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有九分》 第 1 章 国金商场A座入口。 他低头看了看腕表,再抬头,一道黑影从眼前嗖的跑过,带起阵疾风。转眼之间,这道黑影又跌跌撞撞冲回来。 一只湿漉漉的手伸出,快而迅捷地捂住他的嘴,往旁边墙上猛地一推。 逢宁心脏仍在剧烈跳动,她缩在陌生人的肩下一动不动,偷偷喘气,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随后有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呵斥着赶来,左右看看。她下意识把身前人的腰揽得更紧。 他们驻足一会儿,又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鼻尖飘来一阵淡淡的柑橘香,逢宁后知后觉仰起脑袋,看向被她死死捂着嘴的人。 他好高。 视线顺着扫上去,她呼吸也跟着停顿一下。 面前这张脸和她挨得极近。漆黑的短发,浅浅的睫,清晰到眉旁一颗棕色小痣。一双雾气弥漫的眼,眼尾长且翘,倒映着外头瓢泼的雨,说不出的迷昧。 逢宁手一软。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呆滞的男生终于从被人非礼的震撼回过神来,触电似的一把推开她。 “嘘嘘,别喊,他们还没走远。”逢宁用食指堵住唇,往周围张望,忙开口解释:“我不是坏人,我刚刚在旁边涂鸦,被这里的保安追了。” 她刚刚从雨里跑进来,浑身上下连发根都湿透了。眼皮上深蓝色的眼影晕开,胸前骷髅项链耀武扬威,耳朵上扎着银色耳钉,下巴有块创口贴,隐隐约约能瞧见血。 沉默着,男生低头,看了眼身上被弄湿的外套,嫌恶地皱眉。这个小太妹还无所谓似的,用一种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眼神和他对视。 他看她,和看一堆废铜烂铁的垃圾没有分别。带着点惯常的轻视,拉开外套拉链,毫不犹豫地将衣服脱下来,往地上一扔。 这人长得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打量人都是从上到下。与头顶的奢侈店招牌相呼应,真是如出一辙的高贵冷艳。 逢宁想笑,忍住了。她瞅了眼像是垃圾一样被丢弃在脚边的名牌外套,好整以暇道,“帅哥,脾气这么大的吗?” 男生克制了一下,冷淡地回答,是啊。 “行,你不要就给我当雨衣吧。”逢宁是自小就练就的厚脸皮,不尴尬也不生硬,极其淡定地弯腰,一把捞起衣服,喜不自胜扬扬手,“嘿嘿,那就谢啦。” 他瞥她一眼,不想再说话。掏出耳机,面无表情戴上。 江玉韵披着风衣,在柜台划卡签单。易巧手指转着车钥匙,讲昨天才从别人那听来的笑话。 这两位是南城著名的社交名媛。几个sales默默听着她们夹枪带棒数落别人,见惯不惯,利索地打包东西。 “Arthur马上就回国,你知道吗。” “嗯。”江玉韵笔一顿,挑眉,“所以?” “这个狗男人昨天在那谁的生日趴上喝上头,蹬鼻子上脸,说忘不掉你呢,真是逗死了。把他在LA的女朋友差点给气死,今天到处打听你是谁。” 透明玻璃门向两侧滑开,两人走出去。江玉韵踩着C牌高跟鞋摇曳生姿,冷冷哼了一声,“关我屁事,就那几个货色,真把自己当盘菜呢。” 易巧伸着脖子,偷看不远处的男孩,被江玉韵看到,瞪了她一眼,“我弟刚上高中。” “啧,你想什么呢,我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易巧假怒,挤挤好友肩膀,“不过你弟真够帅的,不愧是你们江家的人,长大了得伤多少姑娘的心?” 江玉韵从喉咙里哼了一声,“他自己就是个玻璃心。”又说,“你还不知道吧,小时候我妈去山上给他算过命,那道士说我弟这辈子顺风顺水,唯独过不了情劫。” 易巧笑了下,“情劫?哪个女人能忍得下心伤他哦。” “小问,走了。”江玉韵走过去,摘下墨镜,上下打量了弟弟一番,惊奇地说,“咦,你衣服去哪啦?” 江问扯掉一边耳机线,答的心不在焉,“遇到女流氓了。” 女流氓高高兴兴回到家。 齐兰视线落到全身湿透的女儿身上,“你怎么回事。” “今天出门玩没带伞。”逢宁礼貌地对牌桌上的阿姨打完招呼,拿毛巾擦拭长发,顺便站在旁边看她的牌。 李阿姨瞟了她一眼,“小宁成绩下来了没?考的怎样?” 清脆的麻将声中,逢宁笑了笑回答,“还行。” “是什么学校?” “启德。” “呀,启德?这么厉害哇!”李阿姨赞她好前途,夸张叹口气,“我儿子能有小宁一半优秀,我做梦都得笑醒哦。” 齐兰翻出一张八筒,哈哈大笑,故作谦虚,“那你是没见过她不听话的时候,我真是操不完的心。” “是啊,兰姐这些年多辛苦,看到女儿这么有出息不知道多欣慰呢。” 逢宁父亲死的早,齐兰和他都不是本地人,孤儿寡母连个能投奔的亲戚都没有。怕年纪还小的女儿吃亏,齐兰带着逢宁,硬是没再嫁。美容院打工、卖衣服,销售什么都搞过,好不容易拉扯到她上初中,用存的钱开了个麻将馆,日子才算好过点。 逢宁嬉皮笑脸地说,“妈,你们慢慢打,我去洗个澡。” 齐兰抽空抬头,喊道:“对了,今天阿姨有点事,晚饭你记得去厨房打个下手。” 收拾完毕,逢宁回到房间,嘴里习惯性哼着歌,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 趴在台上张望了一会。夏日雨后,葡萄藤的叶子翠地欲滴,蝉声嘶力竭地叫,树荫底下隔壁院的老头儿在摇椅上眯眼打扇。 她从厨房的冰箱里搬了半个冰西瓜。 惬意地躺飘窗上,一边对付着西瓜,刷刷淘宝,上了会网,忽然想到那件白捡的外套。逢宁非常小市民心态地去专卖店搜了搜同款。 网页上价格刷新的一瞬,她被刺激的精神一抖擞,手机差点摔脸上。知道名牌贵,可没想到能这么贵! 逢宁咂咂嘴,那位娇气的小少爷可真有钱啊。 大黄狗摇着尾巴跳上来,嗷呜一声,在角落蜷成一团。她切掉网页,给双瑶发微信。 逢宁:【麻溜跟小赵说,他明天的生日,宁姐必送他一件大礼】 双瑶:【你去年也说送大礼,结果送了瓶蓝月亮给他--!】 逢宁:【记到现在,至于么?】 双瑶:【主要是你也太几把抠了,小赵一回家发现他妈跟他拎着一模一样的洗衣液,俩人大眼瞪小眼,他妈还说是你家麻将馆统一发的。。。】 逢宁笑的打滚,贝贝跳到怀里吭哧吭哧地蹭。 翻了个身,她腾出手撸了一把毛茸茸的狗脑袋,趴着打字:【那不是刚好赶上了麻将馆回馈老顾客要送礼嘛,我顺便就挑了一个,逗他玩玩。放心,为了弥补去年小赵受的心灵创伤,今年的生日礼物我要他跪下喊我爸爸!】 暑假过的尤其快,眨眼就到了报道那天。南城的夏天,太阳就在正当头,天空蔚蓝,热浪滚滚。 走廊上挤满了人,男男女女,有老师有学生。 江问穿着很薄的马球Polo短衫,一手插在兜里,斜靠在门边上。 闷热的夏日,他的短碎鬓发有些汗湿,鼻尖挂着很细的汗粒。英俊到极点的眉目,在熙攘的人潮里尤为醒目,时不时有路过的女孩忍不住多打量几眼,然后交头接耳一番。 被这么观赏半天,他少爷脾气有点上来了,不过没表现到脸上。 “靠,你这个bitch,在如此正经的校园,穿的这么骚,意欲何为!” 回答的女声毫无顾忌,慵慵懒懒,“乱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 江问听了两句,莫名觉得这道声音有点耳熟,他下意识侧头,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时,那女生完全转过头。她单肩挎着书包和旁人说笑,眉梢眼角微微扬起,下巴上的创口贴显得人格外狂野。 打量了两秒,他想起来了。 下雨天的小太妹。 她卸掉了浓妆,白白的脸,五官秀致,乍一看漂亮得紧。身上的浅色吊带衫,胸口很低,腰掐的很细。配着同色系百褶裙,凉鞋,一双笔直的腿明晃晃暴露在空气中,拱起的弧度卖弄着不属于同龄人的性感。 还未回神,逢宁就注意到了他。江问立刻转开视线去看别处。 她略有意外,先是迟疑了两秒,然后瞪大眼,咧开嘴乐了,“哇!好巧啊帅哥,没想到在这都能碰到你,还记得我不?” 在她的热情问候之下,江问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平平静静地,装作没听见,连看也没多看她一眼。 正好等的人出来,他手肘顶了顶墙壁,站直身子。带着那副喜欢用下巴看人的神情,漠然越过她,径自走了。 赵濒临对此类的情况习以为常,一把揽上江问的肩,回头冲她们笑的挺欠抽,“美女,我兄弟很难钓的,你下次记得换个搭讪方式。” 逢宁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面上依旧笑嘻嘻,“明白。” 等他们走远,双瑶目露精光,一巴掌呼上她的背,“哪认识的?老实交代!” 逢宁差点摔一大跟头,扶着墙,回头怒视:“你下手轻点!认识什么,你看我们像是认识的?” 双瑶推着她往前走,“我刚刚速度辨识了他一身的行头,天啊,被他多看一眼都觉得伤自尊。” “为啥?” “因为他浑身上下都写着,老子有钱很尊贵,你个丑批你不配。” “牛逼啊,还整押韵上了!”逢宁哈哈笑完,压低声音,“对了,记得我要送小赵那件衣服吗?” 双瑶恍然大悟,“他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富家小少爷?!” “没错。”逢宁沉沉叹气,“就是他,不仅王子病严重,还是个散财童子。” 双瑶扼腕,“可惜了长这么帅,不过病不病的,说的好像人爱搭理你一样。” “是吗,那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逢宁痞里痞气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晃了晃,“一个月。” 双瑶疑惑地嗯了一声。 “一个月,我能搞定他。” 双瑶无话可说,用手背探她额头,欲言又止,“...没发烧啊,凡事先想想自己配不配吧。” “你以为我在跟你吹牛?”逢宁看着前方,慢条斯理地说,“假装对我不屑一顾,实则故作姿态的男生,我逢宁不知道见过多少。” 她靠着栏杆,双手交叉了垫在脑后,任风吹乱裙摆,嚣张地笑了,“他刚刚看着我走神了,装什么装。” 第 2 章 报完名领完校服就没事了,她们俩找到到附近的公交站台搭车回家。逢宁刚出现在雨江巷口,就被冲出来的大黄狗缠住了腿。 双瑶一回头,被吓的直蹦上台阶,急赤白脸哇哇乱叫,“快,要你的狗离我远点!” “唉哟,我的乖贝贝,我的小心肝。”逢宁蹲下来,使劲呼噜了一把,“走了,我们回家。” 大黄狗欢喜地蹦着后腿要往她身上扑。 逢宁赶紧站起来,用脚扒拉贝贝,“诶别别,把我衣服弄脏了。” “双瑶,小宁姐——” 她们俩抬头,墙边上全是黑压压的电线,晾衣杆挂着的萝卜白菜干随风飘扬,赵为臣从二楼阳台望下来,“你们报完名了?” 逢宁和他隔空对喊,“是啊,明天就上课了。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有面儿不?” “有面,谢谢小宁姐!” “傻没边了。”双瑶蹲一边小声调侃,“要是小赵知道衣服是你白捡的...” “嘘!可别。”逢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倒霉孩子眼一闭,从二楼跳下来了可咋整。” 两人同时大笑。 他们仨都住雨江巷,从小一起长大。赵为臣很崇拜逢宁。按他的话说,逢宁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特别的女孩。要说特别在哪,他也跟你道不出个所以然,就一双眼睛熠熠发光,特别臭屁:“你跟她待久就知道了,我小宁姐就是个奇女子!” 双瑶转述给逢宁听,奇女子嘎嘎笑个不停。 时近中午,小巷不知从哪飘出青椒肉丝的香味,居委会大妈的大嗓门噼里啪啦从院门里传来。 双瑶转头问,“对了,你还在小赵表姐那卖酒吗?都开学了,辞了算了。” 逢宁压根不在意,“再搞几个月吧,反正就周末,挺轻松的,又不影响学习。” “你小小年纪,掉钱眼里了?你是葛朗台亲女儿吧?抠死你得了。” “我不得多攒点钱养我妈。”逢宁避开她认真的表情,“本来身体就不好,之前的病说不准又犯了呢。” 双瑶微怔。逢宁从小早熟,不纯真,不烂漫,大多时候比较自我,却是他们之间最懂事最争气的一个。 再一抬眼,她已经带着大黄狗奔到前面,蹦蹦跶跶对挥手,“明天早上七点,一起上学!” 回到家,麻将馆帮忙做饭的李阿姨正在院里洗鱼,迎头见到逢宁,招呼道:“宁宁,回来啦,今天阿姨给你炖鱼头豆腐汤喝,新鲜的野鱼咧!” “好嘞,我妈呢?” “包饺子呢。” 轻轻踢开脚边打转的大狗,逢宁把书包一丢,悠哉悠哉打着晃进了厨房,“齐女士,今天怎么想着要下厨啊?” 齐兰停了手中的动作,略微惆怅地叹了口气,“我闺女明天就去上学了,就剩我一人在家。” “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吧。”逢宁挽起头发,把手伸到水池底下冲冲,拿起旁边擀面杖开始压面皮,“双瑶他妈,小赵他姨,还有隔壁街的妇女们,每天不都定时定点来您这报道吗。” 灶上烧的水咕噜噜冒泡泡,齐兰忧郁地看着她,“你钱要是不够花了记得跟我打电话,在学校里别惹事,对老师态度好一点,内衣每天都要洗。还有,行李什么时候搬?” 外头的电视机正在放樱桃小丸子,短发小丸子念叨着‘我以为这个夏天还早呢’,逢宁看的津津有味,嘴里跟着嗯嗯两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漠哥他们下午帮我搬行李。” “什么?!”齐兰转头瞪她,盛怒之下,扯着嗓子吼,“要你少跟东街那群人混一起,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逢宁赶紧往旁边退了一小步,生怕她又钻牛角尖,“我没跟他们混,我就跟漠哥玩,就孟瀚漠,不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吗。”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齐兰数落着女儿,忍不住又开始伤感,“妈以前没时间管你,幸好你听话,没跟谁学坏。不然以后死了,见你爸都没个交代。” “妈,您别说这种话,我听了难受。” 虽然逢宁有时候行事乖戾,但是在老妈面前,她一向都是乖孩子。 李阿姨端了一盆虾进来,看这情形笑了笑,“怎么了,又在吵架吗?” 齐兰连连摇头。 逢宁搜肠刮肚哄了齐兰半天,终于哄的差不多气消了。 看老妈情绪还是不高,逢宁放下擀面杖,严肃认真地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在学校一定乖乖学习,三年后考上最好的大学,光耀咱们老逢家的门楣。” 启德是一所住读制的重点中学,在南城高校里处于鹤立鸡群的地位,当之无愧的名校之首。因为每年新生入学指标都有限,这里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从本校初中部直升。不过为了吸纳最优质的生源,保障升学率,学校每年都会给极少数的指标生免去学费。 逢宁就是其中之一。 开学前一天,校门口锃亮的豪车浮夸地停了一长溜,大多都是来帮小孩办入住。 逢宁穿着从地摊淘来的卡通T恤,黑色牛仔短裤,在宿舍楼里一个人搬上搬下,累了就停在台阶上,捶捶自己的小蛮腰。樱桃小丸子在衣服上笑的天真灿烂。 旁边路过的十几岁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各个从头到脚一身的名牌,身边簇拥着一群人。怎么说,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不小心混入上流社会的菲律宾女佣。 四人一个寝室,有两个还没来。孟瀚漠他们还在等着,她随便收拾了一下,把行李箱啪地一关,推到角落里。刚舒口气,突然有道弱弱的声音响起,“你好。” 逢宁抬头一看,是个瘦瘦白白的小女生,局促地站在门边,手里还提了两杯奶茶。 “你好,啥事?” 女孩观察了一会,踏进来一步,试探性地说,“我住在这里,你也是九班的吗?” “对,九班的。”逢宁瞅着小姑娘还挺怕生的。她脸上冒汗,站起来,大大方方跟伸出手,“我叫逢宁,你室友。” “我、我叫孟桃雨。”她更加手足无措了,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她一杯,“这个你要吗,我刚刚买的。” 逢宁接过来喝了一口,露出招牌笑容,“要的要的,刚好口渴呢。不过我有点事要走了,谢谢你的奶茶啊,明天给你带瓶AD钙奶喝。” 逢宁下楼,远远就瞧见黑压压一帮人。站在最前面的男生一米八几,黑短袖的袖口被撸到肩膀以上,带着棒球帽,遮住了面容。 她一溜小跑过去,笑嘻嘻喊了声哥。 “宁仔动作挺快。”一人揽过她肩,“走,吃饭去,想吃啥,哥请客。” 逢宁抖肩躲开,“我哥就一个,你别乱认妹妹。” 一行人勾肩搭背往校外走,他们都是东街混久了的痞子,凑一起就跟黑社会出巡似的,路上回头率十足。 逢宁把孟瀚漠的帽子抢了,框自己头上遮住眼睛。 孟瀚漠一头利落干净的短发,比旁人略深刻的五官,轮廓明晰,鼻梁附近隐约可见新旧的伤痕。他不耐烦地瞅她,声音低沉,“你搞什么。” “你们太社会了。”逢宁埋着脑袋,“为了我的形象着想,我得低调点。” 他们都是骑摩托来的,全停在附近一个胡同里。谁知道刚拐进去,一辆晃眼的跑车大喇喇横在巷口。 “谁他妈停的车,缺德啊。”寸头怒了,火大地准备踹一脚车轮胎,被旁边人急忙拉住,“你看清这什么车了吗就踹。” “操,法拉利了不起?” 话是这么说了,见着车头那锃亮的跃马标志,愤愤比了个中指,到底没敢继续下脚。 这是个死胡同,只有一个口能出去,这会被堵着,一群人费力挤了进去,就只能在这大眼瞪小眼,等着车主来。 “消消气,来来。”逢宁摸出包蓝楼,一支支,挨个给他们分了。 大家都等的无聊,有人突然想起什么,要逢宁唱首歌来听,“宁仔,他们都说你前几天在酒吧唱的情歌还挺惊艳,露两手呗。” 逢宁没好气,“想的美,以为谁都配听我的情歌呢?” 胖子问:“那我们配啥?” “儿歌!听好了啊。”她手搭在孟瀚漠的肩上,清了清喉咙,“门前大桥下,游过一只鸭,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嘎。” 孟瀚漠低下头,咬着烟嗤笑,“人是一群鸭。” 逢宁固执,“你管我,我就看见了一只。” “那你二四六七八是数它的毛吗?” 两人拌着嘴,好几个人跟着笑。嬉言笑语里,火红的辣法尾灯突然一亮。滴滴两声,他们止住笑,齐刷刷抬头望去。 江玉韵探头,大概看了下情况,她拉开车门,对他们说:“不好意思啊各位,刚刚好没停车位了,我马上挪开。” 瞅着这么华丽浓艳的美人,寸头早就没脾气了,挥一挥手,“没事,你快点的吧。” 江问已经坐进了副驾驶。面前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黑漆漆的眼睛扫向后视镜,意外地看到那个人。 他只见过两次,却一眼认出。她终于没穿奇怪的衣服,一只腿随意曲蹬在车上,把喝奶茶的吸管含在嘴里,和别的男生靠的很近。 她专心讲话,压根没往这边看。身边的四五个人都不像学生,或站或坐,斜斜靠那儿抽着烟。 窄巷之中,晦暗的墙砖,横七竖八的摩托车,肮脏的白色板鞋。落在肩头的马尾对折,被皮筋箍地翘起来。她手腕细细的,绕着一圈红绳,娇滴滴地垂在膝盖上。 他冷眼看着。 中控台的按钮一亮,顶篷自动从前往后缩进,车玻璃全部降下,外面混着烟汗味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入。 弄出的动静不小,把后头那些人目光都吸引过来。 江玉韵正挂挡准备倒车,打量他几秒,又奇怪又好笑,“你不是最讨厌烟味吗?” 江问不做声,慢腾腾往后靠。凝视着车窗外巷角攀爬的铁线莲,心里冷不丁的,涌出一股恼火。 第 3 章 暑假结束的最后一天,启德校门口拉了欢迎新生入学的横幅,进入真正意义的开学季。 赵濒临喝着豆浆,百无聊赖地靠着石墩。等了老半天,终于瞧见江问从车上下来。 他跑过去,一肘子拐上他胸口,“问哥哥。” 江问探身拿车上的书包,一手撂开他,“滚。” 赵濒临抓着不放,气的直蹦,“江问你傲娇什么,一大早上吃枪药啦?我今就非要挨着你!” 一股清新的风吹来,桂子树香气浮动。两人拉扯着进了学校。赵濒临笑的酒窝荡漾,用力勒着他的肩,八卦最近听到的小道消息,“我问你,那个墨西哥混血是怎么个情况?” “不认识。” “什么意思,她不是你女朋友?” 江问挑了挑眉,神色冷淡,“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之前有人看到你在AU那打球,人家就坐在场边给你递水。” “真有想象力。”江问有点烦,拿掉他的手。 又是这幅拿腔拿调的样子,就好像别人倒贴到世界尽头,他都懒得当回事。 赵濒临有点看不下去了,将他从头扫到脚,讽刺道,“bro,别这么闷骚,但愿你的性取向以后不用你姐担心。” 他们并肩走着,个子高瘦修长,带几分少年英俊,逆着早上十点钟的太阳,实在扎眼。虽然是穿校服,但莫名就感觉和这所学校的贵气很搭。 俩人到楼梯口碰到了郗高原,流里流气地搂住他们脖子,“好兄弟,等你们等的好辛苦。” “你等我们干毛?” 郗高原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为了我们F3的整齐。” “F3?就你也配!”赵濒临嘴角抽动了两下,笑骂他,“你这个颜值,不觉得有点儿碰瓷我和江问吗?” “我们启德初中部公认的帅哥都没发话,轮得到你嘴臭?是吧头牌。” “别喊我这个,还有。”江问没了耐心,掐着郗高原脖子叉远了点,“你们都别碰瓷我。” 三个人一进班,有几个正在讲话的人停下,纷纷站起来吆喝着打招呼。赵濒临和郗高原报以同样地热情回应了这些人,唯独江问兴致并不高。 他们出身极好,家里生意之间有来往,从小便玩到一起,连腕表的款式都差不多。几个人上头都有哥哥姐姐,是家里最受宠的老幺,所以过的一路顺遂,底子都里带着点不以为意,无所谓去和其他人怎么相处。 其中属江问最漠然。他话少,不熟的人基本晾在一边,不做回应。 老师还没来,教室里闹哄哄的。后头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站起来,指了指讲台上的那沓纸,“同学,你们一人拿一张,填完交给我。” 江问没带笔,向别人借了一只。他俯在讲台上填表格,低垂着眉目,神情很专注。 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幕。可当干净透明的阳光垂落在他很碎的发梢,前排作堆讲话的女生,声音都矜持地压低了。 外号毕竟不是白来的。 校里校外,不管男的女的,都喜欢盯着江问那张脸看。不过他的好看有点混着女性特质的雌雄莫辨,鼻翼秀致,黑眉长目,冷冷艳艳一张嫩生的脸,比起x草之类的,头牌倒是显得贴切无比。同时还带着惋惜和调侃,这样一张脸竟浪费在男人身上。 江问很讨厌别人这么喊他。平时也就郗高原他们敢叫着玩玩。 表格只有中考分数和毕业学校,家里联系方式一些,填起来很快。 写的时候不经意扫到另一张。满页缭乱狂草,名字那拦笔锋尤为遒劲凌厉,两个字毫无顾忌,像是要活生生把纸戳破——逢宁。 他埋头写完,交表格,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赵濒临闲不住,把书包往旁边桌上一丢,凑去人堆里找熟人嬉闹扯淡。 一片乱哄哄里头,江问把书摊开在桌面,懒散地撑着额角出神,后背被人戳了戳,突然冒出一道声音。 “娘诶,真的是你呀。” 江问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他目光动了一下,转了头,皱起眉来,“你怎么在这?” 逢宁昨晚吃宵夜吃到凌晨,没睡好,今天又被齐兰逼得早起,不得已来教室补了半个小时觉。这会儿她睡眼惺忪,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脸上都压出了几道红印子。 听到江问的话,逢宁单手支着腮帮子,一脸的野痞劲,语气洋洋自得,“我在这上课啊,不允许?” 身边只要是帅点的,逢宁都习惯调戏一下,且不带任何羞涩。 于是她笑了。她笑容天生的,强烈又直接。一双眼睛眯起来弯成月,带着炙热的温度,又搀点馋,“既然这么有缘,那就认识下呗,帅哥你叫什么?” 他不做声。 早料到会是这个态度,她若无其事,继续进行自我介绍,“我叫逢宁,相逢恨晚的逢,宁折勿弯的宁,记住了哦。” 他拧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宁折勿弯的宁?” “怎么?” 停顿片刻,江问扯唇,“读第四声。” “嗯?”逢宁觉得新鲜,头一次有人纠正她的读音,她兴味十足,“那你帮我想一个成语?” 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回应。 也就是几秒,江问轻飘飘一瞥,眼神混合着轻度的蔑视,把头转回去,“鸡犬不宁。” 班主任来教室没讲两句话,就通知大家去小礼堂那边参加开学典礼。 按班级划区域,黑压压坐满了一片。还没正式开始,正中央的LED大屏幕上,循环滚动着几个优秀的新生代表。 昨天那个羞涩的小姑娘坐在旁边。她早上第一个到教室,逢宁第二个,于是她们顺其自然当了同桌。孟桃雨特别喜欢低着头,包括走路也是,基本不怎么爱跟别人讲话。 但逢宁很会聊天,她主动打开话匣子,从自己以前因为吹风机和别人揪头发打架的事情聊到喜剧漫画,讲单口相声似的没停过,孟桃雨时不时被逗笑。这时,后面有个梨花头女生站在几步远外,喊道,“孟桃雨,跟我出来一下。” 孟桃雨表情一僵,沉默了几秒,耸着肩起身。 逢宁坐在靠走道,打量了一会她苍白的脸色。等梨花头连催几声,才慢吞吞站起来让路。 人走后,更加无事可做。逢宁很困,又不能睡觉。为了保持清醒,她开始听后方两几个人闲聊。 “我刚刚遇到裴淑柔了,看上去好成熟,不过超有气质,真不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生,对了,程嘉嘉居然跟她有说有笑的。” “真的假的。”女声满怀惊奇,“程嘉嘉?她之前不是特别自命清高,级花没选过裴淑柔,私下说人家鹰钩鼻很刻薄吗。” 另一个人奚弄道,“这还不明显,打算攀高枝了呗。” “怎么说?” “赵濒临,江问,还有七班的裴淑柔,这几个都是玩在一起的,学校很少有人能打进他们圈子。程嘉嘉看上那谁了,不得先讨好裴淑柔吗?你懂的。” “谁?” “江问啊,认识吗,诺,屏幕现在放的那个就是他。” 逢宁顺势抬头看去。 “江问超有个性的,初中经常被人堵在路上表白,送情书,但是他从来不收。” 旁边有人接话,继续贡献八卦,“你们知道吗,我们年级那个特奇葩的女生,也跟他表过白,天,要知道她家里连淘汰的车都开不起,怎么想的去追江问?” 几个女孩声音压低,阴阳怪气地笑作一团,语气里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很无聊的话题,讲来讲去,总是要扯到那点事上面,嚼了又嚼,也不嫌腻。 没劲。逢宁完全不感兴趣,没心情继续听下去。 “那个嘴巴刻毒至极的小少爷,原来叫江问是吧。”她不冷不热,甚至带点恶意地想,被这么多人捧着,怪不得养出这么一身臭毛病! 冗长的开学典礼终于在校长讲完话后散了,孟桃雨一直到结束都没回来。双瑶过来找逢宁,她们跟着人流往外走。 江问衣服被人从后头扯了一下,他回头,郗高原勾着他的肩,从手机里翻刚刚拍的照片给他看,“你特么刚刚演讲的时候真人模狗样的,啧啧,看看这叼里叼气的样子,就差要跟场下女粉丝招手了。” 江家老一辈的都当过兵,所以江问从小就被训练站姿,跟部队出操似的一样严格。必须笔直,脊背不能弯,肩膀不能缩。 上主席台发言时,他穿着校服,胸前别着校徽,居高临下地,把扬声器拉到嘴边。底下高一的女生纷纷交头接耳,只是他依旧没表情,距离感摆在那里,就像冬雪里长得最挺拔的那颗松树。 郗高原收起了嬉皮笑脸,有点小做作地,故意模仿江问结尾时的发言,“人的一生就是奋斗的一生,从这一刻起,让我们本着坚持的精神,共同谱写启德美好的明天。” “哈哈哈哈哈哈,我说江问,你跟你爸越来越像了。”旁边的赵濒临已经笑的打跌,好不容易才止住。 江问斯文依旧,收敛地冷笑,“这是公共场合,你们两个要发疯离我远点。” “头牌,你好冷酷,我好喜欢。” 江问淡淡剐了他一眼,“别恶心我。”再一抬头,恰好对上旁边一道玩味的视线。 他们中间隔着几个人。目光相接,逢宁右手举起来,左右挥挥,悠悠哉哉地,对他做了个口型。 江问微愣,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直到赵濒临凑到耳边喊才回神,“你发什么呆?”他四下张望着。 有半秒难以察觉地停顿,江问不在乎地说,“没什么。” “那个女生,正吧?”赵濒临偷偷用手指给他看,兴致勃勃道,“好像是隔壁班的。” 背影窈窕,手臂肤色白腻,是他喜欢的漂亮又无脑的女生。 郗高原最近谈了个新女友,正在蜜里调油的热恋期,并不参与他们。 江问轻描淡写扫一眼就移开目光。 “江少爷,您觉得怎么样?”赵濒临追问。 江问懒洋洋的,低声答应了句还行。他回想起刚刚的画面。 ——她在喊他名字。 双瑶一把拽过逢宁,往人少的地方拖,恶毒道:“开学第一天,别人都正正经经的,就你在那里发骚。” “我哪有。” “你喜欢他?” 逢宁装作没听懂,“什么?” “就刚刚那个。” 逢宁回头,很贱地冲她眨眼,半真半假,“我不喜欢啊。” 双瑶喝骂,“你这个小婊砸,每次要整人就是这个样子。” “走拉,去吃饭,我好饿的。” 午休刚过,盛暑,窗外的太阳依旧毒辣。逢宁一觉醒来,寝室空空,室友不知道是没回来还是都走了。 她哈欠连天,困困地走到教室,看见她的位置上,几个男生女生凑堆着拿手机拍照。 观察三四秒后,逢宁这才反应过来,被围在中间的原来是孟桃雨。 她也跟着摸出手机,调整角度,对着他们拍了一会。然后走向自己的座位,硬生生从那群人里挤进去。 在讽刺的笑声里,孟桃雨拿了张纸,俯身擦拭逢宁椅子上的那摊被连累到的牛奶渍。 “出什么事了。”逢宁直皱眉,拉开她的手,“下手不轻啊这,得罪谁了?” 孟桃雨嘴角被打裂了,看上去挺木讷,像卡住了,望着她摇摇头,强作欢颜。 忽略周遭微妙的打量,逢宁俯下身子,帮孟桃雨把散落一地的书本,文具,一一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印,拉着她一起坐下来。 围观的人还没走,互相分享刚刚拍的“战利品”。只不过因为横插进一个人,气氛有点冷下。 逢宁一点都不介意被别人看,面对指指点点也没有丝毫不自然。她有点口渴,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后,眼一斜,反倒还冲着他们真诚地疑惑,“大家都在我这里罚站做什么?” 一时间,神色各异,有人忍不住问了,“你谁啊?” “我叫逢宁,相逢恨晚的逢,宁...”逢宁拧上杯盖子,停顿了一下,“鸡犬不宁的宁。”她舔掉唇上的水珠,半正经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那人一哽,被气乐了。 第 4 章 似乎旁边有人说了一句,“你们不要这样,老师快来了。”那几个人终于稀稀拉拉散去。有的往外走,有的回到自己位置上。 沉默了会儿,孟桃雨靠墙坐着小声说,“对不起,你的桌子也被弄脏了。” 逢宁什么也没问,腾出手背,拍了拍她胳膊,有点安慰的意味在里面。 后排的女生站起来,往她桌上丢了一张纸条,用作业本临时撕下来的,上面写着,“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群人啊?去道个歉吧,他们不会一直为难你的。” 上课铃打响,老师走进教室,孟桃雨一言不发把纸条收起来,头枕着胳膊,压到桌上。 小半节课过去,途中老师来了一趟,询问是什么情况。逢宁坐在外头,小声替她解释有点不舒服,老师没多问什么。 下午的课上完,班上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半晌,孟桃雨把头从胳膊里抬起来。 外头火烧云挂在天边,教室里也晕染了一层暖红色。逢宁正在专心做题目。 “你...还没走吗?” 逢宁歪着脑袋,勾在耳后的碎发被夕阳照着,很温柔的感觉,她一边写字一边说,“食堂现在挤,我等会再去。” 孟桃雨还在发呆,逢宁一只手摸进抽屉,找了半天,拿出一瓶AD钙奶,递到她手里,“诺,答应你的。” 孟桃雨有点受宠若惊,失神了几秒,轻声道,“谢,谢谢。” 逢宁看了看表,把桌上东西收拾,“一起去吃饭?” “你跟我走到一起,会被她们看见。”孟桃雨缩着肩膀,头低下来。话没说完,下巴突然被人一抬。 逢宁撕开一个创口贴,凑近了,认认真真地贴到她破皮的地方,坏蔫蔫笑哼,“被谁看见?我天不怕地不怕。” 这个点其实食堂没什么吃的了,孟桃雨初中就是启德的,对附近都很熟悉。她带逢宁从某个侧门出去。这里不是繁华路段,附两条热闹的小吃街,充满了烟火味,很多学生会来这里开小灶。 夏日傍晚还有余热,她们一路晃过去,逢宁随手在小花坛里扯了根草,拿在手里编,挑一些以前初中的事给她听。孟桃雨温顺地跟在一旁,慢慢放松下来。 “逢宁,你...认识江问吗?” “嗯?”逢宁回忆了一下,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早上,看到你跟他打了招呼。”孟桃雨鼓起了勇气,瞄了一眼她,“就是...你、你最好不要跟江问走的太近。” 她看逢宁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着急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因为。” “没事,你慢慢说。”逢宁用手指捏住编好的草,压扁,固定好形状后,高兴地递给她,“诺,玫瑰花,送你的。” 愣了两三秒,孟桃雨才接过来,有点不知所措。动了动嘴唇,又匆匆低下头,不想要逢宁看见自己瞬间蓄满的眼泪,“谢谢你。” 她眼角有点下垂,两腮嘟嘟,瘦弱的像朵早夭的花骨朵,可爱之中又带几分可怜,让人又想欺负,又想保护。 逢宁无奈,屈起手指替她揩掉眼泪,又捏捏她的脸,一本正经道:“孟同学,你跟我说了十句话,九句都是谢谢。我跟你规定一下,以后每天只准说一次。” 孟桃雨满脸通红,终于破涕为笑。初三以后,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静默半晌,她盯着那朵草编的玫瑰花,迟钝地说,“我不是无缘无故被他们校园暴力的。” 逢宁没插话,认真地倾听。 “初二那年,我在食堂吃饭,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过了几天,这个人到班上跟我表白,我拒绝了。后来...我还是被喜欢他的女生找了麻烦。” 八卦传播的速度是极快的,班上的人渐渐开始喜欢议论她。被欺负多了,孟桃雨反而麻木。 只是没想到,她不反抗不抱怨,始终一副逆来顺受的木讷样子,在施暴者眼里却变成了另一种挑衅。直到那个男生对她停止追求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畏首畏尾的她,越来越孤僻的她,已经变成了那群人找乐子的习惯。 逢宁觉得十分滑稽,皱眉,“跟你表白的人是江问?” “不是,不是,怎么会,你误会了。”孟桃雨有一霎那的尴尬,小心地说,“他...和江问关系应该很好,他们是一个班的,经常一起打球,在我们学校很受欢迎。” “我也很受欢迎啊!”逢宁突然笑的贼兮兮,故意岔开话题,“我知道了,你是怕我追江问被人找麻烦对吧?” 孟桃雨果然大惊失色,仰起脸,“你真的要追江问?!” “哈哈哈哈哈,我逗你玩玩的,你赶紧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一副要世界末日的表情。” 逢宁马尾扎得很高,笑起来的时候很美,很特别的味道。总让人想起攀附在架子上的鸢萝,不论是日头正盛的午后,还是清晨夏夜,它们都开了满窗。一茬又一茬娇艳甜蜜的花在那里,让人安心又满足。 “哦...”孟桃雨看着她,突然忘记了想说的话,老僧入定般,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逢宁扯住她胳膊,“走,吃饭去,吃完了我还得去教室有点事。” “啊,什么事,自习吗?”孟桃雨慢半拍问,“我能不能陪着你。” 这一路都是吃的。有粥店、烧烤店、西餐厅,逢宁专心挑吃饭的地方,不在意地说,“帮别人抄笔记,赚一点外快,你没事就来呗。” 人生总要有一点仪式感,新学期新气象,抠门如逢宁,在征求孟桃雨的意见后,也狠下心挑了个看着就很小开的餐厅,决定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还在想,还好一起来吃的不是双瑶,不然今天铁定被宰,连A都A不成。 里面大多都是学生,生意很热闹,人头攒动,孟桃雨心神不宁,差点被绊倒。幸好逢宁眼疾手快,把她稳稳扶住。 被踩的人先是看到孟桃雨,又看清在后头的逢宁,稍微收了收不爽的表情,“走路看着点啊妹子。” 男生视线追了一会她们,赵濒临问:“你认识刚刚那个人?” “谁?” “高点的。” “不是很熟,和朋友出去玩了几次见过。她是我们以前初中校花。” 赵濒临喔了一声,又问,“那你以前哪个学校的?” “哎呀,城中村的老破小初中,你肯定没听过。”汪劭看出他好奇,就顺着说了下去,“不过她在我们学校挺出名,我们不是一个班的,我都知道她。” 他们一帮阔少里,就汪劭是“平民”出生。平时不怎么玩在一起,不过因为小学的时候和郗高原有点交情,偶尔他们打打游戏,或者打篮球缺人的时候也会喊上他。 江问身体前倾,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戴了一只耳机在看NBA,对周遭没有丁点参与感。 “她怎么了?说来听听。”赵濒临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桌上其他两个人也看了过来。 “这个。”难得有个能聊的话题,汪劭不由得过脑子想一下,思考几秒钟,“初中我哥们跟她一个班的,他有一次玩打火机,故意烧了她头发。挺过分的是吧,一般女生都要哭着去找老师了。结果这姐们怎么着?她去校门口的教育超市买了把大剪刀,然后回来当着全班的面,直接把烧焦的发尾咔嚓给剪了。” “wow,这么彪悍!” “嗯,真的,全都惊呆了,眼睁睁看着她把剪下来的头发拍到桌子上。我操.我哥们比她高了一个头吧,然后被她拎着领子,拽到跟前,人家一边拍他脸还一边笑,你喜欢玩我就送你了,拿回去慢慢烧。” 汪劭说的绘声绘色,赵濒临一副被雷到的样子,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哥们追了她三年。”汪劭语气复杂,有点感慨,“这小子相思病患的不轻,有段时间天天放学了偷偷跟着她回家,中邪了似的。” 听完故事,郗高原也略感好奇,笑说:“小伙子为爱疯狂,挺痴汉啊,所以追到手了吗?” 汪劭耸耸肩,“当然没有。” “这女的真有个性,有意思。”赵濒临邪恶地笑笑,摸了摸下巴,“对了,她叫什么?” “啊,叫逢宁。”只要跟她打过交道的人,都能把她名字牢牢记住。 正在喝水的江问忽然被呛到,他丢开手机,扯了张纸巾抹嘴。咳嗽半天,等平静一点了,转头问,“叫什么?” “——逢、宁。” 第 5 章 假期刚刚过去,大多数人明显还没适应学生这个身份。以至于要交第一份英语作业时,班里哀嚎遍野。 之所以大家这么惊恐,主要是英语老师兼班主任第一堂课上就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此女戴穿着小西服套装,A字裙包臀,头发盘的一丝不苟。 她先是用全英文的课堂来了个下马威,又在班会上约法三章,“我知道班上大部分人家境都不错,但是我今天能站在这里教你们,也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只要你老实听讲,认真完成我布置下去的作业,就什么事都没有。千万不要跟我对着干,否则我惩罚学生的手段也很直接,你直接下去到操场跑到我喊停,校长来给你求情都没用。” 这番冷硬无情的发言,震撼地全班哑口许久。铁娘子(英语老师)根本不和学生开玩笑。就连各个小组长都亲自挑选,全都是女生,被戏称为娘家军。 大课间有半个小时,逢宁身为娘家军的主力之一,不得已从前头开始收起作业。有人没写完,眼神暗示一下,她就大方地把自己的递过去。她也不急,懒懒等他们抄完,再晃啊晃的,移动到下一排。 收到赵濒临那儿,两个人都在奋笔疾书。 “喏。”她习惯性地抽出本作业丢到他桌上,“给,快点儿。” 江问翻了几页书,余光扫了一眼,毫无情绪,“我不抄。” 逢宁略有意外。她嗯了一声,往旁边让了让,“那你写吧,我先收后头的。” 过了会,她折返。声音悠悠响起,“你二段的时态和复数都错了。” 江问笔一顿,在纸上悬空了一会。倒是赵濒临忙跟着搭话,热络得不行,“哎哟喂,逢老师,您也检查一下我的呗。” 逢宁扯出个笑容,故意用嫌弃的语气,“你嘛,交学费的话我考虑一下喽。” 他们说的高兴,江问用右手转笔,笔帽掉到地上。他“啪”地放下笔,垂首去捡,余光扫到地上的影子,顿了顿。 他下意识抬眼去瞧她,有一秒钟的停滞,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画面是无声的,影子斜成一条线。逢宁怀里抱着一沓作业本,和身后的光影交织,目光镇静平和,不远不近地看他。 这个角度,江问需要仰视她。他们都还太小,少年的他只是不由自主,本能地这样去看着她。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仰视’这个动作即将会贯穿他的一生。 在漫长的以后,他也只能这样看她。 自从赵濒临从汪劭口里听说了几件逢宁的“光荣事迹”以后,就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好不容易跟逢宁讲上话,他不由地就问了出来,“你初中剪自己头发的事儿是真的吗?” 逢宁神色不惊,淡定地说,“这你都知道?” “听别人说的。” “哦?我这么有名吗。” 赵濒临点点头,他还想继续搭话,瞥见江问的眼神,缩缩脖子,自动消声。 晚上,逢宁洗完澡到教室自习。刚开学,离期中考试还远,大家普遍没什么学习的动力。班上零零落落只坐着十几个人,还算清静。 学了没一会,不知道发生什么,前头有人开始狂欢,闹哄哄的。 逢宁伏案在题海中奋战,解完题目,擦掉草稿纸上写错的公式,一抬眼就看见赵濒临提着一个精致的纸盒走来。 她一怔,“哇,你今天过生?” 赵濒临扯掉绑成蝴蝶结的丝绸缎带,“不算是。今天是我阴历的生日,我一般不过,我妈事儿多,非给我整了个蛋糕来。” “噢。”逢宁不大在意地点头,继续做下一题,“生日快乐。” 渐渐教室人多,热闹了起来。 一块切成三角形的慕斯蛋糕摆在桌上,逢宁不明所以。 赵濒临故作淡定,“给你的。” 她不客气叉了一小块,喂到口里,唔唔两声:“谢谢老板。” 旁边有几个男生,看到赵濒临绕过几排桌椅,主动递蛋糕给妹子,哦哟哟地一通乱叫。 赵濒临肤色是偏深的小麦色,还是掩盖不住脸皮微微发红,他暗骂了一声操,又忍不住咧嘴笑。 大家都感觉出来了,赵濒临今晚不晓得哪根神经搭错,十分活跃。上上下下地蹿,不知道闹给谁看。 “你今天很亢奋?”江问坐在自己位置上,倚着桌边瞧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赵濒临有点窘,像被被戳中心事,大声嚷嚷着什么啊。 本来江问不爱吃甜的,被他们逼着,强行喂了一大口,腻地直反胃,“有喝的吗?” 后方冒出一道声音:“AD钙奶喝不,我还有好几瓶呢。”逢宁摸出一瓶,特别自来熟,带上吸管递过去,“给你给你。” 江问沉默一会,反手接过来。 结果她不松手,他又拽了拽,没拽动,扭头恼道,“干什么?” 逢宁无声地笑,故意逗他,“你力气这么小啊?”她靠的近,说话的热气拂到他耳际。 江问脸一沉,略微使劲。一来一去僵持着,俩人都不松开。 这古怪暧昧的一幕落到丢纸条的女生眼里,她攥紧手中的笔,低下头去。 裴淑柔刚进教室,就看到江问和一个人在抢东西。她走近两步,站住,一下怔住了。 是个女生。 江问从来不会和女生这样拉扯打闹。 “阿问。”裴淑柔喊了一声。 逢宁玩够了,看到有人来,顺势抽回自己的手。 “在干嘛?”裴淑柔皮肤白皙,长及腰的黑发清纯地披着,脸上挂着笑容,视线在逢宁脸上转了两圈,问他。 江问也很快恢复平静,他不解释,淡淡别开了眼,“蛋糕在旁边,自己去切。” 她拉开椅子坐下,噘嘴撒娇,“你忘记我在减肥吗,晚上不能吃东西。” “嗯。” “你们晚饭在哪吃的,怎么想到来教室过生?” 江问头都不抬一下,拿手机翻新闻,“问赵濒临。” 裴淑柔盯着他的侧脸出神,把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逢宁能感觉到那道打量的视线,她嘴上没停,认真吃着蛋糕,完全置身事外。耳边充斥着裴淑柔咯咯的笑,甜蜜的要命。 过了一会,赵濒临又来找她讲话,抓抓头,“逢宁,你吃了我的蛋糕,可要记得给我生日礼物。” “成。”逢宁答应地很爽快,“你正式过生什么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 “是不是真的?那我开始期待了。”赵濒临掰手指头,算算日子,“下周末吧。” 闲侃几句,逢宁突然说,“看在你今天请我吃蛋糕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很少人知道的秘密。” “什么?” 她轻轻地,拖长了语调。语速很慢,很清晰,“你知道吗,下雨天不仅意外多,还会促进人的多巴胺分泌,所以在下雨天发生一见钟情的概率会偏大。” 赵濒临有些怀疑:“还有这种说法,那你在下雨天一见钟情过?” 江问硬生生地停住话头。 郗高原还在那边滔滔不绝,兴奋地计划冬天去北海道看雪,裴淑柔看他不说话,询问道:“怎么了阿问?” 他有点怔,从恍惚到回神只片刻,面上依旧相当冷淡,“没事。” 在赵濒临期待的眼神下,逢宁嘿嘿地笑,“这个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我只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二天有和四班约的篮球赛。在历史老师踏出班门口的瞬间,后排的男生欢呼几声,吵掀了,纷纷开始换球衣。 体育课先是绕着操场跑完四百米热身,体育老师把两个班的男生集中讲比分规则,末了又说,“希望两个班都能战出风采,记住比赛第一,友谊第二噢。” 啦啦队召集地很快。 双瑶是四班的,她对这种集体比拼向来有很强的荣誉感,强拉着逢宁和孟桃雨一起抢到好位置。她们在梧桐树下,没一会,有两个女生也站了过来。 “烦死,鬼天气这么热,比赛什么时候开始啊。”童尔蝶打发走第三个爱慕者后,心情十分暴躁。过了会,她话头一转,“欸,孟桃雨,你想好没啊,跟程嘉嘉道个歉算了。一个被人捧惯了的大小姐,你跟她犟什么?” 孟桃雨僵住,低头嗯了一声。 童尔蝶没发觉气氛尴尬似的,故意瞟了眼逢宁,拿腔拿调地说,“人家现在看上的是江问,只要你不惹到江问身上,她不会跟你过不去。”说完,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逢宁,听说你也喜欢江问?昨天还有人看到你们在教室...” 逢宁在底下用力一握孟桃雨的手,冲着童尔蝶笑,略显得扭捏,“是啊,你怎么知道?” “原来是真的?!”另一个女生立刻接口,“那我劝你还是醒,呃,想清楚吧。” 她差点说成你醒醒吧。 “怎么?” “诺,看到那几栋大白楼没?” 众人歪头,看向童尔蝶手指向的地方。 “——用他爸爸名字命名的。” 场中有人喊江问发球。在人群的中心,他穿着白色球衣,倚抵着篮球架,微微侧过头和别人说话,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篮球一抛。 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地上弹蹦,不偏不倚,砸到场中央。 举手投足,随随便便一个动作,都能让人想到“很帅”这个形容词。随着口哨声吹响,少女们纷纷开始尖叫呐喊。 逢宁稍微做了个深呼吸,惊讶道:“哇,江问家里原来这么有钱啊?” “嗯喽。”童尔蝶压住眼底的不屑,“我没别的什么意思,就是我觉得作为学生,还是学习最重要。他那样的家世,你不要陷的太深。” 双瑶没忍住,噗地喷了出来。 “啧。”逢宁激动地一拍大腿,“那不正好吗。” 童尔蝶笑容一滞,还没回过味来。只见她转过头,满脸真诚地说,“你知道吗,我从小最喜欢听的故事就是灰姑娘了,啊——我想我终于找到我的小王子啦!” 第 6 章 童尔蝶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被气的脑袋嗡地一下,暗地里咬牙,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等逢宁一走,旁边的女生立刻说,“真是无语,怎么会有女的这么二?什么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土鳖。”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童尔蝶忍了忍,又气不过,“你不知道她昨天晚上是有多恶心,故意在江问面前装疯卖傻,我的天,那猴急的样子,我差点就要把隔夜饭给吐出来了。” 女生嗤嗤地笑,宽慰她,“没事,跟这种乡巴佬有什么好较真的?这些女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来启德以后呢,觉得自己漂亮点,就是个角了。看到个帅点的,有钱点的,就巴巴贴上去,你还怕她以后不被打脸吗。还灰姑娘?我看她就是个二百五。” 虽然才开学,但是从启德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一些男生女生,就自然而然抱团玩。尽管没明说,但他们都有点儿心照不宣的优越感。至于那些花了择校费或者像逢宁普通初中免学费的指标生,都有点看不起的意思。 童尔蝶点点头,脸色发青,“说的也是,不过你是没见她那股骚劲,我担心...” “啧,真没什么好担心的。”女生无奈,语气中抱有十分的轻视,“你忘记刘冰巧啦?连她都攻不下的人,那个乡巴佬凭什么呀。” 每当逢宁摆出这副熟悉的,朴素中又带着点淫.荡的嘚瑟样子,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一拖鞋摔倒她脸上,最无奈的还是没人拿她有办法。 哪怕是见识过很多次的人,冷不防都被气到语塞,何况是这些娇贵小姐。她们从校园超市逛了一圈出来,双瑶劈头骂道:“你这贱嗖嗖爱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逢宁正在啃雪糕,边咬边念,“这个八婆脑子被驴尥了,喜欢江问不敢说,居然跑来找我阴阳怪气,那我就顺便气气她嘛!” 只有孟桃雨还没弄清楚状况,眼睛睁得大大的,“你真的喜欢灰姑娘?” 默了一会,双瑶淡淡说,“她喜欢个屁。” 逢宁老神在在,“我告诉你,我今天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平时这种傻缺你看我理不,我今天这是在给小孟上课,你知道吗?” 孟桃雨啊了一声。 两个人都怀疑地瞧着她,逢宁清了清喉咙,严肃说,“面对那些找茬的人,你一味的忍让,沉默,有什么用呢?她们会因此停止对你的欺负吗?并不,她们不仅不会停止,还会变本加厉地在你头上作威作福。欺软怕硬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这些只会嚼舌根的白莲花。她们要是搭戏台子跟你装腔作势,你就直接明明白白甩她一巴掌,看她还演不演的下去。” 双瑶毫不客气拆穿她,“那你知道理论和现实差多远吗?别人什么家世,你什么家世。你就是一屁民,还甩巴掌,人家捏死你就跟捏蚂蚁一样。” “话不能这么说,第一,我针对的是心还没那么狠的学生群体。第二,如果她们跟我玩社会那一套,而我真的玩不过,我的底线就是,我没有底线。我可以低头,我可以道歉,我甚至可以没有尊严。” 逢宁很冷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但是,这些账我一笔一笔都记着。有本事就一点机会都不要给我。否则来年今日,我一定让她们跪在地上求饶。” 孟桃雨已然被唬得一愣一愣,眼冒金星。 双瑶啪啪啪鼓起掌,惊叹,“逢宁啊逢宁,你可真是一年比一年能说会道。以后不当演说家,这口才都浪费了。从小就喜欢教训我和赵为臣,让我们崇拜你。每次你叉着腰长篇大论演讲,我俩都痴痴呆呆看着,准能被你洗脑的忘记自己想说什么。现在又来了个小孟,行,我们都要成你后援团粉丝了。” 逢宁咬了一大口雪糕,含含糊糊,抬起眼皮,“为我摇旗呐喊,这是你们的荣幸,不是谁都有幸当我粉丝的,懂?” 孟桃雨急着抢白,“我愿意我愿意。”语无伦次逗的两人哈哈大笑。 “欸,对了,你真要追那个谁,江问?”双瑶非常怀疑,“不是为了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吧?” “这不是牛逼都吹出去了吗,岂能让别人看我笑话。”逢宁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再说了,天底下就没有老娘搞不定的男人...你等会帮我个忙。”她一肚子坏水,凑近双瑶,到她耳边嘀嘀咕咕一阵。 听完计划,双瑶直摇头,“小坏蛋,你也不怕到头来自己栽进去。” 逢宁抬手遮住明晃晃的太阳,几丝光线漏到眼皮上,漫不经心反问,“让我栽,他有这个本事吗?” 体育课的下课铃声打响。 烈日下暴晒半小时,江问打篮球出了一身汗,连黑色的短发都湿透了。汗顺着流过眼睛、脸颊,下颔,他不甚在意地抓起宽松的球衣衣摆擦了擦,劲瘦的腰线裸.露出来两三秒,又被盖上。 三三俩俩的人勾搭在一起笑闹喧哗。他正在上台阶,刚走到转弯的地方,眼前掠过一道黑影。 江问猝不及防。 ——逢宁不知道被谁撞到,磕磕绊绊,几乎是用跌的扑到他身上。 热浪逼人,人群拥挤,她挨得极近,呼吸就喷洒到他颈上,和他的汗一起湿湿热热的。 他被撞的躬着半身,手下意识托起她两边胳膊。 大庭广众之下,逢宁倾身攀住他的肩,脸贴着他的胸口,嘶地抽了两声气,快要痛死了。 她细瘦的手腕白得像瓷器,柔弱无骨搭着他。江问呼吸有点乱,薄唇抿直,整个人僵了几秒,等她稍微站稳了立刻松手放开。 “谢谢你哦。”逢宁低头理了理发丝,脸上维持羞涩的表情,心里破口大骂:操,双瑶这个贱人推得也太大力了吧! 逢宁忍着痛,在江问看不见的角度,将嘴唇咬出艳色。心里默数十秒,然后,她控制好表情,慢腾腾地偏过头,不动声色的,让自己秀气的侧脸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中。 江问想说什么,又短暂地停顿一下,摆出隐忍表情,小声道:“往别人身上扑,是你的兴趣爱好吗?” “别人?不就只有你吗,再说了,我有那么禽兽?”逢宁满眼无辜,“上次明明也是个意外。” 江问微微别开脸,和等他的那群男生走了。 回教室的路上,孟桃雨搀扶着逢宁。双瑶在旁边瞪她,“你老实说,他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逢宁跛着,龇牙咧嘴,揉了揉撞麻的大腿,重重哼了一声,“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他假清高。越是装,我越是想欺负他。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双瑶幽幽叹了一声,“漂亮女人都是骗子。” 刚刚上完体育课,班里氛围有些按捺不住的燥。数学老师在台上讲课,底下也没几个人听。 逢宁把书翻了一个页,橡皮不小心掉到地上。她稍微俯身,摸过去。 够不到,还差一点。 底下看不太清,她只得蹲下去。头抵着桌角,胳膊乱挥,靠感觉往前捞。 教室里立式空调突然坏了,还没来得及维修。尽管窗户都开着通风,台扇开的很大,但还是闷热无比。江问额发都湿了,眼尾晒的发红,他热的受不了,抖着衣领散热。 球衣本来就宽松,这会还被掀起大半。从下往上看去,更是一览无遗。逢宁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又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她能看清楚很多东西,包括他喉结的吞咽。 江问靠在椅背上,无知无觉地看着黑板,忽然感觉腿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低下头查看,正对上逢宁促狭的眼神。 她蹲着,就以这么一种诡异的姿势打量他,不知道偷看了多久。 他吓了一跳,迅速把衣服撂下来,“你干什么?” 逢宁理直气壮,眼睛睁的好大,“我找东西呀,橡皮擦掉了。” 江问眉峰拧着,“那你找啊,看我干什么?” 逢宁做了个回想的表情,风轻云淡地说:“我这不是被你迷住了吗。” 跟这群矜持端庄的少爷小姐们不太一样,她从小和孟瀚漠那群地痞勾肩搭背混在一起,什么流氓话飙起来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她声音不大,每个字都像敲在江问心上。他心脏忽然跳的发慌,只觉得血往脑门上冲,有点透不过气。 “你、你...”江问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耳根上迅速泛了点绯红。 逢宁看在眼里,心底狂笑。 叫你他妈的跟姑奶奶拿乔! “我、我什么?”逢宁故意学他结巴。正好下课铃打响,老师收拾完教案,走出教室。她手指扒拉两下,慢条斯理把橡皮擦捡起来。 江问眼珠颜色很黑,带着藏不住的恼意。他眼里浮出刻意的冷淡,甚至是讥诮:“你一个女生这么盯着别人看,知不知道羞?” 但他明显低估了逢宁没心没肺的程度。她不以为意,“看看能怎么了?” 逢宁表情很坏,舌头一卷,发出“嗑哒”的脆响,“你腹肌上那颗痣,还挺性感的。” 第 7 章 这下子旁边人全都看了过来,各个都是憋着表情,想笑又不敢太雀跃。 无论如何,江问都还只是个年轻男孩,情和欲都尚且生涩。这番话冲击力过大,严重刺激了他一颗脆弱的少男心。 他人都窘住了,一张小脸迅速从煞白涨起红晕,低喝:“你是流氓吗?” 有个男生也跟着回头,糗她,“诶诶诶,逢宁你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地净打班草的主意?” 众目睽睽之下,逢宁悠闲反问,“不然呢,打你的主意?” 那人纯属是没话找话地随口一调侃,却被怼的无言。他回过神来,怄道,“靠,你算了吧,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谁知逢宁卷起书,轻薄地敲了敲江问的手腕,眉眼弯弯,“帅哥,你钟意什么样的癞蛤.蟆?” 这下,其他男生彻底笑疯了,狂拍桌子。闹出的动静太大,引得班里各处不明所以,都循声往这边瞧。 江问表情变了几变,腾不出思考的余地,狼狈地撇过头。 他不是没被人当众表白过,闹的再厉害,再浮夸的都有。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还混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和无措,他居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却好像找不到什么原因。 江问当众被女生调戏的事传地很快。 晚上吃饭时,外班有认识的,一看到江问就邪笑着扑上来拽他衣服,嘴里还要说,“啧啧,让我来欣赏一下头牌那颗性感的痣在哪啊?” 江问骂了句傻逼,侧身躲开,打掉他的手。 他们笑闹着,不远处有个女生犹豫了一阵,左右打量一遭。被身边姐妹推推拉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慢吞吞挪着步子,靠到他们这桌,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可以加一下你微信吗?” 江问被人推了一下肩膀才转头,他目光往上几寸,打量她两三秒。懒洋洋地,黑睫往下垂,闲闲道,“不好意思,没手机。” 态度欠了点诚恳,倒不算是很傲慢,只是习惯性地敷衍。 “哦...好的。”那女生难掩失落的表情,很快就走了。 一桌子人见惯不惯,七嘴八舌起哄,“江问为什么对妹子越来越狠心了,看看,被惯的简直不像个样子!” 赵濒临哼了一声,“作为帅哥,我们就算对漂亮姑娘都是这么端着的好吗,只有丑逼才不矜持。” 郗高原摸了摸江问的头,一本正经问:“咦,哥们,你这脑袋咋在冒气呢?” “快滚。”江问抬手扒了扒自己头发,懒懒瞅了他一眼,“什么气。” “帅气啊!” 哄然大笑。 童尔蝶戳着眼前的米饭,戳了一个洞还不罢休。直到别人喊她名字。她心不在焉,眼睛往旁边瞟。过了会,她抽出一张纸,站起来,“我去一趟洗手间。” 路过那张桌子的时候,她刻意放慢了脚步。伴随着那群人的嬉闹,江问似乎微抬头,瞥了她一眼。 童尔蝶一步一步走过去,分神地想着,他到底有没有多看一眼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想转过头去确认,可是她不能。 如果就这么明目张胆转过去,和平时纠缠他的那些女生又有什么不同? 骤然欢喜过后是空落落的怅然,她咬紧了嘴唇,胸口激烈地跳,想到初见的那天。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又起了雾,路上能见度很低。童尔蝶刚出宿舍楼,转角就脚滑了一下,撞到别人。她吃痛了一下,看向被撞的人。 他撑着伞,高且瘦,一截腕骨宛如竹枝。视线再往上抬。低领黑T恤,锁骨挑起,胸前图案是一朵破败凋零的红玫瑰,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漆黑的短发,白白的脸,浅浅的睫。眉旁有一颗棕色小痣,眼尾有点向上挑,冷淡至极。 童尔蝶下意识倒退一步,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眼睛眨动两下。她没见过谁能好看成这样。 和漫画中的场景十分相似。旁人虚化成了背景,不太清晰。他就那么慢慢地,慢慢地歪过头,眼睫压低,看着她。秀眉长目,那样高高在上。 上课的路上,同行的女伴告诉她,刚刚那个男生叫江问,学校蛮多女生对他都有点意思,很受欢迎。童尔蝶脑子已经一团浆糊,魂不守舍的,却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一个夜晚。昏暗的天色里,她坐在教室,看向窗外的走廊。 一个女孩眼睛水朦朦的,站在江问面前,抓着他的手腕,仰头边说边流泪。怎么能明知道被那么多人看笑话,还是哭出来了呢。 可他从始至终都微皱着眉,从眼神到表情,都没变化。 后面有人叽叽喳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小声讨论她的不矜持,“哎呀,太丢脸了。” “是啊,是啊,她知道江问和六班的那谁谁在一起之后崩溃了吧。” “啥,你确定?六班谁啊,真的假的。” “具体不知道,反正是有人看见江问和她一起吃饭还是怎么,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呢。” ...... 童尔蝶竖起耳朵,心神飘忽。回过神来,发现作业本上的笔油已经晕染成一个圈。 她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害怕——自己以后也会变得和教室外的那个女生一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还要沦为别人的笑柄。 晚上回到寝室,在黑暗和寂静中,童尔蝶躺在床上偷偷哭了。也不敢哭的太大声,怕被室友听到。 其实也没什么。 江问本来就是她连想都不该想的人。 天黑之前,孟瀚漠提了点水果来看逢宁,他打电话要她出来校门口。 他在抽烟。逢宁就没形没状地蹲在旁边花坛上陪他讲话,嘴里还咬着小半根糖。 保卫室里的门卫老头儿欲言又止,往这边看了半天。 “哥,你抽烟抽的好凶啊。要喝点水不,我帮你去买一瓶?” 孟瀚漠掐了剩下半截烟,唇畔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不用了,我马上就走了,等会还有事。” “你还在马哥那边看场子啊?” “没,偶尔过去帮帮忙。你呢,上高中感觉怎么样?” “没啥特别的感觉,集体生活过不惯,感觉不太自由。不过我倒是遇到个挺乖的小姑娘。唉,你都不知道我多有魅力,现在这小孩儿都成我粉丝了。对了,你有时间帮我看看我妈啊,我怕她一个人在家闷出毛病来。” 孟瀚漠揉揉她的头发,“知道。” 逢宁剥了橘子,撕下一半递到他嘴巴,笑眯眯的,“来,我们比赛,老规矩,谁先一口气吃完谁赢。输了的罚十块钱。” 马路对面,江问把这一幕收入眼底。夏日傍晚六七点,橙色的夕阳缓缓坠落,人来人往。他静静看着他们,一辆货车开过,挡住视线,又快速驶离。 一帮男孩子刚吃完饭,三三两两勾搭在一起说话,有人出声,“江少爷,过马路小心看车。” 耳边喧哗高低起伏,江问被唤醒,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嗯了一声。 晚上回到寝室,赵濒临洗完澡出来。他坐在床沿,翻刚买的篮球杂志,高呼詹姆斯实在是太帅了。 叽里呱啦说了很久,都没人响应。 江问一言不发,支着胳膊。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书桌上,显然把他的话连耳都没过。 赵濒临终于察觉出不对,探头瞄他,“冒昧问一句,谁惹到你了?” 江问极为冷淡地开口,“离远点,别跟我讲话。” 逢宁初中曾经教过赵为臣追校花,说过一句挺经典的名言: 泡人,最重要的就是让他(她)习惯你的存在。不管讨厌或者不讨厌,被当成有病都无所谓,首先要找足存在感,让他(她)习惯了你的存在,那么你就成功了一大半。 所以逢宁也是这么“泡”江问的,仗着地理优势,有事没事就往他课桌上丢个散装巧克力棒棒糖之类的甜食。 罐装的太贵了,她倒是也不太舍得。 江问早已经习惯拒绝别人,熟练地把她送的东西和其他人混在一起,全丢进垃圾桶,毫不留情。 但逢宁是什么人?她是典型外表花瓶,内心强大,刀枪不入。她完全不受影响,我送我的,你要丢就丢,一点都没有被人冷落的自觉。 这么过了几周,反倒是江问有点架不住。 江问家教严格,平时对谁表面上都挺礼貌的。但那都是装的,一旦脾气来了,任谁来了他都用下巴看。 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下了,大家急着回家,逢宁收拾好东西。身边的座位一个一个空缺,她享受着这种难得的安静,拿出笔记本,帮隔壁某学渣开始写50元的付费笔记。 江问直接把东西放到逢宁桌上,居高临下,“谢谢你,以后不用送了。” 逢宁正在埋头奋笔疾书,她停下来,茫然地抬起头,上下打量他两眼,无比平和,“为什么?” 沉默了一会,江问道:“我不喜欢。” 逢宁嘴里哦哦几声,用笔头敲了敲纸,郑重其事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我记下来。” 他心里憋了火,控制不住地说,“我、不、需、要。” 逢宁龇牙咧嘴地,“可我就想送。” 他突然怒了,忍不住拔高声音,“你送我东西干什么?!” “还问这种问题?”她歪着头,坏坏地拖长语调,继续抄笔记,“明知故问。” “你就这么喜欢四处招惹人吗?”江问压着火气笑,可笑容难看。 她顿住两三秒,才开口,“呃,我招惹谁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问的校服还没换,蓝白色短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衣领雪白到耀眼。这时候天还未暗,从云层间隙扑杀出朱红的晚霞。他年纪不大,眉眼轮廓却像是用国画工笔才能勾描出来的生动,还有一种从小娇惯出的凌人傲气。 她做了什么惹怒了面前这位小少爷?让他狠话放的简直跟发现老婆出轨还捉奸在床的中年男人没两样。 逢宁仔细回想,没出声。 “呵。”江问将两只手撑在她的课桌上,俯低了身子,慢慢地,对她露出一个极其刻薄嘲讽的笑,红得滴血的薄唇一张一合,“为了吸引我注意力,你还真是费尽心思。不过你这种女生我见多了,我劝你千万不要对我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有这个时间,不如把心思好好花到学习上,说不定还能有点出路。” 没等她多说半个字,他连正眼都没再瞧她一下就走了。 呆了片刻,逢宁空白的脸上才有了表情。她也不是生气,就云里雾里,蛮莫名其妙的。 不过...她脑海浮现出江问离去时的模样,昂着略尖的下巴,满脸的高贵冷艳。 逢宁不由笑了一下。 ——他还挺像一只小孔雀。 第 8 章 晚饭之前回到家,逢宁第一件事就是兴高采烈地去院子里看自己种的小西红柿。蹲在花盆边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它们长势很是喜人。 她满意地点点头,摘了点拿去水池里洗干净,喂几颗到嘴里。果浆在口里爆开,酸酸甜甜很有夏季的味道。 至于江问为什么要莫名其妙跑来讽刺她一通,逢宁想了会没想明白,就直接抛到脑后——她才没这个闲工夫去研究这种鬼东西。 齐兰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等她,在屋子里喊,“去把赵为臣和瑶瑶喊来一起吃。” 逢宁口里含含糊糊,表示抗议,“算了吧,双瑶今天也刚回家呢,她不得陪自己爸妈吃饭?” 齐兰急了,“要你去就去,你不去我自己打电话,菜做了这么多呢。” 唉,骄傲如逢宁,这辈子唯一克她的就是她妈。她犟不过,没辙,老老实实挨家挨户去喊人。 今晚星星很多,皎洁的月亮挂在半空中,大黄狗时不时在脚边蹿来蹿去,逢宁丢了几块骨头到它的狗嘴里。餐桌正上方挂黄橙橙的灯泡,几个孩子围在一起吃饭笑闹很是温馨,齐兰打着蒲扇,问起他们在学校的状况。 赵为臣脑子从小就没双瑶和逢宁机灵,头脑反应慢,学习上比较呆板,多亏了逢宁平时给他补课开小灶,中考成绩也过得去,最后选了一个离家不远的高中。教学质量虽然比不上启德,在南城也算是上流。 双瑶口里塞满了荷包蛋,嚼巴嚼巴吞下去,想了一下,“最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我们班主任说马上就要月考了,就是开学摸底考试之类的,看看学生大概水平。” “是吗,那你们在学校可要好好学习。读书还是很有用的,高中可不像初中,竞争很激烈的,不能掉以轻心。” 逢宁嗯嗯两声,“我从小到大让您操心过学习这件事吗,再说了您操心的懂吗。妈你快去忙吧,等会我们吃完饭自己洗碗。” 麻将馆夜场一般晚上七点开始,齐兰看了一眼挂钟,也快到点了,她叹息着起身,“行,我忙去了。” 逢宁最近研究了几本西式烘焙的书,对这方面抱有浓厚的兴趣。吃饱喝足以后,她就拉着两个小跟班到厨房,非要做个蛋糕胚子出来。 双瑶无奈,“别想一出是一出了,你家里连个蛋清打发器都没有。” 逢宁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她不死心琢磨半天,最后撸起袖子,愤愤然丢下一句看我的——然后开始把蛋清倒盆里,咔咔咔咔手动搅拌,至少拌了几百下,持续了快一个小时,手都快轮飞了。 赵为臣坐在旁边小板凳上旁边赞叹,“小宁姐,你真不愧是雨江巷最强手臂。” 逢宁缓了口气,瞪他,“嘶,我怎么听着就不像好话呢。” “嘿嘿,这是好话。”赵为臣挠挠脑袋。 逢宁一边咬牙切齿跟蛋清较劲,一边教育他,“说话得艺术点,别总是这么锉里锉气的,讨嫌死了。” 最后还真给逢宁勉强做了个半成品出来,味道还挺不错。他们一人分了点,跑去双瑶家里用投影仪看电影。玩到凌晨各自回家,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逢宁溜去双瑶家里化了个妆,一看时间来不及了,匆匆忙忙换好衣服,“我得去上班了,我跟我妈说今晚在你家睡,别穿帮了。” 因为齐兰身体原因,家里为了治病花掉很多积蓄,还欠了亲戚点钱。逢宁心疼老妈,从初中开始就偷偷在外头干活挣钱,攒起来。好在她从小就野惯了,成天在外头疯跑,又有双瑶他们帮忙圆谎,一直也没被齐兰发现。 她初二那年个头突然蹿到了165,再化点妆,打扮的成熟点,倒也看不出来是个初中生。毕竟还要兼顾学业,逢宁只好找了奶茶店这种地方打点零工。 她嘴甜会卖乖,懂得人情世故,后来奶茶店老板还把她介绍去了朋友开的清吧当服务生。 算起来这个酒吧老板和赵为臣还是远亲,去年因为在文化节上成功营销了一波,现在酒馆的人气居高不下,成了网红店,很多年轻人都喜欢去玩。 在这种人多又热闹的清吧,推销酒利润大,可以记在业绩里面拿提成。逢宁又机灵又招人喜欢,时不时的还会搞气氛,去台上唱两首,后来竟成了简糖(酒吧名字)的一块活招牌,被大家戏称为灵魂人物。 周末在家,郗高原他们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在干嘛,要江问出来玩。他没什么兴致,全都拒了。 晚上有客人来家里吃饭,是江老爷子以前的战友。饭桌上老人家跟江问说了几句话,他答的心不在焉。 “小问,注意礼貌。” 江问被姐姐连续看了两眼,勉强打起精神,补上一句问候。 客人笑呵呵,“这小子比以前看上去文静多了,我记得他小时候可调皮呢。” 江家发迹于崇西,属于江左商帮一系。江周国忙于生意,十年不到的时间就把“茂行”稳稳扎根在南城,俨然变成当地“土皇帝”。虽然他对小儿子格外严厉,但是手下许多工厂、工人都要管理,所以亲自管束周期的时间并不多。 长姐江玉韵大江问十几岁,高中毕业以后就没读书了,帮着父亲管理家中店铺。江玉韵一直都溺爱弟弟,于是狂野生长的江二少爷,从小身边就聚集了一堆发小,在南城横行霸道,作威作福。 当时小学刚毕业,郗高原认识了一个社会哥,他们还小不懂事,特别疯,跟着别人差点闹出人命来。把江老爷子给气的,非要把江问送去私人军训基地,一锤定音,完全不给反驳的余地。 自此一遭,江问的性子才收敛了许多。 吃完饭上楼。 江问一个人跑去玩游戏机,玩着玩着走了神,直到屏幕上出现一个血红的GAMEOVER。他回神,丢开游戏手柄,骂了一句。 妈的。 两天的假期,转眼就过。 星期一早上,逢宁拍了一本《当尼采哭泣》到赵濒临的桌上。 他惊讶,拿起来正反看看,“这什么?” 逢宁到位置上坐下来,有点困的趴在桌上,“给你的生日礼物。” “啊??这就是你的大礼??!” “对呀,我还给你布置个任务。你看完这个,思考一下存在的价值。”逢宁就跟个神棍一样,表情特别认真地忽悠他,“我先给你一个结论,存在的价值是痛苦的,你自己再回去琢磨琢磨。” 赵濒临家里是搞煤矿的,有大哥二哥撑家业,家里父母对他要求很低,也不怎么管他。 他长到这么大,几时认真读过一本书。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晕字,平时最多看看杂志,或者游戏攻略。简单来说,他的世界里,充斥着本班班花、隔壁班花、车、篮球、游戏、兄弟。 人生第一次,赵濒临居然还接触到了哲学读物,惊奇之余还带着点不可思议。 于是赵濒临正儿八经地当睡前读物看了几天,还真给他琢磨出来点什么,感觉自己特别有文化,一有空就转过去,满怀热情地拉着逢宁讨论尼采。 自从上次江问找逢宁摊牌以后,她也不再故意逗他了,按照江问说的——别想着吸引他注意力,和他保持相当的距离。 比起江问的刻意冷漠,逢宁倒是显得随意很多。也不是欲擒故纵,她只是手头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 于是逢宁也不再主动搭话。 好像她之前对他的种种热情都是江问一个人的幻觉。 像赵濒临这种神经大条的人,根本没察觉到江问一直心情不佳。这天打完球,走出篮球馆时,赵濒临跟几个哥们说起有个女生告诉他‘存在的价值是痛苦’,说着说着,其他人也觉得有意思,“怎么,你喜欢人家?什么时候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啊。” “别动不动就扯到此等俗事上。”赵濒临啧了一声,八卦兮兮:“她之前好像对头牌有点意思。” 众人唏嘘着去闹江问,他好像没听到一样,神情依旧淡淡。 裴淑柔眉头不经意一皱,温温一笑,“怎么个感兴趣法啊?” 于是赵濒临把癞蛤.蟆和天鹅的故事讲了一遍。 在场唯一不兴奋的就是江问了。别人还在闹着,他独自走了。 启德开学摸底考安排的很迅速,用了两三天就考完。铁娘子很重视这次考试,考前还强调了几次,让他们都争点气,给高中生涯开个好头,也算是图个好兆头。 逢宁一向是考完就过,也懒得去对答案。她坐在座位上和孟桃雨聊着天,后头有个女声说,“孟桃雨,出来一下。” 逢宁抬眼去看。 女生耐不住性子,用脚踢了一下她的凳子,“听到没,你让开点。” 逢宁斜瞄了她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喝水。她认出来了,这女生是那天开学典礼上的梨花头。 孟桃雨惶惶站起来,小声说我出去吧。逢宁跟没听到似的,把她手腕一拉,“坐下。” 梨花头很不耐烦,吊梢眼,唇形有些锋利,拔高音量,“喂,要你让开,聋了吗?” 逢宁无动于衷,稳稳坐在位置上,半边嘴角往上挑。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鄙夷,梨花头瞪圆眼睛,被这个笑容激怒,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过来扯她,“我操...” 说了半截,话音陡然消失。 ——逢宁一扬手,把整杯水泼到她的脸上。 整个教室如无人一样安静,江问听到动静,转头。 梨花头懵了几秒,脑子像被人投了一颗定时炸.弹。回过神时气的直发抖,咬住下嘴唇,手高高举起。 落下的瞬间,被江问捉住手腕。倒是逢宁反手,一把揪住她头发,笑道,“嘿哟,你这么叼,人大开会坐第几排啊?” 第 9 章 班上有人终于回过神来,纷纷过来两边拉架,喊放手放手。撕扯中的两人终于被拉开,梨花头怒发冲冠,挣扎着去踹逢宁,破口大骂,“你有病啊,我喊孟桃雨出去,有你什么事?” 逢宁被人按着,毫不客气跟她对骂,“我有病,你有脸吗?成天欺负一个小姑娘,你晚上睡的着觉吗臭三八!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你知道是什么吗?再敢碰孟桃雨一下你试试?” 用别人的话描述,当时逢宁就像是个女英雄,堪称现代版花木兰,在战场上大刀一挥,把敌人逼得节节败退。她喷的极其凶残,梨花头梗着脖子站在那,长了一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像是脸上隔空被人掴了一掌似的。就连来劝架的人都被逢宁骂街的能力震撼地定在了原地。 这场闹剧最终以老师来了作为收场。梨花头强忍下怒气,狠狠瞪她,走之前放下狠话,“行,我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 刚刚混战之中逢宁难免被踹了几脚,她低头拍掉身上的灰,对着梨花头不紧不慢地,用食指堵住唇,轻蔑无比,“嘘。” 老师在台上站定,人群很快散去,各自回到位置上。孟桃雨在底下都快急哭了,“对不起,这下你都被连累到了。” 逢宁整个人很放松,听罢啧了一声,“又开始了?我告诉你,如果我不想,谁也连累不到我。我既然帮你,我就不怕被连累!” 她扁扁嘴,用笔敲了敲江问的背,“谢谢你啊刚刚。” 他连头也没回。 启德老师批卷都是流水线模式,成绩下来的很快。排名出来那天,铁娘子向来刻薄的面相也难掩喜气。她站在班门口,四下打量一遭,班上很快安静下来。 “我发现我们班学习氛围真是有点差,刚刚路过其他班,别人课间都在埋头学习,没有几个人乱跑,你们再看看你们。高中偷的懒,以后都是要还的。” 在漫长的思想教育结束以后,铁娘子咳嗽一声,“对了,今天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年级一共有二十三个班。这次摸底考试的荣誉榜,我们班上了三十多个,其中年级前五有三个都在我们班上,分别是第五名万阳同学,第二名江问同学,和第一名——逢宁同学。” 话刚说完,班上焦点瞬间集中到一组后排,某位无精打采,看样子也没在认真听讲的人身上。 突然响起来的掌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逢宁,她迷茫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孟桃雨,“发生啥了。” 孟桃雨可激动了,小声说,“老师说你这次是年级第一!” “哦哦。”逢宁懒懒应了一声,还是迷迷糊糊的,没什么精神。 孟桃雨戳戳她,“你都不激动啊。” “这不是习惯了吗。” “逢宁??真的假的,没看出来哇。”赵濒临实在难以相信,转头道:“台他妈绝了,不是同名同姓吧。” 逢宁皱了皱鼻子,偏头,“对了。”她声音很疑惑,不大不小,刚好够前头的人听见,“第二名是谁来着?” 当事人毫无反应,没理她。赵濒临头一次看江问吃瘪,笑的快要岔气,“逢宁,你有点厉害啊。我问哥被你压身下了,怎么样,还满意吗?” “啧,我原来趴在他头上了?还凑合吧。”逢宁状似惊讶完,又是那种让人恨不得给她几窝脚的语气,“再接再厉啊江同学,免得以后恨我。” 赵濒临问,“啊,为什么恨你?” 逢宁笑嘻嘻,贱嗖嗖的,“因为会当万年老二呀!你都不知道我们初中那个年级第二有多讨厌我。” 顿了顿,她抚掌叹,“说到这里,我还要特别感谢某位同学对我的鼓励。他告诉我,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把心思放到学习上。话糙理不糙,我们一起共勉!” 江问被她当众羞辱,还不能发作。薄薄的脸皮一会铁青,一会苍白,而后又升起一抹红晕。气的大半天缓不过神来。 星期一举行升旗仪式,双瑶过来找逢宁,顺便把抄笔记的报酬给她,“我们班那个人知道你这次考第一,成天见的抱着你的笔记看,笑死。” 逢宁美滋滋地收好钱,“唉,有钱真好呀,我也想有人帮我写笔记呢。” 双瑶道:“他还挺满意的,以后你写完复印一份给他就行了,价钱照样。” 她们说着下楼,前后脚刚走出去,一转眼,逢宁人没了。 双瑶站住了脚步,对在礼仪镜前头理头发,整衣服的人翻了个白眼,不耐道:“姐,倒也不必如此高强度自恋。” 逢宁拨了拨马尾,不以为然,“当个美女不容易,我得照个镜子开心一下。”她扬起下巴,摆了个姿势,“怎么样,我好看吗?” 双瑶摇摇头,“好看,好看的一塌糊涂,你就是人间宝藏。” 今天刚好轮到九班去国旗下讲话,这是启德升旗仪式的传统流程了。其实就是每个班派个代表,去升旗台上朗读那些励志优美适合鼓励学生的假大空作文。 铁娘子毫无意外选中了逢宁。 早上的风带了点凉意,她拿起话筒,先是喂了两声试音,“大家听得到吗?” 底下传来阵阵笑声。 后面有老师拉下脸来,提醒,“严肃点。” 另外一个老师发现不对,低声说,“她的稿子呢?” “大家好,在演讲前,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高一九班的逢宁,相逢恨晚的逢,鸡犬不宁的宁。关于这次的演讲,其实我也没写演讲稿,因为这种形式主义很浪费时间,并且毫无意义,也没几个人会认真听,我不如即兴发挥。” 四周立即起了议论,铁娘子站在底下,脸色都变了。不少人不明就里抬头看向这边,等着这场好戏怎么发展。 在无数看笑话的眼神下,逢宁收起刚刚随意的表情,严肃道:“我最近在思考存在的价值,未果,于是开始从一些哲学读物中寻找答案。马克思利益论让我认识到,利益就是人类的唯一驱动力。于是,又出现一个问题,如果利益驱动可以解释人类行为,那么人生意义一词又何来意义,难道所谓的人生意义就是追求利益吗?” 她全身心投入这场演讲之中,“事实上,假如有人觉得自己品格高尚,人生意义就是奉献自己,取悦他人,那么一定是受了孔子那一套的影响。”逢宁气呼呼的,“那正是统治阶级为了稳定,所希望施加于每一个人的,这也是传统道德观念在他们身上施加影响力的表现,这就是欺负老实人!”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如果没有冒犯的话,我想说奉献本身就是善良的人获取精神利益的一种方式。因为奉献自己,本质上你享受的是自己精神产生的愉悦。用尼采的话说,你爱的是欲望,不是欲望的对象。” 原先嘈杂的场地渐渐安静下来,他们都看着她。逢宁语速越来越快,犀利地说:“大部分的人,包括在场各位,碌碌无为过完一生,到老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爱什么,应该坚持什么。既然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取悦自己,被利益驱动一生,为什么世界会出现战士,军人,医生,科学家?所以我今天真正想说的,也是我分析出来的重点:在格局之外,强者人生意义体现的唯一方式,那就是——信仰。” 逢宁一身清汤寡水的校服,给人第一印象就是美,咄咄逼人的浓艳。可现在,她用着完全不符合外表的气势,轰轰烈烈地在升旗台上开讲堂,脱稿讲大道理,潇洒坦荡地发表关于人生的高论。场下全都乱了套,有掌声也有唏嘘,她从头到尾面不改色。 铁娘子拉住了想打断逢宁讲话的教导主任,心里又气又觉得自豪——这是她的学生。 这场精彩狂放的演讲,对很多人形成不小的冲击。有人崇拜,有人好奇,有人眩晕。 其他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可江问只盯着逢宁。 他站在人群之中,胸口一片空寂。 她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全数落进他的眼里。那样闪闪发光,高傲又自由。仿佛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天生就该是以她为中心,一切都要为她神魂颠倒。 在意识之前,他已经开始对她臣服。 升旗仪式解散以后。 “实在是太牛逼了,没见过这么飒的女生。”一路上,郗高原又惊奇又兴奋,不停回味这件事。 “还记得吗,她就是那次跟我谈存在价值的人。”赵濒临一乐,跟身边的人献宝似的,“这次年级第一也是她!” 其余人纷纷附和,江问和他们并肩走着,一言不发。 四班的计迟阳一副极其感兴趣的样子,“她叫逢宁对吧,帮忙打听下有没有男朋友。” 郗高原笑的猥琐,“你啥意思?” “没有我就去要联系方式了啊。” “我靠,你这个都还没分呢,这就开始想下一个了,渣男啊!” 计迟阳嘶了一声,“我有种预感,我这次遇到真爱了。” 有人出声打断,口气淡漠又烦躁:“别打她主意。” 计迟阳还没来得及反应,啊了一声。 “我说,不要打她的主意。”在他们惊讶的目光里,江问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第 10 章 气氛凝固住一瞬。 赵濒临和郗高原对视一眼,俩人都有点诧异,更多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计迟阳愣了一下,挺尴尬的,向旁边人使了个眼色,“啥情况?” 那人回了口型,我也不知道啊。 他和江问初中就认识,见到了会打个招呼这种,一直都不算熟。 江问这个人在他们看来有点高冷,偶尔一起玩的时候他话也很少,不怎么参与他们的话题。也没几个人敢开他玩笑。 他们都知道他来头不小,或多或少存了点想攀关系的心思。所以计迟阳被这么当众下脸子,也只能努力打圆场,嘻嘻哈哈缓和气氛。 赵濒临清了清嗓子,做西子捧心状,“计少当场失恋也不过如此啊,唉。” 计迟阳立刻接下,“开个玩笑,原来是嫂子,对不住,冒犯了冒犯了。” 众人齐齐笑起来。 各自回班的路上,郗高原偷偷观察了一会江问,实在是忍不住,“你真的看上了那个?头牌,是不是兄弟,这都要瞒着,可真不够意思啊。” 江问没接,一直不开口,半晌没有反应。 走近楼道里,赵濒临不罢休,推他手臂,“是不是啊?” 他烦了,语气不耐,“不是。” 赵濒临目光如炬,探究地注视他,“那你刚才说那种话干啥?” 江问不冷不淡,“随便说说。” “放屁,当我傻逼吗?逢宁好像也对你有点意思啊。你要是喜欢,还别扭啥?我看这姑娘挺好的,至少对你姐的胃口。” “她有男朋友。” 赵濒临刹住脚步,迟疑了,“你怎么知道?” “看到过。”江问不明不白地说。 赵濒临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扯这些干嘛,我问的是你喜欢不喜欢人家。” 程嘉嘉挽着裴淑柔的手臂,两人聊的畅快。她状似不经意地说,“我舅舅在西郊那边开了个马场,还挺好玩的,你要是有空,我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去玩,多喊几个朋友也行。” “行啊,我到时候把江问他们也喊上。”裴淑柔蓦地笑了,“对了,你帮我个忙呗。” 程嘉嘉嗯了一声,转过头来,“什么忙?” “帮我查个人。” 逢宁自此一遭,算是在年级出了名。甚至还有高二高三慕名跑过来瞧她长什么样。 不乏看不惯的,认为她有故意吸引眼球之嫌。 “我真挺想请教一下,你到底是打哪来的自信,在这么多人面前搞忽悠,歪嚼你那套狗屁不通的理论。” 逢宁神色正经,“双瑶,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这是在普渡众生。” “你这个戏精,就是在作秀,你就是为了出风头,享受那种把别人教育地找不着北的感觉,然后特别有成就感,对不对?” 逢宁面不改色,缓缓点头,“确实,我不否认我是表演型人格,我就是喜欢出风头,这是刻在我基因里的一部分,我早就认清了这一点。” 孟桃雨望着她,满满地崇拜,激动地脸都红了,“不,逢宁,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厉害,最有个性的人。你知道吗,我好羡慕你做什么都可以不去管别人眼光,像我爷爷说的,做人很豁达。” “很简单。”逢宁认真起来,“你在做一件事之前问自己,“我为什么这么做?”然后清楚地回答自己“我是因为...”就可以了,时刻和自己对话,保持清醒,不要拐弯抹角地欺骗自己,首先做到这一点。” 双瑶看着她一脸蛮不讲理,打心底佩服。 她从小就陪在逢宁身边,目睹她小学的时候在菜市场和别人婆婆妈妈计较争论五毛钱的差价,初中面对那群羞辱她家境的人侃侃而谈偏见与下等的理论,再到高中升旗台上脱稿演讲。 在这个礼貌克制的社会,她真是明明白白地虚伪和坦荡。 逢宁平时晚上六七点会去操场跑步,然后去教室自习到熄灯,这段时间天天有人把她拦在路上要联系方式。 今天遇到的这个格外执着,追到了班门口还不罢休。 她从教室后门进去,在位置上坐下来。 那男生吊儿郎当趴在窗台边上跟她聊,笑起来有点像台湾的一个男明星,“妹妹,要个联系方式那么难吗?” “不难,但是今天指标超了。” “什么意思?” 逢宁擦了擦汗,严肃地说,“我给自己规定,每天只能给5个有缘人联系方式,然后挑一个通过。你要是想要,明天记得早点来。” 男生哈哈哈笑起来。 他们聊着聊着,江问歪过头,和那个玩世不恭的男生对视两秒,他平静地说,“把窗户关上,你好吵。” “......” 等人走后,逢宁忽然一下笑出来,“你太逗了,居然还要别人关窗户,真潇洒,你是个菩萨吗。” 她笑个不停也没人理她,于是又说,“好浓的醋味,好酸啊。” 还是不理。 逢宁眼皮耷拉,把书和作业本翻的哗啦啦响,声音清脆:“某位老二是不是被我刺激到了,把我偷偷当作自己的奋斗目标,这个点还在教室自习,平时也不见这么勤奋呢。” 这回忍无可忍,理她了:“你真的很烦。” 他应该是洗完澡的,没穿校服,宽松的低领深蓝T恤,浅色牛仔裤,身上似有若无还有点清淡的香气。 说完这句,后头忽然沉默下来。 教室里没有几个人,此时只有挂钟的刻表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 本来一点都不想理睬,笔在纸上划动,划出一条线,一个圆,一个点。停顿住,江问回头,刚好对上她得意笃定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视着,逢宁单手撑着下巴,观察他的反应,再度笑起来,绵绵道:“这就沉不住气了?” 江问反应过来又被耍了,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窘迫,他尽力掩饰自己的生气。其实他很少跟别人吵架斗嘴,但是每次遇上她,都在失控的边缘。 他是深褶的扇形内双,生起气来眼睛水润润的,眉尾还有一颗浅浅的棕色小痣,皮肤好的让同龄女生都嫉妒。 她突然好奇,“你不会真的喜欢我了吧?” 江问面上一僵,他没由来地有种被冒犯的愤怒,神情冷了下来,生硬道:“你是不是太可笑了,让我喜欢,你配吗。” 话是刻薄又难听,他一惯的风格。可逢宁早就看穿他的表面强势,她发现,比起追他,气他好像更好玩点。 于是她岿然不动,长长地噢了一声,“你最好是别对我有什么想法,第一呢,你也不配,第二呢,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江问故作冷淡的面容有点崩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逢宁说完又补了一句:“不是你。” 他头脑轰地炸开。 江问从没爱过,不知道爱人的感觉,更不知道受伤是什么滋味。 之前被她缠的心乱如麻,这种感觉既扰人,又上瘾。还没等他彻底理清自己情绪,又看见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亲密。所以再后来,逢宁对他持续不断的骚扰,在江问看来都是处心积虑的接近。 他越来越烦,也冷静不下来,直到控制不住出口伤她。 等终于平静下来,却不知为何难掩隐隐的失落感。 他也不知道自己明明这样厌恶三心二意的她,为什么又无可救药被深深吸引。 最终,江问败下阵来。他双手握拳,捏紧。勉强放松下来以后,镇定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出去。 教室顶上的风扇在呼啦啦地吹,他们吵完以后,逢宁若无其事地开始做题,直到他走出教室,她连头都没抬。 外面夜幕像是被泼了深蓝色的墨,白日的燥热已经不见踪影,凉快下来。 今天之前,江问的情感还保有部分的天真。 到现在,他能清楚感觉到,这部分的东西,被人打碎了。 写完数学习题。 逢宁没甚表情,把手机拿出来,给双瑶噼里啪啦发短信:“好了,我不打算继续钓江问了。” 双瑶:【为啥?不是要教人家小王子吃爱情的苦吗?】 逢宁:【苦应该已经吃到了,但我不想斩尽杀绝,嘻嘻XD】 双摇:【你别跟我装这些,你是怕自己欺负着就喜欢上了吧?】 逢宁耸耸肩,回过去:“我可不打算跟这种小少爷谈恋爱,我忙着呢!我还要打工,我还要学习!没时间搞这些风花雪月。” 收起手机,她翻开另一本习题,心无旁骛地开始做。 那时逢宁料到了江问一个月内会喜欢上她。 但她不知道,从雨天初见到今晚,她于他,不是某段爱情的开始和结束。 ——这是他半生沦陷的序幕。 第 11 章 七八个人约好了去马场玩,周六早上出发。 在郊区,是个私人马场。马主会员制,不对外,自己玩,跑圈和野骑都可以。 江问俯在二楼的栏杆上眺望了一会,从楼梯上下去。有几个人怕热,在一楼的屋里凑了一桌打牌。 他脚步停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被程嘉嘉一只手勾住。 “那个,你陪我去买点饮料好不好?我怕一个人拿不下。”她双颊飞红,轻声细语,带点撒娇的意味。 他没什么热情的感觉,也不算太冷淡,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两人拿着几瓶饮料刚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阴阳怪气的起哄声立刻响起。 计迟阳邪邪一笑,“程妹妹什么意思呀,偷偷跟问哥哥去干嘛啦?” 郗高原反应速度也一流,“啧啧,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儿呢?” 一人一句说个不停,程嘉嘉打断他们,“什么跟什么,就买饮料呀,还能干什么?这都能乱说,想象力太丰富了。” 看她着了急,他们越发地开始口无遮拦,荤话顺嘴而出:“哎呀,这就害羞啦?我们就随口问问,再说了,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够咱们问哥干点啥。” 程嘉嘉跺脚,“干嘛今天总开我跟江问的玩笑!” 谁都听得出来,她喊江问的名字时,用得都是不同的语调。 计迟阳正正经经反问,“谁让你总是跟江问黏一块呢。” 江问在一旁听调侃,把几瓶饮料一个个丢到他们怀里,却没出声。 赵濒临摊在沙发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玩到差不多下午三四点,打算返程。他们开了两辆越野车来。 程嘉嘉和裴淑柔手挽手等到最后,结果那群人各自上完车,非要拆散她们,让一个车上一个妹子,免得路上无聊。 她们都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想着怎么分,裴淑柔把程嘉嘉往江问坐的那车推了推,“你上那辆吧。” 回南城市区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要从乡下走,中间有一段路没修,很颠簸。 程嘉嘉和江问都坐在后排,胳膊时不时碰撞到对方的腿。 旁边的人合上眼假寐,她转头去看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沉浸在这种似有若无的小暧昧里。 程嘉嘉察觉到有手机在响,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江问,你的。” 江问慢了半拍,睁开眼,是家里来的电话。他打起精神,接起来,“喂。” 车里没有音乐,他们隔得近,程嘉嘉隐隐约约能听到那边是个女声,说话语速有些快。 江问降了一点车窗,让风吹进来。他把电话从左耳换到右耳,低低应了两声。 前方有岔口,车子猛地打了个转向。 程嘉嘉一个不稳,撞到江问胸口,胳膊肘顺势撑到他的手上。 他手指很冰,她睫毛扑簌,嗫嚅一下,“不好意思。” 江问动也不动,表情很平淡,嗯了一声。 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对谁都视而不见。但就是这个不在意的样子,又让人爱恨难舍。 今天是周末,市区街边都霓虹闪烁,到处都是热闹一片。路上正是堵车的高峰期,车水马龙,他们随便拐进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库,停好车,步行去夜市找吃的。 这里市井气很重,流浪猫狗跑来跑去,蚊子苍蝇绕着路边的垃圾堆乱飞。街上基本都是人,街边很多烧烤店,正是吃龙虾的好时节。但是坐在这种露天的大排档,围着坐一桌,再加上冰啤酒和可乐,很有夏天的氛围。 一个个都是平时山珍海味吃惯了的主,一致决定来这边找找新鲜。 此时太阳下山,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他们随便挑了一家生意看上去还不错的,自己找位置坐下来。 可能是人手不够,半天也没人过来来招呼他们。 赵濒临挨着江问坐下来,发现他正在玩手机。凑上去看,原来是俄罗斯方块,“你特么小学生啊。” 一个男生拍着桌子喊,催促道:“有没有人!老板做不做生意了,点菜的有没有?” “来了,菜单来了。” 赵濒临一侧头,定眼一看,出乎意料,“逢宁,你怎么在这里?”他扫到她身上的衣服,好奇,“你在这打工?” “咦,你们居然会来东街这边吃饭。”逢宁也挺惊讶的,扫了一圈桌上的人,露出笑容,“我在这帮朋友忙,想吃啥?我帮你点。” 和平时不同,她今天没扎头发,柔顺的黑发干干净净垂下来,也没化妆。两侧碎发都勾在耳后,在暗淡的光线里,细眉细眼,看上去显得特别温和恬静。 赵濒临如梦初醒,推了推江问,“吃什么,少爷。” 隔着人群,江问和逢宁遥遥相望,仿佛一出静默的哑剧。他微微皱眉,表情匮乏地移开视线,又开了一盘游戏。 程嘉嘉用卫生纸擦着桌角边上的油污上下打量逢宁两眼。她动作缓下来,嘴巴动了动,用眼神示意裴淑柔。 裴淑柔轻嗤一声,挑了挑眉。 她们身上光鲜亮丽,和这里脏兮兮的环境格格不入。 菜上的很快,油汪汪的。桌上其他人在聊,吃的差不多了以后,又招呼着上了几打酒。白的啤的混着喝。江问基本没动筷子,捏着手里的玻璃杯,提一提嘴角。 他头微微后仰,自顾自,一口一口地喝酒。 出于某种敏锐的直觉,程嘉嘉看出他心情一直不佳,她轻轻地说,“旁边有个便利店,我去买点酸奶给你喝,不然等下胃会难受。” 江问脸部轮廓很清隽,秀气的眼梢微微挑起,显得多情。酒精蒸腾,让人没法思考了,他没什么表情,思量地看着她,黑眼珠幽深如潭,似乎是在分辨她是谁。 程嘉嘉还想多说两句,但是被江问这么盯着,脸不禁红了。 江问背往后一靠,抵在餐桌沿,偏过头,眼睛不知看向哪儿,扯了扯嘴角,“你喜欢谁,嗯?” 她啊了一声,哪好意思回答。心跳蓦然变得激烈,都快语无伦次了,“我...你...” 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可程嘉嘉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无端端地紧张。再看过去,江问已经把脸上的轻佻收的干干净净。 那边等他们结账,计迟阳把微信打开,“小姐姐,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逢宁动作娴熟地亮出一个牌子,“你扫我。” 在场一半的人都喝多了,计迟阳怕出事,和郗高原商量了会,决定先送两个女生回家。醉的已经趴桌上的人,等会回来再挨个送。 脑袋被人拍了拍,没动静。过了会,又拍了拍。 江问嗅到一股洗发水的香气,他微微睁眼,看到逢宁俯身下来,“诶,你趴在这干什么?” 晦暗的灯影下,她的耳垂上嵌着一对山茶花的纯银耳坠,闪着细碎的光。 江问视线迷茫地回看她,眉头皱紧了,像是难受,慢慢地问,“你谁?” 一看这犯傻样,逢宁就知道他八成喝高了,连人都认不出来。她面色不变,咬着字说:“逢宁,相逢恨晚的逢,宁折勿弯的宁,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儿子。” 他舌头像是打了结,“鸡犬不宁?” 江问喝多了不像别人一样红光满面,反而是惨白一片,鼻息之间都是浓烈的酒味。 “哟,看来也没喝到多醉嘛。”逢宁笑了,伸出一个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半认真似地问,“儿砸,这是几,还认得出来吗?” 江问把她的手拽下来,一本正经地说,“一。” 看到江问这个样子,逢宁忽然有种掏出手机怼到他脸上拍两下的冲动,她哈哈笑了两声,“好搞笑啊你,喝多了居然是这个样子。” 那头有人扯着嗓子吼了好几声,“把烤好的肉串给7桌那儿。” 逢宁应了一声,正打算走人,结果一个踉跄,被江问拽的脚步不稳,她气急:“干嘛,大哥,我正忙呢。” “忙什么?” 逢宁眯着眼,自上而下地看他,“人这么多,生意好呢啊。” 他没动,也没有松手的痕迹。她叹了口气,转头喊孟瀚漠,“哥,帮我从后面搞点冰的水来,有个朋友喝多了。” 她只能单手操作,艰难地把冰水倒进杯子里,递给江问。他没接,她只好亲自喂到这个少爷嘴边喝了几口。 路过的寸头看到这幕,眼睛都看直了,笑的贼,“宁仔,跟谁在这调情呢。” 听到有人叫她,逢宁斜了一眼,烦躁道:“靠,调个屁的情,我同学喝多了。” 她放下水杯,没耐心跟他耗下去,把自己衣服强行拔.出来,“行了,你适可而止啊,规规矩矩在这等着你朋友,我忙去了。” 刚转身,结果再次被扯住。 逢宁低头一看,都无奈了:“你大爷的,有完没完,到底要干啥啊你?” 江问脑子里混沌,还处于当机状态。 半明半暗的霓虹光影下,他被晃得眼睛眯逢,脸上的神情很模糊,显然还不是很清醒。抿了抿唇,微微张嘴。 这大热的天,背上出了汗,夜风吹来黏腻的难受。环境嘈杂,铺天盖地的吵。三三两两的人经过,逢宁一时没听到,弯下脖颈,“你说什么?” 她微微跺脚,挥手赶蚊子。 江问声音低下来,已经彻底沙哑,宛如疲倦的耳语,“你喜欢谁?” 第 12 章 “我喜欢谁?” 江问眼帘半闭,眼神仍有点涣散,飘去看别处,略点了下头。 逢宁吃吃地笑,促狭反问:“那你喜欢谁?” “你喜欢谁?”他非要她回答。 “我?”逢宁嘴边带了笑,不疾不徐道,“我喜欢星星,我喜欢月亮,我喜欢太阳,我喜欢大海,我喜欢沙滩,我喜欢尼采,我喜欢太宰治,我还喜欢郭德纲,怎么样,满意吗。” 孟瀚漠拎着两箱啤酒经过,他穿着黑色背心,带了个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脖子胳膊上全都是汗,瞄了逢宁一眼,“你干嘛?” 逢宁转头,敷衍地啊了一声,“哄小孩呢。” “你同学?”孟瀚漠凑上去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下头,“这小孩儿还挺帅的,你慢慢哄吧。” 东街夜市向来是不太.安生,江问这一身明晃晃的名牌,又醉得不省人事的样,简直就是扒手眼里最佳的待宰小肥羊。逢宁到底还是发了善心,去后厨弄了碗素菜粥凉着,守在小肥羊旁边抽了根烟,等到赵濒临来。 一看到人,她就把烟掐了。 赵濒临伸头,瞅了眼趴倒在桌的江问,嘿嘿道:“谢了啊逢宁。” 逢宁用下巴示意,“诺,喂他把粥喝了,等会吐出来就好了。” “好嘞。”赵濒临憋了口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胳膊从江问腋窝底下穿过,终于把人立起来。他瞪大眼睛,目眦欲裂:“第一次看他喝这么多,死沉死沉地,拖都拖不动,不行,我得让郗高原也来,我一个人搞不定。” 有电话响起。 江问的头还是向下耷拉着,赵濒临艰难地从屁兜里摸出手机,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接通,大声嚷嚷:“喂,谁啊谁啊?小爷正忙呢,什么点了,没啥事别打电话了,就这,挂了挂了。” 寂静两三秒,那头的女声颇为熟悉:“小问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你们在不在一起?” 下一秒,赵濒临脸色微变,整个人石化凝固。 他倒抽口凉气,忙吞吞吐吐地赔笑道:“姐姐,江姐姐,原来是你,对,江问跟我在一起,我们刚刚吃完宵夜,对,马上就回家。今天他和郗高原都在我家睡,您放一万个心。” 那边说一不二:“报个位置,我现在过来接你们。” 电话挂断。 赵濒临一步跨上前,双手搭住江问的肩膀,疯狂摇晃,面色狰狞,“少爷,问哥,头牌,你快点醒一醒!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醒一醒!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姐姐要来了,江玉韵可还记得是谁?!她马上就要来了!你不清醒过来我们俩都完蛋了!哥!醒了吗哥!!” 江问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脸色发白,嘴唇和眼尾却比平时红。 赵濒临跟个热锅上的蚂蚁没两样,把粥端起来,哀嚎:“哥,亲哥,你喝两口,能醒不?” 江问勉强睁眼,嗫嚅了一句别烦我,赶苍蝇似的扬手,把整碗粥打翻在地。 逢宁站在一边,双手环抱,看着这出闹剧,好笑道:“怎么了,慌什么呢?” 赵濒临真的有点儿慌,他苦着脸,“这货的姐姐要来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凶残,宇宙级别的残暴。这要是给他姐姐知道我们在外面胡搞,大家都完了。” 折腾半天,他还是跟一滩烂泥没两样。 “让开,看我的!”逢宁大喝一声,“江问,你再不清醒,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听到她的声音,迷迷糊糊抬起头。 她伸手,啪地一下,重重抽了他一耳光,“醒了没?” 逢宁一脸煞气,单手掐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是逢宁,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你马上就要见你姐姐了,你现在就打起精神,正常点,别在这里装疯装醉,听到没?把眼睛睁开,睁大!” 说完又是潇洒地一巴掌。 清楚的几声脆响,赵濒临被这个气势吓呆了,陷入短暂的失语。 眼睁睁看着她又要甩一巴掌,赵濒临忙扑上去,扶住歪倒的江问,求饶:“宁姐,你,你是不是有点儿粗暴了,下手的时候稍微轻点儿,我们少爷他细皮嫩肉的受不太住哇。” 逢宁充耳不闻,俯身凑到江问面前,“我再问一遍,你醒了没?” 江问哼哼了两声,声音带点委屈,“别打了,疼。” 见他终于睁眼,赵濒临大喜。 逢宁赞许地点头,“还是挺识时务的嘛。”她端起旁边的水,命令道:“喝!” 江问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稍微仰头,迷茫地看了她一眼,乖乖地喝下去。 赵濒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又是佩服,又是悲从中来,心里忖道,这处了十几年的兄弟,怎么被女人一根手指头就勾跑了,还一点不带留恋的。这差别对待,真是透心的凄凉,哥们不靠谱,真不靠谱.... 红色Ferrari停在街边,一下就惹起不少人的注意。 车上下来一大一小两个人。 江玉柔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挣脱姐姐的手,哒哒哒朝着赵濒临他们跑去,“哥哥,我哥哥呢。” 赵濒临捏捏她的脸,“看见我怎么不喊哥哥,有没有良心?” 江玉柔不情不愿,嘟囔地喊了一声,“濒临哥哥。”然后快速绕过他,张开手臂,投入江问的怀抱。 江问坐在塑料椅子上,懒洋洋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一抬眼,看见姐姐踏着高跟鞋过来,不由地直起腰。 “怎么来这种地方。”江玉韵甩着车钥匙,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喝酒了?” 江问点点头。 “今天不回去了?” 江问闷声不吭,继续点头。 江玉韵呵笑一声,“怕被爷爷骂还敢出来乱搞。” 转头飞个斜眼,问赵濒临,“他喝了多少?” 赵濒临缩缩脖子,讨好地笑,“不多,真不多,姐,我看着,不会让江问喝多的,你看人都还清醒着呢。” 这时,逢宁拿了个扫帚抹布过来,捋起袖子,动作利索地收拾地上和桌上残局。她一边打扫,一边侧头,咧嘴笑,“你们终于要走啦?” 赵濒临抱拳,意味不明轻咳一声:“今天谢了,宁女侠。” 逢宁面不改色地把塑料餐桌布合拢,打了个结,拉住两边一扯,“小事儿,别放心上。” “怎么,认识?”江玉韵狐疑地望着他们。 赵濒临介绍,“这位是我们同班同学,大学霸。” “噢。”江玉韵点头,“麻烦你了妹妹。” 逢宁甜甜一笑,“不麻烦,他们照顾生意,还给了钱,我应该做的。” 上车的时候,江玉韵评价了一句:“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她一打方向盘,往后视镜里看了看,疑惑道:“小问,你的脸怎么回事,被谁打了?” 赵濒临本来挺严肃,一下绷不住,笑了。 江问有点尴尬,羞恼地撇开眼睛。 车开动时,又忍不住回头望望。盛夏的夜晚,高低错落的楼房密集热闹,灯火幢幢里,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第 13 章 东街夜市到了凌晨三点多才结束,整条街差不多都空了,各个夜宵摊才陆陆续续关店打烊。 他们随便吃了点东西,桌上有几个人喝酒猜拳,使劲闹腾,越吃越起劲,孟瀚漠看看时间,对逢宁说,“我先送你回去。” “好。”逢宁也放下筷子。 她穿着短袖陪孟瀚漠去取车,深夜凉气重,室外温度低,冷地人有点哆嗦。逢宁仰头,哈了一口淡淡的气,定定地望着天。 孟瀚漠把头盔和外套丢给她,“又在看星星。” “是啊。”逢宁看的认真,还拉住他的手臂,“你跟我一起看,找最亮的那颗。” 孟瀚漠一腿撩上摩托车,偏了偏头,“上来。” 逢宁扣着头盔带子,自顾自地说,“哥,你知道星星几点会消失吗?” “不知道。” “凌晨四点。”逢宁在发抖,穿好外套,“小时候我不懂事,喜欢缠着我妈问我爸在哪,后来我妈说我爸在天上,变成星星了。然后我有段时间就特别喜欢看星星,想找最亮最大的那颗,一找就找到早上,看不见了才睡觉。” 摩托车发出低沉的轰鸣,飙驰在深夜空阔的街道上,两边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长发被呼啸的风扬起,她把脑袋抵在他肩头,怔怔了一会,喃喃自语,“我还挺想我爸的。” 孟瀚漠本来就寡言少语,逢宁一贯坚强开朗,偶尔有脆弱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 雨江巷口,双瑶披着睡衣,打着手电筒来回踱步。 “瑶瑶!”逢宁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亲热地冲上去,“还是你对我最好啦。” “嘘嘘,小点声,别扒拉我,你身上一股油味。”双瑶嫌弃地躲开她,伸手跟不远处的孟瀚漠打招呼,“嗨,漠哥。” 孟瀚漠点点头,把车掉转方向,“你们早点睡,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漠哥好酷。”双瑶花痴了一下。 逢宁掐她胳膊,“不许打我哥主意,警告你。” 四周黑暗,她们悄悄摸摸推开院门进去,双瑶叹了声,“你好不容易吧酒吧放假一天,又要跑去帮漠哥的忙,你们兄妹感情可真好啊。只是呢,苦了我这个留门的,帮你瞒着齐姨不说,一等还到大半夜,连觉都不敢睡。” 逢宁摇了摇头,又点头,掏掏耳朵:“行了行了,别抱怨了,欠你一顿饭。” 周一早上,江问走进班,教室里有几个人跟他打招呼,他像没听见一样。 经过郗高原身边,他噗的一下笑出声。 江问停下脚步看他。 郗高原刷地竖起大拇指,“问,咱脸还疼吗?” 江问垂睫,没吭声,默了一会眯着眼,“谁告诉你的,赵濒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嚯嚯嚯,不然呢,除了他还有谁。” 郗高原笑的面部表情扭曲,猛然间瞅到江问阴沉的脸色,自觉停下,闭紧嘴巴做了个拉链的动作,真真切切道:“我知道,您放心,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一个字儿都不会说出去的。” 江问一言不发地走了。 同桌往后张望了一眼,好奇地压低声音,“发生什么了?” 郗高原做了个神秘的表情,“不能说,说了我和江问这兄弟估计没法做了。” 赵濒临正在位置上拿笔唰唰唰赶作业,听见砰地一声,江问拉开椅子,在位置上坐下。 赵濒临拿手捅了捅他胳膊,“问哥,作业拿来抄抄。” 江问丢开书包,往后一靠,侧头瞥他一眼,脸上神情也瞧不出生气没生气,“你发给郗高原的?” 赵濒临装傻:“发什么?” 他按捺着火气,“你说呢。” 身为一个绝对的优等生,江问在人前向来光鲜亮丽,端庄矜持,干什么都体体面面,哪儿遭遇过被女生掴巴掌的事儿。 年轻男孩本来就面薄,当时是酒还没彻底醒,被他们看了笑话,混混沌沌的,也没什么特别尴尬的感觉。 等到半夜酒醒,在一片漆黑中,他躺床上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翻来覆去,一想到自己大庭广众跟个傻逼一样不知羞耻地追着逢宁问她喜欢谁、到底喜欢谁,顿时就想反手再给自己两耳光。 赵濒临还在回味这件事,津津有味的,凑过来火上浇油,“咋了嘛,你那天在逢宁面前真的好乖,给小爷看的目瞪口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乖的小问问,心都化了。” 江问好半天没出声,过了一会忽然爆发,“操.你妈的赵濒临,能不能别恶心人。” “wow,怎么还急了呢!”赵濒临张大嘴,呆呆看着他,“你刚刚是骂脏话了吗?哇,有生之年啊,江问你TM居然也骂脏话。” 江问把书拿出来,低下头,单手撑着脑袋,“别烦我。” 赵濒临撇撇嘴,老老实实抄作业,不敢再撸他的火。 逢宁半昏半睡,被人推起来喊收作业。 收到江问那里时,他一动不动望着别处,瞧也不用正眼瞧她。 她困得要死,打了个哈欠,懒得点破他的别扭样,嘀咕道:“交作业了儿子。” 赵濒临一听就乐了,“谁是你儿子啊,别乱认,不许占谁便宜。” 逢宁笑的咧嘴,“嘿嘿,心知肚明。” 江问眼睛终于看向她这边。 赵濒临在后头挤眉弄眼,指一指江问,用口型说话。逢宁看了两秒,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收起玩笑的表情,“行了,交作业了。” 第三节课下了做课间操,下楼的时候,赵濒临凑过来和逢宁小声叭叭,“你要不去跟江问交流交流?我感觉他被你抽了俩嘴巴子,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指不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 逢宁诧异:“有这么夸张?” 赵濒临连连点头,苦笑:“唉,你不知道他闷了一早上了,谁都不理,心里难受着呢。你就当帮我个忙呗,去哄哄。” 逢宁挑了挑眉,悠悠叹气,“你们还真把他当宝宝呢,这都要哄。” “可不是吗!”赵濒临也跟着叹口气,“算欠你人情。” 九班今天的体育课刚好和大课间操连着上,上课上到一半就有女生忍不住太阳暴晒回班。 江问前天喝酒身上撞了好几块的淤青,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发疼。他懒得打球,坐在场边上看了一会,拎着矿泉水起身,独自晃回教室。 “江问!”逢宁刚刚小跑了一段路,有点喘气。 被喊的人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也不回头。转眼已经上了一层楼梯。 她使劲一拍他的背,“嘿,江问!”又在同样的地方拍了拍,“喊你呢,聋了?” 他一顿,继续上台阶,还是不理。 逢宁快步跨上两级台阶,直接拦在江问面前,和他四目相对。 “干什么?”他眉头不耐烦往中间蹙。 “我有话跟你讲,咳,就是那个,你前几天喝酒的事儿。” “我不想听。”江问声音很冷静,试图从逢宁身边绕过去。 “慢着。”逢宁突然往旁边挪了一步,示威般抬起一条腿,彻彻底底挡住他去路。她歪着头,有一半的脸在阴影里,无声扯了扯嘴角,语气邪恶,“怎么?之前还喊爸爸呢,现在就装不认识我啦?” 江问僵着脸,鼻尖微微冒汗,握紧的手指发白,“你到底要干什么?” 酝酿了两三秒,她开口:“我也不是故意要打你巴掌的,这不是醒酒最快吗,真的,百试不灵。再说了,你都不知道我喝多了被她们打过多少次巴掌,我都习惯了,你咋这么记仇捏。” 逢宁讨好地笑笑,收敛了那副欠抽德行,难得正经。她单手握拳,转过来,朝上摊开,“诺,看看,写了啥。” 江问稍微低下眼。 她小小的掌心扭扭曲曲画着三个字,对不起。 默了会,他神情依旧冷冷拽拽,低哼一声,走了。 教室里三个空调都在运作着,嘶嘶吐着冷气。 赵濒临进班,班里没几个人。他刚打完球浑身都是汗臭味,拎着领子擦了一把汗。 江问停下在写题的笔,把椅子前挪了一点。 赵濒临挤进去的时候,眼一扫,突然定住,奇道:“诶?你背上贴着啥啊?” 江问往后背瞄了一眼,“什么?” “这个,便利贴?”赵濒临把他肩后的粉色方形纸条扯下来,“谁贴的,写的啥,又是哪个小姑娘的情书?还挺有创意呢。” 江问事不关己,继续提笔,在草稿纸上算题。 赵濒临靠着墙壁,困惑地盯着研究了一会,踌躇了下,醍醐灌顶,“不对,这应该是逢宁给你的吧?” 江问把纸条抢过来。 他呆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Q版的醉酒小孔雀,系着毛茸茸的斗篷,瘫坐在地上。尾巴开屏成半弧形,小尖尖的脑袋顶着一个皇冠,可可爱爱地靠着一个大酒瓶,栩栩如生地打着鼾。 旁边是长头发正在流宽眼泪的大眼萌妹子,仰着头,左脸有个巴掌印,跪在一行飘逸的英文之上: ——Anapologytothelovelylittleprince 第 14 章 孟桃雨刚刚在教室里围观了逢宁如何在便利贴上作画:先是用铅笔把线稿打出来,然后拿水性笔描轮廓,一气呵成,全程不到十分钟。她好奇地问,“逢宁,你画画怎么这么好呀?” 她们站在场边。逢宁看着别人打羽毛球,回忆了一下,“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报过绘画兴趣班,那教画画的老头特别喜欢我,不过后来就没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同班那些小屁孩水平太差,配不上我这么优秀的同学。”逢宁掰着指头数,“然后初中的时候我就开始帮别人去画涂鸦墙赚钱,就小饭馆儿或者游戏店之类的,还有室外的,不过这种比较麻烦,因为说不定会被保安或者城管追,被追到了还得赔钱,搞义务劳动什么的。” 她不停嘴地讲,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停住,歪着头睨向身后。 离她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几个女生抱臂站着,正朝着这边指指点点,隐隐带着火.药味。 其中有个波波头,逢宁莫名还觉得有些眼熟的。心里正在想是谁,那个人就走了过来。 她蛮趾高气昂的,“知道我是谁吗?” 逢宁若有所思,看着她思考了一会,“不太清楚。” “你!”波波头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神情,“你别在这装。” 逢宁喔了一声,终于辨认了出来,“你就是那个,那个,梨花头?” 段雨薇冷笑,“还记得我就行,你之前不是特嚣张吗?喜欢替孟桃雨出头是吧。”接着她语出惊人,“那你下午放学别走,我在校门口等你。” 逢宁听她的台词差点没喷出来,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哪部中二热血漫画里头。她慢慢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行,几点。” “说了放学!聋子。”波波头下完战书,轻蔑瞪了她一眼,和旁边的小姐妹挽手离开。 孟桃雨愁容满面,六神无主地惶惶道:“怎么办,怎么办,要告诉老师吗?还是报警?都是我拖累你了,我我,我跟你一起去吧。” “嘁,不用了。着急啥,你们启德的小乖乖平时能接触什么人,八成是临时找的混混,来撑场子唬人的。” 不用猜也知道,波波头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平时养尊处优,根本接触不到社会真正黑暗的地方。欺负人的手段就是搞搞排挤,撕几本书,丢个书包什么的,已经是极限了。 前两年南城扫.黑除恶的力度加大,很多大哥进了局子铁窗泪,东街那片也安生了不少,没怎么闹出过人命来。 而逢宁以前在孟瀚漠还没“从良”的时候,就跟着他经历过一段在东街抢占地头的混战时光。 那里的混混才是真刀真枪地干,三天两头约一次架,孟瀚漠带着几个人下起狠手来不要命似的,次次见血,后来也没几个人敢轻易招惹他们。 逢宁面色如常,叹口气,“这个波波头,真有她的。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我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不行,真的不行,你不能去冒险。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陪你。” 孟桃雨外表柔弱,其实也是个倔强性子。她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还是对自己好的人。心里更加难受。 看孟桃雨都要憋出了眼泪,逢宁好笑又无奈,一扯她脸皮,“行吧,别哭啊,我最怕别人哭,你跟我演苦情偶像剧呢?” 她声音微微带了哽咽,“不是,我真的担心你。” 逢宁十分淡定:“那你到时候偷偷跟在后面,要是他们真的动真格的,你就去校门口找巡逻的老师,我就跑,这样可以吗?” 孟桃雨连连点头。 回到教室第一件事。 逢宁踱步到某人身边,眼睛弯折起,温柔地询问:“怎么样,小王子殿下,我的道歉,您还满意吗?” 江问浑身一僵,额角经络跳动,一时不作反应。 因为探身的动作,少女的马尾落下,轻轻刷过他的肩头。她突然的凑近,让江问躲开了一点,“干什么?” “看看你的脸好没好啊。”逢宁微微弓腰,双手背在身后,认真观察。江问皮肤天生嫩,又白,过了两天,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痕迹。 隔太近,还能闻到一点点肥皂的柠檬香。 江问右手还攥着笔,另一只手举起,挡住脸,不准她看。他突然瞥了一眼逢宁,“你画孔雀是什么意思?” “百鸟之王,突出您一个地位尊贵呗。”逢宁一本正经说完,直起身,招手晃晃,“对了,我的画呢?” 他眉心拧紧又松开,垂着眼,偏长的黑睫遮住了眼睑,落下一片阴影,“丢了。” 逢宁呵呵笑,往后退了一步,回到位置上坐下,毫不留情点破,“你可别是藏起来,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拿出来偷着乐吧。” 江问脸色一变。因为她的话,他走了好一会儿的神。等脑子里终于镇定了些,又忍不住烦躁。 不懂为什么她只要一出现,一靠近,胸口就会出现气闷忐忑的感觉。 他潜意识里拒绝想下去。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逢宁趴在桌上美美地眯了个觉。叮铃咚隆像弹钢琴的下课铃声把她从睡梦中吵醒。 逢宁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下楼,去学校门口找波波头。 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跟在波波头身后,刚刚踏进一条小巷子,身边隐约有几个人围上来。 冷不防,后衣领被人揪住,“就是你欺负我妹子?”逢宁转头看,一位穿着黑色紧身衣满脸横肉的大叔,脖子上还挂着挺粗的金链。 这位粗金链大叔,长得就是那种只要你敢反驳一句他下一秒就能把你拖进小巷子暴打的脸。 靠墙边有个废弃的纸箱摞起来,逢宁扯出自己的衣领。众目睽睽之下,风轻云淡地走过去,拍了拍上面的灰,坐下来,抬起头来嫣然一笑,“这位叔叔,看您也是混江湖的,人在江湖飘,不能什么道理都不讲,是吧?” “您?”粗金链大叔本来一脸煞气,被她敬称逗笑了,“哦,你说说看,你有什么道理?还有,我才刚过二十,怕是当不起你这声叔叔。” 段雨薇在旁边站着看,不耐烦地说,“你们扯什么闲话,赶紧把她教育一顿完事。” 逢宁本来就是个做戏高手,心理素质极好,此时根本面不改色,“既然你刚过二十,那我应该喊你一声哥。是这样的,你们都别急,你刚刚说,我欺负你妹子。但事实上,是她欺负别人在先。这就要扯到一个是鸡先生蛋,还是蛋先生鸡的哲学问题。你欺负了我,而我也欺负了你,那么这到底是谁欺负了谁?” 噗的一下,有几个人笑场,紧张的气氛被破坏的一干二净。段雨薇三两步过去,用手点了点她的肩膀,骂道:“你现在矫情个什么劲,又来装文化人了?国旗下演讲还没讲够啊?谁要听你讲这些狗屁不通的话,你当时骂我不是可起劲吗,现在变小白兔了?你以为你他妈是谁啊你。” 逢宁微微抬起下巴,表情忽然变得乖戾,“我是谁?我是正义的使者,光辉的代表,天上下凡的仙女!你几岁啊心肠就这么毒,不止校园暴力,还找黑社会来殴打校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你知道是什么吗?故意伤害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就你头上,看到没,没看到仔细看,摄像头都拍着呢,我分分钟去教育局公安局举报你信吗?” 段雨薇明显被骂愣了一下。 粗金链社会哥作势一拍逢宁的脑袋,凶道:“你横什么横!” 段雨薇也反应过来,她现在人多势众,好歹气势不能落下。她狠狠踢了逢宁一脚,“对,就是,你横什么横。你吓唬谁,有本事你去举报。” “我开始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是你不想听,那我只能换个方式。” 逢宁靠着身后的墙,努了努嘴,继续谈判:“你别不信,我手机里还真有你欺负孟桃雨的视频,开学第一天拍的。还有摄像头,你自己没看见吗,我这是在唬你?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的,到哪读书都是读,大不了大家一起别读了。今天我来,是打算把这事给解决完了。你要是不愿意,那咱俩走着瞧。” 她们正在这讲的专心致志,突然一道杀气腾腾的怒吼横空插.进来:“住手!” 逢宁神色一敛,转头搜索喧哗的来源。随即,她的嘴张成0形。 只见赵濒临冲过来,一个飞毛腿,踹到了最外围的某个小喽啰,嘴里还叫着操.你奶奶。 郗高原紧随其后,“我靠,逢宁还真是你啊,没事吧?” 他们几个人刚准备去找地方吃饭,路过看到孟桃雨蹲在巷口急得直抹眼泪。上去问了两句才知道,逢宁被人找了麻烦。 被踹倒的小喽啰躺地上,表情痛苦地捂着裤.裆翻滚。视线突然出现了一双带着甩钩的运动板鞋,漫不经心踩过他的手过去,背影竟然有几分斯文贵公子的味道。 粗金链大哥提高嗓门呵斥道:“哪里冒出来的傻逼,要死啊!” 其实赵濒临平时挺随意的,也没什么大少的架子。但是一旦被惹毛了谁都拉不住,凶得很。更别说郗高原了,本来就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燃的那种。 赵濒临:“你吗个比的,再骂你爷爷一句?” 郗高原:“看什么看?你们他妈的眼睛给我老实点!” 逢宁:“......” 黄毛挡在江问面前。 江问说了句,“滚开。” 被他又冷又蔑视的神情刺激到,黄毛呸地把烟头吐到地上,“我叼你吗的,现在的小.逼崽子都这么狂了吗。” 说着就上手推了江问一把。 江问站稳身形,“你再敢碰我一下试试?” 于是黄毛换了只手推,挑衅地说,碰你怎么了,碰你,就碰你。结果被甩了一个踉跄,他正准备发动新一轮的大骂,“你他吗——” 下一秒,就被踹翻在地。 江问把手表摘掉,往旁边地上一丢。紧接在他肚子上狠命补了一脚。 第 15 章 黄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两人瞬间扭打到一起。 段雨薇汗毛都吓得竖起来了,惊叫两声,迅速让开场地。 短短几分钟就彻底失控的场面,让逢宁有一刻的失语。 预料之中,偶像剧里英雄救美的情节没有顺利上演。 帅不过几秒,黄毛这边的帮手也都冲了上来。江问他们只有三个人,很快形成以少对多的状况,渐渐落入了下风。 城里长大的几个少爷,从小被保护的太好,傻了吧唧没有经受过丁点社会的毒打,以为到哪都是老子最叼,实际战斗力和地痞流氓完全没有可比性。 那群流氓盯准了肚子粗暴地抡拳,眼看着英雄就要被暴揍成狗熊,段雨薇想上前拉架,瞧着那个架势又腿软,不敢动弹。 “别打了,别打了,怎么回事那边!”远处有几个巡逻的保安过来。 正在缠斗中的混混眼看不对,骂骂咧咧抽身,往反方向跑了。 几个保安是孟桃雨喊的。他们来了之后,认出在场都是启德的学生,询问是什么情况。 孟桃雨眼眶还是红的,鼓起勇气,颤颤巍巍指向段雨薇,“是她...就是她。” 段雨薇底气不足瞪了她一眼,知道事情闹大,低下头,没敢说话。 另一边,赵濒临和郗高原也从地上骂骂咧咧爬了起来,他们俩还好,稍微受了点内伤,没见血。 江问因为跟黄毛互殴,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他眉骨磕破了皮,伤口裂开,渗出血丝。 他一声不响,随手揩了一下。 过了会班主任和年级主任都来了,把打架的几个人都领走。 带回学校盘问了一番,问清楚缘由,磨磨蹭蹭很久,才知道他们是见义勇为。于是段雨薇和孟桃雨留下,把赵濒临他们从教务处放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擦黑,隐隐约约飘起小雨。几个人身上脏兮兮的,都有点疲惫。 郗高原手勾住江问脖子,“看不出来啊头牌,打起架来这么疯。” 江问神情慵懒,头发有点乱,他随手拨了拨。 赵濒临抬手,捶了江问一把,“你忘了么,小时候打架就是他最狠,现在从良了而已。” 他嘶了一声,“下手轻点。” 直觉作祟,赵濒临促狭道:“说,老实说,逢宁给你下什么迷魂药了。” 被调戏的人置若罔闻。 郗高原知道江问最近心情糟糕,他这会后知后觉,忍不住问了,“所以头牌现在啥情况啊?” “没情况,就不上不下地被人吊着呗。”完了紧跟一句,“被人吊着也就算了,自己还犟,还不肯承认,当局者迷啊当局者迷。” 江问脸色微变。 “别说,这女的还挺有一套,玩欲擒故纵吧,放长线钓大鱼,准备套死江问?” 赵濒临听出他语气不好,忙道:“没没没,逢宁不是那种拿乔的人,我刚开玩笑的。” 郗高原还是觉得荒谬,“妈的,长这么帅,被一个女人玩,像不像话?” 江问终于不耐,打断他们,“别吵了,真的好烦。” 郗高原逼着他问,“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知道。” “你现在稍微想下呗,谈恋爱追女人多大个事儿啊,又不丢脸,迟早要跨出这步。” 还欲再聊,赵濒临眼尖,一眼就看见逢宁。 她从石凳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望着这边说,“走吧,大侠们,请你们吃饭。” 逢宁没问他们意见,自己做主挑了一家菜馆。虽然招牌都已经破旧,里面卫生条件倒是还可以,几位少爷勉强接受。 搁平时,他们连余光都不会给这种苍蝇馆子。 唰唰唰点完菜,逢宁出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塑料袋。 菜很快上桌,绿绿的炒肥肠,卤过的浓香酱肉,还有香喷喷的小羊排冒着热气。郗高原挑剔地拿筷子扒拉两下,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发现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几个人都饿了,吃的津津有味。 吃了一会,逢宁放下筷子,默默注视对面正在进食的几个人,清清嗓子,“不得不说,诸位刚刚骂脏话的样子挺帅的。” 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嚼着饭,沉默着,又听逢宁讽刺道:“虽然后来挨揍的时候也是真的蛮狼狈的。” “操之。”被她这么一说,郗高原又想起刚刚丢脸的场景,气坏了,“改天小爷我找人,揍不死那帮傻逼,别给我逮到。” 逢宁环起胳膊,“如果今天老师不来,你们三个现在大概率就躺在医院了哟。” 赵濒临摸摸鼻子,朝气蓬勃地嚷道:“你懂什么叫年少轻狂吗?躺医院怎么了,不失为一种人生体验。” “躺医院是运气好,如果躺去太平间了呢?” 赵濒临无语了一下。 逢宁对别人进行思想教育的时候,和平时嬉笑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模样,声音都变得很严厉:“我知道你们轮不着我批评。但我还是想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逞一时威风不可取,有什么能力做什么事。” 趁着其他三个人还在怔愣,她又变回那副轻松的模样,“低头是一门必修课,现在学不会,没关系。不过就是跌的跟头不够疼,受的伤不够重。迟早哪天,你们痛的够刻骨铭心,痛的忘不掉了,就学会了。” 她语重深长地说完,席间安静了好一会。江问抬眼,和逢宁目光相撞。 赵濒临辩不过,跨跨跨鼓起掌,“灯红酒绿惹人醉,听我宁姐讲社会。” 郗高原表情有点怪异:“逢宁,你看上去咋这么像个教导主任啊?” 逢宁瞅他一眼,正正经经地回答,“你看的没有错,这是我的梦想之一。” 赵濒临被她逗得直乐。 几瓶啤酒摆在桌上,逢宁挨个撬开盖子,递给赵濒临和郗高原。又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了一点出来,放到江问面前。 她自个儿先灌了一大口,把手里瓶子举了举,对他们说,“不过今天还是要谢谢你们。” 匪夷所思两秒,郗高原跟着闷了一口,“头一次碰上你这种女生,真新鲜。” 赵濒临也兴奋了,“换白的怎么样?” “算了,明天还要上学,意思意思就行了。改天请你们去简糖喝个够。” 江问看着眼前的杯子,目测最多两口酒。他默了一下,总算开口说:“什么意思?” “不胜酒力的人少喝点,免得出事。”逢宁低笑,意有所指。 饭吃到中途,赵濒临突然说,“啊,我去上个厕所。” 过了会儿他回来,凑到逢宁耳边问,“你刚刚不是去买东西吗,把账给结了?” 逢宁神色安然,“说了请你们,安心吃。” 赵濒临急了,“那要被别人知道,我们仨出来吃饭还要女生请客,多丢人啊。” 逢宁笑的很坏,很恶劣,“我教你玩一招怎么样?” “什么?” 逢宁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一阵。 没过一会,郗高原又突然从位置上站起来,连台词都一模一样,“我去上个厕所。” 逢宁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坐下来,别溜去结账了,说了今天我请客。” 郗高原皱眉,“这怎么行?” “那这样吧。”逢宁单手一拍桌子,宣布道:“我们谁也不结账了,今天吃霸王餐!” 其他两个人侧目。 逢宁指了指自己,“等会儿,我先跑。”然后指了下郗高原,“再你跑。” 又指向赵濒临,“你跟上,江问垫底。” 逢宁笑的高兴,眉飞色舞一拍手:“大家都记得机灵点,跑快点,千万别被追上了。” 郗高原看赵濒临的样子,瞬间反应过来,笑的不行,应和道,“行啊,玩就玩,不跑的是孙子。” “行。”逢宁鸡贼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准备好了吗?” 赵濒临和郗高原严阵以待地点头。 “3、2、1——跑!” 她发号施令完,像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服务员立在原地,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又跟着两阵风卷过。她摸摸胸口,平复心跳,摇了摇头,难以理解这群高中生的行为艺术。 江问一个人坐着,等他们前后都跑出去了,慢吞吞站起来,去前台结账。 刚点开支付宝,手臂就被人扯了一下。他回头,看到逢宁喘着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早就结完了,你个傻呆。” 出去才发现下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郗高原和赵濒临早就跑的没了影。 逢宁左右张望,“你身上有伤,不能沾水,走,先去那边的亭子躲躲雨。” 江问没反对,默默地跟上去,在逢宁旁边的长凳上坐下。 她低头,打开塑料袋,翻的稀里哗啦地响,掏出了双氧水,碘伏,创口贴,棉签。 “会用吗?”她递给他。 江问睇了两秒,摇摇头。 逢宁有点不耐烦,“把膝盖伸直。”她在他面前蹲下。 先是观察了两秒,才开始动手。她帮孟瀚漠处理伤口的次数多了,也愈发熟练起来。 药液沾上的瞬间,江问直觉躲了一下。 逢宁手停了停,眼风一扫,“疼?” “还好。” 她速度放慢,“是会有点疼,忍着点吧。” 江问看着她认真涂碘伏的模样,有点走神。 头顶悬挂的一盏灯,勉强照亮这方天地。更远的,都被黑夜和雨模糊了去。逢宁眯着眼,面容被光影衬得诡谲,嘴角带了点微末的笑意。 像极了第一次见,她也是这么忽远忽近地笑,他鬼迷心窍,被她骗走衣服。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掉进她的圈套。 江问心跳一点一点加快,脑海里闪过很多碎片,还有郗高原的话。 他已经分不清她对他,到底有没有欲擒故纵的成分。 如果她是欲擒故纵,那他呢? 心甘情愿沉沦吗? 逢宁一抬头,和江问直勾勾的目光对上。 两人无声对视,他眼里的情绪不加遮掩,逢宁一看就懂。 他问,“你对谁都是这么好吗,你男朋友不介意?” 距离这样近,逢宁轻挑了下唇,朝他一笑,“江问,我跟你说过的吧?” 他迷茫了一瞬,“什么。” “你当我自以为是也好,自作多情也罢,我就再跟你说一遍。” 逢宁定定地看着他,语气笃定,“别喜欢上我。” 江问不接话。 他明明知道她有男朋友。明明知道被人三番两次,这么明确地拒绝,识趣一点的,有点羞耻心的,该滚了。 公交车亭外的雨丝没停,灯影晃动间,似乎下的更大了。 时间被慢慢拉长。 某一刻,江问对自己失望至极。因为,他听到自己说, “——喜欢上了呢?” 第 16 章 以前有人这么问,她怎么回? 那你就自认倒霉咯,逢宁是这么说的。 但眼下,江问坐在那儿,眉骨上方还贴着逢宁亲手买的创口贴。 卡通的,粉蓝色,一头天真的小象顶着白雏菊。配上他那个失魂落魄的模样,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欺骗。 逢宁不由地有点小小的惭愧,反思着对他做过的事。 转念一想,好像真的是自己不厚道在先,犹豫一下,到底是心虚了,溜到嘴边的话变成了,“那就承蒙错爱咯。” 静悄悄的公交车站,连行人都很少,偶尔飞驰而过的车溅起一滩水。雨天,夜色,灯光,他们一坐一蹲,谁都不动。真的很像是电影里的一幕。 “承蒙错爱...”江问语气低缓,重复了一遍,强忍下怒气,“难道不是你先喜欢我的吗?” “...啊?”逢宁顿了一下,表情复杂,“嗯,那个,我现在已经清醒了。” 但是江问已经不清醒了。 书里描绘爱情的时候,对这个词加了太多美好的滤镜,然而现实里的爱情却让人隐隐恐惧,难受,欣喜。 陌生的迷茫和痛苦,让江问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怨恨。自尊,矜持,冷淡,什么都不管了,全都抛在脑后。 他忍无可忍,又难以理解,“所以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开那种玩笑?下雨天一见钟情、便利贴,都是你在说谎?” “...?” 接连的质问让逢宁成功语塞。 她很无奈,又不禁疑惑,疑惑江问和外表完全不符的纯情。 逢宁不否认最开始江问的做作让她产生了一种欺凌欲,逗他逗到后来自己甚至都有点得意忘形了。 她自认理亏,又不想承认这一切都源头都是自己的恶作剧。 逢宁暗叹一声,真诚忏悔两秒,很小人地偷换概念,“如果突然喜欢上一个人,需要耐心一点。等能够分清楚,是爱还是荷尔蒙,再做接下来的决定。没经历过早恋的话,多体验几次就习惯了。” 这话似是而非,让人一时间听不出她在自嘲还是育人。不过,江问能确定的是,自己被人耍了。 情绪到了临界的边缘,反而能冷静下来。 月光下,亭檐的水珠落的很安静。他的眉目俊秀冷冽,眼里最后一点光,像是山涧里最刺骨的冰泉,被笼罩了一团淡淡的雾气。 江问站起身,已经恢复成面无表情。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慢慢地说,“你真可笑。” 逢宁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袋,掰成一小块,放进口里等它融化。 接连不断的雨幕像是把他们分割成两个世界,她静静看着江问逐渐远去。 大雨落在马路上,他衣服被打湿了,没有回头。孤独的剪影远远地,被昏黄的路灯延伸。 第二天在走廊上撞上,逢宁主动打了个招呼。 江问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衬衫,目不斜视,把她当作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坐在食堂吃饭,双瑶听说了这事后,还挺惊奇的,“这么说来,他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啊?冷面贵公子这是造了什么孽。” “什么冷面贵公子。”逢宁皱眉,“你平时少看点言情小说行么。” “江问15、16岁应该有了吧,活了十几年,他是在真空长大的吗?这种高冷的大帅逼实在是太不符合形象了,居然是个小白兔??太反差了吧!” 逢宁一拍桌,懊恼地说:“就是啊,TM的,早知道他这么纯,这么玻璃心,我肯定不会去招惹啊!!!再说了,我也没干啥啊,我真冤死了我,就调戏了两下,又没强.奸他,他有必要摆出一副像是被恶霸逼到了尽头的良家妇女形象吗?” 她愤愤然,喂了一口板烧和炒面到嘴里,泄愤似的嚼。 “你这个女吊丝,好粗俗啊,声音稍微小点,想被别人都听见吗。”双瑶隐约觉得这事哪有点不对劲,又想不出到底是哪不对,她沉思了一下,“话说回来,也是你犯贱在先,你就真诚地跟别人道个歉呗。” 女吊丝逢宁放下筷子,“道个屁的歉,傻缺。我要咋说,你很好我不配,忘了我吧下一位?” “....” 双瑶翻了个白眼,“你不该在这里,你该去德云社说相声。” 逢宁歪起嘴角一笑。 谁知道世事难料,受完双瑶的谴责不过两天,逢宁就解脱了。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三,金乌西沉,摇摇欲坠挂在天边。逢宁跑完步,从操场回到宿舍楼,要穿过一个幽静的小花园。花园曾经是个生物园,很多曲折的小径。 经过假山的时候她突然放慢了脚步。小石子被踢出去,咕噜噜滚了一段距离。 这里格外地安静,零零落落偶尔才有学生经过,人声显得格外突兀。 一道含羞带怯的女声,“我...有话要跟你讲。” 逢宁有点石化,思忖着眼前这是在上演什么剧情。正准备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脚步顿住了。 还蛮巧的。 那个男生居然是江问。 少女背对着她,踩在草地上,穿着及脚踝的淡色长裙,微卷的长发松散。 俊男美女,配上恰好的黄昏,唯美煽情地就像是童话的插图。 女生抬起手臂,递了个东西过去,脸色微微发红,“给你的,现在就看好不好?” 逢宁会意。她换了个站姿,既等着,也看着。 她心情不错,捏着手里的苹果又咔嚓咔嚓啃了两口。手上还黏黏糊糊沾了点汁。 存了点故意听墙角的心思,她不敢弄出大的声响,怕打扰到他们的兴致。 江问脸部线条流畅,身上一件松松垮垮的耐克的防风外套,拉链敞开,里面是黑橙色的拼接短袖。 他茫然地打量了面前的女生几秒,略带敷衍和冷漠地,从她手中抽出那封情书,拆开。 程嘉嘉如释重负地低下头,一声不吭。 冷不丁地,他来了一句,“你喜欢我?” 江问的表情很平静,问的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感情波动。 程嘉嘉一时摸不准他的态度,愣了两秒,有点忐忑,她扬起脸,不自觉露出一点渴望和恳求,“嗯,江问,我可不可以...当你女朋友?别拒绝我好吗。” 江问像是走神了。望着假山那儿,眼里冷地失焦。 视野所及,有一片微微晃动的阴影。 影子的主人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却不小心漏了一半的肩膀出来,拿着残缺的苹果,手腕上明晃晃地系着一根红绳。 他的视线散漫,回到程嘉嘉脸上,半边嘴角往上挑了一下。 “哦,好啊。” 第 17 章 这大热的鬼天气,逢宁偷听了不到十分钟的墙角,腿上居然被蚊子咬了四五个大包。 这一定是当八婆的报应。 她痒的要死,呆不住,悄悄摸摸地溜了。专心致志数着脚下踩的方格砖,红的蓝的绿的,到一百个,刚好把剩下的一半苹果啃完,干干净净,她心满意足地把果核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回到宿舍,室友都不在。 逢宁慢慢悠悠地去阳台吹了会风,把衣服收进来,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晃了晃满脑袋的水,她上床盘着腿,涂了点六神花露水,靠在枕头上跟齐兰打电话。 “你不晓得棉纺厂那个王晓丽有多奇葩,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出老千,上个星期在牌上面做记号被我逮住,今天我跟她当对家,牌打到一半突然踢我脚,我根本懒得理她,烦不过,直接蹲到椅子上去了。” 逢宁听老妈抱怨笑的停不住,“妈,你好幼稚啊。” “要不是为了我麻将馆的生意着想,早把她轰出去了。”齐兰气哼哼的,咳嗽两声,“对了,你在学校还过的习惯吗,和室友关系怎么样?钱还够花吗?我最近晚上睡不踏实,胸有点闷,总是梦到你和你爸爸。” “我挺好的呀,学习认真,按时吃饭,同学关系和睦,您就别操心我了。”逢宁用指甲掐腿上的包,嘴里跟着念念叨叨,“你身体不舒服,抽时间去医院搞体检啊,别总是懒,怕麻烦,健康最重要。你要是出点啥事,那我该咋办。” “知道。” 电话打到一半,孟桃雨提着两杯烧仙草回来了。 她拉了个椅子坐在旁边,等逢宁挂了电话,从袋子里取出一杯,插上吸管,递过去,“宁宁,给你带的,尝尝看好不好喝。是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奶茶店,听她们说味道很好,我排了好久的队。” 逢宁淘气地嘻嘻两声,又耍起嘴皮子,“你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喽。” 孟桃雨自己也喝了一口,猛地摇摇头,认真道:“是我要谢谢你才对。你对我的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了,真的。” “以身相许怎么样?” 孟桃雨扑哧一下,连连点头,“好啊。” 段雨薇和孟桃雨的事情闹的很大,最后把两方家长都请来了学校,连学校贴吧都有发帖子讨论。 笑了一会,想到母亲交代的事,孟桃雨忙说,“对了宁宁,你周六晚上有时间吗?我家里人想请你吃饭,还有郗高原、赵濒临、江问他们。” “咦,这么客气?”逢宁换了个疑问的音调,她想了一下,“要么你先告诉我地点,我放假一般都在打工,你们没事的话可以吃完了来找我,刚好我之前也答应了要请他们喝酒。” “去哪里找你?” “简糖,我把名字发你,你到时候用高德搜一下。” “好呀,但是我不会喝酒。” 逢宁拍胸脯,“到时候我亲自给你调一杯莫吉托,没酒精浓度的处女饮,味道贼好。” 她拿起手机,“大概几点?人数确定吗,周末位置难订,要是来,我提前帮你们开个卡座。” “吃的话,七八点就能吃完了。”孟桃雨露出点纠结的表情,“江问他们应该都会来的,因为我爸爸...还特地去拜托了江问的爸爸,约了赵濒临他们的家长。” “哇,搞这么正式,你们爸妈还认识?” “不是,工作上的。我爸爸妈妈都是江问爸爸公司的律师。” 她们聊着,其他两个室友回来。苗乐好奇,“逢宁你今天怎么没去教室自习啊?” “唔,给自己放假一天。” “荔枝吃吗,刚买的。” “不用啦,谢谢。” 逢宁从坐着换到床上换到趴着,一边晾头发一边翻了翻手机里的未读短信,把垃圾广告和陌生人表白挑出来,全部删了。 她有强迫症,短信数必须是九十九条。从通讯录里翻出赵慧云的号码,拨过去,“老板,我妈最近胸疼,这个星期我打算陪她去医院搞个体检,估计要晚点才能到店里。” 扯了两句,赵慧云在电话里说,“你明天中午有没有空,帮我带凡凡去吃顿肯德基,我最近忙的要死,没功夫管他,他闹了好几天了,我已经跟老师说好了。” 凡凡是赵慧云儿子,大名叫赵宇凡,小学六年级,也在启德读书。这两年赵慧云一直都对逢宁很照顾,她心里清楚也感激。只要周六没什么事,中午吃完饭就提前去店里,辅导赵宇凡写作业。这个小胖子和他表哥赵为臣一样,都特别崇拜她。 逢宁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不到半天时间,江问的恋爱八卦传开,迅速引起了整个年级的关注。 从别人那听到消息,郗高原下了课,专门跑到这边来,“真的假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哥们,这都瞒着??” 其他几个好事的男生也凑过来开他玩笑。一个语气中颇有羡慕的意思,“我酸了,程嘉嘉不是校花吗,你们真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另一个说:“上次去马场就开始了吧。” 江问左手撑着头做题,敷衍地嗯了一声。 “那个江问,体委给的运动会报名表,你和赵濒临填一下。”逢宁从后面叫江问,用笔戳了戳。 他一动不动。 她没好气,拖长语调,“大哥,理一下我呗。” 江问翻过一页书。 逢宁懒得再喊。 这几天谁说话,江问至少都搭理一下,除了逢宁。 就连赵濒临都察觉出不对劲,转过来把报名表接过去,奇道:“你最近是不是和江问吵架了?” “我可没有。”逢宁摇摇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他单方面的。” 那晚摊牌以后,其实逢宁一直都是抱着想和江问和解的心思。但是他总是那副恶劣样子,死傲娇,假高冷,不肯好好讲话。 逢宁热脸贴冷屁股贴的烦,也不主动找话说了。反正他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么,她又不欠他的。 “诶对了,赵濒临,你和郗高原,你们周六和孟桃雨吃完饭有没有安排?” “不知道,应该没安排。” “行,要是没安排我替你们安排。” 赵濒临偏着脑袋看她,“什么安排?” “来简糖喽,说好的,欠你们的一顿酒。” “行啊!” 听到逢宁和别人谈笑,若无其事地漏掉他的名字。 江问心里的火又一点一点冒上来。 郗高原当初有个哥们条件不错,人长得也精神,结果追了程嘉嘉半年,人家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傲的不行。他想到这茬事,感叹两秒,“你们咋在一起的,以我对你的了解,肯定是她追的你,不过咱们问少也是铁树开花啊这。” 还要再问。 “你要说多久?” 他语气微怒,把郗高原搞得一愣,“哥们,你这是在谈恋爱还是在炸碉堡啊?” 江问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烦躁地垂下眼,“要上课了,你走吧。” 生物老师在台上讲着生物进化论,逢宁在台下和孟桃雨讲他坏话,批评他课堂乏味,没有生动性,板书也写的丑,愧对了启德的高薪,还不如让她上。讲着讲着,铁娘子阴着脸,从窗户边慢慢走过。 吓得逢宁立马噤声,吐了吐舌头。 启德的小学部比高中部早放学半小时。赵宇凡规规矩矩地背着小书包,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等着逢宁。 有路过的人笑,“你等谁啊小弟弟?” 赵宇凡一板一眼地说,“等逢宁。” 逢宁还在收拾东西,听到外头有人高声嚷嚷,“逢宁,你弟弟在等你。” 逢宁笑,回道:“什么弟弟,我没弟弟,我只有私生子。” “那你可真牛逼。” 九班在四楼,逢宁出去的时候还挺诧异,“你怎么摸上来的。” 赵凡宇老成地皱着脸,“有班牌号,我又不是傻子。” 逢宁摸了摸小胖子的脑袋,替他拿过书包,“吃趟肯德基,你还带个书包干啥。” “哦,等会你带我去超市,我还要买点零食。” 逢宁肉痛,骂道:“你这个臭小子,还挺会宰人,姐姐都要破产了。” 赵凡宇急道:“用我的钱,妈妈给了!” “骗你玩儿的,姐姐有钱。” 人潮拥挤,他们手牵着手下楼梯,没注意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我们周末去开跑丁车?就我们两个,或者再喊人,都行,你决定。” 见旁边的人迟迟不回答,程嘉嘉仰头,望向江问。 逆着光,他不知听没听见她的话,无动于衷注视着前方。程嘉嘉卡住了,凝视着他的侧脸,真的好帅。被人忽视的恼怒消了点。她扯了扯他的衣角,半真半假地说,“江问,你是不是不开心?如果有什么心事,你能告诉我吗?”江问略微抬起眼,“我没有心事。” “你老师的签字条呢,我看看。” 赵凡宇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逢宁。 启德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的校服和校牌样式都不同,小学部的学生平时没有批假条不能出校门。 逢宁扫了两眼,“你还挺能折腾人的,专门跑出来就为了吃个肯德基?” “当然不是。” 中午午休时间大概两个多小时,逢宁带他去了学校附近的某个商圈。吃完肯德基,小胖子非不要那个哆啦A梦的玩具,又去柜台找服务员,换成了冰雪奇缘的安娜公主。 逢宁好笑,挤兑他:“你好娘啊小胖子。” 赵凡宇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要送给别人的。 “哦~”逢宁恍然,“喜欢的?暗恋的?” 小胖子扭扭捏捏半天,才点头。 逢宁心里偷笑,八卦地问:“小妹妹叫什么?” “江...”小胖子刚说了个姓,就赶紧闭嘴,“我不能告诉你,你也不准告诉我妈。” “行呗。”逢宁拍了他脑壳一下,糗道:“玩早恋,还挺赶时髦,这么小就有能耐呢。” 最近不怎么忙碌,逢宁把日子过的规律极了,晚上跑完步,按时到教室自习。 写了会作业,前面有个女生落座。不出几分钟,空气里都带着点很高级的香水味。 不是花露水,还挺好闻的。 前排的声音虽然小,但逢宁隔得近,难免听到些声响。 “江问,这题为什么要画辅助线呀。” “这里加速度为什么和那里不同?数值怎么看呀?” 莫名其妙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听到后来,逢宁恨不得撸袖子,拿起笔,亲自上去给她讲题。顺便推销一下自己的五十元笔记最好了。好看好懂好记住,比卖的资料都好使。 她暗暗唾弃自己喜欢窃听的毛病,或许这就是别人小情侣之间培养感情的手段呢? 逢宁把习题本收起来,浅浅寻思着,是时候换个学习场地了。 程嘉嘉耐下性子,又装模作样看了一会数学题。耳边突然传来短暂且急促的呃呜声,这道声音断断续续,很微弱,闷闷地带点压抑。 有点像哭声。 察觉到异样,程嘉嘉转头看去。 逢宁头抵着一只胳膊,脸埋在底下,肩膀一耸一耸的。 程嘉嘉摆出担忧的表情,敲了敲她的桌角,“同学,你怎么了。” 逢宁没理――她没听到。 于是程嘉嘉凑到江问耳边,温温柔柔道:“你后面的女生好像在哭,她怎么啦,没事吧?要不要问问。” 江问面上冷淡,没说什么。 其实程嘉嘉认识逢宁。 逢宁长相是过目难忘类型的,非常漂亮。之前程嘉嘉就从裴淑柔那儿听过一点她倒追江问的事,后来去东街吃宵夜碰上,她一眼就把她认出。 程嘉嘉自我感觉良好中带点怜悯地想:逢宁正处在失恋中,她这么甜甜蜜蜜地和江问秀恩爱,的确是有点残忍。 一想到踏碎那么多芳心也不回头的男生现在属于自己,程嘉嘉打心底里感到满足。 这种满足甚至可以让她忽略对逢宁说不清道不明的歧视。 最终还是戳了戳她的手臂,“你没事吧?” 江问也转头去。 逢宁仰起脸来,脸颊微粉,牙齿嵌着唇,被咬的地方颜色是熟透的樱桃红。 她伸手,拽掉两边耳机,因为刚刚憋着笑,声音有点哑,但是很软,“啊,怎么啦?” 一不小心耳机孔也连着扯下了下来,安静的教室里响起郭德纲老师的大嗓门: ――我拿着丘比特的弓箭追啊追,你穿着防弹背心飞啊飞! 程嘉嘉愣了愣,“你没哭呀。” “啊,什么?”逢宁跟他们说着话也心不在焉,见没人再出声,就把耳机插上,又去瞅手机屏幕。 郭老师相声说的精彩,她自得其乐笑了两下,睫毛轻飘飘地扇了扇,眼里亮亮的水光,像是夜空落下来的星星。 江问心里一堵。 第 18 章 江问回到寝室,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了两盏台灯。他掀开被赵濒临随意丢弃的杂志,在自己椅子上坐下。 赵濒临翻一个身,从床上探了个头下来,小声说:“郗高原昨天晚上陪她女朋友去电影院看复联的首映,今天九点不到就睡了。” 江问点点头。 “那你呢?” “我什么。” “和程嘉嘉干嘛了?” “教室学习。” “装,你就继续装。”赵濒临满脸都写着恶趣味,像个教唆犯,“你得对妹子主动点啊,不主动怎么能上垒呢,不上垒怎么能体会到人间乐趣呢?只要有心,今天约会在教室,明天约会在床上,多美好啊。” 江问摆弄着手机,不搭理他的黄腔。 早已经习惯他的性冷淡,赵濒临也不介意:“跟程嘉嘉发短信啊,这么认真?”他脖子都快仰断了,换了个角度才看到江问手机屏幕上的花花绿绿,是一款新的赛车游戏。 “没意思,真没意思。”赵濒临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喃喃,“也是,谈恋爱怎么会比打游戏有意思呢。” 运动会如期而至。 启德运动会历来允许不穿校服三天。 短暂地在操场集合以后,铁娘子让班长领着他们去九班的看台坐下。 因为上一届有人趁着运动会溜出去玩,结果路上出了事,家长到学校闹了很久,这一届就重视起来,管的格外严,铁娘子再三强调,让他们一个都不准跑,定时定点来签到。 天气酷热,几个女生各自结伴,坐在一起谈着闲话打发时间。 江问膝盖上有伤,什么项目都没报,戴了顶白色棒球帽挡太阳,拿着iPad看视频。快到中午吃饭时分,大朵大朵的云聚集在一起,天色突然晦暗下来,又要下雨了。 江问一抬眼,发现眼前不知何时立了个人。他反应的并不及时,视线从下往上看。 破洞牛仔裤,到黑色T恤,胸前的骷髅头项链张牙舞爪,很酷的一身。江问的错愕慢慢累加。短暂的沉默后,他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已经冷战很多天。 逢宁眼角眉梢微微挑起,不答反问:“还记得我这身衣服吗?特地穿给你看的。” 他脸色一变,嘴硬道,“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我不信。”逢宁笑的很开心,很胸有成竹,“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吗,怎么连我穿的衣服都不记得了?” “谁对你一见钟情?”江问唰地站起身,激动极了,“真是无聊!” 江问连ipad都不管了。他恼了,又羞又恼,赌气地往前走,脚步急地像逃荒,而她不紧不慢跟他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校门,绕了几个弯,几条街,又走到那条熟悉的巷子口,逢宁悠悠拦在他身前。 江问终于放缓脚步,口气不善,“不要跟着我。” 逢宁还是笑,一双桃花眼放着电,“我跟着你嘛你也生气,我不跟着你嘛你也生气,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我要你别跟着我。” “你都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不想。” 她扬着头,一下一下推着他的肩膀,“又口是心非,你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嗯?说谎话的小孩子要长鼻子哦。” 江问比逢宁高一个头,却脚步趔趄往后倒退,直到被她压着挤到墙边,退无可退,“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踮起脚,吻落在他的耳垂上,蜻蜓点水一样,只有一点点的热度,“我要这样啊。” 江问的背绷直,心扑通扑通地跳,激烈到脸不争气地红了。他很无措,惊骇到说话都秃噜了,“你、你....” 逢宁像个无赖,色色地凑到他耳边说,“你腹肌上那颗痣好性感的,给我摸摸看呗。” 江问身躯僵硬,心口像塌陷了一块,视线也跟着乱起来。 她还不肯罢休,又凑近了一点,两人贴的紧,骷髅项链硌到他胸口,硬硬的发疼。 见他没反应,逢宁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伤心地说:“江问,我后悔了,你不要跟其他女生在一起好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心里好难受,难受的天天上课听不了讲,睡不着觉。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对我的忽冷忽热,想你对我的爱答不理。” “你也会难受?”他失了魂一样指责道:“你根本就不难受,如果你难受,为什么还在看相声?” “我苦中作乐,我强颜欢笑。” 远处云层闷闷地传来轰隆的雷响,不出一分钟,豆大的雨珠应声而落。路上行人匆匆,走着走着都跑起来,急着找屋檐躲雨,没人关心这个角落正在发生什么。 “你骗人。”江问终于要疯了,他昏了头,连声音都格外委屈,“你明明不喜欢我。” 定定看着他,逢宁在雨声里轻轻地说,“我喜欢你的,你是我的小王子呀。” 他们身上都湿哒哒的。 江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她深情款款地拉起来,五指缠着,缠得他的心往下坠。 逢宁拉着他的手,放在唇边狎昵地吻了一下,又去亲他的唇。 坚持不过两秒,他就主动把舌尖伸出去。从尾椎骨的酥麻感瞬间遍布全身。 ――叮铃铃...叮铃铃... 苹果的闹铃在微亮的晨曦准时响起,惊醒了这场荒诞又无厘头的梦。 像断片一样,江问背都汗湿了,他平复着呼吸,半梦半醒之间,脑袋还是混沌的,怔怔愣愣回不过神。 失落、难堪,懊恼,各种复杂的情绪搅在一起。他躺在床上闭了眼,又睁开,望着天花板,神志终于清明。 探手从被子里摸下去,一片黏腻。几秒之后,他捶了下床,暗骂一声。 周五,要放假的前夕,班里面总是格外地躁动。 今天轮到逢宁值日,最后一节自习课下了,她勤勤恳恳地扫地,拖地,把瓷砖地板拖的光鉴照人。等打扫完,教室人都走光了。 关好门窗,关掉风扇,检查电源,逢宁满意地拍拍手,背着书包下楼。 双瑶今天有事,要和家里人出去吃饭,她只能一个人搭公交车回家。 出了校门,经过路边小店,她溜去挑了一根巧克力口味的雪糕。没走几步,突然听到有人喊。 逢宁舔了舔唇上的糖渍,转身,看到一辆越野车缓缓减速,车窗降下,赵濒临从副驾驶探头,“逢宁你去哪啊,要不要送一程?” “公交车站还有五十米,直接到我家门口,不用送啦。” “你们都谁啊,要出去玩吗?”她好奇,弯腰看了看,开车的不认识,后面坐着的那位倒是蛮熟的。 江问坐在车里。看到逢宁举着一根快要融化的黑色冰激凌,带着惯常的笑,不经意和他的目光对上。 他浑身一僵,立刻撇开头。 赵濒临乐呵呵的,“明天我们吃完饭找你去玩啊,简糖?” 逢宁点头,“对,要来是吧,我等会回去就帮你们订位置。” “多带两个人成吗?” “成啊。”逢宁很爽快地答应完,又板起脸,严肃地说:“但也别太多,别把我喝垮了。” 后面有汽车按喇叭鸣笛,逢宁挥了挥手,“行吧,明天见,你们快走,快别挡道了。” “哈哈哈哈哈,行,那明天见。” 逢宁嗯嗯两声,“还有你们这个,未成年开车要不得啊,注意安全,别被交警抓到了。” 计迟阳乐颠颠地笑,“她好有意思啊。” “是吧,特逗。” 计迟阳跃跃欲试,“你们明天去哪喝,带我一个呗。” 说完这话,他下意识看了看江问。见他没什么表情,计迟阳暗暗松了口气。 他可没忘当时说要追逢宁的时候江问那个黑脸,当时还在心里惋惜了一阵子。只不过没两天江问就光速和程嘉嘉在一起,他的注意力也转移了,便没把这回事放心上。 反正他自己也是一个星期换一个,大家都是玩玩,何必当真。 晚饭在郗高原家里新加盟的连锁饭店吃。今天是家属局,有女朋友的都带了女朋友,加起来十几个人,要了个包厢,吃的热热闹闹。 饭后有单身狗起哄,非要在场的情侣挨个亲嘴。此提议一出,气氛更是高涨。 大家都玩的开,郗高原带头搂着女朋友接了个一分钟的吻。剩下几个人纷纷效仿。 他们在笑在闹,江问望着满桌的杯盘狼藉,却不怎么专心。 赵濒临歪过头,问,“你今天怎么了,走神一天了。” 众人刚好起哄到江问这里,女生推程嘉嘉,男生推江问,齐齐喊道:“亲,亲,亲,亲一个!亲一个!” “别人都亲了,你们可不许耍赖啊!” 裴淑柔淡淡地笑,一点都不着急。别人看不懂,可她和江问一起长大,一眼就看得出他对程嘉嘉到底有没有感情。 程嘉嘉半推半就,红着脸,被别人推着凑上去。 她微微仰起脸,就快要亲到的时候,江问头一偏。 程嘉嘉一僵,看似镇静地撇过身子。 大家好戏没看成,泄了气,唏嘘几声,郗高原怒其不争,忍不住骂道:“我靠,江问你要不要这么孬啊。” 赵濒临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摇晃,学着电影里男主角的台词,咬牙切齿,“江问,我最恨你像个石头一样!” 江问一把推开他,站起身,“你们玩,我去上个厕所。” 他这一走,徒留程嘉嘉一人在原地尴尬。场间气氛凝了一瞬,裴淑柔安慰地拍拍她,“没事,阿问就是这样的,他可能还有点不习惯。” 也确实是这样,长了十几年,江问过的清心寡欲,情绪很少外露,对妹子性冷淡地都让人怀疑他是个gay。 身边几个发小都知道江问家里找道士给他算出的“情劫”,好不容易盼到他谈了个恋爱,结果还是和平时没两样,很能拿乔。 郗高原叹了一句:“唉,我们都以为江问铁树开花了,结果到头来他妈的只开了花骨朵。” 隔绝了热闹,用冷水洗了把脸。水哗啦啦地流,江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心烦气躁。 就在刚刚,程嘉嘉吻过来的一瞬间,他又控制不住想到了昨晚的梦。 连细节都栩栩如生,在脑海里重新上演了一遍。只是眼前的人却换了一个。 洗完手出来,江问独自找了个露台吹风,吹了半天。 他猛地拍了下栏杆,还觉不解气。原地转两圈,泄愤似的,一脚踹到墙上。 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发春的季节,在这无人的角落。 铁树江少爷,已经把花骨朵开的轰轰烈烈,天崩地裂响。 第 19 章 周六晚上,简糖还没到营业点,逢宁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在柜台。 休息了会,运货的大哥将集装箱领回来放到店门口。逢宁被喊过去,现场清点完,她熟练地把酒水分类,烈酒,开胃酒,甜酒,果酒,鲜牛奶依次排开,摆到冷柜的网格层里。 和彤彤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彤彤拿着湿毛巾,手脚麻利地擦清洁酒吧台和工作台,看逢宁颓靡的样子,“你来大姨妈了?” “是啊。”逢宁有气无力,一边记单子一边说,“肯定是昨天那根冰激凌惹的祸。” 她经期不准,第一天第二天一般都特别疼。有时候难受的没办法了,恨不得用刀子捅到肚子里一了百了。 看看墙上挂钟,估摸着差不多到点了,逢宁把店里的气氛灯都打开。 没一会就来了一伙人,聚在角落那桌吆五喝六。 有个小青年跑来前台问逢宁,“你们这儿有水烟吗?” “有啊,西瓜味,哈密瓜味,草莓味,蓝莓味,要哪个?” “你推荐一下呗,女生一般喜欢哪个味道?” 逢宁想了想,“西瓜味吧,几根管?” “四根。”小青年扭扭捏捏,略带尴尬地说,“还有,你能帮忙烧点热水吗?我女朋友来大姨妈了,她想跟我们一起喝,我怕冰的她喝了肚子疼,所以想用热水温一下酒。” 逢宁笑着说,“挺会心疼人啊。” 找了个电热水壶,装满水,拿起装碎冰的玻璃碗上了楼,朝那桌走过去。她把插头插好,嘱咐道:“等烧开了就把水倒进这个碗里,还要的话去下面喊我。” 小青年道了声谢。 球形射灯三百六十度地往全场照射斑斓暧昧的光线,逢宁喝了口烫呼的红糖水,出了会神,忽然感觉脚被踢了一下。 她抬头,“怎么。” 刚刚送果盘的彤彤微微涨红了脸,指着门口,“有几个人找你。” 他们等在台阶上,赵濒临穿着骚包紫T恤,嚼着口香糖。 一看只有四个人,逢宁问:“孟桃雨呢,没来?” “她爸妈不准。”郗高原指了指旁边的女生,“我把我女朋友带来了。” “欢迎啊,进去坐。” 澄澄灯光之下,江问又高又瘦。他今天穿的衣服款式简单干净,一看便知家世良好。 彤彤帅哥雷达启动,眼巴巴望着那边,不自觉出声点评,“老天爷,那个男生可太帅了。” 逢宁闲闲道:“帅吧,哈喇子稍微收收,要淌到下巴上了。” 彤彤被说的回神,还是恋恋不舍的,“呜呜呜呜,他是你同学?有没有女朋友啊?” “有啊。”逢宁低头摆着餐盘,不太认真,“人家不仅帅,成绩还好,家里又有钱,女朋友也是个白富美,sobeautiful~” “我、靠,这么完美。”彤彤脸颊飘起一朵红晕,满脸都是向往的表情,“这、这一时之间居然都不知道该羡慕哪个。” 逢宁亲自做了份酸奶水果捞。 她去挑了几瓶口感不错的果酒,端过去。替他们布置好餐盘、纸巾、小灯,笑眯眯地道:“你们先玩,我这会还忙,忙完了来陪你们。” 江问斜靠着,一只胳膊懒洋洋搭在桌沿。 郗高原女朋友,林如好奇道,“她在这种地方打工啊?” 郗高原不以为意,“这种地方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有点...”林如没说下去。看他们玩了一会牌,她起身去上了个厕所。 回来途中,被一个梳着背头的男人拦住搭讪,“小姐姐,能要个微信吗?” 林如是个暴脾气,眼高于顶惯了,翻了个白眼,“让开。” “那我请你喝杯酒呗?” “滚开,我不想喝。” 好不容易甩脱,刚回到位置上坐下。那个背头也跟了过来,手里还端了杯酒,好整以暇:“小姐姐,就请你喝杯酒,怎么还骂人呢。” 背头后面跟着几个人痞劲儿十足,熟络地在他们的沙发上坐下,咋咋呼呼地喊,“你们几个人啊,我们一起玩怎么样?” 赵濒临几个面面相觑。 郗高原听林如说了刚刚发生的事,大为光火。冲动之下,他抄起手边一杯酒,泼到背头脸上,“孙子,你调戏谁呢。” 背头神色一顿,安静两秒。 桌子被轰地掀翻在地,杯子四分五裂的碎片溅开。 郗高原喘着气,一左一右两个人压着他的后肩,他奋力挣扎着大骂,“傻X,放开爷爷。” 远处传来喧哗,彤彤忙拉过正在和别人说话的逢宁,“宁仔不好了,出事了。” 逢宁急匆匆赶到,借着周遭微弱的光线,她认出来,闹事的人里面有个是熟人。 阿信抽了郗高原一嘴巴子,“小兔崽子,挺狂啊。” 旁边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这个架势,都自觉散开。有的人看戏,还有的人掏手机。 阿信手指向四周,大声一喊:“我看谁他妈敢拍。” 眼见着闹起来。服务生来了又离开,过了一会,下面被清了场,往日热闹的酒吧安静地让人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阿信神色自若地玩着一把水果刀,彤彤吓得腿软,悄悄问赵慧云,“要不要报警?” 赵慧云抱臂靠在一边,“报警没用,这群人不知道犯了多少事儿,随时准备跑路的。我们别惹,不然以后麻烦多。” 逢宁独自站在阿信跟前,“信哥,这几个都是我同学,能不能先把他们放了。” “放了,那泼我一脸酒的账怎么算?”阿信打量她两眼,“我知道你,你是孟瀚漠妹妹?你认识他们?” 逢宁点头,“对,但今晚这事儿和我哥没关系,我担了。” 阿信身子往后一靠,环着手臂,浑不在意:“你担了?你想怎么担,担几个人,规矩知道吗?” “他们四个。” 阿信看着她,考虑了两秒,“行,我今天就给孟瀚漠一个面子,算你三倍,十二杯,怎么样?” 逢宁停顿一下,“可以。” 阿信吩咐手下,“去挑酒。” 彤彤跟着一起去。她有心挑一些度数低的果啤混在里面,被那人似笑非笑瞄了一眼,“妹妹,拿啤酒打发叫花子呢?” 彤彤脑门留下一串汗,不敢再做小动作。 很快,满桌黄的、白的、红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逢宁粗略扫了一眼,拿起其中一杯,“这些够了吗?” 阿信扬了扬下巴,“差不多。” 没等别人说,她自顾自一仰头,咕噜咕噜,喝干净了一杯酒。 彤彤看着逢宁像没有知觉一般,一杯接着一杯。 她想到刚刚被男朋友宠着喝温酒的女孩,心都在抽搐。 窒息感从升腾到喉咙处,江问也被人按着。他使劲挣了两下挣不开,热汗从后背涌出,“放开我!别让她喝了!” 林如哪见过这种场面,哭哭啼啼地,抽噎不止。 逢宁当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目不斜视,灌完了,继续去拿下一杯。 江问脑袋被人摁着,呼吸不上来,觉得无力,“别喝了。” 第十二杯,眼见着快要到底。 旁边几个人已经被震到说不出话了,有人撇开眼,甚至没勇气再看下去。阿信也慢慢收了戏谑的神色。 暗沉的光影交错,其他声音统统都消逝。逢宁什么都听不见,直到旁边的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杯,“行了,够了,别喝了。” 她停下,用手背抹一抹嘴角的酒液,竭力把声音镇定下来:“这事完了吗?” 等到阿信终于点头,逢宁像是松了口气。她扶着东西往外走,东倒西歪走了两步远,跌跌撞撞冲出门口。 钳制着江问的人冷不防,被他一把推开。骂咧声还没出口,他头也不回地追到酒吧外面。 逢宁醉醺醺地扶着树干呕,地上一滩被吐出来的东西,白的夹着红血丝。 腿软站不住了,就蹲下来。 江问无措地伸手,想碰她,又不敢。笨拙地拍她的背。 她不停催吐,吐到后来,喉道微微痉挛,什么都吐不出来了。逢宁大着舌头苦笑,“唉,果然,女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勉力起身,却往后倒。 江问垂首,下意识用胳膊箍住她的腰,防止她继续往下滑。 逢宁已经完全没力气,恹恹地任由江问抱在怀里。 一团朦胧中,他的衣衫凌乱,眼睛里全是慌张。即使意识不清,依然能感受到那失控的力道。 “喂,你抱我抱的好用力...”逢宁整个身体都微微止不住地发抖,还在笑。 她失去意识前,听到有人在耳边,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夜晚降温降得厉害,马路上风大。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急吼吼拉开车门,把司机师傅吓了一跳,“怎么了?” 赵濒临喊:“去医院!” “你别激动小伙子。”逢宁冒着浓烈的酒气,司机师傅闻到味,打下计表器,“喝了多少这是?” 逢宁衣领已经被酒液打湿大半,唇薄苍白,脆弱地让人心惊。 赵濒临坐在车上,扭头看向后座。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她被人用手臂紧揽着,贴在胸口。 视线移到江问脸上,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默默地转头,看向窗外。 江玉韵赶到医院已经很晚。 几个小崽子并排坐在外面,各个都是一脸沮丧样,负罪感全写脸上了。 看到她来,赵濒临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喊了声姐。 江玉韵心一沉,“发生什么了?小问呢。” 郗高原一脸欲哭无泪,讲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 “谁他妈的欺负到我弟头上来了,哪个酒吧?” 江玉韵简直气到爆炸,咬一咬牙,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帮我查几个人,我明天不把那几个混混一窝端了老娘就不姓江!” 见她发飙,几个保镖安安静静,无人敢开腔。 打完电话,把手机递给助理,江玉韵平复了一下呼吸,“你们那个同学怎么样,没事了吧?” 赵濒临摇摇头,紧张道:“洗胃了,还在里面躺着。” 站在病房门口,江玉韵微微侧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自家弟弟坐在床边,前倾身子,抱着极大的耐心,用湿毛巾帮别人擦手,从指关节擦到手背。 床上的人迷迷糊糊说了什么。 江问迁就她的高度,额前的发滑下来,含胸凑近了听她讲话。 咔哒一声,门轻轻推开,江玉韵停了一会。 房间里飘着消毒水和药味。 江问坐在床边,视线停在逢宁身上。他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对别的动静置若罔闻。 她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反手把门带上。 第 20 章 再次有意识,是被渴醒。 逢宁手撑着身子,坐起来一点,打量了一下四周。挺高级的套间,悬挂式的电视机,碎花壁纸,欧式沙发。要不是点滴瓶,她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医院。 实木壁灯发出淡淡的光。她一动,趴在边上的人就醒了。 窗帘半开,外面一片漆黑,月亮挂在天边很模糊。她勉力提起精神,“几点了,你怎么在这。” 江问揉揉眼睛,声音低哑地有些沙,“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逢宁胃在抽搐,强撑着跟他说话,“有水吗,帮我倒点来。” 时间很晚了,周围几乎没有别的声音。温水灌进喉咙,干到冒烟的嗓子终于缓解不少。 暗淡的光线里,江问立在几米远处,神色萎靡,整个人凌乱不已。 目光交汇,逢宁对上他水润润的眼睛,轻松地笑了笑,“我好好的,你摆出这个样子干啥啊?” 他顿了顿,“今天...” “我初中就出来卖酒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说了,逢老师只是以身作则,告诉你们形势比人强。上次嘴皮子碰碰你们都听不进去,这次够形象生动,够印象深刻了吧?” 她打了个哈欠,依旧是玩笑的语气,“行了行了,翻篇翻篇,你瞅瞅你自己那个晦气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跟我哭丧呢。” “......” 隔了好一会,逢宁动了动身子,感觉小腹一阵血崩。她拎着自己衣领嗅嗅,差点又呕出来。 逢宁抬头,“嗳,帮我个忙呗。你去附近转转,找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随便买件棉短袖,还有一包夜用的卫生棉。” 江问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隔了好一会,他艰难开口:“什么牌子...” 深夜便利店。江问一个人独自徘徊在女性用品这边,脸上有点不正常的潮红。 旁边有个下夜班的小护士路过,好奇地看着他。 被人这么注视着,江问不得不假装淡定地弯腰,从货架上取下那个包装纸蓝蓝的七度空间。 拿去前台结账,速战速决。 店员也没什么精神,把货码一扫,懒洋洋地说,“挺宠女朋友的啊。” 他神情淡然,含糊地应了一声。 逢宁洗完澡出来,发现江问合起眼帘,呼吸沉重,似乎是累极了,倒在沙发上直接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过去。看了会,找了薄毯子给他盖上,把灯关了。 第二天孟桃雨来的很早,把买的水果放到一边。 逢宁正靠在床头打点滴,有点无奈,“我下午就出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孟桃雨忧心忡忡,“我昨天晚上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一直都没回。后来我从同学群里找到赵濒临,给他发消息,才知道你在医院。你现在好点了吗?” “嗯哪,没事没事,好着呢。” “赵濒临说江问昨天晚上留在这里了,他走了吗?” “早上走的吧,我在睡觉,不知道。” 孟桃雨换了个话题,举举手里的书,“你无聊吗,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护士把窗户推开透气,外面来了阵风,吹得头发把眼睛挡了挡。 孟桃雨放下书,腾出手来,把绑好的马尾散成一堆,将腮边的几缕碎发重新扎好。 一阵走动的声音传来,她侧头一看,不知房间什么时候进了四五个人。 孟桃雨抱着本书,毫无征兆愣在原地。 打头的人很高,毫无表情很冷硬的一张脸,肩膀宽阔。他穿了一件汽修服,还有机油印子,似乎刚刚才结束工作。袖口堆到胳膊肘,露出微褐的手臂。 孟桃雨赶紧退开半步,腾出位置。那人跟他擦身而过,她感觉胳膊被人撞了一下。 病床上的逢宁喊了声,“哥。” “你怎么搞的。” 逢宁似笑非笑,“喝多了呗。这问题我估计还要回答好几遍,干脆我写个牌子挂在脖子上算了。” “是阿信?” 逢宁敛了神色,“事儿解决了,你们别管。”她跟孟桃雨笑眯眯地说,“介绍下,这我哥。说起来你俩还是本家,一个姓呢。” 孟桃雨白净瘦小,一副好脾气的温柔长相。纤细清秀,文文气气的很讨人喜欢。 她有点怕生,咬住唇,讷讷打了个招呼,“哥哥好。” 孟瀚漠微微侧过头看她,“哦...你好。” 赵濒临进到医院,上到三楼,拐了个弯,看到一个人倚在走廊上。 听到脚步声,江问把脸转过来。 赵濒临犹疑,打量了他一番,用手指了指里面,“你怎么不进去?” 江问撩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有人。” “谁啊?” “不知道。”江问答。 赵濒临看他的样子,有些莫名,探出头,鬼鬼祟祟偷看几眼,恍然,“啊,逢宁男朋友?” 江问转了视线去看旁边,嗯了一声。 他认出了孟瀚漠,是逢宁那天喂橘子的人。 轻易看出好友的沉默失落。赵濒临忍不住多嘴,蚊子似的声音,“那反正...你和逢宁,你们俩...你也有女朋友,是吧。” “我分手了。” 赵濒临有点没反应过来,“啊?啊?!这就分啦...怎么分的。” “不喜欢啊。”江问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带点漠然。 “不喜欢...”赵濒临重复了一遍,欲言又止,“那你是喜欢...” 接近几分钟的静默。江问自嘲地笑笑。 他们在交流,孟桃雨盯着脚下的地板,眼观鼻,鼻关心。 孟瀚漠似乎还有事,讲了两句话就走了。孟桃雨忍不住用余光看过去。 等在外头的寸头男递了根烟过去,他没看也没接,一手撂开。 人走后,逢宁忽然叫了一声,“靠,我哥钥匙落在这了。” 孟桃雨追到楼下,心脏如鼓擂。她过玻璃往外看,寻到那道身影。脚步缓了缓,又忍不住加快。 他们几人都上了各自的摩托车。 孟桃雨一着急,几十米开外喊了声: “――孟哥哥!” 这么一嗓子,一窝人都听见了。几个人动作顿住,均望向发声源。 “孟、哥、哥?”寸头咬文嚼字地品了品,肩膀直抖,“漠哥,你哪认的情妹妹啊?”“好像是个学生妹,清纯的哟,漠哥口味清淡不少哇。” 孟桃雨一来就听到了这么句话。脚步滞住,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脸和耳垂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红。 孟瀚漠不轻不重踹了那人一脚,“别调戏小妹妹。” 这下可真把其他几个人逗着了,一人一句,混不吝地道:“哎哟哟哟,小妹妹你怎么这么害羞啊。” “这就脸红了吗小妹妹。” “闹呢,你们这群孙子,都不准调戏人家孟哥哥的小妹妹。” 不管其他人的笑闹,孟瀚漠把烟掐了,拿眼睛瞧着她,“什么事。” “那个,钥匙。”孟桃雨如梦初醒,赶紧把东西递过去,轻轻柔柔地说:“宁宁要我给你送的。” “谢谢。”孟瀚漠略弯腰,接过来。 孟桃雨后退两步,赶紧摇头,“没事没事,不用谢的。”被这么多人看着,她实在是太紧张了,居然微微鞠了个躬,“那我走了,哥哥再见。” “噗。”寸头憋笑到脸抽筋。 孟瀚漠微微扬眉,好像也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嗯,再见。” 孟桃雨心跳声大的离谱,脑子还处于半空白状态。她小心翼翼躲在花坛的边上,偷偷看着他们一行人远去。 周一照常上学。 逢宁这两天胃隐隐作痛,连大姨妈疼痛期限都好像延长不少。她觉得特别累,无精打采地在桌上趴了两节课。 第三节是英语课。 上课铃还没打响,铁娘子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桌子,“都安静一下,把上周布置的作业放在桌上,我来挨个检查。没写的都自觉起来,给我站出去。” 此话一出,满班哗然。[emailprotected]@的声音立马响起。 逢宁在医院躺了两天,什么作业都没碰。无声叹口气,刚想起身,桌上突然被丢了张写满的卷子。她精神不济,连带着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 前方传来椅子的拖拉声音。 她眼睫动了动,错愕的抬头,见到江问站了起来。 铁娘子刚好走到身边,打量了他两眼,“你站起来干什么,没写作业?” 江问垂下头,嗯了一声。 “卷子呢,拿来我看看,写多少了?” 江问低声说:“没写。” “一个字都没写?” 江问沉默。 赵濒临内心风起云涌,嘴张成了O型,看了眼逢宁,又看了眼江问,又看了眼逢宁。 铁娘子脸色不上不下,按捺着火气,“你为什么不写?” “忘了。” “忘了?!”铁娘子沉下脸,骤然拔高声音,“我强调了几次你还能忘?把老师的话当耳边风吗?你知道自己周测名次滑到哪了吗?” 江问一言不发。 这下,全班的目光都聚到这来了。 铁娘子平复了一下呼吸,扬声道:“还有没有没写的?” 几分钟后,班上又稀稀拉拉站起来三四个男生。 “你们几个,排好队。”铁娘子手往外面指了指,“现在就给我下去,到操场上跑!” 第 21 章 “我早就把丑话说在前头,还是这么多人要挑战底线。不要以为成绩好,就能偷懒,就能把老师说的话不放在心上。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比你优秀还比你努力的人多了去了,为了一时的成绩而满足,而懈怠,以后的人生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这番批驳炮火针对的太明显,满教室的人都呆了。 “还愣着干什么,出去!” 江问无动于衷地穿过错愕的目光。 “你们先在教室自习。”铁娘子丢下这句话,走下讲台。 议论声在铁娘子踏出教室那一刻骤然响起。 “阿铁这次动了大怒啊...” “这话说的也太狠了。” “哇哇哇,有好戏看了。” 赵濒临亲眼目睹了在老师到来的前两秒江问反手往后丢卷子的操作。 他实在是太震惊了,甚至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才能表达自己的震惊。奈何腹中墨水有限,哽了一下,居然吐出一句:“铁娘子心是真的铁,江问头也是真的铁。” 江问被罚去操场跑步,那绝对是校园里的一道风景线。 ――至少同年级的几乎没人不认识江问。 综合家境、相貌等因素,江问在课余各种八卦帅哥的小道消息里,被提到频率差不多是最高的一个。他初中当过学生会主席,课业常年名列榜首,为人冷峻斯文,对搭讪的女生目不斜视。 而他越是冷淡,高中女生越是觉得神秘,和斯德哥尔摩患者一样,受虐的同时又无法自拔。 其实大家都没有认真听讲的心思,只有班长和英语课代表在勉强维持着纪律。 窃窃私语中,逢宁撑着下巴,放空地看向窗外。 透过玻璃,能看到远处操场的某个小角。过个几分钟,江问的身影就会一闪而过。 阳光热辣,操场周围三三两两聚着上体育课的人,有的假装路过,有的假装在欣赏风景,实际上目光都偷摸往某人身上拐。 罚跑的男生也不觉得丢脸,相反还挺美滋滋的。因为他们发现和江问一起跑个步,还能顺带着被妹子围观,出出风头,真好。 很快贴吧上都有了帖子,而且这个帖子的标题也很精髓:【什么情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下面楼盖的很快: 路人1:王子是谁,犯什么法了,求指路? 路人2:回答楼上,王子是江问,在操场那边跑步呢 路人3: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可还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人4:发生什么,江问怎么了?? 路人5:听说是没写作业被罚了 楼主贴了一张模糊的照片,只有侧脸,像素看就是临时用手机偷拍下来的。尽管糊,但是仍然掩盖不住其中姿色。 于是回帖的热情越发高涨: 路人甲:wuhoooooo~求问,他是高几的,几班!!!!!有主了吗?? 路人乙:卧槽!!!!有点帅!!!皮肤看上去好好!!!!! 路人丙:所以...你们真的都不知道江问吗?他以前就很有名了....不知道他的建议去翻一下贴吧精华帖,有个盘点校草的里面有他,我敢保证,他真人比照片帅上一万倍~~~~~ p个s:不仅帅,成绩也爆炸好。不过他挺高冷的,不是一般冷,而是冷到北极的冷,不仅冷,还不近女色。我举个例子,他能面不改色绕过给他表白的人,连别人情书都不收。各位妹妹下手前请慎重。 几个人进来,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蔫茄子,教室里所有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江问走到自己座位,拖开椅子,安静地坐下。 “唉哟您终于回来了!”郗高原隔了好几排的人,装出一副关心急切的样子,往这边喊:“没累着,没晒坏吧!” 而赵濒临则是深情款款地开始念诗:“我也渴望着有这么一个人,免我惊,免我苦,免我颠沛流离,免我无枝可依。我也渴望着有这么一个人,在我没写作业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挡在我身前,免我――” “找抽?” 被江问不冷不淡的一个眼刀之后,赵濒临把后半截话生生吞了回去。 他刚刚剧烈运动完,后背上都湿了,校服贴在身上,汗把身体的轮廓显出大半。 “喂。”逢宁拍了拍他。 江问侧过脸,一缕缕的汗顺着往下淌。他呼吸还没平复,微微地喘。 “抄完了,谢谢学霸,谢谢谢谢谢。” 江问接过卷子,扫了一眼。姓名那拦被人填上名字,笔锋凌厉,问字的最后一笔被拉的很下,拐了个勾。 看了大概有一分钟,他把卷子收到抽屉里。 赵濒临用手机刷贴吧吃江问的瓜,作为半个知情人士,他突然娇羞地哼起歌:“一生热爱回头太难,苦往心里藏~” 江问低头拿书的动作一顿,盯了他几秒,转开视线。 赵濒临背靠墙壁,闭上眼,孜孜不倦地陶醉:“可知心痛的感觉,总是我在体会~” 看他这个熊样,前桌要笑不笑地转过头,“怎么,赵少失恋了啊?” “nonono,情场失意的人可不是我。”赵濒临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年少不听张学友,听懂已是伤心人。” 上午的课还没上完,课间有不少小女生打听到江问坐的位置,借着上厕所路过的名义,来九班走廊围观,还有不认识的人喊了一声他名字。班上也有人对着这边在窃窃私语。 江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名所以。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的源头――他的半裸旧照被人翻出来了。 因为贴吧那个帖子的缘故,有好奇人士直接开搜江问的大名,顺藤摸瓜就看到了以前的照片。 这张半裸.照片是郗高原某个好友从朋友圈搬运的,在隔壁精华盘点校草贴里贡献了出来。 当时是夏天,在场没女生。他们一群人刚刚打完篮球,都热的把上衣脱了。 和其他男生混作一堆时,江问就算不站在最中间,也是最显眼的一个。 大中午正是光线最强烈的时候。他仰脖喝水,只穿了一条宽松的运动裤。湿湿的发,小腹和腰的线条一览无遗,全部暴露在镜头下,青涩又性感。 不少女生一边忍着羞耻一边把这张半裸.照存到手机里。 赵濒临在旁边拿着手机调戏,“完了完了,我头牌的艳照怎么又被翻出来了,这下清清白白的身子都被人看光了。” 江问坐着没动,只埋头看书不理会。 “啥东西啥东西?”逢宁是个不折不扣的色女,且八卦欲旺盛,“什么艳照!我也要看!” “江问的艳照,你要看吗?” 逢宁哇了一声,招了招手,“真的假的,我要看啊,让我欣赏一下。” 赵濒临探个头过去,假模假样询问似的:“那我给她看了?” 江问沉默。 “啧,你要是不想,我就不给呗。” “随便。”他口气听不出好坏。 赵濒临哦哦两声,还在故意逗他:“给个准话嘛,随便的意思是...?” 江问又不做声了,沉默一会才道:“不给。” 赵濒临感受到了他口是心非那股傲娇劲,切了一声,把手机递给了逢宁。 星期一的上午总是格外地难熬,等到中午放学,赵濒临从座位上跳起来,像解放了一样欢呼:“走啊,吃饭去。” 吵吵闹闹之中,江问说:“你先走吧。” “为什么,你不吃?” “嗯。” 他的脸色褪成一种不正常的苍白。手撑着额头,揉了揉,眼睛闭上。 外面传来放学的音乐广播,有人走来走去,撞到桌椅,谈话声笑声,忽大忽小。就维持这么个姿势等了良久,终于等周围嗡嗡的声响都渐渐弱下去。 ――笃笃 有人敲了两下课桌。 江问睁眼,视线还有点涣散,逢宁的脸突然在他的眼前放大。 俩人贴的太近,他不可控地往后仰了点距离。 目光相碰,江问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闪过的却是那晚的梦。她也是这样近的距离,让他在梦里都险些鬼迷心窍丢了魂。 逢宁微微歪着脑袋,从容地打量他的脸色,半晌直起腰,“起来。” 江问没反应过来,仰起头看她。 “你中暑了,我陪你去医务室。” 这个点,医务室只有一个值班的女医生,她丢开正看了一半的书,“怎么了你们两个?” 逢宁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女医生哦了一声,“头晕吗,这会想吐吗,大概难受多久了。” 江问一一回答。 女医生伸手,“学生卡拿来,我帮你挂个水。” 挂完水,女医生让他在窄窄的那张病床上躺下。 逢宁站在一旁,帮他调了调点滴的速度,“今天那个卷子,谢谢了啊,看不出你对朋友挺讲义气呢。” 这话她讲起来像是公式化的感谢,漫不经心之中和他把距离拉开。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当结果摆在这里,事实是什么重要吗?不重要,每个人都只会选择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逢宁并没有问他的动机,而是自己选择了一种方式去解释他的行为,掩饰太平。 江问感受到她的疏远,垂着眼睛,开始烦自己。 他不知道是在掩耳盗铃,还是给自己催眠,“你喝酒喝到住院,就算是别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顿了顿,他说:“你去吃饭吧,我一个人就行了。” 逢宁答应的很爽快,“行,那我走了,你要是不舒服就去找老师请假,下午回寝室睡一觉。点滴打完了记得喊人啊。” 江问嗯了一声,干脆把头撇向一边。 脚步远去,门被轻轻关上,很轻很轻的一声响。 那块垂下的白帘就在眼前,有跳跃的阳光,被窗棱划分出的阴影格,随微风晃荡。 江问盯着看了良久,依旧是那副表情。 扰人的风渐渐没了,半晌,白帘停止摆动。他把点滴用力拔掉。 手背青筋凸起,不停溢出血珠,他一瞬间心里好受不少。 起身准备下床,一侧过头,江问愣住。 逢宁靠在旁边,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似笑非笑看着他,“小江同学,发什么脾气呀?” 第 22 章 无言对视了五六秒。 “你怎么没走。”江问维持原本的姿势坐着,冷淡地问她。 “你好像一个小朋友哦,得不到大人的关注,就开始乱发脾气。”隔了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 “嗯?”逢宁奇怪了,“没有闹脾气,那你干嘛拔针头。” 江问的手背还在冒血,脸色沉下去,“不想挂了。” 周围很静,静得只能听到他略重的呼吸。逢宁惯会察言观色,而江问一点也不设防。 他冷清冷面的,长得好看,眉眼间全是别人惯来的神气。 啧啧,真是个小心眼。 她呵呵笑了两声,拿了根棉签,试探性递到他跟前,“喏,把伤口按住。” 江问看了棉签两眼,到底是接了过来,乖乖照做。 “不想挂就不挂了。”逢宁看看表,“走吧,去吃饭吧。” 本来打算去食堂,结果空空一片,很多窗口已经关闭。他们从西门出去,路边摆摊的也没几个。逢宁突然好奇:“少爷,您在食堂吃过饭吗?” “别喊我少爷。”江问皱眉,沉稳的优等生形象又端出来了,“不怎么吃。” “怎么?别人都这么喊,那我喊什么?” “名字。”“江问?” “嗯。” 她又喊了一声:“江问?” 江问看了她一眼。 “你为什么不到食堂吃啊?” “我不喜欢闻...”江问犹豫了一会,措辞半天,含糊吐出两个字,“菜味。” “菜味?”逢宁被笑到。 她突然想到赵濒临说过,江问表面上看着很酷,很冷漠,其实内心就是个小娇娇。 “你也太金贵了吧,金贵的江问,连菜味都闻不得,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问被她笑的脸色很差。 其实逢宁自己精神状态也很萎靡,前两天刚洗完的胃实在是太殇了。两个病患胃口都不是很好。江问跟着她走,随便摸去了一家清粥小馆。 “等等。”站在门口,逢宁用手拦住他,用鼻子嗅了嗅。 江问莫名,“怎么了。” 她扭过头,严肃地说:“您先闻闻,看看这家馆的菜味您看还能忍受吗?” 江问被气的一哽,拨开她的手,“我没这么矫情。” 逢宁点了一碗馄饨,又替江问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她抽了张纸擦桌子,“你喝奶茶不?孟桃雨前几天给我带了一杯烧仙草,好像就是附近买的。” 江问摇摇头,“我不喜欢喝奶茶。” 馄饨和粥端上桌,逢宁往碗里倒醋,“居然有人不喜欢喝奶茶?我最喜欢喝奶茶了,奶茶加泡面,是天下最完美的组合,幸福感Biubiu滴。” “垃圾食品。” 看江问点评的一本正经,逢宁心里都要笑翻了,怕他又生气,只能憋着笑,“这就垃圾食品啊?那你上次吃烧烤,那不也是垃圾食品吗,你还给垃圾分类啊?” 他的神情语调依旧淡淡:“我偶尔吃,吃的很少。” 逢宁点点头,竖起大拇指,恶狠狠地表扬道:“那你可真是健康养身的好宝宝。” 江问不喜欢吃烫的东西,用勺子把粥搅到温凉了才勉强吃一口。口里有东西的时候也不讲话,他专心把粥吞下去,说,“我不是小孩。” “哦。” 他闷闷吃了一会,发现逢宁不讲话了。抬眼,她心不在焉,嘴里鼓鼓地嚼馄饨,眼睛却一直瞄手机。 江问发现被她忽视,说不清的恼火情绪涌上来。他忍了一会儿才出声问:“你在看什么?” “看帅哥呗。” 逢宁唔唔两声,“这个。”手机丢到桌上,屏幕上正是启德贴吧的画面。她按照别人的提示,顺利找到了那个帅哥盘点帖。 “嘿嘿,他们在选十大校草,我换了三个小号给你点赞投票。” 江问瞥了一眼,脸色阴转多云,“哦...我又不在乎这个。” “上面说的八卦是不是真的?”逢宁咬着勺子,“你也太绝了吧。” 他把手机拿起来,“说什么?” “说之前有个女生在你面前哭了很久,结果你等人家哭完了,说了句,你谁?”逢宁直起腰,眼睛瞪大,咕哝道:“你居然说,你谁?你谁?!!江问你太绝了,小小年纪已经对女生无情到这个地步了吗?” 江问微微困惑,拧着眉头想了想,“什么时候的事情。” “初中。” “那个,那个女生,不是喜欢我的。”江问解释的颇为费力,“她是赵濒临的女朋友。” “嗯?”逢宁满眼都是猎奇的光,“赵濒临的女朋友找你哭干嘛?你做了什么?哇,难道你们玩三角恋?!” “......” “和我没关系。因为赵濒临不肯见她,他们那个时候闹分手。” 逢宁追问:“分个手,赵濒临为啥不肯见她?” “因为...她说,说想跟赵濒临结婚,然后赵濒临害怕了。”江问的表情略显尴尬,支吾了一阵,“他们...那个,就是...赵濒临把人家.....” 逢宁看他难以说下去的样子,恍然大悟,愤愤道:“我靠,赵濒临初中生就跟女生上床啊,上完床还想甩别人,太渣男了吧。所以是赵濒临的情债,找到你身上了?” 话题如此诡异,他们居然还聊了下来。 江问嗯了一声,又加了句,“不是我,我从来没有和女生...”话说一半,尴尬地耳根子都红了,头偏过去不看她。 逢宁笑的很贼,眼睛黑亮,“是嘛,这样才是好孩子,你想和女孩子干什么,也得等到十八岁,这才符合科学。但是你拒绝女孩子的时候,可以温柔一点,温和一点。不要搞得这么不留情面嘛,大家都是青春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十几岁的花季少男少女,面子薄,这样传出去多不好。” 江问反问,“那你呢?你说我对别人不留情面,你自己呢。” “我什么?”逢宁毫不在意,吃了一大口馄饨,“我伤过的少男心可太多了,你要说,我一时间还不怎么想的起来。但是男生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显比女生强嘛,狠一点也无所谓的。” 然而她对面坐着的就是个患得患失的玻璃心。 玻璃心说道:“我听别人说,初中有个男生剪了你的头发。” 江问很少,或者说从不主动探听别人的八卦。他说的时候,刚对上逢宁的视线,他满脸别扭,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喜欢了你三年,还偷偷跟你回家,但是你没理。” “是啊。”逢宁没注意到他扭捏的情绪,“他偷偷摸摸跟我上公交,结果被我暴揍一顿。” “?” 逢宁眯起眼,一副忆往昔的表情,“这哥们不知道是电视剧看多了,还是有被迫害妄想症,把自己幻想成大侠,非要保护我的安全,姑奶奶我才没这个功夫陪他演偶像剧!” 江问:“......” 夏季的午休时间短,吃完饭一看时间,回寝室午觉也睡不成了。 逢宁吃了碗小馄饨,胃口大开,拍拍鼓胀的肚皮,“我去买两杯奶茶,你要不要先回学校?” 江问顿了顿,跟着站起来,“我也去买一杯吧。” 逢宁怀疑:“你不是不喝?” “想...试试。” 江问不喜欢喝奶茶,但他习惯了她的叽叽喳喳。 如果安静下来,心也空了。 其他的,他也不懂。只知道自己还沉浸在和逢宁刚刚轻松快乐的聊天氛围之中。 江问贪恋这点限定的快乐。时间快到了,舍不得抽身。但他什么都不能说,无计可施,只能把这些往心里藏。 卖烧仙草的奶茶店名字很可爱,叫樱桃小丸子和布朗熊。就隔了一条马路,这时候排队的人还是很多。 其中不乏启德的学生。有女生瞄到江问进来,暧昧地推了推同伴的胳膊,做口型,看帅哥。 逢宁有很严重的选择困难症,她每次在点吃的点喝的之前,都会仔细研究,纠结很久。 她扬起脑袋,发顶带点清淡的香味,擦过他的下巴。 江问心神摇曳,怔愣了一瞬。 逢宁手举着,对着点餐牌指指点点,“你说我是要招牌布丁还是仙草冻奶茶?” 他比她高,低着眼,很耐心的说:“我不知道哪个好喝。” “上次小孟给我带的就是仙草冻奶茶,那我这次喝招牌布丁吧。”逢宁皱起脸,终于下定决心,问他,“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都可以,你帮我点吧。”江问说。 逢宁露出异常烦恼的表情:“你不能让我点啊,我自己已经选的很痛苦了!”话这么说,她还是重新去认真地看点单牌。 江问站在她身后,露出一点微弱的笑。 “芒果椰汁西米露如何?还是柠檬茉莉茶?你想要哪个。”她转头。 江问故意说,“你选。” 逢宁做了个深呼吸,沉思半天,拍板:“那就芒果椰汁西米露吧。” “嗯。” 队伍很长,前面差不多还有十几个人。逢宁是个聒噪的人,一说起话来嘴巴就叭叭地停不住。她甚至不需要任何人接话,自己就能滔滔不绝地讲个半天。 “你知道吗,我当时一看这家的店名我就喜欢上了。” “樱桃小丸子和布朗熊。”他重复了一遍店名,“为什么?” “因为我最喜欢的动画片就是樱桃小丸子啊,我到现在都特别喜欢看呢,还经常摇头晃脑模仿小丸子的台词。” 逢宁脸旁边还有点汗,眼神亮晶晶的,得意道:“我小时候剪了个短头发,别人都说我和小丸子特别像,我妈妈也说像。” 突然有道声音传来,“江问...你怎么在这?” 俩人齐齐回头,程嘉嘉旁边还有个女生。与此同时,她们也看到了逢宁。 程嘉嘉立在原地,表情复杂,“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江问迟迟没动。 等了大约一分钟,程嘉嘉见他没反应,“我们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 程嘉嘉咬了咬下嘴唇,“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江问默然。 逢宁保持着深沉的表情,看着江问跟着程嘉嘉推门出去。心底止不住惋惜,可惜了在排队,太可惜了,不然她也好想跟上去看看他们怎么演青春偶像剧呢! 太阳光炽烈,闷热如影随形裹在人身上,窒息又粘稠。刚刚不觉得,现在头却开始隐隐泛疼。 心像是被灌满药物的化学试剂瓶,连一阵温柔的风都能点燃他的不耐烦。 程嘉嘉眼底有点泪光,“所以,你是真的打算跟我分手是吗?” 江问一声不响,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情绪。 她转开头,憋了憋眼泪,又转回头,继续说,“那天大家一起吃饭,都是你的朋友,闹成那样,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你不打算对我解释什么吗?” “抱歉。” “你明知道我说分手,就是气话,你为什么连哄我一句都不肯吗?我本来也没想那样的。” 程嘉嘉气的在抖,“这两天你知道我过的有多难受吗?我们刚刚分手,你就和别的女生一起买奶茶,你们在一起了是吗?你喜欢她?” 她情绪投入,而他的心落不下来。眼睛看着奶茶店的门口,挂着几个晴天娃娃,樱桃小丸子笑的很灿烂。更远的地方,有一排树,黑色的电线杆,白的云,蓝的天,颜色很不均匀。 江问开始想象她短头发的样子。 “好,那我换个问题。”程嘉嘉把手攥紧了,“你不喜欢我了对吗?” 路边有小孩在乱跑,他注意力不是很集中,“是啊。” “那你喜欢过我吗?” 许久,她听见江问开口: “没有。” 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 第 23 章 逢宁啜着吸管,胳膊曲起抵在桌上,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一本小题狂背。 她的腿伸直,斜了点搭在过道上。脚尖跟着店里的音乐节奏,左左右右地晃动。 门口的风铃晃动,叮铃铃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 感觉到被人轻轻踢了一下,她抬头。 江问在对面坐下。他额角出了点汗,晒了这么久,脸蛋还是雪白。 “哇,回来了。” “嗯。” 逢宁用眼神示意,“你的芒果椰汁西米露,自己插吸管喝。” 江问看了一眼,却矫情地没有动。 她继续低头看资料,和无事小神仙一样,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歌。 “你看什么?” “小题狂背,里面的小考点讲解特别全。” 逢宁快速看完两道题,顺便还不忘自吹自擂,“就我这个学习态度,这么聪明,还这么勤奋。谁看了不佩服?谁看了不惊叹?就连铁娘子见了也要落泪!只能说年级第一这个名号当之无愧。” 她顺口溜一样地说完大段话,完了还深沉地下结论,“没错,我值得。” 江问脸色神情少见的柔和。中途他偏过头去,很淡地笑了一下。 她随口问:“你和你那个小女朋友咋样了?” 江问刚要说话。 “――别!”逢宁忽然脑袋微低,五指张开伸到他面前,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眼睛眯起来,“别说,让我名侦探柯宁猜上一猜!” 江问靠在椅背上,觉得有点好笑。他双手环抱,伸了伸下巴,示意她说。 “根据刚刚她喊你出去的神情分析,你们肯定在闹分手?” “嗯。” “但是你现在很平静,很放松。那么根据你现在的神情分析,你们刚刚谈的不错。” 江问继续颔首,“还可以。” “哦...我懂了。” “懂什么?” “你们又和好了喽。” 江问黑下脸,“没有。” 逢宁挑起一边眉,一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模样,“喔,分手了?” 江问十分矜持地说:“我不喜欢她。”说完了,又淡淡补充一句:“谁也不喜欢了。” 逢宁简直要笑出来,“怎么着,您这是要断情绝爱,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啊?” 江问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逢宁才后知后觉,和学校有名的风云人物坐在奶茶店,是有多招人注目。 她想起平时别人的议论,说江问多像多像少女漫的男主角。这个皮相啊...唉,确实是有点过于标致和秀气了。逢宁将巴掌大的资料收起来,手一挥,“走吧走吧。” 一群女生偷瞄的目光中,江问也跟着站起来。 她指了指丝毫未动的奶茶,“你不喝?” 江问屈尊瞄了一眼,心气不顺道:“不想喝。” “拎着吧。”逢宁吩咐,“你比双瑶三四岁大的弟弟还要不懂事。” “?” “他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不能浪费粮食,想吃什么,就能把什么解决。”她话里带着点别的意思,“别人家的小朋友都很懂事,你再看看你。” 听她说完,江问脸上不动声色地:“你多大。” “15,到年底要满16了。” “你生日是年底?” “是啊,12月。” “我比你大。”江问神色认真,“我也会比你先成年,我不是小朋友。” 他声音有点低,带点沙哑。逢宁似有所悟,“男人都介意别人说自己小吗?” “嗯。” 江问很快答应完,瞥到逢宁暧昧又下流的表情。他回味两秒,反应过来上了别人的套,又气又恼,还有点羞:“你...” 逢宁哈哈大笑。 她市井间摸爬滚打着长大,开起带颜色的笑话向来荤素不忌,猥猥琐琐的,张口就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忘记了您还小,污染了少男纯洁干净的心灵,我的错,我该死,我自己掌嘴。”逢宁和电视剧里的狗腿太监一样,左右两边轻拍自己的嘴巴。 他们往外边走,江问被她气到了。路上任凭她怎么逗,就是不肯再开口说一句话。 “你能不能别生气了。”逢宁有点无奈,“开个玩笑嘛,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江问没多想就说:“我不喜欢你说我小。”说完自己也一顿,“我不是说那个小,我是说...” 逢宁嗯嗯两声,眨巴着眼睛,疑惑道:“噢噢噢噢,那你是哪不小啊?” 江问脑子有瞬间的短路。 她一顿爆笑,笑的直锤墙,连腰都直不起来。 江问心里气,脚步加急,往前走,彻底不理她了。 逢宁忙追上去,一边说还在笑,“你说吧你说吧,我真的不开玩笑了,真的不开了,我发誓。” 不知道是天气太热了还是他真的恼了,连脖子和耳朵都红了。 “行了,别气了。”逢宁现在觉得江问生气的时候特别可爱,“来,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心里生出一点感慨。 有的人表面正正经经,其实就是个很乖的老实人。逗起来特别好玩。 江问恼她乱七八糟的话,坚持道:“我比你大。” “好好好。”逢宁迅速改口,没脸没皮地哄着他,“那我带哥哥去个地方。” 她往前走,他却不动了。 阳光晒下来,逢宁手弯着挡在眼前,侧身:“怎么了?” 江问反应了几秒,挪着脚步。 把哥哥这个词反复咀嚼了两遍,默默往心里装。 她带着他七拐八弯,到一个店面前停住。 抬头一望,小小的红招牌上面写着:中国福利彩票 里面狭小.逼仄,连空调都没开,只有两个破风扇呼啦啦转着。老板娘穿着大花裤衩,正在用电脑看最近大火的宫斗剧,见两个高中生模样的人进来,懒洋洋打了个招呼。这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一条窄窄的道,勉强能容身四五个人。 江问扫了眼周围的环境,略有点嫌弃:“你要干什么?” “打劫。” 江问:“......” 老板娘问:“你们要买刮刮乐还是双色球,两块钱一注,自己选号码。”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逢宁扯了扯他。 “。” “哟,天蝎座啊,怪不得这么记仇呢。”她想了想,笑嘻嘻地说,“你知道吗,我们摩羯座是你们天蝎座唯一的克星。” 江问不置可否。 老板娘对着电脑按按扣扣,输入逢宁报的号。 出了彩票店,逢宁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反手把彩票交到江问手上,“送你啦。” 江问瞅了瞅上面那串号码: 【92459111499959】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逢宁神秘地说,“你自己猜出来才有意思嘛。” “...你经常买彩票?” “是啊。”逢宁嘿嘿笑,“偶尔买一注,只是为等待,不求千把万,只愿五百万。” 江问把彩票收好,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逢宁一板一眼地说,“有时候你买彩票,买的不是彩票,买的是希望,懂吗?” 他们是一起进班的。 教室里人只到了差不多一半的人,赵濒临低头在玩游戏机。看到他们两人同时进来,嘴角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笑来。 一整个下午,江问的心情都还不错。坐在他旁边的人感觉是最明显的。 要知道前段时间,足足有一个星期吧,江问也不知道跟谁生气。反正整个人就像一个随时都能引爆的定时炸.弹,搞得赵濒临都快压抑了。 晚上和篮球队的几个人打完球,一群人在场边歇息了一会。郗高原左右看了两眼,“咦,怎么不见程嘉嘉给江问送水。” “分了。” 他消息滞后,所以蛮惊讶的,“啊,你分手了?” 江问嗯了一声。 “这才几天就分手?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没能好好体会一番恋爱的滋味。” “谈恋爱有什么意思?”江问哼笑,灌了一大口水,“无聊。” 赵濒临嘴贱道:“啧,我拜托你就别口是心非了。” 走出灯火通明的篮球馆,外面天黑下来了,快到十月份,一入夜就凉的特别快。 郗高原打了个哆嗦感叹,“我和林如低调点吧,免得羡煞你们一群单身狗。” “呕呕呕,你快得了吧。” “郗高原是射手男,我是白羊女,我们两个契合指数是百分百。” 有人笑她,“你还信这个啊。” 林如噘嘴,“这个讲究星盘,很准的。” 赵濒临起了点兴趣,“那你帮我算算,我的真命天女是什么星座?” 几个人轮着算完了,郗高原指了指江问,“你帮他也算算,我们这儿就数他的情路最坎坷了。” “他什么星座啊?” 赵濒临代替回答:“天蝎。” 林如“啊”了一声,有点惊叹:“天蝎座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很强诶。天蝎男一般外表低调,其实内心火热,还闷骚,我以前超级迷的。”郗高原清清嗓子,“你男朋友还在这儿呢,好好说话。”他突然笑的很贼,“对了,天蝎这个星座,是不是性.欲特强啊?” 江问瞥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满脑子黄色废料。” “你装什么清心寡欲。”郗高原拐了他一肘子,“你特么的...没做过春梦,没起过反应?” 他刚刚打完球,爪子黑乎乎的。江问往旁边躲了一下,眼里全是嫌弃,“别碰我。” 郗高原气的脸都歪了,委屈道:“他妈的,妹子喝多了吐到你身上你都不嫌弃,结果兄弟连碰一下都不成,你的破洁癖还选择性发作啊?” 林如在键盘上滴滴答答地打字,一会之后抬头,“算出来了。” 赵濒临跃跃欲试接过她的手机,照着上面念:“和你最配的三个星座是...巨蟹、双鱼、金牛。” 别人还在想身边有没有巨蟹妹子,江问突然道:“摩羯呢?” 其实问的还挺突兀的,幸好没什么人在意,林如回道:“摩羯好像只适合和天蝎座当朋友,亲情配对指数比较高。” 一阵闹哄哄中,江问冷冰冰撂下一句,“垃圾网站。” 林如看着他远走的背影,一时语塞。 第 24 章 九月的尾巴咻地一下就过去。 热夏渐凉,双瑶最近遇到了严重的感情问题。逢宁在操场刚刚跑完步,绵软无力地任由她拖着。 “我明天带你去看看他,真的,他完全长在我审美的点上。我晕了,又高又白又瘦。” “叫什么?” “还不知道。” 逢宁笑她:“别班的?那你一个人在这陶醉,人家认识你吗?” 双瑶掐了她胳膊一下,嘴里说着:“你说话能不能这么难听?虽然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姓什么,叫什么,但是我有很强烈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对他来说一定是special的,因为我和他隔着拥挤的人潮对视过很多次。” “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special瑶瑶又在苦恼什么?” “本来,我觉得他是不爱搭理女生那一款。但是今天,今天有个人来找他要联系方式,他居然给了!!!!他!!!居然!!!给了!!!!!” 说到这,双瑶又来气了,说起话来都颠三倒四的。她赶紧做了两个深呼吸,“我当时正好经过,看到他在纸上唰唰写完递给那个妹子,我真的,我要气死了!” 踩过大片落叶,逢宁提出建议:“那你也去要啊,你不跨出第一步,怎么展开下面无数步呢?” 双瑶摇头,向好友细致地描绘着自己的心路历程:“不行,我不能要。这样一点都不浪漫了。我能每天都为了他写日记,计算好距离跟他擦肩而过,我也能在心里默数跟他对视的每一秒,但是我不能主动迈出这一步。” “为何?”逢宁犀利地点评,“你这不就是在自我感动吗。” “你根本不懂。” 夕阳欲落不落,她们绕着操场溜达,身边还有退休的老教师。斗了半天嘴,看双瑶委委屈屈,逢宁叹气,“既然这么痛苦,那你就别喜欢他了呗。” 双瑶忿忿,可怜的很:“那我不是做不到吗?” “我帮你分析一下。”逢宁歪了一下嘴角,“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可能不是他,你喜欢的是“喜欢他”这件事给你带来的屈服感。” 双瑶停下来,“屈服感?” “是的,你好好体会一下这个词。”逢宁装出一副理性的样子,“平平淡淡喜欢一个人,是没意思的。客观地说,喜欢本身就是个愉悦且痛苦的事情,就是要有这种朦胧之中怅然若失的感觉,难受的同时也让你享受。” 双瑶没她脑子转的快,颇为费力地理解这番话。 她丢完一个接一个的论点,迅速盖棺定论,“你还记得我的演讲吗?尼采的观点,归根究底,你喜欢的都是自己产生的欲望,而欲望的对象是谁其实不重要。你如果想通这一点,换个人喜欢也不是件难事,对不对?” 双瑶下意识跟着点头,疑惑着,陷入沉思。 达到想要的效果,逢宁得逞地笑笑。 她在扯淡的时候,总能面不改色地把一些自己都不信的话圆到逻辑自洽。顺便引据一些经典名言,让人乍一听觉得特别有说服力,分辨不清真与假。继而不留痕迹地把别人忽悠地晕头转向。 逢宁本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运动会临近。 班长为了项目报名的事焦头烂额。男生都好说,主要是女生这边不怎么积极,参与度太低。 “铁娘子让我和体委两个人解决。但是我们在班上问了两天,女生不是这个不能晒太阳,就是那个不能剧烈运动。你说我们班男女比例还挺平均的,到时候这个项目缺席,那个项目没人,不是挺丢面的吗?倒也不是什么班级荣誉感,至少能交个差也行啊。” 晚自习,班长四处说服人,絮絮叨叨的本事直赶祥林嫂。 五分钟了不带停歇的。逢宁被他逼逼的头都痛了,啪地放下笔,抬头:“行吧,你别说了。报名表给我,差哪个?” 班长带点讨好和小心,“别的都勉强能凑上几个人,1500米这个实在是....” 逢宁懒得听他废话,迅速扫了眼,在1500那拦签下自己名字,把表格丢给他,“好了,我要学习了,你赶紧走,别在这妨碍我学习。” “还有跳高...你要不也考虑下?”班长说话的时候肩膀被人点了一下。他丝毫没察觉,说没说完,头顶上方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班长张了张嘴,不确定道:“江问你...你找我有事?” 江问身形修长,冷着脸立在旁边,“这我的座位。” “哦哦。”班长紧张地站起来,让出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女生们都说江问很帅,但他总觉得江问身上有种阴郁的感觉,一个眼神就能冻死人。班长有点怵,很快就走开了。 谢天谢地,逢宁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她晚上跑步出了不少汗,又陪双瑶在外面吹了半天风。这会头痛发作,几道物理题目看了半天都没思路。 她懒懒地抬臂,戳了戳前面的人,“江问。” 三四秒后,江问背往后靠,侧扭着头望过来。 逢宁把手缩回来,有气无力地将错题本调转方向,“帮我看几道题呗。” 他接过去,研究了一会。 江问讲题的时候侧着身,胳膊搭在她课桌的边缘。一边讲,一边用笔在纸上画受力分析图。 他垂着头,黑发细软,落在眉前,不经意泄露了一点温柔的意味。 逢宁没什么力气,腰塌下,软趴趴地把下巴垫在桌上。 江问说话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鼻尖。逢宁抽了一下鼻子,嗅到一股清新的味道,清新到她都有点走神了。 眼睛瞄到江问的嘴巴,心里想着,他嘴唇好红哦,不知道用什么牌子的漱口水...? 橘子味? 还是西柚味... 一分钟,逢宁赶走脑海里的小差,集中注意力,认真听他讲课。她用手点上作业本,“这里啊,定滑轮两边受力不是一样的吗?” 江问唰唰又拉了两条线,“滑轮轴的摩擦不计,但是不能忽略绳子拉力对P的作用力。” “哦...” 逢宁收敛心神,心无旁骛地听他讲。她睫毛长长的,眨了眨。连眼里的光都被眨碎。 他微微抬眼,不小心看到这一幕,握笔的手一抖。 头顶的灯忽然啪地一下,与此同时,整个教室陷入黑暗。 前面有人喊,“什么情况啊?跳闸了?” 班长忙出去看了看,整栋教学楼都停电了,只有楼梯处的应急灯亮着。 班上乱了起来,逢宁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在漆黑中,江问无声等了一会。他手里还握着笔,有热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背上。 是她的。 他手紧了紧,又松开。收回去的时候,手腕突兀地擦到她的额头。 什么都看不见,触觉和听力的感官变得越发敏锐。 砰,砰,砰,这是心跳的声音。 “你听懂了吗?” 逢宁哼了一声,“...差不多了吧。” “还有两题,我回寝室再跟你讲吧。” 他们互相看不到彼此的表情,逢宁疑问地啊了一声,“回寝室你要怎么跟我讲?” “...你有手机吗?” “有的啊。” 江问静了一会,说的很艰难,似乎挺勉强的样子,“...那你把手机号告诉我吧。” 逢宁乐了,毫不留情拆穿他:“江问,你是不是没泡过妹子?你这个联系方式要的略微有点僵硬啊。” “.......” 正好走廊的灯亮起,微弱的光线漫进来。教室恢复了一点点光亮,江问羞恼的表情还来不及收起。 两人眼神对上,逢宁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除了羞恼,她居然还看出点委屈来。 他扭过头,努力维持着自然的表情,嘴硬道:“算了。” 没过一会,有巡逻的老师过来,挨个地让在教室自习的学生都回去,说今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电。 江问开始收拾东西。他站起来的时候被人叫住,逢宁两指间夹了张纸片递给他,一看就是临时从本子上撕下来的。 江问气还没消,头没动,眼神向下,“什么东西。” 她嘻嘻一笑,“你想要的啊,我的电话。” “我不要。”江问没接,也不看她。 逢宁差点翻白眼。 她耐着性子,把自己本子翻开,双手递上笔,好声好气地说:“好好好,是我想要您的电话号码行不?您是否能赏个脸,把手机号写我本子上呢?” 郗高原和赵濒临正在用电脑看球赛。他们瞥见江问推门进来,还挺惊讶的,“不是在教室学习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他言简意赅:“停电了。” 江问去换了睡衣,在床边坐下。闲的没事,和赵濒临他们看了一会球赛直播。 上半场结束,啦啦队出来跳舞。兴致勃勃点评了一会妹子的身材,郗高原回过头来,突然说了一句,“江问你在等谁的消息啊?” 江问懒得和他废话:“我用手机看时间。” “装。”郗高原笑的很贼,“就这十几分钟,你至少看了五六次时间,怎么着,急着熄灯睡觉啊?” 正说着,手机就嗡了一下,是微信的消息提醒,江问滑开锁屏。 一条好友申请,樱桃小丸子的头像,名字是Fnn: 你好,我是你的班主任,来检查一下你的学习进度。 他从喉咙里哼了一声,看了看时间,熄了屏幕。没有通过这条好友请求。 大概过了几分钟,手机又亮了一下。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大哥,你怎么不理人啊?】 江问无声地笑了下。看着时间,又是几分钟过去,终于勉为其难地通过樱桃小丸子的好友请求。 Fnn_:你咋这么慢? W:加我的人这么多,我怎么知道是你。 Fnn_:你讲话好冷漠 W:...... Fnn_:你现在应该还不用睡觉吧? W:嗯 赵濒临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江问你他妈看黄片呢,一个人对着手机傻笑啥?”说着就要把头凑过来看。 江问得意的表情还挂在脸上,下意识把手机一收,“没什么。”说完这句话,他快速起身,拉开阳台的门,出去。 赵濒临和郗高原对视一眼。 逢宁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Fnn_:或许你有兴趣跟我探讨一下传送带那题吗? 隔了几分钟,他回过来: W:没兴趣。明天再说吧,打字有点累。 逢宁最受不了他这股矫情劲。她把台灯拧亮了一点,丢开怀里的抱枕。从床上坐起来一点,直接电话打了过去,那边响了五六声才接。 “嘿嘿,你理解一下,我不搞清楚这道题,我晚上睡不着觉。”逢宁哗啦啦地翻书,“我就一个问题,就那两个物体打滑的时候摩擦力方向为什么是相同的?” 春风沉醉的夜晚,晚风裹着丝丝的凉意。江问靠站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夜空。 背后的门被人拉开。郗高原探了个脑袋出来:“你跟谁打电话,还躲起来?” 江问反应慢半拍,把手机拿远了点,“干什么?” 郗高原猜:“你姐?” 他否认:“不是。” “你妹?” “不是。” “逢宁?” “......” 江问静了会,郗高原眼疾手快夺过他的手机,往寝室里钻。 江问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追过去。被赵濒临用手臂圈住腰,动弹不得。他有点恼,挣扎着喂了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郗高原清了清嗓子,按开免提,“喂喂,是逢宁?” 逢宁语气平常:“是啊,怎么啦?” “这么晚打电话...”郗高原眉开眼笑,意味深长:“你们两个是不是有鬼啊?” “有什么鬼啊,没鬼呢。这就单纯的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讨论学术问题。”逢宁回答。 江问怒视,压低声音,“操,把手机还我。” 郗高原比了个手势,要他别急,“那我能不能问学霸两个问题?” “行,问呗。” 郗高原把手机的音量键又摁大了点,“你跟你妈在一起的时候你妈喊你啥?” “喊名字啊。” 他拖长音调噢了一声,“那你跟江问在一起的时候他喊你啥?” “喊名字啊。” 赵濒临笑的欢快,大声接上一句: “――那你啥时候跟江问在一起啊?” 第 25 章 江问把手机抢过来,“郗高原脑子有问题,不用理他。”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侧头,把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拽开。 郗高原和旁边的赵濒临互相交换眼色。两人摆出看戏的姿态,挤眉弄眼地比来划去,心照不宣。 挂掉电话以后,江问脸上维持着没有任何表情的状态。 郗高原轻嗤,继续激怒他:“你怂不怂?” 江问缄默。 “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喜欢逢宁?就那次喝酒,她喝多了,唉哟,你慌的跟什么似的。”郗高原夸张地啧啧两声,“刚刚又急着抢手机干啥,怕被人拒绝?” 他无动于衷,依旧只字片语:“你们别操心我的事。” “咋了,不让我们管,你就眼巴巴候着,等别人爱上你呗?是男人就该主动出击,磨磨唧唧像什么话?” “就是,就是。”赵濒临跟着瞎凑热闹,“我们问哥,英俊有钱还年轻,时间长了,哪个妹子能顶住。” 江问额头一胀,“有完没完。” “算了算了,不说了,说多了你还生气。” 郗高原悠闲:“你么,实在追不到人家,就学习一下如何当一个合格的高校校草,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丢脸。” 无视他们的调侃,江问又低头查看手机。 没收到新的消息。 点开聊天界面,最后一条回复是他发的。 又看了几秒,还是没等到消息。江问关掉微信,把手机扣到桌上。 运动会这两天,天气出奇的好。第二天下午,逢宁跑完一百米的半决赛,气喘吁吁回到位置上坐下。正在系鞋带,耳边传来一道着急的声音:“宁宁!” 逢宁侧头看,是双瑶。她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得罪谁了?”双瑶眼神古怪,递给她一个东西。 几张A4白纸上,印着一首藏头诗: 逢彼之怒,宁赴湘流。 小住京华,三月七日。 “这哪来的?”逢宁愣了愣,翻过面看看,上面还有点未干透的胶水。 “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的。”双瑶压低了声音,“你这是得罪谁了,为啥被内涵成小三?” 逢宁作思考状:“哪个厕所?” “南2栋一楼的。” “就贴了这几张?” “嗯。” 逢宁还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行,没事了。改天跟你解释,你先回班吧。” 有厕所被贴了,那么肯定不止一个。 逢宁去操场临近的教学楼找。一楼二楼三楼四楼,绕来绕去,她挨个撕下来,抓了满手的废纸。转悠到实验楼那边,发现走廊也被人贴了好几张。 女厕所也有。 逢宁思索着这事儿的始作俑者,刚刚想到目标,背后的门嗑哒一声响。 回头看去,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门被人关上了。 逢宁走过去拉门,扭了半天,拉也拉不开,推也推不动。不知道是从外面反锁了,还是有东西抵住了。 这两天高一高二都在搞运动会,很少有人来。逢宁摇摇头,都快气笑了。看看时间,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1500米的项目就要开跑。 这群傻逼,不知道手机能打电话吗? 幸好这儿信号还不错。逢宁给双瑶打电话,指挥她过来开门。 结果双瑶听她指挥,摸了半天还是找不到具体位置。最后逢宁骂骂咧咧给她开了个微信共享位置。 双瑶用剪刀使劲撬着外面缠绕住门把的铁丝,急吼,“逢宁你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逢宁在里面中气十足地回喊。 双瑶放了点心,满头大汗捣鼓半天,终于把门弄开,“这也太吓人了,谁这么恶毒啊。” 逢宁拍了拍巴掌:“你这次还挺机灵的,带了把剪刀,智商又上了一层楼啊。” “还有心思开玩笑!” 逢宁板起脸:“我知道是谁。” “谁?” 逢宁抓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江问前女友。” 双瑶有气无力被拖着:“就说要你别招惹别人吧,你还NN瑟瑟,现在被人家女朋友制裁了吧。” “他妈的。”逢宁骂了一声,“这群女的真是猪脑子,流星花园看多了给她们的灵感吧。” 双瑶追着她:“诶诶诶,你去哪啊?” “算、账。” 疾步走到体育馆,逢宁计算了一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检录。她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人,“问一下,你知道程嘉嘉几班的吗?” 程嘉嘉在年级里还算是有名,没问两个就有人给她指路。 逢宁径直走到12班的地盘。 程嘉嘉打着太阳伞,正在用手机和朋友聊微信。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白色运动鞋,头顶的伞被人敲了两下。 “你就是程嘉嘉?”逢宁笑眯眯地弯下腰。 她人不算特别高,穿着宽松的运动短裤,腿又长又直。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美的杀气腾腾。 坐在旁边十二班的人纷纷朝这边行注目礼,有[emailprotected]的议论声响起。 程嘉嘉有些紧张,不动声色地问,“我是啊,怎么了?” “你认识我吗?” 程嘉嘉侧身避开了一点,没说话。 逢宁从容道:“整我的人是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麻烦你不要像个泼妇一样。”程嘉嘉不喜欢这种大庭广众被别人看笑话的感觉,她起身想走,却被人按住。 逢宁凑近她耳边低语:“听不懂?”她把手里的一大堆废纸塞到程嘉嘉怀里,“冤有头债有主,咋的,分手了不敢找江问麻烦,柿子挑软的捏啊?” 下一刻,旁边的女生终于忍不住了,“还有脸提江问,抢别人男朋友,你要不要脸。” 逢宁阴着脸望向她,“你又是谁?” 那女生梗着脖子,一脸不屑加厌恶:“你管我是谁,倒是你,想攀高枝儿的心真是藏都藏不住。什么年代了还在做灰姑娘的梦呢,不嫌丢人。” 启德的富家子弟遍地都是,但江家在南城的豪门地位有目共睹。江问和程嘉嘉在一起,不少人等着看笑话。他们光速分手后,八卦就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不少边角料还提到了逢宁,程嘉嘉和身边朋友早就不满。 “这位同学,我认为做灰姑娘的梦一点都不丢人,相反嘲笑别人梦想比较丢人哦。” 逢宁盯着她看,九分严肃里带着一分鄙视:“淫者见淫。我看你年纪不小,阶级观念还挺严重。既然你觉得和江问在一起就是攀高枝,那你无形之中就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你把自己放在了下等人的位置,你就是个loser。” 被她一通冷嘲热讽,女生气急:“你才是下等人!你才是loser!” 逢宁懒得和她费口舌,看回程嘉嘉,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怒火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这种做法愚蠢且无用。尤其是你这种低级的手段,根本不能伤害到我丝毫,除了幼稚我想不出第二个词来评价。” 她表情有点狠:“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下一次你再惹我,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逢宁对程嘉嘉温柔地笑了下,走了。 吵完架,逢宁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1500米的检录处领衣服。她穿好之后,长长呼了一口气,左右扭扭腰,开始给自己热身,压腿。 双瑶在旁边帮她拿外套,真是佩服她的好心态,“我这辈子都碰不到比你心理素质还强大的人,上一秒还被人关小黑屋,中途去吵了个架,下一秒就若无其事来跑步,我真是服了你。” “如果我能被这种小把戏就吓唬到,我还是你偶像吗?”她脸上又露出骄傲自负的表情。 “是是是,你是我一辈子的偶像。” 年级报名参加1500的人很少,每个班勉强有一个。学校只安排了一个场次,半决赛和决赛一次性跑完。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项目,场边上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枪响之后,有个男生跟在旁边陪一个女生跑,起哄的很厉害。 一共接近四圈,逢宁不断调整着呼吸,放松面部表情。第二圈之后,跑的很累,脚底下步伐越来越重。她抹了一把汗,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班长组织了“医疗小分队”等在终点处,准备给跑完长跑的逢宁服务。赵濒临把江问也强行拉了过来。 “靠,逢宁真的好强啊。” 郗高原五体投地,“这姐们,喝的了白兰地,跑的了1500,我真是respect(尊敬)。” 第三圈,汗水不停地滴落,渐渐模糊了视线。 就算再累,再苦,她也一定,一定能坚持到最后。她就是这样的人。 逢宁转过弯,在心底倒数:三、二、一。 班长激动地跳起来,“我靠,逢宁居然开始提速了!” 她像刮过的一阵风。这阵风带着血性,刮过九班在的看台,引起一片欢呼。 还有一百米。 逢宁拼命冲刺,就这么一个接一个,超过前面的女生。最后和第一名齐头并进。 风声在耳边呼啸,踏过终点线的瞬间,逢宁控制不住往前冲了十几米才慢慢停住。 双手撑在膝盖上,控制不住地喘。 有人踉跄了两步到她眼前。 逢宁稍微抬眼,瞟了一下,是江问。 他显然是被好事者推过来的,那几个男生满脸的八卦,笑的像朵花。江问整个人都不太自在,别扭了两秒,把矿泉水递给她,“班长给你的。” 孟桃雨太惊讶了,又开心又激动,也想跟过去,被赵濒临一把拉住,“诶诶诶,你去凑什么热闹?没点儿眼力见!” 长跑之后不能坐下来,需要慢走,等待身体慢慢恢复。1500米跑完,今天的比赛项目基本已经完成。散场了,各班都收拾着东西,陆陆续续往体育馆出口那儿走。 应了班长的强烈要求,医疗小分队成员江问,被迫去陪女英雄逢宁绕操场走圈。 很久都说不出话,喉咙和破风琴似的。逢宁默默喝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有点沙:“江问,你是不是跟程嘉嘉分手了?” 他回神,有点茫然:“什么。” 她打量着他,问的很直接:“因为我?” 江问:“......不是。” 江问走在左边,头发剪短了一点,脖子很白。他穿着牛仔外套,把暗橘色的夕阳光挡住。 逢宁还有点虚脱:“那你们谈了多久?” “不知道。” “一个星期有没有?” 江问表情淡淡的:“没有。” “你不喜欢她?” “嗯。” “但是她喜欢你,你知道吗?” 江问皱着眉看她:“她喜欢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 江问无言以对。 “你答应和她在一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和她分手,这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逢宁又渣又拽,表情险恶:“人都有阴暗面,都有恶趣味。所以我的观点是,玩弄别人感情可以,但是首先要保证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不会波及到别人。” 他反应的很快:“程嘉嘉找你麻烦了?” 她露出招牌的张狂表情:“这个我已经解决了,你不用管,你管好你自己。”江问站住了:“我什么?”逢宁高深莫测地微笑:“我希望你不要谈个恋爱都谈不明白。” “......” 江问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逢宁和颜悦色地问。 江问面无表情,自嘲地说:“我玩弄了她感情,我会跟她道歉。”他把玩弄这两个字咬的很重,“那你呢?” “我什么?” 江问没意识到自己讲话都走音了:“我也是你的恶趣味吗?” 话刚说完,广播台突然响起播音员清晰温柔的声音:今天最后一首歌,由匿名人士点播的,送给高一九班江某某同学―― 接着,整个操场全方位环绕着: 叫我怎么能不难过,你劝我灭了心中的火。 ... 每一次神情眼光的背后,谁知道会有多少愁。 ... 旁边经过两个人,一人问:“这是什么歌?” 一人回答:“好像是,《爱要怎么说出口》?” 她们走远了,最后一句话却随着风飘过来:好搞笑哦,江某某同学爱谁说不出口啊? 逢宁呛了一口水。 江问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 第 26 章 “江某某同学。”逢宁笑呵呵地叫他。 江问表情变了几变,想开口,抿了抿唇,还是沉默。 “你不是我的恶趣味,就算是,那也是过去式。”逢宁惭愧两秒,小心地看着他:“江问。” 每次她认真喊他名字,江问的心就忍不住跳。 “你我之间是买过七度空间的情谊,你放心,我认了你这个朋友,不会再整你了。”她带点讨好意味,撞了撞他胳膊。 “......” 江问整个人沉默,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你为我斗殴,我替你喝酒。这放在古代就是什么?这是生死之交!”逢宁神气地一挥手,胸有成竹道:“所以,过往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我们不如珍惜眼下这份单纯的情谊,怎么样?” 她的话字字都像刺在他的神经上,江问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装傻很好玩?” 逢宁笑的挺真诚,“我装什么傻啊?” 风温柔地吹,二十几度,贴着她的身体吹出轮廓。运动会结束,操场的人已经很少。旁边落地式的绿铁网,铁网对面是篮球场,穿枝拂叶,男孩们嬉笑喧哗的声音传来。 林俊杰忧伤地唱着歌的结尾:爱要怎么说出口,我的心里好难受... 江问心里一片凄凉,语气冷冰冰的,“我倒了什么霉要成为你的恶趣味?你欺负完我,再轻飘飘地用一句做朋友来结束,你想的可真好啊。你开心了,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你这是在埋怨我?”她简直莫名其妙,话说的好好的,他怎么又开始发火了。 “你让我...这么难受。” 让他这么难受,为什么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对他这么坏,不停泼他冷水,他却老是被吸引。不是没有挣扎过。理智告诉他不要犯贱,情感上却一直沉沦。 江问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遇过比逢宁还心塞的人。 第一次见面,她就轻轻松松骗走了他的衣服。 后来江问被骗走的又何止是一件衣服。 他对别人的喜欢向来不屑一顾,现在,他的惩罚终于来了。 江问微微发青的脸色被她尽收眼底。 逢宁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提议:“要不,你少把精力放到我身上,或许就没那么难受了。” “......” 一句话没说,江问转身就走了。 顿在原地,看着他走远。逢宁眉毛都皱一块了,沉思道,孔雀少爷的心是不是又碎了... 运动会晚上管的很松,郗高原喊了校队的几个人一起出去唱歌。 几瓶酒下肚,一群人玩开了,扯着嗓子用麦克风喊Beyond的光辉岁月。 程嘉嘉今晚也来了,跟着她前两天新谈的体育生男朋友一起。她画着淡妆,花香味的唇彩,耳后和手腕都擦了纪梵希的香水。 他们这个圈子都是公子哥千金女,谈恋爱基本就是随机匹配,瞎搞是常有的事情。和排列组合一样,比如你今天是她闺蜜的男朋友,明天说不准看对眼了,就变成她的男朋友。所以大家看到程嘉嘉和别人挽手出现,都见惯不惯,根本没人惊讶。 男生在旁边鬼哭狼嚎地闹,裴淑柔一个人坐在高脚椅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气泡酒。 程嘉嘉想了想,端着杯子过去了。她轻轻地喊,“淑柔。” “嗯哼?” “你没生我的气了吧。” 裴淑柔转过脸来:“我生什么气?” “我前段时间跟江问表白。” 裴淑柔拍拍她的肩膀,“我不介意哦。”她主动碰了碰程嘉嘉的杯子,“大家都是玩玩,高兴就好,你也别放在心上。” “你呢...?”对视片刻,程嘉嘉顿了顿,还是说出来,“你喜欢他吗?” 赵濒临突然喊,“诶,你们有没有人跟江问打电话,他到底啥时候来?” “快了吧,刚刚发消息说还在路上。”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江问进来,场内大部分女生的视线都停在他身上。他无知无觉,挑了个最边缘的地方坐下。 郗高原捶桌,“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啊。” 赵濒临十分顺溜地去点歌台点了一首《多情种》,把话筒交给江问,啪啪地鼓掌,“接下来的主场交给我们江少爷。” 一帮人笑嚷,“我靠,头牌几时变成情圣了?” 江问懒懒骂了句滚,让别人把歌切掉。看出他兴致不高,剩下的人没继续去闹他。 郗高原玩了一会,过来和他挤着坐,“怎么,今天给你点的歌还满意吗?有没有大胆表露心声?” 他指的是《爱要怎么说出口》那首。 下午在操场,江问陪着逢宁绕圈,几个围观群众就贼兮兮跟在后面。不过他们站得远,不清楚这俩人到底说了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直烫到江问心坎上。他说:“你很闲吗?” “哦豁,看来是不怎么满意。”郗高原拉开一罐啤酒,递过去。 “不想喝。”江问把头偏过去。 郗高原吐槽:“哥,你心情这么差还出来玩?” 江问沉默片刻。 和逢宁吵架完(单方面的),他心烦意乱,晚饭都没吃,拒绝了赵濒临他们晚上出去玩的邀请,独自回到寝室。 只是一个人静下来,她说过的那些话就在他脑海里不停回放。回放一遍,心脏就难受一遍。 他很生气,越想越生气,气她又气自己。乱七八糟的暴躁情绪拥堵,还不如出来和他们鬼混。 “本来还想问下你今天战况如何,现在这样子也不用问了。”郗高原自己喝口酒,哼了声,“早知道我们该给你点一首《梦醒时分》。”说着说着就唱了出来:“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江问冷笑着望向他:“你喜欢过别人?” 郗高原故意夸张地嚷道:“你这叫什么话,当然喜欢过。” “那她不是你该喜欢的人呢?” 郗高原一乐:“你想说逢宁?” 短短一分钟,脸色变幻几遭。江问转头,继续盯着眼前的桌子,冷不丁地说:“喜欢她,就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 声音很小,不知道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说得好,你终于醒悟了!这女的看面相就特别绝情!是个狠心肠真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郗高原还不知道自己兄弟以后还要来来回回“醒悟”多少次,他还在幸灾乐祸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咱头牌多抢手啊,对吧,多少妹子拿着爱的号码牌等着的。” 江问微微弓着腰,眼睛就这么闭着。忍耐了一会儿,他揉揉额头,“算了...你滚吧。” 郗高原愤愤:“哼,滚就滚。你不想听,少爷我还不乐意说了!” 运动会完了之后,老师对班上的位置进行了一次大调整。逢宁因为喜欢上课讲小话,被拎到一组前排。孟桃雨还专门去跟老师申请和逢宁继续当同桌。 期中考试一过,日子过的很快,逢宁琐事多,学习和打工之外的东西全然忘却。 等想起江问这个人,还是听别人议论期中考试的成绩。逢宁倒是稳定在年级前三,而江问则直接掉出了前十的队伍。铁娘子拉着他去办公室谈了一整节课的心。 她晚上回到寝室,琢磨着安慰江问两句,顺便和他交流交流学习心得。结果打开微信,发了一个hi过去,发现已经被别人拉黑了。 逢宁:...... 罢了罢了。 日子像本书,一页接一页地翻过去。圣诞节那天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 中午,逢宁正在食堂吃饭,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她不大在意地接起来,“喂?” 那边的声音很焦急:“你是赵凡宇家长吗?” “嗯??”逢宁停了筷子,“赵凡宇,他怎么了?” 等电话挂断,逢宁急急忙忙去小学部的教务处。 赵凡宇身上脏兮兮的,裤子都是泥雪,正一声不吭坐在椅子上。 “你没事吧?”逢宁快步过去,拉起他的手左右查看。 “有事儿的不是他。” 看到逢宁一副学生扮相,老师皱眉,“你是他的谁,家长呢?” “我是他姐姐。”逢宁松了口气,“等会,我跟他妈妈打个电话。” 上次带赵凡宇出去吃肯德基,留的电话是逢宁的。平时赵慧云工作忙,赵凡宇在学校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找逢宁。 老师交代了一下大致情况,中午放学的时候赵凡宇和同班的男生在楼梯口打架。推搡间不小心把路过的女生撞下楼梯,导致别人小腿骨折。 逢宁把赵凡宇带走,他们拦了个车赶到市中心医院住院楼。下了车,远远看见赵慧云提着两盒高档营养品等在门口。 赵慧云脾气冲动,见着赵凡宇就要抽他,“你这个臭小子,一天到晚不跟我省点心。” 赵凡宇怕的往逢宁身后躲。 逢宁拦了一下,劝道:“云姐别冲动,别冲动,咱们先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们进到电梯。 逢宁搂着赵凡宇的肩,带着点抚慰,“等会好好跟别人道歉,记得讲礼貌,知道吗。”赵凡宇刚刚被妈妈凶了一通,眼里汪了泡泪,害怕地点点头。 那个女孩病房在VIP层,住的是套间,他们等在客厅外,过了一会才有护士把他们引进去。 进了门,赵慧云摆出歉意的笑容,诚恳地说,“哎,小孩子不懂事,这次真的不好意思,医药费我们肯定出,医生也拜托朋友尽可能联系最好的,还有赔偿费用――”坐在沙发上的女人雍容华贵,瞧了他们几眼,老大不客气的,“我们家不缺这点钱。” “妈,你别这样说话。”靠床边坐着的人削好苹果,倒了杯水,对他们说:“阿姨,她没什么事儿,您去忙吧。” 殷雁抱怨,“什么没事,正是关键的时候,不知道要耽误多少课,医生说至少要在家躺两个月呢。” “对,我理解,我孩子也是六年级。”赵慧云适当地沉思一会,“要不这样...我出钱找个家教,这马上要放寒假了,让家教去家里给您女儿补补落下的课?” 她诚意十足的样子,让殷雁态度明显放缓了点,“不用了,家教也不知道学校进度。” “诶,我知道你!”躺在床上的女孩喊了一声,大家视线都集中过去。小女孩似乎回忆了一阵,眼睛一亮,“姐姐你叫逢宁是吗?我在学校门口的荣誉榜看过你。” 逢宁身上还穿着启德的校服,她笑笑,“是我啊。” 见状,赵慧云把她拉到旁边商量了几分钟,又去和殷雁交流。 逢宁上前两步,在床前蹲下,和小女孩平视,温温柔柔道:“姐姐平时周末都有教赵凡宇做作业,你们要学什么我都知道。等放寒假了,姐姐去辅导你做功课可以吗?” 话落音,一阵脚步声传来。床上小女孩突然惊喜地叫了声:“哥哥!” 仿佛心灵感应一样,逢宁偏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江问下颌线条流利,眉眼冷刹,一如既往地清高又禁欲。他穿着苍蓝色的冲锋衣,肩膀落了未化的碎雪。 视线投到她身上,他反应一下,脚步停了停。 第 27 章 见到房里一圈人,江问眉头轻锁。 “吃过饭了吗。”殷雁先开了口。 赵慧云笑着和殷雁交谈:“这位是您儿子?” 殷雁微微颔首:“我们家老二。” 其实那晚在简糖赵慧云就见过江问,只是当时人多又杂,灯光暗,所以这时她总觉得面前这男孩眼熟,却也想不起具体的。 江问扫过逢宁一眼,静静走到床边。 江玉柔抓着他的手搓,“呀,哥哥,你的手好凉,我帮你捂热。” 江问揉了揉她的发,“好点了吗?” “好点了。”江玉柔左看看,右看看,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我是不是不用上课啦?” 江玉韵弯起唇角,“你就这点出息。” 他们用崇西那边的方言交流,别人也听不太懂。逢宁观察了一会发现,这一家几口人,就没难看的。 江问大部分外貌都是源自于他的妈妈。殷雁不像同龄中年妇女那般臃肿,面庞保养得当,丝毫没有因为岁月的打磨而显得苍老,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情。 不合时宜地,逢宁想起双瑶评价江问的长相,说他特别清纯。当时没法理解,现在却突然有点回味过来。 他气质就很有距离感,才十几岁而已,就连笑起来都觉得冷。在这种干净的雪天,无端端就给人一种冰清玉洁的感觉。 赵慧云惯会察言观色,“咱留个电话,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逢宁也跟着站起来,牵过缩在旁边的赵凡宇,指了指病床上的江玉柔说:“快点,跟别人小妹妹真诚地道个歉,然后说再见。” 赵凡宇飞快地看了眼在病床的人,诺诺地挤出三个对不起。 出了住院楼,赵慧云拍拍逢宁肩膀,“这次多亏了你,我刚刚来的时候托朋友查了,摔的居然是江家小女儿。赵凡宇这个臭小子,一天到晚给我惹祸。” 呼啦啦一阵风吹到脸上,像被人抽了一耳刮子似的。逢宁圈上围巾,把脸缩在里面,哈了口气:“不谢不谢,老板真要谢我,每个月多发点工资就成。” “就你会贫。”赵慧云低语,“对了,你和江家小公子认识?” “谁?”逢宁反应了一会,哦哦两声,“江问啊,我跟他一个班的。” “这不是巧了,说不定借这个机会能跟江家攀点关系,正好我想租几间广九那边的商铺。” 赵慧云是个人精,刚刚对殷雁话说的那么客气不是没原因的。内疚是一方面,或多或少还是存了点巴结的心思。她盘算着,“到时候我再联系一下,你放假抽的出时间去教那个妹妹写几天作业吗?工资我按小时来结。” 逢宁想了想,“我寒假...除了肯德基的打工,应该也没啥了吧。” “呵,肯德基还收童工?” “短期工,管的没那么严格啦。”逢宁笑容灿烂,“再说了,您店里不也用童工吗。” “你怎么不是我女儿,你妈妈是怎么生你这么懂事的崽。”赵慧云看看时间,从钱包里抽出几张毛爷爷塞到逢宁手上,“行了,我还有单生意要谈,我不送你们了,你俩搭个车回学校。” 雪不停地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路边吹了半晌的冷风。路面都被冻住了,来往的的士很少。 沮丧的赵凡宇刚刚憋了半天,看妈妈终于走了,哇的一下,抽抽噎噎哭出来。 小胖子的悲伤来的突然。逢宁张目结舌,她站在旁边跺脚,摸出一张纸给他擦鼻涕,“你哭什么啊?” 赵凡宇脸颊鼓起来,“我就是想哭,我心里难受。” “你妈妈还没揍你呢,你心里难受什么?” “我、我不想告诉你。”赵凡宇打了个哭嗝,“但是我就是难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心里特别难受,呜呜呜呜呜。” 逢宁逗他,“你告诉我呗,你不告诉我,那你只能一个人哭,一个人憋在心里多难受啊。”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哇,不会吧,你上次在肯德基要的安娜玩具就是要送给这个小妹妹的?” 闻言,赵凡宇哭的更大声了。 逢宁快要笑死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刺激他:“小胖子,你是不是暗恋别人啊?那你这次害的别人住院,人家肯定恨死你啦。” 说不过她,赵凡宇呜呜地哭,边哭边抽噎着瞪她。 “这可咋办啊?” 逢宁正逗小孩儿玩的高兴,身边突然慢慢停下一辆高级的黑色轿车。 车窗降下,江玉韵问:“你们两个是不是要回学校?现在不好拦车,你们上来吧。” “好啊好啊,谢谢姐姐。”逢宁惊喜了一下。她也不扭捏,赶忙拉着赵凡宇起来。拉开了车门才发现后面也坐着一个人。 逢宁盯着他看,江问把头扭到一边,看向窗外。 骤然进入冷空气,车窗起了一层白白的雾。逢宁拍了拍赵凡宇脑袋上的雪,她面颊被冻得有些粉,笑却特别甜,“姐姐你真好,人美心又善。” 司机在开车,江玉韵笑了笑,问,“小孩儿在哭什么?” “没事没事,刚刚被他妈妈骂了一顿。”逢宁立刻解释。 赵凡宇胸口上下起伏:“姐姐欺负我。” 逢宁抬手捂住他的嘴,“你瞎说什么。” 路口有个红绿灯,车子缓缓减速。江玉韵浏览了一会工作邮件,问:“小姑娘,你多大了?” “我高一。” “哦?小问也是高一。” “我们是同班的。” “你们是同学啊?”江玉韵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我还以为你们俩不认识呢。” “刚开学,大家都不怎熟悉。” 江问一直没出声,刻意冷淡她。正好来了电话,他接起来。 车里开的暖气很足,赵凡宇脱下手套。摘围巾的时候,放腿上的手套掉到他脚边,逢宁弯了点腰去够。 江问心不在焉打着电话,看了眼,不耐地把腿岔开,给她留出空间。 那头赵濒临扯着嗓子吼了好几声,“你去哪了怎么没见人?喂喂喂江问江问?咋没声音了?问哥!” 江问回神,随口应了声,“吵什么吵。” “哦哦哦,你刚刚干嘛呢,突然就不说话了,我还以为没信号。” 江问眉目生冷英俊,脸上神情烦躁,“我马上就到学校,挂了。” “是赵濒临?” 江问板着脸,嗯了一声, “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江玉韵头稍稍一偏,“你这才刚上高一,在学校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江问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我说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啊,在家里也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是不是学校遇到什么事了?” 江问打断她,“别说了。” 江玉韵不罢休,“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我没有谈恋爱。” “真的假的,我在你这个年纪,不知道谈多少个男朋友了。你瞒着我干嘛?”江玉韵又去问一边的逢宁,“这小子在学校是不是很多女生追?” “是啊是啊。”逢宁笑起来,“江问在我们年级可受欢迎了呢。” 她们聊天的时候,他微微侧头看逢宁,不过很快又移开。 “哈哈,初中我带他出去吃饭,经常有小女生跟着。”江玉韵话题转的快,“不过他不开窍呢。” “确实。”逢宁一脸的赞同,“晚几年开窍也没什么,反正还小。” 车开到学校门口。 逢宁替赵凡宇框上帽子,耐心嘱咐道:“你自己回寝室换身衣服,下午乖乖去上课知道吗?” 赵凡宇蔫蔫地应了一声。 逢宁直起腰,拍拍他的背,“好了,你快去吧,姐姐也要去上课了。” 旁边有人经过。 往教学楼的方向走,逢宁双手插在口袋里,默默地跟在江问身后两三米的地方。 他们一前一后,隔着点距离。她突然脚步加快,喊了一声,“诶,江问,你上次的彩票中了没?” “不知道。”他声色如常。 “我靠。”逢宁还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那你开奖的时候看了没?” “没有。” 江问不想理她,连个眼神都欠奉。往前走,步子迈的很快。 她嘴贱:“你走这么快干啥,小心摔跤,今天路可滑呢。” 细细一想,江问对着她从来就没副好脸色,逢宁也不自讨没趣了。 哼,什么臭脾气,最好狠狠摔他一跤! 逢宁盯着江问的背影,在脑海中幻想着,他走着走着,忽然摔了个狗吃屎。然后这时候,她趾气高扬地走过他身边,连一个眼神都不带施舍的。 老天爷果然是听到了她的诅咒,现世报直接就来了。逢宁想的入神,一时不察脚底路况。右脚忽然一个失衡,脚腕带着小腿一扭,她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尖叫一声,惊起了蹲在枝头的雪。 江问回头。 只见逢宁以一个极其难看极其难看的姿势,直接跪扑到路上。 钻心的疼痛瞬间从脚踝席卷到中枢神经。逢宁脸发白,额角都渗出了汗,唉哟了骂娘两声,眼泪都差点飙出来了。 她被摔的有点懵。 幸亏冬天.衣服穿的厚,摔倒的姿势虽然难看,身上倒是不怎么痛。脚还卡在那个被雪掩盖住的小坑里,把脚挪了一下,疼痛的感觉太鲜明,逢宁不得不坐在地上缓缓。 不幸中的万幸,这时候是午休时间,校园里的人很少。她丢脸的样子没人旁观。 江问站在原地默了几秒,走过来,垂头打量了她的惨状一番:“你没事吧?” 逢宁一动就疼,恼羞成怒地质问:“你看我像没事吗?”江问哦了一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还能站起来?” “我试试。” 因为太痛,所以她起身的时候,换个姿势就要顿一下,特别煎熬。她在他的注视下,屈辱地,慢慢地,从雪地里爬起来。 “去医务室吧。” 他到底良心未泯,她心底宽慰了不少。逢宁由江问扶着,五官都皱在一块了,艰难地进行单腿蹦跳。蹦了一会,又一滑,连带着江问也差点摔倒。 她大怒,“我他妈今天不是穿的防滑雪地靴吗???这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我快能在地上溜冰了,我改天一定要去投诉!这个黑心商家,赤.果果地欺骗消费者!” 前路漫漫,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蹦去医务室,逢宁彻底萎了:“要不你去喊个人来帮帮忙?”她疲倦无比,“我实在是跳不动了,你要不给我借个轮椅什么的。” 看她倒霉的衰样子,他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变好。 江问把她打横抱起来。 逢宁吓了一跳,差点没跌下去,两个手臂反射性地缠绕上他的脖子,“我靠,你公主抱啊?不太合适吧。这还在学校呢,给别人看见多不好啊。” 一句话把原本还有点小旖旎的氛围破坏的干干净净。 “你能不能别吵了。”江问很不耐烦,颠了颠她,“就算被人看到了,吃亏的也是我。” “什么叫吃亏的也是你?”逢宁现在没行动能力,只能任他抱着,“算了,不跟你争了。你看着瘦,力气还挺大的哦。” 忍了片刻,江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要勒死我吗?” 逢宁一抬眼,见他脸都浮上两坨红晕,她陪着笑,松了松手上的力气,“我这不是怕掉下去没安全感。” 走着走着,他呼吸越来越重。忽然,江问委身,把逢宁重新放到地上。 “又怎么了?” 江问手臂发麻,甩了甩手,脸上都出了点细汗。他很冷漠很直接:“你太胖了,我抱不动了。” “我胖?你有没有搞错!” 逢宁真是无语,尴尬地理了理衣服,嘀嘀咕咕,小声替自己辩解:“我哪里胖了,我顶多是今天.衣服穿得多了一点。我他妈体重还没过百呢,我一点也不胖!” 休息了一会,江问纡尊降贵地半蹲下,“上来。”逢宁忿忿地趴上去,“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真垃圾。” 江问用手腕托住她的腿,肌肉绷紧,动作一顿,“你再说一句?” “算了,我不说了。”逢宁唉声叹气,“你总不至于小心眼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吧?” 他歪头:“你可以试试。” “我死也不会松手哒!” 路上,赵濒临电话又来了。逢宁从口袋里替他掏出手机来,放到他耳边。等到挂电话,她手都举酸了。 就这么艰难地到了医务室,两人都呼哧呼哧喘着气。脱了鞋给医生检查,还好没骨折,只是脚崴了。 还是上次那个女医生,人一边给她敷药,狐疑地问:“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们俩啊?” 逢宁坐在床上,点点头:“是的,之前他中暑的时候我们就来过一次。” 房间开了空调,江问把冲锋衣拉链拉开,去厕所洗了把脸。 赵濒临在旁边侃大山:“哇,逢宁你怎么摔这么狠啊?” “刚刚走路想事情没看路,谁知道这么衰。” 赵濒临神情古怪,“哦,那你怎么和江问在一起?” 逢宁把今天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给他听。 赵濒临点点头,“那你们还是挺有缘分的。” 女医生说:“差不多了,你们可以走了。记得这两天不要剧烈运动,准时敷药。” “你们这儿有没有轮椅啥的?”逢宁转头四处找。 女医生好笑,“轮椅没有,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后勤那领拐杖去吧。” 逢宁摊手:“那我现在这样咋去。” 女医生诺了一声,“这不是有两个男同学吗?” 赵濒临嘻嘻笑着,举起手来:“要不我把逢宁背回教室吧,你去帮她领东西。” 江问也没说好不好,素着一张脸,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怎么样?”赵濒临问。 没回应。 “不怎么样?”赵濒临又问。 还是没回应。 赵濒临收起嬉皮笑脸,“算了,我突然想起来我最近的腰不太好,背人这种事还是教给江问吧。” 逢宁重新趴回到江问背上,赵濒临站在旁边笑看着,特别下流地吹了个长口哨。 半路上,逢宁摸索了一下身上的口袋。她叫了一声,“我靠,我手机咋没了。” 江问步子停下来。 “是不是掉在我刚刚摔跤的地方了?”她懊恼地啧了一声,“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拨出去,听到嘟嘟的声音,还没关机。逢宁小小地松了口气,“打的通,应该还没被捡走。” 于是他们又往校门口走。 虽然这个手机是齐兰充电话费送的,但是这么不明不白丢了,逢宁也要心疼死。 她唠叨:“我从小就特别怕弄丢什么东西,我小学的时候掉了公交车卡和十块钱,真的感觉跟天塌了一样,躲在双瑶家里的天台不敢回去。” 说着说着,逢宁鼻子抽动两下,“江问,你用的啥洗发水,味道还挺好闻的。” 江问静默不语。 “你咋不说话?” “说什么?” 她又闻了闻:“你洗发水牌子。” “你买不起。”江问语气淡淡的。 “.......” 逢宁七窍生烟。 呕呕呕!!恶心的有钱人!!!!! 不过这会儿她腿脚不便,找手机只能靠江问。她忍气吞声,没有再自取其辱。 江问把她放到一个长椅上。 逢宁伸出手:“把你手机再借我用一下,我来搜搜怎么快速消肿。” 江问稍微迟疑了一下,把手机拿出来,解开锁递给她。 一阵风吹过来,树丛哗啦啦作响,逢宁打了个哆嗦。捧着这个看样子就很贵气的手机欣赏了会。 她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刚刚打了出“怎么”两个字,历史记录就直接被关联了出来: ――怎么才能不喜欢一个人? 第 28 章 “江问,你找到没啊!”她大喊。 “用我的手机打个电话。”他指挥。 两分钟之后,在【你不要再迷恋我,我只是一个传说】的铃声旋律中,江问懵逼了几秒。他忍了忍,脸色晦暗,单膝跪在一堆雪里,把吱哇乱叫的手机扒拉出来。 正好唱到【heyyo~哥不会寂寞,因为有寂寞陪着哥】,他暗自深呼吸,黑着脸掐断电话。 逢宁坐在长椅上,用一种很深沉的眼神,和江问隔空对视。 他把手机递给她。手指尖被冻得通红。 逢宁立刻换了副讨好的表情,狗腿地收下,心疼地捧在手里反复查看。 好在国产机虽然山寨,但胜在耐摔耐砸,在冰天雪地冻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损坏。 上楼的时候,江问真的忍不住了,问:“你为什么这么非主流?” 逢宁有点茫然,微微抬起头:“我怎么啦?” “手机铃声...” “哦哦。”逢宁一下来了精神,语气兴奋,“我觉得很好听啊!唉我就是觉得这首歌吧,真的,我对它的一些歌词特别感同身受。” “......” “我初中去KTV,特别喜欢唱这首歌给我的粉丝们听。” 江问斜瞟一眼她:“粉丝...们?” “是啊。”逢宁好臭屁的样子,可惜他看不见,“我初中就是好多人偶像!我有些狂热的粉丝,就双瑶和赵为臣他们,曾一度要给我建个后援会。我这个人吧,就是不喜欢高调,所以我严辞拒绝了!” 她说话的时候气息拂在他耳后的皮肤,痒痒的。 颠簸中,逢宁趴在江问的背上,从后面能瞅见他短短的黑色发尾,半透明的耳垂,还有一小截高而挺的鼻梁。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烧我头发的男生不?”逢宁语气欢快,“他不是追了我很久吗?然后初中毕业的时候,吃完饭去唱歌,我就专门给他唱了这首歌,哥只是个传说。” “然后呢?” “然后他被我雷到,毕业以后就再也没联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逢宁哎地叹了声,“不过听别人说,他上高中以后换了至少四五个女朋友,过的好开心。”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她严肃地说:“给你洗脑。” “洗什么脑。”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遗憾是常有的。”逢宁敷衍的话就在耳边,“喜欢不喜欢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不要太往心里去哦。” 沉默几秒,他问:“你是腿摔了,还是脑子摔了?” “嗯?” 江问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比外头正在下的雪都冷:“这种矫情的话也亏你说的出口。” 逢宁:“......” 她被他的毒嘴噎了两秒,气鼓鼓:“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刻薄?” “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弱智。” 逢宁怒而失笑。 虽然他们两个之间的交集都开始于她的一场处心积虑。她怀着“教育”的心思接近他,但是接触下来发现,江问其实没想象中那么讨厌,虽然欠了点礼貌,有时候还挺逗的挺可爱的。所以他这会尽管讲话难听,她却暗暗松了口气。 ――他话里话外,不像是“被困住”的样子。 而江问怎么可能听不懂她刚刚那句话的中心思想是什么。她现在倒是知道拐弯抹角,没之前那么锋利了。 谁还没点骨气了? 他从小到大在别人眼里都是天之骄子,自尊心捧出去,三番两次被践踏。江问本来就已经灰心。 如今稍微有一点接触,她就避如蛇蝎,再三跟他划清界限。江问心底压了很久的火,又被她一点一点勾起。 他口不择言,气的开始爆粗:“我之前真是眼瞎了,才没发现你品味低俗,自恋又自大。麻烦你以后不要用那些不知道从哪看的狗屁青春伤痛语录来教育我。” 好好的谈心怎么变成了幼儿园小朋友互骂?逢宁回神,是不是有哪儿不对? 她也没说啥啊咋就把这人点燃了。 逢宁挣扎了一下,气冲冲地说,“某些人,之前对我爱而不得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谁对你爱而不得!”她一句话,又刺激得他恼羞成怒。 “诶诶诶,我可没说是你啊,你自己承认的。” 江问作势要放手,“你下来,自己走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逢宁决定不跟他计较,装出大度的样子:“好好好是我错了,错了。” 快走到教室门口,江问把她粗暴地丢下。逢宁一下没站稳,在地上踉跄了两下,勉强维持身体平衡。 要走的时候,她喊住他。 江问停步。 “虽然你今天各种羞辱我,骂我,但是我逢宁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逢宁拍了拍胸脯。 江问闭闭眼睛,用了毕生的教养克制自己。他抬脚就走。 她在后头吼:“谢谢你今天帮我找手机!祝江问同学圣诞快乐,年年都快乐!!!” 元旦将近,学校人性化地放假半天。按照启德的传统,每年的元旦晚会都是各班自己在班上举办。 文艺委员下午有个学生部的会要开,没时间布置晚会。她找了班上最好说话的老好人孟桃雨,央求了半天,终于磨的孟桃雨答应帮忙去买采购要用的装饰品,彩带、气球、礼花等。 从班长那领完班费,孟桃雨出了校门拦了个的士。 师傅打完表,问她要去哪。 孟桃雨没经验,她想了想,“您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卖小饰品的吗?” 师傅思考了一会,打方向盘,“知道!” 结果到了地方一下车,望着市集门口那块略显破旧的蓝招牌。孟桃雨人都傻了。 这、这里是昌正集市? 昌正集市一共两条主街,一个是洛街,一个是东街。 孟桃雨胆子小,一直规规矩矩,从来不敢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场合。上小学还是初中,就从别人口里听说过,南城有一个著名的下九流集中区,经常出现大型恶性斗殴,常年混乱且热闹,就是昌正集市的东街。 看一看手表,如果这会再去别的地方,教室就来不及布置了。孟桃雨进退两难。 徘徊犹豫半天,想着白天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就鼓起勇气进去了。一路过去,有足浴店,理发店,还有未开张的大排档店。一切都挺正常的,不是她想象中的龙潭虎穴的样子。 孟桃雨不敢走的太远,随便找了家杂货店,挑了些糖果瓜子小零食。转悠了一圈,按照文艺委员给的单子拿东西。 她没怎么一个人买过东西,结账的时候呆呆的,也不会跟别人讲价,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终于买完了出来,她松了一大口气。走在街上,有两三个人跟在身后介绍产品。孟桃雨是个好脾气,拒绝的都很有礼貌,摆摆手:“对不起,我暂时不需要。” 眼看着就要走出去,有个男人双手抱臂,拦住她。 她刚把对不起说出口,那个男的就笑了,“妹妹,一个人吗?要不要陪哥哥去打场桌球?” 孟桃雨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往旁边疾走几步。 男人错开几步,有一搭没一搭地拦她,“就一盘,哥哥看你好久了,第一次来?还是学生啊?” 孟桃雨身子明显一僵,有点慌了。求助地看向四周,可来往的人似乎都见惯不惯。 她转身想跑,发现身后早就跟了人,围着她的小混混齐齐笑了起来。 “你们要干嘛?”孟桃雨腿都软了,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陪哥哥玩一场台球。” 包围圈渐渐缩小,她眼泪快掉出来了:“不行,我要回学校,我不去。” 有一个人笑,“南哥,你别调戏别人学生妹了。” 南哥走近一步,“就玩玩,又不干嘛。” 孟桃雨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她小声说:“你们别拦着我,我、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男人很感兴趣:“找你哥哥,你哥哥是谁啊?” “我哥哥...”孟桃雨白着脸,眼一闭,死马当活马医了,“我哥哥是孟瀚漠。” 谁想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南哥定睛看她几眼,重复了一遍:“孟瀚漠?” 孟桃雨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急着点头,“嗯嗯,就是他。” 就在这时,最外围的人大呵一声:“漠哥!”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孟桃雨满脸惊诧,又睁大眼睛确认了一下。 真的是他。 孟瀚漠叼着烟,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他望过来的瞬间,她激动又紧张,眼泪竟然刷的掉出来。 “这儿有个学生妹说是你妹妹?”刚刚喊他的那人问。 他们让开了条路。孟瀚漠身边还跟着俩人,他眯着眼瞅了瞅孟桃雨,顿了顿,说话的声音低沉之中带点沙哑,“哦,我妹妹。” 几个人的调笑戛然而止。 整个“交接”过程十分平静,孟桃雨跟着他们走了。 陈西也还记得她,“你是宁仔同学吧?一个人就跑东街来了,够虎的呢。” 刚刚劫后余生,孟桃雨脸上泪痕未干,脸几乎要埋到胸口,“我们班元旦晚会,我来买点东西。” “东西买完了?”一根烟抽完,孟瀚漠不紧不慢侧头。 孟桃雨不敢跟他对视,提了提手中的塑料袋,“应该...应该差不多了。” 陈西笑:“你还挺聪明,知道在东街报漠哥的名头。” 他这么一说,又把孟桃雨臊着了。她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哪里又戳到了这些人的笑点,他们轰地笑起来。 陈西他们平时很少能接触到孟桃雨这种乖乖女,讲两句话就觉得新鲜。小女孩手套围巾都是粉色的,羽绒服的帽子还有两兔子耳朵。人也跟个小兔子似的。 等他们笑的差不多了,孟瀚漠才懒散地偏偏头:“走吧。” “啊?”孟桃雨懵了一下。 “送你回学校。” 陈西:“帕萨特的车钥匙在阿虎那儿,他进货去了。” 孟瀚漠哦了一声。 看着他们走远,寸头摆出个诧异表情:“漠哥今天啥情况啊,这么柔情。” 路上有积雪,车子开的慢。孟瀚漠坐在前头,单手撑着头。 孟桃雨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就这么看他的侧脸,发呆数秒。 他扭过头的时候,她突然回过神,脸红了大半。掩饰性地拿起手机,开始翻班群里的消息。 逢宁就坐在班门口,亲眼目睹了江问在走廊上,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送围巾,送手工饼干,送巧克力。 她心不在焉地想,冬天真是个浪漫的季节啊,缠缠绵绵的雪一下,就给人一种能携手走到白头的感觉。 赵濒临从后头走过来,在逢宁课桌上放了一张贺卡。 逢宁直接打开,闻到一股香水味,咧嘴笑:“哇,赵濒临,你这么精致啊?” “是啊,你的呢?” “我的什么?” 赵濒临奇道:“你新年不给别人写贺卡啊?” 没看出来他还有颗少女心,逢宁挑挑眉,“我不写贺卡,没什么意思。” 主要是贺卡这玩意也贵,普通的一张就要一块钱,漂亮点的要十几块,一张破纸,也亏了那么多人买。 赵濒临嚷嚷:“这不行,我都帮你写了,你得回礼。” 逢宁掐着下巴,做出思考状:“行吧,那你等我十分钟。” 教室里开始准备布置场地,越来越吵。赵濒临热出汗,把外套脱下,随手丢给江问一张折成三角形的红色便利贴。 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皱了皱眉:“这什么?” “我找逢宁要的新年贺卡。”赵濒临摇了摇自己手上绿色的便利贴,“她顺便给你也写了一张。” 江问哦了一声,也没打开看,直接抛到桌上那堆礼物里,视而不见。 赵濒临随意地把便利贴放在桌上,侧身跟别人讲话去了。 江问拿过来看了一眼。 又是一幅画,一个抱着篮球的男孩,脚上是AJ球鞋。他不屑地看了一眼,把便利贴对折,扔到一旁。 维持着表面的冷淡,打开手机玩了几盘游戏,直到屏幕显示游戏结束。 江问后仰了一下,关掉手机,慢吞吞地挑了一个礼物,开始拆。 拆完一个,丢开,换下一个。 渐渐的,礼物没了。课桌上只剩下一张三角形便利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终于还是拿过来,打开。 【祝江问同学新年快乐,年年都快乐!】 光秃秃的一行字,其余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落款都没有。 另一张便利贴就在手边,江问拿过来,又重新看了一遍。 上面的人物可爱生动,穿着八号球衣,连脸上的酒窝都画了出来。 十秒过去,他冷笑一声。 江问把赵濒临的便利贴撕了。 第 29 章 撕完之后,他心里舒服多了。 小小的一张绿色便利贴,转眼间就四分五裂摊在他的掌心里。江问手一收,风轻云淡地把围巾巧克力塞到抽屉里,从椅子上站起来。 文艺委员正站在讲台上指挥几个男生搬桌子椅子,腾出元旦晚会的场地。 赵濒临和别人讲完话,一转头,江问座位空了。歪头找找,也不见人影,他发了个微信过去: 【?你干嘛去了】 “丢垃圾。”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车开的这么慢,回程的路却好像特别短。 到了目的地,孟桃雨差点没认出来启德的大门。司机滴滴按了声喇叭,她才猛地回神。 颇有些费劲地用拎住两个塑料袋。刚关上车门,手上忽地一轻。她转头。 孟瀚漠接过了那一大袋东西。他随意站着,个头一米八几,她的雪地靴很厚,也才堪堪到他肩膀。 孟桃雨眨了一下眼睛,弱着声音道谢。 他们并肩往前走,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今天是元旦,校门口没有门禁,孟瀚漠直接就进去了。 刚刚走到楼下,有九班的男生路过。侧看了两眼他们,脚步一收,用着不小的声音说:“孟桃雨,这谁啊?你男朋友?!” 男朋友这个词乍一蹦出来,把她本来就一团乱麻的心搅的更乱。 “不是!”孟桃雨着急解释,“不是男朋友,不要瞎说...” 孟瀚漠很平静,低下声音:“人都走了。” 孟桃雨啊了一声,和他对视两秒,如梦初醒,“哦哦。” 她只顾盯住脚下的流苏,忽然胳膊被人抓住。 他力气很大,指关节粗糙,中指和食指都有厚厚茧。孟桃雨惊地抬头,一根石柱子近在眼前。 他撤了手,“注意看路。” 心里涌起懊恼。孟桃雨沮丧极了,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频频出丑。在他的面前,慌张到连竟然话也不会说。 隔着几层衣服,胳膊似乎还有残余的触感。孟桃雨忽然没有了真实感。今天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是在做梦。 远远地,江问就看到了站在班门口的逢宁。 他脚步一滞。 她脚腕还没彻底好,像个包租婆一样,大喇喇搬了个椅子坐在走廊上,正仰着头和一个男人说什么。 他看到孟瀚漠的瞬间,就认了出来。 江问经过的时候,她讲话讲的正高兴,脸上是傻兮兮的笑,连正眼都不看他。 她高兴的样子真难看,江问面无表情地想。 逢宁听说了今天在东街发生的事,骂道:“妈的,什么黑心的士,就是看昌正离这儿远,故意绕原路,看你学生好欺负呢。” 她膝盖上放着孟桃雨刚刚买的一大袋零食,逢宁随便挑了几袋小包装的话梅出来,塞到孟瀚漠手里,“喏,给你给你。” 给完又歪着脖子,鸡贼地看了看四周,悄悄地问孟桃雨,“这不算挪用班费吧。” “没事的。”孟桃雨也跟着看了下四周,“你...哥哥喜欢吃这个?” 逢宁使劲点头:“对哒,这个是他最喜欢吃的!” 听她这么说,孟桃雨忙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抓出一大把,“我还有。”她双手摊着,递到孟瀚漠面前,“给你。” 逢宁眯着眼睛笑起来:“小孟同学,你咋回事?全给我哥了,班上同学吃啥?” “没有没有。”孟桃雨赶紧解释,“这个...这个我很也喜欢吃,这些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孟瀚漠意外地没拒绝,随意从她手里挑了两个,“谢谢。” “剩下的,你不要了吗?”她有点点失望。 孟瀚漠似乎笑了一下,“我不和小孩儿抢零食。”他轮廓冷硬,笑起来也没什么感情。 “好吧。”孟桃雨被他这句话说得讪讪的。 他看了眼手机,收起来:“我要走了,你们玩吧。” 逢宁嗯嗯两声,跟他挥手:“路上小心哦。” “――等等!” 孟桃雨突然喊出声。 孟瀚漠转头先看她,又看拽住自己衣服的手。 接着逢宁也看她。 他侧脸的轮廓英俊,孟桃雨表情瞬间不自然了起来,触电一样,立马松开,“那个,你、你能等我两分钟吗?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她跑进教室,在座位上翻找片刻,再忙着跑出来,实际上可能一分钟都没有。 手里攥着的是新年贺卡,一个星期之前就写好的新年贺卡。其实圣诞节的时候也写了,本来想托逢宁送,不过犹豫了许久,觉得怎么做都很觉得突兀。 “谢谢...”孟桃雨小小地喘气,把贺卡递给孟瀚漠。她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喊才好,“谢谢你,今天帮我。” 在路边等车,从口袋摸打火机的时候,触到硬硬的纸壳。孟瀚漠把那张贺卡顺势抽出来。 悠着打开,小姑娘字迹清秀,每个字都写的极其认真,连笔都没有。 孟瀚漠回忆了一下她的脸,又看着右下角一笔一划写出的孟桃雨三个字,他笑了笑。 就这样逢宁还看不出什么猫腻,那真是有鬼了。 孟桃雨还在望着窗外走神,耳旁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小孟同学。” “嗯?” “回魂儿了。” 她什么都没说,孟桃雨就听懂了,一副被戳中了心事的模样,不知道把手往哪放了。 逢宁问:“你知道我哥哥多大了吗?” “多大...” “23?快24了吧。” 孟桃雨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点:“这么大...有女朋友了吗?” “嫂子啊?”逢宁做出思考的模样,“我哥好像没女朋友吧,炮友倒是有几个。” “炮友?”孟桃雨疑惑。 逢宁故意逗她玩,“就那什么,床上打炮的好友。” 孟桃雨反应了两秒,明白意思后,脸先是涨红,又刷的变白,“哦、哦,几个...”她结结巴巴重复,“几个?” 看孟桃雨话都要说不顺了,逢宁笑的弯腰,不逗她了,“你怎么说什么信什么,我开玩笑的。” 元旦晚会的主持人开始报幕。头顶的白炽灯关了,教室里昏昏暗暗的还真给造出点气氛。逢宁嗑着瓜子,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一会。 她突然想到件事,从书包里抽出一个本子。翻山越岭,瘸着腿在江问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也没谁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江问戴着耳机在看视频。 逢宁敲敲江问,等他看过来,她指指耳朵,示意他把耳机摘下来。 赵濒临看到她,问了一句:“哎,逢宁啊,刚刚在门口跟你讲话的人是你的谁?” “我哥。”逢宁随便翻了两下小胖子的笔记本,写的蛮认真的,每个章节底下还有歪歪扭扭的标注,注明在书本哪一页,她乐了,嘴唇翘起来。 江问摘耳机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他不是你男朋友?” 合上笔记本,逢宁瞥了一眼他严肃的小样儿:“我什么时候说我有男朋友了?”她把手里的本子交给江问:“对了,这是赵凡宇写的,你带回家给你妹妹,要她对着书暂时先看看,还有课后作业。” 只听进去了前面半段话。 江问接过来,不着痕迹顿了一下。心里难以抑制地泛起点欣喜。他觉得自己很贱,于是又强行把这种甜蜜中带点小苦涩的情绪压下去。 可另一个念头又随即冒了出来。 “那她喜欢的人是谁?” 江问不会问出口的,问了又要被她笑话。他得管住自己。于是他平淡无波地说:“那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他指的是之前说她三心二意这回事。 逢宁大度地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下一个节目是播放九班同学录的新年祝福。班长弯着腰,将电脑桌面的视频文件点开。 放了十几个人,班上突然传来很大声的喧闹,江问随便看了一眼投影仪,就这么一眼,他差点炸了。 视频背景是江家的宴席,江问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白玉团子一样,眉心点了一颗红痣,圆圆的,软软的,被人逗了,还奶声奶气地说:“新年快乐。” 大家的目光全都扫射过来,停到江问脸上。有人憋笑,有人实在是忍不住了,猛地爆笑出来。 赵濒临和郗高原对视一眼,两个人抱着惊天动地地嚎叫,几乎要蹦起来。 “你们在搞什么鬼。”这几个字几乎是从江问牙缝里逼出来的。 真是操了。 平时不怎么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情绪的江问,此时也有点管理不好表情,俊俏的眉眼几乎气的扭曲在一起。 郗高原笑的捶大腿:“我们从韵姐那儿要来的,这不是跨年助助兴吗!” 逢宁用手机拍照,一边拍一边笑,“哈哈哈哈我的天!!” 赵濒临过来调戏他,江问反身给了他重重一肘子。赵濒临吃痛地捂住肚子,“头牌你辣手摧花啊。” 江问一脚踩在他的联名AJ上,甚至还碾了一下,“你有病吗?” “卧槽,你这个混蛋,过分了啊!”赵濒临爱鞋如命,当即激动地跳起来。他腿压到江问身上,两人打闹做一团,郗高原也上来凑热闹。 三人纠缠了半天,江问把他们两个从身上推开,喘着气,头发都乱了,很狼狈,又有些可爱。 插曲过去,下一个节目很快开始。 体委扯着公鸭嗓开始唱筷子兄弟的《老男孩》,下面有人糗他。 在一片搞笑和欢快之中,逢宁起身。 大家都沉浸在体委的表演之中,没人管她去哪里。 而江问并没有专心看表演。 耳边充斥着同学的欢呼,和体委“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的吼叫。 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脚踩在未融化的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校园沉浸在夜色里,在外面游荡的学生很少,四周没有多余的声音。 逢宁坐在长椅上,背后有棵树,她一边抽烟,漫不经心地喷出淡白色烟雾,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 他就站在不远处。 她熟练地吞云吐雾,弹烟灰,江问脑子里又出现了那晚。逢宁用着很世故的、毫无顾忌姿态,潇洒地挡在他们面前,一瓶接着一瓶地灌酒。 他的心突然实打实地痛了一下。 江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她出来,还站在这,她不理,他也不走,跟一个蠢货一样。 或者是变态。 静了一会,逢宁忽然侧过头,用着平时开玩笑的语气,带着一点点的凉,“杵在这儿干嘛呢。” “我上厕所,路过。” 她微微笑着,两只手往后一撑,眼向上,轻飘飘一勾:“那你去啊,我抽烟吓到你上厕所啦,小朋友。” 她一这么说话,他就上火。 良久沉默以后,江问拿掉她的烟。 逢宁也不介意,“来找我干嘛?” “你把...”江问临时想了个借口,“你把我的照片删了。” “什么照片?” “刚刚拍的。” 停了两秒,似乎是觉得可笑。逢宁看他的样子,还真的把手机拿出来,操作了一会,“删了。” 江问把手摊开,“给我。” “又干嘛?” 他要检查她删干净没有。 这里光线很暗,江问眯了眯眼,适应莹白的手机屏幕。相册的主界面,是段小视频,赵濒临刚刚在元旦晚会上表演的一段迈克杰克逊的太空舞。 又往前翻了几张,都是元旦晚会的照片。他在这些照片中找,终于找到一张他入境的,就是跟赵濒临他们打闹的时候。 江问有点恼,她这什么破手机,怎么会把他拍的这么丑。 他毫不犹豫地删除。 就这么翻别人手机相册其实特别没教养,没素质,搁平时,江问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事儿。但是这时候他暗暗着了心魔一样,停不下来。 将近两分钟,逢宁懒洋洋地,“看完没啊。” “马上。”江问检查完了。他刚想把手机关掉,手指往旁边惯性地一滑,突然一张格格不入的照片蹦出。 ――是张裸背。 又白又瘦的蝴蝶骨支棱着,打湿的黑发迤逦在肩颈,逢宁裹着浴巾,微微侧过脸看向镜头。 处理这张图片。心在胸膛重重跳动着,眼睛像被火烧了似的。 正好这时候,逢宁凑了过来,嘴里说着:“你还没检查完呐...” 江问收势不及,慌乱中想按锁屏,结果按成了音量键。 逢宁话断了半截,眼尖地一把抢过手机,指责道:“你在干啥呢!!我就说你怎么看了这么久!” 江问立即否认:“我没有看这个。” 逢宁嚷嚷:“幸亏我发现的及时,不然我的清白都给你看光啦!” “我...不是...”江问脑中一片空白。 “你不是什么你。”逢宁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校园里:“你这个小色批!!!!” 第 30 章 一片黝黑里,江问嘴角紧紧抿着,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 逢宁指着他骂:“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真的――”话卡在嘴里,他尴尬地停顿,转开脸:“真的是不小心...”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逢宁不依不饶:“要不是被我看到,你估计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吧!” “......” 逢宁疾言厉色:“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劈头盖脸的一顿炮轰,江问简直有苦难言,“好吧,我跟你道歉。” “道歉没用。” “那你要怎么样。” 逢宁凶狠地威胁道:“我不管,你现在就想个解决办法,不然我就把你偷看我裸.照的事情说出去,让你身败名裂。” “?”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样吧,你把你的裸.照也发给我,我们就一比一扯平。” 江问惊呆了,说的艰难:“我没有这种照片。” “那你就现场拍一张。”逢宁命令他,“把衣服脱了!现在就脱,赶紧的。” “.....”“不脱是吧,好。”逢宁作势拿起手机,“那我现在就上贴吧发帖子。” 江问眼疾手快地制住她的动作,激动地说你疯了。结果一抬眼,正好对上她促狭的表情。 憋了半天,逢宁终于抑制不住笑起来,一只手捂住肚子,笑的肩膀直抖,几乎要躺在地上打滚,“哈哈哈哈哈哈,江问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啊?你难道私下连黄片都没看过?” 刚刚颓丧的心情一扫而空,她幸灾乐祸地又欣赏了一下自己出浴照。 昨天晚上背上有点疼,洗完澡就要孟桃雨帮忙拍了一张。又不是什么限制级的东西,该露的点一个都没露,他在害羞什么? 逢宁大笑不止,一点都没有耍了人的愧疚感。 看着她这个德性,江问头晕了一下,脸色发青。他掉头往回走。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比逢宁还丧心病狂的女人。 今年过年早,刚刚一翻过年来,启德就要开始期末考试。考场的分布按照上一次年级排名来,因为有几栋教学楼正在翻修,所以前一百名都集中在西边的一个小礼堂考。 逢宁是001,位置在最左边第一列第一排。早上考语文,她觉得十分没意思,只带了一支笔。 结果在位置上坐下,撑着脑袋对着窗外风景神游半天,她发现自己挑的笔快没油墨了。 四处望望,同班的万阳还没到考场。 其他的... 早晨第一缕阳光顺着窗户角照进来,打在地板砖上,江问就端坐在第二列第一排。 她讨好地凑上去:“江同学,能不能借支笔我啊?” 他还生着气,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地在草稿纸上继续默写古诗词。 逢宁脸皮可厚了,完全没有被人冷落的自觉,也选择性遗忘了自己之前整人的事儿。她探头过去,看着他默写完一首诗,甚至还出声点评一句:“字写的不错哟。” 江问摆着一张棺材脸,把她当空气,继续写下一首。 “江同学,借支笔我呗。”逢宁又不要脸地说了一句,“就你手上这支笔,看上去挺好写的。” “不借。”江问没有任何表情,双目钉在纸上,稳稳地写着屈原的《离骚》。 看来是还在记仇。 僵持了半分钟,逢宁盯着江问握着笔的手看。他手腕带着块黑色的表,手指很瘦,骨节不突出,整体比例很好。 她细细品味了一番,出声称赞道:“江同学,你的手可太好看了!” “......” “比我的背好看多了呢。” 果不其然,草稿纸上的“兮”字突然抖了一下,他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干什么。” 逢宁无辜地说:“借笔呀。” 江问阴着脸,把手里的笔啪地放在她面前,使了点劲。 目的达到,她心满意足。临走的时候,逢宁还感叹了一句:“还好我俩是并排坐的。” 她歪着头看他,满脸的担心:“不然你坐在我后面,一抬头就是我的背,还咋专心考试呀。” 正襟危坐的江问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面部表情立刻扭曲。 看他气的快要坐不住,逢宁又换了一副正常的表情,“对了,友情提醒一下,你那句\謇朝谇而夕替\写错了一个字,趁老师还没来赶紧翻开书看看。” 八点钟,四个监考老师夹着考试袋走进来。一个女老师在讲台上站定,冲着下面喊,“同学们准备一下,要开始考试了,把参考资料和书都收起来。” 江问手撑着额头,冷静了一下。信了她的鬼话,他从书包里把语文书抽出来,翻到离骚那一篇。 眼睛扫过【余虽好修以Z羁兮,謇朝谇而夕替】,又拿过草稿纸对了一遍,没写错。 他还在怀疑,耳边突然有阵笑声。眼睛微微一转,逢宁正在吃面包。她可可爱爱地亮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说出的话能把人气死,“你没写错,刚刚是我开玩笑滴。” 她每次调戏他的手段都特别低级,而他居然每次都还能上套。 江问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逼一样。 如果怒火有如实质,那么他的头顶一定冒了有三丈高。 胸闷气短,恨不得把手里的语文书掷铅球一样掷到她脸上。只不过被她耍,这不是最气的,最气的是考试的古诗填空居然真的考了这句。 江问存着不知道跟谁作对的心思,赌气地把这道题空了出来。 考试结束,逢宁过来还笔。 江问没给她好脸,自顾自把书包拉链拉好,“你丢了吧。” “为啥。” 他微微低着头,做作地说:“别人用过的,我不要了。” “好的。”逢宁从善如流地把笔收起来,夸了他一句:“好一个冰清玉洁的江同学。” 很久之前,逢宁一句“万年老二”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江问脆弱的小心脏上。 期末考试的这段时间,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学习上的刻苦程度甚至远超当年中考。这两天晚上的睡眠质量都一般,江问算题算着算着有点困了,他看了看时间,用手机订了个半小时的闹钟,往桌上一趴。 迷迷糊糊中,眼前出现昏黄的光晕,光晕之中,有人裸着背。半梦半醒地,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雪白的背,窄窄的腰,和眼前的一重合。 江问瞬间惊醒了。 他的心还在突突地跳,等看清是赵濒临,江问丢了个东西过去,骂道:“你有病啊。” 被书砸中的赵濒临一脸问号转头,他正在脱裤子,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我他吗这不是要去洗澡。”赵濒临委屈且茫然。 江问眉心抽动,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他直起身,懊恼地揉了揉额头,“算了,没事。” 完全没搞懂他发的是哪门子脾气,赵濒临问:“你怎么了?” 江问嘴唇蠕动,半晌吐了一个:“没睡醒。” 与此同时,逢宁在寝室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 一集播完,放片尾曲的时候,双瑶突然在微信上找她:大姐,你咋回事? 逢宁:我咋了? 双瑶甩了一个链接过来,加上一句:你现在倒贴江问可算是倒贴的人尽皆知了! 点开链接,是贴吧的一个帖子。帖子里放了一组图:逢宁早上在考场凑在江问旁边不知道说着什么。 是从后面偷拍的,像素非常地清晰,清晰地简直像是专业摄像机拍出来的。 她满脸谄媚的狗腿子表情,而江问八风不动。从借笔到还笔的整个过程,发帖人是这么描述的:年级第一就这?就这?倒贴成性可还行。 楼盖的很快。 1L:火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哇,这个妹子好漂亮啊~有人知道是谁吗? 2L:江问!!!这个男生是江问吗!!! 3L:江问是不是仇女啊,真的我觉得他对妹子都特别绝.... 4L:回上面的,这个妹子叫逢宁,我们高一出名的学神哦。 5L:虽然这个男生只露出了一点点侧脸,但是我也感觉到了他这个惊天动地的帅气。求问有联系方式吗~~~[激动] 6L贴了一个精品贴的地址:给5L的科普一下,启德到目前为止一共有三个帅哥在精品专区拥有专属高楼,其中一个就是江问。不知道他的可以点进去看看。 前面风向都还算正常,因为江问被倒贴这回事太正常了。路人们都是说什么看颜值也蛮配的。也有人感叹江问的不近人情,为什么面对逢宁这种颜值和智商同时在线的女学霸在都丝毫不心动呢!!! 讨论着讨论着,楼主又现身爆料,言辞之间恶意满满:此女家境贫寒,估计是看上了江问家的钱(ps:我指的贫寒是什么呢?那就是在酒吧当卖酒女~)顺便,之前江问和高一年级的级花程嘉嘉谈恋爱的时候,逢宁就好像插足过他们感情~~~是个专业的小三呢。 卖酒女和小三这个词实在是太劲爆。于是帖子里面有人开始质疑,说要楼主放证据,也有人单纯吃瓜,反正讨论的更加激烈了。 晚上十一点多,江问看完帖子。他去阳台,用赵濒临的手机给江玉韵的闺蜜易巧打了个电话。 “巧姐,我是江问,能拜托你帮我个忙吗?” 那边很吵,过了会才安静下来,易巧惊讶:“嗯?什么忙,你说。” “我的手机掉在考场里了。” 易巧也是摸不着头脑,“那再买一个?” “这个手机里有考试资料,很重要。”江问声音沉静,“能帮我打个招呼吗,我想去保卫处看一下考场的监控视频,是谁捡走了。” 易巧答应的很爽快。 帖子的楼越盖越高,双瑶担心地给逢宁发消息:我已经申删了,要不要我开个小号帮你澄清一下?或者骂骂那个楼主。 逢宁切掉贴吧的画面,噼里啪啦回消息:“小委屈,我还受得了。” 双瑶:...... 逢宁:但是有个小问题 双瑶:? 聊着聊着,齐兰的电话突然打来。逢宁接起来,和老妈讲了会儿话。 挂了电话之后,她漫不经心地点开微信,眼睛看着床板,骂骂咧咧发了条语音给双瑶:“我真是奇了怪了,就挺无语的你知道吧,高一级花是什么时候选的?居然不是我???我逢宁实名制地表示非常的不服气!我建议贴吧那群人洗洗眼睛,再开个投票帖。” 过了半天,双瑶都没回消息。 逢宁继续看刚刚的动画片。过了会打开微信,发现班级群多了几十条消息。 她往上刷了刷,眼睛瞪大,坐起身来大骂一句卧槽! ――她怎么把给双瑶的语音发到了班级群!!!!!! 第 31 章 逢宁的普通话极其标准,长语音转化成文本,居然能一字都不差。好事的人把这段话截图发到贴吧。 把【级花是什么时候选的?居然不是我?】标了个高亮。这下同学们都觉得辣眼睛了,这女的脑子是不是脱线了?好奇葩啊。 说她搞笑、不要脸,各种评价都有。说来说去,到后来,居然真的有人为了讽刺逢宁,重新开了个为期两天的投票贴: 你心中的启德高一级花是―― 候选人有这么几个:程嘉嘉、裴淑柔、逢宁、郑津津。 裴淑柔爸爸是南城有名的画家,她自己也是艺术生,但在学校行事向来很低调。一旦扯到艺术,就莫名地有点儿忧郁。裴淑柔和江问他们关系好,无形之间又给她加了层滤镜。初中就在启德拥有大批追求者,被不少男生奉为女神。 发出去不到一小时,裴淑柔以明显的优势领先。 而逢宁的票数估计还不到人家的零头。 自取其辱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在走廊打完电话,江问几乎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竭力压制住失控的情绪,他回到寝室。 其实江问平时很少关注贴吧,这些东西在他看来无聊透顶,他也根本不在乎心别人怎么议论。但是今天,他竟然为了这个帖子的感到莫名的、巨大的愤怒。 尤其是那些人造谣的时候把逢宁和江问形容成卖酒女和失足少爷。 卖酒女,他们打的好轻松。明晃晃三个字,出现在他眼皮子的那一刻,血管在太阳穴弹跳,江问差点把手机摔了。 不是嫌弃也不是可怜厌恶这个词。 ――他只是无比抗拒这个词背后包含的东西。 只要一回忆起逢宁喝酒喝到住院,而他被人摁着无能为力的时候,江问就会陷入某种郁结的情绪之中。 他分不清这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是郁结逢宁还是郁结自己。但他平时装的再冷淡,说白了也只是个十八岁都不到的小孩。家里有个出名的爸爸,从小过的顺风顺水,有人护着宠着,从来没有遇到什么挫折。 关于这件事,不论过了多久,江问还是很抗拒想起,一想就觉得煎熬。 这几乎要算成他的逆鳞之一。 郗高原和赵濒临谈笑的时候,瞥见江问进来,他问:“电话打完了?” 江问嗯了一声。 “给你听个东西,太搞了。” 江问什么也没说,把手机还给赵濒临。 20S的语音用被扬声器播放出来,当说到“我建议贴吧那群人洗洗眼睛”的时候,寝室里一段迷之沉默。 “这什么?” 赵濒临忍不住乐了出来,八卦兮兮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逢宁不知道要发给谁的语音,结果发到班群了。” 江问:“......” 从开学到现在,逢宁干过不少惊天动地的雷人事,所以这个也算不上什么,她不按套路出牌,他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江问坐回书桌前,翻开书。 后头两个人还在讨论选级花的事,男生很少有像他们俩这么八卦的。 他撑着脑袋,扫着一行一行的公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会,默默把手机又拿起来。 第二天。 考试前逢宁向来是不看书的。她坐在考场里,每隔几分钟,就有人路过,似有若无地以正视、侧视,或者余光望向这边。 昨晚被人在贴吧嘲笑,议论她有多奇葩,或者说她家境多差什么的,逢宁压根不觉得这是个多伤自尊的事儿。 别人好奇来看她,她一点羞涩都没有,甚至还不甘寂寞地和偷窥的人来个面对面的灵魂相视。 你看我多久,我就看你多久。 反倒搞得别人不好意思了,慌慌张张地率先移开目光。 这种糗事要是摊在普通小姑娘身上,估计要羞地钻地缝。但是逢宁呢?逢宁非常的平静。 她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考完了剩下几天的考试。 最后一门是英语,结束的铃声打响,李奇非收拾着东西。想着马上要到来的假期,他心情不错,哼着歌,跟着人流出了考场的门。 刚走到下台阶的地方,书包带子被人扯住,他莫名地回头。 江问松开手,靠在台柱上,微微低了下下头,直起身。 “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李奇非试探着说。 江问道:“认识我吗?” “认识、认识。” 懒得说太多废话,江问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照片是你拍的?” “啊...什么照片?”李奇非结结实实愣了一下,瞳孔放大:“这个...这个。” “你觉得读书读的太无聊了是吗?”江问看着李奇非,就这么看着他。 李奇非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被吓的结巴,“什、什么?” 江问凑近了点,压低着嗓子,“你要是觉得无聊,我不介意让你过的精彩点。” 李奇非脸上的笑容撑不下去了,勉强道:“咱们之间,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删帖道歉和转学走人,你选一个。”江问语气厌恶,表情没变分毫。 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外面,他都很少拿家世压人,但是这会儿,连排演都不需要,江问把纨绔恶少的精髓拿捏的精准无比。 唬得李奇非肉眼可见地一抖。 冷眼看人走远,回头,江问愣住。 逢宁吊儿郎当地靠站着,满脸都是看戏的表情,啪啪地给他鼓了个掌。 江问有点尴尬,但很快恢复平静,“你干什么?” “唉,你刚刚好威风啊。”逢宁学了一遍他的话:“转学和删帖,你选一个。” 江问发怒,“偷听别人墙角是你的爱好吗?” “这都被你发现了。”逢宁严肃地回答。 江问语塞。 她若有所思:“原来就是这个崽种在背后搞我。” 江问挖苦道:“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逢宁从容不迫地纠正他:“我不是没心没肺,我是内心强大。” 她单眨了眨眼,淘气地说:“你不用为了我出头,这种事我压根不放在心上。” 他嘴硬:“我没有想替你出头。” 逢宁没听见似的,表情自信极了,“但是得罪我的人,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她笑了,“你还是太嫩。” “看我的。”逢宁阴险一笑,从书包里找出一张粉色的纸,拿着笔飞速地往上写东西。江问侧目,“你要干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让这位李同学过的有意思点儿。顺便让他见识一下邪恶的力量。” 逢宁摸了一下鼻子,“我告诉过你我打架很厉害没有?” 江问:“?” “敢惹我,哼!”面前的人露出一个江问很熟悉的猥琐表情,“我要他一辈子留下心理阴影!” “跟我来。” 江问也不知道逢宁要干什么,被她扯着往前面跑。仓促地下了几个台阶,他想挣脱,可她力气太大。跑了一会,逢宁停下。 江问甩开她,调整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把两只手放到嘴边,比出一个喇叭的形状,冲着远处吼了一句,“李奇非!!!” 声音势如破竹,穿透整个校园。 李奇非吓了一跳,耳朵都要聋了。回头一看,还没看清楚是什么情况,来人飞跳而起,对着他的屁股一个狠狠的横踹。 扑通一声,李奇非不偏不倚,一脚崴进了喷泉池里。大冬天的冷飕飕的,水冻得骨头直打颤。 他眼镜都摔裂了,勉强从水池子里爬起来,满脸惊惧。站高了一步,逢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劈头骂道:“你这个贱男人。” “你有病啊!”李奇非气的要死,下意识地进行反击。 周围人纷纷侧目过来。 逢宁脸露煞气,摆开架势,叉着腰,更凶的骂回去:“你这个猥琐男,你就算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答应跟你在一起的!” 李奇非嘴巴一下子长大了。他都惊呆了,完全没搞懂她在说什么,更不知知道这闹的出哪出。 逢宁举着一张粉色的信纸,“这是你写给我的情书,你还敢不承认?” 两人对峙着,路人们停住脚步,望着戏剧性的一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被她气的无法,李奇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我什么时候???” “你不必再说!”逢宁打断他,在一片哗然声中,她把“罪证”撕烂了,用力摔在他脸上,“你真的好不要脸!上次你跟踪我回寝室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好,居然敢上贴吧坏我名誉,你要是再不依不饶的,我就跟你拼了!” 越讲,整个故事的画面感越强。她的每个字都说的又大声又清晰,旁边停驻的学生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李奇非满脸都是你他妈的在说什么鬼话的荒谬表情,他勉强保持声音平稳:“你是不是精神分裂?” 逢宁把食指竖到嘴唇边:“嘘,逼话少说。” 她不愧是个戏精,受害者姿态十足十的:“你之前晚自习跑来我们班跟我要示好,好多人都看见了呢,不过是我没看上你罢了。” 李奇非两眼一闭,差点厥过去:“谁看见了?” 逢宁强势又霸道,高声喊了一声:“江问――” 江问愣住了,万万想不到还有这出。 有义愤填膺的路人正在录视频,为人群之中江问让出一条路来。 逢宁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女魔头,扬起下巴,指着落汤鸡李奇非,不可一世地问:“就是这个人,他找我要联系方式对不对?” 众目睽睽之下,江问睫毛抖动着,一脸肃穆地点了点头。 第 32 章 这事儿后来弄得人尽皆知,贴吧都爆了,就算李奇非破嘴皮子说破了都没人信。 毕竟江问是什么人? 学霸、帅逼、十佳学生,智商高,一提起来就觉得牛逼,自带闪光buff。 这样的人会帮着逢宁说谎??人有必要吗?! 而且这俩人平时看上去关系也不咋地的样子!! 陪她演完戏,他们走出众人惊讶的视线,把七嘴八舌的议论甩远在身后。江问脸上看不出什么,其实心情波澜起伏,尚未平复。 在香樟树下,逢宁回头:“咋了,你不高兴?” 江问:“我帮你骗人。” 她和他目光相接,一脸惊讶:“骗人咋了,你没骗过人?” 江问停了几秒,一脸正派:“原则性上的事情,我不说谎。” 他为了她,底线是一降再降。 “哼,谁要他惹我。”逢宁毫不在意,“其实我这个人心里是有点阴暗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江问说:“我已经让他删帖道歉了。” 逢宁似笑非笑:“还记得我说的吗?当结果摆在这里,事实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就算你让李奇非道歉了又怎么样?有什么用?大部分人已经从那个帖子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真相,你需要做的就是摧毁他的“事实”,然后塑造另外一个让别人相信的“事实”,懂吗?” 江问不说话了,默默听着她歪嚼那套理论。 “八卦的魔力就是在于能够满足人们的猎奇欲望,比起贴吧那些爆料,很明显【变态对美女爱而不得,继而恼羞成怒上网造谣】比【贫穷女倒贴富家少爷】来的刺激多了,更能满足他们的欲望。” 说完她咻咻一笑,问道:“你觉得我坏吗?” 江问没做声。 “可是我觉得很爽啊。”逢宁话里有话,“长得好看,就是方便做坏事,今天谢谢你帮我啊。” 他还是那样冷淡疏离:“别自作多情。” “好好好。”逢宁摇头晃脑,“我理解我理解,你也是因为看他不顺眼嘛。” 从西边的小礼堂走回高一那边需要穿过大半个校区。抬头看看天色,乌云压顶,想必是要下雨了。 这个念头刚出来,就有一阵风猛地扬起,几滴凉凉的雨打在额头上。 “你要回教室?” 逢宁抹掉额头上的水,无所谓道:“回教室干嘛,考都考完了,我要回寝室收拾一下东西回家咯。” “哦。” “对了。”逢宁突然好奇,“我最近怎么没看见你跟赵濒临他们在一起,你们之前不是跟连体婴儿一样?” 江问被她说的起了鸡皮疙瘩,“什么连体婴儿,你别说的这么奇怪。”他缓缓开口,“他们最近有点忙。” 她饶有兴致:“忙什么?” “谈恋爱。” “兄弟在女人面前,不值得一提。”逢宁感叹一声,“那你岂不是很寂寞。” 江问莫名:“我有什么好寂寞的。” 逢宁笑笑,不回答这个的问题。她伸了个懒腰,两眼放光,“江问,你想不想探险?” “探什么险。” “你去了就知道了,去不去?” 江问拒绝:“我不要。” “去吧去吧。” 他不为所动:“不去。” 渐渐的,雨有下大的趋势。逢宁鼓鼓脸颊:“那好吧,你回不回寝室?” 江问点点头。 “我带你抄近道如何?” 江问摇摇头。 “成,那我先走了,拜拜!” 说完,她利落转身,江问突然有一点点无措。 期末考试完,到下次开学,可能好长一段时间,他们也不会见面了。还是有些犹豫,江问听到自己脱口喊:“――等等。” 逢宁停步回头:“嗯?” 他意识到自己着急地太明显,换了个平淡的语气,问:“去哪。” 逢宁大手一挥,跟命令小弟的老大一样,“跟我来!” 天空开始飘细雨,他们停在一个铁栅栏门前。江问皱眉:“这是哪儿?” 逢宁深沉地回答:“女生宿舍楼。” 江问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带你抄近道啊!” 因为作息时间不同,启德的高三女寝和高一高二都是分开的。这会高三的学生还没放学,寝室楼的大门都还锁着。这里地形呈一个卜字型,他们就卡在锐角那个地方。钝角的地方是女生宿舍楼,他们需要翻进去,然后再从另一个地方翻出去。 逢宁跟他这么比划了一下。 江问质问:“你要我翻女寝的墙?” “怎么啦,激动什么!”逢宁跟他讲道理,“按我的这条路线,从这里翻过去可以少走好多路呢。我平时起晚了就是从这里抄近道!” 说罢,她轻车熟路地从某个角落搬了一块四方形的砖出来,卡进两根细铁柱之间。用手把它牢牢固定住,逢宁拍拍手,冲着江问说了一句:“你看好了啊!” 她把书包扔过去,稍微后退一步,双手抓住栏杆,脚踩到矮墙沿,轻轻松松找了个着力点,借着卡住的砖,脚一蹬,蹭蹭蹭地蹿过去,比猴子都还灵活。 三下五除二翻过去,落在地上,她问:“看清楚了吗?” 江问摇头,退缩了:“我不。” “怎么不?” “我不想翻。” 逢宁着急,在对面激他,“来都来了,怕什么,快点快点,你是不是男的。”好说歹说半天,逢宁一边劝一边吓唬:“反正这儿也没人,从这出去走几百米就能到,你绕远路还得绕半个小时呢!你看看这天,说不准什么时候雨就大了,真的,信我的,没错。” 最终,江问还是被她洗脑了。 他今天穿的牛仔裤,有点限制发挥。略有些笨拙地模仿着她刚刚的动作,翻到最高点的时候,江问看了眼下面,脸色一白,有点捉襟见肘的无助,不肯再继续了。 逢宁在下面等着呢,她叉着腰仰头,“你下来啊,坐在上面看风景呢?” “我...”江问咳了一声,“等会。” 逢宁喊:“高三的都快下课了,你还在等什么!” 他深呼吸了两下,觉得自己真是傻逼透顶,鬼迷了心窍,才会跟在她屁股后头搞这些小学生才会做的事情。 思索片刻,逢宁恍然大悟:“你不会是恐高吧!!” 江问忍无可忍:“闭嘴。” 逢宁连连道:“好好,我不说话。”她很有耐心:“你别紧张,别看下面,我慢慢指挥你。” 耗了几分钟,给逢宁的乌鸦嘴说中,雨越下越大。 江问腿长,撂过来的时候很费劲。他的手有点抖,好不容易脚踩到那块砖,刚舒一口气,听到逢宁叫了一声糟糕。 屋漏偏逢连夜雨,宿管阿姨的大嗓门透过大喇叭传来:“那边怎么回事!有两个人翻墙?!!!!!” “不好不好,阿姨来了。”逢宁急得催他,上前扶着他的腰,“快下来,我接着你。” 江问额头绷着青筋,怒的扭头,“你手在碰哪里?” “啊、啊?”逢宁定睛一看,自己的猪蹄子怼在人家的屁股上。她移动到他大腿上,哎呀两声,咳嗽着笑了声:“我不是故意的,这么厚我也摸不到啥啊。” 眼看着宿管阿姨就要过来,江问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匆匆落地。 刺啦的一声响,是衣服撕裂的声音。两人弯腰抄起地上的书包,逢宁带着江问左拐右藏,慌不择路地地狂奔。 雨下的急,后面的阿姨追的更急。 还好这里种的树多,地形复杂。逢宁眼尖,看到前面有个地方有个很窄的过道。 这是两堵墙之间的缝隙,正常情况下只能一人容身。她一边看探头阿姨那边的动静,把江问往里面使劲一推:“快点进去藏起来。” 这堵红砖墙还没刷漆的,一蹭灰就混着浑浊的雨水唰唰地往下掉。江问浅色的衣服瞬间被弄脏了一大片。 他绝望地低头看,自己限量的白色球鞋被泥污弄脏,刚刚匆忙之中,衣摆那里也被刮烂。 江问急促地呼吸着,脸扭曲了一下。 “嘘嘘。”逢宁也跟着钻进来,喘着粗气,拉着他蹲在墙角。 这里的位置本来就小,两人几乎是挤在一起,蜷在这个脏兮兮的角落,膝盖碰着膝盖。 两个宿管阿姨从旁边跑过,没看到躲着的两个人,隐隐约约的疑惑声音传来:“诶,人呢...” 大雨把两人全淋了个湿透。江问咬牙切齿地骂她:“都怪你。” 他活到这么大还没这么狼狈过。 “这也不能都怪我吧。”逢宁语气迟疑,“那不是你刚刚翻墙磨磨唧唧,不然怎么会被发现?” 江问一肚子的怒火,气愤地控制不住音量:“我不想翻的,是你非要拉着我翻墙!” 逢宁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喂!小点声!被抓住就完啦!这里是女寝,你可是男的耶,你想被当成变态吗!” 他的嘴唇很软,蹭到她手心里。江问长得秀气,却并不娘。眼睛狭长,一双眼珠子的颜色很深又很亮,像被雨洗过,看起来超漂亮。 恍惚间,又像回到初见。也是一个下雨天,她这样仓促出现,捂着他的嘴,往旁边的墙上一推。 两个人都愣了下。 莫名地,气氛忽地就有点微妙的尴尬。江问率先撇开头。 逢宁松开手,清了清嗓子,望了望天,“那什么...事情总有意外嘛,这个,翻墙...不失为一种人生体验,你小时候没翻过吗?” 她厚着脸皮说话,又招来他的一蹬。 他们就被困在了这里,也不敢轻举妄动。逢宁讨好地说:“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错,不过你别怕,再过十五分钟高三的学姐们就下课啦,到时候我们趁乱混出去。” “就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江问刚刚平息的怒火又涌了上来,“两个乞丐一样,出去给别人看笑话吗?!” “哪里有这么体面的乞丐哦。” 看着他黑成锅底的脸色,逢宁识相闭嘴。 算了算了,今天是她失误,不跟这个小孔雀争了。 大冬天成落汤鸡到底有多冷,他们很快体会到了。刚刚剧烈运动一番还没体会到,等到肾上腺激素消退,他们开始冷的打哆嗦,牙齿咯咯作响。 江问一张脸冻成惨淡的青白,像索命的男艳鬼。 逢宁拉着他躲进去了一点,头顶上勉强有块破烂棚子能挡住雨。 怕宿管阿姨还没走,他们也不敢出去。逢宁向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安慰他,“没事哒!等人少了一点,我们就溜!” 江问已经自暴自弃了。 逢宁背着手,艰难地从书包里摸出一袋薯片。在他略显震惊的目光中,紧接着,又摸出一大排AD钙奶。 江问不敢置信:“你还有心情吃零食?”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反正闲着无聊嘛。” 他又确认了一遍:“你早上就带着这些去考试?” 逢宁点头:“对的!” “你的书呢?” “考试带什么书。”江问:“......” 逢宁把零食递出去,“你要不要来点?” 江问这会儿洁癖发作,浑身难受,“不要。” 逢宁自顾自丢了一片进口里,“哼,不吃算了。”她咔嚓咔嚓地嚼完薯片,又问:“那你喝AD钙奶吗?” 他嫌弃无比,呼出一口气:“我不喝。” “不喝就不喝呗,发什么脾气。” 雨一直下,他们被困在这个逼仄肮脏的角落,呼吸近在咫尺。逢宁腿曲起来,悠然自得地吃着零食。忽然,她盯着他的脸,控制不住嗤嗤地笑,“诶,你把你的脸擦擦。” 江问下意识抬手抹。结果手比脸还脏,又蹭出了一道印子。 看上去好笑到不行。 不过颜值太高,就算成了这幅样子,也像个落魄王子。她哈哈大笑,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递给他。 江问嘴角垂下去,勉强地说了声,“谢谢。” 这种时候还记得要讲礼貌。如影随形的小教养让逢宁觉得他有点可爱,她说,“你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吧。” “......” “到时候我去你家,你得指挥我怎么走啊。” 江问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你来我家干什么?” “给你妹妹补课啊!”她说的理所当然,“我老板跟你老妈说好了,工资都给我发了呢。” 他忍不住了,“你很缺钱?” 逢宁狐疑:“你这叫什么话?” 江问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问题,他略有点不自然,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谁知她一正色:“我确实很缺钱,你可以帮帮我吗?” 江问迟疑着:“......怎么帮?” “借我点钱,以后还你,写借条也可以的。”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腹心事的样子:“不瞒你说,我哥哥,就你见过的那个,还记得吧?他在外面赌博输了不少钱呢,唉,真的太难了,我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似乎考虑了一番,江问神色严肃地问她:“你需要多少钱?” 抿着唇,悲痛的表情保持了两秒。逢宁噗的一下笑出来,越笑越止不住,揩了一下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她说:“你到底要被我骗多少次才会长点心啊?” 江问意识过来被耍了,他恼火打断她:“你别笑了。” 她还是笑,笑的更厉害。 这回换恼怒的江问去捂她的嘴。 他的指腹很冰,很凉,有点湿,还有一股油墨的味道。她只剩一双眼睛眨啊眨地,就这样看着他。 逢宁皱了皱鼻子,温热的触感让他心一跳,慌慌张张地撤下手。 逢宁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我刚刚突然脑补了一个画面。” “什么。” “就是你问我,你缺钱是吗?我说是的,然后你摸出一张支票,傲慢地跟我说,好,那你求我啊,我把你包下来,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江问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掩饰性地说:“你小说看多了吧。” 逢宁神色认真:“我觉得你长大了真的能做出这种事儿来。”她嘿嘿笑的很傻,“LittlePrince长大了就是霸道总裁了吧?” “我才不会。”江问打了个结巴,“而且,谁要包养你,我、我有病吗。” 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女寝的铁门被拉开,没一会就有轻轻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外面熙攘起来。 逢宁心不在焉地侧扭着头看了一眼,“包养我,你倒是想,有这个本事吗。” 冷气从脚底开始蹿,她微微前倾,“你把手机拿出来呀。” 棚沿的水珠滑落,滴到他的脸颊上,顺着往脖子里滑。手机开机,江问把微信打开,隔得太近,逢宁一眼就瞅到自己的备注:烦人精 她立即嚷嚷起来:“你咋这么刻薄。” 江问不情愿地将手机收了一点,不给她看。 逢宁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对了对了,我发你一个东西。” 发完之后,逢宁凑上去,伸长了胳膊,在他的手机屏幕上点点,打开自己发的链接。 “干什么?” “马上马上,一分钟。”她干脆把他的手机拿过来。 ――链接是前天开的校花投票贴。 逢宁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咦,你这个号已经投过了啊??” 江问有种不好的预感。 逢宁咧嘴一笑,抬头:“江问,你心中的级花原来是我。” 江问没控制好自己表情,脸居然微微红了一下,一直红到耳朵后面。他夺过自己的手机,还要强行冷淡地说:“哦,这是赵濒临投的。” “是吗?”逢宁怀疑地用余光扫他,“投票不能算在你原则性的事里吧?” 他没懂:“什么?” “毕竟你在原则性的事情上从来不说谎呢!” 第 33 章 头探出缝隙,逢宁左右环视一番,陆陆续续有学生吃完饭回来午休。她比了个手势,“可以走了。” 避开高峰期,两人从女生宿舍楼出来。江问说什么都不肯这幅样子走回寝室。逢宁只能带着他去旁边竹林里的小亭子里暂时避雨。 十五分钟以后,赵濒临到达战场。 他沉默地看着他们,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你们这是...”赵濒临问的稍有些迟疑,“闹的哪出?” 江问领口半湿,凉意渗到骨子里,他难受地扯了扯,没理赵濒临。逢宁反应一下,“说来话长。” 两人衣服裤子上都是一道道灰痕,江问连着打了个喷嚏。几个人都看向他,他则是侧头,狠狠怒瞪逢宁一眼。 逢宁心虚地缩缩脖子。 两人的小互动落在裴淑柔眼里,她把手上的袋子递给江问,“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完全想象不出平时洁癖那么严重的人,居然狼狈成这样,身上脏的和逃荒难民没两样。 裴淑柔个子高挑,身材苗条,穿着长到膝盖的罂粟红的长款呢子大衣,灰格子的长裙,短款的流苏靴。 逢宁在心里赞叹:真不愧是高票选出来的校花,瞅瞅,这气质!这身段! 江问将外套拉链拉高,戴上帽子,又戴上口罩。 看着他全副武装,逢宁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你是不是略有点儿夸张了?” “毫不夸张。”赵濒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不知道就这学校,爱慕我们头牌的妹子,那估计得有一个加强排,这种形象是万万见不得人的。”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们带了三把伞来。两个男生打一把,逢宁和裴淑柔一人打一把。逢宁好奇:“你们为啥喊他头牌?” “因为貌美如花,天生丽质。” 逢宁长长地哦了一声,笑的下流:“那他接过客没?” 江问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这种荤话赵濒临接的顺畅无比:“嘿嘿嘿,身价太高,暂时还没人要的起。” 逢宁想起同班女生经常暗地里讨论江问的好皮肤,她想到就说:“这张脸不当女人可惜了。” 江问反唇相讥:“你不当男人也很可惜。” 他们两个互动,对话带着隐隐的火.药味,其他人彻底被遗忘。 走着走着。 “我鞋带散了,帮我拿下伞。”逢宁话是对着赵濒临说的。 可她把伞柄递过来的时候,江问却自然而然接过。裴淑柔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恢复过来。 逢宁蹲下身子,背着暗红的书包,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 三个人都停下来等她,赵濒临帮江问撑伞,而他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帮逢宁撑伞。 不止下雨,还刮风,逢宁真是冻得要死。哆哆嗦嗦走到岔路口,敷衍地对他们挥了挥手,“我先回去了。” 见她的身影一溜烟消失,赵濒临转头,“你们俩是不是衰对方啊,怎么一碰上就倒霉。” 裴淑柔抿抿嘴唇,深深看了一眼江问:“你们和她很熟?” 赵濒临立即接口:“我还好,江问比较熟。” 江问正在玩手机。他点开逢宁的微信头像,在设置备注和标签那里点来点去,拇指把屏幕摁灭,随意回了一句:“她就是个扫把星。” 赵濒临欺近身来,“我怎么感觉你心情还不错啊?你们刚刚到底干嘛去了,不可能是打野战吧?” 江问收起手机:“除了黄色,你脑子里还能不能想点别的。” “怎么回事?跟兄弟在一起就这么不耐烦。”赵濒临脸上表情十分玩味,“唉,真的好伤心啊。刚刚帮妹子打伞就好有耐心呢,你这个舔狗。”他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滚。 裴淑柔走在他们旁边,把伞柄捏紧了。她若无其事笑了笑,转开话题:“郗高原呢?” “他啊,最近和林如闹分手,这会哄着呢吧。”赵濒临反正不太在意,“你关心他干什么。” 她聊起寒假的打算:“他之前不是说想去北海道吗,正好放假了,我们过年前去日本玩一趟怎么样?” 赵濒临兴致勃勃地:“行啊。” 裴淑柔转头看向江问,“阿问,你去吗?” “再说吧。”江问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我可能有事。”听他这么说,赵濒临不由问:“怎么,你还能有什么事?” 江问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在家陪我妹妹。” 赵濒临十分讶异:“你陪她?陪她干嘛?” “写作业。” 赵濒临给了他一肘子,“不开玩笑,你到底去不去。” 江问还是摇头,轻描淡写的:“下学期有个竞赛,寒假我要在家学习。” 回到寝室,已经走了两个人,孟桃雨正在收拾东西。她看到逢宁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宁宁?” “没事。”她摆摆手,语气随意:“路上摔了一跤。” 逢宁脱下湿哒哒的外套,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洗完出来看见双瑶坐在椅子上。 “你东西收拾好了?”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是啊。”双瑶愁眉苦脸,“妈的,这次物理考的好难,我估计要翻车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就那样呗。” 孟桃雨跟她道别:“宁宁我妈妈在下面等着,我要走了。” 逢宁应了一声,“行,你路上小心。” 孟桃雨拉着行李箱走到寝室门口,似乎犹豫了一番,转身:“宁宁,你放假有空的话,我能去找你玩吗?” 逢宁答应的很爽快:“可以啊,你想来玩记得提前给我发消息。” “好。” 寝室就剩下她们两个人,双瑶稍微坐正身子,“贴吧的事情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管它怎么样,我又不在乎。”说到这里,逢宁忽然想起来,“对了,我今天遇到裴淑柔了。” “她怎么了?” “挺好看的,真人比照片漂亮一点。”逢宁把寒假作业塞到双瑶书包里――她的书包刚刚已经洗了。 双瑶想了想,“她是不是和江问关系很好?” “我怎么知道。” “你不关心?” 逢宁莫名其妙,“我关心这个干嘛?”双瑶审视着她的表情,“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跟江问蛮纠缠不清的,之前你脚腕受伤了,人家不是还把你背到医务室,后来又帮你找手机。” “他挺好玩的。”逢宁这么说。 双瑶若有所思,话里有话的样子:“然后呢。” 逢宁继续回答:“他生气也挺好玩的。” “就这?” “嗯哼。” 双瑶观察着她的表情,笑的十分促狭:“折腾这么久,我不信你一点都不喜欢人家。不会是因为江问家世太好,你自卑了吧。” 逢宁深叹一口气:“大姐,我拜托你想象力可以再丰富一点吗。” 放假回家,逢宁花了两天时间把寒假作业写完。 赵慧云约的补课时间是工作日一、三、的早上和下午各两小时。逢宁以前没帮别人正式补习过,还专门提前备了个课。 出门前特地观察了一下天气,看上去还可以。保险起见,逢宁还是带了把伞。 路上买了个三明治当早餐,她把赵慧云发来的地址输入到高德地图里。 江家经商,比较信风水这一套。他们家不在闹市区,虽然是独栋别墅,但是装修风格偏古式,院中角落种着树和花,现代化的元素很少。 江问来开的门,他头发还凌乱着,穿着松垮低领的睡衣,扣子开了一颗,露出半截突出的锁骨。 逢宁把头发从白色围巾里拨弄出来。 外面温度低到零度以下,她的脸被冻的红彤彤,一张口就哈出白雾,“嗨,早上好啊江同学!” “你手里拿的什么?”他没什么精神。 逢宁揪了一朵腊梅花递给他,“我来的时候从路边捡的,你闻闻,还挺香。” 有个阿姨着急喊道:“小问,你怎么连外套都不穿就下楼了,本来就感冒了!” “你感冒了?” 江问神色倦怠地掀起眼皮,“是啊。” 逢宁这才听出他浓重的鼻音,心道不会是之前淋雨淋的吧。 换好拖鞋,逢宁跟着他往里面走。正好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这男人下颌线条冷厉,五官英俊,穿着黑色正装,妥妥美剧里叱咤风云华尔街的精英banker形象。 看到他们,他问了句:“这是小柔的家教?” 江问嗯了一声。 男人点点头,没说什么,和他们擦肩而过。 等人走后,足足十几秒,逢宁才回神。她飘飘然地问身边的人,“刚刚那个是谁?” “我表哥。” 逢宁激动地爆了个粗:“操啊,你表哥怎么这么帅?是明星吗。” 江问脸上一贯不阴不阳的,冷笑:“口水擦擦,花痴。” 她两眼放光,特别自来熟地问:“表哥有没有女朋友?” 江问压着脾气淡淡道:“关你什么事?” “你不觉得他很帅?” 他习惯了和她斗嘴:“不觉得。” 逢宁兴致不减:“表哥多大了,或许我还有机会吗?” 江问步子一顿,脸色相当难看,“你不是有喜欢的人?” 逢宁沉思了一记,“我什么时候说我有喜欢的人?” “你、说、过。”江问语气冷的掉渣子,强忍着才没有翻脸。 逢宁想起来了,腹诽,那不是我为了气你瞎几把说的吗。 “好吧,我说过。”她承认。 逢宁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喜滋滋地:“但是也不妨碍我喜欢别人嘛!” 江问竖起耳朵等她的下文,居然等到这个。他表情黑成了锅底,“这种轻浮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他们上到二楼,江问去自己房间拿了一件薄毛衣套上。两人去江玉柔的卧室。她刚刚起床,江问弯腰,替妹妹把衣服一件件穿好。 小妹妹腿脚不便,江问亲自抱着她去浴室刷牙洗脸。 逢宁很少能看他这么温柔的样子,觉得还挺新鲜的。 江玉柔皮肤白嫩水灵,周身上下都是一点点养出来的娇贵。逢宁好几次都手痒痒地想摸摸她的脸。 小姑娘脑子转的很快,比赵凡宇那个胖小子聪明多了。讲题的时候,逢宁把知识点稍微讲讲,她一点就通。 中场休息,逢宁正在喝水。江玉柔微微仰起头,弯了一下眼睛,叫一声,“家教姐姐。” “嗯?”逢宁心都要被萌化了。 “刚刚哥哥交代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过来一点。”江玉柔招了招手,显得很神秘的样子。 逢宁凑上去聆听。 江玉柔回忆了一下,童音脆生生的,天真地说:“哥哥要我偷偷问你,他和景表哥谁更帅一点。” 第 34 章 江问有点发烧,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暖气温度高,他捂出了一身的薄汗。 房里安静,脸上有轻轻的触感。他费力睁开眼,窗帘紧闭,四周光线很暗。迷茫了一会,江问才认出床前的黑影是江玉柔。 他稍微坐起来一点,声音疲倦喑哑:“你怎么过来的。” “蔡姨把我抱来的。” “补课完了?” 江玉柔挣扎着爬上哥哥的床,扑在他的腿上,“早就补完了!现在都要准备吃完饭啦。” 她的腿不太方便,江问往旁边挪了挪,稳住她的肩膀,“那个姐姐呢?” “家教姐姐?” 江问嗯了一声,把床头的壁灯拉开。嘴唇全是干燥的死皮,他用手背蹭了蹭。 拿起杯子喝水,听到江玉柔说:“姐姐已经回去啦。” “什么时候回的?”江问嘴巴稍稍移开了杯沿。 “刚刚。” 江问喉头动了动,仰头继续地小口喝水,润嗓子。 江玉柔双手撑着下巴看他,“哥哥,我帮你问啦。” “问什么?” “问家教姐姐你和景表哥谁帅呀!” 把水咽下去,江问装作不经意:“哦,她怎么说。” 江玉柔想了想:“姐姐说她会亲自发微信告诉你答案的。” “告诉我?”江问呛地咳嗽一声,把杯子放下,有点焦急地问她:“你跟她说是我要你问的??!” 江玉柔点点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是哒。” “......” 江问默。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尽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蔡姨的声音从门传来:“小柔把哥哥叫醒了吗?要吃饭了。” 江玉柔应声:“哥哥醒了。” 江问感觉头又开始有点痛。他揉了揉额头,“蔡姨,你先把她抱出去,我换个衣服就下去。” 等人走后,江问把被子掀开下床,站起身,懊恼几秒,飞快地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拿起来。 手指触到微信的界面,又缩回来。 头脑还有点发胀,江问两腿岔开坐在床边,胳膊肘撑在膝盖上。 这时候,手机微微震了一下,震的手心有点微微发麻的错觉。 郗高原发来一条消息: 问哥,在干嘛?出来玩吗[爱心][爱心] 江问看了一眼,懒得回他,保持这个姿势又发了一会呆。烦恼完毕,他把手机扣到床上,动作迟钝地穿好衣服。 下楼途中,打开消息列表。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点开逢宁的对话框: 结果只有一个表情包。 他倚在栏杆上,把手机举到眼前,放大图。 给、爷、爬――三个大字。 江玉韵从客厅路过,在下面喊:“你站在楼梯上干嘛,快点下来。” 盯着看了一会,江问有点难以置信,发了个问号过去。 那边回的很快,又是讽刺的三个字:少攀比 平复一下情绪,江问下楼,发了一连串句号给她。 -Fnn:你居然还介意和表哥谁更帅啊? -W:。。。我不介意 -Fnn:那你要你妹妹问我干嘛? 餐桌上,佣人正在布置碗筷。江问坐到自己位置上,想了一会,回: -W:我没有要她问 -Fnn:? 江问在对话框里噼里啪啦大了一大堆字,又删,删完了又打。 -W:今天我就是随便问了她一句,至于她为什么后来去问你,我也不知道 发完之后,他一直看着对话框。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手机嗡地震了一下。 -Fnn:哦~~原来是这样子吗! 难以察觉地停顿一下,江问打字: -W:随便吧,你怎么想和我无关。 殷雁咳嗽了一声,轻声说:“江问,吃饭别玩手机。” 江问微微别开头,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眼睛根本没离开手机屏幕。 逢宁发了一个哭泣的女人捂着嘴的表情包,上面写着:【我能有多骄傲,不堪一击好不好】 -Fnn:送给你的江问用单手打字: -W:你在讽刺我? -Fnn:我哪敢 殷雁声音拔高一点,带了些怒气:“你在跟谁发消息,要你别玩了先吃饭!” 刚刚聊天聊得太投入,后知后觉一桌的长辈都在看他。 江问像是做贼被抓包,尴尬地把手机放到一旁。 双瑶父母这两天去外省探亲,她都在逢宁家里吃住。晚上吃饭时分,双瑶突然问起,“江问家里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豪华?” 逢宁满嘴的饭,回忆了一下,回答:“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啦。但是他家里的装修确实非常腐.败,特别的腐.败。”完了又补充了一句:“我感觉随便顺走一件东西都能卖好多钱呢。” 双瑶道:“有被震慑到吗?” “哼,我也是见过世面的好吗。”逢宁很平静,又塞了一个鸡蛋到嘴里,含糊地说:“不过我有被江问爸爸伯伯他们震惊到。” “为什么?” “早上他们一群人西装革履的,就像电视剧里从高楼大厦出来的顶层精英。最绝的是后还跟着几个黑人保镖,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黑手党。” 双瑶听得一脸憧憬。 齐兰看着她们俩吃,闻言拍了一下逢宁的头,“你瞎说什么。” “妈,我要喝可乐。”逢宁撒娇卖乖。 齐兰瞪了她一眼,抽张纸巾给她擦嘴,“吃饭喝什么可乐。”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去你同学家里帮他妹妹补课?” 齐兰不知道逢宁在酒吧打工,逢宁自然也不能把赵慧云说出来。她淡定地讲之前就编好的措辞,“我同学妹妹是赵濒临表弟的同班同学,赵濒临给我介绍的。” 齐兰也没多怀疑什么,脸侧开一点,咳两声,“那你可要认真一点。” “妈,你最近怎么老咳嗽。”逢宁停下筷子,有点担心。 齐兰摆摆手,“没事,最近胸有点闷,估计是太久没活动了。” 又隔了一天,逢宁去给江玉柔补课。 江问从始至终都没出现。 今天的课讲的很快,看看时间,逢宁给江玉柔布置了几道题目。 江玉柔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地算题,逢宁闲的没事,也拿了张化学卷子陪她一起做。 家里的保姆进来,在桌上放下一盘草莓,轻手轻脚地又出去了。 江玉柔拿着吃了几个,艰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逢宁放下笔,赶忙拉住她,“哎哎哎,你干嘛去?” 江玉柔端着瓷盘:“哥哥最喜欢吃草莓了,姐姐你可以把我抱过去吗?” 逢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把盘子拿过来,“姐姐可抱不动你,你在这乖乖写作业,姐姐帮你送过去。” 她记忆力很好,上次跟在江问去过一次他的房间。这次摸索着,很快找到地方,门是虚掩着的。 “江问,你妹妹给你拿了草莓来。”敲了一会没有反应,又隐隐听到一点声响。逢宁干脆推开门,闪身进去。 她没进他的卧室,只是随手把水果盘放在过道的书架上。 刚准备走人,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动静。逢宁回头。 江问正好从浴室推门而出,他的黑发和脸上都有水珠,顺着往下滑。 懵了一秒。 两人视线面对面撞上,逢宁张着嘴,惊恐地瞪大眼睛,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了一下。 江问僵住,也跟着低头。 刚刚洗完澡的皮肤,被背后浴室的灯光和雾气映地白里透红。 但是,他一丝.不挂,全身上下连条短裤都没有穿。就这么赤.裸裸暴露在逢宁眼前,非常冲击人的感官。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江问微微张嘴,叫了一声,用手遮住下面。 逢宁如梦初醒,速度捂住眼转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啥也没看见,我这就出去。” 逢宁盲人摸象一样摸索着往门口走,刚刚触到门,突然听到笃笃的敲门声。 江玉韵在外头说:“小问,你在吗?”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逢宁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形该怎么处理。来不及多做思考,她反射性地往回走。 逢宁原地转悠两圈。 完了完了。 她像一阵风一样,刮过石化的江问旁边。慌不择路地拉了开衣柜门,钻了进去。 过了一会,江问才把门打开。 见弟弟双颊红的几乎可以滴血,江玉韵莫名,往房间里看了看:“你怎么了?这么半天才开门。” 江问卡在门口,没松开门把手,稳住声音:“没什么,我才洗完澡,刚刚在穿衣服。” 江玉韵不疑有他,交待:“等会五点,我们出去一趟。” “出去干什么?” “过两天就是公司年会,妈给你订了几套衣服,你等会去试试。” “嗯,知道了。”江问点点头。 走之前,江玉韵忽然问了句:“你房里有人?” 他佯装镇定:“没人。” 衣柜很大,逢宁坐在一大堆衣服裤子上,呼吸紧张,提心吊胆地偷听外头的动静。 过了会,柜门被拉开。 逆着光,江问一脸菜色,难看到不行。他低头对她道:“滚出来。” 逢宁灰溜溜地钻出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氛蔓延开来。就算脸皮厚如逢宁,到底还只是个女生。 这会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目光落在远处,口干舌燥,欲言又止:“你放心吧,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江问呼吸渐渐浓重:“你还想跟谁说。” 她尴里尴尬地保证:“我真的,我谁也不会说的。” 怕他不信,逢宁竖起三个手指放在太阳穴旁边,倒也没觉得有多羞愧:“我发誓,刚刚看到的一切,我一定一定尽快忘记。” 江问没看她,偏长的眼睫遮住了眼睑,落下一片阴影。他深呼吸了一下。 谁知逢宁接下来的话,差点又把他气的一口血吐出来。 “――我还怕我长针眼呢。” 第 35 章 下午五点多,逢宁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今天是星期三,一周的补课今天结束。 她把接下来几天的功课任务给江玉柔写到纸上,顺便还给她制定了一个详实的学习计划。 虽然只是个短期兼职,但逢宁拿了人家不低的报酬,做事自然要认真一点。 下了楼,江玉韵正在院子的草坪上逗狗,逢宁站住脚,有礼貌地朝她道别。 江玉韵散着大波浪,妆容精致,美艳妩媚地一笑:“你要回家了?” 大美人笑的十分动人,逢宁嗯嗯点头。 江玉韵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她说:“你等一下吧,我们马上也要出门,顺路送你。” 司机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停在门口。江问单手抱着江玉柔,拉开后面的门,一时没反应过来。 逢宁也在车上,直勾勾看着他们。 江玉柔兴奋起来,甜甜叫了一声:“家教姐姐。” 车开上路。 隔了点距离,逢宁仍能闻到江问身上沐浴过的味道。她双手放在上衣口袋里,摸到冰凉的硬币。稍微挪了挪身子,打乱脑子里那点旖旎的画面。 无人说话,车厢安静了一会,江玉柔稚嫩的声音响起:“哥哥,草莓好吃吗?” 江问被问的愣住,不知想到什么,磕巴了一下,勉强点点头。 江玉柔邀功:“是我要姐姐送过去的,你吃了吗?” 逢宁眼神也扫过来。 江问余怒未消,避开她的目光,尽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吃了。” 他的异样神态很快被江玉韵察觉了,随口问了一句:“你不舒服?” 江问维持刚刚的姿势,嘴唇动了动,“还好。” “刚刚测体温了吗烧退了没。” “差不多了。” 江家这辈的旁系几乎都是男孩,江玉柔几乎没有什么表姐表妹。江玉韵平时忙,很少时间呆在家里。几天时间相处下来,江玉柔就喜欢上了逢宁。这会娇憨地拉着她,“家教姐姐,等会我穿漂亮的公主裙给你看。” 她还以为逢宁跟他们一起去试衣服。 逢宁说下次补课的时候看,江玉柔还不肯,眼泪汪汪地抱着她的胳膊,闹着嚷着,非要她也去。 临近春节,又撞上晚高峰,街上车流密集,路很不好走。逢宁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免得司机绕路耽误时间,她把手在江玉柔脑袋上揉了揉,“好吧,那姐姐陪你去试。” 车子在CBD的国金商场某个入口停下,逢宁很熟悉的地方。 ――她不知道被这里的保安追了多少次。 他们进了一家高级定制衣店,店内装修的精致典雅,连招牌看着都非常冷硬高贵。几个店员都停下手里的活,殷勤相迎。 江玉韵把包放到一边,轻车熟路到休息区坐下,翘着腿交待:“带他们两个进去试衣服。” 逢宁也跟着坐在沙发上。 闲的没事,她开始和江玉韵聊天。她这张嘴能说会道,相当自来熟。把江姐姐逗的时不时笑出声,气氛一点都没冷下。 江玉韵向来欣赏她这种有活力又风趣的女孩,“怪不得小柔这么喜欢你。” 逢宁挠挠头:“我都是练出来的。” 社会上讨生活,会暖场是必须的。她为此逼自己看很多书,还刻意地背很多笑话。每次应付客人之前都要把话在脑子里过一遍,久而久之就成了个中高手。 定了定神,江玉韵打量她两眼:“小问说你成绩很好?” “还可以。”逢宁惊讶,顺嘴就说:“他也会夸我?” “你们俩不太对付?”江玉韵对自己弟弟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他从小就是被家里人惯的,喜欢耍小孩子脾气。看上去不好相处,其实心思是很单纯的。” 逢宁很赞同这番话,“我理解,江同学话虽然少,但是面冷心热。” “嗯,平时在学校觉得学习辛苦吗?” “不辛苦,我习惯了。” 经理亲自端了水过来,递给她们一人一杯,服务贴心周到。 江玉韵端起来喝了一口,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妈妈开了一家麻将馆。”逢宁很坦然,“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江玉韵虽然觉得吃惊,脸上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她抱歉,“不好意思。” 逢宁完全不介意。沉默一会,转移话题:“姐姐,为什么你和玉柔都是三个字,江问只有两个字?” 江玉韵跟她解释:“我们这一辈都是玉字辈,他其实本名叫江玉问,但是爷爷觉得太像个女孩儿,就把中间的字去了。” “江玉问,挺好听的。”逢宁一笑,露出几颗牙齿。 几分钟过去,忽然有低低的议论声响起。江玉韵起身,逢宁也跟着侧头看。 江玉柔出来了。她穿着白色的蓬蓬纱裙,露出一截胳膊和莲藕一般。由人抱着,粉嘟嘟的脸,看上去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很是惹人疼爱。 逢宁立刻摸出手机对着咔咔拍了几张。鸡贼地琢磨着,到时候碰到小胖子,还能五块钱卖一张给他。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半弧形的遮挡帘也被拉开,四面都是镜子。柔和的灯光下,帅到过分的一张脸露出来。旁边还围着店员在认真整理衣角。 几个人簇拥之间,江问穿着单排扣西装,暗纹的领带。他个子高,肩宽,已经能撑起浅色的衬衣,腰被掐的很细,衬衫尾巴还扎进去,西装裤包裹的一双腿笔直修长。有种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俊逸。 别人逗江玉柔,“看哥哥,哥哥帅吗?” 江玉柔点头,“哥哥帅,小柔长大了要跟哥哥结婚。” 童言无忌,惹得大人都笑出来。江玉韵也笑,轻轻拧小妹的嘴,“瞎说什么呢你。” 逢宁正在和双瑶聊天,往那边张望了一眼,迅速瞅着没人注意的空档,拍完妹妹拍哥哥。 唉,这俩兄妹,咋这么养眼。 不出十秒,手机接连震动。双瑶的对话框一下接一下,疯狂弹出来: 双瑶:哦了买了噶!!! 这是江问吗!!!!!! 他好帅啊!!!!!!! 天哪!!!!!!!!! 他身材好好啊!!!!! 一排排的感叹号足以表明她现在有多激动。 逢宁腹诽,是挺好的。天知道她刚刚还欣赏过他啥也不穿的样子呢。不自觉就顺着想了下去,想到腰腹的线条,再往下...她强行要自己打断。 心里默默唾弃自己,靠,怎么越来越色了。 逢宁捧着手机专心聊天。 双瑶:【我有一个大胆的骚想法】 逢宁:【啥?】 对面一条语音刷地过来,逢宁点开,双瑶的声音像洪流一样爆发出来:“我想看江问正装跪!!” 她回过去: 【啥是正装跪,SM吗?】 双瑶:【正装跪你都不知道????!!!】 逢宁:【不知】 双瑶:【就是他穿着禁欲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被反绑手跪在你面前!!!!!!!】 【呜呜呜呜呜这谁抗的住啊,太诱人了吧,光是幻想一下就觉得好激烈,好香艳哦~】 逢宁带入江问的脸,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发自肺腑地说:“不得不说,你真变态。” 这么说着,她又忍不住抬头去看江问,该死的画面感瞬间就出来了。 不自觉咽了口唾沫,逢宁压低声音,又补了一句:“虽然有点儿变态,好像还挺带感的。” 齐兰打了几个电话催逢宁回家吃饭。江玉韵陪着江玉柔换衣服,要江问出来送逢宁。 这里是繁华的闹市区,各个店的灯光从落地玻璃窗里映射出很漂亮的光线。不远处的广场放出温柔的情歌,他站在路边,打电话给司机。 逢宁拦住他,“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他看了她一眼,没理。 “真的不用了。” 那边询问两声,江问说,“没事了。”挂了电话,他抬手,准备帮她拦车。 其实单独在一起,氛围还是有点古怪僵硬。原地蹦跳两下,逢宁主动提起:“这儿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呢。” 江问没什么表情,哦了一声,“你还好意思提。” 声音里有着他自己才能察觉地好心情。 逢宁自然地说,“我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转头问:“你把我的衣服呢?” 逢宁贱兮兮的,又开始挑衅了:“不是说了吗,挡雨!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用的最贵雨伞。” 江问别过脸。 “我从小到大没见过你这种人。”她笑,“能从头发丝儿到脚都写满鄙视两个字。” 江问不愉快了,嘲弄道:“谁让你像个乞丐一样。” 夜色降临,车流滚滚,江问拿着手机,一边拦车,一边和逢宁讲话。 不远处,有个戴口罩帽子的人,朝他们慢慢走来。两人谁都没注意,还在互相嘲讽。 快到跟前,毫无预兆地,黑衣男突然冲过来,一把抢过江问的手机,转身就跑。 两人都有点呆住。 逢宁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抢劫啦!”她把包往江问身上一丢,拔腿追了上去。 江问这才回过神,焦躁地在后面喊住她:“――喂!” 逢宁从小学开始就包揽运动会上长跑、短跑各种大大小小的奖项。她暑假还参加过马拉松,平时有事没事就把跑步当锻炼,跑的比一般男生都快。 和港剧里拍电影一样,车笛鸣响,逢宁和抢手机的黑衣贼一前一后,穿梭在大街小巷。正是热闹时分,黑衣男跑着跑着就撞到路人,逢宁咬在后面紧追不舍。 江问穿的衣服和鞋子跑步有点困难,前面阻碍视线的东西很多,他仰着脑袋,盯着逢宁的背影,眼看着就跟丢了她,心急如焚。 “抓贼啊――” 逢宁冲着前面喊,一边喊一边抄起手边的东西狠狠砸那个人。 追过两条街,在某个巷子口的转角,黑衣男被刚刚吃完饭出来的一群人伸脚绊倒。 他在地上滚两下,逢宁跟着冲上去,一个急刹车,捡起旁边掉落的手机。 她在原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江问勉强追上他们。推挤开围观的人群,眼尖地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黑衣男爬起,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水果刀。 他瞳孔急剧收缩,拼命喊了一声:“逢宁,小心!”人在极度惊恐之下是动弹不了的,江问站在几米开外,呼吸几乎都要停滞。 逢宁回头,余光闪过一道白光。她敏捷地往旁边一躲,与此同时,刚刚热心的几个路人大哥蜂拥也冲过来,很快制服了这个抢劫贼。 路人打电话报警。 刚刚躲避过程中,逢宁太急,又重心不稳,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上沾了灰,以一个很挫的姿势跪着,看上去有点狼狈。手背蹭破了一块皮,渗出点血。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从地上起来。逢宁甩甩手,吃痛地呼两下气。她一瘸一拐地过去,把手机交给他,“给你。” 江问的脸煞白,背上冒虚汗,还没从刚刚那幕缓过来。他一阵一阵心悸,一动不动。 逢宁又把手机往前递了递。 眼前全是那人拿刀逼近逢宁的画面,江问理智有点溃堤。他急速地呼吸,低着头对她冷笑:“逢宁,你很喜欢逞英雄是吗?” 逢宁莫名其妙,“嗯?” 他手握成拳,指甲抵进肉里,生气到快失去理智,又不知道怎么发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逢宁噎住:“你在阴阳怪气什么?” 两个人一高一矮,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不顾形象的吵起来。喧闹嘈杂之中,矮的这个略微狼狈,高的这个一身华贵,像是宴会中途溜出来的富家小少爷。 “我有让你追吗?”江问又问了一遍。下颚绷紧,微微扬起,一字一字地重复,“我有让你追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是吗?” “....” 简直了,好心没好报。 逢宁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耐:“我懒得理你了。” “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 她按捺不住脾气,“这有什么危险的,我这不是没事吗?你闹什么闹啊。” “你觉得这个手机对我很重要?” 江问完全失控,喉头微微滚了滚,胸口起伏。他看了眼手机,下一秒,用力掷出去。 ――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逢宁简直无语了,被气的几欲死去:“好吧,你就当我是多管闲事好了。” 说完掉头就走。 他不让她走,上前两步挡住她的路。 “你到底要干什么?”逢宁火了,狠狠打开江问的手,继续往前走,冷不防一把被拽住胳膊。她踉跄两步,几乎是撞到江问怀里。 “你在发什么疯?”她推他。 江问被她推得后退两步,“我不在乎这个手机。”他知道自己刚刚过火了,这会懊恼不已。心乱如麻,又失魂落魄。 “不在乎就不在乎,关我屁事!”逢宁讽刺,“反正你这么高高在上,能在乎什么?就当是我这个穷逼自讨没趣好了。” 江问有点崩溃地吼,“我在乎你。” 第 36 章 “假如你能回到过去,你最想回到哪天?” “1x年9月20号。” “那天是什么日子?” “逢宁第一次拒绝我的晚上。” “你想干什么?” “在她拒绝我的一瞬间,就放弃她。”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发生的事情也没法再重来一遍。这个夜晚还是这个夜晚,月亮不怎么圆,也不怎么亮。 江问歇斯底里吼完,整个人都愣在那儿,突然陷入了死寂。 逢宁脸上还维持着发刚刚火的表情。 她嘴巴微微张成O型,没有立刻说话,脑子飞速转了一会,根本没预料到还能匪夷所思地发展成这样。 他这个神态,侧开脸,气红了眼眶,绝不是开玩笑的样子。这就让逢宁有点骑虎难下了。 铁石心肠如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之前还能做到不痛不痒,不管不理。反正别人喜欢她,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是...但是眼下...太多感受,难以形容。 久久之后,逢宁看着他,说,“你――” 嘈杂的人声飘过来,有个大哥卯足劲喊,“小妹妹,你还有没有东西丢了?” 从远处传来一阵呜啦呜啦的警笛。很快,几个警察从车上跳下来,疏散驻足看热闹的群众,往这边过来。 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江问和逢宁也被顺路带走去公安局。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江玉韵联系不到江问,直接给逢宁打来电话:“小问跟你在一起吗?他手机怎么打不通?” “我们刚刚遇到抢劫的,然后有人报了警,我们这会要跟着一起去警察局。”逢宁把刚刚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被抢劫了?!”江玉韵吓了一跳,急急道:“那你们两个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应该要不了多久的。” 江玉韵放了一点心:“行,江问在旁边吗,我跟他说几句话。” “在的。”逢宁答应,把手机递过去。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江问垂下眼睛,敷衍地应了两声,把电话挂了。 把手机拿回来,逢宁无意多看了一眼,发现他的脸颊有点不正常的潮红。 她这才想起江问烧刚刚退,天气这么冷,他在外面冻了这么久,身上只有薄薄一件西装一件衬衣,连保暖的衣服都没有。 逢宁探了点头去前面,卖乖地说:“警察叔叔,可以把车里温度调高一点吗,我朋友感冒了。” “怎么大冬天穿成这样?”副驾驶的警察倾身调空调,从后视镜里看了江问一眼,欲言又止,“是明星吗?” 江问一声都不吭。逢宁替他解释:“不是明星,不是明星,就是长得帅了点。” 警察局就在附近,十几分钟的路程。可能是最近年底大家都要冲业绩,他们办事效率很快。 给他们做笔录的时候,稍微年长一点的警察说,“刚刚抢劫的这个人是前几个月刚刚放出去的,身上还有好几个案底。最近要过年了,到处都不安生。昨天还有个糖果店的老板被人抢劫杀害,捅死在大街上。这个社会是很复杂的,你们两个学生,遇到这种事记得先报警,不要逞强。” 老警察越说,江问脸越黑。 走出警察局天已经完全黑了,江玉韵派了司机来接江问。 两边的路灯一盏一盏蔓延开,像永远也没有尽头。少男少女两道影子,一前一后,稍微错开了一点。 逢宁几次想开口,视线都被江问躲开。她清了下喉咙,没话找话:“今天的事情,我会都忘记的。” “忘记什么。”江问冷淡地开口。 “就是...那个啥,你的出浴图嘛,我真的太色了。”逢宁自我反省,“我不能这样。” “你到底还要提几遍。”江问拉下脸。 事实证明,他们根本平静相处不了多久。 逢宁抢过话头,像是批评不懂事的晚辈一样:“还有啊,你下次发疯别摔手机了,发个脾气如此奢侈,真生气了砸点便宜东西不好吗。” “我好不容易把手机抢回来了,你就重重地谢我好了啊,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脑子坏掉啦。”她提起这茬,心痛犹存。 江问恢复嘲弄的表情:“谁要重重谢你,你要是出了事,受连累的还是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我大脑简单?”逢宁N瑟地把手伸到他面前,比了个六、再比了个九,最后比了个八,“看清楚了吗?期末考试我考了这个数,你考过我了吗?万年老二!”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背上好几道脏兮兮的伤口。 逢宁往回抽自己的手,“喂喂喂,你干嘛,现在不走纯情路线,改耍流氓了?”如果可以,江问真想把她这张嘴给缝上。 他深吸气,脸色非常难看,隐忍道:“车上有医疗箱。” “这点小破皮,有啥好处理的。”逢宁毫不在意,奈何被人牵制住,手甩也甩不开。 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江问拖着她往停车的方向走。 因为要涂药,开了后头一盏顶灯。为了不影响夜间开路,把隔档板拉下。小小的车厢里,一时静的呼吸可闻。逢宁闲着没事,开始数他的睫毛。 一根一根的,到尾巴那儿还有点翘,像滑滑梯一样。 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她伤口被戳到,痛的嘶地抽了下气。 江问立马抬起眼睫。 那么近的距离,彼此的眼睛都能倒映出对方的影子。怔忪地对视几秒,有点异样的暧昧突生。 逢宁戏谑开口:“你刚刚在大街上,是又对我示爱了吗。” 江问拿棉签的手抖了抖,面上一热,恼怒地说,“闭嘴!” 她坐直身体,和他拉开距离,并没有闭嘴:“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虽然我们总是吵吵闹闹,互相辱骂,但是其实在医院那个晚上,我就把你当作我逢宁的朋友了。” 朋友两个字,像是解释,又像是撇清关系。 总之听在江问耳朵里无比刺耳,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不要把自己困在原地了。”她语速平稳。 江问脸色突变,打断她:“你不用说了。” 也不管他什么反应,逢宁苦口婆心:“不,我要说的。我能告诉你,我对我的追求者和朋友,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态度。我可以再给你一点时间想清楚,到底是要当前者,还是当后者。” 她总是这样。姿态摆的很低,骨子里比谁都难接近。 江问牢牢地看着她。 看着她,把她这副认真绝情样子的永远记到心底,让自己彻底死心。 到了地方。车子停下,熄火,逢宁把包用手臂夹着,转身跟他告别,“好了,我走了,再见。我期待你的答案。” 顿了顿,逢宁又气定神闲地补充,“记住,友谊才能天长地久。” “......” 要不是理智尚存,江问的手已经掐到她脖子上了。他冷笑一声。 逢宁挑眉:“怎么?” “去你妈的,天长地久。” ――这是他江问甩上车门的最后一句话。 “我怀疑他是个受虐狂。” “我们两个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作对。” “江问真的很肤浅,他就是看我长得漂亮。” “其实他需要感谢我,逢老师言传身教给他上了一课,要他知道了漂亮女人都是骗子,她们说的话都不能信。” “我相信自此一遭,日后在女人这方面,江问绝对不可能轻易上当了。” 双瑶听不下去了,怎么会有人这么贱啊。她放下手里的小说,“你就是江问这辈子上过最大的当。” 逢宁坐在床尾的取暖器前晾头发,烤片发出微微黄的光线,映地眉目唇鼻,又灵又秀气。单单看外表,完全想象不出她竟会有如此bitch的灵魂。 “我真的!”逢宁大叫,“我太苦恼了!” 双瑶无语地看着她的背影。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双瑶担心地问:“逢宁,你不会是喜欢女人吧?” “?” “我真的难以想象,怎样的男生才能征服你。” 逢宁发了会呆,理性地说:“其实我对江问,怎么说呢,也不是完全没感觉吧,至少他的颜值是很符合我的胃口的,那张小嫩脸经常把我闪到。” “呵呵,人家启德鼎鼎有名的大帅哥,你大可不必做出这幅勉强的样子,好像委屈了自己似的。” 双瑶一副早就看穿她的样子,尖刻道:“最开始你嘴里一边说着不惯别人,又贱嗖嗖去撩别人,我就猜到了你绝逼是见色起意。” 逢宁认同地点头,接受批评的样子:“你继续说。” 双瑶跪在床上,轻轻揪住她耳朵,“说啥,反正你就是没有良心,撩完别人又不打算负责。看形势不对,想拍拍屁股走人。居然还逼别人跟你当朋友,天啊,我要开始怜爱江问了,好好一个校园王子,本来过的好的,怎么就遇到了你这种奇葩。” 逢宁打开她的手,认真思考:“但我觉得,我们确实是当朋友比较适合一点。我今天把选择权交给江问了。如果他坚持不想当朋友,一定要以谈恋爱为目的跟我相处,那我...” “那你怎么样?你就彻底远离他?从此不再讲一句话?”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逢宁纠结地脸皱一起了,“那要等他做出选择再说。” 双瑶被逢宁洗脑欺压多年,早就比一般人看的透彻。 她摇头,“逢宁,你以前对追你的那些男生没有这么优柔寡断的,比江问执着坚持的大有人在,你不是都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怎么这次纠缠了这么久,缠缠绵绵的,还没个结果。” 言尽于此,双瑶说:“比起江问,我觉得你更应该好好想想。” “他至少敢于正视内心,你就不一定了。” 昨天夜里下了场大雪,铺在地上的雪到现在还没融化,赵濒临和郗高原约好了来江问家里找他打游戏。 江问那天晚上回去又发了一场高烧,到今天早上才烧退,整个人精神状态很低迷。 游戏加载途中,赵濒临跟他们说起最近大火的一本男频小说,“真的好看,这本小说,最近把我看的茶不思饭不想。” 郗高原被说的勾起兴趣,答应晚上回去就看。赵濒临转头,热情地把安利卖给江问。 谁知道他冷冷淡淡,“不喜欢这种。” 赵濒临再接再厉:“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推荐给你啊。” 江问披着毯子,拿过游戏手柄,死气沉沉:“女主不爱男主的小说,我只能在这种上面找到共鸣。” 第 37 章 孟桃雨坐车到雨江巷口下车,远远地,就看见逢宁招手。她眼睛一亮,开心地小跑过去。 “早餐吃了没?”逢宁提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有几个刚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包子。 孟桃雨笑的很腼腆,“我早上吃了一碗杂酱面。” 逢宁带着她往里面走,“你手里提的什么?” “啊,这个是我给阿姨买的一点营养品。” “这么客气的吗?”逢宁笑了起来,“我妈不在家。” 孟桃雨有点害羞:“我从小就很少去别人家玩,我也不懂。” 路上碰到赵为臣,从她们身边疯跑过,又一个急刹车,倒退回来,“小宁姐!这谁啊?”逢宁口里还在嚼包子,吞了下去,给他介绍,“我同桌,来找我玩的,你干嘛去?” “我去邮局那里帮我妈拿个快递。”他憨憨地摸摸脑袋,“等会带你同学一起来堆雪人。” 齐兰早上去医院复查,家里没有大人,逢宁推开虚掩的大门,一条大黄狗从缝隙里挤出来,吐着舌头在她们中间穿来穿去。 过了几秒,孟桃雨一声尖叫,丢开手里的东西,慌不择路地往旁边躲。大黄狗追着兴奋的不得了,跟着她屁股头往上攀。 逢宁厉喝:“逢贝贝!不许扑人,快过来。” 孟桃雨从小最怕狗,这会被吓的三魂六魄都出体。见到一个半人高的集装箱,急急忙忙爬上去缩起腿来,喘着气。 逢宁把大黄狗摁住。 惊魂未定间,突然听到逢宁喊了一声,“哥。” 孟桃雨慢半拍侧头,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站在几米外,一声不响地看着她,手里还拎着条滴血的鱼。 正对上他的视线,她脑子还有点微微发懵。 逢宁把大黄狗系到旁边,“哥,你怎么来了?” 孟瀚漠刚刚才理了头,鬓角短短的。他眉头微簇,“不是你要我来给你送鱼?” “哦哦,我忘记啦。”逢宁转头,声音明显带了点笑:“小孟,我把狗拴住了。你这也太夸张了,快下来下来。” 呆了片刻,意识到自己的窘状,孟桃雨臊的耳根子都红了。她咬着下唇,从集装箱上下来。从孟翰漠面前经过的时候,一直低着脑袋。 她有点怕看到他。 孟瀚漠拎着鱼去水池那,孟桃雨小心翼翼问,“你...你怎么没跟我讲,你哥哥也会来?” “嗯?”逢宁别有意味,“你不想见到他?” “啊??”孟桃雨猛摇头,“不是...” 逢宁带孟桃雨绕着参观了一圈,挨个介绍她养在花盆里的各种蔬菜和水果。 赵为臣气喘吁吁地在外面喊,“小宁姐,东西好重,帮忙搭个手。” 孟桃雨也想跟着去,被逢宁挡下,“你就留在这看家,细胳膊细腿的别弄折了。” 墙角的水龙头哗哗地放水,鱼放在底下洗。冰凉刺骨的水冲在手上,孟瀚漠像没有知觉一样。 刚把手在雪地里印出一个轮廓,头顶突然传来声音,“你蹲在这干什么?” 孟桃雨仰头,尴尬了两秒,眼神有点躲闪,声音小小地说:“我...我在玩雪。” 静默片刻,孟瀚漠有点微微困惑:“你结巴什么,很怕我?” “不是,不是。”孟桃雨站起来,埋着脑袋装鸵鸟,“我跟陌生人说话会有点紧张。” “陌生人...”孟瀚漠重复了一下,似乎觉得好笑,“小孩儿,你不认识我了?” 逢宁回到院子里,孟瀚漠已经不在了。她四处张望着,“我哥呢?” 孟桃雨解释:“他说还有事,先走了。” 逢宁也不介意,刷起袖子往厨房走,“我妈妈中午不回来,给你们见识一下逢小厨的手艺。” 孟桃雨眼睛都直了:“你还会做饭?” 逢宁满满自信地回答:“没错!” 中午吃饭就三人,逢宁做了四个菜,番茄鸡蛋汤,蒜薹炒牛肉,清蒸鱼,炒莴笋。味道让孟桃雨赞不绝口。 吃完饭,双瑶把赵为臣喊过来,准备四个人凑一桌麻将,结果孟桃雨不会。 “麻将都不会?”逢宁思索了一下,“那扑克牌呢,扑克牌会不会?” 孟桃雨摇头,“我...我都不会,我没玩过,我妈妈不允许我打牌。”她怕扫他们的兴,忙说,“你们玩就好,不用管我的,我在旁边看电视就好了。” “这怎么行,你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 最后一致决定去真武商圈新开的电玩城玩。学生党基本上都放假了,又赶上周末,格外热闹。 他们去服务台买了两百块钱的币,逢宁是个小赌博佬,最喜欢玩的就是水果机。再然后是篮球机,每次来必须投半个小时的篮。 等把币玩完,各个都是满头是汗。逢宁脸红彤彤的,热的把羽绒服脱了,只穿着低领毛衣。幸好商场内的中央空调很足,他们也感觉不到冷。 双瑶用传单扇风:“走吧,回家吃饭?” “出都出来了,在外面吃算了。” 逢宁问孟桃雨:“小孟,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这是孟桃雨第一次跟朋友来电玩城,新奇又兴奋。 赵为臣举手,提出建议:“去吃湘菜吧,我知道有家店很好吃。” 店是最近知名度很高的网红店。就在二楼,这时候是饭点,排队的人比较多,他们取了个号。前面还有四五桌,几个人都玩累了,就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闲聊。 “你知道吗,小宁姐从小就爱欺负我。”赵为臣跟孟桃雨吐槽,“双瑶也是。小时候我没长个子,她们两个动不动就追着我好一顿揍,有好几次把我都揍哭了。” 逢宁不耐烦地掏耳朵:“小赵,身为男人心眼这么小,就这些破事你还要讲多久啊。” 双瑶踩了他一脚,“赵为臣,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赵为臣差点跳起来:“靠,别踩鞋,踩男人的鞋就相当于踩男人的脸!” 正当几个人笑作一团,有个疑惑的声音响起:“――逢宁?” 逢宁停住笑,侧头看去。 “真的是你。”赵濒临确定了。他左手勾着江问,右手搭着郗高原。三个人立在不远处,“你们在这吃饭?” 双瑶扫到他们,定住,直了眼睛。 几日不见,江问感觉又清瘦了点,脸上轮廓感更深。黑黑的发,唇色很淡。他神色之间困倦犹存,一双眼睛不偏不倚和她对上。 逢宁迅速调整好表情,“是啊,你们也来这吃饭?” “这不就巧了吗。”赵濒临看了江问一眼,“要不咱们搭个伙?” 他们人多,带路的服务员给他们找了个隔着帘子的小包厢。 这是一个半圆形的座位,他们自觉分成两拨人。逢宁走在前面,从左边第一个进去,坐去了中间的位置。 郗高原本来想从右边进去,被人用手扯住。他回头,赵濒临一脸“你他妈能不能识点相”的表情,还翻了个白眼。 江问敷衍地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进去坐下。 湘菜馆里热火朝天,服务员忙不过来,先上了一点小吃上来给他们打发时间。 逢宁挑着薯条吃。 气氛一时有点尬住,双瑶咳嗽一声,开始暖场,“好无聊啊,我们要不要玩点游戏?” 赵濒临积极响应:“好啊,玩什么?” “嗯...”双瑶沉思了一下,用胳膊肘捅了捅逢宁,“你想一个,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逢宁穿着浅紫的低领毛衣,白皙的脖子又细又长。她对折手上的纸巾,随口说:“没酒也没牌,能怎么玩。” “那上点酒呗。” 郗高原坐在最外头,把帘子一撩,喊服务员。 酒很快上桌,逢宁熟练地开始洗扑克牌,给他们讲规则,“这里有A、J、K、Q,还有数字2到10,我们每个人抽一张牌,然后玩每张牌对应的游戏。” 洗完牌,她把手机拿出来,将写满游戏规则的备忘录截图发给他们,“就这些。” 一开始大家都有点蒙,等玩过两轮,渐渐知道怎么回事,兴致越发高涨。 第三轮逢宁抽到了惩罚牌――给众人展示相册第一张照片。 如果拒绝履行惩罚就要喝酒。 看照片能有多大个事,逢宁不痛不痒地选择了后者。 在他们的监督下,逢宁把手机解锁,点开相册第一张照片。看清是什么东西以后,她瞳孔立刻缩紧了。 刚要把屏幕滑开,郗高原把她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立即高声嚷嚷:“喂喂,逢宁,你不能耍赖啊!” 逢宁把手机反扣到桌上,神色略略有点不自然,和他们商量,“要不我还是喝酒?” 他们很坚决地反对:“不行,你已经选择了惩罚。” “好吧。”逢宁微微站起身,把手机递给郗高原,“那从你开始看吧。” 郗高原花了一分钟看完,脸上表情变得很一言难尽。先是看逢宁,又看江问,把手机递给赵濒临。 逢宁已经豁出脸皮了,淡定地小抿了口酒。 下一个本来要轮到江问,谁知赵濒临直接掠过了他,憋着笑,“你最后再看吧。” 当手机转完一圈,传到江问手上时,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全部落在他身上。 江问有点迷惘,不知道在搞什么。他拿起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信聊天记录。 -S:【我想看江问正装跪!!!!!!】 -F:【啥是正装跪,SM吗?】 -S:【就是他穿着禁欲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被反绑手跪在你面前!!!!!!】-F:【不得不说,你还挺变态的】 -F:【不过,ilike。】 江问结结实实愣住。 几秒之后,他苍白的脸上陡然升起两坨红晕。 第 38 章 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骨节紧绷突出。 江问看了眼逢宁,似有发作的意思。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假装注意力分散的模样,眼睛瞧着别处。 其他人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这个年纪的男生,光是一个眼神就能想入非非。郗高原笑地腮帮子都发痛,笑够了才说:“逢宁你like?like什么?like江问下跪啊?” 铁血直男不了解正装跪和SM是什么,赵濒临特地去百度了一番。看了一大串,还是不大懂这其中的情趣,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下跪?江问得罪你了怎么净想着羞辱同学啊。” “什么羞辱同学?”郗高原嘎嘎嘎地淫.笑:“你这个土逼,能不能再土点儿?” 双瑶表情变得有点儿尴尬,她垂头喝了口水,用眼神央求逢宁:别把老娘供出来!!!!!! 赵为臣问正在上菜的服务员:“你们这儿有黄汤吗?” “不好意思客人,我们这儿没有。” 等服务员服务完离开,双瑶问:“你要黄汤干什么?” “想给你和小宁姐一人灌一碗。” 稍稍一顿,双瑶问:“什么意思。” 赵为臣叹气:“黄汤灌汝口,此物最醒狗。” 郗高原惊觉:“原来这聊天记录就是你们俩?” “我们...”双瑶闹了个大红脸,含糊地朝江问解释,“江同学,你不要误会啊,我们两个就私下口嗨一下,没什么别的意思,千万别往心里去。” “谁是狗”逢宁扇了下赵为臣的后脑勺,“你怎么跟你偶像说话的?!” 他吃痛的缩了下脖子。 “还有你。”逢宁手一指,隔空批评双瑶:“以后不准再说这么不像样子的话了。” 双瑶:“......” 她若无其事地把手机从江问那拿回来,完了还义愤填膺地:“你说你一天天的,学习不好学学,老想着意淫同学干嘛!哎!真无语。” 人至贱则无敌。 逢宁身体力行――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下限。”双瑶实在忍不住了,把茶杯狠狠搁到桌上,抬高声音回击:“反正背黑锅的总是我,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没意淫别人吗?!” “你这么凶干嘛。”逢宁理直气壮,“好了,不说这个了。过了过了,还玩不玩?” “不玩了,菜都上了,开始吃饭吧。” 这个湘菜馆是良心网红店,至少对的起它吹得牛逼。逢宁饿虚了,吃的正香,冷不防被江问扔过一张纸。她嘴里还有啃了一半的鸡腿,筷子不停:“干嘛?” 江问无语地盯着她满是油光的嘴,嫌弃道:“你能不能把你的嘴擦擦。” 她抱怨:“你怎么吃个饭事儿还这么多啊。” “你这个样子很影响我食欲。” 逢宁抓起纸,胡乱地抹了抹嘴,“那你不看我不就完了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问顿时不痛快了,压低声音,色厉内荏:“谁看你?” 逢宁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好好好,你没看我,是我看你,行了吧。” 赵濒临发现他们两个窃窃私语,用筷子敲了敲碗,笑的很欠很坏:“大家一起聊天,你们两个不要搞独立,偷偷讲悄悄话。” 接着又是一阵起哄。 赵为臣并不了解情况,偷偷问双瑶:“小宁姐和她旁边的帅哥是不是有奸情哪?” “我怎么知道。” 赵为臣还有点眼力见,觉得这人和逢宁关系有点亲近。他猜测:“小宁姐暗恋别人?” 双瑶笑而不语。 在别人眼里,逢宁必然是倒贴江问的那个――这是综合外貌和家世等条件做出的最合理的推测。 谁能想到众星捧月的江问已经被逢宁直接、间接地拒绝了好几次?如果给他们知道,恐怕都得吓一大跳。 江问最开始也是难堪的,只不过被逢宁折磨多了,伤心多了,他竟然也有点破罐破摔。 他不是做不到对她低声下气,只是倨傲惯了,现在还不习惯,还不熟练,还不知道怎么去讨好别人。在漫长的以后,江问会逐渐意识到,感情天平不可能处于一条水平线,总有一方是高高在上,而另一方则匍匐在地的。 卑微着卑微着,他也就卑微习惯了。 饭吃到中途,赵为臣和他们喝酒的红光满面。他一喝多了就亢奋,话特别的多,“小宁姐她平时在学校是不是也特别霸道?” “那必须的。”郗高原细数了一遍逢宁从开学至今的各种壮举,“有时候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男扮女装,太生猛了。” 别人转发了李奇非被逢宁一脚踹进喷泉池的视频,他简直叹为观止。想到这个,郗高原问:“逢宁,你学过跆拳道?战斗力太强了。” “没有哦。”逢宁抬眼,“但是我学过武术。” “我靠。”赵濒临担心地看了两眼江问,“那你以后不会家暴你老公吧。” 江问:“......” “嗳,这个真的说不定,小宁姐从小就有暴力倾向的。” 赵为臣是在场最有发言权的人,“她和双瑶,她们两个,从小就是霸王,特别能吃,长得壮不说,还喜欢合伙欺负人。” 孟桃雨接他的话道:“怎么欺负你了?” 赵为臣每每提起这茬,就脸红脖子粗:“就小学的时候,我们校门口不是有个很出名的油炸摊吗?她们俩知道了,让我帮忙带一份回去。我那天放学了就特意买了两大袋炸串和鸡柳。” “那我不是年纪小嘛,嘴馋忍不住,在回家路上就不小心把鸡柳吃完了。结果一回去,双瑶和宁姐两个人在巷子口跳皮筋,过来之后,发现我拎的鸡柳空袋了,二话不说就把我摁着一顿胖揍,把双瑶她妈都招来了。” 双瑶糗他,“你还好意思提,那不是你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惊天动地,谁会理你啊。” “你们真的想象不到她们下手有多狠。”赵为臣至今意难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看到别人吃鸡柳我就害怕,被揍出心理阴影了。” 听到这,大家都开始笑,只有江问一人置身事外。 赵濒临碰碰他,“你是不是羡慕了?” “羡慕什么。”江问视线偏移,侧目看过来。 赵濒临嘲笑他:“羡慕人家从小一起长大呗。” 江问面色冷淡,过了片刻才答:“有病。” 郗高原一边喝酒一边找人猜拳。一顿临时搭伙的饭吃了快俩小时,热热闹闹。江问不怎么能喝酒,酒量确实是很一般,但也被他们逼着喝了不少。 孟桃雨家里有人打电话催她回家,先走了。 赵为臣和赵濒临相约去厕所抽烟放水,郗高原接了个电话,也跟着起身:“唉,我女朋友来了,我去接一下她。” 酒意上涌,江问坐在位置上不想动弹。 一桌的残局,双瑶和逢宁小声聊天,她用手虚指了江问,“他没事吗?” 逢宁也转头去看他,“没事吧。” 江问清隽的脸上表情空白,眼角发红,盯着眼前的杯子,一语未发。 一天玩下来,确实是有点累了。双瑶突然想起事:“我要去屈臣氏买点东西,你跟不跟我一起?” 逢宁单手托腮,“你去吧,我吃饱了懒得动。” “行吧,那你帮我看着包。” 双瑶一走,这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只隔了一道帘子,外面人声鼎沸。 逢宁眼睛往下看了看,气定神闲地问:“你还要拉我的手拉到什么时候?” 亮堂堂的光线之下,江问右手垂在身侧,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角度,把她的手腕拉住。听到她的话,他也不动。 等了一会,见江问还是没动静,逢宁好笑:“你怎么一喝多就喜欢装疯卖傻啊?要不要我帮你醒醒酒。” 江问嘴唇动了动,出声了:“醒酒?你上次还扇了我巴掌。” “还记得?” 他幽幽重复:“你扇了我巴掌。” 她哄着:“嗯,我扇了你巴掌。” 他继续补充:“手劲很大。” 逢宁差点笑出声,“手劲不大你怎么清醒呢?” “我也要打回来。” 逢宁停了一下,江问这百分之八十醉了,不然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她点点头应付道,“报复心还挺重,那你打回来。”她往旁边歪了歪,把脸故意凑上去,“你有本事就打呗。” 江问真的有本事。他终于松开钳制着她的手,微微举起来,作势要扇她的巴掌。 逢宁一点不怵。他的手快落到她脸的时候,速度陡然放缓。她刚想嘲笑江问,他突然换了动作,单手捏住她的脸颊,用力往中间挤。 他们对视了几十秒,逢宁眯着眼睛,不躲也不闪,看着他,任他发疯。 因为这个动作,两人的距离被拉的很近。 有人装作醉酒,有人装作清醒。 好像所有因酒精而起的暧昧都是能够原谅的,都是没关系的。 江问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凑近途中,分神向下看了看,她的嘴唇嘟起,被辣椒染红。他倏地停住,眼睫毛抖了抖。 终于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刚刚前倾了一下,忽然,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江问动作一下就停了。 逢宁甩甩头,轻易地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退开了一点。 江问本来就没劲,手软软地垂下,歪斜地靠在座背上。 他乖乖的,让她把自己眼前变成一片黑暗。 “你喝多了。”她声音很冷静。 “嗯。” 前两天他们才不欢而散过,谁都没失忆。逢宁下过的决定从不反悔,所以,她不管他到底喝醉没有,单刀直入:“我给了你两个选择,你现在对我毛手毛脚的,是想好了吗?” 捂着他眼睛的手被拽下。 江问气恼的时候,眼睛黑亮地摄人,“先喜欢上的人就是活该,是吗?” 他酒意深浓,说了这么少女的一句话。逢宁自嘲地想,看来我也逃不过要演一出青春疼痛偶像剧。 她配合他表演:“是的,你活该。” 偶像剧的男主角的确是醉的不轻,靠酒精麻痹自己。完全抛下了矜持,口齿不清问女主角:“那我怎么办?你告诉我。” 女主角不解风情地回答:“凉拌。” 女主角歪着脑袋,继续说:“我告诉你一个永远不会被人拒绝的方法。” “嗯,什么?” “永远不要表白。” 知道她在开玩笑,江问还是有点难过。他倔强地问:“和我在一起,有这么难吗?” 逢宁微笑说:“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 “我为此暗自得意过,不过,我们不合适。至少目前,我们两个不合适。” 她并非自卑,但是从现实各方面条件来说,他们确实差距太多。 灰姑娘的童话是写在纸上的,而现实总是一地鸡毛。 目光定格在逢宁脸上,可江问好像已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他眼皮有千斤重,终于醉倒在她身上。 逢宁手在半空中顿住,到底是没推开他。良久,她轻轻拍了拍江问的背。 他的头枕在她的肩上,唇峰几乎要贴到她的颈窝。微微呼出灼热绵长的气息,很快被反弹回来,脑子越来越昏沉。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谁都没有说话。 等到江问睡熟了,逢宁轻轻地说,“就当朋友吧。开始太早,结束也早。” 有人撩起帘子进来。她抬头看,是郗高原和他女朋友。 看着他们靠在一起的姿势,林如有点怔愣。郗高原问:“他又喝多了?” 逢宁嗯了一声,把江问轻轻扶正身体,让他趴到桌上。她站起身,拿过双瑶的包:“我要走了,你把他照顾好。” 郗高原看了眼江问,在旁边坐下。脚步声忽远忽近,有人进来,又有人出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问眼睛睁开,已经通红。 店已经接近打烊了,楼下的商场放着慵懒的情歌。 如果我们只能是这个结局,那我宁愿你从来没出现过。 他把手机拿到眼前,慢慢打出一行字。 -好,当朋友吧。 第 39 章 寒假结束了。 春天来了,春天走了。 又是新的夏天,知了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齐兰的乳癌在春天复发,雨江巷的麻将馆已经很久没有开业。 人生大概是不会好了。 酒吧打烊差不多凌晨三点多,彤彤在收拾桌子。 门口蹲着一个醉醺醺的女人,逢宁见惯不惯,放下扫帚,过去把女人扶到椅子上坐着。从她兜里摸出手机,撑开眼睛,面容解锁,翻开电话簿给快捷联系人打了个电话。 赵慧云在吧台核对今天的账,逢宁走过去,“老板,我暂时要请一个月的假,我老妈最近身体不好在住院,我要照顾她。” 她语气里没有丝毫异样。 “行,没问题。”赵慧云也算是了解她家里的情况,想了想,“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逢宁骑上小电驴回家,深夜的街道空荡荡,已经没几个人。摸钥匙开门,家里也没人。 拉开灯,蜷缩在角落的大黄狗懒洋洋地瞄了她一眼,继续瞌睡。逢宁去厨房,一边听着英语听力,一边给自己煮了碗面条。 第二天中午双瑶陪着她去医院,保温桶里装的是双瑶父母帮忙做的饭菜。 昨晚陪床的是赵为臣妈妈。 齐兰在里面吃饭,逢宁站在走廊外面,听医生讲自己老妈的身体情况。 医生翻了翻单子:“乳腺癌治疗的手段很多,这次复发,病人心态要放好,不要过度焦虑紧张。不过你们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冷冻治疗、放疗、化疗都做完了,检查结果说实话,不是很乐观,有转移的情况。目前病情算是一个延缓期,我们尽量努力,减少并发症。” 短短几秒钟,逢宁神色已经恢复,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离开前,医生问,“小姑娘多大了。” “上高中。” “家里没别的大人了?” “嗯。” 医生家里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听到回答后,看着逢宁的眼神瞬间复杂了许多。不过他们这一行的,见惯了生死离别,市井小老百姓各有各的苦。他没多说什么,走了。 逢宁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发呆,给了自己三分钟。时间到了,她站起来,揉揉脸,换上轻松的表情,推开病房门进去。 跟从前一样,不论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在妈妈面前流露出任何脆弱的神情。 齐兰强撑着喝了点粥,没过一会就吐出来。 逢宁用热水淌湿毛巾,拧开,仔细给她擦嘴,“今天胃口不怎么好?” 齐兰:“有点不舒服。” “没事的老妈。”逢宁收拾着碗筷,“吃不下别吃,等会再吃。” 双瑶努力活跃气氛,逢宁扶着齐兰下床走动。 今天阳光很好,万物都在盛夏之中显得一片勃勃生机。齐兰摸了摸逢宁的头发:“你别惦记我,也别担心我,在学校里就好好学习。” “我知道。”逢宁抿嘴一笑,“初中的小逢宁都能跟齐兰女士一起熬过去,高中的逢宁已经长大了,进化成大逢宁了!还会怕这点小风小浪?” “什么大逢宁。”知道女儿在说俏皮话,难受的感觉还是涌上心头,“别人像你这么大,爸爸疼,妈妈爱,都还是小孩。” “那我就是你的小孩嘛。”逢宁撅了撅嘴,“一辈子都是妈妈疼爱的小公主。” 逢宁跟学校申请了半走读,一三五晚上都会来医院陪床,剩下的几天由双瑶和赵为臣父母轮班。 本来雨江巷大人们商量着让逢宁继续住校,但逢宁不肯,“我不怕累,我只想多陪着我妈。” 她拿定了主意,任别人怎么说都不管用。 在医院的晚上,逢宁就在床脚架一张小桌上,开着台灯学习。她披着外套,穿着睡衣一边做作业,一边说,“齐兰女士,你最好是快点好起来。” “怎么?” “我还有两年就要毕业了。”逢宁放下笔,掰着手指头算,喋喋不休,“等我毕业,我就熬出头,就能挣大钱了。到时候,我要每个月都给你发一万块零花钱,还要买很大很大的房子跟你一起住,给你的麻将馆开个连锁店。” “哈哈。”齐兰听了很开心,“别人小朋友的梦想都是当科学家,当警察,怎么我女儿这么俗,要买大房子,要赚大钱。” “嘿嘿嘿,你知道有多爱钱的。”逢宁笑嘻嘻:“我现在每个星期三都会去买彩票,希望的诚意能感动上帝,然后中个大奖。” “那我以前肯定是感动过上帝。” 逢宁好奇:“你还瞒着我中过什么奖?” “你啊,能生出你这么听话又能干的女儿,就是我这辈子中过最大的奖。”齐兰露出点笑容,“我去找你爸爸的时候也能安心了。” “不听,不听,我不爱听,你不许说。”逢宁捂住耳朵,小脸都皱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去找爸爸,我不要,我要你陪着我。” 齐兰叹叹气,“你快点写作业。” “我不写了。”逢宁蹭掉拖鞋,小心地爬上床,抱着妈妈的腰。病房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和中药的苦味混合在一起,她一点都不觉得难闻,“妈,我今天想跟你一起睡。” “这么大了,还黏人。”齐兰抬起胳膊,把她搂到怀里,“你平时上学,晚上不用过来,妈一个人也没事,辛苦。” “我不辛苦啊,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辛苦。”逢宁说,“你快点好起来,双瑶她妈还等着你回去一起打牌呢。” 齐兰嗯了一声。 逢宁, 逢宁? 逢宁! 在第四次被呼喊前,逢宁的视线聚焦。 铁娘子停在旁边,略有些不满,克制地压低了声音:“这是你上课第三次走神了。” 班上其他人都在读课文,有几个人注意到老师走到逢宁这边,却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这就是好学生的待遇。对待自己得意门生时,连铁娘子的批评都变得非常的温和。 “下课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肿瘤医院跟启德是一个对角线。光是地铁都要转好几趟。逢宁晚上去医院陪床,有时候齐兰打针要打到十二点,她第二天早上五六点就要起。 逢宁早有心理预期,在医院和学校之间没完没了地奔波了好几天,尽量平衡着学校和生活上的琐事。但精力有限,难免有些心力疲惫。 “高二是个分水岭,学习任务也会更重。对普通人来讲,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这两年,而且这两年是没有重来机会的。本来你是我最放心的学生,但我明显觉得你最近注意力很不集中。你这个学习状态让我感到有点担忧啊。你看看这次月考的年级排名,你怎么一下子滑到这么下面?学习哪方面吃力了吗?” 任铁娘子怎么苦口婆心地劝,逢宁还是那句,“不好意思老师,我会尽快调整的。”,再问下去,她最多加一句“家里有点事”,其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铁娘子无奈放她回班。 下午齐兰要做化疗,逢宁请了一天半的假期,去医院陪着。第二天晚上才回学校。到教室里,刚刚坐下,她正埋头整理东西。 有道声音传来: “――你的理综卷子。” 抬头一看,是江问。他刚刚打完篮球,手里拿了瓶矿泉水,还在流汗,袖子撸到臂膀以上。 “谢谢。”逢宁随便应了一声。 虽然他们在同一个班,但是她都快忘记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 逢宁短暂地回想了一下,其实也没多久。 好像就是前几天,她在食堂吃完饭,碰见江问和裴淑柔在超市门口讲话,他嘴角还有点笑意。她装作没看见,特意绕开了他们。 “这次我是第一。”江问突然说。 “什么?”她稍微愣了一下,尚有困惑。 “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逢宁意识到他在说月考成绩。她点点头,点评说:“不错,恭喜。” 江少爷用鼻音嗯了一声,不变的骄矜。 为了一句戏言,他跟她暗暗较劲到现在。 不知道哪句话松弛了她脑子里的某根神经。逢宁心情变得不错,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露齿笑了一下,翻开理综卷,开始跟正上面的错题。 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只对了第一个小问。 她早上没来听课,不知道单纯是结果算错了,还是整个过程都不对。落了两天的作业没写,她没功夫重新再算一遍。 眼下也没别的人请教,逢宁喊了声刚坐下的江问,“你的卷子借我看看。” 他们的位置只隔了个走廊。同一排,逢宁坐在四组靠墙,他坐在三组靠走廊。 “物理最后一题你过程怎么写的这么简单,我有点看不懂。” 江问想了想:“老师说这道题超纲了,要用极限求解,你不会写就空着吧。” “这怎么行。”逢宁施施然,招他过来,“你都能写的题,我有何不可?” “我物理竞赛拿过奖。”话是这么说,江问还是起身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逢宁递了张草稿纸过去,“开始你的表演。” 见江问手搁在桌边,却迟迟不动,她问,“干嘛,耍大牌?” “你就...”江问强迫症发作,“没点干净的纸?” “除了我刚刚写的几个公式,这张纸哪里不干净了?”逢宁莫名。 他答地很勉强:“哪里都不是很干净。” 第一次见到这种人,讲道题还需要雪白的纸才能讲的下去。逢宁轻声一笑,“少爷,你这矫情的毛病该改改了。” 江问左手撑在凳子上,右手拿着笔,一边讲,一边在纸上写过程。 他的字和他的长相完全是两个极端。 ――长相有多精致,字就有多潦草。 逢宁心想着,改天送个字帖给江问。一把米撒到纸上,印出来的鸡爪都比他的字迹工整。 她诚心诚意地说:“江问,就你这个字吧,确实配不上你对草稿纸的讲究,这不是糟蹋吗。” 他笔顿住,无语凝噎。瞪了她一眼,“你还要不要听。” “要啊要啊。” “设圆和磁场右边界相切与D点,粒子在磁场中的轨迹半径满足这个。”说着,他龙飞凤舞写出一个公式,“然后根据几何关系,用极限求导。” 江问思路清晰,题目讲的快。他讲题的时候喜欢看人,眼睛又是天生的上挑,没什么感情,都显得含情脉脉。 她稍稍有点走神,没听清楚他刚刚的步骤,疑惑地啊了一声,“小球在磁场中运动的时间怎么算出来的。” “几个式子联立。”江问忍了忍,“你有在认真听吗?” “唉,我累了,反应有点慢。”逢宁揉了揉眼睛,拍拍自己脸,“好了,你继续讲吧。” 大夏天,她的手指异常冰凉,冷的自己打了个哆嗦。 江问注意到她眼下一片青黑,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他问的很随意,很克制,把和她距离保持在合理的界限内。 “忙的事情很多,你想先听哪个。”逢宁故意讲的很轻松。她脸颊边掉落了一缕发,继续看着题目,疲惫地在脑海中梳理着解题步骤。 他有几句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圆弧上的小球似乎真的开始沿着轨迹运动起来。逢宁晃了晃头,强行打起精神。 江问看了看腕表,正正好好七点钟。他放下笔,“你睡会吧。” “嗯?” “睡到七点半我再讲。” “哦...好吧。” 逢宁又困又倦,不逞强了,从抽屉里扯出校服外套,卷吧卷吧,放到桌上,倒下去。 赵濒临吵吵闹闹进教室,口里叫了个:“江――”换来淡淡的一瞥,他看清啥情况之后就凝固住了,剩下的话自动吞回肚子。 回身,一展臂,把正打算走进来的几个人统统往外推,“走走走,都走。” “干嘛啊?”郗高原嚷,“江问呢?不在教室?” “你就当他死了吧。” 夏天的校服很薄,她纤瘦的胳膊弯折,脸朝着墙睡,马尾扫在他的手腕上。 江问瞥过这簇黑色,没动,沉浸在思绪中。 良久,清爽的夜风扑面而来,他收回打量的目光。 逢宁已经睡着了,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很规律。窗外有棵树,树里有一只晚蝉,有一下没一下地叫。 楼下有学生路过,风把[emailprotected]的谈话声送到远处。 江问觉得很宁静。 他戴上耳机,专注地看着教室正中央的挂表。 飞虫绕着灯下打转,秒钟转完一圈,分针挪动一格。 透过窗户的月亮被模糊了,月色依然很美。耳机里的男声在唱。 “Hesahypocriteand” 他是个伪君子 “Sheshouldbelockedupinacage” 她应当被锁入牢笼 如果时间可以再慢点。 再慢点。 停到七点二十九。 分针永远也不会抵达终点。 她会一直这样乖巧地睡在他旁边。 第 40 章 住了一段时间院,齐兰回家调养。 她消瘦了许多,连抬起手臂都困难,更别说做重活。逢宁把家务活全包了,又从网上找了一套健身操,画在纸上,陪着老妈做。 逢宁恢复了正常的学校生活,白天上课,晚上回家。齐兰定期要去医院治疗。 偶尔晚上失眠,逢宁在网上查乳腺癌转移后能活多久。很多回答都说,目前医学上有很多方法可以控制住乳腺癌的病情,是治疗效果最好的一种恶性肿瘤。 她需要看着这些才能入睡,第二天再元气满满地告诉齐兰,“专家说乳腺癌的死亡率并不高,西方国家都当作慢性病治疗的,放松心态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想东想西。” 每次听,齐兰都会笑,“是啊,妈最近觉得好多了,胃口也好多了。” 逢宁脑子灵活,还有点小聪明,但是远和天才挨不上边。她只是能吃苦,比一般人都能吃苦。 家里没有条件请护工,逢宁下午放学了就坐公交车回家,路上买点菜,回去给老妈做饭。然后陪着她做一会锻炼,洗完澡,就回房间学习。学几个小时,削个水果,过去陪齐兰说话,等老妈睡了,再继续学。 学校到家里,一来一回在路上浪费的时间,逢宁直接从睡眠里压缩。她凌晨一点睡,早上六点起,中午在教室睡半个小时。 生活被忙碌填充,但是只要老妈在,逢宁已经很满足。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天,挤在百名榜单前看成绩的有不少人,江问也在里面。他看到自己的名字,按照顺序排列,变成第二名。 而逢宁,从年级排名五十名开外,又回到了榜首: 1.高一[9]班逢宁 2.高一[9]班江问 隔了一层玻璃,就两行,蓝底黑字。旁边有低低的议论声: “这次年级前三又是九班的那两个超级学霸啊。” “逢宁和江问,怎么又是他们,又是他们!他们两个是不是连体婴儿?” “对啊,他们两个,雌雄双煞吧。” “......” 他们两个。 逢宁和江问。 他们。 他们是一起的。 江问有种异样的,隐秘的满足感。 他觉得很奇怪,但是他喜欢这种别人把他跟逢宁放在一起提的感觉。 ――在其他人眼里,好像他们两个是一伙的,一起的。 盯着看了很久,耳边传来熟悉的调侃声:“哎,江问,我又趴到你头上了。” 控制好多余的心情,江问侧头。 她嘴角有点儿笑意,手弓着,遮挡眼前过盛的阳光。 他轻嗯了一声。 逢宁说:“我厉害不厉害。” 江问说:“还行。” “当回熟悉的老二,感觉怎么样。” “不错。” “?”俩人斗了一年,江问第一次反应这么淡定。逢宁转头,不解地瞧着他,有点失望,“没意思,现在你脸皮被我调.教的厚了,轻易刺激不到你了。” “逢宁...” “干嘛。” “我觉得。” “嗯?” 江问顿住,没有说下去,“没什么,我走了。” 逢宁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转身离开。她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少爷,假期记得好好学习啊。” 江问没回头,傲娇地抬了抬手。 我觉得。 比起一个人当一名。 有你的第二名,更让我开心。 暑假过去,高二开学,又是一大批新生入学。逢宁作为1X级优秀学生代表,在小礼堂上,给新生做演讲。 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她依旧气定神闲,拉了拉话筒,一如当初在升旗台那样,“老师同学们下午好,先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是来自高二[9]班的逢宁,我是在场一半人的同学,另一半人的学姐。在我今天这场发言之后,也有可能成为你们所有人的榜样。” 这番大言不惭的开场让底下传来一阵哄笑。 双瑶在底下用手机给她录像。 郗高原跟着别人鼓了鼓掌,对赵濒临说,“逢宁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狂得很。” “她真是我遇到过最奇葩的人。” 听到别人对逢宁的评价,江问在心底笑了笑。 “在老师给我布置这次演讲任务之前,特地嘱咐我不能乱来。她要我从自己的切身体会、从小事细节出发,讲讲学校各方面的优点、特色,字里行间一定要体会对学校的归属感。” “中国人讲究含蓄,老师还交代,让我写发言稿的时候一定要委婉。先表面夸夸自己,但是主旨一定要回到夸学校。我知道,你们不吃这套,因为我也不吃这套。” 铁娘子的脸被气绿了。 这次场下传来的不仅是掌声,还有口哨和欢呼。逢宁将今天的开学典礼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她就是有这样的感染力。 能让人专心听她说话的感染力。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情况,原本心不在焉的观众,笑完之后,不自觉地都竖起耳朵,等着她的下文。 等待掌声平息,逢宁继续说:“《乌合之众》里面说,当人处于群体中时,思维会变得很简单,很容易受到口号的感染。但是这都是虚假的,是敷衍的,毫无意义的。” “我举个例子。一年前,有个人跟我站在同样的位置,作为新生代表演讲,他说了什么呢?” 逢宁学了一遍,“人的一生就是奋斗的一生,从这一刻起,让我们本着坚持的精神,共同谱写启德美好的明天。” 这回换江问脸绿了。 ――他就是当初的新生代表 “你看,这段话,非常正能量对不对,非常励志对不对,但是除了我,估计没人记住了。” 大部分的人又开始哄笑。 逢宁正了正神色,“他说人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而我想说,人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包括我,我们都活在悲剧里。” “我遇到过很多糟糕的事情,我曾经在低谷徘徊,甚至为了这个操蛋的生活感到绝望。但是我依旧努力活着,对,我是一个努力活着的人。就算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努力活着。” 越是简单的话语,越富有穿透力。下面鸦雀无声。江问也不再恼怒了,他和别人一样,开始崇拜的,专心的,听她演讲。 赵濒临就坐在旁边,他不小心瞥到江问,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回忆了一下江问的眼神和表情。 赵濒临想,他为什么会从里面看到了一点...痴迷。 痴迷? “尼采有句话――我要你从一个遥远的距离之外来观察你自己。” 逢宁一字一顿,低沉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播到小礼堂各个角落,“一种广阔的视野,总是会冲淡悲剧。如果我们爬地够高,我们会达到一个高度,悲剧在那儿看来就不再悲惨。” “当你睁开眼,发现了生活的悲剧,意识到了它的糟糕――这就是你成功的起点。” “我希望,我今天站在这里讲的话,能够成为你们十六岁的一份礼物。” 这段话说完之后,至少十秒,全场安静。 然后掌声轰然响起,经久不息。 逢宁还没结束。 她双手撑在演讲台两侧,悠闲地继续:“最后,我想回到这场演讲的本身。本身是什么呢,本身就是老师交代我的主旨――启德远比你们想象中的优秀,博大,包容。” “为什么呢?” 逢宁笑了笑,收尾,“因为它教出了、并且容忍了我这种学生。” 在最热烈的掌声里,她说: “――欢迎大家来到启德高中。” 逢宁的演讲,后来成了启德新生代表发言中最经典的一场,无人再能超越。甚至到很久很久以后,江湖还有她的传说。 又是一个夏天的结束。 生活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好的。 一个普通的,风和日丽的下午,逢宁回到家。 “老妈,我回来了――” 屋里很安静,静到逢宁一下子就定在了原地。 叔本华在书里写,命运总是告诉人们这样一个真理: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必然发生,是不可避免的。 化疗七次以后,还是骨转移了,齐兰晕倒在了家里。 齐兰一直瞒着逢宁。所以她不知道,齐兰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 救护车来了,停在雨江巷口。把人送到医院,医生告诉逢宁,可能要准备面对最坏的结果。 看着插着呼吸机的母亲,她有点崩溃,质问道:“她这么严重,那为什么之前,没人告诉我?” “你妈妈说,你还在读书。” “读书怎么了?我是我妈妈的家属,你们为什么要帮着病人隐瞒家属?” 医生:“其实你的妈妈并不是很配合治疗,我们很多治疗方案都被她拒绝了。” “为什么呢?” “病人的原话是,她不想躺在医院浪费钱,掏空家底。”医生淡淡的,“你的妈妈想给你留点钱,走的时候能够安心点,我们没权利干涉她的决定。” “那...”逢宁维持着最后的平静。她说一个字都很费劲,缓了很久,问,“如果现在好好治,最长还能活多久?” “半年到一年。” 医生走了。 双瑶心疼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逢宁,她走过去,“宁宁...” 逢宁有点发抖,抱着膝盖,把脸埋着,“别安慰我,不用,没事的,没事的。” 没事的。 逢宁是什么人? 她是个坚强的人。在齐兰第二次复发的时候,逢宁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所以,她对齐兰的死亡并不是恐惧。 不是恐惧。 只是害怕, 害怕浪费了好多时间, 害怕还没有陪够她。 逢宁拿齐证件,去启德办了休学。 她一个人来,走的时候也一个人。 没有跟任何人道别。 走出了校门口,逢宁又回首望了望。 蔚蓝的天,洁白的云,秋高气爽。下课铃响了,学校里还是那么热闹,少男在课间的走廊上追逐打闹,少女红着脸,挽手讲着心事。 一切都很美好。 没人注意到少了一个人,也没有人在意少了一个人。 或许...还是有人在意的。 逢宁了想到江问。 她笑了笑,拦上出租车离开。 医院里,孟瀚漠递给了她一张卡,“这里面有二十万,你好好读书,不要操心钱的事情。” 齐兰要治疗,不能没有钱,所以逢宁没有拒绝,她说:“哥,我以后会还你的。” 孟瀚漠拧了拧眉,“什么时候再去上学。” 逢宁还是那句话:“我要陪着我老妈。” “都快高三了,你这时候休学,不后悔?” “不后悔。” 在深夜的医院走廊,她的声音很清晰:“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后,你让我选择,我还是会做跟现在完全一样的事情。” 或许是逢宁太贪心了。 还想着,要再借几年,让齐兰看着她平安长大。 但她不能陪妈妈走多久了。所以现在,即使是一分一秒,她都要好好珍惜。 就算是以后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 第 41 章 第二天下午齐兰才醒。 她插着管子,勉力睁开眼。 逢宁一直在病床前守着。她握着齐兰冰凉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妈,你都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齐兰精神很差,凝视着女儿的脸,说不出话来。双瑶妈心里一阵酸,背过身,眼圈也红了。 齐兰的病情有点反复,身体一直没多大起色,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 又过了一个星期,她才知道逢宁休学的事,气急了:“你这不是瞎胡闹吗?过两天等好点了,我带你去学校,跟老师说清楚,你继续上学。”逢宁梗着脖子:“我不上学,我要陪着你。” 齐兰略略提高了声音,“你就算是陪着我,你也不能不上学。” 病床前,逢宁忙抱着她,“妈,你别生气。我只是休学,我会去读书的,等你好了,我就去读书,我考最好的大学,我答应你的。” 齐兰心底微微触动,沉默下来。 好几分钟之后,她无奈地叹息一声:“死犟脾气,跟你爸一模一样。” 逢宁顺着她的话:“我就是死犟脾气,我就是死犟。”她把脸挨到齐兰的掌心里,“老妈,你一定要好好治病,别留我一个人,我没有爸爸了,我不想一个人。” 下了几天雨,温度一下子跌下去。 逢宁买完菜回家,拐到巷子口,脚步突然顿了顿,一眼瞧见马路对面的人。 坐在公交车的站牌下面的长凳,浅色的运动外套,拉链敞开,里面一件黑色卫衣,深蓝牛仔裤,白色板鞋。 不愧是校草,翘课也穿的这么潮。 她靠在树干上看了几分钟。 川流不息的车流经过,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头上有一片树荫,脚下铺了薄薄一片秋天开始泛黄的树叶尖。 这个点,附近的幼儿园和小学生都放学了。几个小孩儿背着花花绿绿的小书包,举着刚买的糖葫芦,嬉笑着从路边跑过。 察觉到旁边有人坐下,江问陡然回神。 逢宁油腔滑调地,“哪里来的帅哥,怎么在我家门口迷路了。” 江问打量着她。 逢宁往后一靠,侧头和他对视,“找谁问的地址。” 江问坐着没动,迟疑一下,给出答案:“双瑶。” “还学聪明了,知道旁敲侧击。”逢宁鼓着腮帮子。 “为什么不去上学。” “怎么?” “你家里...”“嗯。”逢宁看着攀爬到小腿的夕阳,是橘色的。阳光把影子拉的很长,她扭扭脚腕,不大在意地说:“我妈妈生病了,我要照顾她。” “不能请护工吗?” 逢宁莞尔,装没听见。 江问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很认真地说,“我可以帮你。” “谢谢你啊。”逢宁作沉思状,“我太感动了。你帮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她逗他,“以身相许怎么样。” 江问知道她开玩笑,一时没声。他面无表情,在心里默默回答。 好啊。 他说:“我是认真的。” 她扑哧一笑,“知道你是认真的。” 逢宁肩膀瘦弱,头低着,头发遮住侧脸。江问看不清她的表情,“那,你...还上学吗?” “暂时不了吧,以后应该会上的。”逢宁踩碎一片叶子,“不上学难道高中肄业去当打工妹吗?虽然以我的本事挣钱也不难,但是我答应了我妈妈,我以后可是要考上最好的大学,光耀咱们老逢家的门楣。” 他安静了。 逢宁突然发现江问的腿很长。他微微曲着腿,而她把腿伸长了,也够不到那个位置。 逢宁两脚晃荡着,笑:“我不在,上课的时候是不是和谐多了。” 他总算开口,嗯了一声。 “那还挺好的,铁娘子偷着乐吧,终于没人破坏课堂纪律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话特别的多,一说就叽里呱啦地停不下来,“不过肯定还是有人想我的,小孟换了新同桌,晚上给我打电话,说想我想到掉眼泪呢。没我教她写作业,她太不习惯了。” 他看着她说个不停的嘴,突然问:“你接她的电话,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逢宁一下卡壳,“啊?我没回吗。” “没有。” 逢宁一时无从接话,摸摸鼻子。 江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也不习惯。” 逢宁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反应一下,似乎诧异。 逢宁没来上课的前两个星期。 他发出去的短信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谁都联系不到她。 江问总有轻微的错觉,耳边只要有女生笑,他就神经质地以为是逢宁回来了。 可每当习惯性地转头去看,那位子上已经人去桌空。 还未能细想,喉咙就阵阵发紧。心里有点疼,那种疼就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不是难以忍受,却绵长到无法忽略。 他想到以前逢宁天天故意扮鬼脸气他的情形,江问忽然有点茫然。同样是满眼的热闹,每个人都在有说有笑,什么都没变。 为什么只有他心里会这样的难受。 好半天,他消化完自己的情绪,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你,但是我...” 逢宁扭头看江问,他从来没在她面前这个样子过。她有点迟疑,不知道该说什么。 开了头,剩下的一句就简单多了。江问终于把在心里酝酿很久的话说出来:“逢宁,我想帮你。” 不知道为什么,逢宁在一瞬间听懂了他想说的话。 不是我可以帮你。 是,我想帮你。 医院里,齐兰问:“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刚刚路上,遇到我们班以前一个男生,跟他聊了几句。” 齐兰有点诧异:“他专门来找你吗?” “是的。”逢宁把小桌子拉下来,把保温桶放上去,调整病床的高度。 “你们说了什么?” “学校里的事情。” 齐兰也没继续问她什么。 吃饭的时候,逢宁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记得是去年圣诞节吧,不对,不是圣诞节,是元旦晚会。我们班体委在唱《老男孩》,那个公鸭嗓唱的特别难听。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爱听这首歌,一听就想到爸爸,然后我就一个人溜出去放风了。” 齐兰认真听,“嗯,然后呢。” 逢宁咽下饭菜,灌了口水:“然后他也跟着我出来了,就今天来找我那个男生。他像做贼一样跟着我,特别好笑。” 那次她心情本来很差,回头看到江问一脸的别扭样,没由来地就乐了。 齐兰之前没听她提过,有点好奇:“他喜欢你?” 逢宁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地点点头,嘴角含笑:“是的呀。” “是个什么样的人。” 逢宁想了想,这么跟老妈描述:“是个好学生,成绩嘛,就比我差那么一丢丢。不过,他长得很俊。”她笑,“但是脾气很不好的,随便一逗就生气。特别傲,刚开始都不拿正眼看人的。” “优秀的男生。” 逢宁一拍脑门,嘿嘿笑:“老妈,我终于知道古代皇帝为什么会喜欢那些胸大无脑的妃子了。” “为什么?”齐兰听着女儿的胡言乱语,心情也放松很多。 “偶尔见到这种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其实也挺有趣的。看着他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地地活着,就觉得,唉,生活还是能过下去的嘛。” “胡说八道什么。”齐兰瞪她。 逢宁噘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嘛。” 日子像流水一般过去,赵濒临发现,江问最近有点奇怪。 具体要说哪里奇怪呢,倒是也说不太出来,就是明显沉默了许多。 还有―― “你最近怎么一放假就消失?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理。”赵濒临疑惑地问他,“你他妈是不是偷偷出去嫖了?” 江问单手撑着下巴,默不作声。望着黑板,笔速飞快,正在补笔记。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秘密在瞒着我。” 没被搭理,赵濒临有点急了,忍不住推推他,“你怎么回事儿啊江问,逢宁都不在了,又没竞争对手,学习还这么热情?!你以前从来不抄笔记的!” 江问脸色难看,轻吁口气,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这么吵,让我安静一会。” “果然,你他妈的,只要一提到逢宁你就有反应。” 拿脚踢了踢他的椅子,赵濒临问,“她家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关你什么事。” 赵濒临:“我这不是关心她吗?” “你跟她关系很好?”江问挑眼,摆出冷嘲热讽的表情。 “?” “轮得到你关心吗。” “.......” 赵濒临被他刻薄到失声,无话可说。抬起手,自掌嘴,“好吧,是在下冒犯了。” 大课间,几个课代表穿梭在教室里发卷子。江问清点完了几张试卷,也不管赵濒临的叫嚷,独自出教室,走到同楼层的大办公室。 站在复印机前,鼻尖弥漫着油墨的味道。机器发出嘀嘀的轻响,他出着神。 生物老师端着水杯路过,转头看了一眼,“江问,又来打印东西啊。” 江问点点头。 又是一个周六,今天是个大晴天,天空蓝的毫无掩饰。刚过七点半,逢宁靠着路灯杆,正在喝着豆浆。她困死了,连着打了两个哈欠。 一辆出租车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人。 等江问走近了,逢宁把另一杯豆浆递过去,“吃早餐没?” 江问摇头。 “生煎包吃不吃?” 江问拒绝:“不吃。” “烧麦呢。” 江问还是摇头。 “试一下,很好吃的!” 江问:“我早上没胃口,吃不下这些干的东西。” “明白,娇贵的少爷。” 他板着脸,“不要这么喊我。” “你为什么不吃,故意来敲诈我的早餐?” 她带着他往前走,时不时往嘴里塞一个小包子。雨江巷附近有一家出名的老面馆,开了十几年。路不远,逢宁走在前面,带着江问进去坐下。 这时候客人不多,面馆老板娘亲自过来招呼她,看到江问,眼睛一亮:“哎,宁宁,这是谁啊?” “这是...”逢宁半开玩笑,“我的老师。” “哟,老师这么年轻。”老板娘给他们一人送了杯绿豆水,“吃肉丝面还是财鱼面?” “我不吃。”逢宁指了指对面的江问,“给他来碗肉丝面吧。” 五分钟以后,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桌,还撒了一把嫩绿的葱花,品相很有食欲。江问总算是没嫌弃,主动掰开了一双筷子。 她咬着自己的生煎包。 “你从你家打个车来要多少钱?” 江问把东西咽下去才说话,“不知道。” “嗯?” “给了一百,没注意他找了多少。” 逢宁瞪大了眼睛,差点没把嘴里的豆浆喷出来,“你是专门做慈善的吗?” “......” 之前几家人商量了一下,周六双瑶妈去医院陪床,周日赵为臣妈妈去,逢宁就在家休息。 上次江问来找逢宁,回去之后,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逢宁考虑了很久,又和齐兰商量,没拒绝他。 ――放假他帮她补课。 齐兰在医院,家里只有一条大黄狗。本来麻将房的空间稍微大一点,不过很久没人打扫,满是灰尘。逢宁只能把江问带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门之前,逢宁说:“你会不会打麻将?” “不会。” 逢宁拍拍胸脯:“改天教你。” 江问默默地跟着逢宁进去她的房间。 逢宁的房间...怎么形容呢,比她本人少女很多很多。虽然基调不是粉色的,但是处处都透着小温馨。白色的扑梦网,阳台上挂着风铃,樱桃小丸子和海绵宝宝的贴画到处都是,桌上还随意丢着几本漫画。 这是江问第一次进到女生的房间,空气里有点淡淡洗衣粉的清香。他略略有点不自然,眼睛很克制地没有乱移。 逢宁弯腰,搬了两个折叠小桌子放到飘窗上,并拢,又拿出软垫。 江问把书包放到一边,打量了一番,“我们就在这儿学?” “对的,你脱鞋上来吧。” 逢宁已经盘腿坐好。 江问:“......” “我之前都是在这学习的。”逢宁把窗帘一把拉开,秋天的好风景一览无遗,温暖阳光刚好能照进来一点,“诺,从这里还能看见旁边院里,有个老头喜欢在树下乘凉,我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看他。有时候隔空突然喊喊他,把他吓一跳,有时候老头儿气的要过来找我妈告状,哈哈哈哈哈。” 她说到开心的事情,双手捧着脸,淘气地笑着。 江问也学着逢宁,把腿收起来。不过他人高腿长,在这个小空间里略略有点局促。他微调了坐姿,把书包拉开,将书、笔记本、卷子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小桌上。 逢宁翻了翻那些复印的卷子,“哇,这都是你自己打印的?” “不然呢。” “可以可以。”她感动极了,“我何德何能,居然让启德校草出动来给我一对一补课,我想我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银河系!” 江问听了很受用,他不动声色掩饰自己的得意,“你帮我妹妹补过课。” “嗯?帮你妹妹补课咋了,我们老板给了钱的嘛。” 逢宁抽了一支笔出来,乐呵呵地把卷子正反面翻着看,嘴里仍然没个正经,“帮妹妹补过的课,到头来哥哥还。” “那你把我的家教费欠着吧。” 他一说完,她立刻捂着耳朵,耍无赖,“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没听见的都不算数。” 等她放下手,江问冷哼一声,继续道:“我说,要你欠我的钱以后还。” 逢宁无力地哦了一声,“那你补课费多少钱。” “按小时计算。”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江问压住嘴角的笑,想了想,补充:“一个小时两百。” “你也太流氓了,怎么不去抢啊!”逢宁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指了指门口,“走吧。” “什么?” “我接受不起这个价格,你现在就走。”逢宁往后一靠,“我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补不起你的课。” “那多少你能接受。” 逢宁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江问啼笑皆非,配合她:“二十?” 逢宁摇摇头,悲壮地说,“两块。” 憋了半天,江问一下子破功,白皙俊俏的脸浮出笑意。他咳嗽了一声,“算了,开始吧,两块就两块。” “哇,你刚刚是笑了吗?”逢宁满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你居然也会笑。” 江问收住笑,有点尴尬,有点恼:“我笑怎么了。” “笑起来好看啊,本来就帅,笑起来就更帅了。”逢宁真诚地说,“比平时臭着脸阳光多了,你要是在学校能多笑笑,就七班那个,跟你争校草的人,有他的事儿吗?我们江同学至少吊打他几条街。” “学习吧。”江问下命令。 高二的课程很简单。除了物理和数学,其他的逢宁自学也能差不多都搞懂。平时在医院,除了照顾齐兰,剩下的时间她都在看书。 她落下的不算太多,勉强还能跟得上。一张卷子做下来,满分一百,她大概可以拿个八十多。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江问放下笔,“我们吃什么?” “逢家小厨。” “在哪?” 她幽默地说:“在我家厨房。” “.....” 江问被她拉到了厨房。 逢宁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两件深蓝色的罩衣,丢给他一件,自己麻利地穿上。这件罩衣前后背还印着味精的广告。 江问无语了半晌,不情愿地照做。他个子高,只能把袖子刷起来,勉强才把罩衣套上。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江大少爷人生中第一次下厨,居然是在逢宁家的小破落院子里。 逢宁教他择菜,洗菜,切土豆。他倒是也没摆什么少爷架子,跟她一起劳动。 江问有严重的强迫症,切东西的时候必须切的厚薄一致。他第一次下厨,结果越干越起劲。 逢宁盯着他认真的侧脸,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不错啊,看不出来你挺有潜力的。” 炒菜的时候,逢宁又不知道从哪拿出两块毛巾,分给他一块米白色的。 “干什么?” 逢宁把毛巾顶到头上,摆弄了一下,“诺,这样。” 江问拒绝,“我不要。” 逢宁催他:“快一点,把头发遮住,不然你头上会有味道的!” 他的脸上阴晴不定:“不要。” “为什么?” 很注意形象的江问给出了他的答案:“太丑了,我宁愿洗头。” “那你下午又不回去,你在我家洗啊?” 逢宁开了煤气罐,抓起锅铲,准备开始炒土豆,“这儿又没别人,快点的吧,你就别矫情了。” 把葱蒜末倒进锅里,逢宁被呛了两下,回头一看,差点笑出声。 江问头上的毛巾盖的歪歪扭扭,袖子卷起,脸上还有两道刚刚不小心蹭的酱油。他一张精致的小脸被热的红彤彤的,这么一看过去,从早上的潮男少爷完全蜕变成了一个乡下家庭妇男。 ――这估计是江问从出生到现在最没形象的一刻了。 她亲自掌勺:“唉,你站远点,小心被油溅到,给我递一下调料就行了。” 和逢宁在又挤又乱的厨房忙碌,江问被迫沾了一身的烟火味。不过,他破天荒地没发作王子病。心情意外地,也还不错。 手机响了好几遍,从兜里拿出来看了看,直接掐掉。 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折腾出两菜一汤。把菜摆上桌,逢宁盛了两碗白米饭,递给江问一双筷子,“好了,可以开吃了!” 江问把她夹菜的手一推,“等会。” “干嘛?” 江问站起来,拿出手机,对着满桌的菜拍了几张照。 他这个行为和平时的高冷形象实在是太违和了,逢宁咬着筷尖笑,“哦,原来是要拍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啊。”她耐心地坐在位置上等他拍,“这是你第一次下厨?” “嗯。” “感觉怎么样?” 江少爷矜持地点头:“还可以。” 拍完照,江问坐下来,正好这时候电话又来了。他接起来。 赵濒临高声嚷嚷:“我靠,打你电话又不接,你到底在干嘛呢!你咋比国家主席都忙啊你!去你家门口都逮不着你的人!” 江问冷漠地说:“有事说事。” “下午出来玩。一点半在建设街那里集合。这次林如带了好几个别的学校的妹子来,长得巨漂亮,你一定要来。” “有事,不去。” “不行,你听我说,你必须要来,那几个妹子听到有你才来的。你不来我们朋友做不成了。” 江问打断他:“你们自己玩吧,我没空。” 赵濒临还要争取,结果嘟嘟一声传来――江问直接把电话挂了。 马勒戈壁的。 赵濒临愤怒地看着手机。 郗高原问:“怎么样,他来不来?” “他来个几把!”赵濒临瘪了瘪嘴,把在江问那儿受的气全撒在郗高原身上,“丫每次都要我打电话,你自己怎么不来。” “这个狗,最近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干啥,不会真的背着我们出嫖了吧。” 郗高原一说起这种黄色话题就来劲,“不过,按照我们江少爷的性格,他的处男身估计留给...” “逢宁?”赵濒临接话,斜睨他一眼,笑的也很猥琐。 郗高原嗯哼一声,“如果有机会的话。” 晚上七八点,逢宁送江问出了雨江巷口,月亮都出来了。 她突然说,“你这早上来,晚上走,披星戴月的,让我突然想到一首诗。” “什么。” 逢宁眼睛亮晶晶的:“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 “我就是江渊明同学种在南山下的豆子。” 他站在路边拦车。 “别拦车出租车了,你这个散财童子。”逢宁从口袋掏出两个钢G。 江问一顿,“干什么?” “送你回家。”逢宁颇有些雀跃,分了一个币给他,“坐公交!” “你送我?” “是啊,怎么了?” “算了,不用了。” “好吧,那你自己坐公交回去,记得到兴西路下,到家给我打电话。” “哦。” 江问不说话了。 公交车来了,门打开,他刚准备上车,旁边也跟着跳上来一个人。 江问看了逢宁一眼,“你上来干什么?” “你不是不开心吗?我陪你回家啊。” 他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公交车司机催促他们,“往后走啊,别站门口挡道。” “你就别装了,以为我看不出来。”逢宁把币投进去,“走走。” 这趟452路公交车是24小时全天线,跨越南城几乎三分之二的路线。他们上车后,选了一个中间靠后的双人座位,逢宁坐在窗边,江问坐在外面。 路上逢宁跟齐兰打电话,开心地汇报今天做了什么,学习了什么。等电话挂断,她叹了口气,有点怔怔地出神。 卸下嬉皮笑脸的面具之后,她显得有点茫然和疲惫。 江问看了她一眼,出声:“你没事吧。” “没事。”逢宁恢复了笑容,“我之前给你妹妹补完课,要是赶时间就坐地铁。不赶时间就坐这趟公交车,这条路上的风景贼好看。” 两人不再说话。车厢微微摇晃,小电视上放着乱七八糟的广告,窗外景物变幻,街边影影绰绰的霓虹灯光从身上滑过。逢宁眼皮子打架,到最后还是不抵困意,闭上了眼睛。 在阴暗的光线里,江问懒洋洋地偏头看过去。逢宁已经睡着了,她的睫毛随着浅浅的呼吸颤动,脸上忽明忽暗。 他微微抬起手,隔着一点距离,停住,用指尖描摹着她的轮廓。 车子微微颠动,半梦半醒之间,逢宁的睫毛颤了颤,江问把手收回来。 灯光有些暗了,夜班公交车停住,有人上车,也有人悄无声息地下车。 夜色无声掩盖住这个城市的疲倦,他从口袋里拿出耳机,自己戴上一边,把另一头轻轻塞到逢宁耳朵里。 她没醒。 江问滑动手指,打开手机的歌单。 第 42 章 逢宁被人轻轻推醒。她揉着眼睛,肩膀掉下一件衣服。 她有点迷茫地抓起来看了看,又抬头。 司机师傅冲后面喊,“喂,后面那两个,终点站都到了,还不下车?” 下了车才发现室外温度降的厉害。逢宁把外套还给江问,“你怎么不喊醒我。” 他只穿了一件短袖,冻得有些打颤。 逢宁站在旁边,等着他穿衣服,用手机查路线,“终点站离你家半个小时,离我家一个半小时,现在才八点,那我到家差不多十点。” 坐上返程的车,江问随意一瞥,发现逢宁在定闹钟。他问,“你干嘛。” 逢宁嘀咕:“定个闹钟,怕你又故意坐过站,害我浪费两块钱。” “......” 他差点跳起来,“什么叫又?谁故意坐过站了。” 逢宁理所当然:“你啊,不然我们现在怎么会在终点站?” “你自己睡过了还怪我?”江问极力克制,小脸一青,“而且我也没坐过公交车,我又不知道。” “好吧好吧。”逢宁也不跟他争了。 江少爷的那点浪漫小心机被不解风情的逢某人给破坏了个一干二净。他扭头,盯着右边的车窗,半天没理她。 逢宁早就习惯江问这娇纵的小性子,不说两句好话是不会好的。她嘴里低声下气地哄,“是小的错了,少爷别生气,小的我开玩笑的,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夜里有风,车窗降了一点,风透过缝隙吹进来。 “喂。”逢宁用肩膀撞了撞他。 就这一下,江问差点被她撞倒下,他忙拉住扶手,凶她:“你发什么神经!” “你这么大火气作甚。” 逢宁两只手交叉搭在前面的椅背上,慵懒地把头枕在上面,笑眯眯地看着他:“谢谢你啊。” 广播里传来声音:各位乘客,欢迎乘坐425路公共汽车。请坐好扶稳,前面站是兴西路,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哦...不用谢。” “还有,歌很好听哦。” 他哽了两秒,表情变得略微有点尴尬,“你没睡着?” “把耳机拿出来。”逢宁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到站,我也给你分享一首我最喜欢的歌。” 她把他的手机打开,搜索歌曲。 当前奏的钢琴声响起来的时候,逢宁问,“知道这首歌是什么吗?” 江问摇头。 ... 我找不到很好的原因 去阻挡这一切的亲密 ... “这首歌是《恶作剧之吻》的主题曲。” 让歌在后台播放。逢宁把手机摁灭,放到一边,开心地跟他描述:“我每次重温《恶作剧之吻》,都是在夏天。所以我只要一听到这首歌,脑子里就会不自觉联想到夏天,外头的天气炎热,我就抱着一个大西瓜,吹着空调,把窗帘一拉,光线不是特别亮,窝在床上看剧。是不是很美好?” ... 我怀疑这奇遇只是个恶作剧 我想我已慢慢喜欢你 我任性投入你给的恶作剧 ... 江问恍然:“江直树,袁湘琴?” 逢宁惊奇地笑:“是啊,你看过?” 她侧身靠在窗沿,江问视线移回前方,“我没看过,我姐姐会看。” “里面有句很少女心的台词,我记到现在。”逢宁捧着心口,“我是如此爱你,因而心甘情愿。” 江问嘲笑着她,“什么乱七八糟的。” “现在想一想,你和江直树还有点像,都姓江,都是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高冷学霸。别人表白的时候,你们都是直接绕过去。” 说着,逢宁调皮地伸出手,“江同学,你好,认识一下,我是高二九班的逢宁。” 他没有表情:“无聊。” 逢宁切了一声。 在她收回之前,江问毫无预兆地握住她的手。 后排的人看着前面两个高中生的小互动,在心里感叹,青春真美好啊。 真美好。 江问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腹碰到她手腕上的皮肤。两个人心跳如擂鼓。 跟逢宁对上视线,他说:“我叫江问。” 公交车到站了,逢宁挥手跟他说再见。车门自动关闭,425路公交车尽职尽责地继续开往下一站,留下一窜尾气。 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墨蓝色,江问手插在裤袋里,站在暖黄的路灯旁边。车很快消失在远方的夜色里。 耳机里的歌又重新开始循环。 -我想我会开始想念你, -可是我刚刚才遇见了你。 和你分开的那一秒,我会开始想念你。 时间就像翻书,翻过春雨,翻过夏雷,翻过枫叶,翻过雪落。又是一年过去,齐兰中途回家住了几次,可是总没有多大的起色,十月份又住回医院。 逢宁平时一周会抽两天去做兼职,等江问放假了,就和他在家一起学习。剩下的时间都在病床前陪着老妈。 星期六是江问的生日,赵濒临和郗高原几个从早上八点给他打电话。 江问被他们闹醒,有点起床气,头发乱糟糟的,在床尾坐了一会。打开微信,凌晨一点逢宁给他发了一句生日快乐。 他让她今天中午出来吃饭,结果她到现在也没回。 江问烦躁地丢开手机,拉开衣柜,开始选今天的衣服。刚把睡衣脱了,手机震响,他立刻拿起来看。 赵濒临:【快点的啊,大家伙都在等你】 有点失望,加点烦,他回了一个哦过去。 今天来给江问过生的有一大批人,这个带着那个,好几个他根本不认识。 赵濒临求了他哥,借来一辆限量款超跑开。他们不敢太嚣张,准备去郊区的水库搞BBQ。 接近十点,郗高原去店里拿昨天定制的蛋糕。 江问坐在副驾驶,碰到口袋里的手机,习惯性掏出来,看一会,又放回去。 赵濒临斜眼,“等谁电话呢。” “什么。”“问你等谁电话呢?”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没谁。” 赵濒临一脸看穿的奸笑,“你就说这一会,你都看了几次手机了?” “我无聊不行吗。”江问刚说完,手机又响了一声,低下眼看,是腾讯新闻。他靠着椅背没动,周身气压又低了一层。 “裴淑柔前两天还问我呢,说怎么最近总是不见你的人。”赵濒临摆弄了一下后视镜,“我没跟她说你和逢宁在一起。” “时间真的好快啊,转眼咱们都上高三了。”赵濒临忽然有点感慨,“今天你生日逢宁来不来啊?算起来我也好久没见着她了。” 江问没吭声,有点烦闷地抬眼看向外边。 静了一会,赵濒临还想说什么,一转头,看见他接起个电话,推开门下车去。 “喂,江问!你在哪啊。”电话那头是她略有点雀跃的声音。 江问气着呢,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就发起少爷脾气:“今天我生日知道吗。” “你没看手机?”逢宁声音听上去有点喘,“我不是说了生日快乐吗?” 江问火消了点,小声地说:“你才没看手机,我的消息都没回。”他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头,“你在哪,我去找你。”“你那边有朋友吗?” 江问犹豫了一下,对上赵濒临八卦的眼神,他说,“没有,就我一个人。” “哦,好啊,你来吧,正好我把礼物亲自交给你,热乎乎的,嘿嘿。” 他听出点不对劲:“你在跑步?” “不跟你说了,我发个地址,你快点儿过来啊。” 郗高原哼着歌,提着蛋糕拉开车门,坐上车。他咦了一声,“江问呢,他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他突然说有点事儿,让我们先去。”赵濒临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长出的小胡茬,“我估计是去找逢宁了吧。” 江问没想到逢宁说的地方是马拉松的终点。 这会接近十一点,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到达。旁边有几个人晕倒在现场,被救护车拉走。 一个接一个的人越过终点。他有点焦急,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逢宁,打她电话也打不通。正准备重拨第四遍,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江问转过头去,她带着遮阳帽,深深喘着气。 “你这是?”江问用手上下指她。 “看不出来吗?”逢宁扬了扬下巴,骄傲地说:“逢女侠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江问佯怒,讥讽道:“我以为逢女侠要跑个冠军给我当礼物呢。” 她一边笑一边喘,“大哥,人家都是一些职业跑马的,我就是一个高中小女生诶!你想太多了吧。” 江问被她的快乐感染了,摊出手,“你说要亲自送我的生日礼物呢?” “给你了啊。” “什么?” 逢宁贱贱一笑,灌了一大口水,抹了一把嘴角:“马拉松精神!人生永不言弃,坚持就是胜利。今天我亲自跑给你看了,怎么样,还感动吗?” 江问:“不怎么感动。” 逢宁把喝空的矿泉水瓶丢到垃圾桶,手绕到背后,撕下号码牌,“诺,给你的。” 江问接过来,愣住。 方方正正的一片纱,上面印着四个数字,1118。 ――他的生日。 逢宁在工作人员那儿签了个字,拿回自己的包。从包里找出一块薄毯披在身上,用毛巾擦了擦汗,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怎么样,这个礼物够有诚意吧,我花了三个多小时跑完的。” 看着近在迟尺的人,江问呼吸一沉,“谢谢。” “大恩不言谢嘛,好了,走吧。” 逢宁的话戛然而止,垂下眼,目光落在被江问牵着的手上。 拉她的人明显底气不足,力度很轻,好像只要她轻轻一挣,他就会松手。 即使看不见,逢宁都能想象江问现在的模样。明明紧张地不行,脸上还是冰霜一样的神情。 逢宁在心底暗笑,手指动了一下,江问手臂一僵。她反握住江问,紧紧地,他脚步也随之停住。 “怎么了?”她声音带着点调侃的笑意。 “你...” 逢宁做出嘴唇鼻子皱一块的表情,“我什么啊。” 江问发怔了一会,把手指又扣紧了点,“我们...” “嘘嘘嘘。” 这么久的时间,日日相对。虽然谁都没说出口,但是暧昧的情愫早就萦绕着彼此。 他们纯情地像个中学生,手牵着手,慢慢地走在拥挤的人潮里。 “现在去哪?”江问看着前方,不敢看逢宁。 “回我家,如何?” “哦,随便你。” 公交车来了,逢宁把手抽回来。 江问手心一空,有点无措,又有点恼,“干嘛。” “什么干嘛。”逢宁从口袋里把硬币掏出来,“我要拿钱啊。” 投完币,逢宁主动握住江问的手,拉着他往后走。 还是在后面的位置坐下,两只交握的手过于亲近,垂在中间。逢宁的手很小,江问合拢五指,就能轻轻松松把她的手包住。 公交车启动,他们沉默着,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 “江问,你是不是很紧张啊,你手心都汗湿了诶。”她笑吟吟侧头。 他嘴硬:“这是你流的汗。” 逢宁又把江问带进了厨房。 不过他已经是这里的熟客,穿上罩衣,已经没有丝毫的抗拒。 “你要干嘛?” “给你做蛋糕啊!”逢宁从冰箱里拿出面粉、鸡蛋、牛奶,“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手动蛋清打发器。” 她做事的样子很认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江问目不转睛在旁边看着,一颗心就像在水里泡软了。 途中郗高原打来电话,“头牌,你人呢,大家伙都等着你呢。” 江问站在院里打电话,无动于衷:“我今天去不了了,你们玩吧,玩完算我账上。” 大黄狗认识他,开心地围着脚底下转悠。 那边郗高原也有点不高兴了,提高了声音:“什么鬼,他妈的你今天生日,你不来,把我们一堆人晾在这?你干啥去了你。”嚷嚷了一会,忽然安静下来,怀疑问:“你TM不会是和逢宁在一起吧?” 赵濒临比他摸的清状况,抢过电话,直接说,“你和逢宁在哪?我来接你们。” “滚。”江问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你们去玩吧,别烦我。” “.....” 逢宁弯腰,聚精会神地正在用奶油挤图案,看了他一眼,“怎么,有事?” “没事。”江问语气散漫,把手机静音了。 他走近几步,发现她已经把蛋糕的图案画的差不多。江问表情瞬变。 一只熟悉的Q版醉酒小孔雀,尾巴开屏,小尖尖的脑袋顶着一个皇冠,靠着一个大酒瓶。 逢宁将奶油袋放到一边,“好了,大功告成!” 江问盯着她亲手做出来的蛋糕,有点走神。 逢宁去水龙头底下冲手,“怎么了?” “你还记得。” 她瞅他一眼,笑着,“记得啊,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给你写的道歉条嘛。” 逢宁蹲下身,把细蜡烛找出来,插在蛋糕上,用打火机点燃。 江问说,“自从认识你,我生活被你搞的一团乱。” 大黄狗从门缝里进来,懒洋洋地趴下。逢宁起身,跟他面对面站着。 她背着手,微微仰起头,“好了,小王子,不要抱怨了,把你尊贵的眼睛闭一下。” 江问心底一颤,乖乖地闭上眼。 似乎因为紧张,连呼吸的起伏都有点不正常。 结果半天没动静,他睁眼,逢宁眼睛里满是揶揄。她好笑,“干嘛,以为我要亲你啊?” 江问被说中心事,喉头动了动。他默了几秒,压低嗓音:“你要我闭眼干什么。” “那个啊。”逢宁用下巴示意蛋糕,“许愿,吹蜡烛。”逢宁站在旁边,看着他吹灭蜡烛,好奇道:“你刚刚许什么愿望了,这么虔诚?” 江问还是一脸虔诚的小模样:“说出来不灵验了。” 她怂恿:“告诉我没关系的。” “我想要...”他含糊着,蚊子似的声音。 逢宁没听清,“要什么?大点声。” 江问一双眼珠子飘来飘去,定在别处。 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他俯身,贴着她的嘴唇稍稍吻了一下。 一触即离。 逢宁没躲,唇角甚至翘起来一点。 一瞬间,心脏跳的有点受不住。他不太自然地说:“那个,要你对我再好一点。” 第 43 章 进入夏天的第一个月,那天下午天气很好,医生跟逢宁说,“你妈妈情况不佳,这两天家里可以做一下准备了。” 逢宁没吭声,站在原地,难以负荷这个消息。 医生走后,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好半天,她靠着墙边,慢慢地蹲了下来。不敢哭出声音,只能将所有抽噎都憋在喉咙里。收不住了,就使劲地咬着手背。 到最后喘不上气,逢宁张开嘴,努力地大口呼吸。 人来人往的医院,每天都有不同的悲剧发生,没有人为了一个哭泣的小姑娘停滞脚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逢宁胡乱的擦干眼泪。撑着膝盖站起来,去旁边的厕所,打开水龙头,低下头,任由水流将脸上的泪迹淹没。 在病房前,手放在门把手上,逢宁动作停住。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她像没事人一样,推开病房门进去。 齐兰躺在病床上,已经没有什么生机了。她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看着逢宁,眼神浑浊,眼底盛满了留恋的情绪。 “妈,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对不?”逢宁弯腰下去,把齐兰的手捧起来,放在心口。 齐兰很轻很轻地,对她眨了眨眼。 “妈妈,我以后都会乖乖听话的。你不要担心我,你知道的,你女儿最坚强了,最勇敢了,我会好好的,一个人也好好的。你现在还难受吗?” 逢宁想笑,可是眼泪一点也不配合她。 齐兰微微摇头,费力地抬起手,擦拭着女儿眼角的泪水。“不难受就好。”逢宁吸了吸鼻子,压住哽咽,还是笑了出来,“不难受我就放心了,不论什么时候,你都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你要是累了,就好好睡一觉,睡一觉起来,你还给我做我最爱吃的菜,好不好?” 听着她嘀嘀咕咕,齐兰又摸了摸逢宁的头发。 她扬起一抹浅笑,几秒之后,闭上了眼。 齐兰在初夏走了。 逢宁一个人躲起来哭完之后,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不怎么说话。医院开出死亡证明,她跟殡仪馆打电话。 齐兰和她相依为命,没有别的亲戚。葬礼上来的人很少,只有雨江巷的几个邻居。守了两天灵,火化下葬之后,逢宁抱着齐兰的黑白照片,回到家里。 逢宁把家里从上到下打扫了一遍,累的再也没有力气了,去洗澡。推开齐兰以前睡觉的房间,爬到床上。 就像小时候那样,齐兰出去上夜班,逢宁就把老妈的衣服套在枕头上,闻着气味,抱着枕头入睡。就好像妈妈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发现原来是一场噩梦。 她风风火火地在外头野完,回到家,院子里还是吵吵闹闹,到处都充斥着麻将的磕碰声,大黄狗围着树蹿来蹿去。齐兰打着牌不耐烦地招呼她,要她去厨房给做饭的阿姨打下手。 逢宁闭着眼睛,这些场景变成记忆的碎片,走马观花一样的出现在脑海里。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妈妈已经走了,不过没事。她努力一点,好好过日子,没关系的。 逢宁以为自己接受了,可是第二天醒来,身边空无一人。 无论她怎么叫妈妈,都不会有人回应。 逢宁终于意识到,这一生,漫长的一生,每一分钟,每一秒,她都不可能再见不到妈妈了。 妈妈已经走了。 逢宁开始害怕晚上一个人待在家里。 夜色降临,她坐到天桥边上,看着底下穿梭的车流。手边有几个东倒西歪的空啤酒瓶。 手机震动,是江问打来的电话。她看了一眼,很快就接了,“喂?江问。” “嗯。” “这么晚了干啥。” “你这几天为什么都不接我电话。” 江问不想让自己像个怨妇一样,但控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透着点委屈,“给你发消息,也好久才回一条。” “这不是有点忙嘛。”逢宁看着天上的星星,安抚他,“你在学校里专心学习,总想着我干嘛?” 江问:“这个星期六我去找你。” 逢宁笑呵呵地,“算了,别来了。” 他瞬间不开心:“为什么?” 她语气轻松:“少爷,你看看日历,这都四月份了。倒计时多少天了?还有俩月就高考,你就好好在学校学习吧,别惦记我了,免得到时候考不上大学要赖着我。” 江问似乎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赖着你怎么了。” “赖着我,我就不认账呗。”逢宁止住话头,“好了,不说了,你赶紧睡觉去吧。” 他终于发现不对劲,突然问,“你声音怎么哑了?” 逢宁仰起脖子,又灌了一口酒,“没事,刚刚喝东西呛到了。” “你在外面?” “在家里啊。”逢宁状似不耐烦地打断他,“江问你今天怎么里嗦的,快别唠叨了。” 这时候,从天桥底下开来的大货车按了声长长的喇叭。江问静了静,“你骗我。” 她的笑意淡下来了,“嗯,我骗你。” “出什么事了?” 逢宁没出声,那边也没声音了。过了一会,江问开口,“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远远地,就见到坐在石凳上的人,头垂的很低,身影单薄成一条线。 江问走过去,拎着逢宁的手臂,夺过她的啤酒罐。 她转头,直勾勾看着他笑,“你怎么出来的,没门禁?” “翻墙。” “厉害啊,现在还会翻墙了。” 江问把她拉起来,“你教我的。” 逢宁脚步有点虚浮,摇摇晃晃,勉强站稳,“啧,那我要好好反省一下,怎么当初不教你一点好的。” 江问目光深沉,“你...没事吧?” 这段时间哭的太多,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嘶哑了,说几个字都费劲,“唉,没事儿,就是心情有点不好,明天应该就好了。” 发了会呆,逢宁自言自语,握紧拳头,捶了捶胸口,像是纳闷,“肯定是酒喝多了,怎么这里这么疼咧,一阵一阵的,好难受啊。” 眼泪是不知觉掉下的,意识到的时候,逢宁立刻转过身去,用手背挡住眼睛。 江问微微抿唇,把她扯进怀里,用力抱紧她。 “心脏好疼哦。”逢宁将额头抵在江问的颈窝里,手抓住他的腰间的衣服。 肩上传来湿漉漉的凉意。 她的眼泪渗透他的衣服。 江问从来没见过逢宁这样近乎狼狈的脆弱神情,有点无措,心里像被堵住似的难受,抱着她的胳膊越发用力,“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不是...” 他没能问下去。 逢宁声音低低地,带点儿颤,“江问,我妈妈走了。” 江问呼吸一窒,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像是启动了某个机关,一哭就再也停不下来。 无助的孤独将她整个包围起来。明明以为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那么疼。 四下无人的深夜,他们面对面拥抱在一起,她在他怀里悄无声息地大哭了一场。 逢宁说:“我以后再也见不到老妈了。” “没事的,你有我,我陪你。”江问莫名鼻头微酸,把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带点慰哄,“你到哪,我都陪着你。” 他也还是个小孩儿,根本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摸到她脸上,擦掉她不停涌出的泪水。 擦得自己满手都湿漉漉的。 那晚,江问陪逢宁走在南城的街头,累了就随便找位置坐下,一直从午夜走到清晨。 她把他送回学校的门口。 “我们去吃个早餐?”江问低头询问她,“吃完了我送你回家,你睡一觉。” “我都把你送到这里了,你还送来送去干嘛,无聊不无聊啊。” “那我去跟老师请两天假陪你吧。” “不用了。”逢宁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哎呀,行了,你别婆婆妈妈的,好烦。” 突然被嫌弃的江问:“......” 这里很多家早餐店,第一节课之前很多启德的学生都会来这儿吃早餐。附近人来人往的,他们随便挑了一家店。 店里人有点多,江问牵着她找位置先坐下。 旁边窗口排着长队,有低年级也有高年级的,不少人都认识江问。 一条长龙的队伍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朝着这边投来打量的视线,几个女生前后凑在一起,低低地议论着。 “你看那边,那个男生是高三的江问吗?” “是他啊,他旁边那个是谁?女朋友吗,看上去好亲密啊天哪...” “江问??就是那个启德三大校草之一的江问?!他有女朋友了?” “你怎么不再大声点,想让全店里的人都听见吗?” 逢宁根本就不知道别人在看她。她已经很久没睡好觉了,整个人就像掏空了一般。一松懈下来,就困得无以复加。 她散乱着头发,遮了大半的脸。困顿地把下巴垫在桌上,眼睛又酸又涩,干脆闭上。 逢宁还穿着江问的外套,袖子有点长了,她的手都缩在里面。 他们坐在一边,江问拉过她一只手,细致地给她挽起袖子,弄好之后,又去拉另一边。 逢宁任他摆弄,嘴里奚弄道,“不得不说,你还挺像个男保姆的。” 江问揪了一下她的耳朵。 逢宁忍不住痛哼一声,抡开他的手。 江问不依不饶地又抓住。 “你想吃什么?”“随便吧。” “那你在这等一会。” 她脑子混涨,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眼睛还是懒懒地闭着,不愿意睁开,嗯嗯两声。 很快,一碗粥和一碗面上桌。 逢宁嘴唇忽地一热,有个东西轻轻抵住,他命令,“张嘴。” 逢宁掀起眼皮,斜眼瞅江问。她心里笑他,吃个饭都要喂,把她当小宝宝啊。 不过她还是张嘴了,任由他矫情。 大庭广众之下,江问完全不介意别人的目光。他牵着她,只腾出另一只手,极富耐心地。一勺一勺喂她喝粥。 “――江问!”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大家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部的目光集中到门口的赵濒临身上。他身后还跟着郗高原、裴淑柔,以及体育班的一干人等。 “卧槽,真他吗的是你。”赵濒临惊恐地指着江问,又指了指逢宁,最后停在他们相牵的手上。 过了几秒,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被小台阶绊了个趔趄,扶住桌子,激动地嘴一瓢:“你昨天夜不归寝,你们俩,你们俩...这什么情况啊!” 店里明显又安静了一个度。 “你没长眼睛?自己不会看?” 周围的人默默竖起耳朵,等着听八卦。 江问眉头微蹙,不耐道,“除了男女朋友能是什么关系啊。” 第 44 章 于是,赵濒临又转头去看逢宁。 没等他开口,逢宁从善如流,“坐下来再说,别人都在看你。” 江问很自然地继续给她喂粥,逢宁拿过勺子,“我自己吃。” 郗高原也终于反应过来,一屁股在他们对面坐下,“多久了?” “说来话长。” 其他人仍然站在门口张望,赵濒临朝那边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嬉闹怪叫着,推搡着去隔壁坐下。 “靠,你们来真的啊?” 江问:“不然呢。” “嘶,我怎么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呢。”郗高原做出痛心的表情,“我尼玛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怎么突然变成别人家的狗了?” 这种被好朋友围起来调侃的感觉,有点陌生,又有点满足。江问微微牵起唇角。 赵濒临大着嗓门:“江问总算是熬出头了,不枉费――” 被暗瞪了一眼,卡了壳,差点说漏嘴。硬生生转成,“逢宁,你怎么都不说话的?” “我嗓子最近有点不舒服。”她精神不太集中,没察觉什么异样,指了指自己喉咙,“不好意思啊。” “好奇怪,难道是谈了恋爱的原因?” 郗高原凑近一点,打量她,“怎么感觉逢宁现在变得温柔了很多。” 逢宁笑了笑。 他们不知道逢宁家里的事情,说起话来没遮没拦。江问用手指了指旁边,“你们俩。” “嗯?” “过去。” “急什么,我们跟嫂子讲讲话不行吗?” 赵濒临递了个眼色,“嫂子,你总算是给我们头牌一个名分了。他本来就玻璃心,这两年真的被你折磨的心都要碎了。” 逢宁一脸倦容,配合他们开玩笑,一本正经地说:“不怕,我有502胶水,碎了再给他粘起来。” 逢宁胃口不好,又累的不行。喝起粥来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她看着时间,把外套脱下来给江问,“你回寝室换个衣服,去上课吧。” “我请几天假陪你。” 逢宁推了推他,“我有事会跟你打电话的,你好好上学。” 江问看了她一眼,“你手机静音了,接不到我电话。” “好。”逢宁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把静音关掉,“这样可以?” 江问勉强满意。 赵濒临没眼看他的现在的样子,低声跟郗高原交流,“你说江问开窍虽然晚,但是怎么谈起恋爱来就跟老房子着火似的,这噼里啪啦烧的,太狂野了。” “是吧,还挺反差的。”郗高原也有点无奈,“你说他这人,平时跟别人多说两句话都像是赏赐似的。谁知道背地里还有另一幅面孔,还是个...” 他暧昧地压低声音,“小黏人精。” 小黏人精江问终于和逢宁道别完,和赵濒临他们一道走了。 逢宁从小就不会浪费任何粮食,就算这会儿胃口不好,她也坚持把粥喝干净。 刚刚出门,被人从后面叫住,“――逢宁。” 她转头。 裴淑柔从容地笑着,“能不能跟你谈谈?” 她们去了旁边的一家小资咖啡馆。裴淑柔是这里的熟客,她翻着菜单,抬头询问:“你想喝点什么?” “你点自己的就行了,给我来杯温开水吧。” 裴淑柔:“看你精神不好,给你来一杯咖啡?” 逢宁点点头,“都行。” “你不用上课?” “我艺考完了,时间暂时比较自由。” 逢宁哦了一声,喝了一小口咖啡,香味浓郁,苦味强烈。还有点好喝,她放下瓷杯,“你找我要说什么?” 裴淑柔:“跟你聊聊天。” “聊什么?”逢宁懒得说多余的话,也不想跟她兜圈子,“你要找我聊江问?” 裴淑柔不急不缓地问:“你是今年复学吗?” 逢宁想了想:“嗯,应该吧。” “...所以你和江问,你们两个现在是在一起了?” “是的。” 这是逢宁给出的回答。 “嗯,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裴淑柔似乎陷入了回忆,“我第一次见你,是高一,你和江问在教室里抢东西。” 她说的这些逢宁其实都没什么印象了,老实道:“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江问从一开始对你就很特别,你们在一起了,作为朋友,我是替他开心的。” 裴淑柔动作优雅,用小调羹轻轻搅拌咖啡,对上她的眼睛,“我知道我说的可能不是时候,但是各方面来说,你和江问,你们两个,可能都不太合适。” 逢宁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 逢宁表情寡淡,“就这,没了?” 裴淑柔细眉拧起。 咖啡不怎么烫了,逢宁端起来,一口气,咕噜噜喝完。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你还有事吗?没事儿我要回家睡觉了。” 被她的态度稍稍激怒,裴淑柔的表情有点变了,“你家里的情况我稍微知道点,从小是单亲,你妈妈前几天又去世了,对吧。” “谁跟你说的?”逢宁停住,这才抬头看她,啼笑皆非,疑惑道:“你总不会是找人查了我吧?” 裴淑柔没有否认。 逢宁轻轻摇头,纯粹是觉得有点好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裴淑柔也嗤笑一下。这种笑声的意味很好分辨,反正是不带善意。她说话,习惯性带着点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我不是轻视你,但是江问本来就跟你不是一路人。江问一出生就在阳光下,他的前路都被家里人铺平了,逢宁,你别把他拖进你的黑暗里,也别做他的绊脚石了。” 逢宁心底厌烦这种桥段,讥诮道:“首先,我是个人,我不是什么石头。其次,江问是需要进行光合作用吗?这么需要阳光,没阳光不能活?” “你拖累一个人的时候,都这么心安理得吗?”裴淑柔被她讽刺一番,也不恼,“看来你还不知道江问打算留级的事情?” 约有几十秒的沉默,逢宁哦了一声,“我确实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 逢宁点点头,思考了几秒,依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的,我知道了,然后呢,你希望我干什么。希望我跟他分手,不要阻碍他大好的前程,是这样吗?” “是啊。” “你和江问是什么关系,你喜欢他?” “我是他朋友。”裴淑柔顿了顿,强调,“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ok,你是他的朋友,那请问,你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裴淑柔呆愣了一下。 “我认识你吗?” 逢宁清清楚楚地看着她,“既然你只是他的朋友,那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你不想他留级,你要拯救他,你希望他迷途知返,那你就直接去找他,你来找我干什么?” “......” 裴淑柔被她堵地没话讲。 “不过你来找我了,那我就送你两句话。” 逢宁站起身,凑近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关你屁事。” 紧接着,竖起第二根,“第二,管好你自己。” 说完,逢宁利落地拿起自己的东西,起身。 去前台结账。她拿过账单,瞟了一眼,留下自己一杯咖啡的钱,走人。 逢宁打算在九月份复学,直接读高三。她白天晚上都找了兼职做。一是因为齐兰生病欠了点钱在外面,她想早点还清,二是她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只要忙忙碌碌的就没心思东想西想。反正,伤痛总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麻木,慢慢习惯。 周六晚上简糖的人很多,手机搁在旁边,响了好几次逢宁都没接到。她瞅着忙碌的空隙,去安静点的位置,跟江问回了个电话。 他的声音听着有点气闷,“我去你家,没见到你的人。” 启德高三只放星期天一天的假期,大多数学生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所以周六晚上学校不设门禁。 逢宁说:“我在上班。” “你不在家休息?” “休息够了呀,我不出来上班,天天躺在家等死吗?” 江问默了默,说,“你可以等我。” 逢宁被他逗笑了,“跟谁学的,还会抖包袱了。” “是在之前那个酒吧吗,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找你。” “不用找了,你赶紧回学校去吧。” 有人高声喊逢宁,她把电话拿远了一点,“什么事?” “前台有几个人等着买单。” “好,知道了。”逢宁急匆匆跟江问道别:“那就这样,我现在正忙呢,有事儿明天说。” 忙到两点,酒吧里的客人就少很多了。彤彤闲下来,跑到逢宁身边,神秘兮兮地说,“有个人在外面坐了好久,不知道在等谁。” “坐就坐呗,有什么稀奇的。”逢宁正在擦杯子,“这个城市又多了一个伤心人罢了。” 彤彤急着比划,“不是,好像还是个高中生呢,超帅的。我和小西都溜去偷看了好多次,我们问他要干什么,他说等人。” 逢宁眼一抬,擦杯子的动作顿住。她把东西搁到一边,“我出去看看。” 这一条长街都是酒吧,晚上人声热闹,外面招牌挂的彩灯都是暖色调的。这会时间已经很晚了,也不显得多冷清。 逢宁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到他面前,“嘿,帅哥。” 江问穿着白色的连帽卫衣,盯着眼前的木桌子,也不挪眼看她。 逢宁伸手,用一个手指把他的下巴挑起来,“脾气够大啊,不理人?” 江问下巴被迫仰起,回视她。 他们对视了几秒。 逢宁带点笑,轻飘飘地说,“你怎么一声不吭坐在这里?想等我下班?” 江问还不是不说话。 逢宁勾着他的下巴,又颠动了两下,“哑巴了?” 江问微微低头,气哼哼的,一口咬住她的手指。 逢宁指尖一片湿润,江问的舌头软软的。她要把手往回抽,他不松口。 “我手脏死了。” 他一排睫毛略略下垂。 逢宁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掐他的下巴,“行了,你是狗吗,还咬人,别咬了。” 磨蹭了一会,江问松口,仍旧生气,“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 “怎么,大老远跑来要跟我吵架啊?”逢宁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你等一下,我去跟老板说一声再过来陪你。” 逢宁一边走一边把围兜脱下。 简糖门口早就聚集了几个看戏的,彤彤羡慕地说,“卧槽,宁仔,原来那个帅哥等的就是你啊?” 逢宁看着她们激动的样子,有点好笑,她随手把衣服放到一边,“是我朋友,我去跟他说点事,要是忙的话再过来找我。” “去去去,这会还能有什么事,和帅哥约会最重要。” “成。”逢宁刚准备走,被彤彤一把拉住,“哎哎哎,对了对了,那你和这个帅哥是什么关系啊?” “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逢宁端了一杯气泡鸡尾酒出来,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 江问:“我不喝酒。” “我亲自调的,没度数的,少爷您赏脸尝尝。” 她难得献一次殷勤,江问勉为其难端起来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江问放下杯子。 逢宁心想,这毛总算撸顺了。谁知庆幸不过两秒,他就开始算账:“如果不是我跟你打电话,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逢宁讪笑:“我哪里瞒着你,你一跟我打电话我不就说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主动跟我说。” 她承认错误:“行,是我觉悟不够高。” 她这样,江问有气也发不出来。他闷了半晌才说,“你要是缺钱,我可以帮你申请助学金。” 逢宁表情匮乏,没多大反应,“怎么,你还打算要你家里人帮我找关系?” 江问看出她的戏谑,“我认真的。” 逢宁托腮看着他,“正好,我们俩谈谈吧。” “谈什么。” “前几天你有个朋友找我,她说你打算当留级生?” 江问脸色微变,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想了想,“谁跟你说的。” 逢宁直起身,惊讶:“你居然还真有这打算?” 江问不做声。 逢宁伸出手,捧着他的脑袋前后摇晃。 他往后躲,“你干什么?” 逢宁咬牙切齿:“我晃晃你脑子里,看看有没有水。” 江问不想跟她开玩笑:“你想一个人留在南城?” “一个人有什么不可以?”逢宁严肃了表情,“你不要为了我做这种事情,你有你应该做的事情。不要意气用事,什么事都等到高考完了再说。” 他若无其事,“就算我复读,又怎么样?今年能考的大学,明年一样能考。” “那你做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 他脱口而出:“陪你。” “我说了,我不需要。”她叹了口气,淡淡看定江问:“我不想你这样,我非常认真地跟你说,我不需要人陪。你不要意气用事,而且以后有类似的事情,你必须要跟我提前商量。要是还有下一次,我就真的生气了。” 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平等,他喜欢她,可她不喜欢她。江问被她奚弄过太多次,以至于他总有一根脆弱的小神经被她捏着。只要逢宁一撂狠话,他情绪立刻就不对了。 江问呼吸渐渐浓重,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东西,“所以你就是觉得,我没长大,我心理不成熟,我没追求,是吗?”逢宁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安抚他:“我没有这样觉得,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谈谈这件事,我不想吵架,你冷静一下。” “你就不担心我去上大学把你忘了?”他的声音隐隐带着点恼。 逢宁做出惆怅的样子,“我会尽量克服的。” “我知道你不会担心。”江问用自嘲的语气,“但是我会担心,我不想异地恋,我怕你把我忘了,可以吗。” 逢宁:“?” “你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 逢宁轻呼出一口气,有气无力,“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有,安全感?” “我不知道,你就当我是任性吧。” “任性也不能不高考,都多大的人还玩叛逆?” 江问不回答。 逢宁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忽然,她动了一下。 江问见她欺身过来,下意识偏了一下头。 逢宁双手撑在他的身侧,微微仰起脸,眯起眼打量着江问。 他佯装平静,眼神逡巡。 幽蓝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眼是眼,鼻是鼻,唇形淡薄,无一处不秀气销魂。 光是看这张脸,滔天的火都能消了。 唇上忽然一热,逢宁亲了他唇角一下。 江问表情微怔,尚在气头。 她亲,他躲。 几次之后,他拿手掐着她的下巴,声音喑哑,“你干什么,耍流氓?” 逢宁眼睛微微弯着,故意说:“跟你接吻啊,怎么,不要?” “不要算了。”她刚刚准备直起腰板,几乎是下一秒,江问就回吻住她。 湿热而柔软的舌尖抵开她的唇缝,滑过齿间。 他闭着眼睛,又密长的黑色睫毛在快速颤抖,连呼吸都有点急切。逢宁一直睁着眼,盯着他看。 她突然笑场。 江问停下动作,恼火地睁开眼,幽深如潭的黑眼珠蒙了一层水光,“你笑什么。” “好好上学,知道吗?不要让我操心。” 逢宁主动凑近了,攀在江问的肩头,手臂在他颈后绕着,“听到了吗?” 他撇开脸,“没有。” 逢宁吻了一下他的耳垂,“这样呢?” “没有。” 吻落到他的下巴,“这样?” “没有。” 吻落到他的眼皮,“这样?” “没有。” 吻落到他的颈侧,“这样?” “逢宁。”他抓住她一只手。 她依旧笑吟吟的:“怎么?” 江问低头,学着她刚刚的样子,唇尖贴到她的耳边,“你再亲下去,我可能会控住不住对你做什么了。” 无弹窗到m点cl〇m 第 45 章 隔得老远,简糖里,小西和彤彤趴在收银台上咬耳朵,“那个真的是宁宁男朋友啊?” 彤彤琢磨了会儿,“那总不能是弟弟吧。”正说着,她用手一指,激动道:“看,快看那边,亲上了,靠。” ... ... 沉默一下,逢宁忽而轻笑,“哦?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目光向下几寸,一只手作势要探下去,江问表情一僵,窘迫地挡住了。 逢宁慢悠悠地逗他,“怎么,起反应了?” “你...”江问脸上表情精彩纷呈,被调戏的脸红脖子粗,深呼吸一下,“你还是个女的吗?” 逢宁捏了捏他的脸,“你这个小朋友,这点本事就学别人开黄腔?” “我不是小朋友。”江问重复了一遍,“你别把我当小朋友看,我是一个,”他有点口拙,移开眼,“一个,男人。” 逢宁从他身上站起来,摸着下巴,打量着眼前骨感清瘦的少年。 江问怀里一空,有点隐隐的失落,手指微微弯曲,想把她抓回来。 逢宁笑说,“男人?瞅你这小嫩脸,我总有一种诱拐未成年的感觉。” 江问嗯了一声,嗓子发干,“你难道没有诱拐我?” 逢宁有点无奈,“明明是你对我一见钟情,现在怎么说成我诱拐了?” “.......” 到下班的点了,逢宁让江问原地等一会。刚一进去简糖,就被人团团围住。两个小姑娘一路跟着她去更衣室。 看着逢宁换衣服,小西扒着门框追问,“宁仔,你从哪吊的这么正的凯子?” 她含糊不清:“下雨天路上捡来的。” 小西又是羡慕,又是忧心,“那你要小心点,长得帅都花心,指不定哪天一顶绿帽就匡头上了。” 逢宁关上柜门,拿上钥匙,无言地乐了乐。 ... 滴滴两声,粉白色的小电驴解锁。逢宁冲着江问喊,“过来,会骑车吗?” 江问摇摇头。 “那我载你。” 看他犹豫不决,逢宁偏头催促,“速速上车。” 等身后的人坐稳,她双脚放到踏板上,咻地一下飙出去,“Lte\sGO!” 夏日的夜风吹在身上感觉很凉爽,逢宁说,“你怎么连骑电动车都不会,自行车会吗?” “不会。” “小脑没发育好啊。” 逢宁浅浅笑了下,漫不经心交代:“等会自己坐车回学校。我得回家洗洗睡觉,明天还有早班上。你呢,现在学习这么紧张,就别动不动过来找我了,在学校别东想西想的,懂?” 等红绿灯的时候,逢宁不经意回头。她从小就很会看别人脸色,这会随意瞥一眼,就看出某人的低落。她说,“怎么,不开心了?” 延迟了一会,江问声音低不可闻,“你是真的喜欢我?一点也不想见到我。” 哪像他,一有空满脑子都是她。 没空的时候,满脑子也是她。 逢宁在心中暗暗叹气,“那我还能假的喜欢你?这不是特殊时期吗,你也忙我也忙。” 江问面无波澜:“我觉得你是因为...才...” 没等说完,逢宁替他接下:“因为你在我...”她潜意识里,依然抗拒提起齐兰,停了几秒钟,才继续说,“出事的时候陪我,然后我心软就答应跟你在一起了?” 虽然想着这事,江问依旧被她说的有点郁闷。 “我在感情这方面也挺肤浅的,我纯粹是抵抗不了你的脸,春心萌动了。” 逢宁的声音混着风一起飘过来,不怎么正经,“而且,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真的以为还有人为了报恩以身相许啊,又不是演电视剧。” 江问突然想到赵濒临之前给他支过不靠谱的招,“大不了你豁出去,就牺牲色相去撩逢宁,我就不信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女人能抵抗你的色相,不存在的哥们。” 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色衰而爱弛。他患得患失地问,“那我总有变丑的一天,你到时候就不喜欢我了?” “你还想那么远啊?” 逢宁下意识说完,半天没听到他说话,估计是又被气着了。这人真是小气包和小醋包的结合体。眼前就是雨江巷,逢宁把车停到一边,“下来吧,尊贵的江大人。” 等江问下车,她蹲下来,把小电驴锁住。 月光似雾,他们站在路边,逢宁拉下江问的脖子,踮脚在他的眉旁吻了一下,额头碰了碰他的,“好了,你乖乖的,别让我操心。” 看着他上车。 逢宁转身走进院子里,四周尽黑,她的表情也一点、一点淡下来。 把门反锁,洗完澡上床。床头留了一盏台灯,光线朦胧,逢宁缩在被子里,看着窗户上摇晃的捕梦网。 即使疲惫不堪,夜里还是无法入睡。嗅着老妈衣服的味道,逢宁躺在床上,握着手放在心口,蜷缩起来。熬着时间,睁眼等到天亮。 夏天的知了不停地叫,日子流水一样地滑过。赵慧云托关系,给逢宁介绍了几份工作。她从白天忙到晚上,连轴转,精疲力尽了也没让自己停下来。 有一次下班,刚好撞上回家拿东西的双瑶,她呆了一下,停住脚步打量着逢宁,“宁宁,你这是怎么了?感觉憔悴不少。” 逢宁不置可否。 “最近还好?有什么事跟我说。” 逢宁想了想,对她笑笑,“差不多,过得去。” 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在齐兰离世的半年里,她开始频繁地失眠,晚上睡着了梦到妈妈,再从梦中惊醒,一摸脸,全是泪水。 生活是一场无法言喻的悲剧。刻骨的伤痛会在某一刻慢慢消失,蛰伏在伤口。等夜深人静的时候,重新袭来。她可能太高估自己了。 逢宁并不是超人,她不是无所不能的。 只是,当新的一天来临,重新面对生活的林林总总,谁都没资格颓废。白天,面对客人,逢宁调动全身精力,正常和他们说笑,没有丝毫怠慢。 她好像被割裂成两个人。 人前的她,人后的她。渐渐的,逢宁所有热情和开心都会在没人时候突然中断。 她身子是空的,生活就像是在拍电影,导演一喊卡,所有表情语言动作就在一瞬间褪去。 某一天,逢宁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她有点不安,她厌恶自己阴郁脆弱的另一面,很努力去调节情绪,但是能思考的,能感知的,都控制不住地越来越少。 四月、五月、六月,就像是离了箭的弦,嗖地一下,穿过高三学子最后一点求学生涯。 逢宁忙的不可开交,但是每天都会陪江问打十几分钟的电话。偶尔下午抽空,去学校看看他。等他下课的时候,她就去荣誉榜附近溜达。江问成绩很好,稳稳地挂在第一名的位置。 她没有多的时间,只能陪他在操场上走一走。可能是因为工作太累,逢宁的话开始慢慢变少。 他们两个在一起,江问变成话多的一方。她多数时候都在倾听,然后像以前那样,时不时逗弄他两句。 江问有个坏习惯――他喜欢让逢宁上交手机,然后专心地检查一遍。 因为逢宁经常不接电话,所以江问要确认一下,是不是只有自己遭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查岗是必须的。通话记录完了,还要看看她微信最近和谁聊天。 逢宁嘴里还吮着一根棒棒糖,瞥他一眼,含糊地说:“你不觉得自己很像一个上了年纪的家庭妇女?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丈夫会出轨。” 江问装没听到,自顾自检查手机。 轰轰烈烈的高考,在一个平平淡淡的晴天结束。暑假随之到来,湖南台又开始重播还珠格格。 吃散伙饭的时候,逢宁也去了。赵濒临和郗高原都在,饭桌上她喝了不少酒。 赵濒临酒量还行,却喝不过逢宁。他大着舌头,对江问说:“兄弟,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等着喝你们喜酒啊。” 少年人总以为时间慢,眼前的一刻就能拉伸到永远。逢宁端了杯酒,“高考终于结束了,祝你们脱离苦海。”说罢一仰头灌完。 “少喝点。”江问制住她的手。 一顿饭吃的极热闹,饭毕,好几个男生东倒西歪。江问没沾酒,负责把醉汉送到家。 一个人一个人接着离开。江问送完人,回到饭桌。逢宁正趴着,她脸发白,眼睛紧闭,嘴唇抿的很紧。他摸了摸她的耳朵,“逢宁?” 逢宁好像没听到。 于是江问微微弯腰又喊了一遍,她还是没做声。他以为她喝多了,睡着了。灯光明亮,他在她旁边蹲下,扬脸看她的样子。 眼睫毛一闪,逢宁眉头皱的更紧了。她微微睁眼,看到江问。似乎有点迷惑,呆了两秒,总算开口了:“哦...你来了,走吧。” 江问专注地看着她,用手指抹掉她眼角淡淡的水迹,“你刚刚睡着了?” “没睡着,有点累,眯了会。”她揉揉发红的眼眶,站起来。 吃饭的地方就在雨江巷附近,他们散着步回去。路口车水马龙,江问欲言又止:“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 逢宁眼皮子动了动,和往常一样跟他开玩笑,“我什么时候不辛苦?” 江问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你不太开心。” “开心啊?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心,每天要应付的人太多了,我有点累。” 逢宁脸上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大大咧咧像在开玩笑。 说完,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 可一瞬间江问有种错觉。 逢宁说的都是真的。 来江陂的商场做了场大型热卖活动,最近人流量暴增。专柜小姐各个打扮得体,扬着最标准的笑容接待客人。天已黑透,FU做了新装潢。 前台经理主动迎过去,把几个太太手里拎的东西接了过去,引她们去中央区的沙发坐下。 店里开了冷气,施智美逛累了,捶了捶腿说:“还过几天就要出分数线了吧?小问考的怎么样?” 殷雁看了眼江问:“应该还可以,小柔是去央美?” 裴淑柔笑笑,回答:“是的,说不定还能跟江问一个城市。对了阿姨,你等会看看这家店的新款,我同学给我推荐的,说还不错。” 一个店员端着托盘,往毛绒地毯上轻轻一跪,把水杯依次放到他们面前。 FU是日本的某个高奢品牌,这种跪式服务很平常,殷雁和身边的人谈笑,忽略了旁边下跪的人。 江问本来在跟裴淑柔说话,店员递了一杯水到他手里。他接过来,习惯性说了句谢谢。喝了一口,抬起眼的瞬间看清她的脸。江问呛到,猛咳。因为太震惊,立马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殷雁转头,困惑道:“你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工作需要,逢宁脸上化了很成熟的妆。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所以殷雁对她已经没有一点印象。 伺候在旁边的经理也发现了异样,呵斥道:“小宁,你怎么做事的。” 江问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面,他把她拉起来。 逢宁面不露任何破绽,就像对待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礼貌又带点歉意:“不好意思,没烫到你吧?”她一面说,一面站起来。 看了半天,殷雁瞅出不对劲,皱了一下眉,“怎么,小问你认识她?” 大家都盯着江问,好像在等他的回答。 “她是我...” 刚说了几个字,逢宁抢过他的话,“阿姨您好,我是他以前的同学。” “......” 江问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又忍住。 殷雁有点惊讶了,“同学?那怎么在这里。” 裴淑柔把手里的杯子一放,也跟着站起来,话语之间带了点热络,“逢宁,好久没看见你了,你退学之后就来这打工了吗?” “退学?”施智美挑眉。 逢宁应了一声,还是带着笑站在那里,“我家里出了点事儿,休学了一年。” “这是菊花茶,清热解毒的,你们试试,有需要再叫我。”逢宁不再说什么,把托盘抱在胸口,对着一群人微微弯了弯腰。 看着她走,江问脑中空白片刻,抬脚想追上去。裴淑柔直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江玉韵若有所思,翻过一页杂志,咳嗽了一声,“小问,坐下来,别失礼。” 商场大概九点半关门,逢宁忙完手头上的事,等FU停止营业,才去更衣室里拿起手机看。 江问一个小时之前发的微信:【我在广场入口的喷泉那儿等你。】 她迅速换好衣服,拿好东西去喷泉池。 喷泉池的灯光和音乐还没关。逢宁走上前去,脚尖踢了踢他的鞋。 江问侧脸看她。他在这坐了很久,细皮嫩肉的,脖子都被蚊子咬出几个大包。 逢宁立在他跟前,“在这干嘛?” 听见他低声说:“吹风。” 逢宁掏出包里的花露水,抹在手指头,给他擦了在肿的地方,“赌气?” 江问拉下她的手,“刚刚,为什么你不说是我女朋友。” 逢宁淡淡说:“那个情形,你觉得合适吗?而且我们这个年纪,以后不定数很多,你不用跟你家里人说这么早。” 她今天从早工作到晚,说了太多的话,声音已经很哑了,“这样只会出现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江问看她,“有麻烦就解决,而且我妈妈以后也总会知道。”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逢宁说,“未来变数太多,我只活在当下。” 江问很抵触这番话,“所以你压根没想过我们以后吗?” “想什么,分手还是?” “我跟你在一起,就没有想过要分手。” 逢宁没回应,眼里很疲惫。她说:“以后的事情,我不知道。” 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声开口:“你别想这么多了。” 江问忽然涌出一股失落无力的感觉。 高考分数出来了,启德校门口拉起了红色的横幅,江问的名字印在上面――南城市状元。 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内,他的分数能去帝都最好的大学。9月份来临,逢宁送江问离开。在机场楼底下的星巴克,逢宁给了他一个拥抱。 上大学之后,江问给她发短信发的依旧很频繁,打电话也是。逢宁也复学了,她需要经济来源,所以没辞掉晚上的工作。白天上学,晚上打工。她手机看的少,回消息回的有一搭没一搭。 有一次星期六下午,逢宁半梦半醒,接到江问的视频。 “你怎么这个点在睡觉?” 逢宁头发乱糟糟地从床上爬起来,困惑和发愣之间,注意到窗帘后面的阳光,才意识到这不是晚上,“哦,有点困了。” 逢宁脸色很差,精神状态很萎靡。江问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你两天没回我消息了。” “是吗。” “为什么?” 逢宁稍微动了动,揉揉额角,“我最近有点忙啊。” 江问有点难受,“你每次都这么说,我们一个星期都说不上两句话,你到底在忙什么?” 逢宁安静出神。 “我不喜欢异地恋。” 上大学不到两个月,他已经提了不止一次。江问的肆无忌惮,让逢宁有点受不了,“那你要怎么样,回来陪我复读一年?” “如果我们两个继续这种状态的话。” 挪到飘窗上,逢宁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好一会,“江问,你真的别有这种想法。这样很愚蠢,我不需要谁的陪伴,我不想为你以后的人生负责。” “一个大学而已,你以为这能决定我的人生?” “不能决定你的,但是能决定我的。” 好好说不了两句话就吵架,这是他们最近的常态。上一次谈话因为逢宁明年报哪里的大学吵,这次是为了江问要不要复读吵。 对话就此搁浅,两人不欢而散。 嘈杂过后,是无边的寂静。 逢宁习惯性地沉默,发呆,胸口闷闷的,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出药盒。倒了几粒出来,生生吞了。 江问第二天就坐了飞机回来,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 逢宁去跟老师请了个假。 陪江问吃了顿饭。她静静看着他,好像思考着该用什么措辞。“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总是浪费时间回来找我。” 他看着她,“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你不要把精力都放在我的身上,可以吗?”逢宁叹口气,“我现在学习有点吃力,我目前还不能保证百分百考上你现在的学校,但是我会尽量。我们别总吵架。” 江问感受到她的不耐,“我只想要你回个消息,有这么难吗?” “抱歉。”逢宁有点困难地解释,“我不怎么看手机。” 江问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也没有谈过异地恋,就像好好的路,走着走着,却没了方向。他根本没法消受逢宁突然的冷淡,呼吸有点乱,“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我对你可有可无,我们两个之间一点都不平等。我们的未来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考虑,你完全不关心是吗?” “我真的没功夫想这些。”逢宁控制住蔓延上来的情绪,“你对我好,我很感谢你,所以我不忍心伤害你。但是这不代表你能道德绑架我。” “什么...道德绑架?” “你现在对我说的话,就是道德绑架。” 道德绑架四个字,简直就是一桶汽油迎面泼过来,烧地江问心里那股火越来越旺,偏生其中还夹杂着莫可名状的委屈。 “我只是想见你,想跟你打电话,想跟你读一个大学,这在你眼里是道德绑架?” 压抑的气氛安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 逢宁有种脱力的窒息感,她直视着江问的眼睛,“目前来说,我觉得是一种负担,我很累,真的。” 江问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几乎是一瞬间,怒气上涌,眼里有显而易见的痛苦,“你不喜欢我?” “不,我喜欢你。” 他知道现在不是继续谈下去的好时机,仍失控了,“但是我,根本感受不到。” 逢宁轻描淡写,自己也有点困惑:“可能,我不够爱你?抱歉。” “什么意思。” “我喜欢星星,喜欢月亮,喜欢太阳,我喜欢很多东西,但是它们都不会让我掉眼泪,包括你。” “江问,我喜欢你,但是我不爱你。”她开口,“所以,你别对我有这么高要求了,行么。” 他有千言万语,全部被她一句不爱,全部堵回去。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掀开,江问终于意识到,从开始到现在,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冷眼旁观,而他唱的太投入了。 “我们两个的状态,让彼此很累了。我觉得我没办法回报你同等分量的情感,你心里失衡,我也越来越累。” 逢宁说,“要不然就分开一段时间,我们两个人都冷静一下吧。” 江问半僵在那,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他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是我性格不太好。” 江问声音艰涩,“我没意识到我这样让你很累,之前是我太任性了,我以后会改的。” “别这样,江问。” 逢宁还想往下说,被他打断,“我不想分手,就算你...”他艰难地说,“就算你,不爱我,也没什么关系。” 逢宁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看着他,良久不说话。 终于,她说,“好,可以。” 江问开始减少跟她打电话发短信的频率。再见到她,是两个月以后。 元旦前两天,江问坐飞机回了南城。 他坐在雨江巷口马路的公交车站的长椅上,整整一下午都耗在了这里,等着逢宁放学回家。 天一点一点暗下来,橘色的夕阳朦胧成一大团。逢宁低着头,没看前方的路,慢吞吞地走过。 刚刚出声喊了一个字,双瑶不知道从巷子里奔出来,一下熊抱住逢宁。 隔着一条马路,有车在他们之间穿梭过。 逢宁任由双瑶抱着,脑袋枕在她的肩膀,笑的很开心。 是江问...很久没有看到过的,发自内心,愉悦又放松的笑。 她好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他拉着行李箱,定在原地。 ... ... 晚上七八点,逢宁写完一门作业。突然想起明天就是跨年,她拿出手机,给江问发了一条: -在做什么? 他们上一次聊天是前天,江问给她发了一句晚安,她回了一个月亮过去。两人的疏离越来越明显。 反正,这就是常态吧,多少热情都会被距离和时间渐渐消磨。 江问:【你忙完了?】 逢宁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很久,他的小心翼翼让她突然有点内疚。她把笔放下,思考着回了一句。 -没什么事了,要打个视频吗? 那边回的很快:【那你下来吧,我在你家门口。】 逢宁反应有点接不上趟。她随便披了件外套,在化妆镜前坐下,撸起袖子,往手臂上倒了粉底液上去,抹平了,再用遮瑕膏把剩下的痕迹掩盖好,抓钥匙下去。 在夜色里,江问坐在长椅上。天冷,他穿着深蓝色的外套,脸冻得通红。 他好像一直都偏爱这种颜色。 逢宁脚步缓了缓,走上前去,递给他一个热水袋,“怎么回来都不跟我说?” 外面温度很低。逢宁冷的打了个颤,在他旁边坐下,“回来玩几天?” “后天走。” 她翘起唇角,“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下飞机。” 默了一会,逢宁这才注意到,“你没带行李回来?” “放酒店了。” “没跟你家里人讲?” 江问摇摇头。 两个人都没话讲了。逢宁把他的手拉过来,感受了一下温度:“你冷吗?” “不冷。” “吃了没?” “在机场吃了。”江问借着昏黄的灯看她,“你呢,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逢宁缩了缩脖子,把围巾又饶了一圈,抵挡住冷风,“还行,新的班主任不错,也还挺喜欢我的。” 明明只过了几个月,他们之间交流的话题好像越来越少。一切,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逢宁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她现在的注意力很容易就分散。耳边响了两声,逢宁才意识到江问在讲话。她迅速调整好表情,转过头,“嗯嗯?” 江问忽然就不吭声了,停下来。 一时安静。过了一会,江问低声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吧,明天下午出来玩?”“可以啊,你回到酒店给我发个消息。” 逢宁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江问还坐在原地,没动,就这么看着她。 她转身,对他挥挥手,扬起笑容:“明天下午见。” 江问点点头,“明天见。” 第二天是跨年,街上很热闹。逢宁配合着喜庆的气氛,穿了一身红,带着江问去了以前最爱去的拉面馆。 等上菜的时候,她用他的手机点了两杯奶茶。 张国荣在电视里,对女主笑着说:“如果觉得太累,及时道别并没有错。” 他们聊了一会江问大学专业的话题。逢宁也听不太懂,等他说完了,又起下一个,“那大学好玩吗,你和室友相处的怎么样,压力大吗?” “还可以,大一的课不是很多,没什么压力。” 江问想了想,“我室友有两个是学生会的,比我忙,学校...” 逢宁盯着一根筷子走神。 江问顿了顿,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学校上个月有运动会,我参加了1500,还拿了名次。” “哦?是吗。”逢宁坐直身子,心不在焉点头,“那挺好的,我最近都没时间跑步了。” 她在他面前强打起精神,却那么明显,一点一点丧失活力。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江问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也不知该怎么做。 上上次吵架,逢宁对他说,“你的退让,你的付出,让我只想逃避,我不知道该怎么同等地去回应你。” 气氛有些沉闷,她坐在他对面吃饭,一口一口往嘴里喂东西。他们吃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总有吃完的时候。 走过天桥,逢宁站在底下仰头望了望。很多回忆涌现,她回头看了一眼江问:“等会想去干嘛?” 江问:“坐公交车?” 逢宁知道他说的是425路,“要不要先去看场电影?” “可以。” 电影十点散场。 他们很默契,随着人流出去,走得很慢。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公交站台,投币上车。 坐在夜班车上,往外看,街上很热闹。逢宁笑容消失,她清晰感觉到某种情绪突然断开。 不想说话。 头抵着车窗,感觉满身的疲惫涌上来。 江问侧头看着她。 逢宁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整个人充满无法看透的沉默。他说:“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不太开心。” “啊?”逢宁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微微困惑地看着他,语气还带着点负罪感,“我没有不开心,最近学习压力比较大,所以不怎么想说话。” 江问平淡陈述:“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逢宁脑子里终于清醒了点,有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顿了几秒。 “我不知道怎么挽回你了。” 江问神色忽然淡了下来,“逢宁,我们分手吧。” 很久很久,逢宁都没回答,好像专心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她转头,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原来已经过了十二点。 江问嗯了一声。 她把双手插进口袋,站起来,“终点站到了,下车吧。” 这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 ... 回去的车上,逢宁问,“要不要再听首歌?” 江问摇摇头。然后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到市中心,他们一起下了车。到处都是人声,绚丽的烟火接二连三的,在头顶爆开。 逢宁很平静地问,“你想好了吗。” 江问没动,眼里疲惫疼痛。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是我的错。” “那我走了。”逢宁指给江问看,“我走过这个马路,就不会回头了,你也走吧。” 逢宁认真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开心。” 她走了。 站在灯火辉煌的街头,江问突然有点茫然。 如果可以,时间永远停在那个初见的盛夏,多好。 十六岁的江问,穿着干净的衬衫,眉眼冷冽清秀,是学校里女生都向往又不敢靠近的男生。 明晃晃的烈日把斑驳的树影印在地上,逢宁无忧无虑地走过他身边。 她对着他笑,眼里生满了光。 他从此阵亡在她的光芒之下。 第二天下午,逢宁接到一个外卖电话。 从教室出来,才发现下了小雨。雨丝细细的,只有几个人打伞。 学校门口,穿着黄色衣服的小哥递了一杯奶茶过来,是昨天她在江问手机上点的那杯。 逢宁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半晌没有动弹。等别人催促,她才回神,道了声谢,接过奶茶。 她提着往前走,没回教室,去了曾经和江问散过步的操场。 手机震了一下。 -逢宁,我回学校了。 她垂着头,看着这条短信,一瞬间,明明如释重负,心脏却迟钝地传来一阵痛,一点点地扩散开。好像有一块石头压着,她喘不过气。 雨渐渐下大了,染湿了上衣。逢宁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双手支颌,望着前方发呆。 一个人把奶茶喝完,给江问回了一条消息: 行,拜拜。 手机又震了一下: -嗯。 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 删了他的对话框,逢宁把手机收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千与千寻里有一句台词,说,当陪你很久的人要下车时,即使舍不得也要心存感激,挥手道别。 我们的终点到了。 如果你终究要走。 请离开我的时候,再温柔一点。 第 46 章 孟桃雨回来学校看望过逢宁几次。她上了大学还是和上高中的时候没两样,素面朝天,纯净的一张小脸。 周六晚上,她们选了一家火锅店。 锅里的浓汤被煮沸,逢宁看着她的小脸被辣的通红。她用主筷帮孟桃雨涮菜,下丸子,煮肉。 “宁宁,你怎么不吃?” 逢宁说:“我吃饱了,你吃吧,不用管我。” 孟桃雨啊了一声,“我都没看你吃几口,你现在胃口这么小啦。” 逢宁脸色苍白,气色不是很好,轮廓清减了很多。她把外套脱了,穿着青色的毛衣,不知道是不是领口太大,锁骨成凹一条线,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单薄,空荡荡的。 孟桃雨凭着直觉,问了一句:“宁宁,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嗯?”她撒了个谎:“有点,这两天来大姨妈了。” “哦哦,这样,我以为你心情不好。” 话说完,立刻觉得不对。孟桃雨隐约知道逢宁家里的事,她怕又触到伤心事,忙转移话题,“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这么厉害,肯定能考个好大学的。” 逢宁放下筷子,风轻云淡地道:“你这个小朋友,我什么时候也要你安慰了。” 大学比高中放假早。没过几天,双瑶和赵为臣也结伴来了。他们到的时候正是课间,双瑶随便拉过要进班的女生问。那人居然反应了一下,“逢宁...我们班有这个人吗?” 双瑶诧异:“你们这不是十三班?” 她恍然:“哦哦,你说那个复读生是吧。” “是的。” 等女生进了班,赵为臣还有点纳闷,“现在小宁姐转性了,这么低调?一个学期都快结束了,班上还有不认识她的。” 逢宁请了一节课的假,陪他们在校园里转了转。临走的时候,赵为臣抱了一下逢宁。双瑶捏捏她的手,“你还有我们。” 赵为臣:“小宁姐,不论过多久,你永远是我的偶像。” 逢宁笑了笑。 谁都看不见她笑容下的枷锁。 高三《13》班的人对逢宁的印象就是,冷而淡,寡言少语,独来独往,不爱跟别人讲话。谁都没把这个内向的冰美人和当初在开学典礼上无比耀眼的女孩联系到一起。 这个班的班主任应该提前找铁娘子了解过逢宁的情况,知道她休学前的成绩都保持在年级前列,勤奋又聪明,所以对她各方面都很关照。不过逢宁是跳过高二直接读高三,最开始在学习进度上跟的很吃力,成绩一直在百名开外。 重压之下的高三,女孩子也会汲取课间的时间谈论各式各样的八卦。 偶尔,逢宁能听到江问的名字被她们提起。 他的照片就挂在光荣榜旁边的玻璃橱窗里,永远停在十七岁的模样。穿着蓝白色校服,黑色短发,清冽的五官,静静地和每个路过驻足的人对视。 从早上睁眼开始,逢宁就像强行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麻木地开始运作。直至夜晚来临,旋转的螺丝拧到最后一圈。逢宁躺在床上,脑子变得很静,很空白。闭上眼,感觉一直下沉,下沉,到慢慢消失在这个世界。 高三那年的寒假,是逢宁印象里,最冷,最缓慢的冬天。她整个人好像也随着这个季节渐渐沉寂,冰封。 大年初一,春节气氛很浓。给齐兰扫完墓,逢宁不想回家,坐车去了南城最热闹的广场。 有两个六七岁的孩子在抢玩具,逢宁绕着广场走了两圈,到旁边坐下来。听流浪歌手弹着吉他,唱完几首情歌,她丢了个硬币到他的碗里。 逢宁站在公交站台,看着指示牌上面每个分叉的路线,每个地点。她不知道去哪,没有目的地。 下一辆停靠的公交车是425路,这个城市最多的一趟。 逢宁上车,她拿着一根糖葫芦,腾出一只手摸兜里的钱。公交车上的人不算多,零零落落的座位空着。 往后走了几步,不知道为什么,逢宁步子突然慢了一些。 靠窗坐的人,同时掉转视线,眼睛一瞬不瞬往这边看过来。 许多年后,逢宁对江问的印象一直停在这里。 好像也就几十秒,可她记住了这一幕,全部的,所有的细节。 车里开着暖气,玻璃窗都起了雾。他独自一人,坐在倒数第二排。融化的雪把脚下的地面都打湿了,外面商铺放着新年的歌。江问头发长了一点,发梢细碎,盖住眉毛。还是穿着深蓝色的外套。 很寒冷的颜色。 目光交汇,她先是一愣,脚步定住。张了张口,喉咙像是被团棉花堵住了。 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江问眼睫压下。 逢宁终究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缓缓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们一前一后,在同一辆车上,隔着几排的位置,沉默着。 公交车到了一个岔路口,绿灯亮了,拐个弯,到了下一站。很快,上了许多人,大人牵着小孩,人群摇晃,把空座位都填满。 过道也站了人。 又过了两站,逢宁起身,从拥挤的人之间穿过去,下车。 她脚踩上井盖,发出轻轻一声响。灰扑扑的云,不知从哪刮起一阵风,垂在腰间的几缕发尾被扬起。 没隔多久,身后又传来响声。逢宁一直顺着偌大的街道往前走,没有回头。 新年翻过,四月份的某天,逢宁接到赵濒临的电话。他问,“逢宁你...你最近还好吗?” 她手中的笔停下,说,“我挺好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江问呢,他怎么样。” “江问...”赵濒临犹豫了一番,“他也挺好的,刚拿到几所常青藤的offer,已经办了退学,准备出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逢宁有点懵。怔怔一会,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是吗,这么仓促。” 赵濒临有点讶异,“他没跟你说?” “他手机号换了,我们很久没联系了。”逢宁坦率地说。 赵濒临卡住了,接着又说,“我以为,他至少要找你道个别什么的。” 逢宁一愣。 有一个场景在心里呼之欲出。 忽然想到了那天。大年初一,她在425公交车上和江问相遇。 她没有问,也没有回头。 不知道他在此之前已经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后来他有没有跟着她下车。 也许...那就是他没说出口的道别吧。 “那就先这样,我继续学习了。” “再见,你加油。” “行。” 逢宁单手撑着下巴,无意识地草稿纸上乱画,等注意力重新集中,纸上已经画出了一个大概。 一只醉酒的孔雀。 过了片刻,逢宁静静地把细节补完。 在下面写上一行英文。 ――Apologizetomylittleprince 不知为何,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掉在纸上,很快晕染开。 高三最后的记忆,就定格在这一瞬,卡在这滴眼泪里。 双瑶是第一个知道逢宁得病的人。 ――她陪逢宁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抽屉里只剩半盒的氟西汀。 去医院的路上,双瑶抓着她的手,坚定地说:“逢宁,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倒霉,以后也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时候了。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好的,你的好运气都攒在后半辈子了。” 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 东街被第二次整治,很多人锒铛入狱。孟瀚漠上岸的早,盘下几个铺面,开了烧烤店,和一家修车厂。 逢宁高考发挥的还算不错,成绩出来以后,铁娘子替她选了帝都外国语大学最热的专业。大二上学期,赵慧云带着逢宁做了一点小投资,她终于把外面欠的账清完,不用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 上大学以后,逢宁换了微信。赵濒临也在帝都上大学,他们学校隔得近,偶尔他会来找她吃顿饭。 只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提起江问。 大三某天深夜,逢宁入睡前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喂。”她说。 那边没声音。 打错了? 逢宁没有心理准备,又看了一眼号码,“你好?有人吗。” 依旧没动静。 室友正在下面打游戏,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谁的电话。” 逢宁摇摇头,低声说:“不知道。” 静默一直持续,可逢宁没有挂断电话,呼吸在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两分钟,也好像是十分钟,那头把电话挂断。 自始至终,没有人讲一个字。她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看着床帘的花纹。 过了一会,逢宁下床,穿好鞋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包烟,打火机。 走到空无一人的人工湖旁边,挑了个空椅坐下来。 她已经戒烟很久。尼古丁顺着气管进入到肺的时候,脑子有短暂的眩晕。 这里很黑,远处点点灯火漂浮着。逢宁坐在黑暗之中,一根接一根地抽,从满包抽到只剩几根。 她把手机举到眼前,点开微信,找到赵濒临的朋友圈,进去。 他没设置权限,逢宁随便往前翻了翻。 上个月月末,他发了一张照片,定位在纽黑文。 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线。 她顿了顿,把照片点开,放大。 照片里的阳光很好,停在草地上。旧哥特式风格的大钟楼前,江问被赵濒临用手勾着脖子。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穿着耶鲁的蓝白短袖,眼睛漫不经心望着镜头。 打火机咯哒一声,冒出摇曳的小火苗。 逢宁又点燃一根烟。 青色的烟雾在眼前散开。 她打开通讯记录,又看了一遍刚刚的陌生号码,然后删除。 逢宁站起来,将剩下的烟盒打火机都扔进垃圾桶,沿着鹅卵石的路走。她出来的匆忙,没有涂粉底液。 比从前消瘦很多的胳膊上,疤痕狰狞可怖。 这个人工湖很小,走几步就能回到原点。 可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她想要的原点。 逢宁忽然想,其实现在也不错。 时间走了,她累了。 但是江问记住的,永远是她骄傲的样子,这样就好了。 第 47 章 “你有没有什么难以释怀的事?” “有。” “比如?” “我妈妈。” “还有吗?” “有。” “是什么?” 就在这时,电梯“――叮”一声到达楼层,逢宁对旁边的人浅浅笑了下,“下次再说吧。” 刚走进工作室,就听到关同甫激动地吼,“据可靠消息,最近有个大客户,海外的大肥肉啊!!大肥肉!” 逢宁摘了工作牌,随手搁到旁边,拉开椅子坐下,喝了口水,“说来听听。” 关同甫翻动资料,“是家跨国公司,今年刚刚进入中国市场,他们的酒店宣传正打算找翻译公司做外包。” 逢宁来了点兴趣:“他们招标了吗?” “应该快了。”关同甫说,“我等会让小竹做ppt,发一个投标过去。” 小竹发怒:“你自己做,老娘要被傻逼气死了。” “怎么?” 小竹插腰,在格子间走来走去:“我最近不是在做校对吗?合作的那个甲方真的太没脑子了!!我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说修改意见,得契合市场定位,结果他们一点都听不进去,还反过来质疑我有没有专业素养,我真要吐血了,都是些什么奇葩。” 几个人吵吵抱怨,逢宁把自己电脑关上,“你们忙,我先下班了。” “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回去补觉。” 小竹敬了个礼,“宁姐姐周末愉快,下周见。” 逢宁用手弹了弹小竹的脑门,“utoo。” 小竹捂着心口,一副被迷倒的样子,“姐你今天喷的啥香水啊?太好闻了。” 坐电梯去负一楼的停车场取车,倒车的时候,逢宁又接了个电话。 闵悦悦在那头嚷嚷:“宁宁,晚上出来吃哥老官。” 逢宁看着后视镜,单手倒车,想也不想就拒绝:“大姐,你找别人吧,我没工夫陪你吃这个。” 上次在她们在合生汇排了两百多桌,等了四五个小时,中途闵悦悦非要去楼下逛一圈,还逛的过号了,硬生生折腾到凌晨三点才吃上一口热饭。 闵悦悦不肯罢休,在电话里撒娇:“宁宁,我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刚刚从马代回来,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人家就想见见你嘛,我攒了好多八卦跟你讲,我真的特想你。” 闵悦悦是逢宁读研究生时候的室友,家里有钱,从小娇生惯养,是父母溺爱之下长大的娇娇女。她们寝室一共有四个人,其他两个女生都不太喜欢闵悦悦,经常私下吐槽她的小公主做派。 其实也不怪她们如此讨厌她,最开始见面,闵悦悦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当时开学第一天,三个人报完道在寝室收拾东西,各自打扫卫生。正安安静静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道做作娇气的声音。 几个人停止动作,齐刷刷地转头看去。 虚掩的门被推开,闵悦悦一身CHANEL的名牌,蹬着华伦天奴的高跟鞋,挎着Hermes的新款包闪亮登场。 这位大小姐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们,原地转了一圈,还在跟旁边的人抱怨,“研究生的宿舍楼怎么这么破,跟危楼似的。还有这寝室环境,看上去好差呀,会不会有蟑螂老鼠什么的?我家保姆房都比这个条件好。” 语气之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当即就有个女生暗暗翻了个白眼。 闵悦悦一般不住寝室,只有期末忙不过来了才会屈尊降贵来住几天,然后黏在逢宁身后跟她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她忘性大,又不记事,动不动就忘记做导师布置的任务。 其他两个室友都等着看热闹,只有逢宁耐心提醒她。 某个室友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吐槽,“逢宁,你干什么对闵悦悦这么好?真是看见她就烦。” 逢宁正在翻译论文,闻言没多大反应,“她啊?不是挺可爱的吗。” “可爱??”室友难以置信,“你疯了吧,居然觉得这种孔雀女可爱。” 逢宁是保研来的A大,最开始谁也不认识。 大学毕业的时候师兄拉了逢宁入伙,在外面创业,自己开了个公司。所以逢宁读研之余也很忙的脚不沾地,吃饭上课都是独来独往。 她性子不冷不热,会开玩笑会暖场,不过分亲近谁。长得又漂亮,做什么事都很稳妥,暗地里很受欢迎,男生女生都是。 同寝另外两个女生其实都想跟她做朋友,谁知后来逢宁居然跟闵悦悦越走越近。 ... ... 后面传来鸣笛声响,逢宁回神,挂了档。闵悦悦还在电话里央求,“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宁宁最好了,天下第一好。” 车开出停车场,逢宁微微叹气:“行了,几点去吃。” “哎呀,你同意啦!”闵悦悦欢呼,“七点吧,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 逢宁听到她开心的声音,嘴角忍不住翘起,“嗯,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先挂了,在开车。” 回到家是下午三点,逢宁洗了个澡,订了三个小时的闹钟。最近她忙的日夜颠倒,跟两个翻译互相校对某个法国餐厅的菜单译文,几天下来休息不到十个小时。 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夜幕降临,急促的门铃声把逢宁硬生生从睡梦中吵醒,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下床,去开门。 一阵香风袭来,闵悦悦冲上来抱住逢宁,对准她的脸,一左一右,吧唧落下两个吻。 逢宁松开门把,抬手擦了擦脸,“来我家干什么?” 闵悦悦理所当然:“这都六点了,打你手机一直没人接,我怕你鸽了我呀!” “大小姐,我定了六点半的闹钟。”逢宁有点无奈,去客厅接了杯水,喝两口润嗓子。 闵悦悦坐在沙发上颐气指使:“给你半个小时化妆打扮,速速。” 几分钟不到,逢宁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没任何图案的黑色短袖,牛仔铅笔裤,素面朝天,眼底还有不轻不重的黑眼圈。 闵悦悦用手指着她:“你就这个样子跟我出去玩啊?” 逢宁刚睡醒,深色的长发乱七八糟,她从玄关拿起一顶白色棒球帽戴上,“不然呢,我化好妆,穿上裙子,陪你去哥老官熏一身味回来?” “好吧好吧。” 坐电梯的时候,闵悦悦一手挎包,一手挽着她,“等会带你认识一下我的新宠,小粉,热乎乎的,我哥下午刚帮我提的车。” “你的小黄呢,被抛弃了?” “小黄是我的初恋,它最近累了,我让它在家休息休息。” 她们一起下楼,出了小区,有几个人正对着停在路边的玛莎拉蒂拍照。 三叉戟的标志在夜色里闪出高贵的光。 闵悦悦哼了一声,自然地带着逢宁穿过这些羡慕的眼光,拉开小粉的车门,坐上去。 踩油门,换挡,玛莎拉蒂发出一道低沉的轰鸣,疾驰而去。 今天是周五,华灯初上,正巧赶上晚高峰,路上堵得水泄不通。逢宁坐在副驾驶,有一搭没一搭看工作邮件,听闵悦悦抱怨她新交的男朋友。车以乌龟速度挪到合生汇附近。 “没位置停车了,好烦呀。”闵悦悦把方向盘一打,“算了,就停这吧。” 等车停稳,逢宁解开安全带,下车查看。她有点无语,“你这在干什么,把人家后面那辆车的路都堵住了。” 闵悦悦已经把车熄火,甩着钥匙过来,“哎呀,怎么啦,人家没位置停车了嘛。”她看到那辆银灰色的车,吹了个短口哨,“哟,还是宾利。算了算了,走吧走吧,没事哒。实在不行,等会再来挪吧。” 职业习惯,逢宁随身带笔和纸。她在便利贴上唰唰写上自己手机号,加了一句:【有事打这个电话】 “宁宁,你干嘛呀。” 逢宁把纸条贴到宾利的车前盖上,笔帽摘下来,盖上,“留个联系方式,免得别人把你车砸了。” 哥老官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热闹。拿到号进去,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 服务员领着她们入座,把菜单递给她们。 闵悦悦大手一挥:“给我来十五只蛙。” “十五只?”服务员确认了一遍,“只有你们两个人吃的话,可能有点多。” “十五只啊,我一个都能吃完。”闵悦悦开始勾菜。 “别人富二代都喜欢山珍海味,怎么到轮到你就跟蛙过不去了?” 闵悦悦:“只能说哥老官的饥饿营销太成功了,越难吃到的东西,越是念念不忘。” 闵悦悦有个毛病――她不允许吃饭的时候桌上出现自己不爱吃的菜。所以点菜的时候,她从来不问别人意见,也只有逢宁会迁就她。 闵悦悦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对啦宁宁,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 “什么不同?” “你没发现吗?我身上的衣服。” 闵悦悦直接站了起来,转了一圈,“这是CHANEL春夏最新款的小黑裙,好看吗?” 默了两秒,逢宁说:“我建议Jennie把人间香奈儿的称号送你。” 闵悦悦被她逗的乐死了,“宁宁你怎么说话这么好笑啊。” 逢宁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瞒你说,我高中就开始看德云社,师承郭德纲。” “哈哈,你真的太可爱啦,我要是男的,我一定要追到你。” “可别。”逢宁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没法想象,你这种性格变成男人会是怎么样。” “那就是从孔雀女变成孔雀男喽。”闵悦悦知道背后别人怎么喊她,“孔雀男有什么不好?” 逢宁不知想到什么,慢慢收了调笑,“嗯,挺好。” 客人很多,她们等了十分钟,还没上菜。旁边桌的几个人突然闹哄起来,闵悦悦侧头看。 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女的貌似是喝醉了,双眼迷蒙,和旁边的人纠缠着闹。 闵悦悦大概扫了一下,视线正准备收回,突然一顿,被坐在角落的男人吸引住目光。 他低头拆烟,可能是顾忌公共场合,只是夹了一根出来,在食指、中指间之间把玩,并没有点燃。男人嘴角有点闲散的笑意,听着别人说话。 闵悦悦眼睛眨了两下,再用力睁大,压低声音,“哇,宁宁,快看帅哥,极品,就在你斜前方。” 逢宁刚想转头,突然几滴可乐溅到她们脸上。闵悦悦低声靠了一声,拿纸巾擦脸。 旁边桌喝醉酒的女人摇摇晃晃站起来,手里拿着杯子,口齿不清地嚷嚷着,“哥,你好不容易回国,今天必须跟我喝一杯。” ――刚刚的可乐从她杯子里溅出来的。 闵悦悦低声吐槽,“真无语,这女人喝醉酒发酒疯的样子可太难看了。” 逢宁擦掉手背上的可乐:“你喝醉的样子也没比这个好到哪去。” 今晚的锅底上的格外慢,闵悦悦在跟男朋友聊微信,逢宁闲的没事,打开手机某款小游戏开始消遣。 过了几分钟,不知从哪来的男人过来问逢宁要微信。 逢宁抬头:“不好意思,我微信不加陌生人。” 那个男人被拒绝了没放弃,“当个朋友嘛。” 闵悦悦眼一翻,“她有男朋友了。” 等人走后,逢宁笑说,“你现在倒是蛮会怼人的。” “我不是跟你学的吗?” “跟我学什么?” 闵悦悦回忆了一下,“就研究生开学的时候,我们在食堂吃饭。有个学弟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跑过来问你缺不缺男朋友,你忘记你怎么说的了?” 逢宁没什么印象了:“我怎么说的?” “你说...” 闵悦悦记得清清楚楚,学着她的腔调,“男朋友?你可能比我更需要一个。” 学完,她笑的不可自抑:“我的天哪,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有个性的女生。” 聊天的时候,旁边桌也吃完了。几个人陆陆续续站起来。醉酒女被人扶着,经过她们的时候,忽然挣扎了一下。 胳膊乱挥,把桌上的柠檬汁碰倒。 闵悦悦惊呼了一声,迅速站起来,还是有一片裙角不幸被波及。她大小姐脾气立即发作,“干嘛呀,我这条裙子很贵的,刚买没两天,发酒疯回家发好伐啦。” 她抱怨的声音很大,正准备走的一群人都安静了。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女人浑不在意地说:“多少钱,赔给你啊。” 刚刚让闵悦悦激动不已的“极品帅哥”刚好就在旁边。让人过目不忘的五官,轮廓有点深,嘴唇却偏薄。他说:“抱歉,我妹妹喝醉了,这是我名片。” 闵悦悦是个低音炮控。 帅哥一开口,她脸上的表情,连带着腿,瞬间软了下来。 逢宁戴着棒球帽,视线范围受阻。她刚刚专心玩着游戏,没怎么听这个帅哥讲话。 她转过头去,先是从这个人的下身看起,然后慢慢往上。 浅灰的西装裤,淡蓝的衬衫。名片被修长的手指夹着,袖子卷到小臂处,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贵重的银表。 被帽檐挡住视线,她只能看到腰为止。 腰很细,腿又长。 身材不错。 对面的闵悦悦已经进入花痴状态,愣愣的。 逢宁好笑,抬起手,没怎么注意,替闵悦悦接过名片。 她白净纤瘦的手腕上,有抹红色一闪而过。 低音炮说了一句:“裙子有需要找我。” 听到这个声音,逢宁动作一顿,心脏狠跳了几下,她迅速转过头。 旁边的人催,“行了,Ryan,走吧。” 被叫的人忽然顿住,盯着逢宁手腕上的红绳。 闵悦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逢宁把头仰起来,半明半暗中。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就这么看清他的长相。 一双眼尾向上挑的眼睛,半垂下眼睫,很低欲,没有任何情绪。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 他的视线从手腕,慢慢地,移到她的脸上。两三秒之后,他微微动了动嘴角,说了两个字。 “...逢宁。” 第 48 章 两人无声对视,逢宁脑子僵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和江问同行的人有些意外,柏宏逸观察了一会,问,“Ryan,你朋友?” 江问对他的话毫无察觉。 逢宁坐在位置上,有点措手不及。不过她调整地很快,须臾,镇定地站起身,“江问?” “是我。” 他们之间大约隔着一个桌角的距离,她不动声色又往后退了点,“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他开口:“上个星期。” “哦哦...这样。” 这一回,江问没接话。 晦涩难明的尴尬蔓延开,逢宁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说什么,抬手指了指闵悦悦,“我跟朋友来吃饭。” 江问说:“嗯,那我先走了。” “行。” 他们走后,逢宁重新坐下来。 过了好半天,她叹口气,在零食盘里随手挑了一块饼干放进口里,问,“你盯着我发什么呆?” 闵悦悦满眼冒桃心,痴呆地问:“宁宁,你哪认识的大帅比,怎么没听你说过。” “什么大帅比。” 闵悦悦在桌下踢了一下她的脚,不悦道:“你装什么傻!” “哦,你说刚刚那个?”逢宁心不在焉地,避重就轻回答,“他是我高中同学。” 正好,服务员端着锅来,“您点的十五只蛙全部在这里,已经熟了,可以直接吃。” 逢宁喊住要走的服务员。 “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逢宁说:“上点酒。” 几瓶雪花纯生上桌,逢宁拿起一瓶,没有用起子,直接熟练地一下,在桌沿磕开瓶盖。 看的闵悦悦眼睛都睁大了,“宁宁,你好厉害。” 逢宁自己倒满一杯,喝了一大口下去。 闵悦悦酒量不太行,陪着她小酌了几口,就开始在牛蛙之中奋战。低着脑袋吃了会,从碗里抬头,直勾勾地看着逢宁,“我看不止高中同学这么简单吧?” 话题太跳跃,逢宁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她说的是江问。 闵悦悦满脸八卦:“就刚刚你们对视那个眼神,简直不要太有故事。” “你最近言情小说又看了不少?” “是不是前男友?” 逢宁晃晃杯子里的啤酒沫,悠悠地应了一声,:“是啊。” “真的是啊!”闵悦悦睁大眼,不敢置信:“真的是前男友?” 逢宁笑,又喝了一口酒,“骗你的。” “讨厌。”闵悦悦泄了气,丢开筷子,“到底是不是!” “我说了你又不信。” 片刻后,闵悦悦试探着问:“真谈过?” 逢宁不置可否。 “――啊!”闵悦悦颓丧地摊在沙发背上,“我太难过了。” “你难过什么?” “我刚刚对大帅比一见钟情,还没来得及投身爱河,就惊闻噩耗――居然是你前男友。” 闵悦悦恨恨拍了一下桌子,“那我还怎么下手啊。” 逢宁本来有点沉重的心情,被她弄得忍不住乐了,“行了,戏过了。” 没一会,闵悦悦又重新打起精神,决心盘问到底:“你们谈了多久?” “不记得了。” “你记忆力怎么这么差!” 话脱口,立刻察觉到不对,闵悦悦迅速改口,“不是,跟这种颜值的帅逼谈恋爱,不该刻骨铭心记一辈子吗?这可是你人生的高光时刻啊!!” 逢宁笑笑,没回答。 “你跟我讲讲吧,我真的很好奇。” “讲什么?都过这么久了,有什么好讲的。” 闵悦悦一连串像炮弹似的:“你们谁追的谁?亲过吗,上过床吗?” 她摆出一副执着的架势,好像只要逢宁不回答,她一晚上都不会放过她。 逢宁:“亲过,没上床。” “那谁追的谁?” “......我追的他。” 这时,手机震动,有个电话进来。逢宁专心跟闵悦悦讲话,没看到。 “你高中的同学...怎么分手的,毕业分的?” 逢宁耐着性子回答:“差不多。” “那算起来都有十年了吧,亏你们还记得对方长啥样。” 闵悦悦忧愁地叹气:“宁宁,怎么办呐,我实在是太喜欢帅哥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同时谈几个男朋友呢?你说我该怎么办,呜呜呜呜。” 第二次响的时候,逢宁终于瞥到手机亮起来,她拿起电话,顺便回答她:“配合医生,及时治疗吧。” 一边说话一边滑动接听键,喂了一声。 没人响应。“怎么听不到声音。” 逢宁又喂了两声,拿下手机看了眼,显示还在通话中,放回耳边,嘀咕道:“是我手机出问题了吗。” 闵悦悦赞同,继续提筷吃蛙,“你这个破手机还是趁早换了吧,我最近跟你打电话总是打不通。” 她又回到刚刚那个话题,口中还有东西,含糊不清地:“你应该在分手前跟你前男友上一次床的,微博有句话说得好,世界上最硬的东西不是钻石,是高中生的那个。” 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闵悦悦又用极大的声音说:“你都没机会尝试一下世界上最硬的男人,真是太亏了。” “......” 逢宁无语,正准备挂掉电话,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把手机号贴我车上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江问。 她把手机捏在手里,还以为是幻听了,停了停,“啊?” “手机号。” 逢宁花了小半会儿来消化这个离谱的事情,她说,“被堵住的那辆车...是你的?” 他声音很莫名,“什么。” 她也问了一句:“什么?” 不知为什么,江问那边好半晌没声音,然后他才说:“哦...对,我车被堵住了。” 等逢宁挂掉电话,闵悦悦不在意地问:“谁啊?” 逢宁拿起杯子,把里面剩下的酒一口气干完,“世界上最硬的高中生。” 闵悦悦:“......” 逢宁起身,拿过包,“走吧。” 闵悦悦转头:“嗯?不吃啦?” “挪车去啊大姐。” 停车场的灯光很惨淡,江问站的位置光线很黝暗。他咬了根烟,点上,用手指夹下,唇间一团烟散开,指尖有明灭的红光。 隔着几步远,逢宁脚步不声不响地顿住。 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想到王菲《流年》里的那句歌词: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念头一冒出来,逢宁在心里自唾,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非主流了。 江问半躬着身子,单手拿烟,另一只手拿电话。背靠消防通道的门,表情隐在不太清晰的黑暗里,抽烟的姿势很娴熟。 停在十米的距离,她定定望着他。 从后面跟上来的闵悦悦兴奋地开口喊了一句,“大帅哥!” 瞧见她们来,江问将手里的烟按灭。 闵悦悦越过逢宁,一蹦一跳地到他面前,“你好啊,认识一下,我叫闵悦悦,宁宁是我最好的朋友。” 茫然打量了几秒面前的人,江问站直了,略带敷衍和随意地,将一只手伸出去,“你好,江问。” 闵悦悦乖乖巧巧地:“哎呀真不好意思啊,挡住你的车了,没被耽误什么事吧?” 她是苏南的女生,说话嗲嗲的,很像是撒娇。江问把手抽松开,“没事。” “那你等一下哦,我这就挪开。” 滴滴两声,小粉闪了一下,解锁。闵悦悦拉开车门,对着逢宁说,“宁宁,你站到旁边去,我要倒车了。” 上车启动引擎,闵悦悦又按了两声喇叭催促。逢宁挪动着脚步,朝江问走过去。 站在一米开外,她四下扫了一圈,“你朋友呢?” “回去了。” 逢宁哦了一声,尽量地,像面对久别重逢的好友,客套地跟他寒暄,“回国还习惯吗?” 说话时,她连江问的脸都没看。 江问无所谓地说:“还行,没什么不习惯的。” 逢宁盯着脚尖旁边的烟灰,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只是话到嘴边,也没法开口。 他们的对话平淡如水,似乎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就在逢宁以为差不多到此为止的时候,江问突然一把扯过她,“小心。” 只听停车场传来“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玛莎拉蒂的车尾直接怼到宾利的车头上。 逢宁下巴撞上江问的肩,有点吃痛。两个人都是一个趔趄。 可能是怕她撞到墙,江问下意识用胳膊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顺势撑在她耳侧的墙上,止住身形。 两人贴的很紧,隔着衣服,她都能感受到他皮肤的热度。 逢宁任他抱着。 隔得太近,视线失焦后,又集中。 江问的脸近在咫尺,眉头紧皱,她甚至能看到他眉旁的痣。 ――曾经,她最偏爱的痣。 他眼帘垂下,低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短暂的失神之后,逢宁稍微把江问推开了一点,没推动。心里担心闵悦悦,她有点焦躁地对他说:“把手松开!” 江问依言放手。 闵悦悦慌慌张张下车,跑到后头,看着车尾相撞惨案,崩溃地尖叫一声。 逢宁脚步急促地过去,拉着她查看:“你有没有受伤?” “呜呜呜,我没受伤,但是我的小粉受伤了,我的心好痛。” “你怎么开车的,这都能撞上。” 闵悦悦撅起嘴,跺脚:“都怪你,害我酒驾!” “...” 逢宁额角抽了一下,“大小姐,你只喝了两口啤酒。” “那我不是酒量不好嘛!” 闵悦悦有点不好意思,哭丧着脸,对着江问的方向:“对不起啊帅哥,你这车买保险了吗?” “不清楚,我刚回国,这是我朋友的车。” 江问拿起手机,给柏宏逸打了个电话。 闵悦悦跟逢宁在旁边咬耳朵,“我看出来了,你前男友也是大户人家。” “什么?” 闵悦悦:“豪车相撞,他居然能如此淡定,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逢宁想了想,“他家是挺有钱的吧。” “你当初怎么不把人家抓牢一点!我都替你着急。” “没什么缘。” 闵悦悦压低声音,“这么极品的男人,不可错过啊!!上天让你们重新相遇,这不就是缘分?” 打完电话,江问走过来。他弯腰,替逢宁捡起掉在地上的钥匙。 逢宁接过来,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静了静,他回复了三个字:“不用谢。” 可能是他高中的高傲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逢宁还有点不习惯他这么...温和的样子,“你现在真是变了挺多的。” 江问随口说:“你倒是没怎么变。” “嗯?” “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江问停了停,不咸不淡吐出一个词,“冷漠。” 第 49 章 逢宁默然,什么都没说,笑了笑,算是应付。 闵悦悦察觉到这个话里多了层暧昧意思,目光左顾右盼,在两人身上转悠一圈。 她突然有些好奇:“江大帅哥。” 江问:“叫我江问就行了。” 闵悦悦哦了一声,“我听宁宁说你们俩是高中同学,你是高中一毕业就出国了?” 江问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会,才说:“不是。” 闵悦悦有一丝犹疑:“那你是国内上的大学?” “我在美国读的本科。”江问答。 闵悦悦一时卡住,提出心底的疑问,“那你是在国内读了一半中途又出国的?” “嗯。” 刚准备继续问,逢宁打断她,“行了,你在查户口?” “我就是关心一下嘛。” 江问电话响了,他接起来。 柏宏逸:“我到了。” “在哪儿?” “门口,你们人呢。” “C区47。” 几分钟之后,柏宏逸到达战场。闵悦悦过去跟他交涉,只留逢宁和江问在原地。 可能是心理作用,闵悦悦一走,两人单独相处,气氛就变的有点奇怪。逢宁不怎么自在。她把手机拿出来,开始看资料。看了一会,发语音给小竹,“你把之前跟Tina商务访问的笔译发我邮箱。” 小竹:宁宁姐,你先去检查关同甫的进度,我想过个好周末,拜托了^^ 于是逢宁又给关同甫发消息: -你之前说的酒店那个项目,ppt做好了没?下周一上班我要看到成品。 她想了想,打过去一个电话。 那边一接起来就嚎叫:“姐,你是魔鬼吗?怎么这个点都在催工作?” 逢宁:“怕你懈怠。”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老大也问了我。你还是去跟老大谈人生吧,你们两个工作狂太配了!” “师兄回来了?” “中午下的飞机。” 逢宁哦了一声。 关同甫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宁姐,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怪怪的。” “什么。” “你是在相亲?” 关同甫语出惊人,她无语,“这都十点了,谁在这个点相亲。” “不然你怎么还有闲心,主动跟我打电话东扯西拉?”关同甫一顿分析,“简直就是没事找事做,跟我前几天相亲一个状态。” 二话不说,逢宁把电话挂了。 江问瞥过来一眼:“你工作很忙?” 逢宁身高比江问低很多,还戴着棒球帽,不用担心跟他对视。她客气地反问:“还行,你呢,刚回国应该也很忙吧。” “哪有你忙。” 逢宁:“......” 这里黑灯瞎火的,只有手机发着淡淡的光,映在她脸上:“在美利坚熏陶多年,你确实比以前能说会道多了。” “是吗?” 逢宁心里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带点嘲讽:“可不是吗,我说一句,你就能怼十句。” 感知到她的小脾气,江问似有若无笑了笑,淡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跟我装老同学的和睦样子,能装到什么时候。” 逢宁转开视线,去看闵悦悦他们:“我只是不想让我们两个都尴尬。” “尴尬?” 就在这时,柏宏逸转头喊了一声,“Ryan,过来一下!” 江问话停住,看了逢宁一眼,没说什么。 走到他们那边,他问:“什么事?” 语气有点冲。柏宏逸莫名,不知道江问突然被谁惹到了。他说,“我明天早上要出国,你跟这个小姐姐加个微信吧,修车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等闵悦悦跟他加好微信,柏宏逸说:“那今晚就先这样吧,我车还停在外面。” 站在一旁的闵悦悦眼睛一亮,完全没有怕麻烦别人的自觉,忙说:“我和宁宁都喝酒了,你们顺不顺路呀?能捎我们一程吗?”柏宏逸答应的很爽快:“行啊,完全顺路。” 他们两走在前面,逢宁落在后面两步。 闵悦悦对江问跟她的旧事保持着高度的好奇:“你们两个怎么都这么淡定?一点都不像久别重逢的恋人。”她补了一句,“虽然分手了。” 静默了会儿,逢宁说:“不然呢,要执手相看泪眼吗。” “也不是这样。” 闵悦悦哎呀一声,“就,至少,至少会僵硬一点嘛,分手不都反目成仇?当陌路人?我看你们两个刚刚聊天还挺自然的。” 逢宁缓缓平复呼吸,压着声音,一字一顿,“如果不是你,堵了别人的车,又撞了别人的车,我现在会站在这里,跟我的前男友尬聊?” “你别这么凶嘛。” 闵悦悦很少看到逢宁生气,她说,“你这幅样子,明显就是没放下。” 坐上车,拉上安全带。柏宏逸随手拿起中控台上的木糖醇,掏了两粒口香糖,丢进口里,扭头问她们,“要吗?” 闵悦悦接过来,“好呀,谢谢你哦。” 倒在手掌上,分了逢宁一粒。 是薄荷味的,咬碎了再嚼,舌尖清新的凉意泛开。 柏宏逸掰了掰后视镜,“你们住哪?” 闵悦悦报了一个地址。 “美女,你呢?” 被撞了撞,逢宁回神,“什么?” “你住哪?” “郁南城附近。” “ok,收到。” 晚上的气温不是很高,车玻璃都降了下来,风很适宜。一过十点,上海的街道就静悄悄的,柏宏逸问:“你是Ryan高中同学?” 逢宁靠在窗边:“嗯。” “我叫柏宏逸,你们可以叫我Andrew。我跟Ryan是大学同学。” 闵悦悦也是个话痨,问道:“哦...那你们俩什么学校?” 柏宏逸答:“耶鲁,我是本硕连读,Ryan毕业就去麻省了。” “啊?耶鲁!!”这有点出乎闵悦悦的意料:“我靠...麻省理工!!硕士!!你们居然还是知识分子?!完全没看出来啊!!!” 闵悦悦交际圈也算广,虽然她知心朋友没几个,狐朋狗友倒是一大堆。反正在国内的圈子里,都是跟她半斤八两,一样不学无术混日子的富二代,真正优秀的她也搭不上边。 所以闵悦悦知道他们俩学历之后还挺讶异的:“你们完全不像书呆子啊。” “是吗,那我们看着像什么?” 闵悦悦老实回答:“渣男。” 柏宏逸被逗笑:“那长得太帅确实也不能怪我。” 车里充满了他们俩的叽叽喳喳,一时间气氛倒是暖了起来,闵悦悦叹气:“我本来打算去墨尔本读的,但是我爸嫌弃学校野鸡,给我砸钱弄到了自招名额,就留在国内了。” “其实国外读大学也挺好的,适合我这种partyanimal。” 闵悦悦随口道:“按照美国这个风气,你们俩上大学肯定交了不少女朋友吧?” 柏宏逸:“讲真,我周围都是单身狗。好几个一单就单了四年,就比如我旁边这个。” 闵悦悦二次被震惊了:“真的假的?”她指了指江问,“他?单了四年?!” “是啊。”柏宏逸笑说,“不过我们学校学业负担比较重,也有这个原因。” “那...那确实是没看出来,一个女朋友都没交啊?”闵悦悦都有点结巴了,“我刚还在想江问这种帅哥,谈起恋爱来肯定特别渣,谁知道他居然谈都不谈。” 柏宏逸想起什么似的,“其实我也不确定,我只知道Ryan高中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还是他喝醉了说的。” 闵悦悦别有意味地看了眼逢宁。她被激起好奇心,央求道:“他说什么了,讲来来听听呗。” 逢宁听到这,忍不住转头瞪闵悦悦,用口型说,有完没完。 柏宏逸不知道逢宁跟江问的关系,没怎么在意地就说:“就是Ryan有次喝高了,讲了点前女友的事情。” “嗯嗯?” 江问撑着头,看着前方路况,没打断他们。似乎对“被朋友揭老底”这件事毫不在意。 柏宏逸:“你不是说他谈恋爱是渣男?” 闵悦悦:“没没没,我只是说看着有点像。” “那你想错了。”柏宏逸每次提这件事儿,都觉得有点搞笑:“他高中那个前女友,好像说是晚上要在外面打工?” “嗯,然后呢。” 柏宏逸斜了眼江问,“然后Ryan不敢天天打电话,也不敢问他女朋友打完工到家没,怕人家觉得他烦,你知道他怎么办的吗?” 闵悦悦说:“怎么办?” “他盯着人家QQ看,看是4G在线还是WIFI在线,判断人家到家没。” 闵悦悦难以置信:“哈哈哈哈哈哈,天哪,居然这么卑微!” “是的,看不出来吧。” 他们两个都在笑。 江问胳膊肘搁在窗沿,平淡地盯着外面的夜色,懒得多言的样子。 逢宁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混杂了一点痛感,和酸涩,后知后觉地冒出来。 过完一个红绿灯,柏宏逸说:“前面就是郁南城,你到哪儿下?” 逢宁:“随便找个路口把我放下来就行,麻烦你了。” “那我也跟宁宁一起下吧。”闵悦悦说:“跟你聊天好有意思哎,相逢即是缘,要不咱加个微信吧。” 柏宏逸:“可以啊,要江问把我的名片推给你,有机会出来玩。” “成。”闵悦悦兴致勃勃的,对逢宁说,“宁宁,你把你的手机也给我。” 逢宁坐着没动:“你要干什么?” 闵悦悦直接从她手里抢过来,捣鼓了一番之后,抬头对江问说:“帅哥,你把宁宁的好友请求通过一下。” 直到那道身影再也消失不见,江问收回目光。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开那条好友请求,看了半晌。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柏宏逸。” “啊,怎么啦?” “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世界上...” 江问顿住,思考了一下,把脸转过去,“世界上最硬的高中生,这个是什么意思?” 江问出国这几年,学业很忙,毕业之后又创业,没什么时间上网冲浪,所以他对国内网络上流行的梗都不是很熟悉。 不过柏宏逸不同,他向来喜欢清纯挂的,上一个刚分的女友上大二。为了跟上现在年轻人的潮流,力求聊天中能接住别人的梗,柏宏逸平时还没少刷微博。 “最硬...高中生?” 柏宏逸重复一遍,想了想,“哦,这个我知道。” “就是。”他笑的有点下流,“你低头看看。” “低头了吗?”江问低头。 “看到了?” “看什么?”“高中生最硬的那个。” 江问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他嗤笑一下,重新点燃一根烟。 柏宏逸问:“怎么,听谁说的?” “没谁。” “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小狼狗啊,小奶狗,我们这种老男人没市场了。”柏宏逸看着路,“不过,关于这个最硬吧,我其实是不太赞同的,硬不硬什么的,床上才能见真章,你说对吧。” “你可以去找个高中生比比。” “你好坏坏。” 柏宏逸说,“对了,你回国找了你那个前女友吗?” 他玩着打火机,脸上的神情一成不变:“没。” 这时候就他们两个,柏宏逸毫不避讳:“为什么,终于放下了?” 江问别开头,良久,他说:“不想再缠着她。” 逢宁顶着满身的火锅味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澡。 她脑子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干什么都动作迟缓。心不在焉吹完头发,去客厅接了杯水,喝到口里才发现是开水。 烫的一下就吐了出来。 她回卧室,拿起充电的手机,发现江问十分钟之前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顺便还发来一张聊天截图。 放大截图,他没打备注,她认出闵悦悦的头像。 My:明天我有点事,打算拜托宁宁帮我去盯着修车,你要不跟她一起? 逢宁把手边的水杯搁下,正想着怎么回复,手机又震一下。 还是江问的消息: -抽三根烟,你还没回我就睡了。 第 50 章 逢宁大拇指在键盘上摩挲了一会。 刚刚被烫到的舌尖隐隐作痛,她踱步去厨房,拉开冰箱门,找了块冰含进嘴里。 靠在门板边上,拿着手机,对着江问的消息沉思许久。怕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她打开备忘录,打了几个字,又全部删除。 逢宁给双瑶拨了一个语音过去,等那边通了又挂断。 双瑶愤怒地发了三个问号过来。 宁:【嘴疼,不想讲话。】 双瑶啊摇:【我都快睡了,找我何事!!!】 逢宁发了相册里的两张截图过去。 双瑶啊摇:【-61nfiawJ?这个是谁。】 宁:【江问,刚加上,还没备注。】 双瑶啊摇:【?!!!!啊????!!江问??他???你们???】 宁:【你别激动,现在先告诉我怎么回吧】 双瑶语音回拨了过来,逢宁从厨房走回客厅,在沙发上盘腿坐下,接通。 “你们什么情况?怎么又联系上了。” 逢宁在电话里跟双瑶把今天发生的叙述了一番,她说,“所以我该拒绝吗?” “那你们还挺有缘的,这么大的城市都能碰见。拒不拒绝...就看你怎么想的呗。” 逢宁叹了一声,合着眼往后倒,“什么怎么想。” “你以前想过跟江问重新碰面是什么样吗?” 逢宁没有接话,把眼睛睁开,望着雪白的天花板,默了好几分钟,回忆开始转动。 想过吗? 好像...刚开始会想想,后来想的累了,就不怎么想了。 双瑶又问:“那你现在对江问是个什么感觉?” 逢宁老实说:“我不知道。” “那他呢。” “他,变了挺多的。” “这都多少年了,谁还没点变化。反正前缘难续,你们俩就当朋友不也挺好的。” 逢宁欲盖弥彰地问:“你觉得我们还能当朋友?” “逢宁同志,见到前任就躲猫猫,是很幼稚的行为哦。”双瑶浑不在意,“再说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伤春秋悲地纠结半天,或许别人早就放下了呢?” 挂了电话,双瑶发了一条消息: 【好怀念高中的小逢宁,天天都笑,像个小太阳一样。可惜你的热情在前半生已经耗尽了,现在对谁都冷漠的要死。】 宁:【怎么?】 双瑶啊摇:【没什么,对所有人冷淡是一种自由也是一种遗憾,你体会体会这句话。】 逢宁以前给别人洗脑,讲道理,讲人生哲学的时候,双瑶还穿着开裆裤在院里玩泥巴。这种似是而非的小鸡汤根本撼动不了她丝毫。 逢宁整理了一下心情,又打开江问的消息看了一遍,给他回了四个字过去。 宁:【你睡了吗?】 几分钟之后,手机响了下。 -61nfiawJ:【第三根。】 宁:【不好意思,我刚刚洗澡去了,没看手机,明天几点?】 -61nfiawJ:【下午三点?】 宁:【OK】 辗转反侧了一晚上,逢宁摸了枕头边上的手机看,凌晨五点。 她又失眠了。 窗帘缝隙漏进来的一点月光,打到地板上。她把眼睛闭上,还是睡不着。 逢宁把床头灯拧开,拿起手机,随便找了部旧电影开始看。后来看的迷迷糊糊,睡着了几个小时。 中午十二点,闹钟准时响起。逢宁起床,眼底青黑一片,把马尾扎低,去浴室刷牙,洗了把脸,困倦地在化妆镜前坐下。 拿起遮瑕,习惯性地先把胳膊涂完,才开始涂脸。等整个妆上完,逢宁涂口红的手停了停,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从精细描过的眉,到勾了黑线的眼角。她思考着是否显得太过于隆重了。过了会,扯过一张湿纸巾,把嘴唇的颜色擦淡了一点。 临出门前,逢宁特地看了天气预报。 今天气温不是很高,她挑了一件款式宽松的白T恤,及膝盖的牛仔A字裙。 因为怕路上堵,逢宁没有开车。她随手拦了辆车,找到闵悦悦昨天晚上发来的地址,告诉司机。谁知道这个车行最近开了家分店,逢宁到了地方才发现没预约。她又核对了一下,“那你们另一个分行在哪?” 店员给她指了指路:“顺着这条街走,到了十字路口再左转,离我们这儿不远,大概一千米左右的距离。” 走到半路上,烈日炎炎地,突然就下起了雨。刚开始雨势还很小,哪知道伴随着滚滚闷雷,几分钟之后就成了暴雨。 逢宁简直措手不及,四处望望,也没什么能躲雨的地方。加之身上也湿的差不多了,她自暴自弃地继续往车行走。 江问刚结束完工作,一身正装,臂间挂了件外套,倚在车库门口。 经过他身边的女客人都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 学生时代,他走哪都有一堆女生聚在一起用眼神对从头到尾扫视一遍,江问早就不痛不痒,任她们围观。 经理拿了单子过来,请江问在沙发上坐下。他们聊了几句。本来说着话,江问却停住,视线调转。 经理察言观色,“您好,有什么问题吗?” 江问没回答。 经理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 ... 逢宁上衣被雨水打湿大半,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牛仔裙上也是大块大块的水渍。她推开店门进去,空调带来的凉意激得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店员迎上来递纸。 逢宁道谢,接过来擦拭胳膊和脸上的水渍。偶然一抬头,和休息区坐着的人对上视线。她动作慢了下来。 江问弓着腰坐在沙发上,看了她一会,将手里的矿泉水瓶转了半圈,起身。 见他走近,逢宁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身子,挡住手臂。她往后退了两步,有点急切,“江问,把你外套借我穿一下。” 他顺嘴就说:“怎么,又打算骗我衣服?” 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下。 江问眼底黑沉沉,把手上拎着的外套丢给她。 逢宁迅速穿起来,打了个冷战,说:“谢了,洗干净还你。” 她现下模样狼狈,循着指示牌,找到洗手间,用水洗了把脸。从包里找出湿纸巾,对着镜子开始擦拭,把脸上的残妆都擦干净。 等出来之后,接待的人特意把他们两个引到二楼的会客室,对江问说,“这儿没开空调,您看可以吗?” 江问微微颔首。 这家车行很专业,效率也高。经理把维修项目和大概的定价跟他们确定了,然后推过来两张纸。“如果您还有要求可以现在提出来。如果没有的话,两位可以填一下进厂维修单,在签字栏确认一下,等接车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两位。” 前后大概只花了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所有交接全部完成。逢宁推开玻璃门出去,外面的雨还没停,不过已经小了很多。 两人站在屋檐下,江问就在她旁边。 逢宁问:“你带伞了吗?” “没。” 他下意识从口袋摸烟,叼了一根出来。低头准备点燃。 逢宁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烟瘾挺大。” 江问动作一顿,把烟从嘴里摘了。 这时候,接待的经理过来,递了一把伞说,“哎呀,外面雨这么大,刚好店里还有把伞,你们拿着吧。” 只有一把,江问给逢宁,“你打吧。” “你呢?” 江问:“我开车来了。” 逢宁哦了一声,把伞撑开,往前走了几米。转过身,两人之间隔了一层雨幕。她把伞稍微往后斜了一点,露出脸来,对他说,“你想淋雨还是在这等雨停?” 江问无所谓地笑笑,语气随便地说:“都不是很想。” 逢宁:“那你还不过来。” 江问的车就停在附近,一辆银灰色的软顶宝马z4。他用钥匙把车解锁,问,“你去哪?” “回家。” “我送你?” 逢宁拒绝,“不用麻烦,我打个出租车就行了。” “怎么?”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身上都湿了,免得把你车弄脏。” 江问置若罔闻:“上车。” 雨打在玻璃上,雨珠顺着往下滚落,逢宁看的很投入。 江问手指在点导航,问了一句:“你家在郁南城?” 逢宁转过头,嗯了一声。她两手放在腿上,坐姿很谨慎。 她忽然问:“这是你的车?” 江问说:“是啊。” 逢宁有点疑惑:“你不是刚回国。” 她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咬到自己舌尖,正好是昨晚被开水烫到的地方。 逢宁话断了半截,闷哼一声,立即控制不住扭曲了一下表情,双手捂住嘴,弓着腰,生理性的泪水都给痛了出来。 江问方向盘一打,把车停在路边,他解开安全带,侧头,“你怎么了?” 逢宁本来想说话,刚张口就感觉一大摊口水要淌下来。她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嘴巴,又对他摆了摆,示意没事。 大概一分钟之后,剧痛终于开始缓解。逢宁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递到江问面前: 【我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雨刷慢慢地刮着,他问,“出血了?” 逢宁点头,啪啪啪又打了一行字: 【走吧,等会交警来罚单了】 车重新上路,过了一会,逢宁才发现路线不对。她没问,以为他有什么事。 江问把车停在肯德基旁边,“等我一会。” 逢宁坐在车上玩手机。 十分钟左右江问就回来了,他把车门拉开,把一个塑料袋丢到她身上。 是药店的绿色标志。 逢宁有点莫名,解开袋子,西瓜霜、漱口水、口腔溃疡贴。她一怔,对他说,“谢谢你啊。” 江问拿起蓝牙,戴在右耳上,“不谢。” 逢宁说:“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江问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正在打电话,当作没听到她的话。 听他似乎是在跟对面讲工作的事,她闭了嘴,识趣地没再去打扰。 ... ... 回到家,关同甫发了一个翻译的项目过来要她校对。 逢宁脱下外套,随便去冲了一下澡,搬着电脑去书房。一忙就忙到天黑。 她伸了个懒腰,肚子咕咕一阵叫。这才后知后觉,一天下来连顿饭都没吃。 逢宁打开美团,叫了份平时的外卖,盘起头发,开始收拾屋子。 打扫到客厅时,眼睛瞟到沙发上随手丢的外套。 逢宁弯腰,拿起江问的高定西装,揪出牌子看了看。发现网上搜不到。她又查了一下衣服的洗标,结果是...既不能干洗,也不能水洗。 她忍不住骂了一声。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宁:【你这个衣服,多少钱?】 等了几分钟,他没回。逢宁搁下手机,继续拖地。 等把阳台也拖完,重新拿起手机。 -61nfiawJ:【干什么】 斟酌着用词,逢宁给他回过去: 宁:【你外套被我弄脏了,我刚刚查了一下,好像是不能洗的。】 -61nfiawJ:【哦,那你丢了吧。】 逢宁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无语,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语之后,紧接着,心底又突然地冒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这种感觉,瞬间把她拉回到很多年前。 好像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曾有这么多陌生的隔阂。他还是那个带着轻视的表情,洁癖一发作,就毫不犹豫地将衣服脱下来,往地上一扔的小少爷。 酒吧里。 “唉,江问你他妈的说回来就回来,一点招呼都不打的。不过回来也好,不然孤家寡人就剩我一个了。最近不是去喝喜酒就是去参加谁谁谁儿子的百岁宴,我觉得我被时代抛下了。” 赵濒临说了很久,发现江问正在低头看手机,专注地几乎不看他。 他停下来,碰了碰江问的肩,“这么晚了,在跟谁发消息?” 江问没回答,显然把他的话连耳都没过。 赵濒临自己凑过去看,哟了一声,“居然是逢宁啊。”他笑嘻嘻,“怎么加上的。” 江问:“昨天碰到了。” “之前推给你多少次,怎么不加?”赵濒临做出回忆的样子,“你当时怎么说的,勉强也没什么意思,这是你原话吧?” 江问右手握着手机,搁在桌上。眼睛停在和逢宁的聊天界面上,丝毫不遮掩。 他端起酒喝了一口。 赵濒临说,“我看这些年,你脸皮算是锻炼起来了,也不怕我笑话。” 江问冷淡至极地哦了一声。 “没出息啊,还是那么没出息。” 江问咬出一根烟,咔嚓点燃,把打火机随手丢在边上,“是啊。” 瞥到江问的表情,赵濒临了然闭上嘴。 烟雾缭绕间,江问说:“我昨天抱了她。” 赵濒临也不惊讶,只是问:“是么。” “几秒而已。” 赵濒临想到一个问题:“那你遇到逢宁是个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 “嗯,什么感受。”江问脸上表情匮乏,陷入短暂的沉默。直到指尖夹的烟燃灭,都没出声。 赵濒临以为等不到回答了。 “跟她说话的时候...” 他突然出声,又停住。 赵濒临静静等着他下文。 “每一个字。”江问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外壁,盯着杯中的酒液,“每一个字,我都在忍。” 说完,他端起杯子,喉结滚了滚,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第 51 章 外头的雨停了,逢宁无意识地发着呆。 大约十来分钟以后,门铃响了。逢宁穿好拖鞋去拿外卖。坐在餐桌前拆包装时,发现今天的塑料袋被系了个死结。 她解了一会,解不开,只好起身,去厨房拿剪刀。 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逢突然想。 江问跟她,真像这个死结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解不开,也绕不过去。她一边吃馄饨,一边给他回消息: 宁:【多少钱,我赔你一件。】 -61nfiawJ:【你欠我的钱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点。】 逢宁眉头皱紧了,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 宁:【我什么时候欠你的钱...多了去了?】 还没等她放下手机,咻的一下,他的消息就弹过来了。 -61nfiawJ:【高中欠我的补课费,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 ... 盯着这行字,沉默不语。过了很久,逢宁才回过神来。把手机放下,低下眼,看到还剩下大半碗汤汤水水的馄饨,忽然间失去了胃口。 又胡乱吃了两口,把桌子收拾干净,逢宁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和江问的对话框,还是没想到该怎么回这条消息。 他波澜不惊地重提旧事,可她的心境早就变了。对于高中的往事,逢宁做不到像他那样轻松。 因为母亲去世,她花了很久都没能走出来。 对逢宁来说,那是一段,很长,很长一段,自我封闭,且难以熬过的日子。就算过去很多年,只要回忆起那时,仍旧带着痛感。 刻骨的孤独将她裹挟,逢宁经常从半夜惊醒,靠在床头等待天亮。偶尔能睡到早上,她睡眼朦胧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气都不想喘。 江问曾经在最低谷的时候给她陪伴,所以不论发生了什么,逢宁对他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怨恨。 是她没能留住他。 后来江问走了。 她删了他的联系方式,删了以前的照片。在学校时,为了不经过操场,故意绕远路去食堂。就算高三时间紧迫,她回家也要转两趟车,只是为了不坐425路公交车。 逢宁避免去接触一切和江问有关的回忆,可是她记得住江问的电话,记得他的样子,记得住他给她听过每一首的歌,记得碰见过他的楼梯口、校道。记得他站在街头对她发的脾气。 她都记得。 当初赵濒临给她打完电话。逢宁知道她和江问已经没什么可能了。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坎没过去。脑子里有个念头,是去北京。就是想,没别的理由了。 在学校里,走神想到江问。逢宁需要花时间去抑制想去北京的冲动。她静不下心。 四月统考刚刚结束,逢宁跟班主任请了三天的假期。她带着物理书,数学试卷,坐上了去北京的绿皮火车。 实际上逢宁已经没有什么幻想了,也不是想挽回谁。就是觉得,在江问走之前,去过他的城市,她能够安心一点。 忍耐很痛苦。 逢宁觉得自己已经够痛苦了。 一天一夜的火车,到达北京的时候是早上六点。那天起了雾,逢宁站在站台上,看着远处的烟囱冒着气。 逢宁没带什么钱。她提前查了这座城市的公交,肩上的书包装着她所有的行李。她坐了很久的公交车去到江问的学校。 他们学校很大,来往的人很多。 她买的坐票,一天一夜只睡了几个小时,剩余时间都在看跟江问从前的聊天记录。 江问跟她提过的地方,各种细枝末节,她都用纸都记录下来。 他经常上课的理学院楼,周围有大片的绿茵地。自习的北二图书馆,门口有棵苍翠的松柏。经常吃饭的西三号食堂,二楼有味道很好的糖醋肉。还有他跑过一千五百米的操场,开过迎新会的大礼堂,夏天景色很美的荷花池。 逢宁全都记在纸上,把每一个地方都列出来。 离开北京的火车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她只有一天的时间。逢宁花了一天的时间,问了一些路过的学生,走遍了江问曾经跟她说过的每一个地方。 这个偌大的校园里,他们没有缘分出现偶像剧里的相遇。直到日暮西沉,夜幕降临,逢宁沿着长长的主干道,走出江问的学校。 她坐在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里,看着这座慢慢苏醒的城市,觉得差不多没遗憾了,到这里停止也很好。 ... ... 其实刚上大学的时候,逢宁心里或多或少总残留点念想。身边追求者不少,但逢宁一直单着。 总贪心地想着,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概率也好,等她的病好了,等江问回国了,他们还能发生点什么。 不过心境一年一年的,也在渐渐地变。再后来,生活被忙碌填充。她偶尔想到江问,才觉得有些缘分尽了就是尽了,某些事情是真的该告一段落了。 人海茫茫,他们都是沧海中的一粟。时光不能倒流,生活一直在前进,可能忘记也是种解脱吧。 江问突然回国,他们相遇,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成熟了很多,也变了很多。 就算两人都不再是少年时,可她面对他,也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江问随随便便一条消息,就搅地她心里乱成一遭,连吃饭都吃不下。 逢宁不太确定江问发这条消息的用意是什么,但她确实没办法像他那样坦诚。 昨天定的晚上八点半的闹钟突然响起,逢宁盯着这条消息又看了近半个小时。 宁:【你要怎样?】 -61nfiawJ:【我还能怎么样?】 心狠手辣是在逢宁骨子里的,从小到大没变过。她懒得跟他兜圈子,直接回过去: 宁:【过去的事没什么好提的。】 江问回复的也很快。 -61nfiawJ:【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介意?】 他无关痛痒的一行字,让逢宁攥紧了手。她在脑内迅速复盘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江问虽然性格变了很多,但她的态度也算自然。 莫非真应了双瑶那句话? 你一个人在这里伤春秋悲地纠结半天,或许别人早就放下了呢。 宁:【我不是介意,算了,你就当我自作多情吧。】 -61nfiawJ:【我没忘掉以前的事,但不代表我还在意。】 把这段话放在心底读了一遍,末了,逢宁回复他两个字:懂了。 聊感情彼此都尴尬,老老实实做君子之交也不错。 聊天到此结束,江问没回她。 逢宁放下手机。 隔天去跟苏流如见了面。 苏流如是她的心理医生,逢宁这些年一直定期来这里做心理测试,治疗。 “最近睡眠怎么样?” 逢宁想了想,老实回答,“不怎么样。” 苏流如交握住十指,温和道:“怎么?因为工作压力大,还是什么。” 逢宁摇头,“都不是。” “那是怎么了,想跟我聊聊吗?” 反复斟酌半天,她说,“可能是,我遇到了一个人。” 苏流如耐心倾听。 逢宁说,“我曾经跟他说过,要他不要困在原地,现在我发现,被困在原地的一直是我,我该怎么办?” 苏流如猜测:“我听你提起过,他是你高中的男朋友?” “是他。” 苏流如了然,“你继续说,我听着。” 逢宁:“我现在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就像喝了有海.洛.因成分的开心水。喝了很兴奋,很开心,但是我整个人特别特别的累。” 她顿了顿,“那时候我没意识到,累是因为我的病造成的。但我把我的疲惫都归咎于他。所以我一边享受有人爱的感觉,一边又对他不耐烦,对他冷漠,我控制不住自己。” 面对苏流如,逢宁一向坦诚,“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我们走散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放下,我觉得我对待这段感情是有愧的。” 听完,苏流如微笑:“所以你现在想要挽回他吗?” 逢宁摇头,“我不想,我只是每每回想起来,他年少时候对我付出很珍贵的感情,但是我没能珍惜,我错过了。我不知道怎么把这种遗憾和内疚消解。” “那你这些年,没有想过找他?” 安静几分钟,逢宁说:“我想过,但我没有。” “为什么?” “因为很多事情都变了。” 江问不是从前的江问。 她也早就不是以前的逢宁了。 苏流如拍了拍她的肩头:“记得我说的话吗?逢宁,你不要自责。如果你为过去的事情感到痛苦,那就让它过去。” 既然他们都变了。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那天和苏流如聊完之后,逢宁的心情平静了不少。她去北京出了半个月的差,回来之后跟着师兄做项目,忙的日夜颠倒,一时间也没工夫去想这些风花雪月。 小竹激动地在格子间叽叽喳喳:“我靠,我刚刚和Maruko的项目经理对接完,从他们公司出来的时候,好像碰到他们Boss了,好年轻哦,长得那叫一个帅,帅惨了,路过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老娘脖子都要扭断,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有人好奇:“Maruko?” 关同甫:“就是我之前说的那块海外大肥肉,开连锁酒店的,今年刚刚入驻中国市场,是家跨国公司。” “你们的标中了?” 关同甫自信挑眉:“差不多了,就剩一家在竞争。而且这次他们公司正打算找外包翻译长期合作的。” 逢宁正在低头削苹果。 小竹蹭到她身边,“宁总,给你挣到这么大的业绩,没一句表扬?” 削完最后一块皮,逢宁说:“再接再厉,钱到账了再说。” 小竹一脸春心萌动:“唉,宁总你知道吗?我刚刚在Maruko碰到的帅哥,真的太绝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助理,我当时就在想,就算给对方再降一个百分点,我都能接受,这样跑业务的时候就能顺便看帅哥了,嘿嘿。” 逢宁啃了一口苹果。 关同甫受不了,“小竹你这个花痴,没见过男人怎么着?瞅瞅你这点出息!” 小竹立刻反击:“我见过男人啊,我天天都见你这种D丝,我能有什么出息?你从头到尾吧,再算上头发丝儿,都比不过人Maruko帅逼的一个手指头!” 关同甫气急了:“――你!” 逢宁笑着听他们吵,“小竹你喜欢帅哥?我改天给你介绍几个。宁总别的没有,就是认识的帅哥特别多,排着队的。” “嗷嗷嗷嗷嗷,真的啊!”小竹尖叫。 逢宁又咔嚓啃了一口苹果,慢慢悠悠,“当然是假的。” 小竹顿时泄气。 关同甫从资料之中抬起头,嘲笑她:“有帅哥我们宁宁姐自己就上了,还留给你?再说了,我们宁姐这种大美人,轮到你捡漏?” 小竹闻言很平静,走过去,说:“关豆腐,麻烦你转一下身。” 关同甫:“干嘛?”他依言转过去。 小竹对着他的屁股蹬了一脚,“贱人,走你!” 一片欢声笑语里,逢宁心情也很轻松。忙完所有事情,再拿起手机,发现闵悦悦给她打了十个电话不止。 红彤彤的一片未接来电,逢宁给她回拨过去,“什么事?” 闵悦悦:“你怎么才接电话呀!最近大半个月也不见人影的。” 闵悦悦毕业以后就在自己家的公司上班,一个月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摸鱼,对这种上班族的忙碌完全没法感同身受。逢宁叹:“闵小姐,小的最近都忙工作,刚刚从北京出差完回来。” “你周末有没有安排?” “没什么安排。”逢宁想了想,“在家补觉吧,对了,你的车修好没?” “哪有这么快啦。还有,你怎么又在家睡觉?你这样不好哒,我就不爱看你孤零零一个人。” 唠叨了一阵,小公主说:“我想约个小哥哥去迪士尼玩。” “哪个小哥哥。” “就停车场那个呀。” 逢宁抬起眼,回忆了一下,哦了声,“随你。” “你也一起呀。” 逢宁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一起?” “反正你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陪我嘛。” 逢宁忍不住说,“你跟他一起去迪士尼?你不是有男朋友?” 闵悦悦满不在乎:“前几天分了呀。” 逢宁拒绝:“那你们两个去呗,喊我干什么,当电灯泡?三人行多尴尬。” “不是的,哎呀,你真的不懂吗?”闵悦悦急了,“我对那个小哥哥有好感,我想追他。但是呢,我不能这么明显,虽然是倒追,但是我得矜持点儿。我们还在暧昧期呢,我就撩撩他。再说了,我都跟他说了我是要跟你一起去的,我只是顺便邀请他一起,顺便懂吗?你要是不去,我该怎么跟他说?” 逢宁还是拒绝:“我不想去,你找别人。” “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陪我。”闵悦悦又开始在电话那头撒泼,“不然我今天就去你家里,求到你去,哎呀,你就去嘛,好不好啊。” 逢宁就是典型的软硬不吃的人,但是闵悦悦这种撒娇卖痴最克她。到底还是抵不过闵悦悦的痴缠,她答应了下来。 星期六早上七点在陆家嘴的某个CBD的星巴克门口集合。闵悦悦说晚上要看烟花秀,在迪士尼附近订了个民宿住一晚,嘱咐逢宁带一件换洗的衣服。 到了约定的地方,逢宁一边用手机刷微博,一边啃包子。 进入九月底,上海的气温开始变幻不定。前几天还热的能把人烤化,昨天下了场雨,今天温度陡降了十个度。逢宁没带外套,只穿了件长袖T,被风一刮觉得有点冷。正哆嗦着,身后有人喊她名字。 “逢宁。”是江问的声音。 逢宁转头,“你怎么在这?”她迅速反应过来,“你今天也去迪士尼?” 江问点了点头。 逢宁沉默下来。 江问站在台阶上,今天穿着淡灰色的休闲衫,戴着半框的银边眼镜,把那双勾人的眼一遮,气质斯文温和了不少。 逢宁第一次看他这个造型,“你近视了?” 江问答:“没度数。” 逢宁把剩下的话憋回去。 哦,原来是为了好看。 逢宁看了看手表,七点都过了五分。她探头张望:“他们人呢?” “给他们留点空间。” “什么空间。” “私人空间。”江问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吧,我开车了。” 坐电梯去停车库,电梯的反光镜里,江问盯着她。 逢宁低着头看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太入神,没注意。 在上海这几年,逢宁一次都没来过迪士尼。她排过最长的队就是哥老官。以至于到迪士尼门口时,面对黑压压的人山人海,她差点没掉头回家。 一看到逢宁,闵悦悦就一惊一乍地叫起来:“宁宁你今天怎么打扮的这么朴素。” 说着她就把手上大红色的蝴蝶结发箍给逢宁戴上。 逢宁脸小,杏仁眼,鹅蛋脸,戴上夸张的米奇发箍,柔顺的黑发垂下。居然显出点少女感。闵悦悦很满意,拉着她自拍了几张。 趁只有两个人,逢宁压低声音质问,“你既然打算和柏宏逸一道来,那你喊我的意义是什么?” 闵悦悦声音带了点讨好,“我这不是顺便想给你和你前男友创造机会吗?” “我不需要。” 花了半个多月调整心态,再面对江问,逢宁已经平静很多了。她说,“你别管我跟他的事,我们自己心里有数。” 闵悦悦没听到一样,像发现新大陆,小声叫起来:“天哪宁宁,你脖子上哪来的这么狂野吻痕,战况太激烈了吧?” “什么?”逢宁摸了摸脖子,“什么吻痕,这是前两天被蚊子咬的包。” 迪士尼的队伍,能让你从进去前就开始感到绝望。光是进园他们就排了至少一个半小时。排队的时候闵悦悦和柏宏逸两人讲话,江问就站在她后边,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逢宁几次转头找闵悦悦的时候都能撞到他的目光。 江问双手插在裤兜,看人的时候不低头,只低眼。 一如既往的轻慢。 她不躲不避地看着他,和气地问,“你这什么眼神?” 江问就像是在演一出静默的哑剧,也不做声,又去看别处。 逢宁心想,我惹到你了? 他们买了快速通行,花了近一个小时,打卡完抖音最近正火的创极速光轮。 路边有卖纪念品的小亭子,闵悦悦兴冲冲地上去挑选。 玩到现在,逢宁只吃了两个包子。她有点饿,去卖爆米花的地方买了一个烤肠。扫码付钱的时候,才得知居然要四十块,她差点吐血。 迪士尼的物价跟抢劫也没差了,果然还是小孩子的钱最好赚。 忍着滴血的心,撕开史迪奇的包装袋,在口里嚼了两下,更是一阵晴天霹雳。逢宁差点吐了出来,她活到这么大就没吃过如此难吃的香肠。 盯着手里被咬了一口的香肠翻来覆去地看,怀疑是自己味蕾出现了问题。几番犹豫之后,她还是继续吃了。 ――逢宁从来不浪费食物,而且花了四十大洋,多难吃,多难以下咽,她都要吃完。 逢宁随便挑了一个椅子坐下来。 她专心解决这根昂贵的烤肠,手边突然丢了一个袋子。 一抬头,是江问。 逢宁拨开看了看,用另一只手去拿里面的东西,发现是一条毛茸茸的连帽围巾,“干什么?” 江问歪着头,下巴抬了抬:“遮遮。” “遮什么?”她顺着他的视线,低了低脑袋,瞬间反应过来。 逢宁从背包里掏出随声携带的花露水,喷在掌心上,往脖子上的红痕处抹了点。 ... ... 一天玩下来,逢宁打开手机的微信步数。上面显示,已经走了十七公里。 要知道平时工作忙,她也很少去健身房运动。偶尔空闲了会去跑跑步,实在是遭不住迪士尼的各种烂七八糟的队伍。她感觉自己就是童话里那条走在刀尖上的人鱼公主,迈一步都钻心的疼。 迪士尼虽然在郊区,但是附近的小镇也还算是热闹。等闵悦悦看完烟花,已经是八点半,他们去找了个沪馆吃饭。 等菜上来的空隙,双瑶给她发了一个郭德纲老师的经典剪辑。 闵悦悦和柏宏逸在聊天,也没人注意她。逢宁自顾自戴上耳机,沉浸在郭老师说相声,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看了一会,网络突然断掉。检查了一下蜂窝网络,逢宁转头喊闵悦悦:“把你的手机wifi借我连一下,我充个话费。” 闵悦悦往嘴里丢了一根薯条:“哎呀,我正吃东西懒得拿手机,你连江问的吧。” 逢宁打开蓝牙,一眼就看见“-61nfiawJ”,她点了一下,“你密码多少?” 江问坐在对面,刚要张口,逢宁打断他,“等会儿,这里人多。”她抽出纸和笔递过去,“还是写下来吧。” 他靠在椅背上,单手抓起笔,把密码写在纸上,推给她。 逢宁拿起来看,龙飞凤舞的一大行,丑的出奇的几个字。 Ytxwz92459111499959 对着上面的密码开始输。打完Ytxwz,她有点迟疑,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正好柏宏逸就在旁边,瞟了一眼纸上的密码,“Ryan你还真的是,什么玩意儿都用一个密码,你就真的不怕号被盗啊?” 江问不怎么在意,“用习惯了,懒得改。” 闵悦悦也凑上来看:“什么?” 柏宏逸摇摇头:“我之前帮他选课,学号密码也是这个。不瞒你说,我后来还试了试登他微信,居然成功了,他也不改。不知道是有多偏爱这个密码。” 闵悦悦拿过纸:“Ytxwz...咦,这个是樱桃小丸子的缩写吗?” “是的吧?”柏宏逸还没注意到这个,“好像是。” 闵悦悦看向江问,“看不出来呀江帅哥,你居然还喜欢樱桃小丸子,这么有少女心。” 柏宏逸调侃:“是啊,Ryan比一般的女人都有少女心。” 闵悦悦兴致勃勃地追问,“那这串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柏宏逸略沉吟,“没什么意思吧,就是一张彩票的号码。” “彩票??为什么有人拿彩票当密码,中过奖吗?”闵悦悦觉得很新奇,又有点浪漫,“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意义?” 江问面不改色,无足轻重地说:“过去的事情...不怎么记得了。” “那你为什么一只要用这个?” “有点守旧。” 蓝色的小标识显示出来,手机显示热点连接成功,逢宁嘴唇抿成一条线。 想到他那晚说的话。 ――我没忘掉以前的事,但不代表我还在意。 逢宁只好装聋作哑。她快速冲完话费,退出江问的热点,故作平静地朝他道谢。 打开微信充值话费的地方,买了几兆的流量包,她重新把耳机戴上,隔绝了他们的谈话。 闵悦悦岔开话题:“你不是在国外创业,怎么会突然想回国?” “不知道。”江问微微扬眉,“感觉那儿不是我待的地方,就回来了。” 闵悦悦瞥见逢宁手机上的小挂饰,没怎么思考就说了一句,“宁宁也挺喜欢樱桃小丸子的,你们还真是有缘啊...” 话说完,柏宏逸没听出来什么不对劲。江问动作顿了顿,也没什么表示。 逢宁没听见。 这句话就淡淡地揭过了。 在场几个人都不太能吃辣,点的菜都是口味偏甜。本来逢宁平时很少吃沪菜,但整整饿了一天,她就吃了一个四十块钱的香肠和几个包子,这会饥肠辘辘,看野菜都觉得香。 她吃饭速度很快,吃到中途,微信收到消息。 看到名字,她先是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 江问侧头,正在跟柏宏逸讲话。 逢宁垂下眼,把手机解锁。 江问发来了两张照片,和一张表情包,从门缝中探出头的柯基。 照片是他刚刚拍的,半个小时之前,她低头看相声时,情不自禁抿嘴笑的样子。 隔着桌子,逢宁又抬头看了眼他,单手打字,跟他用微信交流: 宁:【偷拍我干什么?】 -61nfiawJ:【这个狗和你有点像。】 宁:【........】 ... ... 饭吃完,结账完,柏宏逸和江问去外面抽烟。闵悦悦腿也疼,和逢宁两个人都坐在位置上休息。她半认真似地说:“我觉得江问有点想撩你。” 逢宁把她的话当耳旁风。“江大帅哥是不是对你旧情难忘?” 闵悦悦思量地看着她,“我的直觉,他还是对你有点那种,似有若无的小暧昧。” 逢宁没理会她:“大小姐,你不要再脑补了。” “怎么是我脑补?”闵悦悦不服气,“你怎么这么迟钝?那我给你举个例子好了。” “就刚刚你吃饭的时候,吃的那叫一个专心。不是基本没怎么抬头?然后我夹菜,收筷的时候有一滴油滴在你手背上。我都还没反应过来,江问就给你递了一张卫生纸。结果你就看了一眼纸,接过去,然后还是没看他。你们俩要是没鬼,谁信啊?” 逢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问:“然后呢?” 闵悦悦:“什么然后。” 逢宁:“没什么然后了。” 订的民宿就在附近,一行人去办了入住。 这里是独栋的小别墅,闵悦悦和逢宁住在二楼。他们各自回房间洗澡。 闵悦悦洗的时候,在浴室里喊,“宁宁,这里没护发素,你帮我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一瓶呗。还有啊,顺便买张补水的面膜,我忘记带了。” 逢宁拿起钥匙,拖着疲惫的身体出门。 这里一片都是名宿区,很安静。踩在鹅卵石铺的小路上。周围黑灯瞎火的,灯光也影影绰绰。 逢宁转进一个巷子,没料到还会碰见人。 听到动静,江问侧过头。 无声对视几秒,逢宁会了他的意思,以为打扰到了他的独处。本打算绕过去,却被挡住。 “...?” 江问倚在墙上,手指压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隔得近,他又高。她略微退后一步。 这里挺黑的,逢宁好一会儿稍微适应了这的光线,这才注意到前面转角那块的墙角有人在接吻。 她小声地问:“你在这干什么?” 江问摊开手,上面是打火机和半包烟。 逢宁看了眼那对野鸳鸯,吻的难舍难分,她转头:“你不走?” 江问长眉狭眼,似笑非笑,英俊中带点阴郁,“这时候打扰别人?” 你不会换条路走? 逢宁懒得管他了,讽刺一句:“那你等在这,打算看场活春宫吗?” 江问径自点了一根烟,还是那副平淡的腔调:“如果你想的话,我不介意奉陪。” 第 52 章 虽然轻描淡写,但这话包含的调情意味,就隐约往有些低级的地方靠了。 逢宁盯着江问思考了一会,忽而轻笑:“行啊,那就一起看呗。” 说完,她浑不在意抱起手臂,目光落到远处,就这么认真地观看了起来。 长这么大,要比脸皮厚,逢宁从来没输过谁。 黑暗中,两人互相沉默着。不远处纠缠在一块的活春宫愈演愈烈,时不时冒出几声喘息低吟。 逢宁一动不动,表情严肃地就像在听一场学术讨论会。 江问微微别开头,率先收回自己的视线,“走吧。” “走什么。”逢宁斜着眼,从下往上扫他,“你不看了?” 他不紧不慢地说,“我没你这么变态。” 她说:“这就变态了?刚刚撩骚的话不是张口就来吗?怎么,原来就是说说而已?” 江问:“......” 看着他被她怼的接近无言,逢宁冷嘲一声,“真有你的。”她掉头就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逢宁没再搭理他。循着LED灯,进到一家便利店。 挑了两瓶旅行装的护发素,拿了两张补水面膜,两袋黄瓜味的薯片,放到收银台上。 逢宁拿出手机,“多少钱?” 身后伸出一只手,丢了瓶雀巢咖啡和矿泉水进去。 店员扫码的手一顿,有点不确定,“你们俩...是一起的吗?” “是。” “不是。” 两人同时回答。 江问把付款码调出来,将手机丢在收银台上,“扫我吧。” 店员瞅着这形势,还以为是小情侣闹别扭,也没在意,点点头,“一共二百二十七块,你们需要塑料袋吗?” “要。” 逢宁把东西一样一样装进袋子,“麻烦把小票也给我一下。” 用手腕把塑料袋挂着,她往回走,路上对着小票算了一下,在微信上把钱给江问转回去。 江问稍稍落在逢宁后面几步远。 过了会,她脚步停下来站住,回过头来,“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有事?” 江问安静了一下,出声:“只准你回去?” “这不是回去的路。” 江问:“......” 前面一条街,卖纪念品的店铺大多都打烊了。察觉到手机震动,逢宁低头瞄了一眼,给双瑶回消息。 宁:【今天都关门了,明天走的时候再帮你买星黛露的背包。】 江问哦了一声,随口问:“你火气怎么这么大?我刚刚不就开了句玩笑。” 逢宁按灭手机,停了一下,平淡陈述:“没这个本事,就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江问幽幽盯住她,默不作声。他站在那儿,被她教训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 天上一轮孤零零的月亮,映着地上孤零零的一个人。看着他这个模样,逢宁心头憋的火气突然消了不少。 她迈开步子,往民宿的方向走。过了会,转过身,发现江问还留在原地。 逢宁对他说,“还不走?”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闵悦悦正在换衣服。 逢宁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在床沿坐下,“你要出去?” “不出去呀。”闵悦悦拿着香水喷在手腕上,又抹了点到耳后。 逢宁:“那你搞这么隆重做什么?” “这个民宿三楼有个家庭KTV,等会儿一起去唱歌呀。”闵悦悦露出灿烂的笑容,“宁宁我想听你唱歌。” 逢宁把毛巾换了个面,继续擦头发:“你们玩吧,我累了,我要睡觉。” “不准睡不准睡。”闵悦悦拖着她手臂,可怜兮兮地:“你也来,好啵?再说了,三更半夜,我一个女孩子跟两个男人单独待在一起,多不好呀。” 逢宁看她一眼,“你还介意这个?” 闵悦悦有点讪讪:“没有啦,人家就是想听你唱歌。” 逢宁把湿哒哒的头发擦的半干,拿起吹风机开始吹。 闵悦悦催促着逢宁,“快点快点。” “你先去吧。” “好吧。”闵悦悦从床上坐起来,“那你等会记得来啊。” 逢宁嗯了一声。 ... ... 她懒得化妆了,把胳膊涂好,换下睡衣。擦了点水乳,素着一张脸,松松地扎起长发出去。 推开包房的门,闵悦悦和柏宏逸正在合唱一首歌。灯光调的很暗,江问坐在靠门边的沙发角落,瞧不清脸上的神情。 逢宁走到另一头坐下。 他们一首歌正好唱完,闵悦悦问:“宁宁,你要唱什么?” 逢宁无所谓,“随便,你帮我点吧。” 闵悦悦翻了翻排行榜,点了一首陈粒的《种种》。 柏宏逸把话筒递给逢宁。她接过,单腿屈起,坐在高脚凳上,等着前奏。 闵悦悦点完歌过来,在柏宏逸身边坐下。俩人讲着话。江问坐在她左手边,闵悦悦随意瞟了一眼,他手机上是微信的界面。她没怎么在意,收回目光。 ... 当第一个空灵低缓的音出来的时候,柏宏逸的话突然停住。又听了几句,他问,“你刚刚忘记关原唱了?” 闵悦悦:“这是宁宁的唱的啊,你听不出来?” 柏宏逸有点惊讶,“她唱歌这么好听?” 逢宁唱的不是很认真,漫不经心地,看不清的歌词就直接跳了。她唱歌的声音和平时说话差很多。 温柔款款,嗓音轻淡。包厢里其余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歌曲过了大半,柏宏逸才回过神,喃喃道:“哇靠,牛逼啊。” 一曲完毕,柏宏逸率先给了她热烈的掌声,“逢宁真的,第一次听你唱歌,实在是太惊艳了,这水平,这功力,怎么不去参加中国好声音?” 逢宁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夸奖,她不以为意:“参加选秀当歌手不是我的追求。”柏宏逸好奇:“那你的追求是?” 逢宁半真半假似的跟他开玩笑:“当个大演说家。” 柏宏逸:“你这是专门去练过唱歌?” “天赋异禀吧。”逢宁想了想,“我从小唱歌就挺好的听的。” 柏宏逸竖起大拇指:“那你再来一首吧。” 闵悦悦起身去点歌台,又给她点了一首《一个人看小丸子》,对他们说:“宁宁唱这首歌也很绝。调子乍一听很欢快,硬是能给她唱出一种很悲伤很心酸的感觉。” ... ... 晚饭时间到了窗外香味飘进来了 那是别人家开始开开心心吃饭了 我独自捧着碗,独自看着卡通片 眼泪却不知不觉掉来了 ... 我会努力的,虽然我好累了 ... 遥遥几米之外,晦暗的角落里,江问始终看着她。交错的光影落在她脸上。逢宁对着屏幕,看着上面滚动的歌词,唱的很认真。 ... 那时候那么多的幸福围着我 我却总是觉得时光好折磨... 可是我长大了,我学会隐忍了 不会像从前那样任性了 ... 逢宁唱完两首歌,把话筒放到桌上,“我去个洗手间,你们玩。” 闵悦悦接力,点了一首jay的《告白气球》,她是个音痴,情歌唱的像儿歌。 逢宁从洗手间出来,坐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听闵悦悦听的笑场。她站起来,准备回房间睡觉。环视一圈,发现坐在角落的某个人不见踪影。 逢宁随口问了一句,“江问呢。” 柏宏逸不怎么在意,“哦,他又一个人下去喝酒了吧。” 逢宁抓到一个词:“又?” 想到什么,她眉头皱起来,“他经常喝酒?” “是啊。”柏宏被她的态度弄得怔了一下,“你不知道?” 逢宁顿了顿,“他以前不喝酒的。” “是吗?”柏宏逸说,“Ryan在国外读书,有阵子醺酒很严重的,之前喝到胃穿孔被送进医院好几次,还是改不了。” 逢宁独自下楼。 昏黄的灯开了一隅。她走到他身边,没有立刻说话。 江问似乎没察觉到有别人来。叮叮几声,玻璃杯里浮起的冰块轻轻撞在一起。 吧台上已经东倒西歪空了几个酒瓶,看瓶子,全是烈酒。她说:“别喝了。” 没回应。 江问像是没听到,眼睛眯缝,又自顾自喝了一口。逢宁一把抢过他的酒杯,“要你别喝了。” 把酒杯掷在桌上,金黄的液体倾洒而出。 江问发呆。他已经醉上头了,一双眼睛水润润的。视线迷茫,有点涣散。 逢宁把他扶去旁边的沙发坐下。她去厨房冰箱里找了酸奶,拿出来。他眼睛阖上,像是睡着了。 “江问?”走过去,弯下腰,逢宁拍了拍他的脸,“喝点酸奶。” 根据以往顾醉酒客人的经验,逢宁决定再去倒杯水。民宿里没有现成的热水,逢宁找出电热水壶,现烧。几分钟之后,等水煮沸,倒进杯子里,又兑了一点凉水。 端着温开水出去,逢宁在不远处的地方停住脚步。 江问双腿架在茶几上,略低下头,嘴里叼着一根烟,用手笼着。打火机咔嚓一下,微弱的火光一跳,点燃烟。他吸上一口,烟喷出来。 逢宁就站在原地,盯着江问抽烟的侧脸。 他只抽半根,然后静静等着炽红的烟头烧完。 逢宁记得,以前的他,就算高傲地爱拿下巴看人,但是很有教养,成绩优异,很少骂脏话,不抽烟,连酒也很少沾。 和少年时期比,他清隽地越来越过分。一举一动却越来越陌生。 忽然地,有难受失落的感觉冒出。 逢宁走过去,把温水放下。 看着她,他眼神比之前清醒了一点。 江问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绕过她,回到吧台坐下。他手肘屈起,撑在桌上,拎起杯子,似清醒,又似不清醒。 不以为意地拿起旁边已开封的酒,重新给自己倒满。 举手投足间,放纵又堕落。 逢宁过去,想抢走他的酒杯。 江问侧过身子,她的手被按在桌上,无法动弹。他表情冷淡,仰头灌完酒,又倏地垂下。 辛辣的酒入喉,他嗓子喑哑,“看够了没?” 逢宁用了点力气,抽回自己的手,“柏宏逸说你醺酒,为什么?” 江问头垂的很低,没说话。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她轻声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逢宁没办法想象,眼前这个醺酒成性,抽烟成瘾的人,和她记忆中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江问脑袋稍偏了一下,对逢宁说,“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和他对视片刻,逢宁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哦了一声。 楼上传来隐约的音乐,逢宁看到江问现在这个样子,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她说:“江问,你已经不像你自己了。” “以前的江问?” 足足安静了一分钟,他低低笑了声,“以前的江问,连他喜欢的人都留不住,我为什么要像他?” 第 53 章 江问终于醉倒在桌上。 楼上,闵悦悦拿着话筒,漫无目的地唱着歌。 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有缘分 我都捉不紧 一屋的暗灯,江问似乎是难受,眉间蹙起,梦呓了几句。 他的脸近在迟尺。漆黑的睫,秀挺的鼻梁,偏薄却柔软的唇。 一切都恰到好处。 逢宁看着江问眉旁的棕色小痣,抬起手,悬在空中,慢慢靠近。在指尖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又在极短的距离,停住。 她把手收回去。 ... ... 闵悦悦只会几句粤语,跟着哼了哼,她打开了原唱,转身去和柏宏逸讲话,“以前我最喜欢的歌手就是王菲,别人都说她丑,可是我觉得她好看。尤其是重庆森林里面,她太有灵气了。” 柏宏逸:“王菲的歌,不太快乐,唱碎了天下多少有情人的心。” 略沙的粤语反复低吟: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江问紧闭着眼,眼角眉梢,却依然有一丝无法遮掩的痛楚泄露出来。 逢宁呼吸在压抑,拿着毛巾,慢慢地擦拭江问唇边,下巴的酒液。 成年男人的身躯很沉重,她的步伐很缓慢,一步一步,把他重新扶到沙发上。 逢宁起身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个东西。从外形判断,是一个棕色的牛皮夹,她弯腰替他捡起来。里面掉出几张美金。 逢宁翻开皮夹,准备把钱塞回去。 这个皮夹有三层夹缝,逢宁顺手掰开其中的一层,里面的东西,让她忽然迟疑了一下。 很眼熟。 刹那,无可遏制的情绪泛滥开。她被钉在原地,恍惚了几秒。 逢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两张便利贴,一张彩票,全都被塑封起来。 她一眼就认出,其中有一张是自己的笔迹,可逢宁记忆已经模糊了,她一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给江问写过这句话。 【祝江问同学新年快乐,年年都快乐!】 另一张......是孔雀和酒瓶的便利贴。逢宁微微低下视线,去看沉睡之中的男人。 这张便利贴的背后也写了一行字。 Jwaifn16- 是江问写的。 她立刻联想到江问微信那串突兀的名字。 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后,心头微妙的一点酸涩,瞬间达到了疼痛的程度。 ... ...包厢内的射灯五彩斑斓,闵悦悦和柏宏逸相拥在一起。 他们开始接吻。 历史在重演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逢宁找来薄毯,盖在江问身上。 他的左手自然从沙发垂落。 她在另一个小转角坐下,皎洁的月光落进来,淡淡地,温柔地,切割出一片剪影。 逢宁凝视着江问的影子,整个人充满了无法看透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把灯关上,静悄悄地离开。 ... ...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眼两眼看命运光临 寂寞哀切的歌已经放到结尾。 时间好像定格在一个点上,满室寂静中,江问睁开眼。 闵悦悦第二天中午醒来,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睡眼惺忪地拿起枕边的手机,给逢宁发消息: My:【宁宁,你人呢?】 她没回。 洗漱完下楼,发现只有柏宏逸一个人。闵悦悦问,“咦,江帅哥呢?” 柏宏逸正在烤吐司:“他很早就走了,你朋友呢?” “她也走了。” 柏宏逸想到什么,随口说了句:“你觉不觉得,Ryan和你朋友之间,有种很怪的感觉。” “嗯?”闵悦悦说,“原来你还不知道吗?他们高中在一起过啊。” 柏宏逸一瞬间就懵了,“逢宁?” “是啊。” “她就是Ryan的那个在国内的前女友?!” 闵悦悦有点茫然:“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柏宏逸表情变得十分奇怪,“我从很早前,就对Ryan这位传说中的前女友好奇了。” 闵悦悦咬了一口吐司:“好奇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女人...”柏宏逸轻摇头,拖了一下声音,“才能把Ryan伤的这么深。” “伤的深?那我就不知道了。” 闵悦悦冥思了一下,“而且,宁宁不像吧...你说的可能是另一个人?” 柏宏逸:“那逢宁现在还是单身?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听她提起过Ryan吗?” “对啊,单身。我们研究生才认识,没怎么听过她提以前的事儿。” 闵悦悦靠在流里台边缘,又捏了一片吐司,“宁宁身边一直都没人,我这不是想着江大帅哥和她还挺配的,所以故意拉他们俩出来玩么,想着能不能擦出一点火花来。” 这时,手机弹出来一条微信框。 宁:【我先回去了,你好好谈你的恋爱。以后别管我和江问的事情。】 又过了一个月,逢宁和江问,差不多算是断了联系。 分开,疏远,各自将生活再度恢复成平静。就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这是逢宁希望达到的目的。 连着好几个星期,上海开始飘阴冷的湿雨。 圣诞前夕,快到下班的点,逢宁突然收到关同甫的电话。 “宁姐,你帮我个小忙呗。” 逢宁正在看上一季的财务报表,“什么忙?” “我和小竹这会要去跟Maruko的客户吃顿饭,你下班了能帮忙送份文件去他们公司吗?我下午整理的时候漏了一份。” 逢宁看了看表,“送给谁?” 关同甫:“一个姓李的经理,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逢宁嗯了一声,“把他们公司地址发到我手机上。” 双瑶今年来上海过圣诞,傍晚的飞机,晚上八点到。逢宁开着车,正想着这事,就收到她的消息。 双瑶啊摇:【我又延误了半小时,不过快起飞了。航班3U8889,等会儿下飞机了我要在虹桥T2看到你的人,知道吗?】 宁:【知道了,关手机吧,路上平安。】 Maruko的公司在内环某繁华街区的一栋写字楼里,逢宁前台说了来的目的。 前台让她在旁边等等。 逢宁走到旁边,给李经理打电话。 那边过了会才接,“喂,你好,你是?” 逢宁解释:“李经理你好,我是两港翻译的,来送一份文件。” “哦哦,不好意思啊,我现在正在开会。” 那边一阵[emailprotected],似乎换了个地方,李经理说:“我这会儿走不开,不然你直接放前台吧。” 逢宁:“这个文件比较重要,你要是忙的话,你跟前台打个招呼,我给你送上来?” “哎好好好,麻烦你了。” 电梯缓慢上升,到了楼层,电梯门滑开。 逢宁经过他们的办公区,Maruko的烫金招牌就悬挂在墙上。她路过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发现他们的logo是一个类似樱桃的东西。 逢宁突然生出了点莫名的好感。 有个长相很甜的小姑娘给逢宁倒了杯水过来,带着她往里走,解释道:“我们公司今天开例会,不过差不多快完了,李经理让我先带你进去。” 逢宁道了声谢,说,“没事。” 她们刚绕过一个廊道,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拨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被剪裁流畅的深色西装束缚起来,既俊逸又成熟。 逢宁愣了愣。 他们迎面走来,江问的步子突然慢了些,视线调转,眼睛一瞬不瞬和逢宁对上。 她侧了侧身,让开路。 前面有个门被推开,李经理探出身喊了她一声,“你是两港翻译的逢小姐吧?” 逢宁快步走过去,“是的。” 一边和李经理交接,脑海里千丝万缕的线索,全部连了起来。逢宁分神地想,原来关同甫说的这家跨国公司,居然是江问的? 她心情瞬间复杂了起来。 ... ... 正好手机有个电话拨了过来,逢宁心一松,接起来。她一直在跟对面说话,眼睛低着看路,不看两边,就这么往外走。 等在电梯口,楼层的数字从17楼跳到24楼。事情说完,逢宁垂下眼,应了两声,把电话挂断。 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旁边跟进来一个人。 逢宁侧头。 江问也转头。 这是逢宁第一次看到江问穿这么正式的西装,白衬衫,深蓝的温莎结卡在领口。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秒,将视线收回。 电梯往下降的一瞬间,有几秒的失重感。 稍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江问低声问:“你刚刚看到我跑什么?” 逢宁很平静,反问:“我看到你为什么要跑?” “我怎么知道?” 电梯下了三层,停住,门打开,又进来一批人。把两个人冲散。 于是他们没再说话。 电梯到了一楼,所有人鱼贯而出。逢宁落后几步,回过头对江问礼貌告别,“我先走了。” 江问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睛微微抬起,淡漠地说,“请你吃个饭?” 逢宁听出他的客套,拒绝,“不用了。” 江问一声不响。 顿一顿,逢宁跟他解释,“双瑶来了,我等会要去机场接她。” 江问突然问:“你换微信了?” 逢宁说:“没有。” 江问瞥了她一眼,没做声。 “走了。”逢宁朝他道别。 双瑶的飞机晚点了半小时。逢宁住在杨浦区,开车花的时间太长,干脆坐地铁过去。 等接到了双瑶,把行李放到家里安顿好再出门吃饭,已经接近十二点。 于是她们去了吃海底捞。 一路上,双瑶都在盘问江问的事,逢宁没搭理她。 等坐在海底捞里点完菜,双瑶依旧喋喋不休。逢宁说,“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看江问的?” 双瑶啧了一声,“那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知道我眼睁睁看你单了这么多年,心里有多着急?真的,我都想好了,要是你以后不结婚,那我就生两个小孩,过给你一个。” 逢宁正在叠餐巾纸,闻言好笑,“有这么夸张吗?” “所以你和江问交流过了吗?他对你是已经放下了,还是说你们俩还可以发展点别的啥?”双瑶问的很迂回。 “要发展,这十年早就发展了,还等到现在?” 双瑶:“话可不能这么说,多的是七老八十还在追求初恋的,你们这才哪跟哪?” 她从自己位置上起身,走到逢宁那边,挨着她旁边坐下,“把你手机打开,给我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双瑶拿起她的手机:“别废话,赶紧解锁。” 逢宁不肯配合。 双瑶强制性掰过她的脸,对准虹膜,面容解锁。 极其有目的性地看了几分钟。双瑶啧啧感叹,“我靠啊,宁姐牛逼,老pua女了。” 逢宁不解:“pua是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知道?最近微博很火的,就是pickupartist的缩写,泡妞高手,跟pua男pua女谈恋爱,一般最后都被虐的无法自拔。” 双瑶把手机放到桌上,微信界面停在逢宁和江问最近的对话上: 202x年10月9日上午6:19 -61nfiawJ:【我走了】 -61nfiawJ:【昨晚喝多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61nfiawJ:【醒了之后回个消息】 .. .. 202x年10月18日下午9:09 -61nfiawJ:【逢宁】 -61nfiawJ:【?】 .. .. 星期五下午11:51 -61nfiawJ:【你这个微信还用?】 .. .. 昨天23:20 -61nfiawJ:【?屏蔽我了】 ... ... 17:18 -61nfiawJ:【双瑶什么时候走?】 19:02 -61nfiawJ:【算了,随意吧。】 双瑶五体投地:“别人十几条消息,你一条不回?你的心还能更狠点?” 逢宁瞥了一眼,按了一下锁屏,手机屏幕重新暗下来。 双瑶沉思了一下,咕哝,“等会,等会等会,不对...有点不对。” 她忽然灵光一现,催促道:“快点,逢宁,再把你和江问的聊天记录给我看看,我好像知道什么了。” -61nfiawJ 双瑶琢磨着江问的那串微信号。 刚刚江问发给逢宁的一长段消息,让双瑶突然变得敏感了起来。她说,“宁宁,如果不是自作多情的话,你把他这个微信名字倒过来看。” “J、w、ai、f、n、16-” 双瑶差点要跳起来,“这他妈不就是JiangWenAiFengNing――江问爱逢宁?” 逢宁没出声。 双瑶又自我肯定了一遍,“卧槽,还真的是!绝壁是!” 她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激动地扯过逢宁,“你快看,你快看啊。” 逢宁岿然不动:“我早就发现了。” “那还剩下一个“16-”,这个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逢宁回答,双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莫非是从16岁到...?” 她一卡,表情有点呆:“到没了....” 那岂不就是... 江问爱逢宁,从十六岁起,到永远... 良久,双瑶才回过神,两眼冒桃心,愤愤道:“我真是草了个DJ,这也太浪漫了。逢宁你到底凭什么?你上辈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有个这么帅,这么有钱,还这么痴心的帅哥被你玩弄于鼓掌?” 等锅底上来,她的心情还未平复,一边涮豆皮,一边抬头问,“为什么不跟江问再试试?他这样,明显就是对你还没放下啊。” 意外地安静了很久。 逢宁回答:“《暗涌》这首歌听过吗?王菲唱的,林夕写的词。” “没听过。” “你上网搜搜。” 双瑶拿出手机看,用百度搜了一下,翻了几条释意开始看,看了一会,念出口,“暗涌描写的爱情,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暗流汹涌。爱而不得,又无可奈何。不敢靠近,只是害怕悲剧再重演。” 双瑶念完了,“什么破歌,这么殇。” 逢宁看着她,“我不是放下江问了,我只是不敢。” “双瑶,我知暗涌,我不敢碰。” ――我知暗涌,我不敢碰。 看出来她的样子不是在开玩笑。 双瑶肃了表情,“逢宁,有个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 逢宁:“什么?” “你不要成为那种懂得很多道理,却依旧过不好一生的人。 ... ... 一顿饭吃的有点沉闷。逢宁胃口丧失了大半。 双瑶中途去上厕所,逢宁打开微信,点开江问的对话框。 半个小时前,他又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61nfiawJ:【不想回我消息?】 -61nfiawJ:【行,你有本事就把我拉黑。】 第 54 章 海底捞把两人都吃的有些撑住,双瑶和逢宁压着大马路回家。 道路两旁的店铺几乎都打了烊,没有白日的喧嚣。到了这个季节,街边上梧桐树的叶子掉了满地。万籁俱寂的上海,有种特别的萧索,冷漠,不近人情的精致。 逢宁玩着手机,打开网易云上经常听的某首歌,点进去,又退出来,如此反复。 双瑶裹紧身上风衣,说:“我明天陪你过个圣诞,后天要去找高中一个同学玩儿。” 逢宁听了没什么表示。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啊?”双瑶推了一下她。 有风吹来,逢宁拨开头发两侧的发丝,“再说吧,看我有没有空。” 随便聊了两句,双瑶说:“对了,我这次来上海,其实也带着母上大人的任务。” 逢宁了然,“这次又是哪个?” 之前雨江巷的长辈介绍过几个未婚男青年,不过那些人后来都被她的冷淡劝退。 “这次这个,真的靠谱了。虽然长相不算特别帅,但是斯斯文文的,身高一米八几,还是个交大的博士后。” 双瑶翻出手机给她看照片,心猿意马:“反正颜值这方面,江问那么帅的男人都给你尝过了,这辈子也没啥遗憾了。你应该也不在乎。” “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提他?” 双瑶自掌嘴:“行行,不提,我不提。” 逢宁看了眼照片,“你妈怎么直接跳过你,开始催我了?” “我这不是有男朋友了吗。”双瑶哼了一声,“再说了,等过完年,我就要和小嘉领证了,到时候我爸妈的炮火就要正式对准你了,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过年的时候你可要小心点。” 双瑶含糊地说:“不过,我早知道那谁谁回来了,我就不让我姨给你物色单身男青年了。” 逢宁有点无语,“他回不回来,我都不用你操心。” “嗬,我瞅着你这个架势是想孤独终老呢。” “你省省吧,我没你想的这么悲情。” ... ... 逢宁刷完牙,从浴室出来,发现双瑶趴在床尾,拿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走过去:“你在用我微信跟谁聊天?” 双瑶不怎么在意:“刚刚给你提的相亲对象,我直接把你微信推给他了,我先帮你先试探两句,不行就pass。” 逢宁打开床头的加湿器,“你们在聊什么?” “约一下时间,啥时候出来吃个饭见个面。” 双瑶翻了个身,“我刚刚从相册挑了一张你的绝美照片发给那个交大博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他回了句什么吗” 逢宁皱眉:“你发我照片?” “你这什么表情,我倒也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去看你相册,我从我自己手机上翻出来的。” 双瑶:“吴博士先是对你的美貌给予了肯定,然后他委婉地问了问,你还有没有素颜照,他说以后如果过日子,肯定要坦诚相待的。” 逢宁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在化妆镜前坐下,思考着要不要敷个面膜,一看时间,太晚,还是算了。她开始涂护肤品。 双瑶喊:“那我再发个自拍过去了啊?” 逢宁擦手,“什么自拍?” “就是你之前坐高铁的自拍。” 那时候流行梨花头,逢宁也去跟风烫了一个。年底回南城,在高铁上,双瑶问她到哪了,逢宁直接发了个自拍过去。 就是这张照片,她穿着米黄色的高领毛衣,有几缕微卷的碎发黏在唇釉上。高铁上的灯光偏暖色调,逢宁靠在玻璃上,有跟白色的耳机线,抿着一点笑,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台上一堆瓶瓶罐罐,逢宁刚刚把面霜的盖子拧上,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卧槽。 逢宁回头,诧异:“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双瑶又卧槽了两声。 逢宁皱眉,“你能不能别喊了,邻居要投诉我扰民了。” “宁宁我对不起你。” 逢宁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起身走到床边,“怎么了。” 果然,下一秒,双瑶把手机递给她,“我不小心把准备发给吴博士的照片发给江问了。” 逢宁拔高声音,“什么?” 双瑶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他妈的,刚刚把照片发到你微信上,结果用你的微信转发给吴博士的时候,江问就在他下头一个,他们俩的头像都是灰色系的,我眼一瘸,就直接发给江问了。” 逢宁没吭声,迅速抢过手机,长按图片,点击撤回。 还好在两分钟以内,成功撤回。 逢宁在床边坐下,“你故意的?” 双瑶举起手发誓,“这次真不是,我真的手滑了。” 幸好现在已经很晚,逢宁又等了会,江问什么动静都没有,估计是睡了。 她松了口气。 又看了一眼,除了刚刚撤回的消息,上一条还是江问发过来的:【行,有本事你就把我拉黑】 逢宁刚下搁下手机,江问忽然发了个问号过来。 -61nfiawJ:? -61nfiawJ:【你发什么了】 宁:【没什么,手滑了。】 -61nfiawJ:【?】 逢宁看着自己发的东西,好像解释的有点生硬?于是她又补充了一下。 宁:【准备给同事的一条工作通知,转发的时候不小心发错了。】 -61nfiawJ:【哦】 逢宁没回了。 双瑶跪在她身边,“怎么样?” 逢宁重重地抽了她胳膊一下,“还好,他没看见。” “啊?”双瑶失望地切了一声,“没劲。” 逢宁扯了她头发一下,“你再故意整我,我要把你的尿床照发给小嘉了。” “你这个小贱人,还能再恶毒点儿?” 她们正笑闹,手机又收到一条微信提示。屏幕上,是江问发来的:―― -61nfiawJ:【你说的工作通知,是这个?】 -61nfiawJ:「图片」 逢宁:“......” 双瑶扫了眼,笑倒在床上,“哈哈哈哈,我靠,江问手速够快的。” 逢宁静默着。 双瑶又说:“他现在还会耍你了,这些年在美利坚果然没白待。” 宁:【?】 -61nfiawJ:【大半夜给我发这?】 宁:【手滑】 -61nfiawJ:【你们公司还挺特别的】-61nfiawJ:【用自拍当工作通知】 逢宁被他的话撩起点火。 宁:【你阴阳怪气什么?说了手滑。】 -61nfiawJ:【?】 宁:【又不是发给你的。】 宁:【睡了。】 草草和江问结束对话,罪魁祸首双瑶还在幸灾乐祸:“你们两个是小学生吗?这都能吵起来。” “没看见是他先刻薄我?”逢宁烦躁。 双瑶:“那不是因为你这个婆娘太冷漠了吗?” “冷漠?”逢宁好笑,“难道我要正常地去跟他交朋友?假装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双瑶想了想,“为什么不行呢?” 逢宁冷血无情:“断掉的东西哪有这么好接。” 双瑶感叹,“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算了,我不劝你了,反正我也劝不动。” 从小,逢宁就是个很有自己主见的人。她不喜欢变动,什么事情都要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逢宁一下决定,别人就很难再撼动她。 江问在她这儿,已经被归类成过去的事。尽管两个人都不算彻底放下,但逢宁心里已经认定不可能的东西,就不会在上面继续纠缠,浪费时间。 第二天是平安夜,街上的商橱到处都是圣诞老人的白胡子,棕色的麋鹿、滑板雪橇。双瑶拉着逢宁去做了个美甲,逛街,做头发。 晚饭时分,双瑶接到高中同学的邀请。本来打算把逢宁拉着一起去过圣诞,结果在路上,逢宁被一通工作电话CALL走,跑去公司加了个临时的班。 把事情忙完,小竹过来说:“宁宁姐,我们今天要去跟Maruko的人吃饭,一起去?” 逢宁回忆了一下,“你们上次不是吃过?” 小竹哎呀一声:“做生意,有来有往嘛。上次是别人做东,这次是我们老板做东。” “师兄也去?” 师远戈从办公室走出来,“我去。” 逢宁:“那我还去干什么。” “Maruko是个大客户,我们双港两位老板到齐,多有诚意啊。再说了,师兄、关豆腐,我们仨都不能喝酒,撑场子还得宁姐来。” 他们订的是徐家汇那边新开的一家日本料理店。 Maruko也来了四个人,逢宁只认识李经理。第二次见面,她主动打了个招呼。 这家日料店正在搞开业活动,需要三个人发个朋友圈宣传,可以打个七折。 几个人纷纷掏出手机,在店员的指导下扫了个码。 逢宁定位了一下位置,发了个朋友圈。 关同甫这几天工作繁忙,一天到晚都在跟法务部磨合同,看到店内的装修,才恍然:“今天是不是平安夜了?” “是啊。” 大家聊了几句,师远戈负责点单。 吃到中途,李经理起身接了个电话,返回时说:“等会可能还要来个人,没事吧?” 师远戈笑:“这能有什么事,加个碗筷而已。” 小竹跟对面一个青年是典型的活跃分子,两人尽职尽责地暖场。 逢宁听师远戈聊着工作上的事。 门口的帘子忽然被撩起来,李经理起身。逢宁侧头,也跟着往门口看, 大家都安静了几秒,尤其是小竹,正说着话,突然断了半截,嘴巴张开忘记合拢。 在场内扫视一圈,和逢宁的目光小小对上一下,就错开。江问若无其事地说,“没打扰到你们吧” 小竹回过神来,连声道,声音有点不受控制地颤抖:“没打扰,当然没打扰。” 关同甫在桌底下掐她的大腿。 小竹的笑出现了一丝裂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干什么。” 关同甫也把声音压在喉间,“别一幅没见过世面的花痴样,给双港丢脸。” 师远戈站起来,伸出右手,“欢迎。” 江问右胳膊横折,放在椅背上,另一只手伸出,回握,“幸会。” 他把外套脱了,随手放到一旁。带点英伦风的V形暗纹毛衣,领口处是规整的蓝衬衫。成套的深灰色西装裤,身形恰好被浅浅地勾勒出。 简直帅的要杀人。 小竹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了。 李经理说,“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板,江问。他刚好在附近,就一起来吃饭了。这两位是双港翻译的竹小姐、关先生。” “还有这个。”李经理介绍到逢宁。 江问口气散漫地打断,“这个不用介绍了。” 桌上几个人都愣了下,他坐下来:“我认识。” 逢宁没事人一样倒着水,察觉到别人都看着她,她问,“怎么?” 关同甫说:“你和江总认识啊?” 逢宁:“认识。” 小竹略有些激动,不免又好奇追问:“真的啊!居然这么巧?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逢宁瞟了她一眼。 “――帅”差点脱口而出帅哥,小竹及时刹车,“江总,你跟我们宁宁姐认识多久啦?” “忘记了。” “忘记了?”小竹表情有点迷惑。 逢宁说:“我们两个是高中同学。” 出乎意料的答案,不过其他人也没再追问。 Maruko的另一个人说:“老板,你怎么来了?” “看到你们发的朋友圈了。”江问挑了挑眉,“还以为是公司聚餐,刚好在附近,过来蹭顿饭。” 他们说着话,师远戈把刚刚说到一半的事情继续给逢宁讲完。他用手机调出临时的工作表格。 逢宁凑上去看,两人隔得很近。 从关同甫的角度,他们两人的头都快要靠在一起了。他提高声音嚷嚷,“boss你们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 李经理顺势开起玩笑,“秀恩爱,原来双港是夫妻合伙?” 关同甫招来师远戈警告的一瞥,赶紧出声解释:“没没没,目前还没有。” 小竹趁机报复回去:“他平时嘴上没个门把,就喜欢瞎说话。” 他们聊天,江问一直都不怎么讲话。 又点了几个菜,喝过一轮酒。气氛明显松多了,关同甫主动cue江问,“江总我能打听一下宁姐的八卦吗?” “什么?” “她经常跟我们吹呢,说自己当年从初中开始就是校花,追她的人能从学校门口排出三条街。” 闻言,江问笑了笑,“我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吧。” 师远戈出来帮逢宁说话,“小宁在大学里更抢手。那时候,我们系里估计有一半的男生都对她有点意思。” “那这一半的男生里包不包括你?” 师远戈很绅士地回答:“当然。” “那江总,你有没有什么宁姐糗事说给我们听听?” 逢宁忍不住了:“你们有完没完?” “没有。”江问不知道在回答她,还是回答小竹。 小竹有点失望,“真的没啊?” 江问简短地说:“她只会让别人出糗。” “例如?” “把一个男生踹到喷泉池。”说完,江问又惯性地,补充一句,“大冬天。” “这也太彪悍了。” 江问不置可否,他喝了一点酒,靠在椅背上,身上有股从容不怕的懒散感。 这时候,小竹看到江问和逢宁隔着桌子对视了一眼。虽然两人都淡淡的,但小竹总觉得...他们俩不像是普通高中同学那么简单。 她就是觉得他们有种说不清楚的小暧昧。 吃完饭后,关同甫提议一起去唱歌。李经理说要赶着回家陪老婆孩子,一想到是节日,大家估计都各自有约,便作罢,“行,那我们今天就到这儿,有空下次再聚。” 一群人分别之际,师同戈说,“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逢宁拒绝:“不用了,我打算去逛逛,你忙你的去吧。” 冬天黑的很早,街上霓虹灯全部亮起,很有圣诞的气氛。 逢宁绕着附近的广场走了一圈,她停在星巴克门口一颗巨大的圣诞树附近。 仰头看,绿色的枝上挂着闪光的雪花,金色的铃铛,红色的蝴蝶结。 逢宁心情好了点,冷风里,她深深吸进一口凉气。 交大博士给她发了几条消息过来,大概意思是想约到时候出来跨年。 逢宁看了一眼,没回。 她本来想直接拒绝,但是这是双瑶妈妈托人介绍的,也不好太直接。到时候见面了,再把话说清楚也行。 把手机收起来,把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下巴埋进墨绿的围巾里,逢宁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准备找个地铁口进去。 谁知道一转身,就和江问迎面撞上。他们一时间都停住,打量着彼此。 她略有些迟疑:“你还没走?” 江问把手里的袋子提了提,“来买杯咖啡。” “哦,这样。”逢宁客套地跟他寒暄了几句,然后道别,“那我先去坐地铁了。” 逢宁继续往地铁口走。 玻璃倒影里,江问不远不近地落在她身后三四米。逢宁停下步子,转头:“你干什么?” “回家。”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也坐地铁。” 逢宁:“你没开车?” 江问不急不缓反问她:“你想让我酒驾?” 两人一道下了楼梯。今天因为过节,人很多,江问被挤的撞在逢宁身上。 她转过头,问他::“一号线和十号线,你坐哪个?” 江问没有立刻回答。 看他的脸,[我怎么知道],五个大字明明白白写在上头。 于是逢宁又问:“那你家住哪?” 江问慢慢地,说了个地名。 逢宁觉得有点耳熟,问清楚是哪几个字后,用高德搜了一下,居然就在她家附近新开的楼盘。 ... ... 进站前,逢宁把手机掏出来,打开乘车码。胳膊被人从后面扯住。 逢宁回头,“干什么?” 江问就跟个大爷一样,理所当然地侧了侧头,像使唤助理一样:“去帮我买个票。” 逢宁:“?” 望了一眼黑压压的排队队伍,逢宁说,“你想的倒是挺美啊。” 江问刚刚被灌了酒,眼尾发红,嗯了一声。 逢宁没什么耐心:“你别坐地铁了,上去打个滴滴吧。” 江问:“懒得走了。” 逢宁:“......” 最后,她还是教江问下了个Metro。 两人上了1号线。地铁门关上,启动,江问身形摇晃了一下。 逢宁正在回别人消息,突然感觉帽子被谁揪住。转头一看。 她有点恼火:“你扯我帽子干什么?” 江问松开手:“刚刚没站稳。” “那你不会抓扶手?” 他略有点嫌弃地皱眉:“脏。” 逢宁:“......”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江问有点“本性暴露”。就算披着英俊优雅的表皮,乍一看挺像个商场精英,实际上还是那个长不大的臭屁孔雀男。 徐家汇过了几站,旁边有个位置空出来。逢宁看了一眼,“你过去坐吧。” 江问没推辞,过去,利落潇洒地坐下。 旁边有个上海阿姨看着他一身西装革履,忍不住吐槽,“小伙子你这样的不好的,怎么让女朋友站着,自己坐下了呢。” 江问两条大长腿大喇喇伸着。 逢宁说:“阿姨,没事,他是残疾人。” 江问:“.......” 阿姨立刻噤声,换上同情的样子。没再说什么,就转过头去。 对面两个男的同时看过来。 江问挑起嘴唇,笑了笑。 路上,接了个江玉柔的电话,那边问:“哥,你在哪?” 江问:“坐地铁。” 江玉柔有点懵,“啊,坐地铁?你怎么在坐地铁?”她在那边被人催促,应了两声,冲着电话说:“对了,哥,你要不要来跟我过圣诞?” “不了。” 江玉柔老大不高兴,“为什么呀。” “没时间。” 等江问挂断电话,逢宁说,“你妹妹也来上海上大学了?” 江问很高冷地嗯了一声。 这气场。 旁边的阿姨琢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残疾人啊。 逢宁曾经给江玉柔补过一段时间的课,对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印象不错:“什么学校?” “上海外国语。” 逢宁点点头,“还可以。” 到了站下车,他们并肩从地铁口出来。 江问不说话,逢宁也不说话。他们安安静静,顺着街道往前走。 突然想到件事,到了某个巷口,逢宁脚步一拐。 进去走了十米远,她蹲下来,熟门熟路的把火腿肠掰成小块,丢在地上。 喊了两声,没一会,从一堆废纸箱里出来一个摇晃的小身影。 是条瘦弱的小黄狗,右后腿有点瘸了。 有脚步声响起,江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逢宁,你有没有点礼貌?” 逢宁转头,“我怎么了?” 江问:“把我一个人撇下,连个招呼都不打?” 流浪狗很怕生,一看到陌生人,掉头就跑了。 逢宁懒得跟他拌嘴,重新转回头,谁知道狗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黄狗前几天不知道去哪打架了,身上还有伤。逢宁有点担心,站起来,打开手机上的的手电筒,照各个小角落,一边往里摸索,一边找狗。 巷子里光线很弱,一片漆黑。夜色浓重,她低着头,忽略了旁边竖起“前方施工,请绕行”的牌子。 逢宁找着找着,忽然一脚踏空。无法收住身形,瞬间失去平衡,随着一声闷响。 ――逢宁掉进了一个洞里。 她坐在坑底,等待剧痛过去。终于缓过劲来,逢宁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慢慢摸寻着手机。 今天出门可能没看黄历,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能塞牙缝。终于摸到掉在旁边的手机,逢宁撑着旁边慢慢站起来。 不幸中的万幸,这个坑不算是特别深,然估计连小命都要交代在这。 她喊了几声江问的名字,“你还在吗?” 江问身形立在边缘,往里面查看:“你怎么掉坑里了” 逢宁解释:“我刚刚在找狗,没看路,你帮我报个警吧,这里有点深,我上不来。”话没说话,她忽然啊地尖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江问在上面问。 她还在叫。 逢宁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老鼠。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听到沉闷地一声咚。 江问一边吃痛,一边费力地爬起来,“怎么了?没事吧?” 逢宁震惊:“我让你去喊人,你跳进来做什么?” 江问:“不是你叫的这么吓人,我会跳下来?” “......” 花了几分钟平复心情, 逢宁按捺住性子,“你没事吧?” 江问:“脚好像扭到了。” 他也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一察觉到周围的环境,洁癖立即发作:“靠,这里怎么这么脏?” “......” “给张纸我。”江问嫌恶地甩手,“我手上全沾上泥巴了。” “.......” 逢宁:“你忍忍吧。” 她想,她真是高估了江问的智商。短暂的混乱之后,逢宁决定自己给110打电话。把手机拿起来。 果然,中国联通的信号从来不让人失望。 信号掉到了几乎只有一格,电话根本打不出去。江问的手机也没信号。 江问说:“现在怎么办?” 逢宁:“还能怎么办,等着有没有人路过啊。” 静了两秒,江问转脸问她:“你怎么对我这么不耐烦?” 逢宁:“......” 他继续指责:“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会在这个鬼地方?” 逢宁说:“你自己跳下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刚刚喊我名字的人不是你?” “......” 寂静了好一会。江问别扭地开口,“你没事吧?” 逢宁很冷静地说,“胳膊有点疼,没什么事。” 两人就待在这个坑里,一仰头,只能看见月亮。隐隐约约有狗吠声。 江问随口说:“我记得你以前家里也有条大黄狗?” 逢宁嗯了一声。 “我还差点被它咬。”两人突然都笑了。 气氛变得很微妙。在隔绝了所有人声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某一刻,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又是很久没声音,江问说:“我那天喝多了,不管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别误会。” “我能误会什么。” “你什么都没误会最好。” 冷不丁地,逢宁开口:“我其实想问问,你拿我买的彩票当密码干什么?” 江问停了下,波澜不惊地回答:“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再做过去那些愚蠢的事情,重蹈覆辙。” “哦,这样。”逢宁应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话。 他们运气不错,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有个民工大哥路过。 民工大哥喊了几个路人过来,齐力把他们拉出来,送到医院。 逢宁胳膊疼,到医院之后,有个女医生给她检查手臂,“小姑娘,把外套脱了,袖子拉起来,我先帮你看一下。” 逢宁照做。 仔细摸了一会,女医生说:“应该没骨折。你去下面挂个急科号,把单子拿过来我签字,然后去拍个片。” 这个点,医院的人也不少。等了好一会儿才拿上号。 走路的时候,感觉腿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逢宁摸了摸包,还好平时备了几片护垫。她急匆匆地去厕所,路上刚好碰到江问。 她说:“你没什么事吧。” 江问:“医生让我拍个片。” 逢宁点点头,把单子递给他,“那你帮我把这个给那个医生去签一下字,上三楼左转第一间,我去上个厕所。” ... ... 女医生坐在位置上,翻了翻病历单,说:“刚刚有个病人,唉,帮她检查的时候,那个手臂一道一道的刀伤,太触目惊心了。” “刀伤?” “应该是自残。” 另一个人接话:“是抑郁症吧?我有个朋友的侄子也是这个病,刚上高中就自杀了一次,在家休学了半年。” “可能是吧,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胳膊都不能看了,怎么得了这种病。” 有阵响动传来,女医生椅子转动,探出头,往门口看了眼,“谁啊?” 来了阵风,没人回答。 ... ... 逢宁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浑身都是泥点子。 逢宁略有点心疼。 这是她下午刚买的新衣服,又报废了。 旁边有人坐下,江问把单子丢到她腿上。 逢宁拿起来看了一眼,“谢谢啊。” 他略微沉默,然后嗯了一声。 这儿就他们两个人,逢宁瞥到了他的手。反正也无事可做,视线落在那儿,就顺便观察了一下。 江问的手很漂亮,骨节又清晰又直,没有任何装饰品。瞅到指尖上的泥,她从包里拿出湿巾片递过去。 江问望着前方,没动。 “喂。”逢宁用手背抵了抵他的胳膊,“发什么呆。” 他偏过头,不带情绪地迎上她探究的目光,慢了半拍:“什么?” 逢宁:“把你的手擦擦。” ... ... 逢宁被叫号,先进去拍片。 江问打开了手机。 他的QQ已经很久没用了,江问翻了列表,找到逢宁。 樱桃小丸子的头像灰掉。 网名还是叫「一身挚爱郭德纲」,个性签名停留在八年前。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打不死的小强,那它的名字一定叫逢宁,加油!!!!!!! 江问关了手机。 等出医院已经很晚了。他们在路边等车,江问突然说,“你的手没事吧。” 她随口应对:“没骨折。” “我看看。” 逢宁有点莫名,“有什么好看的。” 江问提起她的手腕。 逢宁小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都说了,医生说没事。” 正好有辆车过来,逢宁跨出一步,招手拦了拦。感觉另一只手被江问拉住,她被他捏的发疼,“你怎么了?” 他们目光交汇,江问松了力道。 略显空旷的街道,偶尔有辆车呼啸而过。在夜色里,他就这么看着逢宁。 她回视。 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漫长的好像过了个世纪,江问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我看看你的手。” 逢宁忽然就顿在了那里。 她知道江问在说什么了。 第 55 章 逢宁纹丝不动,眼神从迟疑、慌乱、防备、变了几变,最后回归到漠然。 她折返,往前走。 他追了几步,过去拦她。 僵持几秒后,逢宁绕过他。 江问捞住她的手臂,急切地将人拽住。 挣了挣,挣不开,逢宁盯着江问,神情淡淡的,“干什么?” 江问看着她,感觉根根神经都被绞着,“你...手上是不是有伤..?” 他的话就像尖锐的棒槌,猛烈突然,心头被重重一击。脑子嗡地一响,逢宁眼里瞬间升起憎恶,她控制不住冷笑,手腕转动,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声色俱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料到她这么大的反应,江问退开几步。 逢宁冷静地回望他:“谁跟你说的?” “医生。” 听到这个答案,逢宁微怔了一下,脑子里迅速开始运作,“你刚刚帮我交单子听到的?” 见江问点了下头,逢宁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她有点懊恼,刚那一下子,差点就要露馅了。短短几分钟,逢神色恢复,说,“我手上的伤,是前年出了个意外,我被掉下来的玻璃片划伤了。” “意外?” 逢宁面不改色,“对,整个手臂都被划伤了。”她给刚刚自己的失态找理由,“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身上留下的那些疤还挺丑的。我这个人又比较要面子,所以我一般不给别人看。” 江问:“很严重吗?” “一些皮外伤,就是看上去有点吓人,不严重。” 他默了片刻,低语,“原来是这样。” 再开口时,逢宁语气已经柔缓许多,“对啊,不然呢?” 她好像是憋不住地好笑:“你刚刚搞那样子,不知道的我还以为我是要去跳楼了。” 江问也松了口气,“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不是你上来就要看我的疤,我会生气吗?”逢宁翻了个眼,“男女有别知道吗?” “脾气真够大的。” 两又不痛不痒拌了几句嘴,有辆出租车停下。 逢宁先拉开车门上车,坐进去以后发现江问站在原地,她说,“怎么,你不回家?” 江问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情。” 逢宁把车门关上。 出租车开走,转了个弯,江问很快被抛在身后。 从一条线,到一个黑点。 逢宁靠在椅背上,不作声地看向窗外。卸下刚刚轻松的表情,情绪依旧乱糟糟。 以前的事,谁知道都可以,无所谓,但是江问不行。 江问不行。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完好的外表下,一颗心早就腐蚀上锈。 双瑶在上海玩了两天就回南城了。跨年前一天,她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喂,你好,是双瑶吗?” 听声音没听出来是谁,她回答:“啊对,我是双瑶,你谁?” 那边沉默了一下。双瑶有点莫名,见对方迟迟不说话,拿下手机看了看来电,是上海的号码。 那头回答:“我是江问。” 双瑶愣,“江问?” 他解释:“逢宁以前的朋友。” “哦哦哦,我记得我记得。”她很快反应过来,“你找我是要...?” “我想找你问问逢宁的事情。” 安静了一会,他又说,“如果可以,不要告诉逢宁。” 挂了电话,江问跟助理说:“帮我订一趟飞南城的机票。” “什么时候?” “今天。” 江问回忆起那晚逢宁的样子。 明明觉得自己的猜测无比荒诞,可有些念头一旦出现,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双瑶没想到,有一天江问还会单独约自己出来。她有种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错觉。 怕给逢宁丢了面,下班还特地回家,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临出门前,换鞋的时候,双瑶停住,忽然想到了件事情。 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她特意提前十分钟到达约定的地方。 只不过有人比她更早。 隔着几步远,就看到江问安安静静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双瑶走到跟前,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在他对面落座。 江问说:“想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我就喝点水吧。”双瑶把包放到旁边。 两人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能寒暄的。双瑶开门见山:“你想找我问逢宁的什么事?” 江问没出声。 双瑶看他表情,感觉有点不对劲。 她故意活跃气氛,“...你别吓我啊,逢宁是不是借了你一百万跑路了?” 江问勉强笑了笑。 默了一会,他模棱两可地说:“逢宁的手,她...” 双瑶惊讶,眨巴着眼睛:“你知道了?” 江问一顿,若无其事:“嗯,她跟我说了。” 双瑶微微有些困惑,“...那你找我想问什么?” 江问试探:“为什么会这样?” “逢宁没跟你说?” 江问慢慢拨弄着玻璃杯,看她,“说的不多。” 双瑶面露难色,“她抑郁症这事儿,我也不太好多说什么,逢宁也不喜欢别人提。具体的,你还是自己问她吧。” 江问手上的动作停住,像是有点发呆。 双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而且,关于这些,她其实也不怎么跟我说。” 江问:“...她这样多久了。” “这个啊。”双瑶回忆了一下,“很久了啊,高考之前吧。我不是特别清楚,反正应该是她妈妈去世以后。那时候挺难熬的,不过这几年还好,复发的很少了。” 江问之前就隐隐猜到答案。可亲耳听到双瑶的回答,重重一下,胸口像被人砸出了个洞。 疼。 他喉口发紧,勉强才找回声音,“那就是,我们刚分手的时候?” “差不多,那时候挺严重的吧。” 双瑶望着他,欲言又止,停了一下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当年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分手了。那时候逢宁整个人状态都不对劲,我们两个都吵了很多次,我也不敢问她关于你的事,但我觉得,当初她其实是没放下你的...所以这么多年来,身边也没人。” 观察了一会江问。 他有点呆怔...掩盖不住的失落。 双瑶像下定决心一样,从包里翻出几张纸,“对了,还有这些东西,当初逢宁丢了,我又从垃圾桶捡起来,替她收起来了。” “其实来之前,我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些给你,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多管闲事。因为你们俩的事情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只是逢宁的朋友,不是她本人,按理说没资格插手她感情的事情。” 双瑶略略起身,把几张发皱的纸房到江问面前。 她说:“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有句话不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你特地来南城找我,你们两个都不像是放下彼此的样子。所以...我觉得说不定,说不定你们俩还有点儿可能。” 江问:“谢谢。” “唉,谢什么啊。你们俩都不容易,这些东西你留着吧。”双瑶拿着包起身,“我等会还有事,那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不知怎么的,双瑶脚步顿住,回头看了看江问。 他仍然保持刚刚那个姿势坐着。 ... ... 把烟盒摸从口袋里摸出来,抽了一支烟。意识到咖啡厅禁烟,江问把东西拿着,结了账,出去。 脑子里很乱,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南城的街上晃了一会,江问把车停在某个广场附近。 无声地抽了几根烟,他打开顶灯,拿起副驾驶上的那几张纸。 借着黯淡的灯光,看清内容,江问的手微微颤了颤,呼吸不由顿住。 上面是一只熟悉的醉酒孔雀,图案的下面跟着一行英文。 ――Apologizetomylittleprince 向我的小王子道歉。 我的,小王子。 江问微微错愕。 数秒之后,意识才回笼。 将车窗按下,打火机打了几次,没能打燃。 拿起下一张,是一个像计划列表的东西。写的有点潦草,是熟悉的,逢宁的字迹。 江问有点恍惚地看了几行,忽然醍醐灌顶。 1.理学院楼√(到的时候刚好是中午,等放学等了半个小时,大学生比我想象中的朴素多了。) 2.自习的北二图书馆√(我看到门口的松柏了。) 3.西三号食堂√(我没学校的饭卡,糖醋肉估计尝不到了。) 4.跑一千五百米的操场√(我昨天也上去跑了跑) 5.大礼堂关门了,没进去(到时候到网上搜图片吧) 6.荷花池√(可惜还没到夏天,看不到很美的荷花了。 哦,对了,我还去了你们的宿舍楼。从外面看,感觉挺破的,你这种娇气的小少爷住的惯吗? 你们学校挺大的,我走了一天,感觉还有好多地方都没走到。 回去的火车上,我想。 早知道我们谈不了多久,我该对你好点的。 江问心脏砰砰地跳。 逢宁后来去过自己的学校? 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他迫不及待地开始看第三张。 .. ... 其实上次公交车遇到你,我想回头的。 你后来是不是一直跟在我后面啊? ... ... 夏天快到了,我去剪了短头发。 前几天下了一场雨,我又忘记带伞了。 过马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想起你。 .... .... 我好像有点后悔了 我应该试一下能不能留住你的 .. ... 四张纸,轻飘飘的,轻到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可上面断断续续,藏的字句,让江问已经要拿不起了。 有种剧烈的酸楚充斥在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江问感觉整个世界都空了。 他又坐了许久,才迟钝地,去看最后一张。 慢慢翻开。 这次,上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江问,对不起。 第 56 章 赵濒临凌晨四五点被Call醒,急匆匆赶到Pason。 店里冷冷清清的,已经没几个客人。找了一圈,终于在某个卡座瞅见江问趴着的背影。 他走过去,桌上乱七八糟的酒瓶。赵濒临伸手,拍了一下江问的肩膀。 一片黑灯瞎火里,江问背对着他。 距离近了,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赵濒临又去推了推他的脑门,“哥?” 江问混沌地睁眼,慢了半拍转过头。 眼前的人影模糊晃动,江问辨认了好一会,才呢喃,“你谁?” 赵濒临:“我是你爹。” “......” 迷茫片刻,江问把头又垂下去。 赵濒临看不过:“你在这儿一个人喝什么闷酒?” 江问说了几句话。 他说的断断续续,赵濒临弯腰,凑上去听,只听到零星几个词,“什么?什么难受?说大点声儿。” 江问拎起酒瓶,贴着杯沿往里倒,“...心里。” 赵濒临好笑:“心里难受?” 闲扯几句,被人半夜吵醒的火气也散了一点。赵濒临一屁股坐在江问身边,咧着嘴,用手肘碰了碰他:“兄弟,咱过几年都是奔三的人了,还玩借酒消愁这套?幼稚不幼稚。” 江问单手撑着额,哑嗓:“帮我打个电话。” “打电话?”赵濒临莫名,“打给谁。” 半天,江问说了一个人名。 赵濒临噗嗤乐了,又实在是难以置信:“逢宁?!打给她?” “嗯。” “现在?!” 江问声音低下去:“嗯。” 赵濒临掏出手机,递到这傻逼的眼前,“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看看。” 江问一把挥开他的手,“要她过来。” “......” 赵濒临祈求他:“你真的假的,别搞了兄弟。你和逢宁,你们俩到底有完没完啊?” 江问盯了他十秒,清醒地说:“我跟她,没完。” “没完?还没完呐?” 在北京读了几年大学,赵濒临说都带点北方普通话的调,欠嗖嗖的,“多少年了?七八年了吧?!现在知道没完了,你早干嘛去了?” 说完一轮,也不等江问插嘴,赵濒临自问自答,“哦,不对,你早几年怂着呢,怂的只敢让我给你把人看着。咋了,您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一把年纪了要开始追爱了?” 江问又不动了,双目放空。 “你打不打?”再开口时,依旧是这句。 赵濒临嘴角抽了抽,看他这个顽固样子,摸出手机,恨恨道:“你这个孙子,爷爷上辈子欠你的。” 打了两遍才打通。 这个点打电话,赵濒临心有点虚。自报家门的时候,带了点讨好的意味:“逢宁?我是赵濒临啊。” 那边静了一会,“赵濒临?” “是我。”赵濒临问了句废话,“你,你睡了吗?” 逢宁:“你觉得呢。” 赵濒临赶紧说:“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也不想这么晚打扰你的。”说到这,他又看了眼江问,欲言又止,“不过江问出事了。” 逢宁有点困惑:“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 赵濒临瞅了眼江问。 这厮一动不动,正专心偷听他们讲话。 赵濒临心想,我真该把这模样录下来,明天亲自放给江问看。看看自己这德行,估计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收回视线,赵濒临直乐,语气嘲讽:“他喝多了,这会儿一直嚷着要见你。我怎么劝都劝不动,他说你不来,他就要自寻短见,去外滩跳江了。” 逢宁:“.......跳江?” “真的,没骗你。” 又说了几句,赵濒临哎了一声,“行,那我把电话给江问了啊。” 逢宁还算是温和,喊了两声他的名字,“江问?” 听见她的声音,江问把手机攥紧,头脑空空,一片白。 逢宁安静了一会,声音带着浓重的困倦:“你要见我?” “逢宁。”江问眼神涣散,开口,“我...” 不知是不是电话的原因,他的声音有点失真。房间里黑漆漆,周围沉寂,逢宁脑子还是懵的,随手把台灯拧开。 乍然跳动的光线让眼睛有点不适应,微眯了一下,逢宁靠坐起来一点,“你怎么了?” “在喝酒。” “我知道啊,喝多了?”逢宁说,“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江问抓起杯子,又灌了一口酒。皱眉,抿唇,“没喝多,你睡吧,赵濒临故意整我的。” 他语气冷静,说话连贯有逻辑,一点都不像是刚刚醉酒的模样。 赵濒临在旁边一点一点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骂:“江问你这个崽种,你这个怂货,操了你奶奶个鸡腿,什么事儿就让兄弟背锅。” ... 一共和她就说了三句话。 电话挂断,江问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他安静看着手机上的通话显示,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整个人都好像定在了那儿。 赵濒临看了半天,突然瞧着有点不对劲:“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江问恹恹,撑着桌沿站起来,“走吧。” 结完账,他们出了Pason。赵濒临去车库把车开出来。 江问立在路边,正在抽烟,手臂垂在身侧,手间夹着根烟。 他按了一下喇叭。 赵濒临:“怎么着,送你回去?” 江问酒已经醒了大半。他上车,把烟盒往旁边扔,系安全带,“你家今天有人?” “有人我还能来接你?” 江问哦了一声,“我今天去你家吧。” “去我家?”赵濒临打方向盘,奇怪地看他一眼,“为什么?” 江问:“不想一个人待着。” 市区的夜晚不算喧嚣,江问闭着眼,靠在座位上,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觉得我和她,还有可能?” 像是没听明白,赵濒临滴滴按了两下喇叭,“什么?” “我和逢宁还有可能吗。”没回应。 江问侧头,“有没有?” 赵濒临想了想,说:“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不可能?要不是你当初怂了,出国了,说不准现在和逢宁的孩子都下地跑了。说到底还是你怂。” 江问居然没反驳。 赵濒临沉吟,诚实地表达心里的想法:“不过,真不是我咒你,你们两个,我觉得可能就没缘分吧。不然这么多年,要在一起,早该在一起了。既然没能在一起,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咱这道坎也该跨过去了,蹉跎的也够久了...” “赵濒临。”旁边的人喊他名字。 赵濒临嗯嗯两声,“怎么。” “你要是不会说话。” 江问看他一眼,脸色有些难看,“你可以少说两句。” 赵濒临:“......?” .. 江问单手撑着头,自顾望着前方。 手肘抵在车边沿。手表磕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整个人静下来,不由自主地,又想到那几张纸。 可纸上的东西...江问却不敢再仔细回忆。 那些字,单单是在脑子里过一遍,他五脏六腑都发疼。 从早上起来,右眼皮就一直开始跳。逢宁去公司上班的路上,突然收到双瑶的微信。 双瑶啊摇:【宁宁】 她正在等红绿灯,抽空回了条语音过去:“什么事?” 双瑶啊摇:【没事,我就是来替我妈关注一下进度,你跟那个交大博士如何了?】 逢宁思考了一下,“哦,他约我今天下班吃个饭。” 前方红灯变绿灯,逢宁把手机放下。 一路把车开到公司,等再看消息,双瑶已经狂发了三四条。 双瑶啊摇:【啊?今天?!!!这么快!不太合适吧...】 双瑶啊摇:【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双瑶啊摇:【hello????】 进了楼,逢宁戴上工作牌,指着自己办公桌上的白玫瑰问,“谁送的?” 小竹:“不知道,刚刚快递送来的。” 逢宁也没在意,摘了一朵,放在鼻尖底下闻。一边给双瑶回消息。 宁:【之前不是你催命一样催我吗?】 双瑶啊摇:【啊,是吗....可是我突然有点后悔了...要不这样,我帮你把他打发掉吧。再给他介绍另外的妹子,因为我突然觉得你跟这种知识分子不太合适,说真的。】 宁:【?我都答应别人了,至少把这顿吃了吧。】 双瑶啊摇:【你还是适合跟真爱在一起,我以后再也不催你找男朋友了。】 宁:【你没事吧今天?】 过了会,双瑶从网易云分享了一首《不将就》过来。 逢宁笑出声,给她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和相亲对象吃饭的地点是家法国餐厅。这位高级知识分子叫吴通,真人长相比照片好看很多,谈吐也挺有教养的。 逢宁跟他有来有往地聊了一会。 吴通说:“你和我想象中有点不同。” “嗯?” “我不知道怎么说。”吴通笑,“之前也认识过一些人,感觉跟你最有共同语言。” 逢宁点点头。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吴通说:“我家里人这两年催婚也催得紧,尤其是我妈,天天都说想抱孙子。” 逢宁:“那挺好的。” “你家里人没催你吗?” “我?”逢宁很平静地说,“我的爸爸妈妈都已经不在了。” 吴通有点意外,“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 见他吃的差不多了,逢宁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一点工作没忙完,那今天就先这样?” “行,我送你回家。” 逢宁道了声谢。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雨刷器刮着,吴通开着车,又跟她讲起刚刚还没讲完的哲学。 逢宁很耐心听着。 手机震动,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没接。 电话刚结束,下一个又跟着打来,不依不饶的。 逢宁对正在说话的吴通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不好意思,有个电话。” 接起来,她稍微偏了下头,“干什么?” 江问淡淡地:“找你有事。” “什么事?我没空。” 他问:“你在干什么?” 逢宁不自觉就压低声音回答:“和朋友刚吃完饭。” 吴通开着车,侧头,“没事的,你不用拘谨。” 那边安静一下,江问说:“男的?” 逢宁没回答他,“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他突然说,“你什么时候回家。” 逢宁右眼皮又跳了一下。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奇怪。 她有点莫名,不明白江问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你管我什么时候回家。” “不是说了?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 “当面说,我等你。” 隐隐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又说不上来,她问:“你等我?在哪等我?” “你家楼下。” 逢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哪儿??!” 江问的声音听不出很明显的情绪:“你家楼下。” ... ... 车在郁南城附近停下。 逢宁跟吴通道了个别,下车。目送车子消失在马路,她才抬脚,往小区走。 江问靠在一根石柱旁等她。这儿是风口,他一身平常的装扮,蓝色的防寒服,黑色长裤。看着远处,像发呆。 冬天的夜色有些苍凉。江问整个人看上去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清俊依旧,只是脸色白,略微有点憔悴。 逢宁走过去。 天黑了,借着灯光,一眼就看到他肩膀的衣服都潮了一大片,逢宁皱眉,“等多久了。” “八年。” 她没听清,问了句:“什么?”江问背光,面容模糊。无声地看着她一会,又扭了头去看别处。 逢宁见他那样,迟疑:“你来找我什么事?” 江问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你低头看看。” 逢宁听到一阵熟悉的呜咽声。 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她眼睛一亮,激动道:“小黄?” 汪汪。 趴在地上的的瘦弱小狗回应了她一声。 逢宁惊喜:“你从哪找到它的?”她弯腰,准备把小狗抱起来。 结果它在半空中一挣扎,又跳了下去,跑去江问脚边窝着。 逢宁:“......” 她蹲下来,查看小黄狗的伤势。 江问也在黑暗里看她。 有什么情绪,正在艰难压抑着。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是吴通,他说:“逢宁,你好像有个东西掉在我车上了。” “什么东西?” “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是你的吗。” 逢宁回忆起来,她忙说,“没错,是我的。” “行,那你出来一下,就刚刚的地方,我给你送回来。” 逢宁应了一声,“谢谢,麻烦你了。” 电话挂了,江问说:“刚刚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的?” 逢宁嗯了一声。 她对江问说:“你在这帮我看一下狗,我去拿个东西就来。” 关同甫给她发了条工作微信,逢宁打开看了下,也没再管江问,一边回消息,一边往小区外头走。 她站在树下等了一会,耳边突然响起吴通的声音。 逢宁把东西接过,又道了声谢谢。 “不用谢,应该的。” 一侧眼,江问也过来了。 瘸腿的小黄狗还晃晃悠悠地跟在旁边。 一人一狗,就在几米处停下,江问一手揣着裤兜,自带点的倨傲,也不说话,就这么盯住吴通。 不知为何,吴通觉得有点异样。出于礼貌,他还是问,“这位是你朋友?” 逢宁看了一眼江问,“我高中同学。” 江大少爷把脸撇开。 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感觉带上了点火.药味。吴通主动说:“你好,我是逢宁朋友。” “朋友?” 吴通跟逢宁对视一眼,带点笑意,暗示性地说:“我们暂时,还是只是朋友。” 江问哦了声。 不得不说,他每次摆出这种拿腔拿调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很火大。 不知道这是在闹哪出,逢宁跟吴通打完招呼,准备走了。 “逢宁。”江问一股懒腔调,喊她的名字。 逢宁回头。 江问带着点儿习惯性的骄矜,一句话轻飘飘的:“怎么着,刚追到我,就打算脚踏两只船?” 第 57 章 吴通走后,两人都没说话了,逢宁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人,不知道他又在动什么心思。 她顶着寒风往前走。 江问不慌不忙地跟在身后。 感觉脚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撞了一下,逢宁低头。 小黄狗汪汪两声,湿漉着眼睛看她。 她一下子就心软了。 蹲下身,逢宁重新把它捞起来。这次小黄狗没再挣扎,估计是认出了她。 逢宁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转头问:“你带狗去检查了吗?” 江问嗯了一声。 “疫苗呢?” “打了。” 逢宁决定原谅他刚刚幼稚的行为,她向他道谢,“行,谢谢你了。” “不用谢。”江问淡淡地说:“我帮你找狗,你欠我个人情。” 逢宁眉头微微皱拢。 看她这个表情,江问眉一扬,“怎么,想赖账?” 逢宁:“你想怎么样?” “我还没想好,等考虑好了告诉你。” 逢宁犹豫半晌,还是答应他:“好吧。” 江问满意地笑了。 逢宁颠了颠手上的小狗,替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那我把狗带上去了。” “我也去。” 逢宁停止了动作。 “狗是我捡来的,我需要交接一下。” 她说:“你最好适可而止。” 江问:“帮它洗个澡我就走。” 逢宁陷入沉默。 江问不要起脸来,她居然还真的拿他没什么办法。 僵持一会,为了小黄狗,逢宁还是妥协了。 两人坐电梯上楼。到了家,她进门。 稍微看了一眼,昨天晚上打扫过,家里有点点凌乱,也无伤大雅。 她用遥控器开空调,去卧室换了一身毛衣出来,看到江问还杵在门口。 逢宁一边挽袖子,疑惑地说:“你进来啊,站那儿干什么,来给我当门神?” 江问掀了掀眼皮,“你没给我拖鞋,我怎么进去?” “.......” 逢宁看着他半天没言语。 她四处找了找,“我家里没你能穿的拖鞋,鞋套也没了,你直接穿鞋进来吧。” 江问蹙眉,表示不情愿,“会把家里的地板弄脏。”还挺有教养。 逢宁建议:“那你就穿袜子算了?我昨天拖过地。” “我不要。”江问义正言辞拒绝,“这样不雅观。” “......” 没遇过比江问还难缠的人,逢宁有点不耐,往门口随意一指:“那你走吧。” 江问无声地看着她。 小黄狗不知道两人在干什么,在逢宁脚边蹲了一会,就去咬江问的裤脚。 她往浴室走。 江问转身,摸到门把手拧开,说了句:“那我走了。” 逢宁有点诧异,回头。 门被撞上,发出砰地响声。 她探头看了眼,玄关那已经空荡荡,江问真的走了。 这人脾气也是...够阴晴不定的。 逢宁发了几秒的呆。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 到阳台上往下看了一会,没看到什么。 逢宁去浴室放水,感觉水温慢慢从冰到热,正准备把狗抱进来。 门铃声被按响,逢宁擦了擦手,走到门口,“谁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除了我还有谁。” 逢宁把门打开,望着去而复返的人,“怎么了?你不是走了吗。” 江问:“我不能回来?” 逢宁:“......” 一眼就看见他手上拿的东西,逢宁反应过来:“你专门去买了双拖鞋?” 江问把临时买的谢丢地上,嗯了一声。 逢宁彻底无言了。 江大少爷终于如愿换上了拖鞋。像领导视察一样,在客厅环视了一圈。 两个人进了浴室,逢宁找出个盆。江问把袖子挽起来,半蹲半跪。他腿长,在这个小地方有点伸展不开。 小黄狗有点抗拒洗澡,呜咽挣扎着。 两人一狗较着劲。逢宁单手固定住它的腿,拿着香皂搓泡沫。小黄犟着,另一只蹄子乱动,甩了她满脸的水。 逢宁都气笑了,摆了下头,用手背擦脸。明晃晃的照灯下,她眼睛亮亮的,还有水光。偶然一抬眼,江问也在回看她。 一愣,有点尴尬。 两个人都同时停了下来,不太自然地把脸撇开。 花了半个小时,把狗洗干净。逢宁找来吹风机,把毛给它吹干。完了用一块大浴巾把狗包起来。 站起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咕咕的一声。 逢宁动作一顿。 他们对视一下,她说:“你没吃饭?” 江问也不尴尬,声音低低的带点抱怨,“没吃啊,一直在等你。” 可能是错觉,逢宁从他这句话里,居然听出了点委屈的意味。 看了看客厅的挂表,她说:“那你去吃饭吧,这里差不多忙完了。” 江问:“吃什么?” 逢宁莫名:“我怎么知道?” 他理所当然反问:“我带着狗在寒风里等了你几个小时,难道你一顿饭都不给我做?” 逢宁无话可说。 她把狗安置好,去厨房洗了个手。早上出门前下了几个饺子当早餐,锅碗还泡在水池子。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江问在外面打了个电话,进了卫生间。 “逢宁。” 江大少又开始喊她。 “又怎么了。” 逢宁举着个锅铲出去,看见他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江问赤.裸着上半身,单手撑在门框上:“你把刚刚的吹风机收哪去了?” 逢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用锅铲指着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点都不觉害臊:“我衣服都湿了,不能穿了啊,感冒了怎么办?” 江问见她不理自己,又说,“你就想让我难受对吗?” 逢宁没见过这么大还这么娇气的男人,“在一个单身女人家里脱衣服,这种是很危险的行为你知道吗。” 江问:“?” 他说,“那你克制一下你自己,别对我有什么想法就行。” “......” 脸皮这种东西就是锻炼出来的,豁出去一次,剩下的就简单多了。有生之年,逢宁居然也能被他噎的没话说。 她定定看了江问一会,从口袋摸出手机。 “你不如把裤子也脱了。” 江问:“?” 逢宁冷笑一声,举起手机,咔嚓咔嚓,对着江问上上下下拍了几张。 他一个机灵,下意识捂住胸口。江问故作镇定:“你干什么?” “你不是挺能的吗?” 逢宁前后摇了摇手机,“你脱啊,最好脱光。我正好拍个全套,把你的裸.照和联系方式一起发到黄色.网站上去,还能多几个人欣赏,你觉得怎么样?” 江问呆若木鸡。 “吹风机在客厅茶几上。” 扔下这句,逢宁转身回厨房。 十分钟之后,江问穿好衣服出来,“你是我见过心肠最歹毒的女人。” 逢宁没理他,矮下身,从冰箱里拿出来几袋速冻食品。 江问说:“我不爱吃这个。” 逢宁抬头看她一眼,把东西放回去,“饺子呢,吃不吃?” “不吃。”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好气,“那您想吃什么?” “吃面条吧。” “我家没面条了。” 江问指挥她,“你用饿了么APP,现在买,有超市外送。” 他吃面条还有诸多要求,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 逢宁耐着性子给他煮。 江大少爷靠在旁边,神清气爽地指挥,“盐和醋都别放太多,比例控制在2:1吧。还有,我不爱吃姜蒜...” 终于,她不耐烦了,缓缓开口:“你再说一句?” 江问噤声。 过了会,他小声道:“你凶什么凶。” 锅里的水煮沸了,算了算时间,逢宁用筷子捞面条:“你念经念的我脑子疼。” “我昨天帮你找狗,差点被车撞了。多说两句话你就烦了?你就是这么感恩的吗?” 他重复上次的卖惨战术,这次,逢宁丝毫不为所动,“说实话,你往道德制高点一站,我还真没什么话能反驳你。但是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从出身就待在道德盆地。道德绑架对我没有用,你要是识相点,就现在出去,爱干嘛干嘛,要是再像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嗡,别怪我不客气。” 江问气笑了。 逢宁慢吞吞补充一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学过武术。” 江问:“......” ... ... 出于礼貌,江问吃东西的时候,逢宁就坐在对面陪他说话。 洗了澡的小黄狗懒懒地在四周逡巡着,走走趴趴。这个时刻,有些微妙。客厅的电视机正在放综艺,餐厅的灯光是温馨的暖黄色的,窗外下着细细的夜雨。 曾经的点滴,好像从记忆里慢慢苏醒。有几秒钟,久违的,陌生的温暖侵袭上逢宁的心头。 冷不丁,江问出声,“你也想吃?” 逢宁回神,“啊?” “你盯着我筷子发呆干什么?” 逢宁随口说,“我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你吃完没,吃完了就走。我要洗澡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 江问这次没再作什么妖,默不作声地,解决完碗里剩下的一点东西。 外面雨还没停,逢宁给他拿了一把伞,“你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江问在玄关口换鞋,点了一下头。 把人送走,门落锁。 小黄狗一摇一晃,在她脚底窝成一团。 背靠着鞋柜,逢宁望着前方的吊灯发了会呆,她可能是又犯病了。 江问吵吵闹闹一晚上,她烦的不行。现在他走了,房间终于恢复宁静。 明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却让逢宁觉得有点冷清。 夜深人静。 好像太安静了。 第二天是跨年夜。 明天是元旦,公司下午就给放了假。 逢宁被闵悦悦拉去吃了顿饭。 这位大小姐最近和柏宏逸蜜里调油,没空来骚扰逢宁。今天柏宏逸在国外出差,赶不回来,她终于想起来逢宁。 闵悦悦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多,絮絮叨叨讲着些废话,从包包讲到鞋,她忽然想起什么事,“哦对了,等会有个跨年趴,一起去玩呗。我哥哥还有他几个朋友,里面有个中美混血,又高又帅,你要不要认识下?” 逢宁:“你上辈子是个媒婆吗?有事没事就想着给我介绍男人?我有这么饥渴吗。” 闵悦悦撅嘴,眼巴巴看着她,“你知道人家平时闲嘛,没什么好操心的,就只能操心你啦。” 她是个金鱼脑子,提起这茬,忽然想起江问,满怀期待地说:“你们俩有什么进展没?” 逢宁没回答。 吃完饭,闵悦悦拉着她去逛附近的彩妆店。等闵悦悦刷卡的时候,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逢宁听那边说了两句,皱了皱眉,“去哪?” “我到了再告诉你,你人呢。” 她看了闵悦悦一眼,“今天算了吧。” 他声音低了一个度:“算了?” “我跟我朋友在一起。” “那你欠我的人情,就今天还了吧。” 说完这句,也不给她拒绝的余地,江问挂了电话。 手机跟着震动了一下。 -61nfiawJ:地址发来。 .... .... 她们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 江问来的很快。黑色短发有点凌乱,他穿着很正统的单排扣绒长大衣,掐了一点腰,里面是碳灰色的英式西装,皮鞋干干净净。 他从远处走过来,引起旁边女孩回头。闵悦悦花痴地赞叹了一声,“好帅啊。” 等人到跟前,闵悦悦却不肯放开逢宁的手,故意为难他:“什么呀,宁宁说好今晚要陪我的。” 江问站在那儿,先看了眼逢宁,才去看闵悦悦。他微眯着细长的双眼,笑了笑,“让我插个队?” “......” 根本没有抵抗,闵悦悦被他的笑容迷的原地投降,当即就把逢宁交了出去,“行吧行吧,她是你的了,我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了。” ... 闵悦悦走后,只剩下两人面对面,有点冷场。 江问递了个东西给她。 盯着这张机票,反应了足有半分钟,逢宁迟疑着,“你这是干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就要你陪我一个晚上。” 逢宁起先没懂。 接过来,把飞机票翻个面,看到上面的地名。 她懂了。 逢宁可能是中邪了。 她在检票的时候缓过神来,反思着,刚刚自己怎么就头脑一热,答应了江问? 她被他那么看了几眼,好像所有理智都没了。 重逢以后,他们彼此靠近,远离,再试探,又互相折磨。明知道两人差不多就该到这了,明明心里早就做了决定。她自诩有钢铁般的意志力,可是面对他时,却一二三再而三地放任自己沉沦。 逢宁有点赌气。 ――跟自己。 从上海到南城,一个半小时的飞机,她一句话都没讲。 直到机舱里开始播放,先生们、女士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我们即将在南城机场降落,请您收起小桌板。机场地面温度为2摄氏度,相对湿度... 逢宁把小窗户的推板推上去,望着灯火通明的城市。温柔的夜色里,璀璨的灯光像一条金色的河流,贯穿了整个南城。 看着看着,心里的抵触情绪,突然全都消散了。 江问收起手边的杂志。 飞机已经开始滑行。 大概十分钟,机舱门打开。他们在最前面,下去的时候被风吹了满脸。 冷空气彻底笼罩下来,逢宁哆嗦了一下,原地跺跺脚,裹紧了外套。 她没问江问,他在今天订了两张回南城的机票要干什么。 她也不需要问。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跨年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机场到市区大概半个小车的车程。 逢宁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从口袋里掏出水果糖,递给江问一颗,自己吃了一颗。 她转头,“我们去哪?” 江问回答:“不知道。” 又是一路沉默。 和八年前相比,南城没有多大的变化。有的旧楼拆了,又新的建筑矗立,繁华依旧。 街上到处都放着歌,有贺新年的,有情歌。林俊杰在一片喜气洋洋里唱着,笑着说爱让人疯狂......哭着说爱让人紧张.......忘不了那个人就投降...... 也不知走了多久。 “逢宁。” 她正盯着马路对面的一块可爱的熊猫石看,反应慢了半拍,“啊?” “上一次,也是走的这条路。”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来的如此突然。 可是,几乎一瞬间,逢宁就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江问声音很淡,很轻:“那天下车以后,我一直跟着你。你踩了一下井盖,我也跟着踩。” “到最后,你都没回头。” 逢宁镇定好心绪,出声打断他,“江问,这些都过去了。” “对,早就结束了。” 逢宁心一抽,停住脚步。 他垂下漆黑的眼,重复一遍:“该结束了。” 互望着彼此,逢宁说:“所以...这就是你今天带我回南城的目的?” 江问的目光直直锁着她。 就在逢宁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 “你等我十分钟。” 逢宁没跟上他,“什么?” “你在这等我十分钟。” 只说了这句话,江问转身走了。 ... ... 寒风中等了十分钟不到,心渐渐平稳的时候,他回来了。 逢宁双手缩在袖子里取暖,看着江问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走近了,她发现他的脸有点红晕。 逢宁闻到股熟悉的味道,“你刚刚去干嘛了?喝酒?” 江问歪着头,跟她坦白,“我刚刚灌了一瓶茅台。” 一小瓶的茅台,他几乎是一下子喝完。灌的太猛,太急。 从舌尖到喉管,辛辣发热。 逢宁一愣,哭笑不得,有点无奈,“你是不是傻啊?喝酒干什么?” 他带着脾气说了句:“壮胆啊。” 短暂的安静。 江问沙哑着声音:“我先缓缓...” 逢宁:“你这是喝了多少,我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江问摇头。 她陪着他在地上蹲了一会。 酒精慢慢开始在体内蒸发,大脑开始慢慢沉重,江问有点虚晃。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 逢宁四处看看,准备去便利店给他买瓶水。正打算走,手被人拉住。 逢宁愣住。 他抓着她的手,借了点力气,站起来。 等人站稳,逢宁想把手抽回来。 江问没放。 两个人的手都出了汗,湿湿地纠缠着。 “你干什么?” 逢宁清晰地感觉到,江问看着她,有一瞬间的犹豫。 然后,他扯了逢宁一下,把她整个拥入怀中。 逢宁挣扎着,“江问,你别借酒装疯。” 江问状似小孩子耍脾气,凶狠地说,“别动。” 凶完,又委屈地呢喃,“难受...” 喝多了的他,完全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她没见过江问有这么脆弱的样子。 逢宁不说话了,任他抱着。 仿佛得了某种默许。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拥抱着,静止在熙攘的街头。招来不少路人好奇的窥视。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问忽然说,“逢宁,我说谎了。” 路旁传来喧闹,她看着几米远的树,没说话,听他说。 “我说,我记得以前的事情,不代表我还在意。” 江问又说了一遍,“我说谎了。” 江问是真的喝多了。 逢宁想。 “去国外前几年,我恨过你。我尝试过去过新生活。我不敢让自己停下,害怕又想起你,想起我们一起坐的公交车、你做的菜、蛋糕,你送给我的礼物,便利贴。任何一样东西,我都不敢想起。我怕我会后悔,后悔跟你提了分手。” “你喜欢尼采,我逛遍了纽黑文所有的书店。我每次想到你,希望你过的好,也怕你过的太好。” 低到隐秘的声音,有暧昧,有羞涩,还有掺杂了甜蜜的忧伤。 逢宁喉咙哽塞。 “以前,我因为得不到你的回应而感到痛苦。那时候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么绝望。你对我来说,放弃与否,都是折磨。” 那时,她浅尝辄止,在岸上一动不动。 可他的爱已兜底,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江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故作轻松:“最后,我自作聪明,我怂了,所以我选择了后退,我想忘了你。” “别说了,江问。” 逢宁身子微颤,心脏猛地收缩,不敢再听下去。 她害怕,可害怕,又隐隐渴望。 “我花了八年,我才想通,就算你没我那么喜欢你又如何?” 逢宁看不见的地方,难以掩盖的感情,在他眼里汹涌。 “和你分手以后,我觉得很轻松。但是往后的每分每秒,我再也没快乐过。” 一句接着一句,江问醉到骨子里去了,呼吸沉重而灼热。 逢宁撑着他身体的重量,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说的每一个字,就像刀,一笔一笔,刻在她心上。 江问眼眶赤红,伏在她耳畔,轻轻地说:“逢宁,我爱你。” 她的心脏停了一下。 终于,摇摇欲坠的一滴泪,啪嗒一下,砸进她的颈窝里,“从十六岁起,我就爱你。一直,一直爱你。” 第 58 章 关于逢宁的事。 每一件事,江问都熟烂于心。 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她的所有,所有的细枝末节。 想完,再一层一层地盖住,从不泄露出丝毫。到最后能给别人窥探到的,不过是冰山之下的某个小小的边角。 可这个夜晚,江问无所顾忌地,把最真实的他,完完全全地,整个摊开在逢宁眼前。 江问亲手递给了她一把手.枪。 “我爱你,从十六岁起,我就爱你。” 现在,这杆枪的枪口对准他的心脏。 逢宁抬不起手,没力气扣动扳机了。... ... 双瑶接到逢宁电话,稀里糊涂地听那边说了几句,她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什么?!你们在哪?南城?” 电话打完,双瑶撇下一同跨年的朋友,风风火火地开车过去找他们。 看到有人来,逢宁稍微拉开了一点和江问距离。 他撑着树干,蹲在路边吐。 双瑶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们:“江问这是怎么了?!喝了多少啊。” 逢宁:“先把他送医院,我等会再跟你讲。” 去医院的路上,江问又下车吐了一次。双瑶光是看一眼,都替他难受。 深夜急诊。 医生给江问吊了个水。 前前后后,楼上楼下地两处跑,好不容易把人安置下来。双瑶低升跟她吐槽:“你和江问,们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就是折腾啊。” 逢宁稍稍回忆了一下,她跟江问凑在一起,真的很倒霉。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基本上就没发生过几件好事。 病房里安静无比。江问精疲力尽之后,陷入沉沉的昏睡。他额头上仍有薄汗,像是不舒服。 逢宁一动不动站在床边,想了很多事。想着想着,又起他刚刚醉酒时候,凑在她耳朵边上的呢喃。 “我不敢放弃。如果放弃,我和你就没有以后了。” “只要我一个人放弃,我们就没有以后了。” 她心底一抽。 逢宁怔怔出神。缓慢地抬手,用手指拨弄江问的睫毛。顺着摸到眼角,指尖还能感觉到一点湿。 她轻轻地,替他擦掉残余的泪水。 江问半夜醒过一次。 意识依旧模糊,晕黄的灯光中,依稀能看到逢宁晃动的身影,他眯着眼,放下心,几分钟之后,又断了片。 ... ... 第二天被收音机嘈杂的声音吵醒。 江问勉力睁开眼。 醒来正瞧见一个大妈扶着大爷在床上坐下,不停地抱怨着,“都说了,你这个年纪要小心点了呀,可别再摔了,身子骨遭不住哟。要浴室铺个防滑垫,你就是不听...” 让昏沉的脑子清醒,江问望着天花板,反应过来是在医院。稍微坐起来一点,蔫蔫地转头,找了找,病房里哪还有逢宁的人影。 记忆随着复苏。 昨晚发生的片段在脑子里闪过。江问先是羞赧,尴尬,紧接着,又缓了几分钟,无名火一点一点冒起来。 逢宁去哪了? 到处摸索着手机,胃跟着一阵阵抽动。江问小脸惨白,准备拨个电话。 打开通讯录,最上面的联系人就是逢宁。 垂眼,盯着她的名字,几秒之后,他又负气地扔了手机。 大概是七八点的时间,他住的病房还有三个人。有些床的家属陆陆续续来了,病房开始渐渐热闹起来。好几个人扯着嗓子讲话,房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和别处相比,江问这里就冷清的有点异常。 他长得俊俏,静静靠坐在那儿,特别吸引人目光。过了会,就有个大妈送了橘子过来,“小伙子,你怎么一个人。今天可是元旦呀,没个陪床的?” 江问看了大妈一眼,接过橘子,“谢谢,我一个人。” 他一脸菜色,脸臭的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老婆昨天跟别人跑了。 过了会,另一床的大妈也来了,这次还热络地给他拿了几个苹果。 江问礼貌地说:“谢谢阿姨。” 这个大妈也顺口说了句:“啷个连削苹果的人都没有。” 江问:“......” 逢宁来的时候,乱哄哄的。江问正被一群大妈阿姨围在中间问东问西。 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走过去,正好听到有人在给他介绍对象。 隔着一堆人,江问一眼就看到了她。 逢宁松了松围巾,“这是干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几个人纷纷回头。大妈看到她,惊讶地唉哟了一声,“这又是哪里来的姑娘,长得真漂亮!” 她就站在边上看着,几个大妈没说两句话,作鸟兽状散去。 等人走后,逢宁把保温桶搁在旁边,又把小桌板翻过来,把一个塑料袋放到上面去:“给你买了粥,喝点。” 江问靠在枕头上装高冷,一言不发。 她又说了一遍,他还是没反应。 逢宁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发什么脾气。” 江问闷不吭声,把脸撇开。 他就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不愿意和大人好好谈,只等着别人来哄他。 逢宁看了他一会,把粥又往前递了递,“不会说话了?” 安静片刻之后,江问说:“你去哪了。” 逢宁低头,把保温桶的盖子拧开,一股香气飘出来。 “我喝多了,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说完,江问忽然有些难堪,迅速加上一句,“就算只是朋友...” 逢宁打断他:“我给你熬鸡汤去了啊。” 她指着保温桶说,“双瑶他妈刚刚买的老母鸡,就为了你,今天给宰了。熬了几个小时,熬到现在,我都没睡觉。” 江问瞥了一眼,心情好了点,脸色稍霁。 逢宁把浓香的鸡汤凉到一边。 两人相顾无言,进入了无话可说的状态。 她整个人都很淡然,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江问也别扭。 他突然说:“帮我削个苹果。” “削苹果?现在?”逢宁四处看看,“连刀都没有,还要去买,算了吧。” 江问对吃苹果这件事异常执着,“那你问旁边的人借。” “好吧。” 拿了个垃圾桶过来,逢宁开始削苹果皮。中途,她偶然抬头,看到江问皱着眉,嘴唇抿紧。他侧着身,蜷缩起来。 逢宁把手边的东西放下,赶紧走过去,蹲在病床旁边,看着他冒着冷汗的脸,担忧:“你没事吧。” 江问嗯了一声。 她把手贴到他额头上,黏黏的,都是汗,“是不是胃难受?” 江问身体明显一僵。 刚好医生来查房,逢宁有点着急地站起来,“医生,可以过来看下吗,我朋友他好像有点不舒服。” 医生略微辨认了一下,“昨天喝多的小伙子吧,哪儿不舒服?” 江问有点僵硬地说:“都不舒服。” 医生不以为意:“是正常的,没多大事儿,多喝点热水吧。” 临走时,医生看着逢宁蹲在旁边温声细语地,跟江问讲话,心里感叹,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娇气。 中午,双瑶过来探望江问。 病房有老人要午休,两个人出去说了会话。 双瑶陪着逢宁在底下的小花园里散步,“你们俩到底该怎么办,你想好了吗?” “差不多了吧。” 双瑶:“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江问这不是明摆着还喜欢你。” 逢宁哦了一声,“我和江问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他喜不喜欢我。” 双瑶仰头长叹,“喜欢你这种人,真的太难了,太折磨了。” 逢宁:“说老实话,我没法拒绝江问,也没法推开他。但是...” 双瑶开启人生导师模式:“宁宁,你不要把自己的承受能力想的太弱了。虽然爱情就是承受痛苦,但是痛苦就是用来承受的呀。” 逢宁眼圈都青了一片,“我不是承受不来痛苦。没什么承受不了的,反正死不了。我只不是不敢碰,我怕它碎掉。” “怕谁碎掉,怕你美好的回忆碎掉吗?”瞪着她两秒,双瑶恨铁不成钢:“所以他都摊牌了,你还要继续往后退吗?你怂不怂啊!!” 逢宁淡淡的,“双瑶,我不是怂。我只是这辈子能怀念的东西太少了,江问算一个。” 双瑶被她这番话说的愣住。紧接着,又生出一些心疼和感慨。 她陪着逢宁,亲眼目睹她如何挣扎着,一路走到现在。不论狼狈成什么样,到了什么绝境,遭遇什么挫折苦难,跌进多深的坑,逢宁从来没有害怕的时候。 就算休学,母亲去世,和江问分手,整日整夜地失眠,吃药,身无分文屁股欠了一堆的债,她向来不对别人展露任何痛苦。 当初她生病,逢宁对双瑶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更不需要谁在我眼前表演同情。你以前怎么对我,现在就怎么对我。” 逢宁就是这样一个不会矫情,不会抒情的女人。越是这样骨头硬的人,一旦说出这种温柔的情话,就越让人心疼。 双瑶忍不住:“可是都这样了,你还推开他,江问得多失望?” 双瑶顿了一下,“你难道不知道,失望可以抵消多少细致入微的感情?我觉得这次,可能是你和江问最后一次机会了。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假如又恢复成以前的状态,很久不联系。你们会遇到合适的人,到最后,你们两个人会被冲的越来越淡。” 逢宁看着远处,像发呆。 双瑶依旧苦口婆心:“不是被时间冲淡,是被失望。你给江问的失望太多了。你只看得到眼前的解脱,人生那么长,你别用下半辈子去后悔。” 气氛凝重了几秒。 “你这几句呕心沥血的鸡汤――” 逢宁满不在意地回眸看她:“又是从哪个情感公众号看来的?背了不久吧。” 双瑶:“......” 忽略了她的脸色,逢宁慢悠悠继续道:“双瑶,少看点这些东西,挺降智的。” 双瑶给了她一下狠的,说:“Bitch,Fuckyou。” 逢宁笑了一笑。 ... ... 逢宁回到病房,可江问的床位那空荡荡的。她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 逢宁出去,问医生。 医生说:“哦,他啊?江问是吧,刚刚已经办了出院了。” 逢宁又给江问连着打了两个电话。第三次,才打通。 她问:“你去哪了?”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江问:“我迷路了。” 她耐心地问:“迷哪了?” “找我什么事?” 逢宁:“......” 隔了一会,江问幽幽地说:“你跟双瑶走了,还管我干什么。” 果然。 从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人,逢宁耐着性子:“我只是出去跟她说说话,我哪里跟她走了?” 江问哦了一声,不做其他表示。 逢宁脑子涨涨的,闭一下眼睛,好脾气哄他,“你定个位发来,我去找你。” 公园里。 江问坐在长椅上,面前有一片浅绿的湖,风吹过,泛起涟漪。岸上有扑腾着翅膀的鸽子。 有几个小女孩蹲在草地上撕面包屑。 像拍电视剧一样的场景。 逢宁走过去,挡住他看风景的视线。 刮过的风尖锐,凛冽。江问整个人像雕塑一样,一点都不动弹。 盯着他头顶柔软的黑色发旋,像个小孩子一样。逢宁伸出手在他眼前,上下晃了晃。 江问一动不动。 她放下手。 两人并排坐着,偶尔有几只白鸽停在脚边。 在寒风中默默无言。江问没有跟她聊天的意思。于是逢宁就看着不远处的小女孩喂鸽子,借此打发时间。 为了打破凝固,逢宁尝试着讲了两个笑话。 讲完,她笑,他沉默。 江问:“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吗?” 逢宁:“.......” 她扯了扯嘴,自顾自笑了出来。 实在被冷风吹的头痛,逢宁干脆站起身:“走吧,我带你去吃顿饭。” ... ... 打了个车到东街,一路上两人都没讲几句话。 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去了家大排档店,有几个人过来招呼她。有人认出逢宁,跟她说孟瀚漠有事去了。 逢宁不怎么在意,指了指身后的江问:“我不是来找我哥的,带我朋友来吃顿饭。” 寸头叼着根烟,瞅着江问一身正装,歪着头调笑:“哟,这么靓的仔?” 逢宁点点头,“你们不用管我了,该忙就去忙。” 从零下的室外到开了暖气的店里,暖呼呼空气,让身上都有些发痒。把外套脱了,逢宁挑了个角落比较安静的地方坐下,坐了会,她想到什么,起身,轻车熟路从结账台那儿拿了个暖水袋。 放到旁边充好电。 几分钟之后,指示灯从红跳绿,逢宁把热水袋丢进江问怀里,“捂捂肚子。”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照顾。 江问吃东西的口味清淡,只要了微辣。 烤翅,凤爪,韭菜,牛肉串,羊肉串,土豆,脆骨,烤虾,各种泛着香气的烧烤,还有一盅养胃的海鲜粥,全部上桌。 雾气氤氲之间,江问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逢宁埋着头,吃的津津有味。 他看了逢宁两三秒。 她有所察觉,慢下咀嚼的动作,略略抬起眼,疑惑地跟他对视。 江问终于开了尊口:“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逢宁把口里的东西囫囵吞下去,嘴巴油光发亮,看着他,“说什么。” “你说呢?” 逢宁想了想,“新年快乐。” 江问怒极反笑:“就这?” 她又想了想,“一直快乐。” “呵呵。” 江问瞪着逢宁。 她转头看别处。 忍了一天,江问终于爆发了,他讽刺道:“才一个晚上,你打算跟我装失忆吗?” 看着她一直在他面前装傻,江问觉得自己好他妈委屈。 想啊想,想到他们浪费的时间,江问又好他妈心疼。 就算从现在开始,往后的每分每秒都珍惜。可是这么些年的缺憾,错过的空白,却再也补不回来了。 最可恨的是,他昨晚都那么说了,逢宁这个全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女人,她居然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这么旁若无人地继续跟他装死。 江问想,等她主动跟他提他们的事,这辈子可能是等不到了。 “我记得我喝醉了,你好像没有吧。” 逢宁默默地拿了一串土豆,放到他面前的铁盘里,小声说:“你先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谈别的。” 听到这句,江问被气的脸黑。 “逢宁,我不是没事干。跟你耗了这么久,你要给我个说法。” 他一脸受害人找上无良商家的怨恨表情。逢宁好奇:“给说法?你想要什么说法。” 也不等他回答,逢宁拿起酒瓶,直接撬开。她说,“不然这样,咱们也喝顿酒吧,你别喝,我一个人喝,就当我昨天补给你的。” 说着,逢宁沿着杯口,往下倒翻着泡沫的酒,自顾自斟满,端起来就灌完。 酒液从嘴角溢出,她随意一抹,又倒了一杯。 一整杯,又是一口气干完。 逢宁连着喝完三杯,说,“行吧,我们来谈谈。” 桌底下,江问的手攥紧了。 逢宁不紧不慢:“我要问你三个问题,你也可以问我。问完之后,我给你昨天的答案。” “第一个,你现在还喜欢我,对吗?” 江问:“对。” 他答完,问逢宁,“那你呢?还喜欢我吗。” 逢宁认真地回答:“早几年可能还喜欢吧。” 她的话就像一盆冰冰凉凉的冷水,兜头浇过来,灭了江问所有的气焰。他有一瞬间露出脆弱的表情,很快恢复过来,用高傲的表情掩饰。 “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我只知道自己被你耽误这么久。你的人,你的心,我至少都要得到一个,其他的,随便吧。” 逢宁噗的一下,被他霸道总裁的语气弄的笑场。 江问阴沉着一张俊秀的小脸,“你还笑得出来,你没有心吗。” 逢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止住笑:“怎么,我现在连笑都不可以了?” 她说:“我没有心,只剩下一个人了。” 喝了口酒,逢宁伸出两根手指:“第二个问题,你来形容一下,我现在在你心中的形象。” 江问扯出一个讥嘲的笑,“虚伪,自私,冷漠,刻薄,铁石心肠,心狠手辣,自以为是。” 任他咒骂。 逢宁不动声色地听完,赞同地点点头,“懂了,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盯着她,江问没有说话。 在外人面前,江问向来傲然睥睨。然而,不管他如何骄傲自信,只要遇到逢宁,还是会低到尘埃里。 他这棵铁树在尘埃里,无助又绝望地开了个小花骨朵,最后还被她一脚擦碎,又毫不留情地碾了一脚。 静默之后,江问说:“我可以没有尊严地跟在你身后,但是你至少要回头看看我。” 他满脸都是受伤的表情,把她的心刺痛。 逢宁嗯了一声,依旧维持着谈判的语气,“好,那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逢宁沉吟一下,“你怕不怕,我们俩到最后,都是大梦一场空?” “你,我不知道。” 江问冷淡地说,“我再大的梦,也无非就是你喜欢我。” 听到他的回答,逢宁沉默。 逢宁点点头,“既然这样。” 她扯了一张白纸,沾了点啤酒,卷在一个筷子上。 逢宁把绑了一面白旗的筷子丢进杯子里,推到江问面前,对他说:“那我投降了。” 江问表情变了几变,静止了。 他眼睛不离她,想要冷静,可声音已经彻底喑哑,“投降是什么意思。”逢宁答非所问:“《淘汰》开头的歌词知道是什么吗?” 江问:“什么?” “我以前说的所有谎,你全都相信。” 她笑起来:“现在,我说我爱你,你信不信?” 江问呆了一下,心脏一阵发颤,咬着牙说:“我不信。” 逢宁开始笑,笑着,笑着,眼睛渐渐变红了。 “你曾经在公交车上,趁我睡着的时候,给我放了一首歌。你走之后,这首歌的旋律,在这八年来,我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反反复复地出现。” 逢宁还在笑,“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樱桃小丸子吗,因为小丸子有爷爷,有爸爸妈妈,我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我觉得我已经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除了你,江问。除了你。” 江问很难受。 可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人,都被慢慢地,一点点融化。 “逢宁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牛逼的人,她上天入地,上山下海,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后来,三五年,她把所有事情都熬过去了,才生无可恋地发现,她不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忘记江问这件事,她花了很久,很久,都没做到。” “江问,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问低哑地说,“什么秘密。” 她的眼神炽热,“你是逢宁这个穷逼,这辈子拥有过,又弄丢的,最珍贵,最珍贵的东西。” “所以,我越想越不甘心,我应该再试一下挽回的。” 逢宁在自己心口处抓了一下,握成拳头,在江问眼前摊开。她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姿态:“矫情的话就不多说了。我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流着血的,正热乎,全天下只此一颗,怎么样,你要还是不要?” 江问久久说不出话。 他等这天,等了不知道多久,多少个日日夜夜,等到绝望了,还是放不下她。以至于到了现在,此时此刻,他终于在逢宁眼里看到了梦寐以求的情深,依旧像梦一场。 逢宁喂了一声:“手上的血都快淌地上了,你不要我就把心放回去了。” 他骂她:“你变态吗。” 人声鼎沸的餐馆。 灯光明亮。 江问微微起身,探过半个桌子,单手扶住逢宁的侧脸,吻住她。 第 59 章 嘈杂乱哄哄之中,忽然传来重重的咳嗽声,“啧,注意点影响啊。” 彼此分开距离,逢宁将脸错开,清了清嗓子。 寸头笑容可掬,上下打量着他们,揶揄着,“忍着点啊,这吃饭的地儿。” 嬉笑扯淡两句,人走了。破天荒,逢宁有点难为情。耳根有点泛红。她转脸,直直看向江问。 他也勉力装地很平静,实际脸上还是浮现了一层薄薄的羞涩。 没出一会,又来了个人涮他们,笑嘻嘻地说:“宁仔,怎么还在吃呢?出门右拐,五百米有个酒店,赶紧的啊。” 逢宁波澜不惊,嗯嗯唔唔几声,打发走人,她挑了一串烤翅喂进嘴里。 大约几分钟之后,桌底下,逢宁蓦地踢了踢他,“好了,别害羞了。” 江问迅速抬眼,瞪逢宁。 瞧了几眼她的正脸,又把头撇开,眼睛飘去看别处。心里充盈着混乱不清的感觉,他掩饰地说:“你能不能把你嘴巴擦擦。” “我嘴巴怎么了。” “你说呢。” 逢宁不以为地啜着啤酒,“怎么,亲都亲了,现在开始嫌弃了?” 江问:“?” 她继续不解风情道:“还有这么多,你就不吃了?” 江问勉强挤出几个字,“我吃不下。” “你怎么浪费粮食啊?这毛病得改改。” 逢宁捞起一串土豆,一串脆骨,“算了,那我来解决吧。”看着她狼吞虎咽,江问粉红泡泡碎了一地。 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有点挫败,“有谁互诉衷肠完对着吃烧烤的,逢宁你是个女人吗?” “谁规定的衷肠完了不能吃烧烤?” 逢宁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心情难得这么好,胃口就好,当然要趁机多吃一点。” 江问:“.......” 他们推开店门,顶着风出去。逢宁瑟缩了一下,把脸埋进围巾里挡风,双手插兜。 两人并肩,在街上走,大概隔着一臂的距离。 经过某个小超市,逢宁停住脚步,“你在这儿等等我啊。” 一会之后出来,逢宁撕开薄荷糖的包装袋,往自己口里丢了两颗,又递给江问。 他接过去,放进口里。 很清新的味道,有点凉。 薄荷糖化了,江问说:“给我张纸。” 逢宁从包里翻出来给他。 江问拿着纸,抬手,替她擦拭了一下嘴角。 逢宁顿住。 收回手的时候,动作慢了下来。他的手指流连一下,又忍不住掐了掐她脸颊的肉。 逢宁唉哟地吃痛一声,拉下他的咸猪蹄。 江问满意了。 两只手顺势交握,江问不动声色停顿一下,手指扣紧。 继续往前走,他们的距离靠近了点,时不时,胳膊撞到一起。 江问默默地沉浸在这点点小小的甜蜜之中。 没过多久,逢宁开口喊他,“江问。” 他转头:“嗯,怎么了?” 逢宁有点为难地说:“大冬天,咱俩这样手拉手,也不带个手套,有点冷啊。” 江问:“......?” 说着,逢宁手挣了一下,抽出来,“要不这样。” 江问不吭声,又发火地把她的手拉回来,有点固执地交握着。 天气又干又冷,她干脆把他的手连带着自己的,捅进上衣的口袋,“这样就暖和点了。” 五点多快六点的时候,天上洋洋洒洒地开始飘小雪。今天又是元旦,节日气氛很浓,东街一整条街上张灯结彩,温馨热闹,他们走在人海里,和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没两样。 漫无目的地往前逛,手机震动,赵为臣打来的电话。 逢宁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接电话。 “小宁姐,听双瑶说你回来了?” 逢宁嗯了声,“对呀。” “玩几天?” 逢宁想了想,“不知道,应该明天就要走了吧,后天我还得上班。” 赵为臣哦哦两声:“那你现在怎么个情况?” “跟个朋友在一起。” 赵为臣嚷嚷:“你什么朋友?连我和双瑶都抛下了。” 逢宁大大方方承认:“男朋友。” 听到她说这个词,江问一怔。 赵为臣连着卧槽两声,“真的假的,男朋友??谁啊,我认识不认识,这人靠谱吗。” “你声音小点,激动什么。” “不是?!”赵为臣确认了一遍,“你真的脱单了啊,这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不行,我得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逢宁把电话稍稍拿远了一点,看了江问一眼:“要不要我发小过来?” 江问摇头。 “他不情愿。”逢宁打发着赵为臣,“算了,就这样吧,你识相点,别打扰我过二人世界。” 电话挂了,逢宁问,“我们现在去干嘛?” 江问沉默一会,蚊子似的声音,给出答案:“洗澡。” “什么?”逢宁没听清,“洗澡?” “嗯。” 她啊了一声。 江问略微蹙起眉,跟她解释:“昨天没洗澡,身上都臭了。” 逢宁拎起自己衣领闻闻,又嗅嗅袖口,确实是一股烧烤味。考虑到江问这人的洁癖,她问,“那我们现在就订机票回去?这儿没地方洗澡,也没能换的衣服。” 江问拒绝,“明天再走。” “那你想怎么样?” 江问:“现在去买衣服。” 逢宁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于是,江问又说了一遍:“现在,去买。” 看他神色不像在开玩笑,逢宁说:“不至于吧?” 江问看着她。 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俩字:至于。 ... ... 逢宁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尽管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但是介于他们刚在一起没俩小时,她思考一番,还是决定让着江问。 两人拦了个出租车去附近的商圈。 随便找了家店进去,店员很殷勤地给他们介绍时下最流行的新款,逢宁眼睛逡巡着,想到什么似的,“江问,我印象里怎么没见过你穿羽绒服啊?” 高中的时候,就基本没见他穿过。 江问:“不怎么喜欢。” “为什么?” “不好看。” 逢宁:“......” “那你今天可以试试别的风格。” 逢宁在货架上挑挑拣拣,选了几件,丢给江问,让他去试。 最后,换到一件短款的黑色面包羽绒服,逢宁眼睛一亮。 她把江问推镜子前面,跟他一起照:“你看你不是挺帅的吗?好韩范啊,像哪个当红男团的ACE呢。” 几个女店员笑的跟朵花似的,纷纷在旁边附和。 江问被逢宁用这种毫不掩饰的眼光观赏,极其不自在。 他怎么看怎么别扭,打算脱下来。 店员对逢宁说:“哎呀,这件衣服是男女都能穿的,要不你们俩都买一件,当个情侣装?” 江问脱衣服的动作一顿,看她。 逢宁点头:“好啊,拿一件我来试试。” 很快,逢宁穿着跟江问款式一样的衣服,两人一高一矮,站在一起。 看着镜子,逢宁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气质不如人。 她一向对自己外表极有信心,可是和江问这张脸一比,真的就硬生生地被衬地市侩了一大截。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这张嫩脸,说是高中生也有人信吧。我们俩手牵手上街,会不会有人举报我搞未成年人?” 江问受不了她的恶趣味:“你能不能别整天胡说八道。” 他刷卡的时候,逢宁就在旁边。 出去之后,她声音带点调侃:“你刚刚急着付钱干嘛?” 江问自顾望着前方:“不然等着你跟我AA吗。” 逢宁感叹,“看别人给自己刷卡原来是件这么爽的事。” 江问瞥了她一眼。 逢宁嘴角扬起,掩饰不住声音的飘忽,得意地说:“还是个这么帅的,我好有面子。” 去屈臣氏买了几件一次性内衣,一套旅行装的洗浴用品。逢宁想到一个问题,“去哪洗?” 江问:“酒店。” 逢宁哦了一声,“开房啊,你到底是想洗澡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我洗澡的时候你就在走廊上等着吧。” 江问冷笑:“我倒是怕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谁能想到两个二十六七的社会精英去酒店开房就是为了洗澡,说出去都怕人笑话。 江问从浴室出去的时候,逢宁正盘腿坐在大大的落地窗边,欣赏着这个城市的漂亮夜景。 刚刚洗过的长发还未干透,羽绒服随意披在肩头。窗帘拉开,她的轮廓和外面零星的几点灯光,都倒映在玻璃之上。 江问正在用浴巾擦头发,稍微失神一下。 逢宁从玻璃中也看到了他的身影,她转头,“你洗完了?” 江问点点头。 逢宁招手,拍拍旁边的软垫,“过来坐。” 这里是一个凸出去的小阳台,又是高处,视野很广,大半个南城尽收眼底的感觉。 小雪还未停,灯火璀璨,路上车流不息,人来人往。房间开着暖气,暖洋洋的,逢宁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浑然不觉地看了一会,扭过头。 她一愣。 江问就坐在对面,手搭在屈起的腿上,靠着背后的墙。无声地看着逢宁。 “你这么肉麻盯着我干什么。” 江问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动,注视她:“你害羞?” 逢宁呵笑一声,“你都不害羞,我害羞什么。” 她又往里挪了挪,邀请他:“你要不过来跟我坐。” 江问在旁边坐下,逢宁突然说:“我好看吗?刚刚看那么久。” 江问低声笑:“你还真是自作多情。” 用了一个牌子的洗浴液沐浴,他们两个亲密地靠在一起,身上的气息相似。 逢宁懒洋洋把腿伸直了,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 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睡觉,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说话声音开始模糊,“...我好像有点困了。” “你去床上睡?” 逢宁歪了歪身体,“我喜欢窝在这里,有安全感。” 壁灯发出黯淡的橘色光线,江问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那你就这么睡吧。” “我还想跟你聊聊天呢。” 江问:“聊什么?” “你跟我讲讲你这几年在国外的生活呗。在耶鲁读书,拿了全奖没?” “嗯。” “会自己做饭了吗?” “会一点。” “比如?” “烤面包。” 逢宁又忍不住笑,“那也没什么进步嘛。那你平时除了学习,还喜欢干什么。” “看电影,逛书店,开车去看日落。” “挺有情调的嘛。” ...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在这样的夜里,江问的声音温柔低沉,逢宁受了蛊惑,不知不觉,眼皮缓缓闭上。 雪下到凌晨就停了,有床被子盖在她身上。 逢宁身子滑下去,把腿折起来,侧着,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呼吸比刚刚平稳了许多。 长夜漫漫,不知道过了多久,逢宁睁开眼。 江问近在迟尺。 她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他正在处理工作邮件,侧脸被手机淡淡的光映照,微微蹙着眉,很认真的模样。察觉到动静,江问转过眼睛来。 她迷迷糊糊地问:“我睡了多久?” 江问看了看时间,“没睡多久。” 看着她坐起来,江问道:“你不睡了?” “嗯。”逢宁揉了揉眼睛,侧头看,外面的雪已经没下了,房顶、地上铺了一片的白。 逢宁握住江问的手,感觉好凉,她把他的手拉进尚有余温的被子里,替他捂了一会。 逢宁口有点干,起身跨过江问,去桌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午夜时分,她喝完水,回到江问旁边坐下。 被子里还有残余的温暖,她柔软的发尾扫过他的手腕,江问挑了一缕到指尖。 逢宁被扯得一疼,坐起来,拍掉他的手,“干嘛啊。” 他不出声。 逢宁观察着江问的表情:“怎么,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除了你,我还能有什么伤心事。” “那我还挺自豪的。”逢宁笑,“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在想,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你这种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对谁都不屑一顾,不能更高傲了。结果后来,我居然能成为你此生唯一的伤心事,这也算是成就了吧。” 江问低着脸孔,看不清表情,声音轻而平缓,“我的自信全被你摧毁了。”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逢宁思索了一阵,“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点的。你这个长相,我又不是个尼姑,时间长了,总会迷恋上的。” 她长长叹息:“是我年轻不懂事。” 看江问还是不说话,逢宁突然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江问捂住耳朵,“你发什么神经。” 看着他被她亲的抖了一下,逢宁心情很好,不知死活地哈哈笑了两声。 见状,江问也凑上去,在她的唇上,报复性地咬回来。 真的是咬的。 咬完之后,又仓促退开。 江问呼吸发紧,有点凌乱。 逢宁还在挑衅:“嗯?这就完了。” 几乎是刚一说完,江问就扣着逢宁的后脑,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和她唇舌交缠,一点一点,不厌其烦地反复吸吮。吞咽唾液,热烫的呼吸相闻。 隐忍了很久的感情,一下宣泄出来。心脏无法自控地痉挛了一下,跳的失去了控制。 很彻底的深吻。 不知过了多久,江问动作终于缓了下来。他松开了逢宁,睁开眼,看她的表情。 只是停了两三秒,又无法自控地又凑上去。 江问低着头,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嘴唇。 想再来一遍。 她快要窒息了,稍微推开他,胸口上下起伏,微微喘息,“大哥,让我喘口气。” 逢宁单手撑着垫子,被他逼的不得不往后面仰。 平复了大半天。 逢宁双目盈盈,嘴唇湿润,红红的,“你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 江问背靠在墙上,没动,还是看着她。 “怎么,又哑巴了。” 过了片刻,他用低哑有点沙的声音回答,“我没亲够啊。” 第 60 章 凌晨两点多,江问靠在那儿,眼里烧了一把暗火。 逢宁没出声。 于是他们就这样干坐了一会。 逢宁站起来,准备去把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拿过来。 这儿有点窄,经过江问时,手臂被扯住。 逢宁跌坐在他腿上。 江问把人往前捞了点。 她滑下去。他把逢宁的双膝顶开,让她跪在地毯上。 两人对看着,逢宁捧着江问的脸,压上他的额头,“你打算干嘛?” 这个姿势,很明显的,能感受到某处。 不过,逢宁从十几岁就对这种事儿不害臊了,这会更加淡定:“你要是实在难受,我帮你用手?” 江问歪着头,嘴唇默不作声地贴上她的脖子。磨蹭了会儿,张口,咬住。 她疼的叫了一下,“你特么,这么喜欢咬人,你是狗啊你。” 后半夜,跟他闹的没什么力气了。地上硌的背疼,还是去滚到床上睡。 逢宁精疲力尽,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睡了几分钟,又被人翻了个身,按着吻。 反复几次。 ... ... 手机铃声响的时候,逢宁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在枕头底下摸索着,接起来,喂了一声。 那边迟迟不说话。 逢宁带着困意又喂了一声,“谁啊。” 赵濒临有点结巴的声音传来:“逢、你是逢宁?” 逢宁眼睛刷的一下睁开,瞌睡一下子清醒了大半。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她接的是江问的电话。 那头,赵濒临从震惊中稍稍回神,“你...你这是刚睡醒?” 逢宁扭头看了看,江问不在房里。浴室传来隐隐的水声,她坐起来一点,镇定地回答,“哦,是啊。” “江问他在你旁边吗?” “在洗澡。” 赵濒临颇有些艰难地应了两声,“那...行,你让他等会给我回个电话。” 逢宁被这通电话搅的睡意全无。 挂电话之后,她从床头柜把自己手机拿起来。查看邮件和微信,挑着回了几条消息。 双瑶今天凌晨发来一条: 双瑶啊摇:【我他吗的,小赵跟我说你有男朋友了,昨晚还待在一起过元旦.............难道你和江问?】 宁:【是的】 一分钟,双瑶给她回了十几个感叹号,二十几个问号,三十几个省略号,以及一大连串锤人的表情包。 手机连续不停地震动。 逢宁一条都不回,等着她自己平静下来。 双瑶啊摇:【你没逗我吧?】 宁:【逗你啥?】 双瑶啊摇:【你不是跟我说你不打算跟江问到一起了吗?】 双瑶啊摇:【我怀疑我失忆了.......?】 宁:【我说说而已:)】 双瑶啊摇:【嗯????说说而已??!!!!?!!!!!!!!!!!!!!!】 宁:【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不想考虑的了,说不定明天就死了呢。】 双瑶啊摇:【好,你牛逼,逢宁,牛逼,你最牛逼。】 宁:【...........】 江问走路无声无息,走到床边了,逢宁才发现他靠近。 她打着字,抽空瞄他,“洗完了?” 江问短发湿湿的,发梢还往下在滴水,嗯了一声。 逢宁又回了双瑶几句,丢开手机。她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站起来,“行,我先去浴室刷个牙。” 她头发乱糟糟的,昨晚洗完,没好好吹干。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手指稍微顺了顺,发尾有点打结。逢宁的头发及腰,很怕头皮被扯的痛感,所以平时都用气垫梳。 眼下只有普通的梳子,也只能凑合一下了。 一转眼,和江问在镜子里对上视线。 他靠在门框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要不要我帮忙?” 逢宁动作顿了一下:“帮什么?” 江问眼帘半垂,示意了一下。 她反应过来,“你要帮我梳头发?” 江问嗯了一声。 逢宁心里好笑,面上却没有显出来。她哦了一声,把梳子遥遥递给他,“可以啊。” 弯下腰,对着洗浴台刷牙。逢宁满口的白色泡沫,从镜子里看着江问。 他站在她身后,低着头,一只手把她肩膀上,后背的头发,全都抓在手里。一看就没经验,动作有些笨拙,但极富耐心。 抓起杯子,漱了漱口,用扯过旁边的毛巾,擦干净。逢宁直起身,唉哟了一声。 江问立刻抬眼:“弄疼你了?” “没,我故意逗你的。” 说实在的,逢宁有点扛不住江问这个黏腻磨蹭的劲儿,“别梳了,我扎个马尾吧。我们下去退房,然后吃饭。下午的飞机等会给误了。” 他们俩都没什么胃口,到附近找了家面馆吃了一点。 去机场的路上,逢宁和师远戈聊微信。 两人都坐在后面,江问挨着她,“你在和谁聊天。” 逢宁低着头,也没看他,随口回了一句:“我师兄。” 江问哦了一声,把头转过去。 司机放着歌,车里一时间没人说话。逢宁查了查师远戈发来的客户资料,一会之后,侧头对江问说,“哦对了,赵濒临给你打了个电话,你等会给他回一个过去。” 他没说话。 她喊了声:“喂。” 江问看着窗外,依旧没动弹。 看不到江问的表情,都能感受到他那股不高兴的劲。 逢宁回忆了一下,他到底是怎么又跟她怄气了? 她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聊天的屏幕给他看,“我和我师兄聊点工作上的事情。” 江问的眼皮子低垂下来,看了看手机,终于肯跟她讲话,“他什么时候打的。” 逢宁回答:“早上,你洗澡的时候。” 下了高速,前面拐个弯,到了南城机场,两人下车。 上飞机之前,江问给赵濒临回了个电话:“什么事?” “你下午三点到?” “嗯。” 赵濒临憋了半天,大骂:“操,你他妈的把逢宁追到手了?” “我没追。” 赵濒临拔高了声音:“那今天早上逢宁接你的电话,难道你们两昨天晚上不是在一起???” 江问很平静:“在一起。” 赵濒临更加激动了:“有没有搞错,所以她只跟你打个炮,不打算对你负责?你也太惨了吧哥们。” 江问面不改色地说,“她跟我表白了。” 赵濒临:“......” 错愕之后,他说:“这是什么意思。” 江问:“听不懂人话?逢宁跟我表白了,我勉为其难答应她了。” 赵濒临说:“你妈的是臆想症又犯了吗?” 江问把他的电话挂了。 ... ... 飞机上温度调的很奇怪,让逢宁脱了羽绒服有点冷,穿着羽绒服又觉得太热。她找空姐要来两个毯子,丢给江问一条,自己裹上一条。 离到上海还有一个多小时,睡也睡不成,也没的事情可以做。逢宁百无聊赖,说:“江问你把你的手机拿出来,我们俩听几首歌吧。” 江问把手机递给逢宁,一人戴上一只耳机。 她把他的歌单打开,点开最近经常播放的排行榜。 排行第一的是个本地文件mp3直接导入的。她有点好奇,“这是啥?” 江问伸出手,快速把屏幕往下滑,“没什么,一个美片,我用来练听力的。” 逢宁看他这个样子,肯定有鬼,她不动声色哦了声。 江问往下翻了一会,“算了,我手机里没几首歌,用你的听吧。” “我懒得打开手机了,我搜一下我的账号,听我的歌单。” 江问靠回自己椅子上。 “你刚刚那个有什么不能见人的。”逢宁又提起来。 江问蹙眉:“我能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美片?” “嗯。” 她猜测:“不是黄色电影吧。” “听黄片入睡?”江问敷衍说,“我没你想的这么猥琐。” “是吗,那就好。”逢宁邪笑一下,“那我也来练练听力。” 江问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正想抬手阻止,逢宁比他快了一秒,点开那个MP3的播放键。 是首歌。 前奏很快过去。 你是我梦里陌生、熟悉、与众不同... 眼睛彩色是你...黑白是你...低落欢欣...有始不见终... 熟悉的,低缓带点温柔的女声放出来,两人俱是一愣。 逢宁噗地笑出来,“你偷录我唱歌?”她回忆了一下,“我什么时候唱过《种种》?哦,是那次迪士尼?” 江问把她的耳机扯下来,有些恼羞成怒。 逢宁还在笑。 江问脸色不好看,“别笑了。” 逢宁给他保证,“行,我不笑了。” 安静几秒之后,又笑出来。 恼怒的江问把膝盖上的毯子掀起来,盖到她的头上。 逢宁的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来:“你要是喜欢听,我到时候就去郁南城的KTV办个年会员,咱俩有事没事可以去K个歌。” 她把毯子拽下来,露出脸,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 ... 不论耳边怎么调笑,江问闭目养神,当逢宁是透明人。 这趟航班的空姐开始挨个派发水和饮料。 经过他们,逢宁要了杯咖啡。 空姐问到江问,他眼睛没睁开,淡淡地说,“谢谢,不用了。” 逢宁随手翻着杂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翻过去几页,无意识地哼了个调子,断断续续的。 江问刷的睁开眼,恼怒地瞪她,“逢宁,你有完没完?” 逢宁这回闭嘴了。 算了,不逗他了,等会逗急了又要哄。 一个半小时,飞机在浦东机场落下。 机场航站楼。 看着从安检口走出的两个人,赵濒临把墨镜从脸上取下来。 江问维持着往日矜持冷淡的样子,右手牵着逢宁。 他们穿着相同款式的外套。 等人走近了,赵濒临意味深长地说:“江问,你让我来机场接你,故意准备秀我一脸吧?” 江问懒得理他。 赵濒临对着逢宁明知故问:“唉,我真的是服了,所以你们俩,穿成这样,这是要干什么,情侣装?” 逢宁也没回答他。赵濒临锲而不舍:“你们说话啊倒是,到底什么情况,旧情复燃了是吗?” 江问不耐烦,终于出声了:“谈恋爱。” “啊?” “我们俩,谈、恋、爱。”江问看了他一眼,“听懂了吗?” 谈恋爱。 赵濒临被这词乐了半天。 赵濒临开车来的。 八卦了整整一路,逢宁倒是心情不错,陪着他唠嗑。 刚好到了晚饭的时间点,他们去南京西路那边找了家川菜馆吃饭。 饭桌上,逢宁和赵濒临喝酒,她没准江问喝。 趁着赵濒临正在回别人消息,不注意,逢宁小声说:“我怕你喝多了又抱着我哭。” 江问:“......” 她语气邪恶:“我认识你这么久,才发现,你还挺能哭的,梨花带雨,怪惹人心疼。” 江问:“你要不别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逢宁笑的好开心。 她觉得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放下手机的赵濒临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看逢宁笑,他说,“什么这么开心,说给我听听呗。” 江问一直瞪着逢宁,话却是对着赵濒临说的:“有你什么事。” 赵濒临磨了一下牙,操了一声,“江问,我跟你说,要不是看你这货是我发小,迟早不得削了你。讨厌的你!” 一顿饭吃的还算开心,大多时候都是逢宁和赵濒临聊。江问没喝酒,饭后,分别把两个人送回家。 先送的赵濒临,然后送逢宁。 她明天早上要上班,连着两天晚上都没睡好。这会需要回去补一觉。 车开到郁南城附近,江问把车拐进一个人少的小路。车停下,熄火。 逢宁低头,解开安全带。 车门嗑哒一声,落了锁。 她侧头,“嗯?” 江问默了一会,说,“再待会儿,十分钟。” “那你锁门干嘛?” “怕你跑了。” 逢宁:“......” 他把车窗降了一点点下来,清冷的空气流通。 逢宁摊在椅背上,望着前方的路,黑漆漆的,只有一盏路灯,她忽然开口:“你是我梦里,陌生,熟悉...” 刚唱了半句《种种》,江问抬起手,捂住逢宁的嘴。 她在笑,嘴唇动了动,湿热的气息喷在他的手上。 这个动作有种挑逗感,她却毫无知觉。 逢宁下半张脸被盖住,只露了鼻梁以上的部分出来,眼睛眨啊眨的。 江问压低声音,“故意的?” 她瓮声瓮气,无所谓地说:“你不要这么敏感啊。” “再唱,后果自负。” 听到他的警告,逢宁好奇:“自负什么后果?”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江问把手撤下去,身子往她这边倾斜,掐住她的下巴,换唇堵住她。 浅浅地亲了会,逢宁被他亲笑了,“后果就这样啊......” 她意犹未尽的样子:“那我还挺喜欢的。” 江问:“......” 逢宁随随便便一个调情的手段用在江问身上,他都招架不住。 江问盯着她看,呼吸越来越重。 停了足足有十几秒,眼神也有了灼烧的温度,“这样呢?” 逢宁想拨开他的手,被他用另一只手制住,反剪到身后。 “我是个正常男人。” 逢宁仍笑着:“你会吗?” 江问声音完全哑了:“要不你试试。” 第 61 章 这里人迹寥寥,旁边经过一辆车,按了两声喇叭,开着远光灯。将车内照亮了一瞬。 又陷入一片黑暗。 逢宁被他这句成人又直白的话弄得怔了一下。 江问轮廓被忽明忽暗的光影笼罩,神色说不上有多激动,眼底情绪翻滚。他抓着逢宁的手腕,却不再对她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逢宁盯着他,一副深沉的样子若有所思。 终于,江问动了。他一言不发,慢慢松手,放开了她。 逢宁刚笑出声,他就又亲了上来。 良久,两人分开。 江问直起身,慢慢地说:“你还是上去吧。” ... ... 刚进屋,逢宁看见客厅那个空着的狗窝,给闵悦悦发消息。 宁:【我回上海了,明天就去接狗,它在你那儿还好吧?】 My:【挺好的呀,你和江帅哥去哪啦,玩到现在才回??有进展不?】 宁:【少八卦】 想了想,又给江问发了个消息。 宁:【我到了,收拾一下,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等了两分钟,他没回,估计是在开车。逢宁把手机放下,脱了外套,去浴室洗澡。 她无意识哼着歌,闭着眼睛,任由蓬头的水往下冲。抬手拿洗发露的时候,瞥到手臂上的疤痕。 指腹贴上去,沿着伤口缓缓滑动。微微凸起,横亘在皮肤上。 怔愣片刻,逢宁放下手。 好心情突然消散了一点。 浴室里雾气蒸腾,朦朦胧胧的,好像一个梦境一样。这两天和江问在南城,也像是在一场梦里。她飘着,飘着,好像飘回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天不怕地不怕,会大哭,会大笑,肆无忌惮。 直到此刻,一个人呆着,才有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澡洗完出去,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她发的消息在半小时之前,江问回了一个知道了。 逢宁一边扣睡衣扣子,坐到床上,一边给江问发消息: 宁:【到家没?】 -61nfiawJ:【没】 宁:【这都多久了?】 过了几分钟。 -61nfiawJ:【你洗完澡了?】 宁:【洗完了】 又是几分钟,江问发来一个哦。 宁:【你到哪了,在开车就别发消息了】 -61nfiawJ:【你拍个月亮我看看】 对着这条消息,逢宁莫名其妙。心想江问这人还挺文艺的。她好笑,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打开闪光灯,对着夜空中那轮弯月随便拍了一张。逢宁就倚在窗户边上,把图片给江问发过去。 宁:【怎么样,还满意?】 -61nfiawJ:「图片」 逢宁点开他发的图,黑漆漆一片,中间有个闪光的点。她粗略地看了眼,还以为他也拍了张月亮过来。 放大,又仔细看了遍。有点不对,这个红色的建筑怎么这么熟悉,这不是她小区吗。 逢宁用拇指和食指继续放大图片,她一愣。 江问发来的图里,那个闪光的地方,是她亮着的窗户。 逢宁迅速拿开手机,顺着往下面看,可惜一片黑漆漆的夜色,除了若隐若现的几棵树,她什么都看不见。 宁:【你还在我家楼下没走?】 -61nfiawJ:【嗯】 所以他刚刚叫她拍月亮,只是为了抓拍她? 不得不说,突然一下子,连逢宁这种不爱矫情的人都被他浪漫到了。 她笑了半天。 宁:【那你要上来吗?】 -61nfiawJ:【不了】 宁:【?】 -61nfiawJ:【不安全】 宁:【没事啊,没什么不安全的,我相信你。】 -61nfiawJ:【我怕我自己不安全】 宁:【???】 宁:【.........】 宁:【行吧,您的自我保护意识确实还挺强的】 逢宁趴在窗沿上笑,笑够了,本来想喊一声江问的名字,隔空跟他互动一下。可是这么晚了,怕扰民,就作罢。她回到床上,给江问发消息。 江问靠坐在花坛上。远远地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口拉上窗帘,灯光暗了下来。 手机震动,逢宁发过来消息。 宁:【行了,快回去吧】 握着电话的手臂垂落身侧,指尖一点猩红的光明灭。 江问好半天才收回心思。 才分开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开始想她了。 冲了杯牛奶,逢宁抱着电脑上床,窝在被子里,校对一篇英文文献。 江问发起了视频邀请。 她接通,把手机固定到支架里,伸手调整好角度,“你等我几分钟啊,还有几段就看完了。” 逢宁继续看文献。 过了会,去瞅手机屏幕,发现江问那边是黑屏。 逢宁把电脑扣上,放到一边,把手机拿起来,“你人呢?我看不到。” 江问的声音传来:“我看你就行了。” 逢宁把大灯关了,只剩下一盏台灯。她扯了个枕头垫在自己身后,对着摄像头整理了一下头发,“我看我自己很无聊。” 江问露出小半张脸出来。 逢宁说:“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江问默。 她笑了笑。 江问那边的画面一阵晃动,他也上了床,这次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刚洗完澡,他黑色的短发微湿着,穿了件低领毛衣。可能是因为在视频里自带滤镜的缘故,微微上挑的眼睛显得很柔和。 她研究了一会他身后的那副画,暗蓝偏深的色调,像朵扭曲的向日葵,“你到哪学的这么多泡妹手段,还挺有一套的。” 江问不解:“什么?” “让我拍月亮啊。” 逢宁有点困了,打了哈欠,“放在闵悦悦那了,明天去接回来。” “我跟你一起。” 逢宁:“哦,可以啊。” “明天什么时候?” “下班。” 江问把手机从左手换到了右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几点下班?” “五点半。” 电话那边,江问试探性道:“我去你公司等你?” “随便啊,你知道我公司在哪里吗。” “知道。” ... ... 困顿中,逢宁什么时候迷糊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摸过手机一看,昨晚和江问打了几百分钟的视频,早上六点多才挂断。 刚过完元旦,大家精神都很萎靡。师远戈开了个早会,逢宁经过茶水间,正好听到关同甫议论Maruko的事情。 想到江问,她拿出手机搜了一下Maruko。 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百度翻译。 Maruko――丸子面 她一愣,紧接着百度图片映入眼帘。里面关联的全是熟悉的动漫人物,樱桃小丸子。 她点开一条百度知道: 小丸子的大名是樱桃子,日文罗马拼音是sakuramomoko。 小名是小丸子,日文罗马拼音为tibimaruko。 Maruko....是这个意思? 她想到那天给李经理送文件的时候,去过一次江问的公司,他们的logo就是一个类似樱桃的东西。 一闪而过很多细节和画面,然后,都连了起来。一时间,复杂的情绪充斥在逢宁的胸口。 从年少起,江问对她一直都是这样。别扭又高傲,对她的喜欢却直白又坦诚,一颗心摊在她面前,随便她怎么样。 小竹端着水杯飘过她旁边,“女神,发什么呆呢!” 逢宁笑笑:“没什么。” 一整天都心神不定。 快到下班的时候,关同甫拿着合同来跟逢宁讨论细节。 逢宁回着江问消息,心不在焉听他讲。 过了会,关同甫狐疑地停住:“宁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逢宁啊了一声,“什么心事?” “我这不是问你呢。” 听到逢宁手机响,关同甫闭了嘴。看着她打完一个电话,本来想继续说。 逢宁匆匆问:“你怎么还不下班?” 关同甫:“这才几点?” 逢宁抬腕看了看表,“五点四十了。”她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 关同甫抓了抓后脑勺,“宁姐你是有事?” “嗯,有事,合同的事你去找法务部的人谈。”说着就摘下工作牌,“我先走了。” 关同甫转身,和小竹擦肩而过。 小竹往逢宁的背影追过去,“――宁姐姐,等我!” 电梯下降,小竹嘿嘿笑了两声。 逢宁对着反光镜补口红,瞥了她一眼。 小竹:“宁宁姐你这个口红什么色号的。” “忘记了。”逢宁对着镜子,用食指擦掉唇角多余的红色。 小竹眨巴着眼睛,八卦道:“你下班了还这么精致,是要去约会?”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 短暂的沉默,逢宁把口红收进包里,“你操心这么多,闲的?” 小竹撅了撅嘴。 两人一道走出去,刚刚出旋转的玻璃正门,一眼就看见江问。 他把车停在路边,人就站在树下。很打眼的一身西装,经过他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小竹和逢宁,脚步不约而同齐齐顿住,“诶....那个不是......” “我有朋友来了,我先过去。” 和小竹打了声招呼,也不管她惊讶的目光,逢宁径直朝江问走过去。 “等多久了?” 江问挑了挑眉,没说话。 逢宁站在他跟前,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脸颊。 有点软,触感挺好。 于是又忍不住弹了两下。 江问安安静静看着逢宁,任她欺负了好一会,然后抓住她的手。 他开的还是那天的车。 逢宁在导航里输闵悦悦家的地址,在静安那边。 江问开车,逢宁坐在旁边跟闵悦悦发消息。 等对方回消息的时候,她偏过头看他。江问盯着前路,很认真地在开车。 正到了转弯的路口,他单手打方向盘。 逢宁想到了最近在某音大火的――拍男友开车。 心随意动,逢宁斜靠着,打开摄像头。 略微晃动的镜头里,他西装袖口规整,左手手腕上有一块银色腕表,手背的经络有几根微微凸,半个手掌不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 手指修长,又细又直,秀气的不行。 看到逢宁在拍他,江问抬起右手,换了下档,“干什么。” “唉,你开车还挺帅的,超级A。” 江问听懂了逢宁是在夸他。 逢宁指挥他:“快点,再打一下方向盘。” 江问:“...” 逢宁催:“速速。” 他瞅了她一眼,“路没弯了。” 手机接连地叮咚响,是微信的提示音。 一般下了班,逢宁就会在设置里关掉微信的声音,只留震动。今天还没来得及。 她点开微信,噼里啪啦一大堆,全是小竹发来的: 竹竹pig:【宁姐,我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个是Maruko的boss?!我们还一起吃过饭来着!】 竹竹pig:【我的天爷啊!我风中凌乱了,你刚刚是不是上了人家的车?那辆银色的bmw?】 竹竹pig:【哦对,你们俩是高中同学..你不会今天跟他一起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吧?!】 竹竹pig:【但、但我为什么看到你的咸猪手摸上了那个大帅逼的脸?还吃了一把他的豆腐,我怀疑我瞎了..】 小竹发到这条,逢宁总算打断她。 宁:【你稍微冷静点?】 竹竹pig:【不行,我真的无法冷静,你跟人是什么关系?】 宁:【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竹竹pig:【....】 竹竹pig:【我不敢想】 宁:【没事,你想想看】 竹竹pig:【是可以上床的那种吗?】 宁:【。】 宁:【差不多】 沉寂了半分钟,小竹比双瑶还激动,发来了无数个感叹号和问号刷屏。 逢宁正准备回小竹,江问突然出声喊她。 逢宁嗯了一声,“怎么了,到了?” 江问轻描淡写地说,“要转弯了。” 乍一听,逢宁还没听懂,停了一停,随即反应过来,她笑了。 闵悦悦牵着狗绳,就等在楼下,旁边还站着柏宏逸。 这件事发生的略有点尴尬。 四人面面相觑。 小黄一见着逢宁和江问就汪汪叫了起来,激动地直摇尾巴。闵悦悦吃惊地指了指他们,眼睛又看到两人交握的手上,“你们这是...” 逢宁把狗接过来。 柏宏逸当场石化。 闵悦悦至少有个心理准备,他则是完完全全不知情,直面如此冲击的一幕。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又仔细看了两遍,真的是江问。 好半晌,柏宏逸找回自己声音:“Ryan......?” 闵悦悦不停地给她使眼色。 逢宁很淡定,“谢谢帮忙照顾狗,要不顺便请你们吃顿饭?” 闵悦悦欣然答应,“好啊,好啊。” 趁着江问和柏宏逸说话,闵悦悦把逢宁拉到一旁,“你们俩真的在一起了?!” 逢宁有点无奈:“为什么我谈个恋爱,所有人看到我,都像看到炸碉堡一样?” 闵悦悦狠狠拧了她的脸一下,“废话,那当然是因为你男朋友太极品了啊!” ... ... 上车,江问开车,逢宁坐在副驾驶。 柏宏逸和闵悦悦坐在后排。 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柏宏逸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有点感叹:“我真的没想到,Ryan的高中前女友就是你。” 闵悦悦倒是被提醒了,“所以你们俩这是,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彼此?” 逢宁开了句玩笑:“我这才二十六呢,怎么就到最后了?” 江问安静开车,不参与他们的插科打诨。 一个晚上,柏宏逸不停给逢宁描述,在华人圈子里,江问到底是有多受欢迎。 每次去party都有成批的女人来搭讪,收敛点的就要个电话,大胆点的就直接来约个一夜情。可是他一个都不接受,搞得活像个性冷淡。 最搞笑的是后来江问性冷淡的事情居然在圈子里传开了,还有个人给柏宏逸匿名发了封邮件,真诚建议他带江问去看心理医生。 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逢宁最开始是笑。笑着笑着,又有点心酸。 饭吃完之后,闵悦悦和柏宏逸要去看电影,就散了。 ... ... 附近有个公园,他们顺便饭后消食,在夜风里散步,遛狗。 “江问?”逢宁喊他名字。 江问停住步子,侧头看她。 “我有点累了,找个地方坐坐吧。” 他们找了个亭子坐下。这儿临着广场,旁边还有一堆健身的爷爷奶奶。 小黄狗乖乖趴在地上。 逢宁笑着问他:“刚刚柏宏逸讲的那些事,是真的?” 听不见回答,她又问了句:“是真的?” “有点夸张。”他说,“差不多吧。” “你是不是傻?”逢宁挨着他,虽然笑着,可心里却难过,“怎么这么轴呢,这么多年,不知道去找别人试试?” 江问摸了摸口袋,是空的,没烟。 她看着江问这张脸。 几乎每个人都不可思议,江问这种男人,怎么被她骗到手的。连逢宁也奇怪,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忽悠他的? 这八年,逢宁回忆过无数遍江问的事。从两人认识起,她就对他坏,动不动就整他。后来,她家里出了事,江问却默默陪在她身边,母亲去世后,也是他,接受了她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 年纪越大,才越知道,当初江问是用了怎样的真心在对待她。 逢宁无奈地说:“江问,我是不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不然怎么非我不可?” 长久的沉默。 江问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慢慢地说,“我十几岁就喜欢上你,不会玩调情的手段,也不懂步步为营。你拒绝我,不喜欢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对我好一点,我就谁也不想要。” 逢宁哑然。 “十六岁,是我们的开始。” 江问声音有些低,却依旧清晰,“二十六岁,不是你的最后,但是,是我的最后。” 第 62 章 江问不是一个情绪特别外露的人,除了醉酒,他很少坦诚对她的感情。 他说的越是轻描淡写,就越让人心里酸楚。 沉默几秒,逢宁问:“你哪学来的这么琼瑶的台词?” 江问:“......” 本来带点哀愁缠绵的气氛,瞬间被她破坏的干干净净。 江问拂开她的手,站起来,径自往前走。 逢宁忙牵上狗绳,跑过去追上他,“诶诶,等等我啊,怎么又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 .... 时间过的飞快,今年过年早,公司一月中旬就放了假。 以往的春节,逢宁只有大年三十会回南城,给齐兰扫墓,再挨个给雨江巷的几家几户拜年,完了就回上海。 今年情况特殊,逢宁特地在微信上问了一下江问的安排。 过了会,有人个加她,备注的是:【Ryan助理】 逢宁疑惑了一下,通过了好友。 那边上来打了个招呼,喊了声老板娘,然后连发三个excel表格过来。 逢宁莫名其妙,挨个点开看,居然满满地是江问这段时间的行程表。 看了一会,她又是无语,又是好笑,在微信上找江问。 宁:【你让你助理给我发这个干什么?】 -61nfiawJ:【不是你问我安排?】 宁:【...倒也不必这么详细】 -61nfiawJ:【?】 宁:【别人都以为你女朋友是个控制狂】 -61nfiawJ:【。】 逢宁从小很少生病。不知道哪天吹了风,头痛欲裂,鼻子堵住。拖了几天之后,就成了重感冒。 两人回南城之后,江问家里事情多,应酬不比在上海的少。 逢宁病来如山倒,窝在家里睡了整整两天,动也懒得动一下。中午晚上双瑶就过来给她送顿饭。江问想过来找她,一律都被拒绝。 傍晚收到他的电话,“你在干什么?” 逢宁嘤咛一声,有气无力,“睡觉。” “在家?” 听到他的声音,她神志稍微清醒了一点,清了清嗓子,“是的。” “我来接你。” 逢宁拒绝:“别来了,回头讲两句话,把感冒再传给你。” “你是回了南城就不打算跟我见面了?” 逢宁堵着鼻子,瓮声瓮气:“不是...我这几天重感冒,你听我声音,能听出来吗?” “见一面也不行吗。” 江问都这么说了,她哪里还能拒绝,逢宁叹气,从床上爬起来,“可以可以,那你等我洗个澡,收拾一下,大概需要个一个多小时吧。” 挂了电话后,她下床,扯开窗帘,外面的天色稍稍暗下来。 逢宁倒了杯水,把抽屉拉开,扣出两粒药吞下去。 正好双瑶推门进来,提着保温桶,“今天的伙食爹给你送来了。” 逢宁点点头,用下巴示意,“行,你就放旁边吧。” 看到她吃药,双瑶也不以为意,走过去,“你这个感冒多久了,还没好呢。” 逢宁随手把药放下,“唉,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我也措手不及啊。” “你是不是吃错感冒药了?”双瑶很怀疑,“你把你的药我看看。” 双瑶正想去拿药,被逢宁眼疾手快夺走。双瑶的手顿在空中,愣了一下,“干什么?我看看你吃的什么感冒药,你瞎激动什么。” 逢宁自己拿着看,念出来,给双瑶听:“清热解毒,治疗咽喉肿痛,我没吃错,就是这个。” “......” 双瑶没说话。 逢宁又瞅她一眼,“干什么?” 虽然有点怀疑,但是双瑶也没多想,点了点头,“那行吧,别瞎吃药啊。” 逢宁不耐烦,“知道了,别嗦了成吗,我还能瞎吃什么药。我等会还要出去约会,你赶紧的回去吧。” 双瑶笑的很促狭:“哦,病成这样还要去陪江问?” “两天不见他,他的玻璃心就发作了。” 双瑶嘶了一声,“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听着炫耀似的呢?” 笑了笑,逢宁开始盘头发。 “对了,你和江问现在怎么样了?” 逢宁拉开衣柜,对着镜子开始比试衣服,“我们?挺好啊。” 双瑶有点好奇:“那没有不习惯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俩这就相当于从陌生人再开始相处吧。” 逢宁转身,左手拿着红色毛衣,右手拿着白色毛衣,挨个比给双瑶看,“穿哪件?” “白色的吧,温柔点儿。” “OK。” 逢宁换着衣服,回答她刚刚那个问题,“好像没什么陌生的,虽然我们俩都变了很多,但在一起挺自然的。”她顿了一顿,“我觉我很开心,跟飘似的。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什么真实感。” “什么叫,没真实感?” “不知道。”逢宁笑,“怕这些都是自己幻觉吧?” 双瑶叹口气,“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不?”逢宁随便应了一句:“没有呀,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么多干什么。” 双瑶简直太迷惑了,“你听听你自己这都是说的什么渣女语录?!!什么叫今朝有酒今朝醉,你难道还打算玩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不成?” 逢宁很淡定:“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就是,江问是逢宁的冬日限定快乐。” 双瑶重复了一遍:“冬日,限定,快乐?” 逢宁像在讲一个没所谓的笑话,声音却很冷静,“对,我不想去想以后的事情,我只知道现在我很开心,这就够了。” 之前在公园,江问跟她谈“最后”这个话题的时候,逢宁感到惭愧的同时,又觉得他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没法像他一样坚定,坚定这一次就是他们的最后。明知道会让江问失望,她还是四两拨千斤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逢宁在化妆镜前坐下,“我现在还能跟江问谈一次恋爱,就已经是中彩票了。更远的,我暂时就不想了。” 双瑶:“我不懂你怎么想的。” “你觉得我和江问合适吗?”逢宁转头看她。 这下倒是把双瑶问住了。思索良久,她回答:“你这么喜欢他,他也这么喜欢你,你们有什么不适合的?” 逢宁转回头,刷起袖子,开始往胳膊上涂遮瑕,“概念不同。” 逢宁收拾完了,翻了个口罩戴上,穿上一双羊皮短靴出门。 今天的风很大,像刀子似的刮,幸好她穿的厚。逢宁把帽子戴起来,还是冻得有些瑟缩。 走到约定的地方,在路边一个僻静的角落。 她吸了吸鼻子,吸进一股清冽的空气,鼻塞的感觉好多了。 一回到南城,江问的风格都明显变得浮夸了起来。绕着他的车走了一圈,逢宁摇头,心里直感叹:简直了,比闵悦悦那辆玛莎拉蒂都要闪耀。 拉开车门上车,逢宁侧着身坐进去。她戴着口罩,脑袋上框着羽绒服的帽子,一大圈的毛几乎把脸全部埋住。 像个爱斯基摩人一样。 江问不知道刚刚从哪个饭局酒宴赶来,从头到脚一身的造型,额前的发全部抄起。英俊的五官露出来,让人不自觉就要盯着看。 逢宁把帽子摘下后,侧过头,诧异地问:“师傅,您这么帅,还出来跑滴滴啊?” 江问:“......” 逢宁欣喜地笑了一下:“行了,开车吧师傅,别愣着了,我赶着去约会呢。” 江问不配合她演戏,微蹙着眉,“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逢宁撇撇嘴,切了一声,“你好没意思。”江问冷笑。 车里暖暖的,逢宁把围巾也摘了下来,欲言又止:“你是吃炸.药了吗?火气这么大。” 听她说这句话,江问开始算账:“你回来两天,为什么不找我?” 他的眼神就像两根冰棱,无声地戳着她,“我不找你,你就不打算找我?” 逢宁瞧着他的脸色,手指蹭了一下鼻子,“我这不是病了吗?现在这种时候,感冒起来能要人命。要不是怕传染给您,我怎么会不想找您?” 几天不见面,一见面就被他劈头批评了一顿。 逢宁心想,自己现在地位怎么这么低? 江问本来不想委屈地跟个怨妇似地质问,但是多年前分手的心理阴影还未退却,逢宁回到熟悉的地方,又变成老样子。 逢宁真是他命里的魔星。 江问真是被她气苦了。 他又烦她,又烦自己。拿起打火机,推开车门下车,去远处抽烟。 一根烟抽完,江问转身,看到逢宁背着手站在不远处。 她走过来,“还生气?” 江问没出声。 逢宁把背后的手伸出来。她举着一束白的黄的腊梅花,递到他眼前。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江问接过来。 逢宁邀功似地说:“我刚刚去隔壁院老头儿那偷来的。” “把你脸上口罩摘了。” 江问觉得碍眼。 逢宁跟他解释:“我重感冒。” 江问不为所动:“摘了。” 逢宁乖乖顺着他的意,“摘了摘了,行了吧。” 她喜滋滋地凑上去,闻了闻自己刚刚偷摘的花,“香香的。” 忽然地,江问伸出一只手,把逢宁的眼睛盖住。 逢宁不知道他要干嘛,翘起唇角,笑吟吟地:“气消了?” 江问不想和她这样的眼神对视。 她这样看他两眼,他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四下无人。 逢宁踉跄了两步,被江问扯到旁边一个死胡同里。 手里的花掉在地上。 他的气息混着薄荷和尼古丁的味道。江问微微凑上去,被逢宁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我感冒。” 江问低头,和她视线平齐,“你是不是故意惹我生气?” 逢宁贴着墙根,很老实认错:“我错了,对不起。” 两手撑在她的耳侧,实在忍不住,在她脖子上吮了一会儿。 “亲我。” 江问命令她。 第 63 章 逢宁攀住江问的肩,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往他脖子上亲。 “亲这里。” 这是他堵上她唇前的最后一句话。 没一会儿,逢宁就有些透不过气。 他稍稍停下动作,她立刻偏过头大喘气。 因为缺氧,逢宁无力地说:“你是真的不怕我把感冒传染给你啊。” 她唇上有湿润的水光。 看了几秒,没有任何征兆地,江问又亲了上去。用舌尖撬开她的唇缝的时候,他低喃,“不怕。” ... ... 入冬以后天色黑的很早,江问驱车,带她去了启德附近。逢宁戴上大帽子,又变身成爱斯基摩人。她有点好奇,“你来这儿吃晚饭,忆苦思甜啊?” 又招来江问的一瞪。 刚好是高三放假的前一天,这个点又是放学的时候,人流高峰期,街上往来的都是学生。江问和逢宁,两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很引人注目。 江问想吃馄饨,他们找了附近的某家中餐厅。 看他翻菜单,逢宁双手撑着下巴:“刚刚双瑶给我送饭了,我不吃,看你吃。” 江问的吃相很矜持。他们坐在二楼靠窗边。逢宁撑着下巴,从窗望下去,街道霓虹闪烁,像流光一样。她移开视线,“等会要不要去学校转转?” 江问停下筷子,点了点头。 学校保卫室没放他们进去,他们只能在附近散步。这里很多店铺都翻修了,以前的小吃街还在,不过已经拓宽了一倍。 看向四周变化的景物,逢宁指着某个店铺说,“我以前最喜欢在这儿买书看。”走了会,又指着街角说:“以前我最喜欢在这儿吃麻辣烫,旁边还有个卖豆腐脑的摊,不知道还卖不卖。” 一句接着一句,说了会儿,发现江问安静地没有一点回应。逢宁停下,问:“你怎么点感慨都没有?” 江问只字片语,平淡地说:“忘记了。” 逢宁和他对望。 江问表情处变不惊,睫毛在眼下留了一片阴影,“和你分手之后,我很少再来这里。” 他的声音不怨不怒,逢宁怔然几秒,不知道接什么。她清了清喉咙,很刻意地转开话题,“江问,你有纸吗?” 她吸了吸鼻子,“感觉又要流鼻涕了。” 本来气氛还不错,可是因为重感冒,逢宁一路上不停地擦鼻涕,手里攥了一大堆卫生纸。刚刚过后,她识相地没再提敏感的话题。 逛了一会,江问把她送回去。 看她进去之前,江问说,“我这两天有点忙。” 逢宁理解地点点头,“没事,你有空了来找我。” 大年三十,和往年一样,逢宁在双瑶家里过年。 中午吃完饭,大人们聚在一起打麻将,小孩儿们出去放鞭炮。双瑶拉着她到阁楼上去看电影。 两人窝在床上看了一部老片子,最后一幕,女主在雨中和男主彻底错过。 电影放到结尾,双瑶默默扯了两张纸,开始擦眼泪。 逢宁不痛不痒地喝酸奶。 双瑶侧头看她,声音还有点哽咽,“不觉得很感人吗?” 吸了几口酸奶,逢宁反问:“哪里感人?就这,还没我的爱情故事感人。” “那确实,毕竟能和江问缠缠绵绵十年,是还挺感人的。” 于是话题又扯到江问身上。双瑶表情突然变得很色情下流,拐弯抹角地问了几个问题。 逢宁沉吟一番,老实道:“不太清楚。” “为什么不太清楚?” “没试过。” “到现在还没试过?!!真的假的?”沉默了下,双瑶震惊脸。 “真的啊。”逢宁不解,“你这是什么表情?” 播放完的电影自动跳到下一个,双瑶用遥控点了暂停,把怀里的抱枕丢开,专心跟逢宁聊天。她将信将疑,“所以你们一直都是...通过别的办法?” 逢宁正经地说:“对啊。” “我靠啊,真没想到你们俩怎么这么纯情啊?跟小学生似的,太绝了。玩柏拉图??” 双瑶一直在乐,“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江问....?” 没怎么考虑,逢宁坦荡地说:“这种事,我觉得无所谓吧。他要是想,我为什么要拒绝?” 双瑶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司机,和逢宁聊得话题越来越没下限。趁着她去拿零食,逢宁顺手摸起旁边正在充电的手机,刚拿到眼前,当头一棒。 ――怎么显示正在通话中?! 通话时常已经有十分钟,估计是她刚刚充电时候的误拨。拔了充电线的头,逢宁把手机放到耳边,试探性地:“喂?” 那边的背景音很吵,好像很多人在说话。逢宁刚松了口气,突然听到江问的声音。 也不知道他低声跟谁打了个招呼,走到个稍微安静的地方,才对着电话说:“逢宁。” “你....你?”逢宁都快结巴了,“你一直在听啊?!” 江问似乎低低笑了声,“嗯。” 立刻想到刚刚那些少儿不宜的话,逢宁内伤地有点想吐血,“你就一直举手机?!你不累吗?!” “戴了耳机。”江问说,“本来没想听的。”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不过,我好像听到了自己名字。” “.......”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在干嘛?” “陪我爷爷喝了点酒。” “然后呢?” 他的声音低沉了好几分,“有点想你。” 晚上,江问和家里人吃完团年饭,小侄女跑过来爬到他的腿上撒娇。 江问把手机拿出来,回了几条新年祝福,打开微信。 一个多小时之前,逢宁给他发了条消息。 江问坐在沙发上,陪着侄女看了一会动画片。过了会,他起身,把侄女交给佣人带,上楼换了身衣服下来。 江玉韵正倚在旁边打着电话,看弟弟拿着车钥匙,随口问了一句:“这么晚了还要去哪?” “去找朋友。” “找朋友?”江玉韵神情有点困惑,又确认了一遍,“现在?大年三十?” 江问嗯了一声。 “赵濒临他们?” “不是。” 途中和别人说了句话,江玉韵又问:“那你还能这时候去找谁?” “我女朋友。” 江玉韵哦了一声,“那你去吧。”和朋友又说两句话,突然反应过来不对,“――等等!” 江问已经走到门口。 江玉韵收起电话,提高声音:“再说一遍,你找谁?” 江问表情淡淡,“女朋友。” 逢宁双手插在口袋里,踱步到巷子里。 站到院门口,摘下帽子,正翻找钥匙,听到一道沉沉的声音传来。 动作一顿,意外地转过头。 江问的身形从黑暗中显现,“你去哪了?” 逢宁手往旁边指了指:“我刚刚出去溜达了一圈。” 江问神色如常:“你手机打不通。” “是吗?”逢宁赶紧掏出来看,摁了两下,还是黑屏。“好像是没电了。” 逢宁有点不确定:“你怎么在这,今天不用陪你家里人团年吗?” 江问还站在原地,“不是说了?” 逢宁:“?” 他轻描淡写,“我想你了。” 夜色厚重,隔壁院里的灯光深浅不一地打在江问身上,把他整个人的影子都拉长了。 逢宁走过去。 他任她圈住自己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逢宁闻不到江问身上的气味。他就跟寒冬的雪一样,有点冷清,淡淡的,干干净净。 逢宁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哈出一口气,“在外面好冷,进去吧。” ... ... 带着江问上了二楼。房里开了暖气,温度很高,她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长袖。 逢宁有点口渴,给自己倒了杯水,抵在桌沿,仰头慢慢地喝水。 听到轻微的动静,她一边喝,一边用眼睛瞟他。 江问忽然扭了头去看别处。 逢宁的嘴唇微微离开杯沿,“想看我就看呗,光明正大地看。” 江问很快又转回头,“你不能好好喝水?”逢宁把水杯放下,“我喝水又怎么招惹到你了?” ... ... 去双瑶家蹭了点零食,又摸走点橘子苹果,摆出一个果盘,端上去。逢宁弯腰,把东西放到小茶几上,“我家没啥能招待你的,你就凑合一下吧。” 电视机在放春节联欢晚会,江问没出声。他看小品看的很认真。 她问了句:“你等会还回吗?” 江问视线移到她脸上,点了点头。 逢宁心说你这不是假正经么。她找来一块毯子,和江问一起盖着,他们俩就这么窝在沙发上看春晚。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农历的新年很快就要来了。外头鞭炮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开始炸。 逢宁被感染到了,跳下沙发,有点兴奋地探出头,朝天上看,“马上就有烟花看了!” 电视机的主持人们在一起倒数, 十、九、八、七、六....... 逢宁笑着转过头,看到江问穿了件薄薄的羊毛衫,靠在旁边的衣柜上,就这么看着她。 逢宁扑过去,挠他痒痒,“你怎么都不笑的啊?” 她被江问用手制住。 与此同时,外面的烟花开始砰砰砰地接着放。逢宁眯着眼笑,“江问同学,新年快乐!” 江问扯了扯嘴角,“新年快乐。” 两人对视几秒。逢宁忽然一把抓住他的前襟,一个旋身,把人推到沙发上,带点诱哄,“你把眼睛闭上,我给你一个新年礼物。” 她的嘴唇擦过他的耳廓,吹了口气。 受了勾引,江问慢慢地,把眼睛闭上。逢宁继续指挥:“双手交叉,背到身后。”江问:“?” 没有一点防备,感受到手腕传来的触感,他把眼睛睁开,侧头一看―― 他的双手......被逢宁用领带捆了起来。 “你干什么?” 逢宁不回答,屈起一条腿,风尘味地跨坐到江问身上,专注地看着他,“给你新年礼物啊。” 她这样认真,这样明目张胆。 江问身体僵硬像个雕塑,紧绷,隐忍,被逼的每根血管都在发痛,到了爆裂的边缘。 然后,她动了。 逢宁亲一下他的下巴,又亲一下唇,又亲一下眼角,额头,耳垂,睫毛。 江问情不自禁地回吻她。 逢宁把江问推到在沙发上,和他额头相顶,虚移指尖,勾勒江问的五官。 手寻过去,又捏了捏他的耳朵。 他的耳骨软软的,手感很好,于是又捏了两下。 隐隐约约,有小孩嬉闹的声音传来。时不时有鞭炮炸开。 这儿像被隔绝了一样。 壁灯幽暗昏黄,凭添了几分不可言喻的旖旎。鸭黑的发丝落在逢宁的脸颊边,有一点光倒映在她的眼里头,有种动人心魄的美感。 江问有一阵不吭声。再开口时,声音克制又压抑:“把我的手放开。” 她没放。 不过逢宁还是低估了江问。没花多少时间,他把自己的手解绑。 逢宁一下弹开,神情有点紧张。 江问揉了揉手腕,侧头看她。 被摁倒时,逢宁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反客为主,悬在她的上方,哑声开口,“这是你的新年礼物?” 最初的惊慌过后,逢宁屏息,很快恢复平静。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江问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看着她,“确定?” 逢宁很镇定,慢腾腾地问:“怎么了,不满意啊?” ... ... 夜深了。 不知过了多久,逢宁被江问抱起来。 到窗户边上,江问头低下去,从背后,亲了亲她的眼睛,“今晚的月亮美不美?” 逢宁被他的手压着,一起撑在窗户上。她昏头涨脑,勉强说了句,“美。” 禁锢产生的爱意在蔓延。 雾气让玻璃朦胧了,勉强能倒映出两个人难舍难分,交缠的人影。 江问的食指落在她的唇峰上,“那我让你看一晚上,怎么样?” 第 64 章 这个姿势,逢宁被带的偶尔微晃。膝盖有点发颤了,根本站不稳。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 几缕发丝黏在唇边,逢宁死死咬住唇。 头偶尔仰起,又倏地垂下。她抑制着,不想弄出什么动静。 江问很快察觉,他的动作渐渐停顿。 逢宁脑子有空白的眩晕,慢半拍地转过头。 他微微喘着气,呼吸压抑到有些凌乱。手指从她下巴蹭过去,反复摩挲。 和平时温柔不同,带着点强硬的意味,顶开她咬着唇的牙齿,“难受?” 江问这么呓语的时候,很性感,属于成年男人的性感。 听见他低低的喘息声,逢宁耳根子发烫,含糊地嗯了一声。 扣着她的手,稍微用力紧了紧,又松开,“我轻点。” 以前不知道,这种事情可以这么折磨人。全身都出了汗,潮乎乎的,把长T恤全都打湿了。 逢宁意识涣散,垂在一旁的手,艰难地摸到墙上的开关,把唯一的壁灯关掉。 彻底陷入一片黝黑,逐渐适应这种亮度,大概能瞧到对方模糊的身形。 感受到身后的抽离。 逢宁转了个身,靠在墙上。 “关灯干什么?” 积攒了点力气,她微微踮起脚,近乎脱力地环抱住江问的后颈。 嘴一张,咬在他光溜溜的肩膀上,狠狠的一口。 江问配合着没动,玩着她的头发,由着人咬。 等咬完了,再掐着她的下巴,几乎完全压住她,长时间地深吻。 逢宁被吻的腿发软,有点站不住。 忽然,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她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你怎么对这种这么熟练?还会玩花样,够可以的啊。” 黑暗中,逢宁更加肆无忌惮。转眼之间,就忘记了自己刚刚有多惨,“江问,你想要我...想了多久。” 江问悬在她的上方,“你要听实话?” 逢宁说:“不然呢?”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稍愣片刻,逢宁有点震惊,“那你那时候装的还挺像样的,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小清新。” 江问似有若无,笑了两声,“你别把我想的太正经了。” “那你说具体点儿,你对我干什么了?” 他的唇还是湿的,落到她的睫毛上,“是你对我。” 逢宁换了个说法,“那我对你干什么了。” “你说,你喜欢我。”他的胳膊屈起,支在她的耳侧。声音无端的,有点缠绵,“还说,我是你的小王子。” “还有呢?” “你亲了我。” 这种纯情的话... 逢宁有点好笑的说,“哦,就亲了?那也不算什么春梦啊。” 江问:“我也亲了你。” “没点刺激的吗?”逢宁仰躺着,“你不想摸我吗?” 江问的气息立即不稳了。 黑暗之中,长T恤被卷起,彻底没了阻碍。 “逢宁。” 他叫她的名字。 逢宁被弄的有点痒,嗯了一声。 “我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所以。”江问压低声音,埋首在她颈间,“你不用再说下流话助兴了。” ... ... 折腾完了,好久,接近天明。略显凌乱的房间,有平稳的呼吸声起伏。 逢宁轻轻下床,找了一件长袖穿上。 借着微微的光亮,她蹲在床边上,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江问。 看了一会,她动作很轻地掀开被角,在他身边躺下。江问身上的体温很高,暖暖的,安全感十足。 身边微微塌陷,他无意识地伸手,把人抱进怀里,圈住,贴到没有半点缝隙。 她双手交叠,枕在脸侧。借着外头一点点的晨光,数着江问的睫毛。 几点钟睡的,她也搞不太清楚,反正再醒来已经是下午。 房间里,偶尔有键盘敲击轻微的响声。窗帘遮了大半的光,江问靠坐在沙发上,双腿搭着茶几,膝盖上放着电脑。 听到动静,江问视线从电脑界面挪开,侧头,看着从床上微微坐起来的人。 逢宁腰酸背痛,稍微动了一下,哪儿都疼。她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江问把电脑合上,放到旁边,“下午三点。” 脑袋还是有点晕乎,逢宁迟钝地哦了一声。 “还睡吗?”江问双手撑在床沿,前倾身子,直勾勾打量着她。 逢宁有气无力,“你怎么穿成这样。” “中午和家里人吃了顿饭。” 走的时候,她睡的太沉,他没叫醒她。 房内温度高,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 江问外套脱了,里面也只有一件衬衫。他的皮肤薄,又白,领口的扣子解开几颗,微微敞着,一道道暧昧斑驳的红痕,从颈蔓延到后面,比她身上的都要夸张。 江问表情慵懒,眼神却不像平时那么淡淡的。 逢宁看了两眼就把目光收回来。 怎么感觉这人有点诱惑... 再怎么放的开,这时候都有点尴尬。她咳嗽一声,“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别这么衣冠不整。” 手机震动,有个电话进来,是江问的。 任它响了一阵。感觉到他微微俯身,像是要吻她。逢宁直觉往后退了一点,“等会儿,你先接电话。” 看他拿起电话,逢宁掀开被子下床,双脚刚刚落地,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江问头低下两分,腾出手把她扶住。 拖鞋不知道去哪了,逢宁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四处找拖鞋,胳膊被人拽住。 江问皱眉,“去床上。” 逢宁有些讪讪:“我要去刷牙。” 电话那头静默两秒,江玉柔试探性地问,“哥,我怎么好像听到...是个女人的声音啊?” 江问嗯了一声。 “是嫂子?” 他又嗯了一声,依旧看着逢宁,“先上床,我帮你找。” 江玉柔:“真的是嫂子?!昨天晚上姐告诉我,我还不敢相信呢,真的啊?!!!你昨天晚上原来去找嫂子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江家初一早上要吃斋。今早上,等人差不多到齐,餐桌上的位置明显空缺了一个。 江老爷子招来佣人问,才知道昨晚江问不在家守岁。老爷子当即沉下脸,发火:“没规矩,他人去哪了?” 江玉柔后知后觉有点惊讶,“什么时候带出来我见见?对了,你打算跟爸妈他们说吗?” 那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江问也没听进去几句,随口敷衍一句,把电话挂了。 逢宁刷完牙,从卫生间出来。看着她龇牙咧嘴的表情,江问不动声色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逢宁单手撑着腰,“有点。” 他问的有点小心:“哪儿不舒服?” “这我要怎么跟你说啊。”逢宁好笑,不紧不慢,“你心里没点数吗?” 江问脸上有种奇怪的神情,看着她,眼神欲说还休。 逢宁拉开衣柜,挑了件宽松的裤子出来。她侧头,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眼帘沉敛,说:“我会学习的。” 逢宁更加莫名了:“学习什么?” 江问缓慢地说:“怎么取悦你。” 第 65 章 院子里小黄狗汪汪叫了两声,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宁宁,在家吗?!” 是赵为臣妈妈的声音。 逢宁赶忙从窗户那儿探出头,“我在家!” “我给你端了卤菜来,下来帮我开门。” “哎,好。” 逢宁应了一声。 她转过身,发现江问正在系扣子。他拿起床头柜的手表戴上,表情倒是坦然,“我跟你一起下去。” ... ... 门在眼前拉开,是个陌生英俊的年轻男人,人高腿长,立在那儿。赵为臣妈妈一愣,脸上出现了点茫然之色。紧接着看到逢宁的头从旁边探出来,“蔡姨。” 江问礼貌地把手伸出,微笑,“把东西给我吧。” 被喊了两声,赵为臣妈妈才如梦初醒,“这,这是?” 逢宁还在措辞。 江问主动自我介绍,“阿姨您好,我是逢宁的男朋友。” 他刀削似的轮廓,五官俊秀,配上那双微微上挑的眼,对任何年龄段的女人都是无差别攻击。 “男朋友...” 赵为臣妈妈咀嚼着这个词的含义,停了两秒,沉默地看着逢宁。 逢宁也看着她。 赵为臣妈妈又看了两眼江问,“好,好好,那我先不打扰你们了。” 把人送出院子后,逢宁脱力地靠在门框上。 江问端着一盆卤菜,不解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逢宁叹了口气,“唉,蔡姨知道,就等于整个雨江巷的人都知道了。” 江问静了一下,“我好像也没这么拿不出手吧。” 语气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倒也不是拿不出手。”逢宁凑上去闻了闻卤菜,“就是...见家长,总归有点麻烦。” “麻烦怎么了?”江问说的淡然,“难道你睡完我不打算负责?” 逢宁瞪圆了眼睛,“发生什么了?你一夜之间,脸皮变厚了不少啊,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江问不置可否。 把卤菜放到厨房,江问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掐了。 过了一会,又开始响。 逢宁瞥他:“你怎么不接电话?” 江问不痛不痒地回答:“骚扰电话。” 话音刚落,逢宁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一看,是赵濒临。 一接起来,那边就嚷嚷:“江问这个狗呢,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逢宁看了眼江问,“他跟我在一起,怎么了。” 赵濒临很火大:“他不接我电话是什么意思?” 逢宁把手机递给江问。 他们两个讲话,她走到一边,把卤菜冻进冰箱里。等收拾完,江问已经挂了电话。 逢宁接过手机,随口问,“赵濒临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事。” “那你为什么不接他电话。” 江问:“他骚扰我。” “......” 没过几分钟,又有电话响。是江问家里打来的。 逢宁笑出声了,“你可真是够忙的,这大年初一,你电话就停不下来。” 江问看她一眼。 他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双瑶过来,喊她过去包饺子。显然她也是听了八卦过来的。 ――逢宁带了个男朋友回来过夜,无异于是雨江巷的爆炸大新闻。 双瑶笑的像个偷腥的猫,撞了撞逢宁的肩膀,随意猜测,“喂,你们俩昨晚....?” 逢宁嘴角抽了一下,“双瑶,把你猥琐的表情收收,给我正常点儿。” 江问打完电话,过来。逢宁停止了跟双瑶的推搡。 双瑶整了整衣装:“行,那我先过去。” 逢宁倚着墙,嘴角笑意未散:“怎么了?” “我爷爷让我回家一趟。” 逢宁点点头。 “你,你跟我一起吗?” 逢宁有些懵,啊了一声,“跟你一起见家长?” 江问呼吸顿了顿,似乎有点紧张,“嗯。” 就这么僵了几分钟,逢宁侧头,回避他的眼神,做沉思状,“这...是不是有点早了?等咱们稳定点儿了再说?” 江问本来有话想说,但是安静了一会,还是没说出口。最终,他说:“好,我吃晚饭了来找你。” “你怎么有点心不在焉。”双瑶把饺子皮擀完,侧靠着流里台。 逢宁揉着面团,“在想事情。” 外头人声热闹。 赵为臣今年带了个女朋友回来过年,这会儿带着去雨江巷几家几户串门。倒是逢宁侥幸逃过一劫,没被众长辈盘问江问的事。 双瑶看她明显就是心情不好的样子,有点奇怪,“你这忧愁的表情,是怎么了?” 逢宁敷衍:“昨天晚上没睡好,有点累。” 她盯着切菜板出神,身上酸软,没什么力气,做起事情来也有一搭没一搭的。 傍晚,吃饭时,逢宁还是逃不过盘问。 加上小朋友,估计有十几个人。双瑶妈突然问:“小宁啊,听为臣妈说,今天早上看见你男朋友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瞧着逢宁。 逢宁吟两秒,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对的,是我男朋友,不过我们俩刚谈没多久,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带他来见你们。” 大婶婶插嘴:“听说小伙子长得可帅了,像电视机里的明星一样咧。” 桌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双瑶妈妈问起自己最在意的:“那他家里条件怎么样?品行怎么样?要是都不错,你这个年纪,也是该稳定下来了。” “家里条件很好,品行也好,他是我高中同学。”逢宁一一回答,“不过我们才刚开始谈,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短暂的沉默过后,双瑶妈点点头,“家里条件很好?” 双瑶与有荣焉,炫耀:“好着呢,可有钱了。我们宁仔赚到了!” 双瑶爸爸发表意见:“太有钱的,也不行。男人一有钱,就管不住自己。” 桌上议论纷纷,双瑶嚷嚷:“行了行了,我带男朋友回来也没见你们这么关心!” 逢宁继续埋头吃菜,一边吃一边笑,耳边是长辈的唠叨,心里也暖洋洋的。 ... ... 饭后,双瑶突然想起件事:“对了,宁宁,我有个东西落在你那儿了。” “什么东西?” 吃晚饭的时候,逢宁陪着双瑶爸喝了点酒,现在脸上还有点泛红。 “我的手链。” “没看到,等会儿我带你去找找。” 两人绕着附近散步,回家的路上,双瑶突然出声,语气有几分不确定,“宁宁,你怎么总给我一种...” “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双瑶酝酿了一番,“你和江问,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啊?讲点心里话成吗。” “之前不是讨论过了吗,怎么又来一遍。” 双瑶啧了一声,“我知道,但是你们俩这不是发生了点质变吗,你就没有点别的感受?” “....别的感受。”逢宁假装想了会,正经地说,“他活还不错,我这辈子应该没什么遗憾了。” 双瑶靠了一声,笑骂,“你还能再色情点吗,就是,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属于他了?” “.......” 逢宁发出嫌弃的音调:“不就上个床,你思想怎么这么封建,还整个人都属于,肉麻不肉麻啊。” 走到院子门口,逢宁停下步伐,掏钥匙开门。双瑶还在唠叨:“现在的喜欢太浮躁,能被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喜欢这么久,多幸福呀。你应该好好珍惜江问。” “行了。”逢宁打断她,“老实说吧,江问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不是,我说正经的,我觉得你还是有点逃避和他的事。”双瑶不解,“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一直躲?” 她们前脚后脚地上楼,逢宁口吻随意:“不知道,我觉得很有压力,你先找手链吧,我去漱个口。” 走进房间,第一步就是去开窗透气。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天晚上的味道.... 打发完双瑶,逢宁走进浴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她抓起旁边的杯子,含了口水,仰起头,喉咙里咕噜噜。 漱完口,又仔细地洗了把脸,推开门,甩着手上的水珠,看到双瑶正站在飘窗旁边,一动不动,脸上表情有点困惑。 逢宁意识到什么,快步走过去。 双瑶手里拿着一板药。 是她下午吃完随意放在桌上的,忘记收起来的。 转头,看到逢宁镇定自若的表情。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双瑶突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虽然难以置信,但是她脱口就问了出来,“宁宁,你是....又复发了吗?” 逢宁脸色未变。 “到底怎么回事,你...你别骗我。” 逢宁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把药拿回来,“行了,又不是世界末日,搞这个表情干什么。” “不是,宁宁,我害怕。”双瑶喉咙发紧,“我真的害怕。” 无法抑制地,又想到那个暑假。高中毕业,逢宁病情最严重的那个暑假。 那时候,双瑶陪着逢宁去了几次医院。 就当她以为什么都开始好转的时候,某一天,推开逢宁的房门。 她整个人都坐在地上,胳膊上都是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双瑶不知道怎么了,呆了好久,上去抱着她哭,“逢宁,我求你了,你这样我特别难受,真的特别难受,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 逢宁略有些犹豫,声音带点慰哄,“没事的,吃了药,我能自己调节。” 双瑶怔怔地看他:“所以,我没发现,你就打算这样瞒着吗?” “没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问呢,你告诉他了吗?” 逢宁把药收起来,“他怎么可能知道。” “为什么?” 逢宁:“我没跟他说过...我有这个病。” 半天没听见双瑶接话,她问,“怎么了?” “没说过....吗?” 听双瑶语气,逢宁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她问,“你什么意思?” 双瑶又确定了一遍,“你是说,你得抑郁症,江问从头到尾不知情?” “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双瑶语气很坚定,“他还问过我,问我你得这个病多久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问你我这个病得多久了?!”逢宁声音有点不受控地拔高,“江问什么时候找的你?” “就是圣诞节后两天,他还特地飞来南城。” 逢宁心一沉,迅速联想那晚深夜,江问莫名其妙的一通电话,以及后来,他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 等双瑶走后,逢宁一个人坐在床上。 脑子里全是这段时间和江问相处的种种细节。 她刻意在他眼前遮掩的伤疤,还有她努力装出的,和过去一样的活泼开朗。 晚上□□点,江问来找逢宁。 接起电话,她花了一分钟,收敛好情绪,如常地对他说:“你先别上来。” “怎么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都待在家里一天没动弹了。” 江问在电话里静了几秒,“你确定你还能走得动?” 逢宁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为什么走不动?” “是我低估你了。”他说的道貌岸然。 逢宁笑了出来,“老地方,等我十分钟。” ... ... 公交车站台,江问坐在长椅上,就这么看着逢宁走近。 她一步一步,步子不是很快。从黑暗走到光亮处,走到他面前。 江问站起来。 两人面对面,一高一矮,就这么看着对方,什么话都没说。 忽地,逢宁微微倾身靠近江问,用力抱紧他的腰身,好像这样就能够隔着衣服,汲取来自他的体温。 江问觉得有点怪,但是又不知觉放松身体,享受着逢宁比平日高涨的热情。 他嘴角隐隐露出一点笑,“你怎么了?” 逢宁语气放轻:“没什么,几个小时不见,感觉特别想你。” 忽然像是触动了什么,江问双手放在逢宁的肩膀上,想推开一点,看看她的现在表情。 可是逢宁不吭声,胳膊越发收紧。 江问莫名察觉到她紧绷的情绪,“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逢宁松开了他。 他们俩牵着手,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南城的街头。 “我今天...” 江问突然开腔,逢宁抬眼瞧着他。 他欲言又止,难得有些口拙,“我今天把你的照片给我爷爷看了。” 她有点状况外,过了会才道:“哦...” “他夸你好看。”江问微扬唇角,说,“让我有时间,带你去见他一面。” “......” 四周安静的不像话,逢宁没吭声。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江问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消失,“你,不想去吗?” “我可能...还没做好准备。” “你要做什么准备?” 逢宁转过身去看他,用平缓的语调,问:“你知道我有抑郁症对吗?” 她的语气并没有多少疑问。 江问没半点心理准备,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沉默了好久,他才说:“对不起。” 逢宁佯装平静,笑着问:“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夜晚起风了,但是俩人都感觉不到冷。 江问拉住她的手,稍微用力,将人拉到跟前。 凝视着她,想到当初他的懦弱。 因为他的懦弱逃避,让她独自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 江问既痛恨自己,又痛恨时间在他们之间留下的大片空白。 “我在那个时候跟你提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 看着他明显变得愧疚的表情,逢宁话在口,几度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 忽然间,心里某种猜测又隐隐约约被印证了。想再问的清楚点,他是不是因为同情,才决定重新跟她在一起。可是又怕得到了答案,他们就到此为止了。 在此之前,其实逢宁也没想过能和江问一起走很久。关于抑郁症这回事,她原本是打算瞒到瞒不住了,再告诉他。 双瑶一直问,为什么不去想和江问的以后。逢宁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想,也不愿想。 如果有那么一天,江问被她拖进黑暗,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光是想到这一幕,逢宁胸腔都开始泛疼。 “其实我,一直都不太正常,包括现在。” 说着,逢宁下意识后退一步,“我甚至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情急之下,江问把她拖过去,按在怀里,声音有着不同寻常的急切:“你别这样。” “我们俩的事情,你再考虑一下吧。” “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逢宁仓促打断,“虽然我不介意你可怜我,但是,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好好去百度一下关于抑郁症的事情。” “对我来说,死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活着才是。” “江问,我是一个没未来的人,你想清楚了。” 一直到凌晨,逢宁靠在床头,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江问把她送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无话。到门口了,她静静看着他,“我回去了。” 江问点了点头。 明明一直都在做心理准备,可是跟他把话彻底说清楚了,逢宁心里还是堵塞着,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她有点自嘲地想,这种舍己为人,凡事先替他人着想的情况,这辈子估计也就做这么一次了。 夜深人静,四周逐渐清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接近四点,手机突然叮咚两声,动静显得格外大。 他发的是微信。 -61nfiawJ:【睡了没?】 逢宁一时错愕,没来得及回,又发过来一条。 -61nfiawJ:【睡醒了看到消息,下来给我开个门,我等你。】 外套都没顾上换,逢宁穿了拖鞋,直接下去。拉开外面的院门,头顶的小黄灯泡应声而亮。 江问坐在旁边的集装箱上,侧头看她,神色平淡憔悴,嘴唇略有点干裂。 见她愣神,江问站起来。 走过来,看她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江问把外套脱下来,扔进她怀里,“你先把衣服穿上。” “你...怎么这个点来了?” “你不是让我考虑吗。” “我给你两天,这才几个小时,你就考虑好了?” 江问从口袋掏出来一个东西,“我一分钟都不需要就能给你答案。我只是需要点时间,回去拿东西。” 看着在夜色里闪光的钻戒。 逢宁没反应过来,仍杵在那儿。 “这是干什么?” 江问低声说:“我本来不想这么随便,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跟你求婚。但你让我觉得你随时会消失,我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 完全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发展,逢宁张了张口,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 江问:“昨天你跟我说了很多,我在你面前,本来就不擅长说话。我一直都没你能说,所以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该怎么讲接下来的话。” “就算你生病,我也从来没有同情过你,可能,”江问停顿一下,“需要同情的人,一直都是我。” 逢宁几乎是屏息,听着他的每一个字。 江问在手机上调出一个界面,交到她手上。 “这是我很久以前想给你发,最后只停在草稿箱里的邮件。” 逢宁心口发紧。 他语气淡淡,“如果你想拒绝我,也要先看完再拒绝。” ... ... 「逢宁,我睡不着。」 「我不知道这种把自己熬到熬不下去了,才能睡觉的晚上还有几个。」 「返校之后课很多,几个老师在讲台上讲话,一直都没停。每一句话都在我耳朵外面飘来飘去,我听不进去几句。每天都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觉得自己总是很忙,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却总是莫名其妙想起你。」 「某种方面,这样也还好。我变得有点懒,懒得看通知,看见朋友的消息拖几个小时,甚至拖一夜,一天都不回。」 「前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看到一个女生长得很像你。这几天,我站在教室门口等她出来,然后,去楼梯口再等一次。朋友问我要不要联系方式,我说不用了,我就看看。」 「我现在想到你,就像一个梦。特别特别模糊,模糊到觉得,那些我记得关于你的零碎东西,都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 以前,逢宁跟他聊天很少。 只要收到她的消息,江问马上就会停下手里的所有事情。拿着手机,字斟句酌地回复她,然后盯着手机屏,等着她的回复。 有时候是晚上,第二天满课,如果等不到她回,他也舍不得睡。特别不想闭眼,又克制不住困意。 「分手以后,我也想过找你复合。想过和你做个普通朋友算了,也比现在不联系了好。不过有点难以启齿,就只能想想。不知道能跟谁说,别人可能以为我有毛病吧,天天想这些。」 ... ... 「我快出国了」 「逢宁,我高一的时候也是个心气特别高的人。」 「但是我现在特别想求你。」 ... ... 到这一条,她彻底看不下去了。 心脏钝钝地痛。 垂着头,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江问无所谓了,“回国之前,我就靠着“你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念头撑下去,撑着不找你。后来撑不住了,回国的飞机上,我想,你在不在乎我也无所谓,我不计较得失了。如果你结婚,我就彻底死心,但是你没有。” “也许逼你,你会离我更远。但我现在不想管什么样的相处方式能让我得到更多,如果你还不能接受我,那我也只能认了。但是,你错过我了,以后不会有别的男人会为你做这样的蠢事了。” 逢宁眼里带泪,“干什么,这么一大串的,你威胁我啊?” “我没有威胁你,我是在,求你。” “求我干什么?” “求你。”江问顿了顿,“把我加在你家的户口本上。” 第 66 章 逢宁忽然就笑了。 脑门抵上他的肩,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小时候,逢宁的梦想就是早点长大,工作了赚钱,给老妈买大房子住。就算生活很苦,她一直都努力,努力往上爬,遇到什么都没想过放弃。后来齐兰去世,她得了抑郁症,不知道为什么,日子过的越来越糟糕,好像什么都没意思了,那时候就只想着,能撑一天算一天。 长久以来的回避,孤独,被人看穿后的狼狈和彷徨,这些日复一日,压的心里发痛,宛如沉溺于深海的心事。却在此时,好像突然被划开了一个口子,有束光照进来。 ... 逢宁,我以前也是个心气特别高的人。 但是我现在特别想求你。 ...就这么简简单单两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关卡,把江问过往所有的,无助的情意,尽数摊在逢宁面前。 她的心又酸,又痛。 鼻腔也发酸。 在这么煽情的时候,逢宁藏起内心的波澜,双手抱住江问头,使劲晃了晃,“你是不是傻逼啊?” 看着她被泪水斑驳的脸,江问低头亲她的眼睛,“我要是聪明点,能被你骗这么多次吗?” “还好你不聪明。” 逢宁劫后余生,勾住他的脖子,回吻,“要不然我哪儿捡这么大一个便宜。” 一晚上大起大落,被冷风一吹,平静下来。从刚刚的情绪抽离出,逢宁分了点精力,注意到江问的穿着。 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加毛衣,外套都给她了。 她拉着他往屋里走,拉了一下,没拉动。逢宁转头,“我们先进去。” 江问固执地站在原地。 她顺着他的目光,又看到那枚戒指。 刚刚就顾着哭,连这茬都忘了。逢宁屏住气,发怔了一会。她略微有点迟疑,“你这个求婚...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突然吗?” “吓到我了。” “我以为你又想甩了我。” “你这话不对。”逢宁纠正他,“我什么时候甩过你?上一次不是你甩的我吗” “对不起。”江问很认真地道歉,“跟你分手,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逢宁拍拍他的肩膀,刚想安慰两句。 “我希望你永远都别提了。” “怎么?” 顿了几秒,江问把头扭向另一边,“想起来就难受。” 他这个样子,带点脆弱不安,又说不出的招人。让逢宁的心酥软了大半,同时又想狠狠欺负他。 “怕不怕清醒过来后悔?” “不怕。” 逢宁露出点笑意,随后叹气,把手伸出去,“那来吧。” 江问小声地问:“你呢,怕不怕后悔?” 逢宁偏头,“老实说,有点。” “怕也没用。” 江问抓过她的手,把戒指对准无名指,推上去,牢牢卡住,“要是后悔,就用剩下一辈子去后悔吧。” 两人都没舍得睡觉,就这么一直像个连体婴儿一样拥抱,亲吻。什么事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待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温馨和安心。 他突然出声:“你户口本呢?” 逢宁抬起脸,注视着他。 江问表情故作镇静。 逢宁忍不住乐,“你现在拿户口本有什么用,民政局过了年初七才能上班,有没有点常识啊。” 不知不觉,外头已经晨曦微亮,逢宁在江问耳边旁,轻轻地说,“江问,我有一个愿望。” “什么?” “我希望,我们两个以后,都能一起努力。逢宁重新充满活力,光芒四射。江问戒烟戒酒,好好生活。” 江问感受着她热热的呼吸,默了很久,伸手过去揽住她的腰,说了声,好。 两人睡到下午才醒。 江问的手机的未接来电有十几通,全部来自赵濒临。 一回拨过去,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了。 “靠,你这个孙子,总算接电话了,我还以为我被你拉黑了,马勒戈壁的,你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不看手机?” 江问瞟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逢宁,掀开被子,下床,“我刚刚醒,找我什么事?” “晚上出来吃饭啊,一大堆人,怎么样,来不来?” “看情况。” 赵濒临骂:“大过年的,你能有什么事儿!怎么跟你吃顿饭这么难呢,你比巴菲特都难约啊?!” 逢宁本来就浅眠,江问一动,她就醒了。 他靠在门外讲了会电话,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喊了一句:“江问?” 她声音一出。 两边同时安静。 听到是个女声,赵濒临瞬间怒了,在电话那头连续爆粗两分钟。 江问倒是很有耐心地听完了。 他现在心情好,不计较。 等挂了电话,江问推开门进去,半蹲在床边,“我把你吵醒了?” “没,我睡够了。”逢宁松散地眨了眨眼,“怎么了?谁找你有事吗?” 江问:“赵濒临,他们想跟你一起吃顿饭,想去吗?” 逢宁想了想,“可以啊。” 昨晚之后,两人相处的氛围明显变得不同了。具体是哪儿不一样,也说不清楚。 不过,逢宁总算能理解闵悦悦以前某些浮夸的行为了。 她现在也变成了那种,连等个红绿灯,都要趁着这几十秒和男朋友牵手的甜腻女人。 吃饭的地方离逢宁家里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这段路硬生生地,给江问开成了一个小时。 这次来的还有他们儿时的发小,大概五六个人。 到了地方,被服务员领路上了二楼,敲了敲包厢的门,推开。 里面吵吵嚷嚷的,在逢宁和江问牵着手出现的瞬间,包厢安静了几秒。 郗高原和赵濒临都是心照不宣地对视。还有另外几个不知情的,瞧得眼睛都直了。 对着熟悉的一群朋友,江问很平静地说:“我介绍一下。”赵濒临从位置上站起来,不耐烦地挥手:“你还介绍个几把毛。” 他直接略过江问,去招呼逢宁:“宁姐,您这边请。” 江问拉住逢宁的手腕,不准她走。 看到别人秀恩爱就眼睛痛,郗高原也不耐烦了,嚷嚷道:“行了,不用介绍了,都知道是你女朋友,不用再炫耀了。” 江问淡淡看他一眼,“我要介绍。” 郗高原:“......” 赵濒临卡了一下,“行吧行吧,那你介绍。” “这个是逢宁,我的高中同学。” 逢宁配合江问举起手,笑的眼睛弯弯,打了个招呼:“哈罗,大家好。” 在场几个人虽然早就知道,还是识相地捧场鼓掌,“幸会,嫂子幸会。” “她现在,”江问停顿一下,语出惊人,“是我的未婚妻。” 第 67 章 猝不及防。 包厢里突然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等他们两个坐下,郗高原才消化完“未婚妻”的意思,他瞪大眼,“你们这是打算结婚了?”江问:“是啊。” 于是,又是几秒的寂静,赵濒临猛地拍桌子,“靠!你真牛逼,真的!” 接着一帮子人就闹,这几个人都是一起长大的,东扯西拉地,玩笑开起来都肆无忌惮。 大家对江问坎坷的情史或多或少都有点了解,会心一笑,七嘴八舌地纷纷说开了,有喊逢宁嫂子的,也有喊她弟妹的。 “江问从高一就开始暗恋的妹子原来就是你啊,久闻不如一见,啧,果然漂亮。” “这哥们这几年一直单身,搞得我们以为他性向出现问题了都,准备把他送去看看心理医生。” 江问不声不响任他们说自己的黑历史。 逢宁很习惯应付这种场面,她是个暖场高手,听别人说完,适当地接几句玩笑话,很快地就融入了他们。 趁着其他人都在一个劲地闹江问,赵濒临蹭过来,特别郑重地说:“逢宁,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和江问修成正果,我是真的高兴,我太高兴了,我比江问他爸妈都高兴。” 逢宁被逗乐:“有这么高兴啊?” “怎么没有?”赵濒临一锤大腿,“这些年吧,你们俩谁也不理谁,害我这个无辜的第三者也跟着受折磨。” “你又受什么折磨了?说我听听。” 逢宁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受的折磨可太多了,几个小时都说不完,咱们先喝点酒。” 说着,赵濒临给逢宁倒了一小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江问貌似在专心地听着别人讲话,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逢宁。一看到赵濒临给逢宁倒酒,他就扯了扯她的手。 逢宁嘴角带笑,回过头,“嗯?怎么了。” 就在这时候,郗高原招呼江问,“来,你也喝两杯。” 江问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喝。” 郗高原嘿了一声,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强势道:“怎么不喝?必须得喝。” 江问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逢宁,“她不让我喝。” 郗高原:“?” 另一个人靠了一声,笑骂:“问哥,咱们有没有点身为男人的尊严了?是男人就利索点。” 江问眼神嘲讽,慢悠悠地道:“你男人的尊严是有了,老婆有吗?” “........” “操,这还没结婚呢,就嚣张起来了,咸鱼翻身就是了不起啊。” 江问刚要开口说话,逢宁连忙打断,免得他又来一句惊世骇俗的话。她对他们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喝。” 江问习惯性地微微皱眉,看她一眼,“你昨天才说让我戒酒。”逢宁:“偶尔喝一点没事。” 江问勉为其难地哦了一声,手指侧敲着杯子,对他们说:“倒酒吧。” 他俨然是一副妻管严的模样,表面正经,实则狂秀恩爱,引来诸多不满。郗高原彻底无语了,拎着酒瓶,作势欲砸:“行了,我都快吐了,江问你别油腻了,不喝滚蛋。” ... ... 赵濒临特地跟别人换了个位置,一屁股坐在逢宁旁边,“我就不爱跟这群大老爷们闹腾,没意思。” 逢宁忍不住笑:“那...咱俩就在这讲悄悄话?” “啧,正有此意。” 聊了会,赵濒临想起什么似的,“江问他这个人挺闷骚的你知道吧?” “闷骚?”逢宁想了想,“确实有点。” “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江问表面上吧,不准我提你,但是他特别作。动不动就暗示我,暗示你懂吧?就是他也不直接说,就非得旁敲侧击地问你的事儿。” 逢宁好奇:“他怎么旁敲侧击的?” 赵濒临终于有机会说了,一说就是一大堆的苦水,“我和江问有时差的,他经常就半夜三更找我聊天。我想睡觉,他就给我打跨洋电话,一个月总有那么一次,比你们女生大姨妈都准时。” ... ... 刚开始赵濒临还不知道江问到底要干嘛,以为他就是异国他乡寂寞了,思念他了。于是他还挺感动的,就跟个傻逼一样,就陪江问东扯西拉地聊,聊东聊西,尬聊,硬着头皮聊。 结果聊了很久,感觉兄弟俩一辈子的话都要说尽了,嗓子干的要冒烟了,还不见江问有挂电话的意思。赵濒临纳闷:“江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对我突如其来的热情,还让我蛮不习惯的。” “我能出什么事。” “没啥事就好。”赵濒临打了个哈欠,“那就先这样吧,我先睡了,挂了哈。” “等会儿。”江问说,“再聊会。” 赵濒临泄气:“大哥,你是不是想找我借钱,你打算借多少,你直说吧。” 又是一番拉扯蹉跎,赵濒临突然灵光一现,“对了,我最近约了那谁出去吃饭了。” “谁。” “逢宁。” 江问沉默,过了会才哦了一声,“她怎么了。” 赵濒临如实地汇报,“她啊,看着还挺不错的,我拐弯抹角地问了问,还没谈恋爱,不过挺多人追的。” 江问忽然开口:“你没跟她提我吧。” 赵濒临很有义气地说:“放心,我一个字都没提,她也没提。” 江问:“.......” 讲了几句,熬到困意过去,赵濒临越说越来劲,眉飞色舞的。 江问打断他:“行了,你去睡吧,我要上课了。” 随后,电话嘟嘟嘟一阵忙音。 精神奕奕的赵濒临拿下手机:“?” ... ... 说到这,赵濒临自己都想笑,“然后我就懂了呗,我就是个工具人罢了。再以后江问打电话过来,我也不扯别的了,直接跟他说关于你的事,几分钟就能完事儿。” 末了又补充,“你知道吗,每次我朋友圈发合照,江问这个逼,他还会看我朋友圈的点赞人数。” 逢宁没转过弯:“看这个干什么” “那我也不知道。”赵濒临隐含意味,“估计是看你有没有点赞吧。” “......” 逢宁抽空瞄了一眼江问。 跟朋友在一起,他状态很放松,带点随心所欲的模样。 她一转头,江问立刻就捕捉到她的目光。他一边和别人交谈,一边抽出神来看她。 这一顿家属局吃了很久,来的时候还在下雪,等出去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逢宁去上了个洗手间,等出来,没见到江问的人。 她转过头,四下搜寻。 不远处,一群年轻的女孩在推搡笑闹。有个大波浪美女整理好衣服,走向旁边倚着柱子的男人。 她清了清嗓子,“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灯光下,男人的眉目深刻清晰,表情匮乏,却比电影明星都要帅出了三分。 他迟迟不说话。“交个朋友呗。” 和逢宁对视几秒,江问懒洋洋地,把目光定在来要微信的人身上:“抱歉,我结婚了。” 大波浪美女:“?” “我老婆就在你后面。” 第 68 章 逢宁走过去。 盯了他两秒,忍不住轻轻笑了,“你倒是挺自觉的。” 江问一时不作反应,只是淡淡看定逢宁。 “怎么了?”她问。 “喝酒了,头有点晕。” “那今天我开车?” 江问弯腰,额前的发滑下来。他凑近了一点,平视她的眼睛,“我想坐车。” 逢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身上没零钱。” ... ... 郗高原开了车过来,赵濒临坐在副驾驶,一眼就看到并肩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按了按喇叭示意,车速放缓,他们把车窗摇了下来,眉飞色舞地打招呼:“嘿,去哪?” 逢宁笑:“散散步,消消食。” 郗高原也跟着说:“要不要送一程?” 江问神态懒散:“不用了,你们先走吧。” 很快,车子启动,两个人的身影被抛在身后,逐渐化为两个黑点。郗高原视线从后视镜移开,“居然还是逢宁。” 没头没尾的一句感叹,赵濒临却接的上:“对啊,又是她。” 郗高原困惑:“说真的,我以前一直没觉得江问轴,怎么到了逢宁这儿,他就是转不动呢?” 有时候看看身边的人,好像也没有谁特别喜欢谁,了不起就是表个白,OK就开开心心在一起,不OK就尴尬一下说个再见,谁不是潇潇洒洒。哪像江问一样,魔怔了似的,硬是大半辈子都跨不过去一道坎。 闻言,赵濒临降下车窗,让风吹进来。他摸索着打火机,说了几件事。 两个大老爷们八卦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 郗高原听得诧异,又似乎好笑,“真的啊。” “真的。”赵濒临点燃一根烟,随口道:“逢宁当时不是读完研究生就去上海了吗,刚好那年他妹妹高考,江问选的几个志愿都是上海的。” 静了好一会,郗高原操了一声,“还打这个算盘呢,我还以为他们俩早没戏了。” “我本来也是这么觉得的。”赵濒临忽然又想起件事,“不过去年江问刚回来的时候,我跟他喝过酒。” “嗯,然后呢,说到逢宁了?” “可不是吗,啧,江问还跟我说抱了一下人家,几分钟。我觉着还挺好笑的,我问他什么感受。你知道他后来跟我说什么吗?” 郗高原好奇:“说什么。” “――不舍得放,不得不放。” “......” 反应几秒,郗高原嘶了一声,酸的快要掉牙。 一根烟过半,赵濒临眯起眼,“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们肯定没完。” 夜幕降临,天已经漆黑。华灯初上,南城的夜景依旧璀璨,路口车水马龙。他们顺着街边走,走过天桥,马路,糖水铺。走累了,就停在一处公交车站。 425路的夜班车摇摇晃晃从远处驶来,随着人流,逢宁拉着江问的手上车,投完币,去后面找位置坐下。 熟悉的场景和记忆的碎片。原以为已经淡忘的东西,却在某一刻,无比轻易地记起。 连细节都那么清晰。 微微摇晃的幽暗车厢,前面的小电视机放着小广告。沿途大片的霓虹灯,混着月光,从玻璃窗照进来。 她想起当初和江问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靠在椅背上,逢宁侧头看他。 江问的五官轮廓很深,在暗影交错的光线里对比尤其强烈。 她问:“心里什么感觉。” 江问也侧头看她,“不知道。” 一年,两年...有些事明明过去了很久,想起来,却像是在昨天。逢宁其实好久没坐公交车了,跟江问分手以后,回南城,她基本上也不敢坐。 有时候觉得这个城市很小,小到走在哪,遇见某个人,路过某家店,都能轻易勾起那些不敢触及的回忆。有时候又觉得,这个城市为什么这么大,大的空荡荡,听不见笑声。和他有关的事,好像就永远停在那儿了。 她的手被他握着。 江问歪着头,抬起她的手腕。抵住戒指,指腹摩挲了一会她的无名指,他松手,把声音放低,“什么时候去见我爷爷?” “嗯?” 江问神情淡然:“商量我们结婚的事。” “......” 她说的有点迟疑,“我还没准备好,给我点时间?” 江问眼底忽然暗沉了,呼吸在压抑。 逢宁悄悄瞥了一眼江问,保证:“不会太久。” 她识相地岔开话题,开始讲高中。 高中的时候,逢宁胆子大,思维跳脱,经常做一些天马行空的事情。有一次是运动会,她连翘两天,带着双瑶去附近的汉江钓鱼,钓完鱼,两人又去游泳馆游泳。她就像是个哆啦A梦,有个百宝袋,里面全是宝藏,时不时拿出一样,就能把每天点缀地鲜活有趣。 逢宁一边绘声绘色地说,江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时候,我最烦的人就是你。” 逢宁立即接话,非常确定一样:“最喜欢的也是我。” 江问一时没声,沉默着。 过了一会没听见回答,逢宁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是不是?”江问回答,“嗯。” “为什么烦我?” 问完又觉得是句废话,年少时,她就是喜欢恶作剧别人。她出现在江问的世界起,他一刻都不得安宁。 江问专心致志,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只言片语,“你从来不在意我,也不肯正眼看我。” “......” 逢宁:“如果当初我没有去国金躲雨。如果高一我去的不是九班。如果你喜欢上的是别人,我们俩现在是不是都会好一点?” “不是。” “嗯?” 江问眼底说不清有些什么,“我喜欢你。” 公交车到了一站,有人上来,有人下去。前面一排的人聊天声音很大,嘈杂间,逢宁听不见他说话,微微俯身,凑上去听。 “我没喜欢过其他的人,只有你。” 逢宁怔住。沉默一记,她说,“我也是啊。” “是什么?” “以前,以后,我也只有你。”逢宁拉下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认真地说:“江问就是逢宁的唯一。” ... ... 又坐到了终点站。 等师傅催了,两个人才下车。逢宁先下来,原地蹦跳了一下,呵出一口白雾。 不远处有株腊梅,她惊喜地跑过去。白色的花骨朵,枝桠间还有未融化的雪屑。 逢宁围着温暖的围巾,回过头对着他笑,“江问,快点过来!”江问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依旧带着当初少年时期的温柔。 时间走了,他们再也不是无忧的少年。 可她只要多看他一眼,岁月便又重来一遍。 春节之后,从南城回上海。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逢宁偶尔有睡眠障碍,她开始定期去医院拿药,做心理治疗。 生活慢慢步入正轨。 五月份,逢宁和江问去看了一场阿信的演唱会。 最后压轴的一首歌是《温柔》,全场大合唱,这是我的温柔,我的温柔,冷焰火从舞台两侧爆出,全场的灯牌和荧光棒挥舞着,绚丽的光影变幻,无数五颜六色的气球飘向天空。 一直到十一点多,演唱会结束,逢宁拉着江问出了体育馆。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 江问把车开上高架桥。 逢宁插了一张CD,车里环绕着温柔的女声。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副驾驶上,转头对江问说:“我们今天别回家了,就这么转一晚上,怎么样?” 江问:“好。” 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外环转悠。凌晨,雨越下越大。 路过一家加油站,他们下车休息。逢宁喝了口水,说:“等会我来开,带你去个地方。” 江问:“去哪?”她促狭:“等会你就知道了。” ... ... 逢宁输入导航,大概开了半个小时。 江问手肘搁在窗沿上,支着头,闭目养神。察觉到车子停下,他把眼睛睁开。 逢宁把钥匙拔.出来,推开车门。 江问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大喇喇走入雨中,瞬间被淋地湿透。她从车头绕过来,敲了敲他的玻璃窗,“下车。” 这是一条商业街,凌晨三点的深夜,下着猛烈的雨,整条街上空旷无人,就只有他们两个没打伞的人。 江问视野模糊,雨珠顺着他的眼睫冲刷下来,“你干什么?” 逢宁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带你一起跟我淋雨,怎么样,浪漫吗?” 江问:“......” 刚刚入夏,夜晚的气温降得很厉害。两人从头到脚,头发和衣服,全部都湿透,不出十分钟,他们都打着哆嗦。 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沿着这片街区走。走了一会,她停在某个街角。 不远处的巨大的LED屏幕上,正放着广告。 逢宁忽然绕到江问身后。 她微微踮脚,双手捂住他的眼睛,压抑不住兴奋,分享秘密一样:“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他静静地没有动,“什么?” 雨势仍大,她的声音混着雨声,“在你看之前,我还有句话想说。” “好。” 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一直都担心,我怕我们没有好结局,怎么办?” “我比你更怕。”江问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抬手,拉住她的手腕,想把眼前的手扯下来,“也比你更想要个好结局。” “这样啊。” 逢宁顺势把手放下来。 眼前仍然是倾泻而下的雨,空旷街道,什么都没有。 逢宁在他身后说:“那你转过来吧。” 江问转头,整个人愣在原地。 刚刚放着广告的LED屏幕上,已经变幻了画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戴着王冠的小孔雀,旁边是留着宽面条眼泪的美少女,顶着一个戒指,跪在一排英文之上。 ――Willthelittleprinceandigetmarried? 第 69 章【正文完】 这里没有别人的围观,没有精心布置的场地。没有气球,没有玫瑰花,没有蜡烛,没有花团锦簇。 只有漫天大雨,还有她,和他。 逢宁看着江问呆着。 她收起了嬉笑,微微仰起脸,慎重地对他说:“江问,我准备好了。” 江问迟迟回不过神,镇定了一下。嘴巴张开,喉咙却发涩,“这是...?” “看不出来吗?”逢宁偏着头,思考了一下,肯定地说:“我在跟你求婚。” 他顿了好久,才明白逢宁在说什么,“跟我...求婚?” 江问有点无措,冷冷的黑眼睛里,像是高兴,又像是不敢相信。 ... ... 从很久很久之前,江问就开始忍耐,忍耐着无法宣泄的感情。有时候想,时间为什么过的这么慢,慢到无数个想念她的夜晚都在挣扎。日子一眼望得到头,本以为深情到了最后,就只剩下轻贱和难堪。 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有这么一天,逢宁毫无保留地,热烈地回应他所有的感情。当这个时刻终于来临,江问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僵直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逢宁看着他,哽咽,又哭又笑:“我们结婚,你当我的亲人,以后我们还要养一条狗,生一个宝宝,我天天都做饭给你吃,吃完饭,手牵手去公园散步,去超市买水果,冬天一起吃火锅,夏天一起去兜风。你给我一个家,好不好?” 暴烈的大雨中,无人的街道,江问把她拥入怀里。 慢了许久,他答:“好。” 见江问家里人是在两个月以后,逢宁特地调休了一个星期。 一共两次,先是吃了顿饭,然后正式地登门拜访。 江老爷子虽然满头白发,姿态却不见半点松懈。虽然精神烁烁,看着严厉,和逢宁交谈时,语气出乎意料地平和。 可能是江问提前打过招呼的原因,江问父母和逢宁话家常时候,并未过多刁难。连她家庭的情况,家里有什么人都没问,只是随便谈谈了工作,和平时的兴趣爱好。 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预想之中不受待见的情况好像完全没出现,逢宁有些紧绷的情绪也缓和了。 她本来就讨喜,性格也好,三两句话,逗的一众长辈都很开心。 赵老爷子心情不错,要逢宁陪他下了几盘棋,江问寸步不离地陪在旁边,明显就是在护着她。 旁人看了都好笑,江玉韵路过时,看了几眼,忍不住打趣,“江问,哪有你这样的,带媳妇上门,比媳妇还紧张。” 江玉柔也凑热闹:“哥哥肯定是怕嫂子跑了!哥哥单身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嫂子,可不得紧张点吗?” 一番古灵精怪的话弄得别人都发笑。 家中的阿姨在旁边絮絮:“今年热闹了,小问终于带了人回来,到时候过年,团团圆圆多好,争取明年再多一个人。” 晚上吃完饭,走的时候,江玉韵又拉着逢宁在门口说了会话。 江问双手插到裤兜里,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回去的路上,他一边开车,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刚刚我姐跟你说什么了?” 逢宁眼角眉梢都含笑,一本正经地说:“...姐姐要你以后都让着我,要是你敢欺负我,以后就直接找她。她还说,虽然你长得帅一点的,但是你很性格很专一,这些年也没闹过幺蛾子,要我不用担心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安静了半晌,她半认真似地问,“咋不说话?” “说什么?” “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找你姐,知道不?” 说完,逢宁自个儿先笑起来。 江问轻描淡写:“我姐说反了。” “嗯,什么?” 前方红绿灯,车子停下,江问转过头,“我哪敢欺负你。” “?” 他还是那副平淡的腔调:“要担心对方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人也不是你,是我。” 逢宁微微扬起嘴角,“你别担心了,我不会对不起你的,我要是对不起你....” 江问瞥了一眼她。逢宁坐直身子,把话说完:“你也拿我没什么办法!” 江问:“......” 第二天是约拍摄婚纱照的日子。 南城晴空万里,天气很好,偶尔有微风吹过。 拍外景的时候,车上,几个工作人员闲聊。有个小姑娘羡慕地感叹:“好久没看到像你们颜值这么高的一对了,居然还是高中同学,你们当初怎么在一起的啊?” 化妆师在给逢宁补妆,她闭着眼,笑着答话,“他这么高冷,我死皮赖脸倒追了好久,才把他搞到手。” 闻言,小姑娘偷偷瞄坐在旁边的男人。 他穿着白衬衫,气质冷峻,不是那种雌雄莫辨的奶油长相,而是很有男人味道的英俊,英俊之中又带着点高不可攀,让年轻的小姑娘多看两眼都心脏砰砰跳。他坐在旁边,也没人敢搭话。 大家都在闲聊,江问拎着一瓶矿泉水,贴了贴逢宁的脖子。 她本来跟别人在说话,被冻得一个激灵,“干什么?!” 看她发小脾气,江问嘴角有点柔和的笑意,把瓶盖拧开,递到她唇边,“口渴不渴,喝点水。” 他们旁若无人地互动,又秀倒一片单身狗。 ... ... 外景换了好几个地方,中午过后,日光毒辣,一行人人热的汗流浃背。 最后一站是启德高中。 刚好是放假的时候,学校里人很少。 在操场拍完一组照片,逢宁说想上个厕所。江问随着工作人员先去教室那儿等着。 几年过去,高一的教学楼还是原来的模样,走廊,楼道,教室,桌椅书本,楼下高大茂盛的树,都是熟悉的风景。 江问看了一会,视线移到别处,突然一顿。 热闹的人声之中,逢宁眯着眼,双手抱臂,靠在栏杆上,不知道看他看了多久。 身旁不远不近,还有几个正在布置场地的人。她穿着启德的蓝白校服,及膝的百褶裙。 两人安静对视着。就那么几秒,逢宁走过来,一步一步,就这么走到江问面前。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在这里,他们第一次相遇。 逢宁伸出手:“同学你好,我叫逢宁,相逢恨晚的逢。” 江问瞧着她的眉眼,说:“鸡犬不宁的宁。” 逢宁笑吟吟地:“很高兴认识你。” ... ... -如果重新来过,你还会想认识我吗? -会。 他们的故事很简单。 从一个盛夏开始。 夏天就要结束了。 我把全部的温柔拆开。九分留给以后,剩下一分藏起来,留在十六岁。 留给那个夏天,下着磅礴大雨的南城。 ――是我和你相遇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