了书信,看过书信以后,他脸上恢复了富家翁般的笑眯眯表情。 这一次笑眯眯,比平时更加的人畜无害了。 东厂督公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这两位都是露出了欣喜的情绪。 老督师孙承宗接过书信,还没有看,心里大致就已经猜到了。 估摸着朱舜这小子又用了什么手段,反过来坑了东林党。 果不其然,老督师孙承宗接过来书信仔细看了起来,知道了朱舜这么长时间怎么反常,没有半点的动静。 原来是把东林党当成了不用银子的苦力,把大力宣扬工业派的重任,托付给了东林党。 老督师孙承宗看完这封书信以后,还是一副沉默的表情。 不过谁都能看得出来,此时他的心情也是很畅快。 不等侍郎孙元化接过了这封书信,镇远侯着急地抢在了手里,快速就看了一遍书信。 镇远侯不像其他的那几位,心里偷着乐,还不想表露出来。 镇远侯直接放声大笑起来:“哈哈,本侯就说朱舜不会坐以待毙。”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打算,妙啊。” 等到侍郎孙元化看过这封书信以后,同样是露出了大笑:“哈哈,朱舜当真是聪明绝顶。” 没过多久,暖阁内安静了下来。 东厂督公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老督师孙承宗、镇远侯、侍郎孙元化。 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个念头。 东林党大好人啊。 第六百一十八章 叶初春的结局 各个研究所、机械局、工厂大批量招募工程师和文士,并且根据招募的数目来看,有着极大的缺口。 这件事在京城传开了以后,在酒馆、酒楼里喝酒的东林党官员们,拿着酒杯手指全都僵在了半空。 整个人也是僵住了,他们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东林党在最擅长的风舆面前,败给了渺小的工业派。 虽说工业派不是用硬碰硬的方式,以风舆击溃风舆,只是用了一个投机取巧的手段。 再怎么不屑是投机取巧,那也是胜了。 胜了便是胜了。 东林党这些年因为朱舜的原因,坑害的银子本来就所剩无几。 尤其是数目庞大的底层东林党官员,刚刚因为前些年的赌局,略微的回转了一些银子。 家里的日子勉强好了一些,这一次为了抹黑工业派,他们都拿出了这点唯一的家底。 全是心甘情愿的,就算是在过着落魄的生活,十天半月一个月都难能吃上一次肉。 东林党这些底层官员,也是数量最庞大的官员们,心里也是极其的高兴。 谁能想到,花银子买的那个高兴,又变成了差点没憋屈死。 相比较这些东林党低层官员们,更为凄惨的就要说是沉稳了一辈子,只搏了这一把的东林党中枢重臣叶初春了。 叶府。 大堂内。 叶初春的府邸看似一片平静,没有家丁要逃跑,也没有仆役要争夺家里的绸缎瓷器。 家丁仆役们知道了这些消息,也不会有任何的胡思乱想,做出强盗的行径。 只要叶初春还在,叶府以后是官宦人家。 叶初春这一大家子不会有任何危险,照样还是过着富贵的生活,照样是衣食无忧。 这些最底层的家丁仆役们没有那个眼界,看清这件事背后真正的影响,那些幕僚们可就不一样了。 就在工业派放出那些消息的一天后,甚至还不到一天的时间。 消息传到叶府以后,幕僚们基本都请辞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大堂内还和以前一样,花案、几案、官帽椅这些用具还在,名人字画官窑花瓶这些摆设也在。 完全与得到那个消息以前一模一样,却平添了一丝冷清。 叶初春还是坐在大堂中间的正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喝着一杯茶。 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叶初春面前却多了一样东西,大堂内的梁头上多了一样东西。 白绫。 所有的幕僚们都已经离开了,唯有那名中年幕僚没有离开,怔怔的看着那条白绫,声音沙哑的说道:“东主,不就是败给了工业派一次。” “在这一次以前,已经败给工业派无数次,不差这一次了。” “何必如此。” 过去很少说话的叶初春,或许是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想要在这个世俗多留下自己的印记,不免想多说几句话。 叶初春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中孚,你有尚书之才。” “这些年来,却在本官身边当个不为人所知的幕僚,委屈你了。” 这个名叫高尔俨的中年幕僚,轻轻摇头:“东主这是说的哪里话。” “我本是一介贫寒书生,得到东主的垂青,才在东主身边呆了这么多年。” “这些年跟在东主的身边,接触了很多朝廷里真正的高官显贵,眼界开阔了太多。” “甚至可以说是,整个人的眼睛已经脱离了地面的泥潭,站在了云端。” 这要是在平时,高尔俨肯定会继续说下去,他知道今天会是个什么结果,说到这里也就不多说了。 希望把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全都留给这位东林党的中枢重臣。 叶初春静静的听高尔俨说完,不言不语了片刻,继续说道:“中孚,本官最后再说一句吧。” “永远不要低估政治的血腥,本官今日去了以后,你就去参加科举正式迈入朝堂吧。” “咱们俩的情分也就到今天为止了,不要想着为本官报仇,不要有那种愚蠢的念头。” “本官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切皆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只是……” 叶春最后还想交代一句什么,却突然又沉默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高尔俨却明白叶初春的意思,希望他以后对叶初春的妻儿多多照顾一二。 叶初春今天为何会自尽,正是因为这一点。 希望他自尽了以后,其余为了坐上东林党七君子的位置不遗余力要铲除他的东林党重臣,能够放过叶初春的家人。 叶初春今天心甘情愿的自尽,最大的目的也只有这一点,希望妻子儿女能够活下来。 叶初春是经历东林党荣衰的老人了,很清楚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东林党,对于失失势的人会怎么来处理。 斩草除根。 毕竟汉人和北方游牧民族,还有现在的西洋人,在性情方面有着极大的地方。 那就是汉人的报复心很强,报复时间也很漫长。 叶春曾经亲眼见过一个令他震动的例子,为了给爷爷报仇,蛰伏了两代自己都已经是一位老人了。 当时见到爷爷被害,还只有三四岁的孩子,一直牢牢记住爷爷被害的大仇。 前前后后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就算是过去了六十多年。 那位老人在得了势以后,所做的第一件是,就是为了给爷爷报仇,灭了当年的那个世仇全家。 不惜赔上自己的命。 叶初春这样的东林党重臣,已经看透了世道人心,不会留下这样的祸根。 不过,叶初春如果自尽了,那就不一样了。 叶初春这个最大的政敌已经死了,那些东林党重臣已经达到了目的,还没和叶初春的家人结仇。 就不需要斩草除根了。 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叶初春的一家老小。 唯一让叶初春不放心的地方,就是工业派了。 所以说到最后,叶初春没有说出那一句让高尔俨照顾他一家老小。 不想因为这件事,害了高尔俨这个人。 话已经说完了。 叶初春缓缓站了起来,踏上了白绫下面的几案。 缓缓闭上了双眼。 一天后。 京城里传出了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 东林党中枢重臣叶春。 在家中自尽。 第六百一十九章 意料之外的拜访者 叶初春的死对于工业派来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又扳倒了东林党的一位中枢重臣,再一次为工业派扭转双方的差距添砖加瓦。 这件事对于朱舜来说,还有更深层的意义,那本贰臣传上又要划掉一个名字了。 叶初春在满清入关以后,同样是成为了满清的中枢重臣。 以满清的用人原则,从开国一直到亡国,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汉人。 叶初春能够在人才济济的满清开国期间,坐上中枢重臣的位置,可见这个人的才干。 宣扬工业派这件事结束,距离年关没有几天了,天上又开始飘起了大雪。 朱舜把工业派的事情扔给了曹文耀宋应升,无事一身轻的回家去了,去陪父母和妻子儿女。 这些年来,朱舜每年都是从年初忙到年尾,只有在年尾才能勉强挤出来这么几天。 这仅有的几天时间,朱舜全用来陪伴家人,过上几天温馨悠闲的日子。 另外,等到新的炼钢法研究出来以后,战略出的这两位大才曹文耀和宋应升就要外放出去了。 在大明的南北各自建立一座钢铁基地。 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朱舜肯定是不放心的。 放心的自己人又没有国士之才,把两座大明的钢铁基地,发展成世界钢铁中心。 思来想去,只有跟在朱舜身边多年的曹文耀和宋应升,这两人既是彻底可以信任的舅哥。 才干更不要多说了,在整个工业派甚至整个大明都好都是最一流的佼佼者。 还能使用这两个工具人的时间不多了,朱舜要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再多压榨几次。 朱舜就是为了保证全家的安危,已经举家搬到了大学城内。 现在还只是雏形的大学城,未来的规划是世界教育中心,修建的山水胜甲。 亭台楼榭、假山小湖、竹林梅园……按照江南苑林一片片的在修建。 大学城的占地极大,京师大学堂等加起来二十几座的工学,已经修建的很大了,还是只占了大学城很小的一块地皮。 其他的大部分地方,全都修建成了一座座别业,提供给秀士以上的工业学者。 那一座座别业,按照级别,一般都是两件或者三进的宅子。 整个大学城内四进的府邸很少,只有那么几座,朱舜就在其中的一座。 府邸门口。 来了一名衣着朴素的老汉,打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 踩着清扫了很多次,依旧不停堆积积雪的路面,迎着风雪来到了工业侯府邸门口。 这么冷的天气,放在其他官僚乡绅的门府邸门口,家丁和门子早就躲在倒座房里烤火偷懒了。 工业侯朱舜的府邸门口,笔挺的站着两名家丁,身穿迷彩服棉袄,手持斗米式步枪。 这两名家丁的年纪也比较大了,身上还有一些残疾,精神头却比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还要有精神。 朴素老汉拱了拱手,郑重拱手道:“还望两位进去通传一声。” “在下来自保安州,想要拜访工业侯。” 一名家丁看了过去,询问道:“有没有拜帖。” 朴素老汉轻轻摇头:“慕名而来,只是想拜见工业侯。” 听到没有拜帖,两名家丁犯了难。 随着工业派推动的工业化进程越来越深入,朱舜身边的护卫力量也在不断的加大。 毕竟对于整个工业派来说,朱舜万一出了任何的问题,工业派可就不是群龙无首那么简单了。 没有朱舜的战略指导,整个工业派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土崩瓦解。 那些拿着拜帖过来拜见工业侯,都需要仔细的盘查,以防是东林党或者满清的奸细。 更不要说这种连拜帖都没有的了,一名家丁直接拒绝道:“对不住了,没有拜帖我等无法通传。” 朴素老汉听到这句话,没有其他的任何反应,只是轻轻点头。 找个不妨碍人行走的路边,就这么站在了工业侯府邸门口。 一炷香过后。 两名家丁换防进入了里面的倒座房里,喝着姜汤,靠近炭火暖和身体。 过来接防的两名家丁,通过前两位家丁的说话,知道这个奇怪的老汉在这里干什么。 也就没有去驱赶朴素老汉,就这么让他在这里先站着,反正只要不妨碍工业侯府的人走动就可以了。 半天以后。 小寒过后的天气这么冷,以这些家丁出身于辽东边军的身强力壮,又穿着厚厚的迷彩服棉袄,都需要每隔三柱香时间换防一次。 这个穿的也不是太厚的朴素老汉,居然是在这里站了有半天的时间,意志坚韧的辽东边军的家丁们都感到佩服。 家丁们都清楚的看到,朴素老汉的嘴唇冻得都发紫了,身体由于过度的寒冷,也是忍不住的哆嗦。 肩膀上落了很多的积雪。 率领这一队家丁的管事,从倒座房里端出来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交给了朴素老汉:“老先生喝了这碗姜汤,还是先回去吧。” “知道你是啥意思,但俺家老爷每年只要回到府内,除非是皇帝召见基本上不会出去的。” 朴素老汉双手哆嗦的接过来姜汤,慢慢的喝完这碗姜汤,身子骨暖和了一些:“多谢了。” 朴素老汉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了,还是在风雪里站着。 管事接过来白瓷碗,用力拍了拍朴素老汉的手臂,似乎是在表达很是佩服。 也没有说什么,拿着白瓷碗走进了倒座房。 黄昏时分。 大冬天的也没有什么黄昏了,到了这个时候,天色就慢慢黑了下来。 今天下着大雪,天色更是昏暗了,外面的越来越寒冷了。 管事当年在辽东边军是一名夜不收小旗,清楚以朴素老汉的身子骨,如果坚持站一夜。 第二天,再看到他的话,就是一具尸体了。 管事对于这名朴素老汉能有这么大的坚韧意志,满脸佩服,又端了一碗姜汤给他:“虽然有点违背规矩。” “今天俺就为了老先生这个忍耐力,进去通传一声。” “还不知道老先生叫什么名字。” 朴素老汉把白瓷碗递给管事,恭敬说道:“刘汉儒。” 第六百二十章 北五州府的土改保障 管事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现在却记下了这个名字,走到府邸内找到了自己以前的小旗。 也是当初工业侯朱舜身边的轿夫头子,如今已经是工业侯府内掌管家丁们的大管事之一。 管事当年在辽东参军的时候,就是石老六手底下的一个边军。 想要折服工业侯府邸内的这群辽东边军出身的家丁,银子美女这些手段通通没用。 唯一有用的,就是像刘汉儒这样让他们由衷的敬佩。 石老六听到管事的话,也是不禁对这个刘汉儒心生敬佩,破例为他进去通传了一声。 朱舜从石老六的嘴里得知了这个人的名字,没想到已经升任为保安州知州的刘汉儒,这个当初的东林党人会来拜访。 朱舜接下来的布局,刚好涉及到了保安州,就想看看这个刘汉儒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让他进来就好。” 半炷香过后。 穿着一身朴素衣服的刘汉儒,走进了工业侯府的大堂,拱手道:“下官刘汉儒,拜见侯爷。” 刘汉儒的这身打扮,着实是让朱舜没有想到。 以东林党那帮贪官污吏的秉性,那些芝麻绿豆的九品小官整天都是一身绸缎衣服,有的专门还找来苏州绣娘刺上苏绣的手艺。 这个刘汉儒作为一方知州,居然只是穿了一身朴素的棉衣。 从这身棉布衣服的质地上能够看得出来,还不是松江府那种比较贵一些的松江紫花布。 而是工业派生产的顺天大幅布,也是当今天下最为廉价的布匹。 朱舜点了点头,示意刘汉儒坐下,一名美貌丫鬟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刘汉儒却没有做下,直接跪在了地上,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还请侯爷救救保安州的数十万百姓。” 朱舜接下来的布局,涉及到保安州,就对保安州的情况比较清楚。 知道这个刘汉儒已经和东林党划清了界限,这是朱舜让他进来的主要原因。 另外还有一方面,刘汉儒这些年在保安州不仅没有搜刮一点民脂民膏,还把自己的家业全部赔了进去。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苦心孤诣的为保安州老百姓谋福祉。 朱舜走过去扶起刘汉儒:“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刘汉儒不肯起来,声音哽咽的说道:“只要侯爷不答应这件事,下官就跪死在这里。” 朱舜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战略处收集的保安州底细,今年没有发生旱灾或者涝灾。 刘汉儒这副样子,又说了一句就像保安州的数十万百姓,这就让他有些不明白了。 朱舜见他不愿意起来,也就不去强迫了:“什么事情你先说。”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本侯会考虑的。” 刘汉儒听到工业侯朱舜的这句话,明显松了一口气:“保安州的那些官僚乡绅,这些年来对老百姓欺压的越发厉害了。” “很多老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甚至都准备卖儿卖女了,本官这次过来只为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刘汉儒突然抬起了头,目光坚定的说道:“希望侯爷派人去保安州进行土改。” 土改? 朱舜听到一句土改,平静的脸容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件事。 不过这样也好,正中了朱舜的下怀。 朱舜接下来要干的一件事,就是准备在保安州进行土改,在保安州境内的永定河上游修建官厅水库。 永定河最重要的两个源头桑干河、洋河,在保安州境内汇聚,给永定河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源。 因此官厅水库的修建,不仅关系着中下游无数老百姓的土地灌溉,关系着那些杂交水稻和土豆的出产。 更关乎着工业派重工业中心的水运问题,如果永定河再出现了断流的情况,重工业中心就要彻底的瘫痪了。 生产再多的工业品,运不出来,这和没有生产没有什么两样。 要想进行土改,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政治问题,朱舜接下来就想着把保安州知州的位置拿下来。 让他什么也没想到的是,准备在年后解决的这件事,现在居然是迎刃而解了。 工业派现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了,早一天修建了官厅水库,早一天保障重工业中心的水运。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明年开春以后会不会大旱,如果来一场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旱,刚刚成立的重工业中心将会遭到重大打击。 不过,对于刘汉儒的投诚,是不是值得信任,还有待商榷。 这件事就不是朱舜所要考虑的了,反正战略处有两个免费的工具人,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朱舜最后只看结果,只要能够控制保安州,在保安州进行土改。 工业派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大计,从顺天府天津府两个府,扩大到两府一州。 并且在保安州修建了官厅水库,彻底保障重工业中心的水运问题,这才是朱舜真正关心的问题。 不只是保安州一州,工业派在东林党的尽心尽力宣扬下,已经彻底名扬了整个北直隶北方五州府。 在接下的一年里,工业派就要趁热打铁,争取在一年内控制北直隶北方五州府。 算上刚刚成立没多久的天津府,工业派所控制的州府多达六个了,掌控了北直隶一半以上的土地。 为了能够在一年以内,达成这个战略大计,朱舜准备请一个人出山了。 以东林党为首的官僚乡绅们,因为顺天府和天津府的土地接二连三被霸占,其他州府的官僚乡绅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接下来再想让那帮二世祖去洗劫,就没那么简单了。 毕竟,宗藩世子们离开大明前往南洋以后,对大明的影响一年比一年衰弱了。 东林党在朝堂上的还是庞然大物,把控着朝堂和地方的官位,要想针对宗藩世子们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过有那一位在,朱舜完全不用担心怎么把土地抢过来,顺便还能把官僚乡绅给杀个精光。 因为只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就足够让官僚乡绅们心里发颤。 孙传庭。 第六百二十一章 耐火材料 年关过后。 朱舜动身去了冶金学院,要了一间精舍,炼钢法不研究出来以前,不准备离开了。 在炼钢以前,需要先烧制耐火砖。 铁的熔点达到了惊人的1538温氏度,大明烧制的各种砖头肯定是不符合标准的。 耐火砖属于重要的耐火材料之一,不仅可以用来烧制炼钢,以后更是化工、石油、机械制造的重要耐火材料。 耐火砖的主料是铝矾土,朱舜在冶金学院没待上两天,又是带着徐积薪骑马出去了。 根据朱舜脑子里的记忆,去找紧靠着北直隶的河南找铝矾土矿山。 铝矾土的分布分布很集中,山西、贵州、河南、%。 %,贵州、广西现在又是一片崇山峻岭,开发的可能几乎等同于无。 只要工业派掌握了山西境内的五大铝矾土矿山,基本上就垄断了铝矾土矿山。 至于朱舜为什么没去山西,%的河南,就是他给晋商挖的大坑了。 一个月后。 风餐露宿了一个月的朱舜,骑着马匹行进在乡间的土路上,开始利用工业派的教育体系了:“接下来要找的一种矿山。” “整体呈白色或者灰白色,有一部分因为含铁所以呈现褐黄色或者浅红色。” “另外这种矿石比较脆硬,相比较普通的碳酸钙石头,更容易被破碎机给破碎成石渣。” 徐积薪听到恩师的叙述,坐在马上开始思索了,又与冶金学子们进行了讨论。 由于这种石头在大明人眼里毫无用处,还不如一般的坚硬石头,最起码坚硬石头不容易破碎,记载的很少。 官僚乡绅所不知道的是,铝矾土就是因为它比较脆硬的特点,呈现出极难融化的特性。 是所有耐火材料的主要原料之一,耐火材料在后世应用广泛,市场很大。 在大明人眼里一钱不值的脆硬石头,在后世可都是有价无市有钱都买不到。 徐积薪思索了一圈,还真的在一篇杂记里,回忆起了一段类似的记载。 具体是不是,需要恩师亲自看过以后,才能真正的确定。 徐积薪认真的回忆了两三遍,开口说道:“就在洛阳附近,还真的有一座这种矿山。” 提到洛阳还真的是到家门口了,福王世子的藩王属地就在洛阳,朱舜点了点头:“好,咱们先过去看看。” 朱舜和徐积薪等一帮子冶金学子加快马速,在乡野土路上策马奔腾,耗费了几天的功夫。 终于是在七八十里偃师城附近,找到了徐积薪记忆里的那种荒废矿山。 来到这座矿山前,朱舜牵着马匹走了过去,捡了一块山脚下的石头。 朱舜把这一块石头拿在手里,用力一掰,掰成了一堆碎石。 为了真正确定,又捡起来一块,还是用手就掰成了一堆碎石。 朱舜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平淡笑意,从外观、味道、硬度各方面来看,确实就是铝矾土了。 铝矾土的硬度只有1~3度,基本上和石膏的硬度差不多。 所有石料的硬度一共有十级,一级最低,十级最高。 石膏的硬度在2度,铝矾土的硬度就比较低了。 找到了主料铝矾土,接下来就要烧制耐火砖了。 不过要先把耐火材料矿山买下来,买下这座官僚乡绅眼里连最常见的石头都不如的废山。 朱舜看向了带着冶金学子们收集数据的徐积薪,平淡笑道:“这个矿山属于谁?” 冶金学院这些年来对大明各种矿石进行了归纳,尤其是对矿山的归属进行了收集,以便于工业派使用。 徐积薪多年的准备,立即派上了用场:“八大晋商之一的靳家。” 八大晋商早就名不副实了,只剩下了两大晋商。 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终于又能坑晋商了,只要买下这座铝矾土矿山,就能让晋商眼睁睁的看着连普通石头都不用动的矿山。 变废为宝,变成一座金山。 朱舜知道了这座矿山的东家是谁,交代了一句:“福王对于这片土地的影响力还在。” “但以为师的勋贵身份不适合拜访福王,七儿你代为师走一趟。” 接下来就要大规模开发铝矾土矿山,对于矿工的需求比较大,先去和福王打好招呼,方便在这里招募矿工。 在大明无论做什么事,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和当地县衙处好关系。 不然,每天光是那些三班六房小吏的各种吃拿卡要,就能逼的矿山东家离开。 这方面对于朱舜来说没有多大问题,不管是偃师衙门,还是地方的官僚乡绅。 只要有福王这层关系在,完全可以解决本土势力问题。 朱舜留下徐积薪处理矿山的问题,以后这个矿山毕竟归他掌管了,先骑着马前往了京城。 到了京城以后,找到了东厂督公王承恩,找他借了一名档头。 朱舜为了隐藏身份,就说是王承恩的侄儿,完成一次对东厂的借势。 来到二十四衙门的官署大堂内,档头听到朱舜的要求,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咱家还以为王兄弟要办什么事,这事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朱舜平淡的笑了笑,突然问了一句:“听说方公公的宗祠过的比较贫苦。” “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和王某一起开办纺纱厂,改善一下宗祠的生活。” 拉着东厂一起入伙这件事儿,朱舜深思熟虑了很长时间。 以后要借助东厂的地方多了,单单靠人情的维系,时间长了,人情总有用完的一天。 如果能把东厂拉来入伙,捆绑在一起,同化为工业派的一员。 另外,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工业派,只有品性过关的人能够进入工业派。 对于方公公的品性如何,史书上有着清楚的记载。 以死殉国。 档头却没有立刻同意,沉思了很长时间,似乎在做着什么权衡。 就在朱舜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档头郑重的点了点头:“好,以后咱家的宗祠可就拜托王兄弟了。” 档头答应了这件事,起身向外走去:“走吧,一起去会会这个靳家的京城大掌柜。” 第六百二十二章 京城大掌柜 八大晋商的京城大掌柜拥有极大的权利,虽然没有山西总管、陕西总管那样掌握一省的店铺、茶馆、酒楼。 京城作为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又常年跟在家主身边,京城大掌柜就相当于晋商家主的幕僚之长了。 不比起各省总管这样‘封疆大吏’地位低了,甚至还多了一分亲信。 朱舜跟着档头身后,路过京城里的一条条长街胡同,最后居然是来到了十王府街。 没想到这么一个通敌卖国的商人,竟然居住的这么显赫。 来到京城大掌柜的府邸,来到摆着两只石狮子的门口,就有一名身穿绸缎的中年员外在门口等着。 档头低声提醒了一句:“这个人就是八大晋商靳家在京城的大掌柜。” 朱舜听到这一声提醒,多看了几眼京城大掌柜,这份接人待物的本领当真是滴水不漏了。 已经成大掌柜的地位,交往的朋友大多都是六部高官。 就算方公公是二十四衙门的档头,但在世人眼里也不过是个太监,京城大掌柜竟然能够亲自来到门口迎接。 迎接的还是一名太监,这要是传出去了对他的名声很不利。 说他一个有卵的,居然去迎接一个没卵的,没有半点骨气。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朱舜立即就拔高了对他的警惕,以及对他的重视。 另外还有一点,更让朱舜新生警惕,他们刚来到门口京城大掌柜就出来迎接了。 档头似乎看出了马由桂的想法,拉远一个身位,低声说道:“靳家只是嫡亲子弟就多达几百上千人。” “这个京城大掌柜任命了没几个月时间,还是个赘婿,能够从那么多宗祠子弟里脱颖而出,成为权力这么大的京城大掌柜,必然是有他的独到之处。” “这个京城大掌柜养了一批掮客,挑选的全都是其貌不扬,却又记忆力非常好的市井百姓。” “整天就站在是十王府街的各个胡同口,四五个人一起,分批记住京城内所有高官显贵的长相。” 三人一起走到府内大堂,京城大掌柜让美貌丫鬟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主动开口询问的:“方公公这次前来,有何贵干。” 档头也不啰嗦,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这次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上了洛阳的一片石山。” 八大晋商之一的靳家,在寸金寸土的京城拥有无数的田产地契矿山。 在黄河以北也是拥有大量的矿山,不过洛阳附近的石山只有一片,还是一片不能用的废山。 山上的石头看着挺坚硬,用手一掰就掰碎了。 京城大掌柜听到要买洛阳的废山,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迟疑不定。 当初靳家买下这片石山,就是看中了这片石山的石料,准备给洛阳的达官显贵们修建宅邸。 谁能想到那些石料全都是一掰就碎,档头居然说要买洛阳的石山,京城大掌柜就想在东厂档头这里落下一个人情。 毕竟,那片拥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山头的石山,不是京城大掌柜的私产。 就算是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侵吞那么多的矿山,全都属于靳家宗祠的长房。 二十四衙门的档头买了以后,万一出了问题,这个罪过肯定是落在京城大掌柜的身上。 如果京城大掌柜提前提醒了这件事,让档头避免赔了银子,这个人情同样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以京城大掌柜的谨慎和精明,并且能够坐在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上,肯定不会是一副市井百姓的小人嘴脸。 到了他这个层次,早就不是人踩人了,而是人捧人。 京城大掌柜开口说出了这片石山的废物,告诫档头不要白白浪费银子。 朱舜听见他主动提醒了李公公这件事,心里对他的警惕再拔高了一分,重视也是拔高了一分。 不管怎么拔高,这个京城大掌柜还是要想办法把他扔进永定河里。 京城大掌柜能够从众多宗祠子弟里脱颖而出,除了因为他个人的才干以外,另外他还掌握着一条重要商路,这条商路还是给建奴运送粮食的商路。 朱舜在来以前就已经查清他的底细了,杀他的心思就更迫切了,恨不得现在一刀就宰了死他。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导航,也没有一条只要开车就可能到目的地的公路,还没有一眼就能认出来方位的地标。 到处都是荒山野岭,尤其是通往建奴的商路,在越过长城以后全是深山老林。 不管是大明人,还是带足了各种装备的现代人。 只要扔进一个不熟悉的深山老林里面,连方向都找不到,更不要说出去了,要不了几天就会饿死在里面。 像这种掌握了一条商道的京城大掌柜,都是凭借自己的经验和自己才知道的记号,能把商队带出不见尽头的深山老林。 最终把粮食和其他的各种货物,运到建奴的领土上。 虽说朱舜这个京城大掌柜的心情比较迫切,毕竟只要杀了他,就相当于断了晋商靳家的一条粮食商道。 斩断了建奴的一条粮食来源。 但也不妨碍朱舜对他的才干,感到讶然,深山老林里的地形可是会随着树木的生长,不停的发生变化。 这就是导致能够掌握商路的人极少,这个京城大掌柜居然能够掌握一条粮食商路,这人的才干绝对算是大明商人里的佼佼者。 就以为是佼佼者,朱舜杀起来才更加的爽快。 档头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朱舜,见他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坚持说道:“咱家知道石山的没用。” “这次咱家是为了一个朋友而来,他也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就是想多置办一些田产。” “就算是不能出产银子也无妨,只要看着心里就高兴。” 对于档头的这番话,京城大掌柜只会选择信一半,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件事在下不能私自做主。” “方公公先回去,明日在下去给方公公一个答复。” 方公公点了点头,站起来,带着朱舜离开了京城大掌柜的府邸。 第六百二十三章 入局 没有立刻答应下来的结果,早就在档头的预料之内。 档头担心朱舜要的比较着急,解释一句道:“这座矿山在大晋商靳家的眼里,就是一片废山。” “放在手里也没有用处,如果能够卖给咱家,还能落下一个人情。” “王兄弟莫要着急,估计明天就会给一个答复,这个答复应该是同意卖那片废山。” 朱舜在离开的时候,对于这件事也有一个估计,对方一定会把那片废山给卖掉。 大明的石料一般只有两种作用,一是用来修建府邸宅子,另外一个就是雕刻石狮子这种摆件。 铝矾土矿山的硬度那么低,不论是用来修建宅子府邸,还是说用来雕琢石狮的这种摆件。 全都是用不了的,所以在八大晋商的眼里也就成了一片废山。 朱舜接下来所要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事了,怎么借助这件事把京城大掌柜给坑死。 已经京城大掌柜掌握了一条商路的重要性,靳家肯定不会因为损失了一片废山,就拿掉他的位置。 如果那片废山变成比金山还要珍贵的宝山,这样可就说不准了。 朱舜接下来要做到的事情,就是借助铝矾土矿山,把这个京城大掌柜从那么高的位置上拉下来。 只要他把他从高位上拉下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只要他再去给建奴运送粮食,身边的人肯定会对他离心离德。 过去是把京城大掌柜当成东家一样的供起来,以后只会把他当做一个带路的向导罢了。 另外,晋商安排在他身边的护卫就会大大减少,就是朱舜铲除他的大好时机。 也是朱舜断了建奴一条粮道的大好时机。 只要杀了京城大掌柜,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那条粮道了,建奴从此彻底失去一条粮道。 晋商靳家安排的那种护卫,不是有多高强的弓马骑射本领,能够和边军的骁将厮杀得难分难解。 而是最拔尖的鸡鸣狗盗之徒,拥有极其高超的逃跑本领。 一旦是被辽东边军发现了,最重要的不是和辽东边军正面厮杀,而是想办法第一时间逃走。 商队护卫多万本领再高强,那也打不过源源不断杀过去的辽东边军。 能够从辽东边军的包围里安全逃出去的鸡鸣狗盗,在整个八大晋商里也是比较稀少,全部用来保护宗祠最重要的菁英。 晋商靳家根据地位去分配,地位越高,擅长逃跑的顶尖鸡鸣狗盗就多。 以京城大掌柜现在的地位,身边最少有五位擅长逃跑的顶尖鸡鸣狗盗。 如果等到他从这个位置下来,最多只有一位了。 每多一名擅长逃跑的拔尖鸡鸣狗盗,就相当于多一条命。 如果只有一个的话,朱舜就不介意收掉他的这一条命了。 朱舜没有回应档头的安抚,就在他们快要走到王恭厂的时候,突然询问了一句:“京城大掌柜有没有副手,对他这个位置感不感兴趣。” 档头听到这句话,立刻就明白了,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王兄弟先在二十四衙门里坐着,咱家出去一趟。” 傍晚时分。 档头回到二十四衙门的这一路,脸上始终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不过在见到朱舜以后,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 就在档头回到二十四衙门以后,靳家在京城内的各大店铺、茶馆、酒楼也渐渐歇息了。 大部分的掌柜、管事全都是回家睡觉了,几名副手带着账本去了京城大掌柜的府邸。 这几名副手没什么能力,就是溜须拍马的本领惊人,再加上是长房子弟,这才坐在了副手的位置。 这也是掌握整个靳家的长房,故意的安排,控制靳家的一种手段。 有才干的坐在一把手的位置,长房子弟坐在副手的位置,对这些偏房的一把手进行监督。 这些没什么能力的长房子弟,偏偏还自以为是的才高八斗,挖空心思的想争夺一把手位置。 今天,这几名副手得到了高人的指点,准备配合高人把京城大掌柜从位子上拉下来。 几名副手在走进来的时候,全都是对视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同仇敌忾。 毕竟他们都是长房子弟,这个京城大掌柜只不过是个偏房,先把一把手的位置拿到手再说怎么分润利益。 大堂内。 京城大掌柜早就让人备好了茶点,等着长房的几名副手进来,主动拱手:“各位请坐。” 几名副手看到京城大掌柜没有因为身份,就对他们指手划脚,还是事分的尊敬。 心里不仅没有半点的舒服,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一点,他越有才干,就越是衬托的几名副手越是无能。 京城大掌柜拿到几名副手的账本,没有第一时间去翻看,放在了旁边:“这件事稍后再说,咱们先来说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几名副手又是对视的一切,心里发笑:来了。 京城大掌柜略微等了片刻,继续说道:“各位应该知道靳家在洛阳,有一处没有任何用处的废山。” “今天方公公过来找在下,说是要买走那片废山。” “以在下的意思,反正是一片没有任何用处的废山,与其荒废在手里不如卖一个人情给方公公。” “不知道各位的有什么看法。” 几名副手心里那是一万个愿意,在这句话不能这么明说,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高人的指点。 一名副手突然不满的说道:“卖给谁也不能卖给一个太监。” “还太监的人情,太监的人情有什么好的。” 另一名副手也嚷嚷起来:“这要是被京城里的名士们知道了,还不得骂死靳家。” “对靳家的名声很不好。” 京城大掌柜听到一句对王家的名声不太好,心里冷笑,通敌卖国的王家能有什么好名声。 这几名副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京城大掌柜心里也是清楚,不过是想借助这件事捞些银子罢了。 这些躺在祖辈荫庇上二世祖,能有多少长远考虑,全是能捞一笔是一笔的目光短浅。 第六百二十四章 买卖矿山 关于怎么应对,京城大掌柜早就有了对策:“不如这样,那十几座废山,全部以一百两银子一座的价钱卖给方公公。” “卖十座,剩下的就当送给方公公了。” “总共就是一千两银子,这一千两银子在下分文不取,你们几位平分了这一千两银子。” 最后一名副手开始给京城大掌柜下套了:“那上面要是追查下来怎么办。” “就算是一堆一钱不值的废山,平白无故的这么消失了,上头要是追查下来,肯定是要有人承担这个罪责的。” 关于这一点,京城大掌柜早就想好了,他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一些家业。 所有的现银和产业加起来,也有一万两银子了,也就是世人常说的腰缠万贯。 如果上面真的追查下来,大不了就主动用自己的私产补上这一千两银子。 用区区一千两银子,换了一个二十四衙门档头方公公的人情,这笔买卖可就是太划算了。 京城大掌柜一切尽在掌握的说道:“如果上面追查下来,这件事由本人全部承担。” 几名副手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因为那个高人可说了,这片废山能够卖到十万两银子。 几名副手整天就知道进青楼逛赌坊,一个比一个不学无术,哪里知道那片废山到底值多少银子。 他们手里的这些账本,还是父辈给他们安排的账房先生,处理的这一切事物。 至于价值十万辆银子的矿山,以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卖掉,会不会让长房损失大笔的银子。 几名副手才不会在乎,大晋商靳家宗祠子弟那么多,不仅多达十房,每一房子弟的人数也很多。 就拿长房来说,几名副手的叔伯多达二十几个,堂兄弟更是多达一二百人。 叔伯兄弟们为了利益,内斗的十分激烈,整天勾心斗角的激烈内斗。 尤其是长房内斗的最为厉害,长房掌握着八大晋商靳家大部分的产业,涉及的利益最大内斗自然最激烈了。 几名副手哪里会在乎一座矿山,水浅王八多,这几个眼窝子浅的王八。 眼里只有掌管京城所有店铺、茶馆、酒楼的一把手位置。 一天后。 事情果然就像档头所预料的那样,京城大掌柜答应了下来。 只要对方答应了,接下来办理地契就简单多了,一句话就办好了。 档头拿着地契找到了朱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朱舜只是略微一分析,精准的分析出了京城大掌柜的想法:“以京城大掌柜的地位来说,一千两银子换方公公的一个人情太值了。” “如果真的出了问题,自掏腰包拿出来一千两银子,也是无伤大雅的。” 说到这里,朱舜突然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带笑意的档头:“但他哪里知道,洛阳附近的那片矿山能够从一百两银子变成十万两银子。” “十几座矿山,那就是一百多万两银子,大晋商靳家因为京城大掌柜损失了一百万两银子。” “就算家大业大的靳家也会心疼的滴血了,京城大掌柜这么多年来积攒了不少的家业,多到东林党官员也要嫉妒的一万两银子。” “但这对于一百多万两银子来说,几乎忽略不记了。” 朱舜说到这里就不说了,也不用说了,京城大掌柜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要不是他手里还掌握着一条粮道,就不是失去京城一把手位置了,直接在祠堂里杖毙。 这个不知道给建奴运送了多少粮食,养活了不知道多少八旗子弟的卖国贼,已经被朱舜死死地按在鬼门关的边缘了。 接下来,就是等着耐火砖砖厂的建立,让这几座废山变成官僚乡绅和晋商眼里的宝山。 朱舜拱了拱手回去了:“方公公稍后派人去轻工业中心就可以了,自会有人安排好一切。” 档头看着朱舜消失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朱舜再次前往了洛阳,去找正在处理矿山问题的七弟子徐积薪。 一个月以后。 再次来到铝矾土矿山,情形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因为有各种矿山工厂的经验,基建署修建的比较得心应手,耐火材料工厂的五大部门不变。 依旧是生产部门、搬运部门、仓库部门、秤房部门、管理部门。 现在正在搭建最为关键的生产部门,以及运送矿料的搬运部门。 大明的矿山采矿,一般都是采取的人工方式,矿丁拿着铁锤等工具一点一点去开凿。 这样的人工方式对于蒸汽工厂来说,明显跟不上蒸汽工厂的生产速度了。 就要对耐火材料工厂的生产部门,进行工业化的改革。 生产部门分为三个车间,爆破车间、破碎车间、碾磨车间。 生产部门的第一个车间是爆破车间。 第二个车间就是破碎车间了,破碎车间需要用到破碎机,对矿石进行破碎,把大块儿的矿石破碎成石子。 第三个车间是碾磨车间,研磨车间也需要一种蒸汽机械,碾磨机。 碾磨车间把上一个车间破碎出来的石子,进行碾磨,碾磨成粉料。 耐火砖的砖胚是用各种粉料混合而成,铝矾土在最后的碾磨车间碾磨成粉了以后,就可以烧制成耐火砖了。 耐火材料工厂由基建署修建,所需要的新式机械已经让大明机械学院研究了。 接下来就是静静等着变废为宝,先把靳家的京城大掌柜拿下来,接下来就是借助京师大掌柜这件事,彻底坑死靳家了。 朱舜在这里前前后后耗费了三个月的时间,等到耐火材料工厂修建的差不多了,就带着徐积薪和冶金学子们回去了。 在这里待着的同时,朱舜也没闲着,亲自对于冶金学院已经有眉目的炼钢法,进行了各种指导。 工业革命进入中期以后,对于钢铁需求太大了,甚至已经开始拖工业化的后腿了。 朱舜已经等不及了,要在崇祯十年结束以前,就要把炼钢法研究出来。 已经做好了崇祯十年一整年待在冶金学院的准备。 早日实现钢铁的初步工业化。 第六百二十五章 火热的耐火砖 朱舜回到冶金学院没有多长时间,洛阳附近的耐火材料工厂很快就烧制出了耐火砖,通过河运源源不断的运往了京城的瓷窑。 兴安伯和他手下的瓷器协会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垄断了整个北直隶北方的瓷器生意,瓷器工厂打压官僚乡绅手里的瓷器作坊,只会有一个结局。 摧枯拉朽。 兴安伯掌管那么大的瓷器生意,这些年主动找他来往的江南瓷商很多,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朱舜要想把掌握着一条通往满清粮道的京城大掌柜坑死,最好用的一个方法,就是让这些铝矾土得从一文不值变成价值连城。 兴安伯在朱舜的吩咐下,在瓷器工厂里开办了一次雅观大会。 这次雅观大会不是什么名人字画,也不是花案的女状元女进士。 只看一样东西。 砖头。 在兴安伯的邀请下,很多来自江南的大瓷器商人来到了瓷器工厂,来到了瓷器工厂里的一座熔铁炉旁边。 熔铁炉前。 江南的瓷器商人们都对兴安伯的行为感到了不可思议,一般谈事情要么去茶馆要么去酒楼,更高雅一点的去查楼。 兴安伯可到好,说是有大事要商谈,却把他们请到了瓷器作坊。 请到瓷器作坊里也就算了,这次的借口还是什么雅观大会,居然来看一座铁匠铺里才有的熔铁炉。 这还是最为怪异的一点,熔铁炉的上面放了一个铁块的同时,还放了两块青砖。 这次来的江南瓷器商人,手里都是有几条福船的,生意都做到了南洋。 居然让他们这些大瓷商看两块砖头,要不是顾忌兴安伯的勋贵身份,这些大瓷器商人们早就拂袖而去了。 兴安伯没有在意这些江南瓷器商人的想法,一来作为当朝的一位勋贵,无需在乎这些江南瓷器商人的想法。 另外一方面,要不了多长时间,右边那块青砖在这些江南瓷器商人眼里就会比那些花案女进士,甚至比女状元还要好看。 瓷器工厂内。 修建了一座熔铁炉。 熔铁炉内的火焰剧烈的燃烧着,铁块慢慢烧的火红。 厚实的铁块都被烧红了,左边的青砖出现了瓷商们预料之中的事情,直接烧得开裂了。 江南瓷商们皱着眉头正要离开,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左侧青砖烧的直接就断裂了,右边的青砖还是完好无损。 江南瓷商们看到这里,脑子里全都是出现了一个念头,难不成这种砖头能够耐得住提高的火焰烧灼。 从第一块砖头的出现,到现在几千年过去了,从来没有说任何一个砖头能够比铁块还要耐烧。 这是几千年来形成的一种常识,也是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瓷器商人们脑子里的一种金科玉律,一种怎么也无法改变的固执观念。 烧制瓷器的温度极高,这也就造成了没过一段时间要换砖头,不然瓷窑就会出现问题。 毕竟随着瓷器的烧制,瓷窑里的砖头会断裂,需要及时的更换。 瓷商们全都是打小就接触了瓷器行当,手里的瓷器家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从记事开始就知道怎么烧瓷器了。 兴安伯邀请过来的瓷器商人们,全都是年纪在五十岁以上的家主。 他们活了快一辈子了,从来没见过这种比铁块还要耐烧的砖头。 江南瓷商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亲眼看到了,还是不愿意相信。 这件事对于瓷商们来说,就像是亲眼看见了太阳从西边升了起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刚才还有议论纷纷的江南瓷器商人们,全部沉默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块右边的青砖。 兴安伯笑了笑,没有说话,带着瓷器协会的工厂主们离开了这里。 一天过后。 兴安伯回到瓷器工厂准备把熔铁炉给拆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熔炼炉前方的那一堆江南瓷商们还没走。 一直站在熔铁炉前方,站了一天一夜。 江南瓷器商人们一天一夜没睡觉,等到兴安伯过来了,看向兴安伯的眼睛全部都是充满了血丝。 就在兴安伯刚刚踏进这座瓷器工厂,江南瓷商们全部冲了过去,把兴安伯团团的围在里面。 要不是兴安伯知道这些瓷商没有恶意,瓷器工厂里手持燧发枪的家丁们,差点给这些江南瓷商们一人来上一铳。 兴安伯很能理解他们的行为,毕竟耐火砖对于瓷窑来说太过于重要了 不仅大大的节约了成本,更重要的是,就不需要频繁的修建瓷窑了,这样就能把时间省出来烧制更多的瓷器。 工业派现在把这些耐火砖的价钱,卖到临清贡砖那般的金砖价格,五十两银子一块。 这些来自江南的瓷商们也会立即买走,甚至是用一种抢的方式,把这些耐火砖抢回江南。 一盏茶过后。 就在江南瓷商的期待里,兴安伯开口说话了:“这种砖头叫做耐火砖,是工业派新发明的一种耐烧砖头。” “价钱方面,只比普通砖头高一成,各位要是想要就去洛阳的耐火砖工厂。” 兴安伯附近的瓷商们听说在洛阳可以买到这种耐火砖,全都是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几个呼吸的时间,拥挤了一大堆江南瓷商的瓷器工厂内,瞬间变的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 兴安伯看着这些脚步匆忙离开的江南瓷商,心里乐呵,晋商又要开始倒霉了。 几天过后。 京城内外散播着了一个消息,工业派再次发明了一种新奇东西,一种能够耐得住火烧的耐火砖。 这种的利益有多大,东林党和晋商太明白了,也顾不上怎么去针对工业派了赶紧派人去查看消息。 东林党和晋商在京城还敢放肆,到洛阳的福王地盘上,全都是老实巴交的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福王世子手里的刀,可是不认识东林党和晋商。 在东林党和晋商的查探下,很快就发现了工业派所使用的土料,区别于普通的砖头的土料。 用的居然是那种过去一文不值的脆石头,那种不能用来雕刻摆件,也不能用来修建府邸的脆石头。 第六百二十六章 京城大掌柜的结局 东林党和晋商得知了耐火砖的土料,立即掀起了一场寻找脆石土料的风潮,派遣大量的家丁亲随到处寻找这种脆石头。 青手喇唬们更是挖空心思的四处寻找,这东西可是现在可是比金子更值钱的玉石山。 只要能够找到了一座脆石头矿山,权贵们赏赐的银子足够青手喇唬们过上一辈子的富足生活了。 朱舜得知了这个消息,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一方面,位于平原上能够被轻松开发的铝矾土矿山,只有河南境内的铝矾土矿山。 河南洛阳附近不仅背靠着黄河水运的便利,大部分地区也是平原。 山西、贵州、广西各地,全都是连绵的山峦,就算是发现了铝矾土矿山也难以开发。 另一方面就涉及到配方问题了,没有耐火砖的配方,就算是知道耐火砖的全部土料也是烧制不出来。 朱舜对于这一点是深有体会,就像都知道棉布是用棉花纺出来,但没有任何一名纺妇能够直接用手就把棉花纺成棉布。 在这个过程中,需要用到一种技术,这个技术就是纺纱织布机。 耐火砖的配方同样也是技术壁垒,没有这种技术,东林党和晋商永远也烧不出来那耐火砖。 十王府街。 京城大掌柜的府邸内。 京城大掌柜这段时间以来,也是在利用手里的势力尽最大的权力寻找耐火砖的土料。 当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这个最尽最大全力,并不是在寻找一种能够让他继续往上爬的金山。 而是尽最大力量的给自己掘坟墓,让他自己更快的死在自己的手里。 当京城大掌柜得知耐火砖的土料,居然是那种一文不值的脆石头,坐在官帽椅上与幕僚商量一些事情的他。 这也是说不出话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百两银子卖出去的十几座脆石头矿山,居然是那种耐火砖的土料。 京城内外,现在谁不知道耐火砖土料的价钱,简直就是一座座玉石山。 京城大掌柜不仅把靳家的玉石山白送一样给了外人,送的还是十几座,有这么大的罪过谁也保不住他了。 京城大掌柜坐在紫檀官帽椅上,久久没有说话,沉默的坐着。 旁边的幕僚叹了一口气说道:“东主,为今之计,只能主动辞去京城大掌柜的位置了。” 京城大掌柜的位置对于他来说,已经超过了他的性命,是这辈子的一切功业。 努力钻营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么一个京城大掌柜,如今好不容易坐上了,居然只在几天的时间内就又再次失去了。 这对于京城大掌柜的打击,几乎是要让他当场崩溃,但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就算勉强还没有崩溃,京城大掌柜也知道现在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办法保住全家人的性命。 东林党的党争在世人眼里十分的激烈,世人所不知道的是,商人之间的竞争更加的残酷,更加的不择手段。 当初他为了坐上京城大掌柜的位置,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更是害死了前任竞争大掌柜。 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很多事情就不是京城大掌柜所能左右的了。 京城大掌柜不杀对方,死了就会是他了,只能下了狠手。 这件事倒也没有什么可说道的,京城大掌柜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件事,如果不心狠手辣的话哪里能坐上这么高的位置。 唯一让他有点遗憾的是,当初突然心慈手软了,没有斩草除根。 前任京城大掌柜活下来一个女儿,那个女儿长大以后出落的国色天香,为了给她全家报仇不惜嫁给了一个糟老头子。 那个糟老头子就是在长房话语权很重的一位族老,京城大掌柜还坐着他的位置的时候,族老并不会对他有什么动作。 一旦失去了京城大掌柜这个位置,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全家老小都会没命了,被人扔进永定河里都算是好运了。 那位前任京城大掌柜的女儿,这些年来因为全家惨死积压的仇恨,心里都变得有些扭曲了。 她绝对不会留下活口的错误了,只会想着办法折磨死京城大掌柜,折磨死京城大掌柜的全家才能解心中的仇恨。 京城大掌柜没有半点的迟疑,立即站起来,准备拿上一些金银细软带着全家一起逃往大清国。 可是,就在他刚刚站起来,谁也没有想到那名幕僚突然是给了他一刀。 京城大掌柜知道自己的这个幕僚,是个文武全才,时常挎着一柄佩刀。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么重要的关键时刻,这名被他视作知己的幕僚居然是背叛了他。 幕僚这一刀只是砍在了他的腿上,并没有砍死他,看着满脸无法置信的京城大掌柜说道:“不要怪在下,在下也是身不由己。” “你若是逃走了,在下这个作为亲信的幕僚,就会成为那位夫人泄愤的对象。” “另外,在下想要坐你这个位子已经很久了。” 京城大掌柜听到一句想要坐上这个位子,嘴里很多想要说的话,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 京城大掌柜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半点活路,看向那名相交了十几年的幕僚,郑重的说道:“能否给我和全家一个痛快记。” 京城大掌柜的话早在幕僚的预料之内,轻轻摇了摇头:“只有把你活着交给那位夫人,在下才能可能坐上这个位置。” 京城大掌柜这下是彻底的绝望了,想他在京城内是多么的有头有脸,座上客全都是六部里的高官。 谁能想到,就因为一些不一文不值的脆石头,瞬间就变得家破人亡了。 最让京城大掌柜感到绝望和可悲的是,他连一个痛快的死法都是奢望。 京城大掌柜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说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接下来等待他和全家的,会是一个心里充满怨毒的女人,一个怨毒女人的疯狂折磨。 第六百二十七章 蓄热室 耐火材料铝矾土坑死了京城大掌柜,对于朱舜来说却是解决了工业炼钢法的第一个前置条件。 耐火材料。 接下来的第二个前置条件,就是要想办法提高锅炉的温度。 铁矿石在1100温氏度左右开始软化,在1400温氏度融化成铁水和液体渣,分存于炉内。 一般人工烧火的方式,不管是用软材还是硬材,最高达到的温度只有1250温氏度。 顶多能让铁块软化,要想让铁块融化成铁水几乎是不可能的。 要想让炼钢炉的温度达到1400温氏度,就需要使用工业的手段。 徐积薪对于这种工业手段已经有了眉目,并且已经把图纸画出来了,经过大量的实验也最终定稿了。 就等着把蓄热室修建出来,进行最后的实验,检验这个把温度急剧提高的蓄热室,能不能达到预期的1400温氏度。 朱舜来到大明冶金学院内,走向整个学院最为重要的炼钢实验室。 顺着水泥路走过一道拱门,来到了一片平坦的空地上。 徐积薪正在这里指导基建署的工人们,对熔铁炉的搭建进行最后的一些严格要求。 听到身边的冶金学子说山长来了,徐积薪立即把手头的事情交给旁边那一名冶金学子,快步走过去迎接道:“弟子见过恩师。” 朱舜摆了摆手,示意徐积薪无需多礼,询问道:“蓄热室搭建的怎么样了。” 徐继新听到恩师询问蓄热室的情况,饶是以他做事从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的作风,也是不禁感慨道:“恩师,一句把铁块融化成铁汁。” “使得温度达到一千四百温氏度,说来简单,这其中的过程当然是太过艰辛了。” 朱舜对于徐积薪的诉苦十分理解,大明一点工业化的基础都没有,一切都是从零开始。 炼钢的前置条件,把铁矿石融化成铁汁。 融化成铁汁的前置条件,温度达到1400温氏度。 就拿这个前置条件的前置条件来说,当真是从最基础的耐火材料开始。 首先搭建足够融化铁块的熔铁炉,大明普通的砖头肯定是不行,就要用耐火砖。 耐火砖的材料解决以后,朱舜看向了旁边不远处的砖头,也是用耐火材料烧制出来的耐火砖。 这种来炼钢的耐火砖,还与普通的耐火砖不一样,是一种中间充满小洞就像是蜂窝一样的格子砖。 解决了耐火砖的材料问题,耐火砖的形状,接下来就是搭建把温度提高到1400温氏度的蓄热室。 朱舜徐积薪师徒二人闲聊了两句,一起走向了炼钢实验室平地上的蓄热室旁边。 朱舜靠近几步,仔细打量这个蓄热室。 大明的铁匠铺一般都会有炼铁炉,炼铁炉的下方会有一个风箱,拉动风箱就会有空气不停的从底下送入炼铁炉里。 炼铁炉里的炭火在空气的助燃下,瞬间剧烈的燃烧,温度会达到1000温氏度以上。 这个温度只会让铁块软化,不能让铁块变成铁汁,也就是大明的块炼钢。 铁匠铺所使用的风箱,是把普通的空气吹入炼铁炉里,徐积薪命名为冷鼓风。 对于炼钢法的改进,最大的根源就是把这个冷鼓风改变成热鼓风。 经过数据的测算,徐积薪带着大明冶金学院的学子们反复测算了很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精确的数字。 只要是把冷鼓风变成热鼓风,就能让炼铁炉的温度提高在300度以上。 大明所使用的冷骨风方式,把温度提高到软化铁块的地步已经达到了极限,再想往上升哪怕1度都是千难万难。 徐积薪带领大明冶金学院学子们攻克的这个难关,一个重大的技术突破口,提高的温度竟然达到了300度以上。 有了这个300度,就能轻松的达到1400温氏度,甚至是1600温氏度。 冷鼓风的方式转换成热鼓风的方式,关键点就在于这个蓄热室。 熔铁炉的两侧,分别修建了一座蓄热室,用的材料是耐火砖。 不过蓄热室的耐火砖和熔铁炉的耐火砖不一样,蓄热室用的是蜂窝式的格子耐火砖。 两座方型蓄热室直接用耐火砖和熔铁炉修建在一起,蓄热室的底部各有一根铁管子。 左右两侧的蓄热室铁管子呈现u型连接在一起,u形的中间位置,有一个可以转动的阀门。 阀门的底部是一个出烟口,用来排泄熔铁炉里面的废气。 阀门的上方同样是有一根铁管子,下方的是用来排泄废气,上方的管道就是用来输送新鲜的空气。 为了加大空气输送的速度,管道的另一头连接着一台鼓风机,用大明蒸汽机来驱动。 现在的大明蒸汽机已经变成了高压蒸汽机,用来驱动一个鼓风机明显有大材小用了,但这只是为了实验蓄热室效果的实验品。 真正要搭建炼钢厂的时候,熔铁炉旁边的高压蒸汽机不仅用来带动鼓风机,还会带动熔铁车间上方的天车,通过天车来带动翻斗机。 朱舜仔细看了一下午,确定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带着徐积薪和大明冶金学院的学子们继续回去商量细节了。 连续商量了五六天时间,就在第七天的时候,熔铁炉的两个蓄热室正式修建成功了。 朱舜立即带着徐积薪和大明冶金学院的学子们,急匆匆的赶回了炼钢实验室,开始进行熔铁的实验。 朱舜站在熔铁炉的正前方,递给旁边的徐积薪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徐积薪亲自走到了大明蒸汽机旁边,开始给蒸汽锅炉里添加炭火,让大明蒸汽机开始带动鼓风机运转。 随着大明蒸汽机的‘轰隆’声响,锅炉房内冒出滚滚浓烟,鼓风机在曲轴连杆系统的带动下飞速的转动起来。 新鲜的空气从管道输送到阀门上方,通过阀门进入左边的蓄热室里。 接下来,蓄热室里会发生什么情况,朱舜徐积薪以及大明冶金学院的学子们就不清楚了。 毕竟,里面的情况听不见也看不见。 不过,他们却清楚的知道里面会发生些什么。 404 001 大雪,一年之中最是苦寒清欢的节气,同样也是最醉人的时节。 冬天最妙的,便是听雪。 山水皆静的寒江上,大雪纷飞,漫天卷舞着‘扑簌簌’落下的鹅毛大雪。 一叶乌篷船,一件青蓑衣,点缀在白茫茫的天地间。 “咕咕——” 这时,寂静的只留雪落声的寒江上,突然响起一阵咕嘟嘟水沸声。 江心钓雪的少年郎,放下青竹鱼竿,掬了一捧落雪,走进了乌篷内。 红泥小火炉,青铜雕螭壶,越窑青釉碟,依次摆放在暖烘烘的乌篷内。 面如冠玉的少年郎,掀开热气蒸腾的六兽面纹壶盖,放入冬雪,一股即墨老黄酒的醇厚味道,丝丝脉脉的溢散开来。 少年郎只是闻到温热酒香便有些醉了,脸颊微红,喃喃道:“十几年了。” “庄周梦蝶,栩栩然也,我都做好去死的准备了,没想到醒来之后竟然成为了短命皇帝刘辩。” “辩哥哥。” 云山苍苍的岸边,一名身穿貂裘的少女,一蹦一跳的向江边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串竹风铃,散发出脆生生的清响。 刘辩瞧着兴高采烈跑过来的少女,郁郁的脸容泛起了一丝笑意,如云霁初开,扫平了一切的阴霾:“婉儿,站在岸边等一会儿。” 唐婉儿最是听从辩哥哥的话,举着竹风铃摇了摇,声音更加清脆:“辩哥哥快一些。” 江面只有茫茫大雪,较为平静,乌篷船犁开一层层水波,很开靠在了岸边。 欢快的摇着竹风铃的少女,不等乌篷船平稳靠岸一下子扑向了刘辩,挂在了他的身上。 刘辩先是为她拂去青丝上的落雪,随后拍了拍又圆又翘的小屁股蛋子,笑道:“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保不齐阉狗们会暗中派人刺杀你,太危险了。” 赖在刘辩身上的少女,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辩哥哥身上跳了下来,挥了挥小拳头,冷哼道:“奴家才不怕他们呢,要是敢来全部打死。” 大汉庙堂由两大党羽把控,一是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党,支持二皇子刘协,二是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外戚一党,拥趸太子刘辩。 两大党羽为了争做扶龙之臣,十几年来不知涉及了多少明争暗斗,蝇营狗苟。 刺杀只是最粗鄙的手段,用的却也是最多,因为最有效。 熹平血案,辛酉之祸,哪一次不是死亡了数以十计的乙等刺客,其余丙等丁等刺客更是不计其数。 就连天下最是拔尖的甲等刺客,足足死亡了三人,可见宦党和外戚一党之间的党争是何等的激烈惨烈。 刘辩作为地位煊赫的太子,驾临与雒阳只有一墙之隔的洛水,都需要佩戴一柄鎏金八面汉剑,足以见得雒阳的局势已经到了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地步。 唐婉儿踮起脚尖,把那串‘叮铃铃’随风摆动的竹风铃,挂在了乌篷檐角,亲自掬来一捧捧白雪放入青铜雕螭壶。 清淡无味的白雪落入黄澄澄的老酒,在‘咕嘟嘟’的沸腾声中,很快消融,散发出一股股更加香醇的酒香。 以世间清欢,温出人间至味。 生性跳脱的唐婉儿,哪里欣赏的来士大夫雅士最是推崇的冬日听雪山中听松,白昼听棋月下听箫。 似是觉的煮酒有些无聊了,张开小嘴,以银铃般的嗓音唱起了卓文君的《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 乌篷船外,大雪纷飞,风铃摇曳。 乌篷船内,红泥小火炉,掬雪新醅酒,貂裘少女渔舟唱白头。 重新坐在船头,在漫天鹅毛大雪中垂钓的刘辩,侧过俊美的脸颊,嘴角勾起。 雪声、竹声、少女声,一切美的如同一幅云雪蒙蒙的水墨丹青。 002 唐婉儿的到来不仅给乌篷船带了一丝生气,更给这方天地带来了一丝生机。 在江心钓了快一天的刘辩,没有一点收获,那曲《白头吟》还没唱罢,青竹鱼竿已经弯成了弓形。 “走你。”刘辩猛的一甩鱼竿,一根极长的鱼线脱水而出,奇怪的是,这根鱼线并不是麻线蚕丝揉搓成的细丝,而是七八根牛筋揉成的指宽鱼绳。 牛筋绳的末端也不是鱼钩,而是挂着一柄一寸左右的玉髓小剑,钓上来的更不是肥美鳜鱼。 一条四脚蛇。 “气寒九州何人剑,声满江湖几处箫。 一萧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 就在这时,浩渺的江面隐约有豪迈歌声传来,一名身穿青衫长袍的中年汉子,踏着江水而来。 微波荡漾,大袖飘摇,隐隐有出尘之风。 青衫中年江湖人称大潮剑,早年是一位世家望族出身的士子,后来因为牵扯进了熹平血案,满门抄斩,唯有他一人逃了出去。 机缘巧合之下,他被江东排的上前三的大潮帮帮主收为关门弟子,传授了一身通玄的本事。 侥幸存活的青衫中年,为了报仇,在海塘大堤上劈砍钱塘江大潮二十年,以惊人的毅力和武学天赋,成为东南江湖最出彩的人物。 “没想到钓的鱼还真是大。”刘辩轻声呢喃一声,抛下了青竹鱼竿,踢了一下四脚蛇,笑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走。” 四脚蛇谄媚的蹭了蹭刘辩脚上的革舄黑履,一头扎进了冰冷江水中,比小拇指宽点有限的尾巴,轻轻一甩。 乌篷船横空掠去,四平八稳的落在了岸边,红泥小火炉上的黄酒没洒出一滴。 “哪里走!”青衫中年爆喝一声,一股汹涌如大潮澎湃的气机,冲卷而出,掌中的古秦大剑在江面上一拍。 “轰!”的一声,炸起一条水柱,裹挟着漫天风雪撞向了岸上的乌篷船。 先不说这条如大蛟出江的水柱威力怎么样,单是这气派势头那是杠杠的。 要是让寻常老百姓看见,绝对会以为是龙王爷驾驭着大蛟,行云布雨,巡视江川,当场便会跪下来磕头,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不过在刘辩看来,什么龙王爷小白龙的,到了雒阳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没听说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再说了,整个大汉只有他才是强龙,其他人不管你是州牧刺史还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到了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的行礼。 江湖高手?呵,落地凤凰不如鸡,这些个以武乱禁的大侠豪客们,连只鸡都不如。 “咚咚——” 白山寒江之间,忽地响起一阵惊雷般的轰鸣,白茫茫的大地上有一线钢铁大潮涌了过来,踏破了江边的寂静。 一支五百人的披甲铁骑,在一员虎背熊腰狮发狂髯的雄壮武将率领下,迅速穿过了积雪原野,杀到了江边。 “咻咻——” 与此同时,上百根铁矛飞射出去,一半射向了大蛟水柱,派头十足的水柱瞬间支离破碎,化作水花落入江面。 另一半呼啸而去的铁矛,泛着森幽幽的光芒,射向了青衫中年。 这支披甲铁骑想必是习惯了刺杀,对于如何斩杀江湖侠客很是熟稔,五十根的落点看似杂乱无章,不如沙场征战时那般爽利,实际上封住了青衫中年的所有进路和退路。 大汉兵甲戍卒百余万,其中以西凉铁骑、并州狼骑、幽州白马并称为天下三大骁骑。 这一支五百骑的披甲虎贲营,全是从边疆三大骁骑中精挑细选的能征善战之辈,个个膂力过人,膀大腰圆,抡起环首刀都能斩断大腿粗细的圆木。 当空飞射出去的五十根铁矛,别说是二品顶尖高手青衫中年,就是那些个站在山顶一览众山小的一品金刚一品指玄的大宗师,也不敢硬碰硬的抗下这一波攻击。 青衫中年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眼角欲裂的怒喝一声,凭借自己劈砍钱塘江大潮二十年的武力,一往无前的劈了过去。 在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中,青衫中年劈断了正面袭来的二十根投矛,虎口裂开,双臂发麻,健硕的身躯微微颤抖。 然而他内心的颤动更大,要知道当初他一剑劈裂海塘大堤,也不过是呼吸急促了一些,没想到单是二十根西凉铁骑的投矛,就让他体内气机翻江倒海的鼓动,着实是太过惊人了些。 传闻西凉铁骑甲天下,曾经以二十万之数挡住了匈奴南下寇边的百万控弦之士,果然名不虚传。 趁着这个间隙,刘辩纵身一跃,跨上了一匹精良的西凉战马,嘴角噙着一抹比寒江还冷的冷笑,用力一扯外面的蜀锦紫袍,露出了一副明晃晃的鱼鳞宝甲,一领鲜红的披风。 “嘘。”刘辩吹了一个口哨,五百披甲铁骑调转马头,由面向洛水江面,改为虎视洛水下游方向。 青衫中年为了缓冲气血翻腾的腑肺,更为了能够以气机饱满的状态,一战功成,斩杀面前令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翻身落到了洛水岸边,与刀甲鲜明的五百披甲铁骑,隔空相望。 刘辩左臂夹着鎏蟠头盔,右手按着八面汉剑,打马上前,屹立在锥形战阵的最前方:“有没有兴趣投靠本太子,阉狗们许诺多少好处,我加倍给你。” 天下即将大乱,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江湖高手乡野壮士,多多益善。 青衫中年只是闭目养神,平息体内气机,没有回答。 约莫等了一盏茶功夫,刘辩嘴角的冷笑,越发幽冷,因为青衫中年身边出现了数十名武力不弱的江湖好手。 刘辩竖举右手,五百披甲铁骑收起弓矛,齐刷刷的抽出了环首刀,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 披风猎猎,宝甲耀人,刘辩戴上鎏蟠头盔,按在面部向下一划,只听‘咔’的一声合上了鬼脸面甲,刀指前方:“冲锋!” 003 夕阳晚照,渔舟唱晚。 再回首,天地一白的岸边,一片血红,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西凉铁骑曾经在冠军侯霍去病的率领下,踏破了匈奴王庭,北击匈奴三千里。 就凭他们这些不懂战阵杀伐的江湖人还想对抗虎贲营,不自量力,可笑至极。 虎贲营仅是两三波冲锋便将数十名江湖一流好手,碾压成了一堆烂肉,还没活动开身体。 为首的那员悍将,不免啐了一口:“呸,真他娘的不得劲,老子的身子骨还没活动热乎。” 刘辩没空去搭理这位军中悍将,陷入了沉思:本来还想依靠先知先觉收服文臣武将,大杀一方,横扫天下。 但少帝刘辩也就是未来的我,登基还不到一年就会被董卓给害死了,现在看来想要从董胖子手中活下来都难了。 毕竟虎贲营只有五百披甲铁骑就这么猛了,二十万西凉铁骑那还得了。 难怪董胖子一个人就能对抗整个天下的诸侯,还把他们打的龟缩在一起。 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刘辩,突然握紧了拳头,暗自发狠道:不行,得想办法从宫里搬出来,这样才能实行招揽关张赵马黄等五虎上将五子良将江东十二虎臣的计划。 只有拥有一大批超级猛将和精锐士兵,才有希望从董胖子手里活下来。 他妈的,老子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貂蝉、大小乔、蔡文姬、甄宓等许多绝色美女还没的及抢到后宫,不能就这么死了。 “要快!”刘辩用力握紧手掌,脸容阴沉的来到了青衫中年身前,还有几年董胖子就要进京了,时间不多了。 青衫中年单膝跪地,身上插满了投矛箭矢,鲜血流了一地,只有拄着古秦大剑才使得自己勉强不倒地。 “卑鄙!”青衫中年死死的盯着刘辩,咳着血,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做——鬼……” 还没说完,刘辩一剑削去了他的脑袋,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去:“不想放过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 “既然这么想要做鬼,那我就做一个好人好了。” “卑鄙?呵,能活下去才是实在的,这套战法虽然无赖了一些,但对付你们这些江湖人还是挺好用的。” 跃下战马,夹着鎏蟠头盔前行的刘辩,很快来到了乌篷船边。 小婉儿正用小手捂着大眼睛,嘟囔着看不见看不见,你们做鬼就好好做,千万别去找辩哥哥,要想找去找黄毛的大块头。 实在不行来找婉儿,婉儿唱曲给你们听,千万不要找辩哥哥。 刘辩的眼眶微红,心道不只是自己活下去,还有一些值得保护人要去保护。 瞧着小婉儿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伸出不握兵刃的左手,揉了揉扎着坠马髻的小脑袋。 “呀。”小婉儿惊呼一声,‘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胡乱晃着小脑袋,使出王八拳不停的踢打着:“辩哥哥快来救我,婉儿见鬼啦。” 用手抵住那颗小脑袋的刘辩,不禁有些捧腹,一把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唐婉儿揽在怀里,亲了一下光洁的额头,笑道:“不要怕,辩哥哥在这里。” 松了指缝,偷看了几眼的唐婉儿,确定真的没有鬼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往刘辩怀里蹭了蹭感觉有些冰凉,竟然伸出小手准备解开战甲。 刘辩愣了一下,哑然笑了起来:“没想到我竟然被强推了。” 唐婉儿可是名列胭脂评的绝色美人,多少大世家子弟江湖豪侠为了能够得到胭脂绝色的青睐,不惜一掷千金,变卖祖产。 仅仅为了争夺这等仙子佳人睡过的厢房,扛起刀剑火并的大有人在,酿成的血案可不止一起两起,而是百起千起。 最为严重的一次是数百人火并,当场死亡了三十人重伤轻伤的不计其数,要不是太守急忙调来了一支上千人的戍卒镇压,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别说被这等绝色佳人强推了,就算是能够摸一摸仙子的小手,那些自诩风流定力深厚的士子们,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倘若今天这一幕被士子世家嫡子们知道,不知有多少人会痛心疾首的哀嚎了,说不定会造成大批中立的士大夫党人转头投靠二皇子刘协。 噘着嘴不满自己的手被拿开的唐婉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赶忙说道:“大父让辩哥哥赶紧回去,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一想起小婉儿的祖父,刘辩不禁有些头疼。 几年前自己的筋骨初步成型,便央求着母后找来一名天下最厉害的高手,学习武艺,母后二话没说找来了一位九品高手。 世间的武夫一共分为九品,本来以为九品非常厉害,可谁知九品最低,一品最高,九品属于垫底的存在。 我可是太子刘辩,未来的大汉皇帝,先不说一品四境的金刚、指玄、天象之类的超级高手,就算是二品宗师、三品小宗师也行,也不知道母后怎么想的,偏偏挑了一个九品低手。 如果不是老酒鬼在边疆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练就了一身无人可比的逃命功夫,早就换人了。 最气的是,这个武艺不咋地的老酒鬼,偏偏自负的很,母后贵为皇后亲自说让他收徒,他都没有答应,只是说教这个小兔崽子可以,但是绝对不收徒。 刘辩约莫有些知道老酒鬼找自己有什么事:“婉儿,估计这次我要离开红符巷了。” 小婉儿不出预料的神情有些低落,刘辩既是补救又是认真的说道:“这次出去是个机会。” “辩哥哥会尽快培养出一支可用的精兵,到时候来个清君侧,宰了那帮阉狗,便可以提前登基,也能迎娶你了。” 听到迎娶你几个字的唐婉儿,婴儿肥的小脸蛋罕见的露出了娇羞,甜甜的说道:“辩哥哥,婉儿早就想嫁你了。” 刘辩温和一笑,拨动坠马髻的小鬏鬏,心情大好。 握着小婉儿的小手,避开寒江的下游,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离开了这里。 下雪了,我们牵着手在雪中慢走,一不小心白了头。 ——————————————————————————————————————— 红符巷,雒阳城内非常普通的小巷,却又与众不同。 说红符巷普通是因为用料全是最为普遍的青砖黑瓦,样式是最普遍的不厦两头。 说它与众不同是因为周围全是富丽堂皇的公卿士大夫府邸,先不说用料尽是产自越窑的琉璃大瓦,就是朱门前的汉白玉石阶,足以买下一整条红符巷。 但就是这么普通的一条红符巷,却与雒阳皇宫仅有一墙之隔,所处的位置比起当年冠军侯霍去病的府邸还要显赫三分,可谓是从内到外透露着一丝古怪。 刘辩与唐婉儿站在巷口,便看到红符巷尽头矗立着一座覆斗状观星台,上面镂刻华虫、宗彝、黼黻等天子十二章,以及五德星君、二十八星宿无数神秘图案。 远远望去,颇有坐拥三垣,气吞万里山河的惊世格局。 “江湖兴亡,风雨飘摇,说过了王老剑神一剑开天门,再说说一剑杀穿昆仑……” 站在巷口的刘辩,预料之中的听到了老生常谈了不知多少遍的江湖轶事。 一棵老槐树下,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呲着满嘴的黄牙,唾沫星子飞溅的高声阔论,面前则是一群流着鼻涕、啃着手指的孩童。 “汪!” 似是为了配合枯瘦老头,那条总以为自己是狗的四脚蛇,每到高潮的地方,总是哈着舌头汪汪大叫。 老酒鬼说的兴起,心中那叫一个得意,忍不住伸出右手想要去掏胯下。 余光瞥见了小孙女,赶忙改变了动作,轻扬斑白的鬓发,故作一副高声莫测的模样道:“辩小子啊,这些年在我呕心...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啪!”想起来的老酒鬼,猛的一拍大腿,眉开眼笑的说道:“呕心沥血的传授下,你已经有了我一成的实力,已经可以出师了。” “听说黄河中出现了一条小蛇,就交给你斩杀了,算是出师的考验。” “本大爷担心你实力不足,决定把三十年前小花偷吃的天上地下八荒六合.........星辰皓月太阳.........九州第一神刀锟铻刀,赐给你。” 话音落下,老酒鬼拎着四脚蛇的尾巴用力一甩,赫然从它的嘴中甩出了一柄刀。 一柄手掌宽的刀,而四脚蛇只有两指宽。 刘辩等着看好戏的神态瞬间大变,震惊、嗤笑、错愕........最终化作了一种莫名的目光,看向了呲着满嘴黄牙傻乐的老酒鬼。 当他看清长刀的颜色后,顿时有些无语。 这柄刀比土还土,比黄泥还黄。 就是一把土鳖刀啊。 刘辩拿在手中,心里有些犯嘀咕,竟然忍不住觉得老酒鬼是一名绝顶高手,这个念头没能维持多久,很快被他驱赶出脑外。 三年前,他可是亲眼看到老酒鬼从老槐树下挖出了一条半死不活的四脚蛇,准备煨出一锅香喷喷的蛇羹。 如果不是唐婉儿心地善良,不忍心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小动物死在她面前,制止了老酒鬼,说不定早就成为了他们的腹中之物,怎么可能在三十年前偷吃了他的神刀。 瞧这柄刀的模样,简直是土的掉渣,刘辩情愿相信四脚蛇是一条真龙,也不相信土黄色长刀是什么天下第一神刀。 他暗自嗤笑一声,接过了老酒鬼手中的第一神刀,可谁知这柄刀不仅长得像泥石,就连重量也如泥石一般,居然达到了上千斤。 刘辩一时没有防备,身体踉踉跄跄的险些栽倒在地,辛亏武艺达到了四品,不然的话绝对是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 “这.......”刘辩运起全身的气力,才堪堪提起土黄色长刀,冷静的脸容闪过极大的异色。 “轰——” 就在刘辩提起土黄色长刀的刹那,天空忽地划过一道霹雳,雷音滚滚,响彻云霄,震动的万里云海起伏翻滚,震动的漫天禽鸟嘶鸣乱叫。 在这一声惊天动地的春雷过后,缓缓流苏的白云,化成了呼啸而来的乌云。 这一日,惊蛰。 ——————————————————————————————————————— “哗——” 大浪滔滔,声音轰隆,一道道高约百丈的沧浪,层层叠叠的激涌上来,拍打着一艘五千料巨型楼船。 甲板上昂然屹立着一位身穿暗红色战甲,腰别土黄色长刀的少年,睨视面前浩渺无垠的黄河,倚风出尘,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铿铿锵锵’的金属摩擦声,那位狮发竖瞳的雄壮武将,龙行虎步的大步踏来:“殿下,皇后娘娘说这一战过后,我与虎贲营不必回去了,直接跟随殿下去新建成的太子府。” 刘辩紧皱的眉头霎时舒展开来,漆黑的瞳孔射放出一道道炽热的光芒,火热的看向了手持大斧的异族汉子。 雄壮武将本名兀突骨,是山越族一个小洞主的儿子,出生之后,觉醒了潜藏在血脉深处的蚩尤血脉,有望进入一品四境的金刚境。 九黎遗民的这一代族长得知这个消息,立即率兵灭杀了兀突骨全族,抽取他体内的血脉灌输给嫡子沙摩柯。 兀突骨没了蚩尤血脉,潜力大为下降,这一生便无望一品四境,不过,刘辩依稀听老酒鬼讲过,云梦泽、汤谷城这些福地中,埋葬着一些蚩尤的血液,只要能够灌输给兀突骨,别说一品四境的金刚境,就是指玄境也有可能。 刘辩目光火热的看了兀突骨一眼,很快便把眼睛移开,远望激撞起一道道大浪的水面,平静的说道:“命令虎贲营准备战斗。” 兀突骨那双始终透露着凶光的竖瞳,光芒大盛,审视一圈江浪滔滔的水面,发现了一只长着蛇头、鱼身,眼睛形状如同马的眼睛,还有六只脚的山海异兽。 这只山海异兽不仅样貌奇特,兽躯更是庞大,足足有数百丈,几乎赶得上这艘楼船了,着实令人心惊不已。 “位列山海异兽榜的冉遗鱼。”兀突骨桀骜不驯的脸容有些凝重,又有些奇怪,他可是极其强大的三品小宗师都没能发现冉遗鱼,不知这个人族小娃儿怎么察觉到的。 兀突骨本就是来自南荒的蛮夷,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号称天下杀伐最重的黥字军,追随大汉第一杀神征战了十余年,手上沾染的鲜血不下于五千,脾性最为狂野凶残。 当初他离开金戈铁马的边疆沙场,来到歌舞升平的中原,本就是积攒了一肚子怨气,又要护卫一个小娃娃,更是烦躁之极,心底不免对刘辩产生了不满和轻蔑。 兀突骨见他这么快发现了冉遗鱼,暗道雒阳的世家子弟也不全是草包,狂野的大笑道:“虎贲营,给我射杀这头畜生。” 虎贲营的士卒皆是从边疆抽调的百战精锐,习惯了畅饮匈奴血的他们,早就闲的手痒痒了,听到这一声狂野的大笑,一个个如同吃了五石散似的,双目放光的抽出了三石强弓,搭上了寒光熠熠的狼牙箭。 兀突骨的心思变化早在刘辩的预料之内,心道收服这种沙场猛将,就像熬练鹰犬,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渐进,平静道:“天下的异兽不知道有多少,能够位列山海异兽榜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只冉遗鱼的排名,还是极为靠前的三千以内,单凭箭矢恐怕难以射杀冉遗鱼。” 兀突骨的脸容瞬间闪过一丝愠色,神情更加的狂野,猛地一挥精铁大斧,大喝道:“放箭,让殿下看看我们的实力。” “咻咻——” 天空中陡然出现了一阵箭雨,摩擦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啸,瞬息而至,射中了怒吼冲来的冉遗鱼。 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那一支支足以射杀山中巨虎的利箭,全部被青色鳞片弹开,没能对冉遗鱼造成一点伤害。 刘辩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兀突骨,见他满脸通红,鬓发须张,心底不禁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头畜生果然没让我失望,沉声喝道:“拉起主桅杆的大帆,加快楼船的速度,用楼船的龙角撞死它。” 兀突骨向来是除了大汉第一杀神的命令,谁的话也不听,如果不是在离开南荒的时候,大汉第一杀神冷幽幽的说了一句,皇后娘娘的命令等同我的意思,倘若不听话,我亲自摘下你的脑袋,大汉皇后都难能指挥他。 此时,听到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弱冠少年发出了命令,他想都未想便要拒绝,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恨恨的瞪着越来越近的冉遗鱼,狂吼道:“扬起大帆。” “呜——” 号角长鸣,震耳欲聋,甲板上的一名力士听到命令,当即吹动了号角,传遍了整个楼船,不甘心的虎贲营士卒,只能暂时压下胸中的汹汹战意,井然有序的开始操纵楼船。 直到这时,刘辩平静的脸容,才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一句主公。” “轰——” 思虑纷转之间,五千料楼船犹如一条深大蛟,排开无数的水花气浪,轰然撞上了冉遗鱼,炸起了数十道直冲天空的水柱。 刘辩等人死死抓住船舷,这才没有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出甲板,但这股相撞之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们的脑子不免‘嗡嗡’乱响,昏昏沉沉。 刘辩等人定了定心神,赶忙望向了前方,如被一道焦雷劈中,呆若木鸡的愣在了原地,只见冉遗鱼安然无恙的游弋在江中,狂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迅速咬住了船首的龙角,欲要掀翻楼船。 这艘五千料巨型楼船的主体,是由南海铁沉木铸造而成,这种产自于十万大山以南的木材,极为珍惜,硬度比起铜铁还要强上一线。 整艘船的龙骨,则是由一条东海蟠蛟构成,常言道三百载成虬,五百年变蛟,大汉水师当初为了斩杀这头六百年的大蛟,深入东海上万里,损失了足足三千名精锐。 这艘蟠蛟楼船建成以后,也成了大汉帝国威震八方蛮夷的主舰之一,撞碎了不知多少蛮夷楼船,如今竟然没能伤到冉遗鱼一丝一毫,也难怪刘辩等人震惊的无以加复了。 不过,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又发生了令他们更加震惊的一幕。 细雨蒙蒙的天空中,陡然飞来一道雪白色的流星,迤逦出一条莹光滚滚的月华长河,‘咻’的一声划开苍穹,直棱棱落向冉遗鱼的头颅,破开了鳞甲,穿透了骨骼,收走了生机。 天空中汾汾淋淋的春雨,霎时变成了洁白色的小雪花,漫天卷舞,纷纷扬扬,犹如万千碎玉梨花,落向波光浩渺的江面。 阳春三月,有一白衣男子,踏雪而来。 004 春江水暖的江面下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雪,在这漫天雪花之间,有一位白衣少年缓步走来,雪裳翩飞,白发飘飘。 整个人仿佛由一块蓝田美玉雕琢而成,气质出尘,仙机缥缈,直如一位从仙宫走来的谪仙人。 虎贲营的士卒们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心智极其的坚定,看到白衣少年的一瞬间,胸中突然升起了一股燥热,下体硬如钢铁,恨不得立即扑过去,撕碎白衣少年的衣物。 他们并没有龙阳之好,也知道对方是一个男人,但白衣少年实在是太俊美了,比起洛阳秦楼楚馆的名妓,都不知要美上多少。 别说是他们,纵是见过了唐婉儿这等倾国倾城美人的刘辩,喉结依旧忍不住上下鼓动了一下,也只有一下,很快便压住了不该出现的欲望。 “赵云!”兀突骨如临大敌的惊呼一声,狂野的脸容出现了一丝骇然,凝声道:“殿下,这人出身于东海蓬莱城,是蓬莱王的关门弟子。” “传闻赵云被月旦评点评过‘舍枪之外,别无他物’,是数百年以来罕见的枪道奇才,未来有望一品四境的指玄境。” 月旦评对于赵云的点评,还有略有一些不足,赵云的道心之坚,犹如昆仑山巅的千载寒冰,心中除了武道以外,再也掺杂不了任何杂质。 当年,东瀛一族为了笼络这位蓬莱城的绝世天才,送上了钟灵东瀛百年神秀的第一美人,赵云在见到这位绝代佳人之后,心境确实产生了一丝波动。 不过,赵云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没有纳入房中,而是一枪洞穿了绝代佳人胸口,冷冰冰的说了一句‘乱我心境者,皆可杀’,随后头也不回的踏着漫天风雪离开了庭院。 刘辩见到谪仙人一般的赵云,并没有一丝恐惧之意,双目中火辣辣的光芒,更加炽热三分,心道这可是在八十万曹军七进七出的赵云,三国之中仅次于吕布的无双猛将,这么快就让他碰到了,上天真是待他不薄。 刘辩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后,第一时间冷静分析过自己的身份,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这对于素以忠孝治天下的大汉,向来把忠孝二字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大汉子民来说,简直就是一件无敌杀器,绝对能够收服一大批寒门猛将和国士。 但可惜的是,朝堂的党争太过激烈,刘辩一直被何皇后牢牢的护在后宫,不让他走出后宫一步,倘若不是他要学武,就连一墙之隔的红符巷都难以进入。 刘辩本以为进入红符巷,便可以过上左牵黄右擎苍的纨绔生活,逛逛青楼,欺负世家子弟,顺带收服一批可堪大用的文臣武将,可谁知红符巷只许进不许出,又在里面闷头练了几年的武艺。 现在刚出洛阳,就碰到了未来数一数二的无敌猛将,刘辩激动的差点说不出话来,深吸了几口略带一丝寒意的空气,压下心中的躁动,平静道:“来人可是常山赵子龙。” 赵云手臂用力一抽,拔出了插在冉遗鱼脑壳中的亮银色长枪,大量的兽血喷洒而出,溅向了四面八方,还没靠近赵云,便又化作了一枚枚晶莹剔透的血珠,‘叮叮当当’的掉落在地。 赵云转过冷峻的脸容,双眸射放出两道寒芒,直刺刘辩的双眼,冷冰冰的说道:“太子。” 刘辩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仅没有兴奋的忘乎所以,反而冒出了极大的戒备,赵云既然知道他是太子,显然是为了他而来,再加上赵云舍枪之外别无他物,那么就不是为了投靠他。 不是投靠,便是宦官们使了非常手段,诱惑赵云前来刺杀他,但赵云刚才分明救了他,又有些说不通了。 刘辩略一沉吟,没能想出赵云的目的是什么,只能悄悄摆手,命令虎贲营暗中戒备,平静道:“没错,我就是太子。” “呼——” 大雪纷飞的江面,忽地刮起了一阵凛冽之极的寒风,缓缓飘落的雪花,陡然化作了呼啸而去的暴风雪,裹挟着无限的杀机,刮向了位于数百铁甲士卒之中的刘辩。 “不好!”兀突骨一直都在防备赵云的袭击,看到白茫茫一片的暴风雪,当即呼吼道:“放箭,射杀刺客。” 数百张三石强弓不停被拉动,一支支锋利之极的箭矢,破开白茫茫的天际,直冲卷舞着无数风雪的暴风。 朴一靠近暴风雪,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暴风雪当空炸裂开来,冲散了所有的精铁箭矢。 与此同时,一点寒芒,以流星滑落苍穹的速度刺向了刘辩的喉咙,欲要一击洞穿他的脖子。 刘辩只是达到了四品的境界,而赵云却是二品宗师,深知不是敌人对手的他,一边不停的向后退去,一边呼喝道:“虎贲营弃掉强弓,换上环首刀,结阵杀敌。” 此时的虎贲营在暴风雪的冲击下,七零八落的散在甲板四周,听到刘辩的命令,身为百战精锐的他们,见自己这么快便被敌人冲散了战阵,一个个羞愤的无地自容,赶忙抽出腰间明晃晃的环首刀,结成了一座层叠交错的鱼鳞阵,死死的挡在刘辩前方。 兀突骨见麾下的百战精锐,这么不堪一击,忍不住老脸一红,之后看到刘辩这么快便组织起虎贲营,并且焕发出更加强大的战斗力,心中讶异的同时,更多的则是一股没来由的敬意,狂吼一声冲了过去。 虎贲营的士卒单个拿出来,不够赵云一枪,但普通士卒作战从不讲究单打独斗,而是以配合为主,如今在刘辩冷静的指挥下,再加上虎贲营的士卒皆是天下少有的精锐,很快挡住了赵云。 赵云眉角一挑,宛若冰晶雕刻而成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显然他也没想来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沙场作战的经验这么丰富。 “死!”赵云稍微愣神之际,兀突骨果断抓住这个战机,纵身一跃,跳出虎贲营战阵,当空劈向了赵云。 兀突骨作为蚩尤后裔,体内气机的充盈程度远超同辈武将,这一击又是有心算无心。 可谓是占尽了天时人和。 传闻道教天君张道陵有一手一符封山的神威,单手镇封龙虎百余载。 兀突骨这一跃,势要开山。 005 赵云早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达到了二品宗师的境界,虽说因为讶异于刘辩的应变能力,出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破绽,但也不是三品小宗师兀突骨随便就能击中。 亮银枪直如一张蓄满力量的大弓,绽放着数十道耀眼的银白色亮光,在半空划出一道巨大的圆弧,‘咣’的一声,轰然砸中了镔铁大斧。 兀突骨在失去古代蚩尤血脉之后,一身无人匹敌的巨力,十不存一,只此一击便被力量不如他的赵云,以登峰造极的枪术技巧扫飞了出去,冲开濛濛细雨,带起一片白色的雨雾,重重砸在了甲板上。 然而,这一击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赵云枪道修为之高,已经可以比肩一些一品境的绝顶高手,亮银色长枪在击中镔铁大斧的一瞬间,顺势向下一压,把所有力量宣泄在了兀突骨的胸膛。 “噗——”兀突骨砸落在甲板上,当即吐出了一口鲜血,胸口的战甲塌陷,虎口也因亮银色长枪力量过大,崩裂开来,殷红色的鲜血流落一地。 刘辩睨视这一幕,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他之前只是觉得赵云强大,没想到赫然强大到了这个地步。 一般情况下三品小宗师与二品宗师交战,最起码能够战上几十个回合,而兀突骨又是古代蚩尤的血脉后裔,即使血脉已经被抽走,但遗留的一些血脉,足以让他远超一般的武将,达到曹洪、关平之流,如今,竟然没有在赵云手下走过一招,着实令他惊讶不已。 他只是略一惊讶,很快横举着锟铻刀劈了过去,因为赵云下一枪已经紧随而来,犹如灵蛇吐信,直刺兀突骨的喉咙。 “咣咣——” 刘辩脚下生风,在绚光气劲的加持下,化作一道赤色惊虹,越过大步杀去的虎贲营士卒,接连劈出了两刀,斩飞了呼啸出一道道银色光漪的亮银枪。 矫若惊鸿的亮银枪,前刺的势头为之一顿,在锟铻刀千斤重量的压制下,刺出的轨道由直冲变成了下刺。 只听‘刺啦’一声刺耳的尖啸,亮银枪在南海铁沉木造就的甲板上,划出一道耀眼的火线,溅出了大片火星。 赵云雪白的眉毛又是一挑,凝视那柄土的掉渣的锟铻刀,冷峻的脸容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情绪波动:“锟铻刀。” 经过几息时间的耽搁,大步踏来的虎贲营,再一次簇拥在刘辩的身边,刘辩瞧见赵云又有些愣神,善于抓住战机的他,不由分说,大喝道:“展开鱼鳞阵,给我压上去。” 如鱼鳞一般排列成五层的虎贲营,霎时化作一道道汹涌而去的波浪,一层一层的挤压而去,俨然变成了一顷钱塘江大潮,黑压压撞了过去。 赵云在看到锟铻刀的一瞬间,冷峻的脸容更加冷酷,几近于无情,极速刺出的亮银枪再次加快了三分,好一条游走在人群中的银白色蚺虬,吐露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猩红蛇信,咬断了一名又一名虎贲士卒的喉咙。 鲜血喷放,碎肉迸溅,银白色弧光在鱼鳞阵之中跳来跳去,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便斩杀了近乎二十名虎贲营士卒,遗留一地捂着喉咙倒下的尸体。 “该死!”兀突骨暂时压下胸中翻滚的气血,恨恨的骂了一句,狂野的竖瞳冒出了一丝凝重到极点的肃穆,这些虎贲营士卒全是大将军从西凉铁骑、并州狼骑抽调的百战精锐,每一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当二十的悍卒。 如果配上大宛良驹这等精良战马,这五百虎贲士卒足以冲击五千人的匈奴部落,并且把五千匈奴人杀的干干净净。 这等天下数一数二的悍卒,在赵云面前竟然羸弱的如同小鸡仔,任由赵云肆意宰割,关键对方还不是一品金刚境的绝顶高手。 着实让兀突骨暴怒不已,这不是明摆着在说他御下无方,把虎狼之师变成了一群待宰羔羊:“给娘个憋,老子和你拼了。” “吼!”狂暴无比的兀突骨,浑身的肌肉暴涨开来,险些撑坏身上的镔铁战甲,满脸的狮发如钢针似的竖起,双目圆瞪的杀了过去。 赵云手中跳跃而出的银色闪光为之一顿,颇为郑重的看了一眼兀突骨,随后向左一撩,一道疾若银白色闪电的皎光,瞬间洞穿了兀突骨的肩膀。 令人捉摸不透的是,赵云这一击明明可以一枪挑出兀突骨的喉管,亮银枪却在中途改变了方向,只是刺进了无伤大雅的肩膀。 “嘶——”兀突骨感受着一阵阵直欲昏厥的剧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底不仅没有一丝恐惧,神情反而更加的狂暴,宛若一头发了怒的龙狮,暴吼连连的又一次冲了过去。 赵云抬手一枪,先是横扫了四五名虎贲士卒,随后又是一枪洞穿了兀突骨的另一个肩膀,把他击飞了出去。 三次........ 十次........ 二十次........ 本来能够一枪挑杀对方的赵云,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兀突骨,只是频繁的用长枪洞穿那具肌肉横生的魁梧身躯,激起兀突骨更大的凶性。 刘辩眉角紧锁的看着浑身鲜血淋漓的兀突骨,以及行云流水一般运转亮银枪的赵云,这哪里是一场生死大战,分明是一次江湖切磋。 兀突骨一次次被击倒,一次次又爬起来,挥动镔铁大斧继续杀向赵云,半个小时过去了,那副坚固的镔铁战甲,布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窟窿,一股股殷红的鲜血不停流传,洇染的他好像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 但兀突骨的精气神并没有因为损失大量鲜血,变得虚弱很多,反而越发的振奋,或者说气势如虹。 就在刘辩心思百转的思考原因之时,兀突骨忽地发出了一声怒吼,浑身散发出一股来自蛮荒气机,脸上也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古老纹路。 “啪——” 怒吼过后,兀突骨仰面摔倒在地,狂暴的脸容不在狂暴,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欢喜。 三品入二品,小宗师转为宗师。 “难道是母后留下的后手?”刘辩注视着倒在不远处的兀突骨,心中一惊,继而产生了更大的喜意,暗道难不成真有机会收服赵云。 倏地,他的目光一凝,身躯一凝,就连思绪仿佛都凝结了在了这一刻。 只因刘辩的眼前出现了一株梅花,一株飘荡在白茫茫风雪下,妖艳如血的梅花,破开满城风雪,直落刘辩的心田。 而这花瓣却是由死亡构成,这花香却是血腥弥漫。 这一刻,刘辩从未觉的死亡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近在咫尺,而又镜花水月。 006 春风和煦,最醉人,秋风萧煞,最杀人。 吹绿大江两岸的春风,在那一杆亮如白阳的长枪裹挟下,化作了一把消杀生机的剪刀,刮向了远方。 今日是惊蛰,也是二月,二月的春风本就似剪刀,可以裁剪出细细的柳叶,亦能剪尽人道气数。 “汪。”刘辩挥出锟铻刀拼命之际,耳边突然传出了一声似是而非的狗叫,以及一道熟悉的影子。 一只手,一只枯瘦如柴如同鸡爪子一般的手,就像当初捻起四脚蛇一样,只是伸出两指轻轻一夹,赫然夹住了足以斩杀天下半数武将的龙胆亮银枪,令杀机无限的枪尖,不能前进分毫,也让这一切化作了镜花水月。 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头,挺着随时都会被寒风吹到的小身板,如一座坚不可摧的磐石,或者说更像是一座巍峨屹立的昆仑山,横亘在刘辩面前。 二指夹长枪,挡住了所谓的春风、秋风……所有风。 “蚍蜉!” 兀突骨和赵云同时呼喊了一声。 不过一人是如同见到老爹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震惊。 另一人则是冷冰冰的说了一句,夹杂了一丝如释重负。 “蚍蜉?”刘辩接连倒退了四五步,这才压制住锟铻刀倒飞的冲击力,看着不停的甩头发,装作一副高深莫测样子的老酒鬼,嘴角抽搐道:“没想到红符巷的九品‘高手’,还真是一位高人。” 兀突骨忽然以看见大汉第一杀神的速度,狂飙似的冲了过来,死死盯着面前的糟老头子,就如当初在南疆战场小半年不见荤腥,猛地碰到青楼花魁一般,目光炽热的都能融化精铁了:“敢问先生可是天下剑气十斗,一人独占九斗半的剑尊王越。” 老酒鬼收归枯瘦的爪子,一边挠了挠胯下,一边灌了一口老酒,呲着满嘴的黄牙,嘿嘿笑道:“你猜。” 刘辩瞧着又在装蒜的老酒鬼,强忍住抽刀砍人的冲动,如释重负的说道:“原来你叫王越。”心中默默补了一句:“东汉末年的那位剑道帝师,原来是你。” 兀突骨绽放着炽热光辉的竖瞳,始终不离开那只枯瘦的手掌,神情极为激动的说道:“除了剑尊王越,谁人还会‘蚍蜉撼大树,弹指断神罡’的蚍蜉。” “谁人能够单凭手指,击退二品宗师掌中的长枪。” 亮银枪似是在印证兀突骨的言辞,直到这时,还在‘嗡嗡’乱震,光滑如镜的亮银枪身,泛起无数细小的空气波纹,直教赵云的手掌有如无数细针在刺扎,令他几乎拿捏不住温养了十几年,已然成为第二生命的龙胆亮银枪。 赵云是谁?未来仅次于战神吕布的无双猛将,更是被蓬莱王寄希望为独领枪术数百年的用枪奇才,并且达到了庙堂人、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二品宗师境界。 如今竟然被瘦小枯干的酒鬼一指击退,最骇然的是,赵云差点没能控制住十几年未曾离身的龙胆亮银枪。 这一切刘辩全部看在眼里,虽然从史书上知道东汉末年有一位名叫王越的剑客,剑术修为不下于盛唐剑圣裴旻,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强大到了这个地步,赫然可以用手指夹住龙胆亮银枪,不禁心生好奇:“兀突骨,什么是蚍蜉?” 那位手上沾染了无数南疆蛮夷鲜血的沙场屠夫,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压制住胸中的激动,心驰神往的说起了剑尊王越。 世间武者进入一品境,会形成一种剑罡之类的罡气,这种罡气锋利至极,可断钢铁,能斩磐石,纵是蟠蛟楼船的主料南海铁沉木,也能敲出一个窝痕。 剑尊王越的这手蚍蜉,却能以血肉之躯的手指,折断罡气,并且还能借罡反杀,攻击罡气的主人。 当年燕蓟一战,老剑尊王越以二品之境力战一品金刚境的北地刀狂,一招蚍蜉,弹指折断玄铁铸成的九环大刀,令横扫幽州、并州、冀州三地无敌手的北地刀狂,此生不再用刀。 广陵大江一战,老剑尊王越依旧是一招蚍蜉,以敌人的罡气反杀三名伪金刚,当时也只是二品宗师境。 最惊人的要说神亭岭一战,老剑尊王越已进入金刚境,对手却是道教四大祖廷之一的终南山嫡传大弟子于吉。 于吉二十一岁从二品宗师,直入指玄境,被誉为道教近百年来悟性最高的弟子,月旦评更是评价他,有望指玄大境界。 再加上于吉本人长相俊美,深受江东世家嫡女、江湖女侠的追捧,甚至是几位藩王的郡主扬言要与他私奔,可见于吉的风头是多么一时无两。 于吉听闻白衣剑客王越,一指断刀狂,极为不服气,放出话来要与王越在神亭岭之巅大战一场。 要知道于吉不仅直入指玄境,更是一剑降服了一头五百年的大蛟,神亭岭大战的言辞一出,天下人都不看好白衣剑客王越,认为他必然死在于吉的剑下,只是撑的回合多少的问题。 可是结果呢,白衣剑客王越连剑都没出鞘,单凭一根手指,一式蚍蜉,便折断了终南山三大名剑之一的疥痨宾,于吉的指玄心境被破,跌出一品境。 这一战之后,白衣剑客王越便被称为白衣剑神,当年的胭脂榜第一美人,更为这一手空手折罡气的手段,作了两句诗:蚍蜉撼大树,弹指断神罡。 自此之后,无论是意气风发的江湖儿女,还是风流倜傥的世家子弟,皆以能够使出一手蚍蜉为莫大的荣耀。 但就算是白衣剑神王越公开了一指蚍蜉断神罡,竟没有一人能够领悟,其中包括几位天资卓越的剑道天才。 至于老一辈的剑道高手,则是拉不下脸面,不肯去学,不过有传闻说那几位执天下武道牛耳老祖宗,私底下揣摩过弹指断神罡的蚍蜉,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唏嘘感叹了一句江山代有人才出,从此默认了王越白衣剑神的称号。 正因为一指蚍蜉断神罡实在是太难了,在无数剑客的钻研下,衍化成了一种简化了无数倍的空手入白刃。 一句空手入白刃听起来简单,依旧如同那一式弹指断神罡的蚍蜉一般,罕有人能够领悟,因此那些左牵黄右擎苍的世家子弟,为了讨心上人的喜欢,往往会花上重金聘请一位名满江湖的四品高手,甚至是三品小宗师,合力表演一出空手入白刃的好戏。 虽说比不上折断一品高手掌中神剑的白衣剑神王越,但这手凶险无比的绝技,依然能够赚的满堂喝彩,让无数世家子弟、江湖侠客抱得美人归, 久而久之,空手入白刃便成了江湖豪客、世家子弟出风头的必备武技。 007 “蚍蜉。”刘辩听着那段荡气回肠的江湖神迹,低声呢喃了一句,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似是想要夹断世间最为锋利的罡气。 杀声震天的蟠蛟楼船,此时也是变作寂静无声,心肠早就硬如磐石的虎贲营士卒,一个个极为崇敬的望着那位站在船头,倚风喝酒的剑尊王越,颇有一副人不在江湖,江湖尽是传说的高人气象。 不过,老酒鬼时不时掏胯下的动作,实在是太煞风景,倘若不是他们亲眼见识到了那一式神乎其神的蚍蜉,说什么也不肯把这个糟老头子与那白衣飘飘的剑尊联想到一起。 “白衣剑神?”刘辩回过神来,心中略微有些不解,皱眉道:“按照你的意思,老酒鬼...不,剑尊王越应该叫做剑神,你们怎么会叫他剑尊?” 兀突骨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激动更加强烈了三分,凝视骑蛇而来的王越道:“那一战只是老剑尊成名之战,十年后老剑尊做下了一件更加惊天动地的事情。” “从此江湖上流传了一句‘庙堂有一位人道帝王,江湖有一位剑道至尊’,白衣剑神的称号也变成了剑尊......” “嗝——”老酒鬼突然打了一个酒嗝,在寂静的甲板上显得极为响亮,也把刘辩心中好不容易积蓄的一些高人形象,冲荡的干干净净。 然而,在这道刺耳的声音过后,刘辩真的相信兀突骨所说的话了,只见赵云四周的空气猛地一抖,漫天飞舞的风雪,顷刻间变成了一阵白色齑粉,纷纷扬扬的飘落在地。 风没了,雪散了,一切重又回归了平静。 赵云冷冷的看着白色粉末,心底不可遏制的产生一个想法,欲爆发全部的实力,与老剑尊王越大战一番,失败是必然的,不过他相信以自己的悟性,绝对能够从老剑尊的招式中领悟一些一品四境的玄妙,从而摸到金刚境的门槛。 转念想到这一行还有更大的目的,冷若坚冰的心境当即湮灭了那个不可遏制的念头,冷冰冰的说道:“庚子洗剑录。” 老酒鬼看到他帮助兀突骨彻底激发遗留的蚩尤血脉,便知道赵云打的什么算盘,略一思虑,嘿笑道:“早就听说童老怪收了一个关门徒弟,号称什么枪剑双绝。” “你不远万里从东海赶来,看似是想要刺杀太子,真正目的是想要引本大爷出手,然后得到我这一辈的练剑心得。” 老酒鬼说到这里,话音突然顿住了,见赵云被说破心事,情绪没有出现一丁点波澜,暗自嘀咕一声,道心真坚定,童老怪这次真是捡到宝了,继续说道:“难道一本破书你就满足了吗?” 这句话说完之后,老酒鬼蓦然转身,凝视那张与何皇后有五分相似的脸容,眼神中流露出极其复杂的情绪,痴迷、憎恶、淡然......一直变作了一声叹息。 他轻拢斑驳而又稀疏的头发,神情有些落寞,对刘辩认真的说道:“我这一生总共出剑三次,由于一些特殊原因,还能出剑三次,今天我便为你出剑一次。” 老酒鬼见刘辩想要说话,轻轻摆手,望了一眼濛濛细雨下早已变成朦胧黑影的雒阳城,倚风出尘的说道:“以后对小碗儿好一些,当年那件事是老夫对不起她,让她变的孤苦伶仃。” 话音刚落,老酒鬼再次转身,衣袍无风自动,头发如银蛇乱舞,恣意飞扬,一股股充沛到极点的剑道气机,从那副笔挺如利剑的身躯内激荡而出,几息之间便充满了整个甲板。 船舷四周蜷缩在一起的数十杆旌旗,霍然鼓动起来,散发出‘噼里啪啦’的响亮之音,就连庞大无比的风帆,都开始猎猎鼓舞。 在这股凌人的剑道气机冲击下,刘辩等人的双眼难以睁开,脸容如剑刺似的火辣辣生疼,不禁连连后退,一直退到船舱的入口处,退无可退,他们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眼前哪里还有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分明是一座剑山矗立在那里,一个个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就连呼吸都好似停顿了,怔怔的盯着剑山。 剑尊王越缓缓闭上了眼睛,乍然睁开,肃穆的喝道:“接我一剑。” “哗哗——” 江面上滚滚东去的水流,轰然炸裂开来,一道道白色水柱如破空而去的神剑,声势浩大的直刺苍穹,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形成了九座龙吸水的奇异景象,叹为观止,而又惊心动魄。 刘辩等人愣住的心神,瞬间被这奇绝瑰丽的一幕所吸引,浩渺无边的大江之上,尽是席卷起无数风浪的通天水柱。 单是其中的一座,众人之中最高大的兀突骨与之相比,渺小的如同一只蚂蚁,更不要说此时的大江上出现了九座通天水柱,这副壮丽万端的景象,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众人无不被其夺走了心神。 “接剑!”老剑尊王越大喝一声,单手掐成剑指,裹挟着风雷之势,一指点在了赵云的额头。 赵云好像也被这一幕所惊呆了,没有做出一丝反抗的意思,只是紧握着龙胆亮银枪,脸色冰冷的站在原地。 刘辩暗呼可惜,心中还存着收服赵云念头的他,迎着漫天亟暴的剑道气机,大步冲了过去,想要让老剑尊王越手下留情,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又让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小点。 赵云承受了这声势浩大的剑指,依旧是安然无恙的静立甲板上,反倒是老剑尊王越,剧烈的咳嗽起来,一滴滴殷红的血珠,从捂住嘴唇的指缝间流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 “老酒鬼!”向来平静的刘辩,悲愤的大吼一声,神情慌张的跑到了老剑尊王越身边。 虎贲营则是以更快的速度,挡在了刘辩和赵云之间,脸上虽然有恐惧之色,还是坚定的举起了精铁兵刃。 老剑尊王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灌了一口老酒,注视脸色阴晴难定的赵云,淡然笑道:“枪?剑?悟否?” 赵云万年不变的冰冷脸容,首次出现了难以抉择的复杂神情,一会儿握紧长枪,一会儿攥紧腰间长剑,眉角几乎拧成一团。 刘辩见他这副表情,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嘴角轻轻一勾,正要说出留在老酒鬼身边,自然有大把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还没等他说出口,却听老酒鬼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参透乾坤各半,人生两事难全,一半在你,一半顺其自然。” 赵云猛地睁开了双眼,放下了枪与剑,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随后,什么也没说,认真的看了一眼刘辩,消失在大浪滔天的江面上。 008 细雨蒙蒙,江风徐徐,刘辩身披铠甲站在船首,遥望那道消失在天际的身影,心中充满了遗憾:“就这么放他走了,太可惜了。” 老酒鬼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却没有搭话,只是嘿嘿笑了一声,抬腿轻轻提了一下四脚蛇的脑袋。 四脚蛇立即像个得到骨头的傻狗似的,屁颠屁颠跑到悬在半空的龙角上,撩开腿撒了一泡黄澄澄的水柱。 “吼——”“呴——” 骚气冲天的尿液刚刚落下,蟠蛟船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兽吼声,碧波荡漾的江面炸起了一道道巨大的水花,十几只不比冉遗鱼弱上多少的山海异兽,快速逃离了这里。 刘辩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脊背刺骨的冰凉,注视那条汪汪乱叫的四脚蛇,目光极其的复杂:“小花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凶威,撒了一泡尿便吓跑了这么多强横无比的山海异兽,太惊人了。” 老酒鬼还是没有理睬他,始终一边呲着黄牙嘿笑,一边灌着陈年佳酿,时不时的伸出手挠挠胯下,俨然一副市井匹夫的模样。 刘辩见这个爱吹牛的老酒鬼,不仅没有大吹特吹一番,反而是老实巴交的蹲在了一个角落,着实有点不习惯,笑问道:“小花不会真是山海异兽榜上的凶兽后裔吧。” “咳——”老酒鬼略微清了一下嗓音,瞄了一眼簇拥过来的虎贲营将校,吧唧了几下嘴,仰望灰暗的天空,眼神深邃的说道:“这要从五百年前说起。” “在那遥远的东海傲来国,有一座花果山,传闻是娲皇踏入一品四境陆地神仙的成道之地。” “山上有一块娲皇留下的五彩神石,每日吸收日月之精华,采集天地之灵气……” 刘辩越听越不对劲,这哪里是说四脚蛇的来历,分明是他当初说给婉儿的西游记,就连字数都没变,只是把美猴王的名字改成了四脚蛇。 “什么!它竟然是陆地神仙女娲氏留下的神物。” “乖乖,居然还敢大闹三皇五帝时期的昆仑墟,传闻那里可是有着十几位一品四境的大宗师。” “哎,七仙女都被它定住了,居然没有做些什么,可惜了了这么一个好机会。” 刘辩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没想到老酒鬼吹嘘的功夫见涨,竟学会了抖包袱,而这些沙场悍卒显然把这一切当成了真事,随着老酒鬼的言辞,不停的唏嘘感叹。 “都散了,散了。”兀突骨见刘辩脸色不对,赶忙踢了几名将校的屁股,命令他们老老实实的回去戒备。 直到堆在面前黑压压的人群散去,刘辩才重新看到嘿笑喝酒的老酒鬼,颇有当得浮生一大白的意味:“老酒鬼,咱俩做个交易怎么样?” 老酒鬼与刘辩相处这么多年,早就对他的秉性了解的一清二楚,可以说是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 五年前,老酒鬼受到何皇后的昭见,前往后宫看到了这位太子殿下,这货说想要见识一下高人风采,不等他答应便怂恿一大帮没了活的阉宦张牙舞爪,不,应该是花枝乱颤的杀了过来。 辛亏他自从震惊天下的昆仑大战之后,休养了一些年,勉强恢复了三成的实力,不然的话,还真有可能阴沟里翻了船。 但还是被那群尖声细气、翘着兰花指的阉人,从上到下摸了一个遍,恶心的他三天没能吃下饭。 这个思想活泛的小崽子,要么半天闷不出来一个屁,要么狠狠坑你一把,就像当初把那个十二岁便杀的羌人哭爹喊娘的狼崽子,坑的差点哭爹喊娘。 若不是皇后娘娘赶来的及时,号称西北小阎王的狼崽子,绝对会被那一群饥渴了三十几年的中年宫女,生吞活剥了。 老酒鬼一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被刘辩坑害的险些落泪,脑门子忍不住只冒凉气,赶忙说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不等刘辩反应,说了一段佶屈聱牙的话:“在阴阳五行之中,天干之庚属阳之金,地支之子属阳之水。” “因此,庚子寓意为金水相生。” “金是至刚之物,水是至柔之物,至刚转化为至柔,暗合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相生则化物道。” 前半段话刘辩听的是云山雾绕,当他听到物道这两个字之后,脸上写满了惊喜:“你的意思是,庚子洗剑录就是当年你传授给我的物道经。” 可又有些不对,物道经中并没有一个字阐述剑道剑术,全是以律吕声音之数,穷动植飞走之数,穷日月星辰飞走动植之数,以尽天地万物之理的虚无缥缈之话。 而刘辩这么多年来,也没得到过老酒鬼传授过一招剑术,过去是以为他不会,现在看来,他要是不会天下用剑之人也就没几个会了。 老酒鬼看到刘辩的困惑,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让你好好在观星台看花看草,就是不听。” “不然的话,哪能像现在这样连三品小宗师都不是。” “早知道就把庚子洗剑录……” 话音一顿,老酒鬼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说话,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回忆到了什么,更多的则是一种落寞和凄凉。 “哎。” 刘辩身后也传来一声叹息,回头看去,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的屠夫兀突骨,看向老剑尊王越的崇敬目光中,竟然也流露出一丝叹息。 老酒鬼缓缓起身,走到甲板边缘,看着浩渺无边的江面,徐徐道:“人间三千事,淡然一笑中,也付酒水中。” 话音落下,老酒鬼赫然把平时珍之若命的陈年佳酿,缓缓倒入江中。 009 刘辩从未见过老酒鬼脸上出现过这种表情,心生好奇,几番追问对方就是不肯说,无奈之下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兀突骨。 兀突骨虽说暂时效命于刘辩,但他并没有效忠,老剑尊王越不愿提起昆仑大战所发生的那件事,他也闭口不言,拎起精铁大斧走向了甲板边缘,装模作样的喝骂道:“他娘的,一个野路子出身的江湖游侠都拦不住,还号称什么纵横北方草原的精锐。” “狗屁!老子看你们连涂粉抹脂的俏哥儿都不如,今天非得好好操练你们不可!” 赵云可不是什么野路子游侠,而是继剑尊王越之后,独霸江湖无敌手的蓬莱王童渊,收的最后一名嫡传弟子,更是未来有望指玄境的枪道奇才。 虎贲营的悍卒们经常出入于皇宫御苑,以及达官显贵的府邸,一些流传于贵族王公之间的传闻,不免流入了耳根子,也对赵云的身世有一些了解。 纵是知道赵云的身世,他们也不敢辩解几句,一来是因为军纪不能反抗上官,二来是对兀突骨的粗暴脾气有着更加清楚的了解。 兀突骨在赶来雒阳之前,可是大汉第一杀神的亲军校尉,而大汉第一杀神所率领的黥字军,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从来没有鞭责多少、杖责多少的军纪,一旦违反了军令,无论大小,一律处死。 4040 因此一旦有人胆敢辩解,只有一个下场,身首异处。 他们这些人虽然来自于西凉铁骑、并州狼骑,又是边疆虎师精锐中的精锐,但也不敢反抗兀突骨,毕竟谁也不想无缘无故的死去,还给自己的家族招来骂名。 虎贲营的将士们一想到家族蒙羞几个字,浑身一激灵,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三分,赶忙拉起甲板上的几面大帆,加快了蟠蛟楼船的航行速度。 半个月后。 蟠蛟楼船作为大汉帝国的主战船之一,并不像汉武帝巡游东海时建造的长安巨舰那般,设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以及雕栏玉砌的轩亭栅栏,而是最极限的压榨了三层楼船的空间,力求装载更多的士卒。 第一层名叫庐,是普通水师士卒居住的房间,第二层叫做飞庐,是主帅和随军将校、亲卫的房间,第三层名叫雀室,用于瞭望敌情和来指挥作战。 刘辩正在雀室上方的平台,迎着呼啸而来的大风,不停的劈出一刀又一刀,身上的紫色劲装,早已被汗水所浸透,紧紧的贴在躯体上,露出了赏心悦目的流线型肌肉。 “啧啧,已经三百二十九刀了。”老酒鬼照常缩在一个角落,轻抿几口酒葫芦,啧啧称奇道:“不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从一百多刀提升为三百多刀。” “这份资质虽然称不上绝顶,但也算不错了,运气好估摸着能够达到伪金刚境,运气差点,估计也就止步于三品小宗师了。” “呼——”刘辩缓缓收刀,吐出一口微不可查的白气,平静道:“伪金刚?我的目标可是陆地神仙。” “咳咳——”老酒鬼双眼突然瞪的又大又圆,脸色紫红,双手掐着脖子不停的向下顺气,似是被呛到了。 “噗——”数息后,老酒鬼猛地吐出一口水雾,脸色这才好转,心疼的看着地上酒水道:“鲸龙打喷嚏,好大的口气。” “陆地神仙?大汉朝廷最强大的几位大将,都不曾出现一位指玄境的大宗师,就凭你还想成为陆地神仙。” “能够成为伪金刚境的高手,已经是帝陵冒青烟了,更不要说是金刚、指玄,甚至是陆地神仙了,除非.......” 刘辩见他又玩老一套,无奈一笑,伸出了三根手指道:“三瓶万户酒。” 老酒鬼扫了一眼三根手指,翻了一个白眼暗骂真抠门,伸出五个手指道:“不二价,赵家老铺、李家老铺、钱家老铺......五家百年老店的万户酒,各来一瓶。” 刘辩心理预期是十瓶万户酒,伸出三根手指只是为了坐地还钱,老酒鬼果然不出他所料要了五瓶,心底玩味的一笑,不动声色的说道:“好。” “亏了,亏了。”老酒鬼见他答应的这么果断,嘟嘟囔囔的嚷了几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继续说道:“江河湖海中的大蛟,一旦濒临一千年便可以跃龙门,化真龙,这一次的老螣蛇便是因为活得够长,即将化为一条真龙。” “九州的一些福地中,生长着一些珍奇灵物,比如昆仑山的雪莲,龙虎山的太岁,长白山的老参。” “这些灵物的年份只要能够达到一千年,便会成为药草中的真龙,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比喻,并不会真的成为真龙。” “只要能够得到一株,便能立即进入浑身金刚不坏的金刚境。” “不过平白获得了这么大的福缘,也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这一生不仅止步于金刚境,也会折寿最少十年。” 刘辩本来还有一些兴趣,听闻止步于金刚境,更会折寿十年,不免兴趣缺缺:“算了,我还是按部就班的修炼。” 老酒鬼深知只要不能令刘辩满意,别说五瓶万户酒,就算是一粒酒糟也得不到,作为酒中恶鬼的他,哪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赶忙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帝药八斋?” 010 刘辩曾经从一本名为‘汲冢纪年’的古籍中,依稀看过帝药八斋的介绍,传闻三皇五帝年间的神农氏,为了帮助伏羲氏抗击鬼方、犬戎、九黎等八荒蛮夷的进攻,尝百草、寻福地、入靖庐,搜集了八种千年宝药。 在华山之巅的仙掌崖,炼制了一炉八斋药,丹呈一品,紫气氤氲,吃下之后可以在梦中轮回八世,悟道八生。 神农氏为了品鉴帝药八斋是否功成,盘膝坐在宛若五心朝天手印的仙掌崖正中,服下了一枚帝药八斋。 此后的八天,神农氏如独坐枯禅的密宗老僧一般,浑身没有一点生气,直到第九天,体内气机直冲斗牛,冲卷的云海起伏翻滚,由金刚境直入指玄境,再入天象境,最后达到武道最高峰的陆地神仙境。 华山仙掌崖也因此成为了七十二福地之一,因为上面不仅遗留着天下第一神药的成药契机,还有神农氏九世入陆地神仙的成道气机。 那一炉宝药总共成丹三颗,神农氏服用了一颗,带走了一颗,剩下的一颗则留在了仙掌崖。 刘辩平静的脸容,忽地热切了很多,目光火热的盯着老酒鬼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从仙掌崖偷走帝药八斋。” 老酒鬼脸上闪过得意之色,以及一种睥睨天下的战意:“神农氏离开仙掌崖后,留下了两头九百年的山海异兽黄鸟和玄蛇。” “这两头畜生受到神农氏成道气机的感染,硬生生熬过了一千年,成为了两头陆地神仙境的山海异兽,再加上又过去了这么多年,黄鸟和玄蛇可以说是天下最强的山海异兽之二。” “如果是昆仑大战之前的我,或许还打不过黄鸟和玄蛇,不过现在嘛。” 老酒鬼说到这里放下了酒葫芦,睇视一眼华山方向,伸出了两根手指:“只需两剑,便能重伤它们。” “当真?”刘辩惊喜之余,看向老酒鬼的目光重了三分,也只是重了三分,在他心中顶多上升到了三国二十四名将张辽、庞德之流差不多的位置。 刘辩并未真正接触沙场和江湖,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黄鸟和玄蛇在山海异兽榜排名前十,两千多年来死在它们手中的陆地神仙境高手,足足有六名,其中甚至包括一位无敌于天下的武道魁首。 当年,秦始皇铸造十二铜人,目的就是为了建造十二尊力大无穷的符将红甲人,控制住黄鸟和玄蛇,以便得到帝药八斋。 不过可惜的是,在战死了数千大秦锐士和十几位一品四境的高手后,依旧没能控制住黄鸟和玄蛇。 如今老酒鬼说只需两剑,便能重伤黄鸟和玄蛇,可见老酒鬼剩余的这两剑是多么强大。 别说张辽、庞德,就算是五虎上将,甚至是战神吕布都不见的能够结下他这两剑,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三国二十四名将还没成长起来。 若是达到各自的巅峰状态,比如虎牢关下的吕布,长坂坡的赵云,宛城的典韦,一切都还不好说。 “天下剑气十斗,独占九斗半。”刘辩念叨了几句,暗道剑尊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来回踱了几步,试探的问道:“一百壶万户酒?” 老酒鬼看都没看刘辩一眼,对他所说的话也是充耳不闻,伸手招来了四脚蛇,晃晃悠悠的踩着四脚蛇,回到了第二层的飞庐中。 刘辩眉头一挑,有些不明白老酒鬼的意思,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着实让他看不懂,正要追过去增加万户酒的数量,这时,兀突骨扛着精铁大斧,快速奔了过来:“启禀殿下,蟠蛟船四周出现了大量的赤马舟、斗舸,以及十几艘大翼战船。” 刘辩心中一凛,顾不上与老酒鬼讨价还价,赶忙进入了第三层雀室,细细观察起来。 只能承载三四人速度却极快的赤马舟、斗舸,浩浩荡荡的散落在江面上,约莫有五千艘,十几艘仅比蟠蛟楼船小上一些的千料大翼战船,排开一道道水浪,争先恐后的驶向前方,一杆杆绣着汉子隶书的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刘辩看到大旗所书的那几个字,不禁松了一口气,平静道:“河东卫氏、弘农杨氏、江夏黄氏.......看来这次老螣蛇出世,真的把天下各大世家给吸引来了。” “兀突骨传令下去,加速前进,不然连汤都喝不上了。” “是。”兀突骨兴奋的抱拳称是,轻扭脖子,哈哈狂笑着迈向了甲板:“兄弟们做好战斗准备,今天要好好厮杀一番。” 刘辩在看到各大世家的旗帜后,紧紧吊着的一颗心,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出来雒阳已经半个多月了,宦官们始终没有一丝动作,这其中一定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摆在明面上厮杀,刘辩倒是一点不担心,可就怕宦官们出阴招,暗中策划一些防不胜防的阴损招数。 “吼——” 倏忽间,波浪滔滔的江面上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只见一头比蟠蛟楼船还要庞大很多的螣蛇,狂暴的大吼一声,掀卷着无数大浪,冲出了水面。 游弋在江面的赤马舟、斗舸,当场侧翻了一大堆,一名名江湖游侠‘扑通通’的落入江中,随后,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老螣蛇撞翻了一艘大翼战船,前一刻还在谈笑风月的世家子弟,下一息全部变成了落汤鸡。 世家子弟们跌入江中,并没有出现凄惨的哀嚎,反而露出了兴奋不已的表情,一边抽出腰间的八面汉剑,比比划划,一边手脚并用的游向泛着一丝亮光的水面。 不过,还没等他们高兴多久,幽暗的水底迸射出数以千计的黑色利箭,当黑色利箭靠近他们,这才惊恐的发现,全部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百年大蚺,在几头五百年大蛟的带领下,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了落入水中的世家子弟和江湖游侠。 其余大翼战船上的世家子弟,对水下发生的一幕,自然无从了解,依旧在吟诗作对,鼓动丝竹,唯有他们身边的门客,脸色变了又变,高声呼喊起来:“扬起拍杆,千万不要让螣蛇靠近。” 011 号令刚落,上百名水军士卒喊着号子,开始操纵大翼战船两侧的六根拍杆,这些经过稷下学宫墨家祭酒改良过的水战利器,说是拍杆,更像是六根巨大的石柱直立在船舷两侧。 拍杆的主体依旧是坚若钢铁的南海铁沉木,尖端则是一个浇铸成蛟首模样的庞大铁球,每一个蛟首铁球足足有数十丈之宽,重量更是达到了五十石。 在与东瀛一族、南疆诸国的水战中,这种庞大的蛟首拍杆,往往能够一击拍碎小型战船,可见威力是多么的震慑人心。 有些慌张的世家子弟们,看到蛟首拍杆如巨翼一般矗立在两侧,心中大定,又恢复了之前踏青郊游的悠闲神态。 有一部分世家子弟甚至重新跪坐在酒桌前,拿起剔透的青瓷羽觞,开始欣赏歌姬起舞。 “愚昧。”刘辩瞥了一眼侧翻的大翼战船,冷冷的说了一句,迅速抽出腰间的锟铻刀,从雀室中纵身一跃,落到甲板上道:“按照老酒鬼的估算,这头九百年的老螣蛇有着天象境的实力。” “再加上一身翻江倒海的巨力,就凭几个拍杆还想解决老螣蛇,真把这种千年难遇的山海异兽,当成泥捏的了。” “轰!” 伴随着一声江海翻涌的巨响,那艘大翼战船正如刘辩所预料的那样,先是左侧的三根蛟首拍杆一起断为两截,之后迅速倾倒,如同一尊黄钟大吕盖在江面上。 “救命啊!” “娘啊!水底全是快要成虬的大蚺。” “该死的门客,家族白给了你们这么多钱帛,连一头小小的螣蛇都降服不了。” 求救声、哀嚎声、怒骂声........各种纷杂的声音,混淆着一道道咬断身体的声音,绵延不断的传向四面八方,场面极其混乱。 半柱香之后,各种人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啃食骨肉的声音,淡黄色的水面渐渐变成了血红色,并且漂浮了大量的人头、残躯、手脚,时不时的翻滚出一条条泛着黑光的大蚺,看起来极为恶心。 所幸的是,大部分世家子弟都被供养的门客,救上了其余的大翼战船,化为一堆枯骨的只有本事粗浅的江湖游侠儿和寒门子弟。 不过,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们,除了一些地处边疆的将种子弟,何时见过这副场景。 只听‘当啷’之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他们耗费重金铸造的八面汉剑,一时拿捏不住,纷纷掉落在甲板上,整个人也是脸色惨白的瘫倒在地,犹如一滩烂泥似的,扶都扶不起来。 蟠蛟楼船上的兀突骨,见到这副凄惨光景,不仅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感到了极大的亲切,比划了几下精铁大斧,兴奋的说道:“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冲过去。” 刘辩遥望狂性大发的老螣蛇,心底早就有了计划,平静道:“你有没有钓过鱼?” “钓鱼?”兀突骨奇怪的看了一眼刘辩,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摇头道:“臣倒是宰过几头实力不弱的南海凶鱼,钓鱼倒还没试过。” 经过几番折腾,老螣蛇的体力消减了不少,便放弃了攻击大翼战船,转而冲向水底。 十几里外,几艘五千料蟠蛟楼船,突然加快了速度,冲向了老螣蛇的落水点。 此时的江面,千料大翼战船和赤马舟、斗舸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不断的涌入,就在老螣蛇兴风作浪的这会功夫,大翼楼船已经增加到了近三十艘,赤马舟、斗舸更是星罗棋布一般,数不胜数,一同杀向了老螣蛇。 刘辩见老螣蛇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不禁暗暗点头,平静道:“但凡调到大鱼,一定要先遛几圈,耗光它的力气,这样才能防止脱钩。” 兀突骨的注意力全在老螣蛇身上,眼看簇拥过去的大翼楼船越来越多,暗暗心急,好久没有酣畅淋漓厮杀一场的他,可不想放过这一个机会:“殿下,遛的差不多了,我们赶快过去,免得连个鱼尾巴都捞不到。” 正如兀突骨所说的那样,老螣蛇已经开始疲软了,正在四处寻找一个突破口,准备潜入水底,可遍布黄河的战船上,不停的飞出一位位三品小宗师、二品宗师。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平时难得一见的三品小宗师已经达到了一百位,至于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二品宗师,更是足足有二十名,着实让刘辩震惊了一番。 要知道他在皇宫这么多年,也不过见到了三名二品宗师,还都是地位崇高的宫廷供奉,待遇几乎赶得上州刺史了,可见二品宗师是多么的稀少和强大。 刘辩凝视还在不停涌出的三品小宗师、二品宗师,感慨连连道:“难怪汉灵帝当年询问稷下学宫的大祭酒如何治国,他只说了一句‘王朝兴衰,在于世家’,这份底蕴实在惊人。” 就如刘辩所说,大汉帝国的世家大族底蕴极其深不可测,这不,就连他都没见过的伪金刚境绝顶高手,手持双戟,从一艘五千料楼船,腾空而起,杀向了老螣蛇。 “横江将军太史虢!”兀突骨的竖瞳中忽地冒出凶光,死死盯着那名伪金刚高手,轻摸手臂的一道伤疤道:“没想到他还活着。” 刘辩听到太史两个字,以为是仅比赵云、关羽等人弱上一线,能与张飞、马超等人并驾齐驱的太史慈,凝神看去,望见那张中年男人的脸庞,大失所望。 转念想到太史这个姓很少,而这人又达到了伪金刚境,极有可能与太史慈有关系,问道:“太史虢是谁?” 兀突骨掌中的精铁大斧,微不可查的改变了方向,对着那名在大江上闪转腾挪的武将道:“这人出身于东莱郡的一个寒门,十六从军,二十六岁便由一名小小的士卒,晋升为大汉的六品横江将军。” “当年臣在一次大战中,因为战功的归属问题,曾经与他交过一次手,被他三十合挑下战马。” 说到这里,兀突骨似是为了遮掩尴尬,刻意冷笑了一声道:“不过这人太急功近利,总喜欢抢夺别人的战功。” “有一次失手杀了一名校尉,被朝廷判了死刑腰斩,没想到还活着。” 012 老螣蛇周围蜂拥着上百位三品小宗师和二十位二品宗师,挥舞八面汉剑、环首刀、精铁长枪......等等各种武器奋力厮杀着。 纵是加上大量蛟首拍杆和数以千计的游侠、士卒的辅助,几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能对老螣蛇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在坚如精铁的鳞甲表面,留下了一道道白色印记。 一品四境各有各的玄妙,金刚境源自于儒、道、释三教之一的佛教,修成金刚境,整个人就如佛门金刚一般,浑身金刚不坏。 指玄境源自于三教之一的道教,对于己道的理解,达到了玄之又玄的一指通玄。 用武夫的话说,那就是一身器术技巧超越了登峰造极、浑然天成,达到了人刀合一、人枪合一的境界。 至于天象境则不言而喻,源自于儒教的胸中自有大气象,敢教天地变颜色,也就是武夫常说的凭借一己之力影响天地气象,就如剑尊王越以指代剑,引发九龙吸水的壮阔景观。 老螣蛇在黄河水底蛰伏了九百多年,有了相当于天象境的实力,它并不像儒家大宗师那般,一旦气数、机缘足够,可以越过金刚、指玄二境,直入天象境,而是按部就班的从金刚境慢慢提升。 因此,同时拥有了金刚境的金刚不坏,指玄境的一指通玄,天象境的龙蛇起陆。 虽说身为山海异兽的它,无法像人族武道宗师那般,在指玄境把一身通玄的技,化为属于自己的道。 但每一次蛇尾的挥出,都携带着一种玄妙意味,令在场的高手防不胜防,重伤了不少三品小宗师和几名二品宗师。 “吼——” 老螣蛇突然发出了一道痛苦的怒吼,庞大的兽躯都因过度疼痛,抽搐起来,在上百艘大翼战船堆砌的小型陆地上,疯狂的扭曲乱舞,只听‘咔嚓’一阵乱响,扫断了十几根桅杆以及大量的战格。 遭此惊变,刘辩赶忙凝神看去,只见老螣蛇的腹部没入了近二十支箭矢,每一支都深入皮肉,只留下白色的翎羽‘嗡嗡’乱震。 而在老螣蛇五百步以外,那位前任横江将军太史虢,手持一副铁胎大弓,左右开弓,以极快的速度射出一支又一支羽箭,仅仅数息之间,再次射出了近二十支箭矢,透入了老螣蛇的腹部。 刘辩仔细看了铁胎大弓几眼,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居然可以穿透老螣蛇的鳞甲,着实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那是罡气的作用。”老酒鬼不知何时来到了甲板上,颇有兴致的看着一群宗师上蹿下跳,抿了一小口陈年佳酿道:“这群人里面,也就达到了伪金刚的那小子还行。” “其他人蹦跶再长时间,也伤不了小螣蛇一片鳞甲。” “小子?”刘辩听到老酒鬼对中年大汉的称呼,愣了一愣,转念想到老酒鬼没有五十,也有六十了,在他面前太史虢确实是小子:“为什么伤不了老螣蛇?” “哗——” 这时,一道大浪兜头拍来,撞击在高大的五千料蟠蛟楼船边缘,溅起了大量的水珠,汾汾淋淋的洒向了甲板。 老酒鬼赶忙退了几步,躲在了兀突骨魁梧的身躯后面,避过了冰冷的江水,斜瞥一眼落汤鸡一样的刘辩,嘿笑道:“那些人并未进入一品境,体内真气没能转化为锋利无比的罡气,便无法破开老螣蛇的金刚体魄,自然伤害不了它。” “至于那个叫做太史虢的小子,已经摸到了金刚境的门槛,并且踏进去了一只脚,也就是江湖人常说的伪金刚。” “天下武夫迈入伪金刚之后,体内真气会转化为剑罡、刀罡之类的罡气,拥有远超一般宗师的攻击力。” “等他哪天踏入另一只脚,双脚都站在一品境,才会拥有硬如磐石的金刚体魄,成为天下人为之神往的金刚境大宗师。” 说到这里,老酒鬼脸上升起了一抹猥琐的笑意,朝老螣蛇努努嘴,嘿笑道:“好戏开始了。” 刘辩回头看去,游走在大翼战船之间的太史虢,见老螣蛇已经重伤,急功近利之下,放弃了在远处射箭,抽出背后的月牙双戟,重重的一踏甲板,纵身跃向了老螣蛇。 一盏茶之后,太史虢飞身来到老螣蛇的一处视线死点,挥动吞吐着大量罡气的月牙双戟,猛地劈向了老螣蛇的蛇颈,欲要一击斩下蛇首。 太史虢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袁氏一族看上了他伪金刚的实力,把他从死囚中救了出去。 这些年以来,由于袁氏一族的看重,太史虢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其他门客畏惧他伪金刚的实力,对他素来阿谀奉承。 久而久之,太史虢就有些飘飘然了,觉得自己是除了武评那一小撮金刚境大宗师以外,天下最强大的武夫。 如今,上百名三品小宗师、二品宗师都没能伤到老螣蛇,他只是射出几箭,老腾蛇便躺在一堆大翼战船上动弹不得,更让他不可一世了。 自视甚高的太史虢,俨然忘了自己只是伪金刚,而对方却是一条蛰伏了九百年,拥有天象实力的山海凶兽。 不只是他觉得这一击必能杀死老螣蛇,纵是跪坐在另一艘五千料楼船上的大世家子弟,也是这么认为,甚至欢呼雀跃起来。 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哪能看出什么门道,也就看看热闹罢了。 他们之所以欢呼雀跃,一方面是因为觉得太史虢这一招看起来很威猛,另一方面太史虢可是袁氏一族的门客,这么好的一个阿谀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 不过,有两位青年的看法却与众人不同,一位身材五短,黑眉长须,身着锦绣长袍,腰别一柄青色古剑。 他笑眯眯扫了一圈簇拥在袁绍身边的世家子弟,对身后两名小宗师嘱咐道:“准备好一艘赤马舟,情况不妙,我们立即撤退。” 另一名青年的衣着甚是朴素,长相却很是雄奇,身高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 这人虽说是二十几岁的弱冠青年,但满脸风霜之色,就像是一块常年经受风吹雨打的老田,多了几分沧桑,更多了几分厚重。 这人不仅长着一副老农般淳朴的脸容,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亲近感和信任,就连性格也如老农一样,不去巴结权贵,也不张扬炫耀,只是不声不吭的站在角落,注视远方的战场。 当他看到太史虢火急火燎的冲了过去,轻轻摇头,伸出手掌按住了腰间的两柄破铁剑:“牛犊拉大犁,这人活不行啊。” 013 “呵。”这人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一位相貌普通,却带着一股英气的青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战场,显然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汹汹战意:“玄德兄长,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刘备右手按住破烂双剑的一瞬间,浑身的气势大变,冒出了年轻人应有的凌人盛气:“叔至,就快了。” 陈到‘哦’了一声,敛去一闪而过的强烈战意,收回踩在战格上的一只脚,默不作声的退到了刘备身后。 “孟德兄长,二品宗师!”甲板边缘的两名三品小宗师,在陈到释放杀气的一刹那,失声惊呼了起来,心道现在的二品宗师怎么如此不值钱了,一个小小的寒门子弟身边都有一位二品宗师。 要知道他们沛国曹氏,起于周武王年间,春秋时更是建立了曹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千年世家,并且在世阀评的中品百阀排名第四十九,可以说是整个天下响当当的世家大族,也不过有一位二品宗师。 这名二品宗师还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若不是老宗师觉得自己晋升一品四境没了希望,准备给自己所在的寒门家族谋划一些香火情,就算说破大天了,也不会去做沛国曹氏的门客。 毕竟,天下能够成为二品宗师的高手,心中都抱着进入一品境的念头,每天游靖庐、访福地、探水府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肯闷在一个地方,做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曹操不用他们提醒,笑眯眯的双眼早就落在了陈到身上,并且早在他们二人没发现之前,已经注意到了那位一直默默站立的青年武将。 因为这位陈姓武将并不是二品宗师,而是一位实打实的伪金刚。 曹操摆了摆衣冠,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揖手道:“在下沛国曹氏的嫡长子曹操,请问这位兄台是?” “哼。”刘备还没有说话,陈到冷哼了一声,斜瞥了一眼曹操道:“阉宦的后人,还有脸说。” “你说什么!”曹操身后的两名三品小宗师,瞬间暴怒,提起精铁长枪,抢身杀了过去。 曹操似是听惯了这种讽刺挖苦,云淡风轻的拦住了那两位三品小宗师,冷笑道:“没想到你们也是一对庸人,单凭一些流言蜚语,就妄下判断。” 刘备对自己兄弟的情况比谁都清楚,那可是世阀评上品十大世家都竭力拉拢的伪金刚。 但他更清楚,烧的香好,招的鬼多。 以刘备没落宗室的身份,要是被世阀评的世家大族知道陈到的存在,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所以刘备前往黄河的这一路,一直是谨小慎微,生怕被一些世家大族发现,可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刘备倒不是害怕陈到离开,他还巴不得陈到离开,博一个锦绣前程,这样一来,他们兄弟二人总归有一个可以衣锦还乡。 虽然很是不舍和羡慕,但是能够看到患难与共二十余年的兄弟光宗耀祖,他心里还是挺美。 怕就怕那些世家大族,为了把陈到纳入门墙,使一些阴谋诡计把自己弄死,毕竟大汉素以忠孝治天下,陈到倘若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他这个大哥,必定受到天下人的唾弃。 而刘备又不愿做那看门护院的门客,所以他不死,陈到不可能离开他。 如今既然被发现了,刘备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的说道:“在下涿郡刘备,中山靖王之后。” 曹操瞥了一眼刘备身上有些寒酸的长袍,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暗道既然是皇室宗亲,怎么会这么落魄。 转念想到中山靖王有一百多个儿子,又过去了几百年,天下姓刘之人都可是说是中山靖王之后了,这人有可能是假的,或者一支早已破落的大汉宗室。 不过,对方落魄了也好,这样他就可以更好的收服那位伪金刚高手了。 曹操正想过去寒嘘几句,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老螣蛇的尾巴如天柱倾倒般砸中了一艘大翼战船,溅起了大片的木屑,整个江面也因力量过大,剧烈的晃动起来。 而在漫天木屑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血色身影,捂着齐根断裂的右臂,倒飞了出去,刚好砸中了这艘五千料蟠蛟船,骨碌碌一直滚到了曹操脚下。 太史虢经此打击显然是愣住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畜生竟然还会使出一些阴谋诡计,幸亏他躲得快,否则可不就是一条右臂那么简单了。 想到右臂二字,冷冷出神的太史虢,彻底傻掉了,数息之后,悲痛欲绝的狂吼道:“该死的畜生,居然毁了我的右臂。” “这让我以后怎么握戟,怎么驰骋沙场,怎么光大我的家族!” 吼到最后,这位断了手臂眉头都不眨一下沙场悍将,嚎啕大哭起来,显然悲愤到了极点。 曹操闻言,不禁叹息一声,当今天下的寒门哪个不希望进入世阀评下品的一千世家,光耀祖宗的门楣,为子孙后代谋福利。 只因当今天下的做官渠道,一直由世阀评的一千一百一十世家把控,自东汉建立以来,举孝廉、察茂才的读书人,无一例外全是世阀评上的大世家子弟,就算偶尔有几个寒门子弟,也得拜在大世家门下,成为门生,这才有可能。 就像寒门子弟太史虢,一身武道修为直逼大汉最强大的几位大将,并且纵横南疆这么多年,战功也足够多。 如果是世阀评上的弟子,就算坐不上仅次于大将军的卫将军,也能做个从二品前将军,再不济一个四品镇东将军必定到手,哪里会像他这样,只是一个六品杂号将军。 要知道四品和六品之间,可是差了四品、从四品、五品、从五品、六品,足足五个官阶,原因便在于一个家世,可想而知一个好的出身对于大汉子民多么重要。 本来太史虢已经拜入了汝南袁氏,那可是威名遍及海内的上十阀世家,光宗耀祖可以说是指日可待。 如今右臂一断,虽说罡气还在,但伪金刚的实力,最多能够发挥五成,与一个三品小宗师相当。 对于太史虢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先不说袁氏一族的其他门客会如何打压他,单是外热内冷的袁绍,就会毫不留情的弃他如敝履,改变之前支持他的约定。 袁氏一族手中的权柄再大,也不会支持一个废物。 014 甲板上,觥筹交错的各大世家子弟,如被一阵极北之地的寒风刮过,尽数冰封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瞪大双眼,张大嘴唇,惊骇的望着远处无可匹敌的老螣蛇。 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几乎踏入一品大宗师的绝顶高手,在老螣蛇的攻击下,竟然没能走过一合,惊骇的他们呼吸窒堵,险些喘不过气来。 “啪。”率先反应过来的袁绍,大觉颜面尽失,猛地一甩右手,摔碎了价值十金的青瓷羽觞,双目喷火的瞪着太史虢道:“就这样还妄称除了武评上的大宗师,天下无人能够匹敌自己,真是一个废物!” 袁绍这等里子不厚的世家子弟,活的就是一个面子,刚才他还与众世家子弟吹嘘,等太史虢斩杀螣蛇之后,邀请诸位前往洛阳第一酒楼临江楼,畅饮一番。 如今别说斩杀老螣蛇了,太史虢连一个回合都没能撑过,这一计耳光,在他脸上打的相当响,此时的袁绍,恨不得生啖了这个废物。 众多世家子弟听到青瓷羽觞破碎的声响,陡然惊醒,慌作抽出腰间镶金佩玉的精美汉剑,退到最后方,掐起稀松平常的剑术起手式,满头大汗的盯着老螣蛇,哪里还有一丝从容淡定。 老螣蛇对于面前人族的恐惧,颇为满意,但它并没有冲向袁绍等人,而是扭转硕大的竖瞳,射放出一抹兴奋到极点的神光,落在了摇尾巴的四脚蛇身上。 “汪汪!”四脚蛇见老螣蛇把自己当成了猎物,极为不满,呲着牙齿,恶狠狠的叫了几声,前肢不停的扒搔着甲板,准备跳过去咬死它。 就在这时,老酒鬼突然踢了它一脚,伸出枯瘦如鸡爪子一样的手指,拖着死死不肯离开的四脚蛇,进入了楼船的第二层飞庐。 刘辩愣了一愣,惊愕的看着枯瘦身影消失在船舱入口,只觉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冰冷,彻骨的阴寒。 那可是轻松斩杀伪金刚,重伤大量宗师的山海凶兽,就凭一个连小宗师都不是的他,一个二品宗师境的兀突骨,以及四百多名虎贲营悍卒,还不够老螣蛇塞牙缝的。 本来觉得有一位独占天下剑道气数九斗半的剑尊王越,别说是老螣蛇,就算是再加上一只东海深处的大蛟,依旧不足为虑,可谁知,这个为老不尊的老酒鬼,直接不管不顾的拖着四脚蛇走了。 刘辩瞥了一眼南海铁沉木留下的两道抓痕,心底不禁暗骂一句:“你走就走了,干嘛还要拖走四脚蛇。” 来不及多想,刘辩迅速以过硬的军事素质,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平静道:“虎贲营的士卒撤入船舱,留下兀突骨和我一道对敌。” 话音一落,默默抽出环首刀的虎贲营士卒,先是一愣,继而脸上出现了外人难以理解,刘辩上一世早已司空见惯的情绪,愤怒。 虎贲营士卒都是从边疆精挑细选的悍卒,常年与匈奴、乌桓、鲜卑等游牧民族作战的他们,向来把声誉看的比生命还重要。 刘辩这一席话,确实是在为他们着想,但是只要他们退后一步,那可就是令家族蒙羞的逃兵。 这让素来信奉忠义的他们,怎么不感到愤怒,恨不得立即杀向十里之外的老螣蛇,证明自己的忠心。 孰不知,他们心底的恐惧,随着这一番话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转化成了一股强烈的战意。 刘辩对满脸惊奇的兀突骨轻轻点头,嘱咐了一句话,随后,平静的说道:“既然你们不愿意撤退,那就死战。” 虎贲营听到这句话,胸中鼓鼓沸腾的战意,更加剧烈了,一个个双目通红的望着老螣蛇。 只有杀意,没有惧意。 就在这几息的时间内,老螣蛇突破了大量蛟首拍杆的阻拦,当空一跃,张开血盆大口咬了过来。 刘辩略一沉吟,看着面前紧密的鱼鳞阵,命令道:“每三个人为一伍结成锋矢阵,一人持盾在前,一人持弓在左,一人持矛在右。” 虎贲营虽然困惑于刘辩的命令,但还是迅速改变了利于防守的层层叠压阵型,换成了进攻型战阵。 刘辩见战阵灵活多变了很多,大为满意,再次命令道:“全部散开,以疏阵的形式游弋在四周,伺机攻击老螣蛇。” 命令适才部署完毕,横空跃来的老螣蛇,奋力一甩,砸断了蟠蛟楼船侧翼的数根蛟首拍杆,讥讽的看了一眼蝼蚁一般的虎贲营,蛇尾随意的一抽,裹挟着无数水珠盖了下去。 然而,就在一声巨响过后,并没有出现之前在大翼战船上,一击扫杀上百士卒的一幕,只是砸死了几名避无可避的士卒。 虎贲营士卒心有余悸的瞧了一眼压成铁饼的那几人,对于刘辩的印象,大为改观,并且还闪过一丝感激。 “杀!”刘辩大喝一声,扬起手中的锟铻刀,如鹰隼一般极速前行,在蛇尾还没离开之际,劈在了比精铁还坚硬的鳞甲上,只听‘噗’的一声,二品宗师无法破开的鳞甲,竟然被他轻松破开,斩下了一截。 “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虎贲营众将士见刘辩这么勇猛,一个个脖子涨红的狂吼起来,那抹感激顿时化成了敬意,赶忙追随着刘辩的步伐,挥动兵刃冲杀了过去。 遭此重创,老螣蛇不知为何并没有痛吼起来,而是流露出一股兴奋到极点的情绪。 因为它从刘辩身上,感受到一股足以令它迈入千年大关,成就真龙的汉室气运,当即放弃了攻击四脚蛇,贪婪的冲向了刘辩。 恰在此时,楼船顶端出现了一位身高八尺,魁梧如山,脸上长满狮发的蛮夷武将,双手握着一个碗口粗细的赤色旗杆,昂然站立。 而在那赤色旗杆的顶端,有一面硕大的赤色大纛,猎猎翻卷,如一团火焰当空燃烧,更如一轮大日,刺的所有人睁不开眼。 只因大纛是一军之帅旗,而大纛上更有一个令大汉子民愿以生命捍卫的一个字。 大汉天子,刘字皇旗。 015 “太子。” “天子!” 大纛立于大江之上,迎风招展,摄走了所有世家子弟和江湖游侠儿的心神,曹操和刘备不禁呼喊了一声。 一声低喝,一声惊呼。 一句太子,一句天子。 仅是一字之差,便看出了两人的格局不同,曹操生长于高门祚土之家,谈笑皆是达官显贵,往来尽是世家豪阀,对于京都雒阳的各种消息,知之甚详。 而刘备只是一个寒门子弟,祖上倒是风光过,但是到了祖父那一辈已然落魄,只是一个范县县令,到了他父亲更是不堪,一个亭长而已。 至于他更是连小吏都无法入士,只能四处游历,赚取一些名望。 大汉选官制度为举孝廉、察茂才,只有名扬郡县,才会被州郡长官推荐,不然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辈,怎会得到他们的关注。 “叔至!”刘备已经顾不上能招多少鬼了,急切的大喝一声,抽出腰间的两柄破烂铁剑,跳下了楼船:“陛下有危险,赶快杀过去!” 陈到本就是一位盛气青年,再加上武道修为极高,早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杀性了,但碍于刘备的嘱咐,迟迟无法出手。 此时,听到恍若天音的大喝后,双脚猛地一踏甲板,如一支飙射过去的箭矢,飞快的冲了过去。 矫若惊虹的身影刚刚冲到一半,突然想到这里是危机四伏的战场,而刘备的武道修为不过四品,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的神色,连忙顿住身形,欲要回到刘备身边。 刘备掌中铁剑看似破破烂烂,却极为锋利,大翼战船缝隙间不停窜出的大蚺,没有他一合之敌,尽数被劈为两半。 他晃了晃手中的利剑,扬起那抹淳朴的笑容道:“陛下的安危重要,叔至赶快过去。” 陈到知道刘备想让他成为第一个护驾之人,给天子留下好印象,以便封赏官爵。 念及兄长为了他的前途,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股暖流,用力点了点头道:“好,兄长多保重。” 说完,以更快的速度飞掠而去。 刘备和陈到冲出去之后,位置比他们靠前的曹操,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行动,只是盯着随风狂舞的大纛,神情复杂。 不仅如此,曹操身后的两位三品小宗师曹洪、曹仁,神情也是极为复杂,有一点恶寒,有一点胆寒,更多的则是玩味,或者说偷笑不已的望着族中大兄。 曹操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一激灵,赶忙压下心中对于某人的畏惧,干笑道:“走,我们快去救援殿下。” “哈.......”曹洪的城府较浅,看到号称洛阳四大纨绔的兄长,露出这副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当余光瞥见了曹操的严厉目光,为了掩饰尴尬,率先一步冲了过去。 刘备和曹操的表现,可是说是整个战场的一个缩影,江湖游侠儿和寒门子弟看到刘字大纛的一刹那,大喝连连的冲了过去,争做第一个护驾之人。 而楼船上的众世家子弟,先是一愣,随后齐刷刷后退了一步,仿佛那杆大旗下的人物,比起老螣蛇还要恐怖三分,甚至有几人当场瘫倒在地,蜀锦织就的华服末端,流出了一滩黄澄澄的液体。 这也不怪他们,纵是七岁便手刃羌人,号称宁见阎王,莫遇马超的西北小阎王马超、马孟起,当年随父亲一起入宫拜圣,也被某人收拾的服服帖帖,更何况是这些膏粱子弟。 时间一息一刻的过去,在京都雒阳都横行无忌的众多大世家子弟,迟迟没有动作,约莫一盏茶之后,一位胆子稍壮的江夏黄氏子弟,咽了咽口水道:“本初兄,我们怎么办。” 袁绍听到呼喊这才回过神来,一回头,发现世家子弟们全是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一副唯你马首是瞻的神情。 “驴艹的。”袁绍心底暗暗骂了一声,这群人是想拿自己顶缸啊,恨恨道:“还能怎么办,赶快冲过去护驾,难道你们想进宫!” 进宫入觐本是个极为荣耀的事情,此时,在他们听来简直如丧考妣,一个个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以至于又有几人瘫倒在地。 “杀!” “冲啊!” “他娘的,赶紧冲,太子殿下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扣你们三个月的供奉。” 众多世家子弟经过袁绍的提点,心肝俱颤,立即驱赶家族门客冲了过去,好像见了杀父仇人一般。 众世家子弟的天人交战,心思百转,刘辩是看不到了,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老螣蛇身上。 这只活了九百年的老畜生,不愧为山海异兽榜上有名的凶兽,蟠蛟楼船自建造成功以来,历经大小数百场水战,船身依旧是完好无损。 如今,不过是几个照面,一根粗壮的辅助桅杆,齐根断裂,‘嘭’的一声落入江面,溅起了两排巨大的水浪,砸死了十几名江湖游侠儿。 刘辩一边挥动锟铻刀遮挡迸溅的木块,一边指挥虎贲营井然有序的攻击,尽力多拖一些时间,一刻之后,眼角余光瞥见了近一百五十名三品小宗师,三十名二品宗师,一窝蜂的围住了老螣蛇,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轻松的同时,望着那群大多数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二品宗师,心底更多的是一种震惊,暗道一条老螣蛇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整个天下有数的高手,想必都来了。 刘辩不知道的是,这头即将化真龙的老螣蛇,浑身的气血有很大的几率可以把一株九百年太岁,催生成千年太岁,而道教四大祖庭之一的龙虎山,刚好一株九百年太岁。 只要能够斩杀了老螣蛇,一条步入一品四境的康庄大道,便会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们面前,怎能不让这些桎梏在一品边缘的老宗师,为之疯狂。 因此,不止是江湖宗师,纵是一些行将就木的世家门客,也如吃了五石散似的,亢奋的无以加复,提起多年未曾染血的兵刃,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一品四境大宗师是何等的风采,刘辩不从得知,倒是大内武库的守阁奴口中,了解到一些旁支末叶,什么倒拖九牛,一苇渡江,指断飞瀑。 但在刘辩看来传闻终究是传闻,委实有些夸大其词,一头牛力量是多么的庞大,最少有着千斤巨力,九头牛加起来岂不是有了九千斤,倘若想要倒拖九牛,起码得有个万斤巨力。 万斤巨力?真把自己当做孙悟空了,把万斤以上东西当个棍来耍,刘辩对于这些传闻素来是嗔之以鼻,当做评书小说来听罢了。 不过,当他看到老螣蛇翻江倒海的神威,别说万斤巨力,纵是说一个个都是孙悟空,他也信了。 因为老螣蛇实在太强大了,近一百五十位小宗师、三十位宗师的合力攻击,砍翻三艘五千料楼船也足够了,但在老螣蛇面前,却完全不够看。 “嘭!”“嘭!”“嘭!” 陡然发狂的老螣蛇,暴发出了比以往更强三分的攻击力,在一阵骨肉撞击声中,三名小宗师瞬间被螣蛇巨尾砸成了一滩肉泥,蟠蛟楼船猛地一沉,江水险些漫入甲板。 刘辩目光一滞,脸色极其凝重,挥手示意虎贲营迅速退后,留出足够位置给那些平时不可一世的三品、二品高人。 毁人大道,如同杀人爹娘,对于老螣蛇这种畜生来说,更胜百倍,此时的它已经什么都不顾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这些胆敢阻挡它成道的江湖高手。 而对于这些宗师来说,老螣蛇亦是他们迈入一品四境的成道契机,加之贵为九五至尊的‘天子’在这里,更令他们热血澎湃,一个个如海中礁石似的,寸步不让的挡在了刘辨身前。 当是时,真气四射、剑光纷闪、江河翻涌.......交织出一片混乱到极点的战场,不断有人从半空坠落,化作一滩肉泥烂在了甲板上。 半个时辰的功夫,三品小宗师已经死亡了近二十人,就连二品宗师也死亡了三人,直教刘辩看的心惊肉跳,手心沁出了一层细汗。 刘辩作为大汉皇室的太子,自然是身负大气运之人,对于世间的气机、气数向来是异常敏感。 一般人的头顶多数是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六品杂号将军以下官员,百会、囱会、上星、神庭之间会游走着一缕白丝,昭示着白旄黄钺,成为了庙堂的一员,与庶民百姓有了云泥之别。 六品杂号将军虽说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将军,但是将军终究是将军,与校尉、郎将这些中级武官已经有了本质上的不同,一缕白丝会化成一条青蛇,迈入高级武官的门槛。 一旦机遇足够,有望成为一军主将,青云直上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三品前将军又是一个门槛,青云直上五品安平将军、四品征镇将军到了这里,便达到了极限。 若是跃过去,百会、神庭之间的青蛇则会化成一条红色大蟒,成为站在权力顶尖的人物之一,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大红大紫。 刘辩久居深宫这么多年,青色小蛇倒是见过一些,但是红色大蟒迄今为止只见过三个人拥有,一个是母仪天下的母后,一个是身居一品大将军之位的舅父何进,另一个则是死对头皇子刘协。 白丝、青蛇、红蟒是指个人的才华经略可以达到的官职,并不是说坐上三品以上的官位,就会形成一条尊贵无比红色大蟒。 毕竟现在的大汉由于宦官乱政,公开卖官鬻爵,一些无才无德之辈身居高位的大有人在。 这些尸位素餐之人通常只有一缕白丝,想要形成一条青蛇都难比登天,更不要说红色大蟒了。 而对于江湖人士来说,三品小宗师百会浮白丝,二品宗师囱会走青蛇,至于上星游大蟒,应该只有传说中一品四境的顶尖高手才会出现。 这也是刘辩为何见到三十位宗师会这么震惊了,那可是三十条璀璨夺目的气运青蛇,他活了十几年,从没见过如此奇谲瑰丽的光景。 更让刘辩震惊的还在后面,一个江湖武夫死亡之后,百会至神庭之间蕴含的气运,会随着身死道消,一同消散在天地间。 此时不仅没有消失,还如燕归巢似的,急不可耐的钻入了水底,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走了。 刘辩正想靠近船舷,仔细观察一番,身后突然冲出一道身影,拖住他的手臂跳向了一旁。 “轰!” 蟠蛟楼船陡然剧烈晃动起来,一座粗若山峰的兽躯直冲船舱,撞碎了大量门窗,无数锋利的木屑迸溅飞出,飞向四面八方,瞬间把三十几名游侠儿射成了筛子。 至于更靠近一些的虎贲营士卒,由于身着红漆札甲,又在刘辩的指挥下结成了三角形战阵,在坚固盾牌的格挡下,只受到了一些轻伤。 刘辩定了定心神,冷冷瞥了一眼甲板上的老螣蛇,迅速扬起锟铻刀,就要冲过去,可是手臂被兀突骨死死按住,不能上前一步。 “虎贲营!”兀突骨怒喝一声,黄澄澄的竖瞳射放出狂野之极的凶光,愤怒道:“赶紧给老子滚过来,殿下要是少了一根汗毛,老子宰了你们。” 话音落下,兀突骨不顾刘辩的反对,强行拖着他的身体,快速远离已经屠杀了近二十名宗师的老螣蛇。 刘辩的修为不如对方,力气更不如身为蚩尤后裔的兀突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远离老螣蛇。 恰在此时,望见老螣蛇尾巴重重一扫,砸扁了一名三品小宗师,心中的熊熊战意,如遭一盆冷水浇中,瞬间熄灭,暗骂自己真是找死,赶忙躲进了蟠蛟楼船后侧甲板。 老螣蛇的头颅从船舱中钻出来之后,发现没了刘辩的踪迹,愣了一愣,仰天狂吼起来,随后,浑身喷放的气机狂暴到了顶点,癫狂攻击着眼前的一切。 江面上的一百八十名宗师,锐减到了一百五十人,其中四十二名小宗师惨死在蛇尾之下,八名二品宗师尸骨无存。 至于不入流的江湖游侠儿和世家门客,更是死亡了足足七百人,整个战场惨烈到了极点,也突然寂静到了极点。 天地间空留老螣蛇的癫狂怒吼,其他人无论是强大斐然的宗师,还是人数众多的不入流江湖游侠儿,全部拼了命的向后逃窜,远离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 就算是陈到这种伪金刚高手,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带着刘备迅速逃离这里,一刻钟之后,老螣蛇方圆数百丈之内,只有一具具浮尸和木船残骸,再也没了一个活的生灵。 曹操和袁绍等人面面相觑的站在甲板上,遥望狂性大发的老螣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办才好。 一位世家子弟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附和声中说道:“本初兄,这条老畜生太强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啪!”袁绍握着错金鲨皮剑鞘,狠狠的抽在了那位世家子弟的脸上,气急败坏的说道:“走!往哪走!没看到老螣蛇在太子的船上。” “太子要是有了闪失,溺爱太子到极点的皇后娘娘和大将军,还不得把你我扒皮抽筋!” 世家子弟们闻言,顿时面无人色,一个个脸色惨白到了极点,有气无力的议论起来。 “那可是活了九百年的山海凶兽,我们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言之有理,我等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妙。” “不可!上十阀之一弘农杨氏,四世太尉,权势是多么的滔天,就因为辱骂了太子殿下,大将军率领一千铁骑,直接踏破了视为脸面的正门,亲手摘下了那一位嫡子的头颅。” 喧杂鼎沸的甲板,霎时鸦雀无声,一个个噤若寒蝉的不再说话,只是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袁绍。 “驴艹的!”袁绍恶狠狠的暗骂一句,环顾一圈想让自己顶缸的世家子弟们,目光阴冷了几分。 就在袁绍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位世家子弟突然惊呼道:“快看,有人过去了。” 大江之上,一叶扁舟孤独的飘零而去。 一位身高八尺,面若重枣,长髯飘飘的绿袍汉子,泰然自若的坐在小舟中间,手持一本竹简细细品读。 身边插着一柄青龙偃月刀,却没有去握。 身前横着一条癫狂老螣蛇,去没有去看。 绿袍汉子始终是眯着丹凤眸子,悠然自得的看着掌中古籍。 眼中除了书籍,已无一物。 许久后,两者相距不过百余步,绿袍汉子霍然起身,呢喃道:“春分了。” 017 “关羽!”兀突骨瞧见来人的模样,忍不住低声惊呼了一声,竖瞳中尽是唏嘘感叹之色。 刘辩听到他的惊呼,眉头一皱,暗道不对,这个时候的关羽应该没有人知道,兀突骨怎么会这么惊讶,不禁问道:“关羽很有名吗?” 兀突骨反倒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刘辩,转念想到刘辩从未出过皇宫,心中了然,竖瞳含着一丝敬仰道:“这个人来自于极其神秘的东海龙宫,是八宗之一的姬宗一脉嫡系传人。” “就是那个占据了七十二福地方丈,由三皇五帝嫡系子孙,在数千年前建立的一个神秘圣地。” “关姓来源于八宗之一的姬宗,是五帝之一白帝颛顼的后人,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姓姬,只有得到白帝气运眷顾之人,才能进入主宗族,赐姓为姬。” “至于那些无法得到认可的人,便以白帝颛顼子嗣的姓氏为姓,号称姬宗关氏、姬宗卫氏等等。” “而关羽可以说是姬宗一族,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在他刚出生那天,姬宗镇压气运之物白帝玺,神秘失踪,当白帝玺再次回到姬宗祠堂,其中的气运少了九成。” “直到十六年后,八宗才知道,那九成气运形成了一条红色大蟒,游进了关羽的上星。” “此后,关羽依靠我华夏先祖的荫庇,在武道修行上一日千里,十二岁已经是一位金刚境大宗师。” “在他十六岁那年,更是做下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十六岁那年,东海龙宫为了惩戒东瀛一族不缴纳朝贡,派遣水师攻打东瀛一族。 关羽作为关氏一支庶出偏房的希望,雪藏了很久,准备在这一战中一鸣惊人,大幅度提升那支庶出偏房的地位。 仅仅十六岁的关羽,这一次的战绩确惊人,连斩东瀛一族二十九名猛将,其中指玄境上将一名,金刚境猛将七名,二十一名二品宗师,几乎杀绝了东瀛青年一代,令东瀛二十年青黄不接。 这一战过后,关羽本来有望力压武曲星君榜排名第一的蚩尤沙摩柯,成为天下第一武将。 但可惜的是,关氏长房的嫡长子关闇,为了防止关羽夺走姬宗关氏的家主,设计灌醉了他,夺走了上星之内蕴含的磅礴气运。 关羽的武道修为因此跌落金刚境,成为了一个连刀都拿不起来的废人。 而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伍长,无力申辩,只能拼死把他送出牺皇城,从此,一位在武道能够走很远的绝世天才,消失在天下人的视野中。 刘辩听着对方娓娓道来之际,不远处的袁绍等人,也认出了关羽的身份。 袁绍见关羽连刀都拿不起来,便敢直面老螣蛇,而自家供养这么多年的门客,却作鸟兽散,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嗤笑道:“一个刀都握不住的废物,还敢出风头,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袁绍等人可以说是活在关羽的阴影下长大的,只要他们鲜衣怒马的上街游荡,或是练功松懈,父辈们总是拿有望登顶武曲星君榜第一人的关羽,勉励他们。 说是勉励,在他们看来更像是羞辱,什么不求上进的废物,败坏门风的畜生,总之什么难听,便说什么。 当初听说关羽从神坛跌落,整个雒阳的世家子弟,可是莺歌燕舞狂欢了七日,雒阳三千酒楼日日火爆,歌姬清倌无一独守空闺。 纵是临江楼这等非钟鸣鼎食之家,无法入门的顶尖酒楼,靡靡之音足足绕梁了三日,可见关羽横压一代的天赋,对于各大世家子弟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众世家子弟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见到关羽,嘲讽几句,再高傲的仍给他几枚五铢钱。 他们单是想一想,都激动的脸色潮红,浑身轻颤,不亚于看到了胭脂榜上的绝代佳人。 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众世家子弟心情激荡的都有些发狂了,只是碍于风度,一直没有做出反应,听到袁绍发话之后,众人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大笑着挖苦起来。 “不求上进的废物,你是想找死吗!” “败坏门风的畜生,真当自己还是那个刀斩东瀛二十九猛将的绝世天才,还不赶快滚回去。” “我呸,就他还刀斩东瀛二十九猛将,大言不惭,谁知道是不是空穴来风。” 刘辩听到众世家子弟接二连三的侮辱,脸上升起了一丝不愉,正要喝止他们,沉吟了片刻,并没有出声,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关羽,看他有什么反应。 关羽始终是安之若素的站在船首,倨傲的看着横亘在江面的黑色山峦,似是对那些世家子弟的恶毒话语,没有丝毫的反应。 只是那双丹凤眼眯起的弧度,更深了。 “吼——” 老螣蛇见面前的关羽连刀都拿不起来,还敢如此倨傲,大感奇怪,张开足以吞下小半个大翼战船的巨口,朝他狂吼了一声。 腥风裹挟着大量的涎液,以及江中水珠,狂风暴雨般砸向了关羽,吹乱了长髯,吹起了绿袍,也吹起了千层波浪。 却,始终吹不动那八尺身躯。 狂吼过后,老螣蛇反倒是有些不安了,总觉的这人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再加上刘辩出现了它的视野之中,老螣蛇陡然向上一窜,弹射向了刘辩。 “哎。”直到这时,关羽终于发出了声音,一声叹息,睇视当空飞去的老螣蛇道:“这一刀本是准备留给武曲第一人关闇,没想到要提前出手了。” “不过,也值得!”关羽陡然大喝了一声,长髯翻卷,绿袍猎猎,怒喝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为大汉铲除奸邪,扫除四夷!” 关羽弃书,握刀,冲天起,已由废人直入天象境。 40404 018 关羽化作一道惊虹,冲天掠去的那一刻,眯成一条缝的丹凤眼,依旧是没有睁开。 直到濒临庞大蛇首的一刹那,丹凤眼乍然睁开,射放出一道冰冷如黄泉弱水的寒光。 老螣蛇前冲的身形,都为之一顿,慌忙改变方向,准备先行吞下面前渺小的汉人。 袁绍等自诩为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纵是距离关羽千丈以外,在那双丹凤眼怒睁的瞬间,齐刷刷连退了十几步,只觉一股股凉气直冲脊髓深处,手脚冰凉,双腿瑟瑟发抖。 关羽见老腾蛇凶威如狂的冲了过来,非但没有一丝恐惧,脸上反而升起了一抹倨傲之色,大喝道:“刹那春秋!” 大喝落下,刘辩等人面前忽地出现了一副光怪陆离的画卷,一副恢宏壮丽的春秋长歌。 平王东迁,诸侯争而相称霸。 齐桓公九合诸侯,宋襄公仁义天下,晋文公盟于践土,秦穆公并霸西戎,楚庄王问鼎中原。 金戈铁马,宝剑铜甲,气吞万里如虎。 锐士武卒,百万男儿止不休,奈何? 王也忘,霸也罢,如今还剩几抷黄土。 转瞬间,是非成败尽成空。 人起,刀起,刀又落。 那人还是站在江头,只不过,脚下一叶扁舟已变作十里蛇尸。 只听‘当啷啷’一阵连响,准备看笑话的袁绍等人,手中错金汉剑全部掉落在地,一个个瞠目结舌的望着那道势如渊海的八尺身躯,瞳孔圆瞪,眼角崩开,显然已经惊骇到了极点。 “那....那可是...活了九百年的老螣蛇,就这样被分成两截了!” “这...也...太惊人了!一百多位宗师都没能造成多大伤害,竟然被他一刀给切了!” “啪!”一位修习小杜律的世家子弟,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喃喃道:“我一定在做梦。” 可是当他接连抽了三四掌,双腮都肿了起来,擦了擦眼睛看去,关羽依旧站在大浪滔滔的江头,脚下依旧是一具长约十里的螣蛇残骸,恍然若梦。 曹操和刘备二人听到这几记响亮的耳光,瞬间惊醒,曹操笑眯眯的眸子,忽地眯成了一条缝,炙热如焚,沉声道:“船舱中有不少珍宝绢帛,立即送过去十匹蜀锦,百两黄金。” “等等!”适才说完,曹操慌忙拦住了族弟,咬牙道:“百匹蜀锦,千两黄金,不够的话,去找袁绍借!” 曹操的两位族弟,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踉跄退了几步,失声道:“这可是曹氏一族整整三年的收入,大兄不是在说梦话?” “三年,呵呵。”曹操冷笑了一声,那双炽热如火的眸子,一刻也不肯离开关羽:“只要能够招揽这人为门客,别说三年的收入,就算是曹氏一族积存了上千年的家产,我也会双手奉上。” 两位族弟闻言,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一道惊雷,呼吸艰难,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备对于曹操的话,颇为赞同,目光也一直落在关羽身上,不同于曹操的是,有的只是欣赏,没有一丝贪欲。 他是谁,不过是一个落魄许久的宗室子弟,别说收服一刀分螣蛇的关羽,纵是一些四品高手,也会对他嗔之以鼻,骂骂咧咧的说一句先把你自己养活,再来收服老子。 再者说了,刘备所看重的也不是关羽独占鳌头的武道修为,而是他为了‘天子’直面老螣蛇的忠肝义胆,念及忠义二字,不免淳朴的笑了一声:“叔至啊,他和咱们能尿到一个壶里。” 众人心思纷乱之际,刘辩也是如遭惊雷劈中,神情愕然,动也不动的僵在了原地,呮语道:“这才是关二爷应有的绝世风采。” “啧啧,不错。”剑尊王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细细打量着前方的关羽,但他眼中没有众世家子弟的惊骇,有的只是欣赏和赞叹:“刀分寒暑,平春秋,阴阳相伴,谓春分。好一式刹那春秋!” “这一招已经脱离了技的范围,几近于道了。” “嘿嘿。”剑尊王越不知想到了什么,念叨了一句以后的江湖有意思了,继续说道:“辩小子你不是要整饬朝纲,扫平四夷,重现汉武光武年间万国来朝的光景嘛,这个关羽一定要收服。” 刘辨重重点头,轻声呢喃了一句‘那是当然’,沉默了片刻,他心中不由想知道这位独战天下剑道气机九斗半的老剑尊,对关羽有什么评价,好奇的问道:“你对于关羽怎么看。” “他啊。”老酒鬼咂吮了一口陈年老酒,吧唧了几下嘴,目光深邃的说道:“关羽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刀道魁首,并且几乎可以无敌于天下。” “此后的数十年,嗯...也就受了我一剑的赵小子,生而金刚境的典大个,以及传闻是真武大帝转世的吕呆子,能够与之匹敌了。” “你那个号称西北小阎王的三弟,嗯...估摸着小家伙又屠灭了不少羌人部落,应该叫做西北阎王了。” “他倒是也有一战之力,至于能否胜过关羽,就看他未来一甲子的造化了,咦.......好小子。” 众人在震惊中还未回过神来之时,关羽突然做了一件更加惊天动地的事情。 只见他右手重重一拍头顶,游荡在上星中的红色大蟒,霎时破碎为一缕缕红丝,弥漫开来,化作一团氤氲笼罩在上星四周,一盏茶之后,消散一空。 直入天象的武道境界,当即跌出一品四境,退到二品宗师,又退为三品小宗师,再退为四品,一直落在了最低级的九品,这才止住。 早已麻木的众世家子弟,心头再次震荡了三分,一些年轻的三品小宗师终于崩溃了,杀猪一般的哀嚎起来。 那些历经数十年沧桑心如止水的二品老宗师,不禁老泪纵横,这不是欺负人嘛,他们不惜杀妻弃子都求之不得的一品境,关羽不仅轻轻松松的踏入,更加气人的是,竟被弃之如敝履的轻轻松松放弃了,他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关羽放弃天象境之后,反倒是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轻抚长髯笑道:“关某立志愿为大汉扫平四夷,诛灭叛贼。” “没了金刚体魄、指玄奥妙的天象境,不要也罢。” 019 一品四境本是源自于‘易经’知变、应变、适变以求天人大道,佛教圣人得知变,悟得功德二字,化知变为金刚,可由金刚境直入陆地神仙,驾鹤西去。 道教圣人得应变,悟得道德二字,化应变为指玄,可直入指玄再入陆地神仙,羽化登仙。 儒教圣人得适变,以阴德二字立教,化适变为天象,可直入天象,再入陆地神仙,举霞飞升。 三教中人得于圣人的荫庇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对于从一条布满荆棘的武道,素来轻视,认为与大道不合,难以登顶天道绝颠。 历代以来,羽化登仙的三教中人,大有人在,数百年前的董仲舒、依托在儒教门下的墨家矩子张衡、大汉宰相车千秋,就近来说,正一天师张道陵,白马寺首座摩腾、法兰皆是入得天门的天人。 武道一途数百年来几乎没有一人羽化登仙,上至汉武帝时期的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去病,下至光武帝麾下第一猛将银戟太岁贾复、伏波将军马援,论天赋、才情都远胜三教中人不止一筹,最终还不是化成了一抷黄土。 当然了,对于一般武夫来说,一品四境已经是大的不能再大的天道,至于羽化登仙得入天门,他们是想都不敢想,毕竟儒道释三教中人,没有百万也有八十万了,真正能够飞升的又有几人,还不如老老实实的修炼武道,博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或者开宗立派,闯下偌大的名望。 而武道一脉三十年前倒是出了一位有望登仙的剑尊,可惜纵是王越的武道修为冠绝古今,也入得一品四境最后一境陆地神仙,末了也是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因此对于三教中人来说,虽然武道一脉循规蹈矩的从金刚、指玄、天象慢慢攀爬,生死之战远胜于三教中人,但武力再是强大终究是难逃生死大劫,哪有一个长生天人来的实际。 毕竟三教中人求得是长生大道。 所以武道历来被视为奇巧末技,唯有那高不可攀却可走捷径的天道,才是大道至理。 关羽偶然得到了孔子手书的春秋原稿,诵读多年,入得了儒教天象境,只要再用心雕琢二三十年,必然有望羽化登仙。 如今这一番举动,相当于亲手毁了长生大道,转入了前路为绝境的武道一途,也难怪世家子弟、江湖游侠儿,乃至剑尊王越如此震惊了。 不过刘辩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关羽身上,而是被面前的剑尊王越所吸引。 他那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心境,都没能保持住,双眼瞪的极大,呼吸窒堵的望着剑尊王越。 剑尊王越轻轻一拂头顶,一丝白色气运先是漂浮在百会,随后化青蛇走囱会,成红蟒游上星,最后变成一柄紫色小剑落在了神庭之中。 还没等刘辩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剑尊王越双指一夹,只听‘咔’的一声,紫色小剑的剑尖被他折了下来。 本就苍老的剑尊王越,折下这一截紫色剑尖之后,形容枯槁,瞬间衰老了十岁,笔挺的腰背也变的佝偻了很多。 他并没有在意,一边捻着紫色剑尖混入酒葫芦,一边声音沙哑的艰难笑道:“嘿嘿...咳咳...本大爷记得你好像答应过小婉儿,要立她为皇后,所以你可不能轻易死掉。” “关小子的天赋马马虎虎,倒是忠于汉室的心思,还过得去,你不是想收服他嘛,本大爷就帮你一次。” 刘辩怔怔的接过混合了剑尊王越武道气机的酒葫芦,神情复杂,对他郑重一揖,深吸一口气,转身大笑道:“江上的好男儿,能饮酒乎!” 傲然立于老螣蛇残骸之上的关羽,蓦然回头,见汉家天子呼喊自己,知道他在老腾蛇的攻击下并未受到多大的伤势,心绪彻底放松下来,拂髯笑道:“关某能饮。” 020 寂静如长夜的大江之上,顿时如番邦商人,宝马香车往来不息的洛阳大街,熙熙攘攘的吵闹起来。 数以千计的游侠儿和世家门客,一脸羡慕甚至嫉妒的望向了关羽,一句能饮酒乎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这可是鲤鱼跃龙门的幸事,众人无不感叹关羽祖坟上冒青烟了,能够得到天子的看重。 至于那些高人风度十足的寒门庶族,一个个暗自懊恼无比,暗骂自己怎么这么蠢,眼中只有一品四境的大道,忘了那杆迎风招展的刘字大纛。 江湖游侠儿、庶族门客对于关羽羡慕斐然,另一艘蟠蛟楼船之上的世家子弟们,则是对于刘辩嫉妒的发狂,那可是刀斩东瀛二十九猛将,一刀斩断九百年螣蛇的关羽。 当初,由于姬宗关氏嫡长子关闇的构陷,关羽的上星破碎,红色大蟒被夺,如今直入天象境之后,得于大汉气运的眷顾,再次催生出一条红色大蟒。 虽说被关羽亲手粉碎,境界也跌出天象境,但是溃散的红色气运修复了上星,再加上这一次踏入天象境的感悟,未来有望天象。 有望天象,多么可怕的一句话,要知道这一代的武曲星君榜第一人关闇,巧取豪夺了白帝玺九成气运之后,关氏一族的族长,又帮他争取到了青帝大尧的气运甄选资格。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位白帝颛顼的后人,竟然得到了青帝玺的认可,获得了其中的九成气运。 身负白帝颛顼和青帝大尧两宗气运的关闇,初入武曲星君榜,便力压九黎遗民沙摩柯,成为了榜上第一人。 然而就算关闇获得两宗气运,修炼了十几年,也不过是处在指玄境边缘,并没有真正踏进去,依然是一位金刚境大宗师。 如今看到刘辩即将收服关羽,安能不让这群世家子弟嫉妒的癫狂,不过他们也就是距离刘辩比较远,才敢眼红的说一些风凉话。 若是刘辩在他们面前,别说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是嫉妒的眼神都不敢流露出,只会谄媚的高诵功德,呼喊出英明神武、天恩浩荡之类的话,毕竟,谁也不敢进宫了。 不过,唯有一人眼神中除了一丝羡慕之余,还有一丝阴冷。 袁绍眼热的望了一眼关羽,又看了一眼太阳,暗自嘀咕一声时辰差不多了,立即安排仆役打扫杯盘狼藉的甲板。 约莫半柱香之后,世家子弟重新落座,面前又摆放好了各种珍馐美味,一名名姿容艳丽的歌姬,再次跳起了歌舞。 袁绍冷冽的眸子,并没有放在声色犬马的宴会上,而是看向了黄河水底。 “哗——” 就在这时,黄河水底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江水如同地底岩浆一般,剧烈沸腾起来,无数气泡直冲水面,大量的巨浪连天喷放,真若漫延成一线的钱塘江大潮,铺天盖地,无边无际。 刘辩稍稍放松的心情,霎时绷劲,比之前更要紧张很多,暗道阉宦的后手终于来了。 他扫了一眼咕咕灌酒的关羽,正要大笑几声,却化作了一声苦笑:“老酒鬼强行折取了自己的一截武道气机,受到极大的反噬,已经没了一战之力。” “关羽倒是武艺高强,但他只是九品武夫,单凭一个二品宗师境的兀突骨,以及四百多没有战马的虎贲营悍卒,这一战难了。” 刘辩思虑了很久,为今之计只能拉拢江上的一百多位三品、二品高手,许以重利,这才有可能破了这次危局。 江面迸爆沸腾了一盏茶,骤然发出一道地火山爆放的声音,一艘比起蟠蛟楼船大上很多的万料战舰,从水底缓缓钻出。 在场的众人,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庶族,只觉一股阴风刮过,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那些江湖游侠儿更是不堪,瞳孔里布满了恐惧,牙齿乱颤,身体筛糠,就连灵魂都开始颤栗起来。 只因万料战舰诡异的外形,勾出了一个梦魇般的存在,一个令整个江湖都为之颤栗的组织,地府。 万料战舰外观并非通常的流线型,而是一座阴森森的棺材矗立在江面,庞大棺材的第一层庐,第二层飞庐,第三层雀室,全是黑漆漆的棺材模样,形成了四棺相叠的诡异光景。 刘辩饶是早有准备,当他看到棺材模样的战舰,也是不由的心头一惊,因为这个名为地府的组织,在江湖上的威势不亚于大汉皇室,甚至犹胜三分。 只因地府在春秋战国年间还有一个名字,一个令春秋战国各国细作机构恐惧的名字,黑冰台。 传闻秦始皇当年为了谋求长生大道,强行破开天门,触犯了天道,道家四大祖庭的龙虎山勾陈大帝、青城山长生大帝,以及三位儒圣四位佛陀,合力把他钉死在天门之上,黑冰台从此便不知所踪了。 直到六十年前,地府又一次出现,并且干下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血洗了整个江湖。 把当时所有的三品小宗师、二品宗师,以及几位好不容易突破到伪金刚的一派之祖,尽数杀的干干净净。 这还不算完,地府好像与江湖人有莫大的仇恨,每十年收割一茬,整整收割了五茬,而今天刚好又是一个十年。 “难道?”刘辩握紧锟铻刀刀柄,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似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一般,挂满白色长幡的棺材巨舰,冒出了大量身覆青铜全身甲,脸带青铜面具的甲士。 最令刘辩感到凛然的,是这些青铜甲士所携带的兵器,手持青铜长戈,臂绑青铜手弩,腰挂青铜匕首,肩挎三石强弓,还有许多诸如青铜丝、青铜箭镞等等小零碎,简直如同一个个移动的兵器库。 青铜甲士三个一伍,一百伍为一梯队,跳上了一艘艘名为摆渡舟的小型走舸,一人摇橹,一人拉开了三石强弓,一人拉起了摆渡舟上的大盾,很快装满了一千艘摆渡舟,随后如蚁潮似的,蜂拥向楞在水面的江湖宗师。 刘辩在青铜甲士跳下摆渡舟的那一刻,便已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凝声道:“铁鹰锐士。” 021 杀人如割麦,斩首如切菜。 刘辩今日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也深深的知道了什么叫做大秦虎师。 三千名铁鹰锐士在一位位上造、簪袅的率领下,如上千只破空而去的鹰隼,劈开无数道水漪,迅速来到了距离战场五百步的位置。 一面黑色旗旄下,神色冷峻的大庶长,抽出腰间青铜长剑,怒指前方,大喝道:“射!” “风!” “风!” “风!” 沉默了很久的铁鹰锐士,突然吼出了一句句关中老秦腔,汇聚成上百兽皮大鼓‘咚咚‘大作的巨响,从古秦方阵中呼啸而出。 刘辨等人只觉一股股厚重的历史感和浓郁无比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辄压的众人如遭泰山压顶,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嗖嗖!” 还没等众人缓和难受至极的胸闷气短,早已搭满弓弦的铁鹰锐士,抛射出上千支寒光熠熠的青铜箭镞,卷舞着刺耳之极的尖啸声,落向了五百步之外的江湖游侠儿。 “噗噗——” “啊!我的眼睛!” “狗贼!还我兄弟命来。” 伴随着青铜箭镞射穿血肉和凿穿木头的声音,簇拥在一起的四五千江湖好手,以及大量的庶族、门客,当场死亡了三百人。 蟠蛟楼船上的众人,无论是刘辨、关羽,还是曹操、袁绍等大世家子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大汉的精兵为数不少,就以骑射而论,则以幽州白马义从,北疆并州狼骑,西北边陲的西凉铁骑,并称为大汉皇朝三大骁骑。 但纵是这等数一数二的骁骑,抛射杀敌也不过能够达到五比一、四比一。 这些铁鹰锐士赫然达到了三比一,这份耸人听闻的战力,已经与秦始皇麾下的铁鹰锐士相差无几了。 也就说明突然冒出来的铁鹰锐士,并非是徒有虚表的冒牌货,而是实打实以古秦战法训练出来的大秦铁鹰锐士。 就在刘辩暗自惊叹的几息之间,三千铁鹰锐士已经从五百步推进至四百步,破空而去的箭雨,射出了三波,清空了最前头的黑压压人群,露出了殷红刺眼的江水。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铁鹰锐士向前推进到了四百步,之前还密密麻麻的江湖游侠儿,此时稀稀拉拉的只剩下一千多人。 江湖游侠儿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古秦方阵,根本无法抵抗,无论是停在原地的江湖好手,还是冲过去的游侠高人,尽数射成了刺猬一样的残尸。 大庶长一直冷眼旁观这一切,当三千铁鹰锐士进入一百步的范围,立即挥动青铜长剑,大喝道:“换!” “风!” “风!” “风!” 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大吼,手持三石强弓的铁鹰锐士,放下弓矢,坐在摆渡舟上恢复消耗的体力。 持盾的铁鹰锐士,迅速拿出了挂在腰间的大秦连弩,搭上一支支短小弩矢,随着大庶长的命令,开始射杀准备逃走的江湖游侠儿。 矢如雨下,遮天蔽日,但凡放弃格挡弩矢,转身疯狂逃窜的江湖游侠儿,无一例外全被钉死在插满箭矢的舟船上,唯有三品、二品高手才能勉强撑住。 为首的江湖游侠儿傅佥,是蜀中第一大帮三蛟帮帮主,因其偶然得到了一本名为‘云笈七剑’残本,练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江湖人称剑蛟先生,与三蛟帮的另外两位帮主,并称为蜀中十大高手。 三年前,剑蛟先生傅佥打听到那本只剩下七分之一的云笈七剑残本,是道教四大祖庭青城山的三大丹鼎外法之一,于是亲自押了十辆马车上了青城山。 剑蛟先生傅佥在青城山逗留了半个月,这才下山,回来时十辆马车不见了,但他却成为了青城山某位长老的记名弟子,并且抄录了一份云笈七剑全本。 下山之后,剑蛟先生傅佥蛰伏了一年,出关那天修为已从二品宗师迈入了伪金刚,随后,以雷霆之势横扫了蜀中十大高手,斩杀三人,废了一人,剩下三人则成为了三蛟帮的副帮主。 从此剑蛟先生的威名传遍天下,成为江湖上风头一时无两的人物,甚至被江湖十大帮派联名推出的九州大侠榜,列为第三,可见他的名望和剑术是多么的令人折服。 这次的屠龙盛会,剑蛟先生便是领头人之一,带来的嫡系人马也是最多,眼看着在铁鹰锐士的攻击下,几欲死绝,胸中的怒火‘噌噌’暴涨,分别递给排名第一的京畿枪王白寿、排名第二的燕赵大侠杜义等江湖十大高手一个眼色。 十大高手不约而同的怒喝一声,率领身后的嫡系子弟,冲杀了过去。 铁鹰锐士草创于春秋时的秦穆公时代,乃是帮助秦国从一个羸弱边陲小国成为春秋五霸的百里奚亲手建立,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当做每战必先的死士营使用,因此挑选的全是穷凶极恶的刑徒。 后来,百里奚偶然得到夏商鸣条之战,伊尹用细作使夏朝八百诸侯叛变的竹简,便以死士营为根基,建立了黑冰台。 历经秦孝公商鞅,秦惠文王公孙衍,秦昭襄王范雎,一直到秦始皇时代的尉缭子十几代人的发展,不仅杀穿了春秋战国,更是成为了谈黑色变的存在。 莫说这十名伪金刚,纵是再来两名金刚境的大宗师,也不见得能够活着离开,毕竟,黑冰台的铁鹰锐士经历的战斗实在是太多了,对于任何变数都有相应的战法。 甚至有传闻尉缭子为了帮助秦始皇破开天门,设计了一种围杀长生天人的狠毒战法。 但秦始皇身为千古一帝,何等的豪情万丈,就是要以勾陈大帝、长生大帝、三儒圣四佛陀为磨刀石,只手开天门。 不过可惜的是,一代千古帝王死于奸人阴谋,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刘辩久居深宫无法出门游历,只能依靠研读各种史书杂记了解这个世界,对于这段历史自然很是清楚。 他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因为结局已经注定。 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剑尊王越身上,希望能得到一个破局的方法。 可谁知,老酒鬼直接拖着跃跃欲试的四脚蛇,一溜烟的功夫跑个没影:“辩小子,敌人太多了,风紧,扯呼!” 刘辩心中不禁莞尔,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遥望夕阳西下,呢喃道:“没有风啊。” 022 刘辩叹息一声,目光回转,看向了自己的风,关羽。 华夏自古便是多事之秋,催生的战法名将数不胜数,诸如开创大迂回作战的姜太公,绕道黄河奇袭朝歌,以五万甲士大破七十万纣王军团,一举定鼎了周朝八百年基业。 又如擅长闪电战的冠军侯霍去病,率领八百羽林军,北击匈奴三千里,斩杀匈奴七万多人,俘虏匈奴将军、相国、当户八十三人。 而关羽则是擅长一种由霸王项羽开创,由他发扬光大的战法,勇战之法。 华夏文明灿烂五千年,正史、野史、俾史不下于百策,真正有史可载的勇冠三军之人,一是史记中项羽在雍丘之战,万军之中斩杀秦国大将李由。 另外一个则是二十四史之一的三国志中,关羽望见颜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而还。 因而两汉以后,赞誉一个武将勇猛无敌,必提关张,纵是南北朝斩将夺旗第一猛将萧摩柯,世人对于他的评价也是‘不亚于关张’,可见关羽的勇武是多么盖世无敌。 三千铁鹰锐士出现之后,刘辩彻底打消了拼死突围的念头,那可是杀穿了整个春秋战国的铁鹰锐士,别说他身边只有四百多人,纵是番上十倍,也不够看的。 单是那一千张幽光滢滢的大秦连弩,就够他喝一壶的了,更别提棺材巨舰上的一百多架床子弩,每架床子弩上可是摆放着足足四根长枪一样的弩矢,只是看了一眼,便教人心底发寒。 “要是有战马就好了。”刘辩瞥了一眼由大汉三大骁骑抽调精锐临时组建的虎贲营,心想这四百多人没有了战马,便如老虎没了利爪,战斗力下降了起码五成。 思来想去,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忠于大汉并不效忠于他的关羽,凭借其破断春秋迅疾如闪电的刀术,斩杀那位大庶长,破坏铁鹰锐士的指挥体系,造成兵不知将的混乱,这样才能趁乱逃离这里。 关羽灌下那一壶烈酒之后,拄刀巍巍屹立于甲板边缘,许是酒劲大了,微眯的丹凤眼几乎合在一起。 不过偶尔闪过的一缕缕寒光,以及他体内真气运行时,迸放出如江洪奔涌的声音,昭示着这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蛟龙,而非一只酣睡的老虎。 刘辩听着那一道道如江洪疾行,冲垮一切的汹汹声音,心底忍不住想要再次问一句,云长可愿效忠于我。 但想到关羽迟迟不回答,以及老酒鬼之前说的什么,关羽的气数早就和一个口衔玉玺的红色大蟒纠缠在一起,今生除了那一位早就注定的明主之外,是不可能效忠别人了,心中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 刘辨的眼底也不禁闪过一道寒光,招来兀突骨命令他寻找一个双耳垂肩,手臂过膝的汉子,只要找到立即乱箭射死。 因为他之前依稀好像听到,有人呼喊了一声玄德兄长快退:“呵,纠缠在一起又怎样,老子把那头红蟒变成死蟒,看你还怎么纠缠。” 然而刘辩寻找了很久,始终没能找到相貌奇特的刘备,却看到了极为惊人的一幕。 那位大庶长见到剑蛟先生傅佥等江湖十大高手,气势熊熊的冲了过来,非但没有让铁鹰锐士加快攻击,反而是猛地撤掉身后的披风,癫狂的仰天大笑了一声。 一人直面十位伪金刚宗师,以及大量的三品、四品好手,目露极其贪婪的目光,纵身飞跃而去。 刘辩眉角轻轻一皱,脸上尽是困惑之色:“他只是一个二品宗师,对面可是有着十余位伪金刚,外加一百多名宗师高手,就这么冲过去,是不是疯了。” 旁人还没回答,大庶长用实力回答了刘辩的困惑。 江湖十大高手联袂出击,罡气如磅礴大雨,漫天流卷,交织出一张死气鼎沸的罡幕,笼罩了大庶长所有的进路,也横绝了一切生机。 千百尸体挡在前方,瞬间被万千罡气搅成一滩血水,连一丁点碎肉都没有留下。 一只只赤马舟横在中间,转眼间已化成一捧齑粉,随着江风漫天飞舞。 一艘用三百年南海铁沉木建造的大翼战船,露出一角,阻碍了磅礴罡气的前行之路,顷刻间断为两截,沉入水底。 罡气如长河落日,势不可挡,碎断世间的一切,辄压而去。 身负一黑一红两柄古剑的大庶长,不闻、不见、不动。 只是癫狂的笑着,笑的是那么的贪婪,那么的残忍,那么的可笑。 他连剑都未拔出,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手指,轻轻一点。 面前漫天流苏的罡气,如空山新雨后的天空,蓝蓝的,白白的,干干净净的,甚至干净的有些可怕。 不知何时,一碧如洗的万里晴空,忽地飘来了一朵云彩,一朵像血一样红,一样冰,一样冷的云彩。 湮灭万千罡气的普通手指,去势不减,一指洞穿了剑蛟先生傅佥的额头,一道血泉喷涌而出,交织出一朵妖艳诡异的血云。 “螳指!” “曲阿小将。” 素来桀骜不驯的兀突骨,望见那根手指的一瞬间,有些惊恐的喊了一声。 正在逐步恢复实力的关羽,微眯的丹凤眼情不自禁张开了一些,脸色凝重:“公孙曲阿,没想到你居然投靠了地府。” 刘辩显然被这惊心动魄的光景,夺去了心神,直到听到身边两人的惊呼和低喝,这才缓过神来,凝视似曾相识的一幕,皱眉道:“我怎么感觉,铁鹰锐士首领的招式和老酒鬼的蚍蜉,有些相似。” 关羽低喝了一声之后,体内浩荡如钱塘大江的气机,出现了难以控制的势头,险些冲碎一处经脉,他赶忙闭住七窍,以其坚韧的意志力引导浩荡气机行走的路线。 兀突骨这种来自险山恶水之间的蛮夷,向来是敬佩强者,见关羽没有回答的意思,这才说道:“何止是相似,简直就是一脉相承。” “他叫公孙曲阿,因为七岁便上阵杀敌,江湖人称曲阿小将。” “三十年前,老剑尊挑战天下高手,听闻东海龙宫有一位无敌于东海的剑道名家,便上门挑战。” “刚好遇到了身受排挤的公孙曲阿,见他剑道天赋很好,又是传说中七大命格之一的贪狼命格,便收他为开山大弟子,传承自己的剑道。” 兀突骨顿了一顿,狂野的脸容,露出一丝叹息:“老剑尊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和他有很大的关系。” 023 公孙曲阿轻舔手指的血迹,露出一种极其陶醉的神情,痴迷道:“虽然是含苞待放的花蕾,还没有完全长成,但味道依旧是那么的美妙。” 身形如电,指尖绚烂。 那根普通手指,在众人眼中已如长河般浩然,仙人般出尘,九位名满天下的伪金刚宗师,霎时淹没在浩然而又出尘的气机中,就如一片片飘零的枯叶,忽然被滚滚东去的大江卷走。 一切刚刚开始,公孙曲阿便已转身。 身后,剑已断,罡已散,人已死。 他痴痴的凝视手心血迹,仿佛那不是一滩腥臭的鲜血,而是胭脂榜第一美人貂蝉吹弹可破的脸蛋,娇艳、倾城、醉人,不由伸出猩红的舌头,轻轻舐舔起来。 “嚯嚯。”公孙曲阿癫狂的大笑一声,脸颊闪过一种病态的嫣红,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青瓷小碗,里面放着一堆雪白如冰晶的粉末。 正当众人困惑他为何拿出产自终南山一百零八主峰太白山的雪盐时,公孙曲阿当众做出了一件诡异阴森至极的事。 他赫然从一位伪金刚高手的身上,以指代刀削下了一片薄如蝉翼的肉片,轻蘸一点太白雪盐,放入了口中,迷醉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才是王侯一般的享受。” “呕——” “你...你...不是人。” “走...走!快走!” 甲板上的大世家子弟顿时慌作一团,杯盘狼藉,酒水横流,甚至有不少世家子弟当场呕出起来,显然公孙曲阿所做的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 另一侧的刘辩虽然觉的很是恶心,但心神很快被其他的事情吸引走了,只见本应该消散的十条青中带红大蛇,游出囱会迤逦而去,转瞬间钻入了棺材巨舰。 棺材巨舰外表阴森可怖,内在却颇为不俗,特别是作为寝宫的飞庐,堪称是富丽堂皇到了极致。 飞庐正上方是一块以鼎金文书写的古老鎏金匾,上书阎罗殿三个大字,落款处则是以镇压天地气运的和氏璧,烙印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古篆。 大殿地板并非一般的南海铁沉木,而是以一两黄金半两檀的紫檀木铺就,举目望去,匠心独运的建造了清幽龙泉,曲栏拱桥,梅林奇石,俨然是一座飘荡在水上的江南庭院。 值得一提的是,大殿顶部以明珠珊瑚,珍珠玛瑙构建了一座天文体系,日月星辰无所不包,正以特殊的规律运转着,此时正值申时,九颗堪称极品的夜明珠,照耀的大殿内亮如白昼。 一座飞檐流瓦的小亭,掩映在处处如画的小桥流水之间,亭内焚香袅袅,一缕缕紫烟弥漫四溢,散发出一股股极为奇特的麝香味。 紫金镂纹炉旁,正襟危坐着两位大儒,神情极为凝重,一人执白子,一人持黑子,手谈的难分难解。 黑子大儒眉毛一挑,‘啪’的一声落下了一子,爽朗的笑道:“承彦兄,我要收官了。” 黄承彦瞥了一眼棋盘,三寸白须不禁颤动了一下,显然有些不愉,别人下棋就像是吟诗作对,充满了潇洒风流的美感。 而与庞德公下棋,就像是两个市井无赖扭打在一起,粗鄙不堪,更令他无从下手:“德公,你的棋风还是没改。” 庞德公哈哈一笑,充满了得意,对面那人可是当今天下纵横十九道第一圣手,无论是稷下学宫的诸子百家祭酒,还是太学的经典博士,没有一人能够胜过他。 就连仅输一子之人都屈指可数,而他依靠这一手蛮横不讲理的木野狐,恰好可以与黄承彦打成平手,怎能不得意万分。 “嗡嗡——” 恬静祥和的大殿内,陡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一位脸上除了空洞洞双眼,没有任何器官的老者,手持一个白色寿字灯笼,缓步而来。 庞德公和黄承彦同时放下了棋子,目光落在了那个白色寿字灯笼上,里面没有一根蜡烛,却闪耀着七彩光波,无数缕白丝、青蛇,以及少量的红色大蟒正在其中极速游走。 看到这一幕,他们二人的表现截然不同,庞德公的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杀意,黄承彦则是露出一丝不忍。 三人静静的站着,沉默了许久,庞德公沉声道:“阎罗,答应我的事情别忘了。” 阎罗知道这两位当世大儒,突然找到自己究竟是为了哪般,漠然道:“不论你们是从龙、扶龙,我都不会妄加干涉,但是如果敢破坏我的谋划,那就看看谁的谋略更棋高一筹了。” “另外,这一次的交易,我会按照约定施行。” 庞德公和黄承彦听到这句话,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你难道不是陪我来的?” “你与阎罗也有交易!” 话音落下,两人很快闭口不言,心底却微微一叹,以他们超绝一般国士的智略,已然猜到了自己这位同窗数十年的好友,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家为了心中的理念,各有谋划,心照不宣而已。 大殿内重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数息后,阎罗率先打破了平静,漠声道:“交易开始,出去。” 三人不分前后的缓步走出阎罗殿,途中庞德公和黄承彦再次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坚定和矢志不渝的信念,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前行。 024 阎罗三人来到雀室,便看到三道身影正站在雕纹木窗前,聚精会神的凝视远传的战场,一位少年脸上同样是除了空洞的双眼,别无他物。 另一位少年长相与庞德公有七分神似,神情愤慨,不停挥舞紧握的小拳头,似是想要砸死窗外的人。 剩下一人则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童子,长相之灵秀,仿佛汇聚了世间日月山川所有的灵气,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 阎罗三人顺着视野开阔的雕纹木窗,向外看去,三千铁鹰锐士凭借大秦连弩的犀利,一人未损的射杀了所有江湖游侠儿,正在公孙曲阿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撤回棺材巨舰。 刘辩注视如大浪袭来,又如潮水退去的铁鹰锐士,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 然而,还没等他发号施令扬起大帆起航,浩渺的黄河上再次响起了上百战鼓擂动的声音。 “咚咚!” 战鼓如雷,号角长鸣,本应该远在五千里之外的荆州水师,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上。 放眼望去,江面上尽是浩浩荡荡的水师战船,单是威慑四方蛮夷的蟠蛟楼船便有五艘,更不要提大翼战船、大小舟舸,简直如席卷而来的蚁潮一般,遍及大江,望不到边际。 当头一艘主舰上,有一员身着鱼鳞战甲,手持半月大刀的中年武将,稳如泰山的站在船首,身边则是一位面无须发的大太监。 刘辩瞧见中年武将的装束,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凝声道:“大汉水师名将排名前五的安南将军黄祖。” 目光流转,看清大太监的样貌,重重叹息道:“没想到十常侍竟然亲自出手了。” 十常侍郭胜本是一名最底层的江湖游侠儿,后来无意中获得了一份餐食帝王龙气的邪道法门,心黑手更黑的他,一咬牙入宫做了太监。 这么多年来,通过谨小慎微的蚕食汉灵帝所负龙气,渐渐从一个不入流的江湖小鱼小虾,成长为一位剑道大宗师,权势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从帝宫三万宦官脱颖而出,跻身为手眼通天的十常侍。 但权势如此滔天的他,却被一张写着八个字的纸宣给惊住了,收到那八个字之后,本来傲气凌人的他,立即把传信那人奉若上宾,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传信那人也没多做停留,只是传达了一句令他既恐惧又兴奋的话:“这是那本秘籍的另一半,只要吸食了太子的龙气,便能立即晋升指玄境。” 指玄境,多么美妙的一个词,他只要能够成为指玄境大宗师,受到皇帝的宠信必然胜过张让赵忠二人,再略施一些手段,十常侍之首的位子必定属于他。 熬上几年,等他彻底掌握了宫闱大权,他将是第二个大秦赵高,皇帝只是掌中玩物,龙气想怎么吸食就怎么吸食,到时再派兵杀上仙掌峰,灭了黄鸟和玄蛇,帝药八斋便是囊中之物。 有了龙气和帝药八斋两种神物,一品四境的陆地神仙也能进入了,只要入得天门,一直被他视为耻辱的活儿,便可以恢复了。 郭胜很快陷入了的镜花水月幻想之中,神情极为狂热,无需传信人多说什么,当即联系了渴望做那从龙之臣的黄祖,二人商量过以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掉刘辩,为二皇子刘协登基立下泼天大功。 有些人自以为大局已定之时,总是不免得意忘形,郭胜就是其中一位,他似是已经看到一品四境的陆地神仙已经在向他招手了,蔑视不远处的刘辩道:“刘辩小儿,你的死期已经到了。” “自刎吧,这样还能留给你一个全尸。” 刘辩没有理睬郭胜,因为他并没有与家里养的一条狗说话的习惯,只是云淡风轻的看着郭胜,仿佛在看一团空气。 不过一旁的兀突骨,却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虽说他是一名来自山越族的蛮夷,但追随大汉第一杀神征战了这么多年,早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实打实的汉臣了,安能容忍一个阉狗侮辱大汉太子,怒吼道:“给你娘个憋,你个连活儿都没有的阉人,老子要宰了你!”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身为宦官的郭胜,最为痛恨别人骂他阉狗,曾经有一个清流党人骂了一句阉人,没过多久便被他狠毒的制成了人彘,可见郭胜对于那两个字是多么的痛恨,更不要提说出这两个字的人了。 郭胜阴冷的看了兀突骨一眼,森然道:“我要把你削成人彘。” 刘辩按住怒火冲天的兀突骨,环顾四周,黄祖不愧为排名前五的水军名将,水师战阵排列的密不透风,堪称飞鸟难过。 当他看到三千铁鹰锐士尽数退到棺材巨舰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心底大为放松,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睇视郭胜。 刘辩刻意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本想借势斩杀郭胜,破了这一次的危机,见众多世家子弟迟迟没有行动,始终保持观望的态度,直接撕破脸道:“有大汉的这么多忠贞之士在这里,你觉得自己还有活着的希望。” 郭胜看了一眼多如蚁潮的荆州水师,又扫了一圈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的世家子弟,不屑道:“涉及皇位的争夺,这些油滑至极的世家子弟躲避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出手。” 正如郭胜所说,众多世家子弟唯有两人怒不可遏的冲了过来,其他人皆是噤若寒蝉的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生怕沾染一身腥。 郭胜说完这番话,生怕迟则生变就不再迟疑,纵身一跃,手持着八面汉剑亲自杀了过来,俯视修为不过二品的兀突骨和四品的刘辩,癫狂的笑道:“活的希望?可笑之极。” “谁敢杀我!谁又能杀的了我,我可是金刚境的大宗师!” 郭胜说的没错,身为当今天下剑道佼佼者的他,已经没有几人能够匹敌他,更不要说斩杀他。 他身后可是有着一支庞大的荆州水师,打不过逃跑总是可以的,毕竟,一个金刚境大宗师想要逃跑,即使是指玄、天象境的高手,都难以拦住他。 不过,目中无人的郭胜,显然没有注意一件事,刘辩身边还有一把刀。 关羽的刀! 古往今来,盖世无双的刀! 微眯的丹凤眼骤然睁开,不见刀光闪,只见血光灿烂,人头已然落地。 关羽眯眼,拄刀,拂髯道:“你这个鼠辈,竟敢侮辱我家主公,关某岂能饶你!” 025 夕阳晚照,波光浩渺。 绚烂的红光照耀在关羽身上,神威凛凛,洒脱淡定,直如一位站在武道绝颠的天神,令人不敢直视。 刘辩脑子‘嗡’的一响,仿佛吃下了一枚帝药八斋,激动的简直要大声狂吼,浑身汗毛不由自主的立了起来,头皮发麻,低吼道:“这才是一个绝世猛将应有的风采,真他娘的爽。” 冲过来的曹操和刘备,呆了一呆,神魂俱醉,眼中除了那柄绚烂如星空长河大刀,再也容不下其他刀剑。 只觉这才是绝世猛将应有的风采,这才是自己以后不惜万金,也要纳入麾下的人间战神。 曹操对于这一刀的感触,比起刘辩和刘备还要更甚三分,年少之时,为气任侠的他,极其崇拜江湖大侠,但凡听说有江湖宗师出手,即使相距千里依旧要亲赴战场。 曾在东海之巅,见过枪甲童渊的百鸟朝凤,须弥之间刺出百道惊虹,一枪破百甲。 曾家洛阳城头,看过弓甲大长秋一箭飞出,化作一劈开苍穹的璀璨闪电,瞬息十余里。 本以为那一枪一箭,已是世间武道的极致,为世人津津乐道数十年,被视为仅次于蚍蜉的世间三大绝学之一。 谁曾想今天有幸见到了一刀分断春与秋的刹那春秋,此时看来,那一枪一箭已经索然无味了。 是啊,春秋苍茫数百年,也不过是刹那一刀,天地间还有比这更气象浩荡的武道吗,显然是没有。 就算是有,唯有在昆路之巅,杀的西羌、西域、北方草原、南疆各国主肝胆欲裂,杀的连自己名字都成了禁忌的。 王越拔剑那一刻。 即使是那一手,此剑一出世间再无长剑的蚍蜉,只是能够与之并肩而已。 “是啊,这才是无双猛将应有的盖世风采。”一同冲过来护驾的刘备,怔怔的动弹不得,呼吸如堵,心脏有如被一根铁锥狠狠的刺中,迸放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就好像这一生最为重要的东西被人硬生生夺走,说不出的悲痛和暴怒。 刘备对于突如其来的刺痛和心悸,感到很是奇怪,胡乱擦去黝黑脸颊抑制不住的泪水,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母亲大人.......” 念及此处,刘备心中冷不丁的咯噔一下,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父亲和母亲早就相继死去了,如今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可以令他挂念的,但这股不亚于失去双亲的悲痛,却又做不得假,着实令他摸不到头脑。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心有灵犀,刘备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头顶。 依稀之间,好像看到一条红色大蟒悲吼连连的扭曲翻滚,一对流淌着血泪的竖瞳,死死的盯着刘辩,比起见到抢夺自己孩儿的仇人,还要阴冷三分。 刘备并不懂得望气寻龙之术,能够看到虚无缥缈的气运红蟒,福临心至而已,首次看到如此诡异的画面,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当他甩了甩头,想要看清楚时,却又看不见了:“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刘备看不清楚,略通望气之术的刘辩,看的是真真切切,瞥了一眼自己头顶充满着死亡、灾祸、末劫的恢弘气运,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意,转而化作了一抹亢奋无比的大笑:“老子若是一般的皇朝太子,还真怕了你这开国皇帝的气运红蟒。” “但是老子是末代太子,头顶别说气运了,就算是寻常百姓拥有的生气,都少的可怜,有的只是大汉濒临灭亡的劫数。” “看什么看,不服你咬我。” 正如刘辩所说,气运红蟒恨不得咬死他,但当它看到那弘大无边的劫数气运,别说飞过来撕咬刘辩,纵是沾染一丝气机它也不敢,那可是能够坏根基的大劫,谁碰谁完蛋。 刘辩得意了几息,很快又恢复了冷静,对于关羽的认主感到极其不可思议,喃喃道:“究竟是谁有这么高的望气卜筮修为,竟然可以强行逆改天命,剥离关羽和刘备的气运纠缠。” “难道是舅父供养的那几位谶纬大家,嗯,不可能,先不说他们没有这种本事,就算是有,也不会这么做。” “强行逆改天命,可是折阳寿损阴德的祸事,谁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平白减去最少十年的寿命,以及子孙未来的福荫。” 一般的谶纬士预示吉凶,发掘一些风水宝地倒是熟门熟路,若是想要逆改天命,那可是天人本事了。 当今天下,有这等通天本事的不过五指之数,无巧不成书的是,其中三人就在此处。 026 古棺巨舰上,本是数十年挚交好友的庞德公和黄承彦,不知为何,如两个市井无赖扭打在一起。 两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完全没了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你捶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死命殴打对方,身上以吴绫制作的名贵儒袍,撕扯的破破烂烂,起先笑容恬阔的脸面,青一块紫一块。 不过两个人的表情却大不相同,庞德公虽然竭力压制,但终究掩饰不住内心亢奋到极点的喜悦。 黄承彦的脾性素来温良恭俭让,被誉为稷下学宫第一君子,如今脸上却露出了暴怒到有些狰狞的神情。 能让这么一位温良君子如此愤怒,想必庞德公干下的那件事,已经达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庞蛮子!我和你不死不休!” 庞德公闻言,脸上闪过了一丝悲痛,知道自己这位相交了数十年的好友,怒到不惜割席断交的地步。 他蓦地一叹,不再还手,只是任凭黄承彦殴打自己,希望好友心中的愤慨能够消减一些。 转念想到自己干成的那件大事,心道别说你老黄割席断交,纵是我身败名裂遭到天下人的唾弃,也值得。 这一切要追溯到关羽出刀之前。 阎厐黄三人战于雕纹木窗前,江上的一切尽收眼底,郭胜的忤逆,刘辩的谋划,世家子弟的龌龊,展露的一览无遗,直到看到曹操和刘备冲过去的那一刻,庞德公不禁瞪大了双眼。 他凝重的审视了几眼刘备腰间双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黄承彦说了一句:“没想到八服、更国二剑竟然交给了他。” “这人虽说样貌雄伟,但也没什么奇特的地方,难道就这么值得你托付天下兴亡的大事。” 黄承彦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得意,轻抚白须,温润的笑道:“你看他头顶。” 身负大气运之人,一品四境的大宗师,头顶所包含的白丝、青蛇、红蟒形态相同,所处的位置却大不相同。 身负大气运之人,头顶一寸浮白丝,二寸走青蛇,三寸游红蟒,是为三寸鼎立,问鼎中原之意,是为气运。 一品四境大宗师,则是坐落于百会、囱会、上星之内,有化身为牢,作茧成龙的意味,是为气数。 一字之差,却截然不同,气运代表着是天道给予的,能给也能收,而气数已经属于自身,化为己用,谁也夺不走。 通常来说身负大气运之人头顶气运,相当于帝王的华盖,有着增加威仪,震慑屑小的作用。 而一品四境大宗师蕴含的气数,已经与体内流传的武道气机没什么两样,所以要封锁在体内,悉心温养,期待着有一天跃龙门成就陆地神仙。 因此浮游在外的气运,庞德公很容易便看到了,震惊道:“他居然已经达到了游红蟒的极限,五寸!再往上可是就九寸翻紫蛟了。” “五寸游红蟒这等九五帝王之相,也就齐恒公、晋文公、秦穆公等明公达到过。” “只要机缘足够,可就是秦皇、汉武、光武等至圣明君的九寸翻紫蛟气象了!” 说到这里,庞德公很快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思想驱逐脑外,游红蟒的五寸极限,已是千年难遇的惊人气象,至于九寸翻紫蛟,纵观华夏历史能有几人。 不过,当他看到五寸红蟒口中所衔之物,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口衔玉玺,开国君王!” 庞德公现在彻底明白,为何黄承彦不挑选幽州刘虞、益州刘璋、荆州刘表等人,而是去挑选从小生活在乡里之间的刘备,原来是因为这个。 八服、更国二剑,五寸红蟒,口衔玉玺,庞德公念叨了几句,心中没来由的出现了一丝不忍。 庞德公察觉到这抹杂念,又是一惊,暗道三物汇集在一个人身上,所产生的潜移默化能力,也太惊人了,我只是看了几眼,便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感,实在是耸人听闻。 他当即掐灭这抹恐怖念头,缓缓的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尊手掌大小的三足炉鼎,青铜铸成的小火炉,不知怎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好像要随时炸裂似的。 上面的图纹更是奇特,并不是一般的日月山川,瑞兽祥云,而是篆刻着汉高祖、汉武帝、光武帝.....等等大汉历代君王,每位人皇骑乘着一条燃烧烈焰的赤色蛟龙。 最令人讶然的是,三足炉鼎内部燃烧的并非是火焰,而是一座几乎塞满三足炉鼎的灰色光柱,有如东海之巅的沧浪,正在不停冲击着满是裂痕的鼎壁,每冲击一下,鼎壁便会出现一丝微不可见的裂痕。 如果不是三足炉鼎上方流转着一些白丝,正在消耗自身,竭力修复裂痕,想必这个三足炉鼎早就碎成齑粉了。 庞德公瞧见三足炉鼎的裂痕,比起几天前多了一道,心中大为疼惜,暗道最多还有五六年的时间了。 话音落下,他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刘辩,又看了一眼拿着一把光秃秃只有几根羽毛的扇子,喜不自胜的黄承彦,心底一横,凝重道:不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关羽一刀劈出,斩杀了郭胜,这位十常侍吸取了二十年的帝皇之气,顷刻间喷放而出,遮盖住了关羽。 “就是现在!”庞德公厉声大喝一句,双手一错,三足炉鼎悬浮在半空,口中吟唱道:“亥为登明正月将,戌为河魁二月将,酉为从魁三月将......” 绚光四射,霓霞横舞,刹那间,古棺巨舰充斥出一股恢弘浩渺的气机,无数氤氲霞光漫天流卷,遮蔽在整个雀室,渲染的此处如同天门仙宫。 “吼!” 一条青龙身上烙印的玉玺赦令,陡然脱落,暴怒的狂吼一声冲了过来,欲要吞下庞德公头顶气运。 庞德公冷笑一声,口中谶纬之言更加玄奥,只听一句:“君臣庆会,英星入庙!” “轰!”一道如同一百零八编钟齐奏,黄钟大吕、琴瑟篪筝和鸣的奇谲声音响起,三足炉鼎骤然盖住了青龙,将它束缚在了鼎口处。 青龙略微挣扎了几息,便如鱼得水似的在炉鼎口畅快翻滚。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这时,毫无防备的黄承彦,才看到羽扇上仅有的几根羽毛中,游荡着青龙的一根白羽,消失不见了,怒吼道:“大六壬!” 027 谶纬之术向来被各朝君王畏之如鬼神,其中又以兵家大六壬,杂家六爻纳甲最为擅长盗取天机,逆改天命。 刘辩出生时紫微帝星西沉,何皇后和大将军何进察觉不对,便邀请几位谶纬大家为他卜筮命数,令他们悲痛欲绝的是,刘辩竟然是孤辰主仵作的早夭之相。 何皇后得知孩儿早死,自己将要白发人送黑发,疯魔一般四处寻找解决的办法,只求能够让孩儿多活一些时日。 可那些谶纬大家哪个肯牺牲自己的寿命和子孙的福荫,为刘辩逆改天命,他可是末代太子,所造成的反噬之力,足以让他们家族绝户了。 为此,大将军何进更是不顾谋主的阻拦,冒天下之大不韪,亲手斩杀几个名望极高的谶纬大家。 但依旧于事无补,只因以这些谶纬大家的能力,还不足以改变这一切,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大浪滔滔,江风拂面。 一阵夹杂着血腥味的大风吹来,刘辩瞬间惊醒,赶忙扶起了面带失望之色的关羽:“我的安危以后就托付给云长了。” 关羽的武道修为倒是高绝,恢复到了金刚境,但他终究是一个名望很低的乡野匹夫,能否得到几乎站在庙堂顶点的太子赏识,一切还是未知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辩迟迟不肯回答,关羽心情逐渐低落,正要离开这里之际,忽然听到太子的一句托付安危,心情激荡之下,脸颊不由更红了三分,拂髯笑道:“主公放心,有关某在,绝对不会让贼人靠近主公身前十步以内。” “轰!” 雒阳方向忽地迸放出一道离旋冲卷的红色光柱,直冲天际,灰暗的天壁陡然大亮,犹如铺上了一层红色琉璃,美轮美奂,壮丽难言。 刘辩、曹操、刘备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关羽,心中有一些猜测,约莫半柱香之后,天空中飞来了大量鹰隼,携带着一封封书信,落在了众多世家子弟手中。 “武曲星君榜更替,位于榜首的关闇,降到第二位,登顶武榜第一人的是.......” “关羽!”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第一人变成了关羽。” 关羽轻抚长髯的动作蓦地停顿了一下,随后一手持刀,一手指着远处面带挣扎之色的黄祖道:“主公,看关某为你提来逆贼的头颅。” 话音落下,刘辩只觉面前划过一道青光,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羽,在黄河水面的木块残骸之上,飞快的闪转腾挪,气势如龙的杀向了黄祖。 刘辩憋屈了这么久,早就想痛痛快快的大杀一场了,锟铻刀斜指前方,大喝道:“给我摘下逆贼的头颅。” “喏!”兀突骨不同于独来独往惯了的关羽,更注重军纪和君臣之道,虽然心中沸腾的战意不比关羽弱上多少,但他在没得到命令之前,是不可能出手的:“兄弟们给我冲!” “别让这个外来户抢了风头,谁他娘的摘下黄老狗的头颅,老子请他喝万户酒!” “杀!” “杀!” 虎贲营自从遇到赵云以来,心中早就憋着一股邪火,听到刘辩的号令之后,无需多说什么,抽出环首刀,怒气冲冲的杀了过去。 刘辩率领虎贲营士气高涨的冲了过去,可是还没等他们冲到黄祖的主战舰,关羽已然折返了回来,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主公,贼人已死。” 刘辩霎时愣住了,暗骂一声我艹这也行,遥望一眼黄祖死后,六神无主的诸多将校,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大笑道:“云长真是举世无双的万人敌。” 关羽拂髯轻笑,深谙兵法之道的他,并没有在这件事做过多的停留,进言道:“主公,现在正是安抚荆州水师的关键时刻,迟则生变。” 刘辩轻轻颔首,收回锟铻刀,一边命令兀突骨高举着刘字大纛跟在自己身后,一边在众多虎贲悍卒的护卫下,冲上了主战舰:“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黄祖,与你们无关,现在他已经伏法,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荆州水师的诸多将校,听到这话,不禁长松了一口气,意图谋反,这可是诛灭全族的滔天大罪,即使他们并不知情,深究下去依旧逃不过一死。 黄祖出身于江夏黄氏,在中百阀排名第十五,远超排名第四十九的沛国曹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他的头颅被斩下,一死百了,纵是大将军何进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江夏黄氏怎么样。 不过,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之前荆州将校正在商量,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太子,投诚二皇子刘协,说不定还能捞得一场大富贵。 如今听到刘辩亲口说出既往不咎,荆州将校们无不长舒了一口气,谢恩道:“我等叩谢太子殿下。” 刘辩深知这些人不过是墙头草,没有说出其他收买人心的话,而是命令虎贲营将士们三人为一队,形影不离的跟在这些荆州将校身边,直到回到雒阳。 至于身边的另外两人,刘辩可就重视太多了,一面命令水师大军开拔,一面笑眯眯的说道:“孟德好久不见了,这一次多谢你了,我们好好叙叙旧。” 曹操听到这句话,面露难色,心底对于那句叙旧极为抗拒,笑的比哭还难看道:“殿下,臣还有急事......” 还没说完,刘辩一手拖着曹操的手臂,一手拖着面带震惊之色的刘备,走向了船顶:“今日,青梅煮酒。” 028 夕阳挂梢,晚霞漫天。 一轮红日自天空缓缓西沉,落入波光浩渺的万里黄河,红光粼粼,江山如火,映照的碧水青山一片金红。 晚风徐来,浩浩千百里江面尽是跳跃而出的粼光,如一尾尾金红鲤鱼游弋腾跃,极尽炫目,如诗如画。 风景如画的大江之上,隐隐传来金石丝竹的靡靡之音,随着滚滚东去的江流,一直萦绕到天水尽头。 刘辩三人吹着温暖和煦的晚风,喝着香醇甘冽的青梅醪,尘心尽涤,胸中旷然,忍不住合着高旷疏淡的金石丝竹之音,轻轻拍打合拍,轻哼诗经桃夭。 一曲终了,刘辩从畅然阔达的状态回过神来,心情大好,举起青瓷羽觞道:“此情此景,要是有蔡姐姐抚琴助兴,那就更美妙了。” 曹操刘备二人慌忙举杯,深表赞同,感慨道:“若是能够得闻女律郎蔡大家的琴音,死而无憾了。” 当今天下有八绝,小蔡先生的丝琴,大蔡先生的飞白书,曹不兴的墨画,许劭的算相,山子道的纵横十九道....... 其中小蔡先生便是号称女律郎的蔡文姬,大蔡先生则是她的父亲蔡邕,蔡文姬能以一介女流之辈跻身于大汉八绝,又是八绝之首,还被尊称为先生,可见蔡文姬的琴艺是多么曲高和寡。 值得一提的是,八绝之中相争最为激烈的纵横十九道,在性情淑君的黄承彦未展露真实棋艺时,以方圆山子道,黑白王九真,乌鹭郭凯并称为天下三大十九道宗师。 三人为了争夺八绝的称谓,曾在雒阳最负盛名的秋雪楼,摆下了名动天下的秋雪十日弈,吸引了数不清的纵横十九道高手与他们对弈,其中单是西域、东瀛各地的国手圣手就有十余位,可见盛况是多么的一时无两,更被后世称为秋雪盛事。 不过可惜的是,败尽天下十九道高手的黑白王九真和乌鹭郭凯,接连败于黄承彦之手,倘若不是信奉君子矜而不争的黄承彦,已经占据了一个八绝名额,最后一人山子道依旧难以力敌黄承彦。 曹操刘备二人眼热的看了一眼按刀拱卫在太子身后的关羽,不禁把山子道的境遇和刘辩联系到了一起,感叹道:真是幸运之极。 404040 刘辩早就注意到两人的目光了,对于这两位极其擅长收买人心的一代英主,并没有丝毫藏着掖着,反而大大方方的让关羽出现在二人面前,毕竟,关羽的忠心比起盖世无双的武道修为,还要更胜三分。 他挥了挥手,屏退黄祖留下的歌姬,注视浑身不自在的曹操和略显拘谨的刘备,一时有些出神。 曾几何时,他第一次见到曹操的时候,几乎忍不住心中的强烈杀意,想要央求最为疼爱自己的母后和舅父杀了这人。 可是机缘巧合之下,两人有了一次较为亲密的接触,发现曹操并非奸邪之辈,而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忠于汉室的有志青年,而在后世鲁迅等大文豪也为他平反,公开谈论曹操在真实历史中并不是一个奸臣。 观其一生,曹操直到老死于病榻都没有称帝,倒是刘备和孙权二人相继称帝,再者说了,就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件事来说,便可以看出曹操的人性。 这条纲领性的战略大计,实际上是沮授为袁绍提出的谏言,而曹操的谋主毛玠,提出了的是奉天子以讨不臣,一个挟字,一个奉字,一句令诸侯,一句讨不臣,便可以看出袁绍曹操二人对于汉室的态度究竟如何。 不难看出真正有反叛之心的是袁氏二兄弟,袁绍早在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便提出册立幽州刘虞为新君,皇帝都可以随手更换,可见他对汉室是多么的藐视。 而被誉为冢中枯骨的袁术更不要提,直接称帝,间接埋下了汉室灭亡的祸根。 另一方面刘辩还需要曹操牵制坐拥半个中原的袁绍,他好从中牟利,至于现在斩杀袁绍,那是想不不敢想,毕竟,汝南袁氏的名望实力皆在大将军何进之上。 至于称霸蜀中的刘备,刘辩本想趁此机会取了他的人头,转念想到,如果没了刘备的掣肘,孙权极有可能完成鲁肃周瑜二人提出的吞荆州、并蜀中,划江而治,伺机夺取中原的宏伟战略。 每每想到这里,刘辩就没来由的一阵心寒,有了江东、荆州、蜀中等地,再加上孙权这货简直是属王八的,硬生生熬死了曹操的曾孙子,还真有可能让他夺取天下,便打消了杀死刘备的念头。 既然不杀刘备,刘辩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减弱了很多敌意,笑问道:“玄德有什么志向吗?” 生平见到最大的官不过是县令的刘备,喝了几杯青梅醪,渐渐放松了很多,听到刘辩的问话,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一盏茶之后,刘备忽地摸了摸腰间与朴素衣物很不相配的蜀锦丝囊,淳朴的笑道:“亭长。” 029 刘辩和曹操闻言,俱是一惊,一个亭长看似只是大汉职位最低的胥吏,但从刘备口中说出,却高入云端。 只因当年汉高祖刘邦未发迹之前,乃是泗水亭长。 当今天下皇帝昏庸,宦官乱政,公开卖官鬻爵,年俸四百石的官职四百万钱,年俸两千石的官职两千万钱,以至于做官之人尽是一些贪官妄臣,入职州县以后,为了弥补买官的费用,大肆敛财,搜刮民脂民膏。 每逢休沐之日,官吏必定携带一大群家仆前往乡下,不是抢牛,就是抢夺妙龄少女充当私房小妾,甚至公然撕毁一些肥沃田地的地契,充当私产。 下层庶民几乎活不下去了,为了生存,只能卖儿卖女,更有甚者易子相食,析骸以爨,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老百姓如果不是彻底绝望,做父母的怎么会相互交换孩子来吃。 涿郡却又一人例外,那便是刘备的父亲刘弘,涿郡的一个亭长,刘弘在世期间,不仅经常联合村庄三老阻止县衙官吏前来搜刮,还帮助许多乡民夺回了属于自己的耕牛、良田、妻女,使得督亢亭成为当时的一方人间乐土。 时间久了,督亢亭的乡民看待刘弘的目光,便截然不同了,看待其他官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每当见到亭长刘弘,老人是慈祥的,稚童是崇拜的,妙龄少女则是一种羞羞答答。 阡陌乡里之间的孩子,自然把刘备当成了中心,每当小孩子们在一起做游戏,女娃子争先恐后要做他的妻子,男娃子心悦诚服做他的士兵,着实让他开心坏了。 不仅如此,就连村头行为很是古怪的老黄头,每次见了他都是笑呵呵的,更古怪的是他门前栽种的一株果树,不仅只长了三颗柿子一样很大很大的果子,并且从没见三个果子瓜熟蒂落。 不过三个果子卖相极好,红彤彤,圆滚滚,煞是好看可口,村里的孩童无不渴望能够吃上一颗。 说来也怪了,无论村里的孩童用什么办法,都靠近不了果树,总是被老黄头手中没有几根羽毛的扇子,狠狠敲中手掌。 更奇怪的是,别人耗尽各种办法都得不到的红色大果子,老黄头在三月三那天,亲自摘下了三颗交给了他,叮嘱他自己吃一颗,以后给自己的结义兄弟,一人吃一颗。 后来好兄弟陈到想要吃下一颗大红果子,他想都没想,便给了陈到一颗。 说起陈到那可是大有来头,陈到的祖辈历代都是边军的一员,他的祖父曾坐到了五百人的曲长位置,那可是入了品阶的大官,着实让十里八村的孩童羡慕不已。 而他的父亲更是白马将军公孙瓒麾下白马义从的一员,据说比天还大的县令大人,在他父亲入选白马义从之后,都亲自登门拜访,直教十里八村的孩童由羡慕变成了敬畏。 也不知怎的,自幼弓马娴熟的陈到,对谁都不假颜色,唯独对刘备言听计从,甚至有点俯首帖耳的意思。 在刘备的再三追问下,陈到这才吐露出实情,永康二年天下大旱,陈到的祖父战死,父亲年幼,家里的光景几乎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 亭长刘弘得知这个情况,便用家中为数不多的口粮接济他们,险些把自己的饿死,自那以后,陈到的父亲便把刘弘当做生死之交。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自幼跟在父亲的刘备,可是说是在淳朴乡民崇拜,敬重的目光中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不但以父亲为荣,为榜样,更是立志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所以那些住在皇城高居庙堂的大官,刘备才不想做哩,他只想多踩踩厚实的黄土地,多闻闻麦香果香,至于能不能锦衣玉食,能不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他才不在乎,也没有去想。 只是简单而又朴实的想着:为民做主,嘿嘿,真好。 030 曹操缓缓握住了八面汉剑剑柄,笑眯眯的看向了刘备,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却迸放出一道冷厉之极的寒光,杀意横生。 “嘭!” 陈到掌中长枪狠狠敲了一下木板,砸出一道极其响亮的声音,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刘备,也惊退了曹操的杀意。 “哼!”关羽轻哼一声,轻抚长髯的右手搭在了环首佩刀,左手放开了偃月大刀,眯成一条缝隙的丹凤眼,轻瞥陈到。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杀你无需大刀,一柄小刀足矣。 气势高涨的陈到,这才想到不远处站着一位金刚境大宗师,单是这样也就算了,对方还力压同时得到白帝玺和青帝玺九成气运的关闇,登顶武曲星君榜的天下第一武将关羽、关云长。 伪金刚的气势刚刚迸放而出,便硬生生的掐灭了,额头上沁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后背早已湿透,与朴素的汉服黏在了一起,心底直如坠入了寒潭深渊,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席卷全身。 陈到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戾气,猛地狠咬舌尖,一缕鲜红的血线从嘴角缓缓流下,几乎跪下的膝盖,一点一点的伸直,直到笔挺如长枪的站在刘备身后。 “咦。”关羽惊咦一声,倨傲的丹凤眼露出一抹异彩,这一句轻哼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恢弘如大江东去的武道气机,本就气势如虹的他,登顶武曲星君榜第一人,成为天下第一武将之后,胸中气象更是暴涨了三分不止。 别说是区区一个伪金刚的陈到,纵是排名末尾第二十的西川枪王张任,也难能承受住这一道春秋起苍茫的武道气机。 这也是为何身为真武大帝转世的吕布,都不能秒杀同境界超一流猛将,而稍弱一分的关羽,却能成为三国时代唯一一个接二连三秒杀万人敌猛将的原因。 一是关羽胸中气机太过浩荡,摄住了对方的心神,出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愣神,二是关羽的刀足够快,快到春秋数百年不过一刹间。 那丝微乎其微的愣神,在关羽的丹凤眼中和一个时辰没什么区别,敌人等于是伸长脖子愣了一个时辰让关羽砍,他不死谁死。 所以关羽对于陈到险些挣脱气机锁定,异常的惊奇,倨傲的目光扫了一眼朴素的衣物,暗道也是一个在夹缝中求生的寒门庶族,杀意不禁减弱了三分,倨傲道:“看在主公的面子上暂时放你一马,下次再出现僭越的行为,关某定斩不饶。” 刘备正准备低三下四的躬身长揖,为自己的好兄弟求情,看到太子轻轻摆了一下手掌,长出一口浊气,有些拘谨且蹩脚的说道:“刘某,叩...谢...那个啥,太感谢殿下了,回去以后一定请殿下喝半壶黄酷酒......不!一整壶黄酷酒!” 生长于乡野之间的刘备,本想用官话雅言说出一番感谢的言辞,蹩脚的说了半句便说不下去,只能豪气干云的说了一句请君喝上一壶黄酷酒。 不过落在关羽几人耳中,却怎么也豪气不起来,只因这黄酷酒世家子弟从不屑沾染一滴。 黄酷酒是用五谷中最下等的菽豆酿造,成酒的品质最为低劣,不过,后来却在行伍军士之间,乃至世家大族之间掀起了一场黄酷酒风靡大潮。 黄酷酒最劣,却也最烈,深受冠军侯霍去病的喜爱,当年冠军侯北击匈奴三千里,封狼居胥之时,曾畅饮黄酷酒,留下了一首震惊寰宇的大作。 万里黄沙,百万降奴。 豪情万丈的冠军侯霍去病,脚下踩着三十万匈奴头颅摆成的京观,一手持酒,一手剑指苍天,放声大笑:沙场好物黄酷酒,十万甲士血染裳,不负大汉向酒杯,封狼居胥京观旁。 这件事传入九州后,一时间中原的三教九流之人无不弹冠相庆,放声高歌,汉武帝更是在未央宫朝会时,热泪盈眶的狂吼一声:大汉百年豪气,尽归冠军侯! 抒发胸中自高祖白登之围,大汉七代皇帝受尽匈奴侮辱的愤懑。 刘辨和曹操暗呼一声好大的志向,你这是要重现汉武大帝当年的风光,心中消减的杀意,锋芒毕露。 实际上连下里巴人都算不上的刘备,哪里能想到那么多,穷困潦倒的他,即使是最为低劣的黄酷酒都喝不起,更别提什么成为泗水亭长,重现汉武盛世。 在他眼中半壶黄酷酒已是极其了不得了,一整壶黄酷酒已经比天还大了,所以才说出那番话。 刘备见二人死死的盯着自己,以为他们被自己的豪言壮语惊住了,略带拘谨的一笑,饮下了一杯青梅醪,孰不知,这副风轻云淡的表现,更在两人心底惊起了惊涛骇浪。 但曹操心底的惊涛骇浪还没翻腾多久,很快偃旗息鼓了,只因刘辩把目光转向了他,目光虽然平静,却如芒在背,令他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年少之时的曹操是何等风光,那可是京畿响当当的大纨绔,扒过灰、抢过亲、偷看过寡妇洗澡,在京畿的世家子弟中与袁绍、鲍信等人并称为京畿四害。 可纵是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在刘辩手上没能撑过半天,便哭爹喊娘的要离开皇宫,至于袁绍、袁术等人更是连一个时辰都撑不过。 以至于后来京畿世家子弟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若是能够在太子手中撑过一天,不仅尊奉为京畿子弟领头羊,更是合力买下胭脂楼的花魁送给他。 没过多久就引起了随着父辈进宫的盛潮,可结果却是不堪入目,基本上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孟德......”曹操听到刘辩的声音,手指猛地一抖,险些摔碎珍贵的青瓷羽觞,讪讪的笑道:“殿下有何事?” 刘辩强忍住笑意,好奇的问道:“孟德有什么志向?” “呛啷——”曹操心有有一句话,早就不吐不快了,猛地拔出错金镂纹的八面汉剑,却又僵在了原地,微眯的丹凤眼见他没有杀意,收回了冷光,曹操这才感觉身体恢复了活力。 他正了正衣冠,剑指苍穹,高声道:“好男儿当提三尺青峰剑,为大汉清平寰宇,北击乌桓三千里,封狼居胥!” 夕阳下,一具五短男儿,高举一柄更短的长剑,仰天大喝。 在别人看来,有些可笑,在刘辩眼中却高大如天人。 数年,乃至数十年之后的大汉,诸侯之间相互攻讦,导致中原大地生灵涂炭,饿殍遍野,中原四千万大汉子民,只剩下区区几百万人,比起五胡乱华不承多让。 历史不以个人的秉性论英雄,谁能够平息乱世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大汉子民休养生息不至于灭族,谁就是大汉的英雄。 曹操一统中原,斩杀北方乌桓十几万人,谁说奸雄窃汉是为贼,谁道光武之后无英杰! 031 “孟德好气概!”刘辩大笑一声,亲自为他斟满了一杯青梅醪,郑重道:“来,我敬你一杯。” 曹操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青瓷羽觞,酒杯举过头顶,等刘辩喝完杯中美酒,他才美滋滋的喝完这一杯,偷笑道:要是让袁本初他们知道殿下为我敬酒,估计脸都得气绿了。 心情畅快斐然的曹操,一边恭恭敬敬的为太子殿下斟酒,一边笑眯眯的问道:“殿下今日煮酒论英雄,酒倒是煮了,不过这英雄还没评论。” “不知在殿下心中谁可称得上英雄二字。” 酒意渐浓,放开了很多的刘备,连忙附和道:“对啊,对啊,殿下心中的种田好手...啊...那个做官的好手都有谁?” 刘辩对于一直装孙子的刘备感到很是好奇,没想到一个人可以装的这么像,沉吟了一会儿,平静道:“孟德、玄德说说心中的人选。” 曹操早就等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一道烁烁精光,笑眯眯的问道:“袁本初这人,殿下以为如何?” “呵。”刘辩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黄河中翻起的一道浪花道:“志大才疏,刚愎自用,顶多翻起一朵浪花,想要成就一道翻天覆地的大浪,除非......” 话说一半,刘辩戛然而止,因为有些话他不适合说出口,熟悉乡间俚语的刘备,不禁脱口而出道:“除非祖坟爆炸。” “哈哈。”“哈哈。” 晚霞流苏的大江之上,忽地爆发了一阵爽朗之极的笑声,刘辩曹操二人对于刘备有这番见识,并不奇怪,敢于做亭长、喝黄酷酒的豪杰,怎么会没有超乎常人的眼光。 而且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他们二人胸中的杀意潜移默化的消失了,反倒是觉得刘备是一个真人,忍不住想要与他深交,甚至掏心掏肺。 刘辩眉头一挑,深深看了一眼笑容淳朴的青年,凝视他头顶的红色大蟒,眼中的戒备加剧了很多,平静道:“玄德认为谁是英雄。” 刘备认识的大人物不多,一个是先生卢植,一个是同窗好友公孙瓒,卢植身为师尊长辈自然不能妄加揣度,抿了一口酒道:“公孙瓒。” 话音一落,刘辩和曹操又是一惊,没想到刘备的眼光如此之高,瞬间戳中了他们心中很是敬佩的一人。 刘辩站起身来,望向了赤霞流苏的北方,郑重道:“公孙将军没有家族的帮衬,仅凭个人的能力,杀的乌桓闻风丧胆,可以称作一时之良将。” “但他拒绝油水丰厚的京官,坐镇穷困孤苦的边疆,令北方乌桓不敢靠近中原半步,可以算的上是一代英雄。” “不错。”曹操提着羊脂玉酒壶,为刘辩填满酒水,严肃道:“牺牲荣华富贵的享受,坚守苦寒之地,只为了能让大汉百姓有一个安稳的生活,公孙将军算得上一位英雄。” 刘备不禁瞪大了眼,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还真说中了,淳朴的一笑,站起身来道:“听说殿下有两个结义兄弟,应该也是英雄吧。” 心情大好的刘辩,听到这句话,心情更加畅快,暗道当年舅父给自己出的点子真是没白费,不仅戏弄了京畿世家子弟,令他们畏惧如鬼神,更是换来了两位未来站在武道绝颠的义弟。 他一想起那个叼着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二弟,以及半天闷不出来一个屁的三弟,便会不由自主发出一阵开怀大笑。 曹操刘备等人心底顿生一股羡慕之情,心道那两位世家子弟的命是真好,竟然能够得到太子殿下的垂青,与他们结拜为异性兄弟。 虽说有些违背礼法,无法真正结拜,但是宠爱到都有些溺爱太子的皇后娘娘,不顾天下人的非议,直接认下他们为义子,让他们用心辅佐太子。 这件事当即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整个天下为之轰动,清流党人甚至公开谏言皇帝,废除不恪守礼法的皇后娘娘,立王美人为后。 几年前,王美人受宠,汉灵帝早就升起了异样心思,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便把重新册立皇后的念头压在了心底。 认作义子的事情一出,汉灵帝巴不得清流党人越闹越大,以便自己不得已才废立皇后。 可结果呢,王美人被刺杀身亡,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在朝堂之上,被大将军何进狞笑一声轰碎了头颅,溅的满地都是红白之物。 这还不算完,视家人为禁脔的大将军,把那几位大儒的后代子孙以征辟的名义,流放到了西凉、并州这等苦寒之地。 听说董卓和丁原为了巴结大将军,把那些男丁通通编入了死士营,并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了对游牧民族的征讨,结果悉数死于战场,断子绝孙。 至于那些女眷更是凄惨,没了生活来源,又无法脱离董卓和丁原的控制,只能沦落为军营的流娼,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过王美人的死倒是蹊跷的很,以大将军的脾气,如果真是他杀的,就算不会承认,也不会假惺惺的去调查。 可大将军硬生生发动了整个京兆尹,可谓劳师动众之极,扬言一定要查出凶手,时隔这么多年没能查到,也就不了了之了。 “王美人。”刘辩冷幽幽的笑了一声,平静道:“做下了那件事,只能为我所用了。” “是啊。”曹操和刘备由衷的感慨了一声,嫉妒的说道:“成为了皇后娘娘的义子,无论才能如何,以后注定会被殿下重用。” 刘辨听到二人嫉妒的话语,哈哈一笑,遥望迤逦流苏的红彤彤天壁,心中阔达之极,拉起二人畅饮起来。 时间飞逝,转眼间三人就着风花雪月,接连饮了三壶青梅醪,脸颊晕红,酒意微醺,心底说不出的畅然阔达。 三人抬起头来,一起望着那滚滚东去的金红粼光,天水交界处浩大的夕阳,怔怔出神。 “叮呤——” 刘辩紫袍玉带间的蓝田美玉相撞,发出一道清脆空灵的声音,惊醒了倚风出尘的三人。 三人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不约而同的会心一笑。 美酒,美景,美人。 时光似乎定格在了这一刻,定格在了彼此出身不同,心意相同的一瞬间。 以至于多年以后,曹操、刘备临死之际,眼前再次浮现浩浩夕阳下的美酒,美人,呢喃了一句,青梅煮酒几未醺,暖风熏得三人醉。 长笑一声,老死于病榻之上。 032 荆州水师在浩渺黄河上劈波斩浪的前行,水底也有一艘庞大巨舰破水而去,通体由首阳青铜铸造的巨舰内部,同样有三人在喝酒。 鼻青脸肿的庞德公,嬉皮笑脸的看了一眼怒气未消的黄承彦,亲自为他斟酒道:“承彦兄,这次是我不对,这一杯酒算是赔罪了。” 黄承彦瞪了他一眼,按住青瓷羽觞道:“这杯酒可以喝,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哎。”庞德公没来由的叹息一声,示意嫡子庞山民去倒酒,无法拒绝晚辈斟酒的黄承彦,只能任他倒满清冽如山泉的新丰酒道:“听说你得到了杀神白起一生的治军作战心得‘神妙行军法’,这本不下于素书的兵法战策我要了。” 庞德公嘴角一抽,很是心疼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还没捂热的古朴竹简,咬牙切齿道:“拿去。” 黄承彦轻轻点头,对于庞德公没做过多争辩的态度,颇为满意,示意身边粉雕玉琢的小童子拿走古朴竹简道:“鹿门山有一株五百年何首乌,我也要了。” “你!”庞德公故作愤怒的大喝一声,脸容闪过极大的不舍,恨恨道:“给你了。” 这一番交涉只是试探而已,黄承彦轻抿一口醇香甘冽的新丰酒,温和的笑道:“这两样勉强弥补关羽之事,接下来该谈正事了。” 本应怒火中烧的庞德公,反倒是心平气和的一口喝干杯中陈年佳酿,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道:“是时候做正事了。” “嗡嗡”乱震的青铜三足炉鼎,再次悬浮在半空,满是裂痕的炉身,本就如四面漏风的茅屋一般,撑不了几年了。 在塞入一条青龙之后,不堪重负的三足炉鼎当即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随时都有爆裂的危险,即使为数不多的白丝拼命修复裂痕,依旧于事无补。 倘若只是这样,庞德公大不了倾家荡产去找阎罗兑换几条青蛇气数,以现在消耗气数的来看,应该可以撑上几年,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寄希望太子殿下在那件事之前,突破到一品四境的金刚境了。 但是世事无常,谁能料到刘辩竟然带走了已成为废物的那人,以至于牵连出两个如龟蛇相绕的大气数之人,正在三足炉鼎边缘游走,寻找着进入三足炉鼎的契机,一旦进入炉鼎之内,结局只有一个,鼎毁人亡。 现在唯一解决的办法,便是强行剥离那两道气数,才能逐步稳定三足炉鼎。 庞德公看了一眼漏刻,见时辰已到,当即脚踩禹步,围绕着三足炉鼎四处游走,口中颂念着大六壬口诀。 一旁的阎罗赫然使出了被誉为‘诸谶紫为尊,经纬垣独绝’的紫微斗数,这可是失传已久的第一谶纬之术,没想到今日竟然在他手中重见天日。 若是在平时,庞德公黄承彦这等天下首屈一指的谶纬大宗师,说什么也要讨教几招,但现在所做的事情关乎大汉数百年的国祚气运,已然顾不上了。 半柱香之后,天地气运已被阎罗搅乱,攻击性最强的兵家大六壬,化作一道锐利如王越掌中剑的玄妙气机,气冲斗牛,硬生生在天地气长河中撕开了一道渺小不可见的岔道口。 一只白色贪狼,仰天长啸。 “就是现在!”黄承彦觉察到白色贪狼的一瞬间,大喝一声,手指缭绕气机命数,掐成一组玄之又玄的六爻纳甲秘印:“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 这时,正上方醉醺醺的刘备,陡然惊醒,依稀之间再次看到了那条口衔玉玺的红色大蟒。 碰见刘辩之后连续吃瘪的红色大蟒,精神大振,兴奋无比的狂吼一声,直冲天际,来到了一条流转着无数人影的天地气运边缘。 就在同一瞬间,白色贪狼极其贪婪的低吠了一声,竭力挣天地气数的束缚,露出了一个硕大的头颅,欲要一口吞下红色大蟒,壮大自身。 千钧一发之际,黄承彦温润如玉的脸容,当即变作叱目金刚,怒吼道:“三奇加会,刑囚夹印。” 紫微斗数在上,大六壬在中,六爻纳甲在下,暗合化禄、化权、化科三化曜,交会于命宫三方四正,形成了格局最正的天地大格局。 三化星坐守刘备的本命宫,本就奇佳的运气,如大虬化蛟暴涨了十倍不止。 气运岔道口的白色贪狼,还没张开足以吞食天地的巨口,交织着无数因果命数,犹如一团乱麻的气运洪流中,冷不丁的冲过来一条庞大的黑色大蟒。 黑色大蟒在数之不尽的气数中,显然属于佼佼者的存在,习惯了横行无忌,看到同样站在天地气数顶颠的白色贪狼挡在前方,仍旧是横冲直撞的奔了过去。 没有一点防备的白色贪狼,当即被撞翻在地,就在它诧异虚无缥缈的天地气运中,怎么会有地面之时,土黄色地面骤然颤动了一下,原来这里躺着一只黄色霸下。 黄色霸下以为白色贪狼在袭击自己,兽吼一声,猛地向上一窜,顶飞了白色贪狼。 恰在此时,天空中飞过一条青色应龙,瞥见一缕白光从下方极速飞来,龙尾用力一抽,砸飞了白色贪狼。 还没等白色贪狼回过神来,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头赤色神象,轰隆隆的撞飞了它,巧合到极点的是,红色大蟒口中的玉玺恰好抬起,直棱棱的烙印在了白色贪狼眉心,就好像它主动烙下印记一般。 白色贪狼愣了愣,不禁哀嚎起来,武道气数总共分为四个层次,百会浮白丝,囱会走青蛇,上星游红蟒,以及传说中的神庭翻紫蛟。 而上星游红蟒之中的佼佼者,往往会由红色大蟒跃龙门化作五德气数,比如之前的黑色大蟒,黄色霸下。 天地气运中上星游红蟒已经是极其罕见的存在,白色贪狼在其中游走了这么多年,也不过见了两个。 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门忘了看黄历,还是什么原因,罕见程度比之神庭翻紫蛟不承多让的五德气数,竟然一次性出现了四个,致使它被口衔玉玺的红色大蟒刻下了烙印。 “嚯嚯。”盘膝坐在老螣蛇尸体中央的公孙曲阿,癫狂的一笑,摸了摸眉心若隐若现的玉玺印刻,轻舔猩红的嘴唇道:“红色大蟒很美味啊。” 033 黄承彦消耗了大量精气神,苍白脸容虽然憔悴到了极点,但那对温柔似水的眸子,却出奇的闪亮,就像经过夏雨洗礼过的夜空,熠熠生辉:“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们也该走了。” 从始至终很少说话的阎罗,空洞的看着那张苍白脸容,似是在扪心自问,似是在询问黄承彦:“半甲子寿命,只是为了一个几乎拿捏不住,甚至有可能遭到反噬的机遇,值得吗?” 黄承彦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低头凝视手心突然断掉一大半的命线,始终保持沉默,没有言语。 “值得!”就在这时,庞德公爽朗的大笑一声,拿起三足炉鼎向上狠狠一砸,盖住了与白色贪狼纠缠在一起的气数,狞笑道:“往哪逃!” “嘭!”“嘭!”“嘭!” 三道沉闷的响声炸起,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阎罗黄承彦二人纵是养气功夫极深,已经达到了荣辱不惊的地步,也是不禁呆然木立,上下颚张开的极大。 第一声闷响,三足炉鼎兜住了那条在这一代武将中可以排在前十的气数。 第二声闷响,庞德公的左臂外加左半边身子,在天地气运的反噬下,瞬间炸的粉碎。 第三声闷响,襄阳庞氏自战国时庞涓开始,经营了上千年的家族气数,如冰雪消融一般迅速消减,很快便不足十分之一。 历经几十代人呕心沥血努力的世阀排名,从眼看就能进入上十阀的中百阀第一位,当场跌入谷底第一百位,并且摇摇欲坠的要跌入下千阀。 世阀评的排名是以各大世家的绵长气数为准,所以绝不是只能带来名望那么简单。 更多的则是能够看出子孙后代的命运是怎么样,中百阀第一的世家所蕴含的气数,每隔二十年最起码能够滋养出一位前将军,这等大汉数一数二的大官。 要知道历史上打的曹操几乎迁都,夺下了半个中原汉寿亭侯关羽,立下那样的盖世功勋,也只是坐到了前将军的位置,可见前将军是多么大的殊荣。 至于中百阀第一百的位子,那可差上太多了,说破大天了也就能催生出一个垫底的杂号将军,平西将军、安西将军这种正牌将军,想都不用想,没有一点可能。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襄阳,庞氏一族的家主和几位年迈老朽的族老,正在悬挂着祠联为‘朱紫谁为号,青山绝点埃’的祠堂中,祭拜先祖。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鳞次栉比摆放的祖宗灵位,全部从台阶一样的紫檀供台上跌落,摔成两半。 只有供于最高位置的元祖灵位安然无恙,却让在场所有人更加的悲痛欲绝。 庞姓源自于与周公、姜太公等人并称为周初四圣的毕公高,只见以甲骨文撰写的牌位顶端,陡然流出了一条血线,如一柄血色利剑把牌位一分为二。 红的刺眼,触目惊心。 “噗噗——” 那几位放弃高官厚禄,在族内勤勤恳恳授学了几十载,只为振兴家族的庞氏老儒,当场吐血身亡。 其中有一位向来以庞德公为荣的老父亲,得知这场惊变的原因后,老父亲不禁老泪纵横,活活被庞德公气的吐了三升血才死,受尽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死不瞑目。 这一切在家族气数的回光返照之下,详尽到极致的展现在庞德公几人面前。 “祖父!”年幼的庞山民凄厉的哀嚎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想着小的时候在祖父面前爬来爬去,祖父那慈爱而又满足的笑容,一口气没喘上来,顿时哭晕了过去。 庞德公不理睬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好友,也对嫡子的哭嚎充耳不闻。 只是默默的看着海市蜃楼一般的光影,嫡子昏倒之后,默默的用仅剩的右臂,把他死死的拦在怀中。 似是对于自己一手毁灭了家族数十代人的心血,没有一点愧疚,对于自己气死了父亲以及几位疼爱自己的伯父、叔父,没有一点自责。 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阎罗这位收割了江湖一甲子的大魔头,从未出现任何表情的空洞脸容,微不可查的露出一抹震惊,漠声道:“为了已经腐朽到骨子里的汉朝,值得吗?” 庞德公轻拢一息之间全部花白的头发,惨笑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只有该做,不该做。” 胸中本有千言万语的庞德公,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没有人懂他啊。 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嫡子,踉踉跄跄的前行,听到身后数十年同窗好友的那一句‘没有结果的’。 蓦然回首,黯淡的眸子绽放出璀璨如夏花的光芒:“人不就是这样吗,有些事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要去试一试。” 他吃力的向上提了提滑落的嫡子,凝视亮光很是微弱,却始终存在的出口,坚定道:“不去试一试,怎么会知道没有结果。” “人啊,从来不会输给苦难,而是输给了自己。” 034 云淡风轻,风卷云残。 一个静止,一个狂暴,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同时出现在了刘辩等人的脑海中,也极为准备描绘了刘辩所面临的光景。 对饮成三人的孤帆远影之上,天空依旧是明净的,晚霞依旧是流苏的,落日依旧是彤红的,一切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祥和静谧。 乍然间,刘辩头顶的气运大变,如孤涧深潭掉入了一块百丈磐石,一击激起千层浪,又如银瓶炸裂,迸溅出千百水浆。 那张平静如碧渊寒潭的脸容,也真的迸溅出千百水浆。 只不过,水浆是红的,艳红如牡丹花开,殷红如血梅绽放。 刘辩下意识捂住了口鼻,娇艳血水如山间流淌的大川,瞬间从七窍喷涌而出,仅仅半息之间,紫色长袍已被染成了血红色。 在晚霞照耀下,更红,更亮的血珠,‘滴滴答答’的坠落在地,声音是那么的清脆,而又心碎。 “殿下!”曹操刘备二人惊呼一声,不顾酒肉洒在身上,从赤色雕纹案几后面,抢身飞扑了过去。 此时的刘辩犹如水满则溢的破旧水缸,身体早就不堪重负了,水流还在不断的向里面注入,估计再有半柱香的时间,满是裂痕的水缸便会炸裂。 不远处,乘坐一叶摆渡舟的庞德公,不顾好友黄承彦的阻拦,准备再次施展谶纬之术,为这一次黄河之行落下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子。 “不!”苏醒的庞山民凄厉的大吼一声,跪倒在父亲身前,已经失去祖父的他,可不想再失去父亲了,抱住庞德公的双腿,痛哭流涕道:“父亲,不要!” 心急如焚的黄承彦,死死拽住庞德公仅剩的右臂,怒不可遏的说道:“庞蛮子!住手,这一子我来替你落下。” 苟延残喘的庞德公,咳出几缕血丝,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放心,我暂时是不会出手的,大局才刚刚布下,我怎么会让自己轻易死掉。” “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才行。” 身高七尺九寸,魁梧的仅比关羽弱上一筹的庞德公,虚弱的就像一张纸宣,风一吹便跌倒在摆渡舟边缘,艰难抬起头,望向飞庐道:“再者说了,要想做活这盘棋局,势成大龙,最后一手大飞不是你我能够完成的。” 正如庞德公所说,大汉的大限刼数已成泰山压顶之势,降临到刘辩的头顶,没有金刚体魄,没有指玄精妙,更没有天象浩然的刘辩,在大限刼数面前,连只蝼蚁都不如。 而他们二人也只是两只强壮点的蚂蚁罢了,现在只有,也唯有一人能够镇压住浩瀚如银河冲卷的大限刼数。 剑尊,王越。 “哎。”剑尊王越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盘膝而坐了,五年?十年?或者是二十年,整天嘿笑喝酒的他,露出一丝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感慨。 他凝视宫闱三万宦官之首的大长秋,亲自送来的一碗黄酷酒,满是褶子的脸容,闪过一丝甜蜜,一丝痛苦,一丝悲哀.......以及一丝从未出现过的豪情万丈。 剑尊王越霍然起身,一饮而尽,踢了一脚偷舔酒碗的四脚蛇,豪气干云的大笑道:“够味,还是像当年那么好喝。” “别他娘的偷喝了,起来做事了,干完这一票,本大爷请你喝一缸,沙场好物!” 物字一落,平时猥琐的声音,陡然如千百长剑齐鸣,铿锵恢弘,剑气逼人。 一如当年一样。 剑尊王越负手站立,轻踏半步。 又如当年一样。 四脚蛇化作一柄天下神剑千百件,见它也需折剑尖的无双神剑,万里伏。 还如当年一样。 一只普普通通却很有力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它,挥一挥衣袖,带走了所有的云彩。 天上,移星换斗,地下,龙蛇起陆。 035 “轱辘辘——” 烟柳成行,夹道春槐的浩荡河畔,一辆富丽堂皇马车行进在平坦的驿道上。 驿道北通大汉最为繁华的冀州,途经六国十三郡抵达幽州最北部的商贾之城渔阳。 东连人口最为稠密的青、兖、豫、徐四州,直达盛产各种明珠、大贝、琉璃、翡翠、玳瑁的东海诸多岛国。 南抵繁花似锦的江南三十二郡数百州县,运输各类香料、颜料、犀角、象牙、金银珠宝。 因此这条百郡通衢驿道,素有独占大汉半数赋税的美誉,极其的繁华,来自各地的大汉巨贾、番邦商人,如一条黑色大川奔流在驿道上。 忽地,无论是火急火燎的商人,还是负笈游学的读书人、仗剑走天涯的江湖游侠儿,全部停下了急匆匆的步伐,呆呆的望向了雒阳方向。 半个月前,一道通天红色光柱从悬挂着武曲榜、文曲榜、胭脂榜等榜单的月旦楼,直冲霄汉,武曲榜第一人更替,由直入天象境,弃境,再入金刚境的关羽,成为了天下第一武将。 仅仅过去十几天,一道更加惊人的紫色光柱,如覆水而出的紫色蛟龙,直达九天云外,照耀的千里山河一片紫气氤氲。 与此同时,稳坐中堂的各大世家家主齐刷刷霍然起身,目光深邃的望着紫色光柱,下达了一条紧急家令。 一盏茶之后,京畿各地的上十阀和中百阀家主率先得知了一条惊骇万分的消息,本应死在昆仑一战的剑尊王越,重现九州,登临列仙榜第四。 评定世间万千事的月旦楼,总共有九榜,其中有最受天下人瞩目的胭脂榜,品鉴天下十大绝色佳人,还有文气最为浓郁的文曲榜,尽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国士。 而武道一途,有品评天下帅才的兵韬榜,以及排列天下武将战力的武曲榜,但要说含金量最高,风头最一时无两的当是列仙榜。 列仙二字取自于儒教元圣周公的黄录,以及道教大真人阮仓的撰仙图,寓意为位列仙班的含义,凡是登临列仙榜的人物,尽是摸到陆地神仙门槛,世间最顶尖的三教中人或者武道散人。 不过由于列仙榜上的真人散修,既不参与庙堂文人的口诛笔伐,也不进入行伍之间厮杀征战,一心只求那长生天人大道,所以全是神龙首尾都不见的出世隐士。 而对于天下的武夫修士来说,同样是一品金刚境总有个三六九等,就比如关羽和张任都是金刚境的大宗师,但张任难能在关羽手上走过五十回合。 因此,武曲榜便应运而生,评定天下武将,武曲榜第一人便是天下第一武将,毕竟,只要列仙榜上那几个寥寥无几的老怪物不出手,世间便没有敌手。 而在列仙榜老怪物心中,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哪能比得上天人大道,不过是眼云烟罢了。 这些老怪物每日参悟天人大道的时间都不够,还想利诱他们出手,等于是阻碍他们羽化飞升,那可是比起杀父之仇强上百倍的大罪。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列仙榜的神仙中人虽然不会出手,但对于世阀评的大世家来说,只要能有一个半个家族子弟拜入他们门下,那可是天大的幸事,也是一张大到没边的虎皮,随便扯一扯就能获利无数。 所以每逢紫色光柱升天,无论是世家望族还是寒门庶族,都会挑选天赋最出色的子弟,带上各种灵药宝典前往仙人的山门,只求能够见上一面。 这一次紫色光柱升天引起的轰动,不亚于一场波及大汉十三州一司隶的地龙翻身,各大州郡的分号月旦楼,瞬间人满为患,争相观望是哪位不世出的高人,登临列仙榜。 东海蓬莱城,碣石海崖边缘,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霍然收枪,而在长枪的尽头赫然是一座倒盖在海面的大翼战船。 一枪翻大翼,亘古罕见,这惊人枪道修为已然超出了人的极限,有了鬼神的力量。 当代枪甲童渊,反倒是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遥望西方,笑骂道:“就差一点了,该死的老酒鬼,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害得我功亏一篑。” 终南山一百零八主峰,云海之巅。 雾海茫茫,红日冉冉,悬崖峭壁之间不断传来一阵阵猿啼鹤鸣,声音清脆高亢,悠远清旷,直如缥缈出尘的仙境,令人沉醉。 一座寂静的青翠草庐内,陡然迸发出一道金石相撞的绝妙声响,盖压住了所有声音,只留下这一道渐渐由金石相撞,化为山峦崩塌的轰鸣。 一位素衣老者,长出一口白气,赫然冲出了八寸之远,素衣老者缓缓睁开眼皮,笑靥如花,如垂髫稚童获得一串冰糖葫芦,极其的开心,盯着面前的三寸小剑说道:“第七剑,太山,剑成。” 恰在此时,紫色光柱直通苍穹,素衣老者轻摸从左侧额头,斜划到右侧嘴角的狰狞剑疤,狞笑道:“王越!你当年折断疥痨宾,害得我丧失天人大道,只能转修外法剑术。” “本以为你已经死在了昆仑一战,今生没了报仇的希望,没想到你竟然活着。” 于吉把三寸小剑太山放入面前的紫檀剑匣,手指依次从剑匣内的第一剑止息,第二剑东武,第三剑鹍鸡,抚摸到第七剑太山,感受着那一道道直教灵魂颤栗的纹理,阴冷的笑道:“就快了,等到最后一剑剑成,贫道便让你兵解!” 在华山仙掌峰结庐而居二十年的于吉,阴冷的眸子中,忽地射放出一道犀利无比的剑光,推开竹门,走了出去。 “呷——” 浩渺云海之中,飞来了一只山峦似的大鸟,遮天蔽日,瞬间让红日冉冉的山巅,陷入了黑暗之中。 “阴魂不散。”于吉当年为了祭炼第三剑鹍鸡,趁黄鸟外出捕食,斩杀了耗费两千多年才孕育出的第二只小黄鸟,与这只不亚于陆地神仙境的千年黄鸟结下死仇:“第七剑刚好剑成,就拿你试试威力。” 忽有三寸小剑,冲天飞去。 如一颗璀璨流星撞向天壁,看似渺小如芥子,实则大如须弥。 劈开了黑夜,划破了苍穹,带来了光明。 一剑,却黄鸟。 036 南洋汤谷城,近海千尺水底,压力足足有万斤之重,就算是一块精炼镔铁,也会被压成一张铁纸。 此时,晦暗不明的千尺水底,竟有一位浑身肌肉如虬龙滚动的大汉,安然无恙的踏在千百年积压而成的礁石之上。 能在千尺水底站立,已经实属不易,这位名为越嶽的当代剑甲,居然还能行动,并且挥动一柄长约一丈三宽约两尺的青铜大剑,着实是耸人听闻,而这柄青铜大剑在万斤水压和越嶽巨力双重重压下,还未折断更令人骇然。 当今天下有两处剑道圣地,一是雷泽剑垆,由春秋吴国王室后裔建立,二是汤谷剑炉,由春秋越国王室后裔创建。 两处剑道圣地虽说都叫做剑垆、炉,但是一字之差,却是千差万别,吴国剑垆每一代出去的剑首,除了一袭青衫,身无长物,不过四十年后要回去一趟,带回一柄举世无双的神剑,埋入剑垆之中。 至于越国剑炉每一位剑首,则是当之无愧的铸剑大宗师,越嶽便是这一代越国剑炉剑首。 越嶽手中这柄青铜大剑,并非由他独自铸造,而是越王勾践所督铸的越王八剑中最后一剑,也是耗时最长,所用首阳青铜最多的一剑。 四十年前,越嶽获得了真刚剑的认可,在十万大山深处寻找了近三十年,以九座万仞山岳积攒了三千年气数,才形成的一点龙脉为祭,重铸真刚大剑,素有一剑挥出重达九岳的威名。 正因为这样,反而更加难得可贵,越王勾践所督铸的越王八剑,已是达到了完美无瑕的地步。 越嶽硬是重铸了真刚大剑,可见他对于剑道的理解,是多么的高深莫测,也难怪他能够迫使月旦楼做出一个千年难见的让步,一代两剑甲。 术剑于吉,道剑越嶽。 越嶽在这万斤之重的水底,并未修炼什么玄之又玄的剑道,而是使出劈、砍、挂、架、挑等最基础的剑招。 剑招平平,威力却非比寻常,每一剑挥出必能翻卷起一条百尺暗流。 剑尊王越重登列仙榜的一刹那,似有感应的他,望向北方,呢喃道:“有些迟了。” 脱离玄妙境界的他,龟息之术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一步一步的踏出水底道:“兮儿天赋之高超,不亚于先王勾践,但是修行速度不知道为何极慢,连一般普通人都不如,就算找了童老怪也是于事无补。” “半个月前,老剑尊一剑削去大汉一半的大限刼数,为太子延寿十年,想必会有办法。” “是时候让最弱也是最强的这一代越国剑首,出去走走了。” 奢华马车内,刘辩看了一眼凭空消失半数的大限刼数,胸中说不出的畅快,亲自为老酒鬼倒了一杯万户酒道:“没想到你这个高手,还真是高。” 老酒鬼斜瞥了他一眼,神情不屑,掏了掏胯下道:“可不是哩,本大爷早就说过,我是天下高的不能再高的高手。” 十几年来一直令刘辩窒息的压迫感消失后,此时有如泡在了温泉之中,浑身有一种飘飘欲仙的舒服,气机运转自如,武道境界顺理成章的突破到了三品小宗师:“有没有什么办法,彻底压制住大限刼数。” “延寿十年,实在是太少了。” 老酒鬼嘿笑抿酒的猥琐神态消失,脸色郑重,他可不想让孙女守活寡,掀开翻飞的蜀锦车帘,指着关羽道:“招揽五位由上星红蟒,化为五德气数的顶尖武将。” “以他们的气数镇压大限刼数,应该可是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刘辩闻言,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身负红蟒气数的武将,已经殊为罕见,更不要提珍惜程度堪比紫蛟的五德气数武将。 按照刘辩的推算,就算是三国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大年,身负五德气数的武将,估计也是寥寥几位。 他这一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平白无故得到了一位关羽,已经属于祖坟爆炸的幸事了,要想再得到四位气数与关羽相差无几的上将,几乎没有一点希望。 何止是没有希望,简直就是连这个词都不会出现,天下大乱,英雄辈出,但这些英雄早在冥冥之中与明主气数勾连到了一起,除非有人愿意像庞德公那样,不惜毁灭家族气数,也要帮助他收服名将。 倏地,他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掀开马车帘子,一阵阵嘈杂鼎沸的声音,当即传入了马车内。 刘辩没有在意这些,而是把目光投在了御使马车的那人身上,一位身穿红漆札甲的独臂武将:“伯簋,你之前好像说过,有个儿子叫太史慈。” 太史虢听到太子殿下居然亲切喊出自己的表字,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慌忙下拜道:“启禀主公,臣...我儿子确实叫太史慈,不知道主公这是......” 太史虢没能摸清太子的脉络,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极点,生怕长子哪里冲撞了太子殿下,使得自己再次丧失这个振兴家族的机会。 刘辩并没有率先回答他,回头看了一眼,总觉的有人在监视他们,见剑尊王越和关羽没什么反应,以为是母后和舅父暗中派遣的门客,便没有在意,继续说道:“我还缺一个牵马坠蹬的亲随,你去把他带来。” “当啷——” 太史虢左手的月牙戟,瞬间掉落在地,一张嘴张开的极大,‘啪啪’的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巴掌,确定不是在做梦后,以五体投地的大礼跪倒在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流出了血水。 太史虢再抬起头时,饱经风霜的老脸已经充满了泪痕,涕泗横流的说道:“我和儿子,誓死效忠主公。” 一旁的关羽轻瞥太史虢,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一闪而过,很快被一抹无与伦比的倨傲所代替。 关羽见惯了贪官污吏的各种污秽行径,素来轻士大夫重庶民,所以对这个崛起于草莽之间的太史虢,颇为欣赏,轻抚长髯道:“抄书捧剑的黄门郎,可比从龙之臣还要重三分。” “太史伍长可要好好教导长子,要忠于汉室。” “哈哈!”太史虢哈哈大笑一声,笑到一半又戛然而止,生怕惊扰到刘辩,见他并没有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拱手道:“等我回来,一定请关将军和兀将军喝几碗黄酷酒。” 话音落下,太史虢再次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把缰绳交给了一位亲兵,跃上了虎贲营分出的一匹精良战马。 朝阳初升,一骑绝尘而去。 038 “呜——” 无数番邦商贾、负笈学子、仗剑游侠儿神情各异的遥望帝国西北时,天地间蓦地响起一阵雄浑的号角声,紧接着以红砂岩粉,鹅卵石,糯米汁.......浇筑地基,上面铺以青石大板的驿道,剧烈晃动起来,溅起了大片砂砾尘土。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天地交接处,忽有一线黑色大潮奔涌而来,气势如虹,杀机鼎沸,只是看了一眼众人的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如骨,浑身直冒冷汗。 几息之间,层层叠叠冲压而来的大汉铁骑,已然距离这里不过二十里,猎猎翻卷的旌旗中,有一面赤底绣金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一字‘何’。 赫然是大将军的亲卫军,具甲营。 要说起这支具甲营,那可是有天大的来头,大将军何进有三大爱好,神兵,神驹,神将。 千人具甲营的盔甲并非是寻常的红漆札甲,也不是唯有将校才能装备的卅湅鱼鳞宝甲,尽是清一色的卌湅具装铠。 卌湅具装铠除了人型重甲以外,单是战马就有面帘、鸡颈、当胸、身甲、搭后、寄生等近十种重型马甲部件,每一个部件耗费的五铢钱,足以供十名京畿戍卒采买四十个月的口粮,具装铠的珍贵可见一斑。 而具甲营胯下的战马更是了不得,尽是大宛、楼兰、车师等西域诸国进贡的大宛良驹。 那可是一匹千金的甲等战马,一般的三品征北将军都没有一匹,具甲营却有足足一千匹,更惊人的是,西凉马、匈奴青鬃这等稀缺的边疆乙等战马,只配作为辅马,并且还是三匹。 神兵、神驹有了,接下来便是神将,入选具甲营的军士全是西凉铁骑、白马义从、并州狼骑最为精锐的先锋营,抽调而来,着实让三位坐镇边疆的大将心疼了好久。 当头的那位扛旗大将名叫胡车儿,是大将军何进从大汉各地军团中,挑选出来的一员最强力士,能够身负五百斤,日行七百里。 传闻天生神力的胡车儿,曾经单凭力量掀翻了一位金刚境大宗师,而他只是三品小宗师境界,拥有如此惊人的神力,也难怪胡车儿能够从这么多精兵悍卒中脱颖而出,成为大将军麾下的扛旗大将。 身披重甲,手持翁金大锤的胡车儿,率领具甲营,一路横行无忌,如一座山峦倾轧过去,无论是大型马车,还是四品江湖高手,全被具甲营铁蹄碾压的粉碎,引起一片骚动。 刘辩看到这副人仰马翻的光景,对于那位莽撞扛旗大将有些无奈,胡车儿这下可要得罪不少大世家了,又很是理解他的做法。 驿道作为一个大汉的中枢命脉,用于京畿与地方的各种政务、赋税、军事等公文辎重的传书,在战时更是调集军队、补给粮草的命脉要道。 汉武帝当年为了抗击匈奴,征辟六十万民役,耗费了十年才建造了三条大驿道,这还是在秦驰道的原有基础上,才能这么快速,不然的话二十年也不见得能够建造完毕。 这一代大汉君王刘宏为了聚敛钱财,公然让这些商贾豪族踏着边疆士卒的命脉,贩货行商,只要交上足够的五铢钱就可以了。 自从这条命令下达之后,先后有五次因为辎重补给不及时,援兵没能及时赶到,大汉的边疆重城被屠城,死亡的军士和无辜百姓高达三十五万人,所以大汉的将士们无不对这条命令恨的牙根痒痒。 但苦于这是皇帝的命令,就算是大将军在朝堂上公然斩杀了那几名提出建言的宦官,依旧是于事无补,已经尝到甜头的皇帝和世家望族是不会放过这块肥肉的。 早先的时候,有不少忠肝义胆的将士,为了不让他们践踏边疆士卒的生命线,曾经偷偷派兵洗劫过这些商人,但是胳膊哪能扭得过大腿,很快被军中的世家子弟检举,落了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殿下!”四处张望的胡车儿,很快发现了雕梁画栋的马车,扛着碗口粗细的何字大旗,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嘿嘿,听说殿下斩杀了老螣蛇,不知道能不能割几块肉给俺尝尝,俺还没吃过螣蛇肉是啥滋味。” 刘辩掏了掏震的‘嗡嗡’乱响的耳朵,仰头看着纵是坐在高头大马上,也比站在马车上的他,高很多的钢铁小山说道:“老螣蛇被人抢走了,估计你是吃不上了。” “什么!”笑哈哈的胡车儿,瞬间暴怒,从亲卫手中接过翁金大锤,狠狠挥动了几下,暴跳如雷道:“他奶奶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抢俺老胡的肉......那啥.......殿下的战利品,看俺不把他锤成肉泥。” 话音未落,胡车儿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浑身彻骨的冰凉,就好像当初被千年黄鸟盯住,不敢乱动一分一毫。 当他缓缓转过身子,只见太子身边矗立着一位手持偃月大刀,面若重枣的八尺大汉,正眯眼盯着自己,感觉大失颜面的他,恼怒的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雄壮的武将。” 关羽一直冷冷的瞥着他,直到胡车儿收起翁金大锤,倨傲道:“下次再敢僭越,关某定斩不饶。” 胡车儿平时是个混不吝的主,要不然也不会堂而皇之的横扫驿道,双眼怒瞪,当即挥着翁金大锤砸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他动弹哪怕一根手指,寒光乍现,一面迸放着幽幽冷光的刀刃,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要再乱动一下,瞬间便能切下头颅。 “哈哈。”一直在后面压阵的兀突骨,早就等着看好戏了,他见胡车儿连半个回合都没能撑过,幸灾乐祸的大笑一声,连忙打圆场道:“关羽将军,胡饭缸就是个傻子,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一次。” 关羽虽说傲气凌人,但那是对于敌人,对于一同共事的同僚,还算颇为客气,倨傲的冷哼一声,收回了偃月大刀。 兀突骨见他收刀,反倒是愣了一愣,没想到这位天下第一武将还真给他面子,心底本来存着依仗地头蛇身份,给关羽下几个小绊子的心思消散一空,转而对胡车儿挑了挑眉毛,一副你怎么谢我的表情。 从关羽出刀,到兀突骨劝解,刘辩始终是静静的观察着,在关羽收刀之后,心底不禁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一路的教导总算没有白费,他可不希望关羽如史书中那样,因为倨傲战死沙场。 毕竟,关羽可是他活下去最大的依仗。 刘辩眯着眼睛,依次从关羽、兀突骨、具甲营划过,不禁灿烂的笑了起来。 遥望一眼明媚了很多的春日,倚风出尘道:“活下去的希望,又多了几分呀。” 038 刘辩一行人在具甲营的护卫下,前行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之前堵塞在驿道上的马车,无论是权势极盛的九卿上大夫子弟,还是皇亲国戚。 但凡望见那杆绣金大旗,全部屁滚尿流的驱赶马车,躲入一旁的黄土地,等到黑压压的钢铁洪流离开,这才心有余悸的重新踏上驿道。 一位黑脸汉子,手持一柄比寻常八面汉剑大上一倍的重剑,指了指仅比南疆巨象小上一圈的大宛良驹,羡慕的说道:“真他娘的凶悍。” “幽州巨贾苏氏商行豢养的二十几名四、五品高手,在这些铁疙瘩面前,竟然连一个照面都没走过,全被撞成了重伤。” “嘿嘿。”黑脸汉子得意洋洋的嘿笑一声,摸了摸腰间花重金铸造的新亭大剑,眉开眼笑的说道:“不过在俺面前算个屁,还不是被俺一剑劈下大马,到头来连俺老张的影子都没摸到。” 刘辩若是在这里,必然会惊掉下巴,苦求不得的五德气数武将,竟然光明正大的站在具甲营五十步以外,一边嘿笑着偷瞄钢铁柱子似的具铠甲士,一边深情的抚摸腰间重剑。 黑脸汉子嘴上不留口德,挖苦具甲营悍卒不堪一击,心里却是极为佩服,他可是一位响当当的二品宗师,修炼的武道又以力量见长。 当初因为羡慕道剑剑甲越嶽一剑开大江的煌煌神威,曾在天下三大瀑布之一的壶口瀑布,斩了十年飞瀑。 要知道这壶口瀑布可是天下速度最急的瀑布,号称一泻九千里,再加上充斥着大量的泥沙,冲泄下来的瀑布少说也有个万钧之力。 寻常武夫别说劈斩飞流直下的瀑布,就是稍微近一些,一眨眼功夫便会被冲荡的无影无踪。 而黑脸汉子却站在水流最急、泥沙最多的瀑布正中龙槽内,惊世骇俗的劈砍了十年,自创了一式名为旱地行船的绝技,每一剑挥出犹如龙船冲撞。 乖乖,一般的三品小宗师被蛟首拍杆击中,不残也得重伤,黑脸汉子一剑挥出,竟有蟠蛟楼船全力撞击的威力。 莫说是三品小宗师,就是以力量见长的金刚境大宗师,估计也得完蛋,可见力量他的是多么庞大。 虽说普通一剑没有使出绝技时那么强大,但也是足金足秤的千斤重击,饶是如此差点没能劈下具铠甲士。 即使砍翻了一个铁疙瘩,黑脸汉子的手到现在还是一阵酸麻,这也是为何向来目中无人的他,心底升起一股敬意了。 黑脸汉子正在享受周遭人敬佩的目光,得意洋洋的神情忽地僵在了脸上,暗呼一声不妙,赶忙扛起新亭大剑往外跑。 大将军何进为了搜罗天下的神兵、神驹、神将,重启了太常寺内荒废很多年的细作机构。 司隶地区作为东都雒阳、西京长安直属郡县,自然是监察重点地区,此时正有几个市井庶民打扮的汉子,盯上了一剑砍翻具铠甲士的张姓黑脸汉子。 这些精通刺探之术的协律郎,分出一人迅速赶往最近的一处据点,通知协律令发现了一条青蛇,剩下的则是吊在黑脸大汉身后,免得丢失了他的行踪。 协律郎们哪里知道张姓黑脸汉子何止是一条青蛇,分明是最高品阶的紫蛟。 这种人物别说一个小小的协律令,就是掌管一州细作谍子的协律少卿,也拿捏不住,唯有掌控所有协律郎和奉礼郎的太常卿,才勉强够资格。 不过,协律郎能够发现张姓黑脸汉子也实数巧合,甚至是巧合的不像巧合,更像是某人泄露了张姓黑脸汉子的气机,而泄露气机那人正在与人扭打在一起。 “老书袋!快停手,我可是重伤垂死的病人!”庞德公病怏怏的哀嚎一声,试图阻拦撸开袖子大干一场的黄承彦。 黄承彦紧握的拳头蓦地一松,正要退回去,看到庞德公眼底的喜色,爆粗口道:“我去你娘的重伤垂死,老蛮子你有没有一点人性。” “半个月前让我折损了一个关羽,我没说什么,现在又来算计张飞,你也忒不要脸了!” 庞德公见这位稷下学宫的谦谦君子,脸红脖子粗的连续骂娘,深知他这一次不会讲情面了。 心知理亏的庞德公,不仅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仗着魁梧身躯一把推开了黄承彦,深吸一口气,神情冰冷的说道:“大家各凭手段,你落一子占地,我也可以跟一手搜根。” 黄承彦从未听过这么的冰冷语气,脸色铁青的望着这个陌生了很多的挚交好友,手掌颤抖的指着他,想要破口大骂,最终只是嘴唇阖动几下,面如死灰的垂下了头。 年少之时,一人被先生责罚,另一人理所当然的一同受罚,面带笑意。 大喜之日,一人迎娶了美娇娘,另一人喝了一坛子最烈的黄酷酒,跑到洞房痛哭流涕,害怕从此失去俞伯牙种子期那般的友谊。 游学落难,两人对着一块麦饼,争吵的面红耳赤,只是想让对方吃下,争吵之激烈差点割席断交,最后被一只野狗叼走,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理睬对方的两人,对视一眼,仰天大笑。 4040404 “呼——”黄承彦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竭力压制住心头的悲痛,不让浑浊的老泪落下,音调颤抖的问道:“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刘辩。” “你这位大儒先是在他出生之时,以谶纬之术硬生生嫁接了近百位稚童的命数,让这些才来到人世间不久的孩子,受尽折磨而死。” “后来,亲手毁灭了家族一千多年的气数,气死了父亲和几位看着你长大的叔伯。” 低头的黄承彦,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庞德公,语气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今天,你连最后的友谊都不要了吗!” “你住口!”脸容扭曲的庞德公,神色中平添了很多戾气,吼出这一声后,戾气少了很多,闭眼不语。 黄承彦一把抓住庞德公的手臂,神色极为认真的说道:“真的值得吗?” 庞德公用力甩开黄承彦,指甲深陷肉掌,流出了一滴滴殷红的血珠,依旧是沉默,并且不敢直视黄承彦。 许久后,他遥望一眼刘辩消失的方向,冰冷、戾气、狰狞.......全部消失,笑容金灿灿的:“在世家望族心中,家国天下,家永远是第一位。” “而在我心中则是国、家、天下,国才是第一位。” 霍然回首,正视面如死灰的黄承彦,笑容依旧是金灿灿的:“我们可是万国来朝的大汉子民呐。” 039 刘辩临近雒阳城十几里,有一人不出预料的出城十里相迎,此人身材略显肥胖,本应是一副憨态可掬的富家翁模样,却因身上披挂的戗金狻猊甲,显得威风凛凛。 大风袭来,一麾赭紫色披风烈烈翻卷,直如一只龙盘虎踞的雄狮,雄卧在前方,不怒自威。 自从永康大乱之后,周遭的将校甲士第一次见大将军满挂戎装,并且惊世骇俗的出城十里相迎,纷纷猜测这次前来的王侯公卿,到底是何方神圣。 有世家子弟猜测是官居四品镇北将军的公孙瓒,终于忍受不了幽州边疆的困苦,准备回到京畿雒阳捞上一个肥差,大将军为了拉拢纵横帝国东北无敌手的白马义从,特意披甲相迎,以示重视。 但是转念想想,一个四品镇北将军还不足以让大将军出城十里相迎,便猜测是上十阀之一,一门三大将的皇甫世家皇甫嵩。 永康大乱之后,皇帝刘宏为了消减大将军何进在军方的影响力,特意设立了十位诸如镇军大将军、辅国大将军的正二品军国大将军,用于职掌各地的军事大权。 消息一出,大汉所有的世家大族为了军国大将军的位子,可谓是争得头破血流,甚至有不少中百阀世家不惜开罪上十阀,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早些年的时候,皇帝刘宏还有点雄心壮志,从他频繁更改了三次建宁、熹平、光和的年号,便可一叶知秋,于是直接下令以功勋大小评定军国大将军。 皇甫世家也不知烧了哪门子的高香,先是出了一位号称凉州三明的皇甫规,坐上了军国大将军的位子。 又出了一位镇守雁门关二十余年,不让匈奴南踏一步的皇甫节,也坐上了军国大将军的位子。 至于下一代皇甫世家领军人物皇甫嵩更是了不得,不仅位列兵韬榜第七,还是一位一品金刚境大宗师,名列武曲榜第十九。 一人登临两榜,这独一份的殊荣,除了冠军侯霍去病、伏波将军马援等少数几人,大汉数百年来几乎没人可以做到。 因此皇甫世家落了个一门三军国的大名望。 不过皇甫嵩身为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时常不离左右,这个时候估摸着正在陪王伴驾,哪有闲功夫接受大将军何进的接待。 再者说了,十位军国大将军除了董卓、丁原三人是大将军何进一手提拔起来的,还算忠心,其他人要么在皇帝的暗示下投靠了二皇子刘协,要么保持中立。 而这尊贵之极的一门三军国,早就和二皇子刘协眉来眼去很久了,哪里还会来捧大将军的臭脚。 思来想去,唯有一人值得大将军何进这么做,那便是屠灭了南疆十一国,手上沾染的鲜血不下五十万的大汉第一杀神。 可随着具甲营渐渐靠近,无论是城头上争先观望的世家子弟,还是追随在大将军何进身边的嫡系将领,以及黄土地上人山人海的寒门庶族江湖游侠儿,感觉有些不对劲。 虽说他们没见过大汉第一杀神,但是听闻一些有幸见过大汉第一杀神的好汉提及过,那股屠灭了数十万边疆蛮夷所产生的血腥味,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闻到。 十万八千里倒是有些虚幻了,不过十里、八里总是有的,可这都快五里了,也没闻到那股尸山骨海的味道,很是让这些期待了许久的京畿子弟费解不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禁有人推测是太子刘辩,可是才说出口,便招来了一顿白眼和冷嘲热讽。 大将军何进纵然是溺爱太子殿下,但那是嫡亲之间的亲情,无可厚非,士大夫党人、世家望族也不会在意,溺爱归溺爱,却不见得会支持太子刘辩。 在权势利益面前,亲情算个屁,历史上为了争夺权势臣弑君子弑父的事情,可不在少数,远的有韩赵魏三家分晋,近的有王莽篡汉。 甘愿做大将军何进麾下鹰犬的军国大将军,虽说只有三位,但是你也不看看那三位是谁,一位是西凉铁骑的统帅董卓,一位是并州狼骑的主子丁原,另一位则是夜止孩啼的大汉第一杀神。 有了近三十万边疆铁骑和大汉第一步卒军团黥字军的支持,再加上汉室衰微,历经桓帝和这代皇帝,天下子民可以说是对大汉失望到了极点。 谁敢说大将军何进心里没有登高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念头,就算他不愿意,董卓、丁原等嫡系武将难道就没有想法。 大将军何进如果只是大将军,那他们的官职也就到头了,大将军何进若是成了皇帝,封侯拜相自然不在话下,甚至能够捞到一个王爵坐坐,那可是多少文臣将相都求之不得的王爵。 当年周平王遭遇犬戎国的袭击,嬴氏一族为了护卫周平王,嫡系族人死亡了近千人,以至于差点灭族,不就是为了一个爵位,纵是这样也只是得了一个公爵,建立了秦国。 如今皇帝昏庸,两位皇子一位是少年一位是稚童,皇位又唾手可得,是个正常人都会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支持稚童皇子刘协。 等到稚童皇帝登基,大力提拔嫡系文武将相,一旦彻底稳定朝纲,牢牢把控住蜀中、荆州、幽州三地的兵权,便可以来个天降祥瑞,皇位禅让。 权势最是动人心啊。 所以皇帝刘宏才会大力消减大将军的权势,甚至不惜以太子刘辩为弃子,施行制衡之术。 不过大将军何进的做法和想法,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只见自中间排开的具甲营,有一位紫衣玉带的翩翩少年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高兴不已的策马奔腾而来。 “太子!” “啊?还真是太子殿下,看来明天要去城东的斗金坊豪赌一番,我这运气也太好了,随口一说变成了真的。” “怎么会是太子殿下,难道大将军真的没有篡权之心,或者说有其他的谋划。” 为了见识是谁值得大将军如此庄重,雒阳东门可谓是聚集了三教九流各类人物,就在他们嘈杂议论大将军的图谋之际,大将军何进做了一个令天下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身子骨明显不如以前的大将军何进,穿上当年纵横沙场的戗金狻猊甲,提着夏朝帝挚铸造的大夏龙雀宝刀,行走的有些吃力,但他还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刘辩面前。 何进一改威严肃穆的神情,笑呵呵的为刘辩整理了凌乱的袍领,随后亲自为刘辩牵马坠蹬,走向了雒阳东门。 笑的很是温柔的大将军何进,仰望一眼阴云密布的雒阳城,笑呵呵道:“回家喽。” 040 何进这番举动为了什么,刘辩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为了耍阴谋诡计降低某些人的戒心,而是告诉天下人他外甥这个皇帝坐定了,谁敢与刘辩为敌,他便与那人不死不休。 更是为了告诉依附于大将军这个名头的将校,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他是不会做那个皇帝的,有这份心,还不如用心辅佐太子,博个从龙之臣的大功。 “舅父.......”刘辩看着劳心劳力搜刮神兵、神驹、神将,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底子厚一些,登基过程稳一些的舅父,眼圈微微泛红。 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大将军挺了挺佝偻的腰杆,笑哈哈的说道:“莫做那小女儿态,你可是未来的皇帝,也必定是未来的皇帝,上十阀和中百阀的家主可都在看着,精神一些。” 刘辩深吸一口气,压下鼻翼的酸楚,身子挺得笔直,扫视街头巷尾簇拥而来的各大世家家主。 目光平静如水。 雒阳三千酒楼中视野最为开阔的月旦楼内,几位脸上长满褐斑,垂垂老矣的红紫权贵,正在一边享受着妙龄少女的揉捏,一边小口抿着一杯一两金的临邛文君酒。 当看到大将军何进牵马坠蹬的那一刻,全部放下了酒杯,焚香袅袅,紫烟弥漫,楼阁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啪——”这些红紫老者中,有一人不喝文君当垆、相如涤器的文君酒,反倒是喝着最烈的黄酷酒,重重一摔龙泉窑生产的名贵青瓷,脸色阴沉如水:“我等历经十余年营造出来的局面,何进这一牵马坠蹬可就土崩瓦解了。” 为首的红紫权贵,纵是知道自己苦心孤诣的图谋,竹篮打水一场空,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喝酒的速度略快了三分:“无伤大雅,据黑冰台的谍子来报,术剑剑甲于吉,单凭倒数第二剑太山,一剑击退了黄鸟。” “等到剩下的最后一剑熬练完毕,就算于吉依旧止步于一品伪陆地神仙境,以他臻至化境的道家丹鼎外法修为,足以完成那件事了。” 褐斑脸容始终平静的红紫权贵,听闻于吉只出了第七剑便击退了相当于陆地神仙境的黄鸟,无不动容。 他们可都达到安心立命,不受外物影响的耳顺之年,养气功夫经过数十年的浸染,已然深入脊髓,这一丝动容不亚于中年而立之人的大声呼喊了。 动容之余,更多的则是大事将定的心安,第七剑击退黄鸟,那第八剑冲天飞起,八支小剑联袂飞出,该是怎样奇谲瑰丽的光景,令人神往啊。 画屏迤逦的楼阁内,再次陷入了平静,空留一道道细微的喝酒声,不过氛围比起刚才却要怡然自在很多。 随着刘辩渐行渐远,黄酷酒老者打破了平静,凝视刘辩头顶少了一半正在缓缓增加的大限刼数,感慨道:“一剑削去半数大限刼数的老剑尊王越如果加入我们,胜算便能由五成增加到九成了。” 其他红紫权贵的黯淡眼睛,瞬间大亮,遥望雕螭画鸾的马车,心中也是感慨颇多,有了这位把剑道极限硬生生拔高一重天的老剑尊相助,何止是九成,基本上有了十成的把握。 “呵。”酒意微醺的老剑尊王越,骤然睁开了睡意朦胧的双眼,回望巍峨高耸的月旦楼,眼中似有剑光喷射而出。 杀意纵横。 缓步吊在刘辩身后的数十员将校,唯有关羽一人感应到了老剑尊微乎极微的杀意,斜握偃月大刀的右手,蓦地一紧,微眯的丹凤眼转向了月旦楼。 一群呈人字型的雁鸟,恰巧飞过月旦楼,纵是相隔数百丈,也被惊扰的阵型大乱,乱糟糟的散向了四面八方。 刘辩修炼的物道经,最重气机和势的运转,就如大限刼数消失一半,气机运转如意,武道修为水到渠成的进入了三品小宗师,这可是能够力战金刚境大宗师二十合以上的武道高人,说进入就进入了,可见气机的重要性。 当然了,对上关羽这种变态,别说三品小宗师难以战上一个回合,纵是二品宗师有些也难以撑过一回合,毕竟,那一招刹那春秋可是堪比蚍蜉的存在。 归来的这一路,老剑尊甚至有意无意的提及了一句,如果关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一刀砍翻同一境界的金刚境大宗师,也是不在话下。 刘辩眉角一挑,默不作声的看向了月旦楼,脸色阴沉,气机运转之间,感受到了一股大劫临头的窒息感,好不容易可以畅快呼吸的他,再次回到了空气稀薄的高原,胸中郁结烦闷之极,目光微凝的沉思起来。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然来到了一处大门高阔的府邸,大将军何进轻拭额头的细汗,瞧着愕然的刘辩道:“舅父知道你早就想搬出皇宫了,以前顾及阉宦可能刺杀你,所以才不让你住在宫外。” “现在......”大将军何进的双眼落在了斜握偃月大刀的关羽身上,见他即使是身着一件破旧绿袍,依旧掩盖不了那睥睨天下英豪的惊人气象,大为满意,却又冷不丁的望了一眼荆州方向,感慨万千。 大将军何进这么多年以来,不惜承受与卖官鬻爵的阉宦蛇鼠一窝的骂名,竭尽全力到有些丧心病狂的搜集神兵、神驹、神将,目的便是为了让刘辩有足够的珍宝,招揽人心。 当他听闻武曲第一人,或者说知道护佑外甥十几年的庞德公,耗费极大的代价协助外甥招揽了关羽之后。 早就在大将军府的宝库,现如今的太子府宝库中,精挑细选了一身衣冠皮靴,并且命令匠作大将綦毋凎亲手铸造了一件宝甲。 刘辩见舅父努嘴,心照不宣的轻拍手掌,四名俏丽少女从左右两侧走出,手中分别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后面则有四名力士抬着一个黑木箱子走了过来。 他依次打开紫檀木盒和黑木箱子,青鶡武弁冠等衣冠,以及一副钓嵌龙鳞甲展现在众人面前。 众将士和簇拥在太子府外的世家子弟,见到华美的冠袍飞带大为羡慕,当他们见到在太阳的照射下,游离着滢滢碧光的钓嵌龙鳞甲,羡慕尽数变成了火热。 世家子弟虽说平时不学无术,但对于各种珍宝品质、做工、产地,可谓是如数家珍,识货的他们一眼便看出了钓嵌龙鳞甲出自何人之手。 那可是与越国剑炉上一代剑首越嶽齐名,并称为天下三大铸器大宗师的綦毋凎,三大铸器大宗师对于刀戈弓甲无一不精,但是各有所长。 常言道越氏铸剑綦毋作甲,越嶽铸造的名剑独占鳌头,綦毋凎铸造的宝甲则独步天下。 不过匠作大将綦毋凎脾气古怪,铸造的宝甲不仅价格高昂,关键还得看心情。 这一次如果不是听说是给武曲第一人铸造宝甲,必然不会出手,就算如此,大将军还是花了百金,那可是足足百万五铢钱,一石粮食也不过一百多铢,可见价格多么令人咋舌。 刘辩在无数人炽热的眼光中,看向了关羽,说出了贯穿关羽一生的一句话:“云长何在!” 041 关羽红若重枣的脸庞,蓦地如千年朱珊瑚似的,泛起耀人的红光,缓缓的把三尺长髯一抚到底,压下心中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躬身下拜道:“主公,云长在此!” 关羽之所以傲气无双,一方面是因为他有骄傲的底气,先不说千百年来谁人能够直入一品天象境,恐怕除了桓帝时期遍注经典,留下赋、颂、诔、遗令等二十一策的通儒马融,鲜有人能够做到。 更何况为了扫平四夷,他放弃了直通天人大道的儒教天象,转而修炼难以攀到顶峰的武道,当真是忠肝义胆,千古罕见。 另一方面关羽天生有傲骨,那副在外人看来盛气凌人的模样,其实是虚怀若谷的自然流露,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外在写照。 而天生有傲骨的人,对于颜面颇为看中,他关羽可是天下第一武将,先不说衣袍破破烂烂坠了气势,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几年以前,关羽在闹市中行走,偶遇一个世家嫡女被几个市井无赖调戏,路人冷眼旁观之际,他二话不说,直接打翻了那几个市井无赖。 后来,世家嫡女的族中长辈赶到,本来看到他气度不凡,想要说出一番感谢的话,但见到那一身绿袍洗的发白,以为又是那种买通市井无赖,来个见义勇为赢得美人的芳心,借以攀附权贵的寒门庶族。 这种下三滥的伎俩,人老成精的长辈见得实在太多了,单是雇佣江湖高手表演空手入白刃的小门小户,他都见过不下于十次。 那个族中长辈也是二话没说,冷笑一声,扔了几缗五铢钱便离开了,险些没把关羽气死。 关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然不是为了得到外人的赞扬,但更不是为了受侮辱,事已至此,只能长叹一声,暗道如果穿着一身蜀锦、吴绫之类的体面衣服,结果便会不同了。 那件事过后,关羽一直存着置办一身得体衣物的念头,苦于没有五铢钱,而他又不会干那偷鸡摸狗的勾当,只能暂时压下这个心思。 可这几年以来,每逢类似的事情,他总会忍不住出手,随后的情况相差无几,遭受了无数的侮辱和白眼,差点磨平关羽心中的意气。 如今看到这一身体面衣袍,关羽看到的不是华美外表,而是一种高山流水觅知音的认同感。 主公懂他啊。 士为知己者死,关羽心头的激动,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强烈,也是对于自己遇到明主的一种庆幸。 刘辩并没有虚扶起关羽,而是走上前去,以贵为太子之尊,亲手扶起了庶民关羽,笑道:“云长到太子府中把衣服换一换,好让这帮平时不可一世的世家望族开开眼。” “好!”关羽抚髯长笑一声,跟随一名管事进入了太子府内,刘辩则是与舅父一道站在太子府正门,不骄不躁的等候着。 至于门前人山人海的世家子弟、江湖游侠儿、寒门庶族更是不着急,他们也想看看天下第一武将换上天下第一铸甲大宗师的宝甲,是何等的风采。 人头攒动的大街,众人翘首以望。 一炷香之后,伴随着一道道清脆如佩玉鸣环相击的声音,一位雄壮之极的武将,踏入了太子府,霎时赢来了一阵喝彩声。 “好!” “好一个举世无双的神将。” “乖乖,这风度,这派头,简直就是天神下凡啊。” 只见一位身高八尺的魁梧大将,头戴一顶青鶡武弁冠,身挂一副钓嵌龙鳞甲,外套蜀锦鹦哥袍,腰系紫绒飞带,一手持刀,一手抚髯,气宇轩昂的傲立在朱门前。 那双微眯的丹凤眼,扫过众人的脸颊,精光四射,一股股不怒自威的惊人气势,溢散开来,惊扰的人山人海如退潮似的齐刷刷后退了三步。 拥挤的门前,视野开阔很多,刘辩的心情更是畅快很多,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一声。 还没笑出声,大将军何进哈哈大笑起来:“不错,这才是天下第一神将应有的风采,辩儿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路边的数十位将领,无论是高达三品的征东将军,还是掌握实权的虎贲校尉,眼中除了羡慕,就是嫉妒,恨不得和关羽置换身体,好好感受一下赢得满堂喝彩是什么感觉。 胡车儿看了看身上价格高昂的重甲,又看了看光彩照人的绿袍紫带,心里有些不对味,撇嘴道:“他奶奶的,先是救下太子立了一个大功,又是飞来横祸...嗯...那啥横福,获得了这一身吓人的行头,真是积了八辈子阴德,好事全让关羽占了。” “可不是。”同样是一同护卫太子,兀突骨眼睁睁看着对方立下大功,又得到太子和大将军的重视,心中很不是滋味,再加上这一路因为有着比较之心,和关羽素来不对付,酸溜溜的说道:“哼,要不是我没出手,这份天大的荣誉,指不定是谁的。” 胡车儿本来不对味的心思,听到兀突骨酸溜溜的话,顿时心情大好,嘿嘿偷笑一声,暗骂一句让你当初非得和我比力气,搞得的我下不来台,故意说道:“啊,好雄壮的武将,我和老兀加起来,都不一定有关羽的十分之一。” 兀突骨黄澄澄的竖瞳,怒瞪了胡车儿一眼,本就不舒服的心情,更加的郁闷了,只能自顾自的在那生闷气。 胡车儿瞧见他肩膀一怂,双眸黯淡的低下了头,暗道有些过火了,赶忙补救道:“老兀别伤心,等会儿我请你去酒楼喝黄酷酒。” 众将惊叹于关羽的神威之时,刘辩一直在仔细观察四周武将的神情,当他看到兀突骨失落的神态,便与舅父耳语了几句。 刘辩转身子,大声喝道:“兀突骨何在!” 兀突骨先是愣了一愣,当身边的胡车儿踢了他一脚之后,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恭身下拜道:“臣,兀突骨拜见殿下。” 刘辩见他态度陡转,暗道什么都怕对比,以前只有他一人还能傲气傲气,现在有了关羽,不用自己说,内心很有压力的兀突骨都会谨小慎微很多:“这一路劳心劳力的护卫我归来,兀校尉辛苦了。” 刘辩故意停顿了一刻,待兀突骨有些急躁,似笑非笑的说道:“威烈将军。” 042 这句话一出,数十名将校看待刘辩的眼光截然不同了,有了新人不忘旧人,这是极少君主能够做到的,毕竟,无论对待何事,喜新厌旧是一个人的通病。 更重要的是,兀突骨一个来自边荒之地的蛮子,都能够得到如此重用,踩上大汉高级将领的边角线,他们这么正儿八经的大汉子民,岂不是能够封侯拜军国大将军。 手中有着大大小小兵权的数十位将校,眼中的敌意、轻蔑、阴沉全部化成了善意,一个个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膛,握紧了佩刀,直如求偶的孔雀似的,张开了绚丽如碧海彩虹的翎屏,要给太子殿下留下个好印象不是。 旁人都如此感叹,兀突骨更不要提有多激动了,以山越一族的古老礼仪重重一拜,严肃道:“臣,兀突骨拜见主公。” 刘辩听闻这句话,轻扣紫檀鲨皮刀匣的动作,蓦地一顿,嘴角微微张开少些,这样就收服了一位二品宗师,还是大汉第一杀神麾下久经沙场的爱将,有点太唐突了吧。 兀突骨与九黎遗民沙摩柯有着灭族之仇,当初在南疆战场他之所以每战先登,成为南疆十万黥字军中斩将夺旗第一人。 同样也是游走在生死边缘次数最多的悍将,甚至有三次倘若意志力稍微薄弱一点,便再也醒不过来,就是为了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提升官阶,掌控大量令山越、瓯越、桂国等百越闻风丧胆的黥字军,为惨遭灭族的族人报仇。 但是令他感到愤怒,同时也很无奈的是,他夺下的大纛再多,斩下的首级再堆积成山,一个实权校尉已经到了极限,没有一丝上升的空间了。 如今只是护卫太子殿下去了一样黄河,又安然无恙的回来,便得到了梦寐以求,却又求之不得的六品杂号将军,要知道中间可是隔了七品郎将、从七品偏将军两个官阶,怎能不令这位想为族人报仇,想的有些癫狂的兀突骨,激动的不能自已。 刘辩对于兀突骨的情况知之甚少,自然体会不到他的感受,也同样不会主动做出这样的安排,之所以直接跨过两个官阶,赦封兀突骨为威烈将军,在于那一阵耳语,更在于这一切早已谋算好,甚至连兀突骨的反应都谋算在内。 大将军何进先是暗暗点头,随后目光迅速落向了不远处一位剧烈咳喘的儒士,暗道算的可真准。 病怏怏的中年儒士,佝偻着身子猛烈颤抖起来,动作之强烈简直都要把胆汁咳出来,周围的人瞬间冒出厌恶的表情,就像躲避瘟神一样,逃离了他身边三步以内,拥挤的人潮中出现了一块突兀的空地。 中年儒士似是早已习惯旁人的嫌弃厌恶,神情淡漠的站在原地,自顾自的掏出一个衔环陶钫,倒出一份五石散吞了下去,数息后,惨白的脸容这才泛起一丝病态的嫣红。 在五石散的作用下,中年儒士佝偻的身子挺直些许,咳喘的状态缓解一些,一步一颤的离开了太子府邸,心中付道:先生,你让我接掌棋局,提气,占地,做活,这一步边角散子算是落下了,至于能够成为一条幼蛟,就看他的造化了。 中年儒士捂嘴轻咳着,望向了前一刻万里无云,下一刻已然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道:“咳...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呐。” 043 刘辩很快注意到了那名剧烈咳喘的中年儒士,见舅父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便没做过多的追问,踏着汉白玉拾阶而上,与舅父一起进入了亭台楼榭参差坐落的府邸内。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流檐飞瓦的画廊阁轩,粗略一看,各种楼阁、清泉池塘、梅林竹海单个拿出来颇为巧妙。 但是纵观全局,却杂乱无章的散落在各处,毫无一点王孙贵气,俨然一副房新树矮画不古的陡然暴富之家。 细细一瞧,一条悬挂着朱红灯笼的画廊,穿针引线一般迤逦而去,把全部景观巧妙的勾连在一起,就如毫无章法的边角散棋,在一连串的提子开花三十目过后,陡然势成大龙,变的极其大气磅礴,气象万千。 心神荡漾的刘辩,在大将军何进的带领下,穿过精巧楼阁,走过松石园林,踏出曲栏拱桥,简直就是一步一景,一眼一画,令在场的众人无不击节赞叹,暗道这才是紫衣王侯应有的底蕴气概。 以刘辩等人的脚力,约莫走了三个时辰依旧是没有走到尽头,更让关羽等人咋舌不已,帝都雒阳作为天下的中心,在皇帝刘宏卖官鬻爵的影响下,行商贩货之风大为盛行。 因此陡然暴富的小门小户数不胜数,这些人为了沾染一点天子贵气,往往不惜花重金在雒阳置办一处宅邸,以至于雒阳宅邸的价格暴涨,可谓是寸金寸土。 纵是功勋权贵的家族府邸也不过是三进,瞧这座新建太子府邸的架势,已经不能用进出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宫殿群。 若是早年建造的太子府邸,有这等规模无可厚非,可这座太子府邸是在刘辩出生之后才开始建造的。 那时正值雒阳购买宅邸的大潮,价格比起现在还有高上三筹,由此可见大将军何进对刘辩是多么的疼爱。 刘辩见跪倒在画廊两旁的仆役,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一股饱饮沙场风霜的血腥气,竹林花丛之间,时不时闪过一道黑影,不由看向了舅父。 大将军何进挥了挥手,只留下翘着滚圆屁股的侍女,让其他仆役继续巡逻,扫了一圈令人口干舌燥的旖旎光景,笑道:“这些仆役全是根底干净的边疆老卒遗孤。” “从小便被舅父聚拢在身边以边疆悍卒的标准训练,并且每逢三年送往边疆进行血腥厮杀。” “虽说比不上西凉铁骑、并州狼骑之中的精锐,但对上雒阳城内的多少年没上过战场的废物,必定是一路碾压,最重要的是他们绝对忠心。” 大将军何进指向一名门房打扮人畜无害的迟暮老人道:“至于这些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黑影杂役,实际上全是太常寺的奉礼郎,精通各种刺杀之术,自然也能察觉各种刺杀。” “而这个老门房是太常寺甲等房十二律之一的阳律无射,早年的时候是舅父的一员亲卫,并且是护卫舅父睡觉的绝对信任之人。” “永康大乱那年,老门房在皇宫的一座宫殿中,发现了重伤垂死的春秋四大刺客专诸后人,临死之际,专诸后人为了不让一身惊世骇俗的家传刺杀之术失传,便传给了老门房。” “呵。”说到这里,大将军何进突然冷笑了一声,语调冰冷的说道:“当年你母后身怀六甲,王美人这个贱婢竟然串通十常侍刺杀你母后,甚至差一点得手。” “辛亏我把老门房留在了你母后身边,老门房凭借一手无声无息的刺杀之术,截杀了二十名四品高手,四名三品小宗师,以及一名二品宗师,险之又险的救下了母后。” 刘辩心头一惊,眸子中射放出冷冽到极致的寒光,凶狠的想道:当初真应该把你剥光了,扔进军营,至于十常侍嘛,死了一个郭胜还不够,这些老狗我要一个一个的宰杀干净。 刘辩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不禁上前几步,提醒靠着红漆柱子晒太阳的老门房要下雨了。 可老眼昏花的老门房,只是侧着耳朵的啊了几声,好像没有听见,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大将军何进看到他这幅样子,笑骂了一句没有外人就不要装聋作哑了,之后就像年轻时教训他们这些老兵油子那样,轻轻的踹了他一脚,可谁知老门房不躲不避任由大将军何进踢了一脚。 只听‘扑通’的一声,掉入了碧波荡漾的桥下流水中,正当众人愕然之际,老门房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另一侧的柱子上,继续老眼昏花的晒太阳。 看到这一幕的刘辩等人本应该松了一口气,此时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只因老门房手中拎着一颗滴答着血水的狰狞头颅,轻声道:“黑冰台。” 大将军何进肥壮的身躯,骤然射放出一股浓烈之极的杀气,右手瞬间按住了大夏龙雀的刀柄,谨慎的审视四周,沉重道:“辩儿怎么回事。” 刘辩也很奇怪地府黑冰台的刺客,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便把当初在黄河上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了舅父。 大将军何进越听脸色越是凝重,握住大夏龙雀的手指都开始发白了,直到刘辩讲完所有的事情,过去了半柱香时间,他还是久久没能回神。 何进突然想到几天前皇帝突然违背礼法,宣称半个月之后要举行春狩时,十常侍张让等人的冷笑,以及今日黑冰台刺客的出手,心中有了一个极其不安的猜测。 转过身子,何进环顾身边的老门房,气势惊人的关羽,喜不自胜的兀突骨,最终看到了带着一条四脚蛇,呲着满嘴黄牙嘿笑喝酒的老酒鬼,这才放下心来寒暄道:“王兄什么时候来的?” 老酒鬼听到何进的呼喊,如惊弓之鸟一般赶忙把酒葫芦藏到了身后,似是感觉这样还不保险,用手在胯下挠了挠,随后抹了一把酒葫芦壶嘴,看的关羽眼皮直跳,嘿嘿笑道:“小何啊,有什么事吗?” 事关外甥的生死,大将军何进也不做过多的寒暄,直截了当的说道:“辩儿及冠之后,迎娶唐婉儿为太子妃。” 这位荣辱不惊的列仙榜第四高人,忽地站直了身子,依旧是呲开满口的黄牙笑了起来,不过已经没了猥琐之气,有的只是无尽剑气,呢喃道:“我还有一剑未出呐。” 044 继续前行,映入眼帘的是数十一株青翠欲滴的芭蕉树,梳而不稀,稀而不少,又根据周围地势暗合一定的天地气机,一副仙家佛山的大气派光景,显然与格局恢弘的画廊,出自同一位大匠师之手。 刘辩细细数了一遍,青翠芭蕉树不多不少刚好八十一株,心头巨震,建造这座太子府邸之人,想必已经不是一般的大匠师了。 而是一位道家大真人或者谶纬大家了,甚至是一位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大儒,唯有这等人物才能仅在方寸之间,营造出如此之大的格局气象。 万物负阴而抱阳,活着的人是阳,死去的人是阴,朝代初生气运是阳,灭亡的大限刼数是阴。 易理的个数最大值为阳数,九是个数的极限,也就是极阳,九个九是八十一,是阳极之阳的纯阳之数。 这么一来,勾连整座蛟蟒初升的府邸,便形成了‘权煞化禄’的奇妙格局,能够潜移默化的消减大限刼数。 多么惊世骇俗的气象格局掌控能力,单凭一座小小的府邸,赫然可以消减大汉积攒了数百年的大限刼数,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难怪刘辩进入太子府之后,本就呼吸顺畅的气机,隐隐有一种由涓涓小溪流,化为奔涌河川的气象。 一旦溪流化河川,虽说只是最次一等的门前小河,但是河和溪一字之差,便有了天壤之别。 正如大虬化幼蛟一般,大虬就算再是高大,十丈、百丈、甚至数百丈,终究是比不上一条不足一丈的幼蛟,因为幼蛟已经把天道赐予的气运,转变成自身气数,有了无限的可能。 刘辩闭目感受了一番运转速度加快了三分,颇有点如臂使指意味的武道气机,对于这位不曾谋面大儒,心生结交之情,问道:“舅父,这座太子府邸是雒阳城内的哪一位大儒督造的?” “大儒?”大将军何进轻轻摇头,望着芭蕉树尽头一座冲泄而下的瀑布道:“这个人的才能虽说不下于一位大儒,但是他的名声并不显,或者说才名不显。” “就像芭蕉树前方冲泄而成的碧水深潭,表面上看似只有那么不大不小的一块,实际内在深约百丈。” 大将军何进并没有继续回答刘辩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辩儿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谈起捉弄世家子弟那件事?” 蓦地一停顿,凑到刘辩耳边,小声道:“还有童老怪的弟子赵云突然出现一事,莫名其妙收服关羽一事,剑尊老王拔剑一事,其实都是这个人的谋划。” 刘辩本来就觉得黄河一行,从里到外都透着一抹古怪,发生的一切就好像经过演练过的戏剧,行云流水一般,太顺畅了。 今天听到舅父的话,竟然是一个人的谋划,这个人该是有多大的经天纬地之才,能够算尽这一切。 而他后来通过老剑尊王越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这一场螣蛇出世的闹剧,不过是文曲评第一国士阎罗的算计,这人反倒是算计了一番文曲第一人阎罗,智谋该是多么的惊人啊。 大将军何进是看着刘辩长大的,瞬间明白了他心中的想法,没有说破其中还夹杂着这人先生与阎罗的交易,留点神秘感总是好事情,继续加重这人在刘辩心中的分量道:“他是与颍川荀彧、广平沮授、临淮鲁肃并称为稷下学宫四大战略大家的戏志才。” 戏志才一生凄苦,刚出生便克死了母亲,三岁那年克死了祖父,七岁克死了父亲,他为父亲守孝三年完毕,悲痛欲绝的想要自尽。 这时,一个壮硕的像武将的儒生,带来了一封他父亲的亲笔书信,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他的错,想要知道答案,就去书里面去找,书中自有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从此戏志才便开始废寝忘食的阅读家中典藏。 十岁那年,戏志才便读完了祖父和父亲遗留的典籍,但没有找到答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踏上了求学之路。 一路上但凡帮助过他的人,都给家里引来了各种各样的灾祸,以至于后来别说有人帮助他,就是连靠近他人都没有。 家中姑、舅之类的至亲更是与他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这对于接连死去嫡亲的十岁孩童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几乎想要自刎,不过为了找到答案,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后来历经了各种艰辛,终于踏上了稷下学宫的门槛,也引发了数百年以来最惊人的一件事,稷下学子和先生集体罢学。 以他的才智进入稷下学宫自然是没有问题,但可惜的是,众多学子甚至是一部分稷下学宫的先生,惊悚于戏志才的命数,都不愿与他为伍,联名上书只要戏志才成为他们的同窗弟子,他们便会立即退学请辞。 稷下学宫的大祭酒无奈之下,只能把他的名字从名策上抹掉,驱逐了戏志才。 十余岁的戏志才没了嫡亲,又没了找到答案的希望,万念俱灰之下,准备跳入山崖自尽,那位壮硕儒生再次出现,救下了他,并把他安排成了书山的祭扫,也就是负责清扫书山落叶、树枝的杂役。 书山是稷下学宫馆藏典籍的一座山峰,高耸入云,每十里建立一座书斋,号称九百书斋,十万典藏,比起大汉数百年来的典藏,还要多上三分。 每一位拜入稷下学宫的学子,都会在拜师之前 书山九百书斋,攀行的越高,那座书斋的典籍越是珍贵,以后在学术大道上走的也就越远,因此所有的学子都拼了命的往上走,力求走到山顶的易斋。 令人奇怪的是戏志才担任祭扫期间,从没尝试过登顶,证明自己是一位大才,白天只是按部就班的清扫,晚上则从山脚下最不起眼的蹞步斋开始读书。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一本一本的读尽了书山一半的典藏,被几位不在意其命犯天煞的好友,称赞为胸中有万千沟壑,腹中有锦绣乾坤。 阅尽万卷经典的戏志才,终于明白了父亲那笔书信所表达的意思,凄惨的笑了一声,下了书山,按照壮硕儒生的吩咐,前往京都雒阳。 至于他的命格为何这么怪异,克死了所有亲近之人,还是没有找到。 不过找到了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知不知道已经没了意义。 他啊,只想在有生之年,守护一点父亲珍之若命的东西,这才是他存在的意义,也是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045 “十年读完了书山上一半带字的纸!”兀突骨夸张的大喊一声,看向了一旁眯眼抚髯的关羽,黄澄澄竖瞳中尽是挖苦的意思。 关羽十年读完一部春秋和戏志才十年阅尽万卷经典,数量不同,道理却是一样,都是在寻找心中的大道。 关羽对于兀突骨的针锋相对,有些理解,不外乎是想在主公面前多表现,加深主公对于他的印象,免得以后主公麾下的将校多了,有了战事忘了他这位南疆斩将夺旗第一人。 简在帝心比什么都强。 帝王权术最重要的一点,便在于制衡二字,文臣制约武将,妄臣牵制能臣,免得武将功勋过高自立为王,能臣对于朝堂的掌控力太大,改朝换代。 不过万事都有一个度,一旦过度,玩脱了,那么对于朝廷造成的影响,可就比一两个自立为王的功勋武将大多了。 刘辩希望麾下的文臣将校出现善意的竞争,可不希望出现恶意的戕害,甚至于历朝历代皇帝都极其憎恶的一个词,党同伐异。 不过麾下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刘辩,连士党都没影子,更不可能出现党同伐异了,因此兀突骨针对于关羽这件事,他还是挺喜闻乐见的。 毕竟说明兀突骨渴望立功,渴望向上爬,那么有了作战的机会,他还不得拼死效命。 兀突骨要是世家望族出身,关羽二话不说直接一刀劈过去,想要与他作对,先接下他一刀拿出对等的实力再说。 但想到这人这么努力的表现,不过是为了爬的高一些,掌握的兵权大一些,为族人报仇的时间快一些,心头的那抹杀意消减一空,抚髯的右手轻轻一探,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以罡气在掌心组成了一个兀字,倨傲道:“这个字念什么?” 这一手罡气化形的修为,已经有了指玄境一指通玄的神妙了。 若说一品金刚境武将体内的气机罡气是一滩死水,只能傻瓜式的随着招式流转,体内沟渠的开辟,顺水推舟。 那么指尖通玄的指玄境,便是一滩肆意流淌的活水,能够平地起风波,造化出许多奇谲诡异的变化。 譬如张飞的旱地行船,虽是二品宗师,但他在壶口瀑布劈斩了十余年万钧水幕,不知不觉中已经摸到了指玄境的门槛,一剑劈出,可使体内气机叠加出大翼撞角劈波斩浪的神威。 一品四境界,金刚、指玄、天象、陆地神仙,境界上有高低之分,但是并不代表武学成就上有高低。 金刚境代表着金刚不坏的体魄,但是并不妨碍一些天赋高绝的人物,还没拥有金刚体魄之前,便领悟精妙绝伦的招式,触摸一指通玄的精妙, 毕竟,一个代表肉身的强大,一个代表意念的高绝,虽说需要循序渐进,没有金刚体魄支撑的指玄精妙,就如空中楼阁很容易坍塌,但是总有那么一小撮人可以凭空造楼阁。 不过,对于沙场武将、江湖武夫来说,无论是天赋再怎么高绝,还是循序渐进为妙,因为这些一指通玄的精妙招式,很吃肉身体魄,一个不好很容易搞的肉身崩溃而死。 就好像拿一个易碎的陶罐去炼丹,恐怕丹药还没练成,炉鼎先破碎了,想要练成那一品氤氲的丹药,非得用那千锤百炼的青铜丹炉不可。 这个坚不可摧的丹炉便是那金刚体魄,随你怎么炼制,就算练不成功也不会破碎。 而直入金刚、指玄、天象的三教中人,可又大不相同了,他们所求的坑涩繁杂天人大道,不仅可以凭空造楼阁,还可建造直通天门的天地之桥,当真是天地的宠儿。 正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有益则有损,三教中人虽然在大道上远胜于三教之外的武道散人,但是论起战力,精通于术法外道的武夫,往往能打的三教中人满地找牙。 当然了事情也不是那么绝对,就如道教四大祖庭的终南山大弟子于吉,弃大道转修丹鼎外法,成为了无敌于天下的剑甲。 四百年前的圣儒董仲舒只修大道,却以一手仙人拂你顶,许你弑长生,抹去了不知多少武道散人的青蛇红蟒气数。 至于那个劳什子天人大道,刘辩至今也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能归咎于境界火候还没到,暂时放下了对那遥不可及天人大道的琢磨,静心思虑怎么突破二品宗师。 关羽进入一品金刚境这才多长时间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现在赫然摸到了指玄境的门槛,并且得到了其中三昧,在场的众人焉能不震惊连连。 就是正在找人吹嘘一些虚无缥缈丰功伟绩,被仆役当做白痴的老酒鬼,也不禁顿住了话语,说了一句有望刀甲,可见关羽带给众人的冲击是多么强烈。 兀突骨哼哼唧唧的望向了天空,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不再争执于看书多少了,杀人夺旗他是一把好手,但是要想让他认字,那可比打败如今的列仙评第一人枪甲童渊还难。 别人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而他是天大的字一个都不认识,当初大汉第一杀神为了让麾下头号爱将读书认字,可是搅尽了脑汁,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刘辩见这位狂暴凶残的猛将,露出了这副表情,暗觉好笑,要是放在以往,兀突骨管你是世家望族子弟,还是将种子弟,必然是抡起斧子直接劈过去。 现在竟然忍气吞声的咽下了这口恶气,看来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思绪回转,念及未来的曹操聚集了荀彧、郭嘉、贾诩、荀攸、刘晔、毛玠、程昱.......等等十几位可治国可平天下的超一流国士,才在袁绍、吕布、刘表等人的夹攻下,艰难求生,最终一统中原。 刘辩麾下的猛将是有那么一两个了,但是智谋无双的国士,却没有一个,心中亢奋的问道:“舅父,能不能替我引见这位稷下学宫的战略大家,戏志才。” 向来对刘辩的要求百般应允的何进,不知为何面露难色,皱眉道:“辩儿,戏志才的命格你可是知道的,命犯天煞,克尽周围一切的人。” “就算舅父有时需要他出谋划策,也是通过锦囊的形式传递消息,说来也怪了,每一次传递消息的协律郎,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细作身份,而被那些世家望族处死。” “后来舅父不信邪,特意派遣一位三十年来从未出现过失误的奉礼郎,传递消息。” “可结果你知道怎样,这位仅次于甲等房十二律的稀缺乙等刺客,竟然在刺杀的时候,一不小心踩滑了,自己撞上了敌人的八面汉剑,死于非命。” “成为了太常寺细作机构重启以来,最大的笑话。” 刘辩没有言语,静静的沉默了一盏茶功夫,许久后,苦笑一声,指了指头顶,长叹道:“谁能克我啊。” 046 那日过后,大将军何进内疚的叹息一声,责怪自己这个舅父不称职,竟让自家孩儿整日遭受那么大的罪过,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太子府,派人去寻找戏志才说明辩儿的意思。 刘辩先是懊恼自己口无遮拦,让舅父为自己担心,随后尽力调整了心情,在剑尊王越的提点下,站在瀑布顶端,观摩飞流直下的惊人气势,练刀。 根据老酒鬼的说法,什么时候他一刀斩出,如长河挂卷,惊雷横空,劈砍出一点惊心动魄的气势,才约莫有点味道,现在嘛,只能算是胡乱劈砍的乡下把式,粗鄙的很。 其实,刘辩的刀术修为并没有剑尊王越说的那么不堪,在三品宗师里也算是拔尖,但是在王越、关羽二人眼中可就不够看了。 别说在这两位一个练剑之人永远难以横渡的沧海,一个有望跨越刀甲吴馘这座大山的未来刀甲面前,不值一提。 就是在只高出一个境界的兀突骨,以及同一境界的胡车儿面前,也拿不出手。 兀突骨好歹是当年与人皇公孙轩辕逐鹿中原的蚩尤后人,自然遗传了祖宗的好战因子和一身狂暴的战法,攻击如狂风暴雨一般,凶悍无比。 这几日又在老剑尊王越的指点下,抛弃了双刃巨斧,改练厚背单刃的开山大斧,狂暴程度更胜以往,此时正在瀑布底下与手持翁金大锤的胡车儿对练。 胡车儿更不提,那一身无以伦比的神力,只要击中刘辩一次就能让他吐血三升,要知道胡车儿可是曾经以不过三品小宗师的实力,硬生生掀翻了一位金刚境大宗师,这股力能扛鼎的巨力,仅比霸王项羽差上一线了。 要说这胡车儿也真是一个浑人,大将军何进前脚刚走,这货便嚷嚷着要打败天下第一武将关羽,在一众依附于大将军的将校羡慕的目光下,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太子府。 他仰仗着自己那一身庞大的神力,欲要和关羽比力气,关羽可不是一般的一品金刚境大宗师,而是把八十二斤偃月大刀运转如飞的超级猛人。 再加上关羽触摸到了指玄境的门槛,观摩过剑尊王越那一式独领风骚数十年的蚍蜉,略懂一些借力转劲的技巧,打败胡车儿只是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 不过当时的情况,当局者清,旁观者迷,刘辩几人只看到关羽一手抚髯,一手下按,轻飘飘的压倒了胡车儿。 孰不知饶是关羽的力量如此惊人,又有借力转劲的技巧,险些阴沟里翻船,被胡车儿这莽货掀翻。 唯有老剑尊王越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不留痕迹的提及了一句,可以留下他,其实就算他不说,刘辩也会留下胡车儿,他可是具甲营的统帅,对于刘辩的重要程度不下于关羽了。 毕竟,后世史书《太平御览》卷三五六引《魏武军策令》中,都曾经记载过曹操看到袁绍的具装铠,酸溜溜的说了一句本初马铠三百具,吾不能十具,可见具装铠的吸引力是多大。 不过,胡车儿不愧为饭桶,不,饭缸的称号,一个人的饭量赶上二十人了,着实让刘辩等人再惊讶了一番。 胡车儿力量强大归强大,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速度太慢,就算力量超过了关羽又如何,攻击不到敌人一样没用。 这不正在老剑尊王越的指点下,站在瀑布下与兀突骨对战,一人是稳固下盘,一人则是锤炼出锤的速度。 实际上在老剑尊王越看来,最适合胡车儿的武道,应该是道剑剑甲越嶽的百尺剑经,可惜越嶽成名在老剑尊王越之后,两人从未交战过。 不然,以老剑尊王越的眼力,绝对能推衍出一二三来,到时刘辩麾下又能多出一位二品宗师,甚至是一品金刚境的超一流高手。 刘辩几人正入神的修炼武道之时,突然闻到了一股浓郁之极的胭脂味道,与此同时一阵莺莺燕燕之音,嘈杂的传了过来,当即打乱了刘辩几人沉定的心神。 关羽、兀突骨二人先是闪过一丝不愉,随后则是冒出了极大的困惑,是谁能够在没有太子首肯的情况下,突破大量虎贲营和沙场仆役,以及老门房等众多奉礼郎的防护,公然进入太子府,并且还带了一大群侍女歌姬。 曹操?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袁绍?就问他一句,敢进入太子府方圆十里之内吗,刘备?这个淳朴憨厚的真人,是敢,但他有这钱早就去救济乡民了,哪能浪费在这种事上。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大汉第一杀神敢这么做了,不过,死在大汉第一杀人手里的南疆公主、嫔妃、甚至皇后都有不少,更何况这些流连于青楼之间的歌姬。 在他眼中啊,世间千百红妆,也不及那一袭白衣的一根脚趾头。 他,不会。 刘辩收刀入鞘,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下了小山,眉眼之间尽是笑意。 所有人望向画廊时,混不吝的胡车儿,却鬼头鬼脑的想要逃走。 来者是谁,胡车儿比谁都清楚,那可是与太子殿下,还有太子的那两位义弟,并称为雒阳三大魔头的大将军之子何咸。 太子殿下因为进宫那件事,令整个雒阳的世家子弟闻风丧胆,而何咸则是让素来桀骜不驯的雒阳将种子弟风声鹤唳,或者说谈何色变更准确一些。 何咸从不依仗大将军的权势,去欺压任何将种子弟,但喜欢用各种软刀子整人,就比如胡车儿很能吃,何咸直接命人抬了十座比他还高的麦饼山,让他吃完。 直教他一个月内看见麦饼就反胃,甚至都不能听见这个词,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能喝酒的让你一次性喝下十缸最烈的黄酷酒,喜欢逛青楼的让你夜御十女,一连七天,总之何咸的名号在雒阳军界,比起大将军的命令还有用。 至于想要告状,呵呵,大将军先是狠狠夸赞嫡子有乃父之风,然后狠狠鞭打这个将校,连一个小孩子都怕,我看你是被酒色掏空了胆气。 之后,无论你是哪家的嫡子,或者哪位上将的长子,直接是征辟到董卓、丁原麾下,美其名曰好好打熬一番,可谁都知道落在那两个狗腿子手里,多半是有去无回。 至于为什么是三大魔头,只因那两个义弟各占半个,一个明明是沙场悍将,却喜欢暗地里下黑手,什么猴子偷桃,黑虎掏鸟,让你见了他三条腿都发软。 不过有传闻这些阴损招数,全是太子殿下传授的。 另外一人可就更加了不得了,明明是一位书香门第出生的大世家子弟,却喜欢像个泼妇一样骂街,什么话难听说什么,什么话下流骂什么。 而他骂人的功夫当真了得,堪称是一品陆地神仙境界,能把你的祖宗十八辈,一个字都不重复的骂上十八遍。 总之,雒阳的世家子弟、将种子弟,但凡见到他们四人。 两个字,头痛。 047 “小胖子。” 胡车儿连翁金大锤都不要了,一溜烟想要跑个没影,还没离开青翠欲滴的芭蕉树,便听到一句令他双腿发软的轻挑声音。 白履,白袍,白纶巾,一位长相颇为出尘的少年,折转出画廊拐角,嘴角勾着一抹邪魅轻笑,笑吟吟看着落荒而逃的胡车儿。 关羽、兀突骨二人看着这位缥缈如仙家真人的少年,刚想赞叹几句。 他那浑身飘飘欲仙的气质,在一对桃花眼的遮盖下,支离破碎,哪里还有一丝倚风出尘的仙家气象,分明是一道滚滚而来的红尘,洪流。 本就长相轻佻的桃花眼少年,若是换上一声素洁的长袍,还能压下几分轻佻气质,但他偏偏喜好白衣白履,更让人觉得轻浮,甚至有些轻狂。 不过多看两眼之后,反倒是多了一丝放浪形骸的不羁。 关羽兀突骨二人不知道的是,刘辩的这位表弟,以前的衣袍更是不堪入目,总喜欢身着淡红色长袍。 后来刘辩忍无可忍问他为什么总是穿的像个娘们一样,何咸一副欲哭无泪的说,皇后姑姑没有女儿感觉有些遗憾,便把他当做女儿来养,无论他怎么撒泼打滚不愿穿那淡红色长袍,始终无济于事。 而他能够穿上这一身缥缈出尘的白衣白履,还得多亏刘辩的建议,说孟戚一袭白衣多美啊,多像娘亲年轻时候的样子。 何皇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及看到何咸身穿白衣白履的模样后,终于同意了,何咸这才从油头粉面的俊哥儿,变成了雪衣白裳的少年郎。 由于幼年的经历,何咸最是看不惯将种子弟的那副阳刚英武模样,总是喜欢找各种理由整治他们,落了个雒阳三大魔头的称号,倒是个意外之喜。 孰不知,这一切都是戏志才的谋划,何咸自幼生性懦弱,大将军和皇后为此想了无数的办法,教他开弓骑马,让他与行伍老卒住在一起,甚至不惜亲自带他去战场观摩血腥的厮杀,结果却适得其反,性子一天比一天软弱。 无奈之下,只能请教那位命犯天煞的稷下大才,戏志才只是微微一笑,略施小计,让他们反其道行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不仅改变了懦弱的性格,还成为了雒阳的三大魔头。 刘辩从一旁的侍婢手中接过蜀锦丝巾,略微擦拭了脸上的汗水,正要穿过泛着一股草木清香的芭蕉树,却见老酒鬼不知为何如关羽那样,眯起了眼睛。 可天上乌云滚滚,阳光不是很刺眼啊。 老酒鬼如品鉴陈年佳酿似的,咂么了几下嘴,嘿笑道:“你这个表弟,不简单啊。” 刘辩顿住前行的脚步,回头望向了缩着身子靠在曲栏朱柱旁的老酒鬼,大为不解,表弟可是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几乎是形影不离,倘若有什么奇异的地方,他是比谁都清楚。 正想询问几句,老酒鬼又开始强拉硬拽几名仆役,吹嘘一剑截断大江,一指洞穿昆仑的丰功伟绩。 太子府的仆役如果都是市井小民,说不定还真信了他的话,毕竟坊间经常传闻老人、小孩、女人最是惹不得,说不定就是一位金盆洗手的江湖豪侠,或者一位游戏人间的江湖魔头。 但能够进入太子福地的人,哪怕是一个马夫,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不是沙场悍卒,就是细作刺客,看似平静如一潭死水,实际上是一座地火山,只要敢进来行那不轨之事,绝对是连灰都不剩。 不提从边疆三大骁骑精挑细选的虎贲营,边疆老卒遗孤,单是潜伏在各个阴暗角落的奉礼郎,就够他们喝上一壶的了。 这些手上沾染了血腥味的管事仆役,哪个看不出老酒鬼的跟脚,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糟老头子罢了,还一剑截大江,你怎么不说一剑破百甲,这样讲说不定他们更愿意多听几刻钟。 至于相信老酒鬼的话,他们又不傻,真以为这个糟老头子是枪甲童渊,更不要说那位真的一剑破百甲的白衣剑尊王越。 过去,刘辩始终认为老酒鬼在吹牛,但在见识过以指代剑九龙吸水的瑰丽光景,一剑龙蛇起陆的奇谲神威之后。 不屑变成了不懂。 直到武曲榜的更替,列仙评的出世,他细细审视过一榜一评,约莫品出了一点味道。 武曲榜没有一人用剑,列仙评除了排名第三的术剑剑甲于吉,破天荒道剑不如术剑,排名第六的道剑剑甲越嶽,天下的一品四境大宗师,无论是庙堂上将,还是江湖大侠,无一人以剑道著称天下。 遥想当年,剑尊王越横空出世以后,天下人莫不以会一手空手入白刃为莫大的荣耀。 负笈游学、闯荡江湖尽是悬挂八面汉剑,什么刀枪剑戟全成了下里巴人,只有那佩剑儒生侠士,才是阳春白雪的头一等风流人物,一时间竟引得雒阳铁贵。 那时的剑道剑术更是百花齐放,庙堂有剑出震玉京的窦武,江湖有一剑斩大翼的剑炉剑首,出世有桃木如建木的张道陵,入世有白衣剑尊王越。 现在呢,大猫小猫三两只都没有,唯有两人孤零零支撑着剑道最后的颜面,其中一人还是半路出家,当年若不是折在王越手中,于吉哪能会放弃天人大道,转修被视为奇淫技巧的术剑外法。 这个天下啊,真正会用剑的人,终究是少了些。 048 何咸刚要踏出曲栏画廊,一名最为宠爱的歌姬被八十一株芭蕉树后面的高山、瀑布、深潭所吸引,踏入了芳草萋萋的地面。 他的脸色霎时一片阴沉,一巴掌甩在了歌姬脸靥,力量之大,直接把她抽翻在地,冷声道:“你是哪一家的刺客。” 歌姬正要解释几句,由于十常侍的频繁刺杀,已成惊弓之鸟的何咸,哪里顾得上这么多,命令几名突然出现的奉礼郎,把这位身段极为妖娆的歌姬拖了下去。 莺声燕语的众多歌姬,霎时噤若寒蝉,一个个娇躯颤抖的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不过望向那名歌姬竟有些莫名的快意,暗道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浪蹄子出风头。 刘辩凭借气机的感应,并没有发现这些屁股滚圆胸脯也滚圆的妖娆歌姬有什么异样,便放下心来,就算是感应不出一些三品顶尖人物,以及二品宗师级的大高手,但有着关羽的护卫,除非是久不出世的老怪物,估摸着也没人能够靠近他三丈以内。 不过何咸真是怕了那些刺客层出不穷的手段,即使知道大兄身边有着天下第一武将,依旧担心一些身怀秘法的刺客,突破关羽的护卫,伤害到大兄。 他赶忙招来十余名腰配环首刀身穿红漆札甲的虎贲士卒,一字排开,凶神恶煞的挡在曲栏画廊边缘,这才彻底心安。 “啪——”何咸轻轻一甩绫罗腰扇,露出一副婉风流转的婕妤浣沙图,风度翩翩的走了过去:“大兄,小蔡先生今日要在胭脂楼弹奏新曲,不知你有没有空?” 自从汉武帝开辟丝绸之路以来,东都雒阳、西京长安极其的繁荣鼎盛,番邦商人、西域美人、胡马蛮夷遍及雒阳的各大街道,因此催生出了三千楼阁漂酒香的壮丽景象。 雒阳三千酒楼中,又以胭脂楼、月旦楼、临江楼最为出彩,每日往来的达官显贵、豪侠巨贾可达四五百人,可谓是日进斗金。 月旦楼之所以的吸引人,一方面是悬挂着九大榜单,另一方面传闻大汉八绝的许劭先生,时不时会出现在月旦楼,点评天下英雄。 大汉向来重视名望,若是能被稷下学宫的名家祭酒许劭先生点评,不亚于一步登天,草鸡变凤凰。 就如沛国曹氏的嫡长子曹操,早些年不过是一个劣迹斑斑的纨绔子弟,自从得到‘乱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的点评。 当即从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变成了国之栋梁,甚至得到了太尉桥玄的看中,要将自己的妻儿托付给曹操。 404404404 049 胭脂楼坐落于雒阳东南,不同于周围勾心斗角的木质建筑,胭脂楼主体是以珍惜名贵的湘妃竹搭建,那些喜好养鹅采菊的文人雅士,每每看到寻常权贵人家都难以栽种一株的湘妃竹,竟被暴殄天物的当做构建楼阁的原料,无不痛心疾首。 不过这些素以高洁雅士标榜的士大夫,唏嘘哀哉几句后,依旧是面不改色的进入胭脂楼,美其名曰进去呵斥胭脂楼楼主,实际上想要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但手腕极强的胭脂楼楼主,岂是他们所能呵斥的,先不说这位胭脂评第一,权谋之术也堪称闺闱第一的女国士,凭借自己高明的手段,牵上了大汉最为尊贵的一条线。 就是雒阳城内的上十阀、中百阀、下千阀子弟,哪一个不在胭脂楼欠下了一笔不菲的五铢钱,哪一个没在相熟的佳人耳边吐露过不可告人的秘密。 再加上胭脂楼作为大汉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为皇帝陛下穿针引线,暗中卖官鬻爵,虽说背负了骂名,但是积攒的人脉简直是恐怖。 可以说一座小小的胭脂楼,牵扯着整个天下的官场走势,京畿舆论的风向,以及庙堂内部的沉疴。 胭脂楼虽说是执掌雒阳四千女闾的娥姁君建立,但不同于秦楼楚馆、齐闾燕坞容纳了千百女闾,胭脂楼与青楼二字根本沾不上一点边,尽是一些擅长音律的世家望族嫡长女,时不时前来交流琴箫技艺,顺便赚点脂粉钱。 就连八绝第一的琴绝小蔡先生,也被娥姁君引为闺中密友,时不时前来调试新曲的效果,颇有雒阳第一风花雪月的美誉。 而胭脂楼早在一个月前,便开始为蔡文姬散播消息,营造声势,天下各地的世家望族无不快马加鞭的赶往京畿,纵是在四方蛮夷的王室子弟中都引起了骚动,一时间引起了前往雒阳的大潮。 傍晚时分,夕阳晚照,雒阳的市井之人开始返回家中,准备休憩,而雒阳东南角依然华灯结彩,人流似海,一位位王公贵胄从宝马香车上走下,进入了灯火通明的胭脂楼。 这些权贵子弟根据家族地位的高低,按照由近到远的位置,依次落在胭脂楼第一层,身前的大漆案几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名贵佳酿,但他们没有看一眼,只是饱含期待的望向了二楼的玉石珠帘,寻找着令天下人为之疯狂的小蔡先生。 曹操本来没有坐在第一排的上十阀,甚至连第二排中百阀前十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坐在不偏不倚的中间位置,但得自于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好友袁绍帮助,坐在了很是靠前的第一排。 各成几个小圈子的上十阀子弟,见到阉宦之后曹操竟然与他们坐在一起,纷纷冷哼一声,明目张胆的搬开了大漆案几,最前排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大漆案几,令袁绍等人大失颜面。 袁绍这人极好面子,看了几眼针锋相对的其他上十阀子弟,温文尔雅的笑意顿时保持不住,脸上闪过极大的尴尬之色,讪讪道:“孟德.......” 从始至终一直笑眯眯的曹操,明白袁绍这是什么意思,以他的家世,能够得到他袁绍的提携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但是还不足以让他袁绍因为他,得罪实力不弱于汝南袁氏的上十阀子弟。 毕竟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一起扒灰,一起抢亲的无忧无虑少年郎了,为人处世不能再横行无忌了,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而他袁绍又是庶出,需要积累足够的人脉对抗不是长子,却是嫡出的袁术。 一个小小中百阀第四十九出身的曹操,还不足以让他这么重视,刚才那句过来一起坐,只是出于人情事故随口一说罢了。 “哼,一个小小的沛国曹氏子弟,有什么资格坐在第一列。” 说话这人是雒阳王氏的嫡子王景,许是继承了父亲王允嫉恶如仇的性格,向来对宦官一脉不假颜色的他,不顾世阀望族子弟相争的潜规则,堂而皇之的呵斥了一句。 相隔不远的卫仲道,因为自己是蔡文姬指腹为婚的夫君,连夜从河东之地赶来为她捧场。 可谁知先是在蔡府门前被蔡文姬拒之门外,沦落到去同窗好友家中投宿,后来更是屡次见不到真人,至多在蔡文姬的独门小院外,远远的看上一眼。 颜面丢尽的卫仲道,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个据说与太子有染的浪荡世家女,但以硕儒蔡邕在士大夫党人之间的地位,只能想想并不敢真的这么做。 心中怨气越来越浓的卫仲道,阴毒的看了一眼玉石珠帘,阴冷的笑道:“等你进了我河东卫氏的大门,看我怎么整治你。” 说到这里,卫仲道脑海中顿时浮现府中十几位侍婢花样刁钻的姿势,一想到天下人见一面都难比一剑破百甲的蔡文姬,要在自己胯下承欢,他的呼吸霎时急促起来,下体高高的鼓起,差点就高潮了。 正当他细细琢磨是用坐莲式,还是后庭式的时候,突然听到好友王景的呵斥,也没多想,附和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阉宦的后人。” 卫仲道这一句话虽然简短,却比王景那一句话杀伤力大得多,等于是一举把曹操踢出世家子弟的行列,将他与在场所有的世阀望族摆到了对立面。 上十阀子弟以及数目不少的蛮夷王室子弟,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卫仲道,饱含赞叹的意味。 这一记连消带打高明啊。 曹操笑眯眯的神情,有些凝重,本来还想死皮赖脸的待下去,这句话一出,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待不下去了,便从大漆案几起身准备往外走。 “嘭——” 就在这时,卫仲道不知为何横飞出去,稀里哗啦的撞到一片屏风案几,满身油渍的瘫倒在地上。 何咸轻轻收回右脚,双手下压,作运气状,轻吐一口不存在的浊气,冷笑道:“好狗不挡道。” 随后,他赶忙转过头去,表功似的笑道:“大兄,障碍已经清除,可以上二楼了。” 胭脂楼内一片哗然,这人是谁?竟敢一脚踹翻上十阀子弟卫仲道,要知道权贵子弟相争,素来讲究点到为止,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听这人谄媚的口气,他身后那人身份更是尊贵,赫然可以踏上二楼,这可是上十阀子弟都得不到的殊荣。 刘辩不理会红紫权贵后人的惊愕和议论,眉头轻皱,问了一句这个人是谁,得知他的名字之后。 漆黑的眸子平静如死水。 轻飘飘的落在了卫仲道身上,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一句很轻很轻,几乎微不可闻的话:“哦,原来他就是卫仲道。” 声音如蝇蚊落地,真的很轻,落在胡车儿耳中却重若雷霆。 胡车儿能从一个小小的胡人牧民,成为大将军最为倚重的猛将之一,除了其力能扛鼎的神力之外,最重要的是胡车儿有着市井小民的小聪明。 有时候啊,这种小聪明却胜过大智慧。 就在兀突骨还在权衡利弊,关羽眯眼思虑的时候,胡车儿扬起一百二十斤的翁金大锤,如一头发了狂的红眼野牛,撞开许多大漆案几砸向了地板上的卫仲道。 “贼子!” 河东卫氏的一品三品小宗师门客,大喝一声,体内气机流转,腰间环首刀闪过一抹幽光,如捕食猎物的鹰隼,极速劈向了轰隆隆冲撞而来的胡车儿。 胡车儿身为迁入关内的蛮夷,虽说部族脱离游牧过上了农耕生活,日子有了保障,但这几年连年大旱,部族的光景依旧是惨淡,若不是靠着胡车儿的俸禄救济,部族里的小崽子们早就饿死大半了。 为了能够让部族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脱离夜枕马蹄的边疆地带,进入富饶的京畿关东,他胡车儿必须竭尽全力往上爬,爬到足以改变族人命运的位置。 至于是否得罪上十阀,是否招来杀身之祸,胡车儿才不会理睬,因为他肩膀山上的担子很重,重到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再加上大汉对于还没完全汉化的番邦非常排斥,一个校尉已经到头了,但对于他来说远远不够,更令他呼吸窒堵。 直到刘辩的一句威烈将军,终于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改变部族的微弱希望。 今天,便是他畅快呼吸的时日。 虎目真若疯牛一般泛起红光的胡车儿,心中没有了任何杂念,就如同井中望月的蟾蜍,眼中只要那一片天,那一轮明月。 世人皆说蟾蜍目光短浅,孰不知真正短浅的是这些自诩目光远大的高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孰不知对于蟾蜍来说,一片天已经足够,一轮明月就是全部了。 看到的东西再多,得不到又有什么用。 部族的生存便是胡车儿的天,嗷嗷待哺的下一代便是亮如大日的明月。 “你就是卫仲道!”没有丝毫杂念,气机凝结到极点的胡车儿,狂暴的怒吼一声,如一道惊雷响彻在大地上,震散了体内所有的郁结之气,翁金大锤在疯狂流转的气机带动下,势如龙象的砸了过去。 空气如撕裂的旌旗,刺啦作响。 如霹雳车抛出的巨石,当空砸去的胡车儿,一路上无论是联手出击的七八名四品江湖好手,还是几名身披重甲的沙场悍卒,乃至那名曾经杀入匈奴王金账全身而退的三品小宗师。 无一例外,全部被一锤横扫出去,重伤垂死。 这一锤凝聚了胡车儿所有的精气神,已是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以来,最为巅峰的一锤。 此时,又借助了天时地利人和,一锤砸出,已有了金刚境大宗师全力一击的威力,并且在力量方面还略胜一筹。 正如拱卫在刘辩身边的关羽所说,就算是他也不敢硬碰硬的接下这一招,可见威力是多么的势不可挡,岂是几名江湖好手、不满一什的重甲力士所能抵挡的。 即使是力能斩旗的三品小宗师,在这一击面前,也只是笑话罢了。 “轰!” 骤然间,胭脂楼内真的响起了雷霆轰鸣,娥姁君动用大量人脉,好不容易从荆州水师嘴里抠出来的一点南海铁沉木,乍然炸裂。 以胡车儿为中心,形成一圈漫天迸溅的木屑大雨,尖啸着刺耳的声音,射向了四面八方。 刘辩何咸二人身边有着关羽和兀突骨的防御,再加上早有准备,自然是安然无恙,但附近的中百阀子弟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正在捂着‘嗡嗡’乱响的耳朵,龇牙咧嘴痛呼的世家子弟们,一时没防备,而身边的门客惊愕于这一锤的威力洪大,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只听‘噗噗’一阵连响,十几名出身不凡的世家子弟,瞬间被扎成了刺猬,哀嚎连连的倒在地上打滚,可这样一来,木屑扎的更深了,以至于四五名世家子弟直接昏死过去。 刘辩脸上平静如水,眼底深处却露出极大的喜意,望向了笼罩在烟尘之中的胡车儿,以及锤子下方的网状裂痕。 “呼哧——呼哧——”精疲力尽的胡车儿猛烈的吸了几口气,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纵是崩裂的虎口传来一阵阵刺痛,也掩盖不住欣喜若狂的表情。 不过,还没高兴几息,大喜的神情和刘辩眼底的笑意一样,凝结在了脸上。 卫仲道不见了。 关羽蓦地握紧偃月大刀,双脚连踏,迅速由距离刘辩二十步左右位置,挪动到十步以内,丹凤眼眯成一条线。 隐在阴暗角落的老门房,收起了懒散的状态,一双暗青色的手掌,似有一股股隐晦气机流转,看向了湘妃竹搭建的楼梯。 刘辩没去看卫仲道去了哪里,一手紧紧扣着古朴刀柄,一手把何咸拉到身后交给了兀突骨,沉声道:“孟戚,你去城外调遣具甲营,兀突骨立即回太子府带来所有的虎贲营士卒,以及老卒遗孤。” 一位笑容和善却带着一丝阴毒的半大孩童,听到具甲营几个字,胜券在握的神情消失不见,一脸的阴沉。 他本来想着依靠身边的这两位武曲榜上排名很是靠前的人物,一人挡住关羽,另一人截杀兀突骨,至于那名隐于暗处的甲等房无射,自然有黑冰台十二地支刺客之一的亥猪拦下他。 这样一来,悄无声息藏在世家子弟之间的一百细柳营将士,便可以轻松碾杀刘辩。 三品小宗师,哼,细柳营将士全是弓马娴熟的六郡良家子,本身武道修为就不俗,再加上祖祖辈辈皆是军中将校,对于排兵布阵更是熟稔,一个小小的三品小宗师,他还不放在眼里。 只要刘辨一死,皇位可就是他的了。 刘辩无奈的看了一眼被自己一句话炸出来的刘协,看着他那张阴沉的脸,忍不住想要捧腹大笑,最终忍住了笑意,只是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皇位送给你了。” 051 嘈杂吵闹的胭脂楼,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校尉门客,一脸呆滞的望向了刘辩,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根子出了问题,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不过,没人能够笑的出来,或者说,谁敢! 刘辩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的走去,金丝玉履踏在地上,明明没发出一丝声音,众人心头却听到了一阵阵敲击青铜编钟的沉重声响。 一步一黄钟,十步十大吕。 声音如昆仑之巅的罡风,浩大空灵,却又裹挟着无尽洪大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随着步履越来越慢,振聋发聩的声音反倒是越来越浩大,最终化成了一股黄钟大吕洪流,滚滚而去,辄压向面前的三人。 刘协三人还没什么反应,心弦在金丝玉履的轻踏下,不停绷紧的世家子弟们,终于承受不住这不知从哪冒而来的一百零八编钟恢弘齐鸣,喉咙一甜,纷纷吐血倒地。 不过这样一来,脸容发紫的世家子弟们,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清醒之后,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想要逃离胭脂楼,转念想到小蔡先生新曲还没欣赏,只能惶恐不安的停留在门外。 门内,一步不敢踏入。 “好小子。”老酒鬼拎着个酒葫芦,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刘辩不远处,见刘辩的气机、气数凝聚为一点,在那一步一步的重踏下,化为一股气吞龙虎的惊人气象,由衷赞叹了一声。 素来小口抿酒的他,就如当年见到了剑皇窦武一剑翻卷五城十二楼的玉京,心胸畅快的大口猛灌起来。 气机凝结如一线广陵大潮的刘辩,负手站立在二皇子刘协前方,紫衣鼓舞,神情淡然。 对面的那两名一品金刚境大宗师,却如临大敌,仿佛面前站立的并不是一名十几个回合便能拿下的三品小宗师,而是一名指玄境的无敌猛将,不,曾经有幸见过稷下学宫大祭酒的关闇,甚至感觉到了一抹只有在天象境才会出现的浩荡气象。 刘辩轻轻扫了一眼那位头戴鎏金耀日盔,身挂黼黻秋狩甲,外套绫罗赭黄袍的英武上将,纵是烛光有些晦暗不明,那人依旧是光芒四射,直如一尊太阳神将矗立在前方。 他心中先是一惊,先不论这一身不下于关羽的戎装,极其的珍贵,纵是大汉从二品的前将军也不见得能有一身,单是那件黼黻秋狩甲,便让他的眉毛剧烈跳了几下。 黼黻可是天子冕服的十二章之一,代表着文治武功中的武功,真正有资格在盔甲上烙印这种古老图案的帝王,少之又少。 周武王姬发是一个,秦始皇算一个,就近的话前汉的汉武帝也有一副,不过瞧这盔甲的样式和质地,明显极其的久远,最起码能够追溯到夏朝。 刘辩通过望气之术,看到金甲神将头顶一青一白的气运后,心中了然,应该是曾经的武曲星君榜第一人关闇。 “呵。”刘辩淡然一笑,又是向前踏了一步,在气机大潮的辄压下,强撑了很久的关闇和另外一名一品金刚境大宗师,脸色一白,再也支撑不住,如沧浪激流中的两叶扁舟,瞬间冲荡开来,撞向了紫竹柱子。 刘辩轻描淡写的冲开两位金刚境大宗师之后,居高临下的俯视二皇子刘协,睨视他那张煞白的脸庞,淡淡道:“给你。” “你敢要吗。” 052 刘辩这一句诛心之语,当真是歹毒无比,这是要破碎二皇子刘协胸中意气,在他心中永远根种下恐惧的种子。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正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天地刼数灭亡大汉的同时,也会开一线天机,多智近妖即是这一线天机。 汉献帝刘协作为真正的末代皇帝,而天地刼数又被刘辩所吸纳,没有了束缚的他,一身前有古人后不知有没有来者的天赋,实属数百年难得一见,仅比一人独战勾陈大帝、长生大帝、儒圣佛陀的秦始皇弱上一线。 二皇子刘协小小年纪便达到了三品小宗师境界,并且通读了大内武库十二楼的前四楼,可谓是小宗师之中最为顶尖的人物,就是胡车儿也不见得能够打败他。 在他拔剑之后。 整个人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的二皇子刘协,轻舔干裂的嘴唇,阴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怨毒和兴奋:“皇兄,这是你逼我的。” 一只煞白小手,轻轻握住了漆黑的剑。 剑柄漆黑,剑脊漆黑,就连那锋利无双的剑刃,也散发着黑夜一样的光芒。 夜是冷的,是黑的,更是死亡的。 然而,黑夜一般的剑拔出之后,却迸放出太阳似的光辉,炽热,耀眼,而又生机勃勃。 气机凝聚如磐石的刘辩,只觉一条剑气激流席卷而出,刹那间淹没了自己,让他不敢妄动一丝一毫。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老酒鬼掏胯下的动作,蓦地一僵,死死的盯着那柄喷放出一缕缕无双剑气的青铜长剑,手指微抖两下。 及冠之后,砥砺剑道十余年的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手蚍蜉折断无数名剑神兵,一柄万里伏斩尽世间气象。 弹指可杀鬼神,一剑可敌真武,被誉为剑道千年难遇的奇才,可为崎岖如羊肠小道的剑道,开辟出一条通天大道。 出世之后的种种,也一一验证了什么叫做两指弹出,日月无光,什么叫做长剑一挥,星河黯淡。 金刚神将只配做那剑道磨剑石,指玄高人只配当做活络筋骨的牛刀小试,就算是世间几近无敌的天象大宗师,依旧不足以让他抽出佩剑。 那时的庙堂意气,那时的江湖风流,那时的风花雪月,始终不如那一剑挥出意气风发,风流倜傥。 天下多少白衣狐裘的世家嫡女,为了见上白衣剑神一面,不惜豪掷千金买下一柄无双神剑,只为你能赏光。 世间多少提剑骑马的江湖女侠,为了赶到白衣剑神的决战地点,甘愿日夜兼程的跑死七八匹良驹,只是想要瞧瞧白衣鼓舞的风情。 可纵是世间千年剑道不及一剑的剑神王越,也曾惧怕过一剑,并且还是在他攀登到武道巅峰之后,气机圆满心意通达的那一刻。 三十五年前,世间已无敌手的白衣剑神王越在泰山之巅,剑开天门,欲要御剑飞升,战尽天门内的剑仙天人。 可是令他震惊的是,天门处没有想象中的仙乐齐鸣,瑞兽呈祥,有的只是一位身穿黑色冕服的帝王,被一柄漆黑如长夜的青铜古剑贯穿头颅,钉死在天门顶端。 人名嬴政,剑名太阿。 秦始皇死在天门之上,剑神王越并不震惊,也不会震惊,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剑更比一剑强,历年来飞入天门的盖世强者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轩辕黄帝、夏禹、周武王等等都是能够大战秦始皇数百回合的人物。 真正令他震惊到惊悚的是,太阿剑是秦始皇用心头精血温养了数十年的神兵,性命相戚,比他自己的手掌还要听话。 如今竟被人用太阿钉死在天门顶端,不亚于秦始皇一泡尿没撒出来,把自己憋死了,几乎...是没有一丁点可能。 别说长生大帝、勾陈大帝同时出手,就是加上一个真武大帝,也是毫无希望。 但那震惊寰宇的一幕,却又真实发生在他眼前,怎能不让这位无敌于红尘的白衣剑神惊悚。 经历了天门那一幕之后,跌境,再破境的剑尊王越,心境已经达到了剑者无喜的地步,刚刚他的手指之所以颤抖了两下。 只因那柄钉死秦始皇的长剑,在二皇子刘协手中。 “剑名太阿。”二皇子刘协此时的表情,类似切下第一块蝉翼肉片的公孙曲阿,兴奋的有些癫狂:“长约三尺六寸。” “重,九斤五两。” 053 黑暗,死亡送给敌人,辉煌,生机留给自己。 刘辩作为当朝太子,在京畿地带可以借助部分大汉国祚气数,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才能连话都没说,只以凝结如磐石的气机威势,便能冲开头顶萦绕着青帝玺九成气运和白帝玺九成气运的关闇,以及另外一名金刚境大宗师。 然而二皇子刘协出剑的一瞬间,磐石气机就如被大海潮汐长年累月冲刷过的礁石,表面充满了嶙峋棱角,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老门房好似准备下地的庄稼汉一般,在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 不过还没等老门房出手,剑尊王越拦下了他:“不着急,这对辩小子来说是个机会,只要能够坚持半柱香的时间,摸到二品宗师的门槛不成问题。” 二皇子刘协知道太子身边拎着酒葫芦的老头子,是重登列仙评的剑尊王越,这等人物吐口唾沫估计都能杀死他,因此一直小心防备剑尊王越出手。 但也只是防备,二皇子刘协既然敢来这里,并且筹谋了一连串的刺杀计划,必定有底气。 而他之所以不怕剑尊王越,是因为他身后也有一名不世出的老怪物,并且当年与剑尊王越大战过一场。 听到剑尊王越不会出手,二皇子刘协果断挥出太阿剑,趁剑尊王越不出手的时机,一击定胜负,斩杀刘辩。 二皇子刘协掌中神兵是千古一帝秦始皇的佩剑,刘辩手上的锟铻刀也不是等闲之辈,再说了能够入剑尊王越的法眼,品质不能说天上无对,却也堪称地下无双。 太阿剑、锟铻刀这样的神兵利器,在主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心血温养下,会沾染主人的气数,并在主人死后,或者飞入天门之后,彻底吸收主人所有的气数,所以二皇子刘协只是三品小宗师境界,一剑挥出却有指玄境的味道。 而铸造锟铻刀的那人,是把华夏从奴隶制社会一举改变成封建社会的周元王姬仁。 虽然周元王姬仁的武道修为逊色秦始皇一线,但锟铻刀蕴含的气数却要远远超过太阿剑。 周元王姬仁在铸造锟铻刀的时候,还融合了奴隶社会土崩瓦解之后,仅剩的一点天地气运,这一点虽少,却是精华,要胜过一般天地气运的千点万点。 皇宫大内的神兵利器不在少数,无论是锋利程度,还是质地硬度,超过锟铻刀的宝剑神刀也有几柄,剑尊王越偏偏送出了锟铻刀,必定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也是胸中有万千沟壑的戏志才筹谋许久的计划。 比土还土,比黄泥还黄的锟铻刀,就在太阿剑出鞘的那一刻,陡然大放光明,迸放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恢弘气运。 席卷而来的千古一帝气数,冰雪消融,转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辄压在刘辩心头的窒息感,尽数退散。 胭脂楼二楼一位中年儒士,就在锟铻刀迸放气运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吐出了一口鲜血,本就煞白如雪的脸容,惨淡的如冢中枯骨,白的发灰。 剑尊王越回望了一眼二楼方向,见戏志才正在施展谶纬之术,竭力遮盖这里的气机,以免被变革之后的天地气运所发觉,提前降下大劫,湮灭最后一点奴隶社会气运,捎带手覆灭大汉王朝。 至于刘辩嘛,连蝼蚁都算不上,一旦降下大劫,便会像风沙一样,随风飘散。 剑尊王越本来还想见识见识尊称为千古一帝的秦始皇气数,能否对抗天地气运,从而推断出一点蛛丝马迹,验证心中对于钉死天门的一些猜测。 眼看戏志才支撑不住了,剑尊王越轻轻一叹,自手指间释放出一缕缕剑道气机,冲向刘辩,遮盖住了锟铻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刘辩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切便烟消云散了,但他心中的火气却越来越高涨,盯着不知所措的二皇子刘协,狞笑一声,狠狠的劈出了锟铻刀:“我他娘的让你出剑!” “噗——” 千钧一发之际,二皇子刘协向后倾倒,想要躲过杀机纵横的一刀,但刘辩这几日经过剑尊王越的指点,未来刀甲关羽的喂招,不仅彻底稳固了三品小宗师境界,还有些提升,岂是二皇子刘协能够轻易躲避的,更何况这时的他,还有一些愣神。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二皇子刘协的左侧额头一直划到右侧嘴角,把那张不弱于春秋战国第一美男宋玉的容颜,破坏的支离破碎。 自古以来,上至士大夫王侯下至寒门庶民,极其看中容颜,张松、庞统等人的才能堪称国士大才,就是因为长相奇丑,总是得不到重用。 就连称赞诸葛亮,第一句话不是说他治国能力,不是说他治军能力,也不是说他有大千气象的胸襟,而是说他其貌甚伟,意思就是说长的很好看,可见世人对于容貌多么看中。 二皇子刘协身份地位不如刘辩,但他从没觉得真的不如刘辩,甚至还有点引以为傲,不是武学天赋,不是皇帝的喜爱,而是那张引得无数妃嫔宫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相貌。 小小年纪便能让这些见惯了风流倜傥士大夫,英明神武将校的妃嫔宫女睡不着觉,长大之后那还得了。 即使他能够得到一门三军国的皇甫世家效忠,便是因为皇甫世家三位军国大将军都极其溺爱的嫡女,仅仅五岁就哭着闹着要嫁给刘协,可见容貌对于二皇子刘协是多么重要。 本来他还筹划着用容貌多勾搭几个在家族内地位崇高的嫡长女,借以拉拢一些举棋不定的世家望族。 如今别说勾搭世家嫡长女了,就是能不能抱住皇甫世家的那位嫡女都难说了,对于立志于二度中兴大汉的二皇子刘协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生不如死了。 二皇子刘协摸了摸遮住眼睑的血水,很疼,伤口疼,心口更疼。 054 二皇子刘协嘴唇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像一条疯狗一样冲向了过去,凄厉的吼道:“刘辩!我要宰了你!” “呵。”刘辩冷笑一声,一脚踹开了二皇子刘协,并没有理睬他,自言自语道:“是时候了。” 春寒料峭有青衣,一刀挥起江南绿。 灯火通明的楼阁内,突然变的忽明忽暗起来,婴儿手臂粗细的描金蜡烛如风中柳絮,剧烈的左右摇摆,使得丝竹缭绕的胭脂楼,平添了几分深山淫祠的阴森。 一柄刀,一柄重若青峰,也如青峰一般绿意盎然的刀,陡然当空袭去,斩向了不远处的卫仲道。 刀是绿的,人是绿的,气机也是绿的,却没一丝草木春生的生意,有的只是湮灭一切的杀意。 原来,刘辩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杀卫仲道。 “滋滋——” 胭脂楼内本应响起手起刀落的清脆响声,不知为何,响起一抹气机消融的声音,如那突然忽明忽暗的烛光一样,很是突然。 长相极其英武的关闇,披挂一身更加英明神武的金甲,煌煌如太阳星君横亘在卫仲道身前,一脸的阴郁。 关闇本以为关羽能够力压自己登顶武曲第一人,不过是仰仗着太子刘辩的支持,借用了一些国祚气数。 头顶天时,脚踩地利,身负人和,才能勉强压制住获得青帝玺和白帝玺各九成气运的他。 没想到的是,关羽别说借用国祚气运了,就是其他的一些前朝遗留气运都没有,有的只是白手起家的气数,每一丝每一缕都不是天赐,而是自己艰苦熬练出来的,以至于关羽对于武道气机的把握,远远胜过他。 奇怪的是,关闇分明没能挡下那一刀,楼阁内却响起了气机消融的声音,卫仲道也没死。 一位银甲银枪的小将,手持一杆样式与龙胆亮银枪一般无二,却又长一些细一些的长枪,抵住了当空劈下的偃月大刀。 许是关羽的刀风太过强大,瞬间吹掉了撒着一把红缨的银盔,黑色长发漫天飞舞,白色披风猎猎作响,越发的衬托这位小将气度不凡。 关羽出生在海外三仙岛之一的方丈,又纵横东海许多年,一眼便看出了这位小将是谁,丹凤眼眯起的弧度不改,皱眉道:“东海小枪王张绣?” 若说蓬莱王枪甲童渊几名入室弟子中,最令他感到忌惮的是舍枪之外,别无他物的赵云,那么眼前这位东海小枪王则是最棘手的人物。 一来张绣得到枪甲童渊枪道快字决的真传,枪出如鹰击长空,并不受到刀分昼夜平寒暑的刹那春秋压制,估计一百回合内都难以拿下他。 另外一点这人无论是斗将,还是领军作战,无所不用其极,曾经为了攻下东瀛的一座坚城,驱赶无辜的东瀛百姓填埋护城河,虽说最终拿下了那座坚城,但死亡的无辜东瀛百姓足足有五千多人,可见这人是多么的心狠手辣。 当然了在关羽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并不在乎死亡的是东瀛百姓,还是东瀛士卒,只要不是大汉子民便无伤大雅。 不过这人要是进入大汉官场可就不同了,一旦发生战事,张绣说不定会把大汉子民送到敌人的刀口下。 刘辩听到这个名字,暗呼不妙,历史上张绣可是能够与赵云大战三百个回合,这等彪悍的战绩,在将星璀璨如星河的三国时代,除了排名前十的那几位,估计没人能够做到。 暗骂一声上十阀子弟真他娘的难杀,赶忙递给了兀突骨一个眼色,让他潜伏过去,一斧子劈死那个该死的卫仲道。 不过刘辩刚刚看了一眼兀突骨,脸上不由出现了一抹凝重,上百名手持环首刀,身披鱼鳞宝甲,嗯?等等,这他娘的不是红漆札甲,居然是入了品阶将校才能穿戴的鱼鳞甲,难道...... 刘辩早就听闻二皇子刘协重建了前汉太尉周亚夫的细柳营,每一位士卒都是精挑细选的六郡良家子,弓马娴熟,精通兵书。 别说当做普通士卒了,随便拉出来一位放到西凉铁骑、并州狼骑中,都能当做曲长校尉来使,可见这支兵马是多么的精锐。 虽然比起大将军何进为刘辩创建的具甲营,战斗力上可能略微逊色一筹,但是具甲营的悍卒只能当做小卒子来使用,并不像细柳营那样,随便一人都能率领一支人数不少的军队。 要是给二皇子刘协足够的红漆札甲环首刀,他立马就能拉起一支上万人的队伍,而且并不是黄巾军那样的草包,而是一支能打硬仗的精锐。 毕竟将是兵的胆,只要中低层将校不怂,并有一定的统率能力,就算是一群绵羊,也能让他们武装成嗷嗷叫的狼崽子。 刘辩羡慕归羡慕,没有皇帝刘宏的首肯,纵是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何进和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无法召集六郡良家子。 这些武道不俗,沙场征伐更不俗的六郡良家子,以步战姿态结成了骑兵的鹤翼阵,包围了刘辩何咸等人,只待一声令下,立即挥动环首刀冲杀过去。 刘辩环顾四周,发现老酒鬼没有一点想要出手的意思,老神在在的一会儿掏掏胯下,一会儿喝几口酒,哪有一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更像是踏青交友。 他不知道的是,剑尊王越不是不肯出手,而是察觉到了一位老朋友的存在,即使出手依旧无济于事,还不如心平气和的喝喝酒,听听曲,喊打喊杀的多煞风景。 另一方面,他对庞德公的那位弟子放心,能够构建格局恢弘的太子府,单凭锦囊妙计,硬生生从世家望族和皇帝刘宏的封锁下,撕开一个缺口,把零散的几乎覆灭的太常寺重新建立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这不,他就听到了马蹄声。 “轰轰——” 寂静的夜幕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大量急促且有规律的脚步声。 本应早已入睡的城门校尉、实权将领,一个个衣衫不整的呼号着命令,率领各色番号士卒,急切的赶往东南角的胭脂楼,瞧那急匆匆的样子,颇有听闻正妻来青楼捉奸,衣服也不穿直接逃跑的派头。 “咳咳......”二楼,戏志才轻咳一声,遥望窗外形成一条长龙的灯火,双指夹着一枚白色棋子,落在棋盘的一角:“再落一子。” 055 “西城的弟兄们,给我再快点。”一位手持长枪的将领,踹了几脚速度稍慢的士卒,斜瞥身后的一营士卒道:“南城施门的那群废物就要追上来了,加快速度。” “陈大眼,你慢点,等等老子。”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自南城的岑壁得意洋洋的骑着一匹乙等西凉马,策马扬鞭,轻而易举的来到了陈武身边。 岑壁深情的一摸比侧房小妾乳鸽还丝滑的鬃毛,俯视大步狂奔的陈武道:“大眼,不要跑了,你再急也跑不过我的神龙。” 大汉的将校士卒除了定期发放的制式红漆札甲、冬袄夏衣,其他的物品一切自备,岑壁和陈武同属于雒阳步卒军团,就算是入了品阶的将校,也没有资格获得一匹产自西凉马场的精良战马。 岑壁不同于出身于江东小门小户的陈武,他的家族可是入了下千阀的望族,虽说比较靠后,但是势力依旧不容小觑,这才能够托了无数关系,搞来一匹乙等西凉战马。 陈武盯着那匹西凉马,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过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跑的更快了,鄙夷道:“你他娘的傻啊,你跑得快,不代表麾下士卒跑的快。” “单枪匹马的,别说打败二皇子麾下的那几员上将,就是细柳营的士卒,你能在五十合以内拿下一名,我老陈跟你姓。” 话音落下,陈武也不理会猛拍大腿一脸懊恼的岑壁,大吼道:“胡饭缸那货跑到太子府吃肉喝酒,咱们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捞点汤喝喝。” “荣华富贵就在前面,兄弟们给我冲!” 看守西城广阳门的士卒一听这话,精神倍足,一边频发擦亮环首刀,一边龙精虎猛的狂奔过去,杀向胭脂楼。 护卫太子殿下。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雒阳的各个角落,大将军何进麾下那群嫡系将领,但凡有些兵权的,全部急不可耐的杀向了胭脂楼,博一场大富贵,至于那些没有兵权的将领,则是借上一批札甲长矛,分发给仆役门客杀了过去。 胭脂楼外,世家子弟们听的比戏志才还清楚,这些过惯了太平日子,从未经历过战场杀伐的世家子弟们,顿时如坐针毡,慌里慌张的大喊着有人叛乱,撒丫子直接跑向了府邸,高冠、纶巾、锦履掉落一地。 刘辩不知道外面杀来的军队是忠于皇帝的,还是舅父的嫡系,赶忙以询问的意思看向了老酒鬼。 可谁知向来被认为锦绣其外败絮其中的何咸,抽出玉柄汉剑劈向了一位六郡良家子,恶狠狠的说道:“大兄,今天宰了刘协这个杂种,以后就没人敢和你争抢皇位了。” 刘辩看到家弟露出从未有过的凶狠,更是奇怪了,踌躇了几息正准备让大战关闇和张绣的关羽,先行突围,告诉舅父这里的情况,满身鲜血的老门房,突然出现了他身边:“是主公的人,太子殿下放手去干。” 主公?脑子有些空白的刘辩,想起老门房是舅父的亲卫,心中大定,刀指二皇子刘协道:“杀!” “杀!”兀突骨先是看到胡车儿凶猛的杀了过去,又见关羽一刀斩向了卫仲道,渴望立功的他,早就等不及了。 他扛着一柄开山大斧,势如猛虎下山,狂暴的杀向了二皇子刘协,暗骂道:两个蠢货,一个小小卫仲道哪有二皇子的命重要。 关羽胡车儿二人不是不想杀二皇子刘协,而是不能,二皇子刘协是谁?贵为皇室嫡子,他胡车儿就算斩杀了二皇子刘协,立下泼天大功,不见得有命享受。 皇帝老儿奈何不了太子殿下,也奈何不了大将军,他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倒霉蛋,可就要遭殃了,落个五马分尸的惨烈下场都是轻的,只是自己死他倒是不怕,怕就怕牵连到自己的部族,那可就百死莫赎了。 至于关羽倒不是害怕皇帝,也不是害怕刘辩护不住他,只是他得到了刘辩的命令,不要在乎二皇子刘协,按照计划直接出刀斩杀卫仲道,这才迟迟没有出手。 刘辩不知道麾下的几员悍将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去在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立即冲过去宰了卫仲道。 蔡姐姐迫于礼教和蔡邕的名声,不敢违背指腹为婚,但是只要卫仲道一死,什么指腹为婚娃娃亲的,全部滚一边去,到时候就可以迎娶蔡姐姐了。 纵身掠去的刘辩,很快杀到了细柳营前方,运转气机在右臂,一刀挥出,‘刺啦’响起一道金属摩擦声,用于格挡的环首刀与名贵的卅湅鱼鳞宝甲一同断为两半,截口光滑如镜。 刘辩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一具尸体,粗犷的抹去溅满脸颊的鲜血,平静的再次挥出一刀,劈向右侧的一名六郡良家子。 二皇子刘协和细柳营瞬间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双眼瞪得极大,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太子刘辩竟然敢公然杀人,难道他不怕落下个残暴的名声,给那些阉宦和自命清高的士大夫党人攻讦的话柄。 显然是不怕,刘辩在世家子弟四散而逃的那一刻,便存着杀光这里所有人的念头,没有人说出去,又怎么会招来骂名。 没有过多的言语,刘辩起手又是一刀,地上再次躺下了一具尸体,直到这时,二皇子刘协和细柳营才惊醒过来,太子刘辩疯魔了,什么也不顾了。 “结阵!”细柳营主将在二皇子刘协的授意下,阴狠的盯着刘辩,沉声喝道:“主公有令,太子已经疯魔,重伤太子就相当于救他。” “拯救太子,赏百金,封五品平西将军。” 重伤太子?重伤倒地是重伤,重伤垂死也是重伤,细柳营的六郡良家子无不会心一笑,领悟了二皇子刘协,不,今夜过后便是太子刘协的意思,纷纷狞笑一声,改变了被动格挡的姿态,主动杀了过去。 “陈武护驾来迟,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岑壁率军来也,太子莫慌。” “扬武将军.......” 一大票龙精虎猛的步卒骑兵,呼啦啦的冲了进来,一窝蜂的涌向了刘辩身边。 细柳营脸上的狞笑还没持续一息,霎时僵在了脸上,猖狂得意的狞笑,全部变做了冷汗涔涔的心虚胆寒。 这次换作刘辩大笑,二皇子刘协一脸的阴沉。 大将军嫡系将领冲进胭脂楼的一刹那,一位左手黑白书,右手朱红笔的没脸儒士,缓缓坐在戏志才对面,捻起一枚黑色棋子‘啪’的一声,落了下去:“我也落一子。” “咳咳...判官。”戏志才碰到这位支持二皇子刘协的地府判官,也是文曲星君榜排名第三的无双国士,并没有一点忧愁,即使对方是来搅局的。 他反而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就好像一直期待对方前来对弈一样:“咳咳...你终于来了。” “是的。”判官的声音如他先生阎罗那般漠然,脸上只剩下的那双漆黑眸子,也是空洞无比:“如你所愿。” 戏志才掏出一份五石散,压制住剧烈颤抖的身躯,方才有力气说话:“咳咳...各取所需罢了。” 判官空洞的眸子忽地划过流星一般的璀璨光芒,望向夜色阴沉的青石大街,漠声道:“就看谁的手段更加高明,取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咳咳...戏志才只是咳嗽,没有说话,不过那惨白的脸容,却升起了一抹异样的潮红,浑身散发出一股试问天下国士谁敌手的无双气概,捻起一子,没有落在棋盘,而是放在了手心,平静道:“拭目以待。” 楼下的刘辩一刀抽飞一块价格不菲的工笔画屏风,挡住身后几名六郡良家子的视线,反身一刀,在一片金属火星和猩红血珠中,斩杀了一名试图偷袭的六郡良家子。 刘辩扫了一眼不动如山的细柳营,暗自咋舌不已,不愧为世代将种的后人,按说以他三品小宗师的实力斩杀三两名甲士,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这才杀了几人,气机运转就有些微紊乱,这股对于敌人换气时机的把握,堪比一般的曲长和稍弱一些的校尉了。 意念顿了一下,锟铻刀却没停,刀出如泼墨,气势磅礴,而又应手随意。 可为山石,一刀势大力沉的劈下,瞬间将一名六郡良家子连人带甲劈成两截,可为云水,脚尖轻踏,避开同时砍来的十几道寒光,一刀行云流水的划出,抹开两名六郡良家子的喉管。 占据了天时地利人的刘辩,虽说没能一刀劈死手持太阿剑的二皇子刘协,但对上精锐甲士还是颇为得心应手。 往往一刀劈出,必能斩杀一人,很少有落空的时候,直教一旁的二皇子刘协看得眼皮直跳,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这可是他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重整边疆大军的种子! 他只要能够登基,大汉三大骁骑除了镇北将军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其他的两股悍勇铁骑必然会经历一场血腥清洗。 要是自幼便追随他的六郡良家子死光了,谁替他接掌西凉铁骑、并州狼骑的大小旗帜,谁替他镇守匈奴、鲜卑、羌人连年进犯的边疆。 二皇子刘协眼睁睁的看着一位又一位死忠将士倒在地上,心中滴血,恨不得一口咬死该死的刘辩,瞄了一眼华光尽敛却又透露着一股玄妙意味的锟铻刀,只能暂时打消这个诱人的念头,恨恨道:“蹇硕,给我宰了他。” 刚才挡在刘辩前方的两位一品金刚境大宗师,除了关闇之外,还有一人,那便是这位比正常男人还魁梧很多的大宦官蹇硕。 蹇硕并不是十常侍的一员,而是统御所有小黄门的中黄门冗从仆射,往来紫禁,侍奉丹墀,领文武百官的奏章,传递皇帝一人的命令,可谓是恩宠之至,一人可以比肩统御皇宫各司宦官的十常侍。 这人不但权势堪比红紫贵人,一身武道修为更是惊世骇俗,先是修炼佛教至高宝典‘密迹力士经’,密迹力士是佛教第一护法金刚,也是唯一一位能够站在世尊如来身后的佛教神灵,每逢外道旁门与佛辩论失败,便用金刚杵敲碎外道之人的脑袋,可见密迹力士是多么凶悍。 蹇硕进入一品金刚境之后,皇帝刘宏又赏赐了一本藏在武库十二楼最后一楼楼顶的单手十八挑,那可是霸王项羽横扫天下的盖世绝学,更让这位化虫为蛟的大宦官,平添了无数凶威,直接从武曲星君榜第十挤入前三。 浓眉大眼的蹇硕,步履铿锵有力的大步前行,以大戟指着刘辩,声音威严如金刚佛陀道:“戟名,画龙擎天。” 057 刘辩听到这个人名字的一瞬间,立即架起王老剑尊传授的一招摧枯起手式,这是青城山三大丹鼎外法之一云笈七剑中,最讲究叠加气机一击毕敌的威猛招式。 前一段时间死在黄河的蜀中江湖第一高手傅佥,曾经就用摧枯起手式,以三品小宗师境界一击斩杀了一位二品宗师,劲头之凶猛可见一斑。 而能够让刘辩这么重视,蹇硕给他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先不论这人一品金刚境的实力,就是他在历史上的成就,也足以让刘辩不遗余力的去应对。 据后汉书记载,蹇硕可是西园八校尉之一,并且是统领所有西园校尉的上军校尉,袁绍、曹操这等人杰都要屈居他之下,足以见得皇帝刘宏对于他的能力是多么肯定。 身负密迹力士经和单手十八挑的蹇硕,已经足够强大了,当刘辩听到他掌中大戟的名号,更是心悸不已,那可是春秋第一猛将南宫长万的神兵利器。 南宫长万死后一身几欲化紫蛟的气数,必然会被画龙擎天戟吸收大半,温养自身,也可以供给下一代主人借用。 佛教第一金刚的宝典,霸王项羽的单手十八挑,春秋第一猛将南宫长万的气数,每一样单独拿出来都足以横扫天下,现如今集中在蹇硕一人身上,也难怪他能成为关羽、关闇之后的天下第三。 实际上皇帝刘宏正是把他当做天下第一人来培养,因为年纪不过刚刚及冠的蹇硕,是皇帝刘宏钦定的下一代雒阳守门人,这才几乎掏空了武库最后一楼的箱底。 “法侣财地。”刘辩苦笑一声,这位一人恩宠比肩十常侍的大宦官,可真是集合了天底下最为豪华的套装:“我看是财法侣地才对,没想到我也有被土豪用钱砸死的一天。” 沉思了片刻,刘辩压下了由于借助天时地利人和暴涨的气机,一同升起的小觑天下英雄的骄横,回望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红漆札甲,寒光粼粼的大漆长矛,冷笑道:“就算是你霸王重生,南宫长万在世又怎样,老子照样耗光你体内的气机。” 运转摧枯起手式的刘辩,放下趁着缓缓流逝的气机还没彻底消散砥砺武道的想法,果断拉着何咸后撤,大喝道:“给我宰了这个阉狗,剁下首级的人,封赏五品将军中排在第一位的安东将军。” 如蚁潮涌来的大将军嫡系,人心一片沸腾,那可是仅比镇北将军公孙瓒低两个官阶的银印青绶上将,不亚于一场鲤鱼跃龙门的泼天福禄,这让数以千计的小卒子怎么不热血沸腾。 “封妻荫子就在眼前!杀!” “祖父!孙儿光耀门楣的机会来了!” “肥肉来了!都他娘的不要和我抢,东城的兄弟们给我杀!” 在五品安东将军的刺激下,眼珠子比野狼还要红的发亮的数千铁甲士卒,争先恐后的杀了过去,争夺来之不易的立功机会。 奇怪的是有一人迟迟没有行动,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太子一句承诺下,各营士卒早就不听号令,一窝蜂的杀了过去。 而这人麾下的士卒非但没有乱糟糟的冲锋,反倒是一手持着钩镶,一手持着环首刀,结成最为普通,却又最合时宜的鱼鳞阵,缓缓的排列在刘辩后方。 最令刘辩感动惊讶的是,这支从未上过战场的雒阳守卒,颇有兵法上其徐如林的架势,并且深得其中三昧。 刘辩不知从哪里拉来一张朱红案几,一脚踩在上面,转头问道:“孟戚,这支雒阳守卒的将领是谁?” 何咸一袭白袍早已染成了血红色,向来纤尘不染的他,不仅没有一丝厌恶,反而有些喜欢这股沙场血腥味,扫了一眼为首的那名武将,如数家珍道:“来自江东的陈武,庶族出生不值得一提。” “不过,倒是听说这人是颍川陈氏的一支偏房,是隐王陈胜的后人。” “陈武。”刘辩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三国志、九州春秋等史书中听说过他的名字。 细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而此时蹇硕为了破局,想要斩将夺旗,赶忙再次后撤了上百步,沉声喝道:“兀突骨,你去拖住关闇和张绣,让云长过来斩杀这条阉狗。” “嘭——” 就在这时,蹇硕为了强行突破密密麻麻的札甲人潮,一戟扫飞了胭脂楼门前皇帝御赐的汉白玉石阙,这块由当代草圣张芝手书,皇帝陛下落款的名贵石阙,如一头南疆神象横冲了过来。 在蹇硕糅合了第一金刚宝典、霸王十八挑、南宫长万气数的神力作用下,刹那间冲出了一百多步,逼临即将撤退的刘辩。 “开!”兀突骨狂暴的大吼一声,挥起开山大斧,抡起一个大圆重重的劈在汉白玉石阙上,但蹇硕全力一击之强大,俨然超出了兀突骨的想象,比起饭缸胡车儿还要强上三分。 纵是经过了二三十名雒阳守卒的阻挡,又滑行了一百多步,还是一击撞开了开山大斧,崩裂了这位蚩尤后人的虎口。 刘辩按住跃跃欲试的何咸,再次往蓄加许久的摧枯起手式,注入巧取豪夺而来的磅礴气机,默不作声的来到了石阙侧面,凶悍的一刀劈下:“去你娘的金刚境大宗师,老子今天要活刮了你。” 势如泼墨的锟铻刀,气机暴涨如东海之巅的一道滔天大浪,以排山倒海之力,狂暴的斩向了石阙后面的蹇硕。 蹇硕眉头轻皱,暗道来的可真够及时,此时的他正处在旧力已结新力未生之际,只能强行提起一口气,拨开劈向头颅的一刀。 不过刘辩用力下斩的锟铻刀,只是虚晃一招,他真实目的是为了劈伤蹇硕的右臂,毕竟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劈向头颅的一刀,最多只能划拉出一道伤痕,哪有暂时废了他的右臂实在。 皓月当空。 刀光如月华,照亮了世间的黑暗,也照亮了蹇硕那双漆黑的威严眸子。 那双漆黑眸子,反而觉得巷陌更加黑暗了几分,就仿佛如黑夜降临,势不可挡。 收刀入鞘。 刘辩学起老酒鬼呲着白露露的牙齿,灿烂笑道:“月不黑。” “但风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