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凤仵》 001 讹钱退婚 “这样就死了,算你走运。就你这穷酸样,还敢肖想嫁给我二哥,你连给我二哥提鞋都不配。” “呸!” 一锦衣少年正蹲着,地上躺着一位少女,身量不高瘦瘦小小的,脖子上勒着一根绳子,脸色发灰,显然是死了。 少年骂了两句,想到昔日这少女纠缠他二哥,给他家蒙羞的行径,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踢少女的头。 “你这个贱人,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少年抬脚的同时,一直躺在地上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眸中视线冷冽,宛若利箭。 “袭警?!”萧彦真抓住离她头半寸的脚腕,一扯,砰的一声,少年后倒砸在地面,激起一地灰尘。萧彦真就地起身,一拧,少年跟着腿上的力道就地滚了半周,随即腰被膝盖顶住,双手反剪在身后。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少年张着嘴,连对诈尸的惊恐都没喊出喉咙。 “身份证拿出来!”萧彦真去翻腰后挂着的手铐,摸了两下没找着,就抽了少年腰带,捆住了,打了个死结。 萧彦真抽了少年一巴掌:“长了狗胆?光天化日居然袭警!” 她语气高扬,动作麻利抓人扣人一气呵成,打人更没留情。 “啊!”少年这才慢半拍的意识到状况,不是他笨,实在是萧彦真动作太快了,“你们还站着干什么,打死她!” “三公子!”少年带来的家仆也才反应过来,本来已经死了的人,突然活了不说,还变的这么泼辣。 谁能想到? 他们撸袖子围攻萧彦真。 萧彦真凝眉,目光四周扫过,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除了他们还有四个人。 她起身就将最先冲过来的小厮放倒,抽了对方腰带捆住,然后指着剩下的人:“抱头靠墙蹲着。” 小厮们想上来,可却被她气势骇的根本不敢前行半步,犹豫着抱头靠墙蹲着。 只是这抱头蹲着,是做什么? “穿的这么奇怪,拍戏呢?”萧彦真踢了少年一脚,“身份证在哪里?” 少年嗷嗷乱叫,喊道:“萧彦真你这个贱人,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诈尸一百遍,我也会让你死一百次。” “诈什么尸,你疯人院出来的?”萧彦真蹲下来,翻少年的衣服,摸了一个绣着繁复花纹,做工精细的荷包,她抖落了一下,从里面倒出了细碎的银。 “什么东西?”萧彦真也懵了一下,“真拍戏?” 她捏着少年的脸:“演技这么好,是明星?” 少年的脸被她捏变形了,可她也没认出来对方是哪个明星。 “你这个贱人,贱人!”少年骂道。 “还骂,我对你太客气了。”萧彦真又抽了少年一巴掌,感觉身后蹲墙的有人动了,她一回头对方吓的腿一软,重新蹲下。 萧彦真叉腰巡视四周。 四间土夯的房子,屋顶盖着茅草和稀疏的瓦片,正屋和房间的门都开着,但已被砸的七零八落,一地狼藉。 她又转头打量四周,院子里晾着几条汉服似的裙子,一条狗被拴着绳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估计是死了。 远处都是山、临近点的大树下,站着许多人朝这边看,也都是穿着布衣短褂,一张张脸晒的黑黢黢的。 她低头看自己,一身土黄的小裙子,手也小了脚也小了,就连皮肤都变的干燥毛糙了不少,头发乱糟糟的堆在头上。 她想到了什么,头也跟着刺疼。 萧彦真指着蹲墙的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道:“什么情况,你说!” 她一边说,一边不死心的去搜,没一个人带身份证。 也没有手机等一切她认为应该随身携带的物品。 “说、说什么?”小厮又忌惮又不屑。 被喊三公子的少年喊道:“萧彦真,你装什么装,你就是贱人,你少跟老子装失忆!” 萧彦真捏住少年的脖子:“我现在很烦躁,再满嘴喷粪,我就将你塞马桶里!” 她双眸冷峻,语调中透着不耐和杀气,根本不是他认识的怯懦的萧彦真,少年惊的一脸发懵。 人死一次再活过来,变化能翻天覆地? “从头说,你们是谁,我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小厮抖了一下,回道:“你是萧彦真,这是我们梁府的三公子。你因为儿时婚约的事,天天去书院堵着我们二公子,让我们二公子成了同窗的笑柄。” “三公子生气,就带着我们来这里教训你。” “你自己害怕,就、就在屋檐下上吊了。” 小厮说着,手指着地上的绳子。 “抱头,蹲好!”萧彦真道。 小厮抱头蹲着不敢动。 “什么情况,看不懂了!”萧彦真昂着头在院子里暴走了两遍,又停下来,“这是哪里?” 小厮不敢抬头了,闷声回道:“阆中,前面的山叫支子山!” 四川阆中?萧彦真一拳打在泥墙上,墙被她捶了个洞。 几个小厮包括梁靖吓的瞠目结舌。 这女人,太凶悍了吧? “穿越了?那烂梗用在我身上?”萧彦真暴怒的很,“一经济落后,歧视女性的古代,还成香饽饽了!” “难道还指望我拯救世界?” 她靠墙,头疼。 记忆,像开闸的洪水,冲进她的脑中。 方才她脑子是空白的,可这一瞬间,就被另外一个叫萧彦真小姑娘的记忆填满了。 “我死了?”她想起来,她正出一件烧车毁尸案现场。车停在未开通国道的隔断边,尸体面目全非,查起来很费劲。正在这时一辆卡车冲过来,撞倒围墙,压着她了。 “死的够惨啊。”萧彦真摸了摸头,估计脑浆都爆了,“可我在江海市,怎么就回到古代阆中?” 萧彦真是学霸,法医病理硕士,但毕业后跟着刑侦赵队走了两年第一线,她功夫也是那两天磨练出来的。两年后赵队被批,说让她这专业性人才做侦讯太浪费,她就被退回到江海公安局鉴定科,一待就是八年。 但学霸的内容,只限于专业知识,历史她不敢说一窍不通,但也接近。 不管怎么说,她是真的穿越了。一个大龄优秀女青年,牺牲后穿越到周朝川蜀阆中县,一位和她同名但不同龄的小姑娘身上。 看着身板和没长出的胸脯,居然有十五?这身高竖着夸,不超过一米六! 还好,经期未至,应该还能再长点。 “梁靖是吧。”萧彦真踢了踢对方的肩膀,“婚约取消了,咱们两清!” “回去告诉你家人,我萧彦真宽宏大量,至此老死不相往来。” 她说着,摸了玉佩出来。 梁靖不敢置信,盯着她:“你确定?” “你再啰嗦,我就不确定了。”萧彦真将地上荷包和银子捡起来,“这钱给我,算借的。” 梁靖冷笑:“萧彦真,我真是瞧不起你,你不会为了这五两银子退婚吧?” “这么说,我能为了五十两退婚?”萧彦真将梁靖扯起来,眯了眯眼睛。 这什么逻辑?梁靖冲她啐了一口:“贱人!” “从小在茅坑长大的,一张嘴就臭气熏天。”萧彦真噼里啪啦抽了他几下,“你这样的二世祖,就欠抽。” “再和我脏话废话,把你剥光吊树上去。” 这种十四五岁半大的男孩最烦人,做蠢事还天不怕地不怕。 梁靖被打懵了。 “你说,我退婚你家赔偿我多少银?”萧彦真问道。 她现在身无分文,已经两天没吃饱饭了。 “萧彦真”不但懦弱,还懒,就算没地在院子刨坑种两颗萝卜也行啊。 家道中落不求上进,天天跑去堵人,要人娶她。 人昏头才娶你。该拿钱就得拿钱。 “你要多少?”梁靖开始怕她,因为她不但凶,还真的打,他的脸火辣辣的,太疼了。 这女人,不像诈尸,像恶鬼上身。 “我决定狮子大开口。”萧彦真道,“回去和你家人商量,明天中午我去你家谈,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一锤子买卖,我拿钱走人,你们拿钱换自由!” 梁靖莫名相信她了,因为她看着跟老虎一样,可语气和神态,就让人觉得她不会扯谎。 就是很古怪。明明这小姑娘个子一点高,身材瘦巴巴的,可出的力道和散的气势,却如此骇人。 “行!”梁靖道,“明天中午,我们在家等你。” 萧彦真将他荷包和自己的婚约玉佩收起来,挥手道:“滚吧!” “三公子。”小厮们上来扶梁靖,拉着他出去,梁靖落荒出逃,又停下隔着围墙撩狠话,“萧彦真,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让你再死十次。” “废话多!”萧彦真随手一丢,一颗石子出去,直中梁靖屁股,他疼的龇牙,又怒又气可偏又打不过。 “母老虎,疯子!”梁靖骂完,快步跑了。 萧彦真掂着荷包,走到院角躺着的狗身边。狗是条黑斑狗,黑白两色并不均匀,样子也丑。此刻闭着眼睛四脚朝天,乍一看是死了。 萧彦真一指戳狗肚子:“人走了你要继续装死?” 狗不动。 “立刻醒,否则晚上我就吃狗肉。” 唰的一下,狗一个筋斗翻起来,缩在墙角眨巴着眼看着她。 模样很可怜。 “明天咱们去退亲讹钱,你表现威猛点。如果讹到了,咱们吃猪肉。” “讹不到,我就吃狗肉。” 狗依墙蹲下来,可怜地看着她。 ------题外话------ 我开新文啦,预计九月一号更新(也许会提前),欢迎收藏、留言、送评价票,哈哈!!! 想我了可以去群里找我唠嗑,我常在里面混。 002 挣钱门路 阆中县是保宁府的府治,县衙在城南,府衙在城中。 宋宁站在城南县衙外的八字墙边,这里围着很多人,一个个竖着耳朵,听最前面的人读告示。 “男子,三十左右,汉中口音。身高五尺五寸,兵器是一把开山刀,自称外号开山毛。流窜作案共计三起,五条人命,手段狠辣。” “若提供有用确凿的线索者,赏银五两。若抓到此人送到衙门者,赏银五十两!” 在这个通缉的告示左上角,画着此人清晰的画像。 “五十两,不少啊。” “两个月了不好找,说不定他人现在不但出了阆中,很可能都不在保宁了。” “这就很麻烦了。”大家看着告示上的画像和那非常硕大的五十两三个字,啧啧叹气。 宋宁却眼睛发亮,盯着告示捅了捅鲁青青:“你就是干这个活的?” “那当然,我可是鼎鼎大名的快手鲁青青。”鲁青青道。 “大名鼎鼎哦。”鲁苗苗骄傲地附和。 大周衙门办案做事分三类,捕快、差役以及快手。前两者属在编,后者则属于编外。 这三种人,挣钱最快的方式,就是抓捕通缉犯,因为赏钱高。 但快手要比前两者灵活,因为是编外,他们不受限制。 宋宁摩拳擦掌:“居然是赏金猎人,太酷炫了!” 她堂堂宁海市局霸王花,蝉联三年军警格斗术冠军、法医病理专业技能竞赛第一名、刑侦大队神算子赵队的关门弟子! 抓逃犯当赏金猎人,这份职业,绝对是为了她量身打造。 “你干什么?”鲁苗苗兄弟两个人被她一脸激动,双眼冒光的样子,惊着了。 宋宁刷一下将告示揭了。 众人:“?”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怎么能撕告示呢?” “这单我接了啊。难道你们接单不揭告示?”宋宁记得电视剧里是这样演的。 “我他娘的!”有人爆粗口,“接单就撕告示,你撕了我们撕什么?衙门要贴多少张给大伙儿撕?” 宋宁嘴角抖了抖,将告示贴回去:“呵呵,误会!” 编剧骗我! 鲁青青将她扯过来,压着声音道:“你快回家不要捣乱,让人知道你是我邻居,我要丢脸的。” 宋宁看着他右嘴角的梨涡,愤怒地道:“你继续当不认识我,这个单子我接了。” 谁都不能挡她发财。 “你怎么接?”鲁青青问道,“你能抓住人?” 宋宁不看他,问鲁苗苗:“要办什么手续,案件始末和他最后消失的地方,能不能去衙门里问?” “能,能吧。”鲁苗苗还内疚刚刚伤她的心,他指着正从侧门进去的几个人,“他们去要材料了。” 果然,不是让大家瞎猫扑死耗子,而是给线索去抓人。 “我去了。”她理了理衣服,跟在几个快手后面进了衙门。衙门口的门房里坐着个差役在喝茶,有人去要资料,他头也不抬就把印刷好的资料给递出来。 “劳驾,给我一份。”宋宁跟在后面,喊道。 差役一愣,抬头看她,顿时挥手道:“走走,一个女人捣什么乱。” “给我就行了,我不想吵架。”宋宁指了指桌子上一叠资料。 差役撑着桌子,讥讽地道:“莫非因为你长的丑,所以有别的女人没有的本事?” 他话刚说完,耳边就听到啪叽一声,嘴上已经被糊上了花盆里的泥。 泥里刚养的肥,气味冲鼻。 “臭嘴!” 差役挂着一嘴泥惊愕,等反应过来,宋宁已经拿了资料,消失在院子里。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抓的泥,什么时候拿的资料,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死丫头,出去就被歹徒杀。”差役扫了嘴角的泥,气恼地将窗沿上的花盆收了。 宋宁坐在隔壁的门槛上,翻看着关于开山毛犯案的记录。 作案三起,分别是去年三月初十白庙场,杀了回家探亲的年轻夫妻,去年十月十四在苍溪杀了一个挖参的老者。 最近的,则是今年的六月初八,在阆中江口场的石桥上,杀了两个行脚皮草商人,劫获皮草十七张,银票九十一两。 两位死者是堂兄弟,哥哥王宪三十四,胸口和腹部各一刀,弟弟王路右腹部一刀。死者王宪倒在车辕上,弟弟王路在马车后,都是失血而亡。 随后,捕快根据九十一两银票,追索到红柳街的通威银庄分号,伙计不记得对方长相,但找到了记名王宪的银票九十一两。 紧接着,捕快将红柳街所有青楼排查一遍。有一个名叫巧巧的花娘回禀,当晚有一个男子来找她过夜,早上走时,非常大方的给了她一锭十两的元宝。 而这元宝,正是通威银庄出的。 巧巧说她陪此人喝了一壶酒,醉话时,那人说他还有一批皮草要脱手,明天就离开阆中去陕西。 此人的相貌以及姓氏都是巧巧说的。 此后衙门接着排查,粘贴告示,七月中旬城北馄饨铺子的牛大在早上出摊的时候,见过和开山毛一样相貌的人。 他当时穿着对襟灰色短褂,下身的黑裤子卷着裤脚,本来想在他摊子上吃东西,但见来人多了几个,就走了。 从这天以后,再没有人见过开山毛,他也没有再出现作案。 宋宁来回将资料看了几遍,去宜春楼。 “阿宁。”鲁苗苗一看到她出现,立刻就跑了过来,擦着一头的汗,“你怎么走了,我们回家吧。” 宋宁摆手道:“我有事要做,你先回去吧。” “宋宁,你真要去当快手?”鲁青青沉着脸上前来,“你可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 “更何况,这么人一起去找,就算找到了,也轮不到你拿到赏金。” “去年,我有一个朋友抓逃犯时很顺利,可是,在领了赏钱回家的路上,被人杀了!” 鲁青青说完,等着宋宁惊的哭,或者吓的抖。 毕竟,宋宁从小就胆小,看见虫子吓的哭,声音大了惊着哭。长大了以后胆小就更小了,他上次瞪了她一眼,她吓的跟小兔子一样蹿回家去了。 今天她抽风要当快手,一定是因为她不知道做这一行真正的危险可怕。 简直是无知者无畏。 ------题外话------ 故事的大纲和主线都没有变,但切入点和配角都改掉了!! 么么哒大家! 003 追查案件 果然,某人无畏到只看到了金钱,鲁青青抖着嘴角听她说话,语气还是带着明显兴奋的。 “拿到钱就被杀了,赏金很多?衙门出过最高的赏金是多少?” 刘杨氏说,一斤肉是十八文钱,那五十两可是巨款了,难道还有比五十两更高的赏金? “有、有的。上个月有个沈三的通缉犯,府衙贴的告示,赏金是被害人家属出的,五百两!”鲁青青回道。 宋宁的眼睛亮的跟灯笼似的:“沈三抓到了吗?” “没有。沈三武功高强,可不是普通的杀人犯蟊贼。想要抓他,至少五个人结伴,否则必死无疑。” 鲁青青想到八月底嘉陵江上飘的三具无头尸,毛骨悚然。 “五百两,可以试试了。”宋宁背着手往红柳街走,鲁青青猛然惊醒,他不是来劝宋宁的吗?怎么反过来被她牵着鼻子走,问什么答什么。 他追上去,拦着宋宁:“你快回家去!这种钱你就算想也拿不到。再说,你要是出事了,你娘怎么办?” “你很有经验?”宋宁打量着鲁青青,他比鲁苗苗机灵不少,也是膀大腰圆,武功多好她不清楚,但力气一定不小。 鲁苗苗抢答:“对,我和我哥都很有经验。” “那一起吧,抓到开山毛赏金咱们平分。”宋宁道。 她头一回,需要有人带着熟悉流程。 “宋宁!”鲁青青没耐心,打算将她拖回家交给刘杨氏劝,但却听到宋宁道,“这个案子,如果没有我,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他。” 兄弟二人齐声问道:“为什么?” “一边走一边说。”宋宁左手牵弟弟,右手拉哥哥,“首先,衙门给的资料上,说开山毛一共作案三起。你们可知道,衙门是如何将这三起案件,归结于他,作为连环案?” 鲁青青摇头。 “仅仅是因为兵器都是一把开山刀。” 鲁青青惊住:“你不会怀疑,衙门查错了吧?” “我的意思是,这三起案件归为一个人,缺少有力的证据。”宋宁道,“尤其是前两期案件,没有丢失财物,只有第三起才报了九十一两加十七件皮草。”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说不通的地方。他们两个人驾车运送皮草,可最后皮草被拿走,但车却留在原地没有动。” 鲁青青想到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到,一脸的激动却又仿佛是个锯嘴葫芦。 “我要确认衙门是如何把三个案件归为同一个凶手。其次,凶手是怎么在不让人看见的情况下,把那么多的皮草带走。” 更何况,皮草很重。 鲁青青张着嘴看着她:“你、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穷则思变。”宋宁严肃地看着他,“你没有变,主要是你家太富裕了。” 鲁青青嘴角抖着,尝试着问道:“你、在骂我?”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宋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考虑一下,我们一起接了这单买卖。” 鲁青青摸了摸鼻子:“如果我不和你一起,你是不是就要自己去找人?” 宋宁点头。 “行吧。”鲁青青认了。这个案子他们肯定没戏,毕竟盯着的人太多了。 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就带着苗苗和宋宁散散心吧。 一个长的丑胆子小,一个胆子大脑子笨,都不容易。 “那你要听我的,不许乱跑乱说话。这可是江湖,处处都是杀机和危险!”鲁青青压着声音道。 宋宁也压着声音:“明白!” 她声音柔柔的,透着不同寻常的狡黠,吐气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他发现,从右边看宋宁,居然很漂亮。 宋宁不知道鲁青青心里在夸她,否则她会怼着自己的右脸,让他请吃烧饼。 三人说着话,往江边走。 阆中三面都是依山傍水,红柳街就在江边。这条街不长,白天从头走到尾只需要一盏茶,可如果是晚上就不清楚了,毕竟这短短的街上,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足有二十六家之多。 这么小的阆中,男人们居然养活了二十六家青楼。 “他们太辛苦了。”宋宁感叹道。 “到了到了!”鲁苗苗指着前方一间刷着红漆的木楼,“哥,他们的灯笼熄了。” 鲁青青古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 宜春楼的大门开着的,宋宁率先进了门。 等进了大堂才发现,他们来迟了,大堂里已经坐了十三个人,看见他们进来,眼睛齐刷刷投了过来。 “青青,今天怎么还带了女人?”其中一个黑成炭,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打量着宋宁,“你不会带她入行吧?” 宋宁不高兴地看着对方:“难道我就不能是楼里的花魁?!” 黑炭:“?” “噗!”黑炭同桌,一个高瘦细白的男人风情地笑了,“这姑娘长的虽丑,但性格却很不错。” 宋宁叉手給礼,礼貌地道:“彼此彼此。” 高瘦的男人:“……” 鲁青青搓着后脖子,默默离宋宁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偷偷问细白的男人:“乔云敦,你们已经和老鸨子打招呼了吗?” “元娘答应了,刚上楼去喊巧巧了,你来的正好。”乔云敦指了指宋宁,和鲁青青咬耳朵,“你带女人干什么?” 鲁青青回道:“邻居妹子,在家无聊带出来散心。” 散心来青楼?要不是宋宁长的太丑,他怀疑鲁青青改行做人贩子了。 “哎呦呦,这么多大爷等着我呢。”楼上飘来一串银铃的笑声,紧接着一道苗条的身影飘了下来,“今儿奴家可真是幸福呢。” 巧巧人如其名,生的娇俏可爱,身材也是凹凸有致,很有风情。 所有男人蠢蠢欲动,想要站在最前面。 巧巧左右躲开,眼睛一转看见了宋宁:“诶,怎么还有一位姑娘呢?” “来做姐姐的绿叶。”宋宁张嘴就捧,上去就热情地握着巧巧的手,一脸仰慕,“姐姐真美!” 巧巧顿时咯咯的笑了起来:“小姑娘嘴巴真甜。你也想做快手吗,抓坏人很危险的。” “我不能靠脸吃饭,只能靠才华了。”宋宁道。 巧巧掩面咯咯笑着。 宋宁摸着巧巧的手,一脸陶醉的看着她。 众人齐齐翻白眼,你靠才华?那死的更快。 “拿些瓜果来给小妹妹吃。”巧巧特意吩咐人照顾宋宁,她则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其实我知道的都和官府说了,不过你们今天来的齐,我就再说一遍,也是为百姓做好事,这个福德我还是要积一积的。” 大家都点头。 宋宁抱着瓜果,咯吱咯吱的吃着。 鲁苗苗羡慕地看着她,宋宁分他一个桃,他高兴地蹲在一边啃桃去了。 鲁青青假装不认识她们。 ------题外话------ 还没有当官的宋大人,现在只能先忙着挣钱,嘎嘎!!! 以后每天早上七点半更新! 昨天简介更新,章节更新,APP却没有及时跟上所以乱糟糟的。 慢慢的就会正常了!! 004 来打赌吧 “就初八的晚上,我先送走了一位客人,才洗好澡准备休息了,忽然有人敲我的门。”巧巧指了指后院,“你们常来是知道的,只要在前头压十两银子,是可以直接去后院敲姑娘的房门的。” “我刚洗好澡,他就来敲门了。” “他比我高半个头,长的还不错。年纪三十左右,皮肤不算白。带着汉中那边的口音。他酒量可不怎么样,喝了一壶酒就开始说醉话了。” 乔云敦问道:“他第一次来?” “是不是第一次来宜春楼我不晓得,但却是第一次来找我。” 乔云敦点头,正要再问,毕竟他是这里经验最丰富的的快手。 鲁青青却抢了他的先手:“等会儿能去你房间看看吗?” 巧巧掩埋笑了,挥着帕子道:“真是讨厌,要不是看在小姑娘的份上,这要求我定是不会答应你的。” 大家就嘻嘻哈哈起哄:“青青是想看人闺房吧。” 鲁青青红着脸,埋怨地瞪了一眼吃瓜的宋宁。 “今天聪明了嘛。”乔云敦惊讶地看了一眼鲁青青,接着问巧巧,“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巧巧想了想回道:“他还提了皮草的事,说要去陕西脱手,等卖了再回来找我。” “别的事嘛我也不大记得。” “大家可还有问题要问我?”巧巧问道。 就其实没什么可问的,该查的捕快都查过了,他们只要追踪抓人就行了。 “七月十三牛大说看到她了。这中间一个多月,他会不会去陕西了?”一位个子很高,拿着长柄大刀的年轻男子问道。 大家都认同他的说法。 “你说他有陕西口音?”乔云敦问巧巧。 巧巧很肯定的点头:“就汉中一带的口音,我以前有个相好的,就是那边的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有人举手道:“不是要去看闺房吗?” 大家又哄笑起来。 “说好了,不许进去,只能在外面看。”巧巧和大家道。 十几个人男子嘻嘻哈哈,笑声又大又猥琐。 “姐姐,在这里工作要很能喝酒?”宋宁凑上来问巧巧。 巧巧点了她的鼻子,蹙眉道:“当然要能喝酒,我的酒量两坛子都没有问题。” “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好好的姑娘再穷都别想这事儿。” 宋宁叹气:“我就算想也没用啊。” 巧巧掩面笑着,低声道:“我有粉,改明儿你来找我,我送你一些,能遮住你脸上的胎记。” 宋宁点头。 一行人到后院。宜春楼的后院很大,标准宿舍建筑,一排排连座的房子,每一位正当年做生意的姑娘,都有正堂和卧室两间房。 巧巧的房间,在左边一排连座的第九间。 十几个男人大白天的出现,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所有姑娘都挤出来看热闹。 熟人生人的打情骂俏。 “别看别看!”鲁青青忙的很,一手捂宋宁的眼睛,一手捂着鲁苗苗的眼睛。 鲁苗苗左右躲闪:“我要看,我要看,呜呜……” 出了宜春楼,鲁青青气呼呼地骂鲁苗苗:“立刻回家去,听到没有。”又指着宋宁,“你要真穷,我等会儿借你一两银子,但不许跟着我胡闹了。” 宋宁将两块马蹄糕用手帕包着塞口袋里,带回家给刘杨氏吃。 “青青,你本来就抓不到人,现在还带两个拖油瓶?”所有快手都出来了,聚在门口,看猴一样看三个人。 鲁青青武功不行脑子不行,只有一身蛮力。 他做快手五年,抓到的逃犯,不超过两个。 “还带个丑女人,你不会是准备把人吓跑吧。” 大家又是起哄笑闹。 “打赌怎么样?”忽然,一道清凌凌的女生开口道,“赏银不算,再一人赌五两。” 大家一愣,乔云敦嗤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谁抓到了逃犯,所有人就再拿五两银子给他?” “不是你们赌,是我和你们赌。”宋宁抱臂看着众人,挑眉道,“我一对十三个人,不论你们谁赢了,我外加六十五两,可如果我赢了,你们一人就要给我五两,如何?” 所有人惊住了,有人骂道:“老子做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打过这种赌,太他娘的刺激了。” 等于挣两份钱。 “你想钱想疯了?”鲁青青吼宋宁,“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宋宁非常诚实的点头:“我想钱!” 鲁青青气得厥过去。 大家都听到了,哈哈笑着,对宋宁道:“还是头一回听到有小姑娘说自己想钱。” “行,这赌我陪这小丫头打了。”乔云敦勾着鲁青青的肩膀,笑着道,“不过,你头一回出现,我们怎么相信你呢。” 宋宁指了指鲁青青:“找他。” 有鲁青青担保,又是这么有趣刺激的事。赌约立刻拍板了。 “小妹妹,你叫什么?”乔云敦笑嘻嘻地问道。 宋宁抱拳:“宋宁!” 又补充道:“霸王花,宋宁!” 乔云敦一愣,趴在鲁青青的肩膀上哈哈大笑,大家也跟着笑,问鲁青青:“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活宝,脸皮比我们还厚。” “吹牛的时候眼睛都不眨。” 鲁青青一头汗,非常认真的审视宋宁。 宋宁懒得搭理他们。 “一百一十五两!”乔云敦道,“这可一笔大买卖,不能耽误时间,大家各凭本事吧。” 众人点头,冲着宋宁抱拳,十三个人三三两两的散了。 鲁青青看着宋宁,哭了:“你怎么这么会吹牛?” 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 “你先回家去吧,”鲁青青耷拉着脑袋要走,他决定这次拼了,无论如何都要抓住开山毛。 宋宁道:“时间还早,我们一件事一件事的做。” “你能办什么事,快回去。” 宋宁很好奇他有什么打算:“我们回去,你打算怎么办?” “你没听到吗,他去陕西,还买过皮草。七月中旬有人在阆中看见过他。他现在人肯定还在阆中。”鲁青青道。 “还有,他杀王宪兄弟二人,就在石桥边。那么早他就出现在石桥,证明他住的地方,离石桥不会远。” “我去挨家挨户的找,肯定能找到他。” 宋宁惊了:“你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然呢,你有什么好办法?”鲁青青气的肚子疼,今天他就不该回来。 ------题外话------ 早上好呀,我等会儿发个公告,有看过旧版《龙飞凤仵》的妹子,觉得很混乱。我想说,这就是一本新书,和前面萧彦真,狗子那版没有任何关系,你就清空这本书的记忆,重新看就好了 辛苦了,么么哒。 005 神人疯子 “先去衙门看开山毛的三个案件的记录。”宋宁道。 有几个疑问的地方,她需要去解惑。 鲁青青暴躁不已:“你看案件有什么用,你又不是捕快!”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宋宁道,“咱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鲁青青哭了,抹掉眼角的泪花:“我这辈子是娶不到媳妇了。” 秋香的娘说了,过年前他要是凑不到三十两的聘礼,就把秋香许给别人了。 宋宁要是输六十五两,他肯定不能不管。 他存了三年才存了十两,要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能,能!”宋宁拉着鲁青青走,“我向你保证。” 鲁苗苗道:“我能娶到媳妇。哥,以后我的媳妇就是你媳妇。” 鲁青青想到此时此刻他火上煎,都是因为鲁苗苗把宋宁带来的结果,他气的踹弟弟。 三个人吵吵闹闹到衙门。 鲁青青虽不是顶有名的快手,但好在是阆中土生土长的人,衙门里还是有熟人的。 找了以前的哥们段毅,他们顺利拿到了开山毛的卷宗。 “你们三个人,抓贼?”段毅和鲁青青一样大,但去年成亲今年生了个大胖小子,鲁青青嫉妒他,所以和他绝交了。 今天是被逼无奈,鲁青青才来找他。 “嗯。”鲁青青蹲在墙角,挪过去屁股对着段毅。 段毅踢了踢鲁苗苗,指着宋宁:“她认字?还能抓人?” 鲁苗苗学着哥哥也拿屁股对着他,闷闷地道:“嗯。” “抓到请你吃饭。”宋宁迅速将卷宗看了一遍,问段毅,“确定那对夫妻以及挖参的老者,都没有丢失财物?” 段毅惊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确定三个案件是同一个人所为?”宋宁发现,他们的仵作对验尸记录的很粗糙,只记录了伤口深度,唯一能确定的,是三起案件的刀应该是雷同的。 但因为没有精密仪器,这个雷同也只能是雷同,没有办法通过数据去确定三起案件是一把开山刀造成。 所以,她想知道衙门是怎么将三起案件,归为连环杀人案。 段毅笑了:“你这小丫头问的煞有其事。” “这是小沈爷确定的,我也不不知道为什么。” “小沈爷定的,绝对错不了。” 这一次换宋宁发懵了:“你们下结论,都是靠人品的吗?” “你一个外行人,当然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小沈爷说是,那就肯定是了。”段毅道。 宋宁看鲁青青,后者也是一脸担保,肯定地给她答复了。 “能不能再把死者的信息给我看看?”宋宁不认识那位小沈爷,所以不存在靠人品相信结果。 段毅眉头只蹙,鲁青青爆怒而起,吼道:“这已经是下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在这里呆着吧,我要去抓人了。” “六十五两啊,你要是输了,拿什么给别人?” 段毅一脸惊愕:“什么六十五两?” 鲁青青解释了一遍,段毅冲着宋宁竖起个大拇指:“宋姑娘,女侠!” “我走了!”鲁青青决定不在这里耗时间,“不能再拖时间了。” 宋宁头也不抬地道:“你先去,我看完这几个卷宗就来。” 鲁青青气得直奔石桥,王宪兄弟在这里被杀,又是天没亮的早上,他坚信,开山毛一定住在这附近。 “鲁青青。” 他一到,就听到有人喊他,定睛看去,桥上桥下站着四个人。 “徐老黑。”鲁青青和喊他的说话,“有线索吗?” 徐老黑呸了一口:“有线索也不可能告诉你。那丫头呢?” 乔云敦也上桥来:“后悔了,躲起来了?” 鲁青青白了两个人一眼,气呼呼地道:“她在不在也都是靠我,你们就把钱准备好吧。” “就凭你?”桥上的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这四个人分别是乔云敦和徐老黑,还有两位则是神威镖局的师兄弟,刘同和马学武。 他们是保宁府所有快手里,能力相对高的。 “八九不离十他人还在城里,很可能灯下黑,他甚至就住在这附近。”站在桥上视野好,能看见不远处鳞次栉比的房屋,刘老黑冷笑着道。 乔云敦撑着一把红伞,用精致的帕子擦了擦汗,道:“成吧,干活儿去。” 他们鱼贯下桥,乔云敦的余光就看见正朝这边走来的宋宁。 她步伐不大,但身形矫健,一会儿就到了跟前,他扯了扯鲁青青:“这位宋姑娘会武功?” “不会!”鲁青青非常肯定,“她从小身体就娇弱。” 乔云敦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鲁青青,就这步伐和眼神,还娇弱? 乔云敦冲着宋宁挥手:“阿宁妹妹,筹好钱了吗?” “乔姐姐,你好啊。”宋宁道。 乔云敦:“……” “哈哈,你占不着便宜,就快闭嘴吧。”徐老黑哈哈大笑,“小丫头,你来干什么?” 宋宁四周打量着,道:“我来看风景。” 她停在桥上,朝水中看去。 卷宗上说,马车停在桥上,车里的皮草没有了。凶手放着车子不用,徒手把皮草扛走了? 不谈能不能拖得动那么多的东西,就算拖动了,这么大的阵仗也太引起注意了。 “居然还有心情看风景,姑娘家就是精致。”徐老黑笑着,和马学武几个人下桥。 鲁青青欲言又止,想了想跺脚道:“看完风景早点回家。” 他也跟着下桥,一行人边走边说笑,忽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大家回头一看,顿时跌碎了下巴。 就见方才还在岸上的宋宁,此刻已经在水里浮着了。 “你不是看风景吗?你下水干什么?”鲁青青吓的魂飞魄散,冲了过去,“快上来,水里危险。” 宋宁冲着岸边摆了摆手:“一身灰,洗个澡。” 她话落,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鲁青青跌坐在地上,喃喃地道:“洗、洗澡?” “这丫头真是古里古怪啊。”徐老黑问道,“这小丫头一向这么疯疯癫癫?” 鲁青青心都凉了。以前他还觉得了解宋宁,可今天一看,他对宋宁是一点不了解。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鲁青青要下水救人了,宋宁终于冲突了水面,大家松了口气。 “小丫头,水温如何?” “挺好,身心通透舒爽。”宋宁上岸,风一吹她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年头,挣点钱真不容易。 “祖宗,快回去吧。”鲁青青把她挂在岸边的外套给她披上,哀求道,“求求你行行好。” 宋宁裹着衣服,漫不经心地道:“那我就起驾了!” “起,起,起!”鲁青青使劲点头。 大家云里雾里用看疯子的表情看她的背影,好一会儿,徐老黑和鲁青青道:“这姑娘不是神人,就是疯子!” “我选后者。”马学武道。 大家搓着后脖子,散了。 ------题外话------ 看起来有没有顺一点,章节目录还乱吗?可以在书架摁着书清除缓存。 006 母亲的爱 宋宁打了个喷嚏,规矩地坐在灶膛边上烘头发。 她猛子扎进水底的时候,不出她所料,桥底下零散沉着好几张皮子。 也就是说,凶手没有带走更值钱的皮草,而是直接丢进水里了。 证实了这件事,那么这个案件到此就变的很有意思了。 她有必要去一趟王宪兄弟家中,明天,她还要去苍溪,如果来得及白庙场也需得去一趟。 “阿宁,你实话和娘说,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刘杨氏一脸担忧地将热茶递给她。 “要不然,怎么好端端的掉江里去了?” 宋宁喝了一口热茶,舒服了不少,笑着道:“真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掉水里去了。” 看着刘杨氏眼中的害怕和担心,宋宁叹了口气。每一位全心全意爱着孩子的母亲,都让人无法拒绝。她妈妈也是这样的母亲啊,不知道她离开了,她能不能坚持住。 好的是,她有弟弟。这两天她常想,当遇到她这样情况的时候,两个孩子总比一个好,至少父母的感情还有寄托处。 刘杨氏只有宋宁一个,她丧偶后独自养大宋宁,这一生的爱和心思,都在宋宁身上吧。 她怎么能忍心让这样的母亲担忧和痛苦呢。 “我真没事。”宋宁柔声道,“您别胡思乱想。” 刘杨氏抓着宋宁的手,心疼的叹了口气:“娘觉得你不一样了,你以前什么事都会和娘说的。” 宋宁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淤青:“娘,我死了一次活了两回,所以不一样了。” “经历生死后,我长大了,不再自卑胆小了。” 五天里,她没有刻意模仿原主。 她和原主完全不同,她若模仿反而是欲盖弥彰,亲生的母亲又怎么看不出来。 她也不想用鬼神糊弄刘杨氏。 信不信,刘杨氏会有自己的选择。 没有想到,刘杨氏不但没有怀疑,反而是心疼的哭了:“是娘没用,没有保护好你。娘当年不该想享福而嫁给她!” “娘对不起你!” 宋宁的记忆里,听刘杨氏提过几次,生父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于是刘杨氏在宋宁三岁的时候,跋涉千里来到阆中。 后来认识了刘大荣。 但刘杨氏不能生育,所以刘大荣对她不好,不养家甚至还偷刘杨氏的钱,输钱了还会对他们母女拳打脚踢。 是一个典型无能窝里横的男人。 宋宁回握刘杨氏的手:“你已经尽了为人母最大的努力和牺牲,不要内疚,所有的结果都不怪你。” 刘杨氏惊住,无法相信这话是怯懦没主见的宋宁说出来的。 “阿宁!”刘杨氏眼泪掉下来,“你不怪娘,可是娘还是自责。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吃糠咽菜住庙里,也比在这这里好。要、要是他再回来……” “别怕。”宋宁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道,“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 换她来保护自己,刘杨氏看着宋宁,按原来她肯定是不信的,宋宁怎么有本事保护她。可是她看着坐在跟前的女儿,看着她的那双清亮的凤眸,沉稳的神色…… 她点了头:“好,以后阿宁保护娘。” 宋宁颔首。 “快吃饭,吃完早点休息。”刘杨氏将细面馒头拿来,“你不是最喜欢吃细面的吗,快吃。” 宋宁迅速将馒头吃完:“娘,我累了回房睡觉去了。” “您夜里别来看我睡没睡,我自己能顾好自己。” 她说着漱口洗脸,关门回房了。 刘杨氏站在门口愣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宋宁长大了胆子大了是好事,可确确实实没有以前黏她了。 她立了好半晌,才洗漱自己回房去睡。 宋宁等了一会儿开门出来,轻盈地翻过了围墙,消失在巷子里。 鲁青青正坐在门槛洗脚,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围墙趴着个人头,他吓了一跳正要喊,就听对方道:“嘘,是我!” “宋宁!”鲁青青脚都没擦,趿着鞋子跑过来,“你下午跳江没闹够吗,这么晚了不睡觉,还要干什么?” 宋宁招了招手:“你要担心我,就一起去。” “你、你太过分了。”鲁青青气的跺脚,想了想回房拿了自己的刀出来,一边走一边冲家里喊,“娘,我出去一下。” 走出了巷子,他才急着问道:“你干什么?” “去王宪兄弟家里,我害怕,想请你陪着一起。” “你、害怕?”鲁青青脚下打个绊,宋宁揪住他后衣领,才让他没摔着,鲁青青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尴尬地道,“没、没想到你力气不小啊。” 宋宁忍着笑:“走了。” 王宪家不远,但可惜的是,他们堂兄弟出事以后,他们一家人搬去了苍溪老家,这里的房子上个月就卖掉了。 “苍溪?”宋宁看着鲁青青,“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鲁青青问道:“你、不会想要去苍溪吧?” “借我一点路费吧,等案子破了,你会感激认识我的。”宋宁搭着鲁青青的肩膀,“你一定能娶到秋香的。” 鲁青青搓着鸟窝似的头发,发狠的道:“我陪你一起。” 他陪着,总比宋宁一个人出远门好。 “不用,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办你的事,借我去苍溪的路费就行。” 鲁青青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默默从荷包里倒出三十个铜钱:“坐驴车去,一趟最多十文钱,不要被人骗了。” “谢谢。”宋宁将钱揣怀里,心情很不错。 鲁青青想告诉她,他下午其实找到了一个很可疑的人,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 第二天,天刚亮鲁苗苗气喘吁吁地给鲁青青来送早饭,“哥,你累了吧,我帮你守会儿吧。” 鲁青青昨天半夜来的,盯了一夜了,屋里一直没有动静。。 “嘘,声音那么大,当你自己是货郎呢?!”隔着一道围墙,徐老黑接了话,又打了一个哈欠,“我蹲了一夜,找个摊子喝碗馄饨。” 鲁青青生无可恋的啃馒头。 “他也在?那要是人回来,怎么抓?”鲁苗苗问道。 鲁青青摇头:“凭本事吧。” 何止他和徐老黑在这里,隔着围墙,人多着呢。 兄弟两人正说话,忽然看见徐老黑回来了,冲着他们这里喊道:“快走,乔云敦那孙子找到人了。” “找到了?不可能!” 周围瞬间多出来七八个脑袋,接徐老黑的话。 鲁苗苗惊的瞪圆了眼睛,喃喃地感叹道:“做快手,真不容易啊。” 鲁青青问道:“乔云敦在哪里?” “我吃饭的时候,看到乔云敦带着伞往江边去了。肯定是找到了。”徐老黑打不过乔云敦,所以要喊大家一起去,乱了他才能浑水摸鱼。 十多个人一窝风去江边,果然看到乔云敦正在一个男人打架。 那个男人身材精瘦,穿着黑色劲装皮靴,戴着半截的黑色的面巾,一把开山刀舞的威风凛凛,乔云敦手中的伞吃力的应对着,显然不是对手。 “快来。”乔云敦看见大家都来了,顿时有信心了,“大家一起上,钱就一起分。” 抓到人总比让人跑了的好。 “上!”徐老黑一招呼,十几个人一窝蜂的冲上去。 鲁青青吩咐鲁苗苗:“你躲在树后面,不要乱跑乱动。” 鲁苗苗第一次看到抓贼,激动的直流口水,捧着脑袋躲在树后面。 十三对一,黑衣男子顿时落了下风,拔腿就要逃走,徐老黑砰一声扑过去,以千斤坠的方式,抓住了对方的脚踝。 那人力道不稳,摔在地上。 “上!”十个人叠罗汉,将那人压在最下面。 乔云敦冲着鲁青青得意大笑:“我们赢了,六十五两!” ------题外话------ 我手机APP也是乱的,于是请教了编辑,教我的方法有几个。一是清除缓存,如果还不行,就删掉“收藏”“历史”,然后再将书重新放入书架,这样就通顺了。 006 是巧合吗 苍溪不远,来回加办事宋宁只用了两个时辰。 她回到阆中不过辰时才过。 宋宁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直奔阆中县衙。还不到衙门口,就看到蹲在路边的鲁苗苗。 “快跑!”鲁苗苗冲过来,抓住宋宁,拖着就走。 宋宁一脸莫名其妙:“跑什么,你犯法了还是杀人了?” 鲁苗苗左右四顾,神神秘秘地道:“嘘!乔云敦已经抓到人了,犯人正在衙门里审,很快就有结果。” “我哥说趁着大家还在等,让你和你娘快收拾东西逃走。六十五两拿不到,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鲁苗苗塞她两串钱:“我哥说他也没钱,这是他存的媳妇本,都给你当路费了。以后你有钱了再还给他。” 宋宁看着手里的钱,心头温暖又好笑,她将钱塞荷包里,拉着鲁苗苗道:“我带你去衙门,让你见识见识我宋氏霸王花的高光时刻!” “什么是高光?”鲁苗苗蹭着地,“我不看高光,我最怕刺眼了,你快走。” 宋宁推开他,拍了拍衣袖,背着手大摇大摆地从昨天进的侧门,直接进去。 鲁苗苗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问:“高光?” 宋宁一进到院子,就看到院中站着十几个人,乔云敦、徐老黑以及鲁青青等她见过的所有快手,都在列。 旁边就是审讯房,想必他们抓的贼人,就在里面。 “居然没跑!”徐老黑一脸惊讶,“小丫头,够胆识!” 所有人都是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 “你没看到苗苗吗?”鲁青青又急又气,“巧巧姑娘在里面认人。肯定没有抓错人,你不走就要拿钱了。” 宋宁笑盈盈地拍了拍鲁青青的肩膀:“没事没事,别怕。” 她随着,在一边的空椅子上坐下来,翘着腿姿势闲适。 鲁青青瞪眼,到底应该谁怕?可他看宋宁的样子,显然是一点不害怕。 不但不怕,还很嚣张。 鲁青青耷拉着脑袋,掰着手指,开始计算六十五两他要还多少年。 “小丫头,怕不怕呀?”乔云敦道。 宋宁点头,对乔云敦道:“我怕的要死。” 乔云敦:“……” 没看出来。 “这丫头横,怎么看着比我还流里流气?”徐老黑低声道。 “你说的没错,以后对她谨慎点。”乔云敦同意。 就在这是,审讯房的房门打开,巧巧率先从里面出来,紧接着是段毅和一个齿白唇红的小捕快,最后是一位穿着捕头衣袍的年轻男子。 “他就是小沈爷?”宋宁提问鲁青青。 鲁青青苦着脸点头。 “长的不错。”宋宁打量对方,身材高挑健壮,剑眉星目,眸光沉静,握着一柄长刀,很像个人才。 大家一拥而上,问巧巧:“确定吗?” “有、有点不一样,又觉得像那么回事。”巧巧一脸不确定,“你们知道,那天晚上我也吃醉了,房间灯也没那么亮堂。” “今天乍一看,我只能说他像个七八分。” 徐老黑击掌,笃定地道:“有七八分就错不了。” “小沈爷觉得呢?”乔云敦问沈闻余。 沈闻余想了想:“我觉得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还没有来得及审问,先让巧巧来认人。 “我他娘的杀人了,老子承认杀人了,案子是老子做的,要杀要剐痛快点。”审讯房里,被关着的人大喊着。 “错不了。”乔云敦道,“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长的一样,兵器一样。” 徐老黑点头:“也对,他承认三起案件都是他做的吗,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大家都跟着点头,马学武点头道:“这话说的没错,人肯定没有抓错。” “我刚才问他皮草的事,他不知道。”沈闻余觉得当时他的神色中,明显是不知道皮草的事,这太奇怪了。 但是,此人又十分痛快地承认了他就是开山毛。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一腔的漫不经心:“他当然不知道皮草的事,因为这三起案件,根本不是他做的!”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宋宁,就见她冲着众人一挑眉,不急不慢地道:“你们抓错人了,他不是开山毛哦!”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 一样的武器,一样的长相,怎么可能不是? “你是谁?”沈闻余第一次看到宋宁。 “宋宁!”宋宁叉手给礼自报家门,一派江湖人士的做派,“阆中霸王花!” 鲁青青扶额,又是霸王花,别说这身气势,还真的很像个霸王花。 沈闻余听她的自我介绍,嘴角抖了抖,问段毅:“她也是快手?” 段毅将昨天宋宁麻烦他做的一堆事抱怨了一通。 沈闻余听着微怔,奇怪地看着宋宁。 “小丫头,你怕输可也不能乱说话。这脸都长成一样了,还不是开山毛?”徐老黑道,“更何况,他可是认罪了。” “我有这个。”宋宁徐徐展开一张带着肖像的通缉告示。 “我昨天看了三位的死者的相关资料,今天早上,我就去了一趟苍溪。于是我无意中得到了这个。” 她去苍溪的县衙,本着古代落后,各县案件可能不互通多问一句没损失的前提下,她和一位老吏描述了开山毛的特点。 没想到,老吏翻出了一张旧的通缉告示给她。 如有神助,她的运气就是这么好。 “这是十年前的司老六?”乔云敦惊呼一声,指着审讯室的方向,说不出话来。 这个通缉告示上的肖像,和里面关着的人一模一样,或者说,比开山毛的画像更接近。 “司老六?”徐老黑也惊呼一声,“不、不会吧?!” 司老六的名字,年纪大点的快手都知道。 十年前衙门和死者家属出银几百两抓他,可没有一人成功。这几年他也没有再出来作案,大家渐渐将他遗忘了。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们抓的人不是开山毛,而是抓到了司老六?”马学武质问道,“有这么巧的事?” “你为了不想输,也太可笑了。” 沈闻余和段毅对视一眼,两个人也是满脸震惊。 他们当然知道司老六。可也只是听说,毕竟他们进衙门当差才两年不到,司老六的案件,早就沉入海底,没有人记得了。 沈闻余觉得司老六眼熟,仅仅是因为儿时,他在他父亲沈老捕头那边看到过。 “没错!”宋宁扫过一眼马学武,“你们抓的人不是什么开山毛,而是十年前的通缉要犯,司老六。” “不可能。这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而且你可知道,当年多少人司老六都没有抓到。”马学武冷声道,“就今天我们抓他的架势,他如果是司老六,我们根本抓不到他。” 他一说,大家也都跟着点头。 “有!这件事比你想的还要巧合。”宋宁波澜不惊地道。 ------题外话------ 有人在看吗,为什么木有人留言呀,快来唠唠嗑!!! 007 怎么会呢 众人惊疑,沈闻余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是想说,司老六和开山毛是一个人?” 段毅也道:“那他告诉巧巧他姓毛是假的,这他娘的也太贼了。” 大家一起看向巧巧求证。 巧巧正一脸惊骇地看着宋宁,随即摆着手:“我只听他说自己姓毛,至于他说的是真姓还是假的我就不知道了。” “没有真假,他们两个人就是一个人了。”乔云敦高兴了,他能拿三份钱,“这回真是老天都帮我。”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司老六,都被他抓到了。 所有快手都羡慕乔云敦,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地看着宋宁,徐老黑道:“小丫头,你这么嚣张,就为了说这个事?” 大家都笑了起来,一副看笑话的架势看着她。 “什么本事都没有,也敢赌钱。”马学武和师弟刘同对视一眼,两人皆笑了起来。 乔云敦摇着扇子,点着宋宁的胳膊:“宁妹妹真好,特意过来帮我呢,是吧。” “嘘!看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做事下结论怎么都这么毛躁!”宋宁嫌弃地看着在场所有人。 大家嗤笑一声。 宋宁站了起来,扫过所有人一眼,讥诮地道:“我说你们抓的人是司老六,可我没提,他还是开山毛。” 她声落,四周一静,乔云敦脱口问道:“不是开山毛?” “你这不是鬼扯么,他不是开山毛,那他认什么罪?那他为什么和开山毛长的一样?!”马学武道。 “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宋宁扬眉,道:“我今天去苍溪,不但发现了司老六的告示,我还知道了一份更有意思的信息。” 宋宁道:“苍溪被杀的老者,和白庙场被杀的夫妻,有着关联。” “不可能,死者有没有关系,我们不可能查不到。”段毅道。 宋宁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和沈闻余一眼。 两个人的脸顿时红了,是他们能力不足,不但遗漏了司老六,还查漏了死者之间的关联,现在宋宁帮他们查了,他们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质疑她。 沈闻余以拳抵唇咳嗽一声,段毅摆着手含含糊糊地道:“你快说快说。” 宋宁并不打算嘲讽他们,就接着道:“白庙场被杀夫妻中的丈夫,他曾有一个相好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正是这位挖参老者的养女。” 她话落,所有人像被泥封住了嘴巴,这种关系谁能想得到,更为震惊的是,宋宁这几句话所包含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这三起案件的杀人凶手是个女人?!”沈闻余问道。 宋宁打了个响指:“抢答成功,就是如此!” 大家神色变幻急剧,徐老黑摇着头道:“不,不对,哪里不对。你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哪里呢。” 徐老黑急躁的来回走动,其他也是一脸发懵,明白他说的,但却和他一样想不到哪里错了。 宋宁制止住两头蹿的徐老黑:“你是不是觉得,开山毛的信息明明是存在的,为什么突然到我这里,他就变成了一个女人?” 徐老黑恍然大悟:“对,对!你说他不是司老六就已经足够奇怪了,现在又说开山毛是个女人,这根本说不通啊。” 宋宁含笑道:“那么换个说法,你们就会明白了。” “这世上,根本没有开山毛这个人。这样说你们是不是就懂了?” 马学武跳了起来,质疑道:“没有开山毛……那……”他说了一半,宋宁冲着他嘘了一声,“你质疑的没什么逻辑,先别说话。” “你!”马学武还说什么,就听宋宁已经笑盈盈地接着道,“各位,这个凶手姓毛,个子多高,长成什么样子,这些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她说着,背着手俯视着巧巧。 “开山毛的信息,不是十个人的叙述,也非三个人的佐证,而仅仅是巧巧姑娘,一家之言。” 巧巧被她逼视着,惊骇地后退了一步。 “巧巧姑娘,那天晚上真的有个姓毛的男人找了你吗,那个男人真的是三起连环案的凶手吗?” “嗯?”宋宁一笑,手中的卷轴挑着巧巧的下巴,“号称酒量很好的人,方才又说当时醉酒不清醒,记不清楚了。可你先前说,当晚你们只喝了一壶,这一壶,你就醉了?” 宋宁不急不慢的,一个个的质疑像平静湖面被掷了大石,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看向巧巧。 惊疑,震惊…… “怎、怎么会?!怎么会是巧巧?”马学武惊喊着,无法相信。 在所有人的复杂的目光中,宋宁牵起了巧巧的手。 “还有你这手。昨日在宜春楼我就好心疼呢,你这么美,手心怎么还有薄茧呢?!” 楼里的姑娘都有丫鬟伺候,不需要做事。 她的茧子是习武留下的。 乔云敦立刻想起来,道:“你、你昨天是故意摸她手的?” 他当时还想着丫头怎么比男人还急色。 可、可她只是个小丫头,怎么那一刻能想那么多想那么远?! “昨天就猜巧巧了?”徐老黑一脸不信,“小丫头,你也太神了吧。” 昨天他么还猜她是疯子,合着,人精的很,做什么事都有成算。 宋宁不满地和徐老黑道:“我自报了家门,您一口一个小丫头,太影响我形象了。” “那、那喊什么?”徐老黑抖着嘴角问道。 “请喊我霸王花,谢谢!” 众人:“……” “太嚣张了。”徐老黑撇过脸去。 马学武不死心,问巧巧:“这个女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巧巧被马学武提醒,她连着后退了几步,才摇着头道:“不,不是,她说的不对!” 宋宁盯着她,道:“是吗?那你说你和开山毛不认识,他是巧合之下进了你的房?” “可你的房间在中间,这要多大的几率,他才能放弃那么多院子和亮着的灯,正好敲了你的门呢?” “你这个故事编的,漏洞很多哦。” 巧巧脸色煞白,蹬蹬后跌了几步。 ------题外话------ 这本很折腾,删了非常多的存稿,写了好多的开篇,但都不满意。现在这版是写的最舒服的,我努力码字存稿,谢谢大家理解。 008 原来如此 巧巧喊道:“你胡言乱语。我寻常自己做事,有薄茧很正常。” “我房间在中间也好,在边角也好,他正好敲响了我的门,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怎、怎么到你的嘴里,就变成我撒谎!”巧巧说完,冲着其他人道,“她和你们打赌是不是?” “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她就是不想输钱,才大言不惭的把脏水泼给我!” 有几个人眉头微动,显然觉得巧巧说的有一些道理。 “你有证据吗?”马学武问宋宁。这个案子现在和他没有关系,他问宋宁,纯粹是觉得,她今天的风头太盛了。 他看不惯。 宋宁撇他一眼,根本不想搭理他。 “巧巧姑娘编故事能力不行,但我编故事很好,我也趁着热闹,给大家编个故事听一听吧。”宋宁和众人道,“等故事说完,这个案件也就清楚了。” 马学武咬牙气极。 “故事?”沈闻余审视地看了一眼巧巧,微微颔首,“你说!” “快说,快说,我也想听故事。” 宋宁颔首:“那我说喽。” 鲁苗苗:“嗯嗯,说!” 宋宁扬眉道:“这个故事要从十几年前说起。有个叫孙通的男人,他一生未娶,但却养着许多的孩子。稀奇的是,这些孩子在养了两年或者三五年后,都被送人或者自己走失了。” “有一天,他家又新添了一位叫巧巧的小姑娘,小姑娘每天都很害怕,整日不停哭着。” 巧巧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 “如此,过了五六年,漂亮的巧巧,被孙通卖给姓白的兄弟。兄弟二人则转手将她卖给了阆中的宜春楼。” “但直到此时,胆小怕事的巧巧,依旧是认命的。但有一日她遇到了刘济源,那个眉清目秀还有几分才华的秀才。” “刘济源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让巧巧看到了未来和希望,萌生了和他厮守一生的念想。” 四周很安静,巧巧听不下去,声嘶力竭地喊道:“你都说你在编故事了,我不想听你的破故事,你闭嘴。” 宋宁摇头:“故事有头无尾,就不地道了。” 她接着道:“但可惜,刘秀才不但已经成家有了妻儿,甚至还因为家境不宽裕,骗了巧巧的钱财。刘秀才离开后,巧巧大病一场,病好后的巧巧,彻底恨上这些毁了她一生的男人。” “于是,她乔装司老六的特点和方法,杀了他们,报了心中大仇。” 大家听得瞠目结舌。 “我编的故事还合适吗?”宋宁问巧巧,“孙通就是你杀的那个挖参的老者,刘济源当然就是刘秀才看了,是不是?” “这三起连环杀人案,并不是劫财,而是你策划的仇杀。” 宋宁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道:“不过,你为什么编出开山毛这样一个人呢?” 巧巧死死盯着她,没有回答。 “不急,这个疑问可以等会儿再说。”宋宁不急不慢地道。 “我有个问题,王宪兄弟是人贩子的事,你如何知道的?”沈闻余很惊讶,他并没有查到王宪是人贩子这个信息。 宋宁摊手,遗憾地道:“这是我猜的!” 还能猜?众人张口结舌。 “为什么有这样的猜测?”沈闻余问道。 “王宪兄弟的案件,看着似乎是劫杀,但是,当我看到案件卷宗的时候,却觉得奇怪。”她和沈闻余道,“那么多的皮草,不是一斤或者十斤那么轻巧的东西,他既要抢为什么不连马车一起?” 沈闻余如同醍醐灌顶,他一直很在乎皮草,所以刚才一直质疑里面的人是不是开山毛,因为他也问了他皮草的去处。 可那人的表情分明不知道,这让他耿耿于怀。 “原来疑点在这里。”一切都通顺舒坦了,沈闻余掩住激动,“你说的没有错,皮草不是小物,她为何不用马车?” 宋宁颔首,接着道:“所以我就怀疑,那些皮草根本就没有被劫走!那么此案就不一定是劫财了。” 乔云敦蹭一下跳起来:“啊!你昨天跳江,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 “不然我真去洗澡?” “我他娘的,你这丫头太邪乎了,怎么想那么多?”徐老黑一脸惊疑地说完,又想到宋宁不许他喊丫头,改口道,“霸、霸?” 宋宁忍了笑,摆手道:“霸王花!” 徐老黑嘴角又抖了抖。 沈闻余想到什么:“不过,依照白家人证实,王宪兄弟二人,确实丢失了九十一两。” 宋宁耸肩:“没有那些银票和十两元宝,你们又怎么会毫无疑虑的相信了开山毛的存在呢?” 沈闻余面色尴尬,宋宁的话虽然说的隐晦,可却很清楚。他们查办这个案件,从头到尾,都被孙巧勾着走的。 宋宁却接着看向巧巧:“所以,你为什么编一个像司老六的开山毛,从而将早就沉寂的司老六再次牵扯出来呢!?” 巧巧原本可以编另外一个相貌的人,可她却照着司老六的容貌,捏造了开山毛。 这无疑提高了风险。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巧巧警觉地道。 宋宁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对!你把三起案件诬陷给司老六,是因为你恨他,如同恨孙通、王宪和刘秀才一样?” “他也是孙通的养子之一?你恨他不惜嫁祸给他,难道说你当年就是被他拐出家的?” “所以,司老六突然出现突然被抓,并非偶然吧?”宋宁一直没想明白,司老六被抓太过巧合,这样一说,就全部通顺了。 “他知道你所作所为,所以出现在阆中被抓,好如你所愿帮你顶罪!” “你想他死,而他愿舍命为你而死。” 巧巧大喝一声:“你胡说,不可能。”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消失十年的司老六,突然出现在阆中。他能杀这么多人,若非故意,以他的武功岂是几个末流抓得住的。”宋宁道。 乔云敦和徐老黑几个人对视:他们是被鄙视了吗? 巧巧脸色急剧变化,因为站不稳,她跌跌撞撞:“你、你不要胡说,他不可能为了我舍命的。” “就是他让我人不人鬼不鬼,他恨不得吃光我最后一块肉,他怎么可能为了我舍命!” 宋宁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刑房:“他就在这里,不如去找他求证!” ------题外话------ 昨天有小姐姐问女主会不会一直带着胎记。不会的,女主还要从宋氏霸王花成为宋大人!! 看完记得留言呀,新书开头的作者很需要读者的反馈,无论好坏都欢迎!!! 009 一副铠甲 “我求证与否和你无关!” “倒是你,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孙巧紧盯着宋宁,“司老六和你说的?” 宋宁耸肩,回道:“是我推敲得出的答案,而现在是和你求证。看你反应,应是没错了。” 孙巧的人生轨迹,大约在她八九岁时,由大她几岁的司老六拐走交给孙通,十几岁时,她被孙通卖给了宜春楼,在宜春楼她认识了刘济源,继而被骗财骗色。 她的杀人动机当然是仇杀。借司老六的名,杀了自己所有憎恨的人,而她憎恨的人,包括司老六在内。 或者说,孙巧更想做的不是让司老六绳之以法,而是逼他出来。 如她所愿,司老六也确实出现了。 至于她为什么编出一个虚构的“开山毛”,宋宁认为这是“活扣”,给她和司老六留有余地。 这也是孙巧设计这个案件的精妙之处。 她和司老六之间的纠葛,应该不仅仅只有恨这么简单。 还有什么,她猜不到。 但应该和本案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宋宁心头微转,孙巧已经嗤笑一声:“你和我求证?” 她绝望地笑着摇了摇头:“我处心积虑做的局,连沈闻余都没有识破,所有人都没有识破,没想到被你一个小丫头识破了。” “人算不如天算,这就是命!”孙巧喊道,“我的命就是猪狗不如,就是比别人下贱。”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孙巧抓着宋宁的衣袖,质问道,“九岁,他司老六帮着老不死把我拐到苍溪,十一岁他亲自送我到宜春楼,十七岁他……” 她说了一半,忽然噎住,眼泪簌簌落着。 宋宁挑眉:“十七岁,怎么了?” “这和你无关,和你无关。”孙巧显然不想说细节,她满目的死气,毫无求生之念,“我恨他们,恨所有人。我活的如烂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他们必须死。” “你们不会懂,永远等不到天亮,那种绝望的感觉。”孙巧哭喊着,接近于崩溃的声嘶力竭,“这就是命,我的命不如那路上的狗屎!” 她语无伦次的喊着,浑身颤栗,像是一根被瞬间拉直的弦,即将崩断。 “别哭。”宋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你想做的都做了,不论是谁都已经或即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事情结束了。” “所以,别哭!” 宋宁的声音有着让人平静的柔韧,孙巧徐徐抬头看她。 泪眼朦胧间,面前的女子容貌有些迷糊,脸上那颗碍眼的胎记也似乎消失了。 她忽然发现,没了这块胎记的宋宁,非常的好看,长眉英气利落,鼻梁高挺笔直,唇形柔韧,她的眼睛犹如一汪清泉,甘冽纯粹。这纯粹并非是不谙世事的纯净,而是看透世事后的沉淀从容。 “你经历过什么?”孙巧恍惚问道,“你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目光和老道,你是不是过的也很苦?” 宋宁一怔。 听着她们说话的其他人也是一怔,打量着宋宁,面色疑惑。 是的,孙巧说的没有错,宋宁的表现和她这个年纪以及她的经历,不相称。 “被你猜到了,我和你说了那你可别哭了。”宋宁叹了口气,看着她。 孙巧点头。 宋宁在孙巧的耳边低声道:“我家很穷,没有钱供我读书,后来我自己挣钱,拼命读书考学。导师说太累了不想收我,我没脸没皮给他家当了两个月保姆,赵队因为跨专业不收我时,我把他每一个案件,涉及的资料背的滚瓜烂熟,只要他需要我就能提供。” “为了考职,整整一年,我每天睡眠不超过四个小时。” 孙巧惊讶地看着她,虽听不懂她有些话的意思,可却懂她回忆中的悲苦。 “你过的也这么难吗?”孙巧侧过脸来,疼惜地看着她。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只要朝前走,披荆斩棘一往无前就好。至于其他的,都是得到前必须的舍弃和付出” 宋宁轻声道。 “和你一样,我也是烂泥出来的人,因为泥干了,所以我得到了一副铠甲。” “藏住脸没有温度,所向披靡的铠甲。” 宋宁轻轻一笑,眉眼舒展,漂亮的耀眼。 “嘘,这些帮我保密,没有人知道我的这些事。” 孙巧愕然地看着她,明明对方目光平静,语气轻松,可她却很想哭,她哽咽地道:“你不认命吗,别人过的那么好,可你却这么辛苦,这都是命啊。” “哪个才是命,是继续待在烂泥里是我的命,还是挣扎出头达成目标是我的命?这是我说了算的,对不对?!” 孙巧仿若被点化,怔怔地看着她:“是啊……哪个才是呢?我站在原地,那么这就是我的命,我拼命奔跑这也是我的命。” “你说的没错。”她笑了,看着宋宁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却懂这么多,我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宋宁摇着头:“不白活,你这一生也很精彩,不是么。” 孙巧笑了,点了点头:“比浑浑噩噩来一趟便走了要好。” “是,哭只是为了发泄,而不是用来抱怨不公,这没有意义。”宋宁柔声道。 孙巧点了点头:“你的事,我不告诉别人。” “谢谢。”宋宁含笑道,“我依然是个聪明有钱的宋主任。” 孙巧点头:“是真的很聪明。” “我不后悔了,人我杀了,我认罪!” 大家都看着她们两个在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孙巧的情绪不断的变化,但却听不到具体说了什么,既疑惑又好奇。 “说什么?”段毅问道。 “说人生苦难。”宋宁看向孙巧,“你不趁此机会,去问一问司老六,你想知道的事?!” 孙巧脸色一沉,点了点头,道:“好!” 沈闻余也点了头,指了人领孙巧去审讯室。 宋宁看着她走的有些急迫的脚步,若有所思。 她其实很好奇,孙巧和司老六之间的纠葛故事,但很明显,孙巧不想说。 院子里安静下来,忽然从审讯房里,传出孙巧的质问声:“今时今日,你还不说吗?” “我就想见他一面,你不能告诉我吗?” 宋宁和沈闻余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想到什么,果然,房间里孙巧尖叫一声,随即被人拖出来。 “放手,放开我!我要杀了他!”孙巧使劲挣扎,喊着,房间内司老六道,“你们让她杀了我吧,我活够了!” 孙巧踢踹蹬翻,嘶喊着被几个捕快拖走了。 “人是我杀的!”司老六隔空喊着,“沈闻余,你这个没用的鳖孙,人是我杀的,你听到没有?!” 沈闻余蹙眉,面色并不好看。 段毅去将司老六的嘴堵上,关了门。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大家都神色古怪地看着宋宁,这个案子直到现在他们才弄懂了,可宋宁却轻而易举地查清楚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她说她是猜测,可大家都知道,就算猜测使诈那也是有根据的。 有人不服气,骂道:“这他娘的,说好了只抓逃犯,怎么还查案了呢。” 查案和抓逃犯这之间复杂难易程度截然不同。 ------题外话------ 有人没有看懂这个案件的吗?没有的话可以留言讨论,我来解答。 我自己感觉写的还挺清楚的,但因为是第一个案件,写的人和看的人可能都还没进入状态,表达和理解都需要磨合,哈哈。 另外,孙巧还会出现,所以她和司老六之间的事,后面她自己会解答。 010 甘拜下风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这个案子,后悔和宋宁打赌。 乔云敦上前来,一脸好奇地问道:“你刚才和她说什么了?我怎么感觉她看你的眼神,好像你比她还惨!” “你看错了,她是羡慕我人生幸福,既聪明能干,又家庭富裕!”宋宁笑盈盈地道。 乔云敦摇了摇头,盯着她低声道:“你这丫头,防人心太重了。” 听鲁青青说,她和她娘是吃了不少苦,但这些苦也只是吃不饱穿不暖,这些大多数人都受过。 可看她看人时的距离和表现的坚韧,却并非简单受苦的样子。 他忽然有些好奇。 沈闻余也打量着宋宁,他同意乔云敦的说法,宋宁是那种你看着热闹,但实则清冷的人。他很好奇,方才她说话时,一闪而过的冷,是为了什么事? 她和孙巧说了什么,让她有那样的表情? 心里过了一遍,沈闻余并没有去问,静静听着乔云敦和宋宁斗嘴。 “我和你又不熟,当然要防着。”宋宁笑盈盈地对乔云敦道, 乔云敦白她一眼,徐老黑凑上来,不依不饶:“你要早说打赌抓人,我就不赌了。追凶你肯定不如我。” 宋宁笑了:“追凶这种事,还是要靠脑子的。” 徐老黑被气笑了,指着她笑骂道:“你行,你厉害,你姑奶奶,你霸王花行了吧?!” 宋宁很谦虚地摆了摆手:“喊我霸王花就行了,姑奶奶就免了。” 徐老黑气的眼前发黑。 “哥,哥,阿宁赢了。”鲁苗苗嘿嘿笑了起来,“对吧对吧,我就说阿宁会赢,你非不相信!” 鲁青青毫不留情踹他一脚,低声骂道:“你什么时候说了,现在马后炮,骗傻子呢!” “不学好,自信倒是越来越膨胀了。”鲁青青发现,这两天鲁苗苗变了,那一脸自信的样子,都快让人相信他和宋宁能求风得风,求雨得雨了。 可……鲁青青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宋宁这丫头居然赢了。 我的天! 不但没有输,还赚了六十五两的赌钱和衙门的五十两赏银。 好险好险,他的媳妇本保住了。 鲁青青松了一大口气,嘿嘿笑了起来,和大家道:“我早说我们会赢吧。” “看把你能耐的,这案子和你有关系吗?”徐老黑啐他。 兄弟两个一样傻。 鲁青青挠着头:“我们是一起的,没什么分别。” “我们是输了,但你也别贴金了。”乔云敦还挺高兴,他虽没有查到孙巧就是凶手,但他运气好,抓到了司老六。他一本正经给宋宁行礼,“恭喜宋姑娘,乔某甘败下风!” 宋宁回礼,笑道:“同喜同喜!” 乔云敦正要说话,马学武啐了一口,冷笑道:“乔云敦,你他娘的像个娘们一样,和她说甘拜下风,你不要脸我们还要。” “我自己的嘴,我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乔云敦沉脸,“你要输不起以后就别答应赌。不就五两银子,至于让你一个大老爷们哭爹喊娘?!” 马学武蹭一下跳出来,指着乔云敦道:“你把话说清楚,我是输不起?”又指着宋宁,“我当快手的时候,这丑娘们还穿开裆裤到处跑。” “轮得到她一个娘们,来和我们赌,还让我刚败下风,门都没有。” “就是,就是。”有好几个人跟着附和马学武。 鲁青青一听,顿时袖子一挽起,指着马学武喝斥道:“你嘴巴放干净点,输了就认输,听不得你叽叽歪歪的鬼扯。” “就是!”鲁苗苗也撸袖子,叉着腰挺着肥大的肚子。 马学武看着兄弟两个人,一脸的讥讽:“鲁青青,你当了三年快手,查了几个案子?抓了几个人?挣了几个钱?” “屁用没有,在这里和我横。” “一个傻子,一个憨子,居然还学人出头?” 鲁青青气的脸色铁青,冲上去就招呼马学武。 大家都退在了外围。 “别怕!”鲁苗苗把宋宁护在身后,拍着圆滚滚的肚子道,“我保护你。” 宋宁点头:“好,有劳壮士!” 壮士抖了抖一身肥肉。 沈闻余站在一侧,并没有阻止。快手属于半个江湖人,这样打架既然避免不了,不如让他们在衙门里打,至少他们有顾忌。要是放出去任由他们打,结果只会更坏。 院中,鲁青青左一拳,右一拳,他速度慢身形不够灵活,但拳拳带风,力气可想而知。 “算了,算了!”徐老黑劝架,想要去拦马学武,却被刘同拉住,“这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不好吗?” 刘同是马学武的师弟,他当然是要帮马学武。 因为真的过招,三个鲁青青也不是马学武的对手。 “你、你们可真是……”徐老黑朝沈闻余打眼色,沈闻余却将目光投向了宋宁,神色不明。 宋宁没动,被鲁苗苗挡在身后看打架。 鲁青青连着攻了十几拳,已是满头的汗,呼呼直喘气。 而马学武却气定神闲,他跳到鲁青青身后,身形矫健轻盈,两人对比,高下立判。 “蠢货,懒得和你玩。”站在鲁青青身后,马学武讥讽一笑,忽然一跃而起,抬起的脚,自上而下,直劈鲁青青的肩膀。 这一脚横空而下,力道就算不致命,但鲁青青左边的肩膀也必定是要废上半年。 ------题外话------ 不上课,真的太忙了。李小姐各科的作业零零散散一大堆,加上课外班的作业,视频网课。从早到晚,她忙的颠颠的,我这个秘书也跟着忙的头昏脑涨。 春天来了,早点开学吧。 011 平易近人 大家都没有想到,马学武会出下这样的狠手,众人惊呼一声,沈闻余喊道:“住手!” 就在这时,飞起的正准备降落的马学武,忽然被一人影,凌空一脚,踹了出去。 就只听到砰一声,马学武已经重重砸在了地上。 四周,落针可闻。 “噗!”马学武滋出一口血,闷气恍惚间,就看到宋宁冲着他微微一勾脚,问道,“刚才飞的怎么样?” 马学武又滋出一口血。 所有人惊叹的视线,落在宋宁身上,要知道,她刚才踹走马学武这一脚,力道和高度都不简单。 “你、你、你、你会武功?”徐老黑结结巴巴地喊道。 宋宁扬眉:“自然!” 徐老黑嘴角直抖,一脸惊叹。 “哇,哇!”鲁苗苗跳起来,喊道,“阿宁,你好厉害,你一脚把他踹飞了。” “飞,飞起了啊,哈哈。”鲁苗苗张着手臂,在院子天真浪漫的跑了一圈,和马学武道,“你刚刚,飞起来了哦。” 马学武气闷地开始咳嗽:“死胖子,滚开!” “师兄。”刘同过去扶他。 鲁苗苗接着跑:“阿宁,你好厉害,好厉害。” “让开。”宋宁将他扯到身后,压着声音道,“不要抢我风头!” 鲁苗苗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哦哦,高光时刻。” “孺子可教。”宋宁冲着马学武勾了勾手指,“一起上!” “你,你这个女人,简直找死!”刘同指着她,手一挥,他一直捆在腰间的长鞭,唧一下响着抽向宋宁。 宋宁在心里骂了一声,一下避开,冲着沈闻余喊道:“劳驾,把墙边的长棍给我。” 她没兵器,太吃亏了。 沈闻余将长棍丢给她,顺道将惊呆了的鲁青青拉回来。 鲁青青揉了揉眼睛,看着宋宁长棍卷住长鞭一扯,棍子一抖咚一声杵在地上,借力凌空……他嘴巴越张越大…… 宋宁双脚似剪,拧住刘同的脖子,他如同倒挂的钟摆,一下翻转,砸在地上。 “哥,口水。”鲁苗苗扯着鲁青青的衣袖擦口水。 鲁青青砸了砸嘴,压着声音问道:“她一直会武功?” “不知道。反正她很高光。” “什么是高光?”鲁青青问道。 鲁苗苗想了想,看着放倒刘同,长棍劈向马学武的宋宁,灵光一闪,解释道:“就是刺眼,亮刺眼的那种。” “哦。”鲁青青点头。 宋宁的长棍,在马学武头顶上方三寸停下来。 马学武瞪圆了眼睛,一动不敢动,额头的冷汗,刷一下滴在地上。 这个女人的武功简单直白,没有任何花俏点缀的招式,杀伤力却一点不弱,他不敢置信,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武功底子,为什么他们以前都不知道,在阆中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存在? “还打吗?”宋宁用长棍点马学武的额头,马学武撇过头去,宋宁接着敲刘同,“矮子,你呢?!” 刘同咬着牙:“你、你这个贱人,你敢羞辱我!” “羞辱,你配吗?”宋宁用棍尖点他,“不服就来战。你骂人的样子,太像一条疯狗!” 刘同气的眼前发黑,可又打不过,他死死瞪着宋宁。 宋宁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徐老黑一把握住她棍子:“别打了别打了,都是同行抬头不见低头见!” “比试拳头不伤和气,这是规矩。” “给我个面子。”徐老黑冲宋宁挤眼睛,宋宁颔首,“看你面子了。” 她收回长棍。 “快起来,快起来!”徐老黑让马学武师兄弟起来。 “愿赌服输,一人五两。欢迎下次你坐庄!”宋宁道。 “我、我不会放过你的。”马学武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往地上一丢,掉头就走,宋宁指着他背影,“钱捡起来!” “我捡起来,我捡起来!”徐老黑捡,顺道把自己的五两一起给她,“霸王花,服,我徐老黑心服口服。” 宋宁收钱,笑着:“您客气了,喊我宋宁,心服口服这种话,说的太夸张了。” 徐老黑撇过脸翻了个白眼,又恢复如初地给她一个笑脸:“不会不会。” 这丫头脸皮像城墙,还不好惹。 马学武和刘同各自的武功虽不算多高,可两个人一起的话,就算是他和乔云敦,也不行。 但宋宁却轻巧地将两人拿下了。 以后,阆中快手这条道,又多了一个脸皮厚还能打的人。 钱真是不好挣啊! “拿钱,拿钱!”鲁苗苗蹦蹦跳跳的讨钱,“我们霸王花赢了!” 对面的人一边拿钱一边嘀咕:“什么奇怪的诨号,这么长!” 宋宁以拳抵唇咳嗽一声:“这位大哥,谁不想要一个言简意赅又骇人听闻的诨号呢,可我这不是还没想到么?!” 说话的人抖了抖嘴角,非常谨慎的提醒她:“外号诨号这种,都是别人给的哦。” 宋宁:“……” 她就要自己取! “六十五两。”鲁苗苗捧着钱跑回来,“好多钱呀,高光霸王花你真的太厉害了。” 宋宁摆手:“没需要的时候,不要喊这么长的外号。” “什么时候需要?” 宋宁数钱,头也不抬地道:“我打架需要镇场子的时候。” 鲁苗苗懂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其他人生无可恋地听着,乔云敦呵呵笑着,道:“我去苍溪衙门领赏去,宋宁,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这绝对是我人生的浓墨重彩!” 宋宁点头:“早去早回。” “那我也告辞了。我得努力点,没挣着钱还亏出去五两。”徐老黑摇着头叹着气的走了。 宋宁将银子收好,看向沈闻余。 “劳驾,赏钱什么时候能领?” 沈闻余一直处于震惊中,看着她回道:“本来只是抓凶,但如今凶犯换人,所以赏银要等大人开堂审完后,才能给你。” “明白了,改日我再来。”宋宁倒不着急了,她现在手里有钱,好赖都能有饭吃,“告辞。” 沈闻余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事,一个事。”鲁青青想到什么,拉着段毅,“阿宁她要当快手,段毅你帮她登记啊。” 段毅挑眉,看了一眼宋宁,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回去就登记。” “那……那不喊霸王花,我喊你什么呢?”鲁苗苗跟着宋宁,一边走一边问。 宋宁回道:“随便随便,我很平易近人的。” 鲁苗苗点头:“哦,哦,那我喊你宁姐。” 沈闻余看着三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好一会儿露出无奈一笑。 “这次要不是她突然冒出来,这个案子我们大概要走很久的弯路。” 段毅挠了挠头,尴尬地道:“你说的没错。不过要不是你把三个看似毫无关系的案件,归为连环杀人,她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破案了。” 沈闻余摆手,示意他不要捧自己。 他不但没有查出更多的线索,甚至连去探一探皮草会不会在水里想都没有想过。 “你带人去打捞皮草,我去会会司老六。”沈闻余道。 ------题外话------ 霸王花帅不帅,哈哈哈哈!!! 012 要保密啊 沈闻余站在司老六面前,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沈闻余,你比你爹,连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我他娘的都认了我是凶手,你为什么不报上去,为什么不开堂审我?!” 沈闻余忽然盯着他,道:“我入行不过两年,你为何认识我?” 司老六冷嗤一声,道:“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沈闻余并不生气,而是坐下来打量着对方。司老六虽犯案多年,但实际年纪也就二十九岁。 他面无表情地道:“这十年,你藏身在何处?” 司老六目光闪烁,怒道:“你管老子在哪里!” “你十年音讯皆无,但却知道孙巧杀人,还知道我爹去世后我接了他的班,可见你离保宁甚至离阆中都不远!”沈闻余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进了牛头山,是不是?” 有那一瞬间司老六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就算我在牛头山,你又能怎么样?” “你想为你爹报仇?真是可笑,那可是牛头山,你一个小小的捕快,去了和你爹也是一样下场。” 沈闻余蹭一下站起来:“知道我要报仇,你果然在牛头山!” “你手上命案数十,你是无法活着离开衙门。可若你将牛头山的地图以及防御告诉我,我可以给你承诺,你死后我可为你收尸。” “给你?你就能报仇?”司老六哈哈大笑,“不过,你可以去把孙巧放了,你将她放了,我就给你牛头山的地图。” 沈闻余盯着他,没有说话。 牛头山离这里五十里,山上聚有土匪人数早已是迷。 因为他们,牛头山附近的百姓,早就苦不堪言。 那些人烧杀掳掠凶案累累,无恶不作。 三年前,他爹就是死在了牛头山。 “这我做不到主,你可以试试别的条件。”沈闻余冷冷地道。 “我只有这个条件,你放了孙巧,来找我!”司老六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看沈闻余,“想报仇,你也得有诚意才行。” 沈闻余盯着他,没有说话。 宋宁心情非常好的到家门口。 她家和鲁家是相连着的,爬上鲁家的围墙,就进了宋宁家的院子。 三个人蹲在屋脚,鬼鬼祟祟地压着声音说话。 “此事别让我娘知道。”宋宁提醒二人,“如果她问你们,就说我和苗苗一起跟着青哥在外面追凶抓人。” “青哥本事大,抓到了犯人,所以给我分点钱。” 鲁青青的脸蹭一下红了起来,搓着手道:“我、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呢。” 他什么都没有做,而且还靠宋宁救命了。 没想到,以前不起眼的邻家妹妹,不但会查办案件,还武功高强。 更没想到,有一天他鲁青青需要她来救命。 “嗯,嗯。我也觉得她在讽刺你哦。”鲁苗苗道,“哥,你别哭,讽刺一下不会少块肉的。” 鲁青青气的鼻翼煽动。 “你闭嘴。”宋宁敲了鲁苗苗头,“不说话我们不会当你是哑巴。” 鲁苗苗哦了一声,嘟着嘴巴委屈地不说话。 宋宁给了他二十两银子。 鲁苗苗眼睛程亮,捧着银子问道:“给我的?” 宋宁点头。 “哇,哇,谢谢宁姐,谢谢宁姐,我有钱啦!”他跳起来墩墩地转圈圈,笑声惊的邻居都出来看,见是他们觉得有些奇怪,也没有多问。 鲁青青蹲着,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古怪。 “这是你的。”宋宁给他二十两,以及还给他早上借给她跑路的盘缠。 鲁青青低头看看钱,又抬头看看她,听着鲁苗苗不停喊宁姐,他抖了抖嘴,从齿缝里喊道:“宁、宁姐?!” 喊姐有钱拿。 宋宁:“?” “谢、谢谢宁姐。”鲁青青羞赧地瞥她一眼,“等、等我娶到秋香,我以后天天喊你姐。” 宋宁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难道她很喜欢当两个五大三粗却有着蓬勃少女心的兄弟的姐姐吗? “算了,以后你们喊我宋主任吧。”宋宁将自己剩下的二十五两揣兜里,准备回家。 鲁青青一脸不解:“主任又是什么?” 她怎么这么多外号? “是个官号,我喜欢当官。”宋宁背着手望天,她刚升了主任,一次没听人喊过“主任”,天知道,她有多期待这个称呼。 鲁青青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头道:“那以后就喊你宋主任。” “不喊霸王花了?”鲁苗苗问她。 宋宁白他一眼:“打架的时候喊。” “好。”鲁苗苗点头,“只要你高兴,我喊你祖宗都行。” 宋宁背身挥了挥手:“不肖子孙,记得我叮嘱的话。” “对了,还有件事,”鲁青青喊她,宋宁停下来回头看他,“嗯?” 鲁青青想了想,忙摆着手笑呵呵地道:“没事,没事。” 宋宁摆了摆手,回家去了。 “哥,你想问什么?”鲁苗苗看着宋宁的背影问道。 “她刚才和孙巧低声说话的时候,脸上很……很……”他想不到形容词,就感觉有点凄凉,“你说,她会不会又想到娄明宇了?” 鲁苗苗显然不太记得娄志远是谁了,歪着头想了好半天,忽然啊一声喊道:“就是差点让她死了的娄三公子?” 鲁青青捂着弟弟的嘴:“小声点。你一天天鬼叫鬼叫的,生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 “你不能在她面前提,听到没有?!” 鲁苗苗挠着头:“可,这次明明是你说的,你不提我都忘记了。” 鲁青青被噎住,但不能失了哥哥的架子,怒道:“反正不能提。” 鲁苗苗点头,一脸虔诚地看着手里的钱:“她带我挣钱,她是好人,我不能让她伤心。” “嗯。回家去吧!” “哦哦。”鲁苗苗使劲点头:“哥,我把我的钱也给你吧,我以后跟着阿宁还能挣钱的。你拿着,多娶几个媳妇。” 鲁青青踹他:“滚!” 兄弟二人捧着银子喜滋滋的跑回家。 鲁青青将二十二两往桌子上一摆,喊道:“娘,我聘礼终于够了!” “快去丁家提亲。” “你有钱了?”鲁张氏出来,看到一桌子的钱,“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题外话------ 早上好!!! 013 想的太多 “这是赏钱,您就别管了,反正我有钱了。”鲁青青嘿嘿笑着。 鲁苗苗也将自己的钱放在桌子上:“我、我也有二十两,都给你。” 鲁张氏抓着桌子上从天而降的四十两银子,激动的精神恍惚,手脚颤栗站不稳。 “去喊你爹。”好一会儿,鲁张氏喊道,“苗苗,去喊你爹回家。” 她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银子在一起。 鲁苗苗点头正要说话,鲁彪已经从门外进来了,喊问道:“喊我干什么?” 他将扛包弄脏的巾帕丢在水盆里,拍了拍灰进门,奇怪地看着里面三个脸色诡异,像哭又像笑的人:“出什么事了?” “你两个宝贝儿子,挣回来的。整整四十两。” 鲁彪直愣愣盯着桌子上的钱,好半天惊呼道:“刚才我就听说抓住了开山毛。是你抓的?” “不是,是宋主任……”鲁苗苗没说完,嘴被鲁青青捂住,他点头道,“是我,我抓的。” 宋宁不让他们说。 “干了三年了,我儿子终于做了一票大的了。”鲁彪哈哈大笑,“虎父无犬子,我鲁家的男人,就是厉害!” 鲁青青呵呵笑着。 鲁张氏也高兴的笑着,道:“我再去打卤菜回来。”说着又想到什么,指着厨房里的肉包子,“苗苗,给阿宁和你婶子送四个肉包子去,娘再去买。” 鲁苗苗点着头,抱着包子又想到什么:“娘,宋主任也有钱。” “宋主任?”鲁张氏愣了一下,“谁是宋主任?” 鲁苗苗指着隔壁:“阿宁啊。” 鲁张氏没深究宋主任这个名头,倒是惊着道:“你们带着阿宁一起去抓逃犯了?” 鲁青青捂住鲁苗苗的嘴,笑道:“娘,我们会保护好她的。再说,她想跟我们一起挣钱,这是好事啊。” “可这也太危险了,要是她出事了,你婶子怎么办。”鲁张氏吓的不轻,“你们不记得上次阿宁出事,你婶子差点也跟着去了。” “不行,我去和你婶子说一声。” 鲁青青一把拉住鲁张氏:“阿宁不让说,您别告诉婶子。再说,阿宁不记得那件事了,您别总提。” “阿宁比我们想的都聪明,而且我和苗苗都会护着她的,不让她做危险的事。” 鲁张氏蹙眉,鲁彪摆手道:“你去说了,弄的好像不愿意让青青分她十两银子似的。” “你既心疼他们母女,那就让青青带着她挣钱。有钱了她能存着嫁妆,母女两人日子也好过点。” 鲁张氏犹豫着,想了想看着儿子道:“那你好好带阿宁挣钱,保护她好!” 也好,带着阿宁挣钱,阿宁念着他们的好,不定以后还能嫁给苗苗,做她儿媳。 “我去买卤菜,你去找花婶子商量提亲的事。”鲁彪和鲁张氏道,“青青年纪不小了,赶紧把亲事定了。” 鲁张氏应是。 隔壁,宋宁接过四个肉包子,待鲁苗苗离开,她又和刘杨氏对面坐着。 “这十两,真的能拿?”刘杨氏看着桌上的十两银子。 宋宁并没有将钱都拿出来,笑着点头道:“能拿,他们出力我出脑子。” 刘杨氏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这么大金额的银子了,她激动的红了眼睛,再三确认:“你、你没有骗娘,对不对?” “没有!”宋宁颔首。 刘杨氏抱着宋宁,低声哭了起来:“我的阿宁真的有本事了。” 她的阿宁啊,不再见人就躲,不再遇事就哭了。 这样的阿宁真的太让她欣慰和高兴了。 “娘一会儿去卖肉、买面买菜!”刘杨氏高兴地抹了眼泪,“再给你扯布做两身新衣服。” 宋宁笑着:“肉是重点,您多买点。” “好。”刘杨氏捏了捏女儿的脸,“等烧好了,你多吃点。” 晚上,刘杨氏果然做了一大盆肉,吃完饭她又马不停蹄开始裁布料,一边做一边嫌弃宋宁挑的颜色:“是不是太素净了,娘越想越觉得应该给你买那匹桃红的。” “我就觉得这鸦青的好,稳重。”宋宁看着刘杨氏,此刻她的仿佛一下年轻了几岁。 “傻丫头,看我干什么!”刘杨氏嗔怪地看着宋宁。 “看您漂亮呀。您年轻的一定很好看吧?”宋宁问道。 刘杨氏脸一红:“我们下人,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能活着就不错了。” 宋宁给她递剪刀过去:“下人?” 这几天宋宁观察刘杨氏,发现她做事很讲究,比如她摆放碗筷的顺序,比如她叠衣服时动作和打扫灰尘时的谨慎仔细,这些在宋宁看来,绝不是一个不识字的乡下姑娘能自己养成的。 这应该都是经过专业的培训出来的。 “哦,娘生你以前,在一个府里当过丫鬟。”刘杨氏解释道。 宋宁挑眉:“您和我爹,就是在这个府中做工时认识的?” 刘杨氏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宋宁看了一眼刘杨氏的神色,似乎这事还有内情。 她没有再问,坐在灯下,手脚麻利的用剩下的布头拼凑了一个斜肩背的布包,刘杨氏奇怪地看着她:“你做的这是什么包?” “书包。”宋宁头也不抬地回她,刘杨氏动作一怔,“你做书包干什么?” 宋宁眼露疑惑:“怎么了?” 书包也有隐藏的意义? 她接受了原主宋宁的记忆的,但听到书包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触动。 秘密这么多? 难道她是流落民间的公主殿下? 希望梦想能成真,她再继承皇位,那就更完美了。 “阿宁?”刘杨氏看着她,“在想什么?” 宋宁回声,笑了笑:“我走神了,您说什么?” “你中秋想吃什么菜?” 今天八月初五,宋宁知道。但刘杨氏的表情分明不是问她中秋的事。 宋宁另外想到个人:“是刘大荣要回来吗?” 刘杨氏见她神色坦荡不由松了口气,语气轻松地回道:“中秋节他不敢回来。” 宋宁应了,列了几个她想吃的菜。 当晚她睡了一个很好的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刘杨氏正端着盆去巷口的井边洗衣服,宋宁拢了头发打着哈欠地道:“您歇着,一会儿我去洗就好了。” “就几件衣服,你快去吃早饭。”刘杨氏看她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顿时放了盆拿梳子来,“娘帮你梳头。” 宋宁笑着坐下来。 刘杨氏的手法很轻,宋宁半眯着眼睛:“我一会儿想洗头,您梳的这么好看,浪费了。” “再梳呗,梳头不麻烦。”刘杨氏梳完把梳子给她,顺口交代道,“你不要出去啊,娘一会儿就回来。” 宋宁点头,看着刘杨氏去井边,她顿时脚一点上了围墙。 隔壁,鲁苗苗正背对着她蹲在墙角,裤腰绷扯下来,露出一截硕壮的腰身和半截屁股缝,宋宁嫌弃不已。 “吃过早饭来我家,我有事和你说。” 鲁苗苗徐徐站起来,应了一声。 宋宁白他一眼,下了围墙去吃早饭。 ------题外话------ 三八女神节,我要为我女神们加更一章,女神们的点个赞呢。哈哈哈哈 014 不是爱情 “你喊我来做什么?”鲁苗苗坐在宋宁面前,两个人熟练地刷芋头。 宋宁扫他一眼,随口问道:“书包、中秋节……两个词,你能想到什么和我有关,不能说的事吗?” 鲁苗苗摇着头:“不知道。” “换个说法,”宋宁用刷子敲了敲盆的边缘,接着问道,“你哥或者你娘,有没有叮嘱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提吗?” 鲁苗苗挠了挠鼻子,忽然眼睛一亮,道:“你想问娄明宇是不是?” 娄明宇?宋宁的心口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刺的她一痛,最深处的被压在某块巨石下的记忆,瞬间翻腾上来。 这记忆,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山洪泄来般,淹没了她的感知,只留下了羞辱和不甘。 “宋主任?”鲁苗苗见她脸色瞬间千变万化,顿时害怕起来,使劲摇她,“你、你没事吧,我、我不说了,你、你别哭啊!” 宋宁:“……” 她哭了? 她抹了一下脸,顿时翻了个白眼,怒道:“哪里哭了,是你把盆里的水溅到我脸上了。” “真的?” “不假!”宋宁道。 鲁苗苗放心了,嘀嘀咕咕坐回去接着刷芋头。 宋宁骂道:“渣男!” 剧情大概是,宋宁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喜欢娄府的三公子,这位三公子风流倜傥,读书好人缘佳,在阆中是少女们的理想夫婿。 宋宁十四岁那年,十七岁的娄明宇考中了秀才,就要去襄阳拜师读书,这一走就得好几年,于是,宋宁在一位叫丁秋香的姑娘怂恿下,去送娄明宇香囊。 那是天权二十年的早春,江边绿柳如荫,行人如织,宋宁拿着香囊,仰头看着笑容比艳阳还要璀璨夺目的娄明宇,一颗心咚咚跳着,满眼的爱慕之情。 “你要送我香囊?”一袭宝蓝色长褂,将肤白俊朗的娄明宇衬托的贵气逼人,他淡淡一笑,柔声道,“那多谢了!” 宋宁心神跌宕,红着脸跑开,却又舍不得走,躲在桥上偷看他。 就看到,他立在江边,手里尖捏着她的香囊,转过身和自己的同窗说笑着,她清楚的听到他道:“他不当面落她的面子,是我的修养。” “刚才冲到我面前来,那张脸着实吓了我一跳。” 他说着,随手就将香囊丢进了江水里。 像丢一个极肮脏臭恶的东西。 宋宁站在蹲在桥墩边,看着随着河水浮动渐渐飘远的香囊,她的胸口像被人剜了一个洞,万物湮灭,只有羞辱和厌弃。 厌弃自己的容貌。 当晚,宋宁在房中悬梁,脖子上吊着绳子窒息的感觉依旧清晰,但好在刘杨氏进来将她救下来。 宋宁昏迷三日,刘杨氏也差点没挺过来。 幸运的是,宋宁活下来了,决口不再提娄明宇的事。但比以前更胆小怯懦自卑。 刘杨氏也更加的小心翼翼,不敢让她再随便出门。 “原来书包,中秋节敏感的原因在这里。”宋宁明白了,八月初十是秋试,一直在襄阳读书的娄明宇回到阆中了,他要参加考试。 鲁苗苗惊恐不安地看着她:“你、你有杀气?” 好可怕。 “想不想打架?”宋宁低声道。 鲁苗苗点头:“打啊,但是打谁呢?” “娄明宇!”宋宁道。 她以前的容貌和现在的宋宁很相似,但脸上没有胎记,所以对于容貌的自卑和厌弃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原来是这样的难受和窒息。 根本不想出门,哪怕随便是谁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也会敏感的觉得,对方在嫌弃她的丑陋。 而娄明宇丢掉的那个香囊,彻底将她打落深渊。 “这口气,我不咽。”宋宁道。 或许,原主宋宁在被继父掐死的那一刻,她就是愿意的。 死,让她毅然决然,如释重负。 原主宋宁不敢做的事,她来。 “这件事交给我。”鲁苗苗叉腰道,“他那个小鸡样,我一只胳膊就能放倒他。” 宋宁勾了勾手指,两个凑在一起咬低声说着话,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娇笑声,一个女生道:“你们、你们干什么呢?” 宋宁挑眉,朝门口看去。 就见鲁青青带着一位姑娘站在她家院门口,姑娘穿着红底蓝花的比甲,梳着垂柳髻,耳朵上戴着一对娇俏的珍珠耳环,十八九岁的年纪,皮肤不白,但五官很清秀,身材前凸后翘,是位清秀佳人。 宋宁的记忆告诉她,这姑娘是丁秋香。 原来撺掇原主宋宁去送香囊的人,是鲁青青要娶的女子? “秋香姐。”鲁苗苗看到门口的人,嘀咕着喊了一句,又坐回去接着刷芋头,宋宁也扬眉点头打招呼。 丁秋香很意外,以前她每次来,宋宁都会很高兴,今天怎么这么冷淡,难道是因为她太久没来的缘故,所以和她生分了? “我很久没来,阿宁是生我气了吗?怎么看到我,都不理我了呢。” 丁秋香进院里来,鲁青青忙给她端了一把竹椅放好,她坐下来,托着下巴伤心地等着宋宁答话。 鲁青青在一边的矮凳上坐下来。 宋宁扫了一眼丁秋香,问道:“你们今天不讨论聘礼和定亲的事?” “我来就是这个事儿,青哥说要再给我买一副镯子,我拿不定主意买哪个,所以想让你陪我一起去银楼。”丁秋香娇声道。 宋宁回道:“我要干活,你们自己去。” 丁秋香一脸忧心忡忡:“阿宁,你不想出去,是因为娄明宇回来了吗?” “这次秋试过后,他就要和窦小姐成亲了,婚后一起去京城,准备三年后的春闱。” 宋宁刷芋头的手一顿,正要说话,鲁青青大喝一声:“阿宁,你这芋头真大。” 宋宁抖了抖嘴角。 丁秋香瞪了一眼鲁青青,又叹气道:“你难过我知道的,但也没有办法,咱们和窦小姐可没法比,她有钱有权。” “阿宁也有钱!”鲁苗苗不满地道,“以后我们都会很有钱,不比她差。” 丁秋香嫌弃地看着鲁苗苗:“能一样吗?人家可是窦小姐是知府千金。” “阿宁再有钱也不能和她比……”丁秋香说了一顿,敏感地道,“阿宁定亲了吗?怎么有钱了?” 宋宁踢了踢鲁苗苗让他闭嘴,鲁青青上前一把捂住鲁苗苗的嘴:“话怎么这么多,刷你的芋头。” “秋香,我们去买镯子去。”他说着,不管丁秋香愿意不愿意,拖着她就走。 以前没觉得她话多,今天怎么尽在宋宁面前挑一些不能说的说。 “你干什么?!”丁秋香被他拖的很恼火,站在院子外怒喝道,“什么话我不能说了,你躲躲闪闪是什么意思?” 鲁青青压着声音,拉着她走:“阿宁都忘了,你还提,不是让她伤心吗。” “行,我不提娄明宇。我问你,阿宁怎么有钱的?” 鲁青青一怔。 “你说你的聘礼是抓前两天的开山毛得的赏钱,可那赏钱清清楚楚写了五十两,你和苗苗一人二十两,还有十两呢?” “那十两你给宋宁了?” 鲁青青被她追问的张口结舌:“你、你怎么……怎么……” “你为什么给她十两?她和你一起去抓人了?”丁秋香质问道,“她会什么她能做什么,值得你给她十两银子?” “你带她去,还不如带我,我好歹胆子比她大。” “鲁青青我问你,你是不是变心了,现在喜欢她了。你要喜欢她我不耽误你,我只要松口,我明天就能拿一百两的聘礼风光大嫁。” 她说完甩头就走。 鲁青青根本插不上嘴,跟着追上去,一边追一边解释:“不是这样的的,阿宁她很聪明的。” “你别生气,我再给你买一个簪子,你一直想要的那个!” 丁秋香脚步顿了顿,鲁青青追了上去。 宋宁和鲁苗苗蹲在门口看热闹,好一会儿宋宁嗟叹道:“是真惨!” “我哥又要多花钱了。”鲁苗苗挠着手,“咦,好痒。” 宋宁看他的手,顿时失笑,就见本就胖的手,这会儿已经肿成了开花馒头,她哈哈大笑:“你这膨胀的速度,很迅速啊。” “怎、怎么办?”鲁苗苗颤巍巍举着看开花馒头,盯着宋宁的左脸,“你、你的脸也肿了。” 宋宁摸了摸,还真的是。 “芋头过敏。”宋宁踹了鲁苗苗一脚,“你刚刚溅的水在我脸上的,你想让我丑死是不是?!” 鲁苗苗辩解:“明明你哭了,然后自己摸脸导致的。” “你再说一遍,”宋宁拽着他往盆子里摁,鲁苗苗两脚乱蹬,“女侠,女侠饶命!” 鲁苗苗被摁着头,从腿缝隙里看到院门口立着的四条腿,他大喊一声:“娘,救命啊。” 宋宁的手一顿,看着门口两位因为惊吓而张大嘴的两位妇人。 ------题外话------ 女神节快乐,还有一章加更。么么哒!!! 015 服不服气(加更章) 鲁张氏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强壮高大的儿子,又被人摁着脖子喊救命的时候。 刘杨氏也没有想到,她懦弱胆小的女儿,会摁着高大强壮的鲁苗苗的脖子,迫使对方喊救命。 她们清楚看到鲁苗苗使劲扭动挣扎的样子,显然没有让着宋宁玩儿。 “你们……”鲁张氏不敢置信地道,“玩的这么好?” 宋宁尴尬地将鲁苗苗扯起来,给他理衣服,又拍了拍衣领:“是、是啊,发小嘛!” “是吧?!”她问鲁苗苗。 鲁苗苗瘪着嘴,委屈地点了点头。 他觉得,他要是否认,一会儿宋宁会真把他摁在水盆里。 “娘,我的脸好痒啊。”宋宁指自己的脸,刘杨氏惊了一跳,“洗芋头的吗,你不能碰芋头啊。” 鲁苗苗也颠颠跑去给鲁张氏展示他的开花馒头。 院子里一阵惊呼,鲁青青被带回家。 宋宁被刘杨氏拉倒房里去抹药。 “你刚才在打苗苗?”刘杨氏一脸疑惑,“你可不能欺负他,他们一家人都对我们很好,要不是他们接济帮忙,我们早饿死了。” 宋宁点头:“知道了,我以后不欺负他了。” “这就对了。”刘杨氏松了口气,“娘去把衣服晾着,芋头我去洗,你别管了。” 宋宁点头。 刘杨氏出门去,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她刚刚是在叮嘱宋宁不要欺负别人吗? 什么时候开始,她认为宋宁会欺负苗苗,而不是被苗苗欺负呢? 一时间,刘杨氏心里五味杂陈,情绪复杂。 因为脸肿,宋宁打消了出门的念头。刘杨氏怕她知道了娄明宇回来,拼命找事给她做,初八那天是第一场考试,刘杨氏去哪里都带着她。 “娘,我想去一趟衙门。”孙宁蹲在井边,抱着膝看着洗衣服的刘杨氏。 刘杨氏停下来看着她:“下午去行不行?” 这时间,正是学子进贡院的时间。 “行。”宋宁帮着洗衣服。 刘杨氏暗暗松了口气。 宋宁还真想拦住姓娄的那小子打一顿,但刘杨氏拦着,她索性再让他快活两天。 “没皂了,娘回家拿一块。”刘杨氏回家,宋宁埋头搓衣服,忽然,有什么东西戳她的后背,她回过头去,就看到一群五六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正簇拥着一个拿着六尺竹竿的男孩,忍着笑憋着坏的戳她后背。 “宋三铜丑八怪,吊脖子逼人爱。”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凑在一起笑,又对着她后背戳了几下。 宋宁认出,这七个“葫芦娃”以前就常欺负原主宋宁。 “过来。”宋宁招了招手,领头的孩子呸了一口,道,“丑八怪,你嫁不出去了。” 说着,那长竹竿接着戳了戳她的肚子。 宋宁握住竹竿,顺手一拧,瞬间就让竹竿从那孩子手里脱了出来,那孩子正发愣,就被竹竿顶住了额头。 “欠收拾。” 后面的几个小孩一脸惊愕地看着宋宁。 毕竟,欺负了几十上百次,每次宋宁不是哭着跑走,就是原地抱头蹲着哭。 从来没这么凶过。 领头的小孩吓的梗着脖子不敢动。 宋宁骂道:“小屁孩,我在我村里称霸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一世吃糠。” 小时候,她为了不被同村的小孩欺负,她练就了一身打架的本事,在整个小学期间她是学校以及村里的老大。 小孩要面子,虚张声势地喊道:“你这个爱哭宝怎么可能称霸!” “不行?”宋宁手一抛,两尺长的竹竿嗡一声,扎进了墙砖里,因为力道大,竹竿崩的紧紧的,发出嗡嗡的反弹声。 四周一惊,七个小孩立刻变回七个葫芦,一动不动。 宋宁挨个戳几个孩子的额头:“行不行?” 几个孩子想象自己像竹竿一样扎进墙里的样子。 吓的哇一声齐齐哭了起来。 “不许哭!”宋宁喝了一声,七个孩子噎住,她横眉道,“龇一颗牙,我敲你十颗。” 她说着,抄起一块砖,徒手劈成两半。 “哇,娘!”几个孩子彻底被怔住,莫说没见过宋宁这么强,也没见过别人这么强,还这么横! 几个孩子吓的像惊着的鸟雀,哗一下拼命跑。 巷子里又安静下来,宋宁拍了手上的灰,一回头就看到沈闻余正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 “好功夫!”沈闻余扫了一眼地上的转头。 宋宁嘴角抖了抖,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刚才领头的孩子,带着她娘哭着跑回来。 “娘,就是她欺负我们,还用竹竿打我的头。” 刘张氏见是宋宁,愣了一下,非常的意外,但只是意外了一瞬,随即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这个野种,你胆子肥了啊,居然敢打我虎子,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让你母女两个立刻滚出去!” “一点脸都不要,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还欺负孩子。” “我要找你娘评理去,你这样的,一辈子嫁不出去。” 宋宁掏了掏耳朵,悠悠看向沈闻余:“沈捕头,突然挑衅骂人,什么罪名?” “笞三十!”沈闻余不急不慢地回道。 宋宁抱臂看着刘张氏,对方一愣,这才发现沈闻余也在,她顿时大惊,道:“沈捕头,是她先欺负我孩子的,你可看清楚了,不是我骂她。” 沈闻余将手里的长刀一抖,道:“我来得迟,只看到你突然骂人!” 刘张氏看着他手里的刀吓的一抖:“我、我不骂了还不行吗,我、我回家了。”说着,扯着自己孩子就走。 宋宁和沈闻余对视,两人皆无奈失笑。 “虎子娘!” 就在这时,巷口有人跑了过来,冲着要跑的妇人喊道,“你家刘大桥在路口撞死人了。” “你说谁,谁撞死人了?” 刘张氏的丈夫刘大桥,在外面拉驴车送人。 “就在巷口。”来人是个年轻人,也住在这个巷子里,气喘吁吁扶着墙,“你快去看看吧,都说人死了。” 刘张氏腿一软,吓的话都不出。 “报官了吗?”沈闻余问来回话的人。 那人才看到沈闻余,顿时激动地冲上来:“沈捕头,您、您快去看看,撞的人是余舅爷,他要当街杀大桥。” 沈闻余颔首,又想到了宋宁,问道:“一起去?稍后正好和我去衙门领赏银。” 孙巧的案子结了,就等府衙和刑部核实,来得及就今秋斩,来不得就押到明年。 他今天办事,顺道便来告知她一声。 “好。”宋宁轻松应了。 017 保宁的天 宋宁和沈闻余一起,去出事之处。 回话的人说的巷口,正是铜雀街和三道巷的丁字路口。 此刻,行人将半条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的水泄不通,就连路两边酒楼茶馆楼上雅间都挤着看着热闹的人。 从人群里传出来的血气,腥味冲的人头皮发麻。 人群里包围圈里,有人骂道:“报什么官,杀人偿命,老子现在就要他的命!” “刀拿来!” “今天这么多人看着,老子替天行道,让他偿命!” 宋宁挑眉,道:“居然有人这么横?!” “山高地远,这是常事,只你不曾见过罢了。”沈闻余冷笑一声,拨开人群,大喝一声,“谁这么大的口气,要当街杀人?!” 没想到沈闻余一个小捕头,居然这么硬气,宋宁刮目相看。 她跟着进去,身后,鲁青青喊着她:“阿宁,里面危险,你小心点。” “嗯!”宋宁跟着沈闻余到人群里。 丁秋香瞪了一眼鲁青青,怒道:“你现在对她格外的关心,是不是是因为她漂亮了?” 她今天就觉得宋宁和以前不一样,刚刚再看她,忽然明白了,宋宁虽然还是原来的容貌,但却和以前畏缩的气质大不相同,现在的她挺拔英气,利落坦荡,让人忽略她的容貌,被她气质所吸引。 “才一个月不见她,怎么变化这么大?”丁秋香想到什么,又问鲁青青,“她和沈捕头认识吗?怎么还能跟着进里面看热闹,我也要进去。” 鲁青青压着声音道:“他们才认识的,你别进去了,又不能帮忙,还是在外面看。” “难道她进去就能帮忙了?!你不会真以为带她追一次凶,她就真能做快手了吧?!” “你别乱说,阿宁本来就是快手。”鲁青青直皱眉。 丁秋香嗤笑一声:“我看你脑子被浆糊糊住了。” 鲁青青欲言又止。 人群里,宋宁看到空处停着一辆驴车,驴已经倒在了车边上,驴脖子被捅了一刀,血流了一地,早就断了气。 在死驴八九尺远的地上,躺着个男人,男人四仰八叉脸色煞白,一位年老的大夫,正面色凝重的在扎针施救。 但从他神色来看,大概不太乐观。 在大夫和受害人的对面,刘大桥一张脸被打肿了,跪在地上,他对面站着两位男子,一位穿着紫衣年轻公子,肤白貌美身材清瘦,另一位则是身材肥胖,满脸胡须手持长剑的中年男子。 手持长剑的男子冲他们看来,呵斥道:“沈闻余,你什么意思?!” “劳驾帮我走一趟衙门回禀一声。”沈闻余和一位看热闹的年轻人交代,他话落,提剑的中年男人大喝一声,拦住要走的人,“我谁他娘敢去?” 那人吓的不敢动。 宋宁跺着步子,走到被撞倒地的死者身边。死者面色白如金纸,左眼角有淤青,下巴有指甲抓挠的痕迹,依旧右手的中指指节上有明显的淤青新伤。 “您查出什么,死因是什么?”宋宁收回目光,问正在扎针急救的大夫。 大夫扫她一眼,眼露不屑,道:“说了你就懂了?!” 宋宁点头:“您说一说,我还是懂一些的。” 那大夫冷哼一声:“你既知道,那就自己查,跑来问我,你算什么东西?” 宋宁点头,从善如流地挽了袖子开始查验:“那我自己查,您让一让!” 大夫没想到她真要自己自查,顿时气到结巴:“你、你哪里来丫头,不许捣乱。” 宋宁不管他,手脚麻利按顺序查验,眨眼已经将死者的上衣敞开。 “你是谁,不许乱动。”穿紫衣的男子走过来,呵斥道,“他就算是死了,也不是你这些丑人能动的。” 宋宁看像对方,视线落在他的嘴角上的淤青。 这边,沈闻余将余荣的剑压下来,“这是命案,恐怕由不得余舅爷私自裁夺。” 余荣盯着沈闻余,逼近他一字一顿道:“在保宁,莫说我占理,就是不占理,你又能拿我怎么着?” “这个人,今天我杀定了!” 余荣说着,剑头一转,直指跪着的刘大桥。 “啊!”围着的百姓吓倒失声尖叫,眼见那剑在刘大桥前胸一寸戛然而止。 刘大桥吓得腿一软,裤子湿了半截,大喊道:“饶命啊!” 余荣盯着挑挡着自己剑的刀,看向沈闻余,骂道:“不想活了?你敢拦我的剑?!” “余舅爷息怒,拦你剑的并非我沈闻余,而是大周的律法。审问定案杀人偿命,也是朝廷也是衙门定的,余舅爷可没这资格。”沈闻余道。 现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替沈闻余捏了一把冷汗。 要知道这余荣可是当今知府窦万钊的小舅子。 而窦万钊则是保宁府的天。 大周官员外放,三年一审一换,最长也不过三任九年。 但是窦万钊开创了大周开国以来在职留任时长记录。 他在保宁知府的位置上,整整待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他已经将整个保宁紧紧握在掌心里,内有盘根错节家族人脉,府衙县衙无人不听他号令,在外,他豢养牛头山土匪千余众。 说是土匪,可谁不知道,那上面养的就是窦万钊的兵。 否则这么多年,他还留着牛头山不剿? 所以,有知府窦万钊这个土皇帝,余荣莫说当街杀一个百姓,就是杀一串,也没有人敢拿他问罪。 “你可知道死的人是谁,那是老子才进门的心肝。” 余荣呸了一口,打量着沈闻余:“不杀也行,那你来陪老子睡,老子立刻就放了他!” 四周寂静,落针可闻。只有余荣带来的常随嘻嘻哈哈嘲笑着。 沈闻余面色渐沉,脑子里不停回响着:杀了这个人,杀了窦万钊,为父亲报仇! 握刀的手一紧,他双眸崩出杀意。 就在这时,有人惊叫了一声,随即一道紫色人影冲着这边“飞”了过来…… 余荣下意识用剑去挡,可待看清人影,又慌乱丢了剑,将人接住。 突如其来的冲撞,余荣抱着紫色人影,咚一下跌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谁干的?!”余荣抱着人挣扎坐起来,迎着光他看到一位清瘦高挑的女子走过来,冷冷地盯着他。 “余舅爷能替律法行道,私自砍行凶杀人者的权势,不知道有没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街残害无辜百姓的胆识?” 她语气沉静,目光清冽,明明是个普通女子,但却给了他巨大的压力,余荣被逼压着后缩了一下,喊道:“你、什么意思?” ------题外话------ 大家都知道,我在看错别字的能力上,特瞎!!!每章传上来我都会看两遍,但依旧有漏网之鱼。 如果看到错别字,有空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回头去改。 么么哒!!! 018 她要验尸 四周寂静,无数条视线,投向了宋宁。 女子一身新做的素净鸦青色比甲,下身是黑色的长裤,身材修长笔直,微微垂眸,目如深潭,明明清澈明亮,却深不见底,透着森凉。 “这好像是二条巷里那个宋三铜吧?你看,她脸上有三个铜钱胎记。” “记得了,两年还是三年来着,她不是为了娄三公子上吊自杀的吗?” “她不是一向好哭,还胆子小的吗,几天不见她不但胆小还疯了吗?” 大家刚才没注意宋宁,现在她突然出现,所有人都是满脸的惊讶。 宋宁走近余荣,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是她。”紫衣小哥被踹的背过气去,现在终于喘匀了,挣扎着撒泼,“舅爷,她打我!” 余荣扶着他站起来,盯着宋宁:“话说清楚,谁是无辜百姓?” 宋宁指着刘大桥:“当然是他。” 余荣啐了一口:“他撞死人还无辜?你他娘的不知道,就给老子闭嘴!” “不要以为老子不打女人你就能蹬鼻子上脸,逼急了老子一样打死你。” 宋宁笑了,回道:“他要是撞死人了,您是为家人报仇。可您的人不是他撞死的,您杀了他,就是杀无辜百姓!” “不是他撞死的?”余荣嗤笑,呸道,“老子两只眼睛清清楚楚看到他撞宿玉了。” 宋宁道:“是吗?死者左侧第十根肋骨骨折,脸上,胸口,腹部以及手肘处都有新旧伤,这可不是撞一下能形成的伤。” “这事,不简单哦。”她说着,上前一步,在余荣身侧压着声音,说了句话。 余荣听完,脸色大变:“不可能!” “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快手,没胆子也没必要和您开玩笑。”宋宁压着声音道,“您若愿意,这案子我接了,五百两银子我给您找出真凶。” “既避免您滥杀无辜的名声,又避免了您被人利用,还可以为爱人报仇。” “五百两实在的价码,童叟无欺包您满意。” 余荣哈哈大笑:“五百两,老子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吹牛的女人。” “五百两,谁查案有这么高的价?!” 宋宁道:“因为除了我,没有人能今天给你一个明确的结果!” 余荣冷笑盯着她:“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我开高价谈买卖?” “我胆子当然大。余舅爷却小气,是怕输给我还是舍不得五百两?” “老子怕你?怕损失五百两?我就不信了,我们双眼所见,他撞死了宿玉,难道到你这里还能换个死法?”余荣抽出五百两银票,在手里一抖,上好的纸扇发出哗啦一声脆响,“老子给你五百两,你要是给不出满意的答复,老子也不要你的命,你就脱光了衣服,在阆中城里跑两圈!” 宋宁的声音不大,但余荣的声音却很大。 大家都听明白了,顿时发出齐齐的惊呼声。 刘大桥恍惚听着宋宁说话,等看到刚才去报信的人,他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保长来了吗?” 报信的人冲着他无奈地道:“保长今天不舒服,躺着起不来。” 刘大桥浑身瘫软,眼巴巴地朝宋宁看去。 保长不来救他,他只能靠宋宁了。 人群中,刘杨氏惊叫了一声,喊道:“阿宁快回来,别胡闹。” 她回家去拿皂子,回来没看到宋宁,却有人告诉她宋宁在这里,她好不容易挤进来,就听到女儿在里面说话,现在居然还看到她和余荣打赌。 “阿宁,快回来!”刘杨氏吓的命都去了半条。 宋宁回头冲着刘杨氏道:“娘,我没事。”她说着目光一转,冲着人群外喊道,“鲁青青,我娘交给你了。” “知道了。”鲁青青挤进来,拉住刘杨氏,“婶子别喊,阿宁能这么赌,她心里肯定有数。” 刘杨氏都站不稳了,想进去又被鲁青青拉着:“怎么能有数,人都撞死了,她能说出什么来。” “青青啊,你是乖孩子你别听她胡闹,快去把她带出来。” 鲁青青摇头道:“婶子,您要相信她,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这孩子,快去啊。”鲁张氏也挤进来,一巴掌抽自己儿子,“阿宁年纪小胡闹,你也跟着闹。” 丁秋香也跟着道:“阿宁是想钱想疯了吗,她真的当自己是快手,还查案子打赌?!” “你就别添乱了。”鲁青青焦躁不已。 周围一片唏嘘声,同情地看着刘杨氏,她一辈子命苦,女儿先前懦弱胆小就算了,现在居然脑子也不好了。 “以后半辈子怎么过哦。”有人叹息道。 “他们都说你是傻子,我看你是真傻。”余荣讥讽地看着宋宁。 宋宁一笑,不置可否:“开始前,还要请余舅爷细说一说,方才车撞人时的情形,如何撞,撞到哪里?!” “行,我告诉你。”余荣道,“我们从春月茶楼出来,穿街而过,他走在最后面。” “却不料,这个贼子驾着驴车直接冲了过来。” “驴车的车厢撞到宿玉,宿玉倒地就再没有起来。”余荣道,“你可以问问这贼子,我可有半分冤枉他?!” 车夫都坐在车辕上,当然看的很清楚。 宋宁的目光投向刘大桥。 “是,”刘大桥吓的声音都哑了,“车冲过去,把他撞到了。我、我想停的,但没有拉住。” 宋宁问道:“你从南往北,对方从东面往西过街?你撞到是他什么地方,可记得?” 刘大桥想了想,回道:“撞到他左边肩膀,他往后一倒,就、就死了。” “知道了。”宋宁微微颔首。 刘大桥像看着救命菩萨一样看着她,满脸的希翼。 宋宁转身看向余荣:“余舅爷,那我就开始喽!” “端个椅子来,老子坐着看人作死。”余荣道。 宋宁往死者那边走,沈闻余两步上前来,低声问道:“你准备验尸?” “正好,帮帮忙。”宋宁牵着他衣袖一角,挑眉道,“帮我记录。” 沈闻余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确定?”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吹牛没谱的人,所以他惊疑的,是她真的要打算验尸。 “是。”宋宁走到死者身边,将那位叽叽喳喳的大夫拂开,袖子一挽,道,“快去!” 沈闻余迟疑了一下,和认识的笔墨铺子老板喊道:“取纸笔来。” “哦,哦,好!”笔墨铺子的老板都一脸惊疑,兴奋地去取了笔墨来,贴心地附送了小桌子。 周围的人也跟着激动的往前凑,想要看清楚宋宁到底想干什么,小声议论着:“她居然要验尸?” “宋宁什么时候是仵作了?” “嘘,不要吵,看她怎么做。” 贴着余荣的紫衣男子扯了扯余荣的衣袖,道:“舅爷,您真让这个女人胡闹吗?” “别急,你把她当猴子看,就觉得有趣了。” 紫衣男子神色凝重。 沈闻余沾墨提笔,对正背对着他查看死者的宋宁道:“好了。” 宋宁颔首:“那就开始。” 019 他的死因 沈闻余微微颔首。 宋宁不疾不徐地道:“死者男性,年纪十八到二十二岁,死亡时间约一个时辰。” “死者左眼角有轻微皮下出血,左侧鼻翼略有片状表皮脱落。” 沈闻余一怔,惊诧地看着她。 周围本还是嘈杂的,但在她开口念报的时候,瞬间安静了。 刘杨氏惊地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继续。”宋宁解开死者的衣领,将他头颅翻向右侧,“记,死者左侧耳骨表皮脱落伴有皮下出血。” “死者后脑有旧伤留疤。” “下巴有弧形抓挠指痕。”她放下死者的头,手摁在脖颈处,接着道,“脖颈左侧有皮下出血点。” 艳阳之下,无一遮掩阴暗之处,铜雀街上几百数双眼睛落在宋宁的身上、手上,随着她手的动作,引起一阵细小的惊呼声,随即又归于平静。 仿若炙热夏天带来的一阵清风,从脸上刮过,让人神思清明心神会聚。 遥远的江边垂柳上传来的鸟雀叫声,平时都是悦耳动听的,可此刻,却觉得吵闹烦躁,遮着了宋宁并不高的声音。 宋宁拿起死者的右手:“食、中、小指的指掌关节表皮脱落伴有皮下出血点。” “前胸及肩表面无伤。”宋宁将死者的衣襟解开,脱掉了上衣,手指轻摁压双侧肋骨,“左则第十根肋骨骨折。” “腹部有明显弧形、皮下出血。” 沈闻余微微顿住,接着往下记录。 她摁了摁死者的腹部,微微一顿,接着往下:“死者左腿筋骨存有旧伤。” 这话一说,四周又出现了议论声,那位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大夫,冷笑一声:“姑娘气势如此之足,查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宋宁扫他一眼,不急不慢地道:“死者今年二十左右,家境一般,曾读过书,他儿时曾从高处跌落,养伤许久。” “六个时辰内,死者曾和人发生过争执,并拳脚相加有过斗殴。” 她说完,那大夫讥讽道:“你若说他从高处跌落也罢,可你如何得出她家境不好的?” “因为这里,”她展示死者左手食指,“食指上有刀割的细小旧疤四条,右手手心有握笔的茧子但也有干粗活的痕迹。” 食指一条疤可能是意外,可四条相似细疤,多数是割草或其他农作物所伤。 “寻常读书人,皆是被家里人珍之重之,但凡有能力,都不会舍得让他们做粗活。可此人指节粗大有茧,可见家中情况实在不好,他不得不读书之余出去干活。” 她话落,立刻有人赞同道:“这话说的有道理,我爹娘再累都不会让我放了书去干活。”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有人附和。 那大夫还要再说,旁边有人打断他,没好气道:“你是大夫又不懂这些,不要乱插嘴。”又道,“阿宁,你接着查。” 那大夫嘴角直抖,脸色难看至极。 那边,紫衣男子哼了一声,推着余荣,道:“舅爷就不该听她说这些废话,说什么宿玉家里穷,说什么旧伤新伤的,这些东西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我看,她根本就是在帮她邻居……保不齐还是她家里人脱罪的。” 余荣没想到这一层,眼睛一瞪,看向宋宁问道:“你到底查出来没有,宿玉不是车子撞死的到底怎么死的?” 宋宁用手帕擦了擦手,走到余荣面前,问道:“余舅爷,可否再回答我几个问题?” “又问?说!” 宋宁颔首:“请问,死者宿玉子夜过后和谁有过斗殴打架的事?” “不知道。”余荣问紫衣小哥,“叶蕴,宿玉和谁打架了?” 叶蕴摇头:“我哪知道呢,又不是天天和他在一起。” “还有一问,死者今日可曾喊过肚子?” 余荣点头:“他就是因为肚子疼,才走在最后面的。我刚准备带她去医馆,谁知道出了这事。” 宋宁颔首。 余荣很不耐烦:“你问这么多,他到底怎么死的?” 叶蕴也跟着大声问道:“你要查不出就趁早滚,别耽误舅爷的时间。” “不管耽误舅爷时间,我这就解释了。”她徐徐走回去,将死者侧翻过来,和众人解释道,“死者的左肩处虽有一些擦伤,但仅仅在左肩,别处并无擦伤撞击的痕迹。” 余荣也好奇,走了过去盯着左肩看。 “所以呢?说结果。” “所以,死者确实并非撞死,而是被人打死的。”她一字一句地道,“这便是我和您确认,死者可曾打架以及有无腹痛。” 余荣怔住了,四周看热闹的人也怔住了。 好一会儿,余荣反应过来:“你他娘的和我开玩笑?他打架的时候没打死,为什么现在死了?” 周围也跟着点头,有人小声道:“确实,还从来没有听说,有人被打当场不死,过了一会儿死了。” “有的死,并非立刻死。”宋宁在死者的腹部摁了摁,“他刚死,腹部柔软,若舅爷同意可以剖开他的肚子,就会发现他已满腹鲜血。” 此话落,周围传来一片吸气声。 “你说什么?切开肚子?”那个大夫惊骇地问道。 宋宁颔首。 大夫甩袖:“荒唐!”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从四周传来,所有人都被她的震住了。 闻所未闻,就不提可曾见过。 “肚子切开不是一肚子血,难道是一肚子粥?”余荣反应过来,怒道,“你拿我开涮是不是?” 宋宁摇头:“您看我像在玩笑?” 她神色认真,目光从容,余荣怔了一下,那边一直未曾开口的沈闻余问道:“我也不懂,你说切开肚子后,满腹的血是指什么?” “在六个时辰内,他被人殴打了腹部,造成了肋骨的骨折,”宋宁半蹲,指在一处淤青出,大家的视线顺着她的手划过,又落在腹部。 “对方不但造成了他的第十肋骨骨折,也让他的脾脏或某一处内脏破裂。” “在过去的三到六个时辰内,他的破裂处一直在出血。” “结果就是,死者被人殴打致使内脏破裂失血而死。他倒在这里,不过正是凑巧撞到了驴车。” “如果没有驴车来,他也会死。” 宋宁不急不慢地说完,手在死者的腹部轻微摁压,看向余荣:“如他这般瘦弱的身体,拥有这样圆滚柔软的肚子很不正常。” “所以,我断定他的死是内出血失血而死。” 余荣眉头紧紧锁着,上去摁了摁死者的腹部,好一会儿他若有所思道:“还真像那么回事,他以前的肚子没有这么软。” “若能剖开死者的腹部,就能找到他破裂出血处,死因就能更加的准确。” 她话落,现场哗啦一下,仿佛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块巨石,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是不是刘大荣家那个胆小的继女?” “你没看见吗,她娘刘杨氏在这呢。” 大家就去找,果然看到刘杨氏一动不动如同石像般,立在另一边。 这边,沈闻余上前,也摁了一番死者的肚子:“这种死因很少见,若非你说,很难知道。” 宋宁颔首,低声道:“这位置的肋骨破裂,以及身上的其他伤痕,判断出来死因并不难。” 沈闻余惊讶地看她一眼,她的语气从容沉稳,没有丝毫的不确定和猜测,这不是一个新手能有的自信。 “你……”沈闻余想问你怎么会这些的,可想了想他忍住了话,点头道,“学到东西了,多谢。” 宋宁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而是转眸看向余荣:“余舅爷依旧存疑?如果你不肯解剖,那只能用另外一个,略显笨拙的方法检验死因了。” “什么办法?”余荣问道。 ------题外话------ 猜一猜,还有一个检验的办法是什么? 020 算你厉害 “人死后会有尸斑,您可知?” 余荣点头:“老子知道。” “但不是所有尸体都会在合理的时间内出现尸斑,比如失血过多者。”宋宁慢慢道,“而死者如果是正常死亡,或被车撞死,那么按照现在的天气,再有一个时辰,她就会出现尸斑。” 宋宁的手落在死者的肩部:“尸斑会积坠在他的双肩,颈部,背部,腰部以及手臂和腿的后侧。” “哦,原来是这样。”有人如同在学堂听课似的,听的极其认真,跟着点头。 宋宁指出寻常会出现尸斑的位置,话锋一转,侧翻死者指着他的腰部:“但他只会在这里出现大面积尸斑,因为,此处是出血处,也是血液积坠处。”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是内出血死亡,就只会在腰部出现尸斑?”沈闻余问道。 宋宁颔首:“多数如此。” “所以,次方法虽不是绝对,也有一些笨,但却能检验这位死者的死因。” “我他娘的,这什么古怪的说法。”余荣看向大夫,“你可知道?” 大夫面色很古怪,好半天道:“这说法,我也听过,但我毕竟不是仵作……” “别说了。”余荣挥手打断对方的话,看向宋宁,“听你的口气,你是肯定了?!” 宋宁颔首:“死者为大,您若存疑,大可一等,必不会让您失望。” 四周看热闹的人越积越多,交头接耳的讨论着宋宁,和宋宁刚才说的话。 余荣搓着手来回地走,又停下来看看宋宁,不是他容易相信人,而是因为宋宁说的话,有道理。 宿玉什么身材他最清楚了,躺下来的时候肚子凹进去能养鱼,现在人死了,这肚子鼓的像有孕的妇人。 还有,他刚才想到他曾经有个兄弟,被人一拳打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脸色煞白的死了,他死的时候,肚子就是鼓出来的。 他们没找仵作验,但现在听宋宁这么解释,非常符合。 “小丫头,”余荣盯着宋宁,想到了她刚才说的事,“你说,他在六个时辰内,和人打过架?” 宋宁颔首:“他的脸上,肚子等几处皮下出血点,是典型的拳击伤。” “您再看他的右手。”宋宁拿起死者是右手,“他的关节处则是打人的痕迹。” “所以,他不只是被打,而应是和人互殴。” 余荣脸色极快的变化着,他一转头看向一直歇在一边的几个常随:“你们可知道,他昨天晚上和谁打架了?” 几个常随都摇着头:“宿玉公子昨晚歇的很早,早上起了以后,就和您一起出门了。” “没瞧见他院子里有动静。” 余荣没说完,目光一转看向宋宁:“小丫头,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说宿玉不是撞死的我就信你了?” 宋宁挑眉。 “凶手是谁,你若不找到,这一局就是你输!”余荣得意地看着她。 周围嘘声一片,有人趁着热闹壮胆喊道:“余舅爷,你这事儿不地道。” “我他娘的是地道人?你才来阆中做人?” 没有人敢说话了。 宋宁笑盈盈地道:“余舅爷,事情真要说的这么清楚吗?” “当然,老子给你钱,你就必须把话说清楚。再说,刚才可是你说的,查清此案,你想糊弄可不成。”余荣拍着手里的银票。 他当然想查到凶手,可更想知道,宋宁会怎么查。 看在钱的份上,宋宁笑了:“其实很简单,您的家丁说宿玉昨晚歇的早没出门,那么和他打架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您家的人。” “依他的手损伤程度,若不是打在硬物上,那么对方应该也伤的不轻。” “若脸上看不出,那么可以查一查你家中,谁的身上有淤青,或者……”她微微一顿,“或者,谁的手上也有破皮和出血点,抑或,更明显的伤。” 余荣神色顿了顿,猛然冲过去抓起叶蕴的手。 叶蕴自小在老鸨手里精心养大的,所以他的手细嫩修长,一摊开,手背上的几处破皮淤青格外的明显。 余荣惊着,抓住挣扎的叶蕴,一把扯开他的衣领,果然,在他的胸口处也有淤青。 “是你?你和宿玉打架的,你打死宿玉的?” 叶蕴摇着头,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了:“舅爷怎么能信那个小丫头的话,她就是为了亲人脱罪,为了骗钱的。” “如此之人的话,您怎么能相信,还来怀疑我。” 他梨花带雨,哭的凄凄惨惨。 “咳咳……”宋宁没怜香惜玉之心,“这位小兄弟,你要狡辩就好好说话,你不想被怀疑,就解释清楚自己伤的来历。” “为了脱罪胡乱污蔑,此事不可取哦。” “我解释?我解释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解释。”叶蕴等她一眼,拉着余荣哭着道,“舅爷,我跟你三月有余,你我情深似海,您怎么能为了一个宿玉,听一个不相识女子说的话,就来怀疑我杀人?!” 余荣蹙眉。 “九爷,你、你可信我?” 余荣摇头:“你说的都是废话,让老子怎么信?” 叶蕴一瞬间浑身冰冷,绝望地后退了一步,他以为,余荣对他不一样,可现在看来,并没有不同。 “都怪你!”叶蕴指着宋宁,“是你多管闲事,和你无关的事你为何要管,你滚,滚!” 宋宁扬眉,指着刘大桥:“此事和他有关吗?” “你明知死者的死因,却有意将杀人之罪推给了一个无辜的人!” “若刚才余舅爷真的将刘大桥杀了,那么在这件事里,就有两条人命死于你手。你还能说我多管闲事?!” 叶蕴脸色煞白,喊道:“是他们先惹我的,死了就是活该。” “你多管闲事,你也会不得好死!” 宋宁耸肩:“恐怕由不得你,杀人偿命等你来世吧。” “你!”叶蕴指着宋宁还要再说,沈闻余打断他的话,和余荣问道:“敢问余舅爷,此事是你管,还是将人交给我带回去?” 余荣盯着沈闻余,他的事怎可让县衙来处理,他吩咐道:“来人,将叶蕴捆了!” 他的家丁上来,用绳子将叶蕴捆住,叶蕴哭喊着求饶,被堵了嘴拖了出去。 沈闻余也并没有阻拦,甚至于围观的百姓也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宋宁微微扬眉。看来,在这片天底下,权势已经明目张胆的压在律法之上了啊。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能怎么办?只能要钱! “事情妥了,余舅爷,承蒙信任,咱们银货两讫吧。” “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余荣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她,抖了抖手里的银票,“不过,我的钱你真敢要?” 宋宁笑盈盈从他手里接过银票,叠吧叠吧塞兜里,动作行云流水潇洒好看。 “您的钱又没长牙,我怕什么!” 余荣指着她:“行!我余荣也算是爱恨分明的人,今天这事,是你帮了我,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从今天开始——”他目光环绕一周,大声道,“从今天开始老子罩着你,谁敢欺负你,来找老子,老子能将他祖坟一起扒出来。” 四周的人吓的压着吸气声。 “多谢您关照。”宋宁从善如流的应了,余荣一甩手道,“把宿玉抬着,回家!” 宋宁手一抬,指了指地上的驴。 余荣眉头一横,盯着她:“得寸进尺了啊!” 宋宁扬眉轻笑:“一头驴死了不值当,可这头驴是人一家人的进账,没了驴您还是等同于滥杀无辜。” “行,行,行!”余荣指着她,示意常随给十两银子,他拂开袖子和宋宁道,“这两日老子忙,过几日来找你。” “老子要试试,你小丫头胆子到底多大!” “恭候!”宋宁含笑道。 余荣也不再废话,袖子一甩,大步而去。 ------题外话------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感觉评论区很冷清呀。 明天刘大桥分驴肉,宋宁会得到几条腿? A:一条 B:两条 C:三条 D:五条 E:六条 快来猜吧,章节更新后就知道答案了。 猜对者,三十个潇湘币!!! 别站看书的小姐姐们对不起啦,目前不能在别站办活动,么么哒!!! 021 嫉妒的人 余荣离开,人群如流水般,躁动起来,有人甚至开始鼓掌。 这掌声当然是给宋宁验尸、推断、救人性命的精彩,更有着一种同为平民,却在余荣手中赢得赌注的痛快感。 二十年了,在阆中,老百姓连窦氏旁支的一条狗都不敢碰。 更不谈像宋宁这样,开口就激余荣赌钱。 五百两是多,但更有滋味更爽的,是输的人、求宋宁办事的人,是余荣。 余荣啊,那个横行乡里的余舅爷,多舒爽痛快。 人群里,有位书生和宋宁道:“宋姑娘,你这一手太厉害了,从没见过。” 宋宁正要说话,那男人身边忽然有男人酸溜溜地道:“好什么?运气好罢了。” “就是,一会儿余舅爷回神,看她怎么死的。” “你们怎么说话呢?”那个书生眉头一拧,道,“无辜的人都得救了,你们还说这种风凉话?!” “也只有你们不了解的人,才会觉得她厉害。”那男人啐了一口,“走了走了。” “踩着倒霉人的肩膀挣钱,要是我,这钱我都舍不得塞自己口袋。” “你这么能耐,你刚才不上去?”立刻有人听不下去,上去拦着三个说话的人,怒道,“也不怕风大闪舌头。” “就是,余舅爷要杀人的时候,你们也上去刀下救人啊。” “他们有这本事也没这胆子,就知道咂嘴攒吐沫,呸!” 人们分成两派,吵了起来。 宋宁抚了抚荷包,五百两的银票沉甸甸的让她倍感踏实。 “阿宁!”刘大桥拉着刘张氏,膝行过来,冲着宋宁磕头:“谢谢阿宁,谢谢!” “不用!”宋宁避开,去扶他们起来,“起来吧,哪用这么大的礼。” 刘大桥擦着眼泪,今天碰到余舅爷,连保长都不敢出来帮他出头,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谁能想到,昔日被人欺负默不作声的宋宁救了他。 “以前、以前是叔和婶对不起你。”刘大桥使劲磕头,“你的大恩大德救命之恩,叔铭记在心,一辈子不忘!” 他想到以前许多事,羞愧地抬不起头来。当年,刘杨氏带着宋宁刚刚嫁过来的时候,他跟着几个发小一起趴她的窗户,被她发现了,不但没悔改,还跟着巷子里的妇人一起,骂她是破鞋,揪着宋宁的辫子,说她是杂种。 后来他有了儿子,儿子长大了,也跟着巷子里的孩子一起欺负宋宁,他是知道的,可从来没有阻止过。 他记得有一回,虎子往宋宁身上砸猪屎,宋宁推了一把虎子,虎子哭着回家,她媳妇赶过来二话没说,抽了宋宁一耳光。 以前,他没觉得这些事有什么不对,觉得刘杨氏和宋宁,没有男人护着,被人欺负是活该。 可现在一对比,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不起,对不起!”刘大桥不肯起来,拼命磕头,眨眼功夫额头上已经破了皮,“叔对不起你,太羞愧了。” 他脸生疼,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刘大桥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够,喊刘张氏和虎子一起,一家三口涕泪交加的接着磕头。 “真不不必如此,过去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宋宁将刘大桥扶起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刘大桥抹着眼泪。 “我回去了,还有点事。”宋宁担心刘杨氏,和沈闻余打了个招呼,就和杨氏回家去了。 刘大桥擦着眼泪,将地上洒落的银子捡起来,不熟的人都各自散了,熟悉的邻居就上来帮着他清理马车,刘大桥和先前给他去报信的刘勇问道:“族长真的说他病了?” 二条巷多半都是刘姓人,百年来走走散散,这里还有七十二户。 这条巷子的族长也是保长,在族里德高望重,族里大小事都由他做主。 “我敲门了,爷娘开了一条门缝,压着帕子哭,说族长早上吃过饭就喊肚子疼,人都下不了地了。” 刘大桥啐了一口:“他就是贪生怕死!” “嘘,这么多人在,回头让人听去告状。”刘勇低声道,“再说,他来了也没有用。咱们得亏他没敢来,不然宋宁那丫头指不定就不出头了。” 刘大桥想了想还真是,擦了擦汗,指着驴道:“帮我拉回家,趁着新鲜把肉分了。” 两个去拉驴,忽然一下子围上来七八个人,刘大桥一看道来的几人,冷冷地道:“我们能搬得动,就不劳几位叔伯弟兄了。” 刚才他跪在中间差点被余荣砍死,他的叔伯兄弟可没一个人出头。 反倒是个一直被他们排挤欺负的丫头救的他。 这样一对比,高下立判。 “这头驴这么大,你一家也吃不完。”巷口的刘大同凑上来,笑嘻嘻地道,“我们不帮着你吃点,两天就得坏掉。” 旁边的几个人纷纷点头:“就是就是!” 刘大桥冷笑着看着这些人,把他的驴抬走,十几个人在他家院子里,自顾自的就开始分肉。 刘大同将一条腿往脸盆一放,又拉出另一条腿:“我先回家了,顺道帮你把这肉腿给族长送去。” 刘大桥简直气笑了,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的这些同姓叔伯、弟兄这么无耻不要脸?! 以前的他真是瞎了狗眼。 “站住!”刘大桥气冲冲,一把夺过脸盆,冲着刘张氏道,“虎子他娘,这两条腿给婶子和阿宁送去。” 刘张氏顿了顿,心里有点不舍,家里一年吃不上几次肉,这回驴死了还把腿分出去给宋宁……她思索中,刘大桥猛咳嗽一声,瞪着她。 “哦哦,这就去。”刘张氏清醒过来,宋宁是她一家的救命恩人啊,这肉不给宋宁难道还给刘家这些白眼狼吃? 刘张氏顺手拽了一串挂在屋檐下的红辣椒,端着脸盆挤过刘大同,大声道:“正好,婶子家没辣椒,我给她一起带过去。” “婶子和阿宁多好,莫说给他们送两条驴腿,就是把一整头驴给送过去,也是应该的。” 刘张氏可边走边骂,巷子里邻居探出头来,她阴则则地啐人家:“有好事的时候,就是叔伯,就是兄弟。有难了,一个个躲的跟老鼠似的,不要脸!” 刘张氏骂着走远了。 院子里,刘大同看着空了手,顿时指着刘大桥骂道道:“你把驴腿给一个杂种,一个破鞋,不给族长不给我?!” “是啊大桥,你怎么能这样。”其他人也停下来,指着刘大桥,“胳膊肘怎么还向外拐?!” 刘大桥呸了一口,骂道:“我的命是阿宁救回来的,莫说她吃两条驴腿,就是吃我的腿,我也愿意!” “你脑子坏了吧?”另一个叔伯刘长群扯了他一下,低声道,“她是为了救你吗?她可是得亏你挣了五百两?!” 他挥着蒲扇大的一只手:“五百两啊,你做多少年的活,能挣到五百两?” “要我看,这钱不能她一个人得。”刘长群啐了一口,“这小娘们太精了。大桥,我陪你去把钱要回来。” 刘大同也道:“我也去。这可是你命换来的钱,凭什么给他。” “就是就是。”这话一出,等着分肉的几个叔伯兄弟纷纷点头附和,刘大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质问道,“这话你们也说的出口?” “滚!” “立刻给我滚。”刘大桥抄起门边的铁锹,“从今天开始,谁他娘的再跟我说这种话,我就没他这个兄弟叔伯!” “滚!” “你、你真是不识好歹。”大家看他生气,纷纷抢了一把肉就跑。 刘大桥气的瘫坐在院子里,刘勇上去扶着他,安慰道:“他们什么人你也不是头一天知道,别气,气着自己不划算。” 刘大桥沉沉的叹气。 刘长群和刘大同一出门刘大桥家的院子,两个人就拐了巷子凑在一起,刘大同道:“大桥被吓傻了,不理他。” “叔,要不咱们去找族长?” 刘长群眼睛一亮,赞同道:“成,先把肉送回去,咱们到他家门口碰头。” ------题外话------ 昨天有人猜六条腿是认真的吗?哈哈哈哈哈 但猜两条腿最多,哈哈哈哈。 022 各人感受 刘长群和刘大同到刘长友家的时候,他正跟着孙女麻花后面骂:“赔钱货,一天天喊饿,还不滚去干活。” 麻花八九岁的样子,被打了也不敢哭,瑟缩着肩膀躲去了厨房。 刘长友气的骂了一声,一回头看到刘长群和刘大同来了,不由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三哥。”刘长群反手关了门,“我们有事和你说。” 刘长友立刻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没多问请他们到屋里去坐。一坐下,刘大同就迫不及待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叔,可整整五百两啊。” 刘长友在事情结束的时候就知道了,闻言他点了头,没说话。 毕竟,刘大桥让刘勇来找他去帮忙的时候,他称病没去,现在事情办妥了,他也不好立刻出门去问。 “叔,这钱是大桥拿命换来的,可不能平白便宜了那小丫头,她可不姓刘。” “大桥面子上下不去,他不好意思开口,咱们就得帮他出头。” 刘长群点头附和:“是,咱们是一家人。钱拿回来咱们就能大修祠堂了。” 刘长友心动的很,问道:“大荣呢,还没有回来?” “没有!那天慌里慌张的说把那丫头掐死了,我让他先跑,等衙门来我们就咬定了说他没回来就行。谁知道那丫头没死,还真是命大。” “倒是苦了大荣,现在还躲王记里。” 王记,是一家赌坊。 刘长群见他问刘大荣,就问道:“你是想把大荣找回来,让他去要钱?” “这就跟抓兔子一样,有人在捅窝,有人撵,有人张着网兜。”刘长友道,“大同去把大荣找回来。” 刘大同不理解:“喊他回来干什么,他不在家,那两个娘们还收拾不了?我一个人就能让她们跪着磕头,把钱拿出来。” “你懂什么!”刘大桥道,“我让你去就去。” 刘大同哦了一声,哼哼唧唧地去找刘大荣。 巷口,沈闻余和同事交代了案件的始末,让人记下来回去登记。 弄完这些事他也不着急,在巷口寻了个石头坐下来,等着段毅来。 宋宁说今天没空去衙门领取赏钱了,改天他们再约。想到此他不由失笑,这个女子,是不是满心满眼都只有钱? 今天还以为她要大义凌然的办事,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激余荣和她打赌,一赌就是五百两! 怎么有这样的女子,你永远预测不到她遇事时的应对。 像一口深不可测的井。 他正出神,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就看到鲁青青被他娘揪住耳朵往家拖:“死小子,那天挣回来的钱,是你挣的还是阿宁挣的?” 丁秋香魂不守舍地跟在后面。 “是阿宁,阿宁带我们挣的。”鲁青青疼的嘴巴直抽,“娘,秋香在,您给我点面子。” 鲁张氏才不管他面子:“五十两,你和苗苗拿了四十两,阿宁就得十两?你怎么好意思要的?” 鲁青青喊道:“是、是阿宁给我娶亲的。” “她给你,你就厚着脸皮拿?”鲁张氏甩了鲁青青就道:“我去找你爹,你给我等着。” 说着她甩开鲁青青,去找鲁彪告状了。 “我和阿宁关系好还不行?”鲁青青揉着耳朵,上去冲着丁秋香笑道,“我们去找阿宁?” 丁秋香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口中喃喃地念叨着:“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宋宁是什么样子的她太清楚了,胆子小,字都不认识几个,验尸? 她宁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愿相信宋宁会验尸。 刚才……刚才她站在正中,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那么亮……为什么亮,她明明那么丑,她明明什么都不会才对。 丁秋香忽然看到了沈闻余,迫不及待地过去,问道:“沈捕头,一定是您教她的吧?” 为什么教宋宁,宋宁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闻余冷冷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丁秋香看着沈闻余有点害怕,瑟缩了一下,退回来扯着鲁青青质问道:“前几天的案子真的是阿宁破的,人也是她抓的?” “我刚才就和你说了,是你不相信啊。”鲁青青揉着耳朵,一脸的无奈,“你和我一起去问她。” “不可能!”丁秋香一把将他推开,“她从来都是一无是处,怎么可能会这么多东西,还能挣钱?!” “你一定在骗我,不可能!” 从很久以前开始,宋宁就像个丫鬟一样跟在她后面,所有看到她们的人,视线都会停留在她身上。 就算有人注意到宋宁,也是因为她的丑陋。 可是今天所有人都只看着宋宁,她像个仙女一样站在那边。 她多漂亮,宋宁根本比不过她。 她说着,提着裙子哭着跑走了。 “秋香!”鲁青青一脸莫名其妙,挠了挠头跟着去追。 沈闻余同情地看着鲁青青的背影。 “小沈爷。”段毅找过来,顺道把路上买的几个包子一起给他,问道:“人就让余荣那狗贼带回去处置?” “不然呢?”沈闻余吃着包子,波澜不惊地道,“想报仇,抓他一个有什么意义,既不能伤他,还惹得一身骚。” 段毅愤愤地踢了一块石子。 “且先忍着。”沈闻余三两口将包子吃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走!” 段毅跟在他后面,指着地上那滩还没处理干净的驴血:“……她像上次一样,当场推敲找到凶手,还赚了五百两?” “还说她验尸验的头头是道?” 段毅好奇的不得了。 “我也没有想到。”沈闻余和他复述着刚才的事情,“她居然会这么多东西。” 段毅啧啧叹着:“聪明,会验尸,武功也不错,要不问问她愿不愿意跟咱们一起干?” 沈闻余停下来看着他。 “你觉得不行?我觉得很好啊,她这样的人不正合适吗?”段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提议好。 沈闻余摇了摇头:“不好,当快手比我们自在多了。” 段毅怔了怔,讪讪然地点了头:“也对。咱们拿这点钱还天天受气,她一个姑娘,脾气又不好,肯定更难。” “那别让她追凶了,去查案吧。” 两人边说边走远。 那边,宋宁好不容易送走了来送驴腿的刘张氏,端着两条硕大的驴腿回来。 她搓了一根草绳,拴好了摆着,准备等会儿给隔壁送去。 她忙好这些,重新泡了壶新茶,坐下来看着刘杨氏。 从进家门,刘杨氏就一直坐在桌边哭,也不说话,眼睛都是肿了。 宋宁无奈地叹了口气,给她倒了热茶递过去:“您喝茶。” 刘杨氏接过茶碗,红肿的眼睛望着她,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你真的是阿宁吗?” ------题外话------ 早早早!!! 我从十一月至今,体重突破了一百,一百一,现在即将突破一百二了,除了怀孕现在是之最了。 最高兴的是李小姐,我码字的时候她就会凑过来捏我的肚子,胳膊,大腿:“啧啧,妈妈你真的太胖了!” 她终于可以报仇了!! 023 道士批命 宋宁并不着急回刘杨氏的话。 几天前,她拿回十两银子的时候,刘杨氏就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了。 她当时就回答过。 今天她再问,宋宁就不会再回同样的答案。 对于刘杨氏,甚至于这一个世界,宋宁不能说有感情,她可以继承原主的记忆,但感情是没有办法延续的。 她有责任感,所以会代替原主活着的同时,对刘杨氏如同亲生母亲。 但如果刘杨氏真的发现了她有问题,她不是宋宁,她也不打算欺骗。 母女的感应,不是一个外人能假装的。 如果能选择,她更想让原主宋宁回来,她再回到现代做她自己,孝顺妈妈善待弟弟。 没了她给生活费,妈妈肯定又要处处节省舍不得吃穿。不知道她的存款和保险,他们会不会去处理继承……不知道单位会发多少抚恤金! 如果都办妥当,弟弟就能顺利毕业,妈妈后半辈子的生活不用愁了。 这么一想,她好像没那么的失落和难受了,妈妈和弟弟没有她,应该也会过的不错。 还好还好,感谢自己二十几年的拼命,感谢未雨绸缪的存款和保险…… “这钱都给你!”宋宁将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今天的钱在街上现了眼,您仔细收好,别落了贼人手里。” 刘杨氏摇了摇头,将茶盅放在桌子上,握住了宋宁的手:“你会这些也是死过一次,会的本事吗?” 宋宁诧异地看着她。 “你不和别人来往,也不会有人教你这些,你怎么会的呢?”刘杨氏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死,是不是很难受?” 宋宁打量着刘杨氏,忽然懂了,她刚才在想什么。 刘杨氏所哭的,不是怀疑和质疑自己是不是宋宁,她难过的,自始至终只有她所说的那一生一死的经历。 “不难受。”宋宁回道,“仿佛睡了一觉,一个并无苦痛的失、得的过程。” 刘杨氏爱怜地看着她,哭的更凶。 好一会儿她止住哭,哽咽道:“还记得娘带你来阆中的路上,路过真定的时候,你要吃路边挂炉里的烤鸭,娘舍不得给你买,你哭闹着坐在地上不肯走吗?” 宋宁的记忆没有这个事,但有因为刘杨氏的描述产生的虚构记忆。 “嗯,然后呢?” “有个道士掏钱给你买了烤鸭,还劝我好好护着你,说你克父克兄,还有两条命。”她顿了顿又道,“他当时还要给你批命,我不肯要,把他买的鸭子丢了,带着你就跑走了。” 宋宁扬眉,她为什么要跑?就算不信也不该逃跑,除非是道士的话让她忌惮和害怕了? 刘杨氏真的只是丧偶难过活,所以带宋宁来阆中?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跑这么远,不是投奔至亲、不是迁徙求生、不是逃命保命,她其实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这些在宋宁脑子里过了一遍,望着刘杨氏点头道:“然后呢?” “这事我没事和你说,我也不记得了,今天看你站在那里侃侃而谈,娘忽然就想到这个道士说的话。” “阿宁,”刘杨氏给她理着鬓角的碎发,“你、想回京城吗?” 宋宁凝眉,不解地看着她:“回京城?这和我的两条命,以及道士批命有什么关系?” “因为……”刘杨氏说着微顿,眼泪挣扎着,无声落着,宋宁看的出来,她不愿意说出下面这段话。 宋宁顿了顿,用帕子给刘杨氏擦了眼泪,道:“我不想回去。” 刘杨氏一怔,眼底涌现着激动:“你不想回去?京城那么好!” “好不好的,我也不记得啊。”宋宁表情轻松。 “好,好。那咱们不回去。”刘杨氏松了口气,“就在阆中,找个人成亲过日子,平凡平淡一些,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宋宁点头:“好!” “那您不害怕我突然的变化?” 刘杨氏摇着头:“娘只有高兴,你终于长大懂事了。” 宋宁松了口气,含笑道:“那就好。”她将银票塞给刘杨氏,又指了指门口的驴腿,“晚上我来烧,一半红烧一半留着明天包饺子。” “你还会做饭?” 宋宁点头:“会,而且做的很好吃。” 就没有她不会做的家务。 刘杨氏骄傲地笑着:“成,我把另外一条腿给隔壁送过去,顺道去买点面粉回来。” “这钱娘先收着,明天一早存到钱庄去了,以后要用。”刘杨氏高兴到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她洗了把脸也不管眼睛多肿,提着驴腿去隔壁找鲁张氏说话。 鲁张氏早就想过来,可见她家门关着的,想必母女在说体己话,就没有去打扰。 等刘杨氏过来,她迫不及待地说那五十两赏银的事。 宋宁一个人在厅堂里默坐了一刻,便开始收拾驴腿。 她想到前世,有一回妈妈被要债的带走了,直到晚上都没有回家,弟弟饿的哭,五岁的她第一次做饭。当时时间太晚,她不敢去菜园子,就把头一天别人给的一块驴肉拿出来放在锅里煮。 她不记得那天的细节,但弟弟吃的上吐下泻的事她一直记得。 她们姐弟的命是真的硬,怎么折腾都能活的好好的。 她做事很麻利,一会儿就将肉收拾妥当,点了火开始红烧。 灶膛里摆着火,她提着水桶去打水,刚到院子,刘杨氏就提着两串红辣椒进来,高兴地道:“你张伯母给的,这下子咱们家的辣椒吃不完了。” 她和宋宁都不能吃辣,所以家里不常备辣椒。 “你把辣椒拿回去,娘去打水。”刘杨氏接过宋宁手里的水桶。 宋宁没拧的过她,将辣椒挂在屋檐下,进厨房添了一把柴,就听到院外面,媒婆花婶正虚头巴脑地在说话:“……你说一声,想要什么样子的女婿,这事儿交给我了。” “不用,阿宁年纪还小,不说亲事。”刘杨氏淡淡地回应道。 花婶咯咯地笑,拦在挑着水的刘杨氏面前:“年纪不小了,都十七岁了。以阿宁的条件,趁着年轻手里又有钱,赶紧趁热打铁找个年轻小伙子嫁了。” “不然,年纪再大点就得一直养着了。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我当媒人这么多年了。” 刘杨氏的声音就彻底冷了下来:“阿宁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你别生气啊,算起来我也是她伯娘,哪能害她。我素来实诚,做人说媒从来不骗人,阿宁这脸上的胎记……”她话没说完,就听到哐当一声,水桶掉地的声音,紧接着花婶哎呦一声跳了起来,喊道,“你这个破鞋,居然拿冷水泼我!” “我就泼你了,怎么着吧。”刘杨氏一辈子不会吵架,现在声音也是发颤的,她又舀了一瓢水,泼了花婶一脸,“我阿宁哪里都好,用不着你来说亲。往后再跟我提一句,我撕了你的嘴。” ------题外话------ 这章哪些关键词是隐藏数据?哈哈哈哈 024 前世今生 “你简直不识好歹。”花婶抹了一把湿头发,跳脚骂道,“要不是看你家有钱了,我会来问她亲事?!” “你就烂在手里吧,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我打死你。”刘杨氏一把薅住花婶的头发,冲着她脸使劲挠。花婶打架比刘杨氏熟练多了,顿时反手抓住刘杨氏…… 两个人打了起来。 宋宁三步并作两步出来,就见两个人已经互相揪着头发,头顶着对方,在厮打了。 在宋宁的记忆中,莫说打架,刘杨氏就算是被动的吵嘴,也是屈指可数,还从胜绩。 原主宋宁胆小,刘杨氏又何尝不是。 宋宁沉了脸,上去捏住花婶的胳膊,一拧,花婶吃疼不得不松开刘杨氏的头发,宋宁将她扯开,花婶骇然地看着宋宁。 “滚!”宋宁将她推开,花婶蹬蹬后退摔在地上。 “滚,听到没有!”刘杨氏站在宋宁身边,指着花婶道,“以后再说这些话,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花婶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指着她们母女,道:“你、你们给我等着,等我大同回家,打死你们!” 宋宁回头去查看刘杨氏。 就见她头发散乱,左脸被挠破,衣领也扯歪了。 寻常她即便衣服破旧,也收拾的整整齐齐,清爽干净,就从来没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阿宁,”刘杨氏小心翼翼地看着宋宁,“……她说话太气人了!” 宋宁想到有一回,她被村里的男孩骂是杀人犯的女儿,还用烂泥巴砸她。 她追着那个男孩,一直追到他家门口,他以为她害怕所以有恃无恐地继续骂她,她才不管在哪里,摁住他一顿暴揍。 那男孩的妈妈从屋里出来,揪着她连抽了两个耳光。 她肿着脸回家拿家伙准备半夜捅她家窗户报仇。她本是躲着妈妈,本以为妈妈看到会生气她又打架,可却没有想到,她妈冲进厨房,提着菜刀就出去了。 那一架,妈妈并没有打赢,因为对方是夫妻二打一,欺负她家没男人顶梁,所以一点没留情。 当夜,她半夜拖着四把稻草,把男孩家的四面玻璃窗都砸了。 那时候玻璃贵,在年幼的她的认知里,伤自尊和伤钱都是不可践踏底线。 窗户破了,哪家夫妻两个人冲出来打她,她点着了墙边的稻草,说敢动她,只要她不死,她总有一天把他们家全烧了。 那一家人怕了,骂骂咧咧了一阵,终没敢再找她麻烦。从此以后见到她就绕道走。 从那天起,她就明白了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道理。 她妈妈知道后,抱着她哭了一通,说以后打架的事,让妈妈来做就好。 神思收回,她的视线落回刘杨氏的脸上,妈妈的脸和刘杨氏的脸重叠在一起,她噗嗤笑了起来,冲着刘杨氏露出和前世妈妈一样的笑容。 刘杨氏一愣。 “打的好!”宋宁将娇小的刘杨氏抱在怀里,“我娘这次太勇敢了。” 刘杨氏怔住,靠在她怀里哭了起来:“是因为有阿宁,娘有底气了。” “以后打架的事交给我,”宋宁给她擦眼泪,柔声道,“莫说花婶,就是她两个儿子加男人来了,我也能收拾了。” 她说这话,明明语气平常,可刘杨氏的心口却因此鼓荡着难言的激动,她点头道:“好,从今往后谁也不怕。” “回家吃饭。”宋宁提着一桶半的水,刘杨氏跟在她后面。 “先洗脸,”宋宁给刘杨氏打水洗脸,帮她重新梳头,刘杨氏高兴地坐在桌边不动,就听着宋宁道,“明天您去买新布回来给自己做衣服吧。” “银楼里有很好的首饰,您也去买一点回来戴。” “以后您只管打扮的美美的。” 刘杨氏点头道:“娘有一回在街上看到一个人戴着一支钗子,做的可真漂亮,明天就去买一支。” “好!”宋宁顿了顿,眼角微湿,或许老天是见她死了太可怜,让她变成了这里的宋宁,还给了她这样一位温柔的母亲,让她即便在异世,也不会孤独无依。 “吃饭!”宋宁烧了驴肉,又炒了一碗青蒜,母女二人对面坐着,一人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宋宁给刘杨氏夹菜,看着她脸上被花婶挠的指甲痕,笑着道:“娘,要不要我教你打架?” 刘杨氏一愣,咯咯笑了,扶着肚子好半天才停了笑问她:“你、你说真的?” “当然。不想被人欺,就得一次性镇住他们。从今往后咱们在这二条巷横着走。”宋宁道。 刘杨氏咯咯的笑着。 隔壁,鲁张氏扯了扯鲁彪的衣袖:“十几年了吧,这还是头一回听到她婶子笑这么大声。” “嗯,听着就觉得畅快。” 鲁苗苗压着声音,道:“刚才婶子还和花婶打架了,可厉害了。” “她命苦,没娘家靠没男人靠也没儿子撑腰,受了那么多年的气,现在终于能抬头挺胸了。”鲁张氏感慨地道。 他们进屋里,一家三口坐在灯下,鲁彪小声问道:“……没说阿宁那丫头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多东西?” “说了。她说当年来阆中的时候,有个道士说阿宁有两条命。”鲁张氏道,“那个道士说,等阿宁换条命后,就由着阿宁自己做主,还说阿宁将来能平步青云,贵不可言。” “平步青云?”鲁彪一脸惊愕,“阿宁是姑娘没错吧?” 鲁张氏点了点头:“是姑娘没错。她婶子就是因为不信,就好些年没想起来过,今天突然想到这些。” “这怎么平步青云?本朝就没女人当官的啊。”鲁彪想不明白,就去问鲁苗苗,“你觉得呢?” 鲁苗苗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郑重其事地道:“她像男人!” “胡说八道!”鲁彪越看儿子越嫌弃,抽了鲁苗苗一巴掌,“两个五大三粗的儿子抵不过阿宁一个闺女。” 嫌弃的很。 鲁张氏深以为然:“你哥呢?” 鲁苗苗揉着后脑勺,鼓着嘴不高兴地道:“我哥去哄秋香了。我要吃驴肉,再不吃饭我要去隔壁吃了。” 鲁张氏戳儿子额头:“就知道吃,一点脑子都没有。” 一夜无话,第二天刘杨氏很早就醒了,她也没急着出门,而是从床底拖了个箱子,从箱子里翻了对金子点红宝石的手镯。 手镯很小,一看就是个孩子戴的。 她用帕子擦了又擦,不知道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 门外,宋宁隔着门喊道:“娘,我去锻炼了。” “锻炼?”刘杨氏开门出来,就看到宋宁已经穿戴齐整,在院子里忽上忽下的颠着腿,她才明白她要干什么,“是练功吗,去哪里?” 宋宁道:“跑半城就回来,估计一个时辰吧,您自己先吃饭。” 宋宁去隔壁把鲁苗苗拖出来,他半眯着眼睛,穿着个马甲,跌跌撞撞嗷嗷直叫地跟在她后面跑。 “再喊我抽你了啊。” 刘杨氏目送宋宁离开由关了门,把镯子重新放回箱子里,就在这时,院门外有粗声粗气的男人喊道:“有人在家吗?” 她顿了顿,又将手镯和银票放倒床底的老鼠洞里,起身应了一句:“谁呀?” ------题外话------ 宋宁“爱”上了刘杨氏,刘杨氏也“爱”宋宁,是现在的宋宁和刘杨氏有了感情,而不是责任和生命的单纯延续…… 嘎嘎嘎,今日周一,早上好!!! 025 继承无赖 鲁苗苗坐在江边等边宋宁打盹。 宋宁也没能跑半城,她拖着腿抄水洗了把脸,就这身体素质,不能操之过急。 在岸边打了一套出勤操,摇醒鲁苗苗:“以后跑完步不许睡,否则我丢你到江里。” “宋主任,我好困啊!”鲁苗苗薅着她胳膊,把脑袋搁在她肩上,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由着她拖着走,“我不想跑步!” 宋宁问道:“你想娶媳妇吗?” 鲁苗苗摇头:“我哥昨天被秋香姐打了,媳妇都好凶,我不娶!” “被打?”宋宁目瞪口呆,想象了一下人高马大的鲁青青,被丁秋香扇耳光的情形,“啧啧,青哥真可怜。” 鲁苗苗点头,深以为然:“女人是老虎。” 宋宁瞟他一眼,他反应倒快,立刻道:“除了你!” “站好了,影响我的形象。”宋宁将他推开,鲁苗苗嗅着鼻子,“好香的馄饨啊。” 太才亮,四周空旷,莫说馄饨,连个人的都看不见,宋宁问道:“哪里有馄饨?” “那边。”鲁苗苗嗅嗅着,像条狗似的敦敦的跑到馄饨摊子前,捧着肚子吞口水,“宋主任,带钱了吗?” 宋宁摸了摸口袋,又看着鲁苗苗等同于光膀子的穿着:“……明天再来吃。” “饿!”鲁苗苗耷拉着脑袋,宋宁牵着他回去,“你嗅觉很好?” 鲁苗苗点头:“我嗅觉很好,我哥说我是狗鼻子。” “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宋宁拍了拍他的肩,“改日有空我们试一试,你嗅觉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鲁苗苗笑嘻嘻地点头正要说话,虎子蹿了出来。 “宁姐,不好了。”虎子急着说话,鲁苗苗提醒他,“是宋主任!” 虎子点头:“宋主任,你娘刚才被人拖去祠堂了,我还看到他们揪伯娘的头发了。 宋宁的脸冷了下来:“谁?” “族长喊的,大同叔他们来请的伯娘。”虎子左右看看,低声道,“他们要抢你的银子,还、还骂伯娘是破鞋。” 在宋宁的记忆中,当年刘杨氏带着宋宁住进二条巷的时候,就是刘氏“德高望重”的族长,亲自登门敲打刘杨氏,说她是二手货,不能进刘氏的祠堂。 再后来几年,刘杨氏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又是这位族长亲自带着大夫来给她查验身体,得知刘杨氏不能生,立刻劝刘大荣休了刘杨氏。 当时宋宁不过六七岁,被一群人吓的躲在门后面,连呼吸都是捂着嘴,生怕惊着谁。 刘大荣打刘杨氏和宋宁,母女两人瘫在家里起不来,也是这位族长来做主,说刘杨氏是不会下蛋的鸡,被打也是活该。 真是一位好族长啊。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宋宁摸了摸虎子的头,“等事情解决了,我请你吃糖。” 虎子指着自己的家:“我回家喊我爹去,让我爹帮你。” “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你不要喊你爹,他姓刘,处事不便!” 虎子似懂非懂你,点了点头。 宋宁神色冷冷的王家走,鲁苗苗跟着她,狠狠的呸了一声:“真不要脸,我去打死他们!” “有我在。”宋宁率先进了院子,鲁苗苗就在她后面喊了一声:“这是进小偷了?!” 就见她家几扇门都是开着的,房间里衣服被褥都被丢在地上,客厅的桌子板凳也被踹倒了。 宋宁将门后的长竹棍抽出来,在地上咚的敲了一声。 她没练过兵器,长棍是用的最顺手的了:“你回去,我去会会他们。” “让他们认识一下,我到底是谁!” 宋宁大步出门,鲁彪和鲁张氏一头汗的跑回来,看到宋宁老远就喊道:“阿宁,你娘去祠堂了,那些人一副要审问的架势,也不给我们进去。” “要不报官去吧。”鲁彪怒道,“看见别人有钱,就抓人扣人,这就是明着抢钱。” 宋宁道:“抢我的钱?那就让他拿命来换!” 她声音虽不高,却冷的彻骨决绝。 她转身便走,鲁彪和鲁张氏对视一眼,夫妻二人和鲁苗苗也抬脚跟上。 宋宁一出现,就已经有人跑去祠堂报信了。 巷子里许多脑袋从自家门口或者围墙上伸出来,幸灾乐祸地打量着她。 族长说了,如果让宋宁母女交出五百两,他们刘氏的祠堂就能动工修葺了。 那他们每家每户都能省不少钱。 不但省了今年了,连着好几年都不用拿钱了。 更何况,这钱是因为刘大桥出事,她才乘火打劫挣的,理应拿出来归公。 宋宁走过去,那些人纷纷打开门,无声无息地跟着她,准备一起去祠堂看热闹。 宋宁停下来,看着这些人问道:“各位知道我娘被请去祠堂了?” 跟着来的也有十几个人,有的宋宁不熟,有的则是天天能见到的熟脸。 “这、这钱本来就是我们的钱,你一个外人、就应该自觉点拿出来。” “就是!” 宋宁扬眉看着这些人:“是因为我是外人,所以我就必须拿出来?” “那、那也不是。不过我们刘氏人多……” 就是一副人多势众,就欺负你的嘴脸。 “香火旺盛?”宋宁笑了,不再理会这些。 无耻,是真的会有种族性遗传。 二条巷虽不宽,但很深,刘家的祠堂就在巷子的尽头,一间带天井的木质架构大院。一进门的地方是压着青石板的天井,天井正中有一四方的蓄水池,抬头能看到灰蒙的天。 再往里走,上三阶台阶便是正堂,宽足有二十多尺,既宽又敞亮。正堂的正中间、左右两边都摆着供案,中间的供案下是一方八仙桌,两边各置放了圈椅,其下则又是两排各六把圈椅。 在正对着八仙桌的中间,摆着一个常年香火不断的鼎,寓意钟鸣鼎食,香火昌盛。 宋宁站在祠堂门口,打量了一圈,视线落在坐在正中椅子的上的人们。 八仙桌的右边坐的是刘长友,六十出头的年纪,一脸的算计和狡诈,在他左手边则是刘长奇,与刘长友同辈的另一位长辈。 她带着棍子大步进来,刘长奇趾高气扬地道:“来祠堂你拿长棍作甚,还不快跪下磕头。” 宋宁的棍子戳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刘长奇,视线讥讽。 刘长奇脸色一僵,刘长友忙摆了摆手,和蔼地道:“你长崎爷爷脾气大,不过也是为了你好,你别害怕。” “上来,我们有话和你说。” “不要和我扯别的。”宋宁不买他的帐,冷冷地道,“把我娘请出来,她若好好的,今天我们还能和气一番,她若伤了半分,各位今儿都好过不了!” “你这孩子,我们还能对你娘怎么样……”刘长友没说完,宋宁忽然扬起长棍,砰一声,将水池边的水缸砸碎,她面无表情地道,“我没心情和你废话!” 她这一下出其不意,在座所有人惊了一跳,刘长奇指着她气的头皮都抖,道:“你、你简直蛮横。” 宋宁棍子指着他:“下一个你想砸哪个?” “有话好好说。”刘长友拦住要骂人的刘长奇,对宋宁道,“你娘正有事,一会儿就出来。这样,让她先和你说句话,知道她没事你也就放心了是不是?” 宋宁盯着他,神色冷漠。 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鲁苗苗和鲁彪父子两人堵着大门,防止人太多,情况变的更复杂。 “刘杨氏!”刘长友喊道。 隔着中堂的隔断墙,刘杨氏喊道:“阿宁,娘没事!” 宋宁冷笑:“既如此,那就说说吧,你们什么意思?” 刘长友庆幸刚才和刘杨氏说了条件,他问宋宁可愿意拿出五百两,如果宋宁不愿意他绝对不会强求,立刻让她们母女回去。 刘杨氏同意了。 只要宋宁能给他时间说话,他就一定能说服她。 再横,也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而已。 026 入我祠堂 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和蔼地道:“阿宁啊,昨天的事得亏你了。” “不然,你大桥叔可能真就要丢性命了。这恩情,不但大桥记着,我们刘氏的人都会记得。” 他顿了顿目光慈祥地看着宋宁:“你说是吧?” “是,确实靠我。”宋宁如他所愿,回他的话。 刘长友噎住,觉得这丫头太难说话了。他本以为她会谦虚的,没想到她就这么直白地说是。 他顿了顿,呵呵一笑,把原来的话改了改,接着往下说。 “不过,虽有你的功劳,但也得有祖宗保佑,否则也无法化险为夷。” “祖宗为大,只要祖宗保佑了,我们刘氏才能越来越好。” 刘长友接着道:“所以,我和你几位叔伯爷爷商议,用余舅爷赔偿的五百两,给祖先修葺祠堂。” “待祠堂修好,我做主让你们母女入族谱入祠堂。你娘百年后也有墓地可入有人供奉香火,而你也不愁婚事无人问津了。” 这话要是寻常小姑娘听到了,自然是求之不得,毕竟入祠堂是大事,直接影响刘杨氏百年后的归宿和她自己成亲嫁人。 刘长友认定,这话宋宁没有理由反对,她必然会同意。 一个没见识的女人,成亲生子为自己争一席后世供奉香火,此生也足了。 他含笑望着宋宁等她点头。 宋宁笑了,看着他道:“没想到刘族长的口才如此了得,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也能修饰成冕堂皇。” “以你的能力,你刘氏必定繁荣昌盛啊。” 刘长友怔了一下,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脸色顿沉指:“你这孩子,怎么能和我这样说话。” “目无尊长,简直一点教养都没有!”刘长奇附和道。 其余的人也跟着点头。 “感谢提醒,那我尽量维持一下我的教养!”宋宁背着手打量着祠堂各个角落,点头道,“你们这祠堂确实破旧不堪,要修一修了。” “确实如此。若你将钱拿出来,大家都会念着你们的好,以后对你们母女也会多些关心和照拂。”刘长友立刻不计前嫌继续循循善诱。 宋宁背着手走了两圈,又忧心忡忡地摇着头,道:“但这么破的祠堂其实没什么好修的,不如重新盖一间?” 刘长友又是一愣,和隔壁的刘长奇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不解:“重新盖?” 重新盖,当然可以!刘家的人眼睛一亮。 宋宁道:“是啊,重新盖一间——盖一间宋氏的祠堂!” “我宋氏祠堂门槛就比较低,谁想放牌位都可以。”她说着,手很大方的一挥,“你们我都大方收了,入我宋氏祠堂当个孙子。” “百年之后也有人给你们供奉香火哦。” 她说着目光扫过所有姓刘的人:“欢迎加入,我的不肖子孙们。” 哗! 像点开了炮仗,所有一起骂了起来。 以为她好心拿钱重新盖祠堂,没想到她是骂人,还骂他们都是孙子。 “宋宁,你这个贱人,简直不识好歹!” “野种就是野种,哪有什么教养可言!” 门口的刘姓人骂着,鲁苗苗往门口一站,喝道:“谁再骂,我坐死他!” 大家愤愤地指着他:“你就是宋宁的狗。” 鲁苗苗哼了一声:“我做宋主任的狗我高兴,你做孙子你也该高兴。” 那人气的撸袖子要和鲁苗苗打架。 门内,刘长友刚刚装出来的慈眉善目顿时瓦解,他再装不了,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你简直目无尊长,轻浮张狂。” “简直就是泼皮妇人,该死!”刘长奇补充。 宋宁上台阶,冲着刘长友呸了一口:“谁是尊长?你扣押我娘,让我拿钱,这是尊长能做的事?” “但凡你们有廉耻心要点脸,也不会来和我说这番话。” 刘长友气的耳朵嗡嗡响,他瞪着宋宁道:“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你都必须拿出来。” 宋宁笑了,绕到刘长友身后,将他方才坐的椅子拖了出来,往中间一戳,她坐下来翘着二郎腿。 那条粗长的棍子,斜懒着靠在她腿边。 刘长友和其余十一位刘氏长辈,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你要谈公私,那就谈吧。打架前说一说理也是应该的。” “公,是我破案查凶,赢得余舅爷五百两赌注。沈捕头都没提他见者有份,你来和我说理应归公,你要脸吗?” “私,我三岁到阆中,年底住进二条巷,整整十四年,哪一位刘姓族人善待过我们?” “恶臭一窝,说的就是你们!” 刘长友气的站不住想坐下,可椅子又被她抢了,不得不扶着桌子,腿直抖。 刘长奇指着她大声道:“当年要不是族长点头,你和你娘能住在这里十几年?你们早流落街头饿死了。” “你就是白眼狼。” 宋宁笑了:“谁奉养我们至今?是你们这些不肖子孙?” 刘长友大怒,气的白眼直翻。 中堂的隔断后,传来刘杨氏和一个男人的争吵声。 宋宁听着刘杨氏的争吵,便道:“娘,里面闷,您出来吧。” “娘来了。”刘杨氏应了她往外走。 刘杨氏理着头发,从后面走出来。 宋宁看着她,脸色再次冷沉下来。 刘杨氏昨晚和花婶打架,脸上的抓痕还没消,但现在脸上又多了一道巴掌印,头发也散了,显然在这之前,有人和她动手了。 “娘,”宋宁过去扶着她,视线扫过所有人,“谁对您动过手?” 刘杨氏看了一眼刘长友几个人,低声道:“阿宁,他们人多,我们不和他们说理,明天我就搬走,再不回来了。” 宋宁抓住刘杨氏:“我们是可以走,但不会是这样离开。” 刘杨氏担忧地看着她。 宋宁冲着她点了点头。 “他,是他!”刘杨氏指向刘长友。阿宁让她谁都不要怕……她不怕。 只要她们母女在一起。 她说完,视线死死盯着刘长友。 “她目无尊长族规,就是该打!”刘长友往后缩了缩,他刚才和刘杨氏说话,她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竟然和他顶嘴了,他一时气恼,就打了她一巴掌。 宋宁点头:“苗苗,我娘交给你了。” “诶,好!”鲁苗苗上前,扶着杨氏站在一边。 宋宁的视线,重新看向刘长友:“我也目无尊长,你来打我啊!” 她扛着长棍走过来,将自己的脸递给刘长友:“长辈,来呀!” “你、你想干什么?!”刘长友被她的样子吓到,连连后退,“你、你别乱来!” 宋宁收回脸,笑了:“我娘目无尊长你就敢打,我也目无尊长还把脸伸给你了,你怎么不打?” 刘长友看她的样子,莫说打,对着她脸喘气都不敢。 “欺软怕硬是吧?!”宋宁揪住他的衣领,“抢钱,打人,欺负妇孺?” “在你祖先的眼皮底下,做出如此无耻的事,你祖先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你!” 刘长友吓的直抖,冲着后面喊道:“你、你们还不出来,出来!” “打、打死这个贱丫头!” 得亏,得亏他提前安排好打手,不然今天真让这个丫头欺负了。 他话落,从左侧的房间里冲出来四个粗壮高大的猛汉,呼呼喝喝将她围了起来,凶神恶煞。 宋宁笑了:“原来有开胃菜呢!” 刘长友使劲掰着她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你这个死丫头,今天定要好好教训你。” 宋宁将刘长友拖着,含笑道:“来,一起上!” ------题外话------ 别急呀别急呀,等更不容易,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让我家老李给你们唱首歌吧。 十年前他最拿手的歌曲:《凡人歌》,十年后他最拿手的歌曲:《凡人歌》 请点歌!!! 027 捏断香火 宋宁左提着刘长友的衣领,右手持着长棍。 她现在不算灵活,力道也不够,若不然在有长棍的情况下,这样的四个普通人,她毫不费力。 四个人找准角度上来,两人围救刘长友,两人攻击她。 宋宁猛然一甩,将刘长友丢了出去,老头吓的脸色发白嗷嗷直叫地飞出去,一个大汉将他接住,两人慌乱倒地,刘长友白眼一番瘫在地上。 “把、把她捆住!”他今天一定要将这个丫头收拾了。 四个莽汉,虽技巧不多,但胜在力气大。 宋宁并不慌,手臂一收,棍稍毫无征兆地击在身后汉子的鼻梁上,那人嗷的一声惨叫,鼻血飞溅出来,连脑子都觉得对穿了,疼的不能自已地滚在地上。 随即长棍杵地,宋宁一跃而起,另一个人被踹飞,越过三阶台阶,摔进天井水池里,扑腾了一地的水花。 还剩下两个人。 “阿宁、这、这么厉害?”鲁张氏和鲁彪两人一脸惊叹。 不但他们,里里外外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清瘦的宋宁能有这样的力道和战斗力。 砰砰两声! 剩下的两个人倒地难起。 宋宁半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向刘长友。 刘长友连滚带爬,结结巴巴冲着门口的人喊:“还不快进来,难道让这个贱丫头砸了我们祠堂吗?” “我们刘氏一族的人,难道还怕她一个小丫头吗?” 门外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人群中,刘大同大喊一声:“老少爷们,一起进去把这个丫头捆了!” “简直翻了天了!” 有人响应,十五六个刘家的男人一起往祠堂里冲。 鲁家父子往门口拦,鲁苗苗推着冲进来的人,喊道:“我坐死你,坐死你!” 门口顿时进来的出去的乱成了一锅粥。 鲁苗苗和鲁彪加上鲁张氏以及刘杨氏四个人,哪能抵得住这么多人的冲撞,眼见那些人就要冲进来。 鲁苗苗道:“宋主任,怎、怎么办?!” 四个莽汉好打毕竟人少,可十几个人加上里面还有刘长奇等十多个,宋宁肯定是打不过的。 就在这时,祠堂内宋宁清越的声音响起,她轻松地道:“来,让所有人都进来!” “哦!”鲁苗苗猛然退开,抢着要进来的刘氏男人们,洪水猛兽似的冲进门里来。 就在这时,中堂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巨响后,中堂内烟灰迷蒙直飞。 不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有人惊叫一声吗,喊道:“鼎!” “香火!” 烟灰沉淀,众人就看到祠堂的炉鼎被人踹翻了。而鼎中刘家不断的香火,正被宋宁捏在了手中。 宋宁拿着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看也不看他们,踱着步子到中间。 所有人的视线跟着她走。 中堂,除了倒掉的鼎,他们的族长刘长友和刘长奇,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她用两人的腰带,双双捆了脖子贴着脸跪在地上。 像一个双头怪。 而在刘长友他们的膝边,堆了一地的祖先牌位。 有人捂着嘴惊呼一声,想要上去,却被同伴拉住:“香、香火!” 大家不敢动,惊恐地看着宋宁手里捏着的线香。 “嘘,我胆子小,你们一惊一乍我会捏断的。”宋宁和众人道,“乖乖站着,等我!” 众人:“……” 宋宁不再打理他们,她转过头,用他祖宗的牌位拍了拍刘长友的脸:“继续。你说你打我娘的账怎么算?” 刘长友吓的一缩。 “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刘长友面色巨变,当着自己族人的面,他要是自己抽自己,那以后还怎么服众?可……可总比宋宁打他要好吧。 “我、我自己来!” 宋宁将牌位塞他手里:“来,祖宗抽你。” 刘长友颤抖着抓着牌位,噼里啪啦抽自己的脸。 和他贴着脸的刘长奇,震的头昏脑涨。 “态度这么诚恳,我也不好一直抓着不放。不过我原谅你了,你的祖先不定还气着呢。” 宋宁将牌位一块一块地排列在刘长友面前,对他和刘长奇,拍了拍他们的肩,道:“在祖宗面前,做无耻下作的事,但凡你祖上有一个要脸的,你都要被雷劈的。” “来!”她用指了指牌位,“好好磕头,求祖宗不生气,让雷劈你。” 刘长友肿着一张脸,惊慌地看着她。 他不是不磕祖先,而是磕头太累了。 这丫头就是折磨他。 “不磕祖先?祖先不值得?”宋宁声音一冷。 刘长友急忙道:“我、我磕!” 宋宁满意地看着两个磕头的人,这才捏着线香,笑盈盈地看着冲着来要打她的刘氏族人! 她盯着香,眉梢一挑:“来的路上,是谁和我说,刘家子嗣茂盛来着?!” 大家的脸色更惊恐。 宋宁问道:“子嗣多,是因为香火不断吗?” “你这么猖狂,你不得好死!”有个中年骂道。 宋宁看向骂她的人,此人就是刚才巷口,接她话得意刘氏人丁多的那人。 宋宁挑眉道:“我猖狂?哪些人去我家打砸的?哪些人带我娘来这里的,哪些人无耻的逼着我交出五百两给你们修祠堂的?” “我若还是以前的宋宁,今日我和我娘,是不是就要被你们以目无尊长的名头,吊在这横梁上了?” “欺软怕硬以多欺少,你们怎么有脸和我说这些的?” 那中年男人喊道:“什么以多欺少,你是大荣的继女,就是刘家人,你有钱就该修祠堂。” “就是,一个丫头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更何况,还是大桥救命的钱。” 宋宁冲着两人招招手:“来,到我面前来说!” “说就说,你他娘我们不怕你。”刘大骂人但不敢上前来,“打她,打死了也是刘家宗族的事,衙门也管不了。” 众人眼睛一亮,恶狠狠地盯着她。 “先,先吊起来。”刘长友发现自己的族人要还手了,他也不打自己了,和刘长奇解开脖子上的绳套,迅速后退,缩在中堂的隔断墙边,“祖宗、祖宗都不会饶了她。” 宋宁撇了两人一眼:“咦,您二位逃走也不带着祖宗?” 祖宗的牌位被他们弄倒了一地,两人只顾着逃命,扶都没扶。 “收拾了你,祖宗自然会原谅我们。” “站着干什么,捆起来!”刘长友喊道。 宋宁瞧着手里的线香:“看出来了,你们没有人在意祖先,也没有人在意这香啊。” “可惜了,我要打架,拿着不方便。”她举在手里,随手一掐,刘家的香火,就这么咯噔一声,断了! 所有人,目眦欲裂! “你,你怎么敢?” “我还有更敢的哦!”宋宁将手里的香一丢,喊道:“苗苗,关门!” “是!”鲁苗苗大吼一声。 巷外的刘家人有的进来,有的则跑去喊人,祠堂门被关上。 “今天,谁都不许从这里走出去。”宋宁道。 刘大同带着人,在墙边抄了铁锹扁担。 十几个男人,加上原就在祠堂里的十几个人,个个如临大敌似,冲着她来。 “打!”鲁彪父子两人也拿了家伙,和宋宁并排而立。 三人对二十七人—— 隔着门,外面刘家人进不来,但是里面的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越来越烈。 “开门,开门!”刘大桥使劲拍着门,“我已经报官了,你们简直目无王法。” “阿宁,你没事吧?!” 028 服不服呢(加更) 刘大桥急的不得了,在得知宋宁来祠堂后,他就去衙门找沈闻余了。 不巧沈闻余今天不在,他求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段毅找沈闻余,带人来这里。 段毅同意了,他才跑回来,朝着家伙,准备来帮宋宁。 “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门口,一个妇人推了一把刘大桥,“她们母女是外人,你怎么能帮外人呢。” 刘大桥喊道:“我不分里外,我只看道理。” “谁有道理我就帮谁!” 另一个妇人呸他一口:“你脑子装屎了。那五百两你见过吗,她拿走了你就让她拿走了?” “这钱就是刘家的钱,不能让她拿走。” “对,打死这些贱人。” “等着吧,她们没好日子过。” 里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急,刘大桥看着屋顶,想爬到天井,从天井里跳进去。 “一群不要脸的东西,欺负我家大桥是男人是吧,有本事冲老娘来!”刘张氏一手钢叉,冲了过来,指着门外聚集的所有妇人,“救人的时候缩着头,抢钱的时候就使劲漏屁股。” “你们就不识好歹,就护着她们吧,没有宗族护着,看你们怎么死!” 这边骂了起来。 刘大桥去端梯子,放将梯子端回来,忽然,祠堂的门哐当一下被什么砸了一下,随即,祠堂的门被打开,鲁家的二小子叉腰挺肚的站在门口。 所有人越过他肥胖的身体,朝祠堂里看去。 随即,所有人惊的扶着下巴,瞠目结舌。 只见方才进去的,刘家所有的男人女人,洗漱倒在了地上,像发鸡瘟时死了一地鸡,就连刘长友吗,都是歪着头靠在墙上,吓的不能动荡。 整个祠堂里,一片狼藉,鼎倒了,三张供案断裂,祖宗的牌位散了一地,有的甚至都被踩成了几片。 而在这一片的狼藉中,宋宁纹丝不动地立着,未伤分毫。 “怎、怎么会这样?”方才骂的欢的妇人面色入土,噗通跌坐在门槛上。 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多人进去,全被打趴下?! 刘张氏看着里面,哈哈大笑:“让你们不要脸抢人孤儿寡母的钱!” “打的好,阿宁,打的好!”刘张氏喊道。 “不要脸的人,打死都活该。” 祠堂里喊声不断,二条巷里却是一片死寂,只回荡着刘张氏有些嚣张的笑声。 “张婶说的有道理,打就要狠狠的打。”宋宁和刘张氏道。 刘张氏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宋宁微微颔首,看向刘张氏左右的人:“还有人要一起进来吗?” 门外的人不敢动,门内的人动不了! “不打了?不打就不打吧。”宋宁收回目光,长棍点了点刘长友的,“那你服吗?” “服,服!”刘长友使劲点头。 他的祠堂,他刘氏的祠堂啊,不但没修成,还彻底毁了! 我没脸对列祖列宗了。 “你们呢?”宋宁问道。 躺着的人此起彼伏地应着:“服,我们服!” “还打吗?”宋宁问刘大同,“刚才你嚷的最欢实,打吗?” 刘大同捂着掉了的两颗牙,使劲喊道:“不、不打了,以后你就是我祖宗。” “好好记着你今天说的话。”宋宁将他踹开,“所有人,抱着头,靠墙蹲着!” 大家慌手慌脚的抱着头,沿着墙蹲了一溜排。 十几张脸,每一个都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宋宁请刘杨氏和鲁彪他们坐着休息。 宋宁用棍子敲了敲右边的墙,喊道:“刘大荣,我数到三,滚出来!” 她早就知道刘大荣在后面,但账要一个一个清算,并不着急。 刘大荣靠着墙,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匕首,挪出来。 祠堂没后门,他没地方跑。 宋宁打量着刘大荣,他身量中等体型消瘦,因常年黑白颠倒的过日子,皮肤白的没血色,乍一看是个虚弱敦厚老实的长相。 当年,他就是用这样的外表,骗取了刘杨氏的信任。 “阿宁,你别误会,我是特意回来保护你们母女的。” “你看,我刚才在后面,就一直在保护你娘,不然你娘就要被他们吊着了。” 对面他的刘姓族人骂道:“刘大荣,你太不要脸了。” 宋宁盯着刘大荣,笑了笑。 “你、你笑什么、”刘大荣头皮发麻,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我、我真的是保护你们的。” 宋宁是不是鬼上身了? 以前她就胆小懦弱,别说打架,她抬头看人都怕。 他越看宋宁越邪门,就越害怕。 宋宁扬眉,冲着刘大荣走过去,低声道:“我就奇怪,你把我掐死了,怎么还敢回来?” “要不,你猜一猜我到底死还是没死?” 她一定是鬼,刘大荣抖成了筛子。 “那天你怎么掐我的?”宋宁捏住刘大荣的脖子,迫使他站直,顶着墙,“是这么掐的吗,嗯?” 刘大荣像被施了定身术,直挺挺地看着她,脸色青紫。 不但刘大荣,就连对面墙靠着的刘家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子,直愣愣地看着宋宁。 这丫头太、太可怕了。 这可怕在刚才打架的时候,他们就体会了。 她特别狠,这狠是不要命的狠,是脑袋挂在裤腰上的狠。 一棍子出来,她是一定要打到你的,即便别人的刀砍到她了,她手、眼里的目标也绝不会放弃。 和不惜命的人打架,谁能打得过? 谁又敢惹?! “你刚才说什么,我娘被吊着的,你来救的她?”宋宁提着刘大荣,笑盈盈地问道,“像我九岁那年,你吊着我们打,那样吊的吗?” 刘大荣意识不妙,摇着头:“我、我不知道!” “这样吗?”宋宁将他的腰带解开,将他一双手捆住,刘大荣手脚并用的爬,但被鲁苗苗摁住。 宋宁拴着他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将他吊在了横梁上。 “饶命,阿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刘大荣胆都要吓破了。 宋宁敲了敲他的肋骨,问道:“错什么了?” “错在我不该、不该打你们母女,不、不该回来帮他们欺负你们!”刘大荣汗如雨下,道,“我不该欺负你们,我不该掐你。” 宋宁冷笑:“迟了!” 宋宁的棍子,落在了他的身上,不致命却极疼,刘大荣惨叫着:“祖宗,祖宗我错了,只要你放了我,我给你当牛做马!” “求求你了,祖宗!” 宋宁白了他一眼,杀了他报仇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得,她转过来,看向刘杨氏:“娘,您的意思呢?” 母女对视,刘杨氏立刻明白了宋宁的意思,她点头道:“娘都听你的。” “好!”宋宁颔首,看向刘长友。 刘长友被她一看,吓的一抖。 “取笔墨,写和离书!” 鲁张氏看向刘杨氏,后者冲她一笑,低声说了一句姐妹之间的话:“我想了十几年的事了,今天终于要办成了。” “恭喜。”鲁张氏高兴地捏了捏她她的手。 刘杨氏喜极而泣。 那边,刘长友连滚带爬取了笔墨写和离书,待写好主动盖了自己的私章,递给宋宁。 宋宁满意地接过来,展开读了一遍,喊鲁苗苗:“苗苗让他摁手印。” 鲁苗苗将刘大荣吊着的手掰开,拇指上抹了一层印泥,摁了手印。 “手印我摁了,你、你放我下来吧。”刘大荣急着喊道。 ------题外话------ 昨晚陪李小姐看网课的回房,看着看着就忘记了更新。我就想着好像什么事忘记了!! 所以,今天再加更一章,嘎嘎!! 029 欺软怕硬 “从今往后,不许出现在我娘周围!”宋宁警告刘大荣。 刘大荣点头:“好,好,我答应。” “记着你说的话。”宋宁不再理他。 刘大荣使劲喊着:“记得记得!你说什么我都听,你快放我下来!” 宋宁看也不看他,转身看向刘氏男人们:“吊够他一天一夜,如果有人敢提前放他下来,那就换他上去。” “听懂没有?” “懂、懂了!”二十几个人点着头,画面非常整齐壮观。 刘大荣嗷嗷求饶。 宋宁不再管他,问杨氏和大家:“你们还有什么怨要一起结的?” 杨氏摇头,她没有了,看着被吊着的刘大荣,她已经特别解气了。 “我也没有。”鲁彪哈哈笑着,冲着宋宁竖起个大拇指,“阿宁,厉害!” 宋宁失笑:“那我们回家吧。” “回家!” “我好饿啊。”鲁苗苗道。 四个人笑眯眯一派和气地往外走。 门口,刘氏的其他人害怕地后退。 正在这时,沈闻余带着十几个衙役赶到。他一路赶来虽不至于多么的担心,可到底还是不放心。 这么多人欺负她一个女子,纵然她有武功傍身,也要吃一点亏的。 可等他拂开众人看祠堂里时,亦是目瞪口呆。 就见刘氏的祠堂一片狼藉,着眼看去没一个好好的物件,刘氏的几十个大男人,齐齐的抱着头靠墙蹲着,哪有半点以多欺少的架势,根本就是丧家之犬。 除了他们,昔日说一不二的刘族长,这一刻正缩在墙角,满目的惊恐。 在这些人的对面,刘大荣被呆在横梁上,正嗷嗷哭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刘氏半族的男人,变成这个样子。 不用多想,沈闻余立刻想到了宋宁。这只能是她的杰作了。 他觉得好笑,不由朝宋宁看去。 就见她正扶着她娘,步态闲适地出来,看见他招呼道:“怎么惊动小沈爷了?!” “是、是我报官的。”刘大桥道。 宋宁和他道谢,又和刘大桥和鲁彪众人抱拳道:“今日连累大家受惊了,明日我和我娘做东,给大家压惊!” “没、没有!”刘大桥摆着手,“我来的太迟了,吃饭就不……” 鲁彪笑拦着不让刘大桥拒绝,今天这事儿该喝几杯:“阿宁娘和离了,该庆祝。” 刘大桥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好,好!” 宋宁又看向沈闻余:“劳累您跑一趟,您看,他们也没什么事,恐怕您得白跑了。” “白跑就白跑了,正闲来无事。”沈闻余笑意轻浅,“那我们就回去了。” 宋宁点头。 沈闻余招呼手下的人走,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和宋宁低声道:“以后这种事你可请我来,比打架省事!” “多谢小沈爷。”宋宁也在他耳边小声道,“练手机会难得,下次一定找您,背靠大树好乘凉。” 沈闻余无奈地摇了摇头,宋宁顿了顿补充道:“明晚,小沈爷若有空,还请光临。” 居然请他?!沈闻余笑了,点了点头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我们走吧。”宋宁夸出了门槛,门外没打架的男人,刚才一直骂战中的女人,纷纷后退,尤其是花婶,看着儿子刘大同被打的鼻青脸肿,真的又气又恨,可又不敢出头,只能憋着气偷偷瞪着宋宁背影。 一巷子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这才敢冲进祠堂救人。 好好的祠堂,此刻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 “快,快放我下来!”刘大荣的手都麻了,“我难受啊。” 大家的步子一顿,你看我我看你,假装没听到,纷纷去找自家人。 “不许放他下来!”刘长友指着刘大荣道,“要不是他作孽,我、我们的祠堂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刘长友抱着祖宗的牌位,嚎啕大哭,悲痛不已。 刘大荣简直惊呆了,立刻回嘴骂道:“要不是你们合起伙来抢她的钱,会被打?” “我好好的待在王记,是你们把我拉回来的。” 他多冤枉的,平白无故被打,还逼着和和离了。 他都不知道宋宁有钱。如果今天不回来就好了,知道宋宁鬼上身一样厉害了,他就是死在外面也不会正面对她的。 “你再说一遍?!”刘长友将手里的牌位砸出去,“十几年前你不把她们带回来,会有今天的事?!” 刘家的人纷纷指着刘大荣开始骂,连十几年前刘杨氏母女才进二条巷的不祥征兆都说出来了。 刘大荣使劲呸着他们。 花婶抱着儿子使劲抹眼泪:“还有哪里疼啊?” “牙疼。”刘大同揉着肿起来的嘴,宋宁一棍子敲断了他两颗门牙,太疼了。 花婶哭的更凶。 “香火,香火断了!”有人嗷嗷地哭喊,“天杀的刘大荣,你怎么不去死,都怪你,咱们的香火断了。” 大家又继续骂刘大荣。 “欺软怕硬的杂种!”刘大荣回嘴,他彻底看清楚了,这些人怕宋宁,所以拿他出气,“活该断香火!” 反正他没儿女,现在连媳妇都没了,要断那大家一起断。 刘长友气的白眼一翻,倒在了儿子身上,现场又是一片乱。 这边,宋宁和大家一起,将家里收拾出来,刘杨氏煮茶端出来,宋宁猛喝了一大碗,才觉得活过来。 “早知道要打架,我怎么着也要先在巷口吃碗馄饨。”宋宁饿的前胸贴后背。 刘杨氏给她续茶,心疼地给她擦汗,又奇怪地打量她的手臂:“怎么用左手端茶碗,受伤了吗?” ------题外话------ 昨天有加更一章哦,没看的记得去补看,不然会断内容。 030 宋主任呐 “被打了一棍子。” 宋宁动了动右胳膊,不在意地道:“没伤着骨头,休息几天就好了。” 人太多了,打斗的时候,她的力不从心主要来自于体力,不过这些能很快就能改变,她并棉布担心。 至于受伤。打架不受伤那是神仙吧,她早习以为常了。 “鲁伯伯您有没有受伤?”宋宁问鲁彪。 鲁彪揉着后腰:“胳膊和后背都有打了,刘家人像狗一样,打架不懂规矩,纯粹瞎打。” “你这话说的没道理,打架不瞎打还有规矩?”鲁张氏哭笑不得地看着丈夫,又担忧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要不,去看看大夫吧!” 鲁彪摇头:“哪用看什么大夫,抹点药酒就行了。” “那我去买药酒。”鲁张氏说着就去买药酒了,在门口碰到提着一筐子包子的鲁苗苗,他乐呵呵地给鲁张氏塞包子,口齿不清地道,“娘,您吃两个再出去。” “你受伤了没有啊?”鲁张氏问他。 鲁苗苗左动右动,指着自己的屁股:“屁股疼,有人踹、踹我屁股了。” 鲁张氏点头,小跑着去买药酒了。 宋宁和鲁苗苗一起吃了近二十个包子,才觉得活过来了,瘫在椅子,只想睡觉。 鲁家的人中午在这边吃过午饭才回去。 宋宁揉了药酒,睡了一个下午,才觉得舒服了许多,但浑身开始酸疼,她揉着胳膊在院子里活动,虎子在院子外探头探脑的,她招了招手:“干什么呢?” “你受伤了吗?”虎子打量她,“今天的架那么激烈。” 宋宁一副被冒犯的表情:“怎么可能,我可是宋主任,从不受伤。” 虎子满眼的崇拜,眼巴巴地看着她:“不过,为什么苗苗叫你宋主任?” “官号,我爱听!”宋宁指着正堂里放着的梨,“自己拿了吃。” 虎子摇着头,左右看看,一副间谍的样子:“大家都在议论你呢,但都害怕你,没人敢来找你麻烦。” “你是一战成名,连外面的人都晓得,刘家祠堂被你砸了。” “厉害!”虎子崇拜地道。 宋宁点头,衣服老大的样子:“以后有人欺负你,报我名字!” “真的啊,好!”虎子一副被光环笼罩的幸福表情,得意洋洋地道,“我要打遍天下无敌手。” 说着,腰板笔挺地出了院子,气势极足。 宋宁哈哈大笑。 “笑什么?”刘杨氏从外面进来,“虎子刚才来过了?” 宋宁点头:“您去哪里了?” “我将刘大荣的衣服鞋袜都收拾好送到磨坊里了,等明天他从横梁放下来,会来拿走的。”刘杨氏从怀里将和离书拿出来,看了又看,又泪眼朦胧地看着宋宁,“娘看了一下午了,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以后您就是单身女士。”宋宁搂着她的肩回家,“以后你只管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行!” 杨氏噗嗤笑了起来:“什么女士,奇奇怪怪的话,娘都听不懂。” “娘年纪大了,还打扮什么,你能好好的,娘就心满意足了。” 宋宁摇头,把新买的铜镜放在她面前:“您看看,您这张脸多好看,不买点胭脂水粉花布衣裳金银首饰,就是暴殄天物!” “你这丫头。”杨氏看了看镜子,想到以前的光景,顿了顿点头道,“改天和你张伯母约了去逛逛。” 宋宁点头:“买买买!” “是,买买!”刘杨氏噗嗤一笑,想到什么,“正好有空,我们想一想明天请客的事。” 母女两人把菜单商量了出来。 “阿宁,宋主任!”鲁青青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扶着她家门框喊道,“你、你没事吧?” 杨氏哭笑不得:“快进来喝口水,怎么跑的这么急。” 鲁青青抹着汗坐下来,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我、我在对岸听到二条巷打架的事,就拼命跑回来了。” “你没事吧?我今天就不该出门!”鲁青青一脸懊恼,这么大的事,他要是在好歹能帮她一把。 宋宁看着他:“我没事。倒是你怎么一脸红痕,还晒的黑红黑红的?” “秋香家对岸的晚稻熟了,我已经割了两天了,还有一天才能弄完。”鲁青青疲惫不堪地灌着水。 杨氏给他拿中午热在锅里的包子:“我记得她家就三亩还是四亩来着?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他爹娘一起,四亩地还要做三天?” 鲁青青塞了三个包子吞了:“没、没这么多人,就我一个人在地里。” “她爹腰疼,弟弟要读书,大哥要在家陪她有孕的嫂子,就、就只能我一个人能干活了。” 杨氏一脸惊讶,好半天心疼地给他擦汗:“丁家有福气,寻到你这样的好女婿。” “真爱啊!”宋宁拍了拍鲁青青的肩膀,“明晚上我在家请客吃饭,亲自下厨,你早点回来啊。” 鲁青青眼睛一亮:“好啊!不过,你会做饭吗?” “不要小瞧我,我浑身都是本事。”宋宁道。 鲁青青偷偷翻了个白眼,擦了一把汗:“我还要回去,稻挑回去,免得晚上被人偷了。” 他又急匆匆走了。 宋宁无语。 第二天宋宁锻炼回来,母女两人带着蹭吃蹭喝的鲁苗苗一起去菜市。 去了菜市,宋宁才真的知道,什么叫一战成名。 “阿宁娘,这就是阿宁吧,这丫头真是越长越好看了。”一进菜市,就有婶子伯娘的上来围着她们说话,打量她。 “昨天的事我们可都听说了。” “把刘家祠堂砸了吧?!砸的好,刘家那一窝子人成天恶心人。”有位年纪大的奶奶道,“那年江水上涨,县衙要挨家挨户点头头堆圩埂,没有人愿意和二条巷刘家人一起干活。” “对,我也记得。刘家人赖在圩埂睡觉,真的又懒又不要脸。”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围着夸宋宁。 “要我说,不要住二条巷,不行来三条巷住。刘大荣那破房子也不好住人,花个十几二十两,就能新买个比他那个好的了。” 杨氏头疼,说了一圈她就不知道怎么回这些人的话。 不等她开口,宋宁已经握着年纪最大的那位奶奶道:“您说的对,这种人就是不能惯着,该收拾的就得收拾,打怕了,以后看见你他贴墙走。” “对,对!”奶奶觉得遇到了知音,“我当年就和你们巷口那个花媒婆打架了。” 她站在人群里既出挑又和谐,让杨氏想到那年破圩发大水,县令在老百姓当中,安慰大家和大家说话的情景。 还真有点官样子。 杨氏收回思绪哭笑不得。 她和鲁苗苗两个人去买菜,等买好了,发现宋宁的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半菜场的人了。 话题已经从打架,聊到了母猪下崽的事,宋宁和那位婶子道:“……您将母猪和小猪分栏,每隔一个时辰轮流抱过去喂奶。” ------题外话------ 不如我们继续玩踩楼吧,这一次送出版书,基友堇颜小可爱的出版的甜甜现代文!!! 当时她书上市我买的。 不要问,为什么不是我本人的出版书? 因为我的书需要大家购买支持,哈哈哈哈。 等这本跟连载的人多一些,我来做大讼师购买赠送活动吧,以营造出滞销书的火爆销售场面,最后挽救一把!! 现在是赠送堇颜小伙伴的出版书,先送三本吧,一次性发多了快递老李可能会报怨辛苦,哈哈哈哈哈。 早上从七点整开始踩楼数楼:18楼68楼98楼,重复就顺延下一楼。 过段时间我们继续踩楼,因为我的存货够我做很多次这样的活动! 是不是很霸气!!! 031 都是一家 “母猪栏里您要打扫干净,小猪体弱,容易感染拉肚子。” 那位婶子一脸受教的表情:“兽医也说过,但没说要把母猪和小猪分开。” 另一位大娘道:“他肯定不会让你做的好好的,要不然你的猪不生病,他还怎么挣药钱?!” 那婶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兽医。 “阿宁啊,你会验尸是不是,改天哦,改天你有空去我家,帮我公爹看看。”卖鸡的麻婶道。 她话一落,立刻有人啐她:“宋姑娘又不是大夫,人家是仵作!” “我公爹去年就去世了。”麻婶道,“我小叔子怀疑我公爹是我毒死的,碰见我一回能骂我三天,我实在受不了了。” 麻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开棺验啊?”宋宁点了点头,“您急不急?” 麻婶回道:“倒也没有那么急,您看哪天您有空去一趟就行。我也回家和我家男人商量。” “我不白让你干活,婶子给你钱。” 宋宁摆了摆手:“这个倒不重要。那就过段天气再凉一点。” 麻婶高兴不已,一口应了,往她手里塞了一只母鸡:“这养了两年的母鸡了,你带回家炖汤吃。” 宋宁收了鸡,推来推去把钱给了,又提着鸡聊了好一会儿,才由大家依依不舍的送出了菜市。 杨氏和鲁苗苗在路对面已经等了她足足半个时辰。 “怎么还买鸡了,娘买了呀!”杨氏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宋宁也是一脸无奈,“麻婶要送我的,我就给钱买了。” 杨氏哭笑不得:“下蛋的母鸡,索性养在院子里,以后能下蛋。” 鲁苗苗一脸好奇地问道:“你还懂养猪?” “表情这么惊喜,你要去养猪?”宋宁斜眉看着他问道。 鲁苗苗摇着头:“才不养猪,我自己都没饭吃了。” 宋宁笑着踹他,他提着一篮子菜跑的极快。 宋宁和杨氏中午随意吃了一口,下午宋宁收拾菜。 八菜两汤。 杨氏都惊叹不已:“娘都烧不出这么多大菜!” “大菜比小菜简单。”宋宁洗了把脸,素菜烧的好吃,才考验技术啊,“我去喊大家来吃饭。” 她在巷口提了两坛子白酒和一坛梅子米酒,先去的刘大桥家,敲了门,刘大桥一家三口立刻就出来了,但刘张氏的脸色不好看,宋宁奇怪地看她一眼,道:“婶子怎么了?” “没事没事,有人尽给我添堵。”刘张氏说着反身关了门,又问宋宁,“请我们吃饭,让你们母女忙上了。” 宋宁笑着回道:“我烧的,一会儿您尝尝我手艺,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阿宁还会烧菜啊,那叔晚上可真要多喝一碗酒了。”刘大桥嘿嘿笑着。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过巷子,许多人开着门缝朝他们看,等他们离开,立刻有人呸了一声,道:“刘大桥夫妻两个都是猪脑子,跟她走得近,改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族长说了,以后不认他和刘大荣了。” 刘大荣今天从横梁放下来,族长罚他赔祠堂的钱,刘大荣一头把族长撞到后,人跑了。 族长摔了一跤,被他儿子背回家,大夫说骨头裂了,至少要躺三个月。 “造孽!”说话的人骂了一句,关门回家去了。 一屋子的人等沈闻余,鲁青青去衙门问了一通,回来道:“河对岸飘了一具浮尸,小沈爷去出差了。” “行,那咱们开席。” 两张桌子并着,三家人挤坐一堂,鲁张氏和刘张氏两个人上个月还吵过嘴,就不提这十多年两个人交手多少回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们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鲁彪呵呵笑着举杯和大家道,“这第一杯,一定要敬他阿宁娘。和离就是她脱离苦海,重获新生,必须庆祝!” 鲁张氏嗔怪地道:“就你会说话,应该让阿宁娘自己说。” “我年纪大,我卖个老。”鲁彪嘿嘿笑着,杨氏端着酒杯站起来,笑着敬大家,“多谢大家以前对我们娘儿俩的照顾,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这酒应该喝。” “喝喝!”刘大桥和刘张氏夫妻两个人也站起来,刘大桥道,“以前是我们夫妻两个人没数,做了不少的糊涂事,先庆祝,喝完这杯我们夫妻自罚三杯,给大家认错!” “成!”鲁彪道,“喝酒!” “喝!” 一屋子的人围着桌子,就连虎子都喝了半杯甜酒,喜滋滋的抓着羊排啃。 “酒喝完了,我们夫妻自罚三杯。”刘大桥和刘张氏互相倒酒,杨氏要拦着他们,鲁彪摆手,“让他们喝,喝完了以后见面才不尴尬。” 杨氏笑着应是。 “这一次多谢阿宁救我,没有阿宁我现在肯定是死鬼了。”刘大桥道,“这几天我越想就越难堪,总之,我也不会说话,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我认错,我赔礼!” “请阿宁娘和阿宁大人不计小人过。” 刘张氏也大声和杨氏道:“往后你就是我姐姐,阿宁就是我侄女!在二条巷,打架的事归阿宁,吵架的事我一个人就够!我张秋花活了三十年,从没吵输过!” “你厉害,这一点我服!”鲁彪冲着刘张氏竖起个大拇指。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鲁苗苗凑热闹:“那、那以后吵架先虎子娘上,打架就放出宋主任!” “哈哈,那这二条巷里的人,放屁都得夹着!”鲁彪道。 鲁苗苗道:“欺负他们!” 又是一阵大笑不止。 “别光喝酒,吃菜吃菜,阿宁烧了一个下午。”杨氏笑着给鲁张氏还有刘张氏夹菜,“虎子别光吃羊排,这个鱼烧的可讲究了,甜滋滋的,比肉还好吃。” 虎子不吃鱼,刘张氏怕虎子闹不吃,正要骂儿子,就见虎子将鱼肉塞嘴里,一脸的惊喜:“这鱼酸甜的,真好吃啊。” 他连着把鱼肚子都吃了,惹的刘张氏在桌子底下掐他。 “你让他吃,难得喜欢吃个菜。”杨氏把鱼给虎子,“以后喜欢吃,再来找宁姐给你做。” 宋宁咳嗽了一声。 “不不不,”虎子摆着手,“我就吃今天的,我学会了以后给宁姐少。” 宋宁满地地喝酒。 大家看出来两个人的猫腻,又是一阵大笑。 一桌子菜吃的干干净净,等吃完鲁青青和大家道:“等着!” 他跑回自己家院子,在隔壁喊道:“出来看!” 宋宁挽着杨氏,从家里走了出来,杨氏微醺着半眯着眼睛,就听到一声炸响,随即半边天都亮了! 漫天的烟火银花,美不胜收。 “真漂亮啊!”虎子大喊道。 这边的欢声笑语,整个二条巷都能听到,许多人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烟火听着那边院子里的笑声,一个个义愤填膺,气的关门塞耳朵。 刘长友问自己儿子好几遍,谁家这日子办喜事,怎么没来告诉他,他儿子都没敢和他说,是杨氏庆祝和离,放的烟火。 说了,刘长友怕要直接气过去了。 大家闹到很晚才走。 宋宁和杨氏都没有睡意,母女两人坐在院中赏月。 杨氏晚上喝了好几杯酒,已经是微醉了,她靠在椅子上笑着道:“我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喝过酒了。” “多少年前?”宋宁也喝了三大杯,但这身体的酒量似乎比她以前还好,看这样子,半斤酒不在话下。 杨氏歪着头想了想,笑着道:“有十七年了吧。” “我记得府里特别高兴,张灯结彩的……”杨氏回忆着过往,神色中都是喜悦,“大夫说夫人怀了双胎,老爷高兴的不得了,每个人赏十个钱,我们屋里伺候的六个人,还赏了一桌酒席,那天我就吃醉了……” “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杨氏的酒劲上来了,醉眼朦胧地看着宋宁,握着她的手,“娘今天真的高兴啊,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宋宁轻轻拍着她的胳膊,柔声道:“您永远十八岁。” 杨氏咯咯笑着,坐起来抱着宋宁:“娘太高兴了,阿宁,娘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嗯!”宋宁道,“我们以后的日子,会更好的。” 杨氏点着头,昏昏沉沉不知何时睡着了。 不知做了什么梦,脸上满是笑容。 宋宁觉得,杨氏一夕之间,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她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天真开朗的性格吧,这些年的苦和难让她不得不沉默寡言胆小怕事。 宋宁叹气,将她背进房里,待她睡熟了才回到院子,用竹竿捅鲁苗苗靠着围墙的窗户,鲁苗苗推开窗户探个脑袋问她:“干什么?” “明天老时间!” 鲁苗苗垂死挣扎地关了窗户。 宋宁坐在围墙上,抬头看着还缺了一些的月亮。 这个世界其实也很不错! ------题外话------ 等会儿我去数楼,然后会和中楼的要地址,么么哒,周日快乐!!! 开学的时间确定了,开森!!! 032 我的愿望 第二天早上,鲁苗苗乖乖在门口等她。 两人跑步,宋宁依旧跑不动半城,但跑完后腿没有那么疼,鲁苗苗则是跑两条街,在江边一边打宋宁教他的出勤操一边等她。 两人一身汗,一边跳着一边趁着朦胧的天色回家,刚到巷口,就看到沈闻余在路边吃馄饨。 “沈捕头?”鲁苗苗一脸惊讶,“你大清早来这里吃饭?” 沈闻余穿着捕快的浅蓝袍子,头发束的高高的,肤色白皙眸光清亮精明,他冲着两人一笑,道:“给你们点好了,正好吃。” “那多谢了。”宋宁从善如流地坐下来,“听说出案子了?” 沈闻余:“嗯,所以昨晚没有来,抱歉。” 沈闻余将辣椒油给她,宋宁抬眼看他一眼:“您这是一夜办案,还未休息?” “倒不是,只是想吃这里的馄饨,顺道提醒你,衙门里还有赏银等着你领。” 宋宁更惊讶地看着他。 “如此看我作甚?”沈闻余失笑,指了指辣椒:“你不吃?” 鲁苗苗放了一勺红油。 “小沈爷今日格外帅气。”宋宁没放辣油,将一碗馄饨吃了,又带了两块饼,顺道将饭钱付了,“昨晚你没福气吃我亲手做的饭菜,今天你早上和中午的饭菜我包圆了。” 沈闻余忽然上前来,低声道:“是谢我去祠堂救场,还是内疚没有分我半条驴腿?” “内疚没有分你半条驴腿。”宋宁一本正经地道,“还要吗?” 沈闻余失笑:“我在这里等你,你快些。” 宋宁再次回到巷口时,沈闻余正在负手立着,望着远处发呆。 “沈捕头一脸忧愁,又对我如此热心,是昨晚的大案有求于我吗?” 沈闻余摇了摇头:“没有,昨晚的案子大人分派给蒋浊了。” “那你清闲了。”宋宁没有再深谈,“明天是科考最后一日?” “嗯,考完之后便要忙了。” 宋宁不解。 “朝廷昨天文书送达,保宁要征兵。府衙肯定会将事放权到县衙,最后都是我们在做。” 他要紧盯着窦万钊,会不会将征收的好兵偷偷养在牛头山。 宋宁挑眉,奇怪道:“前年不是才征过吗?” “嗯。朝廷遣去的使臣和谈没有成功,现在征兵,估计就是要支援西北。”沈闻余语气沉沉地道。 中原无主,群雄逐鹿,乱了三百年,各方诸侯更迭,民不聊生。 一百六十年前,太祖皇帝接手郭氏军权,一路披荆斩棘,将一支仅有两万人的郭家军,壮大成几十万人赵氏军团,仅仅用了十六年便统一了中原,在洛阳顺利登基,赶走契人,并在举国反对之下,迁都燕州亲自镇守戍边。 不过,虽说契人被赶走,但也带走了无数汉人,他们割据西北,发展农业畜牧,将金辽国壮大坐稳。 两国胶着对立,打打停停,至今未断。 五年前,金辽国王去世,其十七子萧挞重元杀了太子和所有兄弟登基为新帝。 萧挞重元好狠斗勇,登基后立刻就派兵在大周边境连抢了七八次,重新引发战争,这一打又是几年。 去年底,大周国君因年老体衰,想要休养生息,于是先是书信示好,谈拢后,于今年初派官员去和谈。但不知为何,派去的大周和谈官员都被人杀了,这一来,两国又再次翻脸接着打。 这些宋宁是知道,但并不关心,她还停留在温饱线上:“沈捕头是打算从军报国吗?” 沈闻余背着手,年轻的脸老成持重,他点头:“等我为我爹报了仇,我就去!” 宋宁扬眉。 沈闻余觉得自己失了态,和宋宁说的过于多了,便生硬换话题:“这几天死了两个人,都和你有些关系,你可想听一听?” 宋宁从善如流地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沈闻余道:“司老六以及他的案子初七那天移交到府衙,但前天半夜,他在牢里自缢了。” “自缢?”宋宁挑了眉头,“仵作验尸后的结论是什么?” “就是自缢。”沈闻余回道。 宋宁点了点头:“自缢很好确认,还有呢,另外死了的人是谁?” “叶蕴死了!” 宋宁有点惊讶,她以为余荣舍不得杀叶蕴,毕竟看他好像还挺喜欢的。 “这就是余荣说要给你的交代?” 沈闻余一脸轻蔑:“怎么可能,他要交代的从来不是我们,他想弄死谁不过是当下心情好坏而已。” “那孙巧呢,不如一起说了吧,她判了什么刑?” 沈闻余回道:“明年秋天处斩,你想去看她吗?” “算了,看了只有糟心!”宋宁没再问,两人去领了五十两银子,她给沈闻余行礼道,“我的本事你知道了,以后衙门有案子,只要价格合适,尽管来找我。” 沈闻余笑了:“你是不是不太懂什么是真正的快手?” “什么?”宋宁还真的不太懂,她知道的全部职业信息都是鲁青青告诉她的,“我是有什么误会?” 沈闻余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用下颌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房间,房间里坐着三位师爷打扮的人正在工作。 “那个班房里,每天都有待处理的案件,我们兄弟手中的案件处理结束,就会去这里取新增的案件。”沈闻余和她解释。 宋宁挑眉,道:“快手也可以?” 沈闻余笑了:“快手也分两类,如乔云敦徐老黑他们,则只抓通缉要犯,他们在阆中、府衙等很多衙门都登记在册,不管哪里的逃犯,他们都可以去办,赚取赏钱。” “另一类,如镖局等人,没有大案时就会来这里取案件查办,每办完一个案件,可以直接去领取例钱。” 宋宁明白了,这个分类其实是快手根据自己条件选择的。 一类快手只抓人不查案,危险系数高但赏钱也多,大有一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架势。另一种则是要查办案件,危险系数低,但需要查案经验,就算武功好,也不一定能挣这个钱。 这一次换宋宁笑了,她正发愁逃犯不够多,她挣不着钱。 真是瞌睡送枕头:“钱多吗?” “当然不如抓逃犯多,但也会分案件大小,你可以自己评估。”沈闻余指了指那边,“我带你去熟悉一番?” 宋宁道谢。 沈闻余笑道:“你什么都不懂,也敢入行?!” 宋宁回道:“我运气好啊,这不是遇到沈捕头这样的贵人了吗?!” 沈闻余无奈摇头。 两人一进去,房里的三位师爷都起身和沈闻余打了招呼,又好奇地打量宋宁,沈闻余介绍道:“这位是宋宁,她今天领了腰牌,以后就是快手了。” “女人做快手?”三位师爷都是一愣,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位笑着道,“小姑娘不晓得快手危险?” 宋宁点头:“不知您贵姓,在下宋宁。其实我的理想是混吃等死,纸醉金迷!” 在场的人都是哈哈大笑。 那位年纪大的摆着手道:“免贵姓孙,你喊我孙先生就行。”又道,“你这话,话糙理不糙,谁都想衣食无忧,纸醉金迷。” 另一位长的白白净净,一双眼睛特别圆,年轻师爷摇头晃脑地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后庭花,打到你脑袋开花!”孙应为隔着桌子抽年轻师爷的头,“再胡说八道,抓你去充壮丁。” ------题外话------ 这次踩楼特冷清,踩了两天才踩完,史无前例,哈哈哈哈! 但没关系,三套书都成功地找到了主人,撒花花!!! 三位读者号依次是: 13980979112 风回一镜揉蓝浅 湖心亭中的墨公子 第一位大侠在群里了,私戳我就行,哈哈!!!后两位妹纸可以加验证群(qq97620914)发我地址,因为VIP群需要全订某本书的门槛条件,嘎嘎! 033 案件分类 年轻师爷冲着宋宁笑。 “见笑见笑,在下乌宪。”他和宋宁给礼,“头一回见,看宋姑娘你就是爽快人。” “乌先生也是。”宋宁一本正经道。 乌宪长吁短叹:“日复一日,何时才是头啊。我西北千万良田,何时才能……” 孙应为接着抽他:“你今年被抽了考学的名额,就是嘴上没积德,活该你窝在这里一辈子。” 乌宪顿时泄了气,趴在桌子上:“金迷纸醉浮华梦,色竭人衰一场空;年华易逝终须悔,代代犹叹落暮中。” “你别听他满嘴胡扯。”孙应为和宋宁道。 “好的,我不听。”她转头问沈闻余,“卷宗在哪里?” 孙应为噗嗤笑了,没见过这么直爽的女子。 沈闻余带着她停在一个铁架子前,架子一共有四层,每一层都放着卷宗,每一层的卷宗都用不同颜色的绳子捆着,“从上到下,黑、赤、黄三色。” “最下面一层是陈年旧案,最远的有十几年之久。” 沈闻余抽了最上层,捆着黑绳的一个卷宗递给她。 宋宁扬展开卷宗,就见上面写道:死者女性,年纪约十八至二十五岁,奸杀,脖颈处右手掐痕明显。 “凶杀案?”宋宁蹙眉问道,“这上面标的日期是去年七月的,没有破获?” 沈闻余颔首,又抽了一卷黄色捆绳的给她。 宋宁展开,只见上面详细记录了一桩今年二月初八入室盗窃的案件,没有人员伤亡,但丢失了银钱一百一十两以及金手镯等女子首饰,共计三百四十两。 “还挺有意思。”宋宁又抽了赤色捆绳翻看着卷宗。 她弄明白了衙门破案的大概程序。 一个新的案件发生,案件的信息内容,就会誊抄在这里,有人负责查此案,就会带走卷宗,等结案了,卷宗也就封存了。 同理,没有结案的案件卷宗,就会一直在这里,按照案件性质和查破的难易分类。 没有新案件在手时,捕快和差役就来这里抽取卷宗去办。 作为编外人员的快手,只要登记被衙门承认了,就可以来拿取卷宗去查,但有时间期限,三个月内不论结果如何,必须回来交底,否则在县衙就要被记名。 每一个案件查破后,不论是谁,都能得到本案件相应报酬,这钱从本县税银扣除,是衙门正常支出的一项。 至于八字墙的逃犯,则是案件破了犯人抓不到,或者凶犯穷凶极恶,那么就粘贴通缉告示,高赏金抓人,一般这样通缉,都是大案要案的主犯。 “黑色捆绳的报酬的是十五两?”宋宁看到最底下的银钱数目,沈闻余颔首道,“没错,年限越久报酬也就越高。” 他在最底层拿出一卷旧的给她,非常熟悉地道:“这个二十五两,是九年前的连环杀人案。” 宋宁嘴角抖了抖,将卷宗塞回去:“这种事不好吹牛的。” 十年前的连环杀案,没有信息辨别基因存档对比的电脑系统,她没这个本事查明白。 沈闻余笑了。 “不过,这个案件处理的系统,很先进。”宋宁欣赏不已。衙门的案件,新发的一定比结案多,人手永远都是欠缺的,案件也永远有积压。 捕快和差役都是人,责任心不能支撑他们拼命去查办案件,为朝廷效力。 所以,这种明码标价多劳多得的方式,实在是既开明又高明,充分调动了工作人员的主动性和积极性。 宋宁大约数了一遍。一个县,算上十年的旧案,也就才上下四层两三百件而已,这成绩非常难得。 要知道,这数据和成绩放在科技信息发达的县市,也绝对能值得竖个大拇指,夸一句厉害! “处理系统?”沈闻余愣了愣,在琢磨她这四个字的意思,那边乌宪拍了桌子道,“你这四个字也很先进,厉害。” 沈闻余也了然,笑了。 “我拿这个。”宋宁摇了摇手里黑绳的卷宗。 沈闻余微怔。 “哪个?”乌宪凑上来看她手里的卷宗,鬼叫道,“你、你怎么拿这个,这个案子线索断了。” 宋宁咦了一声:“那就更要挑战一番了。” 乌宪嫌弃地白她一眼。 孙应为看不下去:“你好好把知道的告诉她,吓唬她有什么用?” “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小沈爷和段毅上半年查了近一个月,一无所获。”乌宪一脸我为你好的表情,“反正,我劝你不要接这个案子,办不成。” 宋宁问他:“那还有没有时间近,价格有二十两的?” 她选这个,纯粹是因为缘分,她抽出一个,发现时间近价格还高。 多有缘分。 乌宪一副你吃亏在眼前的表情:“这案子涉及的人身份都很特别,你不听我的劝,一定后悔。”又发狠话,“这案子你要是办成了,我喊你娘。” 宋宁嫌弃不已:“你喊我主子吧,做你娘坏我名声。” “喊就喊,怕你不成!”乌宪道,“同理,三个月你要是办不成,你喊我主子,天天给我洗衣做饭。” 宋宁白他一眼,夹着卷宗徐徐走了。 “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还给你洗衣做饭,要不要脸?”孙应为敲乌宪的头。 乌宪抱着头道:“我怎么就看上她了,就她那容貌,岂能配得上我潇洒的英姿。” 又道:“不过性格倒是风趣。” 孙应为接着打他。 沈闻余看着走远的宋宁背影,情绪极其复杂,孙应为上前来笑问道:“沈捕头特意引荐她来,是觉得她是个人才?” “让孙先生发现了。”沈闻余道,“她的能力不只是人才这么简单。” “有了她,或许事情就能成。” 孙应为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除了你们父子,老朽还没看出来谁有这个本事。” “若我可以,阆中的天也不会还这么灰暗了。”沈闻余笑道。 孙应为坚决摇头:“总之,老朽是不信她能做到你和你爹都做不到的事。” 不能吗?沈闻余笑了笑,也悠悠出去。 宋宁停下来等他,兴致很不错地道:“中午想吃什么?” “我随意,下午还有事。”沈闻余和她一起往外走,“你不吃辣的话,城南有一间平江菜馆,口味清淡。” “你拿的这个案子,案发地的胡府,离这间酒馆不远。” 宋宁扬眉,颔首道:“好,那就去这家。” ------题外话------ 早上好呀!!! 034 新的开始 今天八月十四,是秋试最后一场,府衙遣民兵将贡院横竖两条街都拦住了,不给车辆出入,只能走行人。 宋宁和沈闻余绕道,穿了几条巷子,终于到了平江菜馆。 坐下来点了几个菜,宋宁问沈闻余:“不喝酒?” “自小不会喝酒。”沈闻余望着她,“你准备一个人查这个案?” 宋宁还没仔细看案件,索性拆开来顺了一遍,簇了簇眉头道:“线索这么少?” 她刚刚只顾着看时间和价格,没想到案件留存的有用线索这么少。 “你方才没有看?”沈闻余一点不克制的笑了,“为什么不想想,这个案子时间这么近,价格却这么高?” 宋宁讪讪然,扬眉道:“能换吗?” “你不挑战吗?毕竟你自己也说,你的能力卓著不凡。” 宋宁白他一眼:“我们已经熟悉到可以互相调侃了吗?”她顿了顿,指着他的身体,“你身材不错!” “你这是调侃吗?”沈闻余脸红,哭笑不得。 宋宁点头:“是调戏,我用词不当了。” 沈闻余抚着额头。 “乌宪说,涉案的人身份特别,是什么意思?”宋宁在卷宗上没有看出来哪里特别。 也不像和窦万钊有关。 “死者名叫罗瑟,是阆中有名的美人才女。她出身微寒,却天赋异禀,琴艺甚至比她老师都要胜上一筹。” “她在老师家中被害,曾引得许多学子的关注和跟进,查此案时,我们也算是谨小慎微,生怕让人觉得我们对死者不敬。” 所以乌宪让她不要查,因为死者是罗瑟?宋宁点了头没有再多问:“等我了解了,有不懂之处再来请教你。” 沈闻余颔首。 菜上桌,宋宁吃着觉得味道还不错,介于清淡和川麻重口之间,很合她的口味:“沈捕头尝一尝,这个鱼烧的不错。” 沈闻余问道:“鲁苗苗说你做菜很好吃,这鱼和你做的相比,如何?” “自是要差一些。”宋宁面无表情地夸字,“忽然发现,我又多了一项生存的本事。” 沈闻余摇头笑着:“那养猪呢?” “这么一算,我还真是了不得。”宋宁挑眉问道,“小沈爷可想一起投钱养猪?” “吃饭,吃饭!”沈闻余说不过她,“这顿不算,下一回我定要再尝一尝你的手艺。” 两人边吃边聊,过了午时才结账出来,沈闻余心情莫名很好,所以决定把他知道的信息,都问一遍:“余舅爷的五百两,你存起来还是买宅子?” 宋宁一本正经地回道:“做陪嫁。” 沈闻余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很是不同。” “是吧,我也觉得有点不同,毕竟娶到我的人已是十辈祖宗保佑,聘礼只管呼呼的砸,岂敢问我要嫁妆?!”宋宁解释道。 沈闻余一脸认同:“那倒是,岂敢问你要陪嫁。” 宋宁忽然挑眉看他,一副轻浮的样子:“沈捕头今天问的这么,你对我的事,格外的关注啊。” “走了,告辞!”沈闻余落荒而逃,走了半条巷子后,懊悔不已。 他为什么要落荒而逃,又没什么可心虚的。 宋宁肆意溜达着消食回家。 桂花糕买三盒送两盒,她买了五盒,径直往虎子家去,敲了门,是刘张氏开的门,看见是她一愣:“阿宁,你怎么来了,快进屋里坐。” “买了桂花糕,给虎子两盒。”宋宁递了两盒过去,刘张氏正要摆手,虎子从屋里出来,跟着他的还有刘峰,十五六岁,浓眉大眼,左边生了一颗虎牙,个子也不高,看着和虎子差不多似的。 “姐姐宁姐,”虎子不客气,抱着桂花糕,又和她介绍刘峰,“这是峰哥,那天我和你说的,我现在最好的朋友。” 刘峰听虎子介绍,顿时脸红了半边。 “那好朋友一起分享。”宋宁随手递了刘峰一盒,“还热的,一起吃。” 刘峰愣在原地,宋宁已经提着盒子哼着曲儿走了。 “是不是不敢拿回家?要不你放我家吃?”虎子和刘峰道。 刘峰摇摇头:“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就拿回去。” 他提着桂花糕回家,家里的侄儿侄女都跑上来抢着去吃,他爹冲着他就问道:“你哪来的钱买桂花糕的,在我这里拿钱了?” “没有!”刘峰坐在院门口的石墩子上,故意大声道,“我在大桥叔家里玩,是宁姐来给虎子送糕点,看见我也给了我一份。” 他一说完,一大家子六口人都愣在家里,一瞬后,他爹刘大梁冲到门口左右看看,见没有人路过,忙关了门,指着儿子就骂道:“让你不要去沾他们,你当我说话是放屁?” “现在大家都不和他们来往,你偏往前凑,以后你也会被孤立的。” “她给你一盒糕你就觉得她好,族人才是你的依靠,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刘峰回嘴道:“爹,你要分得清黑白对错,做人怎么能这样?!” “闭嘴!”刘大梁抽了儿子一巴掌,“以后不许出去说。” 刘峰的哥哥嫂子还有母亲见动手了,都上来劝,刘峰气的直掉泪。 宋宁不知道一盒桂花糕,惹了这么多事,她端着椅子靠在院子里,泡好茶,放好点心和水果,准备将卷宗仔细读一遍。 “你拿案子回来了?”杨氏洗菜回来,见女儿在看卷宗,上前来读了几个字,“这不是上半年胡家的案子吗?” 宋宁点头看着她问道:“您知道?” “知道的,被害的是罗瑟嘛,但多的也不知道了。”杨氏想了想,道,“不过菜市卖猪肉的王姐她妹子在胡府厨房里做事,她应该知道一些东西。” “那天你也见过的。要不要要我帮你问问她?” 宋宁噗嗤笑了起来,坐起来抱着杨氏在她怀里蹭了蹭:“我娘真厉害,都能帮我忙了。” “你这孩子,”杨氏咯咯笑着,“我懂什么,就知道哄娘开心。” 宋宁仰头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道:“以后我们联手办案,有钱一起挣!” “不和你说了。”杨氏嗔怪地瞪她一眼,“娘这就去银楼,把那根簪子买回来。” 她一直念叨着,可不舍得把五百两拆开来,今天宋宁又拿了五十两回来,她就又开始犹豫了。 “去吧去吧。”宋宁在她嘴里塞了半块糕,“杨女士,我挣钱就是给你花的,你不花钱我还挣钱干什么呢?” “为了让我有挣钱的动力,您要努力花钱,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如此,我才有成就感。” 杨氏笑戳着宋宁的额头:“什么杨女士、什么花枝招展,你说的娘都听不懂。”又道,“行,你高兴娘就高兴,娘高兴你也高兴,那就一起高兴。” “娘去买东西了。” 她拍了拍荷包,笑盈盈地去隔壁喊了鲁张氏。鲁张氏要给鲁青青准备成亲用的东西,零零散散大大小小,最近一直在采买。 两人边说说笑笑往巷子外去。 宋宁又看了一遍卷宗,见天色还早,就去隔壁喊了鲁苗苗一起去胡府。 ------题外话------ 明天开始正式走案件,啦啦啦!! 035 吹牛姑娘 鲁苗苗跟在她身后,两人往城南去,他边走边好奇问道:“你说胡家的案子?就、就是那个被杀了的很漂亮的才女?” 今年三月初三胡家的案子,几乎震撼了整个保宁。 死者罗瑟,二十三岁,一直住在胡府,是胡府家主胡清远的学生。 说死者前,需得说一说胡清远。 胡清远是保宁的传奇人物。他十八岁时,就是保宁府的解元,二十六岁高中春闱,当今圣上都夸赞了他的文采,要单独召见他。 却不料,他不知因何事,当众砸了端砚弃名回到阆中。 从此就再没有离开过保宁。两年后他创办了风雅社,不教考学八股只研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是以,他的学生都以女子为主。 而罗瑟,正是胡清远众多学生中,为数不多的佼佼者。据说她虽是农家女,可自小酷爱读书,十岁那年她跪在胡府门外,求胡清远收她为徒。胡清远确实收了她,她也没有让胡清远失望。 罗瑟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甚至在琴技上她已远超胡清远。更难得的是,罗瑟之美犹似洛神,只有天上有人间不可得。 就这样一位人间仙子,在今年的三月初三的夜里,惨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你见过死者罗瑟吗?”宋宁问鲁苗苗。 鲁苗苗点着头:“见过的,去年的上巳节,她去踏春,我和我哥远远看了一眼。” “去年上巳节?”宋宁翻看着手里的卷宗,“罗瑟是今年的上巳节被害的。” 鲁苗苗点头,牵着自己的衣摆:“是,我记得。她像个仙女一样啊,风吹着裙子摆啊摆的……” 宋宁若有所思。 两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胡府外。 胡府位置非常好,开门对着江,隔岸就是山,出阆中唯一的浮桥,离他们府也不过一盏茶的脚程。 宋宁想起自己住的小院,一脸羡慕:“这一间院子多少钱?” “你想买吗?”鲁苗苗左右打量,“等会儿我帮你问问他们卖不卖。” 宋宁将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开:“敲门去。” 鲁苗苗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左右的老者,穿着灰色的长褂,看见他们露笑脸,眼尾的纹路散开很是和蔼:“见二位面生,找谁?” “我们是衙门的人,来此查办贵府今年三月初三发生的命案。”宋宁解释,顺口问道,“您怎么称呼?” 对方让开了一点位置:“二位请进,小人姓金,名广予,是胡府的管事。” “金管事好。”宋宁带着鲁苗苗进门,金广予将门重新关上,边走边道,“二位怎么称呼,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宋宁介绍了自己和鲁苗苗的身份,想了想决定强调一下自己的能力:“……我虽才做快手,但对查破案件非常在行,而我最在行的,则是仵作。” “所以,您尽管配合我,有我在此案必会有个交代。” 听完她的话,金广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这么明目张胆的自信和吹捧自己,他呵呵一笑,道:“那就有劳您了。” 想了想又好心提醒她:“不过,二位是今天来的第二批查案的快手了。” “是什么人故意要来和我们抢生意?”鲁苗苗咕哝道。 宋宁也觉得稀奇,这个案子放了半年没人管,她上午抽了这个案子,下午就有人来和她抢了。 “小人倒是不知情,既是同行二位或许还认识。先进去再说吧。”金广予领着宋宁和鲁苗苗往门内走。 一路分花拂柳,宋宁忍不住感叹,胡府虽只有五进,但庭院有山有水有花有木,虽层层叠叠错综着,可非但不拥挤俗气,反而还有一种仙气飘飘的出尘之感。 宋宁由衷赞道:“这庭院设计相当别致,既留有野趣又不落俗套,美哉!” “都是我们老爷亲自栽种的。”金广予骄傲地道,“宋姑娘也是读书人?” 宋宁回道:“读过二十几……十几年的书而已。”差点露馅了。 金广予嘴角直抖,这话他们老爷都不敢说,若非她年纪太小,她很可能会说读了二十几年。 谁家会让女子读这么多年的书? 鲁苗苗崇拜地看着宋宁的背影,他们宋主任吹牛越来越熟练了。 “到了!”过了内院第一道花园,金广予就停在了一件茅草搭建的院子前。院子两间房,似乎是一间书房一间卧室,一只母鸡领着小鸡在院中叽叽喳喳叫着,篱笆搭建的围墙上,攀附着不知名的野花。 宋宁扬眉,整理了一下词汇,夸奖道:“本以为胡府内院必然雕梁画栋,没想到不但藏着脱俗的庭院设计,居然还有这样雅趣的小院,让人耳目一新啊。” 金广予笑了,也接着捧她:“宋姑娘的品味也很是不凡。” 宋宁也这么认为。 金广予冲着院子里回了道:“先生,又来了两位衙门快手。” 院中,左边的垂着湘妃竹帘子猛然被人推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男子,大声道:“又来了快手,谁?” 男子大步冲着他们走过来,待看清他们,喝道:“原来是你!我道我中午去衙门没找到卷宗,原来是你拿走了。真是丑人多作怪!” “呸!”不等宋宁说话,鲁苗苗跳起来,冲着对方的脸吐口水,“马学武,不要脸!” 马学武大怒:“你这个臭傻子,找死!”一副要出院子打鲁苗苗的架势。 宋宁往前一站,一手将马学武拂开,挑眉道:“张口就骂人,找抽是不是?” “你!”马学武想到宋宁的武功,脸上顿时五颜六色恶,咬牙切齿地道,“你、你不要以为我怕你。” 宋宁摆手:“不怕你就来打一架,罗里吧嗦地说废话。”她不屑地撇他一眼,转过来和金广予笑呵呵地道,“胡先生在里面?” 完全两副面孔,转换的极快。 马学武气怒不已,可动了几次嘴,怕被宋宁打,到底没再回嘴。 金广予本来还觉得小姑娘只会吹牛,没想到对马学武还有威慑力。 难道她有点本事? 就在这是,房内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道:“进吧!” 宋宁和鲁青青进到书房。 ------题外话------ 今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妙龄小姑娘们快换上漂亮的衣服出去过节去,哈哈。 为了妙龄小姑娘们,我决定十二点再加更一章,嘎嘎! 首.发.醋.溜.儿.文.学 036 先生学生 书房内摆设到没有出彩之处。 两排挤满了书的书架,空着的墙上则挂着山水、人物各类的画作,和宋宁想象没有不同,典型的文人雅士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房间里除了胡清远和马学武的师弟外,还有三位女子,见他们进来,几位的视线都朝他们看来。 所有人宋宁都是第一次见,但她的视线,却立刻被胡清远吸引,看着他,只觉得清远二字很适合他,清雅疏离,冷却不寒,远却不木,一切都恰到好处。 至于容貌,倒没有那么紧要了,在他这身气质下,容貌也仅仅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在胡清远的身后,立着三位容貌清丽的女子。第一位的女子年纪最长,约莫二十八九的样子,鼻梁秀挺下颌清秀,她只扫了宋宁一眼后,便一直垂着眼帘,性子看上去比较安静。 这应该就是那位自愿伺候胡清远一生的云燕了,她十一岁进胡府学艺,至今十八年,一直为同样终身未婚配的胡清远打理近身琐事,两人亦师亦友亦仆。 宋宁的视线落在苏墨如身上,她身材娇小,穿着草绿的褙子,容长脸,看人的目光很挑剔,有些孤傲不好亲近的样子。 见宋宁看她,她也回看着宋宁,眉头微蹙,目光不悦。 宋宁并不避讳,转过脸去打量最右侧的小姑娘。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个子不高,一双眼睛又大又圆,但不似别的小姑娘看人怯生生的,她显的既安静又稳重。 胡清远喝了一口茶,见宋宁丝毫不避讳的将他和他的学生都打量了一遍,便蹙眉问道:“二位也是快手?” “胡先生!”宋宁将案件的卷宗和她新得的腰牌亮给他看,“我上午从衙门领取了案件的卷宗,开始查办今年三月初三,发生在贵府的案件。” “还请胡先生给予方便。” 胡清远微微扬眉,他还以为查案的人是鲁苗苗,没想到进门来鲁苗苗没说话,全是这个女子在说话。 “倒是难得,第一次见到女快手。”胡清远望着她,发现她的五官很清秀,只可惜她自己不在意容貌,打扮和行止都很粗糙,“你既接手查办,我们自然配合,不过我还有事,不能多陪几位。” 他说着起身,和金广予道:“金伯,他们想知道什么,去哪里查看,由着便是。” 今天秋闱最后一场结束,他的学生们和他相约去翠山赏月。 “我还有事,也不多陪了。”云燕略和众人打了招呼也跟着走了,一下子,房间就只剩下苏墨如和另外一个年纪小的小姑娘。 苏墨如凝眉看着宋宁:“怎么这么巧的,我去衙门问了几回,也没有人接着查瑟瑟的案件。” “可今天刚请了马先生来,你们就紧跟着来了。” 宋宁回道:“确实很巧合,不过,还请小姐一视同仁,有信息也和我们说一说。” “我知道的都写在卷宗里了。”苏墨如道,“也没什么可和你说的,你想查就凭自己本事吧。” 说着上前去对马学武道:“马先生莫多虑,我既请你来,当然是相信你能查到凶手的。” 马学武高兴地抱拳应是,又得意洋洋地看着宋宁:“这个案子不适合你,你还是早些退出去的好。” 苏墨如出给他一百两,他一定要将这个案子查明白,挣得这个钱。 “你还不知道吧,快手查办案件,若选了案件却查不透或办冤家错案,是要担责的。”马学武上前来低声道,“前者超过三次则被除名,后者,则依律当凶手待。” 宋宁原来如此地点了点头:“原来你不敢进衙门取案件的原因,是怕被除名?也是,以你的资质,查办清楚确实不容易。” 马学武大怒,指着她道:“大言不惭,咱们走着瞧。” 宋宁摆手:“走吧走吧。” 马学武被噎住,还要再说,苏墨如喊他出去:“何必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计较,先生随我去瑟瑟遇害的房间。” 马学武和他的师弟出去,房间里便安静下来。 宋宁笑呵呵地落在那位小姑娘身上,问道:“小姐贵姓?” 罗觅云昂着头回道:“案子的你看过卷宗了吗,有把握吗?” “刚才那两位虽夸夸其谈,却言中无物,我不信任他们。” 原来是死者罗瑟的妹妹,宋宁笑了:“感谢小姐的信任,我的能力不用言语,案子破获了,你就明白了!” 罗觅云盯着她,直白地问道:“那你说一说,案子有什么疑点?” 她刚才也这么问过马学武。 金广予见罗觅云语气不好,上来给他们介绍:“觅云小姐是罗大小姐的堂妹,她今夏来的府中,先生收她做的学生。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样,在琴艺上很有天赋。” 宋宁扬眉,原来是罗瑟的妹妹,难怪语气这么冲。 不过,她是夏天拜师住进胡府,那就是罗瑟出事后的事了。 宋宁热情地和罗觅云道:“二小姐可有空,边走边聊?” 罗觅云抿着唇点了点头:“你们跟我来。” 宋宁出了书房,金广予就说有事告辞走了。 罗瑟住的院子,和这间篱笆院离的不远,经过一条抄手游廊,在尽头就是罗瑟的院子。 也是两间院的罩院,院子里种着桃树和梨树,院子里收拾的很整齐。 “这就是出事的院子,我本来想住在这里的,可先生不让,说姐姐的案子还没有破,不能弄坏了重要的东西。” 宋宁有点惊讶,没想到胡清远将现场还保护着。 他们进院子里,马学武和苏墨如还在里面,三个人边走边说着话,进去卧室里。 宋宁立在院中,展开案件的卷宗。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那天胡府除了罗瑟以外,胡清远、云燕、苏墨如以及金广予清早坐车去了玉龙潭的别院。 这是胡清远的习惯,以往十几年,他每一年的这一天都会去别院住两日。 当天,罗瑟身体不适留在了家中。家中只有她和小厮吴子毅。 罗瑟死亡时间,大约在亥时到丑时之间。机械性窒息,下颌以及左边脸颊有明显的指印,除此以外,死者并没有其他的伤痕,身体也是完璧,没有被人侵犯过。 关于死亡只有这些信息。 但卷宗还记录了另外四项,沈闻余查证的比较重要的信息。 第一,经由云燕和苏墨如查证,罗瑟房中的首饰全部丢失了,价值约在六十两左右。 另,当夜和罗瑟一起在府中的吴子毅,作为嫌疑人被调查关押了三日,三日后他被释放,但半个月后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今没有下落。 还有,住在胡府的其他所有人,都能互相作证,他们当晚都在玉龙潭。经由查证,胡清远等几个人既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杀人时间。 最重要的一点,沈闻余认为这个房间,被人擦拭过,凶手在作案后,打扫清理过现场。 有用的痕迹和线索都消除了。 所以,昔日惊才绝艳的才女罗瑟被杀案,成了半年未破的悬案。 “看的这么认真,你看出什么了?”罗觅云好奇地问道。 ------题外话------ 今天为少女们加更,明天是不是要为少奶奶们加更? 少奶奶们说句话呢? 037 一首元曲 “还是没有什么疑问。”宋宁笑了笑,并不觉得尴尬,“进房间看一看?” 罗觅云觉得宋宁很奇怪,和她认识的捕快和快手都不一样,不胡乱吹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走吧。”罗觅云率先一步。 罗瑟的小院,左边朝西是书房和起居室,右边则是卧室,罗觅云避开右边房里的人,带他们先进了左边的书房。 书房里书和画很多,正中摆着一架古琴,琴保养的极好,显然是常有人来做这事。 “姐姐的古琴弹的特别好。”罗觅云停在古琴面前,陷入了回忆,没有再说话。 宋宁停在书架前,挑出一本为数不多的边角破损的书,书名是一本厨艺类书籍。 事实上,这一整排的书,按现代分类来说,除了诗词外,就是工具类和学科类的书籍。 内容单一明确的书。 宋宁随手翻着书,忽然问道:“二小姐,罗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罗觅云想了想,回道:“她喜欢读书就日夜不休,先生说她有天赋,她就没日没夜的练琴。她常说先生收她做学生,让她有了今天的见识和生活,她要谢谢先生。” “总之,姐姐是一个无论做什么,都会做好也能做好的很好的。” 宋宁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书给她,在扉页上点了点,问道:“这是她的字迹吗?” 这本书的扉页上,写着一首曲: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 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酒入愁肠,茶也醉人。 罗觅云读完,一脸疑惑地看宋宁:“是她的字迹,怎么了?” 宋宁道:“这首诗的意境,和这本书可完全不般配。” 罗觅云歪着头想了想:“你这么一说还真的不配,她这么将这样的爱国诗,歇在一本厨艺的书上呢?” “不知道。”宋宁停在画桶面前,连着抽了几卷,和鲁苗苗一起铺开欣赏。 罗觅云像是想到什么,她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开始极快的抽其他书出来看。 “这个画好看。”鲁苗苗指着一张只画了一只鸭的画,“鸭子像真的一样!” 是一只站在江边的小鸭,江水结冰了,鸭子痴痴看着一江之隔的对岸春暖花开。 “是好看,不亏是才女。”宋宁将画放回去,回头去看罗觅云,“二小姐找到什么了?” 鲁苗苗盯着鸭子,低声咕哝道:“我饿了!” 罗觅云将手里的塞回去,摇了摇头回宋宁的话:“没有了,姐姐就在这本书上写了这首曲。” “嗯,或许是我想多了。”宋宁道,“我们去隔壁看看吧。” 苏墨如已经陪着马学武师兄弟离开了。 宋宁去了隔壁。 房间布置的很清雅,天蓝色的窗帘上,还绣着几朵秀气的小花,风一吹,清透的薄纱略略翻动着,煞是好看。 “当时她躺在门边?”宋宁停在门口,罗苗苗急着把卷宗拿过去,一边读一边找死者当时躺的位置,“宋主任宋主任,是这样的。” 他抱着卷宗,躺在地上。 头对门口,仰面躺着,双腿并拢,手自然垂在两侧。 “知道了。”宋宁一脸赞赏,“辛苦你了。” 鲁苗苗嘿嘿笑着,爬起来又嗅了嗅鼻子:“这房间,什么味儿?” 罗觅云不解看着鲁苗苗:“什么味?我每天都来开窗,没闻见什么气味啊。” “是一种香。”鲁苗苗使劲嗅着鼻子,四处找,最后在衣柜前面停下,猛然打开柜子,里面挂着十几套各种颜色和布料的衣裙,他把脑袋伸进去又借着嗅,好一会儿回头冲着两个人,“没、没东西。” “但是我真的闻到了,你们相信我。” 鲁苗苗接着嗅。 “他嗅觉很好。”宋宁和罗觅云解释,也在房间里看了一遍,“当时丢了许多首饰,还有什么东西,具体你可记得?” 罗觅云道:“首饰都没有了,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 “房间里呢?具体什么景象你可知道?” 罗觅云回忆着道:“我当时没来,是第二天跟着家里人来,房间里的东西已经收拾过了。墨如姐姐说,当时人倒在这里,首饰盒子是打开的,衣柜的门也是开着的,地上丢了一地的衣裙。” “除此以外,别的地方就没有动过了。” “衣裙还在吗?”宋宁问道。 罗觅云点头,指着衣柜里挂着的四套衣裙:“就这些。” “这些?”宋宁将四套夏天的裙子提出来,一柜子的衣服,只有这四套是棉麻制的,不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的衣物,倒像是穷人家农妇穿的。 罗觅云脸色一变,又想到什么,捂着嘴看着宋宁:“和刚才的曲合上了。” “我姐姐想要过乡野田园的生活!” 宋宁将衣服挂回去,又翻了一遍其他衣服,发现罗瑟的衣服,都是按照季节打包好的,挂着的都是当季的,唯独这四套棉麻衣服,是夏季的衣裙。 宋宁自言自语:“为什么只有这四套不合身份不合季节的衣服掉在地上?” 罗觅云失了魂似的,口中喃喃念着那首曲,宋宁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院门口去打量院前的景致。 “你很聪明。”罗觅云追出来,抓着宋宁的手,激动地道,“你帮我好不好?你查破案件衙门会给你钱对不对?我也能给你加钱,我来这里以后,存了十两银子了,我都给你。” “求你了。” 罗觅云的目光变成了哀求。 “二小姐为什么来做胡先生的学生?不是说胡先生收学生要求很高的吗?”宋宁问道。 罗觅云道:“她虽是我堂姐,可我小时候她对我最好了。五岁那年我生了重病,我娘没钱给我看病,要把我丢山里去。” “是姐姐拿了五两银子给我娘,带我去看病。” “我的命是姐姐的。姐姐惨死后,我每天跪在先生门口,求他收我做学生。我发誓一日找不到凶手,我一日不会离开这里。” “先生没有办法,就收了我了。” 罗觅云目光清亮,语气坚决:“我来这里就是为姐姐报仇的!” “一定会找到的。”宋宁回头看着院子,“刚才那副画,可否借我用用,我会妥善保管。” 罗觅云点头:“你愿意帮我是不是?我去把画拿给你。” 她兴奋地将画拿给宋宁。 宋宁夹着画,由罗觅云陪着,在胡府的院子里走了一圈,天黑前就告辞出来了。 “有没有收获?”鲁苗苗买了烧饼,边走边啃着,宋宁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也不是没有,只是,有地方不对!” ------题外话------ 今天要为少奶奶们加更,所以十二点还有一更,哈哈哈哈哈!!! 还有一位少奶奶家的小闺女今天过生日,祝她生日快乐!! 038 又是一案 宋宁和鲁苗苗各自回家。 晚上吃过饭,她和杨氏一起收拾碗筷:“您今天都买什么了?” “娘今天花了好多钱。”杨氏给她掰着手算,“买了两块粗布,棉花,还有两匹花布……”她细细碎碎的数了十几种东西,“花的时候不知道,回来一算,整整用掉了六两。” “这钱真是不经花。”杨氏气恼地道。 “那簪子呢,买了吗?”宋宁笑着道。 杨氏一愣,露出才想起来的表情:“娘把簪子忘记了!” 明明是舍不得买,却因为怕她难过,说自己忘记了,宋宁失笑道:“行,等您想起来再去买。” 杨氏暗暗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宋宁和杨氏以及鲁苗苗一起去菜市,刚走了几条街,迎面就走来个年轻的小捕快,看见宋宁,老远就挥着手:“宋姑娘!” 宋宁应了:“乔四,找我何事?” 乔四跑的气喘吁吁,指着城南的方向:“胡府的案子是你在查吧,昨晚又出事了,小沈爷让我来找你,让你快点过去。” 宋宁面色一沉,立刻想到什么,果然,乔四就道:“昨天晚上,胡府有位小姐死了。” 宋宁和鲁苗苗对视一眼,鲁苗苗紧张地问道:“是、是哪位小姐?” “上一个死者的妹妹,叫、叫罗觅云。也死在罗瑟的房间里!” 罗觅云死了?宋宁想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道:“娘,你去买菜和王婶约一下时间,我先去胡府。” “快去,快去,娘去找王姐。”杨氏一听小姑娘出事了,心里就不是滋味,“你也小心点。” 宋宁点头,和鲁苗苗还有乔四一起,直奔胡府。 和昨天不同,今天胡府的侧门是敞开的,没有人守门更没有人引路。 宋宁和鲁苗苗直奔内院,路过昨天停留的草堂时,就看到胡清远的书房门是开着的,隐约能看到他躺在椅子上,云燕正端着茶给他,胡清远无力地摆了摆手,云燕顿了顿,放了茶盅从书房退出来。 云燕关好门,回头就看到院外的宋宁和鲁苗苗,她微微颔首道:“有劳宋姑娘了!” 宋宁和她点头打了招呼,便和鲁苗苗顺着抄手游廊直奔罗瑟的院子。 院子和昨天的冷清不多,还没进去,就已经听到院子里嘈杂的人声了。 “宋姑娘。”段毅正从院里出来,碰到她点了头,“小沈爷在里面,你直接进去就行。” 宋宁应是,四周打量着,直奔卧室。 段毅回头看了一眼宋宁,招手喊乔四:“你带人去查院子。” 他要看看宋宁怎么验尸。 “为什么又是我?”乔四咕哝着,他也想看宋宁验尸。 宋宁打量着卧室。死者的遗体头朝外,仰面躺着,双手自然垂在身侧。 死者穿着一件粉色的褙子,下面是条白色的挑线裙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了两个双螺髻。 除此外,房间里没有翻动的痕迹,但后面的窗户是大开着的。 “宋宁。”沈闻余正站在窗口看外面,看见她来了,立刻道,“你来的正好,尸体你看一看。” 宋宁挑眉:“你没有带仵作吗?” “刚查验过,”沈闻余道,“急着要去苍溪,查完就走了。” 他说着,递了一本验尸格目给她看。 宋宁翻了一遍,写的还是很规整的,她道:“我再查一遍。” 她并不着急,四周看看,问道:“胡府还有一位苏小姐和金管事,你可看见了?” “苏小姐晕了,”沈闻余指了指墙边的血,“那一口血就是苏小姐吐的。” 宋宁蹙眉。 “金管事去料理后事。胡府没什么下人,他要找人去罗家通知。” 宋宁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床铺和梳妆台等能看到的表面,和她昨天来时没有不同。 “我开始查验。”宋宁看向沈闻余,后者极有默契地道,“我来记。” 门口,段毅啧啧称奇:“小沈爷怎么这么乖巧?” 沈闻余从验尸格目上抬起眼睛,不冷不热地扫他一眼。 段毅讪讪然摸了摸鼻子。 宋宁没理会两人,她挽着袖子半蹲,开始查验。 “开始了!”她道。 “好!”沈闻余应她。 “眼球、睑下结膜出血明显,角膜中度浑浊,出现周身尸僵,死亡时间约在……”她顿了顿看向外面,沈闻余已经给她报道,“辰时一刻。” 宋宁道了一声谢谢,接着道:“死亡时间距今约四到五个时辰,也就是在子时左右。” 又道:“双侧面颊肿胀伴有青紫。” “口鼻周围有表皮脱落,上唇黏膜有硌垫伤,黏膜破损、出血。” 她托起死者的头部,细细按压颈部双侧:“表面挫伤,喉头软骨骨折,颈两侧有明显条状皮下出血伴表皮剥落。” 沈闻余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两次验尸,他发现她的一个习惯,她在做事的时候说话比平时缓慢,每一个动作落手稳结论果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她办过很多次案件吗? 他心思转过,宋宁已经说道:“死者头部,上身裸露处没有明显伤,” “衣物整齐完好,无污。” “鞋面鞋底没有污渍。” 她揭开死者的裙子和裹裤:“初看死者没有被侵犯。” “咦,”她顿了顿,沈闻余并没有过来,所以问道,“怎么了?” 她验尸的这一刻,来办事的差役,和胡府过来的人,都聚集再门口看着的。 院子里出奇的安静,大家都屏息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是啊,怎么了?”段毅问道。 宋宁将死者的中裤脱下来,将死者的裸露的小腿抬起,脸色沉了一分,她抬头看向沈闻余,问道:“谁第一个发现死者的?” “是苏小姐和马先生。”门外,金广予不知何时在门口,听她问话,立刻道,“马先生一早来,说要再看一眼现场,苏小姐就带他过来。” “门推开,就看到二小姐在屋里躺着的。” “苏小姐惊吓过度,吐了一口血,现在还没醒。” 宋宁颔首点了点头。 她将死者的衣领解开,查看了死者的前胸,以及后背,手臂后侧等几处,她指给沈闻余道:“死者腿膝后侧,脖颈处都有尸斑,但她的前胸以及下肢,前臂也有。” 大家都安静地看着她,皆是一脸的不解。 宋宁用帕子擦了擦手,招手喊鲁苗苗来:“过来帮忙。” ------题外话------ 少奶奶们满意吗? 039 验尸推演 鲁苗苗颠颠地跑过去,宋宁给他打了个眼色,他非常默契地半蹲着,方便宋宁操作。 宋宁换了条干净的帕子捂住鲁苗苗的口鼻,给大家做示范讲解:“死者是被勒死的。” “凶手从死者身后袭击,左手捂住她的口鼻,右手手臂勒住她的脖颈。” “凶手和死者的力量悬殊,死者生前没有做出过多的挣扎和反抗,这从她手以及手指指甲等几处完好能说明。” 宋宁示意鲁苗苗离开,鲁苗苗躲在一边揉脖子。 “最后一点,死者死后被人擦拭、移动以及换过衣服。”宋宁牵着死者的衣物,“依昨晚被杀的经过,死者穿的这一身棉质上衣,必定褶皱不堪,但现在看,死者衣物很平整。” “鞋底也是干净无尘没有摩擦,房间的地面也没有摩擦的痕迹。” “另,死者尸斑混乱,前胸尸斑浅淡,后背尸斑一层浅淡一层深,深浅错叠,由此可推测,死者死亡后有过一段时间的仰卧,但又被人以趴的姿势放置过一小段时间,随后,固定在这里,再次以仰卧的姿势保持至今,形成新一层尸斑。” 她结论一出,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段毅进门,迫不及待地抢了沈闻余手里的验尸格目,翻到衙门仵作,在宋宁来前做的记录,顿时瞠目结舌。 因为前面一个格目的验尸,虽将死因写清楚了,但却没有更宋宁这么详细的查验记录。 宋宁就算是抄,也没的抄。 “厉害,名不虚传。”第一次见识她验尸,段毅心服口服。 宋宁叉手回礼没有多言,门外,金广予问道:“宋姑娘,您刚才说的移动过,是指二小姐死后被人从别的地方搬到这里,还是二小姐在这个房间内,被人翻动过?” 金广予很震惊,昨天见到宋宁的时候,他留存的印象就是这个女子很不切实际,所以完全没有抱希望,毕竟这个案子让沈闻余等捕快都一筹莫展,他不认为宋宁有这个本事。 可方才她的表现,彻底颠覆了他的想法。 这位宋姑娘和别人不同。 金广予问完,大家也都露出同样好奇的表情。 在所有人期待的视线中,宋宁开口道:“从现场痕迹以及死者衣物和周身尸斑看,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死者是在另外一个地方被害,然后被人移到这里。” “这也太贼了,居然移尸!”段毅怒道,“查!仔仔细细查看这里的每一个房间,每一个地方,务必找到第一现场。” “是!”诸位差役齐声应是,四散去做事。 段毅期待地看着宋宁,问道:“再给点提示,查找的时候可有需要格外在意的地方?” “死者被人换过衣物,可以找一找死者死时穿的衣物。”宋宁蹙眉道。 “知道了!”段毅捧着圣旨似的,信心十足地去找。 宋宁看着闭着眼睛,满目死气的罗觅云,面色凝重。昨天还鲜活年轻的生命,今天就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轻叹了一声,看向沈闻余:“验尸完毕,若还有补充,我会和你说。” 沈闻余点头,将记录的验尸给她过目,她看过一遍没有问题交还给他,道:“这个案件,我认为和罗瑟被杀案有直接的关联,小沈爷今天请我来,是不是表示,这个案件我也能参与查破?” “可以,若由你查破,我会和大人为你申请报酬。” “那多谢了。”宋宁道,“我去隔壁书房看一看。” 沈闻余颔首,去了书房,鲁苗苗跟着她一下子窜进来,啪叽关了门冲着宋宁神秘兮兮地压着声音:“那个香气,比昨天浓!” “比昨天浓?”宋宁愣了一下。 鲁苗苗使劲点头:“昨天闻的时候,就衣橱里重一些,但今天整个房间都有。” “也就是说,昨天这个香气又出现在这个房里了?”宋宁的嗅觉一般,她没有闻到什么香气,更不谈分辨浓淡之别。 鲁苗苗点头。 “如果说香气是某个人衣服的熏香,那么……昨天晚上这个人再次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鲁苗苗点头。 宋宁立在书架前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开始在书架上找,上上下下看了两遍,喊道:“苗苗,帮我找昨天的那本书!” “哦哦。”鲁苗苗帮着她找,可将每一本都看过,也没有找到昨天那本厨艺的书籍。 宋宁眸色更沉,她开门出来,沈闻余正在院子里等她,见她面色凝沉,便问道:“怎么了?” “我想去一趟罗觅云的房间。” 沈闻余喊来金广予:“劳驾引我们去罗觅云所住的院子,顺道请苏小姐来一趟,如果她身体不便,我们可以去见她。” “好。”金广予没有多言,引他们去了罗觅云院子,他自己则亲自去找苏墨如。 罗觅云的院子和罗瑟的院子离的不远,两间院子的格局也极其相似,甚至于两个姐妹的房间布置也相差无几。 宋宁径直打开卧室里的衣柜,喊鲁苗苗:“你来这里闻一闻。” “没有!”鲁苗苗嗅了嗅,“这个房间里是罗二小姐身上的香气,没有那个香气。” 宋宁颔首,将衣柜里挂着的衣服拿出来查看。 罗觅云才来胡府不久,她的衣服也不如罗瑟多,宋宁将所有衣服铺在床上,一件件的翻看。 “怎么了?”沈闻余跟在她身后,问道,“是觉得她身上的衣服很奇怪?” 宋宁提起一条裙子和沈闻余道:“我想多了,她穿的那间褙子,是她自己的。” 通常买布做衣服,都是一整匹布,像罗觅云这样年纪小的女孩子,一整匹做完上衣后,还会再做一条裙子,有时候可以穿一套,讲究精致的女子,会分开搭配不同颜色的上衣或裙子。 沈闻余很惊震:“你的意思是,凶手不但熟悉胡府,甚至还贴心地为她搭配了一套衣服?” 宋宁颔首,但她昨天穿的那间草绿的褙子并不在房里。 沈闻余慢慢回过头,视线就落在正由金广予扶着进院的苏墨如,眉梢挑了挑。 “几位好。”苏墨如脸色惨白,走路时脚步漂浮,“要问什么就问吧。” 沈闻余点头:“有劳苏小姐,麻烦你再说一次发现时的情况。” 胡清远的三位学生,云燕、苏墨如以及罗瑟在阆中城中都是大名鼎鼎的才女,但对比罗瑟,前两位则要略逊色一些。 苏墨如清了清嗓子,沙哑着声音道:“以前门都是开着的,我也没多想。没想到今天推开门,就看到了觅云在地上。”她摇摇欲坠地靠在金广予的身上,哭的哽咽,“当时我就受不住了,得亏马先生扶了我一把。” “你发现时,和马学武可进过房内?”宋宁问道。 苏墨如冷冷地卡了一眼宋宁,回道:“没有。” “窗户是打开的?” 苏墨如点头:“打开的,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进去。” 宋宁微微颔首,又问道:“苏小姐昨天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她当时穿的什么衣服可还记得?” “最后一次?”苏墨如和金广予对视一眼,两人都想了想,随即苏墨如道,“是吃饭的时候,她说没胃口,喝了两口汤就走了。” “衣服是草绿的,我记得。” 宋宁点了头:“多谢!”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她说着,由金广予扶着出了院子。 沈闻余道:“你说的没错,衣服很有可能是被害后由凶手更换的。” 宋宁点了点头,问道:“胡府一共住了多少人,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和时间线,都问过了吗?” ------题外话------ 昨天有人自称是奶奶要求加更,我不相信,我要求PO照证明!!! 040 二位千金 沈闻余拿出验尸格目,翻了两页,上面是他记录的案件查验过程。 “胡府连同胡清远在内,一共有七人。” “昨晚,胡清远和学生相约到翠山赏月,住在娄府的别院中。他和我一起到的府中,我已经遣人去翠山别院核实。” 宋宁记得,昨天她到时,胡清远说与人有约要出门。 原来是去翠山了。 也对,昨天是秋闱最后一天,他那么多学生,想必是要庆祝一番。 “除了胡清远外,府中一位王姓厨娘不住府里,其他都在。但据云燕所言,晚饭过后罗觅云说身体不适回房休息,她就再没有见过她。” “其他人也说没有见过她。” “稍后我准备再去细问一遍。” 宋宁点头:“那我和你一起去。” 沈闻余点头,又问她:“你刚才除了裙子外,还在找什么?” 宋宁和他并肩往外走,鲁苗苗在小径上,冲着宋宁挥手道:“宋主任,我去院子里玩。” “小心些,去吧。” 鲁苗苗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宋宁和沈闻余解释了她要找的那本厨艺书:“昨天罗二小姐很在意这本书,但现在却不见了,我有点在意。” “我让人注意这本书。”沈闻余说完,段毅从后面追上来,“……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没有罗二小姐换下来的衣服,也没有疑似第一杀人现场的地方。” “会不会……”段毅忽然忽然转过来问宋宁,“会不会第一现场根本不在胡府?” 宋宁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段毅又道:“但我有个疑问。” 宋宁和沈闻余都看着他。 “我怎么有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心虚感,”段毅难得红了脸,挠了挠头道,“凶手为什么要移尸,还将死者的衣服换掉,放在她姐姐的房间,甚至摆放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 宋宁没有说话,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凉亭里,正在哭着说话的云燕和苏墨如。 沈闻余沉默了一刻,回段毅的道:“我认为两起案件,凶手是一个人。” “我也这么觉得,两起案件有两个共同点,就是死者同样被勒死,同样现场被收拾过。”段毅道。 “三个共同点。”宋宁视线落在凉亭里,“她们都住在这里。” 段毅指着她道:“你这不是废话嘛……”说着微顿,迟钝的想明白了其中联系,“有、有道理!” 宋宁抬脚往亭子去。 “你搜查时留意一本厨艺的书。”沈闻余将宋宁方才和他解释有关书的事说了一遍,段毅点头应是,望着进了亭子负手而立的宋宁,挤了挤沈闻余,“小沈爷,你觉不觉得她有股子气势?” 沈闻余扬眉看着段毅,段毅道:“我有点怵她,觉得她脾气不好,惹毛了她会和你至死方休。” “你为何要惹恼她?”沈闻余觉得他这话莫名其妙。 亭子里,宋宁正在说罗瑟的画:“昨天二小姐给我看了一副,罗大小姐的画很不错。” “当然!她素有才女之名,并非浪得虚名。”云燕一边扶着哭着的苏墨如,一边回宋宁的话。 宋宁应是,问道:“有个比较失礼的问题,若二位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你请。”云燕道。 苏墨如也停了哭,戒备地看着她。 “二位小姐以及罗大小姐,其实都已过了婚嫁的年纪,您几位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吗?”宋宁问道。 云燕面色微怔,苏墨如冲着她一瞪眼,道:“你怎么说话的呢?” “你也是女子,这种话随随便便就能问出口的吗?”苏墨如说着,反手扶着云燕,“师姐不要生气,就当她胡言乱语便是。” 云燕抿唇笑了笑,当做回应了。 “你走吧,这里有衙门的差役,也有马先生,我们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苏墨如道。 宋宁浅笑和苏墨如道:“苏小姐并不了解我,却如此抵触我,为何?” “我只是不喜明明什么都不会,却偏要装作什么都懂的人。”苏墨如道。 “我倒觉得,你也是因为我是女子,生出抵触心思。有的事,男子能做女子当然也能做,谁的能力好,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苏墨如一怔,瞪眼看她,她分明就是暗讽她肤浅。 她气的不得了。 “告辞。”宋宁不和不讲理的人争吵,她转身要走,就宰这时,亭子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宋宁回头去看,就看见两位小姐模样的女子,由七八个丫鬟簇拥着过来。 领前的女子穿着芙蓉色的广袖褙子,外面罩着一件淡紫色烟纱的纱衣,容长脸,眉若远山眸似秋水,娉娉袅袅走过来,如弱风扶柳有一种脱尘的美。 在她身侧的女子,则正好相反,生的浓眉大眼肩宽背厚,个子也很高,两人一对比,壮的更壮弱的便似那树梢的风。 “云师姐,如师姐。”走在前面的女子一开口,声音也是极娇柔的,“我早上听到觅云的事,真真儿吓了一跳,好好的人怎么会……” 说着,一边用帕子压着眼角的,一边从宋宁身边飘过去,扶着苏墨如,“真是心疼。” “蕊师妹。”苏墨如也陪着她,两个人就抱着一起哭了起来。 宋宁没急着走,打量着这位蕊师妹的背影,若有所思。 蕊……窦蕊? 原来是知府千金窦蕊,那……宋宁转头看着和她一般高的另外一位小姐,那这位就是余荣的千金,余淑清了? 阆中城中最显贵的两位小姐。 那边在哭,余淑清则盯着宋宁,蹙眉问道:“脸上有胎纹,你是谁?” “在下宋宁,衙门快手。”宋宁微微颔首算打了招呼,余淑清听着却一声惊叫,喊道,“你就是和我爹打赌,赢他五百两银子,让他被全城笑话的那个仵作?” 宋宁浅笑道:“余舅爷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被骗,不过是我帮他的忙,他付给我酬劳罢了。” “骗鬼去吧,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余淑清指着她喊道,“三水、四水,把她给我拿下!” 她话落,随着她的两个同样膀大腰圆的丫头冲上来。 ------题外话------ 周末愉快啊!!!昨天有很多老奶奶跳出来,行吧,我决定中午加一章,哈哈哈哈!!! 么么哒。 041 会被打的 突然的变故,让其他三个人都愣住了。 宋宁兴致缺缺地松了松肩颈,和非练家子打架,是一件让人扫兴的事。 但人家邀请,她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淑清!”窦蕊哭声微顿,忙站起来拦在中间,“怎么了?” 余淑清指着宋宁,解释了遍原因,道:“我早就说了,要让我碰见她,我定不能放过她。” “岂有此理,居然骗到我爹头上了。” 窦蕊示意两个丫头不要动,她打量了一眼宋宁,握了余淑清的手,小声道:“你糊涂了不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余淑清一愣:“可、可我不能放过她。” “她有什么错呢。她帮舅舅找到了凶手,舅舅给她五百两赏钱。”窦蕊柔声道,“哪里就存在骗不骗的事,你这样说,让别人听见了,岂不是落了舅舅的面子?” “舅舅多聪明的人,哪可能被一个小丫头骗?” 打赌,是余荣输了,被骗,那也是余荣被骗,哪一个说法,余荣都不光彩,但经过窦蕊这么简单的换个说法,整件事立刻就变了一个调。 是宋宁给余荣办事,余荣给她的赏钱而已。 宋宁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窦蕊。 余淑清立刻消气了,道:“你这样说倒是有道理。” “我何时没有道理了?”窦蕊嗔笑,拍了拍余淑清的手,这才转过望着宋宁,轻柔地一笑,“我表妹脾气急,宋姑娘莫要见怪,她其实没什么坏心的。” 宋宁没什么兴趣吵架,打架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她非常好脾气地道:“行,我原谅她了。” “你算什么要你原谅我?!”余淑清还要再说话,窦蕊拉着她摇头道,“不许再先生府里胡闹。” 余淑清冲着宋宁哼了一声。 “坐了说话吧,”云燕上来打圆场,等他们落座,问道,“就你们过来的吗?” 窦蕊没说话,余淑清抢话道:“我表姐出门,哪一回身后不是跟着人的。”顿了顿又暧昧地笑着道,“如今考试考完了,更要一直跟着了。” “不要胡说。”窦蕊嗔怪地道,“我们在说罗妹妹的事呢。” 余淑清吐了吐舌头“不说就不说呗。”她起身往外走,“沈闻余肯定来了,我去找他。” 宋宁在另一面坐下来,看着亭子里三位美人儿说话。 三个美人也都狐疑地看着她,苏墨如问道:“你不办案?在这里不觉得尴尬吗?” “不觉得。”宋宁一派从容,“三位小姐自便。” 苏墨如气的噗嗤一声,撇过脸去和窦蕊低声道:“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说话行事如同男子一般粗俗。” “世上人多,总有各色各样的。”窦蕊柔声道。 云燕嗔怪苏墨如:“还是窦小姐说的有道理,你今日说的话要是被先生知道了,定少不了一通训斥。” 苏墨如哼了一声,道:“先生有心力训斥我,我倒是高兴了。他现在连太子来求的字画都没了心思动笔了。” “我回去和我爹说一下,让他最近不要催先生了,让先生好好歇一歇。”窦蕊道。 云燕感激地看了一眼窦蕊,又道:“太子的字画能拖一拖,可先生和川地的大儒们一起献给圣上寿辰的大礼还没准备好。” “是曲子吗?作好了吗?”窦蕊问道。 云燕摇头:“好是好了,可先生不满意,修了几次了。近几日夜里总咳嗽,他也舍不得歇。” 窦蕊叹气:“辛苦先生了。若非先生那一封奏疏,圣上也不会给川地学子多增三个考学名额,这是千秋万世的福利,所以我们只盼望先生能身体康健,别的……想必圣上也能理解吧。” 春闱取三百人,各府都有名额限制,自建国初第二场科举后,朝廷给川地的录取名额只有三十人。 今年因为胡清远一封奏疏,圣上因此多给了川地三个名额,莫要小看这三个名额,对于苦读数年的学子来说,很可能会改变一生命运。 大家如何能不感谢爱戴他。 “先生太累了,如果罗瑟的在的话,曲子上也能帮一帮先生……”云燕一脸的无奈,“我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宋宁听的津津有味,正在这时,有男子喊道:“原来你们在这里。” 话落,抄手游廊上,又走来了五位年轻的男子,宋宁抬眸去打量,待看清最前面那人的面容,顿时心口刺痛了一下。 娄明宇! 娄明宇个子很高,皮肤瓷白,五官立体清秀,笑起来唇红齿白,透着一种世家公子精雕细琢的精贵感。 看过他的脸,再去看他身边的另外四位年轻的男子,就觉得他们的五官都变的模糊起来。 怪不得是阆中女子的理想夫婿,这容貌确实当得起。 也怪不得原主宋宁喜欢啊…… “二妹!”在娄明宇身侧,一位穿着紫衣,白白胖胖的男子冲着窦蕊喊道,“我们要走了,你走不走?”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进了亭子,你来我往的互相给礼,娄明宇和窦蕊一对视,两人眼底情愫一荡,又含蓄地错开了。 “为何急着走,先生还好吗?”窦蕊问道。 “先生有些累,刚刚我们伺候他歇着了。”娄明宇道,“便来问问你,可要一起回去?!” 他们这里的人虽不全是胡清远的学生,但都是这里的常客。 “这位是?”娄明宇发现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的宋宁,她略抱臂靠在靠坐在抚廊上,神色自在又轻松,他怔了怔觉得她有点面熟,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这位是宋姑娘,是衙门里的快手。”窦蕊不熟,苏墨如不想介绍,这话自然是出自云燕之口,“她正在查罗瑟之案。” “宋宁?”在娄明宇身边的另外一位穿宝蓝色直裰,个子不高的男子尖声,“明宇,这不是那年在江边送你香囊,因为被你拒绝,回家就上吊的那女子吗?” 娄明宇挑眉,也想到了那件事,可记忆中的宋宁和眼前坐着的女子,怎么都无法重叠。 送香囊的宋宁,神色自卑怯懦,容貌不雅,可眼前的女子,目光自信神色坦荡,这一份气质让人忽略她脸上的胎记,倒觉得她很清秀。 “就是她没有错!”那男子急着道,窦蕊问道,“苗师兄,你说的什么话是什么意思?” 苗庆安飞快地把当年的事说了一遍。 “她?”苏墨如一脸的吃惊,她虽对宋宁也不熟悉,可能让马学武忌惮,能验尸查案的人,会因为求爱未遂从而自杀? 不但是她,云燕和窦蕊也觉得奇怪。 苗庆安见大家都不信,就指着宋宁问道:“你说你是不是二条巷的宋——” 他话没说完,忽然耳边响起啪一声,他惊呼着捂住了左边脸,所有人也惊在原地,就见宋宁神色自若地用帕子擦着手。 苗庆安捂着嘴,脸腾的一下红了,指着她道:“你、你怎么能打人!” “矮子,你爹娘没教你与人互相尊重,不会说话就会被打的事吗?”宋宁挑眉道。 噗嗤,有人笑了。 苗庆安差点气晕过去。 宋宁说完就不再看他,目光一扫望着娄明宇。 娄明宇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宋宁冲着他走来,挑眉道:“年少情窦初开,没什么不光彩,倒是羞辱别人,拿别人长相玩笑的,才是不光彩。” “娄公子,同样的话送给你哦,不会说话就闭嘴,不然会被打。” 娄明宇难堪不已。 宋宁说完,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亭子里所有人看着她的背影,一个个目瞪口呆,苗庆安指着宋宁的背影道:“她、她她这么能这么粗俗。”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女人。 娄明宇也是灰白了一张脸,想起当年他丢掉香囊时说的话…… “她本来就是粗人,若不然怎么会去做快手。”苏墨如打圆场安慰两人,“都别气了。” 她连着说了几句,气氛才缓和一些。 “哈哈。”忽然,窦蕊的堂哥窦骅一拍石桌,哈哈大笑,“这太有趣了,从没见过这么横的女子。” “明宇,你确定她当年给你送香囊不是故意戏弄你的?就这样的泼辣不吃亏的性子,她会因爱而不得自杀,而不是杀了你?” 他话落,亭子里尴尬气氛更浓。 “哥,你少说了两句吧。”窦蕊不高兴,打断窦骅的话。 窦骅闷闷笑着,一脸兴奋。 ------题外话------ 老奶奶们,你们的加更来喽!我去抱着我的存稿哭一哭,得在上架前努力多存一点。 042 挨个查问 宋宁沿着小径,走了一遍胡府。 胡府后院是格子形的院子,胡清远的草堂在最前面的一条线上,往后走一条抄手游廊,正中就是罗瑟的院子。 在罗瑟院子的右边是一间空置的院子,再往右就是外院了。 罗瑟院子的左边就是云燕的院子,再往左是苏墨如的院子,罗觅云则住在这条线上最左边的院子。 这条线的后面则是一排空置的倒座,在倒座的中间有一个挂着锁的侧门。 宋宁站在侧门前,拽了拽了上面的锁。 锁立刻掉了下来。 就只是挂在上面而已。 “你在这里,”沈闻余走过来,问道,“锁是坏的?” 宋宁摇头:“不是坏锁,是没有锁!”她一顿问道,“查完了吗,有什么可疑之处?” 沈闻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锁,摇了摇头:“没有!你认为胡府不是第一现场?” “直觉是。”宋宁将锁挂回去。 沈闻余颔首。 胡府翻了几遍也没有找到他们想找到的,确实很有可能第一现场不在这里。 沈闻余道:“走吧,去问所有人昨晚时间线。” 宋宁颔首。 两个人去胡清远的草堂。 本以为娄明宇和窦蕊等一行人都走了,没想到他们还留在草堂,陪在胡清远左右两侧。 见她进来,苗庆安往人后缩了缩。 “沈闻余,这个案子你负责?”窦骅看见沈闻余,大声问道,“你手脚麻利一点,别惊扰了先生。” 他是窦万钊的侄子,趾高气扬是正常的态度。 “自是尽全力。”沈闻余半垂着眼帘,并不看窦骅。 窦骅白了他一眼:“尽全力?罗姐姐被害案,你可是压了半年了,现在又出事了,我看你这个捕头换人得了!” 沈闻余没说话。 倒不是忌惮窦骅,而是没必要。 “你不许这么说话,你有本事你上啊。”余淑清手叉腰,拦在沈闻余面前,给他出头。 窦骅一脸嫌弃地摆着手:“都是看脸的肤浅人。”他说着,暧昧地冲着宋宁挑了眉头,表示他和他是一类人。 宋宁当做没看见,和沈闻余道:“开始吧。” 窦骅讪讪然摸了摸鼻子,又盯着宋宁打量了好半天,挤了挤苗庆安:“你确定当年是这个丫头给明宇送的香囊。” “三公子何必又提这事,难道还逼得我去和她再争一番?”苗庆安道。 “问你就答,我是这种撺掇事的人吗?”窦骅白他一眼。 苗庆安心里直点头,但面前却不敢真的反驳窦骅,道,“确实是她,阆中只有一个脸上有铜钱胎记的宋宁。” 窦骅兴致盎然地道:“这就有意思了。” 苗庆安不敢置信:“您说她有意思?” 有意思的女人,会说出刚才那种话? “你一个没的黄嘴鸡,根本不懂女人。”窦骅盯着宋宁的背影,压着声音道,“这世上漂亮女人有的是,可有趣又有胆色的,却凤毛麟角。” “这丫头,”窦骅指了指宋宁,“是个宝。” 苗庆安完全不能理解。一侧,娄明宇看向不远处的窦蕊,更觉得窦骅说的话荒唐,索性不参与聊天。 宋宁并不知道别人在议论她,她带着云燕出了院子。 段毅帮她做笔录,宋宁停下来,含笑问道:“劳驾云小姐,按照时间顺序,说一下昨天晚上亥时到今天寅时所做的事。” 云燕想了想,回道:“亥时左右我应该在房里看书,但也只看了小半个时辰,就熄灯歇下了。” “今天早上卯时正起床,在院中看了一刻书,练了两首曲子,卯时过半的样子,就听到了墨如在隔壁哭了。” “之后的事情,就是喊金伯,遣人去报官,再然后你们就来了。” 宋宁眉梢一挑:“喊金伯,当时金管事不在吗,那马学武怎么进府的?” 胡府目前只有两个厨娘和金广予三个下人,开门通禀等杂事都是金广予在做。马学武那么早来胡府,不可能是苏墨如给他开门的。 云燕目光微怔,没想到宋宁会抓着这么偏的问题追问她,她顿了顿道:“我不清楚,或许是给他开门后,便去做事了。” “知道了。”宋宁颔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您的房间和罗瑟的离的很近,夜里没有听到呼救声吗?” 云燕摇头:“如果听到了,或许我还能去救她。” “您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她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云燕想了想,回道:“是吃晚饭的时候,她吃了几口就说不饿回房去了,至于衣服,应该是昨天穿的那件草绿的。” “您和罗小姐还有苏小姐有成亲的打算吗?”宋宁问完又补了一句,“抱歉,我实在很好奇。” 这是她刚才问,云燕没有回答的问题。 云燕看着她,淡淡地道:“如你所见,我们三人都不打算成亲。”说着微顿,“还有问题吗?” 宋宁摇头:“有劳了。” 云燕回了院内。 “不成亲。”宋宁若有所思,段毅好奇地看着她,小声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宋宁看着他,问道:“怎么说?” “读书人伤春悲秋,不成亲比寻常人更寂寞。”段毅道,“我很有经验。” 宋宁看他一眼,没说话,直接去请胡清远,段毅吐了吐舌头。 “先生是想在房中聊一聊,还是去院中呢?”宋宁道。 胡清远倒没什么架子,含笑道:“去院中吧,此刻树荫下正阴凉。” “先生昨晚和我们一直在一起,你要问,不如一起问吧。”娄明宇蹙眉道。 娄明宇认为宋宁一定会同意。 窦骅也跟着道:“先生你就不用问了吧,要不然你问我?” 没想到,宋宁没有看娄明宇,而是对窦骅道:“那等我和胡先生聊完,再来叨扰窦三公子。” 窦骅眼睛一亮,挺着胸膛道:“行啊!” 宋宁和他点了点头,和胡清远道:“胡先生,请!” “请。”胡清远颔首,和宋宁一起出了院子。 窦骅用肩膀挤了挤娄明宇:“你确定她喜欢你?” “三公子,”娄明宇目光动了动,“以前的事不管如何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吧。” 窦骅撇嘴:“我敢打赌,阆中城里所有女孩子都喜欢你,她也不会是其中一个。” 这么有趣的姑娘,不可能这么肤浅。 ------题外话------ 周一快乐吗?我不是很快落,因为我的存稿被我删掉了一些!!! 我是一个删存稿狂魔。 然后还得到一个不确定消息,开学后这学期可能每周六补半天的课。 希望是假,替李小姐哭一哭。 043 有的线索 胡清远问宋宁道:“宋姑娘想知道什么,请问。” 宋宁行了礼,道:“请您说一下,昨天下午您的时间线。” “昨天下午?”胡清远没什么停顿,道,“昨日你来的时候,我正打算出门。事实上我从草堂离开后,就直接过江了。” “我径直去的娄府别院,孩子们考完便就来了。酒席约莫酉时三刻开始,先是有二十几个人,都是明珠的学生,后来走了一半,剩下的十多人一直喝到子时过才散席。” “我昨夜喝的有些多,”说着重重叹了口气,“若我没有喝醉,能回来的话或许觅云也不会出事了。” 胡清远望着远处的天,神色间是说不出的悲苦。 “先生难过吗?”宋宁问道。 胡清远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几息,才道:“自是难过的,不管是罗瑟还是觅云,都是出类拔萃的好孩子,如今香消玉殒,我无脸和她们的父母交代!” 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垂着眼帘神色惆怅。 “先生觉得,会是什么人要杀她们?”段毅插话问道。 胡清远怔了怔,猛然看向段毅:“你的意思……她们二人的凶手,是一个人?” “啊?”段毅顿了顿,立刻摆着手道,“还没有证据,我随口一问。” 他说完,冲着宋宁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宋宁无奈。 胡清远却没有松懈,紧蹙着眉头:“罗瑟被害以后,我也常常想,会有什么人会害她,我也查了她平时的来往……可是她的朋友我们都认识,并没有谁有这个可能。” “至于觅云我就更想不通了,她还这么小,谁会想要害一个孩子。” 段毅忍不住点头:“罗瑟被害,有杀人劫财的可能,可罗觅云被害,动机都不知道。” 宋宁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他又说错话了?段毅瞪眼。 宋宁没再看他,将罗瑟书本上的那首元曲背给胡清远听,“先生如何理解这首曲?” 胡清远凝眉,解释了这首诗的背景和作者当时的心境,总结道:“主意是表达爱国之情。” 宋宁道:“没有别的含义了吗?” 胡清远道:“要看用处,也有作者对现状不满,急于改变和挣脱的隐喻。”又问道,“为何问这曲,和案子有关吗?” 宋宁道:“暂时没有,”又道,“最后一个问题,您昨天最后一次见罗觅云是什么时候?” 胡清远想了想,回道:“就是在我的草堂里,你们也在,随后我去了翠山别院,就没有再见她。” 宋宁颔首道谢,胡清远欲离开,忽然宋宁问道:“先生,罗瑟被害的第二天,你们几时回来的?” “近中午了。”胡清远道。 宋宁又道:“当时您在做什么?” 胡清远蹙眉看她,顿了顿还是很温和地回道:“我和墨如在下棋,吴子毅到了以后,我们连随身衣物都没有收拾,便就回来了。” “多谢先生了。” 胡清远颔首,独自回了院子,宋宁正打算去找沈闻余,窦骅跑了出来:“宋宁,你不是要问我问题的吗?” “来,我准备好了。” 他叉腰挺胸一副任君采劼的样子。 段毅一脸愕然,那边沈闻余也看过来,随即结束了和厨娘的对话,走了过来护在宋宁前面,对窦骅道:“三公子怎么了?” “怎么都来了?你们忙你们的去。”窦骅绕过沈闻余,冲着宋宁伸出圆乎乎的脑袋,“你问我,问我啊!” 宋宁笑眯眯地问道:“三公子常来胡府应该和罗瑟很熟悉,你觉得她对生活的态度如何?是对任何事都抱着期待和欣赏,还是每日兴致缺缺,一心想要冲突牢笼打破现状?” 窦骅盯着宋宁看,想了想道:“热爱生活我不确定,但也不是兴致缺缺吧。至于打破,她一个鸡窝飞出来的凤凰,有什么不满足的?” “难道还想回去做一只鸡?” 宋宁嘴角抖了抖,也冲着窦骅竖起个大拇指:“精辟!” 居然这么评价一位才女。 “那当然。”窦骅又凑了凑,“还有什么要问的?” 宋宁顺口就问他昨天晚上聚会的事,窦骅开口就道:“我喝了一轮就醉死了。” 他酒量差。 “那有人没有喝醉的吗,可否介绍我认识?” 窦骅想说娄明宇和苗庆安,可不想宋宁找他们,就道:“好找的很,你随时来明珠找我就行。” 宋宁道谢。 骅凑着她,冲着宋宁直挤眼睛,“要不要现在就去?” 宋宁笑眯眯地道:“我还有事没查完,晚一些再去叨扰。”她话落往后院走,窦骅满眼的欢喜激动,摇着尾巴跟着宋宁走,等走了十几步宋宁忽然停下来看着他,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又垂头丧气夹着尾巴离开,“那你记得来找我啊,我都在书院里哦。” 段毅在沈闻余耳边低声道:“窦骅脑子坏了?” 沈闻余面无表情撇他一眼。 “我又说错话了?”段毅一脸发懵,他今天一直说错话! 他明明是聪明人。 宋宁和沈闻余以及段毅几个人再次回到罗瑟的院子里,鲁苗苗坐在门槛上吃桂花糕,宋宁问道:“谁给你的糕点?” “是王姨,她说她是菜市卖肉的王姐的妹妹。”鲁苗苗道。 宋宁没有再问,几个人围着罗觅云立着,鲁苗苗继续坐在门槛上吃糕。 宋宁问沈闻余:“苏墨如可说过她夜里有没有听到动静,早上是不是金广予给马学武开的门?” 沈闻余回道:“苏墨如说她睡的沉,不曾听过动静。金广予昨晚陪同别院的两个管事吃饭,喝了一些酒。他本打算去对岸陪胡清远,但一靠床头就睡熟了,等早上醒来马学武已经在府里了。” 段毅一脸吃惊:“意思是,马学武是自己进府的?” “这件事要找马学武确认,但根据金广予的意思,他没有给马学武开门。” 乔四道:“我去找马学武。” “那这件事就有点意思了。”宋宁和沈闻余道,“可否将两位厨娘再请来。” “我去!”鲁苗苗举手,“她们在厨房。” 他蹬蹬跑走,宋宁和沈闻余说了那首曲,胡清远的理解,沈闻余狐疑地道:“对现状不满?” 他想到窦骅的话,至少在表面上无法想象得到,罗瑟有什么理由对现状不满。 “沈捕头,宋姑娘!”胡府里两位厨娘过来,一位姓王,是菜市王姐的妹妹,她不住在府里,属于帮工,另一位姓刘,早年丧偶女儿成亲嫁人,她独自在胡府做事,也住在这里。 “刘婶,您住在倒座,早上马学武进府的时候您可知道?” 刘婶点头:“知道,我去买菜的时候他正进府,我们擦肩过的。等我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出事了。” “马学武从前门进来的,谁给他开的门?”沈闻余问道。 刘婶一脸诧异:“不是金管事吗,就他住外院啊。如果不是他那就不知道了。” “先生昨晚没回来,你们会给先生留门吗?” 刘婶道:“先生说好不回来的,要不然金管事或者云小姐会陪着先生一起去,以免喝酒没有人照顾。”一顿又道,“留门肯定不会的,大半夜的谁家能不关门!” 宋宁点了点头:“多谢了。” 刘婶先走了,宋宁就看着王婶,笑着道:“本来早上还想去菜市的呢,没想到直接见到您了。” “您早上几时来府里的,来时门是开着的吗?” “我今天来的迟,我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我还随手关了门,等进了内院两位小姐在哭,我才知道出事了。”王婶道。 宋宁和沈闻余对视一眼。 “我有件事,本来也想来和你说的,”王婶压着声音道,“吴子毅你们都记得吧?” 大家没有想到她会说那个失踪的小厮,顿时聚拢过来等她说话。 “三月二十一那天晚上,就他失踪的头天晚上,我回家前在门口碰见他,他让我第二天给他留一碗生肉,他要做臊子面吃。”王婶道,“第二天中午我给他留了他也没回来,直到过了几天,大家才说他失踪了,他房里的衣服都没有了。” “说他可能回汉中了。” 王婶摇头,道:“他虽是汉中人,可他六岁就被拐出来卖了几手了,他根本不知道家在哪里,怎么可能回去?” “八九不离十,死了。”王婶道。 大家面面相觑。 如果是真的,那就死了三个人了! ------题外话------ 这个案子梳理的有点慢,我还挺着急的,因为以前写案件的时候不是这个节奏。但是又快不了,因为这个案件是整个阆中的大线,要带出来很多主要角色,也连接了别的剧情,并非独立的。好在一直在梳理中,没有扯别的,请原谅我吧,嘤嘤嘤…… 044罗瑟情郎 “有证据吗?”沈闻余问王婶。 “我要有证据,早就告诉你们,哪能等到今天。” “这事罗觅云知道吗?”宋宁问道。 “知道。二小姐进府就问过我,她求先生收她做徒弟的目的,就是为了给罗大小姐报仇的。” “对了,昨天晚上我回家,在巷口遇到熟人,我就聊了几句,然后我好像看到二小姐出门了。” 罗觅云出门了?沈闻余有些激动:“你确定?看到她和谁一起?” 王婶摇头:“那到没有,就看到她出门往浮桥那边去了。” 王婶说完离开,大家沉默着,宋宁垂眸望着罗觅云年轻的脸,将她身上盖着的布牵着给她盖上,但动作却是一顿。 “再帮我请云燕来一趟。”宋宁道。 沈闻余对乔四打了眼色,乔四应是而去,过了一刻云燕被请过来。 宋宁请她过来,指着手下的布道:“这块灰布是罗瑟的吗?” 云燕用右手牵着布料仔细辨认,点头道:“是她的,上面的花也是她的针脚。她当时买来是裁了做被面用的,我还嫌她这鸦青太过于素了,她笑着说配驼红的底好看。” 又不解地问宋宁:“这块被面怎么了?” 宋宁轻轻抚过布上绣着的两小朵并蒂莲,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花很漂亮。” 云燕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转身要走,宋宁忽然问道:“云小姐,罗瑟有心仪的对象吗?” “没有!”云燕非常肯定地道。 宋宁看着她微微挑眉:“云小姐,罗瑟被害的第二天早上,吴子毅去玉龙潭通知你们时,你和大家都在做什么?” “我在房里练琴,先生和墨如在下棋,金伯我不知道,多数在外院做事。” 宋宁点了点头,云燕欲走,宋宁忽然将桌边的一张凳子递给云燕:“劳驾云小姐帮我拿到门口,放这里有点碍事。” 云燕蹙眉,左手接过凳子放在外面,便离开了。 宋宁若有所思。 “怎么了,有什么结果?”大家都看着宋宁等她解惑。 “这是一朵并蒂莲。”宋宁没提云燕的话,而是捻着布上的花,语气肯定,“从她的画、那首元曲以及这一朵并蒂莲,我认为她并非独身。” 段毅惊讶地道:“可是云小姐刚才说罗瑟没有喜欢的人。” 大家也都觉得不可能。 “上半年小沈爷也怀疑是不是情杀,所以我们还查了很久,但却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乔四道。 宋宁看向沈闻余。 沈闻余道:“我没有证据,只是觉得劫财杀人的可能性不大,便试一试,但可惜没有收获。” “没有证据,都是空想。”段毅道。 宋宁摇头:“我不认为情杀的想法是空想,至少有八成的可能。” “”甚至于更为大胆的推测,她不但有情人,她和这位还有离开这里出去生活的想法。” 大家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沈闻余都道:“如何见得?” 宋宁打开罗瑟的衣柜,将衣裙提了一套出来:“罗瑟是一位很讲究的人,她衣柜中的衣服,都按照季节分类摆放的。” “但昨天罗觅云告诉我,这些衣服当时是散落在地上,被重新吊回去的,是不是?” 段毅点头:“是的,我记得的很清楚。” “三月初三不过是初春,天气乍暖还寒,按照她的摆放习惯,还没有到挂出夏天衣裙的时节。” 她说完,沈闻余微怔,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夏天的衣服是她收拾出来要带走的?” “是!”宋宁道,“今年的三月初三,罗瑟打算和情郎离开,所以假装生病没有和大家一起去别院。” “或许是她情郎所为,或许是有人发现她的恋情,不想她离开。” “总之,她被害了。” “而罗觅云在昨天查破了这其中的秘密,她找到了凶手质问,从而被灭口!” 大家听着,心里巨浪翻滚,经由她梳理后,案情瞬间就明朗清晰了起来。 “如果真有情郎,”段毅急着搓手,“怎么找?有什么线索呢?” 宋宁道:“罗瑟少出门,她能认识并看中的男子,不会离她太遥远。” “学生!”沈闻余茅塞顿开般。 宋宁打了响指:“如娄明宇这样子的学子,清查一遍。” 段毅补充道:“年轻英俊门第高、或有家室的男子。” “因为门第阻隔无法成亲,所以要离开这里?或者,因为家室不能给她正室的名分,所以争执之下杀了她。” 宋宁道:“以罗瑟的清高,应该不会和后者来往……我建议都查一遍,侧重点在于有才华,脾气温柔,家庭负担不重的。” 段毅一脸惊奇:“怎么说?” “英俊的定义因人而异,罗瑟的品味我们不知道。但这个一定是脾气好,家庭负担轻,否则,一家顶梁柱,倾家荡产供读书的男子,怎么可能抛弃一切和罗瑟私奔?!” 私奔不只是女子名声受累,要考功名的男子,名声也要受累。 且,他无论到天涯海角,都要回道籍贯所在考试。 所以私奔的代价,对于他们都很大。 段毅点头:“你这么说很有道理,那这事交给我和乔四。” “这次肯定能找到人,”乔四道,“宋姑娘等我们好消息。” 鲁苗苗喊道:“不是宋姑娘,是宋主任!” “宋主任?又是外号吗,不是霸王花了?”段毅问道。 宋宁道:“霸气就行。” “佩服。”段毅一脸惊叹,和宋宁叉手给礼,“宋主任,我们去做事了。” 宋宁挥了挥手:“去吧!” 沈闻余正要说话,门外有个差役过来,回道:“沈捕头,梅大人来了,在前院陪胡先生说话,让您过去一趟。” 沈闻余蹙眉,和宋宁打了招呼去了前院。 “我们去找点吃的。”宋宁喊鲁苗苗出去没有往后去侧门,而是拐到右边溜达去了云燕的院子,她的院门关着的,看样子人很可能去前院陪胡清远以及阆中县令说话去了。 宋宁没有停,再往前走几步,就是苏墨如的院子,她的院门是开着的,宋宁溜达着进了院子,喊了一声:“苏小姐。” “谁?”苏墨如掀开书房的珠帘,一看是宋宁顿时不悦道,“你来干什么?” 宋宁道:“苏小姐比罗小姐迟来胡府吗,怎么瞧着你的位置不如罗瑟的院子靠前啊。” 罗瑟的院子和胡清远的草堂共通一条抄手游廊。 显然位置好于这里。 “我喜欢这里,住进来时就挑选这的。”苏墨如道。 宋宁挑眉道:“您早上去罗瑟的院子时,云小姐说她在院子里散步,您看见她了吗?” “散步?”苏墨如白了她一眼,道,“散步没有,我听到她弹琴了,她每天上都会弹一会儿。” 宋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我说你怎么还在查,如果不是你查,觅云肯定不会死。”苏墨如烦躁的很,转身就关门。 “最后一个问题,”宋宁忽然问道,“罗瑟小姐被害的那天早上,吴子毅通知到时,你在做什么?云小姐又在做什么?” 苏墨如道:“我在下棋,云姐在房里练琴。” 说完就走了。 和胡清远以及云燕说的一模一样。 准确说,他们师徒三人口供非常一致。 宋宁和鲁苗苗踱着步子往侧门去,鲁苗苗低声道:“云小姐是说她早上弹琴的吧?” 宋宁点头。 “那你是故意和苏小姐说云小姐散步的事?” “随口问问。”她还有比的问题,但苏墨如不配合,她决定再忍一忍。 就在这事,鲁苗苗激动推了推她,道:“你看你看。” 宋宁抬眸,就看到马学武扣押着一位灰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进了侧门。 马学武一边走一边骂道:“我昨天亲眼看到你和罗觅云说话,你抵赖不了。” “你就是杀人凶手!” ------题外话------ 今天我要爆更一千章!!!!!!接着过节。 045 两情相悦 马学武拽着人过来,冲着宋宁得意地道:“凶手抓到了,没你的事了!” “是吗,介绍介绍呢!”宋宁好奇打量着被抓的男子。 男子眉清目秀,生的非常英俊,气质也很文弱,周身都是书生气。 “我不是,我和你解释过了。”男子挣扎着,但无奈力道不如马学武,依旧被他扣着手,推着往前走。 “由不得你辩解。”马学武呵斥完,又瞥了宋宁一眼,抓着男子往草堂方向去。 宋宁盯着男子的背影,立刻就想到了什么,不等她开口,鲁苗苗兴奋地道:“就是这个香气!” “罗瑟房间里的香气?”宋宁问道。 鲁苗苗兴奋地点头:“没错,我确认!” 宋宁颔首,道:“那正好,咱们去听一听!” 他们到草堂时,阆中梅县令已经回衙门了,但沈闻余和胡清远等胡府所有人都在场。 马学武揪着官逸正在说话:“昨天傍晚,罗觅云找到他的,他们两人就在外面的江边说的话,期间罗觅云甚至大声质问他,是不是他杀了罗瑟。” “我亲眼所见,不可能有错。”马学武道,“两人不欢而散,罗觅云回到胡府,我又蹲了一刻这才离开。” “也正因为此,我今天很早就到胡府来,找苏小姐回禀这件事。” “你肯定是半夜又折回去杀了罗觅云!”马学武指着官逸大声道,“杀了罗瑟又杀罗觅云,你就是凶手!” 草堂里,大家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官逸。 好一会儿,胡清远悲痛地问道:“官逸,他说的都是真的?” 官逸是胡清远的学生,也是胡府的常客。 “不是,不是我。”官逸惊的跪下,辩解道,“我没有杀罗瑟,更不可能杀二小姐!” 苏墨如一拍桌子,吼道:“那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 官逸泪流满面,哽咽地道:“罗瑟与我如九天仙女,是遥不可及的。我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已经无法自拔地喜欢她了。” “这两年我们常一起下棋,读书,渐渐的,她对我也有了情意……” “我想要娶她为妻,想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苏墨如道:“不可能,罗瑟说过她不嫁,她不可能喜欢你。” “真的,我没有骗你们!” “先生如我再生父母,我更不可能骗先生。” 胡清远脸色极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墨如还要再问,沈闻余起身,打断她的话:“这里不是问话之处,抱歉了。”又对马学武道,“带上官逸,我们一起去衙门。” 规矩马学武还是懂的,他应是,扯官逸起来,又对苏墨如道:“查明白后,我再来和回明。” 苏墨如点头,指着官逸道:“肯定就是他,这么长时间藏的这么深,他就是一匹狼!” 官逸急着解释,被马学武拉出去。 他们离开,草堂里的气氛就诡异了,苏墨如问云燕:“官逸和瑟瑟有情你发现过没有?” “我不知道,要说来往我确实没有见过。”云燕神色恍惚,“金伯可见过他们来往?” 金广予也摇头。 云燕道:“一定是官逸自己编的话,他爱而不得杀了罗瑟,又因为觅云找他对质他又杀了觅云灭口。” 苏墨如觉得有道理:“那肯定就是了。” “这种恶人,定要千刀万剐。” 胡清远摆手道:“都出去吧,我一个歇会儿。” 大家应是鱼贯出去。 衙门中,沈闻余请了大家落座,他亲自泡茶上来,给官逸倒了一杯。 官逸喝了茶,亟不可待地和沈闻余解释:“您相信我,我真没有杀任何人。” “你废话,你没有杀人那人是谁杀的?”马学武呵斥道,“只有你有动机。” 官逸张口欲辩,沈闻余问道:“昨晚,是罗觅云找你的还是你找的她,你们说了什么?” “她追着我后面喊我。我很意外她突然找我。”官逸道,“她住胡府后,我们也没有多说话。昨天突然直截了当地问我,和她姐姐是不是有情意。” “我惊了一跳,立刻就否认了,但她非常肯定,还……还拿了半张纸出来。”官逸声音小了一些,“那半张纸上面有我给瑟瑟写的一首小诗,并没有署名,但如果了解我的人,能认得我的笔迹。” “看到那首小诗,我就没有再否认了。于是她接着质问我,是不是我杀了她姐姐,我当然否认!瑟瑟的死,我比任何人都难过。” 沈闻余听完朝宋宁看来,两人对视一眼,宋宁出声问道:“她当时除了带着那张纸,还有没有拿其他的东西?” “有,一本书牛皮封的书,应该是瑟瑟的书,我在她的书房里见过。”官逸和宋宁解释。 “于是你半夜折返胡府,杀了罗觅云!”马学武道。 官逸摇头,宋宁打断马学武,接着问道:“今年的三月初三,你是不是和罗瑟相约私奔?” “私奔?”马学武看向宋宁,嗤笑道,“罗瑟根本不会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私奔?!” 他话刚落,官逸却蹭一下站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马学武一脸吃惊,推了一把官逸喊道:“你他娘的,还真顺着杆子爬?罗瑟会跟你私奔?” 门外,一直偷听着的乌宪冒出个头来:“就是,罗瑟那是仙女,会和你私奔?你做梦吧。” “闭嘴!”沈闻余打断两人说完,望着官逸道,“你说。” 官逸回道:“我、我们是准备私奔的,这、这事你们能不能不要说出去,瑟瑟已经去世了,我不能再害了她的生前名声。” “你放屁。”马学武怒着说完,又指着宋宁,“你这是诱他撒谎,你为了能赢案子,也太卑鄙无耻了。” “你们要不相信,就不相信吧。”这一次官逸没强求他们相信,又缩着肩膀坐下来,“总之,我没有害瑟瑟。” 宋宁问道:“你没有家室,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要私奔?” 无媒私奔于男于女都是有碍风化的事。 官逸还要考功名,除非他放弃,否则他还是得回到保宁来考试,而罗瑟读了那么多的书,又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 ------题外话------ 好像四月七号不能开学了,至今没有通知,还传押后!!!! 小学会不会直接网络课把这学期上完。 有没有可能? 046 胡府的人 官逸道:“是瑟瑟说她不想留在阆中,她想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成亲。” “她说,如果她嫁给我,以她的名声对我来说不是好事。” “毕竟她名气太盛,不管谁娶她都会被觉得配不上,被世人唾骂。” 宋宁当然不会相信,正常人都不会做出这种选择,她否定道:“这不是私奔的理由。一旦私奔,你的前途她的名声,都将终结。利弊得失她不该分不清。” “这也不是正常人会做的选择。” 官逸想了想道:“可、可她真的是这么要求我的。我为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高兴就行。” “所以我根本没有细问她为什么。” “你就是骗人!”马学武道,“罗瑟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和你私奔。更何况,都要私奔了,你居然都不问她为什么,这也太可笑了。” “你就是爱而不得所以杀她。” 官逸一头的汗,茫然地坐在原地:“可、可我说的是真的啊……” 宋宁敲了敲桌子唤回他的心绪:“按你所言,那么当天晚上你们如何约的,几时,在哪里,准备以什么方式离开阆中,又准备去哪里?” “我们约了卯时三刻在城门口见面,直接出城,马车我也租好了,我们先去顺庆,然后去江南。” 宋宁接着又道:“她没有来,你等到几时?没有去胡府确认?” 官逸回道:“我等了一个时辰,辰正的时候我假装去胡府找先生,没有想到吴子毅已经报官了,沈捕头已经带着人在查了。” 宋宁看向沈闻余:“你当时看到他了吗?” 沈闻余不记得了。 官逸道:“段毅看到我了,他还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我来找先生,其实我当时差一点崩溃了,忍的特别辛苦,才离开的胡府。” 沈闻余冷声问他:“你当时为什么不来说?” “我怕、怕坏了她的名声。而且衙门说劫财杀人,这和我们的事没有关系,说了也不但帮不了什么,反而让事情更复杂。” 沈闻余隐怒,如果他当时站出来,案情就不用压到今天了。 宋宁又问道:“你刚才说,罗觅云追上你是什么意思?你昨天去过胡府吗?” “去过,”官逸点头道,“我本来打算去胡府接先生一起去对岸的,但先生走了,我也就走了。” “没想到我到江边的时候,罗觅云追到我,说了那番话。” 宋宁接着追问:“你可曾进过罗瑟的院子?” 官逸有点尴尬,道:“进了,在里面待了一会儿。” “难怪房间里的香气浓郁多了。”宋宁若有所思。 “怎么?”沈闻余问他。 宋宁道:“罗觅云大概是看到他从罗瑟的房间走出来,所以她立刻追上去,质问官逸是不是凶手!” 官逸眼睛一亮,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她拿到写着诗的半张纸,想要对比我的笔记其实不容易,我留在先生书房里的字画我都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她看到我出来,就拿着诗来诈我!” “谁知道我心虚,承认了我和瑟瑟的感情。” 宋宁颔首:“你的字迹,胡清远书房能找到?” 官逸点头,又浑浑噩噩地道:“早知道我昨天不去了,我鬼迷心窍了……” “我不去,觅云就不会看见我,或许她也不会被杀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马学武跳了起来,喊道:“你少装了,你就是杀人凶手。” “我没有!”官逸辩解道。 马学武还要再说,沈闻余打断他,对他道:“他杀人动机成立,但缺少证据,人就留在这里,你接着去查吧。” “辛苦你了。” 马学武盯着沈闻余看着,点了点头:“行,我证明给你们看。” 他转身要走,沈闻余又想到什么,补充问道:“你今早去胡府,从哪个门进的?谁给你开的门?” “门是开着,我直接进去的,怎么了?”马学武反问道。 沈闻余颔首道谢,马学武见他不打算解释,就瞪了一眼宋宁,愤愤地走了。 沈闻余吩咐手下将官逸带去仔细询问。 段毅和乔四回来了,两个人先去见了官逸,又垂头丧气的回来:“……忙了一上午,什么都没有收获,人还是马学武抓的。” 段毅又对宋宁道:“不过你说的都对,官逸行三,大哥已入朝为官,二哥经营庶务,他随便混吃等死就行。” 宋宁坐在他对面,突然看向他:“官逸条件这么好,罗瑟为什么偏要私奔?” 段毅一脸惊愕,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大家也都是一脸的想不通。 “我们聊一聊?”宋宁决定从头梳理一遍,沈闻余自动坐过去,那边段毅和乌宪停下来,听他们说话。 宋宁道:“假设官逸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在和官逸说完话以后,罗觅云是再次出去找凶手了,还是她在家中直接被害?” “如果她再次出去,那么是什么,让她猜测到凶手是谁?” 沈闻余眉头紧蹙,显然也在思考。 乌宪举手:“我不懂,什么叫她猜测到凶手是谁?” “你蠢死了,罗觅云没有报官咬定官逸是凶手,可见她是相信了官逸没有杀她姐姐。”段毅啐道,“可她随后就被凶手杀了。首先假设她主动离开胡府去找凶手,随后被杀,那么她在这短短时间内,如何又推测到真正凶手是谁的?” “如同她找到便签又看到官逸从罗瑟院中出来,她便去诈问他是不是和罗瑟之间有情一样。” “啊,有道理啊,”乌宪听懂了,一惊一乍地道,“那就是她找到了不止官逸写的那首诗,还有别的东西。” 宋宁点头,又道:“假设她没有离开呢?” 所有人的神色变了几变,段毅道:“那凶手岂不就是胡府里的人!” 乌宪越想越兴奋,非常积极地参与进来,一起推算:“不用猜,肯定是胡府的人,胡府还有云燕和苏墨如两位小姐吧?那就是她们嫉妒罗瑟了,而被罗觅云发现,从而杀了罗觅云灭口。” 大家都看着她,段毅嫌弃道:“你有经验,你来说!” “我就猜测嘛,”乌宪讪讪然摸摸鼻子,和鲁苗苗一起坐在门口。 宋宁找来炭笔和纸,在纸张上她将两次凶杀案的线索和相关人物写出来。 ------题外话------ 今天突然敲定了上架的时间,非常的突然,我以为要到月中。 然后悲剧的发现我的存稿非常的瘦弱,悲催的发现就算我急死了这个案子龟速我也不能加更了。实在是看的着急,可以存个一两天一起看!! 另,这个月的月票给我留着啊,甭管订阅怎么样,成绩好不好,架势必须摆起来!!!! 必须冲!!!!!! 047是命是命 大家都围过来看宋宁梳理人物关系。 乌宪越看越蹙眉,嫌弃道:“你这写的什么字,奇奇怪怪不认识!” 宋宁忘记简繁体的区别,她悠悠瞥对方一眼:“看不懂,是你读书少。” “我、读书少?”乌宪想拍桌,这里所有人,他学问是最高的吧? 居然嫌弃他读书少,简直欺负人! 宋宁不搭理他,指着纸张给他们解释案件:“罗瑟的案件,相较半年前,有了官逸这个突破,可以断定这个案子和劫财没有关系。” “你真的相信官逸没有杀罗瑟?”乌宪问道。 段毅也跟着问。 宋宁道:“他说他和罗瑟的事没有人知道,这从今天胡府众人的反应来看,应该多数人是真的不知道。” “既如此,他杀了罗瑟,就没有必要做那么多的掩饰,甚至擦拭打扫现场。” “至于否定劫杀,当天晚上整个胡府,只有罗瑟的房里丢失了银子!” 所有人咦了一声,段毅道:“对哦,我们一直盯着罗瑟的房间,忘记了她在胡府里。” 宋宁接着道:“还有一点,如果是劫杀,凶手为何还要擦拭现场,消除痕迹?” 沈闻余颔首:“确实没有必要。” 这一条他也做过推论,所以他查了情杀,可惜线索太少没有进展,又因为他手里的太多事,这个案子就搁置了。 宋宁接着道:“现在我好奇的是,她为什么要逃走?” “逃走?”乌宪抓着这个词,“她害怕谁吗?” 宋宁点头:“有人给她压力了,让她宁愿放弃所有也不想留在这里。所以关于罗瑟,如果没有新的验证,我认为这个很关键,直接关系她的死因。” 她顿了顿又道:“再说罗觅云的死。如果第一凶案现场不在胡府,那么罗觅云是如何推算出凶手,并且在亥时以后非常准确地找到对方?” “凶手为什么移尸,为她换了干净的衣服,放她在罗瑟的房间?” “假如她没有出去呢?”段毅问道,“或者说,她其实是被凶手找到的呢?” “结果都一样,凶手就是罗觅云熟悉的人,只有这个解释,对方才能满足这几个条件。” “灭口、转移以及打扫现场、能被罗觅云很快确认、能给罗瑟压力逼得她不得不逃走。” 大家围坐在她身边,一个个都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鲁苗苗拖着椅子过来坐好,趴在桌子上看着她,一脸懵懂地道:“那就是胡府的师徒三人。” 大家都看着他。 “都看我干什么?”鲁苗苗揉了揉鼻子。 大家面色都很古怪。重新推断一遍,为的是更好的锁定缩小范围,现在鲁苗苗直接道破了结果。 “一不做二不休!”段毅道,“将他们全部带回来问话吧。” 沈闻余摇头:“带他们回来,不提那些学子会不会闹到衙门来要人,就是你审,也审不出有价值的线索。” 这个案子最大的问题,是证据太少了。 段毅觉得对,望着宋宁道:“那现在怎么做?” 宋宁道:“将昨天晚上,胡清远、云燕、苏墨如以及金广予的行踪最后再顺查一遍。” “那分工,我负责金广予。”段毅起身道。 乔四搓了搓脖子:“那我去查云小姐和苏小姐吧。” “胡清远的行踪交给我。”宋宁道,“我正好去明珠书院见识一番。” 沈闻余颔首:“那我去确认官逸的行踪。这样,酉时末无论有没有查清,都记得回到这里。” 大家应是。 “努力,好好干!”宋宁将她画的东西折起来收好,“曙光就在眼前。” “努力!”乌宪振臂高呼,段毅一把将他推开,“努力抄你的卷宗去。” 乌宪呸了一口,一脸兴奋地凑上来和宋宁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啊,刚才一番推算滔滔不绝,颇有风范。” “那当然,我从来不吹牛。”宋宁招手鲁苗苗,“走了,办事去。” 乌宪跟着他们出来,一边走一边道:“不过,怎么马学武也参与进来了,他来衙门没拿到卷宗,他怎么查了?” 昨天马学武来拿卷宗他是知道的。 宋宁忽然停下来看着他:“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一个好奇的事问你。” “有人要查罗瑟案,是不是你告诉苏墨如的?” “我不认识她。但、但是吃饭的时候告诉我同窗了,因为是罗瑟案,我们一直都很关注,所以聊了几句。” “你同窗认识苏墨如?”宋宁问道。 乌宪想了想,不是很确定:“他去过胡府,认识胡先生,应该认识苏墨如。”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巧合,她拿了卷宗就和马学武撞上了,应该是有人告诉了苏墨如,苏墨如立刻寻到马学武查这个案子。 不过,苏墨如为什么急于请人查? 她并不知道拿卷宗的人是谁,就谈不上喜恶……所以她不喜的并非是她宋宁,而是查这个案子的人。 她是想混淆视听,还是追求真相? 宋宁倾向后者,毕竟马学武的能力着实不行。 乌宪忽然推了推她,道:“这么一说,我更要提醒你,这个案子如果真跟师徒三人有关,那你不要出头,查明白了就上缴给大人,你和小沈爷都动不得。” “为什么?”宋宁看他。 乌宪左右看看:“那可是胡清远,连窦万钊都要巴结的人。他虽不为官,可在朝中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更何况,他遍布保宁以及京城的学生,他曾经的同窗同科,现在的保宁知府,这些人不会让你给他定罪,甚至查他玷污他的名声。” “这么严重?”宋宁点了点头,“只要大人给我结算工钱,查不查明白我不在乎的。” 乌宪很不客气滴翻了个白眼,合着说来说去都是钱。 “这可是比钱重要多了,这是命!” “是命是命,你别苦恼。”宋宁拍了拍乌宪的肩膀,安慰他,“对错从来只是在心里,结果怎么样,尽人事听天命。” “这一天,可累着我了,我要去明珠看蓬勃朝气的少年郎养眼去!”宋宁渐行渐远。 乌宪又是一个白眼,喊道:“我,我就是那最蓬勃朝气的少年郎。” “呕!”鲁苗苗道。 ------题外话------ 周末好呀!我去奋斗存稿啦!!!! 048 明珠学院 阆苑仙境,明珠熠熠。 明珠书院由此得名。 据记载,明珠书院一共出过十七位解元,九位会元,五位探花两位状元。 明珠书院前的街,横着是状元街,竖着的是解元街,交叠的是进士胡同,处处都与功名读书有关。 此刻,宋宁站在状元街正中,看着面前硕大红漆的门,视线越过高高的围墙看到的六层的藏书用的明珠塔,以及围着它的三座两层高的木楼。 “据说哦,以前这个塔顶有一颗明珠。”鲁苗苗给她介绍。 宋宁撇嘴,又不是西游记,还塔顶放明珠。 “进!” 门没有关,连守门的人都没有,两人直接越过大门进去。进到里面就是一段曲径通幽的小路,再往里走,则是竹林,林中隐约有人在说话。 过了竹林,豁然开朗。 明珠塔下,草堂木楼或相连或错综,许多年轻的男子或站或坐,聚集在明珠塔前的空地上,有一位先生样的人在说话。 “回去休息五日,放榜后,无论是什么结果,都要做到不悲不喜,免得失了分寸风度。” 众人应是。 先生也不多说,挥手道:“便散了吧,我也趁着风和日丽去走亲访友。” 众人都笑着送先生,一张张脸青春洋溢,宋宁感叹不已:“真是美!” “宋主任,你的表情像只狼。”鲁苗苗凑上来,小声咬耳朵。 宋宁以拳抵唇咳嗽一声,正色走在前面。 她一出现,空地上原本闹腾的年轻人纷纷朝她看来,有人推了推同伴低声道:“你看那女子,明明面上有瑕,可却那么自信,真是少见。” “可惜了,要是脸上没有那疤的话,应该很漂亮吧。” “她来找谁的?会不会是哪位同窗的屋里夫人?” 四周一阵起哄嘘叫,想知道宋宁来找谁。 “咱们书院有女子进来,难道还能是找你的?” “啊!是找明宇师兄的吧,我来喊他。”说话的少年年纪小,生的也是明眸皓齿的好看,说完,就冲着人群里拢着嘴喊道,“明宇师兄,有人找!” 他声音很大,一喊完,那些没注意这边的人,也跟着投来视线。 娄明宇一怔,下意识的朝进来的路看去,他身边的苗庆安已经跳起来了,见鬼一样喊道:“是宋宁!” “上午刚否认喜欢你,下午就来找你了。”苗庆安讥讽道,“真是虚伪!” 娄明宇望着宋宁,眉头蹙了蹙,转身欲走,忽然就听到宋宁清脆的声音问道:“可知道窦骅在哪里?” “找窦骅!” “居然是找窦三公子的,这真是破天荒了,居然有女人来书院不是找娄明宇而是找窦骅。” “知道知道,你等一下啊。”被问话的人一脸兴奋好奇,拢着手接着喊,“窦骅,有姑娘找你。” 人群里又是一阵暧昧的笑声。 娄明宇要走的步子生生一顿,回过头来去看宋宁,她右脸对着这边,只见她肤色细白,鼻梁高挺,无论是五官还是笑容,居然是难得一见的清丽好看,眉宇间更是透着一股少见的英气。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 她真的是那个送他香囊的宋宁吗? “找窦骅?”苗庆安噗嗤一笑,和娄明宇道,“看来不但是个轻浮的人,还是拜金爱权的肤浅女人。” 就在这时,窦骅一阵风的从他们身边跑过去。 娄明宇也跟了过去。 “明宇,你干什么?”苗庆安追上娄明宇。 娄明宇淡淡回道:“她来应该是为了罗氏姐妹的案子,我去听听。” 为了听案子,那可以去问沈闻余啊。 居然问宋宁,不是讨厌她的吗?苗庆安一脸狐疑。 “宁宁!”窦骅中午喝了一场酒,刚起床洗漱准备去质问宋宁,为什么今天不如约来找他,没想到她就来了。 “走走,我亲自给你煮茶。” 宋宁打量着窦骅,他换了件鲜亮油绿的锦缎长袍,白白的脸,乌黑的头发,一路跑过来,像极了一颗倒栽移动的青菜。 特新鲜。 “受之有愧!”宋宁道,“说说话就行。” 窦骅使劲摆着手:“不行不行,你亲自来我当然得亲自煮茶。”说着浮夸地做出请的手势,“请!” 宋宁嘴角抖了抖:“我不亲自来也不行,魂魄肉身难分离啊。” 窦骅哈哈大笑。 “三公子,这是你什么人啊,不介绍介绍呢?”窦骅的同窗们在一边起哄。 窦骅啐了一口,手指扫一圈指着骂道:“都滚,莫跟老子面前嘈嘈切切!” 大家哄笑着,有人问苗庆安:“这谁啊,你认识吗?” “宋宁,以前还喜欢明宇,现在说是做快手,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本事能做快手。”苗庆安不屑道。 “喜欢明宇,那怎么刚才一眼都没看明宇?”有人道,“姑娘有股英气,我看着不像是朝三暮四的人啊。” 苗庆安还要再说,娄明宇咳嗽一声,道:“都散了,不要说不相干的事。” 话落他沉着脸走了。 苗庆安扫兴不已,转身欲走,有人随着他一起,问道:“罗觅云被害了吗,衙门查的怎么样?” “先生和两位姐姐还好吗?” 苗庆安说了一下胡府三个人的情况,又道:“苏元,我明天可能没空,你要得空就喊上蔡勇一起去陪陪先生还有云小姐。” “庆安还惦记云小姐呢。”苏元促狭地笑了,苗庆安脸一红,怒道,“不许胡说。” 云燕大他十岁,这种事岂能胡开玩笑。 大笑哄笑着散了。 窦骅引着宋宁去他院子里,回身将院门关上,又贴着门缝朝外瞄,就看见人群的最后面,娄明宇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边。 窦骅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从认识娄明宇那天开始,每一个女人都围着娄明宇,宋宁是第一个来书院找他,连一个眼风都没甩给娄明宇的女人! “我没看错你,知己!”窦骅冲着宋宁竖起大拇指。 宋宁虽然被夸的莫名其妙,但依旧能处变不惊地回礼:“你也很棒哦!” 窦骅愣住,他棒,哪里棒? 窦骅用眼神询问鲁苗苗。 鲁苗苗靠在院中的竹椅上准备打盹,没空理他。 反正棒就对了!窦骅马不停蹄给她煮茶,两人对面坐下来,“你喝茶,我爹说我唯一能做好的事就是煮茶。” 宋宁喝了一口:“还真的不错。” 窦骅笑了一脸得意:“以后我每天煮给你喝。” 宋宁吃惊地看着他,觉得窦骅的爱情来的太过于猛烈了,她开始琢磨措辞,怎么拒绝这个情窦经常开的男人。 “怎么了?”窦骅道,“我还是很棒对不对?” 宋宁不琢磨措辞了,对待窦骅她可以粗暴点,他绝对受得住:“我今天来其实是想问你,昨天晚上你们喝酒时的事情。” “你真觉得昨晚喝酒的人有可疑?” 宋宁左右看看,压着声音和他道:“对!” “不能吧,那些人杀鸡都不敢还敢杀人?”窦骅没法相信,宋宁嘘了一声,“所以我们要调查证明,你说是不是?” 窦骅点头:“那你问,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宋宁道:“你将你所知道的开场到结束,每一个人进进出出的时间,都说一遍。” “问的这么细?”窦骅挠了挠头,打开门喊他小厮进来,又对宋宁道,“那让他和你说,我没他仔细。” 毛叶进来给宋宁行了礼,窦骅拖着椅子坐到宋宁旁边,和她一起对着毛叶。 他顿时有一种和宋宁并肩作战的感觉。 宋宁忽略他,望着毛叶:“你将昨晚宴席,从你们进去到离开所有的事,都说一遍。” “昨晚三公子是最后到的,到的时候都已经是亥时三刻了,他一到,大家就闹着罚酒,罚了三杯公子就醉倒在一边睡着了。”毛叶道。 宋宁同情地看了一眼窦骅。 难怪说不知道,原来是去了被罚酒,喝完就倒了。 开场就是结束。 “说重点!”窦骅拍桌子,毛叶应是,接着道,“少爷就睡在竹榻上,我一边照顾少爷,一边看大家喝酒吟诗。” 宋宁问道:“中间可有人出去过?比如官逸、娄明宇、胡清远或者其他人。” “有,他们都出去过。”毛叶道。 ------题外话------ 早早早,今天又是努力的一天!! 049 找存在感 “你细细说,他们都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宋宁问道。 毛叶回忆道:“喝酒就在别院的风亭里,加上我们公子,一开始有二十多人,后来吃了一轮酒,要回家的就走了,还有十一位留在了别院中。” “我记得开始没多久,娄公子先出去的,说是府里送东西来,他走了大约有两刻钟才回来。” 毛叶想着,又摇着头:“不对不对,先出去的不是娄公子,是官公子先出去的,说是、说是去小解,娄公子走的时候我记得王公子还说他们尿泡短,喝了一轮就要去小解来着。” 宋宁认真听着,点了点头:“然后呢,娄公子和官公子两个人谁先回来的?” 她的表情和语气鼓励了毛叶,他越发的认真:“官公子先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路过我们公子,还说笑了一句。然后……然后就是刘公子和王公子结伴,说去江边钓鱼,但吵吵闹闹的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胡先生呢,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毛叶想了想,回道:“我不知道胡先生什么时候出去的,因为他们喝第三轮的时候,我已经背着公子回房去了。” “等我安顿好公子,再回来的时候,胡先生正好从半月门进来。” 宋宁挑眉,问道:“当时是什么时间?” “公子住的院子里有漏刻,正好是子时两刻。” “至于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取了公子外套也跟着歇下了,直到今天吃过早饭,才知道胡先生一早回家,是因为家里出事了。” “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宋宁和他道谢,毛叶红着脸要退下,忽然又想到什么,道:“对了,先生穿了一件湖蓝的长衫,他衣服好像沾着泥了。” “沾着泥?”宋宁眉梢高高挑起来。 “怎么样,我是不是给你提供了很大的帮助?”窦骅一脸寻求夸奖肯定的表情,宋宁应是,“确实给了我莫大的帮助,谢谢!” 窦骅眼睛一亮,指着她笑的一脸猥琐:“晚上一起吃饭,会喝酒吗,我请客!” “要不,你再给我一点帮助?”宋宁和他道。 窦骅嘴角抖了抖,呵呵笑着道:“你可真一点不客气。” “帮助我后你表现的如此兴奋和高兴,我以为你很乐意继续帮助我呢!”宋宁道。 窦骅使劲点头:“哪能不高兴,我高兴的很。” 宋宁失笑,道:“两件事,一件帮我确认一下,昨天晚上胡先生具体是什么时间离开的,另一件,陪我去一趟娄府别院。” 窦骅立刻松了口气:“还以为多难的事呢,这种事好办,你等着我这就帮你去问人,问好了咱们去别院。” 他说完就马不停蹄地开门出去。 宋宁一边喝茶喝窦骅。 窦骅出去立刻又折回来。他垮着脸身后跟着娄明宇,他和宋宁道:“明宇说他昨晚出去过一回后,就一直在风亭里,谁出去过他都知道。” 娄明宇就是虚伪,知道什么告诉他不就行了,非得跟过来,不知抱的什么心思,窦骅一边腹诽着一边气呼呼地进门。 宋宁望着娄明宇簇了簇眉,她不认为娄明宇会给她提供线索。 果然,他上来就质问道:“你查官逸的时间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问先生的时间?” “先生已经很难过了,你查先生的事,若让他知道了,会伤他的心。两位罗小姐被害,最难过的是先生,我不允许你让先生伤心。” 宋宁沉了脸:“查案本就是相关人员一个个的排查、验证,他若是清白的自然不怕查,这有什么可伤心的?” 娄明宇一副你必须听我的表情:“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宋宁很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她很想告诉娄明宇,看到他没有动手,纯粹是她三观正,明事理。 如果他再多说几句,她明事理这一项就要装不下去了。 “你先应了我的话。”娄明宇道。 宋宁看着他:“你自我感觉也太好了,我做我的事,你管的着吗?” 娄明宇拦在她面前,冷冷地道:“我不让你查先生,一是怕伤了先生的心,扰了他的清净,二则,若让我的同窗师兄弟们知道,你把先生当凶手在查,他们不会善待你的。” “我是为你好。” “啊,那真是多谢了!”宋宁回了,和鲁苗苗往外走。 娄明宇沉着脸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明白,她对他丝毫没有喜欢,甚至于连寻常女子对他的正常的仰慕都没有。 他心里揪了一下,像被人掐过,钻心的疼。 他三两步追上去,喊道:“宋姑娘,你休要不识得好人心,三年前我虽将你的香囊丢掉,可……可这是两件事,你不能混为一谈,对我存着偏见。” “更何况,当时我对你不了解,我不是有意……” 他话没说完,他的胳膊忽然被宋宁抓住……砰——一声,他被反背摔在了地上。 一瞬间的疼,让他背过气去,他脸色煞白一点声都发不出,不敢置信地看着宋宁。 宋宁揪住他的衣领,冷冷地道:“我从不和无理的人吵架,你再啰嗦就不是摔一顿这么简单。” “还有,在我眼里,你连根鸡毛都算不上,少在我面前罗里吧嗦找存在感!” 她说完,丢开娄明宇和窦骅道:“我先走一步,今日事多谢你了。” 话落,她大步而去。 院子里一片死寂,娄明宇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地上,从他记事起,他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羞辱,还是来自一个女人的羞辱。 怎么会?! 三年前她明明为了他自杀的。可现在她宁愿对窦骅这样的人表达喜爱,也不多看他一眼。 “这小娘们儿太辣了!”窦骅压抑着得意,仿佛这世上所有的光环,此刻都落在他的身上,他假惺惺上去扶娄明宇,“你怎么样,摔疼了没有呢?” 娄明宇推开他,拂了拂身上的灰土,面无表情地窦骅道:“她查先生你不该帮她,莫说同窗知道,你父兄知道了也不会饶了你的。” 他说完拂袖走了。 窦骅冲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口,学宋宁的话:“我不和不讲理的吵架,打不死你。” 说完又拔腿就朝外面跑,毛叶跟着他后面追:“公子你干什么去?” “追宝啊!” 宋宁和他说话,就表示他是讲道理的人,宋宁夸他却鄙视娄明宇,可见她是一个有内涵不看外表的女子。 这世上只有宋宁发现他比娄明宇优秀。 “宁宁!”窦骅追着宋宁,一边跑一边喊,“我帮你查,我能找到人。再说,你还要去别院啊。” 宋宁停下来等他,笑道:“娄明宇说会伤胡先生的心,你不怕伤他的心?” “这有什么可伤的,胡先生的心又不是冰,敲一敲就碎了。”窦骅道,“再说,清者自清,你又不是诬陷他。” 宋宁颔首道:“还是三公子明事理。” “那是,我这人最是明事理了。”窦骅道。 宋宁失笑,她其实可以去和官逸确认的。 但多一个人佐证总归是好事,她和鲁苗苗一起随着窦骅去找他的另外一位今天没来书院的同窗。 他们刚走,娄明宇的马车也急匆匆从书院里出来,直奔城南。 ------题外话------ 我们一家三口已经连续喝了两天粥了,今天再坚持一天,不知道会不会使得老李和小李瘦一点。。 唉,有些人想减点肉,真的太难了。 049 第一现场 窦骅的同窗蔡勇不喝酒,他昨晚就是负责倒酒取菜以及照顾胡清远。 他非常确认,昨天晚上,他先和官逸一起去小解的,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娄明宇正好离开。 他因为好奇还特意去院外看了,原来昨晚上,窦小姐也住她家的别院里,离这边不过隔着一块花田。 蔡勇出去的时候,就看到男女立在花田中相拥的画面。 他没多留就撤回来了,过了好一会儿娄明宇才回来。 胡清远出去的时候,他正去房里取酒回来,当时是子时一刻,至于回来的时间他没有在意,不过能肯定时间不长,因为有哥几个在作诗,还有人没作完差上一两句。 胡清远后来略多喝了几杯,趁着酒性现作了一首诗,醉了以后是他和几位同窗扶回房中的,下半夜他一直守在身边。 “这小子说话靠谱可信,你相信没错。”窦骅邀功,“宁宁,你确定要去别院?” 宋宁和他道谢:“趁着天没黑,走一遭!” “得,我带路。”窦骅当先跳上了浮桥,江岸边有人在洗衣服,宋宁目光扫一圈,就发现岸边有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正好奇地看着他们,见她看来,她又慌张地提着篮子走了。 “我和你介绍这个浮桥,这可是我爹带人建的。”窦骅骄傲地和宋宁他和阆中唯一浮桥的关系。 鲁苗苗押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鄙夷地看着他。 还以为窦氏的人个个凶神恶煞,没想到窦骅比他还要傻。 娄府的别院离浮桥不远,上了桥以后,就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路,小路走了一段分成了三条,一条是往左,是出保宁的路,正中的是通往窦府的别院,往右则是一条更长的路,沿着这条路的一侧,是一户户的大户人家的别院。 娄府的别院紧挨着窦氏的别院,两户宅子之间,隔着一亩左右的花田。 宋宁觉得,这里像古风豪华独栋别墅群。 “那是我二叔家的,隔壁就是娄府,我带你去。”窦骅走在前面,直奔娄府小院,敲开门有小厮给开了门,窦骅让人退下了,陪着宋宁去了昨晚喝酒的风亭。 风亭离正门不远,过了一道半月门就能看到。 “夏天的时候这里特别美,明年夏天我陪你来玩。”窦骅道。 宋宁没接他这个话,又折道往外走,窦骅跟着她问道:“这就走了吗?” 门外左边是花田,右边则是一处荒地,屋后则种着枣树和桔子树,她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从门口往林子去有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走上十几步,就是一片桔树林。 林里都是泥土,错综的鞋印分辨不出是什么人的,什么时候踩踏的,她走进林子里,四周走了一遍,在一棵桔子树边停下来。 这棵树不在林子入口处,树上已经没有桔子,但围着它的脚印却很新鲜。 她蹲下来分辨,依稀能辩的出,至少有两种尺寸以上的脚印。 “三种?”宋宁连着量了七八个,有两个尺寸近似,有一个尺寸格外大一点,“怎么会有三种脚印?” 宋宁有地方弄不明白。 “咦,这是什么?” 她拨开一块碎掉的泥块,从土里抽出了半张纸。 这半张纸上,依稀能看得清几个字,清炖排骨、花椒…… “罗觅云找到的那本厨艺书。”宋宁将纸用帕子包好,有些激动地接着四处搜找,如果这里是罗觅云被害的第一现场、如果罗觅云当时带着那本书,和凶犯厮打的过程中掉了一页纸…… 那本书会不会在这附近? 她开徒手刨挖。 鲁苗苗和窦骅主仆进来,就看到她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找什么,窦骅喊道:“你找什么,我们来帮你。” “不用。”宋宁摆手道,“去帮我找一些粗长绳,还有软尺。” 窦骅想也不想地应着:“哦,哦,我这就给你找。” 他吩咐毛叶去办事,他自己则和鲁苗苗两个人蹲在入口处。 “找到什么了吗?”窦骅看着她跪在地上,满身的泥土,捅了捅鲁苗苗,“她一直这样?” 鲁苗苗不解:“怎么样?” “就是做事很认真,很……很疯癫?”他觉得也不是疯癫,可他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 好在鲁苗苗也没能力深究,点头道:“是的,她想做的事,她都很很认真的。” “厉害啊。”窦骅蹲着肚子闷,索性和鲁苗苗一样坐在石子路上,托着下巴看着宋宁。 宋宁又从土里扒出一张被揪成团的便签,上面写着一首七言情诗,没有落款。 她又四周找了找,没有别的东西了。 “绳子拿来!”宋宁将东西包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毛叶将绳子丢过来。 宋宁将这里围城了一圈,又分别量了三个鞋子的鞋印长度,才对窦骅道:“能不能吩咐你家的下人,让他们照看一下这里。” “行!”窦骅想也不想就点头,“不过,你这么做为什么?” 宋宁出来,重新打量着桔子林,又看着对岸,问道:“你有怀表吗?” 窦骅点头:“有。” 他将怀表给宋宁,想着她刚才趴在泥里找东西、想到她摔娄明宇的样子,想着她嫁给他后,打翻他所有兄弟以及兄弟媳妇的场景。 那绝对是他的人生巅峰。 他有靠山了。 想完这些,他看宋宁的目光,满是柔情和崇拜。 迫不及待想娶她。 宋宁被他看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搓了搓胳膊,又将褙子的前后两片打了个结塞在裤腰里,动了动腿扭了扭腰,道:“我先走,你们到胡府来找我。” “去胡府?”窦骅没说完,就看见宋宁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燕子似的飘上了浮桥飞在水面上。 窦骅张着嘴,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鲁苗苗也跟着跑出去,窦骅也追上去,问道,“你可知道宁宁想嫁什么样的人?” 鲁苗苗瞥他一眼,上下打量:“你配不上宋主任。” “你不要说的这么直白,我长相不够家势凑啊!”窦骅不服气地道。 鲁苗苗又瞥他一眼,道:“连我都不行,你怎么凑都配不上。” “你?”窦骅气的一口气没喘匀,站在浮桥上一下一上颠着咳嗽。 鲁苗苗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想她给你撑腰,可是,有没有想到她也能折你的腰?!” 窦骅:“……” 鲁苗苗喊道:“快点,宋主任到对岸了。” 窦骅抬头朝江岸看去,就看到宋宁正站在对面,和一位女子在说话,他奇怪道:“和宁宁说话的是谁?” “不知道。”鲁苗苗摇头。 对面,宋宁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二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件蓝布白花的短褂,圆脸大眼,拘谨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探究。 “小姐,有事?”宋宁主动问道。 女子不确定地看着她,问道:“你、你是衙门的人,在查罗瑟姐妹的案子是不是?” 宋宁挑眉,点头。 “你、你是衙门的人还、还是胡先生请来的人?” “我是衙门的快手,拿衙门的酬劳,和胡府没什么关系。”宋宁道。 女子眼睛一亮,冲着宋宁往下跪,宋宁眼捷手快将她扶住,道:“你有话说话,礼太重我受不起。” “吴子毅您知道吧?”女子眼睛一红,望着宋宁道。 宋宁点了点头。 女子的眼泪掉了下来,她道:“我叫乔素锦,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我找遍了保宁都找不到他。求求您,求求您帮我找找他。” 宋宁心中惊讶,她正打算明天去查吴子毅的事,没想到今天他的家人就找来了。 “你说。”宋宁道。 乔素锦朝胡府那边看了看,低声道:“罗小姐被害后他就被关进县衙了,关了整整三天才放出来。他失踪的前一个晚上和我说,他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可能活不成了,让我收拾东西,和他一起逃走。” “我当时说他大惊小怪的。说先生就要把卖身契给他了,再等一等多好。” 有卖身契是家奴,逃走是要被问罪的。 “他当时慌的很,说话也语无伦次。”乔素锦哽咽地道,“等他走了我又不放心想去找他,隔着围墙喊他。哦,他就住茶水房隔壁的房间,喊了很久都没有人应我。” 宋宁问道:“当时什么时候时间?” “我吃过饭,天已经黑了,估计戌时左右。” 宋宁道:“你接着说。” “从那天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他大概出事三天后,我去胡府找他,去他房间里,发现他的衣服和随身的东西都不见了。” “金管事说他那天夜里逃走了,他也报了官府在找他。” “我不相信他离开不告诉我,于是我想到他有一回告诉我,他床底的墙有个大洞,他将他的钱都藏在里面了。于是我趁着金管事不注意去翻了,我、我找到了他存的钱,一共七两银票,是他说给我做聘礼的。” “所以,我敢确定他不是逃走的。” “我除了找到银票,还找到这个!”她从怀里拿了一封信递给宋宁,又犹豫了一下,看着她,“您、您真的会帮我吗?” 宋宁道:“我不确定能不能帮你,但这个案子我势必要查清楚的。” “那、那我相信你。”她将手里的信递给宋宁。 信是罗瑟写的,一封被揉成纸团的告别信。 “这封信应该是罗瑟被害那天早上他捡到的。”乔素锦不确定地道,“有、有没有用?” 宋宁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很有用,多谢了。” “那就好,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子毅。”说着悲痛的捂着脸,哭着道,“生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 宋宁将信收好,见窦骅和鲁苗苗快到了,她长话短说:“吴子毅多高,多重?” “她、他很高,又、”乔素锦说着一顿,指着朝这边走来的窦骅,“有他这么高,比他稍微瘦一点。” 窦骅虽不算高,但目测也有五尺八寸,体重在一百七十斤的样子。 比窦骅瘦一点,那也算是膀大腰圆了。 “他自小被拐卖,不认识字,人又老实憨厚,是绝对不可能逃走的。” 宋宁认同她的说法,一个有卖身契的小厮,丢下自己辛苦积攒的银子和已订婚的未婚妻逃走……就算是逃走,这已是半年过去了,他怎么也该偷偷回来见一见自己的未婚妻。 “信我先收着。”宋宁道,“你住在哪里,我有事再去找你。” 乔素锦指着左手边的巷子:“就这巷子里进去,第二家门上贴着黄对联的就是我家了。” “好!”宋宁点头,正要说话,乔素锦却是惊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后退着道,“我、我先走了,你、你有事来找我。” 她说着跑回巷子里。 宋宁悠悠转头,就看到金广予站在门口。 ------题外话------ 夜里时间对照表: 19:00-21:00代表“一更”戌时 21:00-23:00代表“二更”亥时 23:00-01:00代表“三更”子时 01:00-03:00代表“四更”丑时 03:00-05:00代表“五更”卯时 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等于八刻钟。我不确定古代有没有“戌时七刻”这样的说法,但咱们文中就这么用了,以便于大家看的时候有大概的时间概念。(如果有知道确切用法的请留言告诉我,不胜感谢。) 051 说给你听 宋宁在江边抄水洗了手脸,上来和金广予打招呼:“金管事。” 金广予很吃惊地看着宋宁,就见她上身衣服扎在裤腰里,裤子的膝盖上都是泥。 像是从泥里爬过似的。 她冲着他一笑,笑容在这傍晚尤显得磊落飒爽:“正好路过,再来看一看。” “宋姑娘还在查吗,真是辛苦了。”金广予没理由拒绝她,将她引到门内,问道,“宋姑娘做什么去了,这一身的泥灰。” 宋宁并不打算收拾自己衣服,用帕子擦了一把脸,笑着道:“我刚从娄府的别院过来,把身上弄脏了,让您见笑了。” 金广予微微一愣:“这有何可笑的,敬佩宋姑娘认真才是真的。” 宋宁哈哈一笑,进了门内,路过茶水房的时候脚步一顿:“这是吴子毅的房间吗?” “是啊,他走了以后房间就空着的,宋姑娘要进去看看吗?” 宋宁望着他,金广予顿时笑着做了请的手势,给她开了门。 房间不大,里面归置的很干净齐全,床上就只有木板连被褥都没有了。 已经没有上一任主人的痕迹了。 “多谢了。”宋宁退了出来,金广予重新关门,道,“这孩子人老实,也不知道为什么鬼迷心窍了。” 宋宁视线一转,落在正对着斜对面的花坛上。 胡府侧门,过了影壁就是花坛,过了半月门更是桃红柳绿姹紫嫣红。 “这种的什么花?”宋宁道,“怎么没有开花?” 她今天来回走动,还没有注意到花坛里种着花。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开花不引人注意的缘故。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正想请先生抽空来看一看呢。”金广予道。 一株如此普通的木芙蓉而已,就算不管它,它也能成活的。 “这新栽种的吧?”宋宁拨了拨土,金广予呵呵一笑,道,“这一株长这么高大了,不会是新种的。我记得应该是前年了移栽到这里的。” 宋宁点头道:“明白了!” “宋姑娘不进去?”金广予问道。 “进,进!”宋宁去胡清远的草堂。 此刻草堂的书房内,胡清远、云燕、苏墨如、马学武以及娄明宇和窦蕊都在。 窦蕊道:“父亲昨天收到消息,说朝廷派来保宁的钦差四月就出发了,早就入川了。” “和金辽谈崩的事也不过年初吧,四月朝廷就让钦差出发了?”娄明宇觉得狐疑。 朝廷这次很重视征兵的事,也下达了文书告知窦万钊,说会派钦差来保宁帮助征兵调粮的事,但文书送到保宁知府衙门,就七八天前的事。 无论是知府衙门还是县衙都还没动手开始准备。 可钦差都快到了,这太蹊跷了。 “那这钦差走的也太慢了些,”云燕一脸的狐疑,就算坐马车,两个半月也足够了吧,“居然走了四个月!” 窦蕊低声道:“我爹昨天派人去打探了,他怀疑来的是哪位皇子,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排场。” “皇子?”胡清远蹙眉,圣上一共娶过两位皇后,后宫妃位也是满的,所以在历朝历代,圣上生的儿子是最多的,足足有十个。 但如今活着的还在世上的,就只有四位。 嫡长子是太子,六皇子是皇贵妃所生,七皇子是淑妃娘娘所生,最后一位则是十皇子,是第二位皇后娘娘所出。 太子辅政已有多年,其他三位皇子还没封王封地,一直住在京城。 六皇子在宗人府领了差事,七皇子则喜园林,整日醉心于此,一年见不着他几面。 到是十皇子在京城赫赫有名,不是他能力不凡,亦非他平易近人。 恰恰相反,十皇子为人挑剔、睚眦必报、最出名的则是,他的挥霍无度。 三年前,曾有御史写奏疏弹劾十皇子骄奢,第二天,这位御史就拖着三斤中的大金链子,左手宝石右手玉如意,站在金銮殿上高歌有钱好。 此事,圣上只轻飘飘地训斥了一句,说确实浪费,然后将链子宝石没收了。 此后,就再没有人敢弹劾十皇子奢华。 “难道是六皇子来保宁了?”胡清远说完,又觉得不应该,六皇子来保宁不该走四个月还没到,可也不可能是太子,太子若来,必定会写信告诉他。 七皇子? “我爹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七皇子,所以这两天已经开始准备行宫了。” 胡清远点了点头:“那只可能是七皇子了。” 十皇子不喜十殿下这个称呼,所以在京城人人尊称他十爷。 十爷那么讲究享受的人,怎么可能千里迢迢来川地征兵? “得亏不是,否则保宁就不安生了!”苏墨如嗤笑一声道。 胡清远摇头:“休要胡言!” “但是关于行宫的布置……”窦蕊说了一半,忽然看到院内走进来两人,她微微一怔。 宋宁笑盈盈走进来,冲着各位一行礼,道:“又见面了,我从对岸过来,顺道过来办点事。” 大家的视线从她的脸上落在她乱塞着的衣服上以及膝盖上两大块泥灰上。 “你干什么去了,这么粗俗?”苏墨如凝眉道,“就是那下地的农民也不会像你这样不顾形象。” 宋宁的视线,落在胡清远的脚上,又收回来笑盈盈地道:“农民不会认为你在夸奖他们,口下留德啊苏小姐。” “你怎么说话呢?!”苏墨如怒道。 宋宁一反常态,接着回敬道:“我怎么说话取决你怎么挑衅我,我动手能力比吵架能力更优秀。” 她话落,马学武和娄明宇脸色一僵。 “宋姑娘去对岸查案了。”金广予帮宋宁和大家解释,“顺道来办事,苏小姐别生气。” 苏墨如眉头紧蹙,面露戒备。 “去我家别院?”娄明宇脸色发沉,她居然真的是别院查了,她真的在怀疑先生? 宋宁笑盈盈地道:“是啊,收获很大。” 她一说完,大家的脸色又是齐齐一变,苏墨如问道:“你在别院有收获,那边能有什么?” “第一杀人现场,算不算收获很大?”宋宁说着打量着众人的反应。 马学武问道:“你说在对岸找到杀害罗觅云的现场?” “在哪里?”娄明宇追问。 宋宁看了一眼云燕,回道:“在桔子林里,我用绳子围着的。我还在里面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今天很晚了,明天我们再去大排查。一定更有更多的信息。” 她说着,拍了拍手里的帕子,露出两张纸,但并不给大家细看,收好了折身便走了。 众人的面色各异。 娄明宇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窦蕊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娄明宇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问她。” 他又紧跟着追出去。 侧门,窦骅和鲁苗苗蹲在江边歇脚,见宋宁很快出来,窦骅奇怪道:“这么快就出来了,事情办成了?” “没什么事就打个招呼而已。”宋宁将怀表给他,见他扶着腰,问道,“腰怎么了?” 窦骅揉了揉屁股,道:“没事,我练腰力呢。” 以后不怕折。 “话说回来,你拿怀表计时有结果吗?” “不用计时。”宋宁笑意深深地看着胡府的门庭。 “我和鲁苗苗要去衙门和大家碰面汇报信息,你和你的小厮回去没关系吧?”宋宁左右看看,“你家远吗?” 她居然这么关心自己,窦骅一脸的感动:“我家离这里很近的,你不用担心,我走回去也就一会儿。” “那就好,今天辛苦你了。”宋宁和他以及毛叶道谢,“案子结束我拿到酬劳,再答谢二位。” 窦骅使劲点头:“你谢我还是我谢你都行,明天我在家里,你有事就去我家找我。” 宋宁应是,辞了窦骅和鲁苗苗一起走了。 他们刚走,娄明宇追了出来:“你为了女色,竟如此没有下线了吗?” “娄明宇你是不是嫉妒我,明明喜欢你的人,现在却和我一见如故。” 娄明宇嗤之以鼻:“我嫉妒你?你简直鬼迷心窍!” “既如此就不要废话了,我的事轮不到你管。”窦骅要走,娄明宇却追上来,低声道,“她在别院找到什么了?” 窦骅瞥他一眼:“她就在前面,你去问她?!” 再被她打一顿,窦骅想笑。 “你说这话有意思?”娄明宇不让他走,“先生是川地大儒,是我们的老师,他名誉受损会带来的影响,不止是他自己,还有整个川地学子。”娄明宇道,“圣上是因为他,才给我们多了三个名额。” “如果他名誉受损,圣上收回这三个名额,这个责任谁都负责不起!” 窦骅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帮她,难道她就不查了?” “更何况,他如果真的是凶手呢?” 娄明宇低声道:“我问过先生了,他说他不是!” 窦骅明白了他的意思,讥讽道:“你去和我叔叔说,我没有能力决定谁是凶手或者不是。” 娄明宇拂袖道:“我当然要去!” 窦骅冷脸。 ------题外话------ 关于身高,一尺设定为30cm,一寸是3cm一尺=10寸 比如五尺八寸:530+38 051 张开的网 宋宁回到衙门时,沈闻余、段毅和乔四他们都回来了,大家在正堂坐下来。 “我定了席面,马上就来。”沈闻余边说边让人将两张桌子并好,摆好了长凳,馆子里的席面就送来了,段毅一脸的惊奇:“这哪里的菜,不会是平江菜馆吧?” 他们都吃麻辣,平江菜馆那样的菜是寻常打牙祭的。 “我付钱请你吃饭,你不爱吃就蹲在旁边看着。”沈闻余面无表情地说完,端着碗从善如流地开吃。 段毅撇嘴,和乔四咬耳朵:“明明是他吃饭口味最重,现在还说我。” “嘘!”乔四道,“毅哥,我真的饿了,不管什么菜,吃饱了再说。” 段毅不敢再有意见,埋头吃饭。 宋宁也饿的厉害,跑了一天连水都没喝,两碗饭下去,满足地喝着蛋花汤。 段毅忽然就明白了,眼睛发亮,盯着宋宁:“宋主任,你不爱辣?” “怎么了?”宋宁回道。 段毅就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哼哼着:“原来是照顾宋主任,我道怎么改吃清淡了呢。” 沈闻余在桌底下踢他一脚。 宋宁磕了磕桌子,一脸奇怪地看着段毅:“你有我有本事吗,你有我能打吗,你有我美吗?” 段毅:“……” “没有没有,都没有!”段毅行礼,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喝汤,“最关键没有你横。” 宋宁笑了,一桌子都憋着气,噗噗地笑了起来。 段毅也跟着笑,鲁苗苗冲着他哼了一声,道:“小心我打你。” “还有个横的,怎么我越混越惨!” 众人大笑不止。 “收拾桌子。”沈闻余笑着道。 大家一起收拾好,泡茶对面落座,关了大门,沈闻余对段毅,“你话最多,你先说。” 段毅清了清嗓子:“我查问了那两个管事,两个人和金广予说法没有不同,他们昨晚确实在一起喝酒了。” “但有个事很古怪。” 大家都看着她,段毅道:“我问了打更的孙瘸子,他说他四更的时候路过胡府门口时,好像看到有个人一闪进了门,他怕是蟊贼,特意吆喝了一句,上去查看,但胡府门关的好好的,也没有人。” “等五更路过的时候,他又去看了一眼,发现胡府的门是开着的,他还在门口喊了几声,但金广予没有应,他也不敢多耽搁,念着门开着想必人起了,他就接着打更去了。” “四更的时候,看见人影了?”宋宁心头极快的计算着。 段毅道:“是。但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其他就没有了,唉!” 宋宁道:“所以,马学武进门时说门是开着的。” “应该是了。就是不知道这个一闪而过的人是真的有,还是看花眼了。”段毅道。 宋宁没有急着回他。 乔四垂头丧气地接话道:“你算不错的,好歹问到了有用的,我什么都没有问到。” “苏墨如和云燕我什么都没有查到,没有人能证明她们夜里在不在睡觉。” 沈闻余也说了官逸的事。 大家说完,都看着宋宁。 宋宁将今天怀里的手帕拿出来,放在桌上铺平:“这是什么?” “好多泥,啊,你身上脏兮兮的都是泥,是因为这个?”段毅问道。 宋宁颔首,指着两张纸片道:“在桔树林里找到的。” “那边应该就是罗觅云被害的第一现场,找到了这些并至少有三个人的脚印。”她道。 她说完,大家都是一脸的惊奇,沈闻余道:“为何会有三个人的脚印?” “我下午本来打算去测从别院到胡府来回的脚程,可是单单过桥就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所以,胡清远做不到在一刻钟里,杀人移尸。” “但,如果移尸的人不是他,那么这个时间就绝对足够。” 段毅蹭一下站起来,惊疑地道:“你的意思,两个人协作,一个杀人一个移尸?” “我不确定他们是协作还是什么,现在没有线索指向。”宋宁看向沈闻余,“但有了这些,你可以胡府几人都带回来审问。” 乔四立刻起来开门朝外面看了看,一脸的谨慎地小声道:“要带胡先生回来审问?” 宋宁点头。 “可以是可以,但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沈闻余对宋宁道,“胡清远不是普通人,在阆中他的威望太高了,没有实际的证据,请他来衙门,也只能是浪费一杯茶。” “这是其一。其二,罗觅云之案你可以这样推测,但罗瑟被害时,他们都在玉龙潭的别院。” “从玉龙潭回来,是要过进城门的,他夜里没有进过城,也确实不在现场,这要怎么解释。” 罗觅云被害,动机还是在罗瑟,可胡清远没有杀罗瑟的动机更没有时间,这样一来,杀罗觅云也就难以成立了。 “那就继续往前推,”宋宁和沈闻余道,“罗瑟被害案你问话的记录证词可还保存着?” 沈闻余颔首,吩咐乔四:“你去取过来。” 乔四很快回来,拿着当时的验尸格目和问话记录,沈闻余翻到云燕和苏墨如等人的证词:“在这里。” 段毅非常乖巧地又端了一盏灯来。 宋宁默不作声地翻着。 “现在是反推了吗?”段毅嘀咕着问道,“将胡清远作为第一嫌疑人,然后去找他的动机以及不在场证明的破绽?” 宋宁抬眸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是!” 大家的脸色都很郑重,乔四问沈闻余:“要不要告诉大人?” 沈闻余摇了摇头:“等等再说。” 大家不敢打扰宋宁看证词,一个个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不一会儿鼾声四起,沈闻余透过桌上的烛光,打量着宋宁的侧颜…… 她看的极其认真,长长的睫毛微垂着,在脸上投下两扇蝶影,笼着她的面容,有一种难解的神秘。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闻余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他迅速清醒过来,发现桌子上的灯还亮着,宋宁依旧微垂着头,一边翻动,一边写写画画。 “什么时辰了?”段毅醒过来,回头看了一眼漏刻,一下子跳起来,“这都亥时了!我只是打了个盹而已。” “宋主任,你还在看?” 宋宁放了手里的东西,揉了揉眉心,看着几个人道:“有一处我有疑惑,想请你们给我解释。” 乔四也醒了过来,鲁苗苗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罗瑟死的那天早上,是吴子毅报官,你们到了以后吴子毅才去玉龙潭别院通知胡清远等人,是不是?” 乔四举手:“我、我和吴子毅一起去的,我骑马带的他。” 宋宁眼睛一亮,问道:“你们怎么回来的,你详细描述当时的情况。” 因为卷宗上,关于他们从玉龙潭回来只提了一句:胡清远和金广予租坐驴车回来,午时到。 乔四想了想,道:“没什么特别的,通知以后他们就急着要回来,但他们的两匹马都病了了,然后不得不用庄子里拉货的驴车。” “都病了?”宋宁问道,“你仔细想想,当时是怎么讨论的?” 她这么一问,乔四紧张起来,坐正了身体,使劲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起来,可怎么都想不到当时这方面的细节,急的两头走,沈闻余见他这样就引导道:“这种事应该是金广予安排的,他当时怎么说的?” “啊,我想起来了,”乔四停下来道,“云小姐说让胡先生和金管事先走,金管事就说他去套车” “他去马棚,随后又急匆匆回来,说马病瘫在了马棚里了。我当时还奇怪来着,吃什么了居然把马都弄病了,但也没多想。” “然后胡先生就说找驴车,那驴车又小又臭,金广予还熏了香才启程的。” 他看着宋宁:“其他的没有了。你这么一问,我想了想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是奇怪既然驴车的车厢臭,为什么不用马车的车厢?”宋宁问道。 乔四一拍大腿,道:“对!车厢套上不就走了,何至于委屈。” 沈闻余猛然抬头看向宋宁:“你的意思,因为行急路回来杀人,所以他们的马和马车受损了?!” 宋宁望着他,强调道:“我的重点是,他们的两匹马以及两辆车,全都不能用!” 明天她要去玉龙潭查马车的事。 “两匹马,那就是有人负责杀人,有人负责移尸!”段毅道,“所以桔子树下三个人的脚印。” “可、可除了脚印外,我们证据还是很少啊。” 宋宁打开门,看着清亮的庭院。 这个案子难就难在,那个帮凶将指向凶手的证据处理的非常干净。 “我张了网,趁着月黑风高,我们去等鱼来!” ------题外话------ 明天上架了,嘤嘤嘤,记得来呀!!! 其实我还挺不在状态的,这本上架好快,我一脸懵,哈哈哈哈!!! 中午我发上架公告,记得看一看呀,踩楼怎么踩什么什么的有解释。 月票留着,上架了就可以投。 么么哒各位。 053 张网的人(一更) 十五月亮十六圆,不但圆而且亮。 宋宁一行五人到浮桥,段毅和乔四两人分头行动,猫着腰钻去胡府的巷子里,其他的人极快地上了浮桥。 夜风一吹,鲁苗苗打了个喷嚏。 “三更了。”沈闻余道。 宋宁朝胡府看了一眼,月色清亮胡府轮廓异常清晰,她挑眉道:“我们走快点。” 三个人跑动起来,一会儿工夫到了对岸,直奔桔子林找了位置蹲好,听着雀鸣虫叫盯着前面的入口处一动不动。 “会有人来吗?”鲁苗苗小声问道。 “来了!”宋宁指入口处,就看见有个黑影直奔这边,鲁苗苗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人绕开宋宁白天找的桔子树,连着过了两棵后,停了下来。 那人蹲下来拿出花锄,在树下使劲挖,大概是挖到了,那人动作停下来长长松了口气,拿出坑里的东西,又将土坑填平。 弄好这些,她转身欲走,忽然从树林里传出——阿嚏。 那人顿都没顿,反击极快,拔腿就跑。 跑了两步,两侧树枝晃动,有人凭空出现,拦在那人面前。 “让你穿外套的呢!”林子里,宋宁敲鲁苗苗的头,“大半夜的打喷嚏,很吓人的!” 鲁苗苗委屈巴巴地点着头。 宋宁拍了拍身上的灰,从树后走出来,冲着被一把长刀抵着脖子动荡不了的那人道:“云小姐,没有吓着你吧。” 云燕的冷冷地看着她,道:“你知道我会来?” “你知我们明天要来排查,你当然要来将东西取走。”宋宁将云燕怀里的东西取出来,是一方脏污的手帕和那本失踪的厨艺书。 宋宁东西拿过来交给鲁苗苗:“不用费劲找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云燕盯着宋宁问道。 她做事向来仔细,自问没有破绽。 “你右胳膊还好吗?”宋宁拍了拍她的右胳膊,她牵布是用是右手,可接凳子的时候却用左手。 可见她并非左利手,不用右手是因为她的右手伤着了。 又道,“关于罗瑟的情郎,我问苏小姐时,她虽是否定,却没有你语气那么确定。” “女人家的心事,就算是好姐妹,也不敢全盘否定。” “而你这么急于否认,只能是你欲盖弥彰,并不想把案子从为财劫杀引到情杀。” 云燕急着打断她的话,不想听她接着说后面的话:“我没有,是情杀还是劫杀和我没有关系。” “是情杀。”宋宁拍了拍她的右胳膊,“走吧,这两天要委屈你换个地方住了。” 云燕神色大变:“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犯罪我们抓你,依律办事而已。”沈闻余道,“走吧!” 云燕冷冷地笑了:“依律,就凭你们以为能依律执法?沈闻余,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废话真多,能不能做得到是后话,今天晚上你被捕了,走走!”宋宁推她一把,云燕气的回头阴冷地道,“宋宁,你太狂了!” “没办法,生活不易,云小姐体谅呐!” 还生活不易,沈闻余愕然地看了眼宋宁,要不是时候不对,他真想问问她怎么不易的。 …… 苏墨如在侧门外的巷子里见马学武,夜色里她神色极冷:“……沈闻余和不相信官逸是凶手?” “你找不到证据了?” 马学武点了点头,蹙眉道:“不过不着急,我一定能找到线索,我现在就去他家。” “那你快去,一定要在沈闻余和宋宁之前,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马学武应是,他告辞欲走,可又忍不住转身追问道:“苏小姐、您为什么急于赶在衙门前把案子查清楚?” 苏墨如面色沉凝,冷漠地道,“你别管了,做事就好了。” 她折身回去,路过云燕的院子时脚步一顿,想了想推开了院门。 房间和正屋的门都黑漆漆的,她在窗边一动不动的站着。 她怀疑胡清远、云燕,这半年她和罗觅云一样,在暗中自己查证,本以为还有时间,没想到宋宁出现了,拿了罗瑟的案件。 她不能让别人先查,她必须要先下手。 无论先生还是云燕,都不可能是凶手,不可能! 所以,她一定能找到凶手。 谢天谢地,官逸出现了。 苏墨如面色坚定地往院外走,忽然屋里传来哐当一声,她吓了一跳,贴着墙跑了出去,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房门打开,段毅从里面走出来,紧接着是乔四。 两人背着个包袱,贴着墙接着往前院去。 月光下,胡府的院子里隐隐绰绰,乔四问道:“宋主任还交代什么来着?” “去外院的花坛里扒拉,说里面有宝贝。”段毅说着,两人路过了草堂,里面的灯还是亮着的,只隐约能看到胡清远的影子。 两人正要过去,忽然书房的灯熄了,门被打开,胡清远走了出来。 段毅和乔四原地蹲下,吓出了一身冷汗。 胡清远只穿着白色的缎面中衣,并没有出院子,只是立在院中仰望着月亮出神,站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段毅打了个寒颤,和乔四道:“我想小解。” 得半个时辰了吧,也不知想干什么。 文人的想法真是难以理解。 就在这时,胡清远终于回了房。 段毅和乔四松了口气,两人迅速跑去外院,在那棵木棉树下鼓捣了一会儿,才收拾妥当出了院子。 两人直奔衙门,沈闻余和宋宁已经回来,四人将信息交换了一遍,段毅忧心道:“……这案子要是别人,一概没什么可说的,开堂审就对了。” 不招供,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可对方是胡清远,不但学子不依,窦万钊和梅大人也不会同意,说不定会把我们灭口了,怎么办?” 沈闻余一直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 宋宁道:“不然私了吧,咱们找敲上一笔算了。” 沈闻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知道你正直。”宋宁讪讪然摸了摸鼻子,道,“不想被灭口被压下去,那就不能走堂审,趁着他们闹的时候解决问题……” “他们有兵,你搞不过。”段毅道。 宋宁头疼,要说她运气不好呢,随便抽个案子,居然抽到了这么麻烦的,她顿了顿道:“那就直达天听!” “直达天听,怎么达?咱们离京城几千里呢。”段毅没说完,沈闻余忽然道,“你是想求朝廷来保宁的钦差?” 宋宁摆手:“求不行,他要是不答应我们多没面子。”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段毅一脸惊骇,缩了缩脖子,总觉得凉飕飕的:“我怎么感觉不太好呢。” “你以为我去刺杀?我哪有这胆子!”宋宁摆手,“想一个折中的办法,求这位钦差大人关注一下这个案子。” “他不管咱们不吃亏,管了那更好。” 沈闻余和段毅觉得有道理。 胡清远在书房中,挥毫泼墨画了一副月圆夜的翠山山水图,一直到天色光亮他才歇了一刻,早上金广予来送早饭,他便吩咐金广予:“去和娄明宇还有苗庆安几人说一声,让他们中午来我这里。” “是。”金广予见胡清远心情不错,他也跟着高兴,“先生是有什么喜事吗?” 胡清远含笑道:“我昨夜在月下忽来了灵感,作了一副画,请他们来看看。” “这可真是大喜。”金广予是真的高兴,“许久没有见到先生兴致如此好了,小人这就去。” 金广予亲自套了车,去了明珠书院。 “先生,”苏墨如推门进来,“您看见云姐姐了吗?” 胡清远在正堂用早饭,面色无波地道:“不曾,是不是出去散步了,她不是有早起江边散步的习惯吗?” “有可能。”苏墨如又道,“先生,罗家的人今天要将觅云带回去吗?” 胡清远擦了擦手:“要看衙门的人怎么说。沈闻余或许今天还要来,到时你问问他。” 苏墨如应是。 但一直过了午饭时间,沈闻余没有来,就连云燕也没有回来,但娄明宇和苗庆安等人却是到了。 大家围着胡清远的昨晚的画议论纷纷。 “封裱的事交给蔡勇就好了,他做的比外面画舫里的还要好。”窦骅捧着茶也不喝,眼睛骨碌碌转着,见金广予进院子,小声问道,“今天宋宁来了没有?” “宋姑娘今天没来,不但她没来,就连衙门里的几位也没有来。” 后院里,罗觅云的遗体还在,总这么放着也不是事。 “奇怪,”窦骅一脸的狐疑,就在这时,苏墨如和马学武推开院门,喊道,“先生,云姐出事了。” 大家的视线全部落在她身上,苗庆安脸色更是一变:“她不在家吗,什么时候出府的?” 不会也遇害了吧?所有人神色都紧张起来。 “我在娄府桔树林里,找到了这个。”马学武拿出一方手帕,“我问过娄府守门的下人,说昨天半夜他起来小解,似乎听到了桔子林有有人说话。” “他偷偷出来看,就看到沈闻余和宋宁还有鲁苗苗,押着云小姐走了。” “又是宋宁,简直岂有此理。”苗庆安道,“他们凭什么抓云姐。” 娄明宇面色变了几变,他拉窦骅在一边,低声问道:“此事你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窦骅甩开他的手,也想不明白,宋宁为什么要抓云燕,难道凶手是云燕? 昨天不是查胡先生的吗? 苗庆安对众人道:“首先,云姐不可能是凶手,其次,就算她是凶手,也不存在半夜偷偷摸摸抓人的道理。” “我们去找宋宁,决不能让她继续为所欲为!” “走!”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出门去了。 胡清远垂眸喝着茶。 苏墨如看了一眼胡清远,心领神会地冲着大家道:“你们要人归要人,可不能和衙门的人起冲突。” “知道了!” ------题外话------ 嘤嘤嘤,记得月票啊!!! 054 衙门闹事(二更) 八月十八,晴。 临近保宁的驿站,十天前这里还是灰扑扑掉漆的地儿,十天后的此刻,柱子上漆面光亮,屋顶上的瓦片棱角分明,房间里插着山茶,铺着不耐脏的地毯,简约中透着华丽。 院中用刷子刷的干干净净,缝隙都是用泥浆重新填补过的青石板路上,轻手轻脚的穿梭者侍从,端茶、端水、还有手捧着花的侍卫,像蝴蝶一样飘动着。 昔日穷酸破旧的驿站,此刻窗明几净贵不可言。 “爷在后院的凉亭喝茶呢,别吵着。”有人低声提醒。 所有人噤声,脚步更轻。 凉亭中,新挂了江南制造新出的烟纱,仙气阵阵隐约可见里面躺着个人,再近些,可见那人对面正站在两位年轻的男子,两人铺开一副画,面色古怪地给躺着那人介绍。 “胡清远?”那人声音清越,调子略抬透着不屑,“就是太子求画的那位大儒吧。这年头大儒也杀人,世风日下啊。” 对面的侍卫应和。 “就这画太丑,马画的像骡子。” 画是借阆中胡清远的名送来的,画很简单,只当中画了一匹马,画马的人大约想好好画,可功力不够,画的像头骡子。 最重要的,此人连造假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在这个画中间夹了一封信。 信中说胡清远的案子怎么做,是体现钦差大人能力的时候。是骡子是马,快来遛一遛呀。 画的落款,暗戳戳地签了胡清远的大名。 “见到后,记得把画这幅画的人手剁了,画这么丑,手残才般配。” 对面的人应是,小心翼翼地道:“那胡清远的案子,您管吗?” “离阆中还有几天的脚程?”那人问道。 对面的人回道:“正常走一日,您走……三日?” “那就略快些,世风日下需得我去整治才成。德高责任大,辛苦。”那人起身捶了捶腰,“让伏雨来给我捶腰,赶了一个时辰的路,腰疼!” 说着,上了亭外的滑竿,由人抬着施施然走了。 …… “这都两天,你听听外面的声音。”梅成桥指着门外,吼段毅,“沈闻余把云小姐带回来,要证据没证据,要动机没动机。” “现在他人都不见了,再这么下去,本官头上这顶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从昨天中午开始,娄明宇和苗庆安等明珠的学子,就来跟他闹了一场了,让他将云燕放了。 可云燕是沈闻余抓回来的,说先关押着,等他回来后再议。 可都两天了,沈闻余也没有回来。 段毅道:“大人,沈捕头今天不回来,明天一准回来,您关着门再忍一天,求求您了。” “关人可以,可你给我证据啊。”梅成桥道。 段毅也想给啊,可现在不是时候。 “那是云燕!你让本官怎么和胡先生交代?”梅成桥拂开段毅,道,“本官先将她请出来送她回家。” “大人,不可啊!”段毅道。 梅成桥不理他,边走边道:“她如果真是凶手,人跑不掉,再抓回来便是。” “可她要不是呢,那可就是你们抓错人了,这个责任谁来担?” 段毅哀求道:“大人,人抓了再放出去,那可就表示是我们抓错人了,到时候再抓回来,大家就会质疑是不是又抓错了呢?” “万万不可!” 梅成桥摆了摆手,他心慌的很,昨天一夜没有睡。他不怕云燕,他怕得罪胡清远。 那是胡清远啊,他写的奏疏直达天听,圣上甚至给他面子,给川地多放了三个名额。 休要以为这三个名额好得的,那都是抽了别的州府的名额给的他们。 论这世上谁能有这样的面子。 更何况,还有太子爷护着他。 “大人,大人!”段毅追着梅成桥。 梅成桥一顿,听到门口的吵嚷声更大,他嫌恶地瞪了一眼段毅,喊人道:“将段毅拦着。” 两个差役没办法,上来将段毅拦在后面。 梅成桥直奔牢房,亲自进去。 云燕住的房间是清扫过了,不但有隔断是实墙实门,更铺了厚厚的褥子,熏了香,虽不如她房间舒服,但已是牢房能做到的最好的条件了。 “云小姐,下官来接您出去。”梅成桥亲自开的门,脸上堆着笑,连连作揖,“这两日辛苦委屈您了,下官送您回家。” 云燕放了手里的书,望着梅成桥扬眉道:“你放我出去,可沈闻余和宋宁说我有罪。” “他们同意吗?” “要他们同意作甚,本官再不济也是阆中县令,”梅成桥道,“本官相信云小姐您是无辜的。” 云燕微微颔首,抚了抚身上的裙子,道:“那就多谢梅大人了。” 话落,她率先出了牢房,走在前面,梅成桥随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道:“云小姐回去以后,还请在胡先生跟前解释一番,这事本官确实不知道。” “沈闻余和那位快手回来,本官定不会轻饶他们,好给先生还有小姐您一个交代。” 云燕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微微颔首道:“梅大人言重了,他们也不过是为了糊口办差而已。” 这话说的极有意思,说沈闻余和宋宁是为了糊口。人为了糊口,那可是什么事都能做的。 梅成桥岂能听不懂,目光动了动,道:“小姐说的是!” 他暗暗埋怨,沈闻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这次事情过后,他不能再让他留在衙门了。 门打开,云燕当先出了门。 她一出现,门口嘈杂的吵闹的声音一静,随即半个明珠的学子都涌了过来,苗庆安激动地道:“云姐,您果然在里面,您可好,受伤了没有,他们可有对您不敬?” 云燕站在门槛上,一脸和气地和大家解释道:“我没事,让大家为我担心了。” “云姐是不是沈闻余抓的您,他人呢?”苏元说着,发现了梅成桥,立刻质问道,“梅大人,既然云小姐放出来,就表示你们抓错人了,这个事您必须给一个说法。” “对,必须给一个说法吧,必须给云小姐道歉。” 梅成桥抬手,一脸无奈地和众人道:“大家稍安勿躁,本官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至于沈闻余,他可能也是被人糊弄,被骗了。” “那新来的快手,叫什么、什么来着……”梅成桥问话,苗庆安喊道,“宋宁!” 梅成桥就道:“对,就是那宋宁,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把沈闻余都带上了歧途,让云小姐受苦了。” “本官立刻就遣人去将她抓回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大家先回家去,本官也要送云小姐回去,云小姐辛苦了几日,也需要好好歇一歇。” 他们吵吵闹闹,围堵着县衙侧门的这条巷子,云燕出来后,他们就一起站在了门口的长街上。 此刻,街上除了他们,已经有许多百姓围在四周看热闹。 学子闹衙门、云燕被沈闻余抓着关起来……这两件事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人是越聚越多。 “不散。我们今天离开,这事说不定就没结果了。”苗庆安喊道,“必须马上把沈闻余和宋宁交出来。” 苗庆安想到那天受到的羞辱,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宋宁找出来,他不但要让她跪着给云燕磕头道歉,还要让她给自己道歉。 那个粗俗的女人,什么都不懂,就只会出风头。 “明宇,你说话!”苗庆安暗示娄明宇。 娄明宇顿了顿上前和梅成桥道:“大人,不是我们为难您,您看我的同窗意难平,云小姐也平白无故被冤被关押,此事若草草了之,今后律法的威严,读书人的尊严就要扫地了。” “对!必须现在将宋宁交出来。” 宽敞的街道上,人挤人,知道的在给不知道的介绍,清楚的在大声评论。 “宋宁,宋宁我知道啊,就是上次帮余舅爷验尸的那位姑娘,有些本事啊,这次这么办错案了呢?” “有冤案正常啊,她又不是神仙,就是苦了云小姐了,天仙一样的人物。”听着的街坊四邻道。 明珠的学生们情绪更加高涨,露出今日没有满意的结果,就踏平县衙的气势。 梅成桥看事态越来越严重,他急着和云燕哀求道:“云小姐,您劝劝大家吧,事情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 “大人,我恐怕不能帮您。他们是为了我讨公道,我若让他们散了,息事宁人的话,岂不是让他们觉得我站在您这边,帮着打压他们。”云燕无奈道。 “梅大人,你当下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把宋宁和沈闻余交出来!” “他们给云小姐谢罪!” 苗庆安嚷着,忽然,后方的人群种,有道清亮的女生,问道:“谁找我呀,这么激动迫不及待热情似火呐!” “是宋宁!”娄明宇立刻分辨是谁的声音。 所有人朝出声之处看去。 055 一个故事(三更) 八月中旬的阆中秋高气爽,阳光照在身上,有一种熨帖的舒服。 此刻,本来安静的衙门前的街上,人山人海,看热闹的百姓们,自动分开一条道,让刚才说话的那位女子进来。 而压堵着门的明珠学子们,也纷纷转身,盯着让开的那条道。 宋宁负手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鸦青的褂子,下身是一条湖蓝的裙子,长发高高地绑在脑后,随着她走动,发梢微微动着,让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的面上。 她在那条人们让开的甬道上,停下来,视线一转就落在云燕身上,英气的长眉微微一挑。 云燕也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是宋宁,真的是宋宁!”人群恍若雷动,明珠的学子们躁动起来,苗庆安指着宋宁,恨不得过去咬她,“宋宁,你诬陷云小姐,今日当着阆中百姓的面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对,一个交代!” “跪下谢罪!”有人喊道。 十几个人,一脸的正义,指着宋宁吐沫横飞地骂了起来。 “跪下谢罪?”宋宁噗嗤一笑,“你的话和你长相一样可笑。” “你诬陷云小姐的事你糊弄不过去!”苗庆安气的磨牙,强忍着道,“所以,你今天必须道歉!” 这个女人说话太毒了了。 宋宁意味深长地看着云燕,“云小姐也觉得我诬陷你,需要道歉吗?” 大家都去看云燕,云燕站在人群中,昂着头,道:“是,你诬陷我了!” 那天晚上她就对宋宁说过,有的事,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丫头和沈闻余一个捕快能决定的。 “听到没有,给她道歉!” 苗庆安带着人冲着宋宁过去,四周的看热闹不明真相的人们,也都跟着指责宋宁:“事情是要办清楚的,不能为了钱就办糊涂事啊!” “快给人道歉。” “宋宁!”梅成桥也是大喝一声,“依快手的规矩,你办了冤假错案,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快手了。” “来人,将她抓起来。” 苗庆安等人分开群众冲着宋宁走过去。 他们之后,娄明宇凝眉望着宋宁,忍不住往前站一站,这个时候了,她应该会再次求他了吧? 现在,只有他能让苗庆安他们平息愤怒,让这件事平息。 想到此,娄明宇又往前走了走。 “来,”宋宁看着走近的所有人,道,“来我面前来说。” 苗庆安占着人多,冲了过去。 宋宁撸了撸袖子,望着他走近。 苗庆安喊道:“我来说也是这个道理,云小姐不可能害罗瑟,他们是亲如姐妹,她没有动机杀人!” “对!”苏元道,“罗瑟被害的那天晚上,云小姐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宋宁看着两个人。 苗庆安道:“就这,足够证明她是无辜了。” “你会不会查案?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分不清,你根本没有资格当快手。” 啪,啪! 宋宁纤手一挥,抽了一人一巴掌,甩手道:“让你来你们就来,傻不傻?” “知了似的。” 苗庆安和苏元捂着脸看着她,纵然脸颊火辣辣的疼,可依旧无法相信,他们被眼前这个女人打了! 四周也是一片寂静。 毕竟谁也想不到,宋宁会动手。还以为她不说话,是心虚说不过他们。 谁知道,她根本不是吵不过或者心虚,而是懒得和他们吵。 “你、你打我们……”苗庆安疼懵了,苏元却是跳起来要还手,宋宁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一拧,道,“我再说一遍,不要吵。” 苏元尖叫喊疼,觉得自己手腕都要断掉了。 苗庆安也才反应过来,指着她道:“你怎么能打人!” 天下怎么有这么横的女人?! 宋宁将苏元一推,指着要过来帮忙的明珠学子,道:“既是说案,就好好说案,说不清楚就不要充仗义却丢信义。” “我适合不适合做快手,你们说了不算。我们既然说她有罪,那么就表示我们有把握,你们在这里吵,是也有证据证明她无辜吗?” “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提过,云燕是凶手!” 娄明宇心中略有些失望,可又清醒着唾弃自己的心思,他压下这份情绪,道:“你没说她是凶手,为什么和沈闻余抓她?!” 宋宁目光一斜,道:“抓她就是因为她是凶手?” 所有人一愣,就连梅成桥也愣了愣。 宋宁视线转向云燕,云燕也死死盯着看着她,非常好奇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宋宁忽然对人群里道:“沈捕头!” “真正的凶手,在这里!”沈闻余大声回道。 他话一落,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待看到沈闻余后,忽然有人惊叫一声,喊道:“胡先生,是胡先生!” 云燕神色一变,朝那边看去,就见沈闻余带着胡清远穿过人群,走了进来。 而最让人吃惊的是,胡清远是被反捆着双手的。 “先生!” “胡先生!” 人群炸开了锅,一下子朝胡清远涌了过去。 宋宁看向云燕,后者脸色苍白,满面的愤怒。 “怎么绑着胡先生?” “沈闻余,你快把先生放开!” “胡先生怎么可能是凶手。” 大家围住了沈闻余和胡清远。 胡清远微垂着眼帘,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所有尘俗的存在,都是为了玷污他的。 他越是这样,大家就越是心疼他,月是气恼沈闻余和宋宁。 “这可是胡先生啊,沈闻余好大的胆子!” 梅成桥大步下了台阶,冲着沈闻余过去,便走边指着他道:“沈闻余你在疯什么,还不快放开胡先生。” “大人,恕属下不能放开一个有罪之人。”沈闻余道。 “谁、谁、谁有罪?”梅成桥气的直抖,指着沈闻余咬牙切齿地道,“你昏头了是不是!” 沈闻余不说话。 “梅大人梅大人!”宋宁挤过人群,笑盈盈地拦在了沈闻余的前面,对着梅成桥道,“您息怒,人我们抓了,这理肯定要说清楚的。” “说什么理,放人!” 宋宁笑着道:“我们抓人要理由,我能解释,大人要放人也要理由,您也解释解释?” “你!”梅成桥道,“你说,你有什么理由,说不清楚本官不会饶了你们。” “是!那我就给大人、给胡清远、给云燕、给这里的学子、给——在场的所有百姓,说理!” “有兴趣的,听个理儿,没兴趣的等个结果看个热闹,这一天也不算白过了!” 四周的百姓都看着她,隐隐的有点兴奋。 “还听理看热闹,你当这里是戏台呢?”有人道。 梅成桥在小声和胡清远赔罪,又去呵斥沈闻余。 沈闻余垂着头当没有听见。 梅成桥气的发抖,却不敢直接将胡清远带走,因为这里太多的百姓在围观。 宋宁颔首:“我这人不擅言辞,这样我和大家讲故事,一个闻者流泪听着伤心的故事。故事听懂了,你们也能明白了,为什么胡清远和他的爱徒,会在这里!” “你、你快说。”有个小孩子听着一脸的好奇的,忍不住催着她,其他的人不是不敢接茬,就是因为胡清远而对她的行为生气。 宋宁不管这些人的反应,道:“就说,十三年前,城外罗家庄有一个聪明漂亮的小姑娘。” “她不甘像别的同村伙伴那样,成亲、生子,平凡地度过一辈子。于是有一天,聪明的她听人说阆中有一位很有名德高望重的先生,说先生只教琴棋书画,最爱收有天赋的学生。” “于是,这位小姑娘跪在了先生的门口,求先生收她做学生。” “求了几日,先生终于答应收她做学生。” “小姑娘住进了先生的家,得到了新的衣服,得到了先生的教导,得到了师姐的关心,她像一块璞玉,一点点一点点被打磨平滑,明亮照人,成了璀璨夺目的稀世珍宝。” 因为知道她说的是谁,所以大家听的时候,忍不住去看胡清远。 “小姑娘很懂事,每日勤练功,做好每一件先生要求的事。” “先生看着她一天天的长大,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欣赏她,越发有一种成就感。” 她说到这里,娄明宇微微蹙眉,想要打断宋宁的话。 那边,云燕忽然出声道:“你闭嘴,休要胡言乱语!” “云小姐不爱听,有人爱听,你这样打断我非常不礼貌。”宋宁不再看她,接着和众人道,“先生对于小姑娘来说,是伯乐、是良师、是再生父母。” “可孩子终归会长大。小姑娘长大后有了喜欢的男子,她想离开先生,想要有自己的家。” “可先生不同意,她是他最好的作品啊,是他亲手,一点一点将这块璞玉打磨到这样的精美,让人喜欢钦佩。” “先生不许她成亲,不许任何人玷污他最杰出完美的作品,不允许任何带走夺走他的东西。可小姑娘是人,她会反抗!” “她和她的情郎相约,要逃离先生的禁锢。于是,在三月初三上巳节这一天,她借口身体不适,没有随先生去玉龙潭的别院,她准备三月初四城门开后,就和她的情郎一起离开。” “可没有人知道,先生在初三的下午又再次折返回来,他等到半夜,他看到姑娘收拾包袱,看到姑娘趴在桌前给他留了一封辞别信……他愤怒之下进了那间卧室……” “他的作品,宁愿碎了、毁了、也决不能被别人夺走、玷污。那样的美玉,宁愿早早死去,也不能泯然于众沾染俗尘。” “姑娘死了,死在了先生的手中。先生亲手毁了他的作品。” 听着的人们,从抵触、惊讶、到此刻的愕然生怒,安静的人群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们看胡清远的目光也渐渐的复杂起来。 有人想到多年前胡清远因为没有夺得状元,愤而回乡的事。 在他心中,是不是早就认定状元是他的,所以在得知结果后,难以接受从而放弃了仕途,回到了家乡。 056 说道理吧(四更) 宋宁遗憾不已,叹了口气。 “人心多复杂,先生教会了姑娘,却将她当做一个作品,禁锢在身边。” “姑娘学会了本事得了名利,却想要离开先生,远走他乡。” 明珠的学子们,一张张本应该年轻端正的脸,此刻拧扭在一起,娄明宇愤怒地道:“你的故事说的是好,可也只是故事!” “先生有功名在身,你一介女子,指名道姓的编排他,意图败坏他的声名了,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宋宁目光一转看向他:“娄公子,您来说——我是什么罪呢?” 娄明宇被她逼视着,想到她打苗庆安的一巴掌,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梅成桥一看现场有点失控,立刻道:“宋宁,有话就进衙门说,休得在这里哗众取宠!” “大人,我故事讲一半,就这么散了,是要被人埋怨的。”宋宁问百姓,“各位父老乡亲,我说的对不对?” 站在最后面的,不露脸的人壮着胆子吆喝了一声:“对!” “有胆识有见地。”宋宁冲着那人隔空抱拳,梅成桥咬牙低声道,“宋宁,你再如此胡来,莫要怪本官不客气。” 宋宁凑上来,在梅成桥身边笑嘻嘻地道:“大人,民女只是挣钱糊口而已,二十两很多呢。” “你!”梅成桥一顿,宋宁已经飞快地接着道,“方才说的是故事,从故事到谋杀案件,需要很多证据!” 宋宁拿出一封信:“这信是罗瑟写的信,是一封告别信,信中的内容我就不读了,但意思我可以和大家说一说。” 直到此时,一直垂着眼帘的胡清远,有了第一次的情绪波动。 “宋宁!”云燕惊叫一声,推开她前面的人,冲着宋宁而来,宋宁看着不断走近的云燕,道,“信中的意思,是罗瑟向胡清远告别,她说多谢先生的栽培之恩,可她只是凡人,她想要平凡的生活,和喜欢的人生儿育女。” “她请求先生原谅她,不要为难她的家人,她来生一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的报答。” 她说一半,云燕上来一把夺过那封信,愤怒地撕碎丢在地上:“你闭嘴!” 四周的百姓满脸的错愕,毕竟,他们心中的云燕是有才有貌温柔贤惠的,又怎会是现在这样,目眦欲裂,凶相毕露。 “我闭嘴也没用,真相不会因为我闭嘴,而消失的。” 云燕道:“你有这封信,也只能证明,罗瑟要离开先生而已,并不能证明先生害了她!” “她出事的那天是三月初三,全阆中的人都知道,那天先生会去玉龙潭踏青。” 宋宁道:“是啊,他那天是去玉龙潭了,可是,他在到达玉龙潭以后,又独自驾车回了阆中,在夜里杀了罗瑟后,他清晨又驾车返回玉龙潭。” “不要问我证据,我没有证据,”宋宁说着,云燕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冷笑一声,可不等她说话,宋宁接着又道,“但我有证人。” 云燕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乔四!” 乔四走了出来,明珠学子们一阵哗然,有人喊道:“乔四能做证人?” “我怎么不能?”乔四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又嘿嘿笑了,“但我这次不是。” 他说着一让,在他身后,站出个一身短打,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男人搓着手拘谨地站在乔四的身边。 “这是谁?”有人低声问道。 云燕脸色一变。 “云小姐认识,”宋宁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走到中年男人前面,问道,“您怎么称呼,是哪里人?” 男人垂着头回道:“小人名叫王三保,就住在玉龙潭。” “劳驾您说一说,今年三月初四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宋宁道。 王三保飞快地看了一眼胡清远,又收回了目光,道:“那天早上我起来收拾秧苗,天还没怎么亮呢,就看到一辆马车极快地行过来。” “我们这里常有人过来玩,可这么大清早的,马车赶的这么快,实在是少见。” “等马车近的时候,我看见是胡先生赶车的,我当时还惊讶怎么胡先生赶车,他家的管事去哪里了。” 大家听着发出一阵嘘声,云燕怒道:“他都说天没有亮了,又怎么看清是先生?” “我看得清,一眼就认出来了。”王三保道,“还有,先生刚过去没多久,顶多一盏茶,我还看到您骑马跟着回来了。” “我清清楚楚记得,那天你穿着葡萄色的衣服裙子,头发飘啊飘的,但脸色不好看。” 四周想起惊呼有人问道:“云小姐和胡先生一起杀了罗小姐?” “他的话不可信!”有学子喊道。 “杀人?”王三保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看向胡清远,“先生杀了人?” 胡清远当然不会理他,他又看向乔四:“你、你不是说来把那天看到的说清楚就行,为什么我的话能证明先生杀了人?” “证明他杀人,你就不说了?”乔四怒道。 王三保噗通跪下来,给胡清远磕头:“先生对不起,我不晓得我的话能证明您杀人,我、我不知道。” 胡清远负手立在人群中,没有看王三保,也不看别人,目光淡淡投向远处。 “闭嘴!”云燕道,“被人骗的蠢货。” 王三保脸色煞白,乔四将他拖起来,宋宁给他牵了牵衣服,道:“杀人偿命,伤人有罪,不管他是谁你今天说的话都没有错。” “可是……”王三保看清胡清远,面露愧疚,宋宁打断他的话,“你没有对不起他,不必愧疚。” 王三保被乔四带下去,宋宁看向众人道:“大家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王三保不但看到了胡清远,还看到了云燕?” “难道云燕和胡先生一起害罗瑟的?”有百姓小声问道。 对面,苗庆安指着说话的人大喝一声,道:“不许乱说,先生不会害人,云小姐也不可能。” 他望着宋宁,大声说着话,却再不敢扑到她面前。 “以上是罗瑟的被害的案件,以下,我们再来说一说罗觅云。”宋宁刚开口,忽然云燕高声打断她的话,“你不要再说了,罗瑟是我杀的!” 云燕的话,像平地的惊雷,惊的所有人呆若木鸡。 宋宁和沈闻余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意外,如果云燕不承认,反倒是奇怪了。宋宁看着她,笑了:“云小姐准备一人顶下所有的罪名?” “云姐,你不可以啊!” “云小姐,你认罪就是助涨她的气焰,不能姑息纵容她。” 梅成桥道:“云小姐,你不必理会这种江湖混子,本官在这里,谁也不能逼着你认罪。” 云燕大义凌然地和众人行礼,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我认罪能让她不在污蔑先生,我愿意。” “宋宁,够了吗?你想出风头,想一战成名,这样足够了,从今天开始阆中甚至保宁,人人都知道你了。” 她这一番话,让所有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有学子鄙夷道:“为了出名,就做这种哗众取宠的事,梅大人,此女必须严惩,以儆效尤方可!” “哈,我有证人有顺序,说了这么多,抵不上云小姐一句话?”宋宁摇了摇头,“看来,读书并不能使人明智,没脑子的永远都是没脑子的,读一车的书依旧是傻子。” 众人大怒,宋宁忽然提高了声音,道:“罗瑟被害后,胡府的小厮吴子毅被关押,三日后释放,半个月后失踪!” “他是逃走!”云燕道。 宋宁摇头:“他一个自小拐卖没有家的孩子,他会丢下自己辛苦积攒的积蓄,丢下想要照顾一辈子的未婚妻而逃走吗?” “素锦!”宋宁喊道。 王素锦站到人群中来,宋宁道:“你告诉大家。” 王素锦将他和吴子毅的婚事,以及吴子毅失踪前的晚上和她说的话,说了一遍,又哭着道:“他答应要照顾我一辈子,他不会食言的。” “这钱,是他存了几年才存下来的,”王素锦将捧出来,“我从他房间里找出来的,他要是走就算不带我走,也不可能丢下这些钱。” “求求各位,求求你们帮我找找子毅。” 王素锦说着,蹲地嚎啕大哭。 “真是可怜啊,吴子毅那孩子我认识的,确实老实憨厚。当时官府说查他杀人,我们都很惊讶,他怎么可能杀人。”有百姓道。 大家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说这些有意思吗?”云燕质问宋宁,“吴子毅去哪里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是准备将所有失踪被害的人,都说一遍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认罪,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你满意了吗?” 宋宁面色一遍,冷声喝道:“你是有罪,可你用这样慷慨就义的态度,着实让我恶心。” “怎么?只有你师徒二人情真意切,命很宝贵?”宋宁盯着云燕,道,“罗瑟的命不是命、吴子毅的命不是命、罗觅云的命不是命?” “你用三个人的性命,来维护一段扭曲变态的师生之情,你不觉得此时此刻的你,异常的丑陋吗?!” 云燕张口欲辨,宋宁上前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煽动学子为你们出头,用人言可畏来压着这个案子,不让我说下去?” “这一招,我也会!” 057 惺惺作态(五更) 云燕一愣。 宋宁忽然后退一步,一手举天。 “各位街坊乡亲,这一件罪案,本来你们可以当别人的故事听,当一场风花雪月红颜薄命的戏来看,可是现在——你们不能了。” “她,还有他!”宋宁手指云燕、胡清远,“他们和你们并不平等,他们用吴子毅的性命,来惺惺作态,在这里上演师生情深的戏码,来感动你们,让你们只看到他们表面的情感,而忽略这恶心的感情下,是三条活生生的性命!” “你们——所有人——都应该想一想,你们是高高在上的胡清远,还是命苦命薄的吴子毅?” “你们都应该想一想,你们的女儿,是势单力薄的罗瑟还是年纪小不懂事的罗觅云?” “今天,这场公道就交给你们来主持!不为别人,不背良心,认真听认真看认真分辨,我们一起将恶人绳之以法!” 她的话,像湖面丢进的巨石,一时,巨浪翻滚在所有人的心头…… 宋宁说的对,他们不是胡清远,他们不是云燕,他们也不是那些胡清远的学生。 他们应该要维护的不是这些人,而是死去的人。 宋宁说的对,那是三条活生生的命啊。 “对,你说的对!”有人振臂喊道,“今天就在这里,必须把案子说清楚,让真想大白。” “不管谁想出风头,谁想演戏,都要把案子说清楚摆明白了!” “对,否则我们不依!” “不依!” 宋宁看着梅成桥,看着一干明珠学子,又冷笑着回望云燕:“来,我有人给我撑腰了,有这天地间最强大,最正义的一群人给我撑腰。” “我不怕!” 宋宁喊道。 她这么一喊,原本还松散在她身后的人们,不由自主的聚拢了一点,仿佛这么懂了几步,就有了战友,就有了靠山。 云燕震惊地看着她! 她真的是普通的没有读过书的女子?她刚刚那么几句话,那么强的煽动性,立刻就将纯粹看热闹的百姓,以及立场不明的人拉到她那边。 仿佛是一场战斗,宋宁找到了队友了。 而在她身边,娄明宇也是满脸惊讶,目中皆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宋宁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区区一个胡清远,当比天子重?” 此话一出,人人倒吸一口冷气。 真敢说! 娄明宇镇定很久,道:“你说到现在,不过两个证人,你也没有证据来证明,先生杀人行凶!” “又何必说这些煽动人心的话,引着大家生出仇恨的心。” “娄公子说的是,那我们就接着说案子,摆证据!” 娄明宇一怔。 宋宁道:“罗觅云是罗瑟的妹妹,她进胡府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明姐姐死的真相,为姐姐报仇。” “八月十四那天,我拿了罗瑟被害案卷宗去到胡府,认识了罗觅云,我们在罗瑟的房间,找到了一本写着元曲的厨艺书,找到一副满目孤寂的画作,当天下午,聪明的罗觅云,通过这些线索找到了罗瑟的情郎官逸,在核对官逸笔迹的时候,她在胡清远的书房,找到了胡清远杀害罗瑟的动机。” “于是,罗觅云到江对岸的娄府别院,找到了正在和学生会聚会的胡清远质问,就在那片桔子林,胡清远勒死了罗觅云。” “他杀了罗觅云后便回到了娄府别院。起初我一直想不通,他是怎么在离开宴席的一刻钟内,杀人移尸甚至掩盖了现场,后来……”宋宁看向云燕,“后来我看到桔子树底下,有三种不同的脚印。” “听到打更的孙叔说四更天的时候,看到胡府门口有人影,五更天的时候,胡府的门是开着的。”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桔子属下有三双脚印,胡清远为什么一刻钟可以杀人移尸。” “因为,他杀了人后,有人专门帮他处理现场,移尸!”宋宁忽然指着云燕,“那桔子树下的脚印,有一排正是你的啊,云小姐!” 他说着,乔四递了一双鞋来,还有一套罗觅云的衣服。 “胡清远杀人,杀罗觅云或者杀罗瑟,他都不管,愤而杀之。罗瑟当天,你跟随他回到府中,他杀人你善后,将现场处理干净,又跟着他回去。” “罗觅云当夜,他杀人你埋了罗觅云的那本书和她的帕子,你背着她过了浮桥回到罗瑟的房间。” “将一干线索处理的干干净净。可惜,你没有想到,第二天晚上我们就找到了杀人现场,而你没了机会去处理罗觅云的东西!”她将罗觅云的被害时的衣服提着,“在你房间找到的!” 现场一片死寂,千人聚集的街道上,落针可闻! 只回荡着宋宁字字句句的声音。 “师徒二人,一个杀一个处理尸体,难怪罗瑟的案子半年都查不明白!” “宋宁不是说了吗,师徒拿人命惺惺作态嘛。” “胡先生真的杀了罗瑟姐妹吗?简直是人面兽心。” “呸!” 四周,开始有细小的议论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大家看云燕看胡清远的目光,再不是最初的敬佩和替他们不平。 此时此刻是敌对,是愤怒,是恶心。 云燕如坠冰窟,浑身冰冷发颤,她死死盯着宋宁,目光仿佛淬了毒。 “你要恨的不该是我,而是你那位道貌岸然的先生才对!” 云燕怒吼道:“闭嘴,先生不是你能说的!” “事情和先生半分关系都没有。”云燕大声道,“这些事都是我做的,我,认罪!” 现场四周又是一片哗然。 这是云燕第二次说认罪。 方才,大家还觉得她是委屈,现在却觉得她是替胡清远顶罪。 “梅大人,”云燕盯着宋宁,对梅成桥道,“我认罪,是我杀了罗瑟、杀了罗觅云!” 她说完,那些明珠的学子们,一个个脸色青红交加,苗庆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只觉得眼前黯淡无光,即将地裂天崩。 云燕杀了罗瑟姐妹? 她不是无辜的? 怎么会,为什么?苗庆安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由同样难堪的同窗扶着。 这边,梅成桥欲言又止,又愤怒地瞪着宋宁,“你、你简直就是……” 他不敢说太多,这里这么多百姓在,他不得不忌惮。 过了今天,他肯定要好好算这笔账。 现在最要紧的是结束这里的事。 “来人,将云燕扣押起来!”梅成桥说完,几个差役上来作势要抓云燕,梅成桥指着沈闻余,“将胡先生放开。” 沈闻余要回嘴,宋宁摇了摇头,她不怕,阆中与她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她和杨氏说过了,这个案子如果吃力不讨好得罪了人,她们母女就包袱卷卷立刻离开。 天高任鸟飞,她去哪里都可以。 但沈闻余不同,他是这里的人,走不掉也断不了。 “大人,我的话还没说完!”宋宁拦着道,“胡清远还不能放。” 还没说完,你话可真多!梅成桥气的不得了,忍不住道:“你还有完没完?” 宋宁正要回梅成桥的话,忽然视线就碰到胡清远的视线。从来到这里,无论是她直接骂人,还是群众议论,胡清远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任何人。 一直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此时这一刻,他的视线还是第一次落在实处,落在宋宁身上。 宋宁有些意外,而他却只是簇了簇眉,目光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这一瞬间宋宁明白过来,他不是真的云淡风轻,也不是自信他所犯的案子无人能查破,他是确定没有人敢动他。 宋宁明白了,胡清远无论是杀罗瑟还是罗觅云,都是杀人就走,不慌不怕更没有担心事情败露。 他甚至不知道云燕会帮他善后,他也不需要云燕帮他。 正因为如此,他才如此冷漠的对待云燕认罪顶罪的事。 宋宁强压着愤怒。 不弄倒他,她吃饭都不能香! “大人,不是我有完没完,而是事情没有完。”宋宁大声道,“我只表述了案件的过程,却不曾举证过证据,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梅成桥忍无可忍,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宋宁,你若想要活命,就闭上你的嘴巴。” 他又大声道:“案子当然要查,可这里不是公堂,明日我们开堂正式审办。” “来人,将云燕和胡清远带走。” “带走可以,但请大人给我们文书,让我们明搜胡府!”宋宁道,“搜完胡府,大人也好开堂。” 现在就升堂判刑是不可能的,但是,却可以公开搜查。 胡府有什么,胡清远的罪恶,搜出来摆在所有百姓面前,让他们永远没有办法掩盖。 “搜胡府!”沈闻余道。 “搜!”乔四道。 “搜胡府!”围观的百姓道。 梅成桥站在前面,明珠的学子们围着他身侧,一瞬间本来错乱的人群,变成泾渭分明,敌我两势! “这是胡清远!”梅成桥不了解别人,但他知道沈闻余,他如果摆出这样的态度,就表示他有十足的把握,证明自己是对的。 胡清远必然是凶手了。 可这又怎么样? 胡清远是凶手吗,不可能是! 他必须提醒所有人。 058 朝阳跪着(六更) “这是胡清远!”梅成桥吼道,“你们都疯了吗,你们想一想,这是胡清远!” 四周又安静下来,梅成桥又道:“他是川地的大儒,是圣上眼中的贤者,当代,谁的文采气节能越过胡清远的?” “因为他,让保宁的学子们,多了三个考学的名额!” “你们不考学,可你们的子孙后辈呢?就算你们的后辈享用不上,那保宁多士子对于你们来说是坏事吗?” “状元街上的状元坊是坏事吗?” “因为他们,你们每年要少交多少税粮,少服多少徭役?” “你们的脑子呢?他是、他是胡清远!” 梅成桥一副悲从心来,尔等无知得愧得我提醒的表情,满目泪水悲痛交加:“他不会杀人,他不会是凶手,就不可能搜他的家,不能!” 所有望着他,听着他说话。 似乎他说的没有道理,可又觉得他有些道理。 胡清远是受人敬重的,因为有他,阆中乃至保宁都有了更多的名气,甚至人人都说,阆中是文人之乡,是天下士子们梦寐以求的明珠雅地。 “这就像嫁女儿似的,大姐名声坏了,三妹又怎么独善其身?”娄明宇用通俗的道理,补充了一句。 这一句犹如点睛之笔,一下子让许多人拨开云雾似的,仿佛要看清楚听懂了…… 就在这时,宋宁忽然出声道:“谁是大儒,说是文人,谁是动不了的仙子?” 大家的视线刷一下投向她。 随即,所有人倒抽一口气,憋在了胸口,目瞪口呆忘记了喘气。 就见宋宁不知何时走到胡清远身边,左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提着他,问众人:“这天底下,还有动不了的神仙?” “神仙杀人,也得受罚!” “法就是法,管你神仙还是大儒!” “宋宁,你放开先生,你、你想干什么?!”娄明宇问道。 梅成桥指着她骂道:“放手。” 胡清远被宋宁揪住衣领,脸色极冷极沉,是从来没有展露给世人的冷漠。 “我干什么?”宋宁冷笑一声,“我打神仙!” 她说着,砰一拳打在胡清远的脸上,胡清远往左右一倒,她拖回来又是一拳,松了手,胡清远倒在地上,她上去,噼里啪啦三五拳,拳拳打在他的脸上! 百十近千的目光中,宋宁摁住了他们敬爱的先生,左右开弓。 “住手,住手!” 有人反应过来,上去拉宋宁,抢胡清远。 宋宁一脚将上来的人踹开,把胡清远像破布一样提起来,大喝一声:“谁敢来!” 大家不敢动,就看见左右脸已经红肿扭曲,嘴角出血,本来一丝不苟的头发,灰扑扑地散落在肩上。 莫说仙气,连个人都不像! “宋宁!”这一声是明珠学子的声音,不知是谁,带着无尽的愤怒和羞辱,扑上来。 “爷爷在!”宋宁一脚踹开他。 其他人吓的一抖。 沈闻余和乔四以及段毅也站过来,鲁苗苗也拿着长棍终于挤进来,人群又再次划分。 宋宁转过头,在胡清远耳边,道:“胡先生,你这案子的二十两,我挣定了!” 胡清远目光清明了一些,他转眸看向宋宁,冷笑一声,不屑道:“你若只为二十两,这世上有二十两的地方何其多。” “胡先生有道理,那我就先挣了你这个二十两,再来想一想别地儿的二十两。” 胡清远一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宋宁也盯着他,好久,胡清远道:“可惜,你不会有机会的。” “那就走着瞧。” 宋宁将胡清远交给段毅,他冲梅成桥走去。 直到此刻,大家才真正反应,宋宁把川地大儒,把人人敬仰的胡清远的打了。 “宋宁也太厉害了吧。”有人低声道。 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居然敢打胡清远,居然敢指着梅成桥的鼻子对着干,这事他们没有人敢做。 “梅大人,胡清远不是神仙了,事情再闹下去,就很难看了。”宋宁盯着梅成桥道,“您若不介意,我们借一步说话。” 梅成桥道:“我若不同意呢?” “那难看的,就不只是胡清远。”宋盯着梅成桥,一字一句道,“大人,您今儿派兵镇压也可,我们就这几个人,当然是双拳难敌四手。” “可这么多双,胡清远得救了大家忘了他的恶,依旧能流芳百世,可您梅大人却得遗臭万年。” “一位为了救朋友,可以无视律法,无视公正无视百姓的昏官。要不上半年,您这官也保不住。” “您该知道,纵然有人现在赞同您保胡清远,可一转头您臭了他该骂还是得骂!” “没有人陪着您挨骂的,您官位不保,胡清远也不会为了您去奔波。” 宋宁一句句的说着,梅成桥被她逼着连连后退,他的脸色也随之极快的变化着。 “大人,其实我就只想挣这二十两,而大人您也不过想保住官位,您和我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宋宁低声道,“您松松手,就当被我们威胁了,不得不点头,让我们去搜查胡府,之后的事,您该怎么办依旧怎么办!” 梅成桥目光闪烁,方才的气怒明显消了不少,他又看向胡清远,后者正半闭着眼睛,事不关己的样子,他看向围观的百姓,每一张都是义愤填膺,都是对他的不满。 他明白,宋宁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他为官多年才不过熬一个七品,如果将来胡清远出事,他一定是推出去的卒。 宋宁观察他的神色,这时,云燕突然大声道:“梅大人,你莫要被她骗!” “梅大人,窦大人还在等您回话。”娄明宇道。 梅成桥一个激灵,看向娄明宇,神色中露出一丝惧怕,遗臭万年还是当下毙命? “宋宁……”梅成桥大吼一声,话没说完,电闪雷鸣间,宋宁抓住他的胳膊,一扯,梅成桥跌向了他们,跌向胡清远。 宋宁的意思很明显,梅成桥既然没胆子,那她就赶鸭子上架。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锣鼓,哐当一声,宛若炸雷一般,响彻在阆中上空,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所有人惊的不明所以。 锣鼓开道,自是有极大的人物来了,可窦万钊来不敢敲这么多声,那又是谁? “清道!”有人喝道。 大家立刻让出一条道。 宋宁拉着梅成桥,被他反过来扯着让在一边,也和众人一般朝出声出看去。 “钦、钦差来了!”梅成桥惊骇地道。 就见,朗日晴空之下,四匹高头骏马齐头并肩立在道路正中,马儿不惧锣声反而应和长嘶,昂着头一副俾睨世人的清傲。 四匹马虽漂亮惹眼,却远不及它们拉着的马车,金色的漆面在阳光下耀眼夺目,飞檐下坠着的赤金的铃铛,微微一晃,声音不脆,可,贵! 宋宁听到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马车停稳,锣声停,随即上来三位着紫色锦缎长袍戴圆官帽的年轻男子,抬着一匹红绒布,从马车落脚边,一推……就见那布轻舟过江般悠悠滚动着,不快也不慢,正停在宋宁前面。 一道红,六尺宽,耀眼夺目。 “伺候着!” 一叠声的传递着,方才铺地毯的三个人,一个端了凳子到马车前,两个抬了一方红木茶桌,铺上绚丽的红桌布,桌子上摆了官窑烧的青釉茶具,一壶一盅……一碟子干果,不多不少正十颗、一颗剥了皮的桔子,不多不少正十瓣、一支开的刚刚艳的粉山茶…… 一把圈椅靠着放好,驼色的丝绒毯子铺的一丝褶皱都没有。 所有人目瞪口呆,宋宁忘记了他正揪着梅成桥的胳膊。 梅成桥也忘了疼。 就在这时,车门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修长如竹细且嫩,再来是一只胳膊,宝蓝的锦缎广袖,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极其好看的男人…… 众目之下,那位踏着方凳下了车,身量修长高挑,施施然走了十多步,在铺着毯子的椅子上坐下来,端着茶喝了一口,这才一挑眉看向宋宁。 这眼,凤眸狭长,如墨如渊,没甚情绪。 但宋宁头皮刺麻了一下。 这双眼,太漂亮了。更绝的是长着这双漂亮眼睛的脸。 长眉如刀裁,鼻梁高挺清俊,肤白且细,略一挑眼尾,华光点点美的逆天。 这样的绝色,拂袍落座、,闲散惫懒的动作,也能让人觉得行云流水透着贵气。 此刻,红如火的地毯,蓝衣的绝美男人,无论远看还是近看,都是一副绝美的画,无论是构图还是颜色搭配,都是极佳。 瞬时,这里不再是古旧的街道,而是那九天上的宫阙。 也不是吵吵杂杂的市井,而是弥漫着仙气的瑶池。 贵不可言。 宋宁情不自禁想到一句诗。 人间富贵花! “十爷到,尔等还不跪拜行礼?!”尖却不利的嗓音,众人一惊,脸上的神情更加震惊了一分,宋宁推了推梅成桥,“十爷,是谁?” 赵熠正看着她,闻言,好看的眉梢又挑了挑。 他来的早了,车堵在这里,原要轰人,可却听见了个女人的高谈阔论,威逼利诱的让阆中县令给她开办文书,搜查胡清远的家。 说起来,那位文豪胡清远又在哪里? 他去找,却只瞧见位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胡清远,他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视线再次回到宋宁的身上。 她打的? 横啊。 “十爷是十皇子,他不喜别人喊他十殿下,所以大家都喊他十爷!”梅成桥嫌弃地给宋宁飞快地解释完,噗通一声,冲着赵熠跪下。 “阆中县令梅成桥,叩见十爷!” 这尊纯金的佛爷怎么来阆中了?难道是为了征兵的事? 可征兵事多累,川地又遥遥几千里,这位爷向来不吃亏不吃苦,这回怎么来这里了。 满大周谁不知道,龙生十子,唯这位第十子最金贵。 这贵不仅仅是身份,还有他的排场,花费。据传,他每天只要稍微省那么一点点,都够寻常人吃几年的。 梅成桥一跪,四周所有人的都紧跟着跪了下来。 山呼海啸般磕头问安。 居然是皇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真是不一样啊,宋宁心里啧啧赞叹。 投胎真的是技术活。 赵熠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半眯着眼睛体贴地道:“地上凉,都朝阳跪着吧。” “胡清远呢?” ------题外话------ 人间富贵花:月票什么的拿出来!!!! 从此刻开始,我开启了新一轮的要月票的征途!!! 投完票记得去领取月票红包,嘤嘤嘤!!! 059 给你做主(一更) 赵熠和胡清远,曾经在圣上的太极殿中,见过两面。 胡清远行礼回道:“学生胡清远,叩见十爷。” “听说你杀人了?”赵熠放了茶盅,支着面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仿佛“听说你杀人了”和“听说你长胖了”是一样的意思。 胡清远惊愕地看向赵熠。 怎么会上来就问他杀人的事? 宋宁也是一脸惊愕,难道他就是钦差,难道他收到她求救的画,赶来帮忙了? 靠山! 宋宁激动地拐了拐沈闻余。 沈闻余也是一脸惊奇,他一点没听说赵熠来川地的消息,难道他就是朝廷的钦差? 不应该啊,十皇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钦差? “再看看,先别下定论。”沈闻余道。 “十爷,这是误会,胡先生没有杀人。”梅成桥急着膝行了一步,道,“是误会。” 那些学子们也跟着喊道:“是误会,求十爷做主。” 赵熠挑眉。 “不是误会!”忽然一道不一样的女声喊道,“他就是本案主凶。” 赵熠再次看向宋宁。 宋宁也回看他,一脸的正直,急于给他传递正确的是非观。 娄明宇低声道:“宋宁,你休得胡闹。” 胡清远杀不杀人是阆中的家务事,是应该关起来门来说的,现在赵熠来了,就得捂着,怎么能捅出去。 赵熠不管闲事,只要捂着,他就算来了阆中也不会管胡清远的事。 一切等他走了再议。 “一边去!”宋宁白他一眼,叉手给赵熠行礼,“我也求十爷做主。” 娄明宇气的脸通红,肝疼。 体会到,什么是秀才遇到兵。 赵熠顺道打量了一眼娄明宇,又望着宋宁问道:“做什么主?” 宋宁道:“搜他府邸,开堂审办,依法判刑。” 梅成桥抢话道:“十爷您千里迢迢舟车劳顿,不如先进官驿歇息?” 他急的不得了,怎么赵熠到阆中了,窦万钊却一点消息都没得? 这不应该啊。 “我辛苦些没什么。”赵熠摆了摆手,“案子事大,该查还是要查!” “对!”宋宁捧哏似的附和他。 赵熠又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 “行。给你半个时辰,搜不出证据,你就去牢里关着。” 宋宁大喜,又拐了怪沈闻余:“我说十爷是好人吧,人是非观正着呢。” 说完,她欣赏地看向赵熠,道:“多谢十爷。” 皇室高贵的血统就是不一样。 沈闻余古怪地看她一眼,想了想算了,他了解的赵熠也只是听说。道听途说的事不好再传。 胡清远脸色煞白。他之前镇定的原因,是因为在阆中,就算他当街杀人,也不会有人治罪他。 可是,居然出了一个宋宁,本以为窦万钊能压住宋宁,却不成想,居然赵熠来了。 很显然,赵熠不知受了谁的挑唆,站在了宋宁那边。 “弟兄们,抄家伙!”宋宁喊道。 段毅几人一应和,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走了。 不像是搜家,倒像是抄家! 赵熠半眯着眼睛,喝着茶,虽没有说话,可跪着的人却无人敢站起来,胡清远额头的汗,开始一点点渗出来。 梅成桥焦急万分,窦万钊怎么还不来。 最奇怪的是,赵熠居然也不问。 从他突然而至,又毫无征兆地给宋宁做主,同意搜查胡清远的家,每一件每一桩都很奇怪。 没道理很突兀完全猜不到他的意思。 不知是时间过的快,还是宋宁他们速度快,一会儿工夫,就听到人群外有人喊道:“让一让!” 大家迅速整齐地让开。 就看到宋宁和沈闻余一行人,抬了一个大筐子,还抬了一副盖着白布的担架,往路中间一放。 “十爷,搜完了。”沈闻余上前回话。 赵熠睁开眼,用下颌点了点:“我给你做主,难道还让我做事?” “不敢!”沈闻余嘴角抖了抖,和宋宁一起干活。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宋宁身上。 宋宁将袖子一挽,从筐子里,拿出了两双鞋。 “这一双是胡清远的鞋,罗觅云被害当晚,他穿着这双鞋进的桔子林将她杀害。这双鞋的鞋的尺寸我比对过,而且鞋底还残留淤泥。” “这一双是云燕的鞋,同样是罗觅云被害当晚,她穿着这双鞋,将罗觅云的尸体背会胡府,桔子林地多出来的那一双鞋印就是她的。” 云燕和胡清远神色平静,但一直维护他们的明珠学子们,却没办法继续平静。 “这个最精彩。”宋宁拍了拍一个红木的匣子,“说起来,这是胡先生的隐私,打开来,还真是有点过分。” 赵熠闭着的眼睛,悠悠睁开了一只。 胡清远的脸色铁青。 “主要呢,是记录他对罗瑟的培养,罗瑟写的第一幅字,罗瑟临摹的第一幅画,罗瑟作的第一首,还有罗瑟给他写的第一封信……” “这一匣子,是先生对自己作品的眷恋和满意。” 宋宁说着看向胡清远:“胡先生,您对您的动机还有异议吗?” 胡清远冷声道:“你小小年纪,做事却情面皆无,你不要后悔。” 宋宁白他一眼:“我的情面也不能给你啊。” “当日,罗觅云就是发现了这些,才连夜去桔子林里质问你的吧?这些,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 “如此强烈的占有欲,你在得知罗瑟有情郎要离开你的情况下,你当然不能忍!” 宋宁将这下子东西丢回筐子里,视线一转看向云燕:“你也是哦,要做他背后的影子?为他遮风挡雨默默奉献?” “你奉献了伟大,那死去的人呢?!” 宋宁说着,猛然将那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揭开:“不敢看的,闭上眼睛。” 赵熠将睁开的那只眼,又闭上了。 阑风在茶桌上点了一根熏香。 而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声,就见担架上躺着的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腐肉挂在白骨上,头发半黏在头顶。 “人多,不宜细验。”宋宁戴上手套,和众人道:“死者男性,年纪约二十到二十五岁,身高约五尺八寸,根据尸体腐烂程度,死亡时间,四到六个月。” “死者生前左手骨折,手腕处有旧伤折痕。” 她将死者的头推向一侧,拨开黏着的头皮:“死者系受重物击打头部致死,一共三次,枕骨,后脑以及后脑左侧各一次。” 因为尸体腐烂程度,已看不到肉体伤口,但从骨裂凹陷以及裂纹的不规则,击打的凶器她一时不好断定。 今天最好能再去细细搜查一边,虽找到的可能性不大,但总要试试。 “是吴子毅!”乔素锦在宋宁解开白布的一瞬,就已经跪在了一边,听她说完左手骨折的事,她再忍不住哭着道,“他前年冬天摔了一跤,左手骨折了。” 宋宁颔首。 “从骨骼信息、死亡时间基本和吴子毅吻合。”宋宁道,“也就是说,今年三月二十失踪的胡府小厮并非逃走,而是被人杀害并埋尸在胡府外院的花坛。” 云燕盯着她,道:“你早就知道了?” 难怪那天金广予说她进门就问木棉花的事。 宋宁不置可否。那天乔素锦说完吴子毅后,她看到花坛就有了这个猜测。 吴子毅人高马大,不论是云燕还是金广予,都拖不动! “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云燕大声道,“我杀了罗瑟后,吴子毅威胁我,于是我杀了他灭口,那天罗觅云又来质问我,于是我又杀了她。” 宋宁看着她笑了:“你杀罗觅云,为何在桔子林?” “我约她去的,在家里杀人不方便。” “那运尸回来就方便?” “你不要再说了,就是我杀的。”云燕道。 宋宁鄙视地看着她:“云燕,有的人道貌岸然,内心冷漠,你为他死了他也不会眨眼。” 云燕的目光闪动。 宋宁说完,猛然转身指着胡清远道:“你否认也没有用!爽快的认罪了,你才是算是个人,才不负世人喊你一声先生,尊称你作老师。” “胡清远,坦坦荡荡像个男人吧!” 胡清远跌了一步,一脸死气地看着宋宁,一字一句道:“你没有证据,便让我主动认罪?” “笑话!” 宋宁有云燕移尸的证据,却没有他杀人的直接证据,所以她才步步紧逼试图让他自己主动认罪。 赵熠听着,换了个姿势继续喝茶。 宋宁气笑了,但也只是笑了笑,忽然一转身冲着赵熠道:“求十爷做主!” 赵熠放了杯子,挑眉道:“我来阆中就是给你做主的?” “这又是什么说法?” 宋宁笑着道:“您这不是给我做主,是给阆中的百姓做主。”她说着一顿,手一挥问道,“大家说,是不是?” 在场百姓高呼:“是,请十爷做主。” 赵熠望着宋宁,道:“唉,盛情难却。” “梅成桥,把相关人员统统关了,择日开堂,审办!” 梅成桥一惊,胡清远喊道:“十爷,学生冤枉!” “冤枉?”找挥了挥手,“这不关我的事,我只能为一方做主,可惜,你来迟了一步。” 胡清远跌了一步,被云燕扶住。 还有这样的说法?那正义呢? “来、来人!”梅成桥发令,喊了自己的差役,乔四和段毅主动带人上来,几个人分两边扣住胡清远和云燕,人群外,苏墨如金广予也被控制。 胡府四人皆被带去了衙门。 宋宁一脸奉承,给赵熠行礼:“谢谢十爷给我们做主。” 她这么做,大家就都跟着她行礼,齐齐高呼:“谢谢十爷。” “一起,站着做什么。”宋宁指着娄明宇和苗庆安一众学子,“还不快谢谢十爷。” 那些学子一个个脸色煞白,僵硬着跟着行礼。 有人禁不住愤怒委屈的开始哭了起来。 长长的街上,山呼海啸般的喊道:“恭送十爷。” 梅成桥上前去,弓着腰道:“十爷、微臣给您领路去行宫?” 赵熠没理他。 阑风压着声音,道:“走啊,啰嗦什么!” 梅成桥应着,一边用袖子擦着汗,一边给常随打眼色,让他再去找窦万钊。 宋宁诚心诚意地送人,鞠躬的角度堪称完美,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沈闻余:“我看人不会错,人真不错。” 沈闻余面色古怪。 “你要懂感恩,人帮了我们省了多少曲里拐弯的事。”宋宁打了个手势,“就这么轻飘飘强权一压,这世界的杂音,一下就消失了。” 她太喜欢这种感觉。 羡慕十爷。 “是。”沈闻余一言难尽地点了头。 宋宁忽然想到什么,道:“说起来还是我机灵,送了一幅画去,一定是这画起到作用了。” 宋宁话刚落,忽然就听到头顶上方,赵熠悠悠地道:“宋宁,跟上!” “啊?”宋宁心肝儿颤了颤。 ------题外话------ 昨天活动,今天早上七点截止。数楼逢6的楼层,潇湘币的我就直接发了,可以在自己的个人中心查看。 中了楼层,1楼88楼和111楼,我明天题外话公布,三个楼层不重复同一个号,遇到了就顺延下一个。 感谢昨天踩楼的,太刺激了,一分钟之内刷了一百多条。 过几天我们继续。 060 跟着车跑(二更) 他们一走,所有人的视线,就落在了明珠学子们的脸上。 一双双的目光是怀疑、嫌弃。 “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杀人就是杀人,还包庇,老祖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就是,这种人考学当官了也是昏官。” 无数双手指着他们,娄明宇的脸色青白交接,夺步而去。 自从再次见到宋宁,他把这辈子没受过的屈辱,都受尽了。 娄明宇头也不敢回,走的极快。 苗庆安等人也疾步散了,苏元一边走一边怒着骂道:“你信誓旦旦的保证,现在怎么回事,云燕是杀人凶手!” “我、我怎么知道。”苗庆安捂着脸,被打的疼还在。 …… 赵熠的马车沿着铜雀街往前知府衙门去,窦万钊准备的行宫,就在知府衙门的对面。 宋宁跟着马车跑。 她长这么大,合计两个人的记忆,也没有见过这么阔气的马车以及这么多长的车队。 领头的马车金光熠熠,闪闪烁烁、珠光宝器。 往后看,根本看不到队伍的尽头。 宋宁跟着马车小跑了一盏茶的时间,擦了一把汗问梅成桥:“梅大人,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从县衙到知府没有一里路吧?” 阆中横竖也没几里。 梅成桥一头的汗,气喘如牛地瞪了她一眼,不屑搭理她。 宋宁也回敬了梅成桥一眼,偷偷打量赵熠的马车,暗暗猜测,赵熠为什么喊她和梅成桥一起陪着去行宫。 梅成桥是县令,可是她什么都不是啊。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画出色? 或者,是看她处理胡清远案件很厉害,看中了她的才华? 宋宁对赵熠不熟悉,实在是猜不到他的路子和想法。 “阑风大人,前、前面就是了。”梅成桥对坐在车辕上的阑风道,“就,就右边这间院子,就这、这里就能停了,微臣进去开门。” “等等。”阑风令马车停下来,打量了一眼路边的门头,又小声对马车里的赵熠道,“爷,到了!” 宋宁就看到,马车的车窗开了一半,赵熠漂亮的眼睛一扫而过,视线落在门口的那对石狮子上,啪一声摔了门:“这对石子嘴歪眼斜太丑了,换!” “换?”梅成桥一脸懵的看着阑风,阑风道,“十爷喜欢好看的东西,不好看的一律不许出现在住处。” 不好看?梅成桥看着那对石狮子,他觉得很好看啊。 “是,是,微臣这就让人去换。”梅成桥说着要走,阑风又道,“让窦大人去办。我们十爷第一次来阆中,你闲逛一圈介绍一番风土人情吧。” 梅成桥不敢反驳,连连应是。 宋宁往后退了几步,瞧着要去欣赏阆中风景,那她应该能退下了。 “你干什么去?”阑风目光一转看着宋宁,宋宁眼皮直跳的打量着阑风。 阑风和伏雨还有一位侍从,三个人身量都很高,清一色穿着紫色锦缎的袍子,阑风眉清目秀嘴角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痣,像个女子似的很清秀。 伏雨的个子略矮一些,但皮肤很白,坐在车辕上驾车都觉得可惜,这样娇嫩的男子,合该养在温室的样子。 另一位侍卫宋宁还没听到名字,但对比这两位的清秀,他则是浓眉大眼粗糙了不少,他也是一直骑车马随在车一侧。 宋宁打量完阑风,一笑,道:“民女对阆中不熟,要不,先告退?” “不熟正好,一起熟悉熟悉!”阑风挑着个眼角道。 宋宁暗暗捶他的脸上。 “走了。”阑风说完,伏雨一抖缰绳,马车又嘚嘚走了起来,这一回另外一位侍卫没跟着,后面的车队也停在了行宫门口。 宋宁和梅成桥对视了一眼,两人默默跟着马车。 “梅大人,介绍一下阆中风景名胜吧。”阑风道,“我们爷最爱听这些。” 梅成桥应是,一边跑着一边指着路边一座两层小楼道:“这是马记珠糕,相传是太祖路过阆中时,曾闻香下马吃过的点心。” “后来因为喜欢,连走的时候还夹带了两盒。” 这话落,马车里传来赵熠轻嗤一声:“太祖一统天下前,川蜀节度使就已经投诚了,他莫说来川地,连西南都没来过。” “是,是,十爷您说的是,许是店家为了显得有底蕴,胡编乱造的。”梅成桥道。 赵熠敲了敲门,对阑风道:“去买一盒来,我尝尝。” “是。” 马车停下来,阑风去马记买糕,六种口味的糕各买了一盒,递进车内道:“属下和东家说了,这糕是给十爷您买的,严禁他们再攀太祖,这是对太祖的大不敬。” “嗯。”赵熠挑了一块玫瑰花糕,咬了一口眉头一拧,丢了出来,“叫他们接着吹太祖。” 阑风应是又去了马记。 “猪食。”赵熠将车窗打开,凤眸微挑对梅成桥道,“赏你了。” 梅成桥喜滋滋地抱着糕,千恩万谢。 马车又接着走。 宋宁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握着拳跟着马车又接着小跑着。 阆中真不大,宋宁晨跑的时候跑一半折回来,也算是跑了一圈,但今天她觉得阆中特别大,沿途每一棵树每一块砖,她都觉得碍眼。 “能、不能帮我提两盒?”梅成桥哀求宋宁。 跑着跑着,他忽然觉得宋宁比上午顺眼多了。 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孤独感。 宋宁摆了摆手:“民女有心无力啊,大人您是男人,身体健壮雄武有力提几包糕点一定可以的,可民女就不行了,要喘死了。” 梅成桥呼哧呼哧抹着汗,两件套的官服,已经湿透了。 “行、行吧。”梅成桥眼黑腿软,眼巴巴地看着车辕,阑风扫过他问道,“这就是浮桥?” 梅成桥已经说不出话了。 “宋姑娘,你介绍吧。” 这不是浮桥难道是浮萍?就不能自己下定论? 宋宁心里啐他一池子的口水,面上却是一脸的乖巧:“是的,这是阆中唯一的浮桥。” “这桥,不错!” 阑风折身问车内:“十爷,可要过浮桥看看?” “累了,回吧。”赵熠打了个哈欠,撑着额头接着打盹儿。 阑风应是,马车开始加速,他对宋宁和梅成桥道:“爷说了,谁第一个到谁就可以留在行宫伺候。” 说完,马车蹭一下,没影了。 “四匹骏马拉的车就是不同反响!”宋宁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怒而不敢发。 要不是看在他帮她的份上,她真的是……宋宁想到什么看向了梅成桥:“大人,您年纪大您先请!” 梅成桥手里的糕点啪叽掉在了地上。 他露出了必胜的目光。 “宋姑娘!”他砰一声跪下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其实是一个乡下孩子,一没师门而没连襟,这世上的官,谁都能捏死我。” “宋姑娘,求求您让我一程。”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我得努力为百姓做事,我不能去伺候十爷。” 梅成桥涕泪纵横。 宋宁活了几十年,今天这半天刷新了她所有的“观”,三观五观十几观。 她道:“您家都晚婚晚育啊,老母八十你四十,儿子才三岁!” “宋姑娘,您关注的点不对啊。”梅成桥哭着抱着宋宁的鞋,“您保我一命,我给您钱,莫说上午案子的二十两,就是二百两我也给。” 宋宁摆手:“您这一副鬼门关的表情,我能为了二百两去鬼门关?” “五百两!” 宋宁想到赵熠刚才坐在街中心,蓝衣红毯的画面…… 是真美! 她这一走神,梅成桥已经用擦过鼻涕的手,竖到两根了。 “刚刚五百,怎么说着说着还少了三百两?”宋宁冷声道。 “不,不!”梅成桥道,“您误会了,两千两,两千!” 宋宁眼睛一亮,热情地将梅成桥扶起来,道:“大人您别跪着,您年纪比我大,官位比我高,而且您我上午还吵嘴来着,这会儿您一跪,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压您了,对我名声不好。” 梅成桥点头。 “您可知道十爷要在阆中住多久?”宋宁觉得钱多能挣,估计难度也不大。 但总归是要干活的,她可以丢弃自尊,但不能丢太久。 “撑死不过半个月。”梅成桥摆着手指给她算,“第一,十爷来监督招兵的事,这事分下去,保宁乃至川地好男儿多的是,不超过十天,三千兵马妥妥当当。” “第二,这都八月底了,十爷再不启程回去,他可就要在路上过年了,皇家重团圆和睦,十爷能在外面过年?” “不能!” “我向你保证。”梅成桥胸脯拍的砰砰响,“半个月!” “没想到梅大人您还挺能说的。”宋宁挑眉道。 梅成桥道:“不瞒宋姑娘,我要不是能说,我早丢官回家了。我没钱没人,能熬到今天可见我还是有点本事的。” “也对。”宋宁觉得他这话很诚恳了。 梅成桥看着宋宁。 “成。”宋宁伸手,“先付一半的钱。” 梅成桥从怀里把私章掏出来给她:“这是私章,先押在你手里,等今天的事情告一段落,我让人送钱去你府上,和你换回,可行?” 他怕宋宁不信,又道:“这可是我的私章,莫说一千两,您拿着它去钱庄,一万两你都拿到。” “大人,那胡清远的案子呢,您审还是窦万钊审呢?” 梅成桥道:“宋姑娘,胡清远的案子我做不了主,我谁都不敢得罪!” 宋宁觉得没的说了,她将章收了,地上的糕点捡起来递给他,道:“大人你去路边吃碗馄饨。” “诶,好!”梅成桥感动地擦眼泪。 宋宁觉得,赵熠这人虽有点挑剔,但心很善良有正义感,是非观正常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帮她搜查胡清远的家了。 这样的人应该不难相处。 半个月两千两,她得查多少案子才能挣到两千两? 这钱她挣定了。 ------题外话------ 啊,忘记了要月票了,这将是接下来直接本书完结前,每天都要啰嗦唠叨的事。 061 接着画马(三更) 窦万钊身量不高,虽在阆中二十年,但一开口还依旧是纯正的开封口音。 此刻,他焦躁地踹了侍卫一脚,道:“满阆中找不到一对漂亮的石狮子?” “有,大人您府上的石狮子最漂亮。” 窦万钊擦了擦汗:“这时候管他什么府,搬来!” 侍卫去窦府搬石狮子。 窦万钊就匆匆进了行宫内院。 他今天特意出城去迎了六皇子了,谁知道路上走岔了,等了三个时辰后,六皇子不但进了阆中,还把胡清远给关了。 他快马加鞭赶回来,得知是十皇子,这又急吼吼到行宫来重置。 其实,这里已经翻修过了,新搭的假山,新种的山茶,还新挖了一个池塘,池塘里放了十几条锦鲤。 原本是很漂亮精致的,窦万钊还决定等六皇子走了,他要把府邸搬这里来。 可现在换成十皇子,他对这里一切的美,都开始不确定了。 “大人大人,殿下的马车到了。”守在门口的侍卫急匆匆进来,指着外面喊道。 窦万钊心头一提,立刻跑了出去。 就见赵熠的金色的马车正停在正门口,他从车上下来,动了动胳膊,吩咐了阑风几句。 阑风垂头应是,让人把马车拉去后院安顿,他自己则等在了门口。 “窦万钊,许久不见啊。”赵熠负手走上台阶,窦万钊笑盈盈迎过来,“给十爷您问安。” 赵熠扫了他一脸飞快的挪开,边走边道:“请安不敢当,我这一路过来,可没几个人给我请安。” “十爷您息怒,微臣真的出城去接您了,可谁知走错岔路了。” 赵熠的手指在一进门摆着的一株金桔上点了点:“重新修枝,龇牙咧嘴的,丑!” “是,是!”窦万钊立刻吩咐人去办,又紧跟着赵熠。 赵熠道:“你知道是我来阆中?” “消息很灵通啊。” 窦万钊真不知道,他忙解释道:“微臣只听说一路仙气飘飘,猜测可能是您,可一直等见到您,才敢确认的。” “把左边这块石搬出去。” 窦万钊应是,立刻让人去搬掉一块石头,等石头搬了,他顿时觉得这座假山少了几分臃肿俗气,多了几分奇巧。 不由感叹,十爷就是十爷,自己讲究,眼光也高。 “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事来吗?”赵熠一路走过,手指点在花上,亭子上……等到了在正院,该搬的都搬的差不多了。 窦万钊回道:“您是为了征兵的事?” 赵熠进了宴席室,在软榻上坐下来:“为征兵的事没错,但更重要的是散心,一直听说川地风景好。” “我父皇还说保宁有两宝,镇山之宝窦万钊,文学国宝胡清远。” 窦万钊眼皮子一跳。 “巧了,我一进城就见到胡清远了,又巧有人求我做主,我长这么大第一有人求我给她做主,觉得新鲜就答应了。” 赵熠已经在软榻上躺下来了,伏雨给他盖上毯子。 “胡清远的家查了,人也抓了,你安排个时间,升堂吧。” 窦万钊试探地道:“十爷,这案子没证据证明胡清远杀了人,如果就这样关他还审办,别的不提,川地的学子恐怕要闹的。” “谁查谁举证,举不出来就砍了。总之,你让刽子手把刀磨一磨,总有脖子给他试刀。”赵熠闭上了一只眼。 过了一刻又懒洋洋地道:“我看你不错,确实是个宝。” 窦万钊嘴角直抖,心想您才是大周的宝啊。 “行宫里要添置什么,伏雨手里有单子,明天天黑前给我配置好。”话落另一只眼闭着了,打了哈欠,“走了一天累了,累。” 窦万钊忙应是退了出去找伏雨。 伏雨从怀里拿出一叠纸:“辛苦大人了。” 窦万钊接过一叠纸,毕生第一次失态,尖叫道:“这都是要添置的东西?” “大人,您嗓子真高。”伏雨揉了揉耳朵,低声道,“您瞧着,行宫有的就不必再添了,没有的您安排添一添。” 窦万钊松了口气,可一口气没喘匀,伏雨接着又道:“但我刚才瞧了一遍,这上面的东西,行宫里都没有。” “啊?”窦万钊刚开口,伏雨下意识捂住了耳朵,看见窦万钊唉声叹气地走远。 伏雨转身要走,余光就看到宋宁从正门进来了,他上前去迎了一步,道:“宋姑娘,十爷请您去书房等他。” 宋宁在路上吃了一碗面两个包子,现在正想寻个地方喝茶休息。 “多谢了,劳驾您引路。” 宋宁进书房,门口,阑风又等了一刻钟,终于看到吭哧吭哧赶到的梅成桥,道:“梅大人,你落后了。” “啊,宋姑娘已经到了?”梅成桥一拍大腿哭了,“微臣惭愧,微臣没有机会伺候十爷了。” 阑风面无表情地道:“倒也不必伤心。” 梅成桥一愣。 “十爷说,第一个来的以后在行宫伺候,落后的,就留在门口伺候,以后门口这块地儿归您管,迎来送往的事也交给梅大人您了。”阑风道,“您也不必一整天都在,上午来守着,顺道扫地抹灰就行了,下午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明天记得请早,十爷不喜人偷懒耍滑。”阑风说完走了。 梅成桥手里的糕点又啪叽摔在了地上。 赵熠只说头名进府伺候,他以为后一名就没事了。 没想到,后一名要守门。 那他花两千两干什么?守门难道比府里伺候轻松吗? 他太亏了。 宋宁不知道外面的事,靠在椅背上歇脚,就在这时,门再次推开,那位不知道名字的浓眉侍卫进来,道:“十爷有话对你说。” 宋宁点头。 浓眉侍卫看着她不说话,一脸的严肃。 宋宁讪讪然站起来。 “十爷说,你画的骡子很不错。” 宋宁颔首:“我自小学画,我毛笔国画还差些,素描更好……” “十爷说,让你再画一些。”浓眉侍卫打断她的话。 宋宁没明白,挑眉问道:“一些?” “嗯,照这样的画,再画一百张!”浓眉侍卫将她先前画的那匹马铺在桌子上,又取了一叠纸回来,“就在这里画,动作麻利点。” 说完,浓眉侍卫退了出去,关门。 宋宁看着一叠一百张的白纸:“一百张?他在说笑吗?” “我得罪他了,惹他了?”宋宁扪心自问,觉得她做的很完美,情商很高细节处理的也很到位。 没理由啊。 那就是赵熠小气记仇。 可他们有仇吗?明明刚才还相处很愉快的。 “有毛病的吧,”她转身打开门,一脚跨出去,忽然面前横过来一把刀,亮闪闪的泛着寒光,宋宁问道:“问一句,我哪里惹十爷不快了?” “十爷不喜丑的东西。”浓眉侍卫好心提醒她。 宋宁:“?” “我的画很丑?”她进去把那匹马提出来。 浓眉侍卫回道:“十爷说丑” 宋宁将画摔地上:“这钱我不挣了,告辞!” 士可杀不可辱。 刀又伸过来,宋宁猛然出拳,左拳直击他腋下,他躲了一寸,却不知她很贼,声东击西,右拳击他左眼,他顿时眼冒金星。 宋宁一跃而下,直奔院子。 “那男人的叫什么来着,沈闻余?”就在这时,房间里悠悠飘出了赵熠的声音,“生的很不错,血量很丰富,应该够画一百幅了。” 宋宁脚步一顿,她居然在半个时辰前,认为他是以为有正义感心地善良是非观正确的大好青年呢。 这位爷典型阴晴不定以整人为乐。 “十爷,跨越了道德的底线,威胁人就不对了。”宋宁诚恳地道,“我被人威胁的时候就觉得伤了自尊,会生出一种鱼死网破的冲动。” “我很期待你冲动。”赵熠走出来,他换了一身水蓝色仙鹤长袍,衬托着他那张精致的面容,又仙又贵。 仙是他的气质,贵是衣服。 这一身料子肯定不便宜。 “想知道为什么让你画马?”赵熠问她。 宋宁心说我知道个鬼! “我看到那匹丑马时,是打算剁了你的手,”赵熠指了指她的手,“但看到你后又改变了主意,你这人最要剁的,是脑袋。” 这在讽刺她的脑袋更丑!宋宁磨了磨后槽牙:“十爷,人不该只看表面,否则太肤浅了。” “外表的美丽千篇一律,有趣的思想那是万里难挑一的。” 赵熠摆手:“我向来肤浅。” 呸!宋宁对他道! “骂了,也得接着画。”赵熠率先进了书房。 伏雨和阑风托着茶盘和茶盅进去,摆了场子,赵熠边喝茶边吃花生米儿。 宋宁在院子里没动。 “这普天之下都是我爹的地儿,你出去了除非上天,否则我就让你入地!”赵熠丢了颗花生米儿出来,骨碌碌到她脚尖。 宋宁一脚踩上去碾碎了,立刻换了一张笑脸:“画,这就画。” 她进了书房,铺好纸,提笔沾墨,刷刷刷画了一匹马出来,丢在一边晾着。 赵熠吃了五六颗花生米儿,又开始揪着葡萄,不急不慢吃着。 宋宁惊讶的发现,这一回他手边的杯子,又换了一套更贵的青花。 真是人间富贵花。 “十爷,想问您一句。”宋宁问道。 赵熠瞥她一眼:“不好听的,就闭嘴。” “好听。您为什么愿意帮大家惩治胡清远?”宋宁有些奇怪。本来画匹马送去,是想引起钦差注意,赌他一把,愿意帮,他们省事儿,不帮,她上午挟持了梅成桥搜了胡清远的家,这事也能办成,就是麻烦了一些而已。 但没料到,来的不钦差而是位皇子,关键是这位皇子现在看着,不是一位热心肠一心为民为天下的人。 那这样的话,就有点奇怪了。 “想知道?”赵熠问她。 说话的功夫,宋宁又画了一匹马丢在一边。 ------题外话------ 正常的话,每天三更,早上七点更新,么么哒!!! 062 一个买卖(一更) 宋宁停笔望着他,道:“想。” 赵熠喝了口茶,凤眸一瞥:“我心系天下,为国为民!” 这一瞥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啪叽,有什么滴在纸上,宋宁下意识擦了擦嘴,惊觉是墨汁滴了,她放了笔钦佩地恭维道:“十爷来保宁,是保宁百姓的福气。” 呸!宋宁心里道, 赵熠颔首:“那是自然的。” 宋宁想骑着马,在他宽阔的脸上奔驰。 宋宁低头画画,赵熠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敲了敲桌子:“你画的什么?” “骏马啊!”宋宁道。 赵熠黑了脸:“你确定是骏马?” “马的腿这么短,脸这么方?”赵熠道? 宋宁笑眯眯地指着短腿的马,道:“十爷没去过南美洲吧,在遥远的南美洲呢,就有这样的马,马腿不长但跑的快,马脸很方但能挡风。” “我画的很传神。” 赵熠打量着这个女人,她正仰头看着自己,眼睛很亮,视线沉稳。她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撒谎和鬼扯能隐藏到如此完美的人。 南美州,怎么不北美州? “知道,那边的马不但是方脸,那边的女人还没有手!” 宋宁撇嘴,把现画的一匹马脸改成了瓜子脸。 赵熠想把她的脸捏成方脸。他不想瞎自己的眼,就坐了回去:“你是快手?” “嗯。” “你恨胡清远,还是简单的办案挣钱?” “挣钱!” 赵熠望着她,挑眉道:“很缺钱?” “嗯。” “有个买卖赏你,做完这笔,保你一辈子不愁吃穿。”赵熠道。 宋宁一脸惊讶地看着赵熠:“您有权有势有人手,还用和我做买卖?” 赵熠敲桌,伏雨就从外面端了个盖着红绸的托盘进来,在宋宁的眼前掀开了那块红绸。 一托盘的做成芍药花的金锭子。 要说这人浮夸肤浅,金子就是金子,你就是做的再美也改变不了它庸俗的本质。 “第一笔,一百两。”赵熠道,“事成再付你另外一百两。” 伏雨将托盘放在她面前给她看。 “为什么是我?”比起金子,宋宁觉得他的出发点很奇怪。 仿佛他是霸道总裁,一眼发现了她是只五脏六腑都闪闪发光的麻雀,然后疯狂地被她吸引,爱上了她,拿钱给她花。 “我的人都是宝,我舍不得他们受伤。”赵熠回道。 仿佛她没有娘没有疼爱似的,宋宁在纸上画圈圈,“十爷的话让我心寒,不太想挣这个钱。” “你不问问什么差事,钱难挣不难挣?”赵熠道。 宋宁道:“只想听您为什么会选我。” 难道真因为她画了南美洲的马? “因为你有些本事、有些仗义、有些头脑、最重要的,你爱钱!”赵熠道,“这样答,你满意吗?” 宋宁摇头。 鬼都不会信。 “难道让我夸你画很好?” 宋宁点头。 赵熠把手里的葡萄砸过去,宋宁躲开了。 “窦万钊有一位柳姓的妾室,”赵熠一边说一边想,非常不负责任的指着阑风,“这位柳妾室是阑风的姐姐的小姑子的表婶的女儿,她家人不满意她做窦万钊的妾室。” 宋宁:“……” 她真诚发问:“这什么关系,我没理清楚。” 赵熠不满地瞥她一眼,道:“什么关系不重要。你去结识这位妾室,和她成为好朋友,让她对你言听计从,等我离开阆中的时候,带她一起回娘家。” “这么简单的事,你们随便谁都可以,为什么选我?”宋宁看了看天色,她好几天没好好和杨氏说话吃饭了。 在古代工作比现代的环境恶劣多了。 “你觉得他们三个人,谁适合去勾引一个小妾?”赵熠反问她。 宋宁咳嗽了一声,觉得赵熠最合适,毕竟这张脸和这个身份,天下大部分都能对他言听计从。 “你认为我合适?”赵熠看懂她在想什么。 宋宁摆着手:“没有,不会。哪能让您去勾引一个妾室。” “没有最好。”赵熠冷声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也不是多着急,十天内办完就行。” 十天?宋宁气笑了:“您对我又不熟,从哪里看出来我有这个本事?” 赵熠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卯时我要看到你出现在这里。” 说完,拂袖走了。 伏雨和阑风陪着出去。 那位浓眉侍卫默默在桌子上铺了一块布,将十个芍药金锭包好。 “走的时候,把画留下,金子带走。” “一幅不能少。” 浓眉侍卫往外走,宋宁忽然想到什么,喊他:“等等!” 浓眉侍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两位大人一位叫阑风,另一位名唤伏雨?” 浓眉侍卫眼底划过忧伤,又迅速垂下眼帘遮住。 “那么,你是不是叫秋纷纷?”宋宁因为想笑,所以声音颤抖着,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浓眉侍卫冷冷扫他一眼,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鼻子尖里发出了一句:“你不如直接笑。” “哈哈!”宋宁哈哈大笑,笑到她觉得下巴都要掉了,便扶着笑。 阑风伏雨秋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 宋宁觉得一定是赵熠在读这首诗的时候,遇见了这三位,于是挨个儿取名,阑风、伏雨,轮到他就是秋纷纷。 “其实我觉得四海或者八荒也不错!”宋宁道。 “哼!”秋纷纷甩头就出去,砰一声关了门,一转头就看到伏雨扶着墙正在抖肩膀,他上去一脚揣在伏雨的屁股上。 伏雨双手死死捂着嘴。 “哼!”秋纷纷甩头出了院子。 “哈哈。”伏雨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就听到房间里,赵熠悠悠地道,“今天搬走的那块太湖石我又觉得后悔了,你去搬回来。” 伏雨笑容僵住。 宋宁将金子背在身上,下笔如有神助,一百匹骏马半个时辰就画完了,她甩了甩手开门出去,冲着亮着灯的宴席室里抱拳道:“十爷,告辞了。” “门外假山边有一块石头我觉得不大满意,你出去的时候,顺手把带出去。”赵熠道。 宋宁:“顺手带一块石头?” “去吧。”赵熠说完熄了灯。 宋宁背着金子出了院子,到那个假山边,就看到一个人正背对着这边出神,她上前笑着道:“伏雨,你在干什么?” “爷让你搬石头,这块。”伏雨指着他刚搬回来的大石头,将发抖的手藏着背后,“搬到门口就好了。” 宋宁上下打量假山,蹙眉道:“这石头搬走假山就太丑了,你们十爷这么有品位的人,不可能有这种要求的。” “我顺手拿这块吧。”她从缝隙里抠了一块拳头大小的出来,“这块多余,我顺手带走。” 说着,哼着小曲走了。 伏雨立刻冲回了书房,指着外面:“爷,她只抠了一小块石头。” 不公平! 赵熠正抖着手在看宋宁画的一百匹马,他点了一幅问道:“这是什么?” “马?”伏雨道。 是马,寥寥两笔,指甲盖大。 “要不是腿少,我以为是苍蝇。”赵熠甩了纸,阑风进来收拾,道,“爷别生气,您看中她的不就她胆大吗。” 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小快手,居然和他们爷说是骡是马来遛遛。 就算不知道来的人是十爷,可给朝廷来的钦差画匹骡子,胆也不是小胆啊。 再说,她居然敢逼着县令办胡清远。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窦万钊的女儿,可她莫说是窦万钊的女儿,她连爹都没有。 胆子更是通天了。 但她也不单只是胆大,你看她说的话办的事,会的不少心还细。 这种人,正是能用的。 “把这几只苍蝇裱起来。”赵熠道。 阑风笑着应是。 “说起爹,你们可觉得她眼熟?”阑风出门的脚步一顿,伏雨和秋纷纷也都看着他。 秋纷纷道:“她三岁前住在京城,你见过她?” “呸!”阑风白他一眼,“用用脑子,她三岁一直长到今天用一张脸?” “我是说,她的容貌和宋世安非常像。” 秋纷纷想到宋宁的样子:“难道她是男人?” “什么脑子!”阑风拍他的头,对赵熠道,“爷,您觉得像不像?” 赵熠放了茶盅:“确实很像。难怪我瞧着就觉得不顺眼。你写信回去让人查一查,宋延徐除了宋世安这个蠢儿子外,还有没有女儿?” “是。”阑风道。 “宋阁老的女儿,怎么会在阆中?这不合常理啊。”伏雨道。 “他的女儿就算是天女散花在全国各地也不稀奇。”阑风道。 伏雨摸了摸鼻子,觉得有道理:“那我写信回去,查一查,如果是也太巧了。” “确实巧。”赵熠扬眉道。 …… 窦万钊提着单子回衙门,一会去就急匆匆吩咐下人:“去把梅成桥、余荣、能办事的都喊来。” 过了一刻钟,梅成桥、余荣、娄山、以及窦骅的父亲窦万江赶了过来。 “这是十殿下行宫缺的东西,你们分一分,明天天黑前采办好。” 大家上前来,长长的单子,写的密密麻麻的,余荣指着上面一行要买的东西:“……这个镶金边的恭桶?不亏是大名鼎鼎的十皇子啊!” “看看这个,”窦万江指着上面一个,“戏班子一套,绣娘十个,十殿下是准备在保宁住下吗?” 窦万钊刚才已经看过了:“办吧,虽麻烦了点,但把人伺候好,早早送走才是正事。” “这,冷碟三人、热菜六人、面点六人就算了,怎么砍柴还要安排人?”梅成桥道。 众人的表情千变万化。 “都不用确认是真十皇子还是假的了。”余荣一屁股坐下来,“世上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这么折腾的人了吧。” 窦万钊道:“隔墙有耳,不许胡说。” “速速去办事,”窦万钊说完,又吩咐梅成桥,“胡清远的事你暂时按照十殿下的吩咐办,他要办胡清远你就办,等他走了我再想办法。” “好。”梅成桥松了口气,“那下官一会儿回去安慰安慰先生。” 窦万钊颔首,又想到什么:“那个叫宋宁的女子到底怎么回事,她和胡清远有仇吗?” “她为了挣钱。”梅成桥想到他的两千两,心疼不已,“见钱眼开的人。” 窦万钊颔首:“你盯着点,要只是见钱眼开也就罢了,等十殿下走了把人解决了就完事了。” “现在不要动她,十殿下注意她了,要是她消失了容易引起误会。” 梅成桥心情好了一些,杀了宋宁他能省一千两。 “宋宁我认识啊,我和她有点交情,这小姑娘有本事。”余荣道,“原来就是她搞的胡清远,想一想还真有点道理。” 余荣道:“一个小丫头也不用费周章,让她离开阆中不就行了。” 窦万钊警告地看着他。 余荣讪讪然摸了摸鼻子没敢说话。 “爹,”窦蕊敲门进来,道,“听说十殿下要绣娘,我房里的两个丫头绣工好的很,不如也让她们去吧。” 窦万钊眼睛一亮:“还是蕊儿聪明,今晚你好好交代一番,明儿送去行宫。” 行宫当然要安排人盯着守着,毕竟他还不知道赵熠来阆中,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招兵的事。 窦蕊笑着应是。 ------题外话------ 昨天踩楼的三个楼层1,88,111 中奖号: jinjinmbao1楼 蓝心31389楼(88楼重复中奖名单,顺延到89) 湖心亭中的墨公子113(111楼重复,顺延113) 为什么非要加个括弧说顺延,因为这三层楼全部是一楼的这位妹纸中了!!! 请她去买彩票,中了来分钱吧!!!! 请以上三位小朋友,把地址私发给我呀,我要发快递去!! 最后,有月票吗? 063 无私奉献(二更) 宋宁一出行宫,就看到在门口等着的沈闻余、段毅,以及坐在一边对头吃猪脚的窦骅和鲁苗苗。 “你终于出来了,十殿下没有为难你吧?”沈闻余打量她周身,发现她没受伤,不由松了一口气。 宋宁一言难尽地摆了摆手。 这个事不好一刀切的否认,毕竟她虽肉体没受伤,但心灵已经千疮百孔了。 她识人不清被打脸了。 “是不是跑累了?”段毅嘿嘿笑了起来,“我们听说你和梅大人一起,陪着十爷的马车跑了半城。” 宋宁瞥他一眼,道:“后天开堂审胡清远的案子,没有证据的你们,比我惨多了,” 段毅顿时垮了肩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宁宁,别和他们说没用的,饿了吧,我留了两个猪脚给你。”窦骅将纸包递过来,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来,把包给我,我帮你背。” 宋宁护着自己的包:“不用,我自己来。” 窦骅盯着她嗅了嗅鼻子:“怎么有股子铜臭味。” “是你身上散发出的铜臭味!”宋宁将他推开,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 “宁宁,你今天在人群中,简直风头无两盖世无双。”窦骅道,“你听到我给你鼓掌没有,我的声音最大。” 宋宁闲闲地瞥着他:“合着,你真看戏了?” “他不看戏他也不敢上台啊。”段毅嫌弃不已,推了推窦骅,“三公子,您今儿怎么没一起闹呢,您可也是胡清远的学生呢。” 窦骅摆手:“你错了,我从来都是不是胡清远的学生!” “如今想想,我真是运气好。” 鲁苗苗把猪蹄从嘴里拽出来,腾了个空闲:“你不是运气好,你是无才无貌!” 胡清远选学生门槛很高的。 “你个蠢胖子,把老子的猪脚还我。” 鲁苗苗哈哈大笑:“你的脚是猪脚哦,你是猪。” 窦骅跟着他后面追着打:“老子窦府三公子,怎么沦落到和你一个平头百姓打打闹闹了。” “太堕落了。” 搁以前他看都不带看他们的。 “不是你堕落,是我们堕落。”段毅道。 窦骅指着他,宋宁照着段毅的屁股踹了一脚,段毅冷不丁被踹没站稳,蹭一下蹿窦骅面前,被他揪住胳膊,噼里啪啦锤了几下。 “宋主任,你居然搞背后偷袭一套,你偏心了啊。”段毅揉着胳膊,踹窦骅,窦骅东多西窜扭着腰一脸得意。 宋宁白他一眼:“他可是三公子!” “纡尊降贵陪我们压马路遛弯,一会儿三公子还要请我们吃饭,你能和三公子比?” 窦骅:“……” 段毅咦了一声,冲着窦骅抱拳:“三公子,段某给您请安。” “怎么回事,三公子人这么好,不能占人家便宜。”宋宁搭着窦骅的肩膀,“别听他的,坏人。” 窦骅白了段毅一眼。 段毅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坏,确定?” 是谁说窦骅要请吃饭的? 一行人到平江菜馆,坐下点菜,窦骅给宋宁倒茶,问道:“十殿下对你没什么别的企图吧?我怎么觉得不踏实呢。” “能有什么企图?”段毅将嘴里的茶叶沫吐出来,“难道还有人单单被宋主任的容貌吸引?” 窦骅指了指自己:“我!” 众人一脸无语。 “我知道我美的很,咱们不合适。”宋宁给窦骅回敬茶水,“但以后您要是被别人欺负了,一样可以来找我!” “你知道?”窦骅一脸惊奇地看着她,宋宁居然猜到了,他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碾压一干妯娌的画面了。 “你就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呢?”段毅嫌弃地说完,接了小厮上的鱼,大家端碗埋头吃饭。 窦骅欲言又止,望着宋宁扒拉饭的样子,叹了口气:“宁宁,我们真的没有缘分吗?” “做朋友可以啊,你这人我还是欣赏的。”宋宁道给他夹了一块肉,“多吃点,毕竟失恋很痛苦。” 窦骅抖着嘴唇把肉吃了。 “那我默默喜欢你,默默奉献我的爱行吗?”窦骅回敬她一块鱼肉。 宋宁吃了,点头道:“我欣赏你这种无私奉献的胸怀。” 窦骅一脸满足地笑了起来。 “不要贫了。十殿下没和你说什么?”沈闻余问道,“那匹马没有怀疑是你画的?” 宋宁摇头:“怎么会,那副画一看就是名家大作,他想不到是我。” “名家大作,就那骡子?”段毅一脸的惊愕,大声道。 宋宁正色道:“你们不是说十殿下爷挑剔吗?他都夸了,必然是我的画好呗。” 段毅白眼连着翻。 “没事就行,明天你休息,后天记得早点到衙门。”沈闻余松了口气,“不过审胡清远,没有实际的证据还是很麻烦。” 宋宁点头。 几个人吃晚饭,宋宁招手喊小厮来结账,窦骅要付钱,宋宁摁着他道:“我给,这里就我一个女人,理应我付!” 说完付了钱。 四个男人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段毅拐了怪沈闻余:“小沈爷,我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沈闻余没理。 “那你来羞辱我!”宋宁道。 段毅直摇头,拨浪鼓似的生怕宋宁扑上来求他羞辱:“我喜欢被人羞辱。” “堕落。”窦骅跟着宋宁下楼。 鲁苗苗把最后一口饭吞了,擦了擦嘴也跟着下楼走了。 “你怎么越来越欠了?”沈闻余推段毅走,段毅咕哝着,“您不懂,她是太强了,我不成口舌之快,连她朋友都做不了。” “自卑。”段毅道。 沈闻余也不想理他。 大家在楼底下分开,宋宁问窦骅:“一个人回去没事吧,要不要送你?” “送他?阆中谁敢对他不利?你应该怕他化身饿狼对别人不利才对。”段毅撇嘴道。 窦骅呵呵笑着,他和朋友约了去宜春楼:“我哥今天钓了不少鱼,我明天给你家送去。” “成,那明天见。”宋宁和大家告辞,和鲁苗苗回家。 鲁苗苗见大家都走了,小声问宋宁:“我今天在外面等你的时候,看到行宫里进进出出好多人,皇子出行果然不一样。” “有钱烧的。”宋宁掂了掂背上的金子,和鲁苗苗进了二条巷。 两人一进去,就能感觉到巷子里有许多双眼睛在暗中打量他们。 “阿宁回来了,回来了!”鲁青青迎出来,宋宁笑着道,“青哥特意出来接我的?” 鲁青青打量她,见她没事顿时松了口气,道:“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知道你跟着进行宫了,吓得不得了。” “你快回家吧,你娘担心的不得了。” 宋宁快步回去,杨氏站在门口迎出来拉着她看了半天,才哽咽道:“娘去行宫了,他们不让进去,如果真有事,都没人能进去救你。” 宋宁牵着她的手:“他一来就惩恶扬善,哪会伤害我。再说,我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伤害的啊。” “就是,阿宁多精明。”鲁彪在屋里笑着道,“阿宁,今天伯伯也去了,看你打胡清远的时候,可真是太厉害了。”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鲁彪抓耳挠腮,鲁张氏道,“舒坦!” 鲁彪点着头:“对,对,舒坦!” “阿宁哪件事办的不舒坦了。”鲁张氏白了他一眼。 夫妻两个人看着宋宁满心满眼的喜欢。 宋宁笑着应是,这才发现屋里还站着丁秋香,她冲着对方略点头。 “我今天也看到了,但我觉得你不该打胡先生,而且也不该请十殿下做主,家丑不外扬,要是朝廷收回三个考学的名额,你可就是阆中的罪人了。”宋宁眉头一拧,鲁苗苗道:“明明胡清远是罪人,你怎么说宋主任是罪人,这不对。” “我是说她让阆中的考学名额丢掉的事,她会是罪人。”丁秋香道。 所有人的兴致都冷了下来,鲁青青一看苗头不对,忙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不然你爹娘要担心你了。” “嗯。”丁秋香看了一眼屋脚摆着的花布和新棉花,咬了咬唇又对宋宁道,“不过,十殿下让你跟着车跑,是罚你吗?” 宋宁面无表情地看着鲁青青。 “走了走了。”鲁青青知道宋宁不高兴了,她向来不喜欢和人吵架。 丁秋香被拖出去,她怒道:“你拉我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放手”丁秋香回头就抽了鲁青青一巴掌,骂道,“什么时间不早了,我和阿宁说话都不能说了吗?” 鲁青青捂着脸正要说话,正屋里,鲁张氏的怒火一下冲了上来,指着丁秋香就道:“好好的说话,你怎么能抬手就扇耳光?” “你当着外人的面说打就打,以后成亲过日子,岂不是要把我儿子打死?” 她冲到院子里来,将鲁青青一扯护在身后,指着丁秋香道:“滚,不然我都要抽你了。” “你、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你们给我等着!”丁秋香躲脚道,“退婚!” 说着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秋香。”鲁青青要去追,鲁张氏一把将他扯住,喝道,“你敢去追,就没我这个娘!” 064 对她信任(三更) “娘。”鲁青青道,“我皮糙肉厚打就打一下,没关系的。” 鲁张氏眼眶一红,道:“我有关系,打在你脸上,疼在我心里!” “娘,我、我不去了还不行。”鲁青青哄鲁张氏,又偷偷给宋宁打眼色,宋宁道,“青哥,我也觉得你应该审视一下你们的感情。” “恋人、夫妻之间不平等、互相尊重,日子长久不了。”宋宁将他和鲁张氏都拉进来,“她不尊重你,将来不会心疼你,即便你累的奄奄一息,她还怪你挣钱太少。” “秋香不是这样的人。”鲁青青说着在桌边坐下来,咕哝着。 宋宁拍了拍他肩膀:“明天再说,都冷静冷静呗。你先哄哄你娘!” “你听听阿宁说到话,一点脑子都没有。”鲁张氏甩手出去,“都回家,别打扰阿宁休息。” 鲁家一家四口回家去。 宋宁刚要关门,门口来了个小厮,偷偷摸摸地喊道:“宋姑娘,我是梅大人派来的,换他私章的。” “这是一千两。” 宋宁接过银票,把私章还给对方,拉着一脸狐疑的杨氏回房关上房门,压着声音道:“娘,您冷静一点,我给您看些好东西。” 她这么说,杨氏还真的没办法冷静了,坐在桌边看着她:“什么东西?” 宋宁拆开包袱,顿时满室金辉。 杨氏惊的捂住了嘴。 “还有这个。”她把银票也放在桌上。 “哪里来的钱,到底怎么回事?”杨氏声音都开始发颤。 宋宁把两份钱的来路和杨氏解释了一遍:“……富贵险中求。” “更何况,梅成桥的两千两毫无险情,而赵富贵两百两黄金,我也有信心稳稳妥妥赚到。” “赵富贵是谁?”杨氏问她。 宋宁低声道:“等您看到他,就知道我这名字多贴切了,就是一朵人间富贵花。” “总之您别怕,我心里有数。” 杨氏看着一桌的钱,还是一脸忐忑。 宋宁给她解释了许久,杨氏才忐忑地应了,连夜在灶膛边上挖了个洞,把金子埋进去又盖上柴火。再把银票缝在宋宁一件旧衣服的衣襟里。 宋宁沐浴,杨氏给她擦背,忧心忡忡地道:“现在不愁没钱花,可却发愁你的安全了。” “再过半年,您也不用担心我安危了。”宋宁擦干净身上,杨氏笑问道,“为什么?” “因为半年后,保宁就没人敢惹我了。”宋宁道。 杨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了指外面:“像刘氏族人似的?” “对。”宋宁小声道,“而且我们还能揣着钱逃。” 杨氏想想觉得对,胆子也大了起来:“你说的对,只要我们母女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家。” 这一夜,母女两人挤在一张床上睡着,宋宁给她说胡清远案子的细节,杨氏听着忽然想到什么,道:“对了,王姐她妹子有话和你说,但你不在家,我就把这事忘了。” “说了是什么事吗?”宋宁问道。她今天去胡府搜查的时候,王婶不在。 杨氏也不是很确定,想了想道:“说她有什么证据。” “我明天正好要再去胡府。”宋宁道,“您早点睡,我不在家的时候您就在苗苗家和伯娘作伴。” 白天,两家人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家,所以她们都是一起做针线活,一起吃午饭的。 “明天估计她没空,两家要走过小定了,日子估计定明年开春。”杨氏道,“我这样的身份不好一直过去,不吉利。” 宋宁也不强求:“那您把门关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您哪天您听到了我不好的消息,千万不要冒险去找我。” “什么不好的消息?”杨氏紧张的抓着她的手。 “现在不清楚,但假如遇到危险了呢。您不要慌,听到以后就收拾钱和衣服,到桥对面娄府别院的桔子林等我,我会去找您。” 杨氏抿着唇,点了点头道:“娘记得了,有危险保护好自己,不给你拖后腿。” “不是拖后腿,是怕我无暇照顾您。” 杨氏点头。 母女二人说话到半夜才睡,第二天一早,宋宁跑了半城打了一套出勤操回来吃吃过早饭,就往行宫去。 鲁苗苗蹲在门口看着她:“不用我陪着吗?” 宋宁道:“下午或者晚上我们还要去胡府搜查,到时候我来找你。” 鲁苗苗挥着手:“那你早点回来啊!” 宋宁到行宫时,是卯时过半。 刚到门口她愣住了,吃惊地看着正拿着抹布在擦石狮子的梅成桥,问道:“大人,您骗我?” “啊?”梅成桥更吃惊地看着她,“我、我骗你什么了,我没有啊?” 宋宁道:“您说把伺候十殿下的活给我的,现在您又反悔了?” 梅成桥听着脸是青一阵白一阵,他诚恳地道:“宋姑娘误会了,十殿下说昨天第一名到行宫的人,在他跟前伺候,后一名的……守大门。” “还、还要管门口的卫生,要纤尘不染。” 这大街上呢,要纤尘不染,也太难了。 宋宁也是面皮紧了几分,赵熠这个人也太难琢磨了! “快进去吧,时间可不早了。”梅成桥道,“不要惹殿下生气。” 宋宁进了内院。 一过了影壁,她就发现外院停了不少轿子,各家的轿夫正蹲在轿边休息,看见她来纷纷打量着。 宋宁狐疑地进了内院,路过假山时,她发现昨天伏雨想骗她搬的那块太湖石还在原处。 这块石头很丑,放在这里确实碍眼。 她没停,直奔主院。 伏雨和秋纷纷守在门口,正厅里已坐满了官员。 应该是保宁府、县的官员,一早来给赵熠问安。 这样一对比,梅成桥好可怜。 宋宁朝里面瞄了一眼,看见赵熠在喝茶,她后退了一步,指了指风亭对伏雨道:“我去那边等着。” “不用等,爷对你很重视,所以让你来了以后,直接进去。” 宋宁冲着伏雨挑了挑眉:“不是有秘密任务让我做的吗?让我这么进去的话,岂不是暴露了,我还怎么做秘密任务呢?” “你有能力,没事的。”伏雨道,“去吧。” 宋宁冷笑了一声。 反正一百两在她手里了,大不了事办不成,剩下的一百两她不要了。 至于到她手里的钱她是不可能吐出来的。 宋宁大步进了正堂。 赵熠坐在正中的八仙桌边喝茶,他今天穿着一件很奢华的银红长袍,云纹打底,一条条金银脉路和闪光边角,浮夸至极。 这衣服不管谁穿都是一身厚重的庸俗,让人觉得,是穷了十七代,这一代人突然富裕了,必须处处显摆嘚瑟招摇过市。 但现在是赵熠穿着,宋宁觉得,一切都恰到好处,介于俗和仙之间,刚刚好。 她觉得赵煜将人间富贵花这份气质,拿捏的非常精准。 “给十爷问安。”宋宁直奔前头行礼。 正堂左右两边的圈椅上,各坐了四位,前面四位穿官服,后面四位是寻常便服。 赵熠也打量了她一眼,她穿了一件雪青的褙子和一件黛蓝的裙子,头发不知梳的什么玩意,扎了个包堆在头上。 赵熠觉得眼睛疼,便揉了揉,才指着挨着他的一张小椅子,对宋宁和气地道:“来,坐!” 宋宁愕然,她坐? 不是她不敢坐,而是她不该坐。 “怎么了?”赵熠在椅子上拍了拍,“要我扶你?” 宋宁干笑着将屁股放在那把椅子里。 椅子离赵熠只有半臂的距离。 她一抬起眸,就看到对面八双目光正灼灼盯着她。 头一位当然是保宁知府窦万钊,在他对面和左右的都穿着官服,应该是知府衙门或者几个辖县的县令。 在这些人后面,宋宁认识最后的余荣,和余荣对面坐着的娄明宇的父亲娄山,以及窦万江。 “这位是……”在窦万钊对面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问道。 要说是赵熠喜欢的女子,可这容貌打扮,肯定不符合赵熠的喜好。 可赵熠偏偏又对她很不同,这就让人猜不透了。 “民女宋宁。”她辈分最小,就自己起身自我介绍,“给各位大人、先生请安。” 余荣冲着她挤了挤眼睛,宋宁也回敬地挤了挤眼睛,算打了招呼。 其他七个人中,发出了一声惊呼声,随即声音被压住,宽敞的正堂内,鸦雀无声。 不管以前有没有见过宋宁、听说过宋宁,但经过昨天之后,在座的就没有人不认识她的。 毕竟,胡清远还鼻青脸肿地关在县衙的牢房里。 “往后我在阆中的琐事,就交给她和阑风负责了。你们有事就找她便是。”赵熠道。 我怎么不知道升职的事?宋宁面无表情地看着赵熠。 刚才发问的那位官员起身,道:“十爷,让她一位姑娘打理您的起居,微臣怕她没经验,让十爷您不舒坦。” “她能力很好,昨天我已经见识过了,她也和我保证,好好做事好好照顾我,你们不必担心。”赵熠说完,非常直白地给了宋宁一个我相信你可以的鼓励的眼神。 宋宁:“?” ------题外话------ 我是一个么的感情的要票机器。 忽然想到,我现在虽然月票是十一名,但是一个人只能五票,而我刚刚上架跟读的人不够多,那岂不是在几天后大家都不能再投了?? 这个政策规矩,好伤人。 065 多谢关照(一更) 发问的官员坐回去。 “那你好好做事,好好照顾十爷。”窦万钊叮嘱宋宁,“行宫有事,不管何时何地,你尽管来找我。” 宋宁起身应是。 赵熠难道是打算让她以这样明目张胆的方式,打入窦府,然后明目张胆地进入他的后院,明目张胆的和他的妾室做朋友? 这什么计谋? 赵熠有病吧? 宋宁看了赵熠一眼,意味深长。 赵熠接受到她的眼神,把自己喝的那盅递给宋宁:“来,喝茶!” 是那套青花的一只茶盅。 价值连城。 宋宁摆手:“不……”一句话没说完,赵熠的脸就变成了你不识抬举我会生气还会伤心的表情。 “多谢十爷。”宋宁接过来,茶盅很贵重她小心翼翼。 关键没有托盘,她直接端着杯子。 一杯热茶,烫手! “喝吧。”赵熠道。 喝你脑浆!宋宁笑呵呵地道:“有些热,我凉凉。” 她把杯子小心翼翼端着,越过赵熠往桌子上放,手……颤巍巍…… 越过他时,宋宁就听他在耳边用只有她的声音,道:“你敢泼我身上,这衣服你赔了。” 宋宁看他衣服。 “江南织造新出的,一匹布五百两黄金。” 宋宁手稳的很,茶盅稳稳当当放在桌子上。 对面,窦万钊几个人脸色早已在赵熠给宋宁喝茶的时候,成了万花筒。 赵熠是多讲究的人,他把茶盅给宋宁喝,可见对她一点都不见外。 其次,两人这贴在一起说话,神色间满是男女情爱暧昧。 “十爷好这口?”窦万江无声地用嘴型问余舅爷。 余舅爷摊手:我也不知道。 窦万江又试着用另外一种角度去重新打量宋宁,说实在的,遮住那个胎记,五官确实还不错,可胎记遮不住,所以该丑还是丑。 年轻人的喜好他不懂。 “散了吧。”赵熠道,“帮我发帖子,明晚邀请阆中的青年才俊来行宫听戏。” 人家年轻人相聚都是去青楼,他和老年人一样居然是听戏,宋宁轻蔑地撇他一眼。 赵熠忍着,揉了揉眉心。 窦万钊连连应是:“此事就交给我侄儿窦骅和娄大人的公子娄明宇,他二人都是青年才俊,定能将此事办妥当。” “你安排我放心。”赵熠挥了挥手,“都回去吧。” 大家起身行礼告辞,鱼贯往外走,忽然,赵熠喊住了窦万江:“……有个事麻烦你。” 窦万江眼睛一亮,拱手道:“请十爷您吩咐。” “门口假山边上有个石头,昨天搬出去我有些后悔,遂让伏雨搬进来,今天一看还是觉得搬出去的好。” “你能者多劳,顺手带出去吧。”赵熠轻飘飘地道。 赵熠能吩咐他做事,窦万江当然是高兴,连连应是:“您放心,我这就带出去。” 窦万钊一脸的疑惑,可又觉得不会是他昨天让人搬走的那块。 等到了那边,伏雨指着石头道:“就这个,劳烦窦大老爷!” “这么大?”窦万江失态地喊了一嗓子,“这石头,是、是能顺手带出去的吗?” 窦万钊是一脸深思。 伏雨面无表情地回道:“要不您稍等,我给十爷回一句。” “不、不用,那能劳驾您再跑一趟。”窦万江呵呵笑着,咬着牙走一步喘三口、走三步歇一刻钟的的架势,将石头推出去了内院。 就算这样,两只手和老腰也觉得废了。 一行人回了知府衙门,关上门说话。 “这位爷,心思不好猜啊。”娄山在里面坐了一个时辰,没说什么,一直在观察赵熠。 但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倒觉得不深,才二十一,就是个孩子。”余舅爷低声道,“听说在京城那是连龙椅都敢薅一块金子去花的人。” 娄山若有所思。 “是这样就最好了。”窦万钊喝了口茶,沉了沉声,“倒是宋宁,是个什么来头?” 越看越糊涂。 “没什么来头,我查过了。”余荣道,“她娘在京城一户姓马还是姓牛的人家当丫头,嫁给她爹。她刚出生她爹就死了,她娘被老爷看中了,就带着她一口气跑保宁来了。” “前面十几年一直傻乎乎的,这些日子突然就聪明起来了。”余荣说着,又指着娄山,“两三年前,还给你儿子送香囊,你儿子没要还把人姑娘逼的上吊了。” 娄山眉头一横,虚虚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个孽子,不好好读书,就喜这些就做歪门邪道。” “你骂孩子作甚,他心里有蕊儿,哪会喜欢别的女子。”窦万江一边让小厮揉着胳膊,一边道,“要我说,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你也别多想了。” “胡清远的案子,就是她扣死了不放才闹到这个地步,她说她为了二十两,你信不信?”窦万钊道。 “为二十两?”窦万江坐直了想了想,“这理由是牵强。” 窦万钊吩咐余荣,道:“你找个人盯着她。” 余荣应是。 “去把三公子和娄公子请来。”窦万钊吩咐小厮去办事,过了一刻娄明宇来了,但窦骅没来。 窦万江一脸奇怪:“他不在睡觉,这么一大早能去哪里?” “问过门房了,说是昨天大公子出江钓了不少大鱼,三公子让他留着,今天一早他亲自送去二条巷宋宁家了。”小厮回道。 窦万江生怕自己听错了:“什么?二条巷宋宁?” “是,就是昨儿在街上打胡先生的那位宋宁。” 窦万江眼前发黑,他是看错了吗?怎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先是赵熠上心,现在他儿子也上赶着巴着去了。 “怎么回事,明宇知不知道?”窦万钊问娄明宇。 娄明宇应是,给他们说窦骅和宋宁认识的过程。 “……她虽容貌不显,但为人却很抢眼,粗暴又直接。见惯了柔弱闺秀,可能也觉得她这样的特别吧。”娄明宇安慰窦万江,“三公子是有分寸的人,就算惦记了,也不过三两日罢了。” 窦万江摆手:“你不用安慰我,反正我只要不让她进门,我们就不吃亏。” 娄明宇应是。 宋宁站在桌边磨墨,赵熠在画马。 她总结了一下,为什么赵熠让窦万江去搬石头,可能源于窦万江和余荣眉来眼去的暗语。 说的什么她没看到,但肯定惹赵熠不高兴了。 那昨天为什么让她搬石头? 宋宁看着他垂着的眼帘,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如蝶翼一般,她想把这对蝶翼折了。 总之,越好看的东西,毒性越大。 “秋纷纷这个名字,不好听?”赵熠看也不看她地道。 宋宁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很好听。” “四海、八荒,”赵熠瞥她一眼,悲伤道,“都死了。” 宋宁哦了一声,这和她没关系,她就觉得秋纷纷这名字好而已。 赵熠画完停下来,擦了擦手:“明天开堂审胡清远,审完后你就可以开始办我交你的事了。” “十爷,您今天这么高调的介绍我,弄的我很尴尬,我要是再去认识那位柳姨娘,就很引人注意了。” 赵熠道:“这是你要考虑的,与我何干?” “事情办不成呢?”宋宁问道。 赵熠丢给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宋宁在心里继续问候他祖宗。 赵熠指了指桌子上的画:“送你了,裱起来挂你家中堂,让你家蓬荜生辉。” 说着,在上面盖上了他的私印。 就他这德性,宋宁敢拿人品打赌,他爹一定不会把皇位传给他。 “十爷您的画,可不能挂,民女要收好了做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 回去就裁成十张放茅房里。 赵熠仿佛听到她在想什么,阴森森地道:“你我这么熟,过几天我会你去家私访。” “陋室不敢接驾,十爷去可太委屈了。” 赵熠负手出门,宋宁扛着画跟在他后面,就听他道:“刚才听到了吧,明天晚上我要举办宴会。不过你忙,此事由阑风处理,你记得感谢他。” “是。”宋宁道。 “明天早点来,”赵熠说完,又停下来费眼睛地看了一眼她的裙子,“回家去,把埋在地下的黄金挖出来,抠上一角去买身衣赏,明儿我再看见你穿成这样,我就让你裸着奔!” “是!”宋宁道。 赵熠不想再继续费眼睛,便道:“你去吧,别在我跟前晃悠了。” “是!”宋宁道。 赵熠冷飕飕瞥她一眼。 宋宁夹着画脚底生烟地出了院子,转眼之间没了人影。 赵熠:“……” “跑的还挺快。”伏雨道。 宋宁一口气跑到外院门口,停下来盯着那块太湖石看了一会儿,想了想喊了守门的侍卫:“把这个太湖石搬去丢掉。” 侍卫着重看了她一眼,把石头搬藏在墙角了。 她不知道,在赵熠身侧伺候,他没有吩咐的事,万事都得留一手,保命! 宋宁觉得解除了一个巨大的危险,轻松地出门,打眼就看到穿着官袍,坐在门槛上的梅成桥。 “大人?”她上去喊了一句,“您还没休息呢?” 梅成桥生无可恋地摆了摆手:“辰时下工,还差半个时辰,你下工了?” “是啊,十爷说让我忙我的事去。” 梅成桥一双眼里满是嫉妒:“宋姑娘,这差事……” “大人,如果我不接院内的差事,您可就要上午守门下午扫院子了。” 梅成桥又垮了腰。 “大人,明天公堂见。”宋宁起身要走,梅成桥喊她,欲言又止。 宋宁没空理他,回家陪喊了鲁苗苗,直奔胡府。 她要找凶器。 ------题外话------ 早早早,票票票,哈哈哈哈 066 找到凶器(二更) 胡府一夕之间天翻地覆,门口指指点点的百姓将巷子都堵着了。 宋宁一出现,大家立刻围了上来。 “宋姑娘,胡清远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堂?” “宋姑娘,您昨天可真是太厉害了,本来想夸您的,可您被十殿下请走了。” “宋姑娘,十殿下人好吗?他生的可真像画上的人啊,我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众人七嘴八舌,问的问题也是五花八门。 “是宋主任!”鲁苗苗纠正大家,“不许喊宋姑娘。” 大家又是一脸不解,不知道宋主任这称谓代表什么。 鲁苗苗很细心地给大家解释。 “宋主任,知道了知道了。”众人了解了称谓,又围着宋宁问,宋宁道:“案子的事现在还不好说,明天看衙门怎么判了。” “我听说到现在只有云燕的证据,但没有胡清远杀人的证据是不是?” 宋宁点头:“确实如此,不过运气好,十殿下来了他能给我们做主。” 大家跟着应是。 对明天的案子格外期待,但更期待的,则是再见一次十皇子的天颜。现在满城的人都在讨论十皇子的气质和容貌。 “其实看多了也就那样。”宋宁撇嘴,拍了拍鲁苗苗的肩膀,“还不如我们苗苗好看。” 鲁苗苗点着头,他其实也这么认为的。 两人敲门,开门的是刘婶,看见她一愣,面上的表情就有一点古怪,宋宁问道:“王婶在吗?” “在。”刘婶请他们进来,“他们说先生杀了罗家两位小姐,是、是真的吗?” 宋宁望着刘婶,道:“是!” “先、先生那么高洁的人,怎么会、怎么会杀人呢。”刘婶说不下去,用帕子擦了擦脸,快速走了。 她在胡府几年总是有感情的,现在阖府的主子们被关押,她心里当然不会好过。 宋宁在胡清远的草堂停下来。 昨天来搜查的时候,她在外院挖花圃,清理吴子毅的遗体,沈闻余和段毅他们在内院搜查。 云燕的房间段毅和乔四已经去过两次,唯有胡清远的书房,只有沈闻余前天夜里探了一回。 其实这个案子,如果不是云燕处理现场的话,其实是非常简单的。 胡清远根本没有打算掩饰。 “阿宁!”王婶从厨房跑过来,“我听说明天开堂审,担心你没空,准备今天晚上和我姐姐一起去你家。” 宋宁道:“不敢让您亲自跑。您找我来是发现什么了?” “有,有的。”王婶拉着她往后院去,指着最后面的倒座,“那边有几间放杂物的院子,家里置换下来的家具啊,茶碗碟子什么的,先生不喜丢出去或者送人,就都放在这里。” “前两天云小姐被你们扣押了,我就想着,她那么仔细的人,就算有什么也不会留在房里的。” “于是我就去这个房间翻了一遍,没想到没找到云小姐的,但找到了先生以前换出来的木箱子。” “箱子?”宋宁跟着王婶进了杂物间,里面确实如她所说,什么东西都有。 有旧了的桌子,也有折断了的椅子,还有掉漆的木箱柜子等家具。 “这个,”王婶在一起箱子前停下来,掏出钥匙开箱子,“我怕被人看见,这锁是我上的。” 箱子打开,宋宁看见,箱子放了好几把铁榔头。 “榔头?”宋宁将榔头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 是圆柱形的铁榔头,木柄还是新的,看上去没怎么用过。 “我记得府里以前有好几把榔头的,后来做事怎么也找不到了。”王婶道,“没想到藏在这里了。宋姑娘,这会不会是杀子毅的凶器?” 宋宁将箱子里其余的两把小榔头以及一把斧头都拿出来,对鲁苗苗道:“找东西装起来带回衙门。” 吴子毅头上的伤,昨天粗粗检验后,她认为应该不是榔头砸的。榔头砸的创伤应该有一个整齐平整的凹陷,但吴子毅头上的伤并不是。 倒像是击打面不规则的物件,比如一块椭圆的石块? 到底是什么,她需要再去衙门验尸。 “不过王婶,您提醒我了。”宋宁激动地道,“我从那天去吴子毅房里的时候,发现他房里的东西都搬空了,那搬掉的东西呢?” 王婶道:“就在这里,不会丢的。” “先生是个奇怪的人,他的鞋子、旧衣服都是留着,也从不送人。”王婶在一屋子的家具里面辨认,忽然指着一个柜子,“这里都是了,吴子毅房里搬出来的。” “我看看。”宋宁过去查看。一张桌子,两条凳子,还有散掉的竹制的椅子,宋宁拨开一堆东西,冲着鲁苗苗道,“过来把这张桌子搬走。” 鲁苗苗上来一提,就将桌子搬到一边。 “这是什么?”桌子一动,地上就有个东西骨碌碌滚出来,王婶道,“这秤砣,原来挂吴子毅房间门后面的,外面送米面来的时候,他都会称一下。” “上半年也不晓得什么时候,秤杆断了,这个秤砣就没什么用了,我收拾吴子毅房间的时候,就顺道一起带过来了。” 宋宁将秤砣捡起来,端详了许久,又递给鲁苗苗:“你闻闻。” “哦。”鲁苗苗凑在秤砣上嗅着,王婶看他们两个人,一脸的好奇,“他鼻子好使?” 宋宁点头。 “有血气,”鲁苗苗道,“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到了。” 宋宁将秤砣比划了一下,这个底部边缘部分,很符合吴子毅的伤……她将东西还给鲁苗苗:“收着,等会儿带去衙门。” “这个、这个有用?”王婶问道。 宋宁笑着对王婶道:“您帮了大忙了,谢谢!” “不用谢,能帮到你我太开心了,”王婶特别高兴,“那、那还要不要再找找,说不定还有东西?” 宋宁拉着她出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您觉得有没有?” “肯定有。”王婶听着眼睛一亮,道,“他房门是开着的,很好找,我带您去。” 宋宁笑了:“我们去草堂。” “走!” “王婶,改天让我娘做东,您几位姐妹开一席,大家聚一聚。”宋宁笑着道。 王婶笑着道:“成,他出钱买菜,我掌勺!” “宋主任烧菜也好吃。”鲁苗苗附和道。 “这真没想到,你还会烧菜,那我来烧几个你来烧几个。” 三个人说着话,去了草堂。 宋宁在草堂待了两个时辰才回去,等他们离开,刘婶看着胡清远乱糟糟的房间,悲从心来,对王婶道:“先生就算有错,可你也不能跟着别人一起落井下石吧。” “先生最是不喜别人动他的东西。” “这衣服鞋子你怎么能忍心。” 王婶一边收拾一边道:“你是可以护着先生,可是你也要想一想罗家两位小姐,想一想吴子毅。” “他们的命就这么白白丢了,多年轻的孩子啊。” 刘婶无言以对,气的走了。 宋宁到了衙门,衙门里上上下下,出门办事的到守门扫地的,没有不认识的她的。 有的笑嘻嘻和她打招呼,有的则哼一声,不搭理她。 宋宁径直找到沈闻余。 “找到些好东西,给你们看看,”宋宁让鲁苗苗将几个榔头一个秤砣都拿出来,段毅和乔四几人都围过来。 “杀吴子毅的凶器?”沈闻余问道。 宋宁颔首:“我要去比对伤痕,吴子毅的遗体还在衙门吗?” “在后院仵作房里。”沈闻余道。 “找到凶器也没用啊,不能证明凶手是胡清远吧。”段毅丧气道。 宋宁挑眉道:“上午审了?” “嗯,金广予和云燕一起认了所有的罪。”段毅啐道,“这要是上了堂,没有证据一样没用。” “苏墨如呢?她什么反应?” 段毅道:“苏墨如一直坐着没有动,也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先去验尸,然后我去见一见苏墨如。”宋宁提着东西和大家一起去验尸,等了一刻从仵作房出来,把东西递给沈闻余,“我去见苏墨如。” 她和段毅一起去了牢房。 阆中的牢房分男女,往左走一个隔断后就是女子的牢房,一间条件好的,两间条件差些。 苏墨如和云燕住在一间条件好的里,其余两间也是关了好几个人。 “这里环境比我想的好多了。”宋宁站在外面,打量着里面情形,云燕在这里已经住了几日了,她一应的东西也备的很齐,心态也显得很平稳,此刻正坐在床上,捧着书在看。 在她脚边,苏墨如正背对着门口躺着的,看不到她是醒着的还是睡着了。 她一喊,明显能看到苏墨如的身体震了一下,但没有回头来看她,就连云燕也是捧着书没有反应。 “苏小姐还适应吗,要不要给你带一床被子来?”宋宁道。 苏墨如猛然坐起来,瞪着她道:“你滚,少在猫哭老鼠假慈悲。” “对于苏小姐来说,谁是真的关心你呢?”宋宁指了指云燕,“她吗?” 云燕一顿,但视线依旧落在书上,没有动。 “苏小姐,我们聊一聊?” 苏墨如盯着她没动,云燕的视线也朝她投来,但也只是一眼,又自信地继续看书。 067 开堂审案(三更) 苏墨如看了一眼云燕,带着赌气的性质,道:“好!” 她气冲冲地踢鞋子扯门的出来。 段毅陪着他们到牢房尽头的休息室,这里是狱卒们晚上睡觉的房间。 宋宁和苏墨如都没有坐下来,两人在中间,看着彼此。 “你什么时候知道胡先生和云燕的事?”宋宁问苏墨。 “我和你出来,并不是要真的和你说什么,你不值得我倾吐心声!”苏墨如道。 她只是在和云燕赌气。 “三条人命,不值得你们所谓的姐妹之情师生情?”宋宁并不在乎她的态度。 “你和他们不一样,”宋宁看着苏墨如,“要不然你也不会找马学武来查案了。” 苏墨如请马学武来查,一是想要在衙门查清楚案件以前,确认到底是不是云燕和胡清远。 如果马学武查出来,想必她顺手就会把余下的证据和线索毁掉。 没想到马学武查到了官逸,刚刚好合她的心意,有替罪羊比毁灭证据好多了。 但可惜,事情没有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你还是想要真相的,至少,你想要让自己得到真相。”宋宁凑近些弯腰看着她,“苏小姐,每个人的几十年都是珍贵的。” “胡清远是、云燕是、罗瑟和罗觅云以及吴子毅都是。” “苏小姐嫉妒罗瑟?你比她拜师更早,可无论吃穿用度甚至住的院子,都不如她,名气也不如她。她死了你是窃喜的吧?” “可你师父和云燕之间那么多秘密,却将你埋在鼓里,你是不是也嫉妒她呢?” 苏墨如抬头看着她:“说完了?” “你好好想想呢,该说的话是要说的,毕竟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苏墨如没回她,大步离开,重开了自己那间牢房的门,如先前一样背对着门和云燕继续躺着。 云燕朝宋宁看来,冷冷一笑:“宋姑娘小心些,夜路难走人生多意外。” “多谢提醒。”宋宁道。 云燕看她一眼,冷笑着垂眸继续看书。 宋宁转身便走,忽然最后一间牢房有人喊她:“宋宁! “嗯?”宋宁走回去,就看到牢房里关了四个女人,有一位披着头发,年纪很轻的女子正看着她,“你不认识我了?” 宋宁认出来了,笑着道:“是孙小姐。” 孙巧,她接的第一个案子的主凶。 “你来办案吗,是为了阆中美人的案子?”孙巧满面的兴奋,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听八卦的样子。 不单是她,她同室的其他三位也是这样。 “是啊,为了罗瑟的案子。”宋宁打量着她,“缺东西吗?要不要我给你买了捎进来?” 孙巧点头:“要要,帮我买铺盖卷,还有还有……”她低声道,“能不能和沈闻余说一声,让我们洗个澡?” “我都二十天没洗澡了。” 宋宁颔首:“我把这话转达给沈捕头,但行不行我也不知道。” “行,可以!”孙巧道。 宋宁倒觉得惊奇,孙巧仿佛开朗了一些,她告辞要走,孙巧忽然又喊住她。 宋宁回头看着她。 “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司老六是死是活?”孙巧低声道,“那天他被带走以后,就没有再回来。我问了狱卒,他说司老六转交给知府衙门了。” “去了知府衙门,我估计他活不成了。” 宋宁顿了顿,道:“送去知府衙门的第二天夜里,他自缢而亡。” “果然……”孙巧绝望地跌坐在地上,宋宁看她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出了牢房。 宋宁出了牢房,段毅跟在她后面低声道:“孙巧当年生了一个儿子,生下来就被司老六带走了。” “儿子?”宋宁想到当时孙巧撕心裂肺的哭声,“司老六一死,她岂不是再也找不到了。” 段毅道:“不一定吧,司老六以前可能和她说过一些。不说她了。” 又道:“苏墨如是没法说了,我觉得倒不如把马学武抓回来问问,苏墨如给他一百两,他总不能什么都不问就着手查案吧?” “很有可能。”宋宁道,“他还在查官逸吗?” 段毅摇头:“不知道,这两天都没有见到他。”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几个人聚在一起,说了明天公堂的事。 “十殿下会来听吗?”沈闻余问道。 宋宁摇头,她可猜不到那位爷的想法。 “我们大人今天一早去行宫守大门了,你知道吧?”段毅捂着嘴巴笑。 宋宁笑不出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段毅的肩膀:“兄弟,你可长点心吧。” 她说着摆了摆手:“走了,明儿见。” 段毅看着她的背影,一脸奇怪:“我又说错话了吗?” “没有。”乔四很肯定地道。 沈闻余道:“我听说,她也被十殿下留在行宫当差了。” “宋主任?她怎么没和我们说?”段毅一脸惊奇,难怪不一起嘲笑梅成桥,原来她也一样。 “可能是觉得没面子?”乔四道。 沈闻余摇头,宋宁不是为了面子扛着的人,更何况,她去行宫做事很快大家都会知道。 “倒像是得了什么好处,她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知道。”沈闻余道。 段毅和乔四眼睛一亮,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宋宁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杨氏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脚步声高兴地迎出来:“阿宁,今天你朋友送了好多鱼来。” “你看,娘和苗苗还有虎子三家分了,还剩下八条。” 杨氏指着屋檐下吊着的鱼。 “鱼?窦三公子送来的?”宋宁把窦骅今天要来送与的事给忘的干干净净。 愧疚! 杨氏点头:“可不是,亲自带着人送到家门口来,引得巷子里的人都出来张望。” “你怎么认识窦三公子的,我瞧着他对你是不是……” 宋宁搭着杨氏的肩膀,阻止她把后面的话说下去:“我已经拒绝他了,但他说要对我无私奉献,我琢磨着成全别人的奉献也算是好人好事。” “可是……”杨氏要说话,宋宁道,“人情我会还,您别担心。” 杨氏想了想也是,就不再提了,指着正堂里道:“还有这个,你把画送回来没一会儿,来了一位叫伏雨的侍卫,说是十殿下的侍卫。” “帮着把十殿下赏你的画挂中堂了。” 宋宁看去,果然就看到赵熠画的那副七骏图正挂在正堂。 真的是蓬荜生辉。 宋宁无语。 “怎么了,娘是不是做的不对?”杨氏问道。 宋宁摆手:“没有,您做的很好了。” 就算不同意挂,也不敢提啊。 杨氏松了口气,喊宋宁洗手吃饭。 杨氏炖了一锅鱼和豆腐,鱼汤奶白色的香气四溢。 “青青今天又被打了。”杨氏叹了口气,“真没看出来,秋香脾气这么坏的。” 宋宁道:“哪是脾气坏,是她根本不珍惜青哥而已。” 换成娄明宇,她每天出门都能让娄明宇骑在她脖子上。 “这话你别和青青说,他一头背上去了,今天在家里被他爹娘骂,他也一声不吭,非要娶秋香。” 宋宁倒是能理解。从鲁青青十四五岁开始,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娶秋香。 为了存钱攒聘礼,他几乎什么活都做。 现在聘礼终于够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我不会说的,别人劝是棒打鸳鸯,越打越来劲儿。”宋宁吃了一碗,又起身盛了一碗,杨氏看着她试探地问道,“那你呢?” 宋宁看着杨氏,顿时失笑:“娘,您都开始曲里拐弯的问我婚事了?” “我眼高手低,估计找不着合适的。”宋宁继续吃饭。 杨氏敲她的手背:“什么叫眼高手低,你这么好,谁都配不上你。” 母女两人吃过饭,又一起做针线活,隐隐约约能听到隔壁的吵架声。 第二天辰时,阆中县衙升堂审罗瑟姐妹案。 宋宁一早洗漱换衣服,她拎着一件雪青色的上衣,犹豫了一下问杨氏:“这颜色不好看?” “是不好看。”杨氏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这么突然问这个了,你买的时候娘就反对来着,哪有小姑娘买这种颜色的衣服?” 宋宁撇嘴,换了那件暗沉沉的鸦青色。 她小时候用尽所有的力气活着,长大后费尽力气的上学,后来是费尽力气的工作……从来没怎么在意过穿衣打扮和自己的这张脸。 也缺少对美和精致的追求。 “要不,娘今天给你再去买两匹布回来?”杨氏高兴地道。 宋宁摆手:“您买您穿吧,我这身挺好的。” 她一件鸦青色的上衣,下面是杨氏给她做的白色的条线裙子,头发挽了个纂儿就走了。 杨氏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地笑着。 宋宁一出门就看到坐在院门的门槛上的鲁苗苗和虎子,她奇怪地看着两个人:“干什么,大清早蹲这里,不知道的还当养了两只小狗。” “汪汪,我是大狗。”鲁苗苗道。 “我、我是老虎。”虎子嘿嘿笑着,上前来眼巴巴地看着宋宁,“我也想去衙门看审案子,能去吗?” 宋宁也是头一回,她蹙眉道:“一起去看看,如果不让进你再回来呗。” “行!”虎子冲着院子喊道,“峰哥峰哥,宋主任同意了,我们走。” 刘峰绞着手指,害羞地走了出来。 宋宁看着三个人一脸无奈,招了招手道:“走吧,反正不行就回家,就当遛弯儿了。” “嗯!”鲁苗苗也跟着点头。 刘峰还有些不好意思,跟在鲁苗苗后面,四个人路过巷口的井时,好些刘家的人看着他们,在讨论宋宁这几天做的事。 “她们都说你得罪了胡先生、得罪了梅大人还得罪了十皇子,命肯定保不住了。”虎子低声道,“还说要让你们离开这里,住别的地方去。” 宋宁笑了,道:“那就让他们来赶我吧。” “谁敢啊,昨天在祠堂商量了一个下午呢,今天也没有人敢来找你。”虎子嘿嘿笑着道,“我爹说,没有敢给你不痛快。” 刘峰听着面红耳赤,昨天商量的那些人里,就有他爹和哥哥。 他昨天晚上为宋宁说话,又被爹追着打了一顿。 他真想离开这里,可又没手艺又没本事。 四人说着话到了衙门外,没人拦着他们,直接进了后衙。 “沈捕头。”宋宁见沈闻余正和一个小差役在说话,她上前打招呼,“几个孩子都想来见识见识,我们能待在哪里?” 刘峰脸更红了,宋宁说他是孩子的时候说的那么自然。 明明她就比他大一岁多点而已。 “隔壁有房间,你们自己去吧,还有一刻钟才升堂。”沈闻余指着一边的空房,“别出声就行了。” 刘峰和鲁苗苗三个人使劲点头,小心翼翼去房里找地方坐着。 “我也去吧。”宋宁问沈闻余,她属于编外人员,似乎没资格上堂。 沈闻余道:“你等会儿,我有话和你说。” “十殿下一会儿就到,梅大人和府衙里的几位大人都等着呢。”沈闻余小声道,“看这情形,说不定会传你上堂。” 宋宁搓了搓手,道:“行,我先去隔壁喝茶,传我我就上。” ------题外话------ 今天李小姐生日,但叛逆期的小孩,昨天就已经把蛋糕吃掉了!!! 真的盼开学,唉!!! 068 草草审讯(一更) 一声鼓响,阆中县令梅成桥一身官袍地出来。 随即保宁知府窦万钊和知州邱伟鹏一同上来,在右边落座。 两人对面的位置还空着的。 今天审的是胡清远,川地大儒,保宁传说,所以一早阆中的百姓,甭管有事没事,都早早来了在院子占了位置,而最显眼的,则是统一着装的明珠学院的学子们。 宋宁在窗户缝里数了数,估计有三十七八。 “都是为胡清远壮声势的?”刘峰问道。 宋宁颔首,道:“就看他们一会儿有没有胆子冲进来抗议。” “十殿下在阆中呢,他们应该没这个胆子。”刘峰讥讽地道。 宋宁一拍脑袋,她把那尊佛忘记了。 正说话,忽然听到传报声,有人道:“十爷到!” 里里外外所有人都跪在路两边。 宋宁得意洋洋透着窗户看着门口:“得亏在房间里,我们不用跪。” 等话说完,回头去就看到房间里的某几人,已经稳稳跪着了。 宋宁无语,接着扒着缝隙看,就见阑风和伏雨一抖红毯,毯子不快不慢地朝衙门口滚动着铺开…… 赵熠一身银色绣狮纹锦缎长袍,长身玉立于门前,目光略略一扫,便大步而行,瞬时,四周景致黯然失色,成了他的陪衬。 他微垂着眼帘,并不看任何人……一天前宋宁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看任何人。 现在她知道,因为看不美的东西,费他的眼睛。 而昨天,她分明记得赵熠也没有正经给她落一段视线。 因为她也让他费眼睛了。 矫情,宋宁咕哝了一句,赵熠仿佛听到了一样,视线突然投向她这边,她迅速将窗户合上。 听力也太好了吧? 赵熠并没有停下来,径直到公堂内。 里里外外齐声山呼请安。 宋宁又贴着公堂的这边的墙听里面的动静。 请安过后,赵熠在上座落座。 “十爷,您看要不要开始?”梅成桥问道。 赵熠颔首。 “带四位案犯!”梅成桥道。 随即,胡清远和云燕等四位被带了出来,胡清远有功名在身,只给赵熠磕头后他就可以站在公堂中,而其他三人则是一字跪着。 门口,一阵喧哗惊呼之声,有人激动地喊道:“先生您受苦了!” “先生。” 娄明宇和苗庆安也在其中,虽不至于哭喊着,可脸上的神色,显然还是心疼胡清远的。 “你们说,先生会不会被定罪?” 娄明宇道:“不会!这个案子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证据,可以证明三个人中任何一人是先生所害。” “对,都只是线索而已。”苗庆安道,“就算现在公堂上十殿下不帮先生,等案子到了京城审核,也能平反。” 大家都跟着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那云小姐她们也肯定没事了?” 苗庆安他们看着云燕的侧影,一时无言。 公堂内,梅成桥已经读完沈闻余昨天整理出来的,所有的线索和证据,他看着下面跪着的几个人,道:“胡清远,你对杀害罗瑟、吴子毅以及罗觅云三人的案件,可认罪?” 胡清远叉手,回道:“所有的线索看似都成立,甚至还有证人,可是并没有一项能证明,三件案子是出自我手。” “所以,我并不认罪。” 公堂内很安静,公堂外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就是,一个证据都没有,还定什么罪,太牵强了。”有学子道。 有别的声音的道:“可是真正死了三个人,尸体都挖出来了,这个你们怎么解释?” “那就不知道了,我们就只讨论,胡先生到底是不是凶手。” 另一边道:“前一天宋姑娘说的很清楚了,分析的也很清楚,你们现在再来否认就太小人了。” “宋宁?大家都知道她和胡先生有仇,听说以前她也跪在胡府门口,想像罗瑟一样求先生收她,可是先生拒绝她了。她一直怀恨在心,现在报复呢。” “就是就是,她还曾经给娄明宇送……”有个学子附和,话没说完,忽然朝前栽倒,摔了个狗吃屎,“谁、谁踹我?” 人群里大家都摇着头。 “散衙别走!”窦骅从人群里走出来,指着他阴森森地道,“打不死你,爷是你祖宗!” 那人吓了一跳,赶紧给窦骅赔礼道歉。 这边闹着,公堂内气氛懒散,窦万钊给赵熠添茶,跟在茶馆似的很惬意。 本来,这些人都是向着胡清远的,审,都是看赵熠的面子,现在赵熠不发话,他们当然就坡下驴,巴不得能糊弄过去。 “怎么又停了?”赵熠难得抬眸扫了一眼梅成桥,“等我给你鼓掌叫好?” 梅成桥忙站起来行礼,连道不敢。 “胡清远!”梅成桥猛一拍惊堂木,“你不认罪,那三个人是谁杀的?” 胡清远正要说话,忽然云燕道:“大人,三桩案件都和先生无关。” “罗瑟的死是我所为,三月初三下午我驾车回到城内,夜里潜入她房中将她掐死。” “第二天一早,趁着城门开的时候,我回了玉龙潭。” “至于罗觅云,她来质问是不是我杀了她姐姐,她还要去找先生告状,于是我追到桔子林将她杀了。” “至于吴子毅……”云燕说了一半,金广予膝行了一步,大声道,“吴子毅是我杀的。” “他对先生不敬,我一怒之下将他砸死了。” 梅成桥顿时问道:“你砸了几次?凶器在何处?” “我砸了三次,凶器是一个榔头,杀了他后我将他埋在花坛内,把那个铁榔头丢到江里去了。”金广予道。 梅成桥点了点头:“说的到是吻合。”又道,“你杀他是因为他对先生不敬?” “是,请大人定罪!” 梅成桥一脸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对书记官道:“把两份供词给他们两人画押。” 书记官上来让他们画押了。 “十爷,您看……”梅成桥起身到赵熠面前,“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胡清远,而云燕和金广予两人的嫌疑反而更大一点。尤其是云燕,不但有证人还有证据。” “这不还有一位吗?”赵熠用下颌点了一下同样跪着的苏墨如,“怎么不说话?” 梅成桥一愣,不明白赵熠为什么提到苏墨如,但还是回道:“这个案子,她不是知情人。” “问一问吧。”赵熠道,“她要认罪,你一堂就能定三人罪,这一上午你也不算白忙活了。” 还有这样的说法?梅成桥眼皮子紧跳了几次。 窦万钊和邱伟鹏对视一眼,两人也是满面尴尬。 门外有人闷着笑。 “苏墨如,你可有什么说的?”梅成桥硬着头皮问道。 苏墨如垂着头回道:“没有!” “十爷,她说没有。”梅成桥回道。 “嗯。”赵熠撑着面颊,昏昏欲睡的样子,梅成桥愣了愣,求救似的朝阑风看。 阑风眼观鼻鼻观心。 梅成桥的额头就渗出一层汗,他望着窦万钊,哀求地喊了一声:“大人。” 窦万钊白了他一眼,不得不起身对赵熠道:“十爷,胡清远一案,两位主凶都承认杀人之罪,今日便判了,明天微臣将判词和卷宗送去京城,您看可行?” 赵熠换了只手支撑着,仿佛只是熟睡的过程中,换了个姿势而已。 窦万钊一脸尴尬,也去看阑风。 阑风回给他一个同样无助的表情。 “判了吧。”窦万钊指挥梅成桥,“凶手承认了,证据和线索都齐全,还拖延什么。” 梅成桥应是走回桌案坐下来,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云燕、金广予听判。” “依大周律法……” “大人!”沈闻余听不下去,上前打断道,“吴子毅的遗体还在后衙,完全可以再验一次,所以请大人传宋宁上堂。” 梅成桥看着他,脸色顿时一沉又小心看了一眼赵熠,见赵熠依旧没什么反应,顿时指着沈闻余道:“退下!” “大人,此案关乎三条人命,怎可草草了之。” 他话说完,门口听着的百姓也有人喊道:“昨天宋宁说的好好的,为何今天不清她来上来,把这个案子说清楚?” “分明就是想糊弄过去。” 宋宁靠在门上,听着隔断后的说话声,打了个哈欠和鲁苗苗几人道:“没想到审案审的这么随意!” 她以为上了公堂,有这么多人看着,怎么着也得按照律法办事。 谁知道,有的人胆子比她想象的大多了。 占着没有证据,就打算草草了之。 “宋主任,你看那个谁。”鲁苗苗推开缝隙,指着外面。 宋宁过去,就看到乔素锦披麻戴孝地站在公堂门口,她满面的愤怒,紧紧攥着拢在袖子里露出来的一截刀刃。 听着公堂内,梅成桥训斥沈闻余的话,乔素锦慢慢往台阶上…… “来人,将沈闻余带下去先行关押!”梅成桥道。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砰一声响动,随即外面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 “怎么回事?”窦万钊问道。 他话落,众人就看到正门口,宋宁用半截窗框拦着了一位披麻戴孝的女子! “大人,”衙门差役上前,指着宋宁道,“她把咱们的窗户被掰下来了。” ------题外话------ 有月票吗?来自灵魂深处的问题…… 069 一件血衣(二更) 乔素锦看着拦着自己面前的宋宁。 “你带刀冲进去,不但杀不了任何人,还要把自己的大好年华搭进去。” “事情还没结束,不到最后谁输谁赢不好说。” 乔素锦问道:“真的会赢吗?” 宋宁道:“不好说。”她话落,人群中,窦骅竖着大拇指喊道,“宋主任,好身手!” 宋宁冲着他谦虚地笑了笑,招手道:“来,帮我照顾一下我的朋友。” 窦骅点头:“成!” 在同窗异样的目光中,窦骅颠颠地跑上来,把乔素锦带下去。 隔壁没了窗户的房间,刘峰捂着嘴,道:“她、她砸了衙门的窗户?” “多小的事不值得你这么惊讶。”鲁苗苗咕哝着,将他推开别挡着自己的视线。 刘峰嘴巴捂的更紧。 门外,宋宁清了清嗓子,整理了鬓角碎发,抬脚跨进了公堂内,冲着所有人抱拳:“十爷,各位大人,早上好!” 撑着面颊的赵熠并未睁眼,嘴角却是满意地勾了勾。 宋宁客气地道:“这几位犯人,你们也早上好啊!” 胡清远气的眼前发黑。 “宋宁,你简直胡闹,这里是公堂,快出去。”梅成桥压着声音轰她,毕竟在前天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不为人知的交情。 宋宁也占着交情,嬉皮笑脸地道:“大人,这案子我负责,现在升堂审问,肯定是要听一听我的推断吧?” 宋宁笑盈盈上前去,隔着台子对梅成桥低声道:“大人,十爷都没有赶我走,您要再赶,可能就不是守门这么简单了。” 梅成桥一愣,发现赵熠嘴角噙着笑,比刚才可愉悦了不少。 难道他刚才就是在等宋宁? 再看窦万钊两人,也是不吭声。 他、他又强出头了? 梅成桥看着宋宁,嘴角直抖。 “大人同意了?”宋宁笑着后退几步,抱拳道,“多谢殿下,和几位大人。” “那作为此案最直接的办案人员,我有几点要向各位回禀!” “关于凶手杀人的过程和细节,以及云燕作为帮凶的证据,刚才大人已经重复过,那天我在衙门前,也说的很详细,就不再细说。”宋宁道,“这个案子,对于凶手来说,杀人的手法非常简单。” “造成它扑朔迷离的原因,是因为有个心思周密的人帮凶手清理了现场。” 宋宁道:“这个人当然就是云燕,她有罪,但她却不是凶手。” “你没有证据,一直在臆想。”云燕道。 胡清远难得开口,道:“云燕,不必费口舌,不过是跳梁小丑。” “就如我当年告诉你们,女子亦要多读书才,否则,便是这样的为人!” 宋宁笑了:“胡先生一直清高,不愿和俗人多言,今天反倒是开了金口和我辩解了。” “你又想故技重施,引我认罪?”胡清远道。 宋宁摇头:“今日大可不必,因为现在就算你不认罪,也一样能定你的罪!” 胡清远气息一顿。 “劳驾沈捕头。”宋宁和沈闻余道。 沈闻余颔首,拿了一个秤砣上来,宋宁提着这个秤砣和众人道:“经过我对死者枕骨以及两侧的伤痕比对,杀死吴子毅的凶器,就是这个秤砣。” “胡府的两位厨娘也确认,这个秤砣一直挂在吴子毅的房间,每一回店铺送货来的时候,他都会称重比对重量。” 赵熠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望着她,面无表情,但目光透着兴味。 梅成桥问道:“挂在吴子毅房间?” “是。在他的门后的墙上。”宋宁望着胡清远,道,“当时,是吴子毅被关在衙门三天,放出来以后,他曾找过他的未婚妻乔素锦,求她和自己一起离开这里,并说自己有危险。” “他说的危险是什么呢?” 宋宁拿出一封信,展示给大家看。 “这封罗瑟的告别信,在吴子毅手中,所以我怀疑吴子毅所知道的事,很可能远远多过他说的。” “他没有将自己知道的告诉衙门,但凶手却并不相信他。那天他见过乔素锦后,从外面回来,正好遇到了那个凶手。” “两人在吴子毅的房间说话,或许发生了争吵,总之,凶手情急慌乱之下,抓住了门口的秤砣,砸向吴子毅的后脑。这样的伤吴子毅当时便难有反抗之力。” “于是,凶手又追补两次,吴子毅当场死亡。” “凶手丢下秤砣,和每一次杀人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于是,也和每一次一样,果然有人帮他收拾残局。” 宋宁说完,看着胡清远,道:“胡先生,我要是漏了,欢迎补充!” 胡清远撇过脸去不说话。 “难怪那天宋姑娘进了吴子毅房间查看。宋姑娘说的没有错,事情的经过大概如此。”金广予接的话,“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秤砣还在,我还以为丢了呢。” 金广予说着话,脸上挂着笑意,神色笃定。 “金管事只是处理善后而已,大可不必认罪。”宋宁笑着道,“你们先生的好习惯,实在是太帮忙了,因为他没有丢掉的东西不只是秤砣,还有个东西。” 金广予脸色一变,胡清远也是眸色渐沉,看向正端着托盘进来的段毅。 托盘盖着布,但他透过布,猛然想到了一件东西。 “什么?”云燕问道。 宋宁解开托盘上的布,道:“是胡先生的长袍!” 她说着,刷一下将长袍抖开。 是一件天青色的素面锦长袍,做工很考究,和胡清远的气质也很配,但此刻,这件袍子却让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长袍上,从胸口到衣摆,几乎一整面都是血迹。 “这个血迹从胸口到衣摆,是典型喷射型血迹。”宋宁牵着给所有人看,“这件衣服在胡清远的房间里搜到的,这真的要感谢胡先生不丢私物的好习惯。” “现在,我虽费了一点力气,但总算是有收获的。” “有了这个,胡先生认为我还需要诱供吗?” 窦万钊沉沉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胡清远连杀人的衣服都还留着。 这什么习惯,就算不舍得丢私物,也不至于将一件带血的衣服一直留到今天吧! 公堂外,明珠的学子们已经没了声音,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件衣服。 其他人各个激动起来,有人道:“有了这件事衣服,他不认罪也得认。” “你做假!”胡清远忽然大声道,“衣服是我的没有错,但这血迹却不是。” 云燕也道:“这件衣服是我去年给先生收拾起来的,他今年都没有拿出来过,怎么可能有血迹。” “事到如今,还要再抵赖吗?”宋宁嗤笑道,“凶器、证人、凶衣……如此多的东西都在,你们还要否认吗?” “为什么你们有底气否认?”宋宁对胡清远大声道,“没有人会维护你,窦大人刚正不阿不可能维护你,梅大人秉公执法也不可能维护你。” 两位大人互看一眼,撇过脸去。 他们想维护。 “现在的事,已经由不得你们了。”宋宁说完,猛一转身,抱拳对梅成桥道,“人证、证据以及凶器都俱全,请大人明辨!” “主犯胡清远、从犯金广予、云燕,请依法判他们罪责。” 梅成桥盯着那间带血的长袍,眉头直抖。 “我说了,不可能!”云燕突然站起来,一把将宋宁手里的衣服抢过来,疯了一样使劲扯着,“不可能,这上面的血迹是你做假的。” “没有,就是我从胡清远的房间搜出来的。” “假的,假的!”云燕重复着话,使劲去扯,奈何衣服太厚,她根本扯不动,“不可能,是假的,假的。” 宋宁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为什么是假的,真的被你丢掉了,还是洗干净了?” “被我……”云燕脱口回她,但说了一半却生生忍住,她忽然明白了,宋宁根本就是拿了一件加衣服在诈她,她对梅成桥道,“大人,快手做假是要当从犯论罪,决不能轻饶她。” 宋宁笑了,无所谓地道:“如果我做假,甘愿受到惩罚。” “你!”云燕忽然发现,她面对手里这件事明明是假的证物,却无能为力,她没法去否认,这上面的血迹不是。 “证明啊,你证明是假的啊!”门口有人喊道。 “是啊是啊,口口声声说是假的,又说不出为什么假,那就是真的了。” 宋宁很认同地点头。 “我证明!”忽然,一直跪着的苏墨如大声道,“我证明!” 大家的视线刷一下投向她。 “墨如?!”云燕脸色一瞬间煞白,胡清远也看向爱徒,神色莫测。 宋宁负手走过去,蹲着看着苏墨如,道:“苏小姐,要证明什么?” 苏墨如看着她。 宋宁冲着她笑了笑,道:“请说。” “我要证明,这件衣服、是真的!”苏墨如几乎是一字一句,声音极沉,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宋宁笑了。 “苏墨如,你疯了?!”云燕失声喊道。 070 就地砍了(三更) 胡清远失望地看着苏墨如。 苏墨如起身,朝云燕走了几步,停在她面前,压着声音道:“我不但能证明这件事是真的,我还能证明在罗瑟遇害的那天晚上,你和先生下午都回到了阆中。” “说好的住别院,你们回来干什么?”苏墨如问道,“说啊!” “苏墨如,你怎么能这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等你、等师父告诉我。可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事到如今,你们要打算永远瞒着我吗?”苏墨如道。 她从三月初三等到今天,云燕和胡清远都没有和她说过,就连这两天她们关在一起,她也是一句没有对她提过。 云燕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就为了这些?” “我们是一家人吗?”苏墨如质问道,“你们根本没有把我当自己人。” 她这半年猜测的那么辛苦,她为了她们请马学武回来查案……她将他们视为所有,可却没有人将她当作家人。 “先生,您说您对我们是一样的,可是您并没有。”苏墨如盯着胡清远道,“云姐自梳陪您一辈子,您没有反对,罗瑟要离开家,你宁愿毁了她都要将她留住。” “可是我呢?”苏墨如涕泪横流地吼道,“你从来没有留过我,在您的心目中,我是不是连觅云都不如?” 胡清远盯着她,压着怒火道:“现在提这些有什么意义,闭嘴!” “我不闭嘴。”苏墨如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师父,我们有难一起当,我不怕死当我怕一个人活着。”苏墨如道。 胡清远的身体气的晃了一下,云燕用尽了全力扇了苏墨如一巴掌:“你受了奸人的蒙骗了。” “谁也骗不了我。”苏墨如根本不在乎这一巴掌,“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云燕跌跌撞撞跪下来,浑身无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怎么样才能定罪呢?”宋宁一脸懵懂,问梅成桥,“大人,我是新人不懂律法,不知还差什么可定罪,我再去找一找?” 梅成桥假装揉着眉心,实则遮挡了自己的眼睛,拼命给宋宁打眼色,让她冷静一点,不要得寸进尺。 “大人,您眼睛怎么了?”宋宁担忧地道。 梅成桥一脸隐怒。 宋宁其实很恼火,她第一次做快手,第一次查案,第一次在公堂上,见识了一个地方“法庭”如何明目张胆弄虚作假糊弄百姓。 她忽然明白了,胡清远为什么那么自信,杀人能够随便杀。 这么多人护着,律法于他不过是草纸上的字,他有什么可怕的? 换成她宋宁,她也能横着走。 “大人!”宋宁抓着梅成桥的惊堂木猛然一拍,“梅大人,律法您是背不清楚吗?” 梅成桥气的要撅过去了:“大胆,这我的桌子。” “我知道啊大人,我就提醒你一下。我们时间都很宝贵,我娘今天煮了鱼头汤,吃的晚了,鱼汤会就不鲜美了。”宋宁焦急地道。 喝鱼汤,你喝我血吧,梅成桥咳嗽了一声,偷偷去打量赵熠。 “殿下……不,十爷!”宋宁忽然冲到赵熠面前,告状,“有人对您不尊重,您快打他!” 赵熠猛然睁开眼,漂亮和气的脸立刻沉了,极其配合地问道:“谁对我不尊重?” 仿佛真的有人趁着他睡着了,说了他的坏话似的。 “梅大人!”宋宁指着梅成桥。 梅成桥摆着手:“我、我没有!” 他敢不尊重赵熠吗?他只是更害怕窦万钊。 赵熠是龙,可窦万钊是地头蛇啊。 其他人一脸不解,这一段对话他们怎么听不懂? 宋宁和十殿下告状,十殿下居然问她是谁……谁能相信这么吵的公堂上,大清早的十殿下就真的睡了没听见? 显然不是。 显然是十殿下给宋宁面子,给她撑腰。 “过来,”赵熠冲着宋宁勾勾手指,“站我身后,爷给你撑腰。” 宋宁点着头:“好的,十爷!” 她跑赵熠身后站着,挤了挤阑风:“让一点位置呢!” 阑风委屈地让了个位置。 赵熠终于睁开眼,很珍惜眼睛地瞥了一眼梅成桥,啪一声,将自己手里的茶盅淬地上。 “十爷息怒!”梅成桥吓的一抖,跪在地上。 窦万钊和邱伟成也跟着跪下来。 他们一跪,正堂里所有人都跪下来了。 宋宁站的直直的,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无比的爱惜。 “一个清楚明白的案子,怎么在这就卡着动不了了?”赵熠看着梅成桥,“你要不想活,就立个文书,砍胡清远的时候,一起捎着你。” 梅成桥猛磕头:“十爷饶命,微臣不是卡着不动,微、微臣是觉得证据不足。” “怎么就不足?”赵熠指着他面前这块地,“跪这里来说。” 梅成桥惊恐地看着一地的陶瓷碎渣,乘着一地的茶渍爬了过来。 碎瓷扎他膝盖上,他疼的直抖。 “证据足吗?”赵熠忽然问窦万钊,窦万钊干脆利落地道,“足!” 赵熠颔首,又看着梅成桥:“你呢?” “足、足!”梅成桥回道。 赵熠一副满意的样子,又问宋宁:“你心情有没有好一些呢?” 宋宁:“……” 十爷,您的关心都已经上升到心情了? “好、好一丢丢!”宋宁道。 赵熠颔首,对梅成桥道:“继续努力。”话落问道,“按律,主从犯是不是同罪?” “是、是!” “三条人命,适该斩立决。”赵熠道。 他话一出,里外一片哗然,外面的学子惊呼不断,就连窦万钊都是骇然失色,惊疑不定地看着赵熠。 “十爷,这……斩立决是不是过了一些,要不微臣写了判词送去京城,等刑部判定?”窦万钊终于忍不住道。 这是什么流程,他当官二十年头一回遇到。 赵熠道:“京城很远的,何至于骑马来回的跑,马上就要过年了。” “趁着我在,砍了吧。”赵熠问阑风,“今是哪天?” 阑风回道:“今儿是八月二十二。” “那就二十四吧。”赵熠指着胡清远和云燕三人,“给你们选个好日子,一起去吧。” 如果错愕可以掉下巴,那现在地上一定是满地的下巴。 宋宁也忍不住扶住了自己的下巴,这位爷,狠人。 “高兴了?”赵熠像一个昏君,非常爱怜地看着宋宁。 只有宋宁知道,因为嫌她丑,他的目光是落在墙角那张蜘蛛网上的。 此时此刻,她承受了不属于她的压力,成为了一个祸国妖姬。 因为,赵熠虽然嫌弃不看她,但却有无数条视线不嫌弃她,火辣辣地落在她身上。 “您、您猜?”宋宁道。 昏君满意了:“那就是高兴的,别羞涩。”起身拍了拍衣袍,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善后去吧,中午来行宫吃饭。” 路过她的时候,赵熠犹豫了一下,抬了抬手吝啬地点了一下她的肩膀,表示友好和宠爱:“早点,我等你!” 话落,他带着阑风施施然走了。 一边走,碰过宋宁的手指,在阑风的衣服上擦了擦。 宋宠姬:“……” 门口,一阵山呼响起:“恭送十殿下,十殿下千岁!” 赵熠也不反对别人喊他十殿下了,很亲和地和众人道:“我才来阆中,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记得给我介绍啊。” “是,是。” “有好吃的一定告诉您。” 有人大声道:“殿下,马记的糕点最好吃了!” “晚些去买。”赵熠吩咐阑风,阑风应是。 梅成桥趴在地上,想到他还没吃完的糕点。 十爷这脾气,难琢磨啊。 赵熠热热闹闹众星捧月地走了,所有人都跟着称赞他为民做主,是个好殿下。 “大人?”立刻有人扶梅成桥,梅成桥颤巍巍站起来,官袍上都有血迹,他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控诉地看着宋宁。 “真、真的要斩立决?”邱伟成问窦万钊。 窦万钊怒道:“十殿下的命令,你敢违逆?” “不敢!”邱伟成不说话。 门外,明珠的学子们,齐声高呼:“大人,救救先生吧,大人!”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哀求窦万钊。 “救救先生?那死去的人怎么办?”乔素锦指着那些学子,“你们这些人还读圣贤书,为了你们的先生,死去的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就是,这些人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在乔素锦身边的百姓们指着骂道。 “求放过胡清远,等胡清远把你娘掐死了,我看你还求不求!” 十几个学子想吵,可看看对面百姓的人数,又不敢多言。 “窦大人,”云燕激动地道,“我愿一死,请大人帮我们先生求情。” 窦万钊摆手,道:“不必多言。”说着对梅成桥道,“先将判词写好,将人先行关押。” “别急,你先去牢中,我来想办法。”窦万钊以极小的声音,对胡清远道。 胡清远颔首。 窦万钊叹了口气。 赵熠办事就像儿戏一样,想一出是一出,莫说猜他想什么,你连他左脚往东放还是往西落都猜不到。 “你满意了吗?”云燕被人拉着,冲着宋宁道,“难怪你敢站在这里颐指气使,原来你有靠山。” “我不知你是什么人,但你今天针对先生,针对阆中,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宋宁摆了摆手:“快去快去,牢房的大门对你敞开着。” “无耻之辈。”云燕甩手而去。 宋宁耸肩,有的人思想已经固化,和她说话不过是费口舌。 ------题外话------ 好久没熬夜,今天熬了一次,困到头晕眼花,我去睡觉了,明天见!!! 赵熠所做的事都有他的目的。 时至今日上架第四天,还有人有存货吗没投够五张吗? 忧伤焦虑! 071 老实孩子(一更) 宋宁从堂内出来,门外明珠的学子们纷纷看着她。 “宋姑娘。”乔素锦过来担忧地道,“殿下真的判斩立决了吗?” 宋宁摇头:“我也不知道,再等两日看看。” 她真不知道,赵熠一副昏君的样子把送去刑部审核的过程都去掉了,直接两天后斩立决的为什么,鬼才信他是为了她高兴。 但也好奇,一个皇子对于法律的影响力,以及对于地方政府的干预程度。 不得不说,今天这一堂审,让他见识到了大周律法的腐败。 “好。”乔素锦说着忽然冲着宋宁跪下来,“宋姑娘,谢谢您,要不是您吴子毅还被埋在花坛里,还背负着逃奴的名声。” 宋宁将她扶起来,柔声道:“我也只是做我该做的事,你不用谢我。” “回去好好歇着,这两日衙门会通知你领他的遗体。” 乔素净哭着应是。 “宋宁,难怪你这么硬气,原来你背后有十殿下!”对面的学子道。 “十殿下分明就是被她迷惑了。” “居心叵测,应该好好查一查她的来历。” 几位学子七嘴八舌地应着,宋宁撸了撸袖子正要说话,在她身后的百姓中一人,冲着那边就呸了一口:“放你的狗屁,你以为殿下像你一样糊涂,还被人迷惑?” “殿下清明的很!” “就是,宋姑娘是为了查明真相,她没有做错。是你们这些读狗书的人,才应该最唾骂。” 这边一骂,顿时十几二十个人统一了战线,围着学子们骂了起来。 市井百姓的骂,岂是那些自诩清高读书人能相提并论的。 一个个被骂的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宋宁笑呵呵地冲着大家抱拳,道:“在下嘴笨,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他们才解气。” “多谢各位乡亲护着我。” 大家纷纷摆手,一位个子不高瘦瘦的蓄着络腮胡的大叔道:“在阆中,往后有人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们。” “绝不收你钱!” 说着,他递了个名帖过来,上面写着虎威镖局,刘十四。 “刘大叔,幸会!往后有事,一定上门找您。” 刘十四哈哈大笑,道:“不是我吹,我这人打架吵嘴,阆中无人能敌。” 有人呸了他一口,道:“刘十四,你刚才没有看到宋姑娘打人吧?” “还打人?”刘十四摇头。 “看到没有,那窗户被她掰的。”有人指着被宋宁破坏的窗户,窗框没有了,只留下空空的洞。 刘十四一脸惊愕,转过来冲着宋宁抱拳,道:“宋姑娘,好汉啊!” “哈哈。”宋宁大笑,也抱拳道,“彼此彼此!”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不服气,道:“什么好汉,没看见她是姑娘家。” “窦三公子。”宋宁和窦骅道,“还没走呢?” 大家看到窦骅来,都纷纷和宋宁告辞走了。 “不和他们为伍,我站你这里。”窦骅低声道,“我说,十殿下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什么都要问你高兴不高兴。” “他可不像我好说话,你不喜欢我拒绝了我,我还会无私奉献。” “你要是拒绝他了,依照他方才的行事风格,我估计他不会轻易罢休的。” 宋宁哈哈笑了,挑眉道:“你觉得十殿下是看中我了?” “不然呢,以你的气质、本事还有这容貌,十殿下肯定是被你迷住了。” 宋宁笑的直抖,打着窦骅的肩,边走边道:“大兄弟,你这是因为爱情所以觉得我美,可在别人眼中,我是个其貌不扬的人啊。” “怎么可能,你这么好看。”窦骅摆手,“要我说,要防着十殿下对你动心思,好办法只有一个。” 宋宁停下来看着他:“什么办法,请三公子赐教。” “嫁给我,他总不能夺人之妻吧?” 宋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明儿我请你吃饭,为了感谢你送我家一堆鱼。” “真不行?”窦骅凑着问道。 宋宁摆手:“不行,我对你毫无感觉。” “你要这样穷追不舍,咱们可就连朋友都别做了,以绝后患!” 窦骅摆着手:“别别别,不做夫妻做朋友,我选做朋友。” 宋宁颔首:“这就对了,距离产生美,咱们要是走的太近,就你这风格我一天能揍你十回。” 窦骅想到鲁苗苗说,宋宁会折他的腰,他下意识摸了摸后腰,道:“我、我走了,今晚殿下在行宫听戏,我得去安排。” “晚上见。”宋宁挥手。 窦骅颠颠地走了,宋宁去了后院。 沈闻余和段毅几个人站在门口,见她过来段毅指了指梅成桥办公的院子,低声道:“在里面说话呢,小声一点。” “你怎么还没有走?”沈闻余问她,她怕一会儿梅成桥出来找她麻烦。 宋宁道:“案子算结案了吧,我准备把佣金领取了。” “现在?”段毅一副你狠你胆子大的表情,宋宁回道,“就现在领最合适,梅大人瞧见我烦的很,二十两随手就打发了。” 她一副我很好打发的样子。 “这表情梅大人看到要气吐血。”段毅捂嘴偷笑。 那边,梅成桥办公的房间,窦万钊望着进来的小厮,问道:“……确定她和三公子勾肩搭背?” “确定,两个有说有笑,我还听到三公子说了一句娶她的话。” 窦万钊想到昨天说窦骅给宋宁送鱼事。 他让小厮退下,便对梅成桥道:“让人好好查宋宁。原来说殿下在的时候不要动她,可今天看,她是开始得寸进尺了。” “这女子明明容貌普通,她凭得什么迷惑了殿下,对她言听计从呢。” 窦万钊也不知道。 “那大人,胡先生……就听由殿下判了吗,斩立决?” 窦万钊苦恼的很:“都传殿下除了会花钱什么都不会。这一次圣上怎么会派他来,且京城一点消息都没有,太子那边也没声。” “这也太胡闹了,说砍头就砍头,莫说是胡清远,就算是个普通的犯人,也要秋审的。” 窦万钊来回走了几趟,忽然停下来,道:“眼下要想保住胡清远只能急事急办了。” “怎么办?” 窦万钊和两位属下关着门,细细议论了半个时辰才开门出来,三人一出门,就看到对面的屋檐下,宋宁正和沈闻余在说话,几个人嘻嘻哈哈好不轻松快活。 “宋宁!”梅成桥喊道。 “大人,”宋宁一挥手,笑嘻嘻地跑过去,冲着三位行礼,“给三位大人问安。” 梅成桥道:“窦大人有话问你,你老实回。” “是!”宋宁点头哈腰,和之前嚣张的样子,判若两人。 “听说你拿胡府的案子,是随便一抽?”窦万钊问道。 宋宁点头:“大人,我可后悔了,当时要不是看这个案子价格高时间近,我怎么都不会抽出来。” “我没爹,想和我娘吃饱穿暖,我只能辛苦做事。”宋宁道,“为了糊口,只能得罪人了。” 她说的很可怜,可梅成桥想到她打人的狠劲儿,可怜不起来。 “行了,暂时不要再接案子了,好好伺候殿下吧。”窦万钊道。 宋宁啊了一声:“可、可我要吃饭啊。” “工钱找梅大人领,就按沈闻余的工钱算。”窦万钊白她一眼,甩手走了。 宋宁喜形于色:“多谢大人,大人慢走。” 等两人走了,宋宁凑上去:“梅大人,趁着您有空,把胡清远案子的酬劳给我结了吧。” “我拿了钱,案子在我这里就算是结了。往后什么事都和我无关了。” “真的?”梅成桥看着她。 宋宁点头。 “沈闻余,把她二十两提出来。”梅成桥吩咐完,又指着宋宁道,“小丫头,你可想好了,现有殿下在你猖狂没事,等殿下走了,你命保不保得住,可难说了。” 宋宁笑了:“大人,我哪里狂了,我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去去去。”梅成桥一走路就疼的嘶嘶吸气,喊着沈闻余,“快帮我请大夫来。” 宋宁领了二十两,分了鲁苗苗五两,带着三孩子吃了一顿,一人买了一包点心,送回家去了。 “宋主任,你不去行宫吗?”刘峰问道。 宋宁一愣,猛然拍了脑袋:“你这倒霉孩子,吃饭前怎么不提醒我。” 她说着,拔腿就朝行宫跑。 沿街买了一包鲁苗苗最爱吃的卤猪脚,提在手里,宋宁气喘吁吁跑到行宫,直奔内院,老远看到个人端着个水出来,他喊道:“秋纷纷,殿下吃了吗?” 她记得,赵熠约她吃午饭的。 “没有,在等你。”秋纷纷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走了。 宋宁摸了摸发麻的头皮,咳嗽了一声,进了宴席室。 “十爷。”宋宁撩开帘子,随即后面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就看到一方圆桌上,有肉、有鱼、还有一些不知什么配料的菜,相当的隆重。 桌后,赵熠举着筷子蹙着眉头,嫌弃的没法下手。 “在、吃呢?”宋宁笑盈盈地道。 ------题外话------ 早早早!!! 072 不再忌惮(二更) 赵熠终于放弃了选择,端了茶。 “爷为了让你高兴,都不惜越矩直接砍胡文远了,你居然不知道感激,整整迟了半个时辰。” 为了她高兴?宋宁暗暗给自己做心理辅导,想想灶膛边上埋着的一百两黄金,想想杨氏看到黄金时极有安全感的笑容,她忍了。 “十爷,民女去给您买好吃的了,这才迟的。” “您不是说要吃阆中的特色吗,这卤猪脚就是阆中美食之一。” 宋宁将一包猪脚递过去。 恶心死你。 赵熠冷飕飕地看着她。 宋宁福临心至,读懂了他这个眼神的意思。 她要是敢把这个恶心的猪脚放在他的桌子上,他就会把她的手剁了。 宋宁一副你不喜欢不能怪我没买的表情。 “因为你没来,所以我没食欲,这一桌子菜,赏给你了。”赵熠离席,“不要浪费了。” 宋宁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殿下,我身体弱,吃不了这些好东西。” 赵熠问道:“吃多了会怎么样?” “吐!”宋宁道,“走哪,吐哪儿!” 赵熠盯着她,又觉得费眼睛:“宋宁,莫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和……欣赏!” “是,我一定努力做事。” “这就好。”赵熠敲了敲桌面,“胡清远的案子我帮你结了,你可以开始着手去办我交给你的事了。” “五天之内,我要结果。” 宋宁上前一步,把自己的脸往他更前怼:“劳驾十爷您和我透个底儿,为什么要勾引那位柳妾室?” “说过了,你不信?” 宋宁摇头。 “再说,你就信了?” 宋宁笑着:“您说说看,我努力努力!” “你努力做事就行,别的,努力也没用。”赵熠道。 宋宁摇头,赵熠忽然抬手,一把摁住了她的头:“别摇,我都听到水声了。” “十爷,”宋宁将他的手从自己的头顶拿下来,搁在手心拍了拍,“那我不问了。” 赵熠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宋宁,怒道:“宋宁,你想死是不是?” 居然用摸着猪蹄的手,来摸他的手。 “误会,我给您擦一擦,”宋宁慌忙拿帕子出来给赵熠,赵熠生吞了杀人的情绪,又摆出了昏君的架势,“没事了,爷不嫌你脏。” 宋宁笑了。都用油腻腻的手摸他的手了,他居然也不生气,看来经过今天早上升堂后,她的重要性又提升了一些。 只不过,她对于赵熠来说有什么重要性呢? 他这么费劲的对她,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 “您还有没有吩咐?”宋宁问道,“要是没有我这就去办差了。” 赵熠正擦着手,看了她一眼:“你准备怎么办?” “先查一查柳姨娘平时走动的时间和路线,找就机会偶遇。”宋宁道,“我准备假扮山匪,来一次美人救美人!” 赵熠嘴角凝眉看着她:“你认真的?” “嗯。您有不同的意见?” 赵熠摆手:“没有,你对自己的认识很准确。” “我也这么觉得。”宋宁道,“那我告辞了?” 赵熠摆手:“今日不急,还有事让你做。”说着,他率先走了出去,宋宁瞪了他一眼背影,将猪脚丢在桌子上,用水蓝的簇新的桌布擦了擦手。 两人一前一后到院子里,站在假山边上。 “又是假山?”宋宁问道,“十爷,这假山的石头得罪您了?” 赵熠面无表情地瞥着她:“方才那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胆子肥了这么多?” 他明显感觉,这女人和他说话少了忌惮和尊敬。 “没有没有,”宋宁谦虚地摆着手,“我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 赵熠侧过身来,盯着她冷冷地道:“你知道了什么?” 还真是聪明的人,一天的时间,她就猜到了他要干什么。 “十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想好好的做事,挣钱!” 赵熠又点了点她的肩膀,鼓励地道:“那就好好做事,挣你的钱!” “是,是!”宋宁回他。 “做事吧。”赵熠指着假山边上的盆栽山茶,“把这些都搬到外院的花厅去。” 宋宁站着没动:“我?” “嗯,不然我来?”赵熠反问她。 宋宁摇头:“我不高兴搬这些。” “嗯?”赵熠惊奇地看着她。瞧,有的人你给她一个梯子,她能顺着梯子爬天上去。 “明明十爷上午在公堂上,为了哄我高兴,不惜违背了律法,立刻要砍胡清远。”宋宁娇气地哼了一声,“现在您变了脸,又让我搬花盆。” “不高兴!” 赵熠:“……” 太费眼睛了。 “所以,这就是你在我面前嘚瑟的理由?”赵熠反问道。 宋宁问道:“十爷,您回京城要带我一起吗?当牛做马这些都不行,但是娇养着就可以。” 看在钱的份上,阿弥陀佛。 赵熠被气笑了:“就你,还娇养?” “是啊是啊。”宋宁道,“难道您不是因为爱情吗?” 因为你五行缺命!赵熠给自己顺气,他自从会讲话后,就没有敢在他面前连弩似的的嘚啵嘚啵说不停。 “你很会说话。”赵熠道。 宋宁谦虚地摆手:“没有没有。” “今晚聚会,你来说书吧,正好我近日不想听戏。” 宋宁笑了:“十爷,我说书不是不行,只是我今晚有更重要的事情。” “您说,您请了这么多人来赴宴,学子、闺秀、还有老爷太太们,不如……把姨娘也请了?” “然后,让秋纷纷假扮土匪劫色,我去救她,您看行不行?” 赵熠没说话,喊了秋纷纷过来,指了指宋宁,意思是你和她说。 比划完,他回房睡觉去了。 秋纷纷不解地看着宋宁。 “是这样的,”宋宁拉着他一边走一边介绍了自己的计划,“……此事多劳驾您了,服装道具由我来负责,您看行吗?” 秋纷纷面无表情,但眼中涌动着委屈:“你也来欺负我?” “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秋纷纷咬牙切齿地冲去赵熠的宴席室。 宋宁想解释,但他走的太快,她叹了口气,这孩子肯定是被这个名字羞辱了一辈子,现在让她比同龄人自卑多了。 她跟着去,站在宴席室的外面。 就听到秋纷纷告状道:“爷,我不想要这个名字,每个人都欺负我。” “这名字很好,和你的八字很合适,道长不是说了,这个名字能让你娶到一位年轻貌美的媳妇。”赵熠安慰道。 秋纷纷捂着脸从房里跑出来,看见宋宁就更气,掉头就走。 “秋纷纷。”宋宁追上去,拉着秋纷纷道,“你这傻孩子,一个名字和你的运势有什么关系呢?” 秋纷纷看着她。 “没有名字,你难道娶不到年轻貌美的媳妇了吗?这显然不对,不娶年轻的难道你还娶一位八十岁的奶奶?” 秋纷纷怔了怔,觉得宋宁说的有道理。 “你看,我就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可我绝不会嫁有一个比自己名字还女人的男人。”宋宁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娶媳妇,这个名字不能要。” 秋纷纷眼睛又红了,委屈巴巴又跑进宴席室,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听到赵熠吼道:“她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你是不是瞎?” 哼!宋宁掉头出了行宫,她打算回家睡个午觉,下午去找虎威镖局找刘十四。 美人救美人的事,她是说着玩儿的,但柳姨娘的行踪,她必须要调查清楚。 “宋宁。”沈闻余从马路对面的府衙出来,她挥了挥手,问道,“去府衙干什么?” 沈闻余道:“知府遣我去给各个州县送文书,让他们将招兵的事速速办好,再让各县的县令到阆中来参拜十殿下。” “让你去?”宋宁一脸古怪,“没人了吗?” 沈闻余和她边走边道:“大概是想支开我,他们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和段毅今天下午都要出去办事。” 宋宁左右看看低声道:“能不能打听到窦万钊的后院里有几位姨娘?” “姨娘?这不用打听,阆中人人知道,他后院一共有七位姨娘,你要想知道哪位?” 宋宁道:“一位姓柳的姨娘,我准备认识认识她。” “柳姨娘,是柳音音?” 宋宁挑了眉头,问道:“你认识她,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哥哥是窦万钊的得力的属下,这几年外调去了外地,但把妹妹留在窦府里做姨娘。” 窦万钊的属下?宋宁心头动了动。 “你为什么要打听柳音音?还是十殿下让你打听的?”她从行宫出来的,想必是最后赵熠让她打听的。 宋宁拉着沈闻余走了两步,将赵熠找她办事的经过说了一遍:“……所以,我一定要找到这位姨娘,弄清楚他来阆中真正的目的。” “嗯。”沈闻余有些感动,“殿下不让你说出去,你现在告诉我?” 宋宁嗤笑了一下:“他和我有什么交情,值得我为他保密。”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沈闻余道,“我明天下午就回来了,你要不等我回来再办这件事。” 宋宁摆了摆手:“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不会轻易做事情的。” 更何况是赵熠这种人,她看不懂他,所以更加不会如同莽夫一样,为他做事。 “那我尽量早些回来,你若有事也尽量等我回来再办。” 宋宁目送他离开,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 沈闻余轻松地帮她把柳音音的来路解释了,那她就不用去找刘十四了。 “回家睡觉。”她背着手不急不慢回家去,一路上大家看见她都笑着打招呼,“宋主任,您这是从哪里来?” 宋宁咦了一声:“您怎么知道我叫宋主任?” “鲁苗苗说的,逢人就说不许喊你宋姑娘。”大家嘻嘻哈哈的地道,“喊你宋主任。” “原来如此。”宋宁刚说完,余光瞥见对面的馄饨铺子上,有个男人背对着她付了钱,一闪进了旁边的胡同。 “哈。”宋宁和说话的打了招呼,“我遇见个朋友,您忙着。” 她跟着追了上去。 073 识破心机(三更) 胡同很窄,宋宁越跑越快,被他追着的人起先还应付自如,紧接着越跑越快,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吓的喘不过气来,摔在地上滚了个圈。 “跑什么!” 宋宁将人提溜起来,道:“你看见我就这么心虚吗?” “你、你想干什么?”马学武瑟缩着,道,“我、我认输还不行吗,案子是你查明白的。” 宋宁打量着马学武,奇怪地道:“你挣的是苏墨如的钱,查清楚了拿钱,查不清楚拉倒,你见我慌什么?” 马“我、我、我就是不想和你说话。”马学武道。 宋宁摇了摇头:“你是不是和苏墨如又达成了交易?” “她让你干什么?” 马学武目光闪烁不定,大声道:“她都在牢房里了,我还能和她达成什么交易?” “我一百两都没有拿到,都是拜你所赐。” 他往后缩,见宋宁没有抓他的意思,立刻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就跑。 宋宁蹲在原地,手里赫然多了一枚私章,她细细端详了一下,私章上面刻印了胡清远的名字。 “宋宁。”马学武又跑了回来,指着她,“你、你偷我东西,还、还给我。” 宋宁掂了掂手里的私章,走过去盯着马学武问道:“你拿胡清远的私章做什么,他要被砍头了,难道让你继承他存在钱庄的遗产?” “你别胡说。”马学武去抢,宋宁手一抬,道,“回答我一个人问题,我就把东西还给你。” 马学武气急败坏,可又拿宋宁没有办法,道:“你说。” “他们师徒有没有集体寻死的打算?” 马学武一怔,嫌弃道:“你逼的他们坐牢砍头了,你居然还问这种话?” “你死他们都不会死。” “不死?”宋宁将私章还给他,马学武拿着东西就跑了。 宋宁若有所思。 他们居然没有想死的想法,为什么不想死? 难道真等着在闹市砍头? 显然不会。 无论胡清远还是云燕,都不可能让他们高贵的头颅像球一样滚在地上,沾满血污。 如果不去寻死,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他们根本没当赵熠的话是真的。 谁给他们的勇气? 不寻死的胡清远师徒三人……有一个从军哥哥的柳音音…… 赵熠进阆中关心的两件事。 赵熠想做什么? 宋宁背着手,晃晃悠悠,又走回了行宫。 行宫的正中花园有一个池塘,在靠近主院的这边有一个风亭,在风亭的对岸则是一个戏台,此刻,戏台已经搭好了架子,姹紫嫣红的布置好了。宋宁进去时,正好是一声锣响起,叮叮当当有一位花旦莲步轻移着上台了。 花旦一个亮相,开腔唱戏,宋宁听不懂,专注地看着风亭里躺着的富贵花。 他半躺着一手枕着脖子,一手捻了颗花生米儿,优哉游哉的磕着。 宋宁看着他,在她狭隘没什么见识的人生里,她认为赵熠是她见过的最富贵闲散的人了。 宋宁嫉妒到窒息,她当时魂穿的时候,怎么没穿成他呢? 这多美?一整天看他站着的时间掐指可数,不知道的,真当他早就瘫痪在床人生艰难苦苦支撑。 她走过去,秋纷纷幽怨地看她一眼,不搭理她。 宋宁进了风亭,在石墩的另一边坐下来,捻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一脸享受地开始听戏。 赵熠看着她:“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的自信又膨胀了?” 居然和他一桌而坐,还吃他的花生米。 这个女人小时候是吃熊胆长大的? “我陪您呢,不然您一个人太寂寞了。”宋宁挪了一个位置,坐赵熠近一点,非常亲近地将脸怼过去,“殿下,这唱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赵熠坐起来,一把捏住了她脸:“小丫头,你觉得我好欺负?” “是殿下见我好欺负!”宋宁啪叽将赵熠的手拍下来,赵熠吃惊地看着她,又攥着她的手腕,“你敢动手,我现在就掐死你算了。” 宋宁也反剪着他的胳膊,低声道:“殿下何止想掐死我,难道不是拉着我当靶子给你挡箭?” 轻纱浮动天籁缭绕,亭子里本该享受的两个人,却是杀气腾腾。 “你比我想的聪明多了,才两天的时间,就弄清楚了。”赵熠道。 早知道不找她了。 想着她有点脑子,没想到这么精。 “殿下后悔了?”宋宁问道。 赵熠不置可否:“说清楚,否则你就死定了。” 宋宁嗤笑一声。 “声音大点。”赵熠冲着对面吩咐道。 戏台上,花旦声音又拔高了一个调,锣鼓哐哐更响了。 小径上,阑风和伏雨对视一眼。伏雨低声道:“爷是不是后悔让宋宁办事了?” “八九不离十。”阑风低声道,“以为顶多是个狡猾的蛇,没想到是个吞人的蟒蛇。” 秋纷纷走来,盯着亭子里,面无表情地补充道:“还嚣张。” “又欺负你了?”伏雨同情地看着她。 秋纷纷点了点头。 “再忍忍,爷比你更没有耐心。”伏雨道。 阑风就觉得奇怪了,道:“我们付钱找人办事,为什么反过来要忍她?” 三个人面面相觑。 “声音劈叉了。”伏雨捂着耳朵,花旦也很尴尬,清了清嗓子接着唱。 调子高了,再唱一句又劈叉了。 “退下吧。”赵熠发话了。 花旦如蒙大赦,健步如飞瞬间消失。 伏雨三人对视一眼,默默离台子远了一点,各自假装在做事。 伏雨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根竹竿来,阑风道:“巧了,我身上带了线。” “我挖蚯蚓。” 三个人用竹竿栓了一根线,线头上吊着一条蚯蚓,蹲在池塘边上煞有其事的钓鱼。 亭子里,宋宁讥讽道:“做事太阴险,小心你得不着皇位。” “混账女人,你再说一遍!” “说十遍也一样。”宋宁道,“从今天起,您和我是合作关系,我图财你图命,你没资格对我呼来喝去。” “惹急了我,咱们一起同归于尽。”宋宁说着一拍桌子,上面碟子翻了,花生米滚了一地。 “够横啊。”赵熠指了指她,“我不杀你,你也活不过今年。” “那就是我的事了。”宋宁道,“您坑我就是坑自己,您杀了我,就一定会暴露自己,你谨记着就行。” 就因为她聪明伶俐就选中她当靶子,让她打草惊蛇,设定她是狐狸精,把自己扮演成憨厚的昏君……让她去查柳音音…… 等她真按他指使去做,窦万钊肯定会认为她一逼胡清远二查柳音音,就是冲着牛头山去的。 窦万钊必杀她。 而赵熠就可以从中达到他的目的。 二百两黄金买她的命还分两次付,她死了连剩下的一百两黄金都省了。 这是人干的事吗? 要不是遇见马学武,她到现在都没想通他为什么有病一样对她青睐有加。 哪是什么人间富贵花,根本就是食人花。 赵熠也冲着她笑了笑,心里却气的不轻。 居然威胁他,且等着,事情办完了,就丢沉嘉陵江喂鱼。 “殿下,既然咱们误会解开了,那我这就回去歇着了,我这几天为了挣个二十两,没日没夜的干活,太辛苦了。”宋宁道。 赵熠冷飕飕地道:“为了二十两你没日没夜的干活,为了两千两就不用没日没夜了?” “咦?”宋宁看着他。 赵熠冷笑道:“你和梅成桥达成的交易你当我不知道?” 要不然以宋宁的为人,甘愿来行宫伺候? “时间不早了,我请的客人要到了。”赵熠负手往外走,“跟上吧。” 宋宁啐了他一口,跟在他走了两步,也背着手和他并肩走着。 赵熠面色古怪地看她。 宋宁当没看见。 “真横!”伏雨低声道,“她凭什么这么横的?” 有什么底气呢? 阑风笑着道:“有的人天生又浑又横,说的应该就是宋宁这样的人。” 你不惹她,她就是个滚刀肉,要脸不要皮什么都无所谓,可你惹了她,那她就是切肉的刀! 她是刀换你是肉。 “钓鱼吧。”秋纷纷推了推伏雨,伏雨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钓个屁啊,做事。” 秋纷纷委屈。 宋宁和赵熠一起走着,她道:“鲜少看您走路啊,您会武功吗?” “衡量能不能继续占我的便宜?” 宋宁摆手,笑着道:“你这样说就太直白了。” 赵熠冷笑一声,突然停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用轻柔的声音道:“你这么讨厌,我真想捏爆你的头啊。” 宋宁的视线落在半月门,就看到娄明宇带着一干明珠的学子进来了,她也跟着笑了,道:“殿下,切记的,捏爆了我头也脏了你一手,咱们呢……”她将他的手拿下来,慈爱地拍了拍,“是想做一条船上的游客,还是想做一条江的浮尸,这全在您呢。” 赵熠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嫌弃地在她身上擦了擦。 这个小丫头,横的气人。 半月门边上,娄明宇一干近二十位学子,还有窦蕊等七八位千金,都愣站在门口。 他们听不到声音,就只看到赵熠一脸宠溺地摸了摸宋宁的头,而宋宁则将他的手拿下来,亲昵讨好地摸着。 “果然……十爷真的看上她了。”有人低声道。 “她哪里好了?窦骅也念念不忘。” 窦骅瞪圆了眼睛,哇一声哭了起来:“我的心,好痛。” 窦骅跑了。 宋宁满目的心疼和愧疚。 终究还是伤着他了。 “你的相好?”赵熠痛快地道。 宋宁低声道:“十爷会假装吃醋吗?” “嗯?怎么吃?” 宋宁凑上来,低声道:“那种霸道的醋缸,看见我和异性说话,你上来就将对方掀翻在地,打到他爹娘都不认识。” 赵熠看着她,白了她一眼。 “这很带劲儿啊,您不考虑考虑吗?”宋宁跟上他,“利于您演戏,提升代入感。” 赵熠想把她掀翻在地。 平生遇到的第一个让他生气的女人。 “叩见十爷,十爷安!”娄明宇一行人在发愣以后,尴尬地上前来。 ------题外话------ 嘤嘤嘤,有票记得投,投完去领红包。 红包就在书页上方有个红点点,投过红包的点开就是抢红包。 谢谢投票!! 我们来玩一个猜猜猜的游戏吧,但凡答对了都有33个潇湘币,嘿嘿。 问:胡清远为什么把私章给马学武,这个私章给了宋宁什么启示,让她看明白了赵熠此行的目的和他的局。 A:让马学武帮忙取钱打点关系免于被砍头。 B:让马学武继承遗产。 C:让马学武拿钱杀人。 D:取钱跑路 074 夜半逃跑(一更) 宋宁站在赵熠面前,用鄙夷的目光俯视一干学子。 没什么可客气的,她站在这里也不是为了等他们。 “今晚都怎么安排?”赵熠问娄明宇。 娄明宇道:“学生请了说书的先生来,说的是前朝长矛将军的故事,不知道殿下可爱听。” “有些本分了。”赵熠道。 娄明宇有几手准备,立刻就道:“还准备了前朝才女苏园园的故事。” “这个可以。”赵熠非常亲和地道,“一边喝酒一边听。” 众人簇拥着赵熠又回了风亭。 宋宁没落下,一直和赵熠并肩走着。 “表姐,她用的什么手段,居然勾上了十殿下?”余淑清一脸的狐疑,上下打量宋宁,对方衣服奇丑,未施脂粉一点女子柔气都没有。 十爷的喜好也太古怪了吧。 “嘘,莫要议论十爷的事。”窦蕊看着宋宁,她虽也好奇宋宁为什么能得赵熠的青睐,但却一点不嫉妒,因为赵熠一旦离开阆中,宋宁必死。 她害胡先生坐牢,害的胡先生身败名裂,就算她父亲能饶了她,太子殿下天下文人也不会放过她的。 窦蕊想着气定神闲地走在前面。 大家在亭子里各自找位置坐的坐,站的站。 新送来的丫鬟鱼贯端着美酒佳肴来。 对面鼓声响,随即一位说书的先生上来,敲着惊堂木开始说书。 赵熠坐在中间,脾气很好地和一干人你来我往的讨论着,宋宁一边吃着葡萄一边余光打量着他。 赵熠也才二十刚出头,和同龄人在一起,倒是有了一丝普通青年的感觉。 只是,认识的时间不久,对他的印象,让他忽略了他年纪,关注别的事了。 宋宁没兴趣听,提溜了一串葡萄,从亭子里退了出来,打算找个地儿坐会儿。 她一走,赵熠余光瞥了一眼,又继续身边的人说话。 “我去问问她,”余淑清终于等到机会了,想要跟着去质问宋宁,窦蕊拉住了她,低声道,“莫说要胡闹,这里是行宫。” 余淑清哼了一声。 大周的男女大防不如前朝那么重,男女虽不能同席,但两席吃饭一起听戏走动是正常的来往。这边女子们喝茶的同时,纷纷偷偷看着赵熠。 他在这里,就算是娄明宇也被他比的黯然失色。 有权有势还是皇子,生的又如此俊美……是问,世间哪有女子能抵抗得了这样的男子呢。 窦蕊也忍不住望着赵熠的侧颜出神。 “表姐,这世上怎么会有长的这么好看的人……宋宁何德何能。”余淑清道。 窦蕊喝茶,摇了摇头:“别人能听得见。” “娄明宇出去了,他干什么去?”余淑清指着门口,娄明宇正不声不响地出亭子。 窦蕊眉头蹙了蹙,低声道:“三哥不在,事情他一个人安排,我去帮他。” 余淑清应是。 窦蕊跟着娄明宇出去,并没有着急喊他,就见他沿着小道径直往后院去,她正好奇,忽然就看到宋宁正在路边一丛花前立着。 窦蕊神色微顿。 “宋宁!”娄明宇快步走了过去,宋宁将嘴里的葡萄皮吐花丛里,斜眼扫了他一眼,“干什么?” 这人有毛病的吧,怎么还上赶着往身边靠? “你和殿下熟,你能不能求求殿下,让他饶了先生。”娄明宇道,“先生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 宋宁很稀罕地看着他:“娄明宇,是什么力量让你相信,你来和我说这些话,我不会打你而会同意你的要求呢?” “我在求你。”娄明宇柔声道,“上一次是我不对,我不该以命令的口吻。” 宋宁揉了揉额头:“你这么讲道理,我都不好对你下手了。” “胡清远的事我求不了情,他有罪,这一点容不得人情。” 宋宁不想废话,摆了摆手要走。 “宋宁,”娄明宇忽然抓住了她摆动的胳膊,深情地看着她,“真的不行吗?” 宋宁吃惊地看着他,这比窦骅和她说喜欢,让她更加的惊恐,她看看自己的手臂,道:“松开。” “宋宁,”娄明宇声音轻柔的仿佛鹅毛划过耳畔,配上他清秀的五官,温柔的眸光,要是换做别的女子,必然是要醉倒在温柔乡了,“你提一句,如果十爷不同意,便就作罢了。” “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你原谅我行吗?” 宋宁看着自己的手臂,她觉得如果她稍微犹豫一下,娄明宇很可能会握着她的手。 宋宁主动回抓娄明宇的手,拍了拍,娄明宇目光大喜,正要说话,忽然手腕被她一拧,他疼的眼前发黑,可又不敢喊出来,冷汗刷一下冒出来。 “小子,你是受虐狂吧?小爷再成全你一次,让你享受享受呢。” “宋宁,疼!”娄明宇道。 宋宁简直要笑了,将他推出去,讥讽道:“以后看见我别往上凑,你的喜欢,我连成就感都没有。” 她说完,拂袖走了。 娄明宇揉着胳膊站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折身回走。 花丛那边,伏雨推了推阑风,缩了缩脖子。 窦蕊垂着眼帘坐在亭子里,余光看见娄明宇回来了,她回头冲他看去,娄明宇对她笑了笑,过来道:“是不是不喜欢听书,一会儿就结束了。” “好。”窦蕊指了指他的胳膊,“怎么扶着,碰着了?” 娄明宇摇头:“没事。” 说书的结束,大家开始击鼓传花,对词牌,赵熠兴致很不错,阑风三位侍卫也守在一边。 一亭子的男男女女女闹到了子夜才散席。 将人送走,赵熠洗漱换了一身衣服,问道:“宋宁什么时候走的?” “书说了一半她就走了,也没招呼,直接从后门走了。”阑风说着,又将娄明宇的事说了一遍。 赵熠一脸的古怪:“没看出来,她居然是香饽饽。” “还真是,”阑风道,“喜欢宋姑娘的人不少。” 赵熠眉头紧蹙,道:“不说不高兴的事,那边怎么样了?” “如您所料。” 赵熠打了哈欠:“那睡吧。” “应付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太辛苦了。”他躺下来,道,“阑风,我这也也算是忍辱负重尽善尽美了吧?” 阑风嘴角抖了抖,心道您哪里忍辱负重了?但还是笑着道:“是,您再忍几日,事情办成了,就能回京城了。” “嗯,还是京城好。”赵熠睡了,阑风熄灯出来,正要离开,秋纷纷疾步匆匆回来了,道,“和爷回一声,宋宁根本没有回家,她去那边盯着了。” “她居然知道?”阑风惊了一跳,她完全没有想到宋宁什么都猜到了。 赵熠刷一下掀了被子出来,盯着秋纷纷道:“她跟到何处?” 这个女人长了几个脑子?精明的让人生气。 秋纷纷回道:“她到城门口就没再跟,但她肯定是早就料到了。” 赵熠穿着月白的中衣,在走廊下走了两圈,负气道:“混账女人,明天再和她算账。” 他恨不得把宋宁吊起来打一顿。 宋宁虽然没有出城,但事情她懂了,就回家好好睡觉了一觉。 第二天起来,杨氏煮了稀饭买了包子馒头:“娘早上去买包子的时候,见衙门里的差役都出城了。” “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杨氏道。 宋宁塞了个肉包子,喝了一口稀饭,道:“现在不知道,等会儿就知道了,阆中就这么大的地儿,什么事都瞒不住。” “也是。你还要去行宫吗?”杨氏问道。 宋宁看了看时间,道:“我现在就去。”她说着顿了顿,道,“娘,苍溪我记得有庵庙吧?” 杨氏点头,问道:“怎么了?” “您这两日看天气好,可以去庙里住一段时间。”宋宁道,“天气渐渐冷了,我记得那边还有温泉,您打听打听。” 杨氏看着宋宁好一会儿点头道:“娘知道了,你速速去办事,晚上回来我们再讨论。” “嗯。” 宋宁换了衣服就出门了,鲁苗苗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十殿下什么时候走啊?” “你找点事做,记得跑步。”宋宁拍了拍他的肚子,“立个瘦十斤的目标。” 鲁苗苗问道:“瘦掉十斤,十爷就走了吗?” “肯定走了。” 鲁苗苗顿时来劲儿了:“那从现在开始,我要瘦掉十斤肉。” 宋宁笑着走了,刚转到街上,左右街坊和她打招呼,有人就热心地凑上来,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县衙出大事了!” “什么事?”宋宁好奇地问道。 热心人道:“昨天半夜,胡清远和他的两个学生,一共四个人从县衙的牢房失踪了。打更的孙瘸子还看到他们回家收拾了东西,然后就没有看到他们了。” “一早,梅大人派兵把能藏人的地方都搜过了。” 宋宁惊道:“这可真是出了鬼了,人在牢里怎么逃走的。” “宋主任,你可要小心点,担心有人报复你。” 宋宁点头:“没事没事,十殿下在阆中,他们不敢造次。” “总之你小心为上。” 宋宁应是,去了行宫。 ------题外话------ 胡清远不需要贿赂,也不会把遗产给马学武,更不会让马学武杀宋宁,因为杀宋宁的事,是窦万钊要做的。 他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赵熠真的砍他的头。 于是他得暂时避一避。 这也正是赵熠逼他的目的,让他像一只领路狗,他们只要跟着这条狗,就能找到狗窝---牛头山 可惜,赵熠的属下似乎没成功,于是他又来坑宋主任了。 所以,答案是D。 猜对了木有? 075 靠您发家(二更) 宋宁到时,赵熠又在吃饭。 “就站在外面。”赵熠头也不抬地道,“进来影响我胃口。” 宋宁站在了门口,朝桌子上看了看,鸡丝粥、鱼片粥、海鲜粥、菌菇粥……宋宁觉得她要看完了桌上所有粥的种类,她可以去学报菜名了。 “十爷,早安!”宋宁冲着赵熠挥了挥手,“您吃这么多,不撑吗?” 汤勺尖上搭了一口,赵熠慢条斯理地吃了,不太满意,便又换了一碗海鲜粥:“吃不吃得下,和你有关系吗?” “十爷您胃口真好,要是换成是我……”宋宁在门口点着脚朝桌子看,“吃这些个不爱吃的,早就吐——了!” 赵熠眉头抖了抖,嫌弃地看着她:“没的玩了,就和爷贫嘴?” “是十爷您清早八早的说话夹枪带棒,”宋宁大喇喇进了门,拖了椅子坐下来,“我好好来和您说话的。” 赵熠忍了又忍:“你可知道,换成别人爷早剥了她的皮点天灯去了。” “十爷心善,哪能啊。” 打不得,还不能气你?我从七岁能打架开始,就不吃亏了。 赵熠看着宋宁一副滚刀肉的表情,忽然敲了敲桌子:“昨天晚上,你离开这里后,干什么去了?” “跟踪啊。”宋宁道,“秋纷纷不是跟着我的吗,我本还想请他夜宵的,谁知他回来了。” 赵熠气的嘴角抖了抖,问道:“你跟踪,要是暴露了你负责?” “十爷放心,我学过跟踪的。只要对方不是绿林高手,是很难发现我的。” 赵熠说不过她,又强迫自己沉了沉气:“人去哪里了?” “出城门了,我跟不上。”宋宁问道,“您收到我给您画马夹信求助的时候,就瞬间将全盘都计划好了?” 这人狐狸变的,拿到她的求助信,立刻就借着东风做他偷鸡摸狗的事。 他要关押胡清远、他要破坏规矩砍胡清远的头……这都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他要逼着窦万钊安排胡清远逃走。 正如赵熠自己所言,普天之下都是他爹的地盘,胡清远打通关系前,留在保宁是最安全的。 而保宁,最安全的地方是牛头山。 所以,胡清远成了赵熠的饵,她敢肯定,昨天胡清远逃走直至进山,赵熠的人都跟着他的。 “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赵熠嫌弃道,“要不是你掺和,我的计划更加顺利。” “你计划?你能进得去吗?” 牛头山设有屏障,没有人带路,进不去也出不来。 赵熠要想拿下牛头山,只能巧取。 “您让我做挡箭牌的事,十爷您就不提一提?”宋宁道,“我和您无冤无仇。” “二百两的黄金,你怎么不提?”他的意思,宋宁的命只值得二百两黄金。 宋宁猛一下站起来,冷笑道:“看来十爷是不想活者离开阆中了。” “你以为你能威胁我?” “我以为我能!”宋宁道。 赵熠盯着她,宋宁也盯着他,两人互相不让……这时,秋纷纷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道:“爷,窦万钊和梅成桥来了。”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宋宁眉梢一挑:“十爷,帮您把付我的钱挣回来如何?” “不怕钱多。”赵熠道,“宋宁!” “爷在!”宋宁道。 赵熠惊住,指着她:“你还自称爷,我把你宠坏了是吧?” “你这是要上房揭瓦?” 宋宁道:“你说你要对我好的,现在才几天,你就要变心了。” 两人怒吼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到门口窦万钊和梅成桥吓的一跳,窦万钊问秋纷纷:“秋大人,这……还进去吗?” “小事,去吧。” 窦万钊和梅成桥两人进了正厅给赵熠行礼,赵熠正气冲冲地指着宋宁道:“你就奔着死的闹腾吧。” 说完,拂袖出来。 “你还皇子呢,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我寻死你也奈何不了我。” 赵熠道:“我怎么没有威慑力?” 宋宁指着窦万钊和梅成桥:“你看看他们,谁把你当天子的儿子当今的十殿下了?” “想糊弄案子就糊弄案子,想放胡清远,就放胡清远!” 这话一说,房间里死寂无声,赵熠看向梅成桥和窦万钊:“二位,她说的对吗?” “十爷,我们没有啊!”二人砰一声跪下,无力地看着赵熠。 怎么吵着吵着,他门成磨心了? 赵熠一回头对宋宁道:“听到没有,他们对我很尊敬。” “那你问他们胡清远呢。”宋宁道。 赵熠蠢蠢憨憨鹦鹉学舌:“胡清远呢?” “十爷恕罪,是守牢房的一个狱卒开门放的,他曾经年少的时候是胡清远的学生。”梅成桥道,“昨天半夜的事,微臣知道后立刻派人去找,可……可找不到了。” “求十爷恕罪。” “逃走了就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赵熠无奈的很,对宋宁道,“等他们找到人再砍,行吗?” 宋宁道:“不行!” 赵熠又是一副昏君的样子,息事宁人地哀求她:“宁宁,那你说怎么办?” 呕!还宁宁,混账女人! “找!他走不远的。”宋宁忽然请命,对赵熠道,“请十爷、窦大人、梅大人同意,将寻找胡清远的事交给我。” “不管多辛苦,多艰难我一定找到他。” “这种人渣决不能放出去,让他继续活着祸害别人。” “但此行苦难重重,危险又复杂,只求能多开点酬劳,以防我有不测,好让我娘下半辈子无忧。” 赵熠犹豫的很想了想,道:“行吧,我同意了。”又问窦万钊,“你们同意吗?” 梅成桥看着窦万钊,用眼神问他:大人,现在怎么办? 出钱让宋宁找胡清远?这事虽然荒唐,但似乎能安定赵熠的疑心,窦万钊想了想道:“这一切全凭十爷做主。” “行,那就让她去找,反正她也是个快手。”赵熠又道,“你要多少钱?” 宋宁沉着地想了想,开口道:“五千两吧。” 赵熠二百两黄金值两千两银,她拿三他取二,合适。 “五千两?”梅成桥惊叫着看着她,“宋宁,你怎么不去抢吧!” 宋宁瞪眼,跺脚:“殿下,他骂我!” “不怕!”赵熠拍了拍宋宁的肩,训斥道,“吓着她了,梅成桥你想死?” 梅成桥后悔不已,他早该识破宋宁不是省油的灯,可万万没想到,宋宁还是个狐狸精。 就凭她的容貌和行为,她居然能迷惑了赵熠。 这多让人意外。 “殿下,我们同意。”窦万钊摁着梅成桥,回赵熠的话,“胡清远逃走,是大事,无论如何都要找到。” “这个案子自始至终都是宋姑娘办的,不如就一起交给她办。” “五千两合适的,宋姑娘这么有本事,一定能找到胡清远。” 宋宁抱拳道:“多谢大人信任,民女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窦万钊呵呵笑着,点头:“辛苦你了。” 梅成桥苦着脸,你不让我们失望?你可让我们太绝望了! “不辛苦。”宋宁道,“为了律法的公正,为了大人,为了阆中的百姓,我愿意牺牲小我。” 窦万钊实在捧不下去了,用目光暗示了一下梅成桥,意思他接棒。 “宋姑娘真的是好人。”梅成桥词穷,使劲想,好在赵熠也听不下去了,打断他的话,“起来说话吧,跪着腿疼。” 梅成桥都快哭了,他腿上被碎瓷扎的窟窿眼还没长好。 “事情已然这样了,你们尽量将百姓的情绪压下去。”赵熠道,“别的事就交给宋宁吧。” 窦万钊连连连连应是。 “去做事吧。”赵熠让他们退下,又好心地提醒梅成桥,“梅大人,今天就不要守门了,把门口的地刷一刷就行。” 刷地?梅成桥膝盖直抖,道:“是,微臣这就去。” 他在阆中好些年了,因为有窦万钊护着,他只要巴结好窦万钊,他在阆中是呼风唤雨。 谁成想,现在日子过的这么苦。 两人结伴出门走了。 赵熠就看着她,问道:“我二,你三?” “我干活,您又不干活,就陪我演戏而已。”宋宁道,“再说,十爷您家财万贯,您和我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你小姑娘?赵熠揉了揉眉心。 “不要再说了。说你打算怎么查,知道胡清远会去哪里吗?” 宋宁看着赵熠:“十爷,您昨晚没有让您的手下跟着,这事您告诉我就行了啊。” “所以你说要找胡清远,是因为知道,我的人在盯着胡清远,你现在就在等我告诉你胡清远在哪?”赵熠嗤笑,“你怎么不去捡钱?” “我就在捡钱啊。” 赵熠气的胸口疼:“他进了牛头山,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进牛头山。” “你想挣这五千两,就好好的去找牛头山的入口。” 赵熠白她一眼。 宋宁盯着他,觉得赵熠忽然答应和他演习诓窦万钊的钱有古怪,她凑上去眯眼打量他:“十爷,您是为了两千两骗人的吗?” 他怀疑他的人跟丢了。 “我是为了钱吗,我为了你。”赵熠道。 宋宁觉得他又在挖坑,就像他处理胡清远的事。一件事,他给她、窦万钊、胡清远都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别往我面前凑,费我眼睛。”赵熠道,“我的人虽跟着去了,但现在也不是想联系就能联系的,你要想找胡清远,想要我帮你,你得拿诚意出来。” 宋宁觉得不对:“十爷,这事到底是谁帮谁?” “三千两虽多,可我有办法去挣。我挣这个钱,纯粹是因为您想牛头山的兵啊!” “给爷闭嘴,就你长嘴会说话。” “十爷好好想想怎么联系你的手下,别叫他们让牛头山的土匪吞了。” 她说完就离了宴席室。 “你应该谢谢胡清远,他让你发家致富了!”赵熠粗粗算了一下,这女人就这几天,已经做第三次买卖了。 宋宁又退回一步,在门口冲着他一笑:“我靠十爷您发家。” 说完飘然而去。 “去跟着这胆大包天的女人。”赵熠吩咐伏雨。 076 光临陋巷(三更) 伏雨跟了宋宁半路,折回来回话。 “去衙门了,沈闻余刚刚回来。”伏雨道,“爷,那边的事不放心的话……我去探一探?” 赵熠摆手:“这才第二天,不用着急。” 伏雨应是,出门而去。 赵熠负手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略有些枯掉的树叶,目光深深。 …… 沈闻余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刚下马就看到宋宁正懒洋洋靠在巷子口望着他,他顿时高兴起来,问道:“怎么在这里?” “我来和你说不得的大事。”宋宁和他一起进了衙门,两人直奔沈闻余办公的房间,一路上有人想和沈闻余说话,见宋宁在就没有上来。 房门关上,沈闻余急问道:“是不是胡清远被放了?” “嗯,这应该就是梅成桥将你和段毅记忆支配出去的原因。”宋宁道。 沈闻余隐怒,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梅成桥为了保住官位,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他没的选择。恶心人的是窦万钊。”宋宁顿了顿,问道,“说起来,窦万钊能在保宁二十年做成了土皇帝,朝中是都不知道,还是有人保着他?太子?” 宋宁猜测太子,纯粹是因为听苏墨如说太子和胡清远要了字画。 “我没有证据,但应该是太子。”沈闻余查了近三年,很多事情他都能确定,但都没有证据。 这也是他一直迟迟不敢动的原因,他不怕死,就怕死的没有意义。 “这就对了。”宋宁颔首道。 沈闻余怔了怔,低声问道:“什么意思?” 宋宁将她知道的所有的事和他说了一遍:“……十殿下真正的目的是窦万钊和他的牛头山。但不知道他是私人的想法,还是朝廷的筹谋,太子在这件事里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沈闻余很激动,他走了两步,眼睛通红地盯着她:“你的意思,十殿下来阆中是为了剿牛头山杀窦万钊?” “是。”宋宁觉得他过于激动了,不由问道,“这也是你的愿望?” 沈闻余忽然双眸含泪地摁着她的肩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宋宁惊讶地看着他,这是第一次听到他提起,她蹙眉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你别难过,此仇一定得报。” “抱歉,我失态了。”沈闻余收回他的手,道,“我一直隐忍着留在衙门,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为我爹报仇。” “但无论是杀窦万钊还是剿牛头山,都难如登天。” 宋宁点头:“牛头上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只是道听途说一些事,可真正的细节她不清楚。 “牛头山,顾名思义像一只牛头,一面临水是璧刃,其他三面却被山上的土匪垒砌了高高的围墙,进山和出山的路各留了一条,传说中如果拿着山的域图的话,这两条路就是牛的两个犄角。” “可外人根本找不到犄角在哪里。” “据说,就算找到了犄角在哪里,也没法打开封门的阵。最后就算你进去了,除非剿灭了里面的人,否则,没有人带路,你连出口都找不到。” 若不是这么难,他也不会三年来毫无进展。 宋宁听着一脸惊奇:“重重障碍,还真是好地方。” “当然是好地方。他们下山抢劫烧杀,百姓去追都追不到。有好人家的女子被抢进山里,明明隔着一道围墙能听到她哭喊,可怎么也过不去,几年都不得见。” “我爹就是接到报案找人,在牛头山附近被山里的土匪害了。”沈闻余道,“但我得知,那天我爹在那边办案的时候,亲眼看到窦万钊从出口出来。” “我爹是被灭口的。” 沈闻余痛苦不已。父亲是他心里最强大坚实的靠山,可现在,他的靠山没有了。 “节哀。”宋宁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若有所思,沈闻余在她对面坐下来,问道,“你说十爷的目的也是这个,那我去找十殿下行不行?” “我知道的很多,我能做的事也很多,我可以帮他剿灭牛头山杀窦万钊。” 宋宁看着沈闻余想了想,摇头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筐子里,我一个站在刀刃上就可以了。” “可是这事和你没有,你没有必要冒险。” “牛头山里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太危险了。” 宋宁道:“你认为我现在还有选择吗?” 沈闻余一怔。 “如果这一次不成功,赵熠离开后,窦万钊不会放过我的。”宋宁道,“如果窦万钊死了,按赵熠的为人,他也不会让我继续活。” 赵熠杀不杀她,这要取决于,他收剿牛头山是私活还是公干。 如果他来是私活,那事成后赵熠不会放过她的。 她认为,多半是私活。 “所以你提出找胡清远,狮子大开口要五千两的酬劳?” 宋宁颔首:“一锤子买卖,拿钱就跑。” “你确定你能拿到钱?”沈闻余还是不想她涉险。 宋宁道:“有十殿下在,没有问题的,他这人诚实守信。” 沈闻余扶住额头,他笑不出来,也无法轻松地和她说笑:“首先你上不了牛头山,其次,你就算上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你带不出胡清远。” “最重要的,你觉得十殿下最后会灭你的口,你还和他走的近,岂不是更不安全。” “不行,此事我不能同意。” 宋宁哭笑不得:“你清醒一点,我会听你的吗?” “你!” 宋宁安慰道:“现在是平衡点,窦万钊只要没有发现十殿下来阆中的目的,我们就都是安全。而十殿下杀我,等他挥刀的时候再想办法吧。” “富贵险中求。” 拿到钱,她带着她娘去江南,买一户郊野别墅,她挣钱她娘养花……但凡想一想,就觉得美的很。 “那我就和你一起。”沈闻余道。 宋宁摇头:“你留作后盾,等找到牛头山的入口,有办法杀进去的时候,你再和我们一起进去。” “我们不能一起活动,我得自己一个人做事。”宋宁道,“有事我会找你的。” 她开门出去,沈闻余眼皮直跳,想追出去,可他知道宋宁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她说这么做,就一定有她这么安排的原因。 宋宁负着手晃晃悠悠出了县衙。她的害怕来自于一无所知,而现在她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她就不用害怕了。 她在去菜市买了一点菌菇,碰见了卖鸡的麻婶请她验尸,宋宁回她说这两天很忙,她暂时没有空。 她回到家,杨氏到是意外了一下:“行宫没事吗,中午回来了?” “想吃您炖的鱼汤。”宋宁将菌菇给杨氏,杨氏看了她一眼,笑着道,“那你在门口吃会儿瓜子,娘去做饭。” 宋宁将软榻搬出来,鲁苗苗这两日闲着,帮她把竹子软榻破损的地方修好了。 她靠在上面,磕着瓜子,理一理思路。 “退婚!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隔壁传来丁秋香娘丁王氏的骂声,“我家秋香还没进门,你们就对她呼来喝去的,这要是进门了,你们不得一家人合起伙来欺负她?” “再说了,说好了买大房呢,难道就想让他们住这里?” 鲁张氏道:“你聘礼都加到四十两了,我们哪里还有钱再给他们买东西。”又道,“你要是心疼,不要多,拿十五两出来给他们买房子。” “我呸。你们听听这不要脸的话,谁家娶儿媳,还让女方买房子?”丁王氏又道,“这婚事铁定作罢。” “穷成这鬼样子,配不上我家秋香。”又道,“要不是见青青老实,秋香早嫁人了。” 丁王氏说着要走,鲁张氏一把扯住她,吼道:“退婚可以,聘礼还给我们。” “退婚就是退婚没有退聘礼的说法。再说,你家青青天天跟在我家秋香后面,她名声都坏掉了,这也是给她的补偿。” 两个人在隔壁吵了起来,杨氏在厨房里听着出来,正犹豫要不要过去劝一劝,就看到宋宁冲着她摆了摆手。 “不怕追不回聘礼,只怕鲁青青伤心。” 杨氏应是。 果然,立刻就听到鲁青青跪了下来,冲着丁王氏道:“我错了,我不退婚,我买房子我去挣钱。” “秋香,快劝劝你娘。” 丁秋香看也不看他。 鲁张氏气儿子。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 “迟了,是你们悔婚,可怪不得我们。”丁王氏冷笑着道。 鲁张氏指着丁王氏道:“不要当我们不知道,你们就是攀了高枝了,顺义的刘员外娶填房,许了你们一百两的聘礼,你当我们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是你们穷,配不上我们秋香。” 宋宁听着耳朵疼,摔了手里的瓜子,抓了门口的长棍就出了院子。可一出院,居然看到赵熠正坐着滑竿,前呼后拥的朝这边来。 不宽的巷子里,因为他的出现,顿时挤塞的满满的。 一整条巷子里的人的脑袋,一瞬间像从围墙上长出的葫芦,个顶个的杵着窥探这边。 “十爷,您怎么来了?”宋宁反手冲着院子里打了个手势,随即关了自家的院门,杨氏看见了立刻就懂,关了正屋的门,她躲在厨房的窗口听外面的动静。 宋宁握着长棍看着赵熠一笑。 赵熠无声地在她长棍扫了一眼,视线一转又从鲁家的院门口投进去,院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院子里到人也正看着他。 赵熠挑了挑眉。 阑风会意,大喝道:“还不跪下!” ------题外话------ 有月票的别忘记了,么么哒!! 爱你们。。 昨天发微博吐槽自己。我给李小姐报了一个升班考试,也没关注时间。今天突然想起来去问老师哪天考。 我准备开始带着她复习了。 老师说今天晚上线上考。 我:“……” 077 一起出差(一更) 这一声呵斥,使院子里的人魂飞魄散。 这贵气和气势,阆中城里本身是没有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来保宁微服私访的十殿下了。 “给、给殿下磕头!” 院子里,层次不齐的磕头声,鲁青青也是惊的护住了鲁张氏。 院墙那些“葫芦”也瞬间消失了。 赵熠只扫了一眼,坐在高高的滑竿上,架着腿俯视着宋宁:“你这长棍,怎么说?” “听到狗叫,出来撵。”宋宁道。 赵熠微微颔首,示意滑竿落地,他并不下来走这落着灰的巷子,只看向院子里的几个人,问道:“接着吵呢。” 鲁张氏听到了赵熠和宋宁说话,她立刻就明白了,赵熠是来隔壁找宋宁的。 有宋宁做后盾,她还怕什么。 “是他们女方来我家退婚,又不肯退还聘礼,所以吵起来了。”鲁张氏道,“我们不吵了,殿下恕罪。” 鲁张氏说完,头顶上方并没什么声音。 四周又安静下来。 鲁张氏想去看可又不敢,丁秋香却悄悄抬起一点头,看向了赵熠,这一眼让她停住了呼吸。 赵熠的俊美,仿佛是不属于人世间的。 丁秋香脸通红,慌乱地垂着头。 “原来如此。”赵熠微微颔首,又看向宋宁,“你怎么说?” 看,他又开始扮演昏君了,一副恨不得为了她这美人,烽火戏诸侯的德行。 宋宁清了清嗓子又揉了揉脸,让自己进入到角色里,笑着道:“给殿下添麻烦了,其实这是他们的家务事,不搭理也就罢了。” “行,听你的。”赵熠顿了顿,指着鲁青青道,“我瞧着不错,往后跟着我吧。” “阑风,你多教教他。” 阑风应是,对鲁青青道:“明儿一早去行宫,直接找我就行。” 鲁青青瞪着眼,完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鲁张氏推了他一眼,道:“傻了,说话啊。” “啊!”鲁青青醒过神,激动的语无伦次,“草民领命,草民明天早一定去点卯。” 鲁张氏喜极而涕,给赵熠使劲磕头。 “不用磕了,都起来吧。”阑风道。 一个院子里的四个人,两两相扶着站起来,赵熠不再看他们,望着宋宁,语气是一副委屈自己的隐忍:“不请我进去喝茶?” 瞧这地儿脏的,他眉头紧蹙。 宋宁打量着赵熠,好一会儿她道:“小庙,容不下您这尊金佛,不如您在巷口等我一盏茶,我换个衣服就来。” “也行。”赵熠犹豫都没犹豫,滑竿掉头,徐徐地往外走,刘长友带着人赶过来,本想说几句话磕个头,往后也有和子孙们吹嘘的本钱,却不料等见着赵熠,吓的腿都站不直,直接跪在巷口,等赵熠走了,他们才恍惚起来。 宋宁揉了揉额头,去到鲁青青家门口。 “阿宁,阿宁你听到了吗,十殿下让青青做他的侍卫!”鲁张氏简直要喜疯了,“鲁家祖坟冒青烟了!” 她说着,朝着南面念了阿弥陀佛又连着磕头了九个头才站起来。 “得亏阿宁认识十殿下,要不然十殿下哪能看中青青收他做侍卫。” 鲁青青也跟着嘿嘿嘿的傻笑。 “这是青哥的福气,真没必要谢我。”宋宁说完,又对鲁青青道,“青哥也不用紧张,十殿下为人很和善的。” 她侮辱了和善这个词,对不住了。 鲁青青使劲点着头,又扯着自己的衣服:“那、那我要换身衣服吗?我没几件衣服,要不要现成去买一身?” “是是,穿的太破了丢殿下的脸,以后你出门就代表殿下的脸面了。” 鲁青青点头。 宋宁哭笑不得:“没事,他们有统一的衣服,你去了以后阑风会安排的。” “我去了,殿下还在巷子口等我,晚上我回家后,青哥来我家再细说。” 鲁青青点头:“你快去快去,我在家等给你回来。” 宋宁将长棍送回去,和杨氏低声交代了几句,她就走了。 鲁青青家的院中,丁王氏和丁秋香互相对视一眼,母女两人眼中,都露出了不甘和迷茫。 “见了吗,以后我们青青就是殿下身边的侍卫,我们不稀罕你家的婚事了。”鲁张氏道,“等殿下回京城,我们青青也是要去的才,到时候跟着殿下出入,那可是连皇宫都能进的。” 丁王氏目光闪动,丁秋香滑过视线,雾蒙蒙的看着鲁青青。 这样一对比,即将跟着殿下去京城出入皇宫的侍卫,可比顺义的一个员外强多了。 那可是京城啊。就算鲁青青最后不去京城,殿下肯定也会给鲁青青安排官职的,到时候她可就是官太太了。 丁秋香顿时后悔起来。 “回去,听到没有?”鲁张氏抄起扫把就打,“明天把聘礼给我们送回来,去嫁你的刘员外去。” “呸!” 宋宁陪在赵熠的滑竿边上,她冷飕飕地道:“殿下突然热心,居然邀请我的邻居去给您做侍卫?” “我这是给你面子,你不能不识我的心意。”赵熠道。 宋宁白了他一眼。就你那点心思,不就想拉一个邻居放身边,给她掣肘嘛! “不磊落。”宋宁道。 滑竿停在马车边,赵熠起身,抚了抚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衣袍,道:“除了花钱,别的事都不需要磊落。” 话落,拂袖上了马车。 “殿下说吧,找我什么事。”宋宁也跟着他上车,非常不客气地进了车厢,赵熠一回头就看到她大喇喇坐在车门口在,顿时怒道,“一身的灰,下去!” 宋宁道:“殿下再辛苦点忍一忍,这一街的人,您得继续宠我。” 赵熠磨牙,混账女人,太气人。 宋宁在一街人羡慕惊奇佩服的目光中,将车门关上了。 赵熠将他和她之间,塞了一个抱枕,警告道:“不准越过来。” 宋宁嫌弃地看着他:“殿下,您是不是太自信了,要不是您主动,我会坐在这辆车里和你说话?” “我邀请你了吗?” “无声的邀请,我感受到了您的热情。”宋宁道。 赵熠头疼,揉着道:“我的人传消息回来了,你想不想知道?” 宋宁点头:“想啊,殿下您说。” “昨天晚上胡清远带着他的学生们,去了他的玉龙潭别院,至今没有出来。”赵熠道,“他人没进牛头山,对于我来说就没什么用了。” “你要抓,趁早。” 宋宁道:“殿下,他人不在牛头山那更好了,但是,他肯定知道牛头山的入口啊。” “不如让您的人直接抓吧。” 赵熠白她一眼:“你真蠢假蠢?要是能直白的抓人,我会让你活着坐我的马车?” 你聪明,一个兵不带就敢来保宁收人头!宋宁挑眉道:“那殿下去不去玉龙潭?” “我不用卖命挣钱,你自己努力吧。”赵熠微闭着眼睛,不想看见她。 宋宁朝赵熠挪了挪:“那我抓到胡清远,是把他带回来找窦万钊拿钱,还是要逼迫胡清远去牛头山?” “可是,我单枪匹马,进了牛头山我也做不了什么啊。” 赵熠盯着她。 “今天太迟了,明儿一早殿下和我偷偷出城,如何?”宋宁道,“您不在,我一个人不敢抉择。” “我娘和朋友邻居都在城内,您不用怕我坑您。” “听说玉龙潭那边有间温泉,被围在了绿水青山之间,没人打扰您,您光溜着在那边泡澡、散步都没有人看您。”宋宁语重心长地道。 赵熠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天寒地冻,我光着是等风干成腊肉?” “不风干您就泡着,这还不好选择吗?”宋宁笑嘻嘻,“殿下,线索是您提供给我的,现在我去办事,邀请您和我一起,您推三阻四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您在那边设了陷进?” 赵熠冷嗤:“我设陷阱?就你这样,我一根指头就摁死了。” “那一起的买卖,您拿了两千两,就要做两千两的事。”宋宁道,“殿下您会武功吗,您是害怕了?” 赵熠白她一眼没理她。 “明天中午,我们在玉龙潭见。” 他们不能一起出城,尤其是赵熠,太引人注目了。 “我考虑一番,你先去,要是没等到我就自己找。”赵熠道,“我是不会为了两千两去做事。就算是牛头山的事我做不成,我也无所谓。” “殿下,一定要来啊,不然我遇着危险被人一审,我就全招了。” “我一招,土匪可就下山了。窦万钊想杀您太简单了,把山上的土匪这么一赶……土匪进城烧杀抢夺,您就是瓮中的鳖。” “他往上一报,负荆请罪去京城告诉圣上,说土匪猖狂,他有罪。圣上顶多轻飘飘罚他个一年俸禄,可您却得与世长辞了!” 赵熠听她说话,扪心自问,他为什么亲自来这破地方,见这混账女人。 一定是他今天过的太舒服了。 他磨牙道:“下车!” 宋宁敲了敲车门,阑风停车,宋宁跳下马车,冲着赵熠一脸深情地挥着手:“殿下,明儿见。” 赵熠啪一声关了门。 马车走远,宋宁拍了拍衣服,准备去准备明天出差公干的东西,刚抄了小道,巷子里忽然蹿出来两个膀大腰圆拿着刀的男人,冲着她喝道:“是不是宋宁?” “是你爷爷我,孙子有事?” “没错,打她!”两个人男人挥着刀冲上来。 ------题外话------ 李小姐突然被考试有反转,她居然达到了我预期的目的,顺利升班了!!! 这件事不科学,哈哈哈哈。 但为了肯定她的学霸潜质,请了她吃了一顿火锅,哈哈哈哈。 078 劫持她的(二更) 宋宁踩着一个大汉,拿着他的刀架在另外一个大汉的脖子上,抬了抬下巴:“什么意思,上来就打?” “饶、饶命女侠!”大汉瑟瑟发抖,“我们就、就拿钱办事,没、没别的意思。” 宋宁问道:“谁让你办事?” “余、余家小姐。”大汉道,“她、她让我们把你抓着送去给她。” 宋宁颔首:“给你们多少钱?” “五、五十两。”大汉道。 宋宁将刀收了,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他兄弟:“把他捆了,我和你去见余淑清,五十两咱们分,我三十你二十。” “不同意你就把自己捆了,我自己去找余淑清。” 大汉一脸惊恐,还能自己去? “绑,小的这就绑。” 宋宁松松的捆了自己的手,问大汉:“按流程,怎么走?” “您、您想怎么走,我、我们一般都是扛着,不然我背着您?”大汉道。 宋宁白他一眼:“先走,快到门口了意思意思。” “成!”大汉不敢反对,刚才他们两个人一起都没制服她,现在一对一,他连呼吸都压着。 余淑清在她将来陪嫁的院子里等,离这里一条巷子的路程。 快到门口的时候,宋宁交代大汉:“我还是假装醒了自己走,你切记的进去就拿钱,免得一会儿露馅了,咱们白忙活。” “成,我听您的。”大汉道,“宋、宋姑娘,我怎么觉得打劫绑架这种事,您做的比我还熟练呢?” 宋宁道:“这种悟性是天生的,你不懂。” 她堵了自己的嘴巴,呜呜呜的被大汉拉到门口,院子门打开,余淑清激动地从房间里跑出来:“真抓到人了?” 她打眼就看到宋宁被反捆着手,堵住了嘴,由大汉拖进来。 “办事真不错。”余淑清上来盯着宋宁,冷笑着,“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今天本小姐教教你什么叫做人。” “不要脸的东西,当年勾引娄明宇不成,隔了三年又上手,就凭你这丑样,给他做妾都不配!”余淑清道。 宋宁:“呜呜呜!” “你喊也没有用,喊破喉咙都没有人听得见。”余淑清道。 一侧的大汉听到看了,搓着手道:“那个、人我抓来了,能不能把钱给我,后面的事就和我没关系了。” “少不了你的钱。”余淑清指着自己的丫鬟,“四水,给他再加二十两。” 四水立刻拿荷包出来,取了七张十两的银票递给大汉。 “谢谢!”大汉兴奋地接了钱,又忐忑地去看宋宁,用眼神询问她,是现在把钱给你,还是等会儿给你。 余淑清道:“你挤什么眼睛呢,拿了钱还不快走?” “不、不是,我想问问她,是现在给她钱,还是等会儿给她?” 余淑清愣住:“什么现在给钱等会儿给?” “就、就是……”大汉说了一半,宋宁将手里的绳子一甩,拿了堵着嘴的手帕,夺了大汉的钱,取了五张塞兜里。 大汉惊了:“不、不是,七十两也只给我分二十吗?” “说好了二十就是二十,我能骗你?” 大汉摸了摸还疼的后槽牙,瑟缩了一下:“那我走了,告辞。” “去吧。”宋宁摆了摆手,“记得关门。” 大汉走了,将门关上。 余淑清和她的四个丫鬟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好一会儿余淑清道:“什么情况,你和他一起的?” “他来抓我的时候被我打了,就这么简单。” 余淑清后退了两步,指着她:“你、你这个贱人。” “给我打她!” 她的四个丫鬟一起上来。 四个蛮力的女孩子,对宋宁来说没什么压力,三五下几个人就瘫在地上。 “宋、宋宁,你敢!”余淑清看着走近的宋宁,吓的花容失色,“你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宋宁懒得搭理余淑清,指着地上的丫鬟:“给你们半个时辰,把余舅爷请来,就说我在这等他。” 四个丫鬟跌跌撞撞爬起来去报信。 宋宁懒得多啰嗦,在正厅将果盘端出来,对余淑清道:“你爹一会儿就来,别急。” “你,你简直过分。”余淑清哼了一声,“你就算喊我爹来,你也没有道理。我问你,你为什么又去勾娄明宇?” 宋宁吐了嘴里的葡萄皮:“你确定不是娄明宇勾我?” “哈!”余淑清哈哈大笑,“怎么可能。” 宋宁白了她一眼,道:“你一边歇着吧,我一会儿和你爹说。” “你这是瞧不起我,为什么不和我说?” 宋宁道:“去房里歇着吧,你爹来了再出来说话。” “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你且等着。”余淑清进房里将门插上,暗暗松了口气。 她以为宋宁要打她,幸好,宋宁没这个胆子。 余荣成天闲着,得了丫鬟哭哭啼啼的报信,他换了身衣服就来了。 院子门没关,一进来就看到宋宁坐在院子里,一脸的惊恐:“小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她们打的。”宋宁靠在椅子上,气若游丝的说话。 余荣惊了一跳:“余淑清呢?” 宋宁指了指房间。 “余淑清,你给我出来!”余荣喊道。 余淑清听到他爹的声音,顿时哭了起来,一边开门往外跑一边喊道:“爹,宋宁欺负我,还打了我四个丫鬟,您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谁打谁?”余荣指着宋宁。 余淑清愣住去打量宋宁,顿时惊叫一声:“你、你这什么鬼样子?” 就见宋宁用帕子包着额头,头发枯草一样堆在头上,裙摆、衣摆袖口都扯坏了,和她的四个丫鬟一对比,明显是她更惨,被人打过。 “我没动她啊,根本打不过!”余淑清反应过来,指着宋宁道,“你想讹我们?” 宋宁白了她一眼,委屈地问余荣:“舅爷,是这样的。殿下来我家,邀请我晚上早点去行宫,他说他想念我,想和我一起吃晚饭。” “我呢也想表现一下,就打算去买点菜,晚上给殿下露一手。” “谁知道,菜没买着还被人打破相了,我、我怎么和殿下解释,他那么欣赏我的脸。” 宋宁捂着额头,疼的头昏脑涨。 “你骗人,我们根本没有打你!”余淑清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变脸,她怒不可遏,“爹,你别信她的话,这个女人花谎话连篇。” “还、还吹牛!殿下不过见你丑可怜你罢了,你还真当自己貌美如花让殿下惦记。” 宋宁只看着余荣。 余荣看着她眉头抖了三抖,对女儿挥了挥手:“你自己去玩吧,爹和宋姑娘有话说。” “爹,您怎么不信我呢,她武功高的很,根本轮不着我打她,她身上没伤,这是在讹你呢。” 余荣揉了揉眉心,对宋宁道:“让你见笑了,”他一顿,冲着女儿吼道,“你知道她武功高强,还找人打她,她刚才趁着没有人,没把你打死,就已经是给我面子了。” 招惹谁不好,招惹宋宁。 她包着头一口一个殿下,你信不信?你不信也得信。 这世上最强大的谎言,不是撒的圆乎,是你明知道对方是假话,讹你呢,你也得当它是真的。 “一样的年纪,你怎么脑子还少长了十几年呢?”余荣简直没眼看自己的女儿。 余淑清指着宋宁,又指着自己的爹,气的说不出话来,她怀疑她爹也被宋宁迷惑。 “宋姑娘,你、很缺钱?”余荣真诚发问。她上午狮子大开口,要衙门给她五千两让她去找胡清远,现在又抓住了这个机会,来讹他。 宋宁摇头:“舅爷,我不是缺钱,我是没钱。” 去江南一路的花费、还要在那边买田庄大院子,少不得要一万两吧? 再说,钱还能嫌多? 临走前能敲一笔算一笔。 “你要多少?”余荣哭笑不得,“少说点,舅爷这回给殿下买东西可垫付了不少,衙门都还没还给我。” 宋宁竖起五根手指。 “五千两?”余荣失声道,“没有,我现在手里能拿出来的,只有两千两,你要我立刻就给你,出门就带着,防止你讹我。” “你要不要,咱们就算翻脸了,一拍两散。” 余荣把两千两拿出来递给宋宁:“淑清不懂事,你大人大量原谅她这次吧。” 宋宁的五根手指,是指五百两,但余荣的眼界明显比她高多了,开口就要是五千两。 “舅爷的眼界是我学习的榜样。”宋宁将银票收了,除了头上包着的布,理了理坏掉的衣裙。 余荣指着宋宁嘿嘿笑了。 “爹,您在干什么?”余淑清一脸惊疑,“我说了我没有打她,您为什么给她这么多钱助涨她气焰?” 余荣指着她道:“这两千两从你嫁妆里扣。” “你不是她对手,你不要惹她!” 宋宁也不介意,笑眯眯听着。 余淑清气的面红脖子粗,一脚踹了宋宁坐的椅子回房去了,余荣立刻就上前来慰问:“我真没钱了,你没事吧?” “舅爷别怕,我能忍。”宋宁道。 余荣松了口气,和宋宁一起往外走,一边走她一边问道:“你要找胡清远,怎么还没动手呢?你准备去哪里找?” “他也没地方去吧,毕竟他那么有名,许多人都认识他。”宋宁思索了一下,“您觉得我要不去一趟苍溪?” 余荣想了想,道:“你可以试试。” “说起来,殿下来阆中除了招兵,他还为了什么?” 宋宁摇头:“听说是为了女人。” “女人?”余荣一脸不解,“殿下那个,什么……” 宋宁点头。 余荣一脸狐疑:“没听说啊十殿下好这口啊。” “十殿下还喜欢我呢,您想到过吗?” 余荣摇了摇头。 “那我走了,您忙着。”宋宁辞了余荣。 余荣看着宋宁走远,啧啧了嘴,直奔府衙。 079 托您一把(三更) 宋宁将两千两的银票又存回钱庄,换了一张票根,把五十两换成了九两一张的银票,和五吊钱和五两碎银子。 杨氏还在家等她吃饭,见她回来把鱼汤热了一下,母女两人关着门吃饭。 “庵庙您打听了吗,怎么样?” 杨氏回道:“都说很好,菜市有人在那边住过禅房,安静又干净,没听过花里胡哨的。” 宋宁放了心,道:“那今晚城门关上前,让大桥叔和婶子送您出城,就说送婶子回娘家。” 宋宁叮嘱杨氏:“您就在庵庙里住着等我。” 杨氏紧张地看着她:“有这么紧张吗?” “有。”宋宁小声道,“闲着您在那边买两匹马,您会骑马吗?” 杨氏摇头:“娘可以学。” “好。”宋宁道,“我估计十天内内我能去找您,咱们就彻底离开这里了。” 杨氏点了点头,又有点舍不得,惆怅的很:“要不要和苗苗一家子打个招呼?” “等我们走了再给他们写信,如果住的地方好,他们也能来江南找我们。” 杨氏点头。什么亲戚近邻都不如宋宁重要,她没有再提,把宋宁让她做的事,又念叨重复了一遍。 下午酉时城门关闭,杨氏由刘大桥驾驴车刘张氏陪同出了阆中。 没说具体原因,只说杨氏想去庵庙礼佛,住半个月。 等杨氏离开,宋宁又和鲁青青交代了事,提醒他在行宫要注意之处,鲁张氏刚把三碗面端上桌给他们当夜宵,沈闻余来了,她不由又加了一碗。 “我明天和殿下一起去找胡清远。”宋宁和沈闻余道,“殿下说他的人青眼所见胡清远去了玉龙潭别院后,再没有出来。” 沈闻余很惊讶:“那他现在还在别院里?” “我觉得,玉龙潭别院不是有暗室可藏人,就是胡清远等人已经死在里面了。”宋宁道,“我们先去,如果后天没有消息,去盯着阑风和伏雨。” “切不可自己行动。” 沈闻余点头。 鲁青青一脸奇怪:“你怎么还防殿下?” “都是狼,区别只是好看不好看。” 鲁青青无言以对。 “那为什么殿下不派兵直接抓?”鲁苗苗不懂。 鲁青青白了弟弟一眼:“你是不是傻,殿下为的不就是不声不响的收拾窦万钊,再说,他带兵来可就是打仗了,一打仗倒霉的可就是咱们。” “我本来就傻啊。”鲁苗苗道。 鲁青青气的不理弟弟。 沈闻余道:“今天收到消息,早上苍溪有一家人走亲戚,路过牛头山下的水门嘴时,两位姑娘被抢上山了。” “当着爹娘的面,明抢?”宋宁愕然。 沈闻余点头:“一直都是明抢,那周围百姓早已是怨声载道。附近的田地也都被他们霸占了。” “可恨的是,只有他们出来,别人却进不去,就算想报仇也没有办法。” 鲁青青道:“阆中没事,毕竟知府衙门设在这里,那些土匪就算是长了十个胆子,也不敢来。” “嗯。”沈闻余攥着拳头砸了桌子,“总有一天,将他们统统剿灭。” 大家聊到很晚,宋宁回家收拾了一番,天没亮就出了阆中。 玉龙潭在北面,她租了一辆驴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到了。 宋宁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查胡清远案时,因为她不会骑马,也不想和沈闻余挤一乘,所以她没去,找了间茶馆等了他一天。 他没提玉龙潭别院具体是什么样子,山里有温泉,她还是听鲁苗苗说的。 “大爷,这里就是玉龙潭?”宋宁指着背着山的一条七八尺宽的溪,溪边上有一间院,再往后紧靠着山还有一间院子。 白墙灰瓦镶嵌青山红树前,炊烟袅袅鸟鸣鹊叫,美不胜收。 沿着这条溪水走上一盏茶,就是一大片农田,农田边上就是佃户们组成的村落,鸡鸣狗叫很是热闹。 “那是玉龙潭,瞧见没有,玉龙溪上头有个圆头像塘似的,那水可清着呢,但却看不到底,黑洞洞的像个深潭。”赶车的大爷道,“加上这条溪像龙盘旋着牛尾山,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就管这里叫玉龙潭。” 宋宁一脸惊讶:“这后头的山叫什么?” “牛尾山啊。你不是本地人吗?有牛头山当然有牛尾了。”赶车的大爷道,“就这个玉龙溪单看像龙,可如果站在山顶看,就像是牛屁股后面挂着的尾巴,而那山就是牛屁股。” “牛屁股多不好听呢,所以叫牛尾山。” 宋宁看着那座不高的山,摸了摸鼻子:“所以,牛尾和牛头有什么关系?” 赶车的大爷露出一副,你果然是外地人的表情,道:“牛尾牛头还能是什么关系?” 宋宁心头动了动:“那这么说,从牛尾山能进牛头山?” “不能!”赶车大爷道,“两座山中间有牛脊,牛脊是断开的,中间是悬崖下面是玉龙溪,根本过不去。” 宋宁想到沈闻余说的,牛头山也是一面断壁。 原来和牛头对立的还有牛尾。 “这一片田和佃户都是胡家的,约莫有两代人了。你不会是衙门的人吧,为了胡先生的案子来的?” 宋宁摆手,道:“我来找我一个朋友要债的,他就住附近。” “那可要我等你?”赶车的大爷道,“不用等我可就走了。” 宋宁付了钱道谢,赶车大爷就驾车走了。 宋宁往前走了一段,就是一条很宽的竹桥,车马可以过。 她盯着靠山的院子打量,是一间很阔的院子,从屋檐起伏看,至少有三进,雕梁画栋很有风格,确实和胡清远的喜好很相衬。 她不急着过桥,在桥这头往后走,寻了一处树荫,搭着手帕在脸上,补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有人踢了她一脚,她扯开帕子,抬头就看到了赵熠。 赵熠穿着一件非常低调的墨灰锦缎云纹的长褂,腰带换成了普通的缎子,一双黑口的布鞋……这一身打扮明明很普通,可他穿着却依旧扎眼。 “殿下,您这样打扮也太显眼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您尊贵?” “您看我这一身粗布灰衣,站田埂上,也不会引人注意,这才是办事真正有的态度。” 赵熠白她一眼。 宋宁嗤笑他,也不想和他吵架,办完事一拍两散最好:“那边就是胡清远的院子,我们过去。” “嗯。”赵熠落脚很谨慎,宋宁回头看着他,“要我背你吗?” “不用,你身上也不比这地干净。” 宋宁一脚灰踢过去,赵熠敏捷地让开,指着她道:“你自己去吧,我回去了。” 说着,转头就走。 “幼稚。”宋宁道,“您回去就等我被抓后招供吧。如果这样,那不如您现在就藏身在这深山,好歹能保你一命。” 赵熠也踢了她一腿,心情终于舒坦了些。 “小气。”宋宁拍了拍腿上的灰,“您一个人来的?” 赵熠回道:“不然呢?” 他出城的事要是被窦万钊等人发现了,必然要引起怀疑的。 “殿下,我总觉得您还有事没有和我交底。”宋宁陪着赵熠慢慢走,赵熠余光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和你交底?” “简直是笑话。” 宋宁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她怀疑,赵熠没有和她交底的那个部分,是他真正的软肋。 否则,以他这睚眦必报的性格,被她气成这样,他都忍着。 “包着头。”宋宁从怀里拿了个蓝色的布出来,“你的脸长的太俊了,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赵熠拍着她手道:“包着头难道不引人注意?” “略好点。”宋宁扯着他蹲下来,把他脑袋抱住露出半张脸,“殿下,这样能防晒、挡灰还能遮住您的美。” 赵熠在她眼里看到了嘲笑,他一把扯下来,把布甩给宋宁:“拿爷逗乐子,你胆儿肥上天了。” 宋宁闷闷的笑。 两个人径直到靠山的那间三进院子,院门关着的,宋宁贴着门听着,远处在田里的佃户起身看着他们,见他们也没做出格的事,就没有再管。 “翻进去,王爷会武功吗?”宋宁问道。 赵熠摇头:“不会,这墙怎么翻?” 墙高在他眉线,估计六尺左右,宋宁是能翻过去的,但赵熠不会武功她就不知道了。 “那边有石头,你踩着石头爬过去?”宋宁问道。 赵熠摇头:“搬石头过来,太引人注意了,不如你托我一下?” “我?托你?”宋宁吃惊地看着。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娇小? “你托我一下,我接力就能上去,我虽没有武功,但臂力还可以。”赵熠道。 “也就是说你腿上功夫不行。”宋宁道。 赵熠脸一沉,宋宁忙拍了拍他的手:“你能开别人玩笑,别人就不能说你?” “不能,我高贵!” 宋宁由着他,等翻过去确认了胡清远死活后,赶紧散伙。 “行,高贵的殿下,我托您一把,您尽量别死沉。” 宋宁张开手臂比划着,想着抱他哪里合适。 ------题外话------ 前往牛头山的车这就发车了…… 请记得上车。 老司机宋宁开车。 有月票的记着投呀!! 么么哒,周末又来了,大家周末愉快。 080 自请挟持(一更) 赵熠抱臂看着她,等着她的决断。 “抱腰吧。”宋宁说完,拦腰抱住了他,把他往上送,“殿下,您、真的死沉死沉,” 赵熠冷笑道:“你别抖,来回颠我连围墙都摸不着。” “摸、摸什么劲儿,您快点啊。”宋宁上一次抱人,还是他弟弟五岁的时候,没想到时隔几十年…… “殿下,您上去啊。”宋宁索性靠着墙,艰难地抬头看着赵熠。 赵熠也低头看着她,她这几息的功夫,就已经一头的汗了,手臂在抖。 要不是嫌她勒的腰疼,他肯定再坚持一会儿:“成了,我上去了。” 赵熠爬上围墙,敏捷地跳进院子里。 宋宁呼一声蹲在了地上,咕哝道:“痴长个子。” 她走远些助跑上墙翻进院子里。 赵熠正往内院走去,宋宁四周打量了一眼,低声道:“殿下,您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进去?” “不然呢,鬼鬼祟祟?”赵熠光明磊落进去。 宋宁呸他一声,跟着他进了院子。 这里没什么人打理,院子里只种了一些不需要精心打理的花草,草丛间还有枯萎的杂草。 倒也不意外,阆中的胡府也只有三个下人做事。 “殿下,您往哪里去?”宋宁觉得他很古怪,“您来过这里?” 赵熠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话那么多的,进来找人,难道还要悠悠哉哉?” “是您目的太明确了,是不是您的属下看到胡清远和他的学生们,具体进了哪道门?” 赵熠停在整个院子的最后面。 这个别院前面是一个非常规整的“日”字形状,前后两个主院都很空,宋宁刚才数了一下,整个宅子里一共只建了四个独立的小院,都集中第一道门之后。 过了第二道如意门,就是一个巨大的空地,如果有人长期住,这里倒是可以种菜养花,但现在这里只有黑漆漆的土。 此刻,赵熠带着她就站在这一整块空地的中间,放眼看去,就只有靠北紧贴着牛尾山,建了一个类似茅房一样的独间。 “您要上茅房?”宋宁道,“去吧,我去前院走一走。” 她刚才过来的时候发现,所有的院子都是从外面锁着门,就连这个茅房的门也是锁着的。 “我害怕。”赵熠抓住宋宁的手,“你陪我。” “啊?”宋宁被赵熠拖着往茅房去,她推不开他的手,索性不管了,反正吃亏的不是她,“殿下,您的手滑不溜丢,手感不错。” 赵熠脚步一顿,回头瞪着她道:“注意力不要放在手上。” “那放茅房上?” 赵熠生气,步子跨的更大,拖着她走。 “你再啰嗦,我把你摁茅房里。” “那也要有这个本事。”宋宁说话的间隙,目光始终落在那间房子上。 走这么近了都没有闻着茅房的臭气,那这里显然不是茅房。 难道这里是暗室的入口,胡清远和他的学生都还在里面? 都走到这里了,为什么要藏在暗室? 宋宁想的这个过程,赵熠推了推合上的门:“上锁了,你踹开。” “我?”宋宁问他。 赵熠反问:“难道是我?” “行,你高贵。赵富贵同志,麻烦让一让。”她推开赵熠,抬脚轻轻踹了一下。 赵熠鄙夷道:“就这身手还当快手追凶?” “就你这脑子怎么在互相倾轧、明争暗斗、血雨腥风的皇家活下来的?”宋宁将发簪拉下来,从锁头里扎着进去。 赵熠冷嗤道:“你会的词还真不少。” “是的,我读书很多年,我还会验尸,您要不要试试?”宋宁说话的间隙,锁已经开了。 “殿下也不夸我,以后我也不会夸你的。” 赵熠撇嘴,道:“不稀罕你夸。” 宋宁将门推开,做出请的手势:“殿下,您请。” 赵熠走进门内,宋宁紧随其后。屋里比他们想象中要大,细碎的阳光从瓦片的缝隙里透进来,将屋里照亮。 “怎么摆了这么多东西?”赵熠蹙眉。 宋宁明白了,道:“胡府也有这样一间杂物房,胡清远将他淘汰不用的物品都堆在杂物间。” 她走过去,推了推堆叠的桌子,又翻了翻了没有腿的椅子,蹙眉道:“殿下,您的人确定胡清远师徒进了这里?” 赵熠停在一个水缸面前打量。 宋宁的视线落在地上。 一个立着的破旧衣柜,柜子的顶上和门都是灰,但木门上面有浅浅的手指印迹。 “柜子被打开过。”宋宁道。 赵熠应了她一声,道:“动就动过,你看你的。”他继续盯着水缸。 “水缸有水,您想洗澡?” 赵熠道:“闭嘴!” 宋宁白他一眼,贴着柜门,隐约听到了风声,她立刻将柜门拉开,猛然一阵风从柜底蹿了上来,就见这个和柜子长宽一样,可容三人并排站的空间,都是空的。 空着的地面下黑漆漆的,她不确定是楼梯还是空的。 “殿下,你带火了吗?”宋宁蹲在柜子边朝里面看,可惜里面的光仿佛被什么吞掉了,伸手不见五指。 赵熠走过来,和她并排站在柜子口朝里面看:“没有带火。” “丟个东西下去试试。”宋宁盯着下面,道。 “嗯。”赵熠也盯着黑洞道。 话落,四周寂静,宋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赵熠的手臂,同一时间,赵熠也正来抓她的胳膊。 宋宁瞪赵熠:“卑鄙!” 赵熠瞪宋宁:“你敢?!” “走你。”宋宁猛一个用力。 “混账女人。”赵熠顺力摔她。 “啊!”力道不稳,两人同时扎进了黑漆漆的洞里。 就听到,骨碌碌、咚咚咚一阵滚动声回响着,宋宁骂道:“赵富贵,你愧对你皇子身份,居然阴我。” “我还在垫着你,你压着我了,没事吃那么多。” “我压不死你。”宋宁抠住他脸,“毁你的容。” 赵熠闷哼,推着她:“你这混账女人,居然敢打我,我诛你九族” “我都不知道我九族在哪,感谢您去诛。” “你再打,我还手了!” “你要是不还手你就是我孙子。” “怎么没摔死你,混账女人。” “怎么没摔死你,爷早就想收拾你了。一身窟窿眼,你也不怕窜风引发啸叫。” “我让你尖叫。”赵熠终于找到宋宁的嘴巴,捂住。 两人头晕目眩跌滚了十几阶台阶同时扒住楼梯停下来,宋宁嘶嘶吸了一口冷气,膝盖和腰仿佛不是自己的。 赵熠也是疼的眉头直跳。 两人看不到对方,但使劲抓着对方的手,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又走了几阶几十阶台阶,到了一处平地,紧接着前方一个洞口透了光亮,宋宁拖着赵熠冲着光走过去。 望着那道光,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等走到洞门边,不等穿过去,宋宁和赵熠都怔住了。 “悬崖!”宋宁错愕,“是牛尾山的断壁?” 赵熠哼了一声,撇过脸。 “你有完没完,是谁推我下来的?” “我是自己的跳的?你还抠我脸。”赵熠瞪向宋宁,杀气四溢。 就见他左脸上被她挠了个红痕,她撇过头去噗嗤笑出了声。 “出去就诛你九族。” “你看看这什么地方,有命出去再吹牛。” 赵熠道:“不看了,出去!” 立刻诛她。 “来都来了,空手一趟您冤不冤?”宋宁拉住赵熠,“乖,别任性。” 赵熠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我不说了。你来看看这个洞,这个壁还有这里的栈道,就算不干什么,欣赏风景也不错。”宋宁道。 他们站着个洞不是人工凿出的来的,而是悬崖上天然的形成的洞,至于胡清远后院的那个台阶,应该就是发现了这个洞后,后天修建连上的。 站在这个洞口望出去,脚下就是清粼粼的玉龙溪。 宋宁指着右脚边:“这里有栈道。” 他们站着的这个洞口,并不是正对牛头山的璧刃,应该是侧面。要想正对面到牛头山,则要往右再去一些。 “那边就是牛头山吧。”宋宁指着右手边,“我们顺着栈道下去。” “不是看风景吗,下去你游过去?”赵熠质问道。 “您也别太娇气,在皇宫您是十殿下,在这您什么都不是。”宋宁道,“你再抬着下巴,小心看不见路。” 赵熠瞪她。 “行,你是皇子,来,小的扶着您。”宋宁牵着他的手,贴着墙往下走,墙上打进了长钉,抓着走的稳当一些。 赵熠咕哝着下来:“废话真多。” “别这么小气,对漂亮小姑娘要温柔。”宋宁捏了捏他的手鼓励他,忽然,听到身后赵熠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有人来迎接我们了。” 宋宁一楞朝栈道下看去。栈道的尽头是一块天然伸出来的石头,长宽都在五六尺左右。 而现在这块石头上,正站着四个拿刀的男人。 ------题外话------ 嘤嘤嘤,早上好!!! 081 请自觉点(二更) 宋宁回过身去。 果然,在他们刚才出来的那个洞口,也堵着几位身体壮硕的男人。 “你们什么人,怎么知道暗道,为什么来这里?” 宋宁干笑了一声,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赵熠:“您真的笨啊,居然没有想到佃户间也有土匪。” 他们进来太明目张胆了,早就被人盯上了。 “只有我笨吗?”赵熠讥讽道,“你还是快手,这点警觉都没有。” 宋宁呸了他一声,看着脚底下:“你有警觉你还勇敢,你跳。” “谁爱跳谁跳。” “吵够了没有?”洞口的人沿着栈道往下,“死到临头,居然还自己内讧吵嘴!” 宋宁还是不理对方,盯着赵熠问道:“殿下,您真不会武功吗?” 那个问题不能答,难道告诉他们,她是来找胡清远的? 那死的更快。 “练功太苦,没学过。”赵熠道。 宋宁反问道:“那现在呢,后悔吗?” “不后悔。”赵熠撇她一眼,“做事用脑子就行了。” “咦,殿下您准备用铁头功?” “闭嘴!”赵熠捏她手,随即回头冲着下来逼着他们往下走的土匪道:“几位,不考虑绑架吗?” 宋宁:“?” 绑架您,找皇帝勒索? 这是试胆的好时候。 对方的土匪更是一愣,彻底忽略了他们的第一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只吃惊地看着赵熠:“别人都是求饶,你要求绑架,怎么着,还想入伙?” “我有钱,这理由够吗?”赵熠道。 几个土匪眼睛一亮,上下打量赵熠。客观说,赵熠气质和容貌,确实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矜贵。 “你、怎么个有钱法?” 宋宁也点头:“同问。” 赵熠接着捏她的手,这混账女人,是不是忘记了她和谁一个阵营。 “三十万,多了没有。”赵熠眼角撇着几个土匪,不像是即将被绑架的人质,倒像是等人抬的祖宗。 三十万,还多了没有?这已经很多了好嘛。 祖宗这副样子,让对面的几个土匪更加的相信了:“你哪里人,我怎么不知道保宁府还有这样富贵的人家。” 赵熠回道:“重庆赵氏。” 说着,又捏她的手。 宋宁觉得大概是她手太柔软,这厮捏的上瘾了,她笑呵呵地附和道:“对,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赵氏的买卖可是占了整个川地,提起赵家就没有人不知道他的。” 对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熠正要开口,宋宁回道:“赵富贵!” 赵熠脸一沉,使劲攥她的手。 “这个女人呱呱叫,你是她什么人?”土匪问道。 这一次赵熠抢先一步,回道:“洗脚婢!” 宋宁捏他的手。 赵熠的下巴又抬了抬,搬回一局,心情好很多。 “抓不抓?”对方三个人商量,最后面的小个子男人道,“带回去再说,要是骗咱们的,再杀不迟。” “这细皮嫩肉的,应该不会有假。”另外一人道。 三个人商量好了,一起点头,领头的正要说话,一回头就看到下面两个人质正互相捏着对方的手,双眸含情地看着对方。 “这光天化日,你们就这么情不自禁,要在悬崖断壁谈情说爱?” 谈情说爱?赵熠冷冷撇了他一眼嘴,低声道:“八颗牙。” 宋宁疼的甩开他的手,这死男人没武功打手劲奇大,她咬牙道:“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打你绰绰有余,我让着你而已。” 宋宁正要说完话,上面的土匪等不及了:“二位,有点自觉行不行,你们被绑架了!” “大爷,你绑架我们公子,放我回去通风报信拿赎金吧。”宋宁道。 土匪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可以考虑。” “多一个人多一百两。不用她回去,我给你写封信就行。”赵熠道。 土匪也觉得有道理:“一百两也是钱。” 宋宁磨牙,她的命就值一百两。 “有话回去说,走走!”上面的人催,大家慢慢往下走,最底下的三个土匪正往前走,等到了平台宋宁发现,平台这里也有一个洞。 洞不深,后天被凿过拐了一个角,从另外一个洞口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牛头山的断壁。 在对面的,也有一个石洞。 在两个石洞之间,有一条不知什么材质做的绳索。 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这条绳。 “怎么过去?”宋宁问道。 领头的土匪道:“看好了!”他说着,从自己怀里拿了一块牛皮布出来,往绳子一搭,双手抓牢,脚一蹬人就嗖一下滑了出去。 两个断壁之间只是高,其实并不远,若是平地,也不过十多步。 眨眼功夫,那人到对面的洞,紧接着,将盖在洞口的像石头一样的门推开,又是一个石洞。 宋宁忍不住惊叹,这也太隐蔽精巧了。 这边的洞站在牛尾山的根本看不见,而对面的洞口他们做了门掩饰了。 在白花花的同色石头里,谁能想得到那是个洞门。 “走吧。”土匪推了推一把赵熠,“抓稳了,掉下去可没人救你。” 赵熠蹙眉,看了一眼自己被碰过的手臂,又瞥了一眼那人的左手,念叨:“左手。” “什么左手,是两只手一起。”那人纠正他,塞他一块牛皮布。 赵熠捏着布看着宋宁:“你先过去。” 这混账女人,很可能会趁他过去后逃走。 “那富贵公子,您自己小心哦。”宋宁拽过他手里的牛皮布,上去一搭,轻松滑过去了,这边土匪一脸惊讶,“这小娘们有点本事。” 赵熠抓着牛皮布,跟着滑出去。 “这位赵富贵公子太矜了,果然是公子爷。” 那人说完也跟着滑过去,忽然发现,在他前面滑着的赵熠速度骤然一停,他嗷嗷直叫,喊道:“你、你他娘的你走啊。” 他猛然撞上去,赵熠纹丝不动,他手里一荡,伴随着尖叫声,哐当掉玉龙溪里了。 高度够高,瞬间砸晕了往下沉。 “老牛。”洞里的同伴着急,指着赵熠骂道,“你怎么还停了呢,说你娇气,你且等着吧。” 说着,拴着个绳子跳下去救晕了的同伴。 赵熠也停在了离终点六尺远的地方,看着宋宁。 “过来啊。”宋宁道,“挂着难道是留恋景色?” 赵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睛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刮着她。 “真是操心。”洞里的土匪也着急,对面的过来,这边的怕他又把自己兄弟砸下去,忙找绳子来套赵熠的腰。 宋宁指挥土匪:“找个竹竿顶头绑钩子,勾着他裤腰带,往这边扯就行。” “诶,你这个方子不错。”土匪去找钩子。 赵熠开始自己动,悠荡了一下猛然一跃……宋宁一脸震惊,他人已经稳稳落在洞口了。 “没瞧出来,您可真是真人不露像。”宋宁由衷地夸赞道。 “你能不能别这么粗俗,除了勾裤腰带,你没有别的办法了?”赵熠将牛皮的布丢给她。 宋宁笑眯眯地道:“你值得这么被对待。” 瞧他这睚眦必报的小气样,别人说他一句,他就把人挤水里去了。 可怜的土匪,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对面的土匪也都滑过来了,水里的弟兄也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拉了一条船出来,两个人都没事了。 “你不弱啊,居然能荡这么远,真不会武功?”土匪问道。 赵熠道:“腿长的优势。” 土匪打量着他的腿,宋宁点头附和:“看看这腿,劈开来少不得八尺。” “你劈一个试试?”赵熠磨牙看她。 宋宁呵呵一笑,招呼土匪:“快走快走,不赶路天都要黑了。” 土匪:“……”怎么觉得他们来做客,对方是土匪? 宋宁走两步,发现赵熠没跟上,她又倒退了两步,站在赵熠身后半步:“富贵公子,您请。” “喊公子就公子,带什么富贵。”赵熠负手走在前面。 宋宁白他一眼,和他并肩道:“也对,您这气质强调不强调富贵您都富贵。” “还能有顺口溜,可见你确实读过书。” 山洞走了二三十步就是向上的台阶,爬了十七阶就出来了。 牛头山的山脊处,林子里花草葱茏树木参天,四周蛙鸣鸟叫一派幽静。 “这里风景不错啊,不知道能不能打猎。”宋宁捡了树枝在前面扫,赵熠四周看过一眼,道,“这里住这么多人,就算有也吃完了。” 宋宁一脸可惜:“很想吃烤肉。” “改天试试。”赵熠道。 “行,就这么说定了。”宋宁道,“我打猎你烤肉。” 赵熠白她一眼:“不可能。” 两人走在前面边走边聊,后面跟着的四个土匪,你看看我,我看你,一人低声道:“怎么看着,咱们像陪他们出来郊游的?”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 082 求得人数(三更) 牛头山至少是牛尾山的两倍大。 他们在山里整整走了一个半个时辰,饿的宋宁停下来看着后面几个土匪:“确定不打猎烤肉填抱肚子再赶路?”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你忍一忍不行吗?”土匪真是没脾气了,“你有点觉悟,你们被绑架了。” 宋宁撇嘴。 “人质也要吃饭。”赵熠说着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吩咐道,“打猎去吧,吃完了再说。” 宋宁点头:“真打不着,摘几个野果子也行。” 其中一个叫毛喜的土匪给自己顺着气,问自己的同伴:“四哥,这三十万咱们还挣不挣?” 他受不了了,不然直接把这两个人剁了拉倒了。 “挣钱都不容易。”被称四哥的男人名叫吕四,“你再忍忍,带着马脸去找点果子来。” 两个人去找果子的人,愤愤不平地瞪了宋宁和赵熠一眼。 宋宁蹲在身边身边,拐了拐:“富贵同志我没说错吧。” “没头没尾的,什么没说错?” “那人叫马脸,可他的脸很方。”宋宁道。 赵熠:“……” “就你画的那骡子?” 宋宁哼了一声靠在树干打盹休息,耳朵却在听林子里的动静。 过了一刻钟,去找果子的人回来了,捧着一兜的野梨。 粗皮糙肉,赵熠咬了一口就吐了:“算了,回去吃吧。” 宋宁也觉得难吃,跟着赵熠去赶路了。 “这钱我有命挣没命花!”摘梨的毛喜暴跳如雷,拿刀要冲过去杀人,得亏他三个兄弟抱着他,劝着道,“你走慢点,别冲动。” “我们在前面挡着就行。” 后面吵翻了天,前面两个人依旧游山玩水。 “十爷,观您面像您气定神闲,可是留有后手?”宋宁问道。 “我就是我的后手。”赵熠看着她,“本来前手是你。” 他计划让宋宁当靶子,结果被她识破了,又计划让她来这里探路引土匪,又被她算计一起拉到这里。 她就是个孽障。 “您莫不是想空手套白狼?”宋宁不可思议,“您爹让您来保宁查窦万钊,在明知他牛头山藏兵的情况下,居然一点人手没给你?” “圣上真的不是清理门户?” 只要赵熠暴露,窦万钊把土匪一放冲进城里,赵熠就必定死很惨。 “我需要用兵?”赵熠余光看着她,“若非遇见你,我事情已经办成了。” 宋宁耷拉着肩膀,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是一条粗腿助我挣个三千两,没想到是条折腿。” “你不是准备拿钱逃走吗?”赵熠忽然凑近她,“昨晚,你娘逃走了?” 宋宁眯眼盯着赵熠,眸光里杀气翻腾:“我没杀过人,但我想以我的手艺,应该会处理的很好。” 赵熠回敬她:“我杀过人,以我的手艺,你不会疼。” 宋宁抬手打他,赵熠一让抓住她胳膊,两人边走边较劲。 “怎么说着说着还打起来里?”后面的土匪问道,“一会儿要将二位分开关吗?” 宋宁道:“不用,我们相亲相爱。” 说着,挽住赵熠的胳膊,笑眯眯地道:“您走慢点。” 赵熠冷笑。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忽然间四周就开阔起来,层叠浓密的树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木楼和吊脚楼,傍山而建,鳞次栉比壮观不已。 在这寨子的下面,则是一大片金灿灿的麦田,麦子还没收,沉甸甸的笼在地头,风一吹,麦浪翻腾……应和着田野间做事的女人和嚎叫的狗,居然像极了世外桃源,透着难得一见的安宁繁荣。 吕四指了指前面:“是不是很震撼?” 赵熠不屑表达,宋宁倒是点着头,震惊地道:“这么多房子,按平均一间住两人计算,毛估估你们一山得有二千四百人啊。” 没看到孩子跑,是不是生了孩子或者自家正经媳妇,都不带到山里来? 吕四愣了一下,随即怒道:“老子问你壮观不壮观,你算我们人头,怎么着,排队让你数一数?” 这娘们儿和这赵富贵,就是一对讨人厌的狗男女。 “壮观!”宋宁呵呵笑着,“您四位加上那三位都成亲了吗?” 吕四摇头:“成亲有这么容易的吗?” 这年头娘们不好抢。 这么说七个人都没有成亲,看着年纪不小了,这位吕四像个小头目,容貌也不错,居然也是单身未娶。 这单身的概率很高了,按一户一个女人计算就不合适…… 宋宁蹲下来列了一道二元一次方程。 她用树枝写写画画。 大家一脸不解,毛喜不耐烦的问赵熠:“她又折腾什么,在画什么?” “画骡子,她擅长画骡子。” “看着不像啊。”吕四蹲下来,仔细看,“解,解什么?” 宋宁算好了,丢了棍子站起来,笑着道:“解……解谜,顺便画马。” 吕四心说信你个鬼。 可又觉得她画的没什么重要的,反正这两个人有病一样,掰扯不明白。 “走吧。”吕四道。 几个往下走,吕四直接将两人带到中间的一间空置的木楼里,木楼有两间房,他们进了靠东的一间空置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桌一椅,一床一柜。 床上无被,柜里无衣,就连桌上的茶碗也没有。 吕四等他们进去,就锁了门,道:“我去通禀,你们想活久一点就老实。” “我们这连老太太都能杀人。”另外一个人威胁道。 门关上,宋宁贴着窗户朝外面看着,直等到他们走远,才回头在桌边坐下来。 “饿了。”宋宁又累又饿还渴,“十爷,我们两人应该和他们友好相处,这样也能使唤他们,给我们拿杯子茶壶来。” 赵熠起身靠在空置的床头,懒洋洋地道:“是你不够友好。” 宋宁讥讽道:“我?是谁把人兄弟挤兑到水里的?” 赵熠撇嘴,余光看着她:“你刚才蹲地上算半天,什么结果?” “哦,忘说了。”宋宁过去也在床边坐下来,压低了声音道,“我估算,这里至少有一千九百个男人。” “左右误差一百人。” 赵熠惊讶地看着她:“怎么算的?” “这您就别管了,好歹给我留点吃饭的手艺。”宋宁道。 “你吃饭的手艺不是吹牛和骗人?” “技多不压身。您要真学,就正经拜师学艺,给我磕头上茶交学费,我把我这手艺交给您。”宋宁道,“您要是用下巴对着我,骄傲自大地命令我,那我死也不会教你的。” 赵熠顺脚踹她。 宋宁起身,拍了拍屁股站窗户边,招手道:“十爷,人来了。” 就看见吕四三人陪着一个人高马大络腮胡,提着单锤的男人冲着这边走过来。男人四十岁左右,步伐矫健气息沉稳,武艺明显在她之上。 “危险了!”宋宁叹道。 赵熠也在看那个男人,又扫了一眼宋宁:“说了,武功没有用,要用脑子。” “您又要用铁头功?” 赵熠抬头敲她的头:“人丑就安静点。” “行!”宋宁走床边坐下来。门开了,吕四推着门,随即络腮胡子的男人进了门。 吕四介绍道:“这是我们李把头。” “那个,能不能更详细的介绍一下?”宋宁一脸的仰慕,“看李把头器宇轩昂,气势不凡,这么粗略的介绍,我不好拿捏程度。” 李把头:“……” 吕四已经适应了,气定神闲地补充介绍:“我们寨子里有大当家,还有两位把头……” “说这么详细干什么,又不是招他们入伙。”李才有道。 吕四想想也对,他真的是魔怔了。 “李把头好。”宋宁上前行礼,又扯了扯一下赵熠,赵熠从善如流的上前,抱拳行礼道,“李把头好。” 宋宁一脸惊讶,他态度这么好,居然能屈能伸。 “你就是赵富贵,重庆赵氏?”李把头问道,“我怎么没听说重庆有个赵氏富商?” 赵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我家比较低调。总之你取笔墨来,将信送去给我兄长,他必然会给你三十万两。” “不过,给了钱以后你们要放了我。” “还有我。”宋宁提醒道。 李把头打量了一眼宋宁,个子太高、太瘦、全身没有四两肉,该胖的不胖……女人还是娇小丰满一些有味道。 宋宁:“……” 他是什么眼神? 赵熠也打量了一眼宋宁,眼神也不善。 “姑且信你,去一趟重庆来回也不过五天时间。”李把头道,“你若说的是假的,再杀你也来得及。” 吕四去取了笔墨。 赵熠提笔认认真真给他的哥哥写了一封信。 宋宁在一边看着。 “没有落款。”宋宁提醒他。 赵熠恨恨地在落款签上赵富贵三个字。 这个混账女人,无时无刻不忘记消遣他。 等离开这里,诛她九族。 “吕四,你找兄弟送出去。”李才有转身要走,赵熠喊他,“既然要住五天前,这屋里这样的摆设,太简陋了。” 李才有吃惊地看着他,吕四忙劝着道:“您别气,和这两个人说话,要真当回事立刻就能被气死。” “给他们拿一应的用品。”李才有说完赵熠又道,“要新的,如果没有新的可以去买。” “菜的话,我们两个人要三荤两素一个汤。茶叶要老君眉。”赵熠道。 ------题外话------ 我感觉我更新就是为了要票而已。 要票是主业,码字是副业。 083 刁钻夫妇(一更) 李才有气得拔刀:“这他娘的特意找来气我的吧?” “息怒息怒。”吕四抱着李才有,又对赵熠打眼色和稀泥地道,“老君眉、两荤两素这要求太高了,这样,我给您送绿茶来,晚上我们吃什么,给你们送同样的来,行不行?” 赵熠很不满意,凝眉道:“你们马上就要拿到三十万两了,这点东西不舍得未免格局太小。” 宋宁跟着点头:“对,做人不能太小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李才有道,“居然因为两荤两素和我谈格局。” 再说,他也没拿到钱啊! 他要走,宋宁忙上去拦着他:“您别气啊。”说着假惺惺啐了一口赵熠,“公子您怎么能这样,在什么地儿说什么话,您再高贵,可也不能给李把头添麻烦啊。” “瞧把人气的。”宋宁呵呵笑着对李才有道,“您消气。这样,您拿鸡鸭鱼肉来,我给大伙儿做菜吃。” “这世上厨艺,我敢说自己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 “就连我们挑剔的公子,也是每日必吃我做的菜。要不然您看我其貌不扬无才无德,他为什么出门还带着我。” 李才有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确实如此?” 主要是同意她那句“我们公子如此挑剔”。 “不好吃您砍我公子一只手,不影响您的三十万两。” 李才有颔首,“砍手可以。”吩咐吕四,“给她取鸡鸭鱼肉来,顺便……” “去下面找一间带厨房的房子的给他们住。” 吕四应是,立刻带他们换了个带厨房的木楼:“东西一会儿都送来,你们就暂时住这里,没事不要离开屋子,如果有人来找你们说话,就说是我的亲戚,莫要说别的。” “要是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就有危险,连我都救不了你们。” 宋宁连连应是。 过了一刻,吕四带人将一应东西送过来,又找了男人女人来彻底搜身,防止她们藏毒。 搜的很细,连宋宁的发簪都收走了。 她很好奇,赵熠怎么同意,让人搜身。 搜完后让换了衣服,连鞋子都换了,这才放了心,留了两个土匪在隔壁坐着聊天说话,顺便盯着他们。 不怕他们跑下山,只怕他们捣乱。 放一把火,杀个把人也是很糟心的。 “公子,”宋宁见赵熠从房里走了出来,顿时失态地笑了起来,就见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粗布短打,下身是条黑色的裤子,大口黑布鞋。 上衣还算不错,除了袖子短外,没什么,只有这裤子,一言难尽。 “您争取的最后妥协,就是必须给您一身新衣服?”宋宁发现他的衣服是新的,而她穿的是半旧的。 老话说的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她刚才没哭。 不公平。 “饿了,你快做饭。”赵熠拽了拽衣服,在门口坐下来。 宋宁收拾菜,喊了他几声,他像个监工一样只用眼睛盯着她,手脚是丝毫没动过。 宋宁做事很麻利,鸡鸭收拾出来,蔬菜洗好切好,就生火倒油了,她站在灶台边上冲着赵熠道:“你想不想吃饭?” 赵熠嫌她烦,做顿饭啰啰嗦嗦一直喊她:“吃,你想说什么。” “搁柴!”宋宁指着灶膛,“你要坐着不动,咱们一拍两散。” 宋宁说完又扭头去切菜,就感觉门口光影动了动,赵熠走了进来,脚蹭了蹭地,犹豫了几息去了灶膛下坐着。 火不大不小,宋宁在炖肉。 他塞了两捆柴后,宋宁闻到了焦味,她揭开锅盖炒翻,冷飕飕地盯着赵熠…… “又怎么了?”赵熠瞪她一眼,咕哝着。 宋宁指着锅:“你来看看,肉糊了!” 赵熠哼了一声,站起来道:“你自己搁,此等粗活不适合我。” “我可告诉你,这可是我打入内部试探的最直接的方法,你要是把这顿饭弄脏了,咱们两个人就真的二对两千人杀下山了。” 赵熠停下来,高大的背影杵在门口,宋宁道:“你看着火,火小了你搁柴,但不要放多,这么大的火什么汤都收干了。” 赵熠不情不愿又坐回去。 宋宁打量他一眼,他没有表情,但板着的脸,满面的倔强。 宋宁就高兴地哼着小曲儿。 让你阔气、让你娇气、让你高贵……今天也得给小爷我烧火搁柴。 开心。 “你很高兴?”赵熠抬眼阴森森地盯着她,“因为我给你烧火,让你很兴奋得意?” 宋宁点头:“您真聪明。” 她将肉铲起来,门外盯着他们的人,张头瞄了瞄,宋宁将肉放桌子上,招呼他们:“快扎个银针找猪狗试一试。” “嗯。”两个一人端了一碗菜,宋宁问道,“炒这么多,你们哪些人来吃?” “还有哪些人,肯定只有我们啊。”两个土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明显有不屑。 宋宁和赵熠对视一眼。 有玄机。 宋宁将鸡肉倒进锅里,随着刺啦一声,她低声道,“您说胡清远晚上来不来吃饭?” 赵熠摇了摇头:“他来不来不知道,但我们可以选择不出席。” “最好是先见一次李才有。”宋宁朝外面看了一眼,见没有人,她将锅铲敲的脆响,“先摸脉门,我们好对症。” 他们有两条路。 一是确定入口,给下面的人通报消息,让阑风去顺庆府和龙安府借调兵马。 但这个选择有多重的危险,一是他们两人在这里的危险,二则是从顺庆府到这里的过程中,窦万钊知道后的危险。 另外一条则是,单靠他们两人使劲钻空子,搅的这里翻天覆地。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不平、矛盾。 这种方法虽异想天开了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只看这事谁来做,能不能精准地抓住矛盾点,然后扩大。 宋宁认为她可以。 “两条种方法都用。”赵熠果断拍板。 宋宁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赞赏道:“比我还自信。” “靠脑子。”赵熠道。 宋宁呸了一声,话锋熟练地一转,讥讽道:“你长胖是因为你太能吃,和我做菜好吃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猪,还能一直吃停不下来?” “你给我闭嘴,回去就把你卖了。” 两人在厨房吵嘴,外面的土匪直摇头:“这两人是夫妻吗?这可都吵一下午了,真没见过这么讨厌对方,还能当夫妻的。” “你没发现,两个人性格很像。”另外一人低声道,“没见过这么刁钻的一对夫妻。” 遇到危险不害怕就算了,还吵架。 “这要是不知道的,真当是寻常夫妻吧。谁他娘的能想得到,他们现在是人质?” 另外一人摇头:“想不到。” 天黑以前,宋宁做了八菜两汤,每样拨一点留着,全让人端隔壁去了。 会去胡清远没来,甚至别的领头人也没有出现。 只有李才有带着吕四哥几个在喝酒吃饭。 她和赵熠对面坐着,也不说话,默不作声各吃了两碗饭才停下来。 隔壁能听到喝酒划拳的吆喝声。 赵熠朝外面看了一眼,用筷子沾了汤汁在桌子上画了一张图:“……可听过牛头山进出山门的路,是牛犄角?” “嗯。”宋宁道。 赵熠点了点他画的图:“如果牛尾山真的是牛尾,那么牛头就应该再往北,可他们的寨子建的方向,却全部坐在背偏西的位置,正面朝东南。” 宋宁立刻就明白了:“如果可以选择出入口,不会有人将进山的出入口放在自己的背后。” 仿佛她平时是白痴,此刻脑子突然灵光一样,赵熠用惊讶的目光赞赏她。 “停!我并不稀罕你的夸奖。”宋宁摆手打断他的话,“我们要找的出入口,就应该过了那片农田?” 赵熠点头:“八九不离十。你有武功,半夜可以去探一探。” “殿下帮收尸吗?” 赵熠从齿缝里蹦出一个字:“不!” “我比你服务好,我不但帮收尸,我还帮碎尸。”宋宁完全不相信他,“我对您的信任,不比这些土匪多。” “他们害我是光明正大的,不像有的人,头一回见面就开始阴我。” 赵熠道:“又想吵架?” 宋宁摆手,忽然指着隔壁:“你听。” 就听到隔壁传来一声怒吼,有人拍桌子道:“看不起我是不是,我一打十不是没有过的,你们才来几年,知道个屁。” “是是,把头别生气,有的弟兄年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您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李才有摆手道:“我不生气,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和主子的情义,谁都比不上,那是过命的交情。” “那胡清远算个屁,一个臭书生而已。” 宋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那边声音压下来了,李才有也不再吆喝了,过了一会儿居然就散了,连道谢都没有。 宋宁落寞地坐在门槛上,看着炊烟袅袅的寨子惆怅地道:“公子,咱们晚上怎么睡?” 084 一袋面粉(二更) 房间不大,一张床。 赵熠理所当然地道:“我是公子,床我睡。” 宋宁瞥他一眼,兴致缺缺:“这些人还挺谨慎,吵架吵半截就不吵了,没意思。” “你还是担心,被胡清远发现吧。” 要是被胡清远发现他们在这里,才是他们此行真正的麻烦。 “我要放弃抓他的任务了,钱也不挣了。”宋宁悠悠道。 赵熠狐疑地望着她:“这世上还有你放弃挣的钱?” “三千两,你们平头百姓五年的生活没问题。”赵熠道。 宋宁托着下巴摇头:“三千两算什么,这一片寨子难道不更值钱吗?” 她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着赵熠:“公子是剿了还是收复?” “你用用脑子,我用什么剿灭?” 宋宁道:“我怕你没有脑子,非要剿灭,就我们几个人,光砍人头您得备着百十把刀。” 赵熠:“不想和你说话。” 他也开始百无聊赖地看着麦浪发呆。 似乎一转眼,天就黑了下来。 从远处传来琴音,随即是洞箫伴奏……宋宁和赵熠对视,她指了指后面:“似乎在山顶的位置。” 倒像胡清远的性格,住在最高处。 天天弄的曲高和寡的样子。 实际上,就只是寡而已。 “这么说,他以前所谓来玉龙潭小住,其实都是来这里,而并非是玉龙潭?” 赵熠颔首。 两人站在门口,隐隐能看到不远处监视他们的人。 “睡吧,早点起来可以看风景。”宋宁去烧水,两个人随意梳洗过后,宋宁将三条长凳并排,和衣躺在长凳上。 赵熠意外她居然没有和自己抢床,等了她好一会儿没见她有动静,这才闭上眼睛睡觉。 一天下来确实很累,宋宁很快睡着。 半夜时刻,隐约听到窗户边上有人在走动,有人贴着窗户呼吸,过了一刻走远了低声道:“你问过吕四,他没告诉你?” “没有。套了几次话他都没说。今晚带回来的小娘们还做饭了,他们就在隔壁吃饭的。” “李把头做事越来越没谱了,自作主张就算了,还不报给大当家。” “走,我们先回去告诉咱们把头。”两人说着,蹑手蹑脚的走,随即又听到另一拨人喝问道,“谁,站住。” “我、我们,过来找你们喝酒呢,喝不喝,我那有酒。” 两边的人面和心不和地招呼了几句,并没有喝酒就散了。 四周恢复了安静,宋宁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赵熠也看着她,沉声道:“怎么了?” “公子,”宋宁忽然跑过来,坐在床边,赵熠也紧张起来看着她,就听到她道,“公子,我冷!” 赵熠:“……” “你想睡床上?”赵熠一脸讥讽地看着她。 还有一点戒备。 宋宁点头:“说好的,你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 赵熠道:“谁说轮着睡,我不同意。” “在我心里你和我说好了,要不然我哪可能同意你睡床呢。”宋宁又道:“要不一起睡,你往里面去去,我们凑合凑合。” 赵熠抓着被子:“你认真的?” 宋宁点头:“嘘,你别激动,就合一个被子盖盖,你要是对我动手动脚,我会打折他们。” 赵熠猛地坐起来,吃惊地看着她:“你我男女有别,你就这么躺下?” 宋宁摆着手:“我没把您当男人看,您放心,咱们没别。” 赵熠气的睡意全无。 宋宁将枕头翻了一面,和衣往下躺,赵熠看她躺下来,一刻都受不了跳下床。 “我都不紧张,你有什么可紧张的。” 宋宁打了个哈欠:“公子,早点睡。” 说完拢着被子睡着了。 赵熠站在床畔,第一次细致的打量宋宁,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厚颜无耻的女人。 想掐她的脸,看看她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实。 “混账女人!”赵熠气冲冲在长凳上躺下来,浑身硌着疼,他索性坐起来,一夜没睡,越想越气。 宋宁一觉到天亮,起床见赵熠像木桩子一样杵在桌边,她疑惑道:“公子起这么早?” “做早饭。”赵熠转过来看着她,“爷饿了。” 他一张脸像抹了瓶酱油。 宋宁指了指外面:“一会儿继续。” 赵熠同意她的安排,但不想给她好脸色。 “别气了,这张脸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昨晚欺负你了。”宋宁打着哈欠出门。 赵熠抚着额头,头顶又刺痛。 厨房里,一张酱香饼,半熟不熟香气四溢…… 赵熠等了半天没见她端到正屋来,饿的实在难受,就去了厨房。 “第一张好了,你趁热吃完再给我添柴。” 赵熠转身想走,可这味道太香了,只得抓了一块坐门口,耷拉着脸吃饼。 宋宁连着烙,催着他:“搁火啊,一只手放柴一只手抓饼,双管齐下不行?” 赵熠瞥见桌角放了一盘红辣椒,他撕了半张裹了两个红辣椒,给宋宁递过去:“给你。” 宋宁盯着赵熠:“你吃剩的?下毒了?” 赵熠咬牙切齿地道:“你吃不吃,毒不死算你赚一天活头。” “啊!”宋宁张嘴,赵熠连着翻了两个白眼,将饼塞她嘴里,宋宁嚼倒第四口就变了脸色,脸涨通红,跑门口吐掉了。 她一回头,就看到某个男人,一边使劲塞柴火和茅草,一边憋着笑,脸都歪了。 “小心火星子蹿出来,燎光你一脸毛。” 她说完,看着蹿出来的火苗,又看看一袋子面子,心头一动。 赵熠瞥她一眼,她因为辣的缘故,眼睛里蓄着眼泪,水汪汪的……见他看过来,她忽然冲着他一笑,道:“公子——” 赵熠挑眉。 “看招!”宋宁抓着灶台上的烂面糊,啪就糊他脸上去了。 赵熠僵硬在原地。 “混账女人,你九族都死定了。”赵熠站起来,宋宁给他打了个眼色,飞快地说了两句,又将一袋子的面粉放在了灶台最上层。 赵熠抓起桌上的刀:“你给我站住。” 就在这时,吕四和几个弟兄过来,看着拿刀的赵熠,躲着的宋宁,还有一片狼藉,异常淡定地道:“你们接着打,这饼我们拿一些走了。” “老远就闻着香了。” 赵熠当着他们的面,恶狠狠的将刀砸进了锅里。 锅砸破一个大洞,灶膛里的火就蹿了上来。 吕四目瞪口呆,拉着几个兄弟惊慌失措地退出来:“吓人,打这么狠。” 几个人拿着饼站在门口。 宋宁尖叫着,一边跑一边往后丢了个擀面杖,擀面杖砸在了袋子上,袋子倒了下来,面粉洒出来,落在蹿着火苗的破锅里…… “你给我站住。”赵熠追宋宁,两人跑出了厨房,吕四推着兄弟,“快、快躲一躲。” 他兄弟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 轰—— 火由热浪卷滚着,直接掀翻了屋顶,将整个厨房吞在火舌里。 宋宁抚着胸口停下来,假装露出惊骇之色。 其他人,是真的惊骇。 吕四几个兄弟咬着饼,头发都被火撩焦了,木愣愣的站在一边看着厨房发呆。 赵熠掩过面上的惊讶,走到宋宁身边,阴则则地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没想拉着我出来?” “嘘,”宋宁低声道,“殿下先别管,到我表演了。” 赵熠头皮都跳了几下,头疼的很。 “怎么这样。”宋宁捂着嘴,惊呼一声坐在地上,“好可怕啊!” 吕四几个人被她的“好可怕”惊醒了,他一拍大腿喊道:“救火啊!” “这一声响,只要还活着,估计都得来看看。”宋宁和赵熠道,“你猜胡清远会不会来?” 为什么炸厨房? 就是引发矛盾。 但胡清远是软肋,现在不能让他们发现。 胡清远不如这山寨重要,山寨有钱。 赵熠凝眉,道:“这么大的动静,是人都会好奇。” “我有办法。”宋宁一拍大腿站起来,冲着厨房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起这么大的火啊。” 在乌泱泱的赶过来救火的土匪目光中,宋宁和赵熠首当其冲去救火了。 火虽大,可也不成气候,一个时辰都灭掉了。 大家都累的不得了,有人喝道:“刚才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起这么大火?” “当家的,误、误会,就我两个亲戚在这里煎饼,锅破了个洞,然后就着火了。”吕四给说话的人回道。 宋宁也去打量对方,一个约有六尺高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穿着半截马褂,露着胳膊和肚子,手里提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长刀,满头的汗珠子,像是从校场练武回来。 这应该就是牛头山的当家人了。 “他们果然是想独吞三十万两的赎金。”宋宁和赵熠低声道。 昨天吕四不让我们走动,半夜又有人过来打探……现在听吕四这话,连总当家都瞒着。 牛头山的水可比他们想象中的浑浊多了。 可喜可贺。 赵熠低声问道:“你来还是我来?” 宋宁抹了一把脸,给了赵熠一个肯定的眼神:“殿下,一起来!” 赵熠不解地看着她。 宋宁忽然跳了起来,冲着他的胳膊就踹了一脚,踹的不算重,可赵熠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赵熠惊讶之后,就是暴怒,指着她大吼一声:“你这个混账女人,我诛……” 他话没说完,宋宁踩住了他的手。 赵熠疼的断了气,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这边一动,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吕四一拍大腿:“怎么又打起来了 085 分裂人心(三更) “你们是前世的冤家吧。”吕四上来拉架,“表弟表弟妹,不要再打了。” 赵熠爬起来,一把将他推开。 他是真的生气,这混账女人,说都不说就踹他。 她就是故意的。 宋宁一副怒气攻心口不择言的样子,指着吕四道:“我不当人质了,你把我放出去,我多给你两万两。” 她话说的快,吕四都来不及捂他的嘴。 “什么,你再说一遍。”被称为当家的人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吕四推开,喝问道,“你们是人质?” 宋宁点头:“我和我们公子是人质啊,被他们抓来。” “公子给三十万两,我一个小丫鬟,你们放我走,我不想和我们公子住一起了。” “三十万?” 宋宁问对方:“您贵姓?” “我姓柳,你喊我柳当家就行。”柳峻问道,“你细细说一遍。” 吕四双腿发抖地站在一边,听着宋宁把话说完了。 柳峻听完,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吕四,问道:“李把头可知?” 吕四点了点头,解释道:“属、属下其实是想、想拿到钱后再告诉您。这事儿也不知道真假,连重庆有没有一个姓赵的都不知道。” “这贸贸然就说……” 柳峻挥起手里的刀,噗嗤一声—— 吕四的人头,对你是骨碌碌滚在了地上,他的身体,砰一声砸在地上。 “啊!”宋宁一副惊怕的样子,躲去了赵熠身边,赵熠将她抱着扭过来背对着这边。 四周一片死寂,吕四的几个弟兄目眦欲裂,却不管上来。 “他娘的,这么大的事居然连老子也瞒着,要不是起火了,老子都不晓得,有人背着老子做这么多的事。” 柳峻一脚将吕四的尸体踹开,指着所有人喝道:“有事不报,有钱独吞的,就是这个下场。” 没有人敢出声,生生憋着眼底翻腾的不服。 赵熠挑了挑眉,徐徐顺着宋宁的后背,说了一句什么,宋宁又望着他怀里拱了拱。 “先生来了。”有人喊了一句,柳峻就虚虚地拱手道,“先生。” 和胡清远一起的,还有一位瘦瘦小小二十七八岁的那人。 胡清远看着厨房,又看看死了吕四,问道:“大当家,出了什么事?” 柳峻喊人将事情说了一遍。 胡清远的目光就朝赵熠和宋宁偷过来。 宋宁正扑在赵熠怀里害怕地哭着,赵熠拍着她背,正哄着。 从胡清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赵熠的侧脸,他因为救火,一头脸的黑灰,身上也是脏兮兮的…… 他只看了一眼,就撤回了视线,道:“罚一个就行了,先把这里处理好,人质既然抓了就抓了,三十万也不是小数。” 柳峻颔首。 “我先回去了。”胡清远就走了。 他完全没有将眼前相拥的男女,往赵熠和宋宁这边想。即便是觉得男子的背影眼熟,也不可能想得到赵熠。 赵熠是谁,他就算来牛头山也应该是抬着上来。他更加不会穿着这样,一头脸的灰,抱着个同样灰扑扑的女人。 胡清远渐行渐远。 柳峻一转头指着一个跪着的吕四兄弟,喝道:“等李才有回来,让他滚来见老子。” 说完又指着赵熠和宋宁:“换个房子,人看好了。” “三十万两,他娘的,胃口还真是不小。”他骂骂咧咧的走了,另一个头目样子的男人跟着他,嬉皮笑脸的劝着。 他一走,跪着一地的人都起来了。 无数条视线都落在赵熠和宋宁身上,宋宁哭的更大声。 大家面无表情,去看死了的吕四。 他没吃完的那块饼还在他口袋里,但人却咽气了。 “四哥!”跪在一地上一个弟兄,昨天和吕四一起押送宋宁他们回来,此刻压抑着哭,想上来不敢动。 一位瘦瘦的男子道:“别哭了,抬棺材来!” 那男人说着,愤愤地瞪了一眼宋宁和赵熠。 宋宁歇了一下,抬头看向赵熠,赵熠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宋宁擦了擦眼泪,蹲在了吕四身边,接着哭。 从他娘老子不舍得,到她的愧疚,从他不知媳妇何滋味,数到拿到钱可以娶媳妇传宗接代…… 哭着哭着,其他的人也跟着感同身受的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李才有急匆匆回来,拨开人群,看见了吕四的尸体,脚步一顿,“他娘的,谁干的?” 他兄弟抱着他的腿,道:“把头息怒,是当家的罚他的。” “当家的?”李才有嘴唇抖了好几回,上来站在吕四面前,脸色铁灰,“说清楚了!” 方才瘦瘦的男子上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您别冲动行事。” 李才有点头,看着宋宁:“你们打架,所以厨房烧着了?” 宋宁一副惊恐未定的样子:“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烧起来,当时好几位都在门口,我们两个还差点被火吞了。” 他兄弟也点头。 确实不像是故意的。 “葬了吧。”李才有吩咐了弟兄,去找柳峻。 宋宁和赵熠住去了隔壁的屋子。 有人开始收拾,沉默着将吕四的尸体抬头。 没有人说话,但宋宁明显能感觉到这些人的悲伤和愤怒,她和赵熠道:“您觉得这势头,能成吗?” 李才有显然很重视吕四。 这个寨子里,人至少分成了三股,一股随着李才有,一股是柳峻,还有一股人应该是另外一个把头。 另外一个把头显然比李才有更得柳峻的心。 “再等等。”赵熠揉着胳膊道,“如果李才有稍后来找我们撒气,那么就表示他打算忍下来,如果他不来,我们就可以伺机开始了。” 撒气,是情绪的外放,结束了也就没事了。 可若憋着忍着,势必要寻其他爆发的路径。 宋宁在桌边坐下来。 消息来的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 李才有独自一人从他们门口路过,不声不响的走了。 并没有来这里,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瞥向他们。 “颓废地放弃了。”宋宁道。 他们对于李才有来说,意味着三十万两。 得有多心灰意冷,才会对三十万两少了兴致。 “李把头。”赵熠忽然喊了对方,李才有步子一顿,满面杀气地看着他,“喊我作甚,我没空听你挑剔?” 赵熠负手过去,沉声道:“吕四的事,我们十分抱歉,完全没有想到,你们的大当家会杀人。” 李才有眼中非常明显地露出了愤怒,他并没有隐藏,只冷冷的对赵熠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惋惜吕四而已。”赵熠负手看着远方,目光很浅,“我赵氏家大业大,我排行第十,上面活着的只有三位哥哥了。” “我记得我五哥死的那天,我们在林子里打猎,我看见一只鹿,便追了上去。却听到身后传来箭头入肉是声。” “我勒马停下,再回头时,我五哥已经已经中箭倒在雪地里。” 赵熠收回目光,看着李才有并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支箭很稳,扎在了这里。” 李才有的太阳穴也跟着一跳,眉头抖了抖:“你、家兄弟间互相残杀?” “嗯。至今我身上还背杀害我五哥的指控,但他们没有证据。”赵熠看向他,“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地道,送上门被吕四抓吗?” 李才有惊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你……想报仇?” “是。”赵熠做出请的手势,两人往开阔处站了站,“……那个家就算不给我,我也不会让得到他的人去享受。” 李才有露出欣赏的表情:“没想到,你看起来精致文弱,心到是硬的很。” “本是软的。”赵熠望着李才有,“这话我只问你一次,你可愿意带着你的兄弟帮我报仇?” “我的家产分你一半,你有了那些钱,就能占山为王,保护好所有跟着你的弟兄。” 李才有眉头紧蹙,在思考他的话。 他倒不是不信,而是赵熠说的事,对于他而已,没有回头路。 “如果你觉得和柳峻结仇,将来在川地不好过,我可以写信给都指挥室秦大人,举荐你参军。你有把握带多少弟兄?” 李才有回道:“加上我,五百二十三人。” “那千总不行,可把总我却能保证。”赵熠道,“正式朝廷编制正七品武官。虽也苦甚至不如现在赚的多,可拿的是正经的饷银,你马革裹尸也是英雄。” “你的弟兄也不会随随便便被人砸了脑袋,你只能忍气吞声。” 李才有盯着他看,面色变幻极快。 “你到底什么人?”他警觉起来。 赵熠道:“重庆赵氏,你可以去查。” 李才有垂着头走了两步,四周飞快地看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人注意道他,他低声道:“你可知道,你要是坑我,会有什么下场?” “知道,你是土匪。”赵熠道。 李才有点了点头。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晚上我来找你。”李才有左右看看,快步而去。 赵熠挑眉,负手踱步回了住处,宋宁托腮看着他,笑了起来。 ------题外话------ 早早早,记得投票呀!!! 这天留言好少呀,是不是不好看? 喵喵喵,看完记得留个爪爪印,夸我人家富贵花也是可以的。 086 夜半大锤(一更) “厉害!”宋宁冲着他竖起个两大拇指。 赵熠嫌弃,在对面坐下来,道:“事情成了一半,他晚上来找我们详谈。” “你怎么说的?”宋宁好奇地等着他解释。 她满脸的泥灰,衣服也是脏的像块泥,他往后退让了一点,低声将他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这样说不是不行,但只是把他拐走,也不过少了五百四十人而已。” 牛头山可还有一千余众。 赵熠道:“这是最自然的说法,我若说的太明显,他必然会警觉。” “也对。”宋宁食指敲着面颊,思索了一刻,“公子预期想要的效果是什么?” 有预期,才能往预期努力。 “全部收编。”赵熠道。 宋宁嘲讽的表情,露的极快:“您的心还真大。” “说了是预期。”赵熠想把她的嘴缝起来,“你故意找茬?” 宋宁挥着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问了。” “我好好一个仵作,不务正业在这里陪你搞权谋。能者多劳的能者太辛苦了。” 赵熠阴阳怪气地回她:“仿佛有着大义。”明明是为了钱。 宋宁忽然想到什么,敲了敲桌子:“公子,李才有下山是下山,但下山前总不能白走吧。” 赵熠挑眉,明白了宋宁的意思。 “我去洗脸换衣。”宋宁打水洗漱,晚上有人送饭菜来,两人随便吃了几口,关上门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等李才有。 宋宁打了哈欠:“公子好无聊!” 有了昨晚的没脸没皮,赵熠警惕性高了很多,他让了让坐起她的对面,冷冷地道:“无聊就睡觉。” 宋宁也不想理他,趴在桌子上上打盹。 赵熠看着她太费眼睛了,即便是黑漆漆的房间里。 两人各自睡了一觉,亥时左右,宋宁和赵熠一起醒来,两人对视一眼,宋宁无声地上床躺着,赵熠想了想,也解了外衣脱了鞋。 并肩躺着,赵熠觉得接触宋宁这一边的皮肤都麻了,他搓了搓胳膊压着声音道:“朝里面去点。” “你可以不用睡上来。”宋宁才不会听他的,“果然口不对心。” 赵熠气恼不已,指着自己:“我,口不对心。” “当然。”宋宁背过身去,“别碰我啊,我后背也很精贵” 赵熠气的头顶都开始刺痛,使劲往外挪,只挂小半个身体在床上。 好在李才有来的很快,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来。 “赵公子!”李才有发现他们两个在睡觉,面上的警惕立刻少了几分,声音都柔和了一些,“抱歉,不能让人看见,我直接进来,没惊着你们吧?” 赵熠坐起来,抓了外套穿上,打了个哈欠道:“没有,我也是才睡下。” “李把头请坐。” 李才有将自己的大锤放在桌腿边靠着:“不用点灯,以免被人看见。” 宋宁也哈欠连着的坐下来,给两人倒茶,撑着面颊接着打盹。 李才有看了她一眼,接白天的话道:“……你说写信,你认识秦大人?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前年调任重庆府,本不是他来当这个差……是我私下给他拿去十万两打点,他才顺利得的这个差事。”赵熠道。 秦定于确实是前年上任,也确实是私下打点才得到的这个差事。 他们牛头山的人,虽不是正经编制的队伍,但却严格按照军队的要求训练的,他们是军人。 所以,对周围几个府州的指挥使司了解的很清楚。 “你若不想入重庆府,安稳度日,还可以去打金辽,那边正缺人,你们弟兄只要立下战功就必有出头的机会。”赵熠道。 李才有眼睛一亮:“那边你也有人?” “冯厉将军你可认识?” 冯厉是原宣统总兵,如今守在戍边,是和金辽战役中,最高的指挥将军。 “我不熟悉,但有过一次交集。”赵熠压着声音道,“你有强兵,加上您的能耐,再交上投名状,不怕没有重视。” 李才有眼睛越来越亮,正要说话,忽然一阵风从门口卷进来,他清醒了一下,就看到宋宁一闪而过出了门,他问道:“你娘们儿干什么去?” 他居然没发现她何时离席的。 “上茅房。”赵熠道接着说,“您要问什么?” 李才有就没有再盯着宋宁,接着问道:“你说投名状?我去入伙冯家军,您认为我要带什么投名状?” “这种事我不好说。”赵熠蹙眉想了想,“冯将军磊落坦荡,战功无数。你若杀上数百个金辽兵,提着人头去当然好。” “可你现在去杀,未免来不及,又易惊动柳峻。”赵熠道,“你比我了解,你觉得他可有未偿的心愿,或者想要的东西?” 李才有敲着头想着:“心愿……” “啊!世间传言他一直恨窦万钊。”他说了一半,突然一怔猛然看向赵熠,满目的打探和审视。 赵熠不解:“如何,想到什么?” 想多了,他不过一个书生商户,他忽悠我有什么用?李才有低声道:“七年前,因为窦万钊抢了他的军饷,导致他的兵迟拿了三个月。他就写奏疏弹劾保宁知府窦万钊,虚报人头,吃空饷二百万两。” “当时太子和刑部一起保了窦万钊,圣上颇为恼火,说他是外臣管好兵马事,莫要手伸那么远。” “还罚了冯厉三个月的月俸。” 赵熠吃惊地问道:“那他和窦万钊有梁子?” “是这样没有错。”李才有说完又很苦恼,“但杀窦万钊,我下不了手,而且也不容易。” 赵熠点头:“你也杀不了他,两败俱伤没有必要。” “这和你离开这里给弟兄好日子的目的相违背了。” 李才有觉得他说话太中听了,点头道:“你这个人比我想的靠谱多了,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 “那再想想,也不着急。”赵熠道,“三五日或者三五月都可以,我也不着急报仇。” 李才有等不及了:“不行,我必须想好了……”他没说完,门一开,风又卷进来了,他看了一眼宋宁,“上茅房还挺久啊。” “把头,您和我不适合聊这个问题。”宋宁往下一坐,风一吹,房间里就有一股茅房臭气,李才有嫌弃不已,“你这小姑娘,一点不讲究。” 赵熠掩着鼻子,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去茅房带了点东西回来。 宋宁还委屈,臭是门外传进来的。 “接着说。”李才有和赵熠道,“你是读书人,你有什么想法?” 赵熠想了想,道:“没有投名状也不是不可,那您多带些人马。” “人马?可愿意跟着我的弟兄,就只有这么多人……”他说了一顿,宋宁打了哈欠,道,“李把头,外面那么多兄弟都不服您,我还以为您最厉害呢。” 李才有脸一红:“你这小姑娘说话太难听。他们不服我正常,毕竟……毕竟上面还有大当家。” “看来你混的不怎么样。要不然大当家想杀你的人,一刀就砍了。打狗还看主人,显然您这主人不怎么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狗听到他们说话了,远处传来汪汪的狗叫声。 宋宁磨了磨呀:“您这儿狗还挺多啊。” “就一条丑狗,去年钻山里来的。”李才有显然不想提那条狗,怒气冲天地道,“你说的这么轻巧,不然呢,我怎么做?” 宋宁做了一个磨刀的动作:“杀了他,抢他的地盘、抢他的女人、抢他的弟兄……” “这真是你丫鬟,不是别的山头的土匪?”李才有问赵熠。 赵熠面无表情地道:“是我家的土匪。” “像!”李才有同情赵熠,“这样的不能做正室,不够端庄,养在外面挺好的,放家里也得打架。” 赵熠瞥了一宋宁悠悠道:“埋后院更好。” 李才有嘿嘿笑了起来:“你们两个还真是冤家。” “我也不想嫁。我喜欢强壮的,高大威猛的。”宋宁道,“我们公子,不行!” 赵熠瞪她。 李才有笑的直抖。 “李把头别笑了。”宋宁敲了敲桌子,“你一句话,干还是不干?我看你就算不杀柳当家,你也得威慑一下。” “吕四的死损你面子不提,你要是屁都不放一个,你其他弟兄可得寒心。” 宋宁这话说到他的酸处,他蹙眉道:“不是不干,是没有完全的准备,动手了我就是害我兄弟。” “你让我再想想。”李才有道,“这么大的事,就算有法子,我也得和我弟兄们商量,大家都点头了我才能做事。” 宋宁点头:“您说的有道理,考虑的比我清楚多了。” “那当然,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就知道吹牛皮。” 宋宁白他一眼:“这个话题你和我也不适合聊。” “不聊都不聊了,你们接着睡,我回去想想,明晚再来找你们。”他说着提了靠在桌角的大锤,开门出去。 宋宁和赵熠没睡,盯着窗外,赵熠问道:“砸了几个?” “时间紧,砸了三个。” 赵熠看着她:“死了?” 宋宁摸了摸鼻子:“要的是结果,不杀人有目击证人更好啊。” 赵熠瞥她一眼,眼中划过笑意,咕哝道:“死鸭子嘴硬。” 明明就是不敢杀人。 “你带着他的捶真的去茅房了?”赵熠问道。 宋宁说起这件事就来气,咬牙切齿地道:“我蹲茅房,一条丑狗老盯着我,轰都轰不走。” “他可能以为你和他抢食。”赵熠道。 宋宁一脚踩他脚上,赵熠闷哼一声,不等说话,寂静的夜里有人嘶喊道:“李才有,我要杀了你!” 087 四个美人(二更) 深更半夜,柳峻被吵醒,阴冷着脸坐在客厅里。 客厅除了他外,还有十几个人。 最前面站着两个人,躺着一个,其中一人满头满脸的血,还有一人胳膊挂着一边,显然是骨裂不能动了。 “……要不是他踢翻了我房里的凳子惊了我一下,我翻身躲了一点,我真就被他一锤子砸死了。” “大当家您看看,他这左额头可真的开瓢了。” 这锤子砸的也是巧,多一点估计头就真的爆了,柳峻道:“你看清是谁打你了?” “看清了,咱们牛头山拿铁锤的还有谁?” 柳峻看了一眼李才有,又指着挂着手臂的人:“你也看到了?” “看、看到了。”那人疼的一头的冷汗,也算是个好汉,一直忍着,“我睡一觉醒,站屋檐解手呢,就听到了风声,一锤子砸我胳膊上。” “我这胳膊,解手都扶不了了。” 那人说着,怒瞪着李才有。 “我根本没有!”李才有要辩解,柳峻指着他,“没让你开口。” 李才有一脸郁闷地提着锤子站着。 “我的尾巴骨裂了。”躺着的那人疼的直哼哼,“我、我也是半夜起来上茅房,就有人照着我屁股抡过来,要不是黄毛提醒我,我可……可就真死了。” “李把头,你也太缺德了,半夜下手,我们和你无冤无仇啊。” 在这三人一侧的另外一位年纪约在三十出头精瘦的男人道:“这件事,决不能这么算了,我的兄弟不能白白的伤了。” “有人得为这事负责。” 李才有怒了:“你说话阴阳怪气的,难道他们三个人还真是我打?我半夜不睡觉,去打你兄弟?” “我他娘的要真想杀人,抡完锤子还有你说话的份?” 李才有白了他一眼。 “那你说谁打的他们?”王长喜问道,“还有用大锤?更何况,老六可亲眼看到你了。” 李才有骂道:“我没有!” “那你在哪里?”柳峻道,“谁能证明你没有?” 李才有神情一顿,他刚才在做什么,也不能告诉大家……说出来,被柳峻怀疑了,后果比打伤三个人更麻烦。 “我在家里睡觉。”李才有道。 “你没有,我去找你的时候,你正提着锤子要回家。衣服穿的整整齐齐的。”有个跟班跑腿的少年道。 李才有一抬锤子指着少年:“你他娘算泡屎,这里有你和我说话的份?” “什么东西。是人是鬼都能来质问我。” 他说着,瞥了一眼王长喜。 “不能质问?我们不能大当家也不行?”王长喜冷笑道。 李才有要辩解,柳峻冷哼一声,对李才有道:“你是不是对我下午杀了吕四有意见?” “所以半夜杀人报仇。” “今晚杀他们,明晚是不是就要杀我了?” “吕四是我杀的,你要不要直接来杀我?”柳峻等着李才有。 李才有气的呼呼喘气,他没法辩解,莫说没有自辩的证据,就算有,柳峻也不相信他。 这事,肯定是王长喜设计害他。 “把他关起来,怎么处置我明日去问过大人,再来定夺。”柳峻起身盯着李才有,“你以为这还是十年前?” “老子才是这里的大当家。” 李才有紧紧攥着拳头,十年前柳峻来牛头山前,这里就是他当家的。 他以为窦万钊要让他一直做大当家,没想到,半道杀出一个柳峻。 不就是靠自己妹妹坐上这个位置的。 靠女人的裙带,和他嘚瑟,这个贱种! 李才有向来不会掩饰情绪,什么都放在脸上,这也正是他权利被柳峻蚕食的原因。 “关着他,严加看管!”柳峻道,“谁敢来求情,一律杀无赦!” 柳峻说完,拂袖走了。 王长喜阴则则地指了指刘才有,低声道:“浑老头子,你死定了。” 他说完,带着弟兄们走了,那胳膊断了的,还冲着他啐了一口。 刘才有被关在了牢里,夜里倒还算安静,第二天一早上,李才有的弟兄们知道了自己的把头被关,立刻冲去找柳峻说理。 “都给老子闭嘴,他犯错老子罚他,不服就就憋着。老子才是这里的当家。” 柳峻指着所有人:“你们现在滚,老子饶你们不死,要是再吵吵嚷嚷,都别想活。” 自己的把头被关,他们哪肯走,柳峻当场杀了两个领头的,才压住了这一场轰闹。 李才有在窗口听着,生生吐了一口血。 宋宁和赵熠并肩坐在长凳上,大门开着,能清楚看到外面的情形。 赵熠问道:“为什么趁着别人上茅房的时候砸?” “这活不好做,一要分辨谁是谁兄弟,二则不能弄死人,我能找到三个人就不错了。” 她白天留意观察过,李才有的人基本住在他们这间屋子的附近,对面就不是他们的人,至少不是亲近的人。 所以她多跑了一会儿,运气刚刚好,找到一个门没关就睡觉的人,踢翻了凳子惊醒他,砸了脑袋就跑。 至于另外两个……纯粹是他们运气不好。 这也能说明,在家里放恭桶的重要性。 “他们在出恭。”赵熠简直无法忍受,“你不觉得……恶心?” 宋宁靠着桌子,余光撇他一眼,冷飕飕地道:“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提着重锤,首要的目的是砸到人,其次再考虑格调高不高。” “难道我要蹲茅房外,等他拉完擦干净再砸?” “恶心!”赵熠哼了一声。 宋宁拐了拐他胳膊:“要吃饭吗,饿了!” “混账女人。”赵熠气了去睡觉,宋宁托腮看着那些在挖坑埋人的人们,“他们此刻一定很愤怒吧?” 连着被杀了三个弟兄,自己的把头也被关了。 “你有办法去见李才有吗?”赵熠问她。 “有!”宋宁头也不回地道,“今晚见过他,我再烧一桌菜请柳峻?” 到现在柳峻还没单独找他们说话。 可见这个人对李才有的防备非常的重。 “你看着办。”赵熠道,“粗活交给你。” 他眼睛刚闭上,忽然一口热气喷在他脸上,他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宋宁的脸离他只有一指远。 他愣住。 “殿下,”宋宁拍了拍赵熠的脸,“在我眼里你可不是皇子,莫要再摆威风显高贵了,嗯?” 说完,不等他抓她的脖子,她嗖一下跳远了,得意洋洋出了门。 赵熠想到她的样子,气到睡意全无。 …… 窦万钊行宫里绣娘的回禀,面色古怪:“你说,从前天下午找了四位美人进院子后,殿下就没有再出来过?” “是!”绣娘说着脸通红,“奴婢特意在假山后面听了一会,清楚听到殿下在……在……声音。” 窦万钊背着手来回走动,又停下来问梅成桥:“你可听说过十殿下爱美色?” “确实没有,只知道爱花钱。”梅成桥道。 窦万钊想不明白,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他忽然想到什么,对外面道:“把余舅爷请来。” 过了一会儿余荣被请来。 “让你派人去盯宋宁,怎么样?” 余荣回道:“没什么动静,她娘出门去了,宋宁也不在家,问了邻居,说是去追查胡先生了。” “去哪里追查?”窦万钊心头漏跳了一下,看着两人道,“你们说,她会不会和殿下一起,去追胡清远了。” 梅成桥和余荣都惊住了。 “您的意思,殿下知道牛头山?”余荣问道。 窦万钊也不确定:“……十殿下并非恋权之人,按理他不该知道牛头山,也不该对牛头山有心思。” “更何况,我已让人查过,他确实没有带人来,重庆和顺庆、成都府等几处,都才得到他到川地的消息。” 余荣点头:“他既然没有带人来,就应该不是冲着牛头山来的。” 就算他是皇子又怎么样才,空手来保宁,就妄想动牛头山,那就是痴人说梦,枉送死。 “我去行宫走一趟。”窦万钊还是不放心,他起身走了两步,道,“今天第三天了,我该去请安了。” 又吩咐余荣:“你想办法盯着宋宁,如果今晚她还没有回来,就把她母亲关了。” 余荣应是。 窦万钊出了府衙的门,直奔对面行宫,梅成桥也跟着来,接着每日的洒扫和守门。 “窦大人。” 窦万钊到内院时,伏雨正在小径上和阑风说话,两人看见他笑着打招呼。 “二位大人。”窦万钊回礼,小声道,“我来给十爷请安,不知十爷可起了?” 伏雨指了指院里,压着声音道:“昨晚闹到丑时才歇下。” “那……说句不得当的话,四位美人是真事?”窦万钊道。 伏雨和阑风对视一眼,两人都点了头,阑风压着声音道:“约莫是开窍,以前在京城还没……” 就是说,十殿下以前没碰过女人,现在来阆中了,他忽然开窍了? “这,怎么突然就迷恋了?”窦万钊又打哈哈地摆着手,“没有别的意思,就、就是关心殿下的身体。” 伏雨道:“都怪宋宁。那小姑娘……能耐大着呢。” 窦万钊想到宋宁不出色的容貌,以及这段她的能力,顿时信了伏雨的话。 “那劳累您三位照顾殿下,招兵的事已经着手在办,估计再有五日就可以了。”窦万钊道,“那下官告辞了。” 阑风送他出去,又折道回来,进了正院,伏雨道:“那送信的还是不肯说入口?” “嗯,说家里五口人命被扣在柳峻手里,如果他说了,他一家五口都得死。” 他们等在小道上,赵熠去玉龙潭时,就说交代好了几条可能和方案。 所以,等牛头山出来,去送勒索信的人出来时,他们就把对方扣住了。 可惜,嘴硬的很,打成半死也不肯开口。 “我绑了柳音音吧。”伏雨道,“我心里慌的很,要是殿下出事了怎么办?” 阑风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叮咚一响,两人警觉地对视一眼,去到院子里。 地上一个包着纸的石头。 纸上写着:子时,行宫西倒座第二间。 沈闻余。 088 夜半聚会(三更) 夜半,阑风嘱咐秋纷纷守着院子。 他和伏雨去按照沈闻余的纸上的要求到行宫后院的倒座。 倒座是一排房间,原是给下人住的,但西边空置的并没有人来。 伏雨和阑风推开第二间的门,果然就看到沈闻余正站在中间,他冲着两人抱拳行礼,道:“给二位大人问安。” “沈闻余,你约我们来这里为何事?” 沈闻余低声道:“宋宁和殿下去玉龙潭的事我知道。但她已经两天没有消息了。” 沈闻余担心的比伏雨和阑风多一层,她不但怕窦万钊害宋宁、怕牛头山的土匪害宋宁、他更怕赵熠害宋宁。 毕竟宋宁说了,赵熠对她的杀意,丝毫不必窦万钊少。 “不知道殿下可在行宫。” 伏雨蹙眉道:“殿下在哪里,不是你该问的,你若有事就说,没有事的话,这里不是你打听消息的地方。” “二位大人误会了。”沈闻余道,“我来一是确认殿下可否安全,二则,我能让柳音音带我们上山。” 柳音音?阑风吃惊地问道:“你抓了柳音音?” 沈闻余道:“我没有抓,是她心甘情愿带我上山。” 阑风不信。 “她为何心甘情愿带你上山?”伏雨问道。 沈闻余道:“月初,宋宁办了一桩案件,主犯是宜春楼的孙巧姑娘。这位孙巧姑娘在年轻时,曾和恩客生下一个孩子。” “但孩子一出生,就被一位叫司老六的人抱走。” “司老六抱走的这个孩子,交给里柳音音,柳音音偷梁换柱,把自己的女儿换出去。如今这孩子就是窦万钊唯一的儿子,养在窦府后院。” “柳音音也凭借这个儿子,在窦府后院坐稳,她的兄长柳峻,也得了窦万钊的信任,彻底将牛头山交给他管,让他做了大当家。” 阑风一脸惊讶:“还真是巧。” 谁能想得到这个事呢。 沈闻余也点头,他早知道孙巧的孩子被司老六抱走,孙巧当时哭的撕心裂肺,也是因为想见自己的孩子。 前几日,宋宁去牢中和孙巧说司老六死了的事。 孙巧就找了他,将她的怀疑告诉了他。 她说,司老六曾让她忍耐二十年,二十年后他一定会告诉她,她的儿子在哪里。 也会让她因为这个儿子一步登天,享尽荣华。 她等不及,甚至觉得司老六在骗她,二十年,她能不能再活二十年,谁知道呢? 她从司老六的行事风格猜想,他是不是将孩子送去窦府了。 窦氏两个兄弟,窦万江和窦万钊。 窦万江三个儿子,可窦万钊只有一儿一女,儿子还是个妾室生的,听说年纪很小。 他听到后,就去查了,便写信诈了柳音音,说她夺别人的儿子、将司老六在牢中灭口…… 柳音音就答应带他进山。 “我来,就是问二位大人,可要一起?”沈闻余道,“但又觉得危险,如果我出了意外,反而会连累二位大人。” “所以,二位不去也没事,我独自先上山。二位随后可带兵攻上山。” 伏雨和阑风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阑风道:“不急。明日调兵的事,才有消息。” “你们、没带兵?”沈闻余都惊讶了,“牛头山可是有几千兵。” 阑风淡然地摆了摆手,道:“无妨,我们自有别的安排和打算。” 这其中的打算一言难尽…… 沈闻余脸色难看地应是。 月如银勾挂在正空。宋宁和赵熠冒着腰,用了近半个时辰,走了百多尺,终于看见了关李才有的那间屋子。 “歇会儿。”宋宁坐地上,“不行了,我膝盖疼。” 这身体的体能还没上来。 等这一茬事情结束了,她要好好休息,练体能。 “别歇,待的时间长了,更有危险。”赵熠道。 宋宁狐疑地看着他:“你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这比蛙跳还累。 他居然气息稳的很。 “是你娇气,这点路有什么累的。”赵熠拉着她接着蹲着走,刚一回头,就看到黑漆漆的墙根边上,蹲着个黑漆漆的东西,赵熠眉头一拧,喝道,“谁?” 那东西也不动,黑亮亮的眼睛盯着他们看。 宋宁毛骨悚然,贴着赵熠道:“就是这只狗,昨天看我蹲茅房。” 即便看不到这只长什么样子,赵熠就觉得这是一只猥琐的狗,他捡了石头比划了一下:“滚!” 这狗野了一辈子,岂有怕人的道理。 “别吓它,它要是叫唤了,咱们就完了。”宋宁捂着赵熠的嘴,低声问狗,“是不是茅房不够吃?要不你去等我一会儿。” 那狗撇过头去,不想搭理她。 赵熠也不想搭理她。 “不去茅房?”宋宁想了想,“明儿我给你烧肉吃?” 狗又转过头来看着她。 “成精了!”宋宁怀疑,这条狗的体内,是不是住着一个人的灵魂……比如,某个人穿越没穿好,变成了一只狗。 “快走。”宋宁挥着手,“明天再来找我。” 那狗看了她一眼,走了。 “会不会是鬼?”宋宁对赵熠道,“比人还聪明。” 赵熠白她一眼,率先往前走,路过一个巷子的时候,就看到那只狗蹲在巷子口,背对着这边,仿佛在给他们望风。 “我就说吧,是只鬼。” 那只狗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 宋宁推着赵熠往前走。 四周没人,宋宁敲了一下窗户,里面立刻就有走动的脚步声,有人站在窗口问道:“谁?” 窗户外面被钉了木板,但不影响说话。 “李把头?”宋宁问道。 李才有简直喜极而泣,声音哽咽地道:“是赵公子和宋姑娘?” “是!”宋宁小声道,“你怕不怕?” 李才有:“……” “别听她鬼扯,”赵熠道,“长话短说,我们若控制住柳峻和王长喜二人,你可有办法?” 李才有想也不想地道:“能!” 原本他还游移不定,但现在却坚定了这个打算。 “他不仁我不义。”李才有道,“大不了鱼死网破,也绝不受他这个窝囊气。” 赵熠颔首:“现在还没有准备,暂时不能将你放出来。你可有信得过的弟兄?” “你去找苏召,一个矮个子精瘦的人。他就住在你们住处南面第四间,门口盖着一口大缸。” 赵熠颔首。 宋宁叮嘱道:“得是信得过的,不然咱们三个人的命可就不保了。” 李才有点头。 宋宁补充问道:“柳峻和王长喜,谁的武艺更高一些?” “柳峻,我不是他对手。至于王长喜……”李才有冷嗤一声,“乌合之众,一张嘴罢了。” 宋宁点头:“有数了。那记得让你的人,帮我弄点蒙汗药,明天中午之前,送给我。” “小事,我手里就有。我让他们去我房里拿就行。”李才有道。 “那你小心,我们去找苏召。” 两人沿路折返刚走了两步,忽然那只狗呜咽了一声,宋宁和立刻靠墙站好。 “死狗,大半夜吓谁呢,滚!”有人骂那只狗。 那狗呜咽了两声没动。 “明明听到有人说话,怎么没有了。”那人走到屋后查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人,便就走了。 宋宁和赵熠迅速往住处去。 “那狗在给我们望风。”宋宁道。 真是一个狗精。 两人趁着夜色直接去找苏召,苏召睡眼惺忪地开了门,等看到他们又露出惊愕之色:“这么晚了,你们干什么?” “李把头让你去找他们。”苏宁开门见山,“趁着现在夜深人静,你速速去。” 苏召揉了揉眼睛,看着他们满面的惊愕:“我们把头喊我?你们怎么知道他喊我?” “你们什么人?” 宋宁道:“你去了就知道。敲后面的窗户。” 苏召有些狐疑,想了想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回房抓了衣服套上,顺着屋后的小径,往那边走。 宋宁看那人走远,和赵熠也迅速回到住处,随便梳洗了一下,宋宁打着哈欠道:“明天的事,我有想法,咱们上床讨论一下。” 赵熠停下来看着她。 他觉得宋宁在占他的便宜。 “我错了!我躺着,你坐着。”宋宁脱了衣服躺下来,赵熠果真坐在凳子上看着,宋宁打了个哈欠,将她的想法和赵熠说了一遍。 赵熠板坐着,等她说完,正要说今晚是不是轮到他睡床的时候,宋宁已经招呼了一句,翻过身睡着了。 “睡这么快。”他不悦瞪她一眼,靠在桌子坐下来,困,又要异常的难受,怎么也睡不着。 后半夜,他望着床,咬了咬牙,将长凳贴着床沿,在另外一边凑合着。 宋宁睡觉很斯文,一夜不怎么翻动,赵熠亦是,两人几乎不沾着对方,睡的倒是很安稳。 这一夜,是赵熠这三夜睡的最好的。 宋宁早上醒来时,赵熠已经洗漱好,见她起床便道:“饿了。” “公子等着,我这就去烙饼。”宋宁道。 赵熠就想到了烧掉的厨房,不再愿意给宋宁添柴。 宋宁烙不少饼,多出来的凉了用布包好,留着晚上和夜里吃。 中午,苏召将宋宁要的蒙汗药送来,把他和李才有这边配合的计划,和他们说了一遍。 在下午申时,他们去找柳峻。 成败,就在此一举。 ------题外话------ 早早早!!!有票记得投呀! 089 谁的山头(一更) 宋宁和赵熠来牛头山的四天了,柳峻还是第一次正是见他们。 他很意外这两个人主动来找他。 “……和我合作?”柳峻惊讶地看着赵熠,“怎么合作?” 赵熠虽穿着一身粗布褐衣,甚至裤子因为太短而露出整个脚踝,若是旁人,这样的装扮当然是穷酸的,可他穿着,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质。 他负手而立,气质矜贵,望着柳峻,柳峻却感受到无形的压力,生出莫名的卑微感。 “事情很简单,我想要您借调我三百人。”赵熠道,“我带他们回家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事成,我所得的家业分你一半。” 柳峻眯了眯眼睛:“你为什么被抓到山上来?” 赵熠道:“我主动来的这里。” 柳峻非常吃惊,他起身走了两步,盯着赵熠:“你从重庆府来保宁,为了找我们求救?” “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赵熠道:“试问柳当家,除了你们杀去我家,帮我夺回财产名正言顺以外,还有谁能做得到?” 他们是土匪啊,土匪抢劫杀人灭门,太名正言顺了。 “哈!”柳峻指着他,“有意思,有意思。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了。” “帮你夺回家业,你能分我多少?”柳峻问道,“三十万两?” 赵熠摇头:“可得这个的十倍。” “三百万两白银?”柳峻瞪圆了眼睛。他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你家、如此有钱?” 赵熠道:“家大是非多,有些事就算是亲兄弟也没有用。” “这倒是。”柳峻背着手走了两步,“你先回去,此事我和先生商量一下,看他如何说。” 赵熠看了一眼宋宁,宋宁道:“不如现在就将先生请来,还有另外一位当家的,一起请来。” “对。”赵熠道,“不是小事,我们也不熟悉,你们怀疑是正常的。” “大家一起商量,再派人去我家在核实。只要确定了帮我,我在这里住下了,再等三五个月,我也无所谓。” 柳峻见他二人很真诚,点头道:“行。” 他开门对外面的属下吩咐,让他们去请胡清远和王长喜。 宋宁摸了一下他喝的茶盅。 柳峻回到屋里坐下,看着两人还站着,便道:“二位请坐吧。” 赵熠和宋宁落座,柳峻给两人倒茶。 “以茶代酒,先敬大当家。”赵熠敬茶,柳峻喝完杯中茶。 宋宁看着柳峻,开始在心里数数。 等数到第十二下时,柳峻白眼一翻,赵熠眼捷手快,才没让他砸在地上。 “这药好猛烈啊。”宋宁一脸的惊喜,指了指一边的竹榻,“弄上去。” 两人将柳峻扶着倒在软榻上。 刚放好,听到门口有脚步声…… 两人只打了一个眼色,宋宁抓着靠墙的门栓握在手里,赵熠背对着门坐下来,有人蹬蹬上了木制的台阶,再往上那人喊道:“大当家,您喊我?” “诶,你是谁?”王长喜进门,赵熠回头冲着他颔首,道,“大当家让我在这里等你,他在软榻上小憩。” 王长喜一脸狐疑,往柳峻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骨碌碌的转着眼珠子,忽然,就听到有关声,他顿感不妙,喊道:“你……” 砰—— 宋宁一棍子敲上去,本是计划敲他的后脖,没想他转过来,这一下没晕,只得跳起来又是一下。 王长喜的脑袋顿时开了瓢。 “你小心些,溅血了。”赵熠很不满意她的工作,两人将王长喜捆住手脚堵住嘴,还没找到地上塞,屋外就听到有人唤道:“柳当家。” 胡清远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在等柳峻的答复。 “进!”赵熠像一个鱼饵,背对着门口,胡清远拧了拧眉,但一个字的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来,他推门进来,问道,“弟兄说柳当家请我来,是为了何事?” 胡清远站在门口,便没有立刻关门。 宋宁靠在墙边举着棍子,暗暗啐了他一口。 戒备心还真重。 门外就是把守的人,她必须关上门再打他。 “胡清远。”赵熠忽然转过身,胡清远怔了一下,这一瞬间他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倒不是面容不像,单单是因为完全想不到。 屋里安静了一下,胡清远看着赵熠,也不过两次沉长呼吸的时间,他听到门啪叽关上,猛然清醒,一回头就看到了举着棍子的宋宁。 “你好啊,凶手!” 宋宁说完,砰一声,敲在了胡清远的脑门上。 他指着宋宁:“你……” 宋宁又补了一下。 胡清远软绵绵倒在地上。 将三个人放进卧室,宋宁擦着手看着赵熠:“你一个人,行吗?” “嗯。”赵熠颔首,破天荒的叮嘱她,“你也注意安全。” 事情其实很危险。如果李才有或者苏召反悔了,那么他们两个人就麻烦大了……如果在李才有聚集弟兄以前,提前有人发现这里的情况,麻烦依旧很大。 “我会快。”宋宁拍了拍赵熠的肩膀,“十爷,事成后记得把一百两黄金结算给我哦。” 赵熠讥讽道:“我岂能少你这点银子?” “行。”宋宁一转身开门出去,阶梯下守着的土匪看着她,她冲着大家笑笑,道,“我、我回去做饭,你们大当家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能吃辣子吗?” “能吃辣,越辣越好。”土匪道。 宋宁应是,指了指门内:“他们在说话。” 两个土匪看了一眼屋里,点了头。 宋宁沿着屋下的小路快速的走着,一路上遇见人,她冲对方颔首致意,直到回到住处,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宋姑娘。”苏召站在她住处的隔壁等她,“饭做了吗?” 宋宁点头:“中午饭早就做好了,您要是做完饭,那就赶紧拿鱼肉来才行。” 苏召沉着脸,一字一句道:“我这就去给姑娘取鱼肉来!” 宋宁问道:“你的弟兄们都安排好了吗?” “一会儿烧起来,让他们切不可乱,主要的事,就是将所有人带到中间的平地来。” 苏召点头应是:“宋姑娘放心,我一定照做。” 宋宁颔首。 苏召叉手行了礼,快速朝那边跑。 宋宁也沿着小径开始往那边跑,一路上,不明所以的人看到她跑,都奇怪看她一眼。 就在这时,西北角与柳峻住处不远的地方,忽然发出轰一声的响声。 宋宁掏了掏耳朵:“可惜了那些多面粉。” 轰—— 又是接连两声,几乎都是围着柳峻的住处炸开。 木质结构的屋子,掀上那么高的火苗,瞬间就成了灶膛里的柴火堆。 原本平静的山寨,瞬间响起了无数的尖叫声,男人们从四面八方冲着这边跑过来,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有人道:“又是厨房烧起来了?” “是!这次烧了四家。” 这四家间隔的不远,一起着火,估计在等会儿就能连城了一片。 “救火,快救火!” 有人围着屋子拼命喊,有人忙慌慌脚的去救火。 没一会儿,牛头山的土匪都聚集在这里。 “宋姑娘。”混乱中,有人喊她,宋宁看着屋脚,李才有正冒着腰冲着她招手,“接下来这么做,我就这么冲出去吗?” 宋宁道:“柳峻住处的人都换成你的人了?” “换了,苏召刚刚就换掉了。” 宋宁指着远处的田间:“那边田里还有人往这里走,可见还有不少人没有到齐。” 李才有点头。 “一盏茶后,你猛敲锣!”宋宁交代他,“先不要杀人。就说你的打算。” 李有才应是,带着手下去找锣。 宋宁并不急,在屋脚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山顶。 她发现,这些土匪纵然已经被突然的大火,惊得乱了,但无论是救火还是喊人,都依旧井然有序。 这些人不是完全的乌合之众。 窦万钊在非常严格的,按照军人的要求操练他们。 哐—— 一声锣鼓响,宋宁朝人群中看去。 李才有带着两个弟兄,抬着一个巨大的锣,站在最高的一处敲着。 这一声,不但引起了宋宁的注意,也让那些救火的人,跟着停下来。 有人问道:“李才有你干什么?” 有人迅速往这边集结。 宋宁站在人群中,望着走过来的三个人呢,眉头挑了挑…… “有点意思。”宋宁挑了挑眉头,折身去找赵熠。 身后,就听到李才有嚷着大嗓门,道:“大家听我说!” “冯厉将军招兵,可有人跟我一起走的?” “去了以后直接入军籍,跟着冯将军上战场杀敌,真刀真枪的和金狗干,去不去?” 他话一落,他自己的兄弟们,在苏召的带头下,振臂高呼:“去,去,去!” “保家卫国,做真正的兵。” “让我娘骄傲,让我后代子孙骄傲。” “老子不做土匪了。” 五百人多齐声高呼,声音震天动地。 这边喊声落,那边柳峻和王长喜的弟兄们有人傻眼了,有的则分明心动了,有人问道:“李把头,你这是打算叛变,带你的弟兄,离开牛头山?” 李才有喊道:“对!老子要保家卫国,做真正的兵!” 一千多人,瞬间沸腾起来,有人喊道:“你这个叛徒,滚!” “杀了这个叛徒!” “快去请大当家,快。” 090 昔日兄弟(二更) “大当家!”有人喊道。 随即,有人道:“李才有,你他娘是不是害了大当家?” “大当家。” 无数人往柳峻的住处那边涌,李才有就招呼的弟兄往前扑,有人喊道:“大当家一定被他害了,将李才有这个叛徒砍死。” “杀!” 事情的变化放,发展之快,让李才有措手不及。 他所设想的绝不是这样的结果,他纵然在牛头山不如以前那样一呼百应,可也绝不可能,一句话没有说完,大家就冲着他杀来了。 “听我说,你们听说……” 那些人根本不听他说话。 有人挥起一刀,将一位地位和吕四等同的弟兄,扑哧捅了,那人眼睛一瞪,直挺挺地倒地死了。 李才有目瞪口呆。 围在他身边的兄弟也目瞪口呆看着拿刀的人。 实际上,从起火、敲锣,到此时此刻,李才有的人虽目的明确,但没有一个人真正的亮出兵器,他们没准备打架,他们认为,只要控制了柳峻和王长喜,这些弟兄们是能劝服的。 李才有的自信,轰然瓦解。 “杀!” 一瞬间,所有人的刀抬了起来,厮杀在一起,李才有杀红了眼,什么狗屁兄弟,今天的他没有回头路。 不能把这些人都带走,那就全部杀了。 “刘才有,你他娘的叛徒,你不得好死!” “大当家!” 乱糟糟的分不清敌我,李才有回神时,身边居然只有七八个人,他被逼在了墙角。 “人呢,苏召?” “刘老七!” 李才有拼命抵抗,可并没有人上来帮他。 左边光影一闪,寒光割破他手臂,鲜血喷溅……李才有仰天怒吼:“苏召!” “我在!” 就在这时,打斗忽然停下来,苏召在人群后应他:“李把头,我在这里。” 李才有猛然抬起头,就见苏召笑盈盈地走过来,他先是欣喜,可随机反应过来,苏召的情绪不对:“苏、苏召,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苏召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才有,“我只是告诉你,你要做叛徒,但我不能陪着你一起去死。” 李才有目眦欲裂,挥刀要砍苏召,两边的人迅速将他控制住。 苏召讥讽道:“你想想好,你的老母亲,你的弟兄们,命可都在我手里。” “你背叛我?”李有才不敢砍,气的嘴唇乌紫。 苏召道:“跟着你,没有前途。” “你就是个蠢货!”苏召道,“那一男一女算个什么东西,他们说让你入冯家军,你就能入?” “你入了冯家军,你能干什么?” “你就是个屁!” 李才有道:“你跟了谁?柳峻?王长喜?” “我忠于大当家,这牛头山就是大当家的。”苏召挥着手,冲着所有人问道,“是不是?” 所有人振臂高呼:“是,是!” 苏召得意地看着李才有。 李才有摇头:“大当家看不上你,你绝不是跟着他……”他话没说完,苏召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这牛头山就是大当家的,你休要继续蛊惑大家和你一起当叛徒。” 李才有懂了,龇着满是血水的嘴牙,点了头:“明白了!” 柳峻这个人,根本不会私下去拉拢苏召这样的人,说白了,苏召在柳峻眼里就是个屁。 所以,苏召如果背叛他李才有,唯一勾结的人,就是王长喜。 两个人暗度陈仓狼狈为奸。 “狗贼!”李才有骂道。 苏召冷笑一声,冲天指着道:“弟兄们,他、李才有这个狗东西,将大当家害了!” “大当家的遗体就在他房里。” 无数人往柳峻住处冲。 李才有被围的死死的。 苏召冷笑拍了拍李才有的脸,低声道:“本以为弄死你还要再寻找时机,没想到你这个蠢货,自动送上门了。” “你和那两个蠢货一起,去死吧!” “痴心妄想,两人上山,就撺掇你这个蠢货造反,你脑子呢!” 苏召说完哼了一声,让人李才有和他几个弟兄扣住,他一转身往柳峻在住处去。 柳峻门前守着的人,都是他的手下。 大家围在门口,正要冲进去,就在这时候—— 门开了。 所有人脚步一顿,看着门口。 就见,宋宁负手而立在门口,抬起左手冲着大家和蔼地摆了摆手,道:“各位,下午好!” “是宋宁,就是那个炸厨房的女人。” “你怎么在当家的屋里?” “我们当家的呢?” 人后,苏召也是愣了一愣,宋宁怎么还活着? 按照他的吩咐,此时此刻,她和那个男人以及柳峻都死在那边房间里才对。 “当家的在这里啊。”宋宁体贴的推开一扇门,随着视线变阔,大家看清了里面的情形,顿时气的哇哇大家。 就见,对着门口的横梁上,吊着三个人,像冬天屋檐下的腊肉。 这三个人,当然是柳峻、胡清远和王长喜! 在三个人的对面,赵熠正手持着柳峻的长刀,肆意靠坐在椅子上,漠然看着门外。 “没事没事,别急。”宋宁安慰道,“吊一吊有什么关系,就当锻炼身体。” 众人气的一阵吸气。 “只要你们不乱来,三位头领的头会稳稳在他们脖子上顶着的,尽管放心!” 众人不退开,死死盯着她。 “你想干什么?”有人问她。 苏召大声道:“就是她和李才有合谋造反,谋害大当家。” “苏召!”宋宁指着苏召,“说起背叛,你怎么不提一提,你背叛李才有呢?” 苏召道:“我对他不是背叛,我恰恰是忠诚。” “是对牛头山的忠诚!” 宋宁摆了摆手:“各位,你们不让李才有说话,不分青红皂白,就抬刀杀自己昔日的兄弟,你们不是听了谁的话?” “是苏召吧,他说李才有背叛了柳峻。” “他说,刘才有合伙我们杀了柳峻!” “是不是?” 大家点头。 在这个宅子里,李才有有五百个兄弟,王长喜或许也有几百个心腹死忠,可忠诚柳峻的人,才是最多的。 他毕竟是这个寨子的当家人,是窦万钊亲自指派的。 “我告诉你们,我没有杀你们大当家,李才有更加没有!” “杀柳峻的人,恰恰是他苏召。” 众人一怔。 “你不觉得奇怪吗,苏召?我和我家公子没有死,还站在这里?” 苏召神色沉冷,宋宁道:“若非我看到有些人的神色太过自然,我正全然相信,今天的事,会一帆风顺。” 李才有敲锣时,有些人是一点不惊讶,从容不迫地往这里聚集。 分明就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她当时警觉了,立刻去找赵熠,果然,过了一刻就有人进来杀赵熠,和柳峻。 “你没有证据!”苏召吼道。 宋宁道:“我从不信口开河,你派来杀柳峻的弟兄,可还在里面吊着呢。” 她说完,将另外一扇门也推开。 另外一边,也吊着四个人! “都没死哦。”宋宁道,“但嘴巴撬开了,都招了!” “是你派来杀柳峻的,你和王长喜合谋害你们的大当家。” 苏召道:“你胡说。” 他说着,抬起自己手里的刀,一个纵跃,冲着宋宁刺了过去。 所有人往后退让了一步。 宋宁抽出靠门的长棍,迎身而下,避开苏召的一击,反身打在他的身后……她一边打,一边喊道:“你们都杀了吗?” “我要杀你们的大当家,还用等到现在?” “苏召!他和王长喜联合,杀了柳峻栽赃李才有,再借由你们的手杀了李才有。” “这个牛头山,就是他和刘长喜的了。” 宋宁的手掌击在木棍上,木棍直挺挺的冲着苏召飞过去,苏召不得不避开,这一瞬间,宋宁已捡起一柄弯刀,刀风刺出去。 刀被避开,但她回力一划。 锋刃划破皮肉,有略微的震麻,宋宁的头皮也瞬间发麻、 “阿弥陀佛!”她喊道,“我还是头一回割活人。” 苏召手臂刺痛,不等他回手,忽然有人从他后背,一刀砍在他握刀的右手手臂上。 手里的刀掉地,苏召所有的动作停下来,回头去看。 是他昔日的弟兄。 男子二十出头,宋宁认识,那天和吕四一起押他们回来的,名叫毛喜的男子。 那天他最不耐烦,一直在催他们。 他看着宋宁,道:“我相信宋姑娘!” “你、你会后悔!”苏召捂着手臂,毛喜将他推到李才有面前,李有才指着苏召,喝问道:“还有谁,谁跟他一起?” 这话,当然问的是他自己的弟兄,有多少人跟着苏召反了他。 有些人往后缩了缩,低声道:“把头,你说、说去冯将军那边,不是鬼扯么。” “你想造反就造反,何必来骗弟兄们。” “你们!”李才有左右四顾,哀求地看着宋宁,“宋姑娘,我、我说不清楚了,他们不信我,你来和他们说。” 宋宁站在了柳峻门前的台阶上。 无数双视线,落在她身上。 091 衙门的人(三更) 宋宁冲着大家挥了挥手,轻蔑地道:“各位牛头山的土匪。” “下午好!” 人群哗一下炸开了锅。 有人怒道:“你怎么能当着人面喊土匪,土匪有你这么喊的吗?” 宋宁挑眉:“不想被叫土匪?” “不想也不行,因为土匪这个称呼对于你们来说已经是抬高你们的档次了。” “总不能,喊你们英雄?可英雄们,这么多年你们多做了什么?” “杀平头百姓,抢良家妇女,偷别人地里的瓜?” 宋宁摆手道:“很显然,你们不配英雄这个称呼。” 大家脸色难看,李才有也紧张起来,好不容易平息下的局面,不会又被宋宁给挑起来了吧? 宋宁接着道:“那喊你们兵士们?” “你们不但没有保家卫国,也没有正经番号,你们就……”她手划来了一下,“就窝在这离京城千百里,地处偏僻的保宁,处在偏僻的牛头山里,沾沾自喜。” “杀一个百姓,就觉得自己有武功,抢一位姑娘,就觉得自己是大侠?” “错!” “这些,都是土匪做的。将来,你们老了,有新的土匪代替你们,你们就是这里的拖累。想回家,你的父老乡亲不会让你进家门。” “到时候,无处可去的你们,就是一条人人嫌恶喊打的又老有无能的疯狗。” 她话一顿,下面听着的人一阵窒息。 这话,说的太让他们崩溃和难受了,这些都是他们的现实,可是他们从来不敢去想,他们所有人的打算,就是趁着年轻的时候,多捞钱。 将来,再说将来的话。 可显然,宋宁话就是一盆刺骨的冰,让他们中间有些人清醒过来。 宋宁道:“人生短短几十年,其实你们做什么都行。当土匪、当农名、当将军……甚至当一个窝囊废。” “不过三五十载,躺在家里也终过去。不用紧张和害怕,你们终会像树上的落叶,地上的灰尘,风一吹落了、散了,消失在世上。” “没有人知道你们来过这世上,没有!连你们后世的子孙,都不会给你们修建坟墓,上香。” 有些的脸色极其难看,皆是凝重。 “但,你们也不要绝望。好在你们都还年轻,你们有选择。” “你们可以从军,保家卫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站在戍边,和冯家军一起,杀金狗!” “从今以后,你们你们能抬头挺胸地做人,别人问一声,你在哪里高就,你就大声告诉他,老子是冯家军!” “冯家军,冯家军啊!这不比牛头山的土匪好?” 她声音清催,语调激越,你明知道她故意说这些,目的就是使你激动,听从她的鼓动,可自己的情绪,还是不有控制的,被她鼓动了。 鼓舞着…… 越来越激动。 突然,有人喊道:“老子早就不想做土匪了,老子想从军!” “老子去做冯家军,好男人就要去杀敌卫国。” 有人跟着附和。 李才有身上有伤,也跟着站起来,激动地扶着墙,喊道:“弟兄们,当他娘的狗屁土匪,跟我去从军!” “保家卫国!” “沙金狗。” 有人既定的冲着李才有走过去,围着他,有的人却目光犹豫站着不动、有的人则全然不信,始终冷眼看着宋宁。 人群分了几个圈子。 连在一起的屋子,火势越来越大,他们站在这里,甚至已经感觉到热浪。 他们不敢动,也不敢走。 “各位!”宋宁又开口了“你们可知道,保宁为什么有牛头山?” 她一问,有人怔了一下。 “牛头山里,为什么有你们?” 有人回道:“你都喊我们土匪了,还废话问什么。” “你们可以往本朝往前数百年,前朝甚至再往前,有没有一个山头占两千土匪,二十年安安稳稳的?” 有人想说话,宋宁接着道:“你们心里很清楚,每日的操练,都是按照军队来的。” 宋宁太抬高了声音,道:“你们是土匪,可……你们也是叛徒,即将是这个国家的叛徒。” 房间里,赵熠看着宋宁清秀的背影,听着她激昂的演说,嘴角不由自主地跟着略勾。 这混账女人,会的还真多! 不看她的脸,就这背影,还是有些看头的。 宋宁不知背后人在想什么,她接着说话。 “窦万钊养你们,不是喊你们爷爷的。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窦万钊在保宁待了二十年,他就想彻彻底底做一个土皇帝了。” “他要谋反!” 宋宁用棍子戳子最近一个人的胸口:“有胆子吗?” “太平盛世你们跟着他谋反,朝廷立刻就能千军万马压境,让你们死无全尸。” “不可能!”有人不相信,“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要造反。” “蠢货!”宋宁呵斥道,“牛头山为什么存在至今,你是脸大还是腿粗。” 问话的人被噎住,面色急剧变化。 大家都不傻,宋宁说到这个地步了。如果窦万钊没有目的的话,为什么要养着两千人? 两千人可不是两个人,二十年他要花用多少钱? “做事情用用脑子,别人一个月给你们一两银子,你们就跟着别人造反?”宋宁道,“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是第二次机会,想跟着去冯家军的,想清楚了!” 有的人互相对视,给自己弟兄肯定,他们在外面混,早就是提着脑袋挂裤腰上,可是诛九族不是小事,他们担不起,也不能害自己的族人。 他们走到李才有身边。 “大当家再好,可我们不能造反。诛九族的罪,我们担不起。” 李才有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他一概丧气和绝望,高兴的搓着手。 宋宁太让他意外了,她一出手,就稳住了所有的局。 这能力,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宋宁看着剩下的一半人,笑了笑:“你们还存有质疑,是不是想问,李有才凭什么让冯家军收他?” “对,你再说的天花乱坠,这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果然有人质问道,“你们说要就要?” “冯家军人人都厉害,李才有骗我们,不过是给他充数,让他当个官,我们这些人,不是马前卒,就是伙夫。” “对!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宁愿做土匪。” 这一串的质问,也是直击重点,大家开始动摇。 李才有也看着宋宁,他有同样的担忧和疑问。 忽然,在人群之外,有人惊叫一声,喊道:“是宋宁。” “宋宁,你怎么在这里?” “你把我师父怎么了?” 云燕惊慌失色,提着裙子和苏墨如一起冲进人群,金广予也跟在后面。 “啊,原来是你们啊!” “你们招呼都不留就走了,我来找你们啊。” 云燕盯着她,问道:“你怎么上的山,你想干什么?” 苏墨如指着宋宁,喊道:“你们快,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她是衙门的人。” “杀了她!” “衙门的人?”有人惊呼一声,连李才有都愣了一下。 “就是她,她查的先生的案子,把先生逼到这里来了。” 有人喊道:“难怪她要来牛头山,她本来就带着目的来的。” 苏召哈哈大笑,指着李才有道:“看到没有,他们是衙门的人,他们来就是为了剿灭土匪。” “什么冯家军,说的慷慨激昂,都是骗你们的。” “还听她说话,想去从军保家卫国。” “呸!” 李才有也没有想到,面色急剧变幻,她看着宋宁,问道:“你、你真的是衙门的人?” 他被骗了? 他开始回忆从宋宁和赵熠来山里的所有的事,猛然发现,所有的事,都非常的巧合。 包括、包括他要背叛柳峻,都是因为宋宁和赵熠,一唱一和让他相信的。 他们太能说了,他们太会骗人了。 “那……”李才有走过来,他压着声音质问宋宁,“那天晚上,王长喜的三个弟兄被我大锤抡了,是、是不是你?” 宋宁拍了拍他的手,道:“是我,你别激动。” “我真当你上茅房!”李才有抖着嘴角,满脸的痛苦,“你、你怎么能骗我。” 苏召笑的更欢乐。 所有人都盯着宋宁,等着她说话。 ------题外话------ 错别字没怎么改,好困,先去睡觉,上午再改一改,么么哒。 091 殿下千岁(一更) “衙门的人又怎么样?”宋宁指着所有人,道,“我说的哪句话不对?” “你就是来剿我们的,我们不能信你。” 宋宁指着说话的苏召,道:“不信我,难道信你?” “还是……”她忽然指着苏墨如,“信她?” 苏墨如道:“当然要信我!” “各位,辨人辩事用心去分辨。”宋宁指着苏召,“就这样一个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人,你们能信他说的话?” 她又指着苏墨如和云燕:“就这样助纣为虐,拿人命当儿戏,惺惺作态的人,你们能信她的话?” “如果真如此,你们这些人,也不配入冯家军,我第一个不要你们。” 众人听着她说话,似乎觉得有地方不对,可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上来。 “不必惊讶,也不用质疑,我宋宁一个吐沫三个钉。”宋宁道,“刚才谁质疑我,冯家军拉你们充数的?” “拉你们充数,那只能说明你们没有能力,只配当马前卒。如果你们是有本事,功名利禄就在前路等着你们。” 有人反问道:“有本事的人多着呢,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们?” “因为有我们啊。”宋宁说完,徐徐转过身来,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中,她对苏墨如道,“胡清远就在房梁上吊着的,你们看看呢。” 大家都不解,她为什么突然转了个话题,说胡清远的事。 众人看向苏墨如和云燕。 就见两人迅速冲向屋里,但不过上了两阶台阶,就生生停住了脚步。 门始终开着,赵熠抚了抚衣袍起身,徐徐走到门口,负手而立! 他神色虽静,可这通身的贵气和不怒自威的气势,绝非闲人可有。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惊住,可就在这时,云燕和金广予噗通跪下来,惊呼道:“十……十爷!” “十爷!” “给、给十爷问安。”三个人脑子嗡嗡响着,看着台阶不敢再动,“殿下千岁。” “怎么、怎么真的跪下了?”有人不解,“戏法灵啊。” 说话的人被同伴抽了一巴掌:“这是磕头,没听到喊十爷吗。” “十爷?这不是那个人质吗?” “就是人质。” “人质?”宋宁问聊天的人:“知道人质姓什么吗?” “赵,赵富贵!”这一句,是毛喜回的。 宋宁反问道:“在大周,姓赵的最多的是什么人?” 毛喜一怔,结合自己的常识和云燕的态度,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皇……家?” “正是!”宋宁一转身,抱拳给赵熠行礼,大声喊道,“殿下千岁!” 哗一声,所有人都惊住了,人质是当今十殿下? “十殿下?” “是皇子的那位十殿下?” “人称十爷的那位?” 有人接连三问。 宋宁颔首,大声道:“所以我告诉过你们,相信我们不会有错。” 宋宁和赵熠可以吹牛做假,可云燕和苏墨如不会,是他们当先跪下来的,给赵熠磕头的。 云燕垂着头,忽然明白了,刚才为什么有人上去喊他们下来,看来,是宋宁吩咐的。 让他们来给赵熠磕头,帮赵熠稳住身份。 要不然,他们这些土匪谁也不曾见过当今十皇子。 赵熠俯瞰众生,面色无波。 宋宁大声道:“有我们在,安安心心的,跟着李才有,去投奔冯家军吧。” 众人激动不已,冲天喊道:“去冯家军,去冯家军!” 场面之激烈,身在其中者,早已是热泪盈眶。 跪地行礼,山呼海啸。 “给、给十殿下请安!”李才有使劲磕头,“殿下千岁、千岁!” 他真想抽自己嘴巴,刚才居然质疑宋宁。 他是祖坟是冒了什么烟了,居然让他遇到了当今的十殿下……十殿下还保他去冯家军。 这是多大的好事? 以后就算去了冯家军他们也不怕了,他可是十殿下保去的。 他有靠山了。 难怪宋宁说,不但承诺的能做到,还有更大的惊喜。 李才有几乎趴在地上 谁能想得到,他劫个人质,还是个皇子……这个皇子,还是圣上极喜欢,宠上天的。 民间传闻,圣上会越过太子,把皇位传给他。 人群中,苏召骇然失色,喃喃地道:“……居然是皇子,皇子来牛头山了?” 他知道十皇子来保宁了,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十皇子会来牛头山。 怎么会这样,他死定了。 苏召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他赌错了。 “殿下,您和大家说几句吧。”宋宁上前,姿态极好地请赵熠。 赵熠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对众人道:“都起来吧,地上凉。” 众人应是,谢恩。 赵熠亲和地道:“我来保宁,外传是为了征兵,可实际,我就是冲着牛头山来的!” 大家惊呼出声。 十殿下居然是为了牛头山来的? “我原也不想来,可我父皇说,不能再纵着窦万钊了,他在保宁二十年,养了一帮土匪,这是要大乱生事端。” 圣上也知道?众人脸色更加难看。 “于是,我父皇让我来保宁。” “窦万钊必死无疑,更遑论别人。” “至于你们,只看想不想活。想活的,有两条路。一则,从此处下去回归普通,安分过日子。” “不再追究你们以前的过错。” “二,你们可以追随李才有,入冯家军的,去戍边保家卫国。” “我可向尔等保证,冯厉会正规编制你们,只要你们肯努力肯拼搏,一定有出头之日。” 他是语调刻意放慢,不疾不徐地说着,虽不如宋宁那般蛊惑人心慷慨激昂,可他有身份在。 就这么淡淡几句,就能和宋宁的激昂演说的效果不相上下。 赵熠尽量让自己平和一些,至少不能输给宋宁。 那混账女人把他当壁画了。 “剩下不想活的,也不要等了,即刻上路。” “趁着那边火势正旺,投进去省事。” 他话落,四周死寂。 赵熠的两条路,实际只有一条。一则从军,一则回家做寻常人。 牛头山是决计不可能让他们接着留着了。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愿意,我愿意去冯家军!”有人喊道,“有十殿下在,我们不怕。” 许多人应和。 他们彻底打消了顾忌。 也有人迟疑又害怕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真的能回家?” 赵熠颔首。 “那,那我们回家。”几十个人高兴地道,“我家里有老娘要照顾,我去那么远,就没有人管她了。” 赵熠正要说话,宋宁上前一步,对那些道:“照顾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你们当然可以留在家里尽孝。” “可有一点,你们不能再出来作恶。往后保宁府可就没有官府护着你们了,杀人放火也没人管。” 那些人点头连连应是。 宋宁道:“这就好。” 宋宁大声道:“现在给你们时间,去把火扑灭,收拾行囊。” “由李才有统领你们,明日一早,启程直奔西北,投奔冯家军!” “尔等可听清楚了?” 宋宁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所有人都有,齐声喊道:“听清楚了!” “听命李把头,明日直奔西北,投奔冯家军。” 宋宁颔首,踱着步子巡视一周,又道:“去了冯家军,尔等就不是土匪,时刻记住,要想出人头地,就要有不怕死的劲。” “畏畏缩缩,到哪里都是窝囊废。” 所有人齐声道:“是!” “李才有!”宋宁道。 李才有出列,回道:“在!” “将弟兄们分成十组,每组轮流救火。”宋宁道。 李才有大声道:“是!” “宋姑娘。”李才有说着,冲着她一揖到底,“姑娘大恩大德,我李才有没齿难忘。” “我们兄弟也不会忘记,姑娘的大恩大德。” 所有人跟着李才有给宋宁行礼:“多谢宋姑娘!” 宋宁微微颔首,道:“不用谢,都是自家兄弟。” “忙去吧。” 宋宁看着李才有将所有人分成十组,每次一组去扑火,半个时辰后换另外一组。 其他的人,则原地待命休息,不得擅自离开。 “毛喜。”宋宁吩咐道,“将柳峻等人严加看管。吩咐厨子做饭烧肉,今晚大家庆祝。” 毛喜点头应是。 “还有,”宋宁道,“去搜一搜胡清远房里以及柳峻、王长喜的房里值钱的东西,把寨子里的库房也打开,钱拿出来给那些被你们抓上山的人分一分。” “分完后将人放下山。” 毛喜一怔,点头道:“成,我记着了。” “去吧。”宋宁吩咐完,毛喜掉头去办事,又想起来什么来,尴尬地搓着脖子,道,“那、那天对不住您,我对您太不客气了。” 宋宁道:“你不用对我道歉,晚些你再磕头。” 进山的时候,某位爷可是念叨过“左手右手”的,这是惦记着碰过他的手,算总账的时候一起结清。 “李才有。”宋宁和李才有道,“分配人手的时候,尽量穿插你信得过的弟兄,把人打散。” 李才有明白:“还是宋姑娘考虑的周到,我再去整合一下。” 都是才收复的人,也没有一个一个确认是不是忠心,所以,当下暗防着很有必要。 她一系列的事交代吩咐结束,这才转过来来,一愣,就看到赵熠正一脸不悦地坐在原来的椅子,望着她。 宋宁顿时明白了他为何不悦,忙上前道:“殿下不用夸奖我,为殿下您分忧,是小的应该做的。” 她把赵熠的风头抢了,刚刚这一系列主子干的事,是属于赵熠的。 赵熠盯着她的眼睛,道:“没觉得你分忧,倒又添了不少。” 生气。 092 有人报信(二更) 窦万钊眼皮直跳,他再次和余荣确认:“宋宁的娘还没有回来?” 余荣回道:“没有。问过那两个邻居了,说她娘去庵庙里住几日,给宋宁祈福。” 窦万钊满脸狐疑:“十殿下在行宫,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吧?” “是!”余荣道,“但他的几个随从哪里都没有去过。” 窦万钊想了想:“不对,此事我越想就越觉得蹊跷。” 余荣问道:“怎么蹊跷?” “殿下不出来,宋宁也不见了。”窦万钊道,“去牛头山的人回来了没有?” 他今天早上忽然想起来,就派人去牛头山看一看。宋宁没有回来,总不能真的进到牛头山找胡清远了? 她如果进到牛头山也无所谓,怕就怕,赵熠和她在一起。 “这才中午,来回最快也得下午才能到。”余荣道,“要不,我亲自去一趟?” 窦万钊摆了摆手,低声道:“你和我再去行宫,这一次如果殿下还不露面出声的话,这其中就定有玄机了。” “好!”余荣随着窦万钊出去,刚到门口,就看到他的妾室柳音音正从轿子下来,他问道,“你到衙门来作甚?” 柳音音上前来行礼,道:“老爷,我想趁着天气好,回一趟牛头山,看望我哥哥。” “天气再冷了,我也不高兴出门了。” 窦万钊犹豫了一下,道:“你想今天就去?” “是,我下去去,晚上在山里住一天,明日一早我就回来。” 窦万钊点了头:“你去吧。” 柳音音看了一眼窦万钊,垂着眼帘行了礼就上轿子走了。 窦万钊没多想,直接进了行宫,守门的是鲁青青,他第一次见到不认识,倒是余荣给他介绍:“……这位是宋宁的邻居,殿下那天去二条巷,见到他后点名要的。” 居然是赵熠点名要的人,窦万钊又仔细打量了一眼站的笔挺的鲁青青,擦身而过。 鲁青青等窦万钊走远,迅速出了门,直奔县衙,将窦万钊去行宫的事说了一遍,沈闻余就跟着他一起回到行宫。 两人藏在如意外,就听到庭院内,窦万钊望着关着的门窗,担忧地道:“阑风大人,这……十爷在里面都多少天了,这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您不要多虑,有我们在呢。”阑风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如果不出意外,明儿就能出来了。” “明天?”窦万钊问道。 阑风点头:“像您说的,时间久了殿下的身体吃不消,我们要为殿下考虑啊。” 窦万钊嘴角抖了抖。 “这早一天结束也没事吧?要不,让殿下和我们说句话?”余荣问道。 他说着,滋溜一下从窦万钊和阑风之间蹿进去,冲着窗户就喊了一声:“给十爷请安。” “十爷,窦大人带着小的,来给您请安。” “您吃的可好,吃的可香?”余荣道,“前几天吧,小的遇见了宋宁,那丫头又敲了我一笔钱。她由您护着,可真是越来越得意了呢。” 说完,余荣和窦万钊都等房间里,赵熠的回答。 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笑声,就听到赵熠道:“我好的很,二位回吧。” 窦万钊和余荣一怔。 “殿下,这兵快征好了,您看看,何时去看一看呢?”窦万钊抓紧时间问。 房间里,传来不悦的一声咳嗽。 “窦大人,别叫殿下不高兴了。”阑风道,“明日晚上您再来,可好?” 窦万钊心头还是狐疑,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不敢冲进去求证,只得回道:“成,那我们明日再来。” 两人又说了两句,从如意门出了内院。 回到府衙关上门,窦万钊脸色沉郁地坐在桌案后面,余荣觉得还好,便宽慰道:“十殿下到底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而已。” “他胡闹也正常。您别急,等明儿什么都清楚了。” 窦万钊点了点头:“只能等明天了,如果殿下再不出来,就以阑风几人护守不力的罪名,冲闯进去。” 因为牛头山,是他这十几年来最警惕敏感的事,所以他曾怀疑赵熠是不是冲着牛头山来的。 可是赵熠什么人都没有带,连附近几个州府的人也没有收到他调兵的命令。 所以他才打消了疑虑,但现在赵熠和宋宁一起失踪,他又重新开始怀疑。 “那我先回去了。”余荣开门出去,邱伟鹏正推门进来,撞在余荣身上。余荣奇怪道,“邱大人,什么事这么着急?” 邱伟鹏举着手里的一份加密的文书,道:“刚才驿站送来的,是京城来的密信。” “京城?”余荣让开,窦万钊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刻不等的撕开信。 信纸上不过七八行的字,但窦万钊看完之后,脸色铁青。 “是谁的密信,什么事?”余荣问道。 窦万钊攥着信,手都在抖:“信是太子府送出来的。太子也是才知道,十殿下到保宁了。” “什么?!”余荣和邱伟鹏对视一眼,“十殿下不是监督招兵的钦差?” 窦万钊摇了摇头,道:“十殿下是钦差,但太子殿下不知道。” “啊?”邱伟鹏吃惊地道,“此事,是十殿下瞒着太子,还是……圣上瞒着太子?” 窦万钊没有说话,撑着桌子坐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荣回道:“很明显,是圣上和殿下一起瞒着太子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事情可就不简单了。”邱伟鹏声音都发抖,“外传,圣上最喜十殿下,什么好东西都给他留着,哪怕他竭尽奢华、铺张浪费也从不加以斥责。” “如果事情是真的,那圣上说不定真的会把皇位给十殿下。” 余荣也来回走,他们在保宁养兵的事,起初是窦万钊自己养的,但几年前,因为保宁吃空饷的事被冯厉告到天听,太子亲自出面保了他们。 从那以后,他们就暗中和太子来往了。 “太子不能出事吧?” 余荣吓的一头汗:“这事我也听过。圣上先后娶了三位皇后,第一位端敬肃皇后娘娘诞下太子后就去世了。” “第二位皇后娘娘倒还活着,但已经冷宫苟延残喘二十年。据说,她被打入冷宫的原因,是因为圣上对现在的皇后娘娘一见钟情。” “二十年来,现在的皇后娘娘宠冠六宫。” “连带的,十殿下也被爱屋及乌,宠的无法无天。” 余荣说着,回头看窦万钊:“怎么办?” 窦万钊蹭一下站起来:“再进行宫!” “不给进啊,咱们要是现在再去,可能就要动刀了。”余荣提醒道。 窦万钊没什么可怕的,人在这里,怎么死的,随他怎么报。 就在这时,余荣的随从急匆匆跟着进来,道:“大人,舅爷,不好了!” “怎么了?” 屋里的三个人神色一变,一起觉得,这个“不好”一定和赵熠有关。 就听来人气喘吁吁地道:“小人上午到的牛头山,一进山就发现山口没有人守着,再往上走,就看到牛头山里乱了。” “十殿下和宋宁在牛头山里。” “所有人,叛变了。” 此话一落,余荣跳起来了:“你确定那是十爷?” 来人回道:“小的见过十殿下,能肯定。” 他躲在麦田里,虽离的不近,可他却依旧能认得出,那说话的一男一女,就是赵熠和宋宁。 无论神态和外形,确定无疑。 “岂有此理!”窦万钊撑着桌子,面色因为气怒,变成了紫色。 余荣和邱伟鹏都看着他。 “去把梅成桥几人喊来。”窦万钊一字一句道。 随从去喊人。 窦万钊深吸了一口气,对邱伟鹏吩咐道:“告诫民兵,把守好每两条进出的路。再把使司衙门的三百人找来。” “是!”邱伟鹏领命去办事。 窦万钊负手,立在书架前,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字。 这副字是太子殿下让人给他送来的,亲笔书写,落款还有他的私章。 梅成桥和娄山以及窦万江都匆匆赶来,门关上,窦万钊看着几个人,道:“现如今,我们已是大难临头。” 他话一出,几个人都惊的目瞪口呆。 “什么意思?”窦万江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窦万钊没说话,余荣上前来,将赵熠的事说了一遍,窦万江蹭一下起身:“这、这怎么办?” “这、会不会是看错了?不是说人还在行宫吗?”梅成桥道。 余荣摇头:“不会错。” 就算不是全然信任那个随从,可结合当下的情况,随从的话也可信了几分。 大家都看着窦万钊。 窦万钊猛然拍了桌子,冷冷地道:“一不做二不休!” 093 城中之乱(三更) 天权二十三年,八月二十八。 天色渐安,秋风凉。 胡府门外的江边,乔素锦擦了火石,点燃了她叠的一叠金元宝。 “子毅,这辈子你我做不了夫妻,下辈子我等你。”乔素锦低声念叨着,“下辈子我们投身到富贵人家好不好?” “不愁吃穿,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也不用包一餐饿一顿。” 乔素锦将元宝丢进火堆里,抬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那光亮一点一点消失,被黑暗吞没。 “子毅,你以前说人死了以后,会成为一颗星一条鱼一棵草,等着投胎。” “你现在是一条鱼还是一颗星?你投胎了吗?” 乔素锦低语着,投在江面的视线,忽然被在浮桥前后排开的无数个黑影吸引,那些黑影在跑动,极快极稳,似乎带着兵器,寒光凛凛。 她惊讶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就只是这一瞬间,黑影过了桥,已经冲这边跑了过来。 她很害怕。 转头就跑。 就在这时,一道箭矢划破夜空发出一点啸叫,随即扑哧一声—— 牢牢扎进了乔素锦的后背,射了对穿,她捂着胸口看着天,直挺挺的倒下去:“子毅,我来找你了。” 这时,胡府的侧门打开,刘婶提着一个筐子出来,看到在正在跑动,聚集的黑衣人。 她一眼数不清楚,但至少有三四百人。 都穿着黑衣服,拿着弓或者大刀,一身寒意,杀气腾腾。 “啊!”刘婶折身夸回门里,她转身的一瞬间,一支箭同样扎进她的肩头,她扶着墙挣扎着,刀刃砍在她脖子上。 胡清高洁的门框,染满了鲜血。 “喂,你们干什么的?” 两个巡逻的民兵从江边走过来,看着江边聚集了一大堆黑衣蒙面人,顿时呵斥了一声。 有人沉声吩咐道:“老三,交给你了。” “是!” 被叫老三的人带着两个人跑过去,那两个民兵看清了来人,吓得掉头就跑,但不过跑了十几步,黑衣人跳起来,一刀砍在左边的人的肩头……另外一人被刺中了后腰,慌中急智,跳进江中躲避。 黑衣人并没有管他。 那些人分开几路,穿梭在巷子里,他们并不挑选,踹门,进院子里,杀人抢东西、出来,继续下一家。 手起刀落,不曾手软没有任何的迟疑。 一刻钟后,城南一带,哀嚎阵阵。 又过了一刻,火光冲上了天。 许多百姓被绑着带上了街,往城门赶。 余下的人又分开了两拨,一拨人直奔城北。剩下的人往行宫而去。 “有土匪进城了!”打更的孙瘸子一边跑一边敲着棒子,“都不要出来,土匪进城了!” 砰砰的关门声。 家家户户关上门。 但这不能解决问题,有人点燃了衣服,丢进院子里,火或是烧着了柴火,或是烧着了门框,又是一片火势……浓烟滚滚。 “不要出来,土匪进城了。”孙瘸子用尽全力的跑动着,在他的记忆中,还是他小时候土匪进城过一次,后来被衙门剿灭了,阆中城里再没有来过入肺。 但所有人知道,只有阆中城里是安全的,其他几个地方,因为牛头山的土匪门,过的并不安生。 “喊你个狗日的。”一刀过来,孙瘸子脖子前端被切断,血喷溅着,脑袋耷拉往后连着脊骨。 棒子骨碌碌滚在地上。 那些人再次消失在黑夜里。 行宫里,黑衣人像蜘蛛一样,翻墙而入,阑风嗅了嗅鼻子,和伏雨道:“有血腥味。” “抄家伙!” 阑风伏雨抄起兵器,一跃出门,院子里已经打斗起来。 “你们什么人?”阑风盯着对方喝问道,对方冷笑一声,道,“取尔等狗命的人!” 阑风不屑道:“那就试试看。” “秋纷纷,去通知大家。”阑风和伏雨拦在正院。 他们一行人,共有侍卫三十人,婢女和內侍并不算在内。 黑衣人边打边往正院跑。 阑风杀一人,冷笑道:“看来,你们主子真的是活腻歪了。” 鲁青青扛着刀过来,阑风交代他道:“你不用留在这里,速速回家。” “注意安全。” 鲁青青脸色一变,点头道:“好!” 他掉头往外面冲。 行宫中,血雨漫天。 此刻,行宫对面的知府衙门,门口的灯笼被撤下来,没有人守门,亦没有人巡逻,冷冷清清的看不见一个人。 直往里走,窦万钊的书房里,没有一点声音。 梅成桥双腿发软,坐不住可又站不稳,他哀求地看着窦万钊:“大人、真、真的要杀那些百姓吗?” “那、那些百姓……太、太多了啊。” 窦万钊猛然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他们死还是你我死,你选一个?” 梅成桥噗通跪坐在地上。 除他以外,余荣和窦万江等人也是脸色发白。 远处哭喊声听的很真切。 “不要妇人之仁。”窦万钊喝斥所有人,“牛头山被赵熠抢占了,我手中能用的只有三百人,就算想杀赵熠也无能为力了。” “现在这样做,是最好的办法!” 进城的土匪,是赵熠攻打牛头山时逼下来的。因为赵熠安排不利,所以导致了阆中百姓被土匪挟持。 土匪的要求,是赵熠自刎谢罪。 赵熠当然不肯,即便肯了他也能说成不肯,这不重要。 结果就是有两种。 赵熠没死,那些幸存的百姓,联名血书直达天听,求圣上处罚赵熠,还保宁百姓一个公道。 圣上处罚赵熠,禁足他在宗人府,不求多,三年足够。 有这三年,太子就能安排好一切。 最末等的结果,圣上不过训斥一顿,赵熠丝毫无损。可只是看着无损,有了这件事,赵熠在朝中和民间的名声就毁于一旦。 一个小小的剿匪的事,他都办不好。 他只能也只会花钱而已,是个无用的花架子。 如此,太子的储君之位就稳了。 另,赵熠死了,那皆大欢喜,什么事都省了。 牛头山土匪作乱误杀了赵熠,他到金殿上闹一个以死谢罪即可。 至于死了的赵熠什么罪名就更加由得他去编纂了。 “所以哪一种结果,都能让储君之位牢固。而有了太子在,牛头山窝藏土匪的事,才能压的下去,我们才能活。” 邱伟鹏道:“大人说的对,这个时候不能妇人之仁。” “还有那宋宁。”窦万江道,“人可去城北了?” 余荣点了点头。 梅成桥面如死灰,坐在地上,目光呆滞。 他……就只是想当个官而已。 他再浑再贪,可从来没有想过,他要手起刀落去坎无辜的百姓。 “起来!”窦万钊喝道。 余荣将梅成桥扶起来,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冲进来个人,一边走一边喊道:“爹、二叔……” “城里进土匪了。” “二叔!” “你快人去镇压,杀了不少、不少人了。” 窦骅跑着,一把推开了门:“二叔……” 他喊完了话,怔忪了一下,看着一屋子的人,注意到梅成桥如土的面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们、你们在商量镇压吗?” “衙门的人都派出去镇压了吗?” “要、要快点才好啊。” 窦骅急着道。 窦万江道:“不是让你在家呆着的吗?”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要乱跑,去后院等着。” 窦骅摆着手:“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放心了,我现在回家去,娘很害怕。” 窦骅来去如风,他一走,窦万钊问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正。”娄山回道。 窦万钊微微颔首,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己的圈椅上,冷冷地道:“还有两刻钟。” “两刻钟后,就看赵熠的抉择了。” 窦万钊忽然笑了,哈哈大笑:“我多老实的人,我没什么想法也没有不敬啊,是他自己找死,这能怪我吗?” “怪,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我要助太子登基,这天下本来就是太子的。” 太子许诺他,他登基以后封他保宁节度使。 他这辈子没别的想法,就想留在这里,等他百年后,他的儿子会会继承、将来他的孙子…… 他足够了。 余荣在对面坐下来,问道:“他们会从浮桥进来,还是从城门?” 窦万钊冷笑道:“浮桥,我让人砍断了,今天晚上,谁都不能进来。” 江上只有他准备的一条船。 没有桥,他们过不来。 此时,江对岸马匹奔踏,直到浮桥边,有人骑马,有人弃马而下,飞奔上浮桥。 有近百人也跟着其后,上了浮桥。 跑了一半,不得不停下来。 阆中的浮桥是以无数竹筏架于舟上,浮于水面。 此刻,浮桥被人故意砍断,半截宽几十尺冰凉的江水阻隔在他们面前。 江水流动,他们踩踏的这边断掉的浮桥,开始在水面上摆动。 “他娘的,居然砍断了!”李才有骂了一句,道,“十爷,宋姑娘折回去吧,骑马从城门走。” 宋宁看着对岸腾起的火烟,她抿着唇,盯着水面,冷冷地道:“来不及了。” 绕道城门,骑马也得小半个时辰。 094 黑夜之中(一更) “我先下!”宋宁说完,扎进了水中,迅速消失在黑漆漆的江水里,众人目瞪口呆。 有人摸了摸水,道:“这水刺骨,下去就冻晕了。” 赵熠望着在水中浮动的宋宁,眸色沉沉。 “十爷,要不您……” 赵熠没理他,人消失在水面。 “一个比一个狠。”李才有打了个哆嗦,喊着带来的弟兄们,“下!” “真、真下啊,这水太凉了,熬不住啊。” 莫说已是八月底,就是六月,这里的江水也是刺骨的。 “他娘的,十爷和宋姑娘都下去了,你难道还比他们娇气?不要忘记了,咱们是要做冯家军的人。” “他们比咱们还能扛。”大家咕哝,迟疑着跟着李才有。 他们只来了两百人,因为牛头山只有两百匹马。 剩下的人还在后面。 李才有带着人一群人也跟着噗通噗通地跳下水,往岸边划! 宋宁站在岸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拧干,抹了一巴掌脸,回头发现赵熠到了,她有些惊讶,但没有多问,拉着他上来:“十爷,我要去做事了,您自己注意安全。” 她撸起自己的袖子,目光四处搜索,定格在胡府:“您去胡府避一避,现在行宫铁定不安全。” “不用但心我。”赵熠道。 宋宁颔首,道:“城北声音大,我去城北!” 她说着,一边走一边拔出了邻居家堆在墙角的木柴,提在手里。 赵熠看着她,她先是走着,然后开始跑动,越跑越快身形如烈风一般,迅速消失在巷口。 他眸色越深,也随着她往前而去。 宋宁到铜雀街,街两边火光四起,两个黑影人从一间院子里跑出来。 刚到街上,就听到哒哒的脚步声,以极快的速度冲着他们而来。 他们回头去看,就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挥起了木棍,一跃而起,劈空而下—— 砰砰! 两人脑上血花迸射。 “狗东西!”宋宁一脚将挡路的一人踹开,捡起那人的刀挥动了两下,眯着眼睛道,“小爷今日要剖活人看看!” 她目光一转,冲向了隔壁的院子,院中有黑衣人正在扯着里面的人往外走,被扯着的妇人抱着幼童,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黑衣人看见她进来,喊道:“什么人?” “你祖宗!”宋宁速度极快,一刀劈在那人脖子出,她力道不够,头自是砍不断的,但人却瞬间倒地,抽搐着死了。 跪在地上妇人,呆呆的看着宋宁,脱口嚎哭道:“宋、宋姑娘!” “莫哭。”宋宁将孩子抱起来,低声道,“去房间里,把门抵住,天不亮不要出来。” 妇人点头,跑进了自己房里,将门抵住。 她有孩子,躲是不行的,孩子一哭也就暴露了,不如躲在房中。 宋宁转身出去,李才有他们已经追来了,赵熠看着宋宁刀尖的血,眉头蹙了蹙。 “走!”她接着往前跑,李才有带着弟兄们沿途打杀。 宋宁直奔二条巷。 二条巷靠近最北面,她娘不在家里,但鲁家人在,刘大桥一家子在…… 此刻,二条巷内,刘家祠堂已经被大火吞没,所有刘氏的族人,被人用刀逼着排着了纵列往前走。 孩子们在哭,妇人们战战兢兢走远的不稳,男人垂着头生怕被对方察觉。 “走快点。” 二十几个人蒙面的黑衣人,逼着他们往前,等巷子里的人清空,才看清地上还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死人,鲁青青和鲁苗苗两人一身血的倒在血泊中。 “苗苗。”鲁青青撑着起来,拉着弟弟起来,鲁苗苗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道,“哥,爹娘呢?” 鲁青青道:“他们把大家都押出去了。” “我们去!”鲁苗苗站起来,兄弟二人搀扶着跟着出去,呜呜咽咽的哭声,不只是二条巷,隔壁的三条巷,对面的巷子,住户百姓们都被押着出来。 “去城楼,走!” 黑衣人呵斥着,一刀将一个年纪大走不稳的老太太杀了,将尸体推倒一边。 人群里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有人凄惨地喊道:“娘。” “喊什么,闭嘴!” 惊叫吓的止住,换成的压抑的哭泣声,有小孩子经不住呵斥,哇一声哭了起来,喊道:“娘,娘!” “闭嘴。”黑衣人蒙着面,但眼睛的光却满是杀意。 那孩子的娘死死捂住孩子的嘴。 孩子呜呜呜的哭着,根本停不下来。 黑衣人抬起到,怒道:“狗日的,吵死了。” 刀光一闪,所有人吓的抱住头闭上眼睛,就在这时,一柄刀横空而出……就听到当的一声响…… 在队伍中间,受伤的刘峰感觉到什么,猛然抬起头来,就看到宋宁仿佛从天而降,抬着刀立在众人之前,带着无尽的力量,宛若神祗。 “宋、宋主任!” 他脱口喊道,立刻哽咽,眼泪奔涌而出。 因他一声喊,其他人也睁开眼睛,就看到宋宁的刀一抬,将黑衣人的刀抵开,与此同时,她的膝盖顶在那人的腹部,那人吃力猛然后退刀撤开,在挥手砍来,手臂却是扑哧一声,带着他的刀一起掉在地上。 这一边,空气中迅速蔓延开窒息的宁静,孩子的母亲盯着宋宁,泪水而出,被她捂住眼睛的孩子,掰开母亲的手,嚎哭一声喊道:“宁姐,救我!” 宋宁收刀,回过头来,她满面的血,头发湿哒哒的黏在面颊,但笑容却异常坚定有力,瞬时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好!” 宋宁话落,有十几个人冲着她来,她迎人而上,舞着刀闯过去,血花在飞,刀入别人的肉,入她的肉……甚至听到咕叽摩擦到骨头的声音。 “是、是快手宋宁。” “她怎么进来了,快去回禀。” “杀了她。” 跟多的人涌上来,宋宁往前跑,离开路中间的百姓远一些。 她左手的手臂,和后背没了知觉。 她啐了一口血水,停下来冷冷地盯着对方。 “窦万钊让你们来的?”宋宁问道。 对方道:“我们是牛头山的土匪,是殿下杀我们,我们逃下来的。” “你们逼得我们无路可走,我们只能拉人一起陪葬。” 宋宁冷笑,点了点头道:“好,好的很!” “那就一起死。” 她挥刀而上,不管对面多少人。 里外二三十人,将她一人围在里面。 “宋主任,我来了!”鲁青青一抹脸上的血,冲了过去,鲁苗苗也跟着他,鲁彪喊道,“儿子别怕!” 他也赤手空拳的要上去。 宋宁喊道:“不用!” 大家看的目瞪口呆,只见她一人在其中周旋,有人倒在地上,而她也分明受了伤。 里面,有黑衣人骂道:“他娘的,这娘们打架不要命的。” 没见过打架这么狠的女人。 “我们人多,砍死她。” 包围圈更近,宋宁硬生生冲开一条出口,开始奔跑,那些人跟在她后面追……忽然,迎面来了无数人,砰砰的脚步声,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宋宁一喜,立刻折返,重新杀了回去。 刀凌空挥起一人的喉管被切开,但只是被切开…… “什么破刀!”宋宁啐了一口,换了一把刀,冲过人群又回到百姓那边,那边的人看到她浴血而归,顿时喜极而泣,有人喊道,“没事了没事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什么有人,是宋宁啊,宋主任啊!”有人喊道。 “宁姐,宋主任!”虎子由刘大桥护着,伸出头来,宋宁冲着他挥了挥手,虎子哇一声哭了起来。 宋宁走过来,道:“不会有事的,大家不要慌乱,不要到处乱跑。” “走散了才更危险。” 宋宁看向鲁苗苗和鲁青青,问道:“受伤了?” “嗯,不过死不了。”鲁青青疼的龇牙咧嘴,“你受伤没有?” 宋宁摇头,把鲁苗苗脸上血迹擦了,“明儿我给你做饭吃。” 鲁苗苗一身的血,手疼的在抖,他咧着嘴道:“我、我要吃肉。” “嗯。” 刘峰喊道:“宁姐,谢谢!” 宋宁看向对方,道:“没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今儿晚上收获很大。” 刘峰红了眼睛,破涕而笑:“宁姐,您怎么到这个时候还说笑。” 宋宁失笑,交代鲁青青几句话,就听到不知道是谁道:“……是她救了我们,你们还要像木头一样,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吗?” “你们的良心呢?” 宋宁循声看去,就见刘峰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走出来,在她面前噗通一跪:“我是刘峰哥哥刘勇,以前我误会你,看不起你,是我错了。” “我今天给你磕头,一感谢你救命之恩,二则是向你道歉!” 他说着,咚咚咚磕头。 宋宁蹙眉,打算上去扶刘勇,她回来并非是为了不相识的刘家人,而是因为这里有她挂念的熟悉的人。 若不然,她不会直奔这里。 “谁、说是我们是、是木头。” 又有一个人走出来,跪在了刘勇的旁边,拘谨又倔强地道:“我错了,谢谢!” 他出来,又有人跟着跪下来磕头,就刘大桥夫妻两人也跪下来。 鲁张氏捂着嘴,哽咽地和鲁彪道:“阿宁……阿宁就是大英雄,救了我们所有人。” “嗯,她当得起所有人的跪。” 刘长友几个人蹙眉站在人群之中,一直盯着宋宁,灰白苍老的脸上,惊疑不定。 “都起来吧,我没空一直留在这里,但你们不要害怕,就留在这个街上,会有兄弟保护你们的。” “切记不要单独走动。” 她不想多说,也不在乎这里的人的感谢。 那边,三十几个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 “宋姑娘,你没事吧?”毛喜看见她道。 宋宁摇头:“我没事,你留几个人照顾这里,我们回去。” 毛喜点头:“我安排四个弟兄在这里,马上就过去。” 095 恶人的心(二更) 城中,喊杀声依旧未断。 但现在,如果仔细听的话,已经不再是百姓们惊恐的呼叫声。 窦万钊带着窦万江几个人出了府衙,外面的街上人来人往,对面的行宫早已经是火光冲天。 “算一算,赵熠该到了吧?” 余荣回道:“是,这个时间点肯定要到了。” 窦万钊计算好的,赵熠一定是先到浮桥,发现浮桥断了,就会骑马折返到另一边,从城门进城。 “去对面看看,阑风伏雨等人可擒获了。” 有人回道:“没有,他们几个人逃走了。” “无妨!”窦万钊道,“下令,将所有人带去城门!” 他要站在城门上,亲眼看着赵熠死。 太子如果在这里就好了,就能亲眼看到赵熠死。 窦万钊直奔阆中的城门。 城门下,已经有许多的百姓,抱头蹲在地上,许多黑衣人立在两侧,手中的刀寒光凛凛滴着鲜血。 看见窦万钊过来,其中一人行礼道:“大人,城外的人还没有道。” “嗯,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并不着急。” “怎么人这么少?窦万钊发现,这里只有两百个左右的百姓。他们计划,城墙上至少要六百人。” 一批一批的砍头往下推,才够震撼,才能让人记忆深刻。 “人不够。” 领头的黑衣人道:“城北那边,还有别的几处的人正在往这边赶。” 窦万钊颔首。 盯着往城墙往上看,忽然,城楼上听到有人喊道:“来、来了好多人!” “来了!” 大家都兴奋起来,窦万钊对窦万江打了眼色,让他上去看。 窦万江爬上城墙,果然看到一行人撑着火把朝这边跑动,粗粗估算,至少有五百多人。 “是牛头山的人。”窦万江借着火把,看清楚了其中一人的脸,他很面熟,是他认识的。 窦万钊兴奋起来,双眸血红。 他要立功了,以后他就是保宁的节度使了。 牛头山的兵,没有就没有了,只要保宁在他手里,他还会养更多的兵马。 他就是真正的雄踞一方的封疆大吏! “开门!”城门外,牛头山的人终于到了,有人喊着,让城内的人开门,城楼上的人得意地盯着这些人,并不着急回话。 窦万钊着急了:“看到十殿下了吗?” 窦万江跑下城墙,回道:“看不清楚,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又黑漆漆的,难得看清一个人。” “先拉一批人上去,让赵熠看一看。” 赵熠不可能不在。 一群黑衣拖着十个人上去,将人押在城墙上。 牛油灯点燃,城头上亮若白昼。 城下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喊道:“真这么杀?我他娘的,这比我们还狠。” 他们也做坏事,但从来没有一次搞这么多人,也太残忍。 “给赵熠喊话,让他站出来,亲眼看着他逼死的百姓。”窦万钊道。 就在这时,身后有骤雨一般的脚步声,听到有人喊道:“大人,他们进城了!” “谁进城了?”窦万钊神色一边,回过头去,他的属从正要说话,便有道清越的女生,讥讽地道,“你祖宗!” 宋宁将挡在前面的侍从推开,站在窦万钊面前,用刀点着地面,扬眉道:“窦万钊,还不跪迎?” “又是你,你这个女人!”窦万钊怒道,“你从浮桥划水进城的?” 宋宁看了一眼城楼,扬眉道:“没能如你所愿,站在城楼下哭,你很失望?” “十殿下呢?” 宋宁京城了,赵熠是不是也进城了,他打量宋宁后面一张张熟悉脸,冷冷地道。 “十殿下?不知道。”宋宁道,“投降吧,不定能把你骨灰留上一把。” 窦万钊大怒,指着她道:“你休要狂妄,”他又指着她身后的李才有,“李才有,你这个叛徒,这二十年我对你不好?” “居然背叛我!” 李才有回道:“你对我好?我在牛头山受的窝囊气还要和你再说一遍?” “一个女人,给你生一个儿子,你就能把老子的位置给他。你想要儿子,老子给你送一百个女人。” 李才有呸了一口。 窦万钊拂袖:“你在我眼里已是死人,” 他指着宋宁:“让赵熠出来说话。” 宋宁冷笑一声:“你没资格。” 话落,她和李才有一左一右,窦万钊吓的蹬蹬后退,他身边的护卫上前阻挡…… 窦万钊被护在最后。 “余舅爷,几日不见您又长进了啊。”宋宁的刀架在了余荣的脖子上,余荣哎呀一声,指着刀,“别别别,饶命饶命啊!” “看、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饶我一回。” “你看你那天讹我的钱,我要不是看在你我的交情上,我哪可能给你,我又不傻!” 宋宁笑了,道:“那舅爷在一边好好坐着,别乱跑,否则刀剑不长眼。” 余荣点头应是,蹬蹬跑一边蹲着,梅成桥一看这场面,也跟着去蹲着。 刀光剑影,金属碰撞的尖利,仿若扎在人的耳朵里。 黑衣蒙面的人不少,但李才有带来的人也不算,两厢缠斗着。 就在这时,窦万钊喝斥一声,道:“住手!” 宋宁停下来去看对方。 就见,城墙上的垛口上,有十位百姓被压趴在上面,头垂向下,脖子上,押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刀。 窦万钊也举着刀,放在了跪在地上一位百姓身上。 “若再动一动,这些人头就要落地了。” 宋宁冷冷盯着他:“窦万钊,你是一点人性也不要了?” “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杀了阆中的百姓,你就算当上了封疆大吏,又怎么样?” 窦万钊呵呵一笑:“错,这些人不是我杀的,是赵熠和你、还有你们!” “你们不来,不查牛头山,这些人就不会死。” 宋宁慢慢的厌恶,李才有跳起来的道:“窦万钊,你不要扣屎盆子,我们让你装土匪杀人了吗?” “你有别还击的方法,可你却选择了最残暴的。”宋宁道,“窦万钊你死定了。” 窦万钊道:“不和你废话,杀一批敬赵熠。” “赵熠,我知道你在看,那就睁开眼,好好看着!” 他刀起。 忽然,有人喊道:“慢着!” 窦万钊一喜,视线越过宋宁朝后看去,随即神色大变,就连窦万江和和娄山也激动起来。 “沈闻余!”窦万钊怒吼。 宋宁转过身,就见沈闻余和段毅带着十几个捕快,押着一行男女过来。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其中有人她认识,最前面的是娄明宇和窦蕊,窦骅则扶着他的母亲跟在最后面,垂着头没有像以前那样机灵活泼的到处骨碌碌转眼睛。 再仔细打量,窦蕊的身侧还站着一个小男孩,十岁左右,此刻正嗷嗷哭着,她的母亲亦是脸色煞白的地护着他。 宋宁望向沈闻余,沈闻余问道:“伤着没有?” “都小伤,你这是……一锅端呢。” 沈闻余点头:“和他们学的,杀人的时候,一锅端。” 宋宁点头。 娄明宇冲着她看来,神色中都是刺痛。 窦蕊原本垂着头的,等看听到了宋宁说话,才猛然抬起头来,冲着她看过来。 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爹!救命啊!”那个男孩喊道。 “老爷,救我们。”男孩的娘喊道。 窦万钊道:“宝儿!” “沈闻余,你放开我儿子。” 他求子多年,就只有这一个儿子。 “放开你儿子,那你女儿呢?”沈闻余指了指窦蕊,“窦大人,二选一!” 窦万钊勃然大怒:“我让你全部放开,否则我杀了他们。” “你吓唬谁?”沈闻余的刀架在了小孩的脖子上,“想想你的独苗啊,窦大人。” 小孩哇一声哭了起来,尿了裤子。 段毅将刀架在了窦蕊的脖子上。 “选!”沈闻余喝道。 窦万钊道:“儿子!我选儿子。” 窦蕊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睛是不敢置信。 窦万钊根本不看她,指着沈闻余道:“你让我儿子过来,我可以放掉这里十个人。” “可以。”沈闻余将小孩子和他的母亲推过,那边放了十个百姓过来。 沈闻余用刀拍了拍窦蕊的脸:“窦小姐,对不住了。” “拉后面,砍了!” 窦蕊的脸上满是震惊和害怕,她喊道:“爹,救我!” 窦万钊转过头去。 “爹啊,”窦蕊又盯着窦万江,窦万江看见自己家人在后面,早就乱了阵脚,哪有功夫管他,窦蕊又喊娄明宇,“救我!” 娄明宇看着窦蕊,正要开始,段毅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娄明宇张开的嘴,惊惧闭上。 窦蕊绝望地看着所有人,被往后拖,她突然想到什么,喊道:“宋宁!” 宋宁看向她,面无表情。 居然向她求救,宋宁转过了视线。 窦蕊被带到人后,传来她呜咽的哭声。 娄明宇浑身的冷汗地站着。 “还换吗?”沈闻余的刀架在了窦万钊母亲的脖子上,段毅的刀则放在窦骅的脖子上,“二选一,留哪个?” 窦万江使劲作揖,哀求道:“不要、不要杀他们,不能。” “不能杀他们?”沈闻余笑了,“你知道今晚城里死了多少人吗?” 窦万江脸色煞白。 “你滚!”沈闻余盯着窦万钊,“二选一,换十个人!” 一共只有两百多个人质,他已经换了十个出去而赵熠还没有出现……窦万钊道:“不换!” 他话一出,窦万江几个人,惊骇地转头看着他。 096 是你的债(三更) “不能换,否则我们就前功尽弃了。”窦万钊吼道。 窦万江跌坐在地,一脸的绝望。 余舅爷也浑身冷汗地看着押在最后的他的家人,还有窦万钊的正室,他的姐姐。 窦万钊的话,太诛心让人绝望了。 “大人。”娄山不干了,“您怎么能这么!” “我、我跟随您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家里人为了儿子吗?”娄山激动地道,“他们要是今晚都死了,我还需要站在这里吗?” 窦万钊阴冷地盯着娄山,道:“你清醒一点,如果赵熠不死,明日大家都要死。” 娄山浑身冰冷地站在原处。 沈闻余问道:“各位,心里难过,绝望吗?” “可今天晚上,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沈闻余指着窦万钊的老母亲和窦万江的夫人,“杀了!” 两人哭着拖去了后面。 窦万江跪下来,嚎啕大哭。 “继续。”沈闻余说完,对面窦万钊大喝一声,“杀人莫诛心,沈闻余你就是个孬种。” 沈闻余笑了:“窦大人是要我直接杀了?” 窦万钊指着城门上,道:“你不直接杀,那让我的人,给你做一个示范。” 他手一抬,抢过了沈闻余的主动权。 人没了牵挂和惧怕,就不会被人牵制,窦万钊豁出去了,这里没有人的性命,可以牵制到他。 沈闻余目光震动。 窦万钊得意地大笑,挥手道:“杀!” 他听到垛口上砰砰砰东西砸了下来。 窦万钊指着沈闻余道:“小子,你真的是孬种!” 说着冲着黑漆漆的四周,喊道:“赵熠还不出来吗,紧接着就有第二批。” “你不救,这些人就是你杀的。” 窦万钊说完,他面前的人都看着他,面色古怪,他怔了怔回过头去,发现从城楼垛口摔在地上的,根本不是人质,而是他的属下们,那些拿着刀砍人的黑衣人。 他感受到什么,猛然抬头,赵熠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徐徐抬起手里的弓,箭头无声地指着他。 “赵熠!”窦万钊立刻往人质里躲,“你、你、你不敢射。” 他指挥黑衣人,道:“快,把所有人押起来。” “赵熠,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 冰凉的刀架在脖子上,人质中哭声撕心裂肺。 赵熠的箭对着他,无动于衷。 “窦万钊!”沈闻余道,“你敢动一个人,我就将你所有家人都杀了。” 窦万江和娄山无力的站不稳,哀求地等窦万钊说话。 窦府的人此起彼伏地哀嚎着。 “杀吧。”窦万钊看也不看他们,“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会永远记得他们●●!” 窦府的人哭喊的更凶。 窦府的人群里,有人喊道:“爹,二伯!” “你们停手吧,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你们能得到什么!” 宋宁闻声朝窦骅看去,昔日他发亮的眼睛,此刻黯然失了色,他跪下来,哀求道:“停手吧!” “人活着,一定要得到那么多的东西吗?” 窦万江无力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窦万钊根本不理窦骅,他只盯着赵熠,他今天的目标很简单。 “不要和他说道理,如果他讲人性,二十年来他也不会养着牛头山的土匪,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宋宁背着手走出来,冲着城楼上的赵熠挥了挥手。 赵熠微微点头。 宋宁对窦万江道:“窦大老爷,你跟着你弟弟后面造反,你可知道,他做了两手准备?” 窦万江一愣,不解。 宋宁又问娄山和梅成桥:“还有你们,可知道他做了两手准备?” 娄山摇头。 “按照你们的想法,十爷和我们是必然会被拦在城外,你们顺利实施计划,最终达到目的。”宋宁道,“可是,你们没有想到,我和十爷会进城吧。” 他们怔了怔。 “可窦万钊想到了,他拆掉了浮桥,却在江上准备了船,如果今晚的事失败了,他就会带着他的金银珠宝离开这里。” “蛰伏躲藏几年,待他日他的主子掌权,他依旧是这保宁的窦大人。” 她话落,娄山和窦万江以及邱伟鹏几个人,瞠目结舌。 宋宁柔声问窦万江:“想一想呢,还要跟着他吗?” “你们所有人的命,在他眼里,都只是垫脚石而已。” 窦骅在后面喊道:“爹!”他的几个侄儿侄女哭成了一片。 窦万江捂着脸嚎啕大哭。 “你自己想吧。”宋宁和余荣和娄山道。 宋宁绕过两个人,往窦万钊那边走。 黑衣蒙面人上前,举刀挡着她。 “我说话,让开。”宋宁将人拨开,对窦万钊道,“窦大人,忘记提醒你一件事,你虽现在手中两百属从,可这隔着一道门的城外,还有五百牛头山的弟兄。” “杀了这些人质,你也走不出去的。今天晚上,你注定没有结果。” 窦万钊道:“怪赵熠!他不来剿匪,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宋宁笑了:“你要不要脸?” “但凡你问一下别人,你也不至于说出这种笑话来。” “这二十年,牛头山的匪众们做了多少事?说一句恶贯满盈毫不为过。”宋宁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 “今天来的是十爷,以最温和的手段解决牛头山。他日来的别人,就是兵临城下。” “今晚所有死去的人,都是你窦万钊的债。” 窦万钊笑了:“不要说这些废话浪费时间,现在,你们都让开,所有人都让开。” “我每数十声,就死一个人。” 黑衣的蒙面人,提起一个孩子,将自己的刀架在孩子的脖子上。 孩子大哭。 四周的人无数的惊呼和哭声。 宋宁看向赵熠,赵熠也正想看她……她挑了挑眉头。 赵熠明白了她的意思。 “等一等!”宋宁一拍手,忽然想到一件事,“窦大人……有个事在你临死前,想告诉你。” 窦万钊继续数,孩子依旧在哭。 “你儿子,对,你儿子,”宋宁指着窦万钊牵着的儿子,“不是你亲生的。” 窦万钊数数的手一顿。 大家也都惊了一下。 “你说什么?”窦万钊问道。 宋宁将窦家人群里的柳音音拉出来,道:“好好说,不定,十爷见你立功,还饶帮你一命。” “你夫君不要你的命,儿子也不是你的,你有什么好坚持的呢,是吧?” 柳音音看着宋宁。 宋宁冲着他点点头,道:“这孩子长的太像我认识的以为姑娘了。” 柳音音移过目光,坚定地看着窦万钊。 那孩子也开始害怕起来,使劲挣脱着窦万钊手窦万钊死死抓着他,盯着柳音音:“她的话,什么意思?” “老爷,这孩子不是我的儿子。”柳音音面无表情地道,“当然也不是你的。” “我生的是个女儿,我哥帮我换了个男孩。”柳音音道。 窦万钊目眦欲裂,重复问道:“换来的孩子?” 他攥的太紧,那孩子哭了起来。 柳音音很怕他,往后躲着:“是!” “哈,好,好的很!”窦万钊一瞬间就平复了自己的怒气,冷静下来,他将那孩子拉到前面来吗,道,“我又多了一个人质。” 还真的不是普通人,速度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以为他能气吐血呢。 宋宁第一次见识到,心理承受如此强大的男人,她相当挫败。 她转身对柳音音交代了一句,柳音音怔了怔,点了点头,朝自己的儿子看去。 “啊,窦大人。”宋宁又打了个响指,“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你。” 窦万钊怒着正要说话,宋宁抢话道:“我们的十爷,办了你这件事后,就回去登基了。” 窦万钊神色一顿,喝道:“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十爷多出色!”宋宁道,“圣上最疼爱的幺儿,又聪明又努力又有智谋,他不把天下交给他,还能交给谁呢?” 至此,窦万钊的情绪第一次出现崩溃,他看向赵熠,后者依旧提着弓,站在垛口,身形挺拔气势凌然。 “我和你说句悄悄话。”宋宁道。 窦万钊蹙眉,宋宁道:“我一个人进来,手无寸铁花拳绣腿,你这么多人怕什么,顶多又多个人质。” 黑衣人看着他。 窦万钊同意了。 宋宁拨开挡路的人,往窦万钊那边去,他紧张地道:“你若轻举妄动,这些人的人头就会落地。” “其实,”宋宁拢着声音,“十爷已经拿到了继承皇位的那个什么……” “诏书?”窦万钊脱口道。 宋宁点头:“对!如果没有这个,十爷也不会如此洒脱。” 窦万钊摇着头:“不可能,你一个小丫头连诏书都不知道,你还和我胡编。” “圣上身体好的很,他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立诏书。” 宋宁摊手:“十爷生下来就是圣上最喜欢的儿子。父亲为了哄儿子高兴,早点把家业传给他,这多正常。” 窦万钊摇头,冲着城楼上看去,赵熠不知何时又抬起了弓,而在他左右,凭空多出来十几个人,同样手持弓箭,冷冷地对着这边。 “赵熠。”窦万钊喝问道,“你果真有诏书?” 赵熠静静立着,背着光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有回他的话。 宋宁的手碰了碰柳音音。 097 五马分尸(一更) 柳音音忽然大声喊道:“宝儿,咬他!” 宝儿本来在抽噎,听到母亲的话,只是愣怔了一下,迅速扑到窦万钊身上,死死咬了一口。 窦万钊吃疼,一巴掌将宝儿抽到在地。 就在这时,宋宁一跃而起,直奔窦万钊……他身后的黑衣人见她一动,反应也是极快,手中的刀,迅速随着她去…… 就这样的一瞬间,不过是眨眼、电闪过去的那一瞬,一双双眼睛只是看着罢了,连思考都来不及。 就见那个清瘦的身体跃起来,回旋,脚尖直奔窦万钊。 砰—— 她的脚落在窦万钊的脸上,窦万钊飞了出去。而她身后的那把如影寒刀,划破了夜空,直奔她后背。 沈闻余大喝一声:“小心。” 宋宁转回头去,抬刀去挡,但来不及,刀抬一半时,对方的刀只离她三寸。 宋宁想,吾命又休! 这次亏的很。 噗嗤—— 一声箭入身体的撕裂声,刀没落她脸上,但拿刀的人,斜歪倒在地。 一支箭对穿了他的脖子。 箭很精准,力道极狠。 宋宁扬起眉,看向城楼,光影中,赵熠已重新抽出一只箭,弓拉满…… 窦万钊因爬起来而弓着的背,正对着赵熠,宋宁哈了一声,跨步而上,喝道:“孙子,看你爷爷!” 窦万钊的护卫,一瞬被吸引,虽不过一眼,但足够了。 赵熠手里的箭飞了出来—— 窦万钊被射中肩头的箭带着飞起来,飞舞的衣服,像极了月下荡秋千。 但绳索不好,掉在了地上,砸着了他的护卫。 “你完了,窦万钊!”宋宁速度极快,上前,刀发出铿锵一声,对方震的虎口发麻,他刀下的人质被宋宁揪开,那人翻滚着,逃开了死。 沈闻余和李才有上来。 刀光剑影,铿锵跌宕。 城楼上,箭的准头依旧极高,一只擦着宋宁的肩膀,射中和她对打的人,她嘿了一声,换了一个人继续。 人质们死里逃生,围在了四周。 窦府的人们,被衙役差役围困,窦骅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那边人头攒动的战场,口中念念有词,窦万江过来抱着儿子,紧着拍了拍他的脸,道:“老三,你醒一醒。” 窦骅望着他爹,只掉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娄山想趁乱带着娄明宇离开这里,娄明宇摇头,道:“父亲,现在离开我们全家都要死。” “只有留下来,才有生的可能。” 娄山回过头去,看着场中打斗的宋宁,福临心至地问道:“她喜欢你是不是?你稍后和她说,你可以娶她为妻,让她保我们全家不死。” “你胡说什么。”窦万江喝道,“她和窦骅才是有情有义。” 这个时候,想活命的只能求宋宁。 “城门开了。”不知谁喊道。 城外的毛喜带着弟兄们冲了进来,这方的势力立刻有了碾压之势。 沈闻余冲开所有人,双眸赤红地将刀架在了窦万钊的脖子上,一字一句道:“我、终于等到今天了。” “我问你,三年前我爹是不是看到你从牛头山出来,所以你让人杀了他?” 窦万钊受了伤,被沈闻余压着跪坐在地上,他垂着眼帘有些昏沉,间隙抬眼看他,冷笑道:“他该死!” “这世上你最该死!”沈闻余抬起刀,猛然去砍窦万钊,却在刀落下时,忽然听到有人道,“这么死,未免太简单了。” 他过身去,就看到赵熠提着弓箭缓步而来,指了指窦万钊:“脏了你的刀。” “殿下,求殿下做主。”沈闻余激动地跪下来。 他一跪,现场所在所有人百姓,都跟着跪下来。 “殿下,此人恶贯满盈,万死难平我等愤怒,求殿下为我们做主。” “求殿下做主!” 窦万钊喊道:“你们谁敢。” “我是圣上钦点的命官,我就算是死,那也必须三司过审,圣上朱笔勾画。” “谁也没有资格杀我!” 所有人气得双眸血红,有人愤怒的嚎哭起来:“你这个畜生,你不配当官,不配做人!” 窦万钊挑衅地看着赵熠,道:“这天下是太子的,你靠着你的母亲得圣宠而已,你不过就是个花架子。” “在朝中,连圣上都无能左右太子。” “就凭你?” 窦万钊哈哈大笑。 太子今年已有四十一,他比赵熠整整年长二十岁,监国已有六年。 这背后的势力,根本不是赵熠能比得上的。 “凭圣上一人的宠,你今日不死,他日死的更惨。” 宋宁听着,朝赵熠看过去,火光中他平静无波,根本不在乎窦万钊说的话。 “你说的都对。”赵熠露出了笑,冷冷的勾着唇,“可又怎么样,我今日还是要杀了你。” “阑风,赐他五匹马,送窦大人一程。” “是!” 此话落,四周寂静一刻,所有人都跪着,看向这边,有人隐隐兴奋和期待,有人惊恐和害怕。 阑风找来五匹马。 拥挤的人群,迅速散开,刚才还做人质的百姓们,开始自发的搬运尸体,为了腾出空地来,在这里行刑。 “赵熠,赵熠你敢!” 窦万钊发现,赵熠不是开玩笑的。 阑风带着弟兄,将窦万钊滚捆住,拴在了马背上。 无数双眼睛,落在这里,每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 窦府的人吓的发抖,所有人惊的抱作一团,窦万江凄惨地喊了一声:“二弟。” 气氛很古怪,有点压抑、有些恐惧、亦有兴奋。 “杀!”沈闻余振臂一呼,血红的双眸紧紧攥着手里的刀,“为死去的人报仇,杀了窦万钊!” “杀!” “杀!” 所有人高呼,声震天! 在人群的呼喊中,窦万钊嚎叫着:“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我错了,我什么都招,我随您去金銮殿,我招认,这些都是太子让我做的。” “我错了啊!” 赵熠轻嗤:“谁在乎呢。” “杀吧。” 阑风一声令下,长鞭击空—— 五马奔驰。 血肉迸射,大人捂着孩子的眼睛,待一切归于平静。 天权二十三年,八月二十八,保宁知府窦万钊,死。 所有人欢呼,齐齐跪地,长呼:“殿下千岁,千千岁!” 殿下千岁,千千岁! 赵熠没什么表情,微微颔首,道:“起来吧,地上凉。” 众人谢恩起身,自发地去欣赏地上的恶心的血肉。 赵熠吩咐沈闻余:“我瞧着你们城门上缺个挂件,你费点力。” 沈闻余激动地跪下来,喊道:“是!” 爹,您看到了吗?沈闻余被殿下五马分尸了。 他的尸体,就要被挂在城门口上。 爹,他这样的人定要下十八层地狱,受尽磨难,永世不得超生。 自今日起,保宁的天又是百姓的天了。 沈闻余去捡骨肉,有人自愿上去帮忙,一边捡一边冲着骨头吐口水。 二十年的欺凌,今晚的愤怒,爆发到了顶点。 虽无法挽回死去人的性命,但窦万钊死了,从今以后,再没有会欺凌他们了。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唾骂。 阆中城中,没有一夜如此的热闹。 李才有搓了搓胳膊,低声和毛喜道:“得亏听宋姑娘的话跟殿下了,不然咱们肯定得死。” “嗯。”毛喜点头,“进山的时候,两个人一路不正经,斗嘴打架像两个无能的人。” “谁晓得办事这么果断又狠厉。” 他们这些以狠横生存的人,根本比不了。 所以,人是什么样子的性子,不要从表面去判断。 “谢天谢地。”李才有道,“你有功,老子要赏你,铁定给你找个好婆娘。” 毛喜笑了。 赵熠一件件的吩咐要办的事。 窦府的人,娄山父子……余荣一家子以及一直缩在一边的梅成桥,都被拖着走了,每个人宛若死了一样,吓的浑身发软。 现场的百姓们,冲着他们吐口水。 待人走远,赵熠道:“都先回去收拾,若家中有人遇难,明日会有人上门登记,每户都会有赔偿和补偿。” 大家磕头应是。 “都回吧回吧。”宋宁和大家挥着手,“有十殿下在,会为你们做主的。” 家人惨遭横死,是任何物质都无法弥补的。 可人即已死,若能有补偿,相比而言已是极大的抚慰。 众人神魂不定,搀扶着离开了。 宋宁转过身来,赵熠正背对着她在说话,她才发现,他手持一张弓,方才就是从这张弓上,射出了无数的箭,每一支都没有虚发,又准又狠。 “殿下,功夫不错呐?”宋宁瞥了他一眼,赵熠道,“我没有功夫。” 宋宁根本不信。 “我只是会使用兵器而已。” 宋宁对他翻了个白眼:“行,您不会武功,您只是会用十八种兵器。” “您先忙着,估计这两日事情多,忙●●完了记得把我的账结算给我。” 她说着,不疾不徐地往城北而去。 098 万儿八千(二更) 宋宁穿过长长的铜雀街,方才混乱中,她一路杀将了来回,到没有觉得路有多远,此刻再走却是无尽头似的。 已是深夜,几处着火的宅子火已被扑灭,街道上,只有别处传来的压抑的哭泣声。 宋宁停下来,将地上丢落的一只孩子的鞋捡起来,放在了路边上,有人站在自家门口,看见她喊了一声:“宋姑娘?” “嗯?”宋宁看向对方,“要我帮忙吗?” 是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那、那些人都死了吗?” “嗯,没事了,你家里如何?” 妇人摇头:“我家男人不在家,得亏了你救了我和我儿子。” “谢谢你宋姑娘。”妇人说着要跪,宋宁扶着她起来,道,“外面还是乱,别让孩子看见。” “有事的话,明日衙门来人,你记得告诉他们。” 妇人应是:“宋姑娘,你慢点走,我看你脸色不好。” 宋宁点头:“没事,小伤而已。” 妇人回家去关了门,宋宁走到县衙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在忙碌,她停下来看着门口的牌匾的,一时无言。 胡清远可以随性杀人,因为有人庇护他,窦万钊能私藏养兵雄踞一方,因为他就是保宁的律法。 “律法,乃国之根本,连根本都能动摇的国,必不会长久。” 宋宁负手缓步而行,心情极为的沉重,她走到铜雀街上,二条巷和周围几条巷子的百姓还依旧坐在街中间。 黑压压的人头,有的孩子在哭,有的疲惫地靠在母亲的膝上睡着了。 “宋姑娘。”守着这里的牛头山的弟兄上前来,问道,“那边稳了吗?” 宋宁点头:“都稳了,辛苦你们了。” 她看到地上躺着几具牛头山弟兄的尸体,也增添了几具黑衣蒙面的尸体。 “那我们去哪里,是连夜回去吧?” 宋宁回道:“可能还有事情需要你们做,你现在去府衙找你们把头,看看要做什么事。” “好!”几个弟兄兴致高昂,“我们这辈子没做过好事,没想到今天晚上倒成了好人了。” 几个人激动的扛着自己兄弟的尸体,大步而去。 宋宁回过头来,路上坐着很多人,都看着她。 “没事了,窦万钊被五马分尸了,他的尸体明天就会挂在城门上。”宋宁和大家道。 不安换成了惊喜,所有人惊呼出声。 妇人们冲着南面磕头拜菩萨。 “明天要去城门上看他的尸体。” 宋宁挥了挥手:“都回去吧,今晚大家都累了。明日衙门会有人来,各家有人遇难的,记得报备给他们。” 大家各自起身,纷纷应是。 “阿宁,你也辛苦了,快回去歇会儿。” 宋宁点头,看到鲁苗苗冲着她走过来,她喊了一声:“苗苗快来扶我,我疼!” 便就眼前漆黑,晕了过去。 “宋主任!” “阿宁!” 人群顿时乱了起来,鲁苗苗接住了宋宁,大家都涌了过来。 “晕了,是不是受伤了?” 鲁张氏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受伤了,我的娘啊……” 宋宁的后背上两道刀伤,右手和左手的手臂上也被划了数刀。因为天黑她衣服又是深色,只知道她衣服破了,却看不见她受伤流血。 “大夫,哪里有大夫。”鲁彪喊道。 “我,我在这里!”街上的医婆喊道,“先把人送回家,我这就会回家取药箱。” 鲁青青和鲁苗苗都有伤,人由刘峰背着回家。 几条巷子的人都不放心,跟着一起往二条巷里去。 杨氏不在家,刘峰直接将宋宁背到鲁青青的家里。 医婆来的很快,检查过后数了数,宋宁后背的伤,一道深两道浅,左边胳膊和右手的肩膀各是一道。 “流了这么多血,她、她怎么走回来的?”医婆心疼地道,“我行医三十年,还是头一回看到姑娘家受这么重的伤。” 鲁张氏和刘张氏早就哭成了泪人。 “她就是和别的女子不同,看着开玩笑谈笑风生的,其实倔的很。”鲁张氏道。 就看她和人打架那劲,就知道了。 “这可怎么办,你快用药啊!”刘张氏道。 医婆道:“用药是要用药的,但失血还是很多的,也不晓得……要不,你们去街口再请个大夫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对,你和他把情况说了,先把能用的药带一些来。” 鲁张氏让鲁彪跑腿。 巷子里,好些人等着,见鲁彪出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样,医婆怎么说?” “伤的比较重,我现在再去请个大夫来。” “你别去,我去跑一趟。你留家里照顾着。” 鲁彪愣了一下,因为说话的人刘氏的族人。 “诶,行!”鲁彪道。 对方忙跑去找大夫来。 一会儿大夫来,商量过后,决定开两副,一副补血补虚,一副止痛去邪。 给宋宁喂了药,但并没有效果,一会儿就开始发烧。 鲁家乱成了一团,一个个急的抓耳挠腮。 门口,一会儿来个人问一问,一会儿有人提一只鸡过来,喊着鲁张氏:“给她炖着吃。” 鲁张氏看着刘氏的族人在门口张头张脑,脸上确实是担忧,她一时感慨万千。 “要不要去找十殿下?”鲁青青问大家。 话落,昏沉沉的宋宁却是听到了这句,道:“不要告诉别人,我睡一觉就行了。” “诶诶,好!”鲁青青应着,“你睡,好好睡着。” 宋宁果真睡了一觉,这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十的早上,她趴着睡着的,僵硬的动了动脖子,咬着牙侧翻了个身,就看到鲁青青和鲁苗苗像两尊佛像一样,一人一边靠着床打盹。 这两天有人给她喂药、换药她知道,但一直醒不了,索性使劲睡了。 “青哥,苗苗。”宋宁喊道。 鲁苗苗和鲁青青立刻醒了,鲁青青问道:“渴不渴,给你弄点水喝?” “好。”宋宁趁着想起来,鲁苗苗将她扶着坐着,她疼的脸颊直抖,“我这后面,几道伤,怎么这么疼的?” “三道!”鲁苗苗竖起个大拇指,“大夫说要不是力道偏了一点,你大椎骨都砍断了。” 宋宁白他一眼,大椎骨这么好断的嘛。 “你别吓唬她,她一醒你就和她说这个。”鲁青青给她端水,又喊了鲁张氏进来,一家人围着在她床头是又哭又笑。 宋宁道:“殿下如何安顿处置的?” “按户统计了遇难的人数,一共是六十七个人,受伤的人有六百多人。”鲁青青道,“名单都贴在衙门口了。” 鲁彪竖起一根手指:“遇难的人,不论男女老幼,一律一百两。” “受伤的,则按伤重分类,重伤五十八十两不等,轻伤,三十二十不等,”鲁彪一脸惊叹,“一天的功夫,明目、抚恤款项都排清楚了。” “明天就开始发钱了。”鲁张氏道,“虽说家里有人遇难了,肯定是要人不要钱。可现如今,人死不能复生,朝廷能抚恤一些,也好让那些孤儿寡母的,有个依靠。” “以前,可从没有有过的,能给一口薄棺就是当官的有人性了。” 更何况,一百两真的很多了,多少人一辈子也没办法存到这么多钱。 这是迄今为止最多的抚恤款。 宋宁也觉得赵熠这事办的无可挑剔。 既迅速出了应对的措施,又磊落的将人名粘贴出来,细分赔偿款项……将不稳定的人心安定住。 “不提这事,等你好了再说。”鲁张氏道,“倒是,要不要去将你娘【】请回来?” 宋宁道:“不用,她说好住半个月。” 鲁张氏去端鸡丝粥来给她喝,宋宁喝完起来走动了一下,又接着睡了。 府衙里,赵熠低头写着文书,阑风噼里啪啦的算盘终于停下来,提着账本回道:“爷,一共要三万八千二百两。” “有吗?”赵熠停下来,揉了揉脖子。 阑风点头:“府衙的公账上还有三万零一十八两。” “县衙有七万二百两。” 县衙的钱比府衙还要多,这里头有什么账,翻了账本又是一个掉脑袋的罪。 “还有抄家的钱,足够。”赵熠道,“今晚就开始办,挨家挨户的送去。” 阑风应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想起来赵熠也没有休息,小声问道:“您要不要去歇会儿?” “嗯,这就去了。” 把抚恤款安顿好是紧要的事,其他的事不用那么急,他确实需要休息。 “有件事,”赵熠道,“抄窦府的时候,另外开出五千两不要记在账上,给宋宁留着。” 这两日忙的昏天黑地,他凝眉道:“是不是没来过?” 这不像她的行事作风。 这么大的事,来来往往的人,还有她出风头和挣钱的机会,她怎么会一个面都没有露? “还真是没见着,要不,寻了沈闻余来,让他去看看?”阑风问道。 赵熠想了想,道:“算了,等我小憩醒来,我亲自走一趟。” 阑风应是。 赵熠没睡熟,也只是打了个盹儿便醒了,洗漱换了衣服,他坐车到二条巷。 此番步行进巷,一进来他便露出一丝惊讶。 巷子里比上次热闹很多,许多人提着菜来来往往的走动,他一路过去,大家纷纷跪下行礼。 鲁青青家的院中间堆了许多瓜果米粮,还有一些收拾干净的鸡鸭。 “十爷!”鲁青青激动地跑出来,他自从成为了赵熠的侍卫后,还没有跟着赵熠做事过,“您是来探望宋主任的吗?她刚醒,您在正厅喝杯茶,我去喊她。” 赵熠凝眉:“宋主任?” 鲁青青点着头,高兴地解释了一遍什么是宋主任。 “绰号还真不少。”他进得门内,在桌边坐下,鲁张氏惊的从厨房出来,又是一阵行礼问安,赵熠问道,“她伤的如何?” 难怪没去府衙,原来是受伤了。 “昏睡一天两夜,一直发烧,我都吓死了。一遍一遍的灌药、擦汗,第二天夜里总算是不烧了。今天醒了,吃了一点鸡丝面,这不又睡了。” “身体还是虚。” 鲁张氏絮絮叨叨说了一遍过程。 赵熠拢着袖子坐着,面上没什么表情,鲁张氏一时吃不准他是什么态度。 要说不关心,可他亲自来了,上回来还嫌弃巷子脏,是坐滑竿的,这回是走路。 要说关心,宋宁都伤的这么重了,他居然也没个心疼或者震惊的表情。 鲁张氏给他倒茶,小心翼翼去了厨房。 本想斗胆问一问赵熠可想留下吃个家产饭,可看他莫说拿茶碗喝茶,便是手都没搁桌子上。 还是算了。 “十爷。”鲁青青出来,“宋主任醒了。您稍等她这就出来。” 赵熠簇了簇眉,起身道:“”不用,我进去就行。 他是不会相信,宋宁会带着病体出来见他。 果然,进到房内,宋宁还躺着的。房间里有浓郁的药味,她煞白的脸露出半截在被子外面,眼睛骨碌碌转着,喜气洋洋地看着他:“十爷,您给我送酬劳来了?” “差一点,这钱就是吊唁随礼了。” 鲁青青擦了擦凳子,赵熠在床边坐下来。 宋宁白他一眼:“您放心,我长命百岁福泽绵厚。” “我看你被子厚。”赵熠扫她了一圈,问道,“后背伤着?” 宋宁动了动:“您一说我就来气,左边侧着睡左胳膊有伤,右边侧着右胳膊难熬,仰躺着吧后背更不能沾。” “睡觉也事多,趴着不就行了。” 宋宁道:“趴着也疼啊。” 赵熠蹙眉:“前面也被砍了?” 宋宁摇头:“没伤,趴着也疼啊。” 赵熠的视线在她一马平川的前胸略过,眸光是极度的怀疑和不信任。 宋宁怒道:“士可杀不可辱。” “再说,你我的关系,不适合谈这种暧昧的话题。” 赵熠气乐了:“这话,谁先起头的?” “我换个话题。”宋宁笑了,挑眉道,“十爷,我这伤也是工伤了吧?” “我得亏身体好,不然可就是半残人士了。您一会儿抄窦府的时候,少不得给我匀个万儿八千的,以后我就能靠吃老本放高利贷过日子了。” 赵熠听不下去,揉了揉太阳穴。 “你可以立一个更高的志向。” 宋宁摇头:“这时代歧视女性,我再高的志向也实现不了。” “再说,放高利贷就不算高志向了?” 赵熠摆手:“不和你说没有用的,你养身体吧,死不了就自己去衙门领钱。” 宋宁立刻撑着坐起来:“那我和您一起。” 保不齐他事儿办完就撤兵撤岗回京复命了,那她到时候找谁去? 赵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是快半残了吗,这就能坐起来了?” “你要想多领钱,我现在就能成全你。” 宋宁叉手道:“多谢您好意,我有万儿八千,再加上找胡清远的五千两,我可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身残志坚。”赵熠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功劳,我会给你报上去的,朝廷会有表彰给你。” 宋宁目光灼灼:“朝廷表彰不只是送锦旗吧?” 赵熠冷飕飕瞥她一眼,背着手走了。 “一回来就换了副脸。”宋宁咕哝了一句,冲着外面喊道,“十爷,您这新衣服不错。” 赵熠停下来,看向鲁青青:“既是我侍卫,就该去做事,现在就去。” 他说着,又扫了一圈:“让你爹娘也去帮忙,有工钱挣。” 他说完拂袖往外走,鲁青青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赵熠就听到有人吼道:“十爷,做事留一线,以后好见面。” 赵熠心情很不错。 “回城了,还治不了你?!” 099 昔日交情(三更) 赵熠真将鲁家三口喊去帮忙,独留鲁苗苗在家。 并非是心存善念,而是他不知道鲁苗苗的存在。 宋宁起身在院子里走动,这才发现鲁家的院子里,放了许多的鸡鸭、白菜这些东西。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宋宁问鲁苗苗。 鲁苗苗端着茶盅跟在她后面,只要她回头,他就把茶盅递给她。 “都是邻居送来的。”鲁苗苗把茶盅给她,“你喝水。” 宋宁摆手:“我也不是旱碱地,你一遍遍给我水什么意思?” “大夫说要多喝水。” 宋宁正要说话,门口进来几个人,冲着她笑着道:“宁姐,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宋宁看着她身边的人,刘峰就笑着介绍道,“这我爹和我娘,我娘说鲁家人都去衙门做事了,你和苗苗在家没饭吃,这不,她炖了汤和肉,给你送来。” 宋宁有些诧异,就听刘峰的父亲刘大梁尴尬地上前道:“以前、以前吧是我们不晓得好歹,这回得亏有你,咱们才能活下来。” “这个恩我们要是再不念着,我、我们就不是人了。” 刘大梁说着,满脸通红。 往前去几条巷子,哪条都死了人,听说有一条巷子里,人赶出来去城门,在路上杀了好几个。 他们二条巷里,人一赶到街上宋宁就来了,也就对面三条巷里伤着一个,现在人也醒了。 “真不用谢,您也告诉大家,往后大家一个巷子住着,别成仇人就行。”宋宁笑着道。 刘大梁带更加尴尬,点头应是。 做亲戚是不可能的,请离她远点,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那把菜和汤给你拿厨房去,晚上我再来拿盆,你们吃完搁着不用洗。”刘峰的娘笑眯眯地将东西送厨房去了。 宋宁看着刘峰。 刘峰害羞地道:“宁姐您就收了吧,我娘做菜炖汤还是不错的。” “行。”宋宁笑着收了,目送刘峰一家人离开,她和鲁苗苗趁正要回去,又有人送饭菜来。 有的是刘氏的人,有的则是对面三条巷的。 街上卖包子、糕点铺子的也送吃的来。 鲁苗苗站在门口一律拒绝了:“宋主任说她无功不受禄,大家都拿回去吧,谢谢。” 大家拧不过就又拿回去,半道上,就碰到刘大梁,见大家都没送进去,他顿时喜形于色,得意洋洋地和人道:“我们刚才可是把汤和菜送去了,阿宁中午吃的就是我家老婆子烧的菜和汤。” “就你家有能耐。靠你不成,还不是靠你儿子。” “就是,也不晓得上回谁撵着刘峰打,说他不争气,和宋宁来往的。” 刘大梁怒了,将烟袋往地上磕了磕,指着对方就骂道:“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打过刘峰?” “我儿十里八乡的乖孩子。” 众人撇嘴,起哄散了。 宋宁又休息了一天,身体的痛就明显减轻了很多。中午鲁张氏回来做饭,一进门就笑着道:“阿宁,殿下做事可真快,全城的事都料理好了。” “这不,牛头山那帮子土匪,正给烧了房子的翻修呢。” 宋宁噗嗤笑了,颔首道:“还真是物尽其用。” “我等会儿也去看看。” 鲁张氏见她精神还不错,就没有拦着:“下午让苗苗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就行。”宋宁觉得,她身边的人,能少一个人没沾着赵熠都是好事。 赵熠对鲁苗苗没印象不记得他,是好事。 “那我陪你。” 中午吃过饭,宋宁梳了头发,上街去了。 她一出门,街上的人纷纷围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问她伤势恢复的怎么样。 一路往衙门,街上遇到的人,没有人不认识她。 宋宁一直在说话,后悔没有带个水壶出来。 “大家都喜欢你,感谢你。”鲁张氏与有荣焉,“听说,殿下将表彰您的奏疏都写好了,这两日就加急送回京城。” 宋宁眼睛一亮,决定去找赵熠。 “宋姑娘!”老远,李才有正带着弟兄拖砖头,“听说您受伤了,好了一些没有?” “殿下禁止我们去看您,说您喜静。” 李才有穿着一件蓝灰的褂子,一头脸的灰,就连他的宝贝铁锤,也没了威风。 “殿下体恤,这两日生病确实是要养着。多谢你们惦记了。”宋宁道。 “你们也辛苦了,这些房子都是你们新盖的?” 这街上过来,已经看到了好几间新房子。 李才有一脸的得意:“再有一天,所有毁了的房子,我们就全部盖完了。” “就连那危房,殿下也出钱修了。” 宋宁由衷的夸奖:“你们和殿下,都特别的厉害。” 李才有哈哈笑着:“宋姑娘,我们可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还得了老百姓的谢谢。一口一个英雄、好汉,喊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就是英雄好汉。” 大家都笑了起来。 “让我再选一次,我肯定不进牛头山当土匪。”屋顶上,毛喜道,“宋姑娘,我盖房子手艺可好了。” “改天给宋姑娘盖一间。” 宋宁失笑:“对于你盖房子,我更愿意看到你授军衔。” “嘿嘿。”毛喜笑着。 觉得下山的宋宁,比在山上的宋宁,和气多了。 宋宁直接去了知府衙门。衙门里人来人往洗异常的繁忙。 宋宁不知道赵熠在这四天里做了多少事,但很显然,他把每一件事都想到了、做好了、竭尽的周全妥当。 “宋姑娘。”秋纷纷正带着两个差役出门,看见她和鲁张氏到,“找十爷吗?” 宋宁点头。 秋纷纷凝眉:“十爷昨晚没休息,这会儿在补觉呢,你在隔壁等会儿吧。” “嗯。” 宋宁让鲁张氏去做事,他自己不疾不徐地走到赵熠办公的屋子里,还没进院子,就看到赵熠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神色间有些倦色,是真的疲惫了。 没想到,做事还挺认真。 不像个认真的人。 很意外。 她走上台阶,赵熠就睁开了眼睛,眸色清明地望着她,扬眉道:“撑过来了?” “托福!”宋宁道,“殿下您有点能力啊。” 赵熠白她一眼,揉了揉眉心,道:“你当我与你一样,就只知道嘴说?” 宋宁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茶:“说正经事。窦家的人都关着的人,您回京的时候,要一起带回去吗?” “嗯。”赵熠道,“窦万钊所犯是大罪,诛九族也是可以。” 宋宁正要说话,赵熠仿佛看透了她要说的话:“窦万钊就这两日砍了,路上好省去一份粮食。” “殿下英明!”宋宁行礼,一脸的佩服。 赵熠丢了个信封给她:“你的酬劳。一部分胡清远的钱,一部分是工伤。” 宋宁迫不及待的拆开点算。 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这是给她公伤补偿以及有功的嘉赏。 一张两千两,这是他答应给她的一百两黄金的酬劳。 “这三千两?” “胡清远的五千两,你取三我取二。” 宋宁对他很满意:“十爷,您今儿表现很不错哦。” 算一算,她和她娘可以启程去江南了。 赵熠此人,现在似乎不打算也不能杀她灭口了,但是,她也不能和他多相处。 “殿下何时回京?”宋宁问他。马上就要九月了,她要是走就要趁早。 赵熠非常不悦地看着她:“盼我早点走?” “哪能啊。”宋宁起身,“我和您走个后门,去牢中见一见窦骅。” “说起来,他应该没事吧?顶多判三年充军?” 赵熠盯着她,宋宁心里直发毛:“干什么?” “你真该多读书。”他随手在书架里抽出了一本《周律》和一本《朝堂史录》给她,“技多不压身,多看看。” 宋宁捧在手里翻了翻,字体让她有点眼晕,道:“多谢十爷赏,我这就去见窦骅了。” 她抱着书,出去找了阑风,带她去府衙的牢里。 其实,窦府和娄府以及余荣这一支,可以关在家里,等赵熠回京的时候带着就行。 可赵熠觉得关家里太舒服他们。 硬把牢中原有的犯人送县衙去了,腾空这里,关他们。 一进门,便就听到各式各样的哭声,抽噎的、嚎哭的、还有埋怨咒骂的…… “宋宁!”有人看到她,宋宁也没认清对方,只点头执意,在阑风示意下,直奔左边那条走廊,找到窦骅。 一条走廊,从头到位一共八间。 窦骅和他的两个哥哥,关在同一间。 窦骅坐在靠门的角落里,颓丧地抱着头。 他两个哥哥也是面如死灰般靠墙倒着,看见她来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宋宁蹲下来喊道:“三公子?” ------题外话------ 早上好,投完票的记得领红包呀。。 100 熟人生人(一更) 窦骅猛然抬头朝她看过来,眼眶迅速泛红,哇一声哭了起来。 “宁宁!” “别哭别哭。”宋宁把手帕递个他,他一头脸的灰,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堆在头顶上,一点昔日三公子的风采都没有了,“别怕啊,受点罚就过去了,乖乖!” 窦骅哭的更凶,委屈地看着她:“我怎么能不怕?” “我问了十爷,说顶多是流放三年。我会一直给你写信,等你流放结束你来找我。” “我现在有点钱,放上三年高利贷,定能帮你娶一房媳妇儿,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窦骅感动地看着她:“帮我娶什么媳妇,我不想娶媳妇,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话就没意思了,三公子。”宋宁拍了拍他的手。 窦骅抓着她的帕子擦了眼泪,顺手将她的帕子塞自己怀里去了:“那你记得给我写信啊。” “嗯。”宋宁左右看看,低声道,“我还会想办法给你钱花,如果能打点就更好了。 窦骅点着头:“把我们一家子发配去个稍微好些的地方。” 宋宁无奈地看着他。 他的两个哥哥,羡慕地看着他。 “其实,我不只是害怕家没了,要去充军流放,我是心疼那一夜死去的人。”窦骅又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家不干净,可我没想到,会如此的肮脏,罪孽深重。” 宋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你撑稳了,将来你们兄弟三人,还有机会东山再起革新换面。” 窦骅点头,又想到什么:“你帮我看看窦蕊,昨天半夜她自缢来着,后来被她娘救了。” 宋宁不想去看窦蕊,不由求救阑风。 “我去瞅一眼。”阑风去隔壁,过了一刻回来了,道,“人看上去没什么事,安静的坐着,不过精神不大好。” 窦骅叹气:“我还好些,也不知道她们女孩子家,以后怎么办。” 宋宁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种事,除了嗷嗷待哺的孩童外,都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窦万钊给他们送的带血的馒头,他们当初既吃的欢实,现在便要老老实实还这笔账。 “走的时候我可能不能送你,暂时也不一定见得上,但我会想办法。”宋宁低声和窦骅道,“你有事要办,让人来找我。” 她握着他的手,当着阑风的面给了他一吊钱和十张十两面额的银票。 窦骅哭着把钱收了,又问道:“你是不是受伤,我觉得你姿势不对。” “小伤,好的差不多了。” 宋宁起身要走,一回头就看到对面的房间里,居然住的是娄明宇,他正看着她,目光中压抑着某些情绪。 宋宁没兴趣探究他,折身要走,那边余荣喊着道:“宋宁,你来!” “余舅爷。”宋宁过去,问道,“何事?” 余舅爷瞥了一眼阑风,压着声音和宋宁交代道:“我约莫是回不去也活不成了,你这两日得空,去一趟春月楼,和里面的东儿说一声,就说让他另找人去,别等我了。” 余府也被抄了。 宋宁颔首:“您真是有情人。行,我路上就去春月楼。” “多谢多谢!”余荣和她叉手道,“咱们来世做……做兄弟。” 宋宁无奈失笑,道:“舅爷,这辈子还没过完,您别等来世。” “对对,不定我们去京城后,圣上一发慈悲就轻轻饶了我们,罚个充军流放,熬过去我余荣又是一条好汉。”他说着,语气里都是心酸。 这些年骄奢惯了,真让他去过苦日子,看别人脸色讨生活,他宁愿死了。 倒还干净一些。 “成,那我走了。”宋宁出去,余荣和她挥着手,叹了口气坐地上,低低唱了起来,“道这世上……三十年你在河东,三十年我住河西……” “浮浮沉沉是一世、风风光光亦一生啊。” 隔着一道墙,余淑清喊道:“爹,爹您快救我出去,您别唱了,想想办法啊。” 余荣的声音更高了一些。 宋宁决定去找沈闻余,刚出府衙,他就从她后面追上来了,道:“你伤养好了?” “不够意思啊,怎么都不提点人参王八的去看我?” 沈闻余噗嗤一笑,道:“能贫嘴,可见你身体不错了。” “我本是打算要去看你,城里的事情太多了,我一时脱不开身,又听鲁青青说你恢复的不错,我就没去。” “现在可得空,我请你吃午饭,当赔罪了。” 宋宁点头:“有便宜不占我就是傻了。” 两人到平江菜馆,老规矩点了几个菜,宋宁想起件事来,问道:“那孩子,孙巧见着了吗?” “见到了,不过还不知道如何处置。” 赵熠说孩子不用去京城,省的死在路上。 可孩子留在阆中也不是办法。 孙巧也是斩刑,等刑部审过了,最迟明年秋天就要行刑。 “柳音音也要不了。”沈闻余道,“现在只能问孙巧,有没有地方收留那孩子。” 宋宁点头:“也只能如此。” “这次你立了大功,朝廷肯定要给你表彰,或许会给你立一个功德牌坊。”沈闻余道,“以往有过这样的例子。” 宋宁砸了砸嘴:“那有没有给现钱的?” 沈闻余失笑:“钱肯定是有,但没有你想的那么多,主要还是个名。” 宋宁点头,有名也行,往后她的名帖上就能附加这一项了。 “宋姑娘,沈捕头,你们的菜来了。”伙计端了几样菜上来,笑着对宋宁道,“我们掌柜说,晓得宋姑娘您受伤了,特意做的清淡了一些。” “这一顿我们掌柜请您,您吃好,有什么缺的,您尽管吩咐。” 宋宁道谢。 “我现在待遇规格很高了。”宋宁笑着道。 沈闻余点头:“满城都在夸你。说那天看到你街上飞,那刀划过去就像闪电一样,一刀一个人头一刀一条命。” “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就是一个女将军在世。” 宋宁嘴角抖了抖:“都吹成这样了?” “嗯。”沈闻余道,“往后还要靠宋主任照顾了。” 宋宁点头:“岁贡啊、保护费啊什么的不要少就行。” “吃饭。”沈闻余笑着,心情舒朗了很多。 大仇得报,他了却了最大的惦念和心事。 宋宁吃了一块清蒸鱼肉,余光扫在隔壁桌上坐下来的一男一女。 男人个子都很高,三十岁左右,身材微胖垂着眼帘,妇人则是五十左右,从一进门开始,视线就飘忽着往她脸上看。 两个人的神态和年纪,既不是母子也不是主仆,很奇怪。 “外乡人。”沈闻余见宋宁注意隔壁,他道,“看这一身行头,还有那妇人的发髻,应该是从北方来的。” 宋宁很惊讶:“这其中的讲究如何说?” “说起来有些复杂。南北武功略不同,佩刀的锻造外形喜好不一样、妇人发髻喜欢也不同,北方女子个子高,便喜好垂髻贴髻,南方女子娇小,则偏好高耸或娇小一些的。” 宋宁学到知识了,问道:“这都你当捕头学来的?” “这里。”沈闻余指了指她带的两本书,“多数是前人的经验,也有一些是我爹教我。不然我这么年轻,也没去过别的地方,哪会知道这些。” 宋宁颔首。查案便就是这样,没有高科技辅助的时候,就全部依靠查案人员的洞察力和推断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抓住重点加以分析提取有用的信息。 “你让你兄弟查一查,他们住哪个客栈,去查个身份。”宋宁给沈闻余夹菜。 沈闻余颔首:“得令。” 宋宁失笑,又余光看了一眼那妇人,妇人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迅速垂着头喝茶。 两个人没有交谈,点了菜以后就埋头吃饭,吃完就付钱走了。 宋宁看着他们走远,才和沈闻余一起付钱出来。 “你觉得他们冲着你来的?”沈闻余问道。 宋宁摇头:“直觉。那妇人进来后就一定看我。” “没查清楚前,你小心一些,轻易不要出门。” 宋宁点头。 两人道别,宋宁晃悠着去给余舅爷捎了话,那官儿也是哭的梨花带雨,甚是可怜。 出了街,她去钱庄正经开了一个户头,刻印了私章,以后她只要有私章和签名在手里,无论去哪个地方的钱庄都能直接取钱。 “大客户就是不一样。”宋宁心情很不错,从钱庄出来,忽然就觉得有人跟着她,她停下来朝后看去,也没见着人。 便加快了步子,身后跟着她的人也加快的了步子。 她猛然一回头—— 就看到一只狗,急吼吼的趁地一滚,翻进了巷子里。 她挑了挑眉头,走过去。 一条黑狗正贴墙靠着,一脸谨慎地看着巷口,她忽然一出现,那狗身体一僵,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宋宁立刻想到了某条看她蹲茅房的狗。 当时是晚上,她没看清它的样子,现在总算是瞧仔细了。黑色的毛,眼睛乌溜溜的锃亮,打眼一瞧时,还以为是一条老实的狗,可若仔细盯两眼,就会发现,它眼里透着贼光。就这粽子脸加上背脊左右两撮碗口大的白毛,是一只名副其实的丑狗。 她问道:“牛头山的狗?” 狗不说话,贴着墙,非常乖巧。 “为什么跟着我?来找你牛头山的兄弟?” 狗还是不说话,盯着她。 “他们在修建房,城南那块都是。”宋宁摆了摆手,“快去吧。” 她负手出去,刚走了两步,就发现那条狗正肚皮蹭地,匍匐着从巷子里伸出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宋宁蹲下来看着她,“要我送你去?” “吱声。” 狗冲着她呜咽了一声,眼睛里泪水汪汪的,极其的可怜。 “饿了?”宋宁问道。 狗又呜咽了一声。 宋宁猛然想起来,那天夜里她曾许诺它,第二天请他吃肉。 可第二天她们就起事了,晚上又赶回了阆中……她把请它吃肉的事,忘的干干净净。 “你为了一口肉,居然找到了阆中,找到了我?” 狗:“汪!” 吃肉,从来不是容易的事。 “行,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请你肉包子,吃完你速速找你主人。”宋宁接着走,狗一骨碌起来,抖抖头甩甩尾巴跟着她,等宋宁一回头,他又恢复成眼巴巴无家可归的乖巧样子。 “吃完就走啊。” 宋宁买了十个肉包给它。 101 京城来信(二更) 十个肉包子,眨眼的功夫,消失在它的嘴里。 “以后咱们两不相欠了。”宋宁转身要走,那狗迅速跑了几步,裹着她左腿,躺下了。 宋宁一脸的稀奇:“你这打算赖上我了?” “见我好欺负?” 狗没动静。 “见我太美丽?” 狗睁眼睛看着她,狗脸谄媚。 宋宁哭笑不得,抖了抖脚:“我和十爷一起遇见你,你找他去,吃香喝辣的,还地位高。” “呜呜。”狗用肚子裹着她的脚,呜咽。 宋宁给自己顺着气:“合着,你是一条癞皮狗?” “汪!” 对,我是癞皮狗。 “我养不活你。”宋宁往前挪脚,狗就蠕动着蹭着地面前进,像一条长着腿的蛇。 拱呀拱呀。 “要不要狗脸?” “呜呜!” 不要。 宋宁揉着额头,指了指巷口的石凳上:“去坐会儿。” 狗立马松开她,等宋宁过去,它立刻坐她面前,吐着舌头哼哧哼哧地看着她。 “我要收了你做小弟,你也有个投名状或者过人的技能吧?”宋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狗往地一趴,呼哧呼哧…… 又翻了个身,呼哧呼哧…… 连着翻了几个跟头,坐起来看着她,一脸等夸奖的得意表情。 我很厉害,会翻跟头。 “就这?”宋宁站起来,“我翻的比你精彩多了,还需要你表演?” 狗:“汪汪汪。” 这还不能比,我已经很努力了。 它跟着她,宋宁停下它也停下,宋宁走它也走。 宋宁到鲁家,鲁张氏正在院子收拾鸡,看见只狗跟着宋宁进来,一愣:“阿宁,这狗谁家的?” “牛头山的狗,赖上我了。”宋宁道,“伯母,您别搭理它,这狗贼精。” 鲁张氏哦了一声。 宋宁瞪了一眼狗:“我睡觉,醒来的时候,不想看到你。” 话落,去睡觉了。 她一觉睡醒,天色渐暗,就听到门外有嬉闹声,她起床站在窗户边,朝外瞥了一眼,顿时无语。 就见,那只狗正叼着白菜棒子,吭哧吭哧跑回来交给鲁张氏。 鲁张氏又丢出去。 狗又捡回来,冲着鲁张氏露出一副讨好的表情。 这表情恰到好处,多一分谄媚,少一分疏离。 极有分寸感。 鲁张氏和鲁彪一起哈哈大笑。 “这狗真的是狗精了。”鲁张氏道。 鲁青青道:“难怪我今天听到李把头说,他们山里的狗子偷偷跟着兄弟来阆中了。” “估计就是这只了。” “没见过这么聪明的狗。”鲁张氏摸狗子的头,它立刻趴她腿边打滚挠肚子。 在宋宁看来,它在巴结,而且找准了人。 “阿宁说它赖着不肯走,”鲁张氏心疼地道,“不晓得是不是从小没爹娘没家的……” 鲁张氏揉着狗头,狗一脸欢喜地蹭着,可鲁张氏一句话没落音,手下的狗,忽然跐溜一下起身,以电闪雷鸣之势,跑墙角蹲着去了。 方才亮晶晶冒贼光的眼睛,瞬时水汪汪的,又可怜又委屈。 “呜咽。”狗看着宋宁。 大家一阵愕然,等看到了宋宁,才明白狗为什么这么做。 鲁张氏哈哈大笑,对宋宁道:“阿宁,这狗太精了,想要哄着你留它,它就装乖巧。” “它就和你见了一面,就跑这么远来找你,太不容易了,它也就想要依靠的人,你就留着吧。” “嗯嗯。”鲁苗苗举着手道,“平时我负责照顾它。” 宋宁无语,就这么半个时辰的功夫,它就成功俘获了这么多人的喜爱。 宋宁冲着狗招了招手,狗蹭呀蹭呀,迈着碎步过来,停在宋宁面前。 “真想留下来?” 狗看着她:“呜咽。” “那你就留下来,往后看门守家的事,交给你了。” 狗眼睛一亮,龇牙咧嘴的围着宋宁又蹦又跳。 宋宁敲了敲他的狗头:“小骗子!” 尾巴摇的更凶。 “你看你看这狗精,没见过。”鲁彪哈哈大笑,招着手,“晚上吃什么,我给你弄。” 狗冲着他摇头摆尾的伸舌头。 “鸡腿?”鲁苗苗问道。 “狗喜欢吃包子吧?肉包子。”鲁青青道。 宋宁道:“它随便吃什么,但我们晚上可以吃狗肉。” 狗跐溜一下蹿鲁苗苗怀里蹲着去了。 简直就是小可爱。 鲁张氏道:“阿宁,你别吓唬它,它太不容易了。” 宋宁无语,不晓得杨氏回来看到这条狗以后,会不会就要它不要她了。 “打水给它洗澡,这一身太脏了,再去药店弄点药膏抹一抹,怕一身虫子。”宋宁道。 鲁青青道:“我去药店弄点药回来。” “我去烧水去,晚点再吃饭。” 一会儿,热水准备好,鲁家四口蹲院子给这只狗洗澡。 它龇牙咧嘴的,一会儿舔舔鲁青青,一会儿扑鲁张氏,弄的一院子的水。 宋宁无语。 晚上吃过饭,宋宁收拾了一番回家去住,鲁青青送她回来,站在门口搓手:“我、我有事想问问你。” 宋宁一边洗脸一边看着他,示意他说。 “秋香……今天来衙门找我了,她说那边的婚事都是她娘逼着她的,她也不能反驳。” “她一哭、我就心软。” 鲁青青搓着手,不晓得怎么办。 “问我意见,娶还是不娶?”宋宁问道。 鲁青青点头:“你、你说呢?她和我娘闹成这样,我怕成亲以后不太平,可不娶……” “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就是不娶。宁愿打着光棍,也比家宅不宁度日如年好。” “嗯,”鲁青青道,“那、那我不娶,去回了她。” “你要真不行,可以试试她。”宋宁低声和他说了一句,鲁青青脸色一变,宋宁笑着道,“试人性有点没意思,但如果没意思的事能让你以后的人生变的有意思,不凡试一试。” 鲁青青哈哈笑着,道:“成,那、那我试试。” 鲁青青回家去睡觉,宋宁让狗出去,她换了衣服,又抱了一床旧被子,临时在院角搭了个窝给它,问道:“能睡吗……” 话没说完,它已经拱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只脑袋蹭啊蹭的。 “明天再给你重新修,你先歇着吧。”宋宁低声道,“晚上睡觉警醒些,如果有人也不必太惊动,你呜咽个几声就行。” 狗伸出脑袋来,舔她的手。 “脏死了。”宋宁把它的口水擦它床上,“睡觉!” 宋宁关门睡觉,出乎意料,一夜安静。 宋宁睁眼,就听到院子里的狗叫声,她推开窗看外面,就见那只狗威风凛凛地站在她家的围墙上,冲着巷子里叫。 那昂着头冲天吼的气势,颇有几分狼崽子的架势。 “怎么了?”宋宁披着衣服出来,它蹭一下跳下来,拽着她裤脚去门口。 巷子里,有个男人见她出来,掉头慌张地逃走了。 就这背影,宋宁记忆深刻。 “干的漂亮。”宋宁拍了拍狗头,“往后刘大荣但凡靠近咱们家,你就吼它。” 狗:“汪汪汪!” 气势十足。 宋宁敲了它的狗头:“刚才瞧见你气势不错,仰天长啸,往后你就是我的啸天犬了。” 啸天龇牙咧嘴:“吭哧吭哧。” 宋宁一脸嫌弃:“你笑起来真难看。” 牙收起来。 宋宁白它一眼,洗漱去隔壁吃饭。 …… 初五,阆中的事基本处理清楚,就等报上朝廷,朝廷派人来接管这里。 其他的事不归赵熠管。 中午,他躺在行宫的风亭里吃着花生米儿,对面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戏。 风吹着帘子,白纱浮动,如梦如幻。 忙碌结束后的赵熠又闲了。 “爷,”秋纷纷提着个包袱进来,“京城府里给您送的东西到了。” 阑风帮着拆开包袱,拿出一件大氅,一看就是新做的,怕赵熠回京的路上冷,给他备着的。 “还有一封信。”阑风从地上捡起滑落的信,交给了赵熠,赵熠拆开看了一遍,露出了一丝兴味。 “你们看看。”赵熠难得喜形于色,兴致勃勃地将信递给两位属下。 阑风狐疑地接过来,和秋纷纷一起看,等看完两人一脸的惊骇:“宋大才子还真有一个双胞妹妹!” “三岁就夭折了,会是宋姑娘吗?”秋纷纷道。 “你看看这里写的。”阑风指着下面,“最重要的是这一点,当年宋夫人身边确实有一位姓杨的婢女。和这位夭折的大小姐,同月没的。” 没查到是怎么没的,但写了传闻。 说当年是大名鼎鼎的龙虎山全道长,路过宋府时,正好看见了在巷口的双胞胎兄妹。 一言断定,年仅三岁的宋世宁,是双命之人。 而这双命,则要拿父兄之命来换。 当年还是刑部小侍郎的宋延徐,吓的脸色苍白。他子嗣单薄,成亲数年才得了一对龙凤胎,人人都夸他福来运转。 却万万没想到,生的女儿会要他和他儿子的命的。 所以,全道长批命的第二天,宋府大小姐宋世宁就夭折了。 “所以,并没有夭折,而是这位姓杨的婢女偷带出来养着的?”秋纷纷狐疑地道。 赵熠摇着椅子,姿态闲适:“这事,确实是宋延徐的风格。” “应该不是偷偷带出来。”阑风和秋纷纷道,“徐夫人当时还健在。” 应该是徐夫人托付自己的婢女杨氏,带着三岁的宋世宁逃离京城,谋求一线生机。 “那也太可怜了。”秋纷纷想到宋宁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评价有点不合适,“还行,也不算可怜。” 可怜这个词,和宋宁非常不搭。 “被家里人丢弃,吃了那么多的苦,居然还能养成这么横的性子,确实不多见。”阑风道。 赵熠没说话,在椅子上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爷,蛐蛐儿找到了,顶级的。”伏雨提着个蛐蛐笼子进来,放桌子上一放,挑了两下,就听到强力的叫声。 赵熠看了一眼,道:“不定,回去的路上不用玩这玩意儿了。” 他站起来,看了看天,对阑风道:“起草一份表彰的奏疏,就说宋延徐教女有方,此番平定阆中之乱,她当属头功。” “请圣上嘉赏宋世宁,也顺道请宋延徐传授经验,他是如何把他的一对儿女,教养的这么好。” “宋世安教养的好?”秋纷纷斗胆,反问赵熠。 102 一起回京(三更) “宋世安哪里不好了?”阑风白他一眼,“他可是本朝年纪最小的状元呢。” 十六岁就考中了状元。 “他还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哦。”伏雨笑嘻嘻地道。 秋纷纷白眼连着翻:“呵呵,这么说他还是谈判有功,征服了萧挞重元,给咱带来了新一轮的战役,给了冯厉将军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赵熠拂开帘子,笑盈盈地道:“不晓得那蠢货,死没死。” 赵熠乐了,大步出了亭子,阑风跟着他后面去追:“爷,您去哪里?” 赵熠道:“去见克兄克父的人,长了个什么模样。” “你就别去了,好好写奏疏,赶紧送回去。” 他想看到,宋延徐知道要克死他的女儿,居然还活着是什么表情。 赵熠带着秋纷纷和鲁青青去了二条巷。 宋宁和啸天正在院子里蛙跳。 她跳。 啸天负责蛙叫。 “你这嗓子不行,都劈了!”宋宁刚蹲下来,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她看到了阔别几日的某位爷。 “吆!”宋宁一脸的稀奇,道,“十爷,您稀客啊。” 赵熠和秋纷纷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克兄人的脸。” 没拿钱时一副脸,买卖做完了又是一副一脸。 “不欢迎?”赵熠负手进来,院子里扫了一眼,没看见杨氏。 宋宁拍了拍衣服,忽然想到了个事:“十爷,给你介绍个东西。” 赵熠挑眉,等着她继续说。 “啸天。”宋宁转身去找,满院子没找着,倒是关上的门缝里,一双狗眼盯着外面。 这怂狗,欺软怕硬。 “出来,我数到三。” 门拱开,啸天缩着狗头出来,赵熠盯着这只狗,蹙眉道:“怎么这么丑,你养的?” 啸天:“……” 宋宁一副你没良心的表情:“牛头山的狗,十爷忘记了?” 赵熠又看着狗:“就是盯着你茅房那狗?” 宋宁变脸。 秋纷纷和鲁青青对视一眼。 鲁青青问秋纷纷,十爷原来是连茅房也能随口说出来的人? 感觉不像啊。 秋纷纷回他,他也不清楚,第一次听到。 十爷被宋宁带坏了。 近墨者,黑。 啸天躲在了宋宁身后,怯生生看着赵熠,宋宁一脸的狐疑:“啸天平日很拽的,怎么今天见到你,倒像是丑媳妇见公婆了?” “那我们就是亲家了?”赵熠拂开她,在院中的椅子坐下,望着宋宁,眯了眯眼睛。 宋夫人他没见过,但她的这张脸,和宋世安太像了。 怪不得当时见到她时,就觉得她面熟。 “秋纷纷,你看她像不像。” 秋纷纷点头:“九成像。” 以前只觉得眼熟,可现在带着比对看,越看越像。 “十爷梦见先烈了?”宋宁也端了个椅子出来坐,并不打算请他进屋。 赵熠嗤笑,翘着腿靠着,道:“我后日启程回京,你和我一起。” “带你见一位和你长的非常像的人的父亲。” “不去,阆中就是我故乡!”宋宁叉手行礼,“十爷一路顺风,我就不远送了。” 她居然不问他方才这句拗口的话的意思,赵熠挑眉望着她:“荣华富贵也不要?” “十爷忘了,我有能力,自有一日我能靠自己本事挣到的。” 她知道她的身世?否则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这女人精明的很。 赵熠试探道:“你不打算和你母亲一起回到出生的地方?” 事有反常必有妖!宋宁也望着赵熠:“不如,有话直说吧。” “你我的关系,已经到了有话可以直接说的地步。” “比如,我实在是无法做到欣赏你。” 矫情、记仇、睚眦必报! 和她开朗豁达风趣幽默的的个性,简直没法比。 “直说就是,请你回京,数清楚你九族,一起灭了。”赵熠道。 居然是徐延续的女儿。 来一趟阆中收获颇丰。 “真的是邀请?”宋宁看着他。 “表面上是这样的。”赵熠道。 宋宁笑了,露出亮晶晶八颗牙:“那我考虑考虑。” 赵熠也笑了:“你收拾好东西,后日一早来行宫等着。” 感受到气氛不太友好,啸天冒着腰,小心翼翼关上正厅的门,露出一双眼睛觑着。 “这丑狗,和你很般配。”赵熠起身,拍了拍宋宁的肩膀,“此去京城,我有很多惊喜要给你,以报答你近日对我的忠心。” 宋宁抿唇笑,点头道:“殿下,慢走!” 赵熠满意她的表情,拂袖出门走了。 秋纷纷追着上去,低声道:“爷,宋姑娘看样子不太想去。” “由不得她。”赵熠心情极好。 回去的路上,真的不用看蛐蛐斗了。 “明天她一定会作妖,你找四个人盯着她,要是她敢逃走,就摁住捆了。” 阑风应是。 想到回去的路上有宋宁在,真的是不怕会无聊了。 院子里,宋宁靠在椅子上,神色倒是很平静,但心里却很不平静。 赵熠这个人,不做无用的事。 这几日他分明把她这个人都忘了,可今天却突然登门,还提出让她一起回京。 赵熠查过她的身世,而她的身世和他的朝斗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的父亲或者和我长的很像的那人是他的政敌?” 她更倾向于是父亲。 因为赵熠再次提到了灭九族。 当时,杨氏和她谈起关于她儿时的事情时,也是含着隐晦的部分。 这些她本是不关心的。她本就不是原主宋宁,属于她的一切,她当然是竭尽所能的避开。 可如果,原主宋宁的身世,会给她带来危险,那她就不得不重新审视。 “宋主任?”鲁青青看着宋宁,面无表情地坐在院子里,手扶着下颌,不知在想什么,他有些害怕,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似乎听懂了赵熠的话,又似乎没有听懂。 “没事,我准备明天去接我娘回来。”宋宁起身道。 她不想和赵熠多啰嗦,就算是有危险,也是她主动去查证。 而不是被赵熠骗去京城。 她不用去求证,也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巨大的坑。 “青哥,你的试探有结果了吗?”宋宁忽然想到个法子。 鲁青青摇头:“我还没找到机会。” “殿下回京城,有没有说带你一起去?” “没有。应该不会带我去吧,一次都没有提过。而且我爹娘都在阆中,我不可能跟着殿下去京城的。”鲁青青道。 宋宁颔首:“如果让你去,你就以此为理由退掉。” 鲁青青不解:“殿下人很好,他会害我们吗?” 宋宁低声道:“他害不害我们,和他是好人没有矛盾。” 鲁青青依旧似懂非懂,但宋宁的话他记住了。 更何况,靠某些人的那一点点道德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和前途,她实在是觉得没有安全感。 “啸天,在家里看家,我出去办事。” 啸天站在门口冲着她气势十足地汪汪汪。 告诉她,他很值得依赖和信任。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吓的像条狗。”宋宁掉头出门,又道,“青哥,记得按照我教你的话说。” 鲁青青应了,又挠着头看着啸天。 啸天也是狗脸惊讶。 它就是狗,怂就对了。 为什么还强调它怂的像条狗? 宋宁直奔县衙,沈闻余出去办事,她在他办公的房间等了半个时辰。 “怎么了?”沈闻余着急地冲进来,手里的刀都没有放,紧张地看着她,“乔四去找我,说你在这里等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宋宁将门关上:“记得上次平江菜馆吃饭时,见到那两个人吗?” “正要和你说。”沈闻余让她坐下来,“我和客栈的东家打过招呼,让他帮我盯着那几个人。” “奇怪的是,那两个人住进客栈以后,每日固定时间吃饭睡觉,偶尔两人结伴出去一趟,随即回房。” “鲜少出门走动。” 宋宁若有所思,她看着沈闻余,问道:“你觉得,他们像不像在等待时机?” “我也是这样的感觉。”沈闻余道,“他们若是走亲戚,也不必住客栈,若是游玩,他们这样的结合,太过古怪了。” 宋宁的直觉,她认为这两个和她的身世有关。 “你想做什么?”沈闻余知道,宋宁既然来问他,就肯定表示她已经有了判断。 宋宁道:“主动出手,探一探他们的目的。” “如果和我无关,那就打扰了。如果是……那就先下手。” 沈闻余虽觉得她这样的行为有点古怪,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又仿佛是理所当然。 ------题外话------ 早早早!!! 103 宋氏小姐(一更) 因为最近土匪作乱,阆中的游客少了许多。 临江的江畔客栈二楼,几乎是空关的,入夜后,客栈里外一点声音都没有。 蔡王氏坐在自己房间里,在他对面是个三十出头的高大男人,道:“焦管事,我明天去苍溪的庵庙找杨青枝吧。” “她不可能不不认识我,她进夫人房里伺候,还是我亲自选的她。” “再等一等。”焦一道,“十殿下后天一早就走,等殿下离开阆中以后再说。” 蔡王氏点头,一脸的惊叹:“果真是双胞兄妹,长的一模一样。” 宋世安俊美秀气,这是京中人人都知的事。 “全道长说的对,小姐就是命硬,不然怎么吃了这么多的苦,还能长的这么好。” 焦一不屑和她聊这些琐事,他只负责什么时机合适,去见宋宁一面。 “我这两天听说了她不少,她很有本事,在这里也受人爱戴。”蔡王氏说着又摇了摇头,觉得很遗憾,“和咱们公子真的是反过来了。” 焦一不耐烦地看她一眼,起身道:“你不要说废话了,早点睡吧。” “记得要谨慎,殿下一天没走,咱们一天不能露面。” 蔡王氏应是。 焦一出门走了。 蔡王氏又叹了口气。她白天睡多了,晚上就难入睡。 她倒了杯茶正要喝,忽然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她道:“焦管事你还有事?” 她一回头,看见进来的两人,张嘴就叫。 沈闻余捂住她的嘴。 “闭嘴。”宋宁将刀抵着她的喉咙,“你要是叫,我一紧张手一抖,你可就没命了。” 蔡王氏盯着宋宁,使劲点着头。 沈闻余将蔡王氏放开。 “大小姐!”蔡王氏激动的噗通一跪,老泪纵横,“奴婢终于见到大小姐了,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说着,叮叮咚咚的磕头。 宋宁头大。 沈闻余明白了宋宁夜半来这里的目的。 “我不是什么大小姐,你这磕头的太凶猛了。”宋宁蹲下来,示意她不要磕,问道,“你们来阆中,找我?” 他们来阆中本来就是接宋宁回家的,现在见她根本不用隐瞒:“老夫人今年的身体不行了。您可能不记得了,您小时候,最疼爱您的就是老夫人了。” “大夫说,她老人家可能熬不过明年春天。想在临去前,见您一面。” “如果您成亲了,就让您带着一家子去,如果您没有,就接您回去。” “做回您宋府的大小姐。” 这没头没尾的话,宋宁要不是早就存疑,压根听不懂。 她蹙眉紧蹙,问道:“哪个宋府?” “宋阁老宋大人的府上啊。”蔡王氏道,“是不是杨氏没有告诉你,您是宋府的大小姐?您三岁前都是在宋府长大的啊。” “接我回去,给你们老夫人见一面?” 蔡王氏点头:“是的。具体其中细节,等您回去了,老爷和老夫人和您说了,您就清楚了。” “起来说话吧。”宋宁扶着蔡王氏起来,忽然问道,“你们宋阁老和十殿下熟吗?” 蔡王氏一愣。她以为宋宁会欣喜若狂,开始追问宋府的细节以及回家的事。 没想到她问十殿下。 “不算熟吧,太子和其他两位皇子,都来府串过门,但十殿下没有来过。” 蔡王氏是内宅老妇,字都不认识,她能说的只能是这个角度。 “那、逢年过节会送礼吗?”宋宁问道。 她记忆中的阁老,应该是站在权利的顶端。以赵熠和太子各自的地位,拉拢个朝臣,和他们走动是很正常的事。 “小姐您怎么问这个。”蔡王氏觉得,他们小姐果然生的像男子,“太子送的多,我来的时候他还让人送了一筐子桔子呢。” 那看来,宋阁老是非常明确的太子党。 宋宁不确定朝中是不是真的有党羽之争,也不确定赵熠有没有坐上那个椅子的欲望,但她非常确定,赵熠这个人是不能吃亏的。 如果有人先出手,叫他吃亏了,他一定会报仇回去。 所以争斗应该是存在的。 蔡王氏打量着宋宁,望着她脸上的胎记,忍不住伸出手:“您这脸上的胎记……” “不影响我智商。”宋宁拉着她的手,道,“回去告诉你们老夫人,她要是死了我会烧纸的,至于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小姐,回去了您可就是宋府大小姐了,身份尊贵不说,往后成亲嫁人找夫君也不用愁了。” 宋宁耸肩:“我只是宋府的大小姐,又不是宋阁老,这有什么值得我迫不及待的。” 让她做阁老还差不多。 宋宁百无聊赖地走了。 蔡王氏目瞪口呆地望着宋宁的背影。 她这么也没有想到,宋宁会是这样的性子。 宋宁下楼走了,住在隔壁的焦一被惊醒,披着衣服就去找蔡王氏。 “有人来过了?” 蔡王氏灰白着脸,回道:“刚才,大小姐来过了。” 她把宋宁的话复述一遍,道:“她一口回绝了我,不谈感情也不想要什么大小姐的身份。” “她不跟我们回去,怎么办?” 焦一低声道:“都这样了,想也知道是不好惹的主。” 人家看到陌生人,能避就避,她倒是直接,反客为主来逼他们。 谁能想到呢。 “千里迢迢咱们来了,决不能空手回去。” 蔡王氏道:“现在只能去见杨青枝,让她劝小姐。” 焦一点头:“明日我们去找杨青枝。” 宋宁和沈闻余坐在路边上。 “这么说,你是宋阁老的女儿?”沈闻余问她。 宋宁完全不在乎:“除了做皇帝的女儿,其他人的女儿没什么可喜的!” “宋阁老的身份还不够可喜的吗?”沈闻余哭笑不得。 宋宁白他一眼,道:“不但不可惜,我应该还要发愁。我娘改嫁带着我生死线上挣扎了十四年,他都没有出现过。” “现在突然让人来接我回去,可别提什么老夫人快死了要见我。我估计她死十次也想不到见我这个孙女。” 沈闻余失笑:“你这话也对。” 宋宁和沈闻余道,“在十爷离开以前,我就带着我娘离开。” “十爷后天走。” 宋宁颔首:“所以我明天走。” 沈闻余眉头一跳,望着她凝眉道:“必须走吗?” “我没有告诉你,十爷今日也让我去京城,他带我回京城,目的显然而易见,所以我必须速速离开。” “以免有杀身之祸。” 沈闻余沉了一口气,赵熠的性子,确实让人琢磨不透。 他问道:“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你的?” “还真有。”宋宁和沈闻余低声说了几句,沈闻余一脸惊讶,“这样……行吗?” 宋宁笑着道:“行,十爷的喜欢美人嘛。” 沈闻余哭笑不得。 “我离开后找地方落脚稳定后,会给你写信。”宋宁拍了拍沈闻余的肩膀,“能认识你还有段毅他们,我很幸运也很高兴。”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总有再相见的时候。” 沈闻余看着她,紧紧抿着唇,道:“你先走,待你安定后给我写信,我去找你。” 宋宁一愣。 “我不做捕快了,和你一样,去做快手。你我一起必然能挣很多钱。” 宋宁笑了,道:“那我索性先开个镖局吧,专门查案办案。” 沈闻余点头。 他知道她不会喜欢自己,他也不觉得一定要获得她的喜欢。人和人相处,欣赏才是最恰到好处的情谊。 “钱够吗?”沈闻余问道。 宋宁颔首:“我最近挣了很多,莫说盘缠,我和我娘这十年都够用了。” 沈闻余笑了:“那到时候还请宋主任多照顾。” “行。”宋宁道,“我开好镖局,等你来入伙。”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宋宁起身和他叉了叉手,道:“沈兄,再会!” 沈闻余回礼:“宋主任,保重!” 宋宁走远,沈闻余依旧站在原处失笑……他最怕的是,宋宁和十爷相处这段时间,两人会产生情愫。 就像窦骅说的那样。 但显然没有,两个人都太聪明了。 聪明人不容易冲动……不冲动的人心太冷。 这样的人,很难喜欢某个人。 宋宁的脚落在二条巷的时候,啸天就听到了,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又伸着头等她,宋宁摸着它的狗头:“晚上吃饭没有?” “嘘,不要叫,隔壁都睡了。” 啸天呜咽了一声。 “去房里,我和你说事。”宋宁关上院门,和啸天进了房里。 “我要离开这里,路上骑马,你会骑马吗?”送行非常认真地问它。 啸天也很认真的看着她,呜咽了一声。 “那你收拾好东西,有没有要告别的小伙伴也去告别一下。”宋宁道,“当然,你也选择不跟着我。” 啸天裹着她的腿打滚。 你是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狗腿!”宋宁用脚将它推开,“我收拾东西,你去看门。” 104 带个美人(二更) 赵熠先后送了两封关于阆中和窦万钊的奏疏进京。 第一封,他着重渲染了事件的严重程度,以及窦万钊的罪恶,表彰了自己的能力和事件过后,百姓们对圣上的感激和对他的感谢。 奏疏的末尾,带上了宋宁以及沈闻余几人的大名。 这一封到朝堂后,引起了渲染大波。 这波动主要来于,赵熠居然到保宁的阆中去了,这件事朝中没几个人知道。 大家只知道,赵熠四月出发去游玩,一路游山玩水,银子如流水一般花用着。 没想到,他居然不声不响到了阆中,解决了窦万钊。 波动次要来于,赵熠直接分尸窦万钊,没有通过三司。 得亏圣上将这话题压下来,提醒道:“事件的重心,是窦万钊养兵二十年,而不是老十办这件事的手法。” 朝臣们这才稀稀拉拉附和圣上,开始聊这件事的严重性,但过了一刻,宋延徐又领头换了个话题,说起这位名叫宋宁的姑娘和沈闻余的捕头。 说他们极有功劳,应当嘉奖。 众人又开始附和他,说起宋宁和沈闻余的功劳。 但凡明眼人便能明白,这些人歪曲重点,给赵熠安罪名,等圣上否定后,又换了策略,肯定旁人的功劳,弱化赵熠的功劳。 偌大的朝堂,各个都是满腹经纶,可做事的手法,和后宅女子们的把戏同流。 这封奏疏讨论了五六日后,热度依旧不减。 忽然第二封奏疏到了,这一封,赵熠只说了一件事。 此番破窦万钊势,收编牛头山众匪以及杀敌最勇猛者,是宋宁。 而宋宁,经由赵熠的查证,她是宋阁老宋延徐的亲生女儿。 宋阁老教女有方,请生上架多加褒奖,请他说一说,他是如何将一双双胞儿女,教养的如此优秀。 奏疏传阅一圈。 金殿上一篇死寂。 所有人看宋阁老的视线,极其的复杂。 首辅魏训昌道:“难怪前几日宋阁老拼命夸宋宁,原来是你的女儿啊!” 宋延徐惊愕不已,他也不知道宋宁就是宋世宁。 大家接着看奏疏。赵熠的奏疏表达的故事太丰富了。比如夭折的女儿为何没死……比如,女儿扳倒了窦万钊……比如女儿和十殿下来往亲密,得他连连夸赞,言语间满是欣赏。 要知道,宋阁老以刚直出名,他以前每个月都要弹劾一次赵熠,名目几年不变——铺展,浪费。 不成想,他明着不喜赵熠,可私底下却将女儿送到赵熠身边。 这典型的一张嘴吃两家饭。 “没想到,宋爱卿的女儿还活着?”圣上微微颔首,“这也是老天对你的眷顾了,你是有福之人。” 宋延徐行礼,道:“小女三岁时确实已夭折,恕微臣确实不知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微臣还要和家人再确认一番,再来和圣上解释。” 当晚,宋延徐连夜到太子府,解释这件事。 隔日,宋延徐当年信龙虎山道士批命,亲手杀死女儿的传闻,传遍了京城。 宋延徐倒也不恼,只说没见着人,不知真假。 当然,这是半个月后的事,九月下旬的京城飘了第一场雪,而阆中的太阳依旧明媚。 丁秋香特意挑选了一件新做的桃红的褙子,把口脂多添了一层,她照了照镜子出门,丁王氏提着空的菜篮子跑了回来:“秋香,城里出了大事了。” “都在传,殿下明天回京城,怕路上寂寞,要带一位女子上路。” 实际的传言,是抢! 但丁王氏不这么认为,十殿下这样的人,是不需要抢的,但凡想要,全天下的女人,他都能挑。 丁秋香眉头紧蹙:“我怎么没听说?” “早上刚传的,殿下这人虽宅心仁厚,可到底是年轻人,这方面吧……”丁王氏没说完,丁秋香跺脚道,“娘,您和说这些干什么!” 丁王氏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心理晓得嘴上必要没把门的对外说就行。” “跟着殿下一路北上,可整整两个月呢。听说殿下来的时候还走了四个月。” “都说皇子女人多,可这两个月天天在一起,肯定会怀孕。一旦怀了就算不是王妃那也是别的什么妃,这还得了?” “咱们就一步登天,光宗耀祖了。” 丁秋香站着没说话。 “你说话啊,平日机灵精明的很,怎么今天就跟傻了一样?”丁王氏,“如果被殿下选中了,不比那要死的娄明宇强,比鲁青青强?” 刘员外她都不兴提了,有钱是有钱可毕竟是填房,前头太太还留了两个大儿子。 没什么意思。 “您别说了,这事我心里有数,您别管了。”丁秋香拂开丁王氏就出门了。 丁王氏这才反应过来,丁秋香今天穿的新衣服,妆容也比平时浓了不少:“这死丫头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什么话都不和我说。” “你可精着点啊。”丁王氏在后面喊她。 丁秋香出门直奔行宫。 这件事她比所有人都知道的要早,因为昨天晚上,鲁青青就告诉她了。 说殿下要在走前,挑选一位美人带路上享用。 她以为这事传不开,肯定有人私下给殿下送美人去的,可没想到,大清早就传的满城风雨,连去买菜的丁王氏都听说了这件事。 她急赶慢赶到行宫前时,行宫前面已是人头攒动。 她甚至听到了顺庆口音的人,带着自家的女儿,在行宫门口等。 保宁多偏僻,前几年两位皇子选秀女充府邸,保宁是一个都没有送,轮不着这里。 如今十殿下人亲自到了,要挑选美人带走,有野心的人家,当然是想抓住这个机会。 丁秋香想往前挤,又遮遮掩掩,怕鲁青青看到她。 “殿下什么时候选人呢?”有人问守门的侍卫。 侍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不清楚。” 这种事,他们当然不清楚。 “等会儿吧,殿下起的迟,肯定要用过午饭才行了,大家别急着走,再等等。”也不知是谁,在人群里指点。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在,纷纷在外面等。 行宫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仿若过年过节,热闹不已。 行宫内,赵熠沉着脸:“什么人说我要抢美人带路上的?” “还享用?能吃还是能喝?” “属下还没查清楚来源,不过这种谣言很难寻到源头。只是奇怪的很,谁会散播这样的谣言。” 赵熠想到了宋宁,找个美人带身边……她是映射他带她去京城? 真是抬高自己,说她自己是美人。 他问道:“宋宁可在家?” “昨天夜里回来比较迟,今天早上一直在家。”伏雨道。 赵熠觉得不对劲:“去将鲁青青喊过来。” 鲁青青在院子,吆喝一声就进来了。 “宋宁明天就和我一起启程去京城,她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鲁青青很老实,不会撒谎。 “我不知道这件事,她没和我说。不过她早上倒是说,要去买点东西带着。”鲁青青道。 赵熠微微颔首:“她没说去接她的母亲?” 她母亲可在外面住着没回来。 “没说。她今天还有别的事。菜市的麻婶,老早已经就和她相约,请她开棺验尸。她小叔子怀疑她把她公爹毒死了。” “宋主任当时就同意了。可最近一起忙着。” “她说往后就没机会了,今天把欠的人情都还了。” 相约开棺?这是什么约定?赵熠揉了揉额头,道:“你忙去吧,外面那些人你都认识吧,想办法打发了。” 鲁青青应是。 “殿下,”他忽然想到最关键的问题,“您去京城,带我一起吗?” 赵熠挥手:“带着你,我口粮多吗?” 鲁青青嘿嘿笑了,出去办事。 他带着几个侍卫,到门口瞄了一眼,刚跨出去,外面的人就一拥而上。 “青青,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去了,殿下什么时候开始选?” 鲁青青想到宋宁和他说的话。 “你告诉秋香,就说十殿下要选美人路上享用,第二天如果她来,往后你就死心了,如果她不来,那你就再争取争取。” 他只觉得奇怪:“就为了试秋香弄这么大阵仗,其实没必要。要是上殿下知道了,肯定不会绕过我们的。” “试秋香是顺便,最重要的是,行宫门口乱一乱,别的你不要问。” 当下,他依旧没有弄懂宋宁主要的目的,但不妨碍他执行宋宁的话。 他支支吾吾朝行宫里看了一眼,摆手道:“没有没有的事,你快回去吧。” 他越这么说,大家越觉得他有鬼。 “秋香?!”鲁青青看到了人群后躲着他的丁秋香,他一瞬间脸色煞白,不敢置信,“你来这里做什么?” 丁秋香尴尬不已,从人后走了过来,拉着鲁青青到一边说话。 大家都看着他们,虽不知道在说什么,但鲁青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当初说好要嫁给我的,可你现在,前几天刘员外,现在又是……来选美人,你太过分了。” 丁秋香低声道:“人往高处走,我来试一试,如果选上来,将来我在殿下身边,也能帮你。” “殿下刚才问我要不要去京城,你跟着我我一辈子对你好,我也能带你去京城。”鲁青青道。 丁秋香犹豫了一下,垂着头没有说话。 如果赵熠不选美人,她当然会选择鲁青青,既成了官夫人还能进京城。 可现在赵熠选美人,她就想赌一赌。 最后就算选不上,她也有把握,再把鲁青青哄回来。鲁青青就是她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用担心。 “行,我成全你。”鲁青青心寒,以往的喜欢,瞬间消散,“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丁秋香大喜,她没想到鲁青青会帮她。 “喂,鲁青青你干什么呢,这种事还走后门?” 大家看到鲁青青带秋香进行宫,顿时气愤不已,指着他骂道:“你这孩子,平时敦厚的很,怎么今天还做这种事。” 行宫门前闹了起来。 两个门都被堵死了,大家请求见一见赵熠。 此刻,宋宁和麻婶一边聊着开棺的事,一边往城外去。 105 等再见到(三更) 那些人冲进行宫查到就冲到赵熠面前了。 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都请走。 赵熠十分嫌弃地看着鲁青青:“你的办事能力,能与芝麻抗衡。” “门口几个百姓,你把话说清楚,让轰走不就行了?” 赵熠揉着额头,很是不耐烦。 鲁青青垂着头,回道:“我说了,也轰了,可他们以为我走后门,所以就闯门了。” “怎么走后门?”赵熠问他。 鲁青青就把丁秋香的事说了一遍。 赵熠听完更气,对阑风道:“在行宫门口放个长凳去。” “是!” 鲁青青不解:“为、为什么放长凳。” “你可真傻。”秋纷纷高兴了,现在有个人比他还傻,他拉着鲁青青出去,道,“带你看热闹去。” 赵熠鲁青青出去,揉着眉头,总觉得有什么事,这么一闹腾他忽略了。 院门外,丁秋香看着鲁青青又从里面出来,她正要高兴,忽然两个侍卫上前,一人一边摁住了丁秋香,道:“擅自闯进行宫,意图勾引殿下图谋不轨。” “罚你三十军棍!” “拖出去。” 丁秋香目瞪口呆,她连赵熠都没看见,怎么成勾引了? “青青,救我!” 鲁青青也目瞪口呆,要去拦着,秋纷纷道:“这种女人你也要她做你媳妇?” “你是八辈子鳏夫还是怎么着?” 秋纷纷很瞧不上。 鲁青青想了想觉得秋纷纷说的对,看着丁秋香被拖了出去。 摁在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被打了三十军棍。 门口要选美的人们,一哄而散。 丁秋香被打完趴在门口,面色如土,怎么也没有想到,赵熠会摁着她打三十军棍? 他连宋宁那张脸都能喜欢,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鲁青青看着她被家里人背回去,躲在门口心里有点酸,可又觉得如释重负。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从此以后就真的没有瓜葛了。 他为了给她买一支簪子,能连着日夜扛包挣钱,看着她拿到簪子时的笑容就觉得无比的满足。 可现在,他再不会为了哪个姑娘去扛包了,这辈子应该都不会了。 鲁青青垂头丧气的回到正院,赵熠正从院子里出来,看着她:“你说宋宁去城外验尸了?” “嗯,她这个时间,应该去了。” 赵熠问伏雨:“跟着她的四个人没回来回话?” 伏雨摇头。 因为知道宋宁诡计多端,两个人吃不住,所以特地派了四个人。 八只眼睛盯着她,看她怎么作幺蛾子。 “这个时候去验尸,而不是去接她的娘?”赵熠敲了敲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牵马来。” 赵熠骑马直奔二条巷,一脚踹开宋宁家的院子。 门是关着的,但一推就开了,赵熠几乎不用查证,就能确定,那个混账女人绝对跑了。 “去城外。” 他知道她不想去随他去京城,可却有自信,让她逃不掉。 没想到,这混账女人不但逃走了,还摆了他一道。 什么狗屁选美带路上享用。 赵熠由鲁青青带路,直奔城外路家庄。 村口靠北有个小山,没进村就看到山头上人头攒动,但攒动的形状很有意思。 老远看,像条弧线,上面围着个圈,但下面还拖着尾巴。 像一条输送的小道。 赵熠看着脸色就变了。 “那里就是坟堆了。”鲁青青道,“如果宋主任开棺的话,肯定就在那边。” 赵熠在山脚下马,他盯梢的四个手下,正分派两边的站在人群里盯梢,阑风打了个呼哨,其中一个叫谷雨的赶过来,行礼道:“爷您怎么来了?” 赵熠望着他:“宋宁在开棺?” “是!”谷雨道,“属下亲眼看到她指挥挖坟开棺的,说的可精彩了。” 赵熠一把将说话的谷雨拂开:“我看你才精彩。” 他直奔山上。 谷雨一脸懵,跟着阑风上去:“爷怎么生气了,我怎么精彩了?” “一会儿你就能知道自己为什么精彩了。” 赵熠进到人群,大家看见他纷纷跪拜行礼,他懒得管,视线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坟坑里。 坟坑里只有棺材,没有宋宁。 “这、这怎么回事?”谷雨彻底懵了,“我明明听到她在里面说话,还说什么古法验尸,用一位本家大仵作提刑的手段验骨。” “说腿骨一处骨折,左手臂一处骨折。” “还说从骨头证明,死者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赵熠更嫌弃了,问谷雨:“我让你复述她验尸?我问你她人呢?” 谷雨哪知道,他把另外三个同伴都喊来了。 没有人知道。 “声音就歇了一盏茶,大家都涌过去了,然后一会儿又散了。” “人就消失。” 赵熠明白了,他望着跪了一地的百姓,问道:“你们帮宋宁逃走的?” 这些人故意拥挤,还用人墙一路给她遮挡,护送她下山。 分明就是宋宁安排好的。 “求殿下放了宋姑娘。”麻婶斗胆,带头跪下来,“殿下要选美人,城中有很多。” “宋姑娘生的不美,而且也不适合做您的美人。” “她就想好好做快手,做仵作,给百姓办事。” “殿下您宅心仁厚,为保宁的百姓做主杀了窦万钊,我们所有人都爱戴您,可宋姑娘也对我们有恩,她还身世可怜,我们不能不帮她。求殿下开恩!” 赵熠觉得耳边有蜜蜂叫。 看吧,她把他编排成了好色之徒了。 他看着帮鲁青青:“我选美人的谣言,是不是你散出去的?” 鲁青青跪下认了。 “你一个人不行,是不是还有县衙几个要死的捕快帮你?” 鲁青青继续认。 “我就说,她弄这么一个破手段捣乱,为的什么。”赵熠气笑了。 为了逃走,还败坏他名声。 他转过来指着麻婶:“一个个都眼瞎?她是美人?她哪点像美人?” 给他享用,给他洗脚他都嫌。 “走!” 赵熠拂袖下山,边走边吩咐阑风:“她走不远,你带谷雨去她娘住的庵庙找。” 阑风应是。 “我告诉你,”赵熠戳着鲁青青的额头,“回家把东西收拾了,明儿你一家子,跟着爷回京。” 他就不信了,那混账女人不来找他。 “一家?”鲁青青要哭了,“殿下,我、我们要背井离乡吗?” 赵熠冷冷瞥他一眼。 鲁青青立刻改了态度,道:“也无所谓,反正我祖宗也不是保宁的。” 阑风下午就回来了,非常明确,没有找到宋宁,并且庵庙里的人说,她母亲今天早上就离开了,说她女儿来接她。 四周都找了,没有任何踪影。 “你去安排好,明天我们如常启程。”赵熠很气,“再多抓点蛐蛐带着。” 阑风应是。 “回去收拾。”赵熠指着鲁青青,“明天跟我走!” 他就应该把鲁青青吊着,看那混账女人来不来。 但一看鲁青青这体格,坠着他的马儿,他心疼。 “混账女人,你给我等着!” “让我见到你,非剥了你的皮点天灯!” 鲁青青垂头丧气地回二条巷,但一路上明显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他也没拐弯直接到家。 沈闻余也在。 “没有找到她吧?”沈闻余问道。 鲁青青摇头:“可知她在哪里?” 沈闻余也摇头:“她没告诉我。” 鲁张氏和鲁彪还有鲁苗苗都不知道宋宁什么打算。 几个人一脸惆怅地挨着坐着。 “这就走了?”鲁张氏红了眼睛,“都没有好好说话道别,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 大家心情都不好。 鲁苗苗也呜呜哭了起来。 “嫂子。”刘张氏带着虎子也来了,二条巷里来了不少人,“阿宁走了?” 鲁张氏应是。 “这就走了啊,大家还想和她好好道歉,说说话。” “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说几句,这以后……是不是都不回来了?” 鲁张氏擦着眼睛哭。 “娘。”鲁青青想到什么,“殿下说,让我们收拾东西,明天跟他一起去京城。”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什么?”鲁张氏一脸惊愕,“我们一家子都去京城吗?这……这我们也不熟悉京城啊,这去了怎么弄?” 鲁青青道:“殿下说,让您在他府里干活,大家都有事做有地方住,只会比这里好。” 其实,殿下主要的目的,是拿他们当人质,等宋宁主动回来。 可殿下又不虐待他们,这个人质没什么用啊。 “你们也要走啊,恭喜恭喜啊。” “是啊,这以后就是十殿下的人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一步登天了。” 可不就是一步登天,跟着的可是皇子啊。 有权还有钱。 “这、我扛包的钱还没结算呢,能不能和殿下说拖一天呢?” “能不能不去?”鲁苗苗问道。 鲁青青无奈地看着他们:“殿下的命令,你们要是敢,你们去说。” 谁敢? 一家人缩了缩脖子,心情复杂地坐在客厅。 二条巷刘氏的人羡慕的很,边回家边聊着。 “靠着宋宁,他鲁家人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宋宁还是我刘家的人呢,怎么这好处没落着我们头上呢。” “什么刘家人?她都没入我们的族谱。再说,当时你们合伙抢她钱的时候,怎么不想到今天呢。” 大家走远,沈闻余失落落的告辞要走,忽然,一条狗蹿了出来,他一愣,那狗已经进了鲁家,叮咚一下,丢了一个竹筒。 鲁青青迫不及地打开。 从竹筒里倒出一封信。 ------题外话------ 早上好啊,今天是不是要上班的? 我家李小姐还木有开学!!!! 106 告别阆中(一更) 信是宋宁写的,没说她在哪里,但说她没事,等赵熠走了她就会离开。 “我来回信。” 沈闻余回信,将赵熠的情况说了一遍,又说客栈里的五个人今天也走了。 还说鲁青青一家要去京城的事。 啸天咬着竹筒走了,过了半个时辰又回来了。 宋宁让鲁苗苗明天留在家里别走,等她一起。 因为赵熠不知道有鲁苗苗的存在。 还告诉他们不要害怕,先跟着赵熠,她会随同在不远处,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她会救他们离开。 就算路上救不了,到京城后也可从长计议。 有了这封信,鲁家人彻底放心了。 “我收拾东西去,把这房子给刘大桥一家子。”鲁张氏道。 刘大桥知道了又哭又笑,说明天要送他们。 第二天,赵熠按行程,带着牛头山将近两千的收编土匪、新征召的三千兵,胡清远师徒、窦万钊案件的相关犯人、以及鲁青青一家子,离开了阆中。 丁秋香一早醒过来,吃惊地看着自己哥哥:“鲁青青真的跟着殿下走了?” “就说你没有福气。”她哥哥道,“要是答应他,和他成亲了,咱们一家人也能去京城享福了。” 丁秋香脸色煞白,瘫在了床上。 赵熠离开,阆中城中又恢复了安静,沈闻余站在空空的衙堂上,想到昔日梅成桥坐在上面糊弄的情形。 “十殿下和宋宁一走,好像把这里的所有的人气都带走了。”段毅无奈地笑着道。 沈闻余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教你的东西,你好好学,将来新官上任,你这个捕头也能坐的稳。” “你真要走?”段毅问他。 沈闻余点头:“大仇得报,我没什么牵挂了。” “我本想去从军,可现在觉得如果能做一个快手,查办冤案也何尝不是大志。” 段毅哈哈笑了,道:“你可别对宋主任动心,她贼,不是你能想的。” “不想,”沈闻余道,“她都警告我了。” 段毅笑的更开心。 这一日,阆中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在讨论二条巷的鲁家,羡慕他们因为有宋宁,所以被殿下看中,从而鸡犬升天做了京城的大官。 鲁家一走,刘大桥开始收拾他家,这房子的房契都给他了。 他提着食盒,在嘻嘻哈哈的恭喜中去了鲁家院子。 “大桥叔,我好饿啊。”鲁苗苗蹲在房里,“大桥叔,他们都走了吗?” 刘大桥点头:“都走了。阿宁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接你?” “她说不着急,让我在房里待两天。” 刘大桥道:“那你别怕,在家好好呆着,我会来给你送饭。” 鲁苗苗应是。 一会儿虎子偷偷跑来,陪着鲁苗苗下棋。 隔壁,刘大荣听说宋宁和杨氏走了,就提着包袱回来,一进门看空荡荡的家,坐在门槛哭了。 前些日子还能偷偷看一眼,现在是彻底看不到了。 “好好的家让你作没了。”有人骂道。 刘大荣哭的更惨。 两日后,鲁苗苗趁着天黑过了浮桥,一路逃到桔树林里,窦家的别院封了门,他爬墙进去,刚一跳进去,一条狗就冲着他扑了上来。 “啸天!” 鲁苗苗嘿嘿笑着:“我可算见到你了。” “苗苗。”杨氏从黑漆漆的房里出来,问道,“路上来没摔着碰着吧?” 鲁苗苗摇头:“婶子,我没事。宋主任呢?” “去买吃的了。”杨氏说着,宋宁已经推门进来了,鲁苗苗看的目瞪口呆,“门能开?” 宋宁白他一眼:“门不能还能叫门吗?” 鲁苗苗委屈。 “我买了烧鸡,今晚咱们吃顿好的,天不亮咱们就赶路。” “我们也去京城吗?”鲁苗苗问道,“怎么救我的爹娘?” 宋宁给他撕了一只鸡腿,把鸡头鸡屁股丢给啸天。 “见机行事,毕竟我目前还不清楚,去京城的路上要路过什么。”宋宁道,“大不了我们到京城再寻机会。” “他们跟着殿下倒没什么危险,不用担心。” 鲁苗苗一点都不担心:“这鸡腿好吃。” 杨氏哭笑不得,给他擦了擦嘴:“你这孩子,吃慢点,一整只都是你的,别抢。” “汪汪!”啸天跳起来。 怎么能都是鲁苗苗的,还有它。 “行,你们两个分。”杨氏和啸天相处一盏茶后,就被这狗东西哄好了。 虽不至于爱它胜过爱宋宁,可一点不少。 鲁苗苗吃过找房间睡觉,杨氏和宋宁在房里说话。 没有点灯,杨氏看不到宋宁的表情,她柔声道:“真要去京城吗?” “不一定,路上努力看看,但殿下不是省油的灯,我估计很难得手。”宋宁道,“娘,您别怕,就算去京城我们也不会久住。” 杨氏摇了摇头:“不是娘害怕,娘是怕……怕你回去不妥。” 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我没什么不妥当。”宋宁道,“让我不妥当的是赵熠,其他的人,没法让我不妥当。” 提到赵熠,杨氏又是忧心忡忡。 夜里略略睡了一下,宋宁、杨氏、鲁苗苗和啸天赶在天亮前启程。 三个人一条狗站在浮桥边,望着对岸的灯火行人和熟悉的房屋轮廓,一时心酸,杨氏哽咽地道:“住了快十五年了,不管高兴不高兴,现在要走了,还是舍不得。” 鲁苗苗也点头:“我就在这里出生的,我爹说我家是山东的,可我都不知道山东在哪里。” “去京城就离你祖籍近了。”宋宁道,“你爹会兴奋的。” 宋宁挽着杨氏,几个人在黎明中前行。 走了一个上午,宋宁就后悔了:“咱们买马吧,两匹马拖一个马车,我和苗苗轮流赶车。” 杨氏和鲁苗苗以及啸天都没有意见。 “否则,四千里路咱们得走死。” 他们在广元买了两匹马配了马车,杨氏和啸天在车里躺着,宋宁和鲁苗苗坐车辕上,一路晃晃悠悠,鲁苗苗问道:“真的不会碰到殿下吗?” 他们要暗暗跟着,不能被发现。 “汪汪!”啸天回的话。 鲁苗苗不解。 “它说,如果殿下就在附近,它能闻得出。”宋宁道。 鲁苗苗眼睛一亮,回头看着啸天:“你鼻子也很灵?” 啸天很得意的昂着狗头。 “我鼻子也灵,但……”鲁苗苗嗅着鼻子,“但我闻不见殿下的气味。” 宋宁无语,抽他的头道:“殿下又不是茅坑,隔那么远就能闻见。” “茅坑?”鲁苗苗觉得特别好笑,笑倒在车上,“殿下是茅坑,哈哈。” 啸天:“吭哧吭哧。” 翻滚着。 宋宁悠悠回头,正翻滚着的啸天,一个激灵倒过去,闭眼……打鼾。 入睡速度极快。 “你又吓唬它。”杨氏埋怨宋宁,“它这么聪明的孩子,乖巧又懂事,你总吓着,往后它会胆小的。” 说着,爱怜地摸着它的头。 杨氏果然是被这只“狗贼”拐走了,宋宁仇恨地瞪了一眼某狗。 “啸天,啸天!”鲁苗苗嗅着鼻子,“你快闻闻,这是什么味儿?” 他们到了芩如镇,这个镇子以种植菌菇闻名。 宋宁也嗅了嗅鼻子,凝眉道:“没闻着,有什么?” 啸天蹭一下坐起来,眼睛发亮,汪汪叫了起来。 “菌菇肉包。”鲁苗苗哈哈大笑,拉着宋宁,“宋主任宋主任我要吃包子。” 啸天:“汪汪汪!” 杨氏在车里笑个不停,道:“苗苗,我给你钱,你去买。” “我去吧。”宋宁把车停在路边,“你们在车里等我,我顺便买几个梨。” 她去了包子铺,买了三十个菌菇肉包,十个菜包子,她笑着和东家道:“前两日十爷的车马,是不是从咱们镇子过去了?” “三天前,十爷的车马过去的,还在我铺子里买包子了呢,十爷吃的可开心了。” 宋宁才不会相信赵熠吃外面的包子,她道:“他们什么时候路过的,中午还是傍晚?” 东家道:“刚过中午,听说在琴竿镇边的驿站歇的脚。提前两天就有人来打点好了。” “多谢啊。”宋宁付了钱。 三天前路过这里,走路还真的是不算快。 不过,一路牛车、步行,宋宁怀疑他们两个月能不能到。 宋宁抱着包子,在路边又买了一筐子梨子,付完钱一回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们的马车边上,站着位妇人。 宋宁大步过去,冷冷地道:“蔡王氏?” “小姐!”纵然是冲着宋宁来的,可猛然看到宋宁,蔡王氏还是惊了一跳,她忙行礼道,“奴婢、奴婢只是想找青枝叙旧,真的没有恶意。” 宋宁蹙眉看向杨氏。 杨氏在哭,既激动又紧张,她望宋宁嘴唇颤抖地道:“阿宁、我们今晚在这里住一个晚上行吗?” “说完话我就走。”蔡王氏急着道,“奴婢向小姐保证。” 该来的总会的来的,她真正的身世也总有一天要摆在她的面前。不如早点解决,也能了却杨氏的心愿。 更何况,她也很好奇,杨氏惧怕和忌惮的是什么。 “前面就有客栈。”宋宁和蔡王氏道,“我们去办入住,稍晚些在客栈见。” 蔡王氏喜形于色,激动地道:“行,行,奴婢晚些时候去找小姐。” 果然还是找杨青枝有用。 107 过去的事(二更) 这里的客栈便宜又很空,宋宁租了一间四间房的小院。 一住下来,鲁苗苗就爬自己房间睡觉去了,啸天则盹在门口。 宋宁和杨氏面对面坐着。 杨氏犹豫着,神色矛盾。 “娘,您有话就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什么样的真相我都能接受。”宋宁和杨氏道。 杨氏望着她,整理了一下语言,道:“你可记得我和你说,我曾经在一个大府里,伺候一位夫人?” 宋宁点头。 “这位蔡王氏,就是夫人房里的管事妈妈。”杨氏道,“当年我刚进府时,也是她挑选我到夫人身边当差的,她办事很得力,不单夫人信任她,我们几个年纪小的也都喜欢她,跟着她学了不少的规矩。” 宋宁认真听着。 杨氏目光有些远,许久才收回来,看着她道:“阿宁……” 她话没出口,眼泪就先留下来了:“娘要和你说的话,你听了以后别害怕、别恨、别怨行吗?” 宋宁点头。 杨氏很紧张,绞着自己的手帕:“其实,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我伺候和照顾的大小姐。” 她说完,双手颤抖,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宋宁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阿宁,”杨氏望着宋宁,摸了摸她的脸,“我、我并不是你的娘,你也不是我生的,我……” 十四年了,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她除了没有将她生下来,几乎一个母亲该做的事她都做了。 从心理是,她真的当宋宁是她的女儿。 可是,她身份卑微,她不配做她的母亲。 “娘,”宋宁给杨氏擦眼泪,含笑道,“不管我是谁,您都是我的母亲,这一点不会因为身份和环境而发生任何的变化。” 杨氏抽噎着看着她。 “您知道我不会骗您的。” 杨氏又抱着宋宁又哭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都知道了吗?” 宋宁摇头:“我是见到蔡王氏才知道一些。” 她没有告诉杨氏,她八月初就大概猜到了一些。 杨氏调整了情绪,洗了一把脸重新坐下来,深吸了一口从头开始说。 “你的亲生母亲姓随,闺名一个玉字。” “她是前朝随氏的遗族,也是本朝随将军的独女。” “她能文能武。人们见到她都要亲戚地喊她一声小随将军。” 宋宁很意外,没有想到原主的母亲,是这样一位女子。 “夫人十八岁时,遇见了你的父亲宋延徐,一个进士郎。” “两人成亲后,你父亲借由随将军的人脉,留在了京城。他自己也聪明有本事,很快就升做了侍郎。也就是那年,你和你的双胞胎哥哥出生了。” 宋宁惊讶地问道:“龙凤胎?” “是。你哥哥名叫宋世安,你真名叫宋世宁。这两个名字是你们外公取的,想得一个世道无战,百姓安宁的寓意。” “可惜,这个名字从戍边送回来的当月,他就战死在西北。” “夫人生龙凤胎,本就血崩命悬一线,刚满月没几日,又经历了父亲去世的噩耗,便留下了顽疾,毁了身体的根基。” “您和公子慢慢长大,公子生的秀美,您反倒有几分英气,人们常常以为您是公子,他是小姐。” “这样的日子本过的很安宁,可谁知道您三岁生日的那天,奶娘带着您和公子在门口玩,被龙虎山的全道长看到了。她说你有两条命,还说你……” “你这两条命得用父兄的命换,所以,要想父兄活下去,就必须让你死。” 宋宁愕然,这都什么跟什么,被克死也是他们命短,和她什么关系? “老爷和夫人当时都舍不得,可老太爷咬定了,一定要将你溺死。” “宋氏可以没有你,但不能没有老爷和大公子。” 宋宁气的揉眉头。 “夫人就……就连夜让我和另外一个叫青穗的丫鬟,带着你逃出来,让我们去真定找她的一位闺中姊妹。” “却不料,在出京城后,我们被老太爷的人追到了,我和青穗抱着你掉到了河里。” “青穗为了救我和你死在江里,我带你逃上来。” 杨氏擦了擦眼泪,道,“我去找夫人说的那位姊妹,可人家门都没让我进,我苦等了几日才知道,夫人的姊妹出家一年了。” “正在我不知何去何从时,遇到了马三通马道长。” 宋宁想起来:“是您说的,我要吃烤鸭的那次?” 杨氏点了点头。 “因为全道长,我就见到道士后就很害怕,带着你就想逃。而他也是一眼断定你有两条命,还说你将来贵不可言。” “我怕的不得了,正好你又哭闹吃烤鸭。我身上的钱在河里的时候,都掉了。” “谁知道,那个道士买了一只鸭子,一直跟着我们。我见你实在饿的狠,就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鸭子送给你,还说如果想你活命,就往西南去,到一处风水极佳处落住,他日你自会换命重生,此后你的命便彻底改写,贵不可言。” “他掐算后,就让我到了阆中。他说这里三面环水四面环山,只有这样风水极佳处,才能将你养好,等你长大。” 宋宁嘴角抖了抖:“……这么厉害?” 居然算到了她重生两命! “是,事后我才打听到他叫马三通,俗称天地人三通。”杨氏道,“他人很好,要不是他把全身的继续五十两给了我们,我们根本无法到阆中。” 宋宁对马三通十分感兴趣。 “然后呢?”宋宁道,“今天蔡王氏来找您,是让我这个克父克兄的不祥人回去?” 杨氏点头:“她说、老太爷去世了,老夫人身体也不好了,所以老爷想把你接回去。” 宋宁笑了,给杨氏倒茶,哭笑不得地道:“娘啊,这种话您还能信吗?当年要是宋延徐不同意,老太爷就能杀了我?” “如果宋延徐不同意,老太爷去世后,他为什么不把我接回去?” “您看,他想找你我,是如此简单。”宋宁道。 杨氏怔住,她没有想到这一点:“你的意思是,老爷是同意把你溺死的?” “应该如此。”宋宁又道,“您和青穗带我逃出来,是随夫人的意思吧?” 杨氏点了点头:“是夫人打点好城门,让我们连夜离开的。” 宋宁这么一说,杨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其实一直不想宋宁回去,一是舍不得断了她们母女的关系……她养大的女儿,忽然不再是她的孩子了。 其次,她怕宋宁回去后,宋家的人容不下他。 “那就不回去。”杨氏又改变了注意,“您不做这个大小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行。” 宋宁道:“不蹚浑水是最妥当。” 她不是怕,而是没兴趣。 至少,目前他们所有人说的话,都对她不具备任何吸引力。 两人说完,蔡王氏来了,隔着门喊道:“青枝。” “我去开门。”杨氏道,“娘心理有数了。” 杨氏将蔡王氏和焦一请进来。 “青枝,你和大小姐解释了吗?”蔡王氏迫不及待地问杨氏。 杨氏点头。 蔡王氏和焦一大喜,却不等他们高兴,就听宋宁道:“不要和我谈什么血浓于水的感情和宋小姐这个名头的高贵。” “我不在乎。”宋宁道。 “所以,剩下的话就不要说了。” 蔡王氏脸色僵了下来,焦一急着道:“大小姐……老爷请您回去,是、是因为家里出了大事。” “算小人求您,救大家一命,求求您了。” “您宅心仁厚,那么多人命,还……还有您外祖父一家,都会受到牵连的。” 宋宁和杨氏对视一眼,杨氏紧张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怎么还会牵连到随家呢?” 随玉去世后,随家嫡出一脉已经没有人了。剩下的有一房庶出的苦苦撑着家业,过的不轻松。 “年初,朝廷派人去和金狗和谈的事,你们听说过吧?”焦一道。 “知道,和谈失败了,战事又加剧了。”宋宁道。 焦一尴尬地嘴角抖了抖,和宋宁道:“这个致使和谈失败的人,很可能是我们大爷,也就是您的兄长。” “哈?”宋宁要笑了,这一连串的惊喜带惊吓,“为什么是可能是宋世安?” 焦一抹了一把汗:“因为和谈回来的人一口咬定这是事实。具体我们都不清楚,大爷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杨氏惊呼一声,捂着嘴道:“大公子、失踪了?” “是,生死未卜。”焦一道,“老爷说,现在只有把小姐请回去,才能救一家人。” 宋宁摇头:“焦管事,你可回头想过你刚才说的话,漏洞百出?” 焦一一愣。 “谈判失败,又不是叛国,何至于诛族灭姓?”宋宁道。 焦一目瞪口呆。 “抛开刚才的话不说,你来说一说,我一个克父克兄的不祥人,回去后怎么救一族人?发挥我命里带煞的特长?” 宋宁一点都不想继续听焦一和她鬼扯,她起身去开门,道:“二位请吧,大家时间都很宝贵,不要再……” 门打开,眼前阴风卷着粉末,宋宁打了个喷嚏,直挺挺倒了。 “阿宁!”杨氏惊骇地冲了过去。 一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108 绑架的人(三更) 宋宁醒来。 她被结实地捆坐在椅子上。 门是关着的,外面的太阳正当空。 看房间摆设,依旧是他们租住的小院。 杨氏和蔡王氏几个人都不在。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位中年男子。两人步伐矫健,气息绵长,武功不低。 “宋大小姐。”其中一位个子高些的冲着他抱拳,道,“在下任广亮,这位是我的师弟,于虎。” 宋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但心里倒松了口气。 这两个人不是赵熠的人。 “我二人奉命,将您带回京城宋府,交到宋大人手中。” “还请宋大小姐配合。” 宋宁回道:“我不配合呢?” “宋小姐有些本事,这一点在阆中城乱那夜就见识到了。但您有本事没有用,您不凡想想您的朋友们。” 宋宁的脸色冷了下来:“我道宋延徐这么客气,派了一个妈妈一位管事,来和我打感情牌,请我回去。” “果然,先礼后兵的事,他做的很好了。” 任广亮点头,道:“宋小姐说的没有错。如果您和焦管事回去,我们就是随程护送而已。” “可您不同意回去,那我们就只能出手相助了。”于虎胖一点,笑嘻嘻地道,“宋大人只让我们带您回去,没说让您毫发无损,更没有交代,不能杀您的朋友。” “宋小姐,你的武功虽敏捷有余,但内力不足,你连我都打不过,就别提我和我师兄二人了。” 任广亮点头,两人一高一矮,一个说话面无表情,一个乐呵呵的,配合的极好。 “行。”宋宁非常爽快地点了头,“解开我的绳子吧,我同你们回去。” “让我娘和朋友还有那条狗过来。” 任广亮摇头:“抱歉,你娘和你的朋友已经由焦一和蔡王氏护送走了。” “你!”宋宁恼怒,于虎忙道,“只要您不逃不闹不生事,我保证,他们一定毫发无损。” 宋宁冷笑。 “这么多手段。我倒是想看看,宋延徐请我回去,怎么救他的全族。” 任广亮两人对视一眼,很是忌惮。 他们来的时候,真的以为只是抓一位柔弱的小姑娘而已。 没想到,见到人以后,居然这么凶悍。 “得亏当时喊你一起来。”任广亮当时还觉得活轻松,他一个人来就够了,后来想想路上无聊,便请了于虎。 现在真是万幸。 “她们已经走了?”宋宁问道。 任广亮点头:“宋小姐不知道,现在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您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他们快马加鞭改道而行,早就走远了。” “行吧,人没事就行了。”宋宁抖了抖手,“松开。” 任广亮和于虎对视一眼,任广亮道:“宋小姐,这样坐着也挺好的。您既然醒了,我们这就启程吧。” 他说完,将宋宁从椅子上解开,一张黑布兜头包着,将她扛出了院子丢在车厢里,马车迅速出了城。 头上的黑布解开,宋宁躺在车厢里,气的胸口疼。 “宋延徐,你最好是诛九族,不然小爷也把你弄的家破人亡!” 气死她了。 什么好处都没有,还逼着她救世。 她救世的菩萨吗? 他们驾车很快,走了两天后,宋宁太吵了,就给她喂了药,把她的绳子解开了。 她浑身发软,走路腿都在发抖。 望着宋宁冷冷的目光,任广亮不得不解释:“您息怒,我们也是拿钱办事而已。” 宋宁摆了摆手,第一次期待,在路上能遇到赵熠。 连着赶路,白天吃饼吃包子,晚上住马车露宿,中间还置换了马匹,十五天后他们进了襄阳城。 任广亮和于虎很有经验,一路上宋宁莫说碰见赵熠的车队,她就是连个像样的人都没看见。 “还有多久到京城?”她问道。 任广亮道:“如果小姐不逃跑能骑马,我们还有半个月就能到。” “如果还是马车,我们还需要一个月。”任广亮啃着饼子,嚼的龇牙咧嘴,伸长了脖子往下咽。 宋宁敲了敲门,道:“今晚我们住客栈吧,我请客。” “不行。”于虎摇头,“要是宋小姐逃走了,我们二人这几个月的罪就白受了。” 宋宁指着自己:“我这个样子能干什么?” “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住城里。”她朝外面看着,指着城门口一间客栈,“就这里了。” “停车!”宋宁和两个人道,“否则我就大喊,说你们是拐子。” “咱们一拍两散。我自己去京城找宋延徐。” “而你们这一趟银子,是决计拿不到的。” 于虎嘴角抖了抖,明白他是斗不过宋宁的。 “师兄,那就住一天吧,我也想洗个澡了。” 任广亮点头,又交代宋宁:“宋小姐,咱们可说好了,您要是耍花样,您的朋友们可就危险了。” 宋宁应了。 三个人住下,宋宁一间,他们一间,洗漱过后宋宁点了一桌子菜,三个人在楼上吃饭。 半个月没正经吃饭,每天不是包子就是饼子,宋宁也寡的,连着吃了两碗饭,才觉得活了过来。 任广亮二人也不比她好,两个人默不作声埋头连着吃。 宋宁靠在椅子上,打量周围定情环境。 襄阳很繁华,进城以后车水马龙,比宁静秀美的阆中要热闹很多。 “难得路过,逛会儿街吧。”宋宁看着两个人,“我需要买一些日用品。” 果然会生事。任广亮道:“宋小姐,您需要什么,我帮您去买。” “今天九月二十,我每月的生理期要到了……往北去气温很低,我需要棉袄和棉鞋……最近我的皮肤很差,我需要凝膏。” “要不,我给二位列单子?” 别的还好说,可有的东西他们买不了,于虎道:“行,我们陪您去买,说好了不许逃走,耍花样。” 宋宁摆手:“我腿软脚软,走不动的。” 他们的药粉相当的霸道,而且使用也方便。 只要有呼吸,他们就能下毒。 付了钱,宋宁真的是逛街,买了日用和搽脸油,准备进成衣铺子,她将东西递给任广亮,视线一转,看见街边一位消瘦的算命老道士,挂着个半仙的旗子,搭着个水烟袋,蹲在一条凳子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哼着算命,不灵不要钱。 “算命的真多。”宋宁来气,宋世宁的一生,都是拜这些人所赐。 “小姑娘,算命啊!”那道士冲着她招呼。 宋宁白了他一眼,拂袖进了铺子。 那道士咕哝了一句,将烟头在地上敲了敲,去了后巷。 宋宁财大气粗地点了十条裙子,卖衣服娘子顿时把她祖宗待:“小姐生的漂亮,个子又高挑,这些衣服穿您身上像仙女一样。” “是吗,那我去试试。”宋宁和任广亮道,“二位等我一等,我试试衣服。” 两人欲言又止,点了头。 一人守着前门,一人守着院子的后面。 宋宁进了一间试衣服的小房间,门一推她嫌房间笑,笑着和娘子道:“可有大的?” “有,有!”娘子眼睛骨碌碌转着,她卖了一辈子的衣服,什么情况都见过,当下带着宋宁进了个大间,宋宁给她半吊钱,道,“娘子看到了吗,那两个人是拐子,给我喂了药,我浑身无力走不动了。” 前后门,任广亮等了一刻钟,也没看见宋宁出来,他忙跑到后院,于虎也正过一脸狐疑的不耐烦。 “没看见人出来。”于虎道。 任广亮忙跑回了大堂,就见卖衣服的娘子正在收拾宋宁试过的衣服,他怒道:“和你试衣服的姑娘呢?” 于虎将两间试衣服的房间都找了,除了靠墙倒着一卷长布外,没有人。 铺子里里外外都看了。 “走了啊,她买了一件付钱就走了,你们没看见吗?”娘子问道。 任广亮才不会相信,他离开前门和回来都是小跑的,宋宁服了药,怎么也不可能走得了。 可里外确实没有人,又没办法解释。 “你我分头找。”任广亮脸色怒极,摔了手里的东西,“让我抓到,就捆好拴马背上。” 早点回去交差,一天都不想和她相处,担惊受怕的日子太难熬了。 两人一前一后分开去找。 一盏茶后,宋宁从试衣间里出来。 她擦了擦汗,指了她挑了的一件裙子道:“这件我包着了。” 她将任广亮摔的东西捡起来,背着个包袱,从后巷出去。 她身上的药,三天就能消除,所以她只要找一个地方再待一日,就能自由行动了。 她刚进巷子,忽然身后有人喊她:“小丫头,算命吗?” “不算!”宋宁白他一眼,扶着墙赶路。 那道士扛着旗子上来,吐着一嘴的烟味儿,嘻嘻哈哈地道:“说话这么凶,看来,你这是第二条命了啊。” 宋宁猛然一怔,停下来看着他。 神色骤冷。 ------题外话------ 是不是明天开始月票双倍?嘤嘤嘤…… 我要让十爷在题外话里溜达溜达,哈哈哈哈。 109 圣上驾崩(一更) “别啊,杀气腾腾的。” 道士扛着旗子,刷刷后退。 但依旧嬉皮笑脸。 宋宁打量对方,他年纪约五十出头,面容消瘦,蓄着一道山羊胡子,一双眼睛黑亮亮的。他个子不高,但却故意带着一顶毡帽,显得自己高。 宋宁觉得,他像是一只成精的狐狸。 此刻,尖嘴猴腮的某个人摸着胡子冲着她笑。 样子很不讨喜。 让她想到了啸天哄她时的表情。 宋宁顺手从墙上扣下半块砖,挥起来朝他砸过去:“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别别别!”道士捂着头,道,“我是马三通,你没听你娘提起我吗?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啊。” 板砖在他脑门前停下来。 马三通抹了一头的汗,咂嘴道:“你这丫头这么横。” “吓死贫道了。” 他埋怨地盯了宋宁一眼,道:“小丫头,我都说了我你两条命了,你还用砖拍我?” “你是不知道还是怎么着?” “不应该啊,宋延徐的人都抓你回京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啊。” 宋宁道:“知道又如何,该拍还得拍。” 马三通指着她道:“你这样是忘恩负义了,要是没有我……” 宋宁打断他的话:“你直奔主题开门见山,说重点。” 十四年前,杨氏带她逃跑,在路上遇见了马三通。 十四年后她回京城,又遇见了马三通。 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你这个丫头,你可真是……” 宋宁将要丢掉的板砖又举了起来。 “你三岁那年贫道见你面相奇特命轮成双只要熬过去就会名震天下贵不可言于是贫道决定赌一把把我二十年积蓄五十两银子给你们做盘缠还帮你做了一个胎记贴在脸上怕你长的太美从而被人惦记坏了大局。” “呼呼!”马三通憋红了脸,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清不清楚?” “所以,你的重点是,你十四年前在我这里投资了五十两?” 马三通气息一顿,眼睛发亮,指着宋宁道:“上路子上路子啊,你这个丫头果然聪明。” “怎么样,十四年的五十两,从今天开始贫道要收钱了。” 宋宁摆手:“很抱歉告诉您,您投资失败了,即将血本无归。” “不对啊!”马三通跟着她,指着她的脸,“你脸上的胎记,可只有我能祛除哦。” 意思是,你不回报我,你就得丑一辈子。 宋宁抱臂看着他。 她听到了贴胎记的事,但不想被这臭道士拿捏住。 她既然知道了胎记是假的,那她就一定能找到办法祛除。 “别想了,这天下只有我一个人能办法,把你这胎记去掉。” 宋宁眯了眯眼睛:“宋三铜,马三通……你这胎记弄的很有心计啊。” “被你发现了。”马三通哈哈大笑,得意地道,“我是不是很聪明,盖世无双。” 宋宁不想理他,转身就走,马三通跟着她,絮絮叨叨说话:“……你想不想知道,宋延徐为什么让你回去?” “你知道?” 马三通又道:“那你可知道,宋世安是大周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 宋宁点头。 “那你可知道,圣上很欣赏他的容貌,也欣赏他的油腔滑调?” 宋宁点头,否则不会让年仅十七岁的宋世安去和谈。 “那你可知道,宋世安除了认识几个字以外,他的诗句、奏疏都是别人的代笔的?” “他是个草包!” 这个真相相当的震撼,宋宁停下来看着马三通:“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马三通挥着鸡爪子似的手,“宋世安就是个草包,这事儿都快成了公开的秘密了。” “他考的状元,很可能是你父亲偷题回家做好让他背的。但没抓到把柄和证据,所以他还是状元。” 宋宁笑了。 “宋氏的八卦内情也太多了吧!”宋宁一边摇头一边走。 “还有更让你想不到的。”马三通唧唧笑着,“这秘密要是说出来,你会吓晕过去!” 宋宁已经很麻木了:“那您等我挑个晕倒后砸了不疼的地方说。” “嘿嘿。”马三通哈哈大笑,一脸得意,“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宋宁一脸无语:“您今年高寿?” “贫道今年五十有三。”马三通道,“是不是看上去只有二十三?” 宋宁看着他,道:“是,您年轻活泼又可爱。” “宋宁,宋宁。”马三通又跟上来,“你一定要去见宋延徐。” 宋宁摇头:“不去,我觉得自己是块羊肉。” “你当羊肉还是狼,这都是你自己决定的。”马三通兴奋地道。 宋宁道:“可我没兴趣陪他们玩。” “那是你没玩,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有多好玩。”马三通道,“你去了,如果觉得无趣不好玩,你取我脑袋。” 宋宁看着他:“为了收回五十两,你很拼啊。” 马三通嘿嘿笑着,道:“人不拼搏枉少年。” “干不干,来一票大的,管吃一辈子的那种!” “我敢拿我这颗漂亮的头担保,你只要去了京城,咱们就发了!” 马三通拍着排骨,砰砰砰响。 宋宁睨着他。 …… 任广亮和于虎跑了三条街没有找到人,于虎突然想到了试衣服的房间那卷很高的布,他立刻跑回去。 果然,那卷布没有了。 两人又气又怒。 “我估计她会找地方住下来,等明天晚上身上的药劲过去,再去马市买马。”任广亮道,“她要救她的朋友,所以一定会回头去找。” 于虎点头,两人城里所有的客栈找了一遍,直到天黑才回到他们住的客栈。 一进门就看到宋宁和一个老头子对面坐着,正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席间气氛异常的融洽。 任广亮起的扶住了门框才没让自己气晕。 “干什么去了,快点来吃饭啊,我请客。”宋宁招手。 两人神色复杂地坐下来。 “这是马三通。”宋宁给他们介绍,“他说他是鼎鼎大名的道士,你们认识吗?” 任广亮盯着马三通点了点头:“没见过人可听过名字,确实鼎鼎大名。” 鼎鼎大名的骗子。 专门骗妇女。 “宋姑娘,你下午不见了,就是和他一起走的?”于虎指着马三通。 宋宁点头:“我出来的时候,他喊我算命,我嫌街上吵听不清楚,就找了个茶馆,和他边喝茶边聊天。” “不成想一见如故!”马三通道。 任广亮和于虎两个人动作齐整地翻了个白眼。 “他们有眼疾吗?”马三通问道。 宋宁摇头:“不清楚呢,这种隐私的事不好说。” 还隐疾不好说?他们有隐疾吗,他们没有! 任广亮好气。 宋宁又道:“明天一早,你去买两匹马,咱们骑马上路。” 任广亮惊疑不定。 “他给我算命,说我鸿运在京城。”宋宁道,“我就信了,决定去京城走一趟。” “如果没有鸿运,我就打掉他一嘴牙。”她指着马三通道。 “一嘴牙?”于虎一脸奇怪。 “因为他周身只有这一口牙像个人。”宋宁道。 于虎噗嗤笑了。 马三通擦了擦嘴:“你侮辱了我,所以给我二两银子!” 他手痒,去赌一把。 宋宁白了他一眼,拢着袖子走了。 马三通跟着她上楼:“那你不给钱,你总的给我买间房住吧?” “没有!”宋宁道,“和他们两个凑合凑合。” 马三通回头看着任广亮和于虎,两个人三两口扒拉了饭菜,回房去了。 宋宁没管马三通晚上住哪里,她捧着茶盅站在窗户前,看着楼下的行人,心里飞快的动着。 一夜无话,第二日任广亮挑选了两匹骏马,四个人快马往前,直奔京城。 “怎么这路上没看见十爷的车马?”宋宁问任广亮。 任广亮回道:“十爷的车马走的另外一条路,那边路远,但是好走。” 宋宁放了心。 接下来每一天,白天骑马,晚上休息。 越往北去越冷,等走到山东境内时,地面开始上冻,地上积雪未化,风吹着脸像刀割似的。 十月初十那日中午,他们到了通州,在通州城内,任广亮不走了,和宋宁道:“在这里住两日,会有人来接您,我和我师弟就算交班了。” “好。” 来都来了,宋宁并不在乎。 找了客栈住下,宋宁舒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被拍门声吵醒,她开门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 “你看楼下,看楼下。” 马三通拉着她走到靠主街这边。 推开窗户,宋宁朝外看去,就见两位男子骑着快马,如电闪一般,飞奔而去。 两人,一人穿着黑衣服,一人着的银白的长袍,腰板笔直身段精壮好看。 “十爷?”宋宁惊讶不已,“他怎么走的这么急?” 赵熠居然也到通州了,他这一路也都是快马加鞭吗? 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奇怪!”宋宁道。 马三通也点着头,道:“是有点奇怪。” 仿佛感觉到有人注视,已经走远的赵熠忽然回头朝她看来,她并没有缩回来,冲着他的方向啐了一声。 十爷,咱们又见了啊。 “别招呼了,他看不见你。”马三通哆哆嗦嗦跑回去接着睡觉。 宋宁靠着窗户,望着阴沉沉的天…… 就在这是,远处忽然响起连续的钟鸣,跑走的马三通又跑了回来,跳脚骂了一句脏话。 “怎么?”宋宁不懂这些规矩。 马三通道:“这、这是圣上驾崩的钟声。” 宋宁愕然,难怪赵熠走的这么急。 ------题外话------ 以上,是第一卷结束。 以下,是第二卷开始。 必须强调一下!!! 大家早上好。 记得投票,今天是不是月票双倍?? 110 新封齐王(二更) 第三卷:宋大人 燕京城中,钟鸣不断。 天权二十三年十月十一,圣上驾崩,追庙号为“仁”。 传位诏书由次辅宋延徐,站在乾清宫外,当着朝臣及皇后的面,一字一句读完。 由太子赵炽继承大统。 封六皇子赵炎为贤王,封地汉中府。七皇子赵熺,为宁王,封地庐州府。十皇子赵熠为齐王,封地济南府。 皇后苗氏殉葬。 除此以外还宣布了许多任免,但最让人惊疑的,则是皇后苗氏殉葬。 本朝没有殉葬的前例,后宫妃嫔既可住在西苑养老,也可以自愿落发为尼,还有一些年岁不大没有生养没有妃嫔位的女子,则直接放出宫,另觅婚嫁。 说皇后殉葬,真的是第一次。 皇后站在最前面,她穿着一件正红色如火似的广袖宫装,身影挺拔清隽,从宋延徐说出她殉葬至此,她精致明艳的面容上,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 四周的气氛沉甸甸的,所有朝臣都不敢说话。 因为齐王没有回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知道这件事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他们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这对母子,得罪不起。 就在这时,有內侍唱报:“齐王到!” 场面一静,所有人都朝入口处看去,皇后的眸光也露出喜色。 就见入口处,齐王大步而来,面容上虽显露着疲倦,可却丝毫没有影响一身矜贵的气度。 一路行来,四周宫人行礼。 齐王目不斜视。 “云台。”皇后冲着赵熠伸出手去,赵熠过来扶着她的手,道,“母后!” 皇后颔首,指着一干人等,道:“这些人大不敬,记着他们的名字,将来好好清算。” 她容貌艳丽,目光清澈,若非眼角有着细纹,很难让人相信,她已年近四十。 “知道了母后。”赵熠道,“这里太吵了,您先回去歇着,稍晚些我去找您。” 皇后点了点头:“那你早些来,我得了鹿肉,正好烤着吃。” 赵熠应是。 皇后拂袖转身,由自己宫中的內侍扶着,上了轿辇,施施然走了。 “王爷,这……娘娘她不能走啊。”一位朝臣上前来,低声道,“诏书上交代说……” 赵熠的视线,不咸不淡地落在对方的脸上,挑眉道:“我父皇最宠信的就是你们了,不如,一起去了吧。” “王爷……”那人还要再说,却被同僚拦住,低声道,“本朝没有先例吧,不如先让十……齐王爷和新帝聊一聊再说。” 那人觉得没道理,可不敢再说啊。 谁不知道,苗皇后和他的儿子,是这天底下最嚣张的人? 要不瞧瞧,苗皇后像刚丧夫的样子吗? 洒脱的很。 于理不合,可你还说不得。 赵熠拂袖上了台阶,路过捧着诏书的宋延徐,扬眉道:“诏书拿来我瞧瞧。” “王爷,这诏书贵重……” “我不贵重?”赵熠问道。 “王爷也贵重,但诏书容不得半点差池。”宋延徐道。 “你知是我的拿的,有差池我担待着。”赵熠夺过他手里的诏书,用卷轴在宋延徐的手臂上敲了敲,“宋阁老,你的女儿很不错。” 说着,拂袖而去。 宋延徐一身冷汗地站在原地。 居然夸他的女儿! 居然夸他的女儿,宋延徐眼前发黑。觉得赵熠很可能洞察了他心里的打算和计划。 赵熠推门进去,大总管计春随手关门退了出去。 内室里,大行皇帝还没有小殓,穿的是明黄的中衣,枯瘦的手搭在胸前,神色还算安详。 赵熠站在床前,静静看着。 “你不跪拜?父皇在世的时候,可是最宠爱你的。”新帝赵炽安静地坐在右侧的拔步床上喝茶,眉眼都没有抬一下,讥讽地道。 太子今年四十有一,膝下长子比赵熠还年长两岁。 赵炽儿时生过一场病,头和脖子一起往左边斜,这导致他看人习惯斜着视线。 但也因为这个外疾,让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尤其是赵熠出生后,他们母子宠冠六宫,他几乎是夜夜不能安枕。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赵炽再看赵熠,居然顺眼了一些。 “人死如灯灭,不重要了。”赵熠拂袍坐下,将诏书丢过去,“念一念,他是怎么让我母后殉葬的。” 赵炽气的脸色僵硬,但一想他现在已经是新帝,便笑容和煦将诏书铺开了,指给赵熠看:“这句,你瞧瞧!” “嗯,看到了。”赵熠手指在赵炽的茶盅里沾了水,随意的落在诏书上。 手指略略一抹,有那么一句话的字,便成了一团黑晕。 “你!”赵炽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 赵熠抬眸看他:“嘘!再吵上面一句也得晕。” 那句,是新帝继承大统的话。 “云台,你已经二十一了,不是小孩子了,做事就不能有点分寸?”赵炽将诏书收起来,“这么做有意思吗?” “你有意思吗?”赵熠道,“你懂我的,这皇位我若真动了心,得不到我也会亲手毁了。” “他好好的为什么驾崩了,你动没动过手脚?” 赵炽猛然站起来,指着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赵熠讥讽地点了点诏书,“不要和我得意你所谓的成功,你的成功我并不认可。” 赵炽气的头晕目眩。 赵熠起身,抚了抚袍子:“哦,忘记告诉你了,我把窦万钊五马分尸了。” “他说你让他坐镇阆中,养着太极图和两千土匪。可惜他命短,差一个月他就见到他主子登基了。” 赵炽紧紧攥着拳头,盯着赵熠:“你不要太过分了。” “还有,”赵熠和赵炽道,“宋世安是真的死了,还是做了萧挞重元的妹夫?查不到也得查啊,要不要我帮你?” “本来,宋延徐对你也不忠心,若不然他的女儿也不会帮着我,把窦万钊弄死了。她可是功臣。” “你记得夸奖宋延徐。” 赵炽拍了桌子,怒道:“你可以出去了。” “国丧过后,请你速去封地。” 他要天天看到他,早晚被他气死。 “我去不去可由不得你。”赵熠踹开门,扬长而去。 赵炽跌坐在椅子上,头顶突突地跳。 你和赵熠玩计谋,计谋被他三两句戳破了,你说他图谋皇位,可实际上都是父皇表明要把皇位给他。 可气的是,你辛苦、拼命去抢去护着的东西,在赵熠眼里如同一个屁。 他压根不在乎,也瞧不上。 可纵然知道他这样,你也不能轻视,保不齐他哪天就在乎了呢…… 你猜不到他想什么,下一步做什么。 门外,一干朝臣目瞪口呆,就听到赵炽摔了茶盅,呵斥道:“恃宠而骄!” 过了好一会儿,赵炽冲着外面道:“宋爱卿,进来。” 宋延徐忙应是,谨慎地进来,行了礼。 “方才云台又提了你一双儿女的事。宋爱卿,你的仕途真的要被你一双儿女断送吗?连我、连朕也要保不住你了。” “云台他的性子,一旦盯住了你,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宋延徐一头的冷汗,行礼道:“请殿下再给微臣几日,微臣一定将一双儿女的事,安排清楚。” “后日第一天祭礼,你最好能有圆满的应对。” 宋延徐应是,垂着头出了内殿,首辅魏训昌魏阁老正要进来,与他迎面碰上。 魏训昌今年六十有六,已历三朝。 两人互相行礼,魏训昌望着宋延徐低声道:“宋大人,不知小宋大人可有消息了?” “外间传言愈重,说他做了萧挞重元妹夫也不知真假。您可是次辅,这种名声可留不得,恰逢新帝登基,影响也不好,还请你速速给大众一个合适的回应。” “若不然,你也可以写信问一问萧挞重元,请他帮忙找一找了。” 宋延徐一肚子的气,可偏偏对方说的对,他忍着怒,道:“多谢魏大人提醒,此事我已做了打算。” 话落,拂袖而去。 魏训昌望着宋延徐负气远走的背影,心头冷笑一声。 新帝即将登基,他宋延徐就明目张胆的想挤走他坐上首辅之位。 有他在,这首辅的位置,还轮不上他宋延徐。 一个靠着女人发家升官的伪君子。 魏训昌冷哼进门。 天权二十三年十月十二,新帝赵炽登基,定年号“平元”,年后启用。 三位皇子在国丧后赴封地。 但皇后苗氏殉葬的事,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再没有人提起过。 前朝热闹,坤宁宫中,新晋太后苗氏正指挥者宫中的女官,道:“这花瓶小心一些,别磕着碰着,世间再没有了。” “琉璃盏,就放在进门口的窗户上,哀家早就瞧过了,中午的时候,阳光从窗户投进来照着它,地上仿若留着彩虹一般,甚是好看。” 她这话时,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仿佛真的看到了彩虹一般,陶醉又幸福。 宫女內侍们纷纷垂头,不敢盯着瞧她。 太后收回似乎,指着正歪在炕上吃葡萄的赵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在这里又不会做事,就只有添乱而已。” 她今天要从坤宁宫搬到慈宁宫去住。 她早半年在大行皇帝还在时就着手修装了,当时大行皇帝不但不生气,还由着她闹。 赵熠看了一眼她娘,凝眉道:“母后,您这对红宝石耳坠有些扎眼,不能换个蓝的?” 国丧第二天,她这个皇后穿金戴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连赵熠都看不下去。 “孝服太素我搭个红宝石,好看。他活着我都不爱搭理他,死了难道我还要为了他让自己丑?”太后冷嗤一声,挥手赶儿子,“你就没点正经事做?” “没有,”赵熠道,“就等他进皇陵了,我就去封地了。” “给了我一个济南,是您要的吗?” 太后点头:“嗯。给我盖行宫时,把济南那几口泉一并圈进去。” 赵熠微微颔首:“知道了。” “我倒想起来有事没办成。”赵熠起身抚了抚一身丧服,虽颜色寡淡,却给他添了一份仙气,“我要督促新帝把宋延徐女儿的功德牌坊给立起来。” “就、就立在他宋府门前的那条街。” 太后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你惦记别人姑娘了?生的美吗?” “盖上脸还行。”赵熠拂袖出门,一边走一边咕哝道,“那混账女人,也不知是不是真被埋了。” 居然音讯全无。 ------题外话------ 强调:这是第三卷,潇湘能看到,别的站好像看不到,我要解释一下,嘎嘎!!! 以为今天没有十爷,没想到是专场。 o(╯□╰)o 请把你们存余的票统统拿出来!!! 111 小宋大人(三更) 第二日,大行皇帝大殓,棺椁停在乾清宫内,由新帝带领朝臣早中晚叩礼祭拜。 一早,乾清宫内外,文武百官已等候跪拜。 在前列,宋延徐官服外罩着孝服,尽量避开魏训昌等人。 太子没登基时,他和魏训昌目的相同,所以睁一只闭一眼忍一忍就过去了,如今太子登基,他们之间就不要忍耐。 他目的很明确,想把魏训昌拉下来。 首辅之位必是他的。 魏训昌又何尝不知他的狼子野心,所以抓住了宋延徐一点小辫子后,就要死死的揪住,不将他头皮薅下来一块决不能罢休。 “宋大人,小宋大人还没回来吗?您不是说要给大家答复的吗?”魏训昌,“我看不要等了,还是直接问萧挞重元吧。” 魏训昌身侧的方旭方阁老冷笑一声,指着大理寺的人就训斥道:“便是他们办事不利,失踪的可是小宋大人,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你们居然还拖延至今,实该问责。” 大理寺卿唐太文上来应和,道:“……阁老恕罪,这事我们没有文书,岂敢乱动。”又对宋延徐行礼,“宋阁老,您看这事怎么办,下官实在是为难啊。” 这话一出,百官中有隐约的笑声传来。 想看宋延徐的笑话。 一个为了道士批命把女儿溺死的人,保住的儿子,有本事长脸也就罢了,可就宋世安却就是个草包。 如果宋世安真做了萧挞重元的妹夫,那他宋氏九族的人,可就真要洗干净脖子,等着掉脑袋了。 现在当然有人在查,只是萧挞重元这个人精明的很,他护着宋世安,派过去的探子一个没活着回来,所以这都半年了,一点信息都没有。 至于萧挞重元护着宋世安的目的? 当然很简单,留着宋世安就能钓到宋延徐为他所用,说不定,现在就已经钓到宋延徐了呢?! 这戏,才开头而已。 “唐大人,你大理寺办事一向不利,现在站出来说这种风凉话,便就是故意找不痛快。”礼部的罗子章罗大人冷嗤一声,道,“说句不得当的话,尔等咬着小宋大人做了谁谁的妹夫,那便拿出证据来。” “如今这般说话,便和那菜市的长舌夫人一般模样。” 他话一落人群中顿时各有五六个人分成了两派争执起来,其他局外人纷纷让开,没资格也不敢卷进这个旋涡里。 “想证明很简单,让小宋大人出来,否则,他就是叛国。” 这话不是乱说,而是一起去的使臣回来说的,但没有证据,所以一直耽搁着。 宋世安肯定回不来了,回不来就是叛国。 “魏阁老,我儿清白,你这样咄咄逼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宋延徐很委屈地道。 对面,正靠着窗户喝茶的赵熠心情很不错:“如果这件事魏训昌还不能咬掉宋延徐一块肉,他可真就太无能了。” “应该可以。就算不能以叛国罪定他,让他回家待查自证应是逃不掉吧。” 赵熠颔首,喝了口茶,扬眉道:“冯厉来信怎么说,收到的人训的可还满意?” 他回京前,将牛头山的土匪以及保宁招的三千,一共四千八百人送去戍边给冯厉。 “说凑合。牛头山那些人确实不错。” “不行就再挑挑。”赵熠道,“等秋纷纷他们将窦府一干犯人带到京城后,统统送大理寺去,我瞧这唐太文不顺眼。” 长的太丑,还一个劲儿作怪。 “是。”阑风道,“只不过宋姑娘,还是没有消息。” 赵熠颔首:“把鲁青青一家子看紧了,我不信她不跟着来。” 阑风应是正要说话,赵熠忽然抬手示意他停下,两个人就听到宋延徐大声道:“这可是魏阁老说的,如果我让我儿现在就来,你当如何?” “你儿现在就来,我当在乾清宫里跪上三日,以告大行皇帝在天之灵。” “我与魏阁老一起。”方旭道。 宋延徐微微颔首,道:“那就请各位同僚见证了。” 众人都愣怔了一下,因为宋延徐的表情太认真了。 “宋世安找到了?”赵熠望着宋延徐,眉梢略挑,也很好奇。 阑风回道:“完全没有听说,他如果回来了,不该是偷偷摸摸啊。” “那他如此神气做什么,扎了个纸人吓唬魏训昌?” 阑风也奇怪,盯着外面。 叽叽喳喳嗡嗡的人群中,一道又高又尖的嗓音,唱报道:“小宋大人,宋世安到!” 平时,以宋世安的资历和官位当然不可能唱报。 可这会儿宋世安很特殊,所以乾清宫的內侍非常机灵的吆喝了一声。 “小宋大人,到!” 这一声,所有人都一静,魏训昌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宋延徐,就见宋延徐背着手,非常的得意几乎要失态了。 他们又愣愣的朝宫门口看去。 就见宫门口走进来一位少年郎,他长眉入鬓,星眸明亮,鼻梁高挺俊俏,气质芝兰玉树清雅脱尘。 他一身孝服疾步而行,人不曾到跟前,就哇一声哭了起来—— “微臣有负圣恩,微臣有罪啊!” 他嚎哭着,在殿门口噗通跪下来:“微臣有罪啊!” “哈!”赵熠盯着哭着的人,眯了眯眼睛,“是宋世安?” 阑风点头道:“是!” 赵熠眉头紧蹙,从对方的头发丝到鞋子上下打量了几遍:“我怎么看着,像那混账女人?” “像!”阑风道,“可是王爷,她和宋世安是孪生,本来就很像的,再说,宋姑娘脸上那三个铜钱,多显眼。” “只是像而已。” 赵熠依旧质疑:“这蠢货居然回来了?他怎么回来的?” 阑风摇头。 他们很震惊,殿外的百官更加的震惊,魏训昌指着宋世安:“这、这、这真的是宋世安?” “怎么会?”方旭非常失态,上去一把将宋世安扯起来,盯着他上下打量,“小宋大人?” 宋世安叉手行礼:“是下官,给您问安。” 说话,目光闪了一下。 “你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旭追问道。 宋世安回道:“回大人的话,我那天晚上出去小解,却不料掉进了一个坑洞里,等好不容易爬出来被牧民搭救,这一养就养了五个月。我身体一好匆匆赶快来,却得知……” 说着,一把握住了方旭的手,掂了掂:“我实在太难过了。” 方旭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使劲甩开来。 “受伤了?”魏训昌道,“在什么地方养伤,又是伤在哪里?” 宋世安擦了眼泪正要说话,宋延徐一把将儿子护在身边,盯着魏训昌道:“魏阁老,我儿回来便就是清白的,你非要给他扣上罪名,还请你拿出证据来。” “莫要给我儿下套,好生生泼脏水。” 魏训昌张嘴要辩,宋延徐接着道:“二位阁老不是要在大行皇帝灵前跪足三日吗?” “还请不要食言才好。” 他的拥护官员立刻附和,让魏训昌和方旭去跪着。 “你其中有什么鬼,我定会查清楚。”魏训昌指着宋延徐,下不了台,不得不和方旭进了殿内,一直在殿内祭酒跪拜的新帝看见他二人跪下,问道:“出了何事?” 两人说了一遍。 “是吗?”赵炽高兴地走了出来,果然看见了人群中眉清目秀的宋世安,道,“小宋爱卿果然回来了。” “听说受伤了,可好了?” 宋世安应是:“多谢圣上关爱,微臣已经无碍了。” “但是圣上,微臣办事不利,等明日一定将微臣的检讨书递交给您,请您责罚。” “检讨书?”赵炽奇怪。 宋世安一砸嘴,道:“是自检书。微臣会将这五个月来发生的点点滴滴交代清楚。” “好,好!”赵炽道,“你能回来朕也放心了,你父亲也能安心了。” 唐太文道:“可是圣上,就算他回来了,也是……也是他和谈不利,这罪责不问?” “请圣上恕罪。”宋世安道。 “朕知道了,等忙完这几日,再来说和谈的事。” 众人应是。 “你好好歇着,先归列吧。”赵炽道。 宋世安拱手应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一路后退……宋延徐盯着他,一直等她退到第四排时,他咳嗽了一声。 宋世安停下来,钻进人群顺着这一排开始找位置。 走到第六位时,宋延徐挠了挠发髻,宋世安停下来,和同僚并排站好。 他一站好,左右两边像被刺挠了一样,唰一下让开。 他跟着大流,伏地跪拜—— 一声唱礼中,后方传来大哭之声。 “微臣有罪啊!” “微臣内疚啊!” 所有人转过头用余光打量对方,有人互相挤了挤肩膀,道:“是不是更傻了?” “谁知道五个月发生了什么事?不得更傻?!” 两人窃笑。 宋延徐眉心直跳,可这么多人在,又不好说什么,一这忍着到朝礼结束。 一结束,宋延徐上来拉着宋世安越过挤挤攘攘的群臣就朝外面走。 正在这时,面前挡着个人,笑盈盈地道:“宋世安?” 宋世安太阳穴颤抖了几次,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垂着头不抬。 “羞羞怯怯跟大姑娘一样,抬头,让爷瞧瞧。” 宋延徐想阻拦,可又没好的理由,眼中压着惊怕。 宋世安抬起头来,冲着对方行礼,道:“给齐王爷请安。” ------题外话------ 记得今天投月票呀,么么哒!!! 112 兄妹对比(一更) “宋世安,你可知道你有一位妹妹?”赵熠盯着宋世安的脸。 这张脸,如果画上三个铜钱,不就是那混账女人! 可是这身高,声音又分明就是宋世安。 他以前没那么在意过宋世安容貌的细节,今天细细一看,这世上真有孪生兄妹一模一样的? “我知道的,可怜她三岁就夭折了。”宋世安回道。 “可没夭折,九月我还和她同塌而眠。”赵熠盯着宋世安道。 宋世安一脸的惊讶:“没死吗?”又转头看着宋延徐,“父亲,我的胞妹没有死?” 死没死你不知道吗?宋延徐忍了忍,露出痛苦之色:“此事说来话长,回家后为父再与你细说。” 宋世安应是。 赵熠盯着宋世安,眼睛眯着,忽然伸出手来:“手给我摸摸!” “啊?”宋世安一脸惊悚,“王爷为什么要摸我的手?” 赵熠皮笑肉不笑:“和你的胞妹对比一番,谁的手更嫩一些。” “王爷!”宋延徐拦在前面,道:“子慕是男人,若今日被王爷这般戏弄,将来他还如何行走官场?” “会被人笑话!” “哈?”赵熠一脸嗤笑,“他的笑话还少吗?” “多一个不多。”赵熠抓住了宋世安的手腕,宋世安也没有太反抗,任由赵熠握住了他的右手。 赵熠握着,捏了捏。 手有点像,但这手心里一点茧子都没有。 那混账女人每日早上扛大鼎练功,她的手心里是有茧子的。 “殿下,我的手和我妹妹的手一样吗?”宋世安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差不多。”赵熠道,“都是十根手指。” 宋世安干笑了几声。 赵熠的视线一转就落在了她的胸口。 一马平川! 他记得,宋宁的胸口也是一马平川,看这里似乎不大好分辨。 他视线一转,落在了他的跨间。 “王爷!”宋世安夹住腿,往宋延徐后面一躲,露出个头,“王爷,您这样就过分了啊。” 这德性,确实不像宋宁。 宋延徐道:“微臣虽不知道王爷为何这般作为,但确实不妥,还请王爷自重。” 赵熠若有所思。 “王爷,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宋延徐不敢再留,拉着宋世安快步出了乾清宫,直奔自家的两顶轿子,他连衙门都没有去,回了家。 他们一走,宫内立刻翻了天,所有人都在议论宋世安突然回来的事。 “卞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亲眼看到他过界限了吗?”唐太文质问礼部同僚卞余庆,当时他是主使,但从头至尾,风头都被宋世安抢走了。 到最后,和谈没谈成他成了罪人,宋世安那蠢货逃走了,一点责任没有。 “下官不知。”卞余庆垂着眼帘,脸色铁青,“小宋大人能平安回来,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我们应该高兴。” 说着,拢着手竭力维持着风度,走了。 他可是被罚了三年的俸禄,差点撸了官职。 可宋世安那草包回来,新帝还慰问他。 “卞大人真是可怜了。”有人惋惜地道,“好处都是别人的,责任却是他一个人担着的。” “谁让人有个次辅的爹呢。” “难道不是因为生的漂亮?”另一个人道。 大家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大行皇帝不贪色,但是对文武朝臣的外貌很看重。所以宋延徐父子二人很得信任,尤其是生的像女子一般清秀的宋世安,圣上更是喜爱的很。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人猜测,圣上为什么宠爱皇后现在的太后。 因为太后娘娘年轻的时的恣意和艳丽,确实让人一眼难忘。 众人聊着聊着又回到宋世安的事情上。 赵熠带着阑风出宫门,他边走边道:“你着人吩咐下去,找宋宁。” “爷,您方才验过了,不是吗?” “不是。”赵熠蹙眉道,“那混账女人虽生的干瘪,可到底是女人。” 这话题阑风就不好评价了,沉默地跟在赵熠后面出了皇宫。 …… 轿子直接进了宋府的大门,宋世安从轿子下来,外院正在扫地的婆子、挂灯笼的小厮,齐齐发出一阵惊呼声,有人惊喜地喊道:“大爷,大爷回来?” “大爷回来了!” “大爷回来了!” 安静的宋府,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所有人奔走相告。 宋延徐没拦他们,回头看着宋世安,面无表情地道:“跟我来!” 两人径直到宋延徐的书房,吩咐了幕僚蒋波亲自坐镇守门。 房门一关,宋延徐将手里的官帽丢在了桌子上,回身正准备落座,才发现宋世安已经在桌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手里转着官帽,一改恭逊乖巧的样子,吊儿郎当地道:“宋大人,不上杯茶喝?” “宋世宁!”宋延徐咬牙切齿地道,“把你的腿拿下来,少将外面这种恶习带到家里来。” “你现在是宋世安!” “哈!”宋宁挑眉看着他,稀奇地道,“宋大人在说笑吧?您宝贝儿子什么样子,您不知道?” 昨天宋延徐赶到通州找到她,要求她假扮宋世安。 她当时也吃惊了一下,但随即觉得一切都通顺了。只有让他来假扮宋世安,才能解释,为什么她有救宋氏全族的力量。 她天生善良不计前嫌,就以十万两一个月的费用,接了这个单子。 一个月内,宋世安会病逝。 她全身而退。 宋延徐当然不同意给她钱,他认为她帮助家里是应该的。 这是个笑话,连马三通都笑了。 她让他考虑一夜再来找他。 宋延徐没有考虑一夜,在摔了一对茶盅后,同意了她的要求。 所以,这才有了她一早坐车赶到京城,由宋延徐匆匆交代她说的话,进了宫。 宋延徐指着他:“你莫要在我面前没大没小。你哥哥再不济也是你哥哥。” “他再不济,他也读了十几年的书,你呢,有什么资格笑话他。” 宋宁拍了拍自己的官帽,挑眉道:“我如此不堪,那这个买卖咱取消了,劳驾您将今天的工钱结算了,告辞!” “宋世宁!”宋延徐见她翻脸,蹭一下站起来,“我是你爹!” 宋宁也站起来,砰一下拍了桌子:“宋大人,你要是谈父女情咱们可就生分了!” “你!”宋延徐气的眼前发黑,生生吞下这口气,“好,好,我不说了。” “不谈父女情,你此刻拿买卖来威胁我,你就是小人了。”宋延徐道。 宋宁道:“你不要以为作为雇主,你就能对我颐指气使,也不要打着算盘,一个月后宋世安去世你就能杀我灭口。” “我敢接你这个买卖,我就想好了怎么处理善后。” 宋延徐没有反驳她,只定定地看着她:“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些年,你是怎么长大的?” 他觉得很失望。 “你应该惊喜,我虽然变成这个样子,但好歹是活着的。不然你可就要以叛国罪被诛九族了。”宋宁道。 宋延徐望着面前的女子,纵然她和儿子的脸毫无区别,可是,她却是完全陌生的。 他以为死了的女儿,不但没有死,反而变成一副市井混混的样子。 他当年要溺死的女儿,他却不得不求着她来救全族。 当年他就该亲手埋了她,如果她死了说不定家里就不会有这样的变故了。 “在想当年没有把我掐死,所以我依旧在克父克兄?”宋宁问他。 宋延徐没有否认。 “那你接着忍着。”宋宁盯着他,冷笑道,“看看,你能不能挺得过这一个月。” 宋延徐气血翻涌,撑着额头,正要说话,忽然门外的蒋波回道:“老爷,老夫人请您带大爷过去说话。” “这个家里,你祖母、弟弟和妹妹都知道你的事,一会儿你见到他们,如实说话就行。”宋延徐起身,忽然停下来看着她,欲言又止,“走了!” 房门打开了。 “是,父亲!”宋宁叉手行礼,脸一变,恭恭敬敬地跟着宋延徐起身出门。 蒋波跟着她后面,心头啧啧赞叹,谁能想得到,大小姐没有死不说,还和大爷长的一模一样。 谁能想得到,大小姐能回来救他们。 宋宁走在宋延徐身后。 原主宋世宁的记忆中,没有这里。 宋延徐祖籍松江府,家中还有兄弟姐妹,但他高中后又娶了随玉,所以就在京城置办了宅子落户生根,随后将自己的父母接到身边奉养。 所以宋府里只住着宋延徐这一房。 老太爷去世,只有老夫人健在。宋延徐还有一房妾室和十五岁的庶女宋世青、十二岁的庶子宋世柏。 这是宋府内部的人员,是来的路上,任广亮和她提了两句。 她并不打算认识这些人,她只要做好买卖,一个月后病逝,然后离开这里。 “到了你祖母面前,不许张狂。”宋延徐警告道。 113 宋氏亲人(二更) 宋宁望着宋延徐。 宋延徐的容貌非常俊朗,她自己的长眉和一双眼睛像极了他。 他的个子也很高,近四十岁的人了,身形依旧清瘦挺拔,抛开人品不说,用风度翩翩来形容他丝毫不过。 宋宁认为,他应该是个很自律并自负的人。 “看在钱的份上,我尽量维持平和。”宋宁和宋延徐道。 宋延徐忍的很辛苦,但是他现在没有办法制住她,不过没关系,还有时间,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还怕拿不住她?!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宋老夫人的小院前。 一路上,好些丫鬟婆子躲在花丛或树后面偷偷看着她。 都极高兴。 因为宋世安回来了,这个家的危机就解除了。 宋宁阔步上了台阶,进了院子里。 院门两侧站着四个婆子四个丫鬟,训练有素地冲着她行礼:“老爷好,大爷好!” “嗯。”宋延徐颔首,对宋宁道,“你祖母每日惦记你,你好好和你祖母说说,你这段日子过的如何。” “是,父亲。” 两人进门,宋宁打量着屋里的人,正中的炕上坐着一位六十左右的妇人,穿着姜黄的褙子,戴着素面的抹额,面颊清瘦,一双眼睛透着光,仿佛带着声效似的,唰一下落在她身上。 在宋老夫人的右侧,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生的娇俏玲珑,低眉垂眼的坐着。 在妇人对面,姐弟二人已经站了起来。 宋世青生的像她的母亲,个子五尺多些,穿着一件水粉的比甲,唇红齿白大眼有神,大大方方地看向她,打量着。 宋世柏和他姐姐个子差不多,容貌则要粗狂一些,不知是不是像他的舅舅,竟没有宋氏容貌的精致清秀,浓眉大眼多了一分粗犷。 宋宁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妾室的身上,她居然是坐着的,观她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 估计是宋老夫人要给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一个下马威。 让一个妾室羞辱她。 宋宁不在乎,也不会参与宅斗,更不屑和一个老太太斗法。 就这样式的老太太,不是她吹,两拳后她就爬不起来了。 “母亲!”宋延徐上前行礼,他的妾室终于起身了,和自己的一双儿女行礼。 宋宁也跟着后面糊弄了一番。 “子慕,快,快到祖母这里来。”宋老夫人喜形于色,变脸极快,“来,让祖母看看你。” 宋宁叉手道:“是!” 她大步过去,拂开袍子坐下来。 宋老夫人脸色一僵。 按规矩宋宁应该站在她面前,和她说话,不然也是坐椅子或者杌子,毕竟宋延徐还站着的。 可这规矩宋宁不懂,也不想费这个劲去懂。 “瘦了!”宋老夫人心疼地携了她的手,“吃了不少苦吧,快,把给大爷炖的鸡汤端上来。” 门口的妈妈应是,端了鸡汤上来。 香气四溢。 “回来就好,确实要好好补一补。”宋老夫人说着,哭了,“你和祖母说说,这半年到底怎么回事?” 宋延徐适时的对门口道:“把门关了,段妈妈您守着门,谁都不许靠近。” 段妈妈应是。 门关上,四周的窗户合上。 不大的暖阁里气息一窒,连宋宁都感觉到了尴尬。 宋老夫人松开她的手,立刻换了一种目光打量着她,挑剔地道:“生的确实和子慕一模一样,可这双眼睛却是太亮了一些,看着过于精明,不讨喜。” 宋宁保持风度,笑眯眯地看着老太太。 “坐椅子上去。”宋宁占着宋延徐的位置,宋老夫人道,“你父亲还未坐,你不可落座,往后再有这样的场面,你便要站在我面前,我让你坐,让人给你端了凳子来,你才能落座。” 宋宁悠悠朝宋延徐看过去,目光不善。 宋延徐看宋宁这表情这眼神,简直想捏死她,可他不得不忍,劝着宋老夫人:“娘,我无所谓的。” 他自己在妾室前面坐下来。 送老太太就看着宋宁,目光越发冷冽。 “看来,养在外面的果然是不一样的,一点规矩不懂,还野的很。”宋老夫人道,“你不要忘记了,你即便是由下人养大的,可你也是宋府的大小姐,不要自甘下贱,当自己是市井村妇。” “从今日开始,你就是你兄长宋世安。不用多久,你装够了一个月就行。” “这一个月你尽量不要出门,也不要和别人来往,如果被人识破或者发现,欺君之罪不但是我们,你也逃不掉。” 宋宁颔首道:“知道,我不出去。” “还有,隔墙有耳,即便在家里,你也不能放松警惕。你父亲位高权重,且又不知道家里谁是人谁是鬼,所以你早晚都必须来我这里请安,陪我用早膳。” “七日后你慢慢生病,我们自有办法让你假死遁走。” 宋宁颔首:“明白了。” “这样到像个样子。”宋老夫人语气好了一些,“这件事办好了,我给你在松江府找个人嫁了,再给你陪嫁两千两。” “往后你的日子就不愁着过了” 宋宁望着宋老夫人笑了笑:“那个、我有点累了,打算回去歇一歇,您要是说完了我就告辞了,要是没说完,我就再忍忍。” “你说什么?”宋老夫人惊讶地看着她。 她没有想到,宋宁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惊讶宋宁没有规矩,而是惊讶宋宁看见她居然没有被震慑还敢不敬她。 宋世青和宋世柏两个人一瞬瞪圆了眼睛,连他们的娘也失礼的抬头看向宋宁。 就算是宠的无法无天的宋世安,也不敢这么和宋老夫人说话。 “您耳朵不好?”宋宁关切地看着她,冲着她喊山,“您交代我的事,我都听到了,也都记住了。” “您啊,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要是有话呢,我就再忍一忍。” “听得清吗?” 暖阁里,落针可闻。 只有宋宁喊山的回音绕梁。 宋老夫人哎呦一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我、我头晕,头晕!” 宋延徐忙上来扶着他。 “这个孽障……早年就该狠心掐死。” 宋延徐道:“娘,您消消气。” 又愤怒地瞪着宋宁。 宋宁道:“原来您耳朵不错呢。那我也不用费劲了。” “老夫人,当年不是你们手下留情,是我娘,杨青枝和青穗抱着我跳河九死一生逃了一命。” “你没死你就姓宋,你就是宋家的人,你就得守宋家的规矩。”宋老夫人道,“你就不能对外不敬。” “跪下!” 她呵斥道。 虽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要假装病死,可是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也不短,不把她震住收拾住了,就她这么个野丫头,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保不齐,她看见好吃好喝待着她,她就赖上不肯走了。 到时候他们整个府的人命,可都捏在她手里了。 砰—— 宋宁把炕桌掀了,茶碗茶碟瓜果撒了一炕泼了宋老夫人一身。 “啊!”宋老夫人惊叫一声,宋延徐也惊了一跳,“娘,您没事吧,烫着没有?” 没烫着,但是宋老夫人又丢了面子,她指着宋宁道:“老三,这丫头不收拾不行。” “太野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宋延徐看着宋宁,抬手就上来抽她的耳光。 宋宁抓着他的手,捏住了。 四周又是一静,宋老夫人不呼呼喘气了,静静地看着宋宁。 宋宁拧着宋延徐的胳膊。 宋延徐疼的倒吸着冷气,脸色煞白。 “不要和我玩威慑这一套。”宋宁将宋延徐甩开,他蹬蹬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冷汗瑟瑟如雨下。 宋宁对宋老夫人道:“说过了是买卖,咱们不谈感情,我会按时按量完成这笔买卖。” “你们也不要试图镇压我,打压我。” “你每次开口威胁我训斥我前,但凡用脑想一想你们为什么千辛万苦出大价钱请我来就行了。” “老太太,你的孙女宋世宁死了,我是宋宁。” “你这个孽障!”宋老夫人断了一口气,一头栽在了炕上。 “娘!”宋延徐和他的妾室还有两个孩子手忙脚乱去救宋老夫人,又开门喊了段妈妈去请了大夫。 宋宁配合表演,站在一边假装着急。 忙了一个多时辰,宋老夫人终于醒了,一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宋宁也激动地上前行礼道:“祖母您终于醒了,孙儿可担心您了。” 大夫看了一眼宋宁,提着药箱告辞走了。 宋老夫人差点又晕了。 “你不要说话了。”宋延徐咬牙切齿地道。 宋宁点头:“是!” “看着她,不要让她出去生事。”宋老夫人道,“元时呢,何时回来?” 宋延徐道:“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了,这两日应该就能回来。” 宋老夫人放心了,对宋宁道:“你说的对,是我对你想的太多,宋世宁早就死了,现在你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 宋宁点头。 “你去歇着吧。”宋老夫人吩咐段妈妈,“陪大爷回他房里歇着吧。” 段妈妈应是。 宋宁转身出去,刚一脚跨出了门槛,就听到一声娇滴滴地喊声:“子慕!” 声出,一道娇俏的身影,像蝴蝶一样扑过来:“你终于回来了!” 宋宁浑身僵硬,颤抖着面皮看向宋延徐。 这什么情况? 没有人告诉他,宋世安成亲了啊。 114 妻子友人(三更) “夫君!”一道道软绵绵的喊声,宋宁骨头都酥了。 她看着宋延徐,挑眉。 宋大人,为什么没提宋世安有夫人的事? 宋延徐……也忘记了。 宋老夫人也拍床板,和宋延徐压着声音道:“竟把郡主忘记了。” 今年的正月初六,宋世安和保定王的千金平阳郡主成亲了,但成亲的当天晚上,白娇娇就把宋世安打了,夜里她就带着人回了自己的宅子,不等他们去接,第二天就回保定了。 宋世安去了几次也没把人接回来。 随后宋世安被派去和谈,此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宋府原本计划,等宋世安回来后,再去接白娇娇,可谁能想到,她今天来了。 “郡主。”宋延徐错愕地道,“你今日怎么回来了?” 白娇娇从宋宁的怀里露出个脸来,看着宋延徐道:“我来祭礼啊,刚到宫里就听到说子慕回来了。” “子慕,你一点都没有变。” “是、是吧。”宋宁将白娇娇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呵呵笑着道,“郡主,您没事别的事了?不如先去做事?” 白娇娇眉头一横,道:“你什么意思?” “外传你做了萧挞重元的妹夫,娶了金辽的公主,这事是真的?”白娇娇质问道。 宋宁头皮发麻,笑盈盈地道:“我要做那边的驸马,我还能回来?” 白娇娇盯着他:“真的?” 宋宁点头:“千真万确!” 白娇娇就将他推开了,冷淡地道:“我还以为,我要和金辽的公主抢夫君了。” “这事儿才有点意思,既然你没有,那就没劲了。” “走了!” 说着,带着她的丫鬟,走了。 一点夫妻之情都没有。 宋宁云里雾里地看着白娇娇的背影,好半天回头问房里的人:“各位,谁和我解释解释?” “关门。”宋延徐道。 宋世柏去关门。 “此事忘记和你说了。”宋延徐心平气和地和她把平阳郡主白娇娇的事说了一遍。 宋宁听明白了,这位郡主是一位神经病。这么评价一位小姑娘似乎不大合适,但宋延徐叙述和传递给她的信息中,所表达的意思就是这样。 提亲是她提的,因为从保定到京城来,看中了宋世安俊美的容貌。 成亲那天,突然又不喜欢宋世安了。 小姑娘的爱情快的像龙卷风, “为什么不和离?”宋宁问道。 宋延徐道:“王爷和郡主不提,我们又怎么好去提此事,更何况,你哥哥不在家,便就耽搁下来了。” “那这事就麻烦宋大人解决了,千万不要让她突然搬回来住,到时候可就穿帮了。”宋宁摆了摆手,“我回自己的院子了。” 她跟着个婆子,领着回宋世安住的院子里。 房间里,宋老夫人吩咐段妈妈:“去打听打听,可有郡主不好的传闻。” “最好能在这些日子,把这婚事和离了。”宋老夫人对宋延徐道。 宋延徐也正是这么想的。 白娇娇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是一高兴又搬回来了……那一切就穿帮了。 段妈妈应是去办事。 宋宁回到了宋世安住的院子。 院子前面三间,正厅和左边的暖阁以及右边的书房。 卧室在后面成排的三间,三间房连成一排。 宋世安住在东面,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他年初定亲时定制的,宋宁扫了一眼,从房间里退出来,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两个丫鬟一位管事妈妈。 “奴婢姓邱,给大爷请安。” 邱妈妈人高马大,看着她时,目光灼灼,颇有些气势。 像个打手似的。 宋宁看着她,都觉得自己手痒。 邱妈妈说话时,声音嗡嗡的,没有避讳。显然院子里外清场了,包括他们三位也经过了严格的筛选。 服侍她是次要的,盯着她是主要。 “奴婢秋意,是大爷屋里的一等丫头,房里的事原是奴婢管的。” 秋意二十出头,倒是很清秀,看着很精明。 “奴婢银霜。” 银霜个子小巧,梳着个双丫髻,笑盈盈的大眼睛,是三个人里看着最舒服的。 “我住哪?”宋宁问银霜。 银霜看了一眼邱妈妈,垂着头回道:“大爷您就住自己的卧室,里面一应的东西都换了干净的,您放心住着。” 宋宁颔首:“去同福来客栈天子三号把我朋友请过来。” 三人各自应是,散了去办事。 宋宁进了房里,随手关门,脱了鞋子光脚落在地上。 她的身高和宋世安差两寸,所以早上她在官靴里,塞了两寸的鞋垫。 足足垫了五双。 捂的脚疼。 她光着脚把镜子拿过来比划着照着,摸了摸脸:“马三通还真有点本事。” 昨天宋延徐找到她,指着她脸上的胎记,问怎么回事。 她就看着马三通。 马三通就倒了点粉末,用茶水调配药水,沾着帕子擦了一会儿,她脸上的三个铜钱的胎记就没有了。 十四年,没有掉色没有变形,稳稳当当的在她脸上十四年。 连原主宋世宁都不知道,她脸上的胎记是假的。 没了胎记,她的容貌确实很不错,五官精致清秀,发量也够,气质也不错。 她又摸了摸喉结。 马三通要给她捏一个,宋延徐说不用,因为宋世安本身也不明显。 倒是她的声音,马三通给她泡了药,神奇的是……就是给她擦脸的那药水,杯子都没换就给她灌下去了。 她再开口说话,声音就不是女声了。 宋延徐说和宋世安有些不同。 宋宁觉得无所谓,十七岁的男孩发育晚点,五个月的时间,天天吃羊肉喝马奶的,还不兴再变声发育一遭? 从生理上解释的通就行。 更何况,五个月了,大家记得住脸记不住声,正常。 宋宁摸了摸眉毛,正要说话,马三通隔着门学了一声狗叫。 “进来。” 马三通推开门进来。 他一进京城就换了一身簇新的蓝黑道袍,连拂尘都换了个新的,一把长剑背在身后,越来越像江湖骗子。 “大爷好!”马三通给她行礼,宋宁请他坐,秋意上了茶关门走了。 门一关上,马三通就把拂尘丢了上来盯着她打量:“上午如何,没有露馅吧?” “摸、摸什么啊,你洗手了没有?”宋宁拍开他的手,“别的地儿挺好的,你把我这绒毛,是不是染的太黑了一点。” 马三通非常注意细节。 到什么程度呢。 他用细细的刷子,把她嘴上鼻子下的绒毛给染了。 本来是要给她刮的,但考虑来不及,先染了。 “这样更真实一点。”马三通兴奋地道,“你和我说一说早上进宫时的样子。” 宋宁揪住了他的胡子:“不如借我几根吧。” “哎呦哎呦。”马三通喊疼,“女侠饶命!” “这胡子可是我的命根子,你瞧瞧当世的美男子,哪一个没有胡子?” 宋宁松开他的胡子,挑眉道:“所以你就拿我胡子开涮?” “不会不会,哪敢哪敢啊。”马三通道。 宋宁失笑,给他倒了茶,两人对面坐下来,她把上午的事的说了一遍:“……得亏我机灵,否则,肯定要被十爷,现在的齐王气认出来了。” “这就是我的易容术好啊。” 宋宁非常诚恳地点头道:“既然您的易容术这么完美,不如你来假扮宋世安?” 马三通嘴角抖了抖:“你这话就是抬杠了,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至于这么穷?” 宋宁道:“所以,您夸我机灵就对了。” “行,行!”马三通甘拜下风,“说起来,接下来怎么做?” 宋宁道:“躺着等死,拿钱走人啊。” “高见。”马三通道,“我和你一起躺着?我看你这里的房间多,匀我一间住。” 宋宁无所谓:“随便挑。” 马三通真去挑了最西面的那间房。 邱妈妈眉头直蹙,非常嫌弃地看着马三通在床上打滚:“这道士,怎么这么不讨喜。” “妈妈忍一忍,老爷说也就一个月,他们就会离开的。” 邱妈妈叹了口气:“要是大爷回来了就好了。也不知道大爷现在怎么样了。” “大小姐的脾气似乎不大好,刚才把老夫人的桌子掀了。”秋意提醒邱妈妈和银霜,“我们三个人也谨慎一些。” 邱妈妈和银霜点头。 “杨青枝我还记得,当年在夫人跟前张狂的很,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她养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就是一个乡野村妇,粗莽的很。” 秋意道:“把水送进去吧,我们安心做事就行。” 三个人把水抬进了净室。 宋宁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看着别人忙忙碌碌的身影,开始替死去的宋世宁感到委屈。 好好的小姐,因为父亲迷信和轻视,她小小年纪经历了九死一生、吃尽了苦头、最后还年纪轻轻的去了。 如果她一直留在这里,应该很幸福吧? “大爷,热水好了,要奴婢帮您吗?”秋意问道。 宋宁瞥了她一眼,摆手道:“不用。” 秋意应是,就守在门口。 宋宁舒服地泡了个澡,一觉睡到午饭的时间。 和马三通一起在前院吃午饭,马三通一边吃一边评价:“宋府的厨子还真不错啊,” “就这,还不错?”宋宁挑了一块肉给他,“我怀疑,他是用咸肉红烧的。” 马三通一口吃了肉:“挑剔,有的吃就不错了。” 宋宁放多了筷子,躺在炕上:“我继续睡觉。” “宋世安!” “子慕!” “你给我出来。” 忽然,门外有男子喊她,“宋世安,你出来。” 马三通踢了踢宋宁:“找你的。” “找我?”宋宁翻了个身,对门口的秋意道,“甭管谁,帮我挡着。” 秋意应是,刚要说话喊话的男子已经推开拦着他的邱妈妈,风风火火冲上来,刷一下掀开门帘:“你太不够意思了,我翻你家的墙我容易嘛!” “你回来都不和我说一声!” “快起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题外话------ 早早早!!! 115 一脚的事(一更) 宋宁坐起来,冲着对方露出客套的笑容。 是个十八九的大男孩,个子又高又瘦又白,像个长的太急的麻杆,眼睛很大,牙齿参差不齐,左边的颧骨上被人打成了淤青,微肿。 他披麻戴孝,但手里却不合时宜地提着一个蛐蛐笼子。 蛐蛐在里面叽叽歪歪地叫。 “子慕,你快看我的威风将军。”他冲着宋宁扑了上来。 秋意正撩着帘子进门,就眼睁睁看到,那只蛐蛐笼子飞了出去,啪嗒摔在地上,蛐蛐蹭一下跳了起来,转眼间消失在房间了…… 房间里静了一下,随即一声惊叫响起:“我的威风将军!” “我的威风将军,啊!” 他指着宋宁:“宋世安,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你必须赔我的威风将军。” 宋宁收回自己的脚,怒道:“是你的威风将军扑我脸的,赔,我是不可能赔的。” “它吓了我一跳,我都没找你赔偿。” “大爷!”秋意三两步上前来,“您没吓着吧。” 她说着上来给宋宁整理衣服,迅速在她耳边道:“这是汉南侯的二爷,蒲汉生,是您最要好的朋友,您喊他蒲老二。” “他对大爷很熟,小心不要露破绽。” 秋意退开,宋宁看着蒲汉生。 蒲汉生指着宋宁:“你给我把威风将军找出来。” 蒲汉生要和她拼了,龇牙咧嘴的发狠,揪住了宋宁的胳膊把她往下扯:“找我的威风将军,找不到我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找啊,给他找!”宋宁吩咐秋意。 暗暗后悔,别人嘴快她脚快,踹人东西干什么。 “就一蛐蛐,真找不到再给您挖一个不就得了。”宋宁道。 蒲汉生道:“就一蛐蛐?” “这话说了你的良心不痛吗?” “宋世安,你喝马奶喝醉了吗?这可是我让人从坟包里找出来的,神鬼不怕的威风将军。” “它已经打了七场了,场场都赢。” 宋宁嘴角抖了抖,看向马三通。 马三通同情地看着她,补偿道:“这种棺材板儿,巅峰的时候,一只能卖几百两。” “找,找!”宋宁下地找。 秋意喊邱妈妈一起进来。 几个人撅着屁股在房间里找蛐蛐儿。 忽然,就听到咯呲一声—— 蒲汉生搬凳子的动作停下来,指着马三通的脚:“你、你脚拿开。” “没、没什么,你听错了。”马三通不拿脚,蒲汉生不依不饶,“你要不拿开,二爷我剁了你的脚。” 宋宁同情地看着马三通。 马三通面皮直抖,拖着鞋底呲呲喇喇的往回收脚:“你、你看,什么都没有啊。” 蒲汉生攥着拳头,人都在打转似的发抖,指着他的脚:“小爷让你抬脚不是拖!” 马三通咂了咂嘴,把脚抬起来。 地上什么都没有。 蒲汉生扑上去把他的鞋扒下来。 鞋底上,赫然黏着“威风将军”的尸体。 “我的威风将军!”蒲汉生一脸的绝望,抱着马三通的鞋子,“我的威风将军你死的好惨。” 马三通光着一脚,砰砰砰地往外跳,开始逃离现场。 “不准走!”蒲汉生盯着宋宁,“宋世安,你今天要不赔我威风将军,我就砍了他脑袋。” “谁脑袋?”马三通问的。 蒲汉生道:“你!” 宋宁点了点头:“你砍吧。” 马三通指着宋宁:“做人留一线往后好见面。” “不见也罢。”宋宁白他一眼,蹲下来抱歉地看着蒲汉生,“主要是你刚才不该提着蛐蛐儿上来,我以为你要攻击我。” “我公鸡你?我还母鸡你呢。” “你在草原上,是喝了多少的马奶喝成这样?”蒲汉生道,“我不管你喝了多少,你今天必须赔我威风将军。” “否则,我就赖在你不走了,吃你的睡的你。” 宋宁看了一眼马三通又想到了啸天…… 她最近似乎一直被人或者狗赖着。 吃她喝她的。 “你要不赔,我就把你的秘密公告天下。”蒲汉生道。 宋宁眼睛一亮,很好奇地道:“什么秘密?” “你是个草包!” 宋宁白他一眼,秋意忙道:“蒲二爷这种事不可以乱说,坏我们大爷的名声。” “他有个屁名声。”蒲汉生瞪着宋宁,“你就说,赔不赔?” 宋宁点头:“不就是一个棺材板儿,我和马三通改天给找你去抓。” “改天什么劲儿,就今天。”蒲汉生道,“我今天晚上和卓勤约架了,我要是输了,就要给他磕头学狗叫。” 宋宁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现在是国丧!” 国丧啊,百姓们连个小曲都不敢哼,他们这皇亲国戚居然斗蛐蛐。 “我穿孝服了啊。” 宋宁无语。 “成,今儿晚上让马三通给你抓。”宋宁道,“去哪里抓?” 蒲汉生道:“还能哪里,当然是城北乱坟坡啊。” “你怕不怕?你以前在那被吓的尿了裤子哦。” 宋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我喝了马奶后,胆子大了很多哦。” “行,我们现在就走,喊上大家一起。”蒲汉生拉着她起来。 宋宁扯住他,指着外面的日头:“才中午,这就去了?” “现在当然不去,我们先去我家。”蒲汉生道,“你五个月没回来,我收了好些宝贝,给你瞧瞧。” 拖着宋宁就走。 “等,等一下。”宋宁道,“我换件衣服,你坐会儿。” 蒲汉生不耐烦:“那你快点,我在这里等你。” 他坐炕上,揪着葡萄乐悠悠地吃着。 宋宁出了暖阁,秋意跟着出来,迅速往后院去。 “你们宋大人不在家?” 秋意点头:“大人在家,大爷您等一等。”她喊了秋霜去给宋延徐回话。 “去吧去吧。”宋宁指了指暖阁,“这位蒲二爷和你们大爷熟到什么程度?” 秋意道:“奴婢也不清楚,他经常来找我们大爷玩。” 宋宁拢着袖子,有点发愁。 她是不想出去,可耐不住别人找上门:“不过,他确实没有发现我的真假。” “大爷说笑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奴婢也很难发现端倪的。”秋意道,“要说不同,大约就是您的声音略粗了一些,和我们大爷不大一样。” 宋宁想象不到宋世安的样子。 银霜去而复返,身后带着宋延徐,两人急匆匆去了暖阁。 宋宁就没管,等着宋延徐打发了蒲汉生。 但没想到,一刻钟后,宋延徐挫败地敲她的门,道:“……你陪着他去吧,说话做事沉稳一些,大家斗殴断不能够。” “不知道的事,你就打哈哈。” “还好元时就要回来了,有他在,就算你出去了也没事。”宋延徐道。 宋宁开了门,应是。 “你切记小心谨慎。虽按照你的意思是买卖,可你入了这个局,就是局内人。一旦被人识破了,你也是欺君之罪。” 宋宁颔首:“宋大人多虑了,我很惜命的。” 宋延徐点头。 “子慕,你快点。”蒲汉生站前面院子喊她。 宋宁招呼:“来了来了。” “宋大人,”宋宁冲着宋延徐笑,“既是要出去,差旅费来一点啊。” 宋延徐顿时垮了脸:“没见过如此爱财的人,也不知像谁。” “去找蒋波拿十两。” 说着走了。 宋宁撇了撇嘴。 “奴婢帮您换衣服。”秋意进来服侍,提着宋宁的鞋子一愣,“下午让邱妈妈给您做一双厚的鞋垫、再把鞋头里面加一层。” “这样您就不用塞这么多鞋垫和棉花了。” 宋宁穿的宋世安的鞋子,大了前面塞了不少棉花。 “太感谢了。”宋宁道,“等哪日我死后,再请你吃饭感谢。” 秋意掩面一笑,道:“大爷客气了。” 宋宁理了理身上的孝服,出门喊马三通:“你把人蛐蛐踩死了,你不负责,我就扣你的钱。” “你扣吧。”马三通道,“我不去乱坟堆,我害怕。” 宋宁嫌弃道:“你不就是捉妖捉鬼的吗?” “莫要侮辱我的职业!” 宋宁白他一眼:“你再不出来,我不但侮辱你的职业,我还侮辱你的人格。” 马三通不情不愿地开了门,秋意跟在了后面。 宋宁也不介意秋意跟着,她什么人都不认识,总要有人给她介绍。 “我说,你爹现在怎么这么抠,以前你出门都是百十两上千的,今天给你十两,这能干什么啊。”蒲汉生拉着宋宁的胳膊,“还有,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差别太大了,给一千给宋世安,给她就十两。宋宁眼皮跳了跳一下,道:“子债父偿,你直接找我父亲吧。” “那是人死了以后。你没死,我犯得着找宋大人吗?” 宋宁道:“别急啊,就几天的事。” “什么?”蒲汉生问她。 宋宁摆手:“走走。” “我怎么觉得你回来以后,和以前不一样了呢?”蒲汉生搭着她的肩膀往前走。 “我以前什么样子?” “吹牛皮啊,不懂装懂啊,油嘴滑舌啊……” 116 聚众斗殴(二更) 马三通看着宋宁和蒲汉生勾肩搭背的样子,觉得她很有纨绔子弟的气质。 宋宁对宋世安的形象又了更深一层的了解,表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喂,二位草包!” 忽然,不知从哪冒出声来,声未落,啪嗒一下,从上而下丢了块葱油饼,“干什么去?” 宋宁就感觉道,蒲汉生的肩膀僵硬起来,梗着脖子,一副被噎着的表情。 显然不想回头。 宋宁扬眉要回头,却被蒲汉生一把摁住了脑袋:“别回头,别!” “那是卓勤和魏老二,方老六一群人。”蒲汉生道,“咱们斗不过,我脸上的淤青还没退,再被打我爹就要过问了。” 宋宁同情地看了一眼他的脸,不是打架,是被打。 不过她现在确实应该低调,只要对方不过分,她一律忍了。 她发誓,等赔了蒲汉生的蛐蛐,她就闭门不出,迅速死亡。 “站住!”魏庆指着两个人,“站在那儿给小爷等着。” 宋宁看着蒲汉生,蒲汉生垂着头,真的不敢动了。 宋宁看向秋意。 秋意上前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了,介绍了一下方才楼上的五位公子。 领头的是魏训昌的二孙子魏庆,还有淮南侯的二爷卓勤、方旭幺儿方瑞杰、唐太文的儿子唐丙中…… 这一班人都是京中赫赫有名的二世祖。 当然,宋世安和蒲汉生也没多好,但因为打不过他们,所以,每次见到他们都会被欺负。 “干什么呢,见着我跑什么?”魏庆走下来,看了一眼垂着头的蒲汉生,又盯着宋宁,“状元郎,你没做成金人的驸马就回来了?” “还是你夜里不行,被她们的公主休了?” 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一阵大笑。 宋宁打量着魏庆,国字脸浓眉细眼,皮肤黝黑。若不说,应该没有人能想到,他是堂堂首辅魏训昌的孙子。 魏训昌当年是探花郎,外放、京官,官场混迹三十载才提拔入内阁。 不管魏训昌为人和政绩如何,他的才华却没有会质疑。 “我们走的急,没听到你们喊。子慕早上刚到,圣上让他休息呢,被我拉出来办事。”蒲汉生笑嘻嘻和魏庆说话,语气却发颤。 魏庆不习文,却专爱舞刀弄枪,有一年大行皇帝寿辰,他上去舞刀,还被戏封了武状元。 京中圈子的规矩,吵嘴打架内斗都不许和家里长辈说。 谁要是回家告状提上一句,不但被踢出这个圈子,还会被人见一次打一次。 所以,打架都怕魏庆,打不过又不能喊人和告状。 所以不是依附他,就是绕道走。 “问你话了吗?”魏庆拍着蒲汉生的脸,“脸不疼了,话这么多?” “我问状元郎呢。” 他盯着宋宁,一手搭在他的肩膀,讥讽道:“今天你没带宋元时那只狗?不会是把他送给公主了吧?” “也对,有宋元时在,人公主怎么会看上你呢。” “吆,没带宋元时,却换了个臭道士?”魏庆打量了一眼马三通,“我怎么瞧着这道士,眼熟呢?” 他问他的同伴。 方瑞杰等人都摇头。 “魏庆,你接着问宋世安,是不是真的叛国了?他早上在内宫哭的可欢实了,孝忠之意感天动地。”卓勤嘻嘻哈哈地道,“我父亲说,他在偏殿好好喝茶的,没成想就被哭声惊着了一下。” “我父亲也说了。” “哭的像真的一样。” 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唐丙中推了推宋宁:“你叛国了吗?” “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帮你保密。” 宋宁被推的跌撞了两步,不想忍了,转头问秋意:“打一顿你,父亲能处理善后吗?” 秋意简直要翻白眼了,心道您走不行吗? 莫说不能打架,就算是打架,您打得过吗:“大爷,咱们走吧。” “打架?”魏庆拍着宋宁的肩膀,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你这小鸡崽子样,喝了几天马奶,就能打架?” 砰—— 宋宁一拳打在了魏庆的鼻子上。 “不忍了,唧唧咋咋太聒噪了。” 魏庆愣住,所有人都愣住,就连路边行走的陌生人也愣住停下来看着他们。 视线从宋宁的拳头上,落在了魏庆的鼻子上。 就见,他的鼻血滋一下蹿了出来。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宋宁,唐丙中用胖手捂住了鼻子,喊道:“宋世安打人啦!” “打他!” 大家立刻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宋宁。 “你死定了。”卓勤冷笑。 蒲汉生吓的一头的汗,将宋宁往后推往后拉,冲着流鼻血的魏庆,道:“对、对不住,子慕他出门太久了,家里的规矩他忘记了。” “你、你别介意,我、我、我借你个帕子擦擦。” 魏庆用手擦了鼻血,一把扯过蒲汉生摔出去。 蒲汉生蹬蹬蹿了几步,摔在了地上。 魏庆指着宋宁怒道:“出去一趟果然长本事了。” 宋宁笑了笑。 大家立刻开始幸灾乐祸,唐丙中道:“魏庆,打、打他!打死这个卖国贼。” 马三通滋溜一下,蹿后面躲着去了。 秋意急往后让了让,没动。 老夫人说,如果真在外面遇着那些混账东西动起手来,她不要拦着护着……由着魏庆打死了更好,还顺手收拾了魏训昌。 如果被打残,抬回来养一养伤,过几日死了,不但能掩人耳目,魏训昌也得负责。 不但处理了宋宁、掩饰了宋世安的事,还顺道把魏训昌也弄倒台。 一箭三雕。 所以,秋意冷眼看着。 “子慕,快跑。”蒲汉生道。 但迟了,魏庆出手了,一拳头挥出去,大家就以为宋宁要被打,却不料魏庆倒飞了起来,砰一声被摔在了地上。 大家又是一懵。 魏庆也是惊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一拍地面反跳而起:“给我打!” 其他人一起围攻宋宁。 宋宁一对五。 “打、打、和你们拼了!”蒲汉生也加入了群殴。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间隙精彩的,不忘鼓掌。 都是混世惹人厌的二世祖,打死一个省一份口粮。 宋府在外面的婆子看见了,拔腿回家报信。 宋延徐正和宋老夫人聊宋宁出门的事,婆子由段妈妈领着进来。 “老夫人、老爷不好了,大爷在街上和魏二公子他们打起来了。” 宋老夫人压抑住喜色。 “你细细说说,大爷怎么样了?” 婆子就从前到后描述了一遍,宋延徐越听越冷,蹭一下站起来,道:“她先动的手?” “是,大爷先动的手。” “大爷打架可厉害了,虽说他们人多,可一点亏都没吃。魏公子被他骑在身下打。” 宋老夫人头皮发麻:“这个混账东西,一出门就打架。” “这都什么种啊,还把别人骑在身下打!” 她可是姑娘啊。 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是回来讨她命的吧?! “蒋波,你快带人去,别出事了。”宋延徐道。 蒋波应是,带着家里的小厮赶过去,但街上的纷争已经平息了,打架的七位爷们都不在了。 他问了街坊才知道,由五成兵马司的人直接送大理寺去了。 蒋波赶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唐太文看见了魏庆和自己的儿子也在,立刻想息事宁人。 可不知道,被谁一下子捅到了赵炽耳朵里。 话还没说几句,直接由羽林卫领进了宫内。 “谁告诉圣上的?”唐太文着急,要亲自去找魏训昌。 平时打架训斥一番就算了,可现在是国丧啊,这事就可大可小了。 “是齐王。”唐太文的幕僚道,“我去宫门口打听了,是齐王爷的侍卫阑风亲自进宫,告诉的计总管,还说一定要转告圣上。” 唐太文一拍大腿,就知道这事儿不好办了。 “王爷、王爷早就想一锅端我们了。” 齐王不结党,至少表面是这样。 所以齐王但凡出手都是奔着乱朝堂,越乱他越高兴。 乾清宫里,赵炽看着眼前一窝子七个人,抓起手里的端砚就砸在了地上:“现在是什么时间,你们没点数?” “国丧期间,举国哀悼,你们公然在街上斗殴?” “读书时先生如何教的?朕若不看在你们父亲的面上,斩了你们也合情合理。” 卓勤噗通一跪,捂着青紫的脸,哭着道:“圣上,是宋世安先动手的,我们也就是关心过去五个月他发生的事情。” “谁知道,我们刚问他几句,他就动手了。” 方瑞杰也跟着喊:“求圣上给我们做主。他说他功高,不是我们这几个能比的。” 赵炽本来就对宋世安不满,可奈何赵熠盯着的,他就准备把这事儿揭过去。 没想到,宋世安是越来越没谱了。 “宋世安,你有什么功劳?” “一回来就打架,你猖狂什么?” 宋宁正要说话,身后有脚步声进来,随即就听到赵熠吊儿郎当地道:“给圣上请安了。” 话落,就拂袍自顾自地坐下了。 “确实猖狂。”赵熠翘着腿,端了新上的茶,略略一吹,视线盯着一干年轻人,最后落在宋宁细细的脖子上。 “国丧期间聚众斗殴,直接砍了吧。” 117 三十庭杖(三更) “砍了?”赵炽惊到失态,“他们不过是一群孩子,闹的不像话罚了就是。” “砍头也太过了。” 这七个人,谁都不能砍。 赵熠悠悠喝茶,似笑非笑。 宋宁觉得他特别欠揍。 但却不敢和他对视,甚至头都不敢抬。 他太精明了,鬼知道多看几眼,他是不是就联想或者确认了什么。 要真识破了,就真的如他所愿,诛九族了。 她垂着头,暗暗啐了他一脸,不说话。 只要不把她单独提溜出来针对她,她就是个愚蠢的乖男孩宋世安。 赵炽见赵熠不说话,便道:“孩子不懂事,朕训几句罚禁闭三个月,再给父皇抄上本经书便行了。” 这话一说,其他六个人顿时松了口气。 至少能保住脑袋。 “禁闭没意思,他们对父皇不敬,不如送去守三年皇陵吧。” “啊?”魏庆没忍住,惊恐地去看赵熠,“王爷,这……这不是合适吧?” 三年啊? 谁能熬得住,还不如直接砍他呢。 赵熠看着他:“给我父皇守皇陵不合适?” “你要不合适,就换你祖父。” 魏庆不敢说话了,跪着。 “云台,你不许胡闹。”赵炽低声道,“让他们守什么皇陵,回头出事了,朕如何和几位大人交代。” 不管魏训昌和宋延徐和不和,但他们对他都是忠心的。 “那你说吧。”赵熠道,“总之,他们在国丧期间聚众斗殴,让我很生气,很寒心。我父皇去世了,为国为民的操劳,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居然还逍遥快活。” “我就想把他们都填坑了。” 你生气,你寒心?赵炽想把茶盅丢赵熠脸上。父皇去世,你多看一眼没有?你自己回家后吃肉喝酒没有? 你娘宫殿里香气都熏出宫了,他还听到了她在哼曲儿。 这世上,就你们母子最没良心了。 就这样,还有脸说自己生气。 不如直接说小题大做,借事生事。 “这样,罚他们去太祖庙里禁闭三日,抄经书一部,烧于父皇灵前。” “几位大人和侯爷等,各罚三月俸禄。” 大家都跟着应是领罚。 宋宁不太满意,她想回宋府抄经书。 只要回宋府,宋延徐一定能找到人帮她抄的。 “不行,难消我心头之怒。”赵熠放了茶盅,咯噔一声。 宋宁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可都是天之骄子们,谁的爹都了不得,他们就是大周青年的模范。模范们犯错岂能随意带过去,这示范可不好。” “在禁闭三日抄经书一部外加庭杖三十吧。” 这话一落,七个人齐齐抬头看向赵熠。 连宋宁自己都觉得他们此刻是一根藤上的七个瓜,即将要经历风吹雨打。 赵熠冲着宋宁一挑眉,似笑非笑对赵炽道:“圣上,莫不是连这个要都护着?” “罚一罚立规矩,将来他们可又都是人才,长大了可以继续给您效力。” 宋宁磨牙。 “小宋大人不满意?”赵熠好整以暇地道,“不然,你再多三十?我可听说,你一对五群殴一点没吃亏啊。” “瞧瞧这几个人被你打的。” 宋宁问候了他的先辈们,面上笑盈盈地道:“我就一个人,哪能打得过他们。” “他们脸上的伤,都是自己打自己的。” 魏庆猛一抬头冲着宋宁道:“分明就是你打的。” “闭嘴,你是不是傻?”宋宁指着他。 魏庆憋着气,恶狠狠地收回自己的话。 赵熠笑了,问宋宁:“宋状元以前见着魏庆像老鼠见到狗,现在怎么你也成狗了,不怕他还能互咬了?” 这要是在阆中,她就扑上打他了。 魏庆垂着头不敢说话,是狗,赵熠说他是狗,他就是狗。 “认识了一位高人,教了我一些拳脚。”宋宁道,“也才知道,为何他们那么强壮,实在是每日吃肉喝酒习武骑马,能强壮体魄。” 赵熠哈一声,摆了摆手:“那打你庭杖的时候你一定能扛得住。” “圣上,打吧!” 赵炽没反对,打一顿让这些纨绔子弟吃点苦头也挺好的。 “计春,你亲自去安排。” 计春是赵炽身边的大总管。 七个人一阵哀嚎。 “圣上饶命啊,三十庭杖,我们熬不住啊。” 方瑞杰哭了。 卓勤也娇滴滴地抹眼泪。 “我怕!”蒲汉生眼巴巴地看着宋宁,宋宁道,“别怕,忍一忍就过去了。” 七个人被拖出去,一字排开。 赵熠亲自监督。 霹雳啪嗒棍子跟落雨似的。 “棍子给我。”赵熠走到宋宁身边,“我来试试吃肉喝马奶人的屁股,是不是更加结实点。” 宋宁正龇牙咧嘴的忍着疼,闻言一骨碌撑着屁股坐起来:“王爷,不劳驾您动手,我屁股再结实,现在也开花了。” “您歇着,负责观赏我们的丑态就行。” 赵熠盯着她的脸:“一些日子不见,小宋大人不但屁股结实了,口齿也伶俐了啊。” “像极了你的妹妹。” 宋宁哀求道:“王爷,我听说您和我妹妹的过节了,这样,您找到她,找出来我帮您报仇。” “怎么打都行。您别嫉恨我啊,我就和她长的像而已。” “我多无辜啊。” 赵熠捏住他的脸,冷冷地道:“不,是你九族都很讨厌。” “云台。”赵炽真怕他亲自动手把宋宁打死了,“你来,我和你有话说。” 又对计春道:“速速打完,送太祖庙里去,记得太医跟着一起。” 计春应是。 赵熠甩开宋宁下巴,负手走了。 宋宁松了口气,她现在必须忍啊。 忍! 三十庭杖,有水平内涵的打下来,宋宁就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可却能肯定,只伤着她的表皮了。 这水平力道,不知下了多少的功夫。 “走吧,各位爷。”计春道。 宋宁哎呦哎呦地扶着凳子起来,蒲汉生抱着她,哇一下哭了起来:“子慕,我好疼啊。” “没事没事,一会儿擦点药膏就行了。” 魏庆一手扶屁股,一手指着宋宁,恶狠狠地道:“宋世安,小爷和你没完。” “别急,”宋宁盯着他,“一会儿去了庙里,小爷让你接着找牙。” 魏庆挥拳头过来。 “哎呦哎呦,我的几位爷,这什么时候了,顾着屁股不行吗,还有力气吵嘴吗?”计春问道。 七个人互相搀扶的往外走。 刚走了几步,七位家长来了。 “父亲!”方瑞杰嗷一下哭了,方旭心疼地看着自己儿子,可当着许多人的面又不好上来慰问。 魏训昌训斥孙子:“这就是胡闹的下场,圣上罚的还是轻的了。去了庙里好好思过抄诵经书,不得再乱来。” “孙儿记住了。”魏训昌不敢造次,乖巧应是。 魏训昌狠狠盯向宋宁:“小宋大人好本事,居然能一打五。” “魏大人也好本事,您不是跪足三天的吗?”宋宁道。 她忌惮赵熠就算了,难道还怕魏训昌? 反正得罪了,有宋延徐挡着。 “你、一点家教都没有。”魏训昌道。 方旭和唐太文也附和。 “几位大人说的话我倒难懂了。我儿一对五,难道是我儿的错?”宋延徐道,“他若想打架,便该找足了帮手,反倒是你们人手如此多。” “谁蓄意欺负谁,一目了然。” 宋宁站在宋延徐这边:“是的,父亲。他们欺负我。” 说完开始哭。 宋延徐头疼不已,那五个孩子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五个人打宋宁一个,都打输了。 活该被打。 “好好思过,稍后我让秋意去照顾你。”宋延徐道,“不要和没规矩的人计较。” 宋宁应是,拉着宋延徐的借了两步:“宋大人,我帮您收拾政敌的儿子,如何?” 宋延徐眼皮子一跳:“你别胡来。” “您不用心疼我,可您政敌心疼儿子孙子,这么一闹,他们无心朝堂可不就便宜您了。”宋宁道。 宋延徐目光闪烁。 “这么定了,记得加钱啊。”宋宁道。 宋延徐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摆什么心情,是希望宋宁赢还是希望魏庆等人赢。 他立场都开始模糊了。 “总之,你不许胡闹。”他拂袖走了。 剩下几位大人指着宋宁进行了无声的指责,只有汉南侯拍了拍宋宁和蒲汉生的肩膀,压着声道:“今儿这架打的有点意思,等庙里出来,我请你们吃顿好的。” “爹,你不怪我?”蒲汉生惊喜不已。 汉南侯道:“怪你打架输了丢人。打不过还和别人打,这是蠢货的行为。” 蒲汉生一边喊疼一边笑了。 “快去吧,瞧着能走路屁股没事,晚上我找人给你们送吃的去。” 蒲汉生应是。 一行人由几个羽林卫领着往宫外去。 “说起来,你今天打架厉害的不得了。你真在外面遇到高人教你拳脚了?”蒲汉生好奇地道。 “嗯,一位高人,每天让我习武跳高。我现在虽不敢拳脚如何利索,但打这几个窝囊废,绰绰有余。” 魏庆听到了,回头指着她:“宋世安,你再给老子嚣张?!” 宋宁指着他:“喊声祖宗,爷就摸着你的狗头,给你一个慈祥的笑。” 魏庆被其他几个人拉着了。 “还在宫里不要再闹了,有什么事晚上咱们再说。” ------题外话------ 早早早!!!!没有月票也木有关系的,我觉得我们可厉害了,毕竟才上架二十天,字数也才这么点。 能扛能打,赞赞赞。 不过明天早上记得投保底月票呀,过了这个点是不是就没有双倍了。 么么哒!!! 118 太祖庙中(一更) 走了两刻钟,他们到了皇城外东面琴山脚下。 脚下有个庙,庙门不大,但庙却透着气派和恢弘。 “这是皇家内庙吗?”宋宁问蒲汉生。 蒲汉生点头:“以前是,现在不算了。因为先帝崇道教。这里萧落后就对外迎香客,得些香火钱。” 宋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难怪马三通之流能够横行世上骗吃骗喝。 “几位公子爷,里面请。” 內侍引他们进去,随即庙里出来两位和尚,穿着青灰的长褂。前面的六十岁左右,胖敦敦的身材,看上去很和气,他和众人行礼,道:“老衲是庙中住持,几位公子唤老衲明觉便可。” 又指着旁边十二三岁,瘦瘦小小的和尚:“这位是空心,这几日由他来负责几位的食宿。” “阿弥陀佛!”空心给大家行礼,“七位施主随小僧来。” 魏庆一改嚣张,规规矩矩的行礼。 其他人也跟着行礼,跟在空心后面往后面的禅房去。 “明觉,就刚才的住持。”蒲汉生拢着声音和宋宁道,“他可是郡王。” 宋宁很惊讶。 “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明觉大师、算是新帝的堂叔。” 明觉的身份,让宋宁觉得这里瞬间高大了很多。 她打量着庙宇。庙其实不大,就前面一间宝殿,里面供着几尊菩萨,绕过宝殿,后院里是一排的禅房,粗粗一看,有二十几间。 十几个十多岁的小和尚、四个香客,在院子里盘腿坐着,一边晒太阳一边听课,讲课的是一位五十左右的瘦瘦的和尚。 宋宁他们七个人过来,那些个小和尚们纷纷好奇地看着他们。 宋宁倒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坐在院子里讲课的。 那三位男香客一位女香客也是听的极其认真。 大和尚咳嗽一声,朝着他们好奇打量的小和尚们憋住笑,窃窃私语地继续听课。 “那个小的,看见没有,在打瞌睡。”蒲汉生指着最后面一位,圆溜溜的脑袋,胖乎乎的小和尚,正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年纪很小。 蒲汉生哈哈一笑,忽然一跺脚大喝一声:“醒!”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 小和尚被惊的噗通摔地上了。 蒲汉生哈哈笑了起来,觉得特别有趣。 别的几个小和尚也被他吓着,可又迅速被那摔在地上的小和尚逗乐了,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老和尚接着咳嗽,示意他们安静。 “是不是很好玩?”蒲汉生嘿嘿的笑。 宋宁莫名想到了窦骅,两混世魔王一起,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按他们的脚程,不知年前能不能到。 还有她娘和鲁苗苗以及啸天。 还是早点让宋世安死一死比较好,她拿钱走人,找地儿过逍遥日子去。 “我和你不太熟。”宋宁将蒲汉生推开,“您老屁股不疼吗?” 蒲汉生蹙眉,小声道:“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觉得有歧义呢?” “兔儿爷,当然屁股疼。”魏庆道。 蒲汉生脖子一缩。 “这么会说话,你多说点呢。”宋宁揪住魏庆的衣领,拍了拍他的脸,“就你这样式的,在小爷面前横?” “你带没带脑子?!” 魏庆挥拳去打宋宁。 宋宁过肩摔完他,摁着一顿拳头。 没人敢上来帮忙,就听着魏庆鬼哭狼嚎。 “宋世安,我、我和你没忘。”魏庆捂着猪头似的脸,“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宋宁踢了他一脚。 忽然觉得做宋世安比做宋世宁舒服多了。 “滚!”宋宁白了魏庆一眼,接着跟着空心走了。 魏庆坐在地上擦鼻血,唐丙中低声道:“你现在别惹他了,又、又打不过。” “我怕他?我死了都不会怕。”魏庆起来拍着灰,恶狠狠盯着宋宁,“我和他不共戴天。” 庙门口,赵熠眯了眯眼睛嫌弃地和阑风道:“喝了马奶就这么横?宋世安以前也是这样?” “只听说常常闹笑话,横的话,应该不横。”阑风道。 以前的宋世安吃喝嫖、活的很浑。 别的应该还好。 怪只怪,他们以前没有在意过宋世安。 早知道有今天,他们怎么也多看几眼,好有个对比。 “走!”赵熠道。 阑风跟在后面,问道:“爷,您这是要接着监视吗?” “打了屁股不得上药吗?”赵熠道,“看看去。” 阑风眼睛一瞪,嘴角抽了几抽,垂着头不太想接这茬话。 他们爷现在似乎不大讲究了? 宋宁和蒲汉生打闹着到后院时,就剩下两间靠茅房的房间,宋宁选了中间,茅房隔壁的留给了蒲汉生。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都会让贤。” 宋宁白他一眼:“我为什么让贤却不让你,还不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好好反省!” 说着关了门。 蒲汉生站在门口摸鼻子。 为什么他反省,这什么道理? 门一关,宋宁就叽里咕噜的把赵熠先烈都骂了一遍。 “这孙子,要不是他作妖,圣上肯定不会庭杖。” 宋宁摸着屁股,虽说没那么疼,可到底还是疼。 她屁股嫩,表皮都破了。 她坐不住只能趴在炕上哼哼。 隔壁,也是哼哼声不断。 方才大家都强撑面子,现在各人的门一关,估计都得疼的掉眼泪。 宋宁闭着一只眼,打量着客房。庙里的客房果然不同,房间里冷冰冰的不说,还灰扑扑的冷色调什么都没有。 她闭上另一只眼,准备一边睡觉一边等马三通和秋意,门被推开了,空心道:“宋施主,小僧来给您上药。” “什么?”宋宁睁开眼看着空心。 空心吓了一跳,拿着药瓶站在门口,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僧给、给您上药。” 宋宁狐疑,撑着起来拂开空心朝外面看了看,又拿过空心的手里的药瓶,就笑着问道:“别几位公子都上过药了?” 这药瓶材质高级,颜色明艳,明显不是庙里的。 “给您上完了就过去。” 空心目光微闪。 “来!”宋宁一把将空心扯进来,砰一下关了门。 随即耳尖就听到窗户根上有脚步声,贴上来偷听。 还好没上屋顶。 还没想完,屋顶上传来脚踩瓦片的咔哒声。 宋宁用脚趾头也猜到了,窗口屋顶都是谁了。 赵熠现在已结堕落到这个地步,连人给屁股上药,他都要偷看。 “那麻烦您了。”宋宁冲着空心一笑,握紧了他的手,搓了搓,空心脸色大变,一瞬间苍白失了血色,“施……施主?” 这施主摸他的手。 他师父说见着姑娘家不要乱看。那些年纪大些来上香的妇人们也不要乱看,懂得保护自己。 可师父没说,男人也要警惕啊。 “来吧。”宋世安盯着空心的眼睛,牵着他往炕去。 走了两步,空心就朝地上蹲,快哭了:“要、要不,您您自己来?” 宋宁冷笑着拖他。 空心哇一下哭了起来。 宋宁拍了拍屁股,道:“何至于这么害怕,你不是主动要给我上药的吗?” 空心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宋宁喊着:“别走啊,不是帮我抹药的吗?” 说着嘀嘀咕咕,掀起自己的半片衣服,冲着隔壁喊:“蒲汉生,来给小爷上药。” “疼死我了。” 蒲汉生在隔壁,门都没开:“滚犊子!” 宋宁骂骂咧咧趴着又不动了。 屋顶上瓦片又咔哒一声,随即没声了。 她松了口气,也不知赵熠信没信。 要真没信,她刚才真打算牺牲一下自我了。 头和屁股相比,头重要。 庙门口,赵熠恶心了半天,怒气冲天地上了马,阑风道:“爷,这可真是宋世安了。” “宋姑娘就算再不修边幅,也不至于……” “她到底是个女子嘛。” 赵熠没有反对,认同阑风的话。 “这宋世安,真是越看越讨厌!”他拍马而去。 阑风也暗暗松了口气。宋宁不来救鲁青青一家子,甚至连她的人都找不到了。 不知道是躲哪里去了,还是出事了。 秋意和马三通来的很快,一推开门马三通就道:“打屁股了?我瞧瞧!” 宋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咱们不是朋友,你来干什么?” “我们都认识十四年了,贫道也苦等了你十四年。这付出的情感眼见就要有回报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马三通一屁股坐在炕上不走了。 宋宁冷笑一声:“一会儿我还要打架,你躲不躲?” 马三通撇了撇嘴:“怎么会,我、我肯定要帮你一起打的。” 宋宁白他一眼:“出去吧,我上药了。” 马三通委屈巴巴地出去了。 “大爷,奴婢给您上药。”秋意将自己带来的药拿出来,宋宁指了指自己手里的药,“用这个,方才庙里拿来的。” 她宁愿相信赵熠的药,也不相信秋意的药。 秋意目光闪烁,换了药瓶,给宋宁抹了药。 “疼吗?”秋意问道。 宋宁嗯了一声,问道:“我听了几次宋元时这个名字,他是谁?” 秋意顿了顿。道:“其实、其实元时公子是老爷当年捡回来的。” “捡他回来的时候,他才八岁,听说很聪明,教什么会什么,读什么记得什么。” “老爷收他做养子,给他取了名字。还让他答应,留在大爷身边三十年。” “三十年后天高海阔绝不拦着他。” 秋意给宋宁取了热水,帮她泡茶:“元时公子和大爷一起去和谈的,大爷失踪后,他一直想办法在找。” “前几天老爷写信让他回来了。” 宋宁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他们在取笑宋世安的状元郎……难道宋元时是代笔?” “奴婢不知道。”秋意垂眸道。 八九不离十了。 “行吧,我躺会儿。”宋宁不想聊了,秋意却将自己带来的包袱铺开,望着宋宁道,“大爷,您什么时候开始抄佛经?” 哪壶不开提哪壶,宋宁当没听见。 秋意正要说话,忽然门外传来喧哗声,有人喊着道:“我的钱就在你们这里丢的,不是你们你们和尚偷的还能有谁?” 119 丢失财物(二更) 宋宁出来看热闹。 魏庆几个人都在,连着蒲汉生都开门出来站在她边上一起朝院子里看。 院中,站着庙里所有的大小和尚们,此刻每人面上都是愤愤不平,揣着怒意。 吵着的,是一位身材微胖,穿着鸦青色长褂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指着和尚们骂道:“这些金银玉器,都是客人和我定制,我来送货的。” “价值上万两。” “现在在你们庙里丢掉了,我不找你们找谁?” “更何况,昨天我住进来的时候,你们来给我送水的小和尚,亲眼看到了我包袱里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是你偷了的。” 胖胖的男人说着说着,就无力地嚎了起来:“这都是我的命根子,想要是丢了,我就直接割脖子算了。” “施主莫急,既然东西丢了,又是如此贵重之物,我们肯定会帮您一起找的。”明觉主持道,“老衲已经让弟子去报官了,稍后官衙的人就会来,事情一定会查的明明白白。” 马三通不知何时走到宋宁边上,低声道:“就没一会儿的时间,他在院子里听大和尚讲课,听完回房里,就丢了。” 宋宁记得这个人,她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和另外三位香客一起,坐在最后面听课。 而且,她进这条连座的院子时,一路过来,除了他们七个人的门是开着的,其他所有的门都是关上的。 “施主您贵姓?”明觉问丢东西的男人, 丢东西的中年男人回道:“我叫张润田。” “张施主您莫急,待官衙人来了,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张润田指着空心小和尚:“这院子里没有人知道我带了钱,除了他。” “昨天晚上,他进来给我送茶,看见我在点算物件。” “一直到中午,我都没离开过房间,就下午他喊我去听了三刻钟的课,回来我的东西就没了。不是他还能有谁。”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空心的身上。 “我没有。”空心吓了一跳,给明觉跪下来,“师父,徒儿没有拿张施主的东西。” 张润田问他:“那你昨天看到我的东西没有?” 空心点头:“我送水进来,确实看到您在点算物件。” “但、但我没有碰过您的东西,我对佛祖发誓。” 空心年纪不大,这么一吓,顿时眼里汪汪。 “你、确实没有?”明觉问空心。 空心双手合十,回道:“回师父,徒儿没有。” 明觉颔首让他起来,又对张润田道:“张施主,还是等官衙的人来吧。” 忽然,另外一个身材高大年纪在三十左右、佩戴着长剑的男子道:“下午我们都在听课,小和尚们也差不多都在。” “也就这几个人来的时候,明觉方丈和空心小师傅才离开去接引的。” “大家都没有偷东西的时间啊。” 说话的这位也是四位香客之一。 剩下的两位香客,一位是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虽有了年纪,但看人时目光清明,显得很精神。另外一位则是位身材瘦高的老者,穿着单件的黑色长袍。他的腿是瘸的,右手拄着一根竹竿,听大家说话时间久了站不住,就半靠在墙上。 “没错。”老妇人余光也瞥了一下宋宁他们七个人,“就这七个孩子吵吵嚷嚷进来的时候东西丢的。” 她这话一出,本来看热闹的魏庆和方瑞杰五个人,顿时大怒。 “你说什么,我们偷他的东西?”魏庆简直被气笑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五个人的爹是谁?” “就他那一万两的东西,放我们面前,我们也瞧不上。” “至于其他两个人我就不知道了,尤其那个卖国贼。” 他话落,就听一道声音讥讽地道:“魏公子你爹月俸八十石米吧,一万两他得存十年,你就看不上了?” 魏庆气的屁股上的伤口都裂了,他猛然一转头指着宋宁:“宋世安,你和小爷杠上了是不是?” “谁可以挑事!”宋宁道。 “小爷打死你。”魏庆要来打宋宁。 唐丙中和卓勤抱着他劝。 明觉一个头两个大,就算是个出家人也是一肚子的火,他道:“两位施主,事情已然很乱,您二位就不要添乱了。” “他偷的,他还是卖国贼,肯定是他。”魏庆指着宋宁,“明觉主持,把她抓起来。” 大家的视线刷一下落在宋宁身上。 马三通滋滋溜溜往后退。 “他来庙里居然还带着道士,她分明就不安好心。”方瑞杰道。 马三通无声地把自己佛尘揪着往裤管里扎。 宋宁没眼看,低声道:“你裤子太紧了,塞进去不雅。” “又没有大姑娘小媳妇,有什么不雅的。” 宋宁瞥他一眼。 马三通又把佛尘从裤管里拽出来:“忘了你是。” 宋宁将他推开,抬手指着魏庆:“没有证据,少说废话。” 马三通凑上,在她耳边道:“你比魏庆还像膏梁纨绔横行乡里。”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宋宁挥手。 马三通退下。 “宋施主。”明觉道,“您稍安,稍安!” 魏庆跳起来,指着宋宁:“就她偷的,搜她。” “就是,我们作证。” 其他四个人附和。 “四位公子,确实看到了?”张润田激动地问道。 四个人一直点头。 决定让宋宁百口莫辩。 “也只有他们能有时间偷。”方才说话的那位佩剑男子道。 “宋施主?”明觉看向宋宁。 空心举手,道:“我、我作证,他一直没有离开过房间……他根本没时间。” 张润田又恶狠狠地瞪着空心:“那就是你偷的。” “我没有。”空心摇头。 魏庆正指着宋宁要说话,宋宁抬手打断众人的话,道:“东西就在我们进来的那段时间內丢的?” “是!”张润田道,“下午课从未时正到未时三刻。两刻的时候你们进来的,没一会儿就结束了,我们回房检查的时候,包袱就没有了。” 宋宁颔首,点头道:“您是哪里来,为何独自一人带这么多贵重物品来京城?” 张润田道:“我是保定府人。我家做了三代玉器首饰的买卖,到我这里买卖大不如从前。” “上个月,我接到了一笔订单,对方预付了我三千两,让我做三个蝠头、两个鬼面、两个貔貅的和田玉腰佩。” “还另外打三支金钗,两对玉篦子。” “加上那三千两我借钱垫付了七千两。” “你们要不信,就看我的账本,我记得清清楚楚,半点没有掺假撒谎。” 宋宁接过他的账本翻看了一遍,又还给他,道:“你和你的雇主约在此处交接吗?” “不是,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十月十五,也就是后天在天香茶楼见面,他把尾款给我。” 宋宁微微点头:“那你为什么今天就来了?” “我一个朋友前天中午的马车正好来京城,顺路车,我就搭他的车来了,昨天下午到了以后就找了这里。原本想这里是皇城根下,肯定安全啊。” “没想到,东西丢了。”他一拍大腿,抱头蹲在地上,崩溃地哭了。 宋宁视线在所有人面上扫过一圈,若有所思。 魏庆道:“钱真是你偷的吧,装模作样的问一通,再把钱拿出来?” 宋宁寻着乐子了,盯着魏庆:“咱们来赌个命怎么样?” “东西不是我拿的你很清楚。不如咱们两个比赛,看谁先把钱贼人找到。” “输了的人,立刻死!” “敢不敢?” 魏庆张大了嘴巴,被宋宁的话给怔住了,他指着宋宁道:“你、你、小爷还怕你不成!” “赌就赌。” 唐丙中扯住魏庆道:“你糊涂了,和他赌命干什么?” “我爹说,查案的要诀,得有线索,有把握才能开堂下手。你这什么都不知道就和他赌,这不是傻了吗?” 魏庆一想也对,指着宋宁道:“不赌命,小爷的命金贵的很。” 宋宁颔首:“那么赌别的。谁输了,就在玄武大道上磕一百个响头,喊对方一百声祖父。” “赌就赌!”魏庆道。 宋宁打了个响指,和众人道:“请大家作证,我和魏庆打赌,谁赢了谁就是对方的祖父。” 没人敢应她。 这几个混世魔王每一个都家世显赫,谁敢监督他们打赌? 和尚也不敢。 秋意一脸无语,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以前大家私下里说宋世安浑,只知道吃喝玩乐,要不是宋元时护着帮着,早就丢尽了宋府的脸。 可现在来看,宋宁的比宋世安更浑。 她就没有见过,有哪个小姐像宋宁一样。 老爷担心她被人发现拆穿的事根本不会发生了,谁能想得到,这其实是他们家小姐? 惹事生事还横。 “好!”蒲汉生应,“我作证!” 马三通上来拉着她,低声道:“你这赌打的累啊,一百个头磕了,多疼啊。” “我不会输,再说我可以提前死啊。” 马三通眼睛一亮,竖起个大拇指:“无耻!” “彼此彼此。” 120 其中蹊跷(三更) “大爷,您这样就是胡闹啊。”秋意实在是无语,“老爷和老夫人说,让您一定低调行事。” 宋宁道:“我不惹事,怎么能勾着魏庆打死我呢?” 秋意一愣。 她没想到宋宁居然猜到了老夫人的心思。 顿时尴尬的说不话。 “空心小和尚多可怜啊,他要是被冤枉了我心里可过不去。”宋宁拂了袖子,不再理会秋意。 反正她得死,怎么也得死前给宋延徐留点不痛快。 原主宋世宁的一辈子,就是被他毁掉了。 更何况,三十庭杖之的大仇她还没报。 低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宋世安,你可别怂。”魏庆指着宋宁。 宋宁颔首:“你也别怂。” “成!”魏庆道,“子时以前,咱们把偷东西的人找出来。”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唐丙中道:“这什么都不知道,你能抓到人?” “你没听主持大师说吗,今天庙里进出的所有人都在这里。就这么多人的人,咱们挨个的查。”魏庆说着,对来给自己送药的常随道,“回家找人来帮忙。” 唐丙中看了一眼宋宁,想了想也对自己的常随道:“你去找老爷,让他遣两个捕快来帮忙。” 两个小厮去找帮手。 “你们怎么还能请人帮忙呢?”蒲汉生道。 “又没说不可以,你们也请啊!”魏庆怒道。 蒲汉生呸了一口。等呸完了发现他今天胆肥了不少,居然敢呸魏庆了。 魏庆一吆喝,喊明觉主持:“让所有人回到自己房间里去,没有命令,谁都不许出来走动。” 明觉主持应是。 魏庆先下手为强,得意地看了一眼宋宁,带着人走了。 四位香客也各自回到自己房里。 院子里一瞬只剩下宋宁四个人。 大眼瞪小眼。 “他不傻唉,”马三通一脸惊喜,“居然让所有人回房,那下一步,他是不是准备搜查房间?” 蒲汉生白了他一眼,道:“马道长,这不是明白的事吗?” “你怎么能和得道的道士这么说话呢?”马三通很不满意蒲汉生语调。 蒲汉生道:“那你赔我威风将军。” 马三通顿时偃旗息鼓,大度道:“我不和你计较。” 蒲汉生哼了一声。 “大爷,要不我也回家找人来?”秋意语气里的不屑和愤怒实在是遮掩不住了。 看你怎么办。 你给魏庆磕头就磕头了,可让老爷和宋府成为别人的笑柄就不行。 “不用。”宋宁搭着马三通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破案可不是人多就可以的。” 秋意道:“他不可以,您可以?” 宋宁没理她,停在讲课的地方了,目光四处一扫,落在纵排的客房这边。从这里往客房那边愁着,并不是左右角度都能看得清楚。 她凭借记忆在张润田下午听课的地方坐下来。 张润田的位置应该是他特意挑选的,坐在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他的客房的房门。 只要有人推门进去,他就能看得见。 “能看见。”蒲汉生也冲那边瞧着,“那东西会不会不是听课的时候丢的呢?” 宋宁道:“这么多钱,他说的不像假话。” “难道有小偷进来,从屋顶翻进去的?”蒲汉生道。 宋宁就想到了蹲屋顶上偷看她屁股上药的贼人。 “去房间看看。”宋宁去敲张润田的门,张润田在房里应了一声,宋宁推开门,就看到张润田正弓着腰在扒拉炕下散热的砖头。 整个炕底的砖头,都被他掏了一半出来了。 弄的一屋子的灰尘。 “你这是干什么?”宋宁走过去,张润田头也不抬地道,“我再找找,不定掉炕里去了呢。” 蒲汉生道:“炕好好的又没长嘴,怎么可能掉里面去?” 宋宁打量着这间客房。和她那边没什么区别,一张炕,炕尾有个放被子和衣服的炕上柜,中间一方桌子两个圆凳,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 屋顶的瓦片是好的,椽条也密匝的很,偷窥还差不多,想从屋顶进来几乎不可能。 房间里的窗户,只要一个极小的。张润田谨慎,窗户的插销是插着的。 “您的包袱原本放在哪里的?”宋宁问道。 张润田爬上炕,打开柜子最下面里面的一个柜子:“放在这里的,上面盖着我的衣服。” “我一回到房里,就发现柜子是开着的。” “衣服放的好好的,就我的包袱没有了。” 宋宁伸手比划了一下,发现不上炕的话,是碰不到最里面的柜子,就算是胳膊长的人也不行。 “你回来的时候,炕上有没有乱?” 张润田摇头:“没有,我被子整整齐齐的放着。” “别的柜子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张润田道:“别的都是关着的,就这个是开着的。” “那就是直奔主题了。”马三通插话道。 宋宁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 马三通一愣,琢磨着她方才那个眼神所包含的丰富的意思,想了想半天没懂。 “你家几代人都是做珠宝玉器买卖的吗?”宋宁站在桌边,想坐,可屁股疼。 张润田还没说话,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魏琴和唐丙中请来的靠山以及负责这边区域安全的北城兵马司的人也来了。 嘈嘈杂杂几十个人。 “我的娘啊,来了这么多人。”蒲汉生一副完蛋了,他们要输了的表情,“子慕,咱们真要去找人来帮忙了。” 秋意急的面红耳赤,喊道:“大爷?” “您在这里聊天还能聊出什么结果来?” “您去找东西啊。” 宋宁摆了摆手:“稍安勿躁,他们人多,东西让他们找。” “你也别急,我和魏庆的想法一样,如果东西真的是庙里的人偷的,那么不就不离十,东西还在庙里。” 张润田眼睛一亮:“果真?” “嗯。”宋宁道,“我们接着说话。你家祖辈都是做金银玉器的吗?” 张润田点头:“是。不过到我这辈不行了。其实……其实也不是我不行,是我父亲好赌又不做事。” “把家业都败光了。传到我手里,就只有一个空架子了。” “这单子就是我最后一次的机会,收了尾款我能挣上八百两,有这钱我就算有了周转的钱了。”张润田一脸发愁,“要是东西丢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真能找到吗?我也去找找。”张润田急的很,根本没心思和宋宁聊天,“你也快去找啊,你不还和别人打赌了吗?” “你们这些富贵窝里长大的孩子,真是一点不知愁滋味啊。” “给人磕头喊祖父是好玩的吗?” 说着,他出了门,也要去找他的财物。 房间里,六双眼睛看着宋宁。 “找不找?”蒲汉生也的两头转,“一会儿磕头你可别哭啊。” “他们这么多人,只要东西在,一会儿就肯定能找得到了。” 秋意跺脚道:“大爷,你不去找,我去了!” 她说着,走了。 宋宁边走边道:“各人发挥自己的特长和优势,他们人多,体力活交给他们了。” “我们人少,动脑子的事就归我们了。” 蒲汉生嘴角抖了抖,低声道:“这一趟西北之行,你可真的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是不是变的特幽默自信有风度?” 蒲汉生摇头:“变的特能吹牛。还不带变脸色。” 宋宁白他一眼,秋意跑过来了,一脸着急带着怒意:“大爷,他们找到东西了!” “找到了?”宋宁一脸惊喜,“这么快,这也太迅速了。” 秋意怒道:“您到底听懂没有,他们找到东西了,您要输了!” “去看看。”宋宁走在前面,三个人一脸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前面的宝殿里,聚了很多人,张润田一边哭一边给魏庆磕头道谢。 “谢什么,我说我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魏庆得意洋洋地道。 “是,是。魏公子实在是太聪明了,这才一盏茶的时间就找到我的财物了,还一个没少,真的是包公在世。” 魏庆笑着,余光一瞥落在宋宁身上。 “宋世安,你可要输了!”魏庆道。 “是啊是啊。”宋宁给张润田恭喜,又问魏庆,“东西哪里找到的?” 魏庆指着大佛宝座的后面:“在宝座后面,塞缝里了,要不是我的人精明,根本找不到。” 佛台足有宋宁的肩膀高,她站在刚才被人拖过来架高的木阶梯上。 魏庆说的那个能塞包袱进去的缝隙,离这边的距离不近,像她这样的臂长要塞的话,得爬上佛台。 她比划着,爬上去了。 “你得意什么啊。”蒲汉生指着魏庆,“找到东西有什么用,你找人啊。” “东西谁偷的?!” 魏庆信心十足,大声道:“东西找到了,还怕找不到人?” 他一回头对大理寺和兵马司的两位负责官员道:“按规矩,咱是不是得把嫌疑人分开来,一个一个审问?” “是。”兵马司的廖耿回道,“魏公子您一边看着就行,我们来办。” 庙里一共有二十一和尚,四个香客,加上下午送来的七位公子,先粗略排查一遍,简单。 “办事吧。”魏庆道。 廖耿应是,对庙里所有人道:“所有人都到后院去,不许说话不许交流,一个一个回话。”又和明觉道,“找两个房间给我们用。” 明觉当然配合,亲自去安排。 “你们、还有你们都要查。”魏庆指着宋宁又对剩下的所有香客道,“都到后院去。” 大家都朝后院去。 宋宁站在佛台上没有动。 “宋世安,你站在干什么,想立地成佛还是怎么着?”魏庆道,“我告诉你,你要现在认输,我看你可怜的份上,让你少磕三个头。” 宋宁看也不看他,挥手道:“滚去磨你的额头,小爷要听脆声儿的。” ------题外话------ 大家节日快乐!!!! 记得保底月票啊。 么么哒。 121 有关系的(一更) “你就等死吧。”魏庆啐了一口,从后门出去。 宋宁蹲了下来,冲着蒲汉生招招手:“你来试试。” “子慕,你脑子真喝马奶喝坏了吧,”蒲汉生站在木制的台阶上挥手臂,“太远了。” 宋宁抓着他的手臂,来够佛像底座。 “疼疼疼,”蒲汉生喊着道,“我的肋骨都被硌断了。” 马三通生怕喊他来试试,滋溜要跑,宋宁指着他道:“就你那鞋拔子身材,你担忧未免太多了点。” “谁、谁鞋拔子?”马三通咕哝着。 宋宁站在佛台上想下来。 但她屁股疼,又不敢跳,就拉着蒲汉生的胳膊想挪下来,可挪也得屁股着地,她疼。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上去。”蒲汉生一脸的不解,“你咬咬牙,跳下来吧。” 宋宁蹲在上面若有所思。 “马三通,别光想钱不干活,来扶小爷。”宋宁喊马三通。 马三通不情不愿地搭着手,将宋宁从佛台弄下来。 后面的院子吵吵嚷嚷的。 宋宁一去,大家都统一露出同情的目光。 物件儿找到了,一个没少,张润田就不怕了,抱着包袱看热闹:“小宋大人,要不、你趁机逃走?” “回家后,让你父亲给你处理这件事。” 另外一位佩刀的香客也道:“我看也是。他东西都找到了,人很快就能找到了。” “刚才我可听到了,在拍桌子审呢。” 宋宁冲着房间里看了看,发现廖耿正在审小和尚们。 “空心呢?。”宋宁没看到空心小和尚。 张润田道:“在另外一个房间呢,魏公子亲自审着呢。” “只有他知道我包袱里有值钱的物件。” 宋宁颔首,问道:“说起来,捎带你来京城的朋友没和你一起住庙里吗?” “他有地方落脚,不用住这里。”张润田道。 宋宁颔首:“刚才你走的急,我没来得及问。既然你的客户是京里的,为什么跑去保定和你定这么多的首饰,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小宋大人,您问这个做什么,这和我丢钱没关系啊。”张润田道。 蒲汉生也跟着点头。 “他懂什么,不过是打岔假装自己会呗。”唐丙中幸灾乐祸地看着宋宁。 他一只眼睛还是肿着的,每一次眨眼都疼。 腰也疼。 这都是拜宋宁所赐。 抡了他两拳,他估计得疼半个月。 此仇必须要报。 “两拳不够,一会儿我再给你添,别急。”宋宁指着唐丙中,“好死不死话真多。” 唐丙中哼了一声,道:“且等着你磕头吧。” 他话落,房间里传来空心的哭声。 院子里的和尚们都急了,想要进去,可门关着还守着兵马司的人,他们什么都不做不了。 “魏公子,空心自小乖巧,是老衲一手养大的,他不可能做偷鸡摸狗的事。” 魏庆道:“人坏不坏,和谁养大的没有关系。” 明觉着急,可只能等。 “打一顿就行了。”那佩刀的香客道,“有的小和尚,看着清净干净,可顶不是东西,蔫儿坏。” 庙里的和尚都看着她。 宋宁也看着他,问道:“请问您贵姓?” “在下通州钱礼巷,来京城镇安镖局找我师兄,接他和他妹子去看病,但他这两日有事,我就住这里等他。” 宋宁叉了叉手,道:“那您以后要做镖师?” “我本来就是镖师,但不准备留在京城做,通州那块买卖好做多了,我想带我师兄一起去。” 宋宁笑着应是:“那边码头多。” 钱礼巷应是,宋宁一转头看向那位拄着拐的老者,他已经搬了一把圆凳坐着了,竹竿就靠在身边,见宋宁看着他,他含笑道:“当小宋大人要放弃了,这一百个祖父可不好喊。” 老者说话很和气,笑盈盈的让人觉得舒服。 “肯定不能放弃。喊祖父不过动嘴皮子,可磕头就要了我的小命了。” 老者并着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觉得宋宁是既纨绔不知事又还挺幽默风趣。 “老朽孙英,原在京中开了一个茶叶铺子,上个月生意做不下去了,我索性就关门回家了。” “这两天正好有空,就来一趟把落的东西收拾一下。” “在庙里一边住着一边等我预定的驴车来。” 秋意上前来,一头的汗,和宋宁道:“他房间确实有几包茶叶和一些被褥桌子等物件。” 是真的要搬家的架势。 宋宁诧异地看着秋意。 “你不查,我也得帮您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您给人磕头吧。”说着拂袖走了,继续去查。 宋宁好奇,她查什么? “算了,你慢慢查吧。”宋宁谢了孙英,又朝那位老妇人看去,老妇人笑着道,“老身姓沈,我家离这里不远。我每个月初十都要来这里住五天,十六回家去。” “小宋大人,您问老身没有用。莫说我不晓得他带着这么多宝贝,就算知道了,我也没法子拿他的东西啊。” 孙英和钱礼巷一起点头:“下午,我们三个人都在听课呢。” “嗯,我也在。”张润田也能作证。 宋宁笑着道:“听课的时候,中间都没有人离开过吗?” 张润田道:“我、我中间起来去茅房待了一盏茶,其他的时候都要没有离开。” “我也离开过,回房喝了水。”钱礼巷道。 “老身睡了打了个盹儿,太阳一晒,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自己都不晓得。”沈氏道。 宋宁望着孙英。 孙英回道:“约莫讲课讲了一刻钟,我坐的腿实在是疼,就拄着拐在院子溜达了一圈,觉得舒服了一点,就又坐下来了。” “您的腿怎么了?”宋宁看着他的腿。 孙英回道:“我这是老寒腿。我家住河边,从小跟我爹下河摸鱼,落下这个毛病。现在一走路就疼,变天的时候就不能活了。” 说着,叹了口气。 宋宁正要说话,魏庆的门唰一下打开了,他提着空心,对所有人道:“贼人找到了,就是这个小和尚。” 庙里的和尚一阵惊讶。 其他的人倒还好,毕竟张润田说了很久了,只有空心一个人知道他随身带了值钱的物件。 “宋世安,你输了!”魏庆指着宋宁。 他那边唐丙中几个人都高兴地跳了起来。 “宋世安你输了,等着你玄武大道上磕头喊祖父。”方瑞杰嚷着道。 大家都朝宋宁看着。 宋宁看着空心,空心哭的眼睛都肿了,眼巴巴地看着明觉。 明觉上前来,问道:“魏施主,您说是我徒儿偷的东西,那请问您可有证据?” “除了没证据,其他的可都有了啊。”魏庆道,“首先,只有空心知道张润田带了之前的物件。” “第二,只有他有时间偷东西,再把东西藏到佛像下面。也只有他才知道,佛像下面能藏东西。” “至于证据,他也就拿个包袱,塞出去,走一段路而已,只要没有人看见,他就是神不知鬼不觉。”魏庆提着空心的衣领,“可你今天运气差,遇见了爷,你死定了。” 他说着,将空心给廖耿:“带回去审一审就知道了,就这样的,很快就会招认的。” 空心吓的瑟瑟发抖,他的师兄弟们想要拥着上来,被明觉拦住了。 他道:“只要他是清白的,官衙不会冤枉他的。” 廖耿颔首,对明觉道:“大师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不存冤枉,定然是他。”魏庆说完,指着宋宁,“宋世安,一个时辰我就把人找出来了。” “三天后,玄武大道上小爷要听声儿。” 大家都看着宋宁,蒲汉生不服气地道:“你这么多人,你怎么好意思的?” “我们就这么几个人,也太不公平了。” 唐丙中道:“早就让你们找人了,你们倒是找去啊。自己没找还怪别人了?” “你!”蒲汉生气怒不已。 秋意恨铁不成钢,咬牙和宋宁道:“大爷,不如您这两天就乘机……”死遁吧。 宋宁看也没看秋意,接着和张润田聊天:“方才问您您没回答。对方既然是京中的客商,为何到保定去找您定这么昂贵的首饰?” “京城比保定要贵?” “小宋大人,您这……还真喜欢聊天啊。”张润田不可思议,这时候了居然还在问东问西。 “哈,这我的爱好。”宋宁道。 所有人齐齐白了她一眼。 “您可真是特别。”张润田哭笑不得,“我这买卖也是巧合,对方正好去保定办事,在我好兄弟的酒席上认识的,他说他要定首饰,我说我家有工匠,他立刻就拍了三千两给我,还把花样子和要求都给我了。” “您还问吗?这……这,您不想想办法?这真要磕头啊。”张润田同情宋宁。 宋宁道:“我再多问一句。” “大爷!”秋意怒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优哉游哉的。 “子慕,快逃吧。”蒲汉生道。 马三通已经开始摩鞋底了,一会儿跑快些。 魏庆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这蠢货,今儿宋元时不在,他就是活现丑。” “宋元时在,他也是活现丑啊。” 大家哈哈大笑,笑声中宋宁接着问:“这酒席上介绍你们认识的朋友,和带您来京城的朋友,是一个人吗?他可知道您身上带着宝贝?” 张润田服了,叉了叉手,道:“小宋大人,您神人。” 浑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我告诉您。确实是一个人,他知道我带着宝贝来京城。可他和我是好兄弟,他人也不在这里,这事和他没关系。” “有!”在所有人吃惊的表情中,宋宁道。 122 一个骗局(二更) “和我兄弟有关系?”张润田觉得太荒谬了,“他人没在这里,怎么可能和他有关呢。” “小宋大人,恕……恕我直言,您要不请人来帮忙吧。” 魏庆道:“你别听他鬼扯,他就是胡搅蛮缠,想赖债不认。” 大家都看着宋宁,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一脸失望,有的则是满目的同情。 “帮忙不用,本案的来龙去脉我已经清楚了。”宋宁走过去,摸了摸空心的光头,“别怕。” 空心看着她,没说话。 “宋世安,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有话说有屁放,叽叽歪歪算什么东西。” 宋宁道:“本案的偷盗的贼人,并非空心。” 魏庆一脸鄙夷:“不是他还能有谁?” “先不论是谁,单有两点,空心偷盗一事就不成立。” 众人都看着她。 空心眼底升起希望。 “其一,包袱的藏匿处。空心的身高不过比佛台高上一些而已,他想爬上去太难了,在慌张偷盗的心境下,谁会做这种有难度的藏匿行为?” “其次,他自小在庙中长大,即便心有不纯,可也会对佛祖有着敬畏。所以,他就算要藏匿,情急之下也不该藏在佛像下面。” “他对庙中这么熟悉,他能藏匿的地方,一定比我们想到的地方多。” 宋宁说完看向另外一个小和尚:“你告诉我,要是你想藏个东西,你会藏在哪里?” “树顶上,那上面有个很大的鸟窝,里面没有鸟了,我有一回把买回来的烧饼藏在上面了。” 大家都抬头看着树。 “可以藏厨房里,我们厨房灶膛里有个土灰坑,那是我们掏的,专门煨黄豆的。” 一开始说藏匿的地点,小和尚们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许多地方。 唯独没有人说佛祖的坐像下面。 魏庆嗤笑道:“有一百个地方可以藏,可他就是藏佛像后面了,你怎么着吧?!” 宋宁很瞧不起地望着他,道:“魏公子,劳驾您闭上高贵的嘴巴!” 魏庆气怒,却被唐丙中拦住:“让他说完,他输了就是输了,大家又不傻。” “你说多了,反而让人觉得你捣乱气量小。” 魏庆点头。 “以上,所以我认为张润田的包袱,并非空心而偷。”宋宁说完,廖耿问道,“那么小宋大人,您认为是谁偷的?” 大家都看向宋宁,等着她回答。 宋宁的视线一转,不急不慢地落在那拄着拐杖的老者身上:“孙老伯,您说呢?” 孙英一愣,望着宋宁一头雾水:“小宋大人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也有人跟着好奇问。 “说一说,你偷盗财物的经过啊。”宋宁道。 孙英脸色一变,怒道:“小宋大人,你和人打赌输了就认输,可别为了赖账就随便栽赃无辜的人。” “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有人不相信:“为什么是他?他当时不是在院子里听课吗?” “是啊。他腿还是瘸腿,他偷钱?” 一连串的发问,所有人都是一副满脸不解,莫名其妙的表情。 “起初我也没有怀疑你,因为你的表情那么自然,实在让人想不到,事情和你有关。”宋宁走到孙英面前,望着他。 孙英冷笑一声,讥讽道:“那么小宋大人说一说,你又是为何怀疑我的呢?” “也见识一番,你们这些纨绔公子们,是怎么冤枉好人的。” 宋宁道:“你拄着拐杖,走路瘸腿,说是腿疼可我看你的表情,却是自然的很。” “你说你是老寒腿,可这十月的天气,连我们都已经开始穿棉袄了,而你却只有一件单薄的夹袄。” “老寒腿的人,可不是您这样的保养的方式。” 孙英蹙眉。 “不怕冷的人,拄着拐。”宋宁将他拐拿起来掂了掂,“方才我说,佛台很高,寻常人除非爬上去,否则很难把东西塞到下面去。” “可爬上去再跳下来,并不容易。既有动静又容易摔着。” “但如果有这个拐就不一样了。” 马三通喊道:“捅进去是不是?” “嗯。东西放在台子上,用拐杖这么一推,那就非常的轻松了。” 大家听着面色开始变幻了。 “他什么时候偷东西的,他、他没离开过啊。”张润田道。 宋宁摇头:“他说了,他因为腿疼在院子里散步走动,等腿舒服了再回去坐着的。” “他一直在走,你却不会一直盯着他,更何况,你期间还去过茅房,沈大娘还打盹儿了。” “小和尚们的位置在前面,看不见张润田房间,就算发现走动着的孙英不见了,也只当他走到某处看不到的地方而已,并不会有额外的记忆。” 忽然,有个小和尚举手,道:“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中间我回头推我小师弟的时候,确实看到他不在院子里走。” “我以为他回房歇着去了,毕竟他一直说他腿疼。” 孙英大声道:“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就算我中间离开过,不在院子里,也不能就认定是我偷的东西。我根本不知道他怀揣财物。” 沈氏和张润田几个人也都点头。 “这说明,你的不在场证明并不完美也不能成立。”宋宁道,“以上是犯案时间和过程。” “现在我们来说一说,你的动机。” “动机?”张润田看了一眼孙英,小声道,“小宋大人,我、我确实不认识他,他应该也不知道我身上有值钱的财物才对。” “他比我早来,我背着包袱,包袱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只要空心小和尚不告诉他,不会有人知道我带着财物。” 空心摇着头道:“我没有、我连师父都没有说……我本就没有在意施主包袱里的东西。” “那他就肯定不知道。”张润田道。 魏庆也道:“听到没有,他连对方有没有钱都不知道,你还谈什么动机?” “他当然有动机。而且,这件事不是简单的冲动型盗窃,而是蓄谋已久的诈骗。”宋宁望着张润田道,“是一个团伙作案,围绕着你,用三千两骗取你的七千两。” 张润田脑袋嗡的一声,瞪圆了眼睛看着宋宁,懵了。 “团伙、骗局?”廖耿上前一步,望着她问道,“小宋大人,短短一个半时辰,你就查到了团伙作案?” “如何说,可有证据?” 大家都跟着点头,魏庆道:“他就是胡扯。” “我没有证据,只是怀疑。”宋宁目光扫过一众人,落下孙英身上,“这个案子有太多的巧合了。” “一个需要玉器首饰的商人、恰巧去到保定、恰巧认识某个人、恰巧通过某个人认识了做玉器首饰并养着工匠的张润田。” “恰巧他带着三千两,恰巧他随身带着图纸……” “我想,他应该还恰巧要的籽料,正是你常买常用的。” 张润田脸色苍白,点了点头:“我、我家一直以和田玉为主……他、他身上确实揣着腰佩的花纹。” 宋宁颔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继续道:“这一系列的“恰巧”后的前天,他准备好了所有东西后,又再现了恰巧。” “恰巧他的朋友要上京,恰巧他的朋友碰见他并说起上京的事,恰巧可以搭这个便车……” “我、我住这里……也是、也是他指点我来的。”张润田结结巴巴地补充道。 宋宁耸肩,道:“所以,这就是一个局,一个从一开始就挖好了坑,等着你跳进来。” “这个团伙,至少有三个人。两人骗,一人取。”宋宁看着孙英,“你年纪最大看上去最和蔼,想必这个取物的环节就是你吧。” “如果此番在庙中取不到,我想等去了茶馆,你们也有办法,拿到这这批货。” “比如,蒙汗药甚至于……”她看着张润田,“杀你灭口。” 张润田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汗若雨下:“这、怎么会……他怎么会害我?!” “你能这么害怕,想必也回忆了许多的细节。”宋宁说完,盯着孙英,“招吧,听说兵马司审案很有一套,以你这身体进去,怕是熬不住哦。” 廖耿摸了摸鼻子,他们也没很有一套啊。 有一套的是以前的羽林卫。 “孙英!”廖耿喝问道,“是不是如此?” 孙英猛然抬头瞪向宋宁:“不是!他们这种纨绔弟子怎么可能查案,不可能。” “廖大人,事情很好办,派人去将张润田的朋友抓来便可。”宋宁道,“三到四个人,都是熟脸。” 张润田道:“我、我知道他在哪里落脚。” “他、他就在四象胡同最后一家,他和那里的一个小寡妇相好。” 廖耿对自己的手下打了招呼。 他手下带着人立刻就走了。 “招吧。像你们这样的人,肯定不是第一次作案,想查清楚你们的案子,非常的简单。”宋宁道,“你早点说就是第一个。第一个招认的人,有优待。” 廖耿一脸惊讶,忍不住和身边道:“小宋大人这是头一回办案吗?” 他居然能联想到他们并非第一次犯事,而去查过往存档的案件。 没有经验的人,想不到。 123 审问招认(三更) “没有吧,从来没听到过宋世安会办案。” 廖耿的属下低声回话,冲着他挤了挤眼睛。 宋世安什么人?公开的秘密,他就是草包蠢货,就连状元也是宋元时帮着考的。 若非当时没有抓到他们泄题偷题的证据,哪可能让他真当头名。 他也是运气好,上了金銮殿,因为容貌讨喜,又油嘴滑舌,大行皇帝居然对他赞赏有加。 这种事,也是命。 “看着不像啊。”廖耿今年夏天才从淮南来京城,托了自家舅舅的关系,得了北城兵马司统领的差事。 他的属下道:“今天看着,确实很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元时教的。” 但没看到宋元时。 “这空档谁能教的会?”廖耿见宋宁看过来,冲着她行了礼。 四象胡同离这里不远,快马过去抓人回来,前后一刻钟。 张润田看着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目眦欲裂地冲上去,喝问道:“张安我问你,刘官人和我定首饰,是不是你和他们一起设的一个局?” “你说!” 张安和张润田差不多的年纪,高高瘦瘦的,大约被抓时正在喝酒,此时一身的酒气面红耳赤。 他满眼醉态地盯着张润田:“你、你说什么鬼话,我们局?” “我听不懂。” 张润田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兵马司的人没管,反而还后退了一步。 这种事,两个朋友对峙,比他们审问可好多了。 宋宁打量着孙英,他依旧是坐着的,垂着头,手搭在腿上攥成了拳头。 “你骗我。如果不是小宋大人分析提醒,我还蒙在鼓里。就刚才我细细一想,确实没有错,刘官人到保定的前一天,你突然说请我喝酒。” “喝酒喝了一半,你碰到了刘官人。” “保定那么多酒楼,就恰好遇见了。刘官人想要定首饰,他在京城找不到名家工匠?” 张润田揪着张安的衣领,使劲摇他:“你说,说话!” 张安呸了一口,道:“我没有,你少听别人编故事。”又指着宋宁,“这不就是宋阁老的草包公子,那个冒牌状元郎?” “你能听他给你说案情,还信他的话,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踩了?” 张润田大怒。 魏庆几个本来怕输紧张的心放松了一下,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我就是这位草包公子,这位矮子大爷。”宋宁拍了拍张安的肩膀,“我看你丧眉耷眼酒糟鼻,你的日子过的不顺吧?” “就这磨损的袖子,生茧的大拇指,不少赌钱摸牌九吧?” 宋宁拍了拍张安的脸:“别觉得我纯粹推理没证据你就可以死不赖账。” 张安迷迷糊糊看着他,道:“你、你有什么证据,拿出来。” “拿两根绳子来。”宋宁吩咐小和尚。 小和尚喜欢她,听着吩咐不问自己师傅就跑去取了两根绳子来。 大家都不知道宋宁为什么取麻绳,好奇地看着她。 “他干什么?”蒲汉生推了推马三通。 马三通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和她不熟。” 蒲汉生古怪地看他一眼。 “我没有证据没关系,”宋宁抖了抖手里的麻绳,张安道,“可我有这个。” “马三通,过来!” “来了!” 马三通跑过去。 在张安的鬼叫和大家惊悚的目光中,宋宁和马三通将张安蒙住了眼睛,吊在了树上。 大家都惊了。 “廖大人,我这手法对吗?”宋宁问廖耿。 廖耿抖着嘴角,点了点头。 他不敢说不对。 宋世安是宋延徐的儿子。更何况他并非在胡闹,他在查审犯人。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张安的酒彻底醒了,脚尖点地使劲蹬着腿,宋宁笑盈盈地看着他,“别急,你朋友也在。” 孙英也被蒙住眼吊在了树上。 “这身份,特好用。”宋宁和马三通道,“忍不住的想要横行乡里。” 马三通竖起个大拇指:“宋状元,您做的很好。” “我会继续努力的。”宋宁笑了。 她可以随便糟践自己不用负责。 也不用担心她的父亲被她影响而坏了名声丢了官位。 “二位,现在开始你们比赛,谁先招谁先下来。”宋宁指着树上挂着的两个人呢,“我数到十以后开始算。” 张安和孙英两人什么都看不见,在半空抖腿喊叫。 “宋世安,你这是用私刑,你这是犯法。”魏庆呵斥道。 宋宁回道:“我就高兴这么做了,你要觉得不高兴,去告我爹去。” “让圣上把我爹的官职撸了,斩我九族,如何?!” 魏庆:“……” “他疯了吧?”唐丙中道。 惹不起了都,这他娘的连斩九族的话都说出来了。 “宋世安,你去了一趟西北,不但喝马奶,你是不是连熊胆也吃了?” 宋宁白他一眼:“少啰嗦,晚上我吃你的胆。” 方瑞杰抖了抖,骂了一句有病躲后面去了。 真的惹不起了。 宋宁看着张安和孙英:“十数,数完了。” “你、你这就数了?”张安根本没听到。 宋宁拿了廖耿的刀,在张安和孙英的脸上拍了拍:“来喽。” 说完,她用刀背砍在张安的手臂上,张安一声惊叫响彻云霄。 孙英吓的脸色苍白,吊着一动不动。 张安还在叫。 宋宁接着砍。 马三通将他放下来捂住了嘴,张安叽叽歪歪的挣扎…… “我、我说,我说!”孙英受不住,他喊道,“我和张安还有刘赟确实设局骗人。我们一直在京城附近、山东等几个地方骗钱。” “以做买卖的名头,先给别人垫付一定的钱,等对方备好货后,我们就把他所有的货抢或者偷走。” “这次,这次我就是在庙里等张润田的。他很谨慎,睡觉都抱着包袱。我本来以为这回拿不到,只能等用迷药了。谁知道……谁知道今天等到机会了。” “我、我以为万无一失,只要等到了晚上我把东西转移出去,再在这里坦坦荡荡住几日,这事儿就成了。” “没、没想到,小宋大人来了……我、求看在我招认的份上,不要用刑,我招,我们犯的所有案子我都招认。” 那边,张安瘫坐在地上,喊道:“我、我也说,我知道的比他还多!” 张润田上去揪着张安打:“你这个畜生,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和别人合伙骗我。” “我打死你。” 马三通将孙英的眼罩拿下来,孙英看见张安根本没有受伤,顿时明白了原委。 无力地坐在地上,喃喃地道:“着了道了。” 这边,所有人瞠目结舌。 看着宋宁,面色古怪。 这……真的是草包宋世安? 宋元时今天也不在啊,他为什么会推敲案件? “哈,魏庆魏公子?!”宋宁负手走到魏庆面前,嚣张地望着他,“明儿中午,玄武大道见。” “今天晚上,你好好磨一磨自己的额头,免得明儿声不响就没意思了。” 魏庆面色难看至极。在昨天以前,他永远都不会想得到,有一天他会被宋世安打不说,还和他比赛输了,喊他祖父。 这是奇耻大辱。 会成为他一生的耻辱。 “我和你拼了。”魏庆脑子一热,冲着宋宁就挥拳,宋宁让开一步,明觉住持喊道,“魏公子,莫要胡闹!” “这是庙宇,不是你儿戏的地方。” 他说着上前来,捏住了魏庆的胳膊,一拧。 “啊!”魏庆疼的惊叫。 要是别的和尚,他自然开骂了,可对方是明觉他没有这个胆子:“住持,我、我不打了,您放开我。” “阿弥陀佛。”明觉将他松开,道,“你们二人的私事,老衲不想干预,但你们要是在庙中闹事,就莫要怪我不客气。” 魏庆气到发抖,死死盯着宋宁。 “没用的玩意儿。”宋宁挑衅地冲着魏庆一笑,转过头来笑呵呵地明觉道,“多谢住持大师。” 明觉行礼,道:“见识了宋施主破案的精彩,令老衲十分惊叹。” “今日得亏宋施主,让空心洗脱冤屈。” 空心也上前来,对宋宁行礼道:“谢谢宋施主。” 宋宁摆手,道:“顺手的事,不用谢。” “小宋大人,谢谢您。”张润田劫后余生,一头磕下来,五体投地,“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啊。” 这一次如果他被骗了,他定然是活不成了。 这么多的钱,不但是他倾其所有,还让他背上了外债,他还不起,这辈子都就完了。 “大难过后,必有后福。”宋宁扶他起来,张润田应着是,“托您的福。” 宋宁道:“我确实很有福,托我的就对了。” 众人:“……” “小宋大人,那下官这就将相关的人带回去了,后续之事下官也会交给顺天府,若您有其他疑问,可令人去顺天府询问。” 宋宁叉手行礼:“辛苦了,廖大人。” “不敢,不敢!”廖耿带着自己的属下,将相关案件的三个人带走,又请了一位年岁大的和尚跟着去作证。 魏庆还站在原处盯着宋宁:“宋世安,你敢不敢再赌一次?” “这次,咱们拿命赌!” 众人又是一阵惊讶。 魏庆为了挽回面子,打算和宋宁拼了。 “有毛病。”宋宁白他一眼,“好好回去磨额头,明儿正午,玄吾大道见!” ------题外话------ 早上好!!! 124 阁老施压(一更) 魏庆气到发抖,摔门进了房里,其他四个人也跟着进去。 各个愁眉苦脸。 “要不,先回禀给魏阁老听吧?”方瑞杰道。 “嗯。如果明天真的上玄武大道磕头,这事就要涉及到魏阁老的名誉,你还是回禀了比较好。魏阁老他一定会管的。” 魏庆点头,对自己的小厮道:“你回去一趟,把事情回禀给我祖父。” “就说宋世安挑衅我,逼得我不得不和他赌。” 小厮应是回去了。 “要说,宋世安今天的运气也太好了,居然让他把案子破了。”唐丙中越想就越觉得古怪,“宋元时不在,谁帮他的?” 卓勤道:“你没有看到他身边带着位道士吗?我认识他,他是马三通,虽说人品不好,可还是有点本事的。” “原来如此。”魏庆愤愤不平,“我道他长本事了,居然会查破案件,没想到还是狐假虎威。” “过了这回,定要好好找个机会,把他收拾了。” 魏训昌并不在府中,小厮摸着门去了文渊阁,正堂内,几位当朝的高官正沉着脸对坐着。 小厮在门口等了一刻,终于等到魏训昌的常随出来,他忙上去回禀。 常随又将事情回禀给魏训昌。 魏训昌脸色一沉,看向对面喝茶,脸色也是极差的宋延徐,冷笑一声道:“没想到小宋大人出去一趟,回来以后志气倒长了不少。” “魏阁老,此话怎讲?”宋延徐又烦又燥。 因为宋宁打架他被赵炽又训斥了,出来后大家气氛正尴尬,魏训昌又提起了宋世安。 他很想告诉魏训昌,不如你直接找人把现在的宋世安打死算了。 “他要魏庆明天中午在玄吾大道磕一百个响头,喊他一百声的祖父。”魏训昌冷笑道,“我便道他长本事,如今想做魏庆的祖父了。” “她做了我孙儿的祖父,我是不是还要和你论亲戚呢?” “宋大人,欺人太甚,说的就是你的儿子了!” 魏训昌咚一下,想茶盅撂在桌子上。 宋延徐头皮发麻。他真是后悔,中午应该把蒲汉生请走,说什么都不能让宋宁离开宋府。 “小儿玩闹罢了,您何必在意呢。”宋延徐道,“不值当您生气。” 魏训昌冷笑一声,问道:“他在侮辱我,我不值当生气?” “宋阁老果然教了个好儿子!” 宋延徐脸彻底沉了下来,也没好气地回道:“孩子大了由不得我做主,既然魏阁老要干涉小孩子之间的玩闹,那不如你去和她说吧。” “我阻止不了,她也不听我的。” “二位,二位。”群辅蔡如荣劝着两位,“本就是在说孩子的事,就心平气和一些,又争执了且也没个结果。” “下官托大说一句,何必呢。” 魏训昌和宋延徐哼了一声。 “磕头喊祖父就并非儿戏,若真去玄武大道上,就会闹到人尽皆知。”方旭道,“宋大人,您就打算坐视不理?” “这是闹到圣上面前,您二位可又要被骂了。国丧期间,您两位家的公子这都是第一次闹事了?” “此事对您二位评价也是有影响的。” 宋延徐揉了揉额头,冲着外面道:“蒋波,去一趟太祖庙和大爷说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许胡闹。” “是!”蒋波应是。 魏训昌不满意:“宋阁老,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分明就是欺人太甚!” “魏老大人,我的本事就这么点,您要是本事大会教孩子,您的孙子也不会和我儿闹成这样!” 宋延徐留在这里,拂袖而去。 魏训昌气的头疼。 “宋世安出去一趟,比以前更浑了。” “一回来就惹是生非,累着几家公子胡作非为。” 魏训昌颔首,道:“当时就应该阻止到底,不该让他拿了状元这个头衔。” 可至今,他们都不知道,宋世安是怎么考的那么好的。 外传试题宋延徐泄露给宋世安的,他背好了才去答题的,可是他们是知道的,宋延徐拿不到题。 因为题是大行皇帝出的,临考前让人送去贡院,拆开,读的题。 “速速让人去查,他是如何回来的,此事我怎么觉得有乾坤呢。”魏训昌道。 …… 宋府中,宋老夫人好不容易坐起来,听完段妈妈回的话,她又重新躺下来了,揉着额头道:“你亲自去庙里一趟告诉她,杨青枝虽出府十四年,可她当年的卖身契,还在我的手里。” “也好叫她明白,我们就算是打死了杨青枝,也不过是罚上几两银子的事。” “就看她懂不懂事,听不听话。” 段妈妈应是去庙里传话,半个时辰又折返了回来,站在宋老夫人面前,是从来没有过的灰头土脸。 宋老夫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眯了眯眼睛,问道:“她如何回你的?” “她、她说如果杨青枝受了一点伤,她就让您……让您九族陪着一起上路。” 宋老夫人一拍床板骂道:“这个孽障,这种话她也能说得出口!” “九族就不是她的九族了?” 段妈妈垂着头不敢说话。其实,大小姐说的更难听,她怕老夫人受不住,所以删减了。 “去把老爷请回来。”宋老夫人道。 段妈妈刚应是要走,宋延徐回来了,急走了几步:“娘,您觉着好些了吗?要不要换个太医来瞧瞧?” “不用了。” “早点准备好,早点把这事儿了结了,我是一天都不想看到她了。”宋老夫人道。 宋延徐点了点头。就这半天他也后悔了,真的没有想到,宋宁这么能惹事难管控。 “我这就着手安排。”宋延徐道。 宋老夫人放了心,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宋延徐才出门来,蒋波在外面候着他,低声回道:“大爷说了,她听您的,这事儿算了。” “答应了?”宋延徐很惊讶,“她别的废话都没说?” “痛快地应了?” 蒋波摇头:“没有。说就是想和魏公子闹着玩儿的,既然大家觉得闹的过火了,那就不闹了呗。” “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宋延徐一脸古怪,又想起来重要的事,“他们打的什么赌?” “是这样的……”蒋波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两个犯人都已押送去顺天府了。” 宋延徐嗤笑一声,是一点都不信:“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休要听她吹。” 蒋波应是。 …… 蒲汉生愤愤不平,对宋宁道:“你就不该答应你爹,明明是你赢了,不让那孙子跪着喊你祖父,多吃亏?!” 宋宁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解释。 “你是不是怕你爹打你?我让我爹去劝你爹行不行?” 宋宁稀奇地看着他:“你下午在街上碰见魏庆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现在怎么就这么横,一顿板子,把你胆儿当屁股打肥了?” “我、我这不是有你吗?你现在多厉害,我还怕什么!” 蒲汉生想到宋宁的横样,兴奋的很:“要不然,咱们再挑衅魏庆去?再把他打一顿怎么样?” “你赶紧回去歇着行吧。”宋宁道,“我累了,不想说话。” 蒲汉生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走了。 马三通将嘴里的瓜子壳吐了,凑在宋宁身边低声问道:“你真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宋宁道挑眉道,“等着吧,他该跪的一个都不会少。” 马三通一脸的不解:“什么意思?” 宋宁低声道:“有的人唯恐天下不乱,现在我息事宁人认怂了,他当然会跳出来的。” “给他个机会玩一玩。” 马三通捂着嘴,一脸的少女的惊讶:“我的天,你是指齐王?” 宋宁笑而不语。今天这顿板子,她就算现在找不回来,她也得让他吃点亏才好。 没有挨打不还手的道理。 “把你的药包拿出来。”宋宁道。 马三通兴奋不已,将自己的瓶瓶罐罐都倒了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魏庆嚣张地道:“就凭他,也敢?” “我就是让着他而已。” “呸!” 空心端着饭菜路过,打断魏庆的话:“魏施主,到用膳的时间了,过了这个时间,庙中就不供应膳食了。” 魏庆拦着他:“小和尚,你干什么去,给宋世安送饭?” “为什么不给我送?” 空心后退了一步,垂着头回道:“宋施主今日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感谢他的。” 要不是宋施主,你都把我当犯人关了。 “不许送!”魏庆说了一半,明觉来了,咳嗽了一声,语气冷硬地道,“魏施主还是多休息的好,新帝吩咐各位抄的经书,老衲已经备好,这就让人送来。” “经文不少,各位还是抓紧时间些。” 魏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回房去了。 空心行了礼,进了宋宁的房里,明觉也跟着进来。 宋宁和马三通将瓶瓶罐罐收起来。 “空心说你是他的恩人,又说你伤的更重,便执意要给你送饭菜来。”明觉对宋宁道。 宋宁行礼,一脸的委屈:“其实不用谢我,是我惹了事被罚到这里来,给大家添麻烦了。” 明觉摆手:“不必这么想。”他一顿又道,“说起来,你和齐王熟悉?” 他今天看到齐王来了。 “不认识。”宋宁摇头。 明觉感到奇怪,那赵熠今天来庙里干什么? 他顿了顿,道:“今日大恩,老衲改日定当报答。告辞了。” 宋世安声名狼藉,但他今天接触后,却不觉得他是品德败坏没有能力的人。 改日有机会,定要给他正名。 “住持大师,真不用,不用报答。”宋宁想解释,但明觉走了。 他叹了口气。 “瞧瞧。”马三通又把自己的药瓶拉出来,摇了摇其中一只灰瓶子:“就这个了。” 宋宁笑了。 125 愿赌服输(二更) 当夜,魏庆没有抄写经文,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由着家里送来的书童,临摹着他的笔记抄写。 他搬了个软榻,趴在院中露了半个屁股晒太阳。 其他几个人亦是抄上几个字,也出来趴会儿,说说笑笑吃吃东西,不像是禁闭,倒是避暑度假般的悠闲自在。 “怎么样,出来了没有?”方瑞杰指了宋宁的房间,“怎么没动静,不会是在抄经文吧?” 魏庆道:“没见他出来,估计还没起。” “没起?”方瑞杰眼睛骨碌碌一转,“我给他送点礼去。” 他正要去,宋宁的房门开了,她站在门口伸腰,打了个哈欠道:“各位公子在回味昨天打屁股时间的舒爽?” “你才回味。”其他四个人怕她,立刻散了。 魏庆斜眼睨着她:“宋时元不在,你是不是连字都不会写?” “我确实不会写字,不然魏公子帮我写呢?”宋宁说着,视线落在魏庆放在手边的茶盅里。 魏庆白他一眼:“我不想和你废话,速速滚开。” 宋宁破天荒拍了拍魏庆的肩膀:“做人要懂的感恩,我同意不让你去跪玄武大道、让你喊我祖父,你应该知恩图报。” “我知恩图报?”魏庆盯着宋宁,“昨天那个案子你怎么赢的你心里不知道吗?” “你要不做假,有人帮你,你会查破案件?” “我把魏字倒着写。” 他死都不会相信的。 “是吧,我知道了,好的……”宋宁没头没尾的答了一句,不再打理他,边走边对秋意道,“帮我倒茶,我渴了。” 秋意应是。 魏庆撇嘴,下意识也觉得渴,喝了自己茶盅里的茶。 “让我磕头,想得到美。” 宋宁回到房里,马三通压着声音问道:“你确定吗?” “我确定。”宋宁道。 马三通迫不及待,一双眼睛蹭着窗户盯着外面。 “什么时候来啊。”马三通问道。 宋宁铺平了桌上的纸,拿着笔比划了一下,又看着面前厚厚的经书,头皮发麻:“秋意,你们宋大人没说,什么时候让宋世安暴毙吗?” 她不想抄经文啊。 秋意看着宋宁,忽然觉得好笑:“老爷没说、您……您还是快抄吧。” 宋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秋意莫名有些紧张。 就在这时,门口院子里传来急躁的脚步声,魏府的小厮老远就喊道:“公子不好了!” “齐王今天早上在乾清宫前面问了,您什么时候去玄武大道磕头喊祖父。” “他已经带着人和椅子去了。” “嘱咐您和小宋大人麻利点,别叫他等久了。” 马三通听着噗嗤一声,嘎嘎地笑了起来:“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宋宁,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冲着宋宁竖起个大拇指。 宋延徐遣蒋波来传话,告诉她不能让魏庆去玄武大道磕头喊祖父,宋宁非常痛快的同意了。 她等的就是这个。 “王爷不亏是王爷啊,唯恐朝廷不乱几位阁老不打架啊。”马三通由衷道。 宋宁深以为然。就凭赵熠昨天把他们七个人都摁着打了一顿的情况来看,今天她要是放过了魏庆,他一定第一个不答应。 这个推波助澜的事,赵熠势必会不会错过。 让赵炽不痛快、让朝堂混乱,是赵熠最乐意见到的。 门外,魏庆咬牙切齿地道:“王爷真这么说的,让我们快点去?” 齐王简直是闲的发慌吧!心里这么骂,但魏庆的嘴上半个字不敢说。 “我祖父呢,他没有拦回去吗?” 小厮回道:“阁老是拦着了,可王爷说您已经是个十九岁的人才了,可以当大用了。” “可不管当什么大用,愿赌服输有罪认罚的担当不可少。” 魏庆急的两头转:“然后呢?” “阁老想说话的,可王爷却已是拂袖起来了,说您和小宋大人在国丧期间闹腾的事,他的气还没消。” “所以这愿赌服输的事,必须做。” “这话一出,圣上也没道理反对。而且听说当时正在讨论入皇陵的细节,事情正多的很,圣上就这么一挥手,让王爷别吵了,由着他处理了。” 魏庆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就这么随便?” “也不随便。齐王爷挑选说话的时机也是很讲究的,不早不晚卡在要事的档口,大家都着急定夺,就没心思和王爷计这些小事的长短了。” 实际上,满朝文武谁能拦得住齐王爷? 魏庆想哭,他磕头喊宋世安祖父,成小事了? “王爷,我和您无冤无仇,您这是何必呢!”魏庆哭喊道。 他生无可恋地趴在软榻上,本来以为打赌的事就这么算了,谁知道……谁知道宋世安算了,齐王却抓着不放了。 昨天刚被他打了庭杖。 他怎么这么倒霉。 魏庆哀嚎着,抬眼就看到阑风从前院进来,冲着他叉手行了礼,道:“魏公子,眼见就要到午时了,还请您几位早一些去,把事情办了,大家也好早些回家休息。” 这事明明可以不办啊,何必呢,一定要这么辛苦盯着我磕头呢? 魏庆有气无力地应了。 房间里其他几位公子也跟着出来了。 阑风转了一道目光,没有看到宋宁,便问道:“小宋大人呢?” “房间。”魏庆没好气地道。 阑风就亲自去请宋宁,就见宋宁正坐在桌边,提笔在写字,他眉头动了动,直接进了门叉手行礼道:“小宋大人,我们王爷请您和魏公子早些去玄武大道,魏公子磕头您负责数。” “事儿早点办完,您二位也好早点回来。” 阑风说着话,视线落在她写好的字上。 “不是不磕头了吗?”宋宁假模假样的问着,“为什么又磕头呢?” 阑风很有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宋宁忙应是,道:“那这就去,有劳阑风大人走一趟了。” 她吩咐秋意帮她更衣。 阑风随手捡起两团,桌上抄写错了丢掉的废纸塞袖子里了。 宋宁换好衣服出来,马三通和蒲汉生激动地跟着她,秋意越想就越觉得纳闷……她昨天就奇怪,宋宁居然答应了蒋波放过魏庆。 这绝不是她的风格。 毕竟在蒋波来前她还挑衅魏庆放了狠话。 她可不像是听生人几句劝就改变主意的人。 可她爽快的同意了……而今天,齐王爷居然接着了这茬事儿,逼着魏庆愿赌服输。 难道宋宁是算到了齐王爷今天会这么做,所以她改为借刀杀人了? 宋宁有这么聪明吗? 她这么觉得这事儿还是不简单呢? 秋意想着觉得更害怕了……伺候小姐的差事,可比原来伺候大爷的差事难多了。 一行七个人带着小厮随从,拖拖拉拉到了玄武大道。 一到那里,魏庆彻底傻眼了。 满街的人,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赵熠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茶几,几碟子干果蜜饯摆着,他悠然坐在路中间喝茶,望着他们。 仿佛身在戏院,就等主角上场锣鼓一响,就听戏了。 “魏庆啊,你应该感谢我。”宋宁拍了拍魏庆的肩膀,露出你运气真好的表情。 魏庆大怒,咬牙切齿地道:“你就盼着我死是不是,你且等着,我饶不了你。” “蠢货呐,昨儿我可是要和你赌命的,你要是输了,今儿你就不是磕头这么简单了。” 魏庆看向赵熠,冷汗刷一下冒出来。 齐王,真的能做得出。 赵熠放了上好的官窑青瓷茶盅,望着他:“大家急着看完好回去休息,你麻利点。” 四周哄笑。 这可是京城最壮观的一天了。 从最尊贵狠横的齐王到京中纨绔膏粱,京中最浑的一帮人可都在这里了。 这要是鱼,也算是一网打尽了。 赵熠冲着魏庆点下颌,催促他:“拖什么呢,赶紧的。” 魏庆脸色发白,冲着赵熠跪下来:“王爷开恩,我们就是一起胡闹玩儿,不当真的。” “宋世安,你快帮我和王爷解释。” 魏庆眼巴巴看着宋宁。 “是吗?”赵熠的视线落在宋宁的脸上,一挑眉,道,“真是闹着玩儿呢?” 宋宁把魏庆的祖宗问候了一遍。 这个时候把她拉出作证解释,难道还指望她给他人证吗? “没有!”宋宁当即摆手,“但是我爹不让我当真,说我要逼着魏庆磕头,就打断我的腿。” 赵熠的视线就落在她的腿上。 宋世安的腿有这么修长吗?赵熠回忆宋宁的腿,不由蹙眉…… 当时没看的这么细。 细想想她踹自己那脚的时候,力道不小,腿应该不会这么细长吧? “宋世安,我呸你祖宗,什么叫你爹不让你,明明就是咱们两个人胡闹玩的。”魏庆指着宋宁道,“你今儿必须和王爷解释清楚了。” 赵熠回了神,眉头一拧,道:“嚎什么?” 魏庆吓的收了声。 “那这样,你说玩就是玩。我们都是同龄人,你带着我一起玩吧。”赵熠和蔼可亲地道,“我们玩儿,玩吧!” 魏庆哭了:“王爷,您、您这不是玩儿啊。” “玩完了这一轮,我们再找别的乐子。”赵熠道,“势必要在国丧期间,好好的蹦跶蹦跶才行,以便于我父皇下葬的时候,你好去殉葬。” 魏庆就觉得自己的心刷一下卡在了喉咙眼儿,他也不废话,咚咚咚冲着皇城根儿磕头。 一边磕头,一边喊祖父! “宋世安。”赵熠指着宋宁,“数啊!” 宋宁应是:“诶,诶,诶,我这就开始。” 她冲着魏庆应了好几声。 魏庆瞪着她,接着喊祖父。 “乖乖,我数了。” “一、二、三……” 魏庆怒了,吼道:“我都磕了十多个,你才数一二三?” “你别吼,一吼我又得忘。”宋宁道。 126 恶心死你(三更) “一二三……” 魏庆想打死宋宁和她同归于尽。 赵熠换了个姿势,撑着面颊打量着宋宁:“听说你昨天在庙里查破一桩团伙偷盗诈骗案?” “是!”宋宁回道。 “怎么以前没听说你有这个本事呢?” 宋宁垂着头道:“以前没机会展示。” “王爷,我正数数呢,您一说话我又忘记数到哪里了。” 赵熠哈一声,道:“这么说,数错了倒怪我了?” “不敢!”宋宁啐他,不怪你难道怪我? “我看你心里就是在怪我,以前的宋世安可不敢和我这么说话。”赵熠好整以暇道。 “还是那句话,以前没机会给王爷您展示我的胆量。”宋宁道。 赵熠拂袖:“这么说,你本事还挺多。你还会什么一起展示了吧。” 宋宁摇头:“没了。” “翻个跟头吧。”赵熠挥着袖子,指着一干人等,“让开点,小宋大人要表演翻跟头。” 哗—— 看热闹的人瞬间退散了,期待宋世安给大家展示翻滚头。 “王爷今儿这是要替天行道,把这班子人挨个收拾一顿吧?”有人悄声道。 “宋世安这草包,要不是宋元时天天跟着他爹护着,他就是去要饭也也要不着。白长了一张脸。” “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议论,乐此不彼。 “你给我等着,我弄死你!”他们就见宋世安转过来,指着他们,一脸的凶光。 那人脖子一缩,低声道:“宋世安比以前横了啊。” “是有点,怎么失踪一趟长本事了?” 宋宁哼了一声,回过头去。 “微臣不会。”宋宁回赵熠。 这个死男人,占着自己身份,天天惹是生非,生怕京城太平静了。 “不会?”赵熠盯着他,“那你会什么呀?” 宋宁道:“我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不会怎么考状元的?”赵熠道。 宋宁正要说话,磕着头的魏庆大吼一声:“宋世安,你倒是数,别光顾着聊天啊。” “诶诶,王爷一打岔我又忘记了。”宋宁上去,重新开口:“一、二、三……” 魏庆停下来,嘎嘎转着脖子看着她:“宋世安,你这个狗东西!” “不能怪我,明明是王爷拉着我说话呢。”宋宁喊道。 “我拉你说话,你应别人祖父?”赵熠道,“宋世安,你不是答应算了吗,怎么又阴则则地在得意呢?” 魏庆冲着宋宁的鞋子啐了一口,气若游丝地喊道:“你给我等着,我弄不死你跟你姓。” 宋宁哎呀一声跳开,道:“你这么太恶心了。” 赵熠端茶慢慢啜着,看着宋宁。看把他精明的……想占着他便宜,借他的手来收拾魏庆。 让你双手不沾血,爷把你一起摁在血水里。 就在这时,魏庆突然停下来,就听到噗嗤一声震天的响的……屁—— 紧接着一阵恶臭。 魏庆拉裤子里了。 宋宁眉头抖了抖,和马三通对视一眼,表扬他的药很不错,火候控制的很好。 屁响后,连赵熠都愣怔一下,随即脸色发沉。 这是宋宁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 他站起来,几近崩溃地扶住了阑风的胳膊,用帕子捂着口鼻,又忍不住干呕了一下,道:“回!” “爷,您小心。” 赵熠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宋宁。 “王爷慢走。”宋宁行礼。 赵熠指了指她,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他无声地指了指宋宁:“你等着。” 他拆了马车,只要马,一骑绝尘。 宋宁盯着他消失背影,打不死你恶心死你。 “怕你不成。” 再大的摊子也有宋延徐挡着。 她现在也是有爹的人了。 有爹真好。 宋宁掏出个帕子,捂住了口鼻。 这边,人群哗一下炸开了,有人尖叫着喊道:“魏公子您这也太臭了吧,这么大人还拉裤子。” “快走快走,没见过这么蠢傻的。” 大家逃命似的散开。 玄武大道上的热闹,迅速冷却。 在一阵阵讥讽的笑声和议论声中,魏庆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被巨大的难堪淹没。 唐丙中几个人也是一脸嫌弃地后退,再后退。 谁能受得住? “魏公子别怕别怕,快回家换衣服。”此刻只有宋宁安慰魏庆,“都怪王爷,要不是他盯着你磕头,你也不会出此大丑。” “记得让你祖父找王爷报仇!” 魏庆回头看着宋宁,一口气没喘匀,倒地上晕了。 “自尊心也太强了。”宋宁叹了口气,补充道,“找我爹也行啊,别记着我就行。” 宋宁说着,走了。 蒲汉生也面色古怪地跟上了,压着声音问道:“怎么这么寸?他磕头就拉稀了?” “是啊,他运气不好。”宋宁无奈地道,“都怪王爷,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惨。” 蒲汉生拉着她:“你、你别动,我理一理。” “是你动手打人、是要赌命查案,是你……”蒲汉生想到什么,可又什么都没抓住,“我怎么觉得这事是你做的?” 宋宁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事情虽是我挑的,可我善良半道松手了啊。” “也是。”蒲汉生摆手决定不想了,哈哈大笑,“子慕,这两天真是把我前面十几年的憋屈都疏通了。” “托你的福,我浑身舒坦。” 宋宁想到赵熠落荒而逃的背影,也浑身舒坦。 那人那么讲究,哪里受得了这等龌蹉事。 他回家至少得刷掉三层皮。 宋宁哈哈笑了起来,和蒲汉生边走边道:“等抄完经书,记得请我吃饭。” 两人渐行渐远。 赵熠回到家里,洗了两回澡,房间里熏着熏香,他缓了半天才觉得敢喘气了。 “爷,您好些了吗?”阑风担忧地道。 他们讲究,人尽皆知。 这种事,可别当着他的面杀个人,让他趁地打个滚儿刺激大很多。 “魏庆这事也太巧合了。”阑风道。 赵熠想到宋世安那张讨人厌的脸:“我越是不信,那人是宋世安。” “这世上,只有那混账女人,能做出这种事。” 算准了他来,然后等在这里用这件事恶心他。 “就为了报昨儿打她的仇。” 阑风道:“可她确确实实不是宋姑娘啊,胎记没有了不说,声音个头都不是。” “人都说,孪生兄妹姐妹都是性情相似的。” 赵熠揉着头。 “最重要的,以宋姑娘的性子,她为什么回来假扮宋世安给宋氏解围,她应该巴不得宋氏诛九族才对。”阑风道。 这一点说到了点子上,赵熠觉得没有错。 阑风又将顺手牵羊得来的一团纸墨给赵熠看:“这是属下在小宋大人的桌案上拿到的,方才对比过了,是小宋大人的笔记。” 种种迹象都表明,那确实是宋世安。 “不管是他还是她,一锅端了。”赵熠说完躺下来,牵了牵毯子,凝眉道,“给鲁青青去信,让他一家人快些。” 阑风疲惫地闭上眼睛,可中午的景象一直环绕不去,他起身开门出去,吩咐正回来的阑风道:“写本参魏训昌,说他孙子在我面前失仪,让他给我解释。” 阑风应是。 此刻,内阁六位阁老吃过午饭,都在文渊阁内休息。 魏训昌正惦记着玄武大道的事,见自己的幕僚进来,急着小声问道:“王爷亲自去了,如何了?” 幕僚尴尬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什么?”魏训昌道,“为何腹泻,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可能是吃的东西不干净,导致他腹泻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当着京城百姓的面被人戏弄不说,还腹泻拉在裤子里了,魏训昌猛然一回头指着宋延徐:“我孙儿掩面扫地,你当窃喜了吧!” “魏阁老,您这话说的奇怪,和下官又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宋世安胡闹,怎么会有今天中午这一场闹剧。”魏训昌拂袖,露出你且等着,此仇我必报的表情。 魏训昌刚刚回家,参他的本子就出现在赵炽的桌案上。 赵炽让人将他喊回来,让他亲自看。 “圣上,老臣也有本奏。”魏训昌递上一本,“老臣诉三处。” “一说宋延徐教子无方,纵容宋世安胡作非为。” “二说齐王爷仗势欺人,逼得我孙儿当众出丑。” “三说太祖庙中有人暗算我孙儿,在伙食中下毒,让他腹泻,出丑。” “求圣上做主,彻查三件事。” 赵炽看着奏疏,他完全没有想到,几个孩子玩闹的事,事情会闹成这样,变成这样的局面。 尤其是,这其中两位,一位是首辅一位是次辅。 至于赵熠,他一向闹腾反而让他没那么失望。 “把宋延徐喊来。”赵熠不耐烦,又补充道,“齐王也一并请来。” 宋延徐先到。 赵炽将宋延徐狠狠训斥了一通,让他好好管教宋世安,以前虽胡闹犯蠢,可到底不惹是生非。 现在就是一个惹事精。 他回来这两天的功夫,围绕着他闹出了多少事了? 又将魏训昌也训斥了一番,着令他好好教育魏庆。 魏训昌虽怒可还是忍了,可宋延徐却恨不得立刻去庙中,将宋宁【】揪回来捏死。 赵熠没请到,说是生病了。 赵炽暗暗松了口气,挥手让两人退下。两人刚准备走,计春回禀,明觉住持有事禀奏。 “明觉住持?”赵炽起身迎了出去,就看到明觉正冲着他走来,冲着他行了礼,道。“近日在给大行皇帝诵经超度,倒没有空来宫中。” “圣上您可安好?” 明觉算起来,是圣上是堂叔。 虽是君臣可也是长辈,更何况,明觉还是出家人。 “一切都好,按部就班。”赵炽道,“就是琐事多了一些,只能慢慢理清。” 明觉应是,安慰了他两句,拒了赵炽的赏坐,他望着魏训昌,语气一点都不客气:“魏阁老可能有误会,贵府的公子腹泻,和我庙中伙食没有关系。” “贵公子早上的膳食,也并非是庙里的。” 明觉道:“魏阁老如今位高权重,说话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 “是。”魏训昌脸色难看,可又没法和明觉争辩。 他已经弹劾了,就不可能在御前和明觉吵嘴。 “宋阁老,小宋大人昨日解了老衲的围,宋阁老您教子有方。”明觉道,“将来,小宋大人必定前途似锦。” 宋延徐的表情,比魏训昌也好不到哪里去。 “多谢夸奖了。” 这要是真夸宋世安,他肯定是喜不自禁,可夸的是宋宁……他怎么高兴? 赵炽却是怔了怔,这事没有人告诉他,不由问道:“什么解围,如何说?” 明觉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没想到小宋爱卿还有这样的本事?”赵炽惊讶,以前没听过宋世安有这样的精明。 明觉行礼,含笑道:“老衲虽不懂这些,但小宋大人活泼风趣,又颇有才能,在翰林院任职倒是委屈他了。” 他说过要答谢宋宁解围之情,今日便是机会。 赵炽若有所思。 127 不负隆恩(一更) 宋延徐到庙里去看望宋宁。 为了避免别人怀疑,他让蒋波沿街买了两盒点心提着。 蒋波上去敲门。 秋意给他开的门,行了礼道:“大爷在休息。” 宋延徐看到在睡觉的宋宁,以及靠在椅子上打盹的马三通。 “你在干什么?”他问秋意。 秋意回道:“奴婢在抄写经文。” 宋世安的字迹,她和宋元时都会写,甚至于,大多数能见到的宋世安的笔迹,十之仈Jiǔ是出自她或宋元时之手。 “嗯。”宋延徐微微颔首,负手走到炕前,马三通醒了,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又闭眼继续睡。 他就等拿钱,和宋延徐没有直接的业务往来。 宋延徐也不找他。 “子慕!”没有人宋延徐依旧警惕,“你起来我有话和你说。” 宋宁其实早醒了,但不太想搭理他,闻言打了个哈欠翻身望着宋延徐:“下午好,父亲。” “我来只问你一句,魏庆的腹泻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宋宁诚恳乖巧地道:“知子莫若父,父亲猜对了。” 宋延徐喘了一口气:“你怎么能认的这么坦然的?” 他真的只是随便找一句话开头而已,没想到这句话就把自己气着了。 还知子莫若父?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 “你想干什么?”宋延徐压着声音,喝问道。 宋宁起身,盘腿坐着看他:“从昨天到现在,事情如流水似的顺流而下,我拦不住只能尽量保护自己。” “你可以保护自己,可你不必伤害别人啊。” “父亲,我给您报仇了,您不高兴吗?”宋宁问道。 宋延徐差点气绝:“圣上一视同仁,我被罚俸还当着别人的被训斥。我为官几十年谨小慎微,这些事是从来没有过的。” “从你回来,短短两天,我都经历了一遍。” “你就不能消停一些?” 宋宁道:“可魏训昌也被训斥了。” “总体来说,父亲您还是要夸奖我才对。” “强词夺理。”宋延徐发现,吵架也吵不过她,“总之,你不可以再胡闹,等把经书抄完就速速回去,不许再出来。” 宋宁应是。 “另有一件事。”宋延徐问道,“明觉大师到圣上面前为你说情,褒扬你,可是你求得他。” 宋宁也是一脸惊讶:“我没必要啊。” “那就好,你歇着吧,明日我会让人来接你回家。”他说着要走,宋宁忽然问道,“我娘和我朋友们,你若是敢伤害,后果定不是你想看到的。” 宋延徐怒气冲冲地看着她:“你娘去世了,那杨氏配你喊一声娘吗?” “配得!”宋宁讥讽道,“是宋大人您不配。” 宋延徐指着她:“你,你就是来讨债的。” 他拂袖走了。 秋意去送,回头来看了一眼宋宁,她和马三通已经摆好了棋盘,她趴在炕上,马三通坐着,两个嘻嘻哈哈开始下棋。 秋意觉得她看不透宋宁。 “你娘不会有事。”马三通安慰宋宁,“他们不敢。” 宋宁颔首,低声道:“有苗苗和啸天陪着她,我并不担心。更何况,我娘也不会任由他们拿捏的。” 她们母女约好的,首先保护好自己,再想对方安全。 秋意彻夜抄书,第二天中午就全部抄完了。 其他几个人也早早抄完了,将经书交给明觉就收拾了一番准备下山。 “昨日多谢您在圣上面前褒扬我。其实大师您大可不必,宋某无才无德,担不起您这番美意。”宋宁行礼道。 明觉望着她道:“我观你目光清澈,气顺词正。老衲不了解你的过去,但以老衲多年阅历,不会看错,宋施主是一位心地良善,有大才大德之人。” 宋宁被他夸的有点羞愧,干笑了两声:“您保重,告辞了。” 蒲汉生跟着她,小声道:“我觉得明觉看人不咋地。” “你哪有他说的这么好,他纯粹是不了解你,对你的臆想。” 蒲汉生非常不认同。 “快闭嘴走路,废话多呢。”宋宁道,“劳驾您最近不要来找我,我很忙。” 蒲汉生道:“你能忙什么,难道要回翰林院做事?也是啊,如果再不回去做事,你就回不去了。” 宋世安被点状元后,就被分在翰林院做编修,这个职位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偏爱了。 “是,是!”宋宁敷衍他。 回翰林院,让人发现她可能连字都认不全的话,岂不是更丢人。 一行人刚到山下,就看见计春的小徒弟谭公公笑盈盈带着人来了。 “给几位爷请安。可真是赶巧了,杂家一来就碰着几位爷了。” “圣上说,几位爷要是经文抄好了,就跟着杂家去一趟宫里,圣上有要事要见各位。” 大家听着脸色大变,怕的要惊出声了。 卓勤上去就塞了银子,小声问道:“可晓得圣上传我们去做什么,您透个半句,好让我们不要提心吊胆的害怕,再殿前失仪喽。” “再多一句,齐王爷不在吧?”唐丙中补问。 宋宁给了唐丙中一个非常赞赏的眼神,她有同样的疑问。 “有病。”唐丙中嫌弃她的赞赏,扭过头不想和她有眼神的接触。 谭公公笑了,道:“齐王爷这两日不在呢。倒是几位大人侯爷都在。” “啊,我爹在?” 众人齐呼一声。 唯独宋宁最淡然。 “是,圣上大约是要提点各位爷几句,也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往后几位爷也收敛些,免得再出如昨天魏公子那样的事,可就不好看了。” 众人松了口气,卓勤道:“多谢公公提点。” 谭公公说不敢,着重看向宋宁:“小宋大人,请吧。” 宋宁颔首应是。 事情没完没了!她和马三通道:“剧情这么紧凑的发展着,我不大好死啊。” 马三通想了想:“要不然咱们把事情做的突然点?” 宋宁眉毛拧着,颔首道:“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你现在去买把刀,等我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就把我捅了。”宋宁道,“刀买的奇巧些,猪血鸭血准备好。” 马三通使劲摇头:“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当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让我背上杀人的罪名,你好独吞十万两。” 宋宁鄙夷地道:“你的格局大一些,我是这样的人吗?” “是!”马三通肯定地道。 宋宁撇嘴:“不和你争辩。” 谭公公回头看了一眼正吵架的宋宁,暗暗摇头,宋延徐多精明自律的人,怎么养出来的儿子是这样没谱的? 十有仈Jiǔ,是他把自己女儿丢出去,老天爷给他的报应。 宋宁不知道谭公公这么一会儿想了这么多,到宫门前留了马三通和秋意,她跟着前面五个人进了宫。 御书房的门是开着的,还没进去就看到他们五位的父亲,并着魏训昌,都在。 宋延徐觉得这几天他没做别的事,开口闭口做的事,都是围着宋宁转。 “叩见圣上!” 五个人行礼,宋宁有功名在身,首当其冲跪在最前面。 赵炽开口就道:“此番受罚,可曾反省过,抄经书时,可有感悟?” “回圣上,有!”唐丙中抢话,第一个回了。 其他五个人也顺序说话了,连蒲汉生都说的冠冕堂皇,极好。 所有人都看着宋宁。 宋宁头疼,想了想措辞,道:“微臣知错了,往后一定循规蹈矩,好好做事。” 宋延徐松了口气,生怕她说出大逆不道的胡话。 “但请别人也不要来惹我,真惹急了,微臣是不可能忍气吞声的。” 宋延徐刚松的一口气喘上来,把他呛着了。 “孽障,不许胡说。” 宋宁拱手应是。 “就是个草包。”魏训昌咕哝了一句,上前说话,“圣上,宋世安和谈失败又失踪多日,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他自己,外人恐难清楚了。” “微臣以为,他不适合再留在翰林院做编修。” “恰好,他身体抱恙需要休息,不如让他回家好好休养,等身体好了,再谈为朝廷效命的事。” 这话一出,其他几位大人立刻附和。 宋宁也不准备反驳。 宋延徐犹豫了一下决定忍了。 赵炽没反对,对宋宁道:“那就这么定了,往后你不用再去翰林院做事了。” 宋宁无所谓,翰林院的编修她不感兴趣,应了。 魏训昌几个人顿时高兴了,这算是打了宋延徐的脸。 被打了脸的宋延徐第一次不觉得疼。 “不过,朕另有一个差事让你去办。”赵炽话锋一转。 宋延徐的汗蹭一下冒出来,心道千万别给她别的官职。 赵炽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道:“顺天府的推官蔡大人上个月腰伤犯了,写了奏疏告假三个月。” “这个折子一直没批,让他辛苦了。” “你去顺天府代职三个月吧。” 赵炽的话落后,御书房里一双双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 宋延徐道:“圣上,子慕他没有经验哪能提刑,您让他去就是添乱啊。” 所有人都深以为然,认同宋延徐的话。 “圣上,你这样就不是责罚,而是嘉赏了吧。”魏训昌道,“更何况,刑狱岂能儿戏,请圣上三思。” 赵炽想了想,对宋宁补充道:“你就代职三个月,要做的不好,这官职随时撸下来,满朝文武、御史不管谁弹劾你职务内有瑕,朕就重重罚你。” “如果你办的好了,朕……重赏!” 他等着宋宁。 宋宁正挤着蒲汉生的肩膀,低声问道:“推官几品,有外快吗?” “顺天府推官正六品,地方是从六品。外赚当然有啊……”蒲汉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莫要小看推官,案件堆在理刑馆,办哪个查哪个都是你说了算?” “这可都是钱。” 有些苦主想急着破案,就一定会使钱的。 宋宁的眼睛听着越来越亮…… 也对,阆中县衙查案的规则,就是钱开道。 顺天府只会多不会少啊。 她垂着头打算盘。 宋延徐看着她,就觉得她眼睛越来越亮,暗道一声不好! 可不等他阻止,宋宁一抱拳,大声道:“微臣一定好好努力好好表现。” “不负隆恩。” 128 伯乐光环(二更) 宋延徐特别想上去捂着她的嘴。 提醒她,你是女子,你在假扮宋世安,当官你这就是找死! 魏训昌等人脸色也是极度的难看。 “都不要再说了,朕心意已定。再说,这样一个六品官位朕要赏个人也赏不得?”赵炽反问大家。 众人一肚子的疑问和不服气,可不敢再说。 “尔等都下去吧,子慕留下来。”赵炽撵人。 众人应是,压着各自的心绪,告退。 计春关了门。 御书房内只有赵炽和宋宁,他殷切地看着宋宁,道:“以往朕只觉得你没什么本事,又很胡闹。我父皇虽对你颇为喜爱,可也不过给了你一个翰林编修的职务。” “昨日我听明觉说你断案推敲很有一套,朕便心头一动,给你一次机会,试试你的能力。” 宋宁躬身道:“多谢圣上。” “子慕啊,朕手中能用的人很多,可真正贴心的人却很少。”赵炽看着宋宁道,“他们都说你做了萧挞重元的妹夫,可朕却不相信。” “你好好做事,把顺天推官职务做好坐稳,三个月后,朕给你以大任。” “朕向你保证,十年内你随朕好好办事,他日朕给你封侯拜相。” 宋宁一脸惶恐忙道:“微臣只想为圣上您效力,绝无其他所图。” 愿意虽愿意,可宋宁依旧觉得奇怪。赵炽相信宋世安没有叛国,可也不至于画这么大的饼吧? 她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这番提拔信任的背后,似乎有些什么,不过这和她没多大关系。 “子慕啊。”赵炽拍了拍宋宁的肩膀,“这三个月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好好做事,让世人看一看你宋世安是有本事能力的。” “莫要让别人再把你当笑话了啊。” 宋宁应是,道:“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这就好。”赵炽对门外道,“计春,钱爱卿来了没有?” “来了!”计春应了,随即御书房的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位四十五六的官员,长的黑黑瘦瘦颧骨很高,看上去就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宋宁不认识官员的顶戴花翎官袍颜色和补子样式。 所以分辨不出这位官员是几品,文官还是武将。 “这是宋世安。”赵炽给对方介绍宋宁,宋宁冲对方行礼,对方点了头回礼。 “这是钱中宁,顺天府尹。”赵炽给宋宁介绍。 那就是她的上峰了,宋宁又行礼。 “蔡爱卿上个月就说腰不好,我父皇也没批,昨儿朕似乎又看到他了,走路时弓着腰实在是不便。” “索性让他休养三个月,好好养着腰。” 钱中宁听着说话,余光打量宋宁。 并不和善。 “这三个月,顺天府刑狱之事就交给他办了,若你实在太忙,也可让他代理别的杂事,他年纪轻你多带一带。”赵炽语重心长地说着,拍了拍钱中宁的肩膀,颇有深意。 钱中宁懂了,行礼道:“圣上放心,府衙中的事微臣一定会和小宋大人多讨论商议。” 说是商议当然是抬举,赵炽的意思,是让他教宋宁。 不只是把刑狱的事交给她办,府衙其他的事也多教教她。 “辛苦了。”赵炽道,“等国丧过去,朕再和二位把酒言话,促膝长谈。” 钱中宁没想到赵炽说这样的话,顿时激动地行礼,说不敢。 宋宁有样学样。 “都回去吧。”赵炽交代宋宁,“你休息三日,也正好给你和钱大人时间准备。” “三日后,你正式入职。” 宋宁叉手应是退了出来。 她和钱中宁离开,赵炽站在门前好一会儿没有动,计春端茶递给他,小声道:“小宋大人比之以前确实机灵聪明不少,圣上明察秋毫不会看错人。” “嗯。”赵炽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这一句的态度,连计春都没弄明白是何意思。 宋世安从翰林院调任顺天府的事,迅速在官场中传开,短短两个时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所有人的态度都很统一,一是感叹他运气好,居然又得了新帝的眼。 二则是,等着看他的笑话。 圣上说了,一旦有人参奏弹劾他职务内失职不妥,就要重重罚他。 这一点,太好达到了。 几乎不用几天,就能让他滚出顺天府。 慈宁宫中,赵熠听完慈宁宫总管事田赋兴的话,扬眉道:“不得有失?又让他学习?” “是。”田赋兴压着声音,道,“当场就将顺天府尹钱中宁请来了,交代了一番。” 赵熠来了一点兴致:“他难道要再培养心腹重臣?” “不能够吧,宋世安也没有那本事啊。” 赵熠讥讽道:“若是有,也该留在翰林院内再磨练学习几年,不该让他做推官。” 内阁储备培养,当然是翰林院里待三年,外放地方十或二十年,最后回京城一步一步升…… 这是熬资历所必备的路线。 “倒像是急于求成,揠苗助长。” 田赋兴想不明白,问道:“王爷,您说圣上为什么挑选了宋世安呢?” “不清楚。他向来都是疑心重,爱折腾。”赵熠敲了敲手里的杯子,忽然起身冲着太后过去,“母后。” 太后正拿着剪刀在修叶插花,闻言并不接他的话。 “保定王那闺女叫什么来着,您可记得?”赵熠问道。 太后回道:“不记得。” 田赋兴道:“奴婢记得,平阳郡主闺名叫娇娇。” 赵熠想起来了,颔首道:“我记得白娇娇和宋世安成亲了,怎么不住回去?不像话!” “您明天让她来您殿中训诫她一番,女戒女德送她两本。” 太后余光瞥着他:“你又使什么坏?她不想回家可见夫君不行,你送他女德为何不将他夫君训斥一顿?” “真是闲的长蘑菇了。” 太后插好了一缸花,摆在了正中的供案上,欣赏着觉得还算满意。 “送她女德,就是训斥她的夫君!”赵熠挑眉道。 太后斜眼看自己儿子,啧了一声:“哀家想起来了,宋世安是不是就你先前提到的宋世宁的哥哥?” “合着,你没得着他妹妹,又盯着人哥哥了?” 赵熠脸色一僵,一回头冷嗖嗖盯了田赋兴一眼。 田赋兴吓的一个激灵,扫着一屋子伺候的人赶紧出去。 “儿臣何时和您说过惦记他妹妹了。您没见过那混账女人,不要乱说。”赵熠道,“还扯上了宋世安,我有这样的癖好吗?” 太后用一种懒得和你辩解的表情看了儿子一眼。 “行吧,哀家也正闲的很,明儿朝礼时,让她来训诫一番。”太后道,“往后这种没品的事,莫要找哀家。” 赵熠抽出瓷缸里的一朵粉菊,闻了闻,道:“不定白娇娇一去,您就能瞧见诛九族乱朝纲的戏码了。” “这是你感兴趣的事,哀家不喜欢。往后这种丑陋的事,也莫要和哀家说,坏耳朵。” 太后把他手里的菊花抢了又插回去。 “您插这多进去格外的丑。”赵熠说完,拂袖而去。 太后不以为然:“就你那鉴赏高度,也配提点哀家?!” …… 宋宁出宫门时,宋延徐不在,秋意和马三通在。 秋意回道:“老爷说他在家里等大爷,请大爷您路上不要耽搁,直接回家。” 宋宁应是。 “马三通,”宋宁拉着马三通的胳膊,在他耳边道,“可能真的死不了了。” 马三通嘻嘻哈哈一笑:“长命百岁好啊,贫道还等着你飞过黄腾达贵不可言呢。” “你少糊弄我,我怎么就能贵不可言?”宋宁反问他。 马三通摇头,指着她额头上:“就这里写着四个字,其他的贫道的修为浅,参不透了。” 宋宁白他一眼,拉着他快走了两步,低声道:“圣上要培养我做他的心腹。” “啊?”马三通瞠目结舌,“你爹没气死吗?” 宋宁道:“这话问的,你刚才不是看见他出门了吗?” 马三通点头:“估计气不死,他方才走路还带着风。” “怎么培养你?” 宋宁和他解释了一遍,马三通一脸的不信:“你同意了?” 宋宁低声道:“蒲汉生说,顺天府的推官能有钱。” 马三通点了点头道:“那到是。顺天府案件多,陈年积压难办的案件也很多,有些苦主想提前查办,确实要使钱。” 案件每天都有发生,可就那么多的人手,有的案件三两月才能办完,那么后衙势必会有许多的积压。 案件一旦积压堆积,再想让衙门里有限的人手查办,就得打通关系了。 毕竟,做事的就这些人,他们就算查不完上头也怪不了。 这已是所有人的默契。 “那就等三个月再死。”宋宁搭着马三通的肩,“宋延徐的酬劳,加上外快,这果然是一笔大单子。” 马三通嗤笑一声,反问道:“你算盘打的这么精,你确定你的老父亲会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一则,他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让我死,圣上不疑他也会疑别人,当然要查。二则,他一定有新的对应的算盘。” 比如,让她因公殉职?! “你厉害,这才几天就把宋大人的心思摸清明白了。”马三通竖起个大拇指,“咱们有难同当,你当官我也陪着你。”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宋宁背着手走着,想到什么,笑着道:“我对圣上的印象非常好。他身上散发着伯乐的光环,耀眼夺目,让我目眩神迷,崇拜他。” 马三通嫌弃不已:“你不是说他别有用心吗?” “这不重要。他慧眼识珠,就值得我夸奖他。”宋宁笑着,在宋府门口停下来。 马三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寻着个好吃的馆子,今晚试吃。你一会儿别太过分,把宋老夫人气死,你除了守国孝,你还得守家孝。” “也是,什么没得着,孝倒一层叠着一层。”宋宁道,“就知道吃,记得给我带一些。” 她抬脚进门,秋意撇了一眼马三通,利索关了门。 129 上任准备(三更) 蒋波侯在门口,看见宋宁回家,上前来行礼道:“老爷吩咐,大爷您回来了就直接去老夫人的院子里。” 宋宁颔首。 “你去回去帮我准备洗漱,我得泡澡。”宋宁吩咐秋意。 秋意应是,拐了弯去回宋宁房里。 宋宁抚了抚袍子,到老夫人的院子里。 段妈妈见着她害怕,恭恭敬敬迎着她进门。 此番暖阁里,只有宋老夫人和宋延徐母子二人,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宋宁身上,神色都很复杂。 “宋大人,宋老夫人!”宋宁叉手,算是行了礼,自己在宋延徐对面的椅子上落座,段妈妈上茶来,她没喝。 主要怕宋老夫人直接给她下毒,不毒死,毒个半死她也不高兴。 “你本事不小啊,这才第三天,就成了圣上的心腹,要重点栽培你了。”宋老夫人讥讽地道。 “这只能说明您的孙子,宋世安他没本事啊。吃喝嫖赌让人代笔,我这三天每日被人骂草包,这买卖于我而言也是很难做的。”宋宁道。 宋老夫人指着她:“住口,没教养的东西。” 宋宁不耐烦,看着宋延徐:“还要聊天吗?我这人不喜欢和不讲道理的人骂街。” “转告您母亲,她要再说废话,我就不是掀桌子了。” 宋老夫人指着她:“你!”余下的话被宋延徐拦住了,劝着道,“娘,不说这些了,和她说不通的。” 宋老夫人生忍着。 宋延徐深吸了口气,压着心里的不痛快,望着她:“你有什么打算?” 宋宁摇头,把话题抛给宋延徐。 “你假扮一个月宋世安,可以不被发现,可要是一直假扮下去,这其中风险就大了。”宋延徐道。 这事宋延徐关心就好了,宋宁并不关注。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如果现在就让宋宁病死,就太刻意了。 “你可知道,圣上为什么要栽培你?”宋延徐问道,“却又开出了如此苛刻的条件。” 宋宁摇头。 “圣上的心思我也没有参透,但总觉得这背后有古怪。这也正是我现在忌惮的原因。”宋延徐道。 忌惮和恐惧来自于未知。 如果摸清楚了原因也就不怕了。 “既然没别的法子,那就让她去吧●●。依她这几日的情况看,似乎很妥当,没有人怀疑过。”宋老夫人打断宋延徐的话,“她精明的很呢,不会有事的。” 宋宁看着宋老夫人挑了挑眉头。 “你回去吧,好好休息做好了上任的准备。虽说你做不了几日,可也不能一问三不知。” “稍后让蒋波给你送些书过去,你多少了解一下。” “那有劳了。”宋宁起身告辞,出门走了。 宋老夫人和宋延徐母子二人坐在房里。 宋老夫人朝外面看了一眼,道:“既然圣上让她做这个差事,你也不能忤逆圣上。” “不如,就让她去上任。” “唯一要担心的,是她再祸下去,会不会影响你的官职?” 宋延徐摇头:“您放心,圣上是极有分寸的人。说起来,这两日反倒是魏训昌吃了不少亏,圣上对他也多了不满。” “这倒是不错。我今天下午听说,魏训昌要将孙子送去西山历练。”宋老夫人冷笑一声,“就他丢的人,送西山也是笑柄。” 宋延徐说起这事又是一脸的无语:“娘,你可知道魏训昌腹泻,是……是你那丫头做的事。” 宋老夫人脸色一僵,喝了口热茶压了压,才觉得气顺了一些。 “娘,您方才话没说完,为何要同意她上任?”宋延徐问道。 “我也是真老糊涂了,话没说完就忘记了。我的意思,让她上任,不管她能不能做得好,如果她在任上出了个意外丢了性命,岂不是更好?” “你失了儿子,圣上必定觉得有愧于你。” “对你来说又是一重庇护。” 宋延徐觉得有道理,颔首道:“此事儿子去安排。” 宋老夫人就笑了,仿佛看到宋宁因公殉职的场面了:“好歹找到点用处。” …… 宋宁回到房里,热水刚备好,秋意看着她脱了衣服进浴桶,才有种眼前是宋宁不是宋世安的醒悟。 “奴婢帮您洗头。”秋意提着桶来,宋宁靠在浴桶里泡着,由着秋意帮她梳头洗头。 “大爷,”秋意将宋宁的头发包起来,低声问道,“您真要去做官吗?” 宋宁望着她,挑眉。 “您不如等元时公子回来,让他帮您想想主意。元时公子什么都会什么都懂。”秋意道。 宋宁侧着头看着她,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清楚,但老爷已经让人去催他了。” 宋宁摆手让秋意出去。 这一夜,宋宁难得失眠,甚至听到了半夜爬墙回来的马三通的脚步声。 第二天早上,蒋波给她抱来了一叠的书。 《周律》《大周官治》《推官要略》等等…… 宋宁拾起周律粗粗翻了一遍,问蒋波:“可否列一份详细的官服颜色、补子等对应职位给我。” “是。那衙门中捕快和差役对应细则您可需要?” 这些宋宁都知道,但不确定是不是地方和中央有所不同,她道:“那劳烦您了。” “大爷客气了。”蒋波打量了一眼宋宁,暗暗惊讶。大小姐扮起大爷来,比大爷还像他自己。 马三通打着哈欠上来,翻了翻她新得的书:“这像天书一样,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捡着要点看一看。”宋宁抱着书坐下来,开始翻《周律》。 不算很厚,但竖版的她看着很晕,读起来也费劲,只能挑着重点看。 越看就越烦躁,喝了半杯茶,让秋意给她找来果干瓜子,接着翻。 马三通也找来一本画满了符的书,在她对面练符。 一整天,宋宁都没有起来过。 习惯了排版和自主断句以后,她再读第二遍时,就舒服了很多。 “你这读书很有毅力了,一整天没挪动过。”马三通佩服不已,“就你这劲头,能考状元。” 宋宁白他一眼,道:“我就是状元。” 马三通嗤笑,就宋世安的状元,谁信呢? 翻完了第二遍后,宋宁开始做笔记,将前面两遍看过的记不住以及重点的部分,以自己的方式摘抄在本子上。 马三通看的特别惊奇,凑上来盯着她的笔记研究:“你这样记,一本书就记完了?” “没有,我只记重点,到时候有案件需要的时候,我能准确翻到位置并能领会使用就行。又不是上考场,不用全背。”宋宁合上《周律》,打着哈欠去睡觉。 第二天起床依旧像昨天那样翻看剩下几本。 有了熟练度,看起来更加的快。 宋老夫人散步到她院子前,远远瞅着问道:“她这两天都在看书?” “是,昨天坐了一天没动过。秋意说一本周律粗看两遍细看一遍,自己做摘抄注解,字写的小小的很是不错。”段妈妈道。 宋老夫人嗤笑一声:“装模作样罢了。她在那种小地方,又没有钱,会识的字也是杨青枝教她的。” 再说,过几天就要死,现在看有什么意思? 第三天中午,宋宁将六本蒋波送来的书看完,踏实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她的官袍送来了。 正六品的官服是青色的。分公服和常服。 公服上朝坐班穿,常服则见于常事时穿。二者的区别,常服胸前有补子,而公服则没有。 宋宁将有鹭鸶补子的常服试穿了一下,站在镜子前面比划,就肩头有些宽,其他都合适。 邱妈妈和秋意银霜站在后面看着她,神色复杂。 “大爷、肩头那奴婢给您改一改?”邱妈妈问道。 宋宁颔首:“那就有劳您了。” “不客气。”邱妈妈将给她新做的两双官靴也拿给她,“这靴子有两层,外面是大爷的脚长,里面有个夹层则是您的脚长。” “还有垫高的鞋垫,外面看不出,您试试。” 宋宁试过了鞋子,走了两步,非常衷心地夸赞道:“邱妈妈的手艺了得。” 邱妈妈拘谨地笑着。 这三日,她们看着宋宁看书,是真的在看书,那么认真。 以前宋世安便从来不看书,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就会问宋元时,每夜读书写字的也永远是宋元时。 现在看着“宋世安”坐在这里,不由感慨万千。 如果眼前的这位,真是他们大爷的话,宋府是不是又不一样了呢? “咳咳……”宋延徐进了院子,打量着一身官服试着新靴子的宋宁,神色复杂,“听说你读了三天的书?” 宋宁颔首。 “读了三天的书,你就能这么自信坦荡?” 宋宁颔首。 宋延徐嘴角抖了抖,想说你不用这么认真,白费功夫而已。 宋延徐想什么,宋宁并不打算知道。 “子慕,子慕!”院子里,响起蒲汉生的声音。 他每次来都不是走正门,所以都非常的突然。 “宋大人好。”蒲汉生给宋延徐行礼,规规矩矩立着,宋延徐欲言又止还是走了。 “子慕,明天你就走马上任了,你紧张吗?”蒲汉生挤着她问道。 “紧张。”宋宁搓了搓手,“不晓得我这三个月能有多少收获。” 蒲汉生脸一垮啐道:“还没上任就暴露了昏官的本质,官场的蛀虫说的就是你。” “去去,莫要搂搂抱抱,弄皱了我这一身新官服。” 130 上任之初(一更) 顺天府虽在京城,可还是属于地方官职,所以宋宁不用上早朝,也没有资格每天去乾清宫朝午暮给大行皇帝祭礼。 一早,她被秋意和邱妈妈喊醒,洗漱早饭换了常服,托着官帽推出了门。 因为品级不够,她得走着去,身后只有马三通跟着。 “我怎么觉得我像你的小厮呢?”马三通对自己的新身份不是很满意。 宋宁道:“你不满意的点,在于小厮这个身份,还是在于六品官小厮的身份?” 马三通深思了一会儿,郑重道:“是六品官小厮的身份。” 宋宁啐他了一口,抚了抚自己的官袍,得意地道:“我觉得这青色的袍子还挺好看。” “青色能有红色好看?”马三通道,“既然要捞钱做大,当然是红色官服有劲啊。” 宋宁瞥他一眼,道:“莫要这山望着那山高,眼前的好处都没拿着,就想去抢更大的山头,你站得稳吗?” 马三通觉得也对,跟着宋宁去衙门。 顺天府在内公街上,门头不是朝着玄武大道,而是冲着南面。 宋宁停在正门口,抬眼看着阔达的门口,朱红的门漆,颇有些气派。 她目光扫了一圈,落在门口的石狮子上,立刻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某个人。 她正要走,余光看到墙角跪着一位黑漆漆瘦骨嶙峋的妇人,正抱着一位两三岁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妇人的目光有些犹豫,似乎放弃了挣扎,又垂着头和孩子说话。 “不用管,哪里的衙门前都有这样拼死喊冤的人。”马三通挤了挤她:“紧张吗?” “你问错了人了,应该问里面的人紧张不紧张。”宋宁收回目光,一甩衣摆,大步跨进门内,嘿嘿笑着道:“宋大人我,来了。” 虽奔着钱来的,可当个官的感觉也很不错。 “你的表情,有点过于迫不及待了。”马三通提醒她,“别把想贪钱的念头,挂在脸上。” 宋宁道:“胡说,我这是急于报效朝廷为的迫切心情。” “是,是!”马三通点头,“那你压制点迫切吧。” 进了门内,立刻就有一位师爷模样的人,带着五位捕快,十位杂役上前来,冲着宋宁行礼道:“小人冯元,是原来蔡大人手边的书记官,给宋大人请安。” 宋宁打量着冯元,六十左右的年纪,很瘦小,笑呵呵地看上去很和气。 “这位是雷松雷捕头。” 雷松上来行礼,他个子很高腰佩了大刀,虽不至于虎背熊腰,但也颇有威严。 他上前,语调随意地道:“给宋大人请安。” 冯元又介绍了其他人。 “宋大人,您是先去理刑馆,还是去给钱大人见安?” 推官是府衙的左腻官,但于同知等职务又有不同,其他左腻官都有兼职,唯推官只掌邢狱。 “先去给钱大人问安。”宋宁颔首道。 冯元古怪地看了一眼马三通,别人上任都带小厮,怎么宋大人上任却带着一个道士? 不过也没关系了,外面都传遍了,宋世安在这里待不了几日,就会回家。 宋宁到时,钱中宁正在和两位同知说事。 看见宋宁来,三个人都停了话。 “钱大人,二位大人好。”宋宁上前行礼,她年纪最小,品级也是最低。 钱中宁随意拱了拱了手,道:“接下来的三个月,理刑馆就交给你了,你有不懂的地方就和冯元多聊一聊,他会教你。” “是。”宋宁应了。 其他两位同知则略点了头,算是认识了。 “那下官去做事了。”宋宁尽了新同僚打招呼的责任,就折身回了理刑馆。 她一走,钱中宁就摆手道:“不必忌惮,他毕竟不是宋延徐。” 至于赵炽叮嘱的事,暂时不用费心,谁知道他待几天? 前面的时间,他不准备搭理他。 “是。”岑客言含笑道,“听说赌坊已经开设三天、十天、十五天的赌局,三天一赔一,十天一赔三,十五天一赔五,三个月一赔一百。” 钱中宁噗嗤一笑,摇着头道:“那些市井之徒消息到是灵通的很。” “也是聪明,三天只有一赔一。”岑客言打趣道,“下官让书童压了十文钱,三日后也好挣两块桂花糕吃一吃。”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理刑馆虽是连着府衙,但有独立的门脸,比宋宁想象中要大一些,有专门提刑过堂的公堂,正对内公街,平日不开堂时正门都是关着的。 公堂正中挂着明镜高悬,颇有些气势。 她背着手走了一圈,冯元道:“大人,您的公房在后面。” “劳驾。” 宋宁去了她的公房,房间内被收拾过,但收拾的很随意,桌案上的茶碗、毛笔、甚至蔡大人昨天下午的点心马蹄糕还摆架子上。 在办公的桌案边上放着一双黑口布鞋,宋宁判断,应该是蔡大人平时休息时穿的。 很显然,在所有人的眼中,蔡大人绝不用离开三个月,三天足够了。 所以,一切都按照蔡大人的喜好摆着,省事儿。 “宋大人,您歇一歇!”冯元道,“左边的架子上有案件卷宗,都是誊抄出来的,原件在卷宗房里。” “捕快那边还有一份,供他们查阅。” 冯元说完,躬身退了。 宋宁和马三通大眼瞪小眼。 “我刚才路过时听了一耳朵,外面可为了你设了赌局了,从今天开始算,赌局分三天、十天、十五天和三个月。” 宋宁抽了一卷卷宗翻看,兴致勃勃地问道:“三个月,赔多少?” “一赔百。”马三通上前来,挑着眉头道,“小宋大人,咱们怎么押?” 宋宁想了想,道:“十五天和三个月各……十两和十五两的押上去。” “行,一会儿贫道就去押。”马三通左右打量,“您这怎么办公啊?” 宋宁摇头:“我哪知道,我也是头一回做官啊。” 她抽了个卷宗,在桌案后坐下来,翻看着打发时间。 “看你这不急不躁一心想挣钱的架势,我得把三个月的筹码加到一百两。”马三通道。 宋宁点头:“冲着您这份信任,我就是熬,也熬过这三个月。好歹咱们有一赔一百打底了。” 马三通哈哈大笑,指着她:“就靠你了。” 一上午过去的很快,理刑馆里所有人都很忙碌,除了宋宁。 很明显,没有人拿她当回事。 门外,雷松拿着卷宗紧蹙着眉头,不满道:“蔡大人的腰伤也能忍,他躺着在里面也行啊,总比没有人管事强吧!” “这份卷宗我找他批吗?要是他看不懂,岂不是还要我读一读?” 冯元噗嗤一笑,道:“莫要胡说,他可是状元。” “那可真是了不起的状元了。”雷松道,“冯爷,到底怎么办,您给指条明路。” 冯元正要指点他去找钱中宁,就听到门口有喧哗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去了门口。 就听到门外有人说话道:“苏唐氏,你跪了两个月了吧?你把腿跪断了也没有用,你儿子的案子没有人查得了。” 苏唐氏抱着孙子,望着围着他看热闹的一群人,哽咽地道:“惨,不找到凶手我死不瞑目啊!” “凶手找不到,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忽然有人道:“今天理刑馆换了位新推官,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不如去求小宋大人啊。” 有人啐骂一声:“就宋世安那样,他能断案吗?” “怎么不能断,说不定真把凶手找到了呢?” 众人哈哈大笑。 “去试试吧。”大家撺掇苏唐氏,“死马当作活马医。” “眼下是你唯一的机会。” “真、真的吗,这位宋大人是刚上任的大人,他会帮我吗?”苏唐氏眼睛发亮,抱着孩子站了起来。 众人纷纷点头,指着里面:“去吧去吧,小宋大人一定会帮你的。” “好,那我去试试。多谢大家了,等找到凶手为我儿报了仇,我再来给大家磕头。”苏唐氏抱着孩子,进了衙门。 她一走就有人兴奋地道:“真去了?” “真去了,哈哈。” 有人忽然认出来刚才说话最多的那男子,道:“你不是唐公子吗?您这是……来报仇的?” “嘘,莫要乱说。”唐丙中低声道,“我们这是为那妇人指点出路而已。” “您怎么不指点去唐大人那边,唐大人可是大理寺卿呢。” 唐丙中白了那人一眼,挥着手道:“都赶紧散了吧,我得再去押一点三天的筹码。” “必赢!” 众人听着眼睛发亮,也纷纷跟着,道:“三天哦,估计小宋大人连凳子都没有坐热,也着实不容易了。” 大家嘻嘻哈哈走了。 理刑馆内,冯元和雷松望着苏唐氏,想了想,冯元道:“你自己去找吧,这事我们帮不了你。” “不过我劝你,你还不要费做这个功夫,你家的案件线索太少了,又是旧案,当时我们没有查明白,现在就更不可能查清楚了。” 苏唐氏抱着孩子噗通跪了,道:“求求给我一次机会,求求您二位了。” “你要告我也拦不着啊,去吧。”冯元挥着,给苏唐氏指了路。 苏唐氏抱着哭着的儿子进了房里。 冯元和雷松对视一眼。雷松低声道:“您说,他会不会接?” “难说。”冯元贴着墙听里面的动静,“如果他接了案子,咱就把三天的赌钱再加一些。” 雷松应是。 131 一件凶案(二更) 苏唐氏抱着孩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宋宁正脱了鞋子砸马三通。 原因是,马三通下围棋的时候,偷了两颗棋。 宋宁一只鞋砸他屁股上,并不解气,又脱了另一只,正要丢的时候,看见苏唐氏进来了。 “您找谁?”宋宁从容地将左脚的鞋子穿上,马三通也非常配合的把砸他的右边鞋子捡回来给她,“孩子长的不错,进来坐。” 苏唐氏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家用一种几乎讥讽的语气,让她进来求小宋大人给她住持冤屈。 她没见过当官的,这么……随性的。 被人看到胡闹也不尴尬,镇定地说话。 “民妇给大人问安。”苏唐氏抱着行礼,犹豫她要不要退出去算了。 这位小宋大人年纪太小了,看着就是没长大的孩子。 求她就是浪费时间吧? “民妇没有要事,打扰大人了。”她转身要走,还没跨出一步,马三通将门拦住了,挑眉道,“来都来了,别走啊。” 苏唐氏眼皮跳了跳,这个道士怎么看着这么不正经? “坐、坐!”马三通将苏唐氏孩子抱出来,“来,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哦。” 苏唐氏眼前黑了黑。 宋宁打量着苏唐氏,明显感觉她不想进来……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是有钱能使,求她帮忙查旧案积案的人。 “你要真没事,其实可以走。”宋宁摆了摆手,坐回来。 苏唐氏抬头盯着宋宁的官服,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官吧?求一求就算不行她也没有少什么。 脑子一懵,苏唐氏冲着宋宁跪下来了:“求宋大人查我儿的案子,他死的太冤。” 宋大人可能是这两年内,唯一替换的顺天府推官,等这位宋大人走了蔡大人再回来,那就真的永远没有人为她做主了。 “我儿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死我儿媳也病了,短短两个月我们家破人亡。” “您看看,我孙子才两岁,我已这么大的年纪,养不活他啊。” 苏唐氏说着,悲从心来,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马三通这才反应过来,他干了一件蠢事。 这妇人这么明显是个穷人,不可能有好处啊。 他正要说话,宋宁已经将苏唐氏扶起来了:“您有话慢慢说,别哭。” “喝茶。”宋宁给她倒了一杯茶,让他坐在炉子跟前暖和。 苏唐氏坐了半个屁股,哭着看着宋宁,道:“宋大人,求求您了。我儿死的太惨了。” “我一是想为我儿报仇,二则是也要为我孙儿争取赔偿。我要哪天死了,我孙子也不至于……不至于饿死在街头。” 说着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宋宁的视线落在坐软榻上,吃糖的小男孩。一张小脸被风吹的都皴了,棉裤小了裤脚接着了一节儿,屁股蛋儿冻的红通通的。 看见他祖母哭,他抓着桂花糖,一边哭着一边跑过来,钻到苏唐氏的怀里。 苏唐氏抱着孩子,祖孙二人哭成了一片。 宋宁头皮发麻,道:“别哭别哭,我问问清楚再说。”一顿,冲着门口道,“冯元,将这位老妇人的案件找来给我。” 宋宁不用询问也知道,一定是有人在这位老妇人的背后推波助澜了。 不然她不会拿捏的这么巧的进来求她。 “是!”冯元进来,在靠墙的书架上抽出了一卷卷宗递给宋宁,“大人,这就是苏岩被杀案的记录。” 冯元一边递给她,一边看着她的脸色,道:“这案子发生的时候,您正好不在京城。” “死者名叫苏岩,今年才二十一岁,凶手杀人的手法不但残忍而且老辣。” “所以,这个案子大家查了一个多月,就一直停滞不前。” 宋宁颔首,打开了卷宗。 案发时间是今年的八月十四,死者苏岩,二十一岁,是一名木工,已婚并膝下有一幼子,夫妻初婚,有母亲唐氏同住。 死者家住三羊胡同第三间。 案件定为仇杀,现场没有丢失财物和翻动的痕迹。 根据死者母亲苏唐氏的口供,八月十四晚饭后,苏唐氏和儿媳苏王氏带着三岁的孙子去庙街看灯,死者苏岩在家中剁猪蹄准备炖汤,她们走时,死者跟着关的院门,当时还说半个时辰后去庙街接他们。 当天晚上人很多,苏堂氏三人一直玩到戌时三刻,才到家。 当时隔壁两家的邻居也正巧都回来,大家站在胡同口说话,苏王氏喊了许久也没有人开门,还是隔壁邻居借来梯子给她们。 苏王氏年轻活泼,趁着梯子爬进去。 她跳下院子却没有开门,而是发出一阵惊颤人心的惊叫,大家不知何故,就有隔壁邻居跟着翻进了院子开的门。 所有人都被惊在门口。 堂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死者苏岩被人吊在了门头上,周身是血,双眸圆瞪,非常骇人。 后保长报官,衙门仵作验尸格目记录,死者身上一共三处刀伤,于腰部、颈部、以及右手手臂处。 但死者的死因是窒息而死。 原因则是死者被吊在了门梁上。 宋宁往下看,眼睛眯了眯,疑惑地看向冯元:“死者被人割掉生殖器?” “是。”冯元对她的这个名词很陌生,但只觉得她不专业,他理解了一下也凑合能明白,“那把儿割掉后就丢在死者脚边了。” 这个杀人的手法确实奇怪。 宋宁颔首,接着往下看。 杀人的绳索、砍人的刀都是死者家中之物。 现场留下两排错综的脚印,脚很大落地有力,又结合将死者吊到门上的力道,凶手应该是男性。 另,现场的血迹,从堂屋到厨房以及院子里,三处都有。 宋宁读了一遍,觉得这个案件有些奇怪,就又从头读了一遍。 冯元看着几乎要笑出来了,和门口的雷松打了个眼色……这天地下最能装模作样的人,就是宋世安了吧? 看的这么认真,居然还看了两遍。 难道你真能看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雷松摸了摸鼻子,忍着笑,等着看笑话。 就在这时,宋宁放了卷宗,看向冯元:“死者下葬了吗?” “肯定葬了,义庄至多保存一个月。” 宋宁点了点头,又道:“当时查办时,是偏向哪个方向的?” 这事冯元不清楚,雷松进来,敷衍地道:“仇杀。下手如此狠毒,夫妻两个人都没有与外人的情感纠纷,所以只能是仇杀。” “那可有圈定嫌疑人?” 有人选早抓了,等你今天问?蠢的要死。雷松心里想着,面上道:“一开始怀疑他的一位叔叔,两家年轻时有仇。听说这位叔叔年轻时受伤,一生没有……没有孩子。” “他割掉了苏岩的那话儿,所以我觉得凶手心里有对这东西的仇恨。” “可他叔叔那天天一黑就去赌钱了,整个赌场的人都能给他作证。” 宋宁颔首,看向苏唐氏:“你认为呢,觉得是什么人杀了你儿,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苏唐氏摇头:“如果有……我就跟他拼了。他们说是二叔,我其实也觉得像,他这两年赌钱,老是跟我家苏岩要钱,说苏岩他爹在世的时候欠了他多少多少钱。” “苏岩不给他,两个人还动过手。” 苏唐氏实在是不忍心去想儿子死时的样子。 “你喝茶,歇一歇。”宋宁对苏唐氏说完,将验尸格目拿出来,细细的看。 冯元就在一边,道:“大人,这案子不好办……您要现在查办吗?” 宋宁抬头看向他,道:“办。我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点这里了。” 她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官帽,对雷松道:“带两个人,跟我去现场看看。” “恐怕不行,属下还有案子要查,也是急办。”雷松说完,叉手走了。 冯元小心看了一眼宋宁,见她没有生气,他笑嘻嘻地道:“小人也有许多事要办,要不给您遣两个人,行吗?” “那就不用了,我自己办便可。”宋宁将帽子戴上,对苏唐氏道,“带我去你家。” 宋宁并不生气,新人入职还是领导,下面人不服从非常正常。 她也不需要费力震慑,毕竟这也不是她长久的官职。 苏唐氏一愣,巨大的惊喜让她不敢置信,觉得宋宁是在儿戏:“大人,您、您这就接案了吗?” “嗯,接了,走吧。” 她说着,冲着苏唐氏的小孙子招招手,“走,带我去你家。” 三岁的孩子,感觉到气氛变好了,也跟着笑了起来,露着没长好的牙,蹬蹬往外跑。 “大人,他们都说我家案子不好查,您、您不怕吗?”苏唐氏不是不想宋宁去,是对她真的不信任。 这么好说话的官、又这么年轻爱闹腾,一定是个没本事的。 “苏唐氏,您现在并没有选择,既然有人让你来找我,势必告诉过你死马当作活马医这种话。”宋宁含笑道。 苏唐氏脸色一僵。 “没事,我这人呢,心怀天下见不得冤屈可怜不平事。您今儿找到我了,我势必要给你把案子办了。”宋宁道。 她说着,负手走在前面,马三通跟上来“你这话慷慨激昂,真这么想的?” “嗯。”宋宁点头。 马三通撇嘴,他怎么半个字都不信呢? 132 初到现场(三更) 三羊胡同在北面,离府衙不近,宋宁一身官袍,走在前面。 她甫一出现,街上就沸腾了。 先前就有不少人认识她,毕竟宋世安的大名响亮,这两日因为她一对五群架、逼着魏庆磕头等事情,让宋世安的大名更加响亮不少。 又加上这三天开的各式各样的赌局,就算没见过她的人,也多少听说过她的名字。 一路过去,人群中窃窃私语声不断,有加之看到了跟在她后面抱着孩子的苏唐氏。 苏唐氏许多人认识,从九月到今天她在衙门口跪了快两个月了。 求衙门抓杀她儿子的凶手。 可惜,案子一直没有进展。 坊间有很多猜测,说是过路的大盗杀的人,又说是苏岩在外结了什么仇人,总之,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但结果都是,因为凶手将现场处理的很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证据,这些猜测都只是猜测而已。 “苏大娘,宋大人是要帮您查案了吗?”有人嘻嘻哈哈问着,语气当然不只是好奇,而是憋着笑的等着一个更大的笑话。 苏唐氏点头应是,道:“托宋大人的福,要帮我家查凶手了。” “一定可以的,宋大人年纪轻,肯定可以。”有人用轻飘飘的语气安慰她。 苏唐氏很窘迫,偷偷去打量宋宁,本以为宋宁会生气,却不料,她一路背着手神色自若地走着,毫无不悦甚至没有情绪波动反应。 她很惊讶,没想到宋大人年纪轻轻,脾气耐性倒是了得。 “小宋大人,您不知道开的赌局吗?您给咱们透个底,我也好押赌注啊。”有人笑着道。 宋宁看向说话的人,含笑道:“要我说,一赔一百肯定合适,押着。” “小宋大人您这不是害我嘛,您能待三个月吗?” 宋宁想了想,道:“这个嘛真不好说,就看各位押注的运气了。” 不看她能不能坚持,只看大家的运气,和开大小一样,大家狂笑不止,有人道:“没想到小宋大人还挺风趣啊。” “哪里哪里,我其实是个宝,期待大家多了解我呢。” 众人跟着她,笑声一阵接一阵儿的。 觉得宋世安就是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到了三羊胡同,大家也舍不得离开,聚集在苏唐氏的家门口看着。 这些人太多,把路就堵着了,人群后挂着金铃铛的马车里,赵熠敲了敲车壁,问道:“何事堵了?” 阑风上前来回禀。 “他还接案子了?”赵熠推开门,看着前面人山人海的看热闹的人,“京城这么萧条的吗,这么多人没事做?” 您这是什么看问题的角度?阑风笑着道:“应该是国丧期间,好多地方停工了,所以许多人闲呢吧。” “活该穷。”赵熠歪着挑眉看着胡同口,什么都看不到,凝眉道,“让人去看看,宋世安在作什么妖。” 阑风应是,让人挤着去看热闹。 赵熠也下了车,阑风跟着问道:“爷,您不是要去找宁王爷商议事的吗?不去了吗?” “一个内院图纸罢了,急得什么。”赵熠拂了袖子,径直到三养胡同对面的一间饺子铺。 这里都是百姓居住,好的茶馆和酒楼开了也没有人进,反倒是普通的小馆子,挤挤挨挨。 饺子铺的东家本来也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呢,没想到就看到了齐王来了,他吓了一跳,噗通跪下来,道:“王爷、小人这是小买卖,求王爷手下留情。” 赵熠停下来看着他,一脸的奇怪:“你看我像闹事的吗?” 像!可东家哪敢说,摇着头:“王爷您、您和蔼可亲。” “把摊子收了,空地让给我。” 东家应是。 把门口支着的桌椅板凳炉灶锅碗都收了。 一转眼,原本灰扑扑的饺子铺,铺上了地毯,放了一张红木的圆几,上面摆着茶壶茶盅小吃瓜果…… 瞬时,不像个临街的铺子了。 镀了一层金子。 齐王就坐在椅子上,搭着腿望着对面人头攒动的胡同,等着听笑话。 “爷、人是不是太多了点,一会儿……听完了再和您说?”阑风道。 赵熠瞥了他一眼,道:“你见我很忙吗?做王爷的若不能玩物丧志蠢钝无脑乱凑热闹,便不是位好王爷。” 您就看个热闹,怎么想出这么多词儿,阑风无言以对。 宋宁站在苏唐氏家的院门口,打量着院子的整体。 院子砌着围墙,和左右邻居共用,目测高度在六尺左右。小院收拾的很干净,没有养花草,只有院墙的的角落里养着两只兔子,用竹笼子罩着的。 有后院。在东边的卧室和围墙之间,有一条四尺宽的通道,通道铺着青石板,一直往后。 这样就有前后两个院子。 前院靠西搭建两间小房子,一间厨房一间杂物。正屋一排是三间房,中间是堂屋,东西两面都房间,后院三间也都是房间。 “我关门试试,大家别急。”宋宁和胡同口看热闹的人打招呼。 大家哈哈大笑,道:“小宋大人您关,记得开就行哦。” 宋宁颔首:“知道了知道了。” 两方都没有尊重和正形。 宋宁在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将院门关上。 “你当时回来时,院门是从里面插上的?”宋宁问苏唐氏。 苏唐氏点头:“是,门闩是搭上的。” 宋宁颔首,盯着门闩看了几眼,上面并没有撬动的新鲜划痕,她又打开门,外面一阵起哄声,甚至有人骑坐在围墙上,冲着她嚷:“小宋大人,我押了你三天离职,整整三十文。” “你可不能叫我亏钱啊。” 大家又笑。 宋宁笑眯眯,叉手道:“那你做好准备,可能要输钱了。” 那人见她不生气,反倒不好意思了,嘻嘻哈哈骑着墙接着看热闹。 “你儿媳呢?”宋宁问道。 小孩交给苏唐氏带着,宋宁以为苏王氏在家,可来后见院子门是锁着的。 “她……她当时吓的狠了,一直……这么长一直浑浑噩噩,脑子不清楚。”苏唐氏说着又红了眼睛,“我带着小孙子又照顾她,抓着东面丟了西面,后来她哥哥来把她接回家了。” “住的远吗?”宋宁问道。 苏唐氏摇头:“不远。就在这胡同往后走,槐花胡同口第六个门就是。” “知道了。”宋宁点头,站在院子里,和苏唐氏道:“您细细比划一下,当时的情景,记得多少说多少,事无巨细。” 马三通上来将小孩子抱着,端着个椅子靠墙坐着。 “当时我们进来,地上……就这里,”苏唐氏指着对着正门,在院子中间的地方,“有几滴血。” 院子里也铺着青石板的石阶,从门口一直到正屋,又从正屋到厨房,一共两条。 苏唐氏指着的血迹处,正在青石板上。 “这里?”宋宁抽了木柴,画了个圈。 苏唐氏愣了一下,接过宋宁的木柴,在正屋的门口画了一个大圈:“这里全部是血,青石板和土里都是血。” “正屋里,靠炉子这里有十几滴,茶壶上也有溅到血,”苏唐氏道,“桌子上有个血手印,桌边也有血迹。” “地上零散有几滴,还有桌上和墙上溅了几滴。”苏唐氏指着墙上的几滴血痕,她没擦,怕破坏了线索。 宋宁查看了一遍,的视线落在炉子上。 京城很冷,寻常百姓家里,条件好些的就烧炕,条件差的就在屋里烧炭炉取暖,炉子上装着烟囱,烟气对外。 苏唐氏家的炉子不大,两边贴着圆边可以烤饼子,炉子上此刻放着一只陶制水壶,上面沾着茶垢,落着灰,应该有些日子没有用了。 “宋大人……其他的,我记得不大清楚了。”其他的卷宗都写了,苏唐氏不用再复述。卷宗没有写的,她或许记得,但不提她想不到要说什么。 宋宁站在已经熄了火的炉子边:“当时炉子上烧的什么?” 死者苏岩的后腰处有一个刀伤。 “炉子上应该……应该烧的茶?”苏唐氏道。 宋宁弯腰面对炉子,比划了一下。 她的整个后背都暴露在门口,她起身看着堂屋里的桌子,问道:“当时桌子上有什么?” “桌子上?”苏唐氏摇着头,“我、我不记得了。” “当时太乱了。不过应该和现在差不多。” 桌子上摆着一个大托盘,托盘里放着四只茶碗。 没有其他的东西。 宋宁若有所思,又回身看着门头,她比划了一下。 苏家的门头很高,她伸着手臂指尖能碰到,她冲着门口一位个子高高穿着墨蓝长袍像侍卫一样的男子招手:“来,帮我个忙。” 男子二十出头,又高又壮还配着刀。 看见她招手他的脸腾一下红了,在众人的视线中,磨磨蹭蹭进了门。 “没什么,您帮我试试,能不能吊在这个门梁上。” 她抽了墙上挂着的麻绳,抓在手里蹲在地上,那男子听她指挥,把麻绳穿过门梁往上吊。 “不难。”男子道。 宋宁觉得难,如果换成瘦小一些的人,就做不到。 “多谢你啊。”宋宁和男子道谢,男子挠了挠头摆了摆手,飞快地消失在院门口,直奔对面的饺子铺。 男子垂着头把事情回禀了一遍,赵熠嫌弃不已:“换个人去,别让她看着脸熟。” 又换了个人过来站门口继续看热闹。 院子里,原本嘈嘈杂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仿佛听戏入了情节迷了似的,盯着宋宁的一举一动。 ------题外话------ 早上八点半老李还在睡觉,我都惊了,把他打起来问他为什么不去上班?! 才知道这个五一放假五天。 记得投票呀,么么哒。 关于十爷为什么没有发现小宋大人的马甲。 他其实是有六十分怀疑的,不然不会盯着宋世安纠缠。 但剩下的四十分又没法验证,比如她真的没了胎记、声音变了、个头变了、连字迹都是宋世安的,以及全京城认识宋世安的人都没有怀疑他。 不过,说他到底还是不够了解小宋大人,两人在阆中的相处,刚好是了解一点又不够了解的程度。 但,也熬不了多久,毕竟十爷有疑问是一定要解开的。 133 太多蹊跷(一更) 人的共情和感应很敏锐。 对方有没有在用心,是不是认真做事,事情做的有没有逻辑还是胡乱装模作样,就算是门外汉,也能感觉得到。 所有人都跟着很认真地看。 宋宁依旧在用麻绳试验,这一次她捆着马三通,马三通靠在地上,生无可恋地装死人。 “您儿子多高,多重?”宋宁问苏唐氏。 苏唐氏回道:“和道长差不多,但比道长壮了很多,他三月份的时候闹着玩称过,是……”她想着的,隔壁骑着墙看热闹的邻居,道,“和我一样,一百四十二斤。” 苏唐氏点着头:“是,是,一百四十多了。” 宋宁冲着围墙上的年轻邻居打了个手势,接着试吊马三通。 她能拉得动,但非常的费力。 但马三通至多一百二十斤。 “好疼啊,行吗?”马三通苦哈哈地看着宋宁,“加钱啊。” 宋宁将他拉起来,道:“晚上请你喝酒。” “这才上路子。”马三通的怨气瞬间消失,抱着孩子继续坐墙边上。 宋宁急着问苏唐氏:“仵作的验尸格目上说,凶器是你家厨房里的刀?” “是!”苏唐氏带宋宁到厨房,指着堂屋里头和案板靠在一起的新菜刀,“杀人的那两把被衙门带回去了。” 宋宁惊了一下:“两把?什么意思?” “是两把,一把是我家的剔骨刀,这样的……”她拿了一把半臂上的剔骨刀,“和这个一模一样。这样的刀是捅他的后腰的。” “菜刀是砍他的胳膊上脖子。” 关于剔骨刀以及身上三处刀伤来自于两种类型的刀的事,仵作格目上没有记录,所以她不知道。 她沉了脸,道:“剔骨刀也一起带去衙门了?” “是。当时和菜刀一起,都丢在了院子里,衙门来查的时候就一起包着带走了。”苏唐氏道。 两把刀,加上绳子就是三件凶器了,这才奇怪了。宋宁从厨房走了一圈,进了堂屋,又从堂屋跑出来,到院子里。 “宋大人在干什么?”有人小声问道。 “像是在研究杀人的路线。”有人回道。 “他还挺认真啊。不过这样跑来跑去能算出来杀人路线吗?再说算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就是,能找到凶手吗?” 大家小声议论着,忽然宋宁指着门口一位墨蓝衣服配着刀的年轻侍卫,道:“劳驾您进来帮个忙行吗?” “我?”侍卫指着自己的鼻子。 宋宁点头:“劳驾您了。” 侍卫哦了一声磨磨蹭蹭进来,道:“什么?” “我不会用别的兵器,就想请教您,如果您是凶手,您冲进厨房后,同时看到两把刀靠墙放着,您会先抓哪把刀?” 侍卫看了一眼宋宁,大步进了厨房。 桌子上,剔骨刀和菜刀在一起。 “剔骨刀。”侍卫想也不想道,“但凡有一些拳脚的人都知道,这个刀更轻便,杀人也方便多了。” 宋宁觉得很有道理:“能陪我演示一下吗?” “假装我是苏岩,您是凶手。” 男子顿了顿,道:“成。” “还演示,居然演示!”围墙上有人控场,喝道,“都闭嘴,好好听着。” 一瞬间,从院子到胡同里口,鸦雀无声。 “怎么试?”男子问宋宁。 宋宁道:“从我面对炉子开始,如果你是一个空手杀我的人,你要怎么做,可以自由发挥。” 宋宁面炉子,男子原本站在门口的,然后迅速跑进厨房,拿出了剔骨刀,照着宋宁的后腰比划了一下,宋宁喊停,问苏唐氏,“刀伤具体在什么位置?” 验尸格目上只说是腰。 “在右边。肋骨这里。”苏唐氏道。 那就是右手刺人。 “那我们继续。”宋宁和男子说完,惊惧看着对方,后退手扶着桌子,男子追上来,宋宁跑出来,站在地上一淌血的地方,两人缠斗,宋宁夺过男子的剔骨刀……男子回身去厨房拿了菜刀。 宋宁在第一摊血的位置被砍了右手的手臂,剔骨刀脱落,她要进门,随即被砍到了脖子,人捂着脖子倒坐在地上。 男子站在她面前,假装拿着绳子套住她的脖子,开始吊她上门梁。 再接下来应该就是割掉生殖器。 这个时候,死者还没有死。 “你觉得,如果揣着仇恨的人,杀人到这个地步,他是先割生殖器,还是等死者死了以后割?”宋宁问帮忙的男子。 男子嘴角抖了抖,老实地回道:“应该是没死前。” 宋宁摇了摇头:“不对,他的大动脉、手臂以及腰上都受了伤,如果不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吊死对方,他会很快死于失血。” “所以,死者是在死了以后,被割掉的生殖器。” “所以,死者取剔骨刀、被抢、拿菜刀砍死者、换绳子勒死者,这三个动作应该是连贯的,一气呵成的。” 男子原本敷衍的神色一怔,看着她,非常的震惊。 院子里,大家听着也是怔住了。 “有道理啊,都砍这么多刀了,最后却是被吊死的,那肯定得快,不然血流光了人肯定就死了。”有人跟着分析。 大家嘘了一声,指了指院子里,不满意道:“就你他娘的能听懂,我们耳背啊?” “肃静,莫要嘈嘈切切让我们听不清。” 大家又不说话了。 “多谢您了。”宋宁和男子道谢,男子惊骇不已,快步出去又径直到对面的饺子铺。 赵熠看着对方:“怎么又回来了,结束了?” 男子把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他还真会挑人,我的人都挑着用了一遍!”他很不满意,对自己的属下吩咐道,“再喊你做事,让他付酬劳。” 他属下应是,指了指那边:“那属下去了。” “这么着急,很精彩?”赵熠问道。 他的熟悉爱点了点头:“是挺精彩的,他在推敲还原杀人现场。” “去吧!”赵熠看属下过去,眉头微蹙,一脸的古怪…… 难道他们家查案还是祖传的本事? “爷,要不我帮着您去看看?”阑风问道。 赵熠悠悠看他一眼:“你很闲吗?” 很闲啊,王爷!阑风垂着头站在后面。 赵熠换了松子儿不急不慢地剥着。 院子里,宋宁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望着空空的门梁,并不说话也不动作……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她,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下意识不敢去打扰她、 四周静悄悄的。 苏唐氏的情绪,已经从死马当作活马,变成了惊喜和期待。 “宋大人或许真的能查破我儿被害的案子。”苏唐氏念叨着。 就在这时,宋宁进了正厅,将桌子上的茶碗拿起来,回头看着苏唐氏:“你再回忆一下,桌子上当时的东西。” 苏唐氏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你走时是什么样的?” 苏唐氏想了想,道:“我走的时候,桌子上的茶碗都是开着的。我记得我还有半碗茶在里面没喝完。” “那,桌子有没有倒?” 苏唐氏摇头。 宋宁又问道:“厨房里的汤是炖着的吗?” “是猪脚汤,我儿媳当时有两个月身孕,他特意炖汤给她补身体。”苏唐氏道。 宋宁挑眉,这个信息在本案的卷宗依旧没有写。 “她怀孕了?如今母子可好?” “上个月小产了。”苏唐氏叹了口气,“说是个闺女,如果我儿还在,他们也是儿女双全了。” 苏唐氏累了,无力地坐在院子里。 “您节哀。”宋宁和苏唐氏道,“我先打算在周围走一走,您儿媳娘家是出门右拐吗?” 苏唐氏点头:“要不要我带您去?” “不用,您歇着吧,我自己走一遭,找不到我会问人。” 苏唐氏应是,噗通给宋宁跪下:“宋大人,民妇刚才还觉得您年纪小不靠谱,民妇给您道歉。” “您方才说的话做的事,都有道理。” “民妇狗眼看人,民妇给您磕头。” 说着不让宋宁扶着她,咚咚磕了三个头,一脸泪地看着宋宁:“宋大人是包公在世,您一定能找到凶手。” “您起来吧。”宋宁扶苏唐氏起来,低声道,“您别将全部希望押在我这里,我只能说我尽力,可结果我不清楚。” “这个案子从凶器到杀人的逻辑,太多的蹊跷和说不通的地方。” “我需要时间,您也不要着急。” 苏唐氏擦着眼泪应是。 “我走了。”宋宁辞了苏唐氏,带着马三通往外走,所有看热闹的人都看着她,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个时辰前看到她时的轻蔑和嬉皮笑脸。 “宋大人,您查问完了?”有人问道。 “是啊,现场复原了一遍,你们看完有什么想法没有?”宋宁站在门口问大家。 大家都摇着头。 “宋大人,您这样推演一遍,有什么用呢?”有人好奇。 宋宁道:“有啊,收获颇丰,我从现在开始,只要去把我心里的疑问找到答案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有人不敢置信。 宋宁笑着,道:“是啊。各位有什么线索,一定要来告诉我啊,如果有用我给大家奖励。” “宋大人,您这么认真,我怎么觉得我们要输钱了呢!” 宋宁笑了,一脸的遗憾:“赌钱这种事,全凭运气啊。” 对方哈哈大笑。 宋宁出了门,大家让开一条道,她正要往右边胡同里面拐,忽然余光就看到左边,胡同对面坐着个特别扎眼的人,她定睛看去,顿时无语。 134 是熟人吗(二更) “给王爷请安。”宋宁虚虚地抬了抬手臂,当行礼了。 赵熠打量着她的新官服,又盯着她的屁股,问道:“屁股好了?” 宋宁嘴角抖了抖,道:“托您的福,好了。” “是托我的福了,这个人情你记着还。” 宋宁撇嘴,呵呵笑着道:“好啊,我一定记着。” 记到你死的那天。 赵熠托着面颊看着她:“你就不好奇,找到你的胞妹?” 找到让你以权势压人吗?宋宁行礼道:“回王爷的话,没有找到呢。本来听我父亲说,她人在阆中,可现在是音讯全无了。” “是吗?你就没有办法,让她出来见你?” 赵熠说话,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宋宁很从容,镇定地道:“王爷,微臣和她三岁前在一起玩闹,如今都长大成人了,要说有感情确实有些骗人了,所以,真是想不到方法。” “不过,我父亲派遣去的婆子写信回禀,说她要去江南的。” “江南?”赵熠扬眉道,“为何去江南?” 宋宁垂着眼帘,回道:“说是挣够了钱,在江南买一幢小院,养鸡养鸭过悠闲日子。” 她会闲着养鸡养鸭?赵熠自问了一下,发现他并不能确定。 他对宋宁的了解,并不深。 这主要怪责于那个混账女人,每次见到他都没个正形。 “她钱挣够了?”赵熠反问宋宁,“就她那几万两,还都是本王赏她的。” 你赏的?你要不要脸,都是我靠本事挣的!宋宁心中腹诽,面上笑嘻嘻:“那真是多谢王爷照顾我妹妹了。不过,具体她觉得够不够,微臣也说不清楚。” “行了,你去吧。”赵熠不想看到他,“少不得坚持半个月,我今儿押了一百两,赌你十五天。” 宋宁面皮抖了抖,叉手道:“微臣觉得京城的经济还是有发展的巨大空间。” “怎么说呢?” 宋宁道:“百姓都太闲了。这么多闲人,经济哪能告诉发展。” 最闲最无所事事的人就是你了。 赵熠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阑风一脸惊讶,因为这话他们王爷刚刚才说过。 赵熠烦的很,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宋宁应是,带着马三通走了。 赵熠指着马三通:“这人是谁?像只猴子似的。” 马三通喘着粗气和宋宁道:“果然传言不假,齐王真的是一位不讨喜的王爷。” “节哀。”宋宁安慰马三通又重新回到三羊胡同。 许多人都没有离开,等着她回来继续查。 “各位,当天晚上就没有人目击到凶手吗?”宋宁问大家。 附近跟着她的邻居都摇着头,道:“没有。当时天黑了不说,而且又是看灯会的日子,几条胡同里都没什么人。” “当天晚上,还有一户进了贼呢。” 宋宁挑起眉毛,道:“哪一家,被偷了什么吗?” “……房门被撬开家里藏好的的金银首饰,都被找出来,但令人费解的是,东西偷出来却没有带走,一点没少地丢在院子里。”他说着,停在一家人家的门口,“就他家了。” 一条胡同两侧都有人,苏岩家在右手边,这户则在左手,数过来正好间隔六户。 位于正中。 “贼人抓到了吗?”宋宁问道。 “没有,也不晓得是哪个有毛病的贼。” 宋宁也觉得很奇怪。 又走了几步,有人就指着右手边的胡同,道:“这个就是槐花胡同了,王良家就围墙最高的那个院子。” 放眼看去,王良家的围墙确实最高。 宋宁和大家一起过去,敲了门,没有人开。 隔壁的邻居大婶开了门,打量着半个胡同的人,惊疑道:“王良带她梅梅去看大夫了,估计要明天回来。” “不在京城?”宋宁问道。 大婶见她穿的官服,就恭敬地回道:“说大夫在通州。他一个师弟来接的,一早走的,说明天回来。” “你们可以明天下午再来。” 宋宁道谢,又问道:“苏王氏的病好一些了吗?能不能认识人,能说话聊天吗?” “不能。”大婶摇了摇头,道,“吃饭喝水不是泼了就是洒了,有话不好好说就叫。” “有时候半夜都叫,吓死人了。不过也可怜,她跳进院子里,看到那样的场景,换做是谁都要害怕的。” 说着叹了口气。 “都说红颜薄命,她小时候父母就没了,跟着哥哥不知吃了多少苦。后来嫁给苏岩,苏岩对她好的没话说,可她生小宝的时候血崩,差一点就死了。” “昏迷四天哦,都以为不行了。没想到这丫头命大,又活了。” “现在又怀了孩子,谁知道又出了这档子事,男人没了孩子没了自己也疯了。” 宋宁也跟着叹气,道:“有时候,这种事确实难说,只能看开些了。” 大神应是。 宋宁又聊了几句便继续往前走。 大婶就问后面跟着的熟人,“这谁啊,你们跟着干什么?” “小宋大人,接顺天府推官,一上任就接了苏家的案子。”邻居道。 大婶瞪圆了眼睛,猜测道:“小宋大人,不会是……去年的那个状元吧?” “就是他,吃喝嫖赌考状元的人。” “那查个鬼,吃喝嫖赌还差不多。”大婶道,“看着一表人才器宇轩昂,我还以为是谁呢。” 大家笑了起来,有人嘘了一声,道:“有点本事,和外传的不太一样。” “怎么可能。我才看到他一对五打群架。”大婶的男人出得院子,啐了一口,“等着看笑话吧。” 大家也不过是觉得惊奇而已,要说多信服,倒也不至于,大家嘻嘻哈哈散了。 宋宁和马三通走了三条胡同。 马三通问她:“有收获吗?” “有收获,但疑问更多,先回理刑馆。” 他们在街上吃了馆子,主要是马三通要求吃馆子。 “这家的我吃过,唯这八宝鸭不错,你一定要尝尝。”马三通殷勤地给她推荐。 宋宁做饭的手艺不错,对吃的要求也高,但如果没有的时候她并不讲究。 但马三通不一样,他每次吃饭都要挑剔一番,一旦不满意,总要叽叽歪歪念叨着,仿佛吃不好吃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是酷刑。 稍后八宝鸭上来,马三通迫不及待地让她尝。 宋宁吃了一口鸭肚里的料,眼睛一亮,道:“确实不错。” 马三通一脸夸张享受的赞美:“鸭形丰腴饱满鸭皮酥脆鸭肉筋道,里料鲜美多汁,入口绵软,这道八宝鸭是我吃过所有的八宝鸭里,为数不多称得上好吃的。” 宋宁也觉得不错。 “改日再带你去另一家。” 宋宁敷衍地点头:“一会儿你记得付钱,休要来着我。” “我记账。”马三通道。 宋宁不管他,边吃边想事,等吃完急忙回到府衙。 雷松不在,但冯元在她隔壁的公房里做事,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忙上前来行礼,道:“大人去了半日,可有收获?” “有一点。当时的凶器和相关的东西,你拿来给我。”宋宁道。 冯元惊讶不已,没想到宋宁去了半日回来后,居然还能兴致勃勃看凶器。 也没事,看了也没有用。 他道:“小人这就去取来。” “再问一句,当日办案的人可是雷捕头?” 冯元点头:“要让他来吗?” 宋宁颔首。 冯元着重看她一眼,退了出去,一边嘀咕着一边把案件相关的凶器的牛皮纸包拿过来。 “都在这里了,大人。”冯元道,“雷松不在,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了。” 宋宁颔首,让冯元出去。 冯元应是出去站在了门口,没有走远,听着里面说话。 “两把刀。”宋宁将剔骨刀拿起来在手里端详,刀刃长五寸,宽一寸,单刃。 菜刀是家常用的菜刀,单刃,刀刃长四寸,宽三寸。 “你说,凶手为什么拿到了刀以后,只伤到了他一刀呢?”宋宁问道。 马三通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一刀呢?” “我在问你呢,你反问我?”宋宁白他一眼。 马三通使劲摇头:“我只会画符算命炼药,这我哪会啊。” 门口,冯元差点笑出声了。 真的蠢吧?什么叫只伤了一刀,傻子被捅了不得躲啊,逃跑呢? 还真着给他捅几刀吗? “蠢货。”冯元啐了一口,走了。 门内,宋宁正从后面勒住马三通的脖子,连着捅了三刀,她道:“从凶手将死者吊到门上来分析,凶手如果是一个人,那么他身高至少有五尺八寸到九寸,体重大于一百四十斤。” “从他一系列的追杀,吊起死者的心里分析,他对死者是仇恨,且杀人时非常的平静,有条不紊。” “所以,他不该只捅一刀,还中途冒险去换了一把菜刀。” “如果凶手不是蓄谋而是现场取刀临时起意,但这和他后续手段有冲突。” “凶手在沉稳的杀人后,完全有条件将凶器带走,可他却留在院子里,可见他非常有自信,即便留下凶器也不会被查到。” 马三通听懂了,反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个凶手很嚣张?” “是。正如冯元所说,凶手手法很老辣。可是如此老辣的人,为什么不带凶器、中途换了两次刀?” 马三通点头又摇头:“不、不知道。” “这案子太古怪了。”宋宁蹙眉道。 马三通道:“就是因为古怪又难,所以才成为积案查不通啊。” “不是,是因为查办的人员办事太过粗糙不成体统导致的。”宋宁验尸拿出来,点了点道,“这样一份粗糙的验尸格目,说句不好听的,我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查到这个程度。” “所有详细的数据和资料,一概没有。” 宋宁道:“还有卷宗上,连案发现场的画面都没有描述。杯子有没有,椅子倒没有倒,炉子上的水壶还在不在。” 马三通只有听的份,他刚要点头,宋宁忽然脸上一变,问道。 “案发是几月?” 马三通回道:“八月十四,卷宗写了啊。” 宋宁道:“八月十四他的炉子为什么烧着?” 八月十四虽有凉意,可绝不到烧炉子取暖的地步,如果是烧开水的话……苏岩当时在炖汤,灶里是有水锅的,炖汤的时候水就顺带烧好了。 “那他开炉子干什么?” “煮茶。”宋宁想到了,对马三通道,“方才你发现没有,苏唐氏她家的桌子上没有茶壶,只有三只茶碗,但炉子上的水壶却满是茶垢。” 有人家便喜好煮茶喝。 马三通顿时点头:“对对对,我也想到了,就是这样。” “那、说明什么问题?” 宋宁道:“说明苏岩当时面对炉子时很有可能是提茶壶,给凶手倒茶。” “凶手是熟人?”马三通惊道。 135 新官之火(三更) 宋宁颔首:“对!只有出其不意,苏岩才能毫无反抗。” 马三通听着也特别的激动,来回的走动,又停下来看着宋宁:“你不错啊,有点真本事。” 宋宁白了他一眼,道:“才看到这点,就觉得我有真本事,那若看我做别的事,岂不是要给我跪下了?” 马三通撇嘴:“真有本事,跪也就跪了。” 宋宁无语。 “宋大人。”雷松出现在门口,叉手行礼,道,“您找我有事?” 宋宁请他进来,含笑问道:“苏岩被杀案,你当时去现场的时候,可曾记得,桌子上摆放了什么东西?” 凶手还能把线索留在桌子上吗?雷松回道:“记得。当时桌子上摆着两只茶碗,还有一叠月饼。” “月饼?”宋宁问道。 雷松点头:“是,打开吃了一块。我查问过卖糕点的东家,他记得当天晚上打烊前,苏岩去买了一盒月饼。” “其他的呢,还有记忆吗?” 雷松摇头:“其他的,就是现场非常骇人,就连我看到时都惊了一跳。” “死者浑身是血,被吊在门梁上,如今再想这个画面,依旧是心有余悸。” 宋宁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您要是没事,小人去做事了。”雷松说着,告辞走了。 苏岩还买了月饼请凶手吃?宋宁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你既然判断出来是熟人作案,直接把熟人抓起来不就行了。”马三通道,“更何况,你还推断出凶手个子多高多重,有这个条件,那就更好查了。” 宋宁摇头:“单单这两个并不行。以此人的心理素质,大概率是审不出结果的。” “我依旧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中途换刀!”宋宁拿着剔骨刀,沉思。 马三通道:“他还用绳子了呢,这不奇怪吧?” “奇怪!”宋宁道,“一个人做事一定是有逻辑可寻的,比如你画符时讲究笔画到位精益求精,那么你做的别的事,也不该是马虎大意随意糊弄的人。” 马三通点头。 “他在后面杀人行凶手法沉稳残忍,可在一开始却只捅了一刀,还将凶器掉在地上又换了凶器,这和他后面的行为逻辑相悖。” “那怎么办?”马三通道,“这个问题只能通过抓到凶手以后问他了吧。” 宋宁靠在椅子上,淡淡地道:“想知道,倒也不一定非要抓到凶手。” “啊?”马三通不解,“那怎么知道?” 宋宁将刀放在桌子上,起身道:“问死者!” 马三通惊的跳起来:“怎、怎么问死者?” “冯元!”宋宁喊了一声。 隔壁的冯元顿时塌掉了肩膀,和另外一位师爷道:“你看,自己不做事还拖着我。” 不但是废物点心,还拖累他。 “宋大人。”冯元挂着笑脸进来,无奈地看着他,“您有何事吩咐?” 宋宁并不理会冯元的不敬,这种人的敬或者不敬一文不值。他们敬的也从不来不是某个人,只是权力而已。 “准备一下,明天上午我要开棺验尸。”宋宁吩咐道,“喊上你们的仵作,我带着一起。” 冯元怔了一下,随即脱口喊道:“什么?” “开棺验尸?大人您这不是开玩笑嘛,这种事可不是您闹着玩的!”冯元道。 宋宁淡淡扫他一眼:“你有质问我的资格吗?” 冯元一愣。 “做好的你的分内事,对我不满请塞自己喉咙里,你要不爽就弹劾我,哦,忘记了,你就这样式的,你连弹劾的奏疏都没资格写。” 冯元的脸青白交加,气的直抖,好一会儿他冷冷地讥讽道:“宋大人,您要这么说,那小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开棺验尸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出了事,您拍拍屁股走了,可理刑馆一干人等还要在这里继续做事讨口饭吃。” “这个责任,说清楚了谁来担!” 宋宁正道:“我提出的,当然我来担。你大可对所有人说这句话。” “去安排吧,明日卯时六刻准时开棺!” 那就看你怎么丢人吧!冯元拂袖,道:“行,小人这就去安排!” 说着拂袖出了门,径直到仵作的验尸房里。 理刑馆只有一位仵作,名叫谷几,今年三十有二,原来是理刑馆老仵作马三的徒弟,去年马三去世,他把他师兄挤去了外地,独占了顺天府理刑馆的差事。 “谷几,宋大人说明天开棺验尸。”冯元站在门口,冲着里面吩咐道,“你好好准备。” 谷几戒备地道:“宋大人要开谁的棺?” “还能开谁,苏岩啊。说你验尸粗糙,细节都没有记,她要再重新看一次。”冯元道。 “你就是手艺不行,明天好好给大人重新开棺验尸。” 谷几瞬间来了火,语气尖酸:“说我手艺不行,该记的没记?他有本事,让他自己验,老子不伺候!” “什么玩意。读书不认字,还笑话老子验尸不认尸!” “滚犊子,真当自己是顺天的人,也不撒泡尿照照。” 冯元道:“你也别气,等明天他验尸闹出笑话来,就有人弹劾了。” “我看也不用等笑话,明天早上就得有人弹劾他。” 谷几点头:“明天第二天,刚好!” 冯元十分赞同。 宋宁要开棺验尸的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验尸?她下午装的不够,还要开棺验尸?”有人哈哈大笑,“行了,最近戏班子不开,就看他演戏给咱们找乐子了。” 朝中的几位御史,连晚上都没心思吃,放了碗就提笔开始写奏疏。 唯独宋延徐很淡然,一直到天黑后才带着蒋波坐着轿子回去,蒋波低声道:“大人,属下找到了合适的人了。” “那就好,也不用急于哪天,抓准时机能成事就行。” 宋延徐说着又叹道:“这丫头别的本事没有,气人挑事的本事,真是少见的厉害。” 这才几天?这一个京城,多少被她气着了? 她又结仇了多少人? 宋延徐步行着,他的轿子跟在他后面,忽然一辆马车在他面前停下来,车上的装饰华丽浮夸,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的马车。 “给王爷请安。”宋延徐道。 “听说你儿子要开棺?会的东西不少啊。”赵熠盯着宋延徐,扬眉道,“不过也不要只顾着儿子,你那闺女的牌坊也抓紧时间。” 宋延徐头皮直跳:“王爷,她的功劳不足挂齿,哪值得建牌坊呢。” “怎么不值得,她做你的女儿,能活着就值得歌颂本事了。” 宋延徐脸色一僵,垂着头脸色难看。 “记得提上日程,莫要本王一直惦记你家的事,本王很忙的。”赵熠说完,关了窗户走了。 宋延徐没心思走路了,拂袖上了轿子。 回家后,并不敢去找宋宁问东问西,他领教那丫头的口齿和拳头。 忍一忍,也没几天了。 “就是明天早朝,大人您要受苦了。”蒋波道。 必然一顿奏疏如潮水淹没,弹劾宋宁的同时,也一定会捎带宋延徐! “倒也是上阵父子兵了。”宋延徐讥讽道。 果然,第二天早朝,吵成了一片,说宋世安就是个浑人。 做什么什么不成。 当编修,翻个古籍查字他都生疏,当使臣,除了会抢风头外,就只会说废话,油腔滑调,现在让他去做推官,你倒是老老实实做事啊,一上任头一天,就要开棺验尸。 “他可真当他是前朝提刑了!”有位御史道,“查问一个下午,还以为有点收获,没想到上任就开棺。” “圣上,他这回玩闹的也太过火了。” “决不能由着他胡闹。” “难道和谈失败,还不够吗?” 赵炽也没有想到,宋宁铺子弄的这么大,上来就开棺。 你说审案还能糊弄糊弄,开棺……仵作都验过了,你什么都不懂,开了有什么用呢? 赵炽揉着眉头,看向宋延徐,意思让他出来说几句。 “就让他开吧,如果真是胡闹,大家再说他,撤了他的职位便是。”宋延徐四处行礼,笑呵呵地,一如从前般维护儿子,“再等等,中午就有消息了。” 有人冷嗤一声,拂袖道:“宋大人早先不就是想为了让儿子出头无所不用其极,现在问他,毫无意义。” “说别的事吧,时间不早了。”赵炽打岔,不想继续盯着这个话题。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此刻,城外角山上,站满了人。 几乎有空的京城里外的百姓,都来看热闹了。有的人消息灵通,早上提着早饭就来占位置。 有的人倒不认识苏岩的坟在哪里,就到处问人,结伴而来。 本是有人惨死悲伤的事,如今倒成了热闹了。 忽然,不知道是谁冲着山脚底下喊了一声:“小宋大人来了。” ------题外话------ 今天是不是要上班了? 早早早,上班快乐,哈哈。 136 亲自动手(一更) 簇新的官靴,簇新的常服,胸前的鹭鸶补子气势十足。 宋宁负手而来,身后跟着理刑馆里的捕头雷松、书记官冯元以及仵作谷几并着一行杂役。 也是浩浩荡荡一行人。 “来的真早啊。”宋宁笑盈盈招呼着,仿佛所有人都她朋友,热络的很。 大家和她打招呼,有人问道:“小宋大人,开棺很可怕,您不怕?” 宋宁挑眉,道:“这不有各位吗,怕什么。” 大家嘻嘻哈哈笑着。 “宋大人!”苏唐氏老早就等着了,她昨晚收到消息,说今早开棺验尸,想了一个晚上,她一咬牙决定听宋宁的。 有人低声道:“你不该听他的胡闹。苏岩可是有儿子的,你扒了他的坟对他儿子可不好。” 苏唐氏摇着头:“现在我顾不得好不好了。如果能把凶手抓到,才是对我孙子最好的。” “我信小宋大人,就由小宋大人处理吧。” 大家一脸遗憾,同情地看着苏唐氏,觉得她是死马当作活马医,魔怔了。 “苏唐氏。”宋宁回了礼,“恐要让你受累受苦了。” 苏唐氏擦了眼泪,摇头道:“大人愿意来开棺,是大人受苦了才是,民妇感激不尽。” “稍后你不用上前来,我有话自然会问你。 苏唐氏应是。 宋宁指了指苏岩的坟墓,对杂役道:“光线很好了,挖吧!” 杂役惊疑地看她一眼,低声应是,上前挖坟。 宋宁负手站在前面,马三通在一边念念有词,她问道:“你念什么呢?” “有备无患吧。”他说着,从自己袖子里露出一截黄符纸。 宋宁白了他一眼。 普通的坟,挖的很快,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了棺材,杂役几个人停下来看着宋宁,等她指示。 “开!”宋宁道。 杂役不情愿地捂住了口鼻,撬钉子。 “大家都往后让一让,捂着口鼻。”宋宁抬手试了试风向,体贴地对南面站着的人道,“散开些,风从北方吹过来。” 大家都往东西边散开。 宋宁和马三通也让开,两个人都捂住了口鼻,捂的特别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冯元和雷松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脸的鄙夷。 真不晓得他充什么能,一会儿棺材打开,吓得屁滚尿流才好。 棺材撬开,一瞬间气体冲着了出来,又酸又臭,立刻有人蹲在一边呕了起来。 “这么臭的吗?”马三通后悔今天来了。 宋宁颔首,道:“入土近两个月,已趋近白骨化,如果再早十天,场面更壮观。” “你连这个也懂?”马三通受不了,抱着树吐去了。 “都后悔,让气散了。”宋宁招呼大家。 冯元一怔,惊讶宋宁居然没有躲开更没有惊怕。 他往后退了几步,推了推谷几:“快去吧,好好做事,给大人交差。” “交差,我交了他看得懂吗?”谷几将浸泡了药水面巾包在脸上,带上牛皮制的手套,提着他的大工具箱走到宋宁面前,赌气道,“大人,要怎么验?” “查验伤口、死因。”宋宁么没在意他,随口答了一句。 “死因已经查过了,伤口也记得清清楚楚。要不,大人您亲自看看,我怕一会儿又漏了哪里,让大人您不满意呢。” 你这么能耐,你查啊。 “是我查啊。”宋宁惊讶地看着谷几,“我有说过让你查吗?” 谷几垂着头猛然抬起来看着她:“你验?” “当然。我对你的验尸格目存疑,就不会让你再验第二次。”宋宁道。 谷几笑了:“大人还会验尸?” 宋宁看了他一眼,很清楚他的心里感受,不过是被人质疑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手艺后,产生的敌对和不服气罢了。 不服气也没有用。 “当然。让你来不过是给你一次学习的机会,好好看着。”宋宁道。 她将准备的手套拿出来戴上,往棺材走去。 估计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宋宁是要自己验尸。 他一直以为是让他验尸。 难堪瞬间将他淹没,他的脸火辣辣的疼,冯元和雷松也惊呆了上来,一脸的愕然:“宋大人要自己验尸?” “嗯。他说根本没有打算让我动手。” “这……这怎么会。” 他不但不怕还会仵作行当? 他们面色惊疑,其他人也是惊的呆了,本来以为宋宁是监督开棺,能做的,顶多就是看着谷几查验尸体而已,谁也没有想到,她要亲自验尸。 验尸可不是炒菜,好不好吃都是一口吃的。 验尸,不谈胆量,你开了棺总要有点收获吧,总要懂了会了你才做啊。 在无数桑惊骇的目光中,停在了棺材前面。 尸体入葬两个月,软组织开始分解,毛发指甲开始脱落,棺材里的人面孔塌陷,肉身开始腐败。 但因为死者入葬时间是已经逐渐冷了的八月中旬,又埋在土里,所以蛆虫和苍蝇并没有,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他不怕呢,他真的是宋世安吗?” “不知道啊。” 四周议论纷纷,看的人目不转睛跟着紧张,就在这时,宋宁抬起手道:“剪刀!” 谷几打下手,面无表情地把剪刀递给她。 宋宁并不看他,专心剪死者衣领。 四周嫌弃一片吸气声,有人惊呼道:“他真的下手了?胆子也太大了吧,谁他娘的以前告诉我,宋世安草包?” “这也叫草包?” “嘘,不要吵,仔细看。” 大家屏息看着宋宁。 四周静悄悄的,如果目光又声音,此刻的角山大约是雷鸣阵阵,震天动地吧。 宋宁并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 她牵衣服,查看死者脖颈处原来有的伤口,因为四周开始腐败,伤口的位置并不算清晰,她轻轻拨开一些,测量完,抬头问谷几,“死者脖颈处的伤口,你当时看到时,呈什么形状,可有尾状划痕?” 谷几一怔,他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他师父也没有教过他。 “没有。”他摇头。 “不对,应该有!”宋宁指着脖颈处的伤口,“你来看,伤口呈线形细而长。我记得菜刀的长度约在四寸,这里足有四寸出一二,可见有尾状划痕。” 谷几有些怒意,质问道:“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小人从学徒到今天已有十几年了,见过尸体无数,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你根本不懂,绝对不懂! 他刚说完,就听到宋宁冷冷地道:“那只能说明你学艺不精。” 估计脸色灰白如土。 宋宁接着查看锁骨的伤口:“创口下方伤及锁骨、达骨质。” 她看完一顿,接着解释:“这说明,这一刀落下时,死者并没有反抗,且凶手所用的力道,不及五分。” 大家一惊,纷纷看向谷几。 谷几觉得失了面子,硬扛着回嘴:“凶手砍下,死者没有反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死者在受这一刀以前,他已经身中两刀了。” 宋宁继续剪死者身上的衣物,边剪边道:“你去拿验尸格目,将我所有说的话,细细记录上。” “其他的结果,你无需再知道了。” 言下之意,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讨论验尸的细节。 谷几如受奇耻大辱却又不敢发作,生忍着去取验尸格目。 宋宁将死者上衣、衣袖等剪开。 死者右手的手臂一处伤口,乃是菜刀所伤,由上向下由外向內砍,这个伤口就比较正常。 宋宁查看后腰的伤口。 大家捂着嘴,想看又不敢看,忽然有人惊呼一声,道:“宋大人,你、您怎么还拨开来?” 宋宁将残余的组织拨开,她咦了一声,看向谷几:“把那把剔骨刀给我看看。” 谷几不情不愿地将剔骨刀拿过来。 一把普通的剔骨刀,许多人家的厨房里都有。 宋宁拿着剔骨刀,在死者的腰部比了比,又细细测量了尺寸,面色越来越沉,她看向谷几:“你查验伤口时,为何不记录伤口的长宽以及深度?” “原本是要记的,可本案凶器明显,就不需要记了。”谷几道。 “放屁!”宋宁怒不可遏,呵斥道,“这腰腹的伤口,根本不是这把剔骨刀所伤。” 她最讨厌的,便是糊弄本职工作的人。 不想做就滚,既是做了,就要做好。 谷几惊了一跳,顿时道:“不可能,这就是现场落下来的凶器。” “大人,确实是现场遗留的,不会有错。”雷松也上前来解释道。 宋宁一点面子都不想给他们留,她道:“这把剔骨刀刃长五寸,宽一寸,单刃。你们再看看死者的伤口,深近六寸,宽一寸,最重要的,伤他的刀是双刃!” “刀口下去时,两侧肋骨都有划伤。” “如此明显的伤口你们也能验错。你们可知道,这样一个伤,就将整个案件带偏了。” “简直岂有此理!” 宋宁怒着。 四周一片寂静,北风声潇潇,刮在人的脸上,仿若被抽了似的,谷几大喊一声:“不可能!” 他上前去,戴了手套查看尸体的伤口。 翻看以后,他脸色苍白,直愣愣地站在棺材边上。 现场哗一声响,惊呼声不断。 “谷几也太丢脸了,自己做的不对,大人给他指证他还不服气。” “没本事的人最爱要面子。” 众人议论纷纷。 雷松和冯元站在一边,脸上火辣辣的,场面十分尴尬, “这、这也只是失误,难得一次。”雷松呵呵笑着打哈哈,宋宁看着他没有说话。 旁边就有人道:“这什么失误,这根本就是本事没到家。” “说了还狡辩,分明就是以为宋大人不会验尸,在故意拿乔呢。” “就是。谁知道宋大人不但会,而且很会。他们就来狡辩说自己失误了。”又道,“就他们这样办案,真是不知道以前有多少的冤案。” 大家看着谷几和雷松,满面的厌恶。 雷松脸生疼,他做这么多年的捕快,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场这么说。 难堪至极。 他们本来来看戏的,没想到他们成了猴子了。 “盖上吧。”宋宁吩咐差役,其他的伤口她刚才看过了,并没有特别之处。她脱掉自己的手套,对所有衙门里的人,道,“把现场处理好。” 大家一改来时的轻蔑和不屑,垂着头各自做事不敢说话。 137 从小聪明(二更) “宋大人,您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吗?”苏唐氏上前来,站在宋宁面前,满目期待地看着她。 宋宁颔首:“查到了。今天我回去后将所有信息整理出来。” “真的?!”苏唐氏不敢置信,“你、你、你能找到凶手是不是?” 宋宁扶着她,怕她又跪下来,沉声道:“是的。查验完尸体后,我很有把握找到凶手。” “谢谢,谢谢宋大人。” “我的儿……”苏唐氏扑去棺材边上,抚着再次钉上的棺材,哭着道,“你听到了吗,宋大人说他能找到杀你的凶手。” “你的仇宋大人能替你报了!” 有人看着太惨,也跟着哽咽地哭了起来。 “太惨了,儿子死了儿媳疯了。” “凶手找到了要千刀万剐才解气。”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宋宁拍了拍官服往下走,大家不死心,跟着她问道:“宋大人,您几天能破案呢?” 这种心态,便就是依旧不信她能查案会验尸的人问的。 只想让她自己给自己限定,好等着她出丑闹笑话。 “和你有关系?”宋宁停下来讥讽地看着说话的人,又望了一圈和此人差不多表情的人,“吃饱了就在家干农活,莫要闲看别人笑话,德性!” 这些人不定押了多少钱在赌注上。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别人呢,真是没见过这样当官的人,一点风骨涵养都没有。” 宋宁看着说话的人,讥笑一声:“看不惯,憋着。” “废话多呢。”宋宁说着拂袖走了。 那人憋红了脸,被身边的人取笑。 “宋大人慢走!” 上面有人喊着,恭送她。 “小宋大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不高兴了就杠回来,这样的当官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磊落坦荡啊,换做别人看你一眼记住了,夜里让手下来烧你家,你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大家纷纷点头,跟着宋宁下山,一边走一边附和道:“这么说,我觉得小宋大人还真像一位好官呢。” “是谁前天还说他是草包来着呢?这么快就改口了?” 说话的人嘻嘻哈哈笑着:“这不是传言不可信嘛,谁知道小宋大人不是草包呢。” 后面说的话,宋宁听着,冲着马三通挑了挑眉头,道:“有实力,到哪里都能吃得开。” “是是是!”马三通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一把伞出来,给她撑着挡太阳,“今天你让我觉得,我当天的选择和投资,非常的成功。” 宋宁斜眼看他:“说了一圈,倒是你慧眼识珠了?” “必须的啊。”马三通道,“要不是我给你娘指点迷津,在你脸上弄个胎记,你能熬到今年换条命?” 宋宁今天被人拍了一溜马,心情非常不错,她兴致勃勃地道:“你怎么算到我有两条命的?我为何不知道我有两条命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马三通道,“我能窥探到这一点天机,就已经很厉害了。” “不像某些人,只能看到你两条命,却参不透你有泼天富贵。” 他说全道长。 宋宁眼睛发亮:“怎么个泼天法?” “就泼天呗,贵不可言。” “我能当女帝?” “你清醒一点。” 宋宁退而求次之:“如果当个王爷、将军、阁老也是可以的。” “你可以当皇后啊。”马三通道。 宋宁一把捂住他的嘴:“您快闭嘴吧,新DìDū四十了,如果这样我是一点都不想富贵。下半辈子有了几十万的原始资金,我自己能把它滚成泼天富贵。【】” “是是,你赶紧滚。” 宋宁哼了一声。 两人回到知府的理刑馆,冯元和雷松以及谷几三个人站在她面前。 宋宁问道:“我不想知道,你们以前是怎么办案的,程序如何心态如何。” “但我在这里的时候,望三位严谨配合。” “听得到的就出个声,没听见的可以站出来我们讨论一番。” 三个人都应是。 “既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宋宁望着雷松,“劳驾你去将苏岩所有朋友亲友的关系梳理一番。” “重点查以下几个特点的人。” “男性、身高在五尺八寸到六尺之间,体壮有佩剑或者刀。” “带有兵器?”雷松问道,“大人从何处得出这个结论?” 宋宁道:“从死者身上的伤口得出的。凶手所带的佩箭,应是双刃的短剑或者其他的兵器,这一点你比我清楚,可以格外关注。” 雷松听着沉默着点头。 “还有,”宋宁道想了想,道,“你们早先查的额外的条件可以加进去,此人是不是在男性之事上有阻碍。” 他将苏岩的生殖器割了这个事确实非常古怪。 她还没有弄明白。 “是。”雷松应是,让开一边。 宋宁看向谷几,道:“你将验尸格目重新修改整理。” 谷几不服气地打断她的话:“小人不明白,他既然有剑,为什么还要用死者家中的剔骨刀和菜刀?” 他问完,宋宁敲了敲额头,对雷松补充道:“另外添加一条,凶手的右臂很有可能有伤,一条苏家菜刀砍切的伤。” 她一说完,雷松和谷几都惊呆了。 “凶手受伤,您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谷几质问道。 就凭借这么线索,她得到了这么多的信息? 宋宁摆了摆手,道:“后面再说,你去整理验尸的格目。各自去忙吧。” 雷松和谷几对视一眼,两人都出了门。 冯元叉手行礼,笑嘻嘻地问道:“大人,那小人做什么?” “你准备升堂的事宜啊,将所有注意事项列出一个表格给我就行了。” “我第一次升堂没有经验。” 冯元惊讶地道:“您、您这要升堂了?可线索还是没有头绪不清不楚,凶手也没有露出真面目啊。” “这不正在查了吗?”宋宁道,“你去准备吧。” 还真自信啊。冯元一脸深思地出门而去。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还是他自己鬼扯的?”雷松问谷几,谷几蹙眉道,“不知是谁教得他这点东西,就算是今天蒙对了,也不过是运气而已。” “我觉得不对,他查的这个方向,太古怪了。” “你先查吧,查不到自然有人不会放过他的。”冯元追上来,道。 雷松点头,带人去办事。 谷几盯着宋宁办公的房间,见她从房间里出来,他眼睛眯着,眸光不善。 这种人明明什么都有了,混吃等死就行了,可还不满足,居然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定他的能力。 大家原本无冤无仇。 “草包!”谷几低骂一声,走了。 宋宁一回来,城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宋世安不是去现场看,而是亲自验尸。 “说的头头是道。”午朝时,计春把这件事复述了一遍,“……说找到了关键的线索,有把握查到凶手。” “简直荒谬,一件悬案,别人查不出他有什么本事可以?”有人冷嗤一声。 “没听说嘛,他不但查到线索了,还是亲自验尸的。” 赵炽十分意外,问计春道:“他果真自己验尸的?” “是,亲自动手。”计春答道。 赵炽看宋延徐:“宋爱卿,子慕他会办案还会验尸,何时学的?” “这……”宋延徐比他们还震惊,从小没溺死逃走的、现在找回来依旧想捏死的女儿,居然会验尸。 “世安他、从小就聪明,不管什么一学就会。”宋延徐道。 噗嗤—— 不知是哪位大人失态地笑了。 宋延徐不满地瞪向对方,沉声道:“不知道刘大人,我方才这话哪里可笑了?” “哪里都可笑。”魏训昌讥讽地代替那位同僚回答,“宋阁老说这话时,就不曾有半点心虚吗?” 宋延徐拂袖,不想理他。 “既如此,那上午弹劾的奏疏,就再压一压。”赵炽承诺的,如果有人弹劾宋宁失职,他就要撤职重罚。 早上弹劾的折子很多,可现在看来,暂时还不合适。 “圣上,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有人道。 赵炽也不想接这个话,毕竟宋宁是他任命的。 “宋阁老可知道最近城中开了赌局,堵你儿何时撤职,你可押注了?”魏训昌道。 “不曾。”宋延徐不想再聊宋宁的话题,自从那丫头回来了,他每次被同僚碰见,问他的都是宋宁的事。 仿佛他这个阁老不是阁老,而变成了“宋世安父亲”。 “继续说出灵的事。”宋延徐提醒大家。 众人这才又说回去。 说了一半,忽然他又听后方有位大人低声问道:“听说那件悬案很复杂,他如果能查的明白,还真能说明他有些本事了。” 宋延徐心情复杂。 138 符合的人(三更) 中午吃过午饭,谷几将重新整理过的验尸格目送来给她。 宋宁自己将验尸格目修改了一番,她发现这里的验尸格目的表格以及记录的顺序非常不好。 也不知道是谁制订的。 “还能是谁,你本家啊。”马三通道,“不过到本朝修改过了吧,毕竟本朝不专设提刑衙门,官员对相关的律法以及办案能力都没有格外的要求。” 宋宁明白,推官入职不需要特别的考试。 挑选职务人选的原则,和他能不能把律法倒背如流、具备不具备查案的能力毫不相干,就更加不谈懂不懂仵作一行了。 就是一个普通的文官而已。 “那位宋先人,千百年也只有一位而已。”宋宁道。 普通的官员能把验尸格目看明白就很不错了。 所以,仵作怎么查怎么做没有人监督,他给你的结果都是“对”的。 “走,我们去三羊胡同。”宋宁换了件常服,又喊了冯元过来,“我只有官服常服各一套,你再帮各做一套去。” 您能待几天,何至于做四套呢?冯元掩了眼里的讥讽,笑着应是:“小人回禀上去,能不能批复小人也不清楚。” “辛苦了。”宋宁挥手让他退下,她抚了抚自己的官服,和马三通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有气质?” “颇有青天在世的气势!” 马三通在软榻上翻了个身,点着头道:“对!你穿着官服就是青天老爷,正直清明。” “脱了官服,你就是混世魔王,唯恐天下不乱。” 宋宁指了指他,挑眉道:“你说的很诚恳,我接受你的褒扬。” 她说着,拂开袍子出门。 马三通用纸盖上脸睡觉。 年纪大了,中午不睡下午没精神。 宋宁径直到三羊胡同,苏唐氏已经回来了,宋宁站在她家院门口,正看到她在给小孙子喂水喝,看见她顿时高兴地道:“宋大人您来了,进来喝茶。” “宋大人,您真是我们见过的,最认真尽责的官员了。” 苏唐氏这话说的不假。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官员亲自查案的。 理刑馆的蔡大人都是在馆里坐着的,办事查案的人都是捕快杂役。 “我新官上任。”宋宁摸了摸苏唐氏孙子的脑袋,“才三岁吗,按骨骼发育,他这个子很高呢。” 苏唐氏很高兴,点头道:“确实了。他娘不高但他爹还是很魁梧的。” 宋宁蹲下来,捏了捏小孩的脸,笑着道:“会说话吗?” 小孩冲着她笑,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哥哥好。” “不许喊哥哥,要喊大人好。”苏唐氏呵斥孙子。 宋宁摆手:“他什么都不懂,您不用现在教他这些。” “乖乖吃饭快快长大哦,这样你祖母也不用这么辛苦啦。”宋宁捏着小孩的脸道。 小孩点头:“嗯嗯,我要快长大保护我娘。” “好的,保护你娘!”宋宁顿了顿,扬眉看了小孩一眼,便起身望着苏唐氏家里的陶壶,问道,“苏唐氏,您一家人是不是习惯煮茶喝?” 她将水壶提起来,上面都是茶垢。 “我们买的生茶,一直都喜欢煮茶喝。” 果然如此。宋宁站在炉子前面,视线落在桌子上,又蹬蹬后退了几步从门口出来…… 苏唐氏不敢说话,捂着孙子的嘴巴,坐在屋檐下看着宋宁跑了跑去。 门口有邻居,看见宋宁在里面,都扒着门框看。 “宋大人鬼转经似的,干什么?”有人低声问道。 “她好像在比划,那天凶手杀苏岩的顺序,从哪儿到哪儿合适。” 大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停下来了!”有人道。 大家看到宋宁停下,踮着脚立在门梁下面,仿佛她被吊住了脖子…… 凶手的手臂被苏岩的菜刀砍伤了,他杀人的凶器掉在了地上,还是插在苏岩的身体里,所以导致他不得不换兵器? 到底是先砍的脖子,还是先吊的他? 苏岩手臂上的伤又是什么时候伤的? 她能想象得到当时大概有哪些打斗,但是无法确定顺序。 为什么院子里青石板上也有血迹?难道苏岩受伤后想要逃走,所以留下了血迹。 忽然,小孩挣脱了他祖母,跑来保住了宋宁的腿,道:“哥哥,你也要吊着吗?” “啊,没有。”宋宁示意苏唐氏不要生气,她笑着道,“我就站在这里想一点事情。” 小孩子点着头,道:“我爹爹那天也是这样站在这里想事情的。” “嗯,我知道的,你祖母告诉我了。” 苏唐氏哭了起来,觉得这孩子可怜。 “但是我爹爹是吊着脖子的。”小孩问道,“你要不要也吊着试试呢?” 吊着?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真的是久不做事脑子和业务能力都退步了。 她开始回忆昨天开棺时的苏岩尸体的样子。 她记得,死者脖子上的伤口很规整,没有任何被撕裂的痕迹的。 没有撕拉意味着什么? “我明白了。”宋宁高兴地捏住小孩的脸,“哥哥都明白了,谢谢你!” 小孩被她扯的小脸变了形,龇着牙对着她笑。 孩子还小,并不知道那天看到的父亲是他的最后一面,并不清楚那样的父亲,死前经历过什么。 “知道了,宋大人您知道了?”苏唐氏虽不知道宋宁知道了什么,但是也跟着高兴,“您更有把握了?” 宋宁笑着,道:“我弄清楚了,凶手在行凶时的顺序,以及每一个凶器的用途。” 苏唐氏不懂,但依旧点着头。 宋宁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我会衙门,各位若想到线索,请来告诉我。” 大家笑着应是。 宋宁直接回到理刑馆,冯元来给她回话,说衙门同意她再做两套官服的事情。 “雷松回来了吗?”宋宁问他。 冯元点了点头:“刚回来,小人帮您去找他。” 宋宁回去,马三通出去了,她刚在桌案后坐下来,雷松来了,递了一张纸给他:“这是苏岩认识的所有朋友,符合您说的条件的人,属下在后面打了个圈。” “这么多?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名单上,一共有十三个人,符合条件的人有五位。 她给的条件还是比较苛刻的。个子很高,身体健壮、佩的兵器是双刃。 可居然有五个人,就很奇怪了。 “苏岩以前是镖局做事,三年前他从镖局出来,改行接了他爹的班,做木工。”雷松回道。 宋宁点了点头,问道:“你和我仔细说一说这五个人的情况。” “是。”雷松上前来。 “这五个人都是田都镖局从小招收的,所以兵器也是自小师傅教他们的时候,一起选的。” 他把五个人的情况大概都说了一遍,就停下来不再说话。 宋宁点了第三位,道:“这位祁连,你刚才说他是师弟,今年二十六?成亲了吗?” “成亲了,家就在镖局后面,有一儿一女。”雷松回道。 宋宁暗暗点头,不管雷松此人如何,做事的态度是不是敷衍,但他真正办事的时候,考虑的还是很周到的。 “这位呢,姓王?我记得苏岩的太太是不是也姓王?”宋宁问道。 雷松一怔,他惊讶地看了一眼宋宁。他做捕快很多年了,大家都说做这一行需要经验,可是入行以后才会真正明白,做他们这一行,本事和技巧虽然重要,但另外一样却更不能少。 那就是敏锐。 杀人现场那么多的东西,杂乱无章,那么多的人物纷繁错杂,如果你一个一个查一人一人查,就太耗功夫了。 这个时候,办案的感觉和敏锐性就发挥作用了。 能迅速抓到重点,将一些细微的线索串联起来,从中分析筛选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有敏锐度,这是他十几年一桩一桩案件积累历练的。 但是宋世安为什么? 他第一次办案吧? 他想到他会验尸……不论宋世安聪明还是蠢笨,但以他的出身,他都不应该去学仵作一行。 可是却会,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难道有的人天生就会,看几本书就能融汇贯通使用? “大人,这个名叫王良的人,就是苏岩太太的哥哥。”雷松道,“苏岩和他们兄妹都是在田都镖局一起长大的,都认识。” 宋宁不知道这一瞬间雷松的心里想了这么多,她若有所思,道:“昨天去的时候,他带苏王氏去通州看病了,今天你去的时候,他可回来了?” “回来了。”雷松道。 宋宁颔首,若有所思。 “大人,能不能请问您,您为什么单独问这两个人?” 明明有五个人符合条件。 ------题外话------ 昨天看朋友圈有盆友晒啤酒,黄澄澄的生啤,馋死了。 我好一口,就一口,因为第二口就倒了,哈哈哈哈。 139 田都镖局(一更) “这还真不好解释。”宋宁道,“只是感觉。” 其实倒不全是感觉。 雷松在介绍五个人时,其他三个人的年纪都比苏岩大,其中一个已经四十岁了,其余两个人都是三十五六。 唯独祁连和王良,前者二十六后者二十八。 她认为,男子和男子之间的杀伤,能切割生殖器的,一般凶手的年纪不会太大。 至少,此犯案的凶手年纪不会太大。 越年轻就越在意这些事。 她还有有一点没好和雷松提……说不定苏岩和这二位师弟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感情关系。 这纯属她自己多想了一些,最近精神过于空虚了。 “是。”雷松不再问,道,“大人,时间不早了,小人先下衙回家了。” 宋宁也起来收拾东西。 她背着手出门,刚一出去,就看到马三通迎着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快,快!” “快什么?”宋宁问他。 马三通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酒坛,喊着道:“我和海货铺子预订了东海子鱼到了,他给我刚片出来的鱼脍,趁着新鲜快,快!” “什么鱼脍?”宋宁被他扯着就跑。 一路上大家就看到宋宁被一个老道士拖着飞奔,进宋府、进院子,一边跑一边喊:“秋意秋意,打水来给你们大爷洗手。” 秋意和邱妈妈对视一眼,她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 她打水进去,就看到宋宁和马三通已经盘腿坐在了炕上,虔诚地看着桌子上的食盒。 “什么吃的,这么认真?”宋宁洗手打开看着马三通打开食盒。 食盒一共三层,上面一层放着酱油和青汁调料。 下面两层都是冰块,令人惊叹的是,每一个冰块上,都铺着一块薄如蝉翼的肉,宋宁闻了闻惊讶地道:“生鱼片?” “东海子鱼,你快尝尝。”马三通迫不及待,“沾着青汁。” 他想了半辈子了,可一条鱼实在太贵了,他是吃不起。 宋宁也没有想到,居然这么高级,从东海弄了一条鱼来做生鱼片,还这么讲究的把鱼片片的如蝉翼一般,贴在冰块上。 她夹了一块沾了青汁。先识青汁味,略涩微辣,再尝鱼片,微凉,鱼肉一层覆在齿间,肉弹清甜。 青汁辣热,使得鱼片更加清凉,青汁微涩,衬托鱼片的甜。 “好不好吃?”马三通期待地看着宋宁,宋宁点头,道,“绝了!” 马三通拍桌大笑,蹬着腿:“我终于吃到了。” “此生足矣。” 说着拍了酒坛子,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一片吃一边摇头摆尾,万般的享受。 宋宁吃了几口,看着他:“东海来的子鱼,你……有钱?” 这鱼她都不用想,必然价如黄金。 “我没有啊。”马三通觑了一眼秋意,低声和宋宁咬耳朵,“我记宋府的账,一条鱼八十两。” 要不然他怎么吃不起。 “你为什么不去东海呢?”宋宁简直无语。 马三通摆着手:“你不懂,去了东海吃子鱼,岂有人在京城吃着香。” “也有道理,改日再弄一条,依旧记账。” 秋意从房里退了出来,径直去给宋老夫人回话:“……从东海来的子鱼脍,奴婢有一回跟着大爷出门见过一回,一条鱼就要一百两银子。” “他们两个人在房里吃呢。”秋意呢。 宋老夫人冷笑一声,道:“穷大的人,一百两居然也舍得!” “吃吧,也没几顿饭可以吃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宋宁带着雷松去了田都镖局。 镖局在青花胡同口,一面朝着青龙街。从青龙街直行下去,就是皇城外的西华门,和玄武大道平行而立。 “宋大人,这就是了。”雷松指着门口,“这家镖局前身是武馆,大概在二十年前吧,改换成镖局了。现在里面的总把头姓康,名青都,人称康二爷。” “康二爷极盛时期,有弟子和镖师两百多人,门口车水马龙。” “三年前,他突然把人都解散了,镖局里只留了二十几个贴心的,接的活也不如以前频繁。”雷松道。 宋宁道:“看来,三年前这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应该是,但我们不清楚。”雷松道,“对外,没有人知道。” 宋宁颔首,进了田都镖局。 镖局很大,前面的大庭院阔达平整,宋宁似乎能想象得到二十年前,这里站着一群少年习武的场景。 如今没有人走动,这个大院子,就显得有些萧瑟了。 “韩老七!”雷松冲着前面正堂里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喊道,“康二爷在不在?” 韩老七走路一瘸一拐,冲着雷松行了礼,又奇怪地打量着穿着官服的宋宁:“这位莫不是新上任的推官,宋大人?” 宋宁很喜欢穿官服,在大家都不认识她的情况下,官服就是她最好的名片。 “正是了。”宋宁略点了头,道,“我来查苏岩被害的一案,他早先是你们这里的镖师,按规矩我来走访一番。” 京城没有人不知道宋世安的事。 原先有一件最大的事,就是去年突然冒头,一举得了一甲头名后又在殿试中被点了状元。 一时间满京城都哗然了。 别地儿有没有哗然他们不清楚,但就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不读书的人也哗了一哗。 其次,就是前几天在玄武大道上一打五,其后又让魏庆喊祖父的事。 “哈,久仰久仰。”韩老七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宋宁,“宋大人,我师父在后院里喝茶,您去吧。” 宋宁颔首,进了绕过正堂,往后院去。 雷松和韩老七打了招呼,跟着她来了。 康青都坐在庭院的石桌边双手捧着茶盅,但依旧能看到茶盅在晃,他年纪约在六十出头,皮肤微黑,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 “康二爷!”宋宁上前去,略抱了拳。 康青都转头看着她,打量着她的官服,不解地用目光询问雷松。 宋宁打量着康青都,微微挑眉。 “这是宋大人。”雷松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宁官服的补子,康青都表示明白了,雷松又道,“来找王良和祁连。” “问苏岩的案子。” 雷松声音不大,但尽量让唇齿清晰。 康青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就找他们问几句话。”雷松道。 康青突然发脾气,砰一下将桌子上的东西拂扫在地上,噼里啪啦摔的脆响。 这一瞬,四面八方一下跑出来十几个人。 “你们干什么,滚出去!” 十几个人围着康青都,满面戒备地盯着宋宁。 “出去!” 宋宁的余光扫了一眼雷松,就见雷松面色无波地站着,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场面。 难怪乐意跟着她出来办事。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借别人的手,给她难堪。 她并不急着走,而是打量着康青都,看他的样子,双手手腕废了,口耳也不能言听。 应该是后天受伤导致的。 她视线扫过后面的十几个人,视线在其中两人脸上扫过,心头一跳。 那人是任广亮和于虎,前几日带她来京城的人。 京城还真是不大,居然在这里遇见了。 他二人也看着宋宁,面色古怪,似乎想确认,又不太敢的样子。 “我要不走呢!”宋宁一拂袍子,在石墩上坐下来,扬眉看着众人,“本官客客气气的来办事,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和我呼来喝去?” “你算什么官?不过一个六品而已,我们这里不欢迎你,照样能让你滚。”其中一位拿着刀的人中年男子道。 宋宁摇了摇头,道:“我坐在这里是公差,哪怕我是个杂役,你们也得敬着我。” “凭什么?!” “凭得我是公差,我代表的是顺天府,是大周的律法。”宋宁敲了敲桌子,低声道,“我办公差你们阻拦就是反抗朝廷,这罪名可大可小。” “更何况,我也就查问几个问题,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不值得。” 康青都惊讶宋宁的沉稳,一般人看到这个阵仗都要惊住,回去喊人来。可他一点不怕,还坐下来反威胁他们。 此人不好认。康青都看着雷松,示意他说。 雷松就上前,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康青都盯着宋宁打量,好一会儿他忽然抬手,示意他的徒弟们收兵器,又咳嗽了两声。 这里的人对他的指示都很清楚,所以即便没有声音交流,也能领会意思。 从他身后,那一群的徒弟镖师里,走出来两个人。 两人皆是身高马大,腰挎佩剑。 “在下王良!”王良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冲着宋宁行礼,“给宋大人问安。” 王良身量在五尺九寸左右,肩宽臂粗,耳阔眉浓,眼睛略有些倒吊,有些面露凶相不好相处。 祁连则看上去年轻一些,身材相较王良他要瘦一些,略叉了叉手,没有说话。 “二位,能将你们的佩的兵器给我看看吗?”宋宁道。 王良和祁连看了一眼康青都,见他点头,将解下自己的佩剑,给她。 他们二人的剑一摸一样,应该出自一个工匠。 宋宁并不避讳,直接量了。 刃长八寸,宽一寸,双刃。 她将两把剑都举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都是新剑,开刃没有多久,几乎没有使用的痕迹。 “你们的佩剑,都换过了吗?”宋宁问王良。 王良点头,应道:“是!” “为何换剑?”宋宁问他。 王良回道:“我们镖局的规矩,每隔两年就会集体换一回兵器。” 宋宁看向别人,尽量忽略任广亮和于虎。 “都换了。”另外又人将自己的兵器拔出来,有的是剑,有的是刀。 宋宁笑了,道:“太平盛世并非战场,每隔两年换兵器倒是闻所未闻。” 兵器又不是快消品,有的人兵器因为顺手,仔细保养修修补补就是一辈子。 他们倒好,两年更迭。 “那再问一下,八月十四那晚,您二位在哪里?” 140 失智王梅(二更) “八月十四?”王良看向祁连,挠了挠头…… 祁连立刻回道:“八月十四那天,我和几个师兄在后院做月饼。”他说着问大家,“是不是?” 大家都跟着点头。 宋宁看着王良等他回答。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现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做月饼,然后去庙街走了一趟,给我外甥买了两个灯笼就回家了。” “到家以后就听到就听到苏岩出事的消息,我就过去了。” 宋宁看着两个人,又问道:“你们和苏岩熟吗?他是什么时候入的镖局,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你们认识多少年了?” “他来镖局和我一年,我十二他十六,他大我四岁。”祁连记得很清楚,“都是师兄弟就算关系不够好,但也很熟悉了。” 宋宁看着王良。 “我和他还可以,他是我妹夫。只要我在京城,几乎每天都会见面。”王良道。 宋宁点了点头:“那么他作为你的妹夫,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为人很老实。”王良道。 宋宁目光扫过众人,大家一脸漠然,并没有人准备补充。 “知道了。”宋宁起身,忽然又问道,“王良,你妹妹身体好些了吗?我打算现在去看望她,可方便?” 王良眉头蹙了蹙,看向康青都,后者点了头,王良才道:“大人想见现在就能见,我带您去。” “她在这里?” 王良颔首,做出请的手势。 宋宁随在他身后绕过一个小院,到后面像是宿舍又是库房的一排倒座。 “她在房里。”王良指着最右边的一间房门,正要说话,从房里出来一个人,看着他道,“师兄,梅姐闹着要吃桂花糕,我去去买一点……”他指着宋宁惊喜地道,“是小宋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钱礼巷?”宋宁惊叹一声,“你当时说来京城找你师兄,莫非你的师兄就是王良?” 钱礼巷就是几天前在太祖庙里的那位佩刀的镖师。 他当时说,他来接他师兄以及师兄的妹妹去通州看病。 没想到,他的师兄是王良。 “是啊。我和我师兄昨天才从通州回来。”那天宋宁推敲案件的时候,钱礼巷全程目睹,所以对她印象极好极敬佩,一脸热络地问道,“小宋大人,您来这里做什么?” 宋宁想了想,难道她认识接触的几位镖师,都是这里的? “我在办苏岩被害的案件。”宋宁和他道,“见过王良后,便想见一见他的妻子苏王氏。” 钱礼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头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把桂花糕买回来,她有的吃了会高兴点。” “好。” 王良也叮嘱他:“不要买很多,她吃两块就不吃了。” 钱礼巷应是跑着出去了。 “宋大人,请。”王良请宋宁进门,一进去就看到炕上坐着一位非常漂亮娇小的女子,圆脸,细眉大眼鼻子小巧挺巧,皮肤瓷白细嫩,若非知道她已有二十六岁并成亲有孩子了,宋宁大约会觉得她只有十五六岁。 一是个子非常的小巧,二则她双眸清亮,表情稚气未脱。 想到钱礼巷喊她姐姐……她以为钱礼巷有三十了。 “又将茶泼了?”王良上前去,拿帕子给给王梅擦拭衣襟,她穿着桃红色的褙子上,留下了茶渍,王良叹气道,“洗了的衣服还没干,新做的衣服还没送来,你再弄脏了可就要穿脏衣服喽。” 王梅盯着一个地方,头一会儿歪着东一会儿歪着西面。 “我吃糕。”王梅道。 “糕!” 并不说别的事。 王良无奈,语气轻柔地哄着:“巷子去给你买了,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他说着才仿佛想起房里还有别人,回头请宋宁坐:“让大人见笑了。她自从苏岩出事后,就一直神智不清,我找了许多名医,吃了许多的药,都没有用。” 宋宁正打量着王梅桃红色的衣服,闻言挑了挑眉,接着听。 “前几日,巷子打听道通州来了一位名医,我就带着她去了。” 宋宁忽然问道:“钱礼巷在太祖庙等你的时候,说你去办事了。你办事的时候,把她交给谁照顾?” “当天来回的事,我把她放在这里,师兄弟们帮我照顾。”王良道,“这两个月,要出门的差事,师兄弟们都不让我去。” 宋宁颔首,往前走了几步,盯着王梅:“记得你的孩子吗?” “我倒忘记问名字了,叫什么来着?”宋宁问王梅。 王梅歪着头看着她,不知道听懂没有,但没有回答。 “他很想你,还哭了。”宋宁柔声道,“还说要快点长大,保护你。” 王梅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尖看。 “不管你说她都听不懂。她要开口,都只说自己想说的话,不接茬。” 宋宁没有说话,冲着王梅挥了挥手。 王梅垂着头并不看她。 “糕来了。”钱礼巷风一样冲进来,“梅姐,你喜欢的桂花糕。” 他打开来,塞王梅手里。 “糕,糕!”王梅抓着桂花糕却没有立刻吃,而是捏在手心里,攥成了粉末,再往嘴巴和脸上填,碎碎的糕粉顿时黏了满脸。 “不能这么吃。”王良抓着王梅的手,轻轻拍了她手里的粉末,无奈道,“我喂你。” 王梅不等他喂,抓了一块塞自己嘴巴里,咕叽咕叽的嚼着,又咧着塞满了食物的嘴巴,冲着钱礼巷笑。 钱礼巷也哈哈笑了起来,道:“梅姐,你一笑我就想到以前了,你都没长大。” 王梅歪着头看他。 钱礼巷笑的更欢,又冲着宋宁解释道:“我十四的时候,被家里人送来学武,就认识了师兄和梅姐。我那时候还想梅姐能嫁给我做媳妇呢。” “巷子,不许胡说!”王良道。 “没事,苏岩在世的时候我也能说,我就是喜欢梅姐,不但我喜欢,我们好多师兄弟都喜欢。”钱礼巷盯着王梅看。 宋宁点头,道:“她娇俏可爱又乖巧,是很讨人喜欢。” “才不乖巧呢,梅姐脾气坏,还打过我。”钱礼巷道。 他说王梅打他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幸福。 说话的空档,王梅已经把一盒子的糕点弄的一身一桌子一的碎末。 王良和钱礼巷像照顾孩子一样,去给她收拾。 “苏岩生的好看?”宋宁问钱礼巷。 她看苏唐氏的五官很端正,不知苏岩在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嗯……是挺好看的,反正比我好看。”钱礼巷道,“他成天不说话,闷头干活死脑筋,可梅姐就喜欢他。” “我要带她回去换衣服了。”王良忽然打断钱礼巷和宋宁的话,“巷子,你陪宋大人说话。” 不等宋宁回答,王良就牵着王梅出门去了。 王梅垂着头走路,也不看人也不看路,闷着头跟着王良。 王良就一边走一边轻声细语地数落她。 “我师兄对梅姐可好了,又当爹又当哥哥。”钱礼巷道,“他们爹娘好像在梅姐七岁的时候去世的,他当时也就九岁。就跪在镖局的外面,求师傅收他为徒。” “师傅看他可怜,就收了。” 宋宁点头,和钱礼巷一起往外走,她打量着后院,忽然问道:“镖局两年换一次兵器吗?” “是啊。这规矩就这几年立的,上个月是第二回换吧。” 第二回?那也就四年前立的规矩? “说起来,你不是要回通州的吗,说这里没什么活的,怎么留着不走了?” “我想劝我师兄一起去,可是他就是不听我的,师傅也不拦着他。”钱礼巷道,“现在梅姐吃药看病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他要是还留在这里,就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一点活都没有吗?” “反正很少。我昨天看到他们的账本了,十天里就接了两个活,还是短镖,三两银子。” “这能养得活谁?” 宋宁打量着这里的人,不觉得他们有缺钱的焦虑。 她若有所思,又将事放在一边,道:“我要去三羊胡同苏岩家,你去吗?” “去吧,我还是上个月去看他儿子的,这次来没去过。”钱礼巷很爽快,边走边道,“正好卖点吃的用带着。” 两人去前院,大家都散了,雷松还等在院子里,见宋宁出来,他叉了叉手。 “你回去吧。”宋宁好脾气地和雷松道,“我去办事。” 宋世安连问责他都不敢,他欺就欺了,看他能怎么样。雷松道:“那小人回去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捕头很张狂啊。”钱礼巷一脸的古怪,“小宋大人,他不敬着你吗?” 宋宁道:“我代职三个月,他可以选择不敬我。” “那你小心点。这种捕快就是地头蛇。你要去县里,有的捕快能联合衙门里杂役,把县官控制架空了。” 宋宁一点也不奇怪,笑着道:“多谢提醒了。” 两个人胡乱聊着,宋宁问什么,钱礼巷答什么,不知道的也能猜一猜。 他路上买了不少东西,提在手里去苏岩家里。 苏唐氏认识他,两人聊了好一会儿。 宋宁并不参与,她站在门口望着门前这条长长的巷子……又忽然回头问小孩:“你舅舅给你的买的灯笼是什么样子的,好玩吗?” “灯笼?”小孩一脸迷茫地去看苏唐氏。 苏唐氏摇了摇头:“灯笼?他舅舅没给他买灯笼啊。今年中秋出事,他也不可能买灯笼啊。” “我刚才问他了,他说十四那天他买灯笼了。”宋宁说着问钱礼巷,“你在他家看到灯笼了吗?” 钱礼巷摇头:“我没去他家,不知道。” “走,我带你去找你舅舅要灯笼去。”宋宁冲着小孩招招手,“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回道:“我叫苏子匀,是一位先生给我取的名字。” “子匀,我们去你舅舅家找灯笼去。” 苏子匀摇着头,道:“我、我不想去舅舅家,我也不想要灯笼。” 宋宁不解地看去苏唐氏。 141 有点意思(三更) “这孩子,以前还爱去。”苏唐氏一脸的无奈,又问宋宁,“找灯笼重要吗,要是重要的话,我劝劝他。” 宋宁摇头:“不重要,他不喜欢去就不去。” 苏唐氏尴尬地给宋宁行礼,又点了点苏子匀的小脑袋:“和你爹一样倔。” “哥哥大人说我可以不去。”苏子匀哼了一声,叉着腰。 宋宁揉着他的小脑袋:“那哥哥自己去找。”说着喊钱礼巷,“去找灯笼。” 钱礼巷一脸惊愕:“真找?他、他会不会已经回镖局了?” 灯笼有什么好找的? “去碰一碰运气,不在家就算了。” 宋宁拉着钱礼巷去槐花胡同。 刚到胡同口,就听到王梅的惊叫声,钱礼巷惊了一跳,冲着跑回过去拍门:“师兄,梅姐怎么了?” “梅姐你别哭,怎么了?” 他说着就要爬墙。 大门开了,王良阴沉着脸站在门口,看见他们面无表情地道:“她把茶水泼在手腕上了,烫的哭了。” “我去看看。”钱礼巷跑进去。 宋宁冲着王良一脸担忧地道:“我略通医术,我来看看。” 她挤开王良进了院子。 王良家的院子比苏岩家的要小,只有前面一排三间房,厨房搭在东面。 院子里置放石桌、石墩还有一排的木头和铁质的兵器。 往正屋里看,正中是堂屋,东西两面应该是他们兄妹的卧室。 此刻两面卧室的门都关着的,王梅坐在堂屋的的八仙桌边上惊叫着哭。 地上湿漉漉的,茶叶和水渍正从桌子往下流,王梅露出的一截手腕红通通的。 钱礼巷使劲吹着:“不疼不疼啊。”又拉着王梅起来,“带她去找大夫吧。” “先泡在冷水里,把大夫请过来。”宋宁回头吩咐王良。 王良看了她一眼,去厨房打了一盆水过来,将王梅的手摁在水盆里,王梅还是不停的嘶叫哭着,钱礼巷道:“我、我去请大夫来。” 他说着蹬蹬跑出去。 宋宁在王梅的对面坐下来。 王良并不管她,小声哄着王梅。 王梅接着叫。 宋宁打量着堂屋的四周,家具都是老旧的,但收拾的很干净,破损的地方也修补的整整齐齐,中堂挂着一幅山水字画,下面是供案,摆着两个盖着黑布的牌位,可能是他们两人父母的。 宋宁的视线落在屋檐下,那边挂着四条裙子和上衣,还有一套男子的外衣,两人的裹裤和鞋袜也晾晒在一边。 宋宁才发现,王梅已经换过衣服了,一件布料很新的鹅黄色的比甲和桃红的裙子。 她很衬鹅黄色,娇俏可人像五月里的水蜜桃,此时一哭,面颊和鼻头都是红扑扑的,很想咬上一口。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宋宁托着面颊打量着王梅,一时看的很入神。 王良咳嗽了一声,面色不善地盯着宋宁,语气冷淡:“宋大人可还有事?” 宋宁挑眉,道:“你的妹子,生的可真不错。当年和你家求亲的人,是不是很多?” “宋大人!”王良怒容满面,“请你自重。” 他一起,手无意识地捏在了王梅的手臂上,她疼的又惊叫起来,使劲去扯王良的胳膊和衣袖…… “别哭,别闹,我不是故意。” 宋宁的看着他们,眉头略挑。 “院子里的衣服,是你洗的吗?”宋宁问道。 王良瞥她一眼,道:“大人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我感慨,你对你的妹妹可真好啊。”宋宁道,“我也是哥哥,可从来没有对我妹妹好过。” 宋府的传闻王良听说过的,他面路讥讽,道:“我和我妹妹相依为命,没有大人这般的福气。” “也是,我确实是个有福的人。”宋宁不再说话,继续打量王梅。 王良忍的很辛苦,得亏钱礼巷带着大夫来了,处理了伤口上药包扎,大夫无奈地对王良道:“她神智比以前要更差一些了,你平时多带她和人说话走动,不能把她一个人关在房里。” “否则病情会越来越重。” 王良点头应是。 大夫看了王梅一眼,叹了口气,走了。 “我也告辞了。”宋宁看着钱礼巷,“你走不走?” 钱礼巷看着王良:“师兄,你要回镖局吗,要不要我守着梅姐?” “我不回去了,等会儿带她出城走走。”王良冲着宋宁敷衍地抱拳,“大人慢走。” 宋宁摆了摆手:“走了走了。” 她和钱礼巷一起出了院子,钱礼巷边走边叹气,宋宁问他:“你喊她姐姐的时候,不心虚吗?” “可是他确实比我大几个月,小时候我就喊她姐姐,喊习惯了。”钱礼巷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过她一直没怎么变过,像个小孩子。” 宋宁点头,又道:“王良没有成亲吗?他都这么大年纪了。” 钱礼巷一点都不奇怪,道:“他早先订亲过,后来那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死活要退婚,然后他就没有再成亲了。” “谁家的姑娘,你可记得?” 钱礼巷摇着头:“想不起来了,这都有七八年了吧。” 宋宁点头,忽然顿足站在王良院墙外,就听到院子里,王梅又开始抽噎惊叫,情绪波动很大。 “好像越来越严重了。”钱礼巷道。 钱宁没说完,仔细听了一会儿,钱礼巷见她面色凝重,奇怪道:“你在听什么?” “没什么,我回去了。” 钱礼巷面色古怪地应是,又想起来道:“你、你不是要找灯笼吗?” “不找了,改日我给子匀买。” 钱礼巷咕哝了一句:“怎么古古怪怪的。” 宋宁回了衙门,马三通已经来了,正趴在她办公的桌子上吃汤包,见她来忙道:“刚出锅,你有口福了。” “你就想个吃了?”宋宁在他对面坐下来,吃了一口汤包,顿时惊喜道,“汤多柔嫩,不错啊。” 马三通挑眉:“那肯定的,不好吃的我都不会给你的。” 宋宁将她看到任广亮和于虎的事,说了一遍:“……他们一直盯着我,此事我得告诉我爹,让我爹去收拾去。” “宋大人应该处理好了吧?” 宋宁耸肩,担忧地道:“我现在比较害怕圣上这么早把他九族诛了,我吧……遗憾。” 噗—— 马三通把最后一个包子喷出来了,怨愤地看着她:“我才遗憾。” 宋宁指了指桌子示意他擦拭,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雷松从门口进来,垂着眉头叉了叉手,道:“小人和大人回禀一声,小人要带着弟兄们出差,快则三天慢则五天。” “大人可有指示?” 宋宁盯着他,眼睛眯了眯,摇头道:“没有,去吧。” “告辞了。”雷松瞥了一眼宋宁,带着理刑馆所有人,走了。 马三通指着门口:“真让他们走?你可就没有人用了!” “无所谓。”她起身松了松肩膀,道,“咱们来点刺激的。” 马三通眼睛一亮:“怎么个刺激法?” 当天下午,京城又是铺天盖地的小道消息大笑话。 宋世安没有被弹劾走,这已经第三天了。 有人输钱了,开始骂爹骂宋世安。 骂完后继续下赌注,此番赌七天。 因为他们亲眼看到,雷松和冯元带着理刑馆的捕快和差役出差离京了。 “整个理刑馆,就宋世安一个人!” “前所未有的事。” “宋世安这下子麻烦了,她一个人在理刑馆,还在查苏岩的案子……就算他真有点本事,又会验尸又怎么样?” “没有人,他什么都做不了。” 大家嘻嘻哈哈又继续下赌注。 赵熠放在手中的书信,扬眉看着阑风:“……捕快都走了?” “是。显然是想集体抱团为难宋世安。”阑风道。 赵熠笑了,用帕子擦了擦手,道:“这么大的热闹,我势必要去看看才行。” 他的马车到府衙的时候,正看见唐丙中四个人从府衙出来,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唐丙中道:“我这招漂亮吧,他居然有胆子接这个案子。” “现在看他怎么办,一个人,光杆儿神将。” “神将?” 大家都哈哈笑着,吆喝去喝酒庆祝。 阑风让人拆了侧门的门槛,马车直接进了院子里,一路到理刑馆的门口停下里。 赵熠下车,兴致勃勃地去看笑话。 等进门却是一愣。 就见宋宁正垂着头,伏案在写字,侧颜对着这边,拢在昏暗的光线中,镀着一层薄薄的银光,半面明亮纯粹,半面沉凝让人猜想不透。 赵熠略挑了挑眉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宋世安。 他抬手,敲了敲门,人已经进来了。 宋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了笔叉了叉手:“王爷好。”便又坐下来。 赵熠在她对面落座,四周打量:“你的笑话怎么像个雪球,越滚越大?” “没办法,有人在推。”宋宁扫了一眼赵熠,“王爷也是来看笑话的吗?刚才走了一批。” 赵熠笑了,视线落在她在写的东西上,眼睛眯了眯,排开她的手:“我瞧瞧!” “不行!”宋宁暗道一声糟糕,捂着她写过的东西,怒道,“王爷可以看笑话,但不许窥探我办案。” “给我!” “不给。” ------题外话------ 早早早!!今天的月票是不是不能翻倍了? 几个站的榜单合并后,月票榜太难了!!! 142 夜探胡同(一更) 赵熠敲了敲桌子,道:“阑风,把她摁住。” “是!”阑风上前,但没敢。 宋宁撕了上面的纸…… “你敢!”赵熠指着她,警告。 宋宁把纸塞嘴里,嚼着,吞了。 “吐出来!”赵熠拍桌过去,扯她的脸,宋宁的脸被她扯的变了形,她气的一把揪住赵熠的腰,一捏,用尽了全力。 赵熠疼的眉头抖了抖。 “宋世安,你可知道本王是谁?!” “不自重的人,知道你是谁都是羞辱。”宋宁拍开他的手。 赵熠指了指她:“为什么不给我看你写的东西,我怎么瞧着字格外的丑呢?” “字丑不丑全赖我发挥。但我不能让王爷看见我写的东西,这是我对案件的分析,要是泄露出去,让凶犯逃走了,王爷能担待吗?”宋宁喝了口水,觉得一嘴的墨汁味。 以后要换好闻一些的墨。 “是吗?”赵熠指了指桌子,“给爷画马!” 宋宁摇头:“不知王爷什么意思,我不会画马。” “我现在很生气,进了衙门被人集体孤立了,我要自己查案抓人了。王爷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告诉圣上去。” 赵熠盯着她,讥讽一笑:“你觉得拿他能压得住我?” “那是圣上不和你计较,否则他早把你的王爷位置撤了。”宋宁道,“你莫要不知道感恩。” 赵熠敲了敲桌子:“休要扯开话题,画马,现在!” “不会。”宋宁道。 “你不画,自今日起本王就搬来,你这里瞧着还不错。”赵熠说着拂袖,在对面坐下来,“本王要盯着你做事,怕你这草包偷懒。” 宋宁哼了一声,道:“爱来不来。” 说着拂开桌子上的东西,道:“我要查案去了,王爷自便吧。” 说着要走。 “阑风,你说那混账女人离开阆中的时候,有没有将我送给她的那副画一起带着呢?”赵熠问阑风。 阑风嗅了嗅鼻子,道:“应、应该没有。” 宋宁拂开官袍,迅速出门走了。 有毛病,我连家当都丢了,还带你的马? 实际上,她完全没有想起来。 宋宁逃走,赵熠打量着她办公的房间,蹙了蹙眉头,道:“先前的推官在的时候,这里的人也这么横?” “应该不是。他们就是故意拿乔欺负小宋大人吧。”阑风道,“圣上登基,朝堂格局就有了变化,许多人追随魏训昌,就要故意针对小宋大人了显自己立场。” “还不错。”赵熠很满意宋宁孤立无援,他起身往外走,阑风问道,“王爷,您真要搬过来?” 赵熠白他一眼:“搬过来干什么,天天瞧着他?” 当他真喜欢他这张脸呢。 不过,他那副含含糊糊的样子……会查案还会验尸……还狡诈、滑头…… 最重要的,不怕他。 他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理刑馆,笑的意味深长。 得让她跪在他面前,亲口承认。 他拂袖边走边道:“白娇娇怎么还没有回去?” 阑风回道:“说是回保定取自己的衣物了。” 白娇娇一向任性,做事常人难以理解。 赵熠不满意,但也不着急,既是看戏,自然是锣鼓齐响人员整齐才有意思。 赵熠一走,宋宁从巷子里出来,松了口气。 赵熠对于她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要是让他确定了她就是宋世安,他可能真的会把她和宋氏全族一起灭了。 她现在三条路可以走。 一是死遁,但她怀疑赵熠会亲自验尸。 二是彻底打消他的疑虑,证明他就是宋世安。 三是抓住他的把柄,彼此捏死在对方手里。 怎么捏?赵熠有什么把柄? 宋宁暂时没空想,去街市上买了一套夜行衣和蒙面巾,又去王良先前订婚的人家,聊了一会儿,便回了宋府。 宋延徐也正从轿子里出来,看见她凝眉道:“听说理刑馆人都出差了,只有你一个人?” “嗯。”宋宁要走,忽然想到任广亮,“田都镖局什么背景,宋大人居然将这么隐蔽的事情交给他们做?” 宋延徐脸色一沉,道:“我岂能想得到你和他们能再遇见?” “认出你了吗?” “不知道,可能会有猜测。”宋宁道。 宋延徐一个头两个大,挥着手道:“你忙你的去吧,此事我会解决。” 宋宁懒得和他多言,正要走,宋延徐又道:“你不会查案就不要逞能,因为你,我都成了京城的笑话了。” “你就是个笑话,有没有我,你都是。”宋宁扬长而去。 “小畜生!”宋延徐大吼一声,实在是气急了口不择言。 他这一声喊,外院做事的下人都惊了一跳,第一次看到宋延徐骂宋世安。 “做事做事。”蒋波撵人,扶着宋延徐去书房。 天色渐浓,三羊胡同口的马大夫将门口的布番拿进来,今晚是他值夜,他买了半坛酒并着一点牛肉,自斟自饮也是畅快。 他将最后一扇门合上,哼着调子猛然一回头,忽然一根长棍抵在他的喉咙上。 “安静保命。”对方冷冷地警告他,“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答的清楚明白了,我就离开。” 马大夫吓得直抖,使劲点着头:“晓、晓得了,少侠问什么我答什么。” “我问你,槐花胡同的王梅流产可是你诊的?” 马大夫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贼人”居然问的王梅的事,他还以为要抢他的钱,顿时松了一口气,道:“是我看的。少侠是要问她为什么流产?” “嗯,你说。” 马大夫道:“摔的。她精神错乱以后,成天疯疯癫癫的又哭又闹,走路也不好好走,突然跑起来,却绊了一脚摔出去老远。” “孩子就没保住。说起来也是她身体太差的缘故。” “伤着哪里了吗?”贼人问道。 马大夫人想了想,回道:“额头上有伤,好大一块淤青破皮,手腕上也有。其他的地方老夫就不知道了,没瞧见不好说。”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下,马大夫也打量着他:“您、为什么要打听王梅的事,您也喜欢那丫头?” “可那丫头疯了啊。” 对面的人没接他的话,接着问道:“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马大夫点头:“一开始还能说话的,后来就不能了,见着人不是发呆就是哭喊,不分昼夜的发疯。” 说着叹了口气。 “王良最近有没有受伤?”对面的人问道。 马大夫摇头:“没有吧,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 “多谢了。”对面的人警告他,“今晚我来问王梅的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定会来取你的命。” 马大夫使劲摆着手,道:“您放心,我死都不会说。” 那人点头,翻院子走了。 马大夫一身汗,虚脱地瘫坐在椅子上。 想给王良说一声,可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难道现在还有男人觊觎王梅,要去偷抢? 王梅都疯了。 宋宁站在槐花胡同口,翻了王良家隔壁的院子,坐在围墙打量着他家的院子。 东西两个房间都亮着灯。 王梅的身影在西屋窗前,她的身后站着个人,像是在给她梳头,过了一会儿王良果然从里面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泼在院子里。 他对王梅道:“乖乖睡觉,上床躺着。” 王梅磨磨蹭蹭从窗户边站起来,似乎上床了,就看不到她影子。 王良将她房间的灯熄灭了,关门出来。 他在院中洗漱,则回了自己的房间。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不知道是谁家打鼾的声音,都听的异常清晰。 宋宁靠墙骑坐在墙头,夜色里很难看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良的房门忽然开了,他推开王梅的房门进了屋里,过了一刻又折转出来,叮嘱了几句又出来检查了院子,回房间睡觉去了。 宋宁出来,沿着槐花胡同到三羊胡同,忽然想到什么,又跳进了边上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院子,在三羊胡同的正中间,正是八月十四那天被偷了东西的人家。 宋宁站在院子里,打量了一圈,抬脚把人晾衣服的竹叉踹倒了。 声音一出,屋里的人立刻警觉道:“爹,院子里有人,咱家又来贼了。” “肯定还是那个贼,这回绝对不能让他跑走了。” 父子两人冲了出来,就见院墙上有个人跳了下去,两个人一个抓着门闩一个拿着铁叉,打开门追了出去。 “来贼了,有贼来了。” 父子两人一边追一边嚷着。 就见跑在前面的人影上窜下跳灵猴似的灵活。 槐花胡同和三羊胡同都从沉睡中惊醒,有人使劲拍王良家的门:“王良,来贼了,快出来抓贼。” “王良,快!” 王良拿着短剑冲到巷子里,问道:“去哪里了?” “往前去了。”邻居告诉他。 他有武艺,胡同有这样的事,都会喊他出头。 王良回头将院子门带上,道:“走!” 他带着大家往前去追,嘈杂的声音里,王梅惊叫一声又歇了…… 两条胡同的男人追了两条胡同没追着人,又折返回来。 王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家,又看了一眼王梅,见她睡的正熟,这才回自己房里睡觉去了。 143 大人升堂(二更) 宋宁回来时,秋意和邱妈妈吓了一跳。 两个人惊疑地看着她一身夜行衣满身的灰。 “大爷,您这是干什么去了?”秋意给她打水洗漱,宋宁揉了揉手心,下围墙太急了,蹭破了皮,她淡淡地道,“办公差。这不用你们了,睡去吧。” 秋意满面的惊诧,顿了顿应是,和邱妈妈走了。 宋宁面色沉凉。 第二日刚点卯上工,廖耿边走边吃烧饼,刚兵马司衙门的门口,就看见正站在门口等着她的宋宁。 “小宋大人?”廖耿将烧饼收起来,叉手行礼道,“听闻您升任了顺天衙门的推官,可喜可贺啊。” 宋宁回了礼,笑着道:“这可不用喜,我如今手里一个人都没有。” “小宋大人多虑了,大家也确实都忙。”廖耿总不能说大家都怀疑他的能力,所以整她,看她笑话。 宋宁摆手道:“廖大人不用安慰我,咱们今天第二次见面,我也不客气,来请您帮个忙。” 廖耿一怔,笑着问道:“您说,何事?” “京城内外的盗贼!”宋宁扬眉道,“您手里有线人吧?” 廖耿一怔,呵呵笑着:“小宋大人您内行。不过,您问这个是做什么,是有东西丢了吗?” “我没有丢东西,我问点盗贼的事儿。” 廖耿点头:“行啊,您等我会儿,我这就让人找去。” “多谢了,改日请你吃酒。”宋宁道。 廖耿哈哈笑了,道:“以前和小宋大人不熟悉你,如今一接触,您和传言中可大不相同。” “您不用客气,往后有事用得着我的,尽管吩咐。” 宋宁笑了,摆手道:“不敢吩咐。您的人情我记住了。” 廖耿越发觉得宋世安这个人不但风趣有才,还很有情义道义,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人骂草包呢? “请,请!” 宋宁去廖耿的公房。 …… 钱礼巷惊讶地看着王良:“你要带着梅姐四处游历散心?那什么时候回来?” “带她走一走看一看,对她的病有好处。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王良看着王梅,叹了口气,又见她端着冷茶喝,他上去呵斥道,“这两日不能喝凉水,又忘记了是不是?” 他说着,将桌子上的红糖水端给她。 王梅端着茶盅喝,甜丝丝的咂着嘴。 “可是她身体也弱啊,不如去通州吧,我们一起照顾她啊。”钱礼巷道。 王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钱礼巷,又垂了眼帘,森冷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答应爹娘好好照顾她,就不会把她交给别人。” 钱礼巷想解释,可又忍了。 “王良,衙门有人找你。”前院,他的师兄喊着,“昨天来的宋大人喊你的。” 那人说完嗤笑一声:“也是有本事啊,今儿第五天了吧,他居然还在。” “理刑馆一个人都没有,我要是他,这个官我他娘的做不下去了。” “丢人不说,也没个人使唤,连写字还得自己磨墨。” 大家嘻嘻哈哈聊着。 实际上,这几天不管是谁、在哪里聊天,京城里外的人,都一定会聊宋世安。 赌钱、笑话、也有人期待。 王良望着前院,眉头紧蹙,钱礼巷道:“宋大人找你,我帮你守着梅姐你去吧。” “没事的,我不会让他出去。” 王良颔首,钱礼巷道:“你也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等我回来我们就走。” “我东西一直在包袱里,很好收拾的。” 王良颔首,摸了摸王梅的头,道:“我一会儿回来,你不要乱跑。” 王梅垂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玩儿,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王良出门去,门口并没有理刑馆的差役候着他,他问自己的师兄:“没有人等,谁来喊我的?” “是跟着小宋大人身边的那个道士,叫马三通。”他师兄道。 “他没人使唤,理刑馆一个人都没有。” 王良颔首,指了指里面:“师兄帮我看着王梅,我一刻钟就回来。” 师兄应是让他去。 王良大步往府衙去。 理刑馆在府衙的最外面,因为接着公堂,他问了人直奔宋宁办公的公房。 馆内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宋大人?”王良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他,他又回到门口问守门差役,“宋大人为何不在?” 差役摇头:“宋大人今天进进出出好些回了,我也不知道。” 王良觉得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他没有等宋宁,直接回了田都镖局,刚到院子里,钱礼巷正冲出来,喊道:“师兄,梅姐不见了。” “不见了,不是让你看着她的吗?” 王良冲进房内,果然没有看见王梅,他怒不可遏地看向钱礼巷:“她人呢?” “她把水泼到身上,我就去打了一盆水,回到房里的时候,她就不在了。”钱礼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良将他拂开,冲了出去。 钱礼巷跟在他后面,镖局里的师兄弟也出来,纷纷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王梅不见了。” “没看见她出去啊。” 大家一脸的奇怪,但也只是议论了几句,康青都由徒弟扶着出来,大家就停了。 一迭声的喊着师父,给他行礼。 康青都挥手让大家都去做事,他带着人出门而去。 师兄弟们回去练功,有人问道:“早上看见任广亮和于师兄了吗?” “他们昨晚出去了,可能办事去了吧。” “也没有说一声,找了一早上。我还和与师兄借点钱呢。” “就知道借钱,那么多钱都不够你花,好好存着好歹娶个媳妇吧。” “我娶什么媳妇,害了别人没意思。” 大家嘻嘻哈哈说着话,忽然有个小师弟冲进来,喊道:“不好了,理刑馆的小宋大人把王良师兄抓起来了。” “当堂审问!” 大家一惊,面面相觑。 王良不是找王梅去了吗?怎么又去了府衙,还被审问? 小宋大人为什么审问王良? “难道小宋大人来镖局,是为了查王良的?” “王良杀人,杀苏岩?” 议论声瞬间停了下来,大家互相对视,有人低声道:“不能够吧,他和苏岩没仇啊。” “为什么想王良的问题,应该想小宋大人啊,他那个人靠谱吗?”又道,“他为了立威名,很有可能拿王良当替罪羊。” “这也欺人太甚,走,去理刑馆!” “抄家伙。” 田都镖局十七个镖师,抄着家伙直奔理刑馆。 此刻,理刑馆门口,登闻鼓咚咚咚的响着。 人们仿佛早就等着似的,一下子聚集过来,等看到敲鼓的人,一个个满面的惊诧。 “你是谁啊?” “贫道马三通!”马三通可不管三长两短,鼓点节点,逮着鼓槌一通砸,“升堂喽!” “小宋大人升堂吗?”有人议论着,朝公堂内张望。 马三通摔了鼓槌,道:“对!” “升堂,这都没有人啊。” 理刑馆里,上到书记官下到杂役,一个人都没有。 堂威棍都没有人敲。 “这开玩笑吧?” 古往今来,哪位官员能一个人就升堂审案的? 门口的人越聚越多,那些押注赌钱的人奔走相告,恍若闹市。 原来还觉得朱雀道并行四辆马车是非常宽敞的,可现在只有挤。 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一位老人道:“老朽记得衙门前这么热闹,还是二十年前,天权三年十一月,康阁老在大理寺被判斩首的时候,玄武大道上,也是这样人山人海。” “那怎么能比,今天的案子又不是大案子。” “案子不大,可审案的人和审案的方式够轰动啊。” 除了好奇的老百姓,各个衙门的官员也都关注着跟着聊起这件事。 文渊阁里,几位阁臣面色古怪地看着宋延徐。 宋延徐如坐针毡。 不是不习惯被人关注,而是因为宋宁他才被人关注而开始紧张。 他真的是想问一问祖宗,他宋氏为什么出了这样一个女子。 问所未见、见所未见。 当年的随玉虽也英姿飒爽,可也是讲规矩说道理的,哪有像她这样一点规矩没有,更别说和你讲道理。 “各位,若真是好奇,大可去看热闹。”宋延徐和各位抱拳,“莫要看着我,我也不知她今日要开堂审案。” “那他到底查清楚没有?” 宋延徐不知道。 “他就是胡闹,理刑馆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怎么升堂?” “就是哗众取宠。” 此刻,在城外的冯元雷松几个人,看着许多人往城里涌,不由觉得奇怪,拉着个人问道:“怎么这么多人都急匆匆的进城,干什么去?” 雷松今天没有穿捕快袍服,对方没有认出他来。 只拍着他的手,急吼吼地道:“府衙理刑馆,小宋大人升堂了。” “什么?”雷松怀疑自己听错了,“理刑馆没有捕快差役啊。” 冯元也补充问道:“书记官也没有啊。” 那人一脸莫名其妙:“你们问我,我哪里知道。我这不就去看热闹的。” “想知道,自己去看啊。” 那人推开雷松,迫不及待进城了。 连守城门的侍卫,都急的派了个兄弟去看现场,回来说给他们听。 雷松几人面面相觑,冯元嗤笑一声,道:“没有我们,他能升堂?” “荒谬。” 雷松道:“走,一起去瞧瞧,正闲着无趣。” 144 公堂之上(三更) 天权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一。 原来阴沉沉的天气,忽然破云见日,往常这样的太阳,巷子胡同里总有许多人坐着晒太阳。 玄武大道上人来人往,做大生意小买卖的人络绎不绝,茶馆戏院里说书唱戏的格外热闹。 但今天下午,茶馆里没了听书的人,戏院里卖瓜子瓜果的孩子傻愣愣地站在门口,等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有。 “娘,我不卖瓜子了,我也去衙门看热闹了。” 那小孩将篮子塞给他娘,拔腿就跑,他娘跟着后面喊:“把篮子带着啊,顺便卖,那边人多。” “对对!”那孩子又跑回来,提着篮子冲去了朱雀道上。 但他来迟了。 街上挤挤攘攘莫说过人,就是挤过去一只飞的低的苍蝇,也得被两个头夹死。 小孩跳着脚,冲着前面喊:“开始了没有,开始了没有?” “没呢,没听到还在敲鼓吗?” 小孩提着篮子冒着腰,像小猫一样,往人群里一直挤…… 理刑馆的公堂上,身着青色官服的宋宁,挺身而立一改往日的随意,眸色冷肃,便是一副正色官员气势。 她独自立在堂内,偌大的公堂,只有她一人。 “真的是一个人。”有人钦佩道,“他也不慌不累的,真是没见过。” “她这能审得通吗?都没帮忙。” 大家都开始替她忐忑不安。 就在这是,堂内传来一声惊堂木落桌的脆响,就听宋宁喝道:“带王良!” 众人就见,马三通拖着一根绳子,将本案要审的嫌疑犯王良,拖了出来。 王良被拉着出来,他的脖子上架着板烤,上拴着绳子,绳子的一端在马三通的手里。 王良没有反抗,因为他的一双胳膊,被人卸掉了正悬荡在身侧,不只如此,他的脸颊淤青,眼眶青紫,显然在上公堂前,被人殴打过。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哗,有人喊道:“王良、师弟!” “宋大人,王良犯了什么罪,让您这么对待他?” “莫说他没有罪,就算是犯人,您也不能这样动刑吧?” 田都镖局的十几位镖师群情激奋,一副要冲进来的救王良的架势。 围观的百姓也是一脸惊讶,寻常就算衙门用刑,也是打衣服遮住的地方,哪有像宋宁这样打的明明白白的,生怕别人不知道的。 “谁打的他?”有人问道,“衙门没有人啊。” 大家就朝门内的宋宁看去,她已经坐下来,面无表情地冲着门口看过来:“这是公堂,你若叽歪本官一起打。” 实话的镖师要反驳,被师兄弟拦住:“听他审。” 宋宁警告地指了指田都镖局的几位镖师,视线收了回来,落在王良身上,道:“你可认罪?!” “我没什么可认罪的,倒是宋大人,为了破案哗众取宠不惜冤枉好人。” “你这样的人,不配当官!” 田都镖局的镖师们也跟着喊道:“就是,你这样的人不配当官。” “小宋大人,您为什么关我师兄?”钱礼巷在门口问道。 宋宁起身,负手踱步立在门口,看向所有人道:“我为什么哗众取宠抓王良,而不是抓别人?” “公堂上,要不然站在外面闭嘴听,要么跪在公堂张嘴哭!”宋宁指了指一众镖师。 那些人要说话,却突然看见自家师父来了,冲着大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今年的八月十四,三羊胡同的苏岩,在家中被害。凶手以惨无人道的手法杀害了他。”宋宁开始说案,徐徐说着,转头看着王良,“王良,当天晚上,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王良回道:“当天我在镖局和师兄弟们做月饼,然后去了庙街,买了两个灯笼我就回家了,刚到家里,就听到苏岩出事的事。” 外面的镖师应和道:“是,我们作证,他和我们在一起,天黑以后才回去的。” “我不知道宋大人听说说的,但是我没有杀苏岩,他是我的妹夫,我不会杀他也没有时间杀他。”王良道。 宋宁摇了摇头,道:“当我刚看到你时,我也并怀疑你就是凶手,可是你对王梅的无微不至,太过诡异。什么样的兄长照顾自己的妹妹,连男女之防最后的底线也能突破?” 他帮王梅洗衣服,连裹裤也一并洗了。 便是王梅不便,可胡同里也有专门给人洗衣服的婶娘。 还有,她问他当天晚上在做什么时候,他居然想一刻。 苏岩那般惨死,五十年后也该记忆犹新。 可他却是一副记忆模糊的表情。 “所以,这让你这个原本没有嫌疑的大舅哥,有了动机。” 王良怒不可遏:“你说我就说我,莫要胡说王梅,她生病了什么都不懂,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她为什么生病?”宋宁大喝一声看着他,“是因为你,你杀了她的男人,借着要帮她调养身体理由,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就连大夫都说,她原是能交流说话的,为什么到了你身边后,思绪却越来越混乱?” “没有,我没有!”王良怒道。 宋宁道:“你的外甥说,他要快快长大保护他的娘。我听到时,只觉得这是男孩对母亲的依恋,可后来我才知道,这并不是。” “他不喜欢你,他害怕你,他知道你欺负她的母亲,他要保护他的母亲,不被你欺负!” 王良恼羞成怒:“你没有证据胡说八道,连孩子的话都能曲解杜撰。” 门外的镖师喊道:“宋大人,他是哥哥,自小就对他妹妹好,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妹妹的婚事还是他亲手操办的,他怎么可能欺负妹妹。” “就是,你这样说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宋宁目光如炬:“我来还原这个案子。” 角落里,马三通奋笔疾书,在记录过程。 “八月十四那天早上,王梅告诉她的哥哥王良,说她有身孕了。爱妹如命的王良当场大怒。” “因为在三年前,王梅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差点死于血崩。王良和苏岩早就商量好,不可再要孩子,苏岩答应并同意了,却不料王梅还是有了身孕。” 王良冷冷地道:“此事不假,我是和苏岩商量过,他当着他娘的面,和我保证过。” 苏唐氏就在后衙听着,没有出声反驳。 “是。”宋宁已经苏唐氏说过,她道,“所以你恼羞成怒。当天晚上你回家的时候,趁着三羊胡同几乎空巷,你去找苏岩。” “他给你煮茶时,你一剑捅在他的腰上。” 王良嗤笑一声,讥讽地看着他:“我怎么捅,进去就捅还是趁其不备?你可能不知道,苏岩也有武艺在身!” “以我的能力,做不到不打斗的情况下,杀了他。” “苏岩的武艺可不必王良差,我们都是师兄弟。”门外的镖师喊道。 不知情的百姓也跟着点头,有人疑惑道:“我记得当时还用菜刀什么的刀的,有三刀在身上吧?” “这也是本案关键。我起初不知苏岩有武艺,就觉得奇怪,凶手为何只捅了一刀,从剔骨刀又换成了菜刀?” “后来我重新验尸后,才发现,苏岩腰上的伤并非是剔骨刀看所伤,而是你们镖师的佩剑。” 宋宁将没收的王良的短剑和现场的凶器,给所有人做了对比:“正巧了,衙门仵作验尸敷衍,这么重要的伤口,就这么轻飘飘的糊弄过去了。” “我若不开棺,大约永远不知道,剔骨刀不过是你迷惑查证的手段。” 她将刀剑摆在桌上,继续说案件:“但是,我知道了他腰上的伤并非出自剔骨刀的时候,新的疑问再次出现。” “凶手为什么在先发制人的情况下,只捅了苏岩一剑,并事后拿出了菜刀和剔骨刀掩饰!” 大家都觉得奇怪,这个事不说清楚,这个案件的过程就是迷雾。 “为什么?”有人问道。 “因为,凶手自己也受伤了!”宋宁道,“苏唐氏走的时候,非常清楚地记得,当时苏岩在收拾猪脚,要给王梅炖来补身体。” “在她们离开后,王良来了。正在收拾菜的苏岩来给他开门。” 王良一怔,面色变了一变。 “两人常见面,但今天情况特殊,王梅怀孕的事王良一定会生气,苏岩心虚,所以请他进去后,问他可用晚饭,得到回复后他去街口买了月饼。” “回来后,他亲自煮茶,打算于王良边吃月饼赏月喝茶,边和他好好解释王梅怀孕的事。” “但王良受不了,他想到王梅血崩要死时他的惊恐不安,他起身趁着苏岩背对着他煮茶时,拔出了自己的短剑,剑入苏岩腰的那一刹那,苏岩反击并抓到了摆在桌上的菜刀。” “苏岩手里的菜刀,砍刀了王良的右手,他右手的剑脱落在地。” 宋宁提起王良的右手手臂,撸起他的袖子。 在右手臂上,从外往内赫然一条长着新肉的刀疤。 “这就是那条刀疤。”宋宁甩开他的手。 门外惊呼声,有人离的远就听着离得近的人不断的复述听着。 “苏岩趁此机会要逃,王良扯出了挂在门口的长绳,套住了苏岩的脖子,死死扣住,穿过了门梁。身受了致命伤的苏岩难抵力道,被吊死在门梁上。” 她说着微顿,有人惊呼一声,道:“原来是这样的杀人的,我的天这也的太凶残了。” “都是一家人,何至如此。” 有人却喊道:“不对,苏岩身上还有刀伤,宋大人你这样说不对。” “没有不对。”宋宁看向说话的人,道,“因为,苏岩脖子上的刀伤以及胳膊的上的伤,是在他死后被砍的。” “这就是王良的高明之处,他用菜刀砍了苏岩的脖子和手臂,混淆菜刀的血迹,也可以解释,现场为什么那么多的血。” “他用剔骨高,则是掩盖真正凶器被人发现时给他带来的威胁。” 宋宁说完,看向王良,冷冷地道:“看来你常做这样的事,对掩饰伤口混淆凶器如此熟练。” “你没有证据,说这些就是你的胡言乱语。” “证据呢?!”王良道。 镖师们一起喊道:“宋大人,我们要看证据。” 146 沾光有光(二更) “梅梅、你的病好了?”王良盯着王梅,不敢置信。 王梅并不看他,也没有说话。 “王梅,你想好了吗,你要说的事对你自己的伤害,或许比对他还要大。”宋宁看着她,柔声道,“你不说,我一样能定他的罪。” 王梅目光坚定地回望宋宁:“大人,民妇的丈夫死了,因为民妇而死。” “如果民妇还为了自己继续装疯卖傻苟且偷生,那民妇又算得了什么人呢?!” “更何况,民妇苟且偷生,为的就是今日!” 她忽然挺直了腰杆,跪的直直的,面色坚定。 宋宁回到桌案后落座,拍了惊堂木,正色道:“证人王梅,你且说清楚,王良这些年是如何对你行龌蹉之事,而你又是怎样委曲求全,等待时机报仇。” 公堂内外又再次安静下来。 王良盯着王梅,面色煞白。 王梅昂着头,大声道:“我七岁时,父母就相继病逝了。我的母亲去世前,将我托付给了我哥,叮嘱他这辈子都要好好照顾我。” “我生病时,他会彻夜不睡的照顾我,我晚些回家时,他会因为担心我,而找遍整个京城。” 王梅说的时候面无表情,因为没有沉浸或者回忆儿时的美好。 她的美好已经被恐怖的事淹没了。 所有曾经的光亮都淹没在漆黑里。 “直到……直到我告诉他,我喜欢苏岩我要嫁给他的那天,他气愤地打了我。”王梅道,“那天我们吵的很凶,我才知道,他不是我的亲哥哥。” “他五岁的时候,家中闹饥荒,父母都饿死了。是我爹将他接到家里来养着。” “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当她是哥哥,不会记仇但也不会有别的情愫。” “后来我嫁给了苏岩。”王梅苦笑着,“他每日都来看我,他每次来我都躲着……连我的孩子都知道,妈妈害怕舅舅,他才三岁而已。” 她说着话,背脊虽挺直,但依旧能看得出正微微发颤。 “那天早上,我娘叮嘱他中秋节来吃团圆饭,还告诉他我有了身孕。”王梅道,“我当时生长子时,差点一尸两命,他早就警告过我和苏岩,不许再要孩子。” “我本也不想,可孩子来了又能怎么办?却不料他找到我,说要带我去找大夫。” “我们吵了一架,我甚至骂了他,骂的很难听,让他滚。我以为他不会再管我的事,可没有想到,他居然将苏岩杀了。” 王梅说着,想到当时苏岩死的样子,整个人剧烈的发着抖,眼泪簌簌落着。 “我本没有怀疑他,可是那天晚上,我晕倒后他来照顾我,我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 “后来他强制带我回家休养,他……他逼着我喝堕胎的药,让我假装摔倒小产……他夜里盯着我,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他无论去哪里都要把我带着……” “他每次躺在我的身边的时候,我都想杀了他,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王梅尖叫着喊道。 “闭嘴!”王良打断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闭嘴,不许再说了。” “你让我死?你让我死吗?我死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对你好,还有谁照顾你,还有谁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疼爱?”王良吼道,“你还是疯了,你一直都是疯子! “从你嫁给苏岩的那天,你就疯了。” 王梅回头看着他:“我清醒的很,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不稀罕你对我好,我不需要你。”王梅指着他道,“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你还我的夫君,还我的孩子。”王梅起来,冲着王良的脸,使劲的抽打,扯着他的头发,甚至要扑上去撕咬。 王良想要避让,但手臂无力,只能任由她厮打。 “王梅。”宋宁敲了惊堂木,道,“肃静!” 王梅停下来,无力地跪坐在地上,道:“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宋宁颔首:“本官定为你做主。” 她看向王良,问道:“你可认罪?” 王良重新跪直了,目光里都是死气,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王梅,回道:“我认罪!” “她让我死,我就去死。” “我认罪,苏岩是我杀的。”王良始终盯着王梅,“从他和梅梅成亲的那天起,我就恨他,我就告诉她不许让梅梅有孕,女人生育太危险了。” “可他不听,还是让梅梅有了身孕。果不其然梅梅九死一生。” “我怎能不恨他。他抢走了我挚爱的宝,却不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他该死,他必须死。” “他若不死,梅梅总有一日要死在他手里。” 王梅回头看着他,吼道:“我愿意,便是死了,我也愿意。” “你怎么能死,你怎么能受苦?我舍不得,你不能。” 王梅不想和他说话,崩溃的说不出话。 “王良,住口!”宋宁打断他的话,道,“成亲、生子、是她自己的选择,作为兄长你可以提点、可以帮忙,唯独不该干涉甚至替她决定。” 王良吼道:“所有人都是觊觎她的美色,只有我是真心对她好。” 宋宁冷声道:“真心或假意,都不是你扭曲、强制别人人生的借口。” “更无法让你的恶行冠冕堂皇!” “今日,本官便依律判你有罪,以告诫天下人,无论是父母、妻儿、兄妹……都不该强制干涉别人的人生,以爱护的名义,做违法龌蹉之事。” “依《周律.刑律.人命》第二百八十一条。凡蓄谋杀人者并肢解人尸体者,枭首示众!”宋宁拍了惊堂木,喝斥道。 众人惊呼,这个罪判的就很重了。 砍头还要示众,这比斩立决还要重。 “我不服,你凭什么这么判?”王良道,“砍头不过碗口的疤,我认罪,可你不能辱我!” 大家都看着宋宁。 却见她惊堂木接着一拍,盯着王良道:“还没完。” “依《周律.户律.婚姻》第一百一十条,尊卑为婚。凡娶、嫁、奸同母异父或同宗姐妹兄弟者,以亲属**论。此案中你禁锢王梅、强奸毒害她的身心,罪加一等。” “本官判你杖责一百!” 王良大呼,道:“你这是重典重判,你不过一个小小推官,根本没有资格,我不服!” “本官按律判刑,你若不服,便去大理寺再诉!” “在这里,在这个公堂上,本官说了算。” 王良跌坐在地,四周寂静。 阳光破云而下,虽依旧冷,可心中却满是激愤……有人道:“好!” “过瘾!” “痛快。” “宋大人判的好,这样的畜生,随便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 “好!” 朱雀道上,人山人海一声声好,吆喝着,不绝于耳。 “谁说的宋世安是草包的?”有人喝问道,“他若是草包,那这世上还有聪明人?” “就是。这一次案件,她从接案件、查案、验尸到今天,我的眼睛可看的真真儿的,都是她一个人做的。”有人道。 “我也看到了,在苏岩家里演示杀人的场景,在角山验尸时,就算是以前的马三的在,也不过如此吧!” “以后,谁再和我说宋世安是草包,我他娘的跟他急。这分明就是有蓄谋坏他的名声!” 人群中,议论声嗡嗡响着,群情激动。 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完了,我他娘的输了三天的局、又换到了十五天,眼见着我又得输!” “十五天,三个月吧!” “对对,赶紧补三个月的去。” 那人醒悟,要去赌坊,就听不远处有人冲着他喝道:“滚犊子,从今儿起是,三个月的局,不收新注!” “你这怎么还不收,太没有规矩了。” “规矩个屁!我要知道小宋大人是这样式的,有本事的,我他娘的能一赔一百?作死吧我。” “你不能这样,赶紧补过来。” 赌坊的东家拔腿就跑,急着下注的人跟着去追。 朱雀街上人声鼎沸。 所有人处在震惊中,一个人查案,一个人验尸,一个人升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宋世安做到了。 “理刑馆的杂役和捕快呢?”有人问道。 不知道是谁,喊道:“我他娘的,躲这里看热闹呢。” 有人指着,人群之后一群穿着便服的人,他们挤在人群中,混在普通人中间,一起在偷听偷看宋世安升堂审问。 “他们就是故意刁难小宋大人吧,见他年纪轻,所以就合伙欺负他。” “要不是怎么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还是顺天府,要是别的地方,只能更惨。” “得亏小宋大人厉害,不需要他们也把案子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见,这些人都他娘的吃干饭的。拿朝廷的钱不干活,该罚。” “呸!” “呸呸!让你们结伙欺负小宋大人。” 雷松和冯元以及谷几一行人,被人围攻,几个人抱着头钻行在人群中,不知道被吐了多少的口水,狼狈跑出了城。 几个人喘着气,脸色极其的难看。 谁能想到,宋世安没有他们做事帮忙,也能查明白案子还升堂了呢。 “这个小宋大人也太邪门了!”雷松道。 “这回栽了!”冯元脸色发白,他以为能拿捏宋世安,向上头表态邀功。 谁知道,不但没拿住,自己还成了落水狗。 亏大了。 依旧是午朝,御书房内,小內侍把事情说了一遍,赵炽觉得他说的不行:“小宋爱卿没有空,让钱中宁过来。” “是。” 小內侍去请钱中宁。 钱中宁正准备午膳,听闻后忙传理刑馆的人来问,但理刑馆里除了宋宁外,就一守门的老头。 无人可问。 他冲着自己的随从道:“让雷松和冯元滚过来等着。一起公差,都公差去谁来做事?” 他的随从应是。 钱中宁到御书房内,赵炽问道:“你仔细说一说,案件始末?” 钱中宁支支吾吾,说的详略程度都不如赵炽了解的清楚,他变了脸色问道:“朕让你多教宋世安,原是把朕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理刑馆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击鼓升堂,是你纵容而为?” 钱中宁噗通跪下:“圣上息怒,小宋大人能力强又有责任心,他上任的第一天就查办案件,微臣至此还没和他见过两面。” “朕记得你了。”赵炽指着他。 钱中宁吓的一身冷汗。 “这一回宋世安确实证明了,他不是草包。”罗子章见宋延徐不上来邀功,他决定上来替他说,冷冷地盯着魏训昌一行人,“往日都说他的状元是代考有猫腻,又说他的本事都是他的兄长帮忙的,如今他的兄长不但不在,就连属从都没有。” “不知道,几位大人的脸,疼不疼呢?!” 魏训昌撇过脸去,脸色难看。 “唐大人,一个旧案宋世安一个人仅仅用了五天,倒是你大理寺,一个案件压来压去十天三个月是常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个个都的疑难案件,原来,都是尔等能力太差!” 唐太文垂着头想吵,可在这件事上,他还真是吵不过了。 罗子章说完,看他们的反应,顿时有了扬眉吐气的舒爽感。他盼了一辈子儿子成才让他骄傲,没想到第一次骄傲,居然来自于别人的儿子。 他也算是沾光了。 他上前去,抱拳和宋延徐道:“宋阁老,您教子有方,小宋大人令下官刮目相看。” “佩服,实在是佩服!” 赵炽也颔首,道:“朕对他的期望可没有这么高,他还真的给了朕惊喜。” “宋爱卿,此子当重器。” 宋延徐上前来,谦虚道:“圣上谬赞了,还是顽劣了。” 宋延徐的尴尬,此生不曾体会过,大约别人也不曾体会过……他精养望成才的儿子,让他成了笑柄,他三岁就溺死的女儿,却让他扬眉吐气还顺捎了同僚沾光。 这感觉,一言难尽难断喜忧。 一个午朝,谈完正事后居然没散,一直聊到了申时,唐太文一肚子的火回了家,冲着随从就道:“把公子喊过来!” “这个孽障,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145 是谁龌蹉(一更) “我的推断,就是建立在证据之上,便是你们愚蠢不会要求看,我也会一一展示。”宋宁道。 镖师们脸色难看,可又不敢现在回嘴。 这位小宋大人一看就不是吃亏能忍的人。 先听案子。 宋宁讥讽地看过所有人,将验尸格目拿出来,道:“其一,死者死于窒息,被绳索勒死,这一点毋庸置疑。” “其二,从死者腰上的伤口测量对比,这把剑和伤口非常吻合。” “其三,死者脖子上菜刀的砍伤,有拖拽之痕,却没有撕拉的痕迹。”宋宁比在自己的脖子上,和众人道,“试想,若先有伤口,再被凶手用绳索勒住脖子,会怎么样?” “怎么样?”有人急迫地反问。 宋宁道:“绳子和伤口很容易重叠,也一定会拉扯皮肉从而将原有的伤口,进行二次撕拉创伤。” “由此,”宋宁大声道,“我得出菜刀的伤口是在死者被吊死后留下的。” “凶手如此做,就是为了混淆兵器和伤口,让办案的人既找不到兵器,又发现不了凶手受伤的事。” 大家一阵吸气,所有人都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宋宁。 不敢相信,公堂上铿锵有力气势逼人的男子,是昔日京城笑柄宋世安,那个人人鄙夷狗屁不通的状元郎吗? 这反差,让人难以相信。 “仅仅这两样,就将这个案件加深了难度。”宋宁说完,看着王良,道,“但天道有公,让我来了,你、必须得为你所做的恶心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门外沉沉的、长时间的寂静过后,忽然发出了惊呼议论声,一瞬间沸反盈天。 有人相信,有人却存疑。 “那、那他……为什么割掉苏岩那把儿,就为了不想让自己妹子生孩子?这也说不过去啊。” 宋宁看着那人,道:“这是他真正的杀人动机,但并非只是不想妹妹生育这么简单。” 他望着王良,挑眉冷冷地道:“我说的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良道,“你把案件推断的是清楚了,可又能怎么样?” “这种短剑并非我一个用,不谈我的师兄弟,就是苏岩他自己也有这样的短剑,铁匠铺子里,也有人锻打一模一样的。” “其次,我手臂上的伤虽是新伤,可不是苏岩伤的我,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良道:“宋大人,你、就是诬陷我。” “你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宋宁道,“那就让你见一见棺材!” 王良一怔。 门口的所有人也跟着更加好奇。 就听到宋宁喊道:“进来!” 所有人就看到,从后衙里走出来一位瘦小的男人。男人二十出头,尖嘴猴腮眼睛骨碌碌转着,一看就不是本分的人。 王良面露惊色。 “这是海四,在道上混的人很可能知道他,不在道上的混的人也有可能见过他,因为,他可能去过你家也可能摸过你的钱袋子。” “他是京中有名的贼,从不落空,不曾失手。” 海四自喜,冲着外面的百姓们拱手行礼:“见笑,见笑!” 果然有人认识他,喊道:“老子认识他,他去年在庙街偷东西被人追,但这小子跑的快,没有被抓到。” “宋大人,你为什么喊海四来,他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门口的镖师问道。 “当然有。”宋宁对海四道,“你告诉大家,今年的八月十四,你在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 海四龇牙一咧,道:“今天八月十四我他娘的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趁着大家都去庙街看灯,我摸进了三羊胡同中间的一户。我盯着他们家很久了,他家儿子定了明年春天的亲事,家里一直都在攒聘礼,我一合计他家不但得有钱还得有金银首饰。” “那天晚上我摸进去,找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在米缸里把布袋子拿出来,就听到胡同里的人回来了,我急匆匆要跑,谁知道这个时候院子里又跳了个人进来。” “我当时还以为同行,可一看他胳膊垂着,手里提着一个小灯笼还有一把短剑,一身的血腥气。” “他随手在院子里扯了一件衣服丢给我,让我把他手臂扎起来。” “我一想是道上的兄弟,就给他扎了,谁知道他翻脸不认人,要杀我灭口。” “得亏我跑的快,东西也没有拿就走了。” 海四说起那天晚上的事,还觉得心有余悸。 “那你看清楚他的脸,认识他吗?”宋宁问道。 海四点头:“那天晚上的月亮多亮啊,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这孙子。”他指着王良,“我后来又来胡同口蹲了,认出他了。” “要不是忌惮田都镖局,打不过他们,老子早来衙门举报了。” 海四说着,啐了一口。 都是道上混的,田都镖局也不全是白道。 随便一个人出手,海四都得死。 “那现在就不怕镖局的人,就可以胡扯攀咬了?”王良怒喝道。 海四吓得躲开,指着他道:“宋大人说,我偷偷摸摸一辈子了,我得为了正义活一次。” “盗亦有道,我虽偷东西但从来不杀人,你这样的人没有道义,我必须站出来主持正义。” 他说着,满面骄傲荣光。 实际是,衙门会给他一笔劳务费用,他京城留不住了,顺手的买卖。 王良看着宋宁,质问道:“宋大人,如此不堪的人也能作证吗?” 宋宁并不理会王良,她和海四道谢,道:“今天你为了正义出头,必须加赏褒扬。” “我记得你,大家都会记得你。” 海四搓着脖子笑着:“大人客气了、客气了。” 王良忽然喊道:“我不服!” 宋宁道:“你服不服不重要!” “律法自能让你服。” 门口,一直沉默着,脸色煞白的钱礼巷脱口喊问道:“师兄,这是为什么?” 王良冷冷地看他一眼,眸光中都厌恶。 宋宁接了话,回道:“看到了吗?你把他当做兄弟,他却并不认为你的兄弟,他满目的敌意,对你是,对苏岩更是。” 钱礼巷不敢置信:“为什么?那他把我当什么?” “情敌啊。”宋宁道。 钱礼巷哗然失色,惊声道:“情敌?他把我当做情敌?” 他不堪这样的刺激,跌撞了一步,由别的师兄扶着,看着王良追问道:“你也喜欢梅姐?” “可、可你们是兄妹啊。”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啊!” 钱礼巷没办法接受。 他们师兄弟自小一起长大,王良对王梅是好,照顾她照顾到无微不至,事事都为她想到做好。 以至于王梅嫁人成亲后,连米饭如何煮、衣服怎么洗都不知道。 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王良对王梅有龌龊的想法。 “你回答我!”钱礼巷怒吼。 王良垂着眼帘,冷冷地道:“哗众取宠!” 不知是说宋宁还是说钱礼巷,抑或,在他的眼中,他们都在哗众取宠。 “这怎么会呢,我们师兄弟这么多年,没有人发现啊。”田都的镖师们也是不愿意相信。 宋宁拂袖,道:“原本我也不相信,可当我看到他对王梅的态度,太过于亲昵和古怪时,我就产生了怀疑。” 王良看着她,惊讶她从哪来产生的怀疑。 “你家的院子里,她的衣服你的衣服混在一起晾晒……你扶着她离开,牵她手的姿势分明是情人的十指相扣……” 王良辩解道:“我们自小在一起,是你用龌蹉的心看我们,所以就觉得我们龌蹉而已。” “我觉得龌蹉还是你真的龌蹉?”宋宁盯着他,勾了勾唇,“换个人来告诉你!” 王良一怔,隐隐觉得不好。 “王梅!”宋宁喊道。 所有人惊呼,就连后衙坐着的苏唐氏都惊得站起来。 “梅梅!”王良看向门口,目眦欲裂。 就见,娇小玲珑的王梅,提着裙子从后衙走了出来,她面容干净,步伐稳健,目光更是清澈坚定。 “民妇苏王氏叩见宋大人。”王梅给宋宁磕头。 无数惊呼声。王梅生的美,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所以王梅疯了以后大家都很惋惜……现在看到她好端端的,大家难免惊讶。 “她没有疯吗?” “还是她病好了呢?” 没有人回答。 钱礼巷惊呼一声,不敢置信:“梅姐?” ------题外话------ 看第三更题外话。 147 延徐之殇(三更) 唐丙中被他爹在脚边砸了一个茶壶,他站着一动不敢动。 “你天天嘲笑别人草包,你再看看,你和宋世安,谁更像草包?”唐太文怒指着儿子骂道,“就你还给别人使绊子,你丢人不丢人?” “明天在家里好好读书,不许再和魏庆等人鬼混。” “宋世安都是状元、还当了推官,你呢,混吃等死,连个秀才都不是。” 唐丙中不服气地道:“父亲,宋世安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 “他就是真真儿的草包!” “他草包?案子你给他断的?他不但会断,他还会验尸,你告诉我,他怎么就草包了?” 唐丙中一脸的委屈:“我、我也不知道啊。他本来就是草包的。” “难道喝了马奶,真能变聪明?” 唐太文没有眼看自己的儿子,抽了一本书丢过去:“滚,孽障!” 当年要不是宋延徐那狗东西压了一筹,他也不至于在大理寺这个位置待这么久,本来以为现在圣上登基,能借助魏训昌把他踩下去。 没想到,宋延徐居然又起来了,还靠的是自己的儿子。 可气还可恨。 唐太文回了家,宋延徐也和蒋波步行回家,轿子就跟在他后面。 到不是他喜欢走路,只是因为他不如魏训昌资格老门生多,他便要在亲民随和以及风度仪态上,压魏训昌一筹。 所以,他下衙后常常是步行着,偶尔有百姓上前来请教,他还和对方聊上几句,指点几句。 是以,宋延徐以前在京中的名声其实一直不错。 “宋阁老恭喜您啊。”有铺子的东家打招呼。 宋延徐笑着道:“何喜之有?” “您可是有个好儿子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您宋氏一门又能继续辉煌一代人了。” 宋延徐嘴角抖了抖:“是、是吧?呵呵!” 苍天不长眼,宋延徐头晕。 “这糕点不错,宋大人您拿一盒回去吧。”隔壁铺子的东家,提了一盒自家卖的藕饼给他。 宋延徐摆着手:“我不大吃甜,这些你们留着卖。” “宋阁老您不吃没关系,小宋大人喜欢吃甜。”东家笑着道。 宋延徐看着这盒子糕点,觉得,酸! “宋大人,您喝一口尝尝,这马奶是不是和小宋大人喝的一个味儿?” 宋延徐不解:“这又怎么说?” “小宋大人突然变聪明了,说就是因为喝了马奶。现在大家都开始喝马奶了。” 宋延徐非常不顾仪态的翻了个白眼,十分扫兴地对蒋波道:“做轿子吧。” 他不想再散步了。 就在这时,兜头一盆冷水,突然从上方浇下来! “谁?” 宋延徐被一盆冷水淋成了落汤鸡,他打了个寒颤抹了一把脸,抬头看去。 就见楼上站着个蒙着黑面巾的男人,冲着他骂道:“宋延徐你这个狗东西,养了个狗儿子,让老子输了三百两。” “你让他滚出理刑馆,不让老子和你没完。” 说着,把木盆丢下来。 得亏宋延徐让开,才没让木盆砸到。 那人贼的很,声音憋着变声了,还蒙着面巾,一转身从后面下楼,瞬间跑没了影。 蒋波质问茶馆。 茶馆的东家一个劲儿磕头,说他不知道。 蒋波也没办法,总不能当街打人东家,到不是不能打,是怕坏了宋延徐的名声。 宋延徐提着官袍站在街上,四周围着许多人安慰他,北风飕飕,他打了个寒颤,仰天长呼一声:“作孽啊!” 便晕了。 “宋大人,宋大人晕了,快喊大夫吧。” “让小宋大人抓泼水的人,肯定能抓到。” “那些个赌鬼,自己赌钱输了,还怪小宋大人,太不像话了。” “就是,小宋大人做推官做状元,实至名归。可不能让她离开。” 宋延徐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理刑馆中,宋宁无奈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苏唐氏和王梅,苦笑道:“真不用如此大礼,我不过是做了份内的事罢了。” “大人,这世上能将份内事做好的人,已经是难得和少见了。”王梅道,“您当得起我们的谢。” 宋宁笑着应是,让她们起来。 “今天的你特别的勇敢。不过,将来恐还要受些委屈,但也不用在意,不管是谁都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宋宁安慰王梅,“你可不能死,你的婆母和幼儿需要你。” 王梅一怔,泪眼朦胧地望着宋宁,道:“大人、我……我没有脸再活下去了。” 她站在公堂道出那些话的时候,她就没有打算继续活下去了。 但没有想到,宋宁看出了她的打算和想法。 “没有脸活下去的是别人,你是受害者啊。”宋宁将苏子匀牵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你长大了,会好好保护你娘吗?” 苏子匀使劲点着头:“我要快点长大,不让我娘被人欺负。” 他曾有两回,看见舅舅冲着王梅发脾气打她。 还看到王良给王梅灌药。 “真乖。”宋宁和王梅道,“你看看他,就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站直了,没有人能打得到你。” 王梅抱着儿子,嚎啕大哭。 苏唐氏也擦着眼泪,和宋宁道:“宋大人,您大恩大德,我们苏家没齿难忘。” “真不用。”宋宁失笑,“带她回去吧,您多说点开解的话,否则她会一直责怪自己。” “她也是受害者,你们都是受害者。” 苏唐氏点头:“知道了大人。” 她带着王梅和孙子出去,一跨出门,就看到钱礼巷站在门口,眼睛鼻头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梅姐,”钱礼巷哽咽地道,“我、我对不起,我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我说我要保护你,却没想到,差点成了帮凶。” 王梅泣不成声。 苏唐氏道:“先回家,回家再说。” “诶,好,好!”钱礼巷将苏子匀抱着,跟着她们两人后面走了。 理刑馆安静下来,马三通瘫在罗汉床上,宋宁也将门关上,躺在软榻上。 “今天可把我厉害的不行了。”马三通看着屋顶,道,“我一个人,又擂鼓、又带犯人,又待做书记官……我这辈子没这么厉害过。” 宋宁点头:“今天的马道长,全天下最牛了。” 马三通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不过,你这个小丫头也是真的厉害了。”马三通道,“说实话,我还真没指望你能破案,我就想着你能坚持三个月,好让我挣钱呢。” “小丫头,你这一身本事,哪里学的?” 宋宁翻了个身,悠悠地道:“我这一身的本领,都是……天生的!” “不要脸!”马三通啐他一口。 宋宁哈哈大笑,坐起来和马三通道:“可想知道今日当官体验?” “是不是很好?”马三通问道。 宋宁点了点头:“除了没进账外,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了。” 不过也不愁,她今天这一场很漂亮,不怕没有人来找他。 “那你知道贫道想要什么人生吗?”马三通问道。 宋宁想了想,到:“取之不尽的药材、吃不完的美食?” “哈哈。”马三通一脸沉迷,仿佛已经沉浸在其中,陶醉地道,“如果再加上个美妇人,就完美了。” 宋宁一脸鄙夷:“你不是出家人吗?” “我说我是了?” 宋宁点头:“你表现的是。” “那你对我有误会,我只想长生不老享受人生,没想六根清净,那是老和尚做的事。” 宋宁更鄙夷:“长生不老别想了,好好锻炼身体,争取多活几年吧。” “你的这番话,让我很受伤。”马三通又躺下来,生无可恋地道,“小宋大人,今晚吃什么?” 宋宁正要说话,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有人敲门。” “宋大人可在,钱大人请您去前衙,他有事与您商议。”门外,一个差役道。 宋宁下地穿鞋,开了门,含笑道:“有劳了,我这就去。” 钱中宁倒有趣了,今天居然想到她,请她过去。 难道是家里有案子请她查? 宋宁到前衙,还没进去,就看到门口跪着一排的熟人。 “吆,这是怎么了?”宋宁背着手踱着步子,打量着雷松和冯元以及谷几这一排人。 几个人垂着头,给她行礼。 “小宋大人。”钱中宁从公房里走出来,老远就叉手行礼,道,“这些人玩忽职守,本官不罚他们难以震慑,往后大家都有样学样,知府衙门岂还是清明处?!” 宋宁行礼:“钱大人。”又道,“您太英明了,下官没有异议。” 话说的好听,雷松他们走的时候,你不知道? 宋宁本来不确定,现在看到钱中宁她就知道了,定然是上午被赵炽骂过了。 “还不快给宋大人赔礼道歉。”钱中宁和宋宁道。 雷松几个人转过来,宋宁磕头道歉:“我等愚钝无知,往后再不敢了,请大人您责罚。” “我罚什么呢,我不过是过路的,顶多逗留三个月。”宋宁摆着手笑呵呵地道。 雷松几个人暗暗松了口气。 却又听宋宁道:“这样,你们就在钱大人的门口,跪两个时辰吧,往后这事儿就过去了,和和气气!” 宋宁拍了拍雷松的肩膀:“努力做事哦。” 说着又对钱中宁叉手行礼:“不知大人可还有事情要吩咐的?” “没有了,时间不早了,你今日早些回去休息。” 宋宁应是,走了。 雷松几个人一脸惊愕。居然让他们跪两个时辰? 钱中宁都不会让他们跪这么久。 这还叫和和气? 谷几要着牙,恶狠狠地盯着地面。 “就知足吧。”钱中宁呵斥道,“小宋大人现在是圣上眼中的红人,他父亲还是当朝的次辅,他若真和你们计较,要你们命都行。” 雷松几个人不敢说话了。 再开口,可能就要感谢宋世安不杀之恩了。 宋宁心情很不错,喊了马三通出来,两人上了街:“咱们去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宋大人请客?” 宋宁点头:“对,我是有爹的人。” 马三通嘿嘿笑了。 ------题外话------ 祝所有妈妈们,母亲快乐!!!! 今天我们来玩活动,以庆祝节日,哈哈。 简单粗暴的踩楼。 1,6,16……一直下去,每层楼33个潇湘币(不重复) 第二个活动:求长评。 小剧场、感受、同人都可以,字数不少于三百,三天内上传的,送一套现代文出版书,包邮哦,哈哈哈哈哈。 数量嘛,我估计长评不会多(能有就不错了),(但规则还是要说,假如大家都灵感爆发了呢?)就取三名吧,如果多的话,那就三天内点赞数最多的三名。 148 王爷有请(一更) “我爹晕了?”宋宁刚在酒楼坐下来,一脸地担忧反问伙计。 伙计给她倒茶,点头道:“小人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马三通喝了口茶,也唉声叹气。 宋宁一拍桌子,猛然站起来。 惊得四周食客一跳,看着她。 “输钱的赌徒们,输钱是尔等没眼光,岂能怪责别人!” “有不服气的,冲我来,谁再敢动我爹一下,我和他没完。” “这世上,我爹对我最重要。” 宋宁大义凌然,声声震天。 所有人看着她,跟着一脸的感叹和感动。 “小宋大人,您实在太孝顺了!” 酒楼里,响起一阵阵的鼓掌声。 宋宁摆着手,道:“人生在世,父母大过天,应该的,应该的。” “大家坐,坐,叨扰了。” 宋宁坐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伙计心疼地看着她,道:“小宋大人,那……还点菜吗?” “点啊。”宋宁道,“吃完我就回家看我爹去。” 伙计应是:“小宋大人您真是太孝顺了。” “应该的。” “对,再上一壶秋露白。”宋宁补充道。 伙计应是而去。 马三通钦佩地看着她,竖起个大拇指,道:“还是你厉害。” “我是真孝顺。”宋宁道。 马三通听不下去,想用茶先把自己灌晕。 “小宋大人。”阑风出其不意,出现在桌边,含笑道,“王爷请您去王府,有要事相商。” 宋宁放了茶盅,道:“我爹生病了,我、要侍疾。” 阑风差点没被口水呛着,您爹病了您还在这里点一桌子菜,还点了酒? “大约不会耽误您尽孝。”阑风行礼道。 宋宁叹了口气,颔首道:“行吧。” 她交代马三通:“菜给我留一半带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马三通道,“你不在我吃的也不香啊。” 宋宁出门上了街,临近傍晚天色昏暗,但她一路走着,街上的人都认识她,老远就喊道:“小宋大人,您今天真的太威风了。” “以后您就做顺天府的推官了吗,那位蔡大人不回来吧?” 宋宁摆着手:“我就三个月,蔡大人还是要回来的。” 大家嘻嘻哈哈跟着她聊天,有小姑娘也夹在人群中怯生生地问道:“小宋大人,您……您的亲事,是不是和离了?” 宋宁一拍脑袋,她又把郡主忘记了。 也不晓得宋延徐解决没有。 “没有没有,这话不能乱说,我们不能坏了郡主的名声。”宋宁笑盈盈地道。 那小姑娘又道:“那您喜欢郡主吗?” 这话一问,宋宁非常认真地打量了一眼那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没有戴什么首饰,容貌也很普通,但是衣服的布料却不差。 平阳郡主派来给她出送命问答题? “您这话问的,我害羞!”宋宁害臊的掩了面,嘿嘿一笑。 那小姑娘脸色一僵,顿了顿还要再问,旁边就有人不耐烦了,打断她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好打听人家夫妻事做什么,小宋大人就算和离了,也不会看中你啊。姑娘家的一点不矜持。” “走走走。” 几个人轰着。 小姑娘脸一红,跺脚跑了。 “小宋大人,您要是和离了,还再娶吗?”旁边的一位婶子道,“我家女儿今年十四,生的又清秀又丰腴,可以说给您。” 阑风一脸的无语。 小宋大人真是一战成名啊。 他下午还和别人一起分析了他为什么能够一战成名。 理刑馆每个月都有新的案子,那为什么别人开堂审案的时候,百姓就不去?也不会这么拥戴呢? 阑风认为,宋世安确实有本事,但更多的来自于他这个亲和风趣又生的好看。 人们总是对好看又风趣的人,心生好感…… 阑风胡思乱想中,一行人陪聊居然聊到了齐王府门口。 大家依依不舍送她进去,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说话,小心行事,齐王不是很好相处。 宋宁万分感谢大家的提醒,进了齐王府。 齐王府以前是大行皇帝的太子府,他登基入宫后,这里一直空置着,即便是嫡长子赵炽成家立太子府他也没给。 直到很多年后,赵熠长大了闹着要出宫开府,在其他皇子还挤在西五所的院子里时,大行皇帝将他曾经的太子府,赏赐给了赵熠。 满朝哗然。 当时的赵炽唯一一次,和大行皇帝顶撞,结果是被罚在乾清宫外,跪足一个时辰。 关于顶嘴,赵熠经常顶嘴,甚至还因为生气,把御花园一园子的花都揪秃了,可大行皇帝也没说他不妥,乐呵呵吃了三天的鲜花饼。 这事,宋宁和马三通吃饭的时候,他当闲话说过。 “辣手摧花,还真是齐王的风格。” 宋宁打量着碧瓦朱檐、雕梁画栋的齐王府,非常替赵炽感到心痛。 不但赵炽会心疼吧,前面的九位皇子都一定是醋缸里泡大的。 不知道有没有公主,到是不曾听说过。 宋宁一路打量,跟着阑风进了内院。院中的太湖石有的玲珑小巧有的磅礴大气,层层叠嶂栩栩如生,宋宁忽然想到,当时在阆中的行宫里,赵熠挑剔的样子。 难怪他会觉得不好看。 “这是宁王殿下亲自挑选的太湖石,亲自打磨堆叠的。”阑风道,“小宋大人也觉得好看?” 宋宁点头,确实好看。 “宁王殿下爱好这些。”阑风道。 “那齐王爷爱好什么?”宋宁突然好奇,赵熠喜欢什么。 这个人精致浮夸又奢华,她觉得他应该很难喜欢某个东西,毕竟太过挑剔又见识过太多美的东西。 “我们王爷啊……”阑风咳嗽了一声,道,“王爷喜好看书。” 宋宁用一种你骗人玩呢的表情,讥讽地看他一眼。 阑风掩饰着摸了摸鼻子,自己也不信。 一路穿过小径,院子里行走的下人和婢女內侍多了起来。 她发现,不管是內侍还是婢女,个个都是五官端正清秀漂亮的。 “要求真高。”宋宁咕哝了一句,进了正院。 齐王府的常公公是太后慈宁宫的老人了,如今伺候在齐王府,准备跟着去济南。 他笑盈盈打量着宋宁,亲自挑了门帘子。 宋宁行礼,进了门,就看到坐在拔步床上的赵熠,以及,在赵熠对面的杌子上坐着的平阳郡主白娇娇。 诶诶诶,这两个人居然坐在一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单从美学来说,这两个人就这么斜对面坐着,真的像是一幅画,美不胜收。 赵熠五官精美明艳,平阳郡主娇俏清纯,两人一素一艳真是赏心悦目。 保定王是外姓王,那能通婚啊。 以后生的孩子肯定非常的漂亮。 祝福他们。 只是一个抬脚落脚的功夫,宋宁连这二人成亲时,她送什么礼物都想好了。 “给王爷请安。”宋宁上前行礼,又给白娇娇略行了礼。 今天喊她来和离的吧? 难道赵熠一直盯着宋世安,还有白娇娇的缘故? 宋宁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扫了一遍又忍不住扫了一遍。 她不太介意戴绿帽子。 至于宋世安……他愿不愿意不重要。 “你在想什么?”赵熠森森凉凉地看着她。 “你家眼冒贼光也祖传?”他接着问道。 宋宁哈一声,摆着手:“没有没有,微臣方才一时被您二位的天人之姿震住了,忍不住欣赏了一遍又一遍。” “只是欣赏,没有想别的事?”赵熠问她。 宋宁摇头:“我思想单纯,如那青山环绕的溪水,断不会想别的事。” “我问你什么了吗?你解释这么多?” 言多又失,宋宁笑着道:“一时兴奋,难免多言了几句。” 赵熠不和她扯,言归正传:“坐吧。” 宋宁一屁股在拔步床空置的左边坐下来。 房间里的气息一窒。 阑风撇过头去,宋世安真的是越来越自信了,连齐王对面的平坐他也敢坐。 宋宁不以为然,她还和齐王同床共枕了呢。 “不知、王爷请我来所为何事呢?”宋宁问道。 赵熠斜靠着,看稀有品种一样欣赏着她,好一会儿他问道:“宋世安,马奶好喝吗?” “好喝啊。”宋宁回道。 “噗!”阑风笑了。 宋宁蹙眉看着阑风:“你看不起喝马奶的人?” “小宋大人不知道?因为您变聪明后,短短一个下午,马奶开始风靡京城。”阑风解释。 宋宁目瞪口呆。 “确定是因为我,不是因为马奶好喝?” 赵熠挑眉,好整以暇地道:“因为喝了马奶,所以会推理、断案和验尸?听说你今日出尽了风头啊。” “王爷去看了?” 赵熠嗤笑一声:“我没这闲工夫。” 阑风撇过头去,假装没听道。 赵熠敲了敲桌子提醒她:“你的妻子太任性了,你今天把她领回家。” 宋宁两个人看看,问赵熠:“领回家?” 赵熠冷笑:“你要不领回去也可以,明日就搬到我齐王府来,本王正好闲,监督你们早日绵延子嗣,传宗接代。” 宋宁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了几下,她看向敢怒不敢言的白娇娇:“郡主、你……不和离?” ------题外话------ 今天是上架整一个月,我决定休息一天,嘎嘎,就两更!! 李小姐开学了,我昨天收拾了一天的东西,到下午搬到奶奶家来,又洗涮归置,弄了一个晚上。(一章都没写完) 关键,奶奶家的网络还欠费了,我今天一会儿去交费。 终于又又又开启了住在奶奶家的求学路(有没有感受到我的抑郁和抗拒?哈哈哈哈) 此处屏蔽李小姐的奶奶和老李。 另外:昨天踩楼活动,等我续费回来数楼,我感觉我的手机热点可能不太允许我任性,哈哈。 四仙儿的长评很有意思,必须赞一个。 (正写题外话,奶奶开门起夜,我吓得魂都飞走了,啊啊啊啊……) 149 莫要喜欢(二更) “你以为我不想吗?”白娇娇瞪她一眼,道,“当时要不是惠安看中你了,我不服气抢你过来,我才不会嫁给你。” “现在……我不想……”她没说完,赵熠目光微微一变,她吓得一个激灵,改口道,“我不想和离,我就想和你过日子,给你生孩子。” “不生孩子,我绝不回家。” 白娇娇想哭,她被太后骂了以后,还找到借口说回家取衣服逃走了。 没想到齐王又把她抓回来。 齐王向来不管事,怎么现在还管这么宽了。 居然让她给宋世安生孩子! 宋宁安抚白娇娇,又转头问笑盈盈看热闹的赵熠,“殿下,国丧啊,不合适吧?” “而且,我爹今天在路上被人攻击了,我很有可能还要服丧三年。现在带郡主回去,岂不是耽误她?”宋宁道,“不如您做主,让我们和离了,这样才是好人好事啊。” 赵熠面无表情地道:“若真如此,本王的好人好事,就是给你爹赏些补品,让他不要死的那么早。” 赵熠说着眉头一挑,就等着她拒绝,这混账东西,要是再找借口拒绝,他立刻找婆子来验明正身,诛了她九族。 “那、行吧。”宋宁目光一转,含笑道,“不能费了王爷您拳拳心意,也不能让郡主失望了。” 又深情款款地看着白娇娇:“郡主,往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她还拒绝,以她对赵熠的了解,他一定会翻脸,爬起来把坑填上,埋了她。 果然,赵熠听完她的话,讥讽地看着她:“你还挺识相!” 宋宁使劲摇头:“美貌娇妻,拒绝也纯粹是因为不想耽误她而已。”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善良的人,那就不要负了平阳郡主。” “有王爷您关照,是郡主的福气。” 赵熠颔首:“她是本王的侄女,自是要关照。” 宋宁觉得她被赵熠占便宜了! 白娇娇第一次听到赵熠说她是他的侄女,以前见到赵熠,他都没有用正眼看过她。 她确定,在今天以前赵熠都不知道她什么模样,因为就在前几日她来奔丧时,和他擦肩而过,她行礼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显然不认识。 今天就是侄女了,为什么? 白娇娇小心翼翼觑了一眼赵熠,不敢一直看。 她不但奇怪赵熠,面前的宋世安更古怪。 她问道:“你真的是宋世安?” 宋宁回道:“是的郡主,如假包换。” 白娇娇其实没怎么和宋世安接触过,年初把人抢到手后,她就弃如敝履了。 唯一的印象,就是新婚之夜他吃醉了酒,边进房间边脱衣服的样子,她觉得这男人太恶心了,摁着打了一顿。 随后就再没见过,直到前几天去宋府见了一面,又到今日。 数一数她和宋世安只见过五次,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不一样?”赵熠问白娇娇。 白娇娇回道:“我和他不熟,就见过几面,成亲后觉得不太喜欢,就回家了。” “不喜欢,为什么又嫁了?”赵熠问道。 “因为惠安说他好看。”白娇娇绞着手指道,“惠安您知道吧,蒲惠安。” 汉南侯府的大小姐,蒲汉生的姐姐。 赵熠蹙了蹙眉,用目光询问阑风。 阑风无声地点了点头。 蒲惠安一直盯着他们殿下,送鞋、送袜……写信写诗,算得上有些胆量了。 阑风明白了,蒲惠安是怕大行皇帝把平阳郡主赐婚给王爷,所以用计让平阳郡主看中了宋世安。 平阳郡主这个人吧,性子跳脱……而保定王…… 保定王是个传奇,他大字不识得三个,一路从小兵摸爬滚打九死一生三十年掌了戍边军权。 他一生在戍边,两个儿子和夫人都死在了战场上。直到五十岁他受伤不得不退下来,才请命回来把大权交给了冯厉。 而白娇娇正是他五十封了保定王后,续弦生的女儿。 老来得女且只有一女,宠若至宝,无人敢惹。 “谁知道成亲那夜,他那么龌蹉。我才不想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白娇娇嫌弃不已。 赵熠来了兴致:“怎么龌蹉?” 宋宁余光瞥着赵熠咕哝了一句。 “你再说一遍?”赵熠道。 宋宁一脸无知无措:“王爷,我没说话啊。” 赵熠望着她,语气森森凉凉:“那就把嘴巴闭的牢一些。” 宋宁端茶喝。 “他要睡我。”白娇娇哼了一声,余光瞥着宋世安,“还一边走一边脱衣服,脱的光溜溜的,也不觉得羞耻。” 说完又补了一句:“没见过这么龌蹉的男人。” 她话落。 宋宁和赵熠的表情,整齐划一地僵硬起来,宋宁反问道:“平阳郡主,以您这牢骚,您是没见过别的男人吧?” “我怎么没见过,这都不是?”她手一划拉,路过赵熠的时候缩了回来,“我、我当然见过男人。” “那你成亲以前,没有人给你做婚前辅导?”宋宁问他。 白娇娇瞪眼,没轮着他问,赵熠问道:“何为婚前辅导?” “王爷也没成亲?”宋宁想了想,道,“我若今天以我所学的知识,给二位上一堂人体结构以及生理课的话,二位以后能不能对我友好一些呢?” 白娇娇点头:“什么结构,你说说看?” 赵熠就神色不明地盯着宋宁。他怎么就感觉到了,他的狗嘴接下来会吐出不得当的话呢? “你们夫妻二人回去慢慢辅导,莫要污了本王的耳朵!” 宋宁一脸的遗憾。 “那我们告退了?”宋宁就坡下驴立刻起身告辞,“我们夫妻给王爷您添麻烦了,往后我们夫妻的事就让我们自己解决吧,您……好好休息。” 赵熠神色无波地扫了一眼白娇娇,拂袖道:“去吧。” 白娇娇乖乖巧巧的应是。 宋宁请她先走,“夫妻”二人前后脚出门,宋宁又回身扶着白娇娇的胳膊,笑盈盈地道:“郡主可要回去取衣物呢?”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宋宁道:“好的,郡主。” 两人并肩而行,远远瞧着,还真的很登对。 阑风道:“王爷,郡主她牢靠吗?” “她不敢不牢靠。”赵熠道,“宋延徐怎么回事,被人打了?” 说起这件事,阑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把事情说了一遍。 赵熠嗤笑道:“他既然想沾儿子的光,当然好事坏事都要担着。没砸死他,也是他的服气了。” 阑风笑着应是。 “爷,大皇子生病,念着您几次,您去不去?” 赵炽膝下有两儿一女都已成家。 长子赵堇弢是皇后所诞,虽还没有加封太子头衔,但应该不会有差。 但赵堇弢身体自小不好,说是皇后在怀他时摔了一跤早产,以至于胎里不足,一直没有养好。 但也无碍,不过是常常生病。 “明日再去吧,你把路上给他买的那几味药捎上。”赵熠道。 阑风笑着应是行礼出去,又回身补了一句:“窦万钊案相关人员快到彰德了,应该很快就能到京城。” “嗯,和大理寺交代一声,让他们派人去接,好换伏雨他们早些回来。” 阑风应是。 宋宁和白娇娇两人出了齐王府。 “你没轿子也没有马车?”白娇娇站在门口,瞪着宋宁。 宋宁点头:“是啊,郡主也没有?” “我要有还问你吗?”白娇娇不满,指着一边王府的侍卫吩咐道,“去我宅子的里传个话,让他们来接我。” 侍卫眼观鼻鼻观心。 “可恨!”白娇娇跺脚,推了宋宁一下,“你怎么这么没用。” 宋宁无语。 “要不,我帮您打他一顿?”宋宁指着门口侍卫,怒道,“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尊贵的郡主呢,你活腻歪了?” 侍卫看了两人一眼,依旧眼观鼻鼻观心。 “郡主,他不尊重您。”宋宁道。 白娇娇指着他:“宋子慕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说着,甩袖走在前面。 宋宁也想甩袖,她几步追上去,含笑道:“是王爷逼你回我家住?” “嗯。”白娇娇不服气地道,“说什么既然成亲了,就要像个成亲的样子。占着你正妻的身份,又不和你过日子绵延子嗣,就是不贤失德。我都不晓得,我的事怎么惹着他的眼了,他以前都不认识我的。” “也不晓得,是我得罪他了还是我父王得罪了。” 白娇娇气呼呼的,说完又想到什么盯着宋宁:“我可告诉你,我给你生了孩子后,就好和离。” “你不许喜欢我,听到没有。” 宋宁愕然,吃惊地道:“那您这……牺牲很大啊。” “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他说我要是逃走了或者敷衍他,他就把我送去和亲,我才不会和你回家呢。这整个朝堂、我就怕他一个人。” 她有他爹做后盾,就连大行皇帝都宠着她。 可只有赵熠不理会这些。他素来都是想怎么就怎么样的。 “人人都说我娇蛮任性,可哪及他十分之一二呢。” 难得一见,白娇娇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题外话------ 好困,我去睡觉啦,争取把今天没写的字数,补一点回来。 话说,前面一章有详细的题外话。 我走了,上午去续我的宽带。 150 家人真好(一更) “郡主不用发愁。”宋宁低声道,“不和离、又能敷衍王爷的办法我有啊,只要郡主您配合就行了。” 白娇娇睨着他,眼睛开始眯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道:“你不想和我圆房,不想让我给你生孩子,不喜欢我?” 我的天,女人都这么厉害的吗?宋宁摆着手:“没有没有,您听我解释。” “我虽对郡主您天人之姿心存爱慕和欣赏,可我也敬畏啊。您不喜欢我,我强行贴着,您也得恶心。” “所以既保全您的清白不被我玷污,又能应付了王爷,得你我配合才行。” 白娇娇看着他:“真的?” “真真儿的。” “那你说,怎么做?” 宋宁朝身后看了看,低声道:“别的夫妻怎么样、咱们就怎么样,可到了晚上,咱们就分开睡啊。” “门一关,王爷也不能知道我们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啊。” 白娇娇想想也对,可又道:“那、那孩子怎么办?” “王爷还真能管那么远吗?”宋宁挑了挑,笑着道,“国丧一过,王爷可不就得去济南封地了吗?” “再说,就算没有孩子,也不是没有圆房,还可能是我不育呢。” 白娇娇眼睛发亮,顿时笑了起来,拍着宋宁的肩膀,道:“宋子慕,你有点聪明啊。” “多谢郡主夸奖。” “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白娇娇刚说完,就见左侧的巷子里,出来一辆红漆平顶的马车,宋宁侧目去看,才发现路边上是汉南侯的府邸,她正要让一让,马车却在她面前停下来,车帘掀开,里面有道柔柔的女声,惊喜地道:“娇娇,真的是你?” 马车里露出一张十八九岁,女子的脸。容长脸秀长的眉毛,眼角有颗泪痣多了一份楚楚动人的风姿。 这就是蒲汉生的姐姐蒲惠安啊。 白娇娇顿时垮了脸,道:“我不认识你,让开。” 蒲惠安看见了宋宁,惊讶地冲着他点了点头,含笑道:“娇娇,我从没有骗过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骗我?”白娇娇指着宋宁,“行,我现在和他和离,把他让给你,你拿去吧。” 宋宁无奈,怎么还说到她身上了。 “娇娇莫要任性,你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你这样说话,让子慕多难堪?”白惠安一脸的宠溺无奈,和宋宁解释,“子慕,娇娇虽任性了一些,但她本性善良,你多担待一些。” “她是我妻子,包容和喜欢是应该的,担待这话就过了。”宋宁说着,亲昵地扶着白娇娇的胳膊,“郡主,前面有一间酒楼的八宝鸭很不错,我们去尝尝?” 蒲惠安一怔。 白娇娇楞了一下,没想到宋世安这么上路子,她顿时高兴起来,道:“行吧,今儿就给了你这个面子。” 夫妻二人有说有笑亲昵地走了。 蒲惠安看了半天,奇怪道:“都说宋世安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如今看来还真的是。” “不是说和马奶会让人变聪明吗?”她的侍女道。 “哪可能的事,不过是谣言而已。”蒲惠安若有所思,顿了顿道:“走吧,免得去晚了好的木料让人买了。” 她定了一套鸡翅木,准备制一个台屏,亲自绣一副双面绣送给齐王,作为他去封地的礼物。 齐王已经二十一了,先帝走了,他也该成亲了吧? 放眼看去,满京城的闺阁千金,应该她最合适了吧? 想到这里,蒲惠安面颊微红,放了帘子。 宋宁和白娇娇去吃八宝鸭,白娇娇对他满意了一些,抬着下巴道:“看在你今天给我长脸的份上,我原谅你一些。” “以后再遇见蒲惠安,你都不许看她,也不要和她客气,记得没有。” 宋宁应是。 “她还以为这世上的男人都喜欢她呢,长的像狐狸精似的。我的夫君就不会喜欢她,还有……还有齐王爷也不会喜欢她。” “哼,气死她!” “她对齐王有意思?”宋宁问道。 白娇娇撇嘴,嫌弃道:“我不住在京城,对京城里的事不清楚,认识的人也只有她而已。” “她之前就是怕大行皇帝给我和王爷指婚,所以故意骗我去抢你。” “她心大着呢,一心想要做齐王妃。” 宋宁托着面颊想了想:“我们要不要助她一助,如果齐王有了齐王妃,是不是就不管我们的事了?” 男人有了家室,总归是不一样的吧? 白娇娇摆着手:“不要不要。我可不敢插手齐王的事。” “我巴不得离得他远远的。”又道,“这个鸭子真好吃啊,我回家的时候,要给我父王带一些。” 宋宁想着赵熠的事,没空接她的话茬。 赵熠很显然是盯上她了,不证明了他是宋世安,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看向白娇娇。 如果能用得好,白娇娇就是她眼下最大的机会了。 “喜欢吃多吃点,岳父大人要是喜欢,我明天遣人给他老人家送一份去。”宋宁笑嘻嘻地道。 白娇娇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夫妻”二人吃过饭,回了宋府。 两人一到家,宋府就炸开了锅。 丫鬟婆子们奔走相告,还没到内院里,段妈妈就到跟前了,行礼道:“郡主、大爷,老夫人听说郡主回来了,便请您二位过去一趟。” “知道了。我父亲如何?”宋宁问道。 段妈妈含笑,回道:“老爷还好,您放心吧。” “我去看看父亲吧。”宋宁宁愿和宋延徐说话,也不想和老宋夫人打照面,“郡主去见过祖母,也好让她老人家知道,您要回来住的事。” 白娇娇无所谓,点头道:“知道了。”又吩咐段妈妈,“让人在门口候着,我的丫头婆子一会儿就过来,让人引着点。” “是。”段妈妈惊讶不已,没想到白娇娇要回来住,而最奇怪的是,宋宁居然一脸的平静。 宋宁去找宋延徐。 他下午被淋了冷水、受了惊吓又气了几回,晕倒后就开始发烧。 这会儿才吃了药。 一睁开眼,就看到宋宁一脸担忧孝顺地坐在他的床头,宋延徐一惊,抓紧了身上的被子,道:“你、你怎么来了?” “父亲,您别紧张,我不会害您的。”宋宁拍了拍他放在外面的胳膊,担忧地道,“您还好吗?” 本来是挺好的。 “我很好,你快去忙你的吧,不用特意管我。”他说着,迫不及待喊道,“青梅,送大爷出去。” 青梅是宋延徐的妾室,姓于。 青梅、青枝、青穗、还有一位青红,四个人都是随玉房里的大丫鬟。 随玉生双胎难产害了身体后,就把青梅抬做了姨娘。 宋延徐不好色,他房里始终只有于青梅一个姨娘,也只生一双儿女。 “是。”于青梅垂着头上前来,宋宁摆手打断她的话,担忧地看着宋延徐,“父亲,事情我还没说呢,关于我在酒楼吃饭记账的事,您同意吗?” “同意,我同意!”宋延徐道,“你去吧。” “谢谢父亲!”宋宁一拍手,高兴地道,“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了。” 她说着摇头摆尾地走了。 宋延徐长长的松了口气,又才反应过来,宋宁说的什么记账? 他刚闭上眼睛,蒋波进了房里,道:“大爷,老夫人来了。” 宋延徐不解:“老夫人来做什么,扶我起来。” 蒋波摇头:“方才大爷把郡主带回来了,老太太应该是为了郡主的事来的。” 宋延徐无力的穿着鞋,叹气道:“我怎么觉得不如我当时辞官亲自去找大爷回来,也好过受宋世宁的气啊。” 蒋波无言以对,思索片刻,又补充道:“老爷……方才齐王爷给您传话,让您好好养病,莫要让大爷国孝家孝一起守。毕竟郡主还没怀上宋氏子嗣,您得看一眼孙子再闭眼。” 宋延徐气得又倒回来躺着:“我走不动了,你去接老夫人。” 宋宁回到房内,马三通把带回来的饭菜给她留着的,见她回来兴奋地道:“又去气你老子了?” “没有,他心在扛不住气,我还真担心他死在我前头。” 马三通哈哈大笑:“你们这样的家庭,还真是少见。” “那是你见识少。”宋宁指了指外面,“今儿晚上你可不能住我这里了。” 马三通不解。 “我的夫人,平阳郡主回来了。” 马三通像被踩了尾巴,蹭一下跳起来,道:“那你岂不是危险喽?” “这不国丧吗,行房不太合适,好歹还能再拖延半个月。” 国丧二十七天。 “宋世安。”白娇娇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发现马三通坐里面,她满脸古怪地道,“你还信道士?” 宋宁点头。 “那我们有分歧,我信佛。”白娇娇嫌弃地扫了一眼马三通,回卧室去了。 马三通指着白娇娇背影:“就这样式的还信佛,佛也生气。” “你快去歇着吧,”宋宁抚了抚袍子,“我照顾新媳妇儿去了。” “如今我不但有爹还有美娇娘,简直就是人生巅峰。”宋宁乐呵呵地走了。 马三通嫉妒不已,提着食盒去外院找空地住。 晚上,白娇娇的侍女、婆子都跟着来了。 本来院子里只有秋意三个人,现在塞的满满当当。 秋意和邱妈妈一脸地担忧,可又不能阻止人夫妻同房啊。 “应该有法子解决。”邱妈妈低声道,“她那么聪明,不怕的。” 秋意也不是怕,她低声:“大小姐做事没顾忌,她对这个家也没有感情,她才不会担心暴露不暴露呢。” “所以,越发要提防着。” 邱妈妈点头,觉得有道理。 就在这时,就听到白娇娇在房间里大吼一声,道:“我让你睡这里!” 秋意一惊。 151 王良之死(二更) 房间本来就是宋世安成亲时修装的婚房。 白娇娇离开后宋世安住了些日子,现在是宋宁住,今晚白娇娇回来后,她的婆子丫头收拾了一番,床单被褥甚至窗帘都换上她喜欢的粉色。 房间就像盛开的花,粉扑扑香喷喷。 宋宁感叹,小姑娘就是不一样,到哪里都是香香甜甜。 她洗漱好,直奔卧床。 “你干什么?”白娇娇惊了,指着宋宁,“你、你干什么?” 宋宁道:“睡觉啊。” “不行!”白娇娇护着自己的衣服,又指着宋宁,“你、你不许脱衣服啊,太龌蹉了。” 还有更龌蹉的呢,小姑娘就是单纯。宋宁摊手看着她:“那您说,我不睡卧床,我睡哪儿啊。” “睡、睡、睡软榻。”白娇娇喊道。 宋宁点头:“好好好,你别急我睡软榻。” 她明天要再弄一张床进来。 “睡觉!”宋宁熄灯,白娇娇滋溜爬床上裹着被子了。 刚才她的大丫鬟梁翘和她说了,晚上千万不能让宋世安到床上睡觉。 男人都靠不住。 怎么靠不住她不知道,反正不能让他靠就对了。 宋宁很累,裹着被子就迷迷瞪瞪困了,白娇娇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喊道:“宋世安?” “嗯?”宋宁应了一声,“郡主何事?” 白娇娇见他睡了,松了口气:“睡觉,我、我没喊你。” 宋宁翻了个身,睡着了。 白娇娇睁眼看着帐顶,无比的后悔,当时为什么成亲以前不来京城打听一下,非一头闹着要嫁给宋世安。 现在好了,还非要给他生孩子。 她不想生孩子。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宋世安,你不育和我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宋宁撑着眼皮,回道:“这个要实战,描述的感觉不到千分之一。” “睡吧,祝你很快能知道。” 白娇娇哼了一声,把自己裹紧了,睡觉。 齐王府中,赵熠正在翻看济南齐王府修装的图纸,不是很满意,便搁在一边问阑风:“歇下了?” “是。郡主不想让他睡卧床,他就睡软榻了。”阑风道。 赵熠倒是稀奇了:“他就乖乖睡软榻了?” “闹了一下,说是累着了,躺下就睡着了。大约是没心思闹吧,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多喜欢郡主。” 赵熠架着腿,想着他今晚进门时,看他和白娇娇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期待,白娇娇给他自己戴绿帽吧。 他倒要看看,宋世安能蹦跶几时。 第二日一早,宋宁去衙门,秋意捧着官帽衣袍侯在门口:“大爷昨晚睡的可好?” “软榻睡的我腰疼。”宋宁指着自己的腰,“给我揉揉。” 秋意噗嗤笑了,给她揉着,无奈道:“奴婢一会儿把另外一张榻搬进去,那个是平的铺上褥子后就是床了。” “这个好,多谢了。”宋宁托着官帽,去外院找马三通,上衙门去了。 她一走,白娇娇的大丫鬟连翘就冷冷地盯着秋意,道:“我们姑爷还真是依仗你呢,一早起来又是说悄悄话,又是揉腰。” “伺候久了,往后我会注意些。”秋意冷淡回了话,行礼走了。 连翘进到房里,和白娇娇道:“郡主,这丫头也太可恨了,您回来的头一天早上,她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姑爷。” “自己房里的丫鬟,肯定有首尾。”白娇娇打了个哈欠,“你去查查她的底细。” 连翘应是,拿着钱袋子去办事。 过了一会儿回来回禀道:“……本来是就是姑爷房里的大丫鬟,但姑爷离开后,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就留了她管事。” “听说老夫人要把她留着,将来抬姨娘呢。” 白娇娇坐起来,满面的愠色:“我的夫君姨娘,有她什么事?” “你把秋意喊过来,我问问。” 白娇娇起床洗漱,连翘将秋意带来,她一边挑挑拣拣的吃早饭,一边里用余●●光睨着秋意:“你和你们大爷的很亲近?” “也没有很亲近,奴婢只是奉命伺候大爷,照看院子而已。” 白娇娇道:“你想抬了做姨娘?” 秋意的目光就闪烁了一下,回道:“奴婢能不能做姨娘,其实是老夫人的意思,这种事奴婢不能做主的。” 老夫人说,留着平阳郡主在家里早晚出事,所以,她不走就想办法把她气走。 “我屋里的姨娘,有她什么事?”白娇娇拍了桌子,盯着秋意道,“我告诉你,我的男人除非我不要,否则谁都不许碰。” 秋意一点都不奇怪,白娇娇就是这样的性子,否则又怎么会被人激将,抢宋世安成亲呢。 “郡主息怒,奴婢确实不清楚。” 白娇娇怒道:“那我就去找老不死的说理去,哼!” 秋意跟在她后面,看着满脸着急,实则气定神闲。 白娇娇去找宋老夫人吵架,她连段妈妈这一关都过不了,气的在宋老夫人的房间里摔了两个花瓶,闹的鸡飞狗跳。 段妈妈站在门边上,阴阳怪气地道:“说好回家的,如今又自己回来了。” “可真是没脸,赖上我们大爷了。” 白娇娇大怒,当场抽了段妈妈两个耳光,带着连翘一行人,浩浩荡荡上车回保定。 宋宁在路边和马三通一人点了一碗馄饨加两个茶叶蛋。 宋宁拿了十六文钱,东家使劲摆着手,道:“宋大人,您来吃饭是我们沾福气了,哪能收您的钱。” “坚决不能要。” 马三通冲着宋宁挤眼睛:“看吧,咱们两个人是一战成名了。” 他话刚落,就见东家拨走了八文钱,笑着道:“宋大人,您的早饭我请了,往后您常来。” “那、我的呢?”马三通怒了。 老板看着马三通,道:“道长,要是人人都不收钱,我这一早上就白做了。” “您明儿来,我送您一个蛋。” 马三通气怒不已:“还区别对待!谁稀罕你的蛋。” 宋宁安慰他:“你好歹也是我身边的马三通,我如今是名人,你也不能太没有格局了。” “一碗馄饨,你就露原形了?” 马三通撇嘴想到个高兴的事儿:“昨晚有位妇人送了我两盆花,说我在公堂上,仙风道骨很有威严。” “妇人眼神不好吧?” 马三通摆手:“这不是重要,那两盆花绝了,一枝开两色的山茶,一朵粉一朵白。” “我可打听了,这一盆花五两银子。” “我放咱们办公的房间的门口了,也要给你涨涨威风。” 宋宁把馄饨吃完:“我的威风用得着一朵花?难道我不是那最娇媚的?” “我可告诉你,当年我在阆中……” 马三通摆手:“莫吹牛,你好看不了。” “我靠风度取胜。”她刚说完,雷松匆匆来了,老远喊道:“大人,出事了。” “嗯?”宋宁看着他。 雷松回道:“昨天夜里,王良在牢里服毒自杀了。” “服毒?”宋宁起身,往府衙去,雷松跟在她后面,一路进了理刑馆的大狱。 她没有来,大家不敢乱动,谷几站在外面,听到脚步声,破天荒的上前去,扶了一下她的手臂,恭敬道:“里面黑,大人担心脚下。王良服毒自杀了。” 宋宁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扬眉道:“确认了?什么毒?” “什么毒还没查出来,要不您鉴别?” 宋宁一脚跨进牢房里,蹲下来打量王良的尸体。 王良直挺挺躺在铺着稻草的地上,双眸紧闭,面色青黑,眼珠浑黄角膜浑浊,她蹲下来闻了闻气息,眉头微拧,看向谷几:“你不确定是什么毒药?” 谷几目光闪烁了一下,点头道:“大人觉得呢?” “中毒吗?”她低声道,“将火把给我。” 一个差役将火把递过去,宋宁接过来查看,就看到王良的面部和颈部伴有皮下出血点。 她大惊,正要起来,就听到草丛里传来嘶一声,她眼捷手快将火把推了出去。 火光中,一条五步蛇的头刷一下窜进了火把中,被火烧着,一抖倒在地上,宋宁立刻用火把摁住。 “大人!”雷松进来,一刀砍断了蛇头,踩灭火。 大家惊恐失色。 152 祸害东西(三更) “没咬到我,大家不要慌张。”她退出来,道,“把腿裹上,进去把尸体和稻草都抬出来,一定要小心。” 众人应是,各自去做事。 过了一刻,将牢房里所有的犯人清空,稻草挑开,各个地方都检查了一遍。 只有那一条五步蛇。 大家都松了口气。 王良被抬出来放在院子里。 宋宁掀开王良的右腿裤管,果然看到他的脚踝发肿、表面起了水泡组织有FǔBài的迹象,伴有皮下出血点,还有蛇齿印。 “五步蛇毒。死亡时间,大约在三个时辰。” “昨晚谁值守?”宋宁问狱卒。 其中两个人站出来,一脸的惶恐不安,其中一人道:“是、是我们两个人,但我们半夜查巡过的,见他躺在那边睡觉,喊了两声他没有理会,我、我就没管他。” “他从进来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过。小人,小人大意了。” 宋宁凝眉道:“不曾喊叫吗?” “不曾。”两人很肯定,“背对着外面,又黑漆漆的,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宋宁摆了摆手,道:“去写把详细经过写出来交给我。” 两个人忙应是。 “大人,那、是自杀吗?”雷松问道。 宋宁蹙眉,回道:“这是一条蛇,如果是自杀的话,那么蛇是怎么进来的?” “有一种江湖人,身上揣着一种香,这种香最能吸引毒蛇虫蚁。”谷几冷冷地道, 宋宁看向谷几,问道:“你做仵作多少年了?” 谷几一愣,没想到宋宁会问这个不相干的问题,他回道:“小人今年三十四,跟着师父学徒到出师,整整十四年了。” 宋宁问道:“这么多年,连蛇毒的基本判断都没有吗?” “里面光线太暗,小人没有看清楚。” 宋宁扬眉走近他,问道:“那是谁帮他把脸上呕吐的血擦掉的?” 五步蛇蛇毒的症状,常伴有吐血便血口鼻流血等,她发现王良的脸颊的下方存有一点有干涸的血迹,可见他在中毒后,是吐过血迹。 谁帮他擦的? “大人什么意思?”谷几猛然变了面色。 宋宁飞起一脚:“要你命的意思!” 谷几飞了出去,砰一声倒在地上。 宋宁一脚踩在他胸口。 谷几噗一下岔了气,白眼上翻。 突发的事,所有人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宋宁脚踩谷几的胸口,谷几抓着她的鞋子,垂死挣扎似的。 “大人,宋大人,这……这是怎么了。” 雷松和冯元都不知道,面面相觑。 “五步蛇,是你放的?”宋宁脚下用力,谷几疼的蜷缩,喊道,“我、我没有,你这是诬陷我。” “你早就看我不顺眼,故意在找茬。” 宋宁冷笑一声,不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用得着我故意找你的茬?” “自己学艺不精,还不想学习,被人指出了错误却怀恨在心。我要不是过路官,你这样的,我一天都不会留着你。” “祸害东西!” 谷几喊道:“你凭什么说是我,你没有证据就打人,你就是这是以权压人,我要去告你。” “和你这样的人,我就以权压人又怎么样,你能耐我何?”宋宁指着他,对雷松道,“搜身。” 她说着,将自己官服脱下来交给差役:“请一个懂药的人来一趟,验一下我袖子上是不是有专门吸引五步蛇的药粉。” 谷几脸色大变。 “不用大夫,我就可以。”马三通接过她的衣服,嗅了嗅鼻子。 雷松带着人搜谷几的身上。 果然在他的袜子里,搜出了一包粉末。 “药包给我。”马三通道。 雷松递给他。 马三通闻了闻,指着药包很肯定地道:“这药包里的粉末和宋大人衣袖上的粉末一样。” “蛇引粉。是一些专门抓蛇的人用的药。只要在笼子里放一块肉再撒上一些药粉,第二天去的时候,笼子里必定有五步蛇蝰蛇等这种毒蛇。” “这些蛇的蛇胆有药用。” 马三通一阵后怕,和宋宁道:“刚才得亏你反应快,要是被咬到了可不得了。” “得亏我接了火把在手里。”宋宁也是心有余悸,要不是火把,她动作再快也不及一条蛇扑上来的速度。 雷松和冯元的脸色也变了。 宋宁冷冷地扫过这里所有的人。 雷松和冯元脸色一变,两人并着其他一起跪下来。 “大人,我们虽先前对您不敬,可绝没有这个胆子要害您。” “请大人您明察。” 雷松和冯元一头的汗。 宋世安方才这一眼,太可怕了。 “我说过了,不过三个月,我必定是要走了。各位却对我存了杀意,可是见本官好欺负?” “没有,没有!”冯元磕头,“大人明察。” 宋宁脚踩在雷松的肩上,一压,问道:“雷捕头呢?” “属下若有害您之心,天打五雷轰。” 宋宁掂了掂脚,道:“雷轰不轰你我不知道,但我不会饶了你的。” “是。” 雷松一头的汗。 宋世安是文臣吗?他这一脚压下来根本不是。 “起来吧。”宋宁道。 她还有再留二十五天,不趁机压一压,这些人后面还要作妖。 大家应是,心有余悸地爬起来。 宋宁吩咐雷松,道:“你带人去田都镖局,让他们来一位主事的人。” “镖局?难道是……杀人灭口?”雷松不疑有他,立刻出门。 谷几被人扣着跪在地上。 宋宁问道:“谁指使你杀王良?田都镖局的人?” 谷几撑着地的手抖了抖,垂着头不说话。 “去搜他的房间、查他的钱庄户头,着重看一看他最近有没有钱入户。” 几个差役应是。 “你凭什么这么查我。”谷几吼道。 宋宁冷笑:“不服去告。” 谷几抬头看着她,满面的愤怒。 雷松回来了,冲着进了侧门,喊道:“大人,田都镖局空了。”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宋宁大怒,踹了谷几一脚:“可恨。” 她大意了。 当时她去田都镖局的时候,只觉得这些人古怪,还有任广亮和于虎两个人也非常奇怪,见到她后一定盯着她,却不上来说话。 “那个师傅叫康青都?”宋宁问道。 雷松应是:“要找人吗?” 冯元反问:“人家镖局的人搬家了而已,咱们找,以什么名义找?” 宋宁冷声道:“有什么名义?就说宋世安想他们了,找回来喝杯茶!” 冯元:“……” 这位小宋大人,真的又横又嚣张。 他不按牌理出牌,你不清楚她下一步怎么走,还摸不清她还会什么东西。 人一个人查案,还一个人升堂。 本来想卡她的,谁知道他们把自己搭进去了,不但没把他弄走,还让自己跪了两个时间。 跪足了,还是回来喊他打人,给他办事。 看他的样子,哪像六品,比宋阁老还有气势, “那要不要回禀钱大人?”雷松问道。 “回吧。”宋宁低头看着谷几,“你知道多少?” 谷几垂着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拟他的罪证,把杀王良以及杀我未遂的罪责都拟定了。”宋宁吩咐冯元,“写好了就和王良的案件卷宗,一起送去大理寺。” 冯元应是。 宋宁回去重新穿了一件官服,去了三羊胡同。 苏唐氏正抱着苏子匀买菜回来,正好和宋宁在胡同口碰上了,苏唐氏惊喜地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王梅和钱礼巷,他们可在?” “在。钱礼巷昨晚没回去,就歇在王良家里的。”苏唐氏推了门,果然看到钱礼巷正弓着腰,撸着袖子在院子里劈柴,看见宋宁喊道,“小宋大人,您来了。” “劈柴呢,辛苦你了。”宋宁进来。 钱礼巷呵呵笑着,道:“我想离开以前,把家里的柴劈够一个月用的,等下个月我再找时间过来。” “宋大人。”王梅从房里出来,穿着一身棉白的孝服,端着个凳子,“太阳出来了,您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宋宁摆着手:“我来找你们问点事。” 她把王良死了的事说了。 “死了?”钱礼巷一脸的惊讶,回头去看王梅,王梅脸色发白,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她收回神智,看向宋宁,道,“大人,我觉得他可能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但他不肯告诉我,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弄明白。” 钱礼巷惊讶地问道:“什么买卖?他没说过啊。” 王梅摇着头:“我不知道。有一次我回家,看到他的剑搁在桌子上,剑头上有血迹,而且剑刃砍陷了一个缺口。” “杀人越货。”宋宁很肯定地道。 王梅一惊,望着她:“大人知道?” “只是感觉。他们说镖局没有镖走了,可他们却能一次大批量的换兵器。” 这开销并不小。 “这样的情况,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们在背后做别的事。” 这和任广亮和于虎给她的感觉也有关系。 “我去问他们。”钱礼巷摔了手里的斧头要走,宋宁拦着他,“已经人去楼空了。” 钱礼巷目瞪口呆:“所有人都走了吗?” “所有人。” 他不敢置信,看向王梅:“梅姐,他们能去哪里?” 153 殿前一哭(一更) 王梅摇头,她也不知道。 钱礼巷觉得不对:“可、可是我今天早上明明看到任师兄和于师兄了啊。” “任广亮和于虎?”宋宁问他。 钱礼巷点头:“我从镖局搬出来,就住同福客栈里,我睡不着早上早早就醒了,就起来练工,就看到两位师兄从街上过去,我还喊他们了。” “他们应你了?” 钱礼巷点头:“应了啊,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惊讶。” “他们从哪里出来的?”宋宁问道。 钱礼巷指了指北面:“从北面,那边都是大户官家的宅子,我以为接大活了,前段时间他不还接了一趟川地的活吗?” “他们路过,我以为他们回镖局呢。” 此事她要和宋延徐在确认一番。宋宁将此事放在一边,接着说康青都。 “几年前康青都为什么受伤?他受伤回来后,就解散了一批人?” 苏唐氏点头:“是的。师父受了重伤,醒来后就留了二十多个人,其他人都给了遣散金,让他们走了。” “那就是挑选,康青都开始做见不得人的事了。”宋宁道,“而苏岩和钱礼巷都不合适。” 王梅点头:“巷子单纯,我夫君脾气倔,如果是恶事他们都不会做的。” 宋宁微微颔首:“你们多注意安全,他们在暗处,谨防他们回来报复。” 王梅道:“我们和他们无冤无仇,应该不会吧。” 宋宁也觉得,但防着总比不妨好。 “此事也不归我管,我报上去后,会有人去追查。”他们杀王良,多半也是灭口。 至于为什么,她不想多管。 “大人辛苦了。”王梅道。 “王良的尸体你们可以领回来,过三日后去衙门登记。”宋宁道。 苏唐氏和钱礼巷都看王梅。 王梅摇头:“随衙门处理吧,丢了还是草席裹着埋了,我都不管。” 宋宁颔首,道:“成,往后有事就去衙门找我。” 他们三个人抱着苏子匀送他。 宋宁背着手上街,径直去了文渊阁。 宋延徐接到回禀,一脸惊讶地出来,望着她面色古怪地道:“何以来这里找我?” 宋宁语气很不好,开门见山地质问:“是你吩咐谷几杀我的?” 宋延徐怔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找的人还没答复我。” “你找的谁?” 宋延徐怔了怔,低声道:“这你不用管。” 他其实想找雷松,毕竟整个衙门里,雷松武艺最高。 但雷松没有松口。 宋延徐一脸狐疑:“有人杀你了?” “没事了。”宋宁冲着宋延徐行礼,道,“多谢父亲还没来得及杀的恩情。” 宋延徐尴尬。 “不过,劝您不要想让我死在任上。”宋宁道,“我下了三个月的赌注,拿到钱就行了。” 宋延徐眉头直抖,望着她:“你自己押注?” “有钱当然要赚。”宋宁说着微顿,“父亲可解决任广亮和于虎的事情了?” 宋延徐回道:“我遣人去找他们,但他们看见我的人就逃走了,至今没有找到。” “如今镖局里也空了。” 宋宁很嫌弃地看着宋延徐:“父亲,您确实不太适合做江湖的事!” 废话,哪个文官会江湖的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吧。”宋宁用一种您倒霉就倒霉,和我没什么关系的眼神看了一眼宋延徐,接着道,“父亲可有空,陪同孩儿去宫里哭一哭?” 宋延徐一脸惊愕:“有、你准备怎么哭?” 父子二人进宫,宣入了御书房。 宋延徐目瞪口呆地看着宋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 哭的人也不烦躁,还感同身受,她在被蛇差一点咬到时的孤苦、凄凉、绝望、以及彷徨和害怕。 情绪丰富,层次分明。 “真是可恶至极。”赵炽也大怒不止,呵斥道,“计春,此事你亲自盯着,查明了来龙去脉,就立刻把那仵作砍了。” “区区一个仵作,就敢动手杀朝廷命官。” 计春应是。 赵炽又安慰宋宁:“你莫要害怕,此事朕记着了。” 想了想,又吩咐计春:“朕记得库房里有几幅西域进宫的羊皮手套,你去取来给小宋大人。” 又道:“子慕,此手套不同于寻常的手套,贴在手上不耽误做事。朕知晓你办案会验尸,这个羊皮手套你一定用得到。” 她来哭就是为了赏赐,但手套还真的是没想到,她忙谢恩:“谢圣上赏。” 计春把手套取来,一共是四副。 都是薄薄的一层经过锻打的羊皮,戴在手上,比一次性的塑胶手套手感还要好。 “圣上,这可真是宝物啊。” 赵炽见她喜欢,也很高兴:“宝剑赠英雄,这手套就是你的宝剑了。” “是!”宋宁确实很高兴。 “朕没想到你还有这些才华,朕如今对你给予厚望,希望你能成为本朝的另一位宋提刑,提点刑狱匡扶律法正义。”赵炽走下来,激动地握着宋宁的手,又拉着宋延徐的手,四只手相叠,“你父子二人,就是朕的主心骨啊。” 宋宁没什么感觉,但宋延徐一瞬间蓄了眼泪,激动不已:“有圣上此言,微臣愿肝脑涂地。” 宋宁有样学样:“微臣殚精竭虑。” 宋延徐余光撇了一眼宋宁。 头疼。 “宋爱卿,朕知你对子慕略有不满,可眼下你看他既开了窍,你也宽和一些。”赵炽道,“朕往后还要靠他呢。” 宋延徐怔了怔,回道:“圣上,犬子实在是顽劣难担大任啊。” “能不能担,是朕说了算。”赵炽道,“中午你父子二人不要走了,就留在这里用午膳。” 又对计春道:“堇弢可到了?” “在偏殿喝茶呢。”计春回道。 “那也不等了,你们随朕去用膳。” 赵炽走在前面,宋延徐和宋宁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在猜测。 到了偏殿,大皇子赵堇弢上前来行礼。 宋宁打量对方,高高瘦瘦五官深邃的一个年轻人,听说比赵熠还年长一岁,那今年应该是二十二。 皮肤透着不太健康的白。 看上去有些病态。 “给殿下请安。”宋延徐和宋宁行礼。 赵炽给赵堇弢介绍宋宁:“这是子慕,就是朕前几日封的顺天推官。昨天他独自一人升堂,轰动全城。” “儿臣听说了。托小宋大人的福,京城一杯马奶值千金。”赵堇弢笑着道。 宋宁叉手行礼,回道:“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怎么会。此事虽有戏谑的成分,但也说明你确实是变得沉稳了,案子办的也让人刮目相看。”赵堇弢道,“我觉得是在夸奖你。” 宋宁谦虚地摆着手。 “此事朕还是头一回说,那今儿中午我们也应景,喝一杯马奶如何?”赵炽吩咐计春,“速去。” 现在还不能饮酒,喝一杯奶助兴,无可厚非。 中午,两对父子对饮马奶,边吃边聊,气氛和谐轻快。 散席后,宋延徐和宋宁一起出宫,父子两人一前一后,等出了小门往文渊阁,宋延徐带着宋宁拐了一条道,去了一条死巷子里。 他压着声音,凝眉道:“你认为,圣上为何如此关照你?” “暂时还不知道。”宋宁问道,“宋大人最近可曾做过不得当的事?” 宋延徐摇头:“我一向循规蹈矩,便是和魏训昌斗法,也从不用卑劣的手段有损朝廷利益。” “那问题还是在宋世安的身上。”宋宁低声道,“他真的找不到?” 宋延徐脸色一变,随后又摇头否定:“如果圣上找到你的兄长,为何要留着你?这说不通。” “也对。”宋宁也猜不到赵炽的意思,“我暂时不能死遁。圣上的态度暧昧、齐王爷也一直盯着我,但凡假死齐王必定查证。” 宋延徐叹气:“你如何惹到齐王?” “齐王想诛宋氏九族,主因还是您啊,宋大人。”宋宁道。 宋延徐揉着额头,摆手道:“你回衙门吧,别的事我想办法去查一查。” 宋宁回顺天府衙门。 她确实很喜欢这四副手套。 她一进理刑馆,行色匆匆的差役捕快门,纷纷朝她行礼问安。 冯元也恭恭敬敬迎出来,一边跟着她一边问道:“大人您去宫里了,圣上如何说?” “计公公会盯着大理寺办此案,一定会查清楚的。” 谷几杀的已判刑的犯人和朝廷命官。 待理刑馆整理清楚,就要上缴大理寺。 由大理寺查办。 “大人,谷几的事小人确实不知情。小人吧,就是存着一点心思,想要对蔡大人表忠心,毕竟您只留三个月,要是对您过分的忠心,待您走了,小人日子难过。”冯元道。 宋宁颔首:“所以起初我并没有呵斥你们。” 冯元一怔。 “不然呢,你当我忍气吞声?” 冯元呵呵一笑,开始打岔:“方才小人将您的公房收拾了一通,您看看可满意。” 宋宁进门。公房里果然是焕然一新,先前蔡大人的东西,都被收拾了起来。 门口摆着马三通的那盆五两银子的茶花。 “大人您歇着,有事尽管吩咐。”冯元出去。 马三通蹦蹦跳跳从外面进来,咦了一声,指着她手里的手套:“这东西不错,宫里拿出来的?” “你认识?”宋宁把东西给他看。 马三通颔首:“以前见过一次,但手套还没你这几副好用。” “我也觉得不错,验尸的时候正合适。”宋宁问马三通,“你懂药,怎么没有提过?” 马三通嘿了一声,怒道:“当初咱们碰见的时候,我挂着的旗子上可就写着,治疑难杂症、算前世今生。” “一看就是骗子的广告,我哪会留意。” 马三通跺脚,道:“你就是不关心我,不在乎我。” 宋宁扯了扯嘴角:“刚听到的,还以为我始乱终弃。” “也差不多了,贫道等了你这么多年。” “那我真是倒了大霉了。”宋宁遗憾摇头,坐下来看着他一笑,“看见谷几那天泡着药水的帕子没有,你给我配一点药水,消毒除臭。” “我听说还有验骨的白醋,这我不会,你会不会调制?” ,是浓醋比较高的白醋。 但这其中还有什么奥秘,她这个主要靠仪器和试剂的现代法医,就是门外汉了。 “这你都不会?”马三通笑的得意洋洋,“这事你找我,那绝对是找对人了。” “这世上我敢说第一,没有人敢吹自己第二。” 宋宁白他一眼。 “那给点钱,”马三通凑上来,“不多,一百两。” 宋宁盯着他不说话。 “三十也行。”马三通道。 宋宁取了十两银子给他。 “抠搜。”马三通将银票塞怀里,拍胸脯道,“虽然你不仁但我很有义,这事儿我办了。” 154 郡主遭绑(二更) 田都镖局的事,确实很蹊跷。 宋宁想到什么,正要起身,忽然看见门口进来个人。 她嘴角一抖,起身不情不愿地行礼:“给王爷请安。” “没吃饱吗?”赵熠进来,阑风快走几步,在椅子上铺了毯子,他坐下来,打量着宋宁的手套,“宫里赏给你的?” 宋宁点头:“王爷来干什么?” “沾沾你的福命,没被蛇咬死,你也是命大。”赵熠道。 宋宁眯了眯眼睛,盯着赵熠:●●“王爷,是不是您让谷几杀我的?” “是我不是我,你能怎么样呢?”赵熠斜睨着她,不可一世。 仿佛在说,我现在把你的头拧下来,你能怎么样呢? “不能怎么样,我尊贵的王爷。”宋宁回道,“不过王爷有所不知,今天除了有人要杀我外,还有一件大事。” 赵熠颔首:“你是不是对田都镖局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又灭口了自己弟子的事感到好奇?但又没有人力查证,所以准备激将我去查清楚,好满足你的好奇心?” 这个臭男人,长了几个脑子几个心? “不不不,王爷您误会了。”宋宁摆着手,“您日理万机,我哪能把这种小事说给您听,再说,您也不能吃我的激将法啊。” 赵熠露出算你识相的表情。 “田都的事你也不用理会,不是你能管得了的。”赵熠道。 宋宁不解,好奇地看着他。 “不然你去查。”赵熠道,“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宋宁摇头:“我就做三个月的推官,不费那个劲查大事儿。” “这么说,你现在在等苦主上门来求你办案?”赵熠稀奇地道。 宋宁颔首。 她查苏岩的案件,可是一分钱没有挣,还贴了钱买了一套夜行衣。 若非有被人夸奖这样的精神食粮,她会抑郁。 至于公差内责…… 她不过代班而已。 赵熠很清楚,他这样的人是喜欢钱,可在正事上还是分得清的。 他正要讽刺几句,忽然秋意冲了进来:“大爷不好了。” “大爷,郡主和元时公子被人绑架了。” “谁被绑架了?” “刚才家里头收到了一封信,您看看。”秋意慌着手脚,把一份信递给宋宁。 是一张牛皮纸的信封,没有封口,里面塞着半张宣纸,宣纸上写着两行漂亮的蝇头小楷。 我和平阳郡主遭人绑架,望筹备一百万两白银,三日后你独自到添妆码头把银子绑在码头的木桩上,沉入水底,他们便会放了我和平阳郡主。 署名,宋元时。 信被赵熠取了过去。 宋宁蹙眉,望着秋意:“郡主不在家中?” 她早上走的时候白娇娇还在睡觉,这个时候就被绑架了? 人在哪里绑架的? “郡主在您上衙后,就气冲冲的说要回保定。”秋意道,“不晓得人在哪里遭到绑架的。” “居然元时少爷也在,这可怎么办?” 秋意急的两头转,眼眶红红的,显然很担心挂念宋元时。 “倒还挺聪明的,让人质写信回来索要赎金。”赵熠看向秋意,“这位宋元时可靠吗?” “很可靠。”秋意非常肯定。 赵熠将纸放在桌子上,幸灾乐祸地看着宋宁:“我昨晚刚把我侄女交给你,你今天就让她出事了。” “如果让保定王知道你弄丢了她的宝贝女儿,你宋氏满门不用本王出手了。” 宋宁苦哈哈:“王爷,难道我是嫌自己脖子长吗?” “我看你是。” 宋宁无语。 和这位富贵花说不清楚道理,他蜜罐子里泡大的,不了解人间疾苦啊。 “走吧。”赵熠起身,抚了抚自己的锦袍,负手出去。 宋宁莫名其妙,跟着出去:“王爷去哪里?” “当然是先去你家。”赵熠边走边吩咐阑风,“遣几个人跟着去查一查,人在哪里失踪的,随从有多少个。” 又看着秋意:“宋元时是平阳的随从?” “不是,宋元时是我家大少爷。”秋意回道。 赵熠挑眉看向宋宁。 “是我父亲领养的,随我家姓却不排名,因为他来的时候已经十岁了。”宋宁道。 赵熠不了解,阑风在他耳边低声解释了几句。 “哈,原来是帮你代笔的人啊。”赵熠停下来看着她,他们离的很近,他低着头宋宁仰着头,“你莫不是想把他和平阳一起灭口了,所以暗箱操作吧?” 他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宋宁不知道什么香,还挺撩人的,她后退了一步,嫌弃道:“王爷,我要灭口他们何至于搞这么大阵仗?” 赵熠拂袖出门,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走在前面,宋宁跟着车。 “郡主为什么突然回家?”宋宁冷冷地问秋意。 当着赵熠的面她不好多说。 白娇娇好端端的应该不会这么早就逃回保定王府,她是真的怕赵熠。 “其实、其实是老夫人故意气她走的。”秋意把过程说了一遍。 宋宁无语,道:“老夫人现在开心吗?” 秋意面色尴尬。 宋宁回到家中,宋延续和宋老夫人都在,宋老夫人本来正恼怒,可一眼看到齐王也跟着来了,顿时一腔的火憋回去了。 “听说是你把平阳气走了?”赵熠打量着宋老夫人道,“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不想活了?” 宋老夫人吓的一跳,忙弓着腰回道:“王爷误会了,实乃是郡主进来发了一通脾气,摔了一屋子的东西,气冲冲地走了。” “老身连她为何生气,都还不知道。” 宋延徐附和:“王爷明察。” “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顺道洗干净脖子。本王倒是知道你们无辜,可保定王和他那把偃月刀应是不会同意的。”赵熠说着转身便走,“宋子慕,带本王去你们卧室看看。” 宋宁冲着宋延徐挥了挥手:“父亲快去准备吧。” “怎么准备,哪里有一百万两?”宋延徐崩溃,对方要的白银,不是银票。 宋宁道:“先和保定王联系,筹款的事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才好。对方一定在暗中盯着的,我们至少要先摆出一个态度来。” 就是要一家人乱糟糟才行。 宋延徐颔首,又觉得这是无妄之灾,埋怨地看着宋老夫人:“娘,您在和是不添乱吗?!” “我、我岂能知道会出这种事。”宋老夫人眼前发黑,拉着儿子的胳膊,“家里大概能凑到几千两的银子。” 正经的银锭子。 “这点钱能干什么?我先去找人商议,您别添乱了。”宋延徐拂袖而去。 宋老夫人颓丧不已。 宋宁跟在赵熠身后去了她的卧室。 卧室收拾过了,没什么白娇娇的东西,但也没她的东西。 干净的不像有人住。 实际上,宋宁来了以后,除了买了一套夜行衣外,所有的东西都是宋府的。 “你确定你住这里?”赵熠问道。 宋宁颔首。 赵熠没兴趣了,折身去了对面的宴席室坐下来,邱妈妈战战兢兢上了茶。 “你什么打算?”赵熠问她。 宋宁道:“才收到信,顺藤摸瓜总有收获。” “赎金呢?”赵熠好整以暇。 宋宁哈哈一笑:“郡主被绑架是大事,那肯定是要四方通知,一起筹钱。王爷,此事也要您多费心啊。” “我没心,费不了。”赵熠漫不经心地摆手,支着下颌打量着墙角的一双官靴。 是宋宁平时换着穿的官靴。 宋宁目光闪烁,打断赵熠的思路:“王爷,您觉得保定王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砍了你吧。”赵熠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宋宁叹气。 “取一张地域图来。”赵熠吩咐她。 宋宁应是,让秋意把书房里的地域取来,铺在炕几上。 宋宁也凑上去看。 “据你的侍女说,平阳是坐马车走的,那么她只有走官道。”赵熠在图上这么一画,“一共有两条路可行。” 他眯眼看着秋意:“她几时走的?” 宋宁发现,赵熠看不熟悉漂亮的人时,都是眯着眼睛的。 依他的话,费眼睛。 “发什么呆?”赵熠敲了敲桌子,“认真。” 就知道偷看他。 赵熠示意宋宁继续听。 宋宁莫名其妙,她发呆了吗? 明明没有好嘛! “王爷,您继续。”她道。 155 有点古怪(三更) 赵熠继续说。 “她上午卯时末驾车出城,同行没有步行的下人,那么抹去对方抓人、人质写的书信送到京城最后到你手里的这段时间。” “她大约在这个位置,被人绑架的。”赵熠在纸上圈了个位置。 宋宁看了一眼漏刻,现在是午时末。 从卯时末到午时四刻,两个半时辰的时间,她确实走不了多长的路。 “这里是哪里?”宋宁看不出,古代的地域图纸画的很粗糙。 赵熠很鄙夷地看着她,不耐烦地道:“西沙牡丹园。” 多笨! “这么准确吗?”宋宁一脸的狐疑,开始怀疑这个绑架的事,是不是他做的。 赵熠抄起手边的卷轴,啪叽敲了她的头:“你脑子是坏了?” 不用猜也知道,他刚才的眼神里投射出怀疑的光。 “没坏。”宋宁捂着头,瞪他,“您的范围已经缩小到了这个牡丹园,这不是引人怀疑吗?” 眼睛瞪的和脑子一样圆。赵熠吩咐阑风:“告诉他,本王为何知道。” “因为西沙牡丹园是平阳郡主的庄子,她来回都会路过那里住一夜或者逗留一段时间。” 宋宁无语,非常不满赵熠的无耻。 “马奶对你一点用都没有。”赵熠质疑她,“你是不是打算开办马奶场,所以大肆宣扬马奶的用处。” 宋宁呵呵笑着,道:“是啊王爷,您真是天下无双聪明帅气,您要不要入股一起办马奶场呢?” “什么帅气?”赵熠盯着她。 宋宁笑容满面:“就是说您英俊潇洒美轮美奂人间极品。” 赵熠照单收了:“我不入股,没兴趣做买卖。” 宋宁咕哝了一句,赵熠望着她:“说什么?” 宋宁摇头:“请王爷你指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报官。”赵熠道。 宋宁抚了抚自己的官袍:“我就是了。” “是平阳郡主被绑架,你认为你区区一个推官,有资格坐镇吗?” “那也是我妻子,我必须坐镇啊。”宋宁道,“王爷,感谢您提供线索和帮助,我准备亲自去西沙牡丹园走一趟。” 报官,宋延徐应该已经报了。 此刻,整个京城的人都应该知道,平阳郡主被绑架的事。 但宋宁觉得奇怪的是,对方为什么将宋元时一起绑走了。 她对宋元时不了解……难道是宋元时主导的绑架,又假装人质从而勒索她? 他应该知道她不是宋世安,所以拿平阳郡主和他自己威胁并没有作用。 所以肯定不是宋元时主导,那是会是谁? 对方直接指名道姓让她送钱,从这些信息来看,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可如果冲着她来的,要一百万两的赎金就太夸张了。 倒不是她相信宋延徐的清白不贪污受贿,而是这一百万两的白银,除非去国库,否则哪里能弄到这么多白银? “快去。”赵熠也起身出门,回头睨她一眼,宋宁问道,“王爷也去?” 赵熠嗤笑一声:“你自己的事,还想本王受这份苦?” “好好做事,小心保定王将你五马分尸了。”赵熠拂袖走了。 宋宁松了口气,她还真怕赵熠跟着一起去。 不过他这样的人,只会看戏,哪可能掺和亲自吃苦受罪。 当时的牛头山,不也是他们互相绞着劲的结果。 宋宁换了个寻常的便服,和秋意吩咐道:“帮我找一匹好马。” 秋意应是,又眼睛红通通的欲言又止:“大爷、您、您不认识元时少爷对他不了解,元时少爷虽然话很少,可是他的人却很好的。” “他对什么都不在乎,他不可能有歹意的。” “元时少爷这辈子太苦了,您一定要救他不能怀疑他啊。” 宋宁问道:“他怎么苦了?” 秋意跟在她后面,低声道:“具体的其实奴婢也只是听说,只道九死一生被我们老爷捡回来的。” “还听说他当年在家乡是出了名的才子,三岁能读五岁能诗七岁时他的书画已有人慕名去求。元时少爷的琴也是极好的,每次弹琴的时候大家都会听得痴了。” “啊,行了行了。”宋宁瞥了一眼秋意,“你是喜欢你们元时少爷吧,滤镜这么深。” “奴婢没有!”秋意摇着头。 宋宁不高兴听,摆着手道:“既然他这么聪明就应该自救啊,我们为你的元时少爷呐喊助威。” 秋意站在门口委屈地哭。 宋宁骑马回了理刑馆,果然一进门,大家都涌过来,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别同情,同情不如拿钱。”宋宁道。 大家呵呵笑着,道:“大人您真风趣,我们哪有钱。” “没有钱就干活啊,领马,取刀跟我走。” 雷松几个人应是。 一行六人,直奔西沙牡丹园。 西沙在城外五十里的左右,骑马很快。 到牡丹园外,宋宁才看清这里的规模。 说是牡丹园但更像是植物园。从修剪整齐的篱笆墙朝里看去,一垄垄的地,虽此刻见不到花红柳绿景象,但可以想象得到,来年春夏时节,这里将会是怎样的美丽。 他们一到,门口就迎来了,七八个伙计样的人冲着等着,宋宁下马,道:“我是宋世安,各位是牡丹园的伙计?” “宋世安,他就是宋世安?” “打的就是宋世安。” 八个伙计,抄了路边茅草屋里的长刀短剑,冲着宋宁就杀将过来。 “大胆贼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攻击朝廷命官。” “抄家伙。” 雷松跳下来马来,带着捕快差役冲上去。 宋宁骂了一句,迎上一人打了起来,对方也不是什么高手,乱拳乱棍一顿挥,宋宁三两下就制服了,摁在地上抽了两巴掌:“你们什么人?” “我们是保定府,奉我家王爷之名在牡丹园留守。” “现在什么意思?”宋宁怒道。 那边的打斗也差不多结束了,战斗力是压倒式的。 “就是你害得我家郡主气冲冲离京,她要不离开京城,也不会被人绑架。” “是不是傻啊,你家郡主被绑架了,难道我愿意吗?”宋宁抽了那人一巴掌,“起来,好好说话。” 她让大家所有人放开。 保定王府的小厮一脸怒气地瞪着她。 “我来就是查这件事的,你们把经过说给我听。她什么时候遭遇绑架的,在哪里遭遇绑架,身边带着什么人,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对面的小厮们互相对视,过了一刻,回道:“郡主就在这里被绑架的,就、就在牡丹园的门口。” “马车停下来,大家正鱼贯往院子里去。” “谁知道这个时候出现两匹马,一匹马的人拿着一个极大的火把,点着火一边跑一边舞动,另一个人身手极好,跳下来扣住了郡主就挂在马背上,跑了。” 宋宁都惊了:“就这么明目张胆?” 她以为好歹用点迷药或者别的技巧,没想这么简单粗暴。 几个小厮点头:“我们当时去追,又和拿着火把的人纠缠了一会儿。” “跟着跑了十多里地,路上又出现了七个人,拦了我们,在路上就打起来了。” “……我们打不过对方,大家都受伤了。” 宋宁凝眉问道:“从抢人到打斗,对方一共出现了多少人?” 小厮回道:“一共有九个人。” “九个人,这么多!”宋宁蹙眉。难怪对方这么嚣张,敢青天白日的绑架抢人。 她问雷松:“京城附近有山匪吗?” 雷松摇头:“天子脚下,就是一个贼也是战战兢兢,岂能留有土匪。” “可这么多人有组织有纪律的预谋这件事,还将信送到我的手里勒索……” “他们来信来吗?”小厮惊讶地看着宋宁,宋宁颔首,问道,“你们可回禀保定王了?” 小厮点头,伸出手来:“信呢,我们看看。我们王爷应该很快就到。” 宋宁让雷松把信给这个小厮,小厮看过以后顿时变了脸色,恶怒地看着宋宁:“这信,分明就是你的仇家来报复你的。” “是你连累了我们的郡主。” 说实话,宋宁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她不可能承认。她喝道:“没有证据的事,胡说什么?” “现在我们只有同心协力才能救你们郡主。” “救什么怎么救,你快回去筹款啊。”小厮道。 宋宁踹了对方一脚,道:“你要在这个吃了苍蝇的态度,不等你们王爷,我就能抽死你。” “还嘚瑟上了。保定王府再大,也轮不着你对我呼来喝去。” 小厮想说什么,不服气地伸了伸脖子,又缩回去。 “再说【】当时的情况。”宋宁一边说一边对雷松道,“你带三个兄弟先进去查一查。” 雷松应是,点了三个人进了牡丹园。 几个小厮站在门口给宋宁演示当时的情景。 156 牡丹园中(一更) 保定王府的小厮演示了自己看到的。 宋宁站在路边上,朝远处看去。 这里是官道,牡丹园的大门设在路边,但实际马车应该直接进院子,因为进了这道门后,还要走上一段才到主院。 以宋宁对白娇娇的了解,她不像是愿意多走几步路的人。 “你们郡主带了多少人,现在身边的丫鬟婆子呢?”宋宁问小厮。 小厮回道:“都扣在柴房里了。” “在没有查明白里应外合有内鬼的前提下,我们得把所有相关的人扣着。” 宋宁赞赏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小厮,他年纪比刚才咋咋呼呼的那个略小一点,应该也不是管事,但说话做事明显沉稳一些。 “一共多少人?”宋宁边说边往院内走。 小厮们不敢再反驳,陪着宋宁进去,一边走一边和她道:“一共是四个大丫鬟,两个婆子和两个赶车的粗使婆子。” 宋宁到柴房,小厮打开门,就看到里面坐了一地的女人。 看见了们,大家就跟炸了锅似的,急吼吼地问白娇娇的情况。 “都闭嘴。”宋宁呵斥一声,问连翘,“你说,当时的情况。” 连翘肿着眼睛,上前来行礼,把从出门一路上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出城门的时候,郡主其实有些后悔,觉得她走了就让那老太婆得逞了。” 说完发现自己骂了宋老夫人,就小心看了一眼宋宁,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暗松了口气。 姑爷果然护着郡主没有向着老太婆。 “奴婢就劝郡主,说到牡丹园歇一个晚上,等姑爷您下了衙,肯定会来接她的。” “郡主觉得有道理,我们就往牡丹园来了,谁知道车停在门口……”宋宁打断她的话,“往常郡主的马车都停在门口吗?” 连翘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平常都是直接进院子的,今天是……” 她想了一下,道:“哦,今天是园子门口跑着一窝兔子,我们瞧见了想哄郡主开心,就让她下车了。” 宋宁看向方才和她解释的小厮。 “我们不知道这事儿。”小厮也是一脸发懵。 连翘道:“那两匹马跑的快,那一窝兔子就惊着跑了。” “两个人什么样子,容貌穿着甚至语言和特点,能记得的事无巨细都说一遍。” “都带着面罩,大高个儿的男人,其中一个人三角眼,头发白了一半。”连翘回忆着,她身边的一个婆子就道:“前面那个甩火把的人花白头发,后面抓郡主的人年轻一些,穿着黑上衣裤脚挽着的。” “挽着裤脚?”宋宁重复一遍。 婆子点头,另一个婆子也跟着道:“对,穿着黑口的布鞋,单裤,挽着裤脚。” “他鞋子还有一个洞,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身上有股子酸臭发霉的气味,他冲过来抓郡主的时候,打、打了我一耳光,我闻到了。”小丫鬟说着吗,捂着脸,她的右脸肿了。 墙角靠着的一位小丫鬟,气若游丝地道:“……他冲过来的时候,我、我看到他右手少了一根手指。” 小丫鬟说话很费劲,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受伤了?”宋宁走过去,那丫鬟脸色煞白,气若游丝,宋宁蹙眉贴在她后背听着,就听到她呼吸有漏音,她起身对小厮道,“先不急着关,把人送医馆去,否则活不成了。” “是被马蹄踢到了?”宋宁问道。 小丫头神志不清了,另一个婆子应了:“她要上去拦,被男人的马踢到了。” 宋宁掀开她的衣襟,轻摁了一下,那丫鬟呼了一声疼就晕了。 “肋骨断了,希望没有扎破肺。”宋宁催促小厮,“快送啊。” 小厮应是,几个人卸了门,将小丫鬟抬出去,宋宁问别人:“还有谁受伤了。” 大家都说没有。 “那就接着说。”宋宁道。 大家都摇着头,表示想不起来了。 “那我总结一下。”她顿了顿道,“一共两个男人,一个三角眼花白头发,另外一个则是左撇子,右手断了食指,身上有酸臭的霉味,穿着单衣挽着裤脚,两个人都很邋遢?” 几个丫鬟婆子互相对视,纷纷点头。 “他们没有交流说话?” 梁翘摇头,大家也都摇头。 “你们出城门的时候,可曾发现过异常,谁负责赶车?”宋宁问道。 两位四十左右的粗使婆子上前来,回道:“不知大人说的什么样子的异常。” 这时候雷松带着弟兄进来,和宋宁摇头:“没有问题。” “嗯。”宋宁颔首,对婆子道,“比如你们出府的时候,我家门口有没有人蹲守?你们走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出城的时候城门口有没有人蹲着至少两个男人,蹲在路边上,看着像找活或者晒太阳。” “你们赶路上官道的时候,有没有马赶超你们?” 两个婆子看着彼此,忽然其中一个人道:“出巷子的时候,巷子口蹲着个要饭的,他忽然冲出来,吓了奴婢一跳。” “我还呵斥了。”连翘道。 “你们是前车还是后车?” 连翘道:“后车。” 宋宁看向雷松,雷松领会了意思,道:“属下知道了。”他又问连翘,“什么样的乞丐?” “一个小孩,十岁上下,蓬头垢面的捧着个破碗,其他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乞丐。”连翘道。 就十岁乞丐这个信息,他就能查一查了:“找到他,你们能不能认出来?” 连翘想了想,道:“能。” “出城门后呢?”宋宁接着问。 两个婆子和大家都没有注意,赶车的婆子道:“赶超过去的马倒是有,我还骂来着,扬了一路的灰,投胎去呢。” “对方听到了吗,有没有回头?” 婆子瞬时懂了宋宁的意思,她和一边的婆子低声问道:“咱们过大杨树的时候,树底下是不是有个人牵着马在歇脚?” “对。一个男的挽着裤脚,我当时扫了一眼,没在意。” “现在想想觉得很古怪,才出京城他歇什么脚?你觉得那个像不像抢郡主的那个男人?” “像,还真的像。” 两个人一合计,把这事儿说给宋宁听。 宋宁若有所思。 一边的小厮问道:“找不到人,问这些有什么用?” “让你不要叽歪的呢。”不等宋宁说话,他身后的一个小捕快就指着那小厮道,“娘们唧唧的,就你他娘的会说话?” 那小厮咕哝了一句,垂着头。 “无论做什么,都要先摸清楚对方的用意和目的,像这种绑架案,他发生的过程就能透露很多讯息。”宋宁道。 大家都一脸好奇,雷松也问道:“大人,有什么讯息?” “郡主昨天从保定回到京城,住去宋府、和老夫人吵架出府回保定……这一系列的事外人是无法预测和等待的。”宋宁道,“唯一的解释,就是绑匪他意图绑架,但却没有确定绑架的时间。” “从对方蹲在门口、路上跟踪、匆忙的明抢这一番行为,也能证明这一点。” “原来如此。”雷松喊道,道,“那大人,对方一身的酸臭霉气,又穿着单衣卷着裤腿这种事,您觉得是为什么?” 这已经是十月下旬了,他们人人都穿着棉袄,尤其是骑马,风割在脸上犹如刀割。 此人还穿着单衣,仿佛从夏天过来的一样。 “我觉得,可以找一些地下的赌坊、或者类似于这样避在人前又很暖和的场所查一查。”宋宁道。 方才那个小厮眼睛一亮,道:“我知道,城门外的枣头庄有个暗赌坊,我还去过,那里长年住着许多赌鬼,有钱了他们就彻夜的赌,没钱了就出去偷抢。” “只要有本钱,他们就吃住都在里面,也不洗澡。我那次进去的时候,都快被熏死了。” 雷松颔首,道:“我也知道,剿过几次。他们都有人把风,很难查的干净。” “那就带着去查一查。”宋宁吩咐雷松,“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找那个小乞丐,另一路去找这个赌坊。这两个人的外貌很有辨识度,如果见过的人,一定会有印象。” 保定王府的小厮也道:“我们也去。” “也行,但要听从安排。”宋宁说着顿了顿又道,“你们追到什么地方,对方的人冲出来的?” 小厮道:“追到十多里路,在杨庄前面,就官道两边长了好多排桦树的地方,那些人从树林子里冲出来的。” “杨庄,我去看看。”宋宁对雷松道,“查好了就到衙门见。” 雷松应是:“大人,要不要给您留几个人?” “不用。” 宋宁出来,站在院子里打量着整个牡丹园。 主院的两侧是暖棚,里面种着花,正前面的大片地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瓦房,应该是看守的人住的。 这个时节没有花,等春夏花都长大了值钱了,就必须要人看守了。 宋宁快马走了十里路,到了小厮说的桦树林。 两边都种着桦树,林子很密匝,藏着七八个人,过路的人应该很难发现。 “但是,他们是怎么等在这里的呢?”宋宁觉得奇怪。 换句话说,他们是怎么互通消息的? 如果今天绑架是突然行事,那么……接应的人是临时通知的消息,那么,这里埋伏人就非常难解释。 宋宁将马拴在路边,往林子里走,刚走了几步,忽然背后有人喊道:“大爷?” 宋宁嗯了一声,回过头去,就看到三位年轻人拿着棍棒站在官道上,诧异地看着她。 “你们是?” 157 一行七人(二更) “大爷,我是鹏飞啊,以前在家里给您赶车的。”领头的一个年轻人上前来,惊喜地道,“大爷您来这里是找元时少爷的吗?” 宋宁惊讶:“宋元时住在这里?” “是啊。下面的杨庄有一半是咱们府里的,您不记得吗?”苏鹏飞道,“元时少爷一直在庄子里养伤啊。说起来,大爷您受伤了吗?元时少爷的伤好了。” 宋元时受伤了?难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是在庄子里养伤? “宋元时去哪里了?”宋宁反问他们,苏鹏飞道,“我们正在找呢。昨天晚上,元时少爷他准备明天回府了。今天早上他醒了后,就说出来走走,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苏鹏飞看另外两个年轻人。 “我从地里回来修锄头的时候,大概辰时五刻的样子。” 宋宁的视线朝杨庄的方向看去。 那么,她刚才的疑惑是不是就能解开了? 对方是随机到全部靠运气?保定王府的小厮追过来时,绑架宋元时的七个人,正好在这里。 绑架宋元时大概是他们今天计划内的事,所以他们派了七八个人来,有所准备。 而绑架白娇娇,很有可能是几个人临时合计的决定,所以只有两个人青天白日全凭运气和小聪明而得手。 “带我去看看。”宋宁和苏鹏飞道。 苏鹏飞应是,一边走一边道:“大爷您也不用太担心,元时少爷的腿还是有些疼,他走不远的,我估摸着他是不是找了一处清净的地方读书去了。” “他很爱读书吗?”宋宁宋宁。 苏鹏飞点头:“元时少爷每天除了教我们认字读书以外,他都在读书练琴画画写字。” 苏鹏飞说着,满脸的崇敬。 可等说完,又想到什么,白着脸和宋宁解释道:“不、不过元时少爷还是没有大爷您好的,我们最喜欢的崇拜的就是大爷您了。” 宋宁扫了他一眼,颔首道:“知道了。” 居然还有惧怕宋世安这个缺心眼? 她一直听人用浑、草包之类的词语形容宋世安,但这几天接触,她觉得形容宋世安最好的词,应该是缺心眼。 一个从小被寄予厚望的天生缺心眼。 苏鹏飞余光瞥了眼宋宁,暗暗松了口气,他不怕宋世安,但怕宋世安拿宋元时出气。 毕竟宋元时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宋世安在外面怂的很,一般的事他都不敢出头,可在家里却一向脾气不好,尤其是对宋元时。 到了杨庄,苏鹏飞引着宋宁到宋府的别院。 说是别院,大概是主子或者管事门来收租的时候落脚的地方。四间泥瓦房,收拾的还算干净,院子里铺着青石板,墙角晾晒着几件男子的半旧长衫。 “元时这半年都住在这里。”苏鹏飞道。 宋宁问道:“他哪里受伤了?” “小人以为大爷您知道呢。难怪大爷您回来后没有来看完元时少爷呢。”苏鹏飞道,“元时少爷的右腿,前面这个大骨头碎了。” “足足养了半年,这个月走路才好些。” 这么严重啊。 “大爷,您在这里等元时少爷,小人再去附近找一找。”苏鹏飞道。 “不用找了,他被人绑架了,勒索信已经送到我手里,我来就是为了查他被绑架的事。”宋宁道。 苏鹏飞惊讶地大叫一声,道:“绑架了,为什么绑架元时少爷?” “不可能啊。” 跟着他的两个年轻人也是惊慌失色,掉头就要去找。 宋宁没拦着他们,道:“把村子里所有人都问一遍,但凡今天上午看到过宋元时的人,都找来。” “哦、好,好!”苏鹏飞觉得宋世安有点奇怪,和以前大不相同,就连说话的语速和语气都不同了。 大爷去一趟金辽,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没心思多想,三个人赶忙去村子里问。 宋宁推开宋元时书房的门。 书房很简陋,但有两排新制的书架,但架子上也只有十几本书,但每一本都被翻烂了。 在窗户边,放着一架半旧的七弦古琴,琴身的漆面已经斑驳,透着沧桑。 但弦很新,保养的也很不错,可见主人是常用常爱护的。 她走到桌边。 桌上铺着一张白纸,但只写了一个“归”字,最后一横略有些不稳,似乎写字的人心绪不稳。 “不想回家吗?”宋宁摸了摸字,墨迹已经干涸了,她抽了一卷画铺开。 画的是一副落日。 未曾着色,单调的水墨却让落日的悲凉跃然纸上。 让她这个看客,都觉得怅然若失。 “此人很悲观啊。”宋宁将画插回去,从书房出来,苏鹏飞带着一对六十几岁的老夫妻来了,两人看见他忙磕头请安。 宋宁让苏鹏飞将两人扶起来。 “你们把早上看到的事,都告诉大爷。”苏鹏飞道。 老妇人道:“我辰时过半,给我家老头去送水,他要起一垄地开年种……”苏鹏飞打断他的话,“说重点。” “我来说,我来说。”老头子上前道,“我家老婆子来送水,路上遇到了元时少爷,他正沿着出村的那条大路散步。” “后来有大概七个人骑马过来,停在了元时少爷的面前。” “我当时还站起来看着。他们把元时少爷围住了,也没说什么话,就让元时少爷上了后面一匹马。” “我就说吧,他们把元时少爷的手捆住了,你还说我眼睛花了,说是朋友。”老婆子道。 老头子急地瞪她,又补充道:“我家老婆子说看到他们捆着元时少爷了。对方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元时少爷又体弱伤没好,如果真是绑架,元时少爷不会和他们打斗的。” 宋宁也觉得合理。 如果是她遇到了一群骑马的人,逃跑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他腿伤刚愈。 “可看清对方容貌或特征?”宋宁问道。 老头摇头:“我离的远,没看清楚。” “我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但他们一共七匹马,每匹马的后面都搭着一捆绳子。” “很长的麻绳,绕了好些圈呢。” 麻婶?难道是捆人用的? “辛苦了。”宋宁走出院子,从这边眺望官道,她指着问道,“从这边一直走,能到通州吗?” “能!”苏鹏飞道。 阵仗这么大,一路上应该有很多人看见吧她,宋宁想到什么,问道:“他们配的什么兵器?” “兵器?”老婆子摇着头,又看着老头子,“有兵器吗?” 老头子很肯定:“要是有兵器的话,我就不会觉得是元时少爷的朋友了。” “元时少爷那么斯文的人,怎么会认识带兵器的大老粗呢。” 宋宁颔首,和众人道:“有线索就去回禀家里。” “大爷,大爷。”苏鹏飞追着她,“您、您会赎元时少爷的吧?” 宋宁看着他,道:“我尽力。” 她出来院子,才发现田间地头站了上百人,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忽然其中有个人带头,大家都冲着她跪下来,喊道:“求求大爷把元时少爷救回来。” “求求大爷了。” 说着给宋宁磕头。 宋宁上马,看着众人:“我会尽力的,你们如果有线索就去回禀我。” 她拍马而去。 身后大家哀求的声音依旧持续。 她重新回到牡丹园,院子里只留了四个小厮守着,看见她迎上来问道:“宋大人还有事吗?” “在杨庄打斗的时候,你去了吗? 小厮点头。 “对方用的什么兵器?”她忽然发现,去的小●●厮没有人受外伤,这导致她连对方是什么兵器都忘记问了。 小厮回道:“他们没用兵器,就下马后徒手打。” “有路子吗?” 小厮摇头:“没有路子,和我们一样。我丢了棍子后还和其中一个人抱地摔了。” “宋大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宋宁笑了,好一会儿道:“没什么,我回去了。” “你们王爷来过了?” 小厮点头:“去宫里了。” 宋宁回城,刚到城门口,守门的民兵看到她就喊道:“小宋大人,保定府王爷吩咐,说看到您后就提醒您,去知府衙门,他在衙门等您。” “多谢。”宋宁应是,搓了搓头皮,先把马送回家,换了一身干净的官服,由秋意送出门。 她刚走,宋老夫人房里的段妈妈来问情况。 宋宁到衙门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马三通一直等着巷子口,看见她滋溜跑过来,拉着她往后退了十几步,道:“这保定王就是粗人,和他说话就是说不清道理。” “你要不要避一下,不然他看到你可能会动手。” “他把关二爷的刀偷来了,你不是他对手。” 宋宁整理了衣冠,道:“我和他好好说话,如果真要打……我也不怕他。” 打不过一个六十多的老人,还跑不过吗? 158 保定白胜(三更) 宋宁看着面前横档着的一柄偃月刀。 她相信了马三通的话。 保定王白胜是真的把关二爷的偃月刀偷来了。 “岳父大人!”宋宁后退一步,冲着白胜行礼,“小婿给您请安。” 白胜个子和宋宁差不多,但胜在健壮挺拔,国字脸浓眉大眼,嘴唇丰厚,单往这里一站,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军人的气息。 不愧从军三十年。 “谁是你岳父,你他娘的要不要脸!”白胜刀一推,宋宁脖子一让,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宋宁能让开他的刀,更没有吓到屁滚尿流的求饶,“你小子,还有武功?” 他说着,大刀一挥,呼哧一下,劈下来。 宋宁灵巧避开。 刀落地,砰的一声,厚厚的青石板,硬生生裂开了。 “岳父岳父,咱们有话好好说,您打死我了,郡主也找不到啊。” “再说,眼下只有我能找到郡主,要不这样,您先息怒我们一起找人,找到了以后你再和我算账,行吗?” 白胜啐了一口,道:“信了你的邪气!” 砰一下,又是一刀。 宋宁冲着马三通吼道:“把那铁棍给我。” 马三通吭哧吭哧把兵器架上的铁棍拖来,宋宁指着白胜:“我拿兵器。” 她握住了铁棍,顿时僵了脸,问马三通:“这是铁杵吧?” “反正是铁呗。”马三通道。 宋宁确定自己舞不动,这一根少不得十五斤。 她扛着还差不多。 “您稍等。”宋宁对不耐烦的白胜道,“您可是就闻名天下的常胜王,您要是乘人之危,就会让人看不起。” 她丢掉铁棍,去围墙边的兵器架上,抽了一圈,愤愤不平地取了一把长刀。 短的轻,可吃亏,长的重她舞不动。 “龟儿子,看招!”白胜舞刀过来,刀锋呼呼在头顶,宋宁只觉得头皮都像被割了似的疼起来,他不敢迎接,后退一步,侧面相击,巧劲而上,震的偃月刀抖了三抖。 “居然真有武功。”白胜惊喜的很,换了个方向又劈过来,宋宁一跃而起,蹿到后方,照着白胜的屁股,踹了一脚。 白胜踉跄了一步,刀撑住了地面,一回头,刀又刷了过来。 宋宁发现,这种刀优点是刀刀致命,缺点是太重了不够灵活。 宋宁趁着他刀悬空一刹那,趁地一滚跃起,她的刀抵在了白胜的喉间。 白胜惊愕地看着她。 就见他冲着自己龇牙,呵呵一笑:“岳父大人,累不累啊,我给您下碗面啊。” “你会武功?”白胜眼里的惊愕变成了狂喜,“为什么老子没听说过?” 去年白娇娇要嫁宋世安的时候,他打听过的,就一个名声不好的文弱书生。他这辈子最烦文弱书生了,没什么鸟用,还成天喜欢指手画脚。 大周没他们武将拼死捍卫,有他们文人什么事? 被抓以后,就他们经不得打,吓唬几句就叛国了。 后来传言宋世安投了萧挞重元,他还请奏了出征,亲自去把那个畜生抓回来。 大行皇帝没批,他也病了几个月,这事儿就搁置了。下半年准备让两个人和离的时候,大行皇帝驾崩了。 不曾想,宋世安回来了。 狗东西回来就回来吧,还不知道得罪了谁,把她闺女绑架了。 要不是报复宋世安,谁敢绑他白胜的闺女。 “刚学的,就是一点花拳绣腿小聪明。”宋宁得给白胜留面子,“以后还请您指点一二,给小婿挑选一样趁手的兵器。” 白胜看着她,又抓了她的手打量,眯了眯眼睛道:“没想到细皮嫩肉的,还有两下子。” “行吧,等找回娇娇,我们再找机会切磋。” 宋宁忙拱手应是:“您请里面坐。” “嗯。”白胜边走边道,“说你今天亲自去调查,你和老子说说什么个情况。” “这个狗东西,要是敢伤了娇娇,我弄死他。” 两人进门坐下,冯元长长松了口气,擦了一头的汗,和马三通道:“得亏大人回来了,方才可真是吓的胆都要破掉了。” 从军三十年杀敌无数的气势,可不是寻常人能吃得住的。 “还是大人厉害啊。” 马三通与有荣焉:“那是肯定的,她的本事多着呢。” “说实话,就六天前我们都不相信小宋大人有这些本事,可现在我们是彻彻底底的服了。”冯元的。 马三通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地道:“可惜啊,你没福气跟着她哦。” 他刚转身,忽然看见门口进来个人,他和冯元都是一惊,跟着行礼。 “没打吗?”赵熠面露诧异,以他对白胜的了解,必定是进来一顿砍。 冯元回道:“回王爷的话,打了,不过歇了。” “咦?”赵熠停下来问冯元,“膊断条腿?” 冯元应是:“没。” “还真是遗憾呢。”赵熠负手进门,白胜看见他,立刻就起身道,“云台你总算来了,快帮哥哥出出主意。” “你脑子比哥哥好用。” 白胜迫不及待,亲自给赵熠拖个椅子过来,让他坐。 宋宁脸色古怪,难怪赵熠说白娇娇是他的侄女。 白胜为什么和赵熠称兄道弟? 如此,她岂不是差辈分了? “你侄女婿,你认识吧?”白胜给赵熠介绍,“没想到,这小子还有两下子,居然能躲得过我的刀。” 宋宁垂首站着。 赵熠就用余光扫着她,道:“能得保定王的夸奖,可见不会差。” “宋世安出去一趟回来,不但会断案、验尸、武艺也是了得。”赵熠附身过来,盯着她的眼睛,“嗯?侄女婿?” 宋宁龇牙一笑,八颗牙亮晶晶,仰头看着他:“王爷好。” “脖子洗干净没有?”赵熠抬手,搓了搓她的脖子,“砍了头,本王也好看看,你是人还是鬼。” 宋宁的鸡皮疙瘩刷一下立起来。 赵熠等着她反击。 却见她忽然也搓了搓脖子,道:“我六天没洗澡了,王爷搓出泥垢没有?” “作死是不是。”赵熠的手都抖了抖,明知道她说的话恶心他,可他还是在意,一把薅她,在她手臂上使劲擦着,“你吃什么长大的,如此恶心?” 宋宁如实回道:“地沟油。” 赵熠愣:“嗯?” 白胜在一边看着,一头的雾水,眯着眼睛问道:“老子怎么瞧着,你们两个人这么别扭呢?” “云台,我记得你没有断袖之癖啊。” 他在军中,常年不见女人,这种事太常见了。 他也练就了一双不识女人却懂男人的慧眼。 “说了是侄女婿。”赵熠将宋宁推开,宋宁也跟着点头。 不断袖、就是断了她也不会找赵熠……天下美男子那么多…… 赵熠又拿帕子擦手,道,“茶!” 宋宁不想给他倒茶。 赵熠也不让她倒。阑风端着茶壶茶盅,另一位面生的随从端着泡着茶水的面盆。 赵熠当着她的面,在她办公的桌案上,仔仔细细用胰子洗了三遍手。 随后舒服了,坐下来喝茶。 宋宁:“……” 但好歹恶心了他一回。 以后她要随身揣点脏东西带着,惹她不高兴了,她就掏一点出来。 宋宁趁着他过来的时候,她又搓了搓脖子。 赵熠磨牙。 小孩子的行为。 “别生气别生气。”白胜亲自给他倒茶,眸光是既宠溺又恭敬,“我前些日子我得了个川菜的厨子,做的菜一流。” 赵熠气顺了些,道:“您坐。” “别和小孩子一般计较。”白胜给他顺着气,又瞪宋宁一眼,“还不快给你王叔赔礼道歉。” 宋宁:“皇叔?” 赵熠:“……” 两人的视线一起投向白胜。 “没错啊,你喊我哥哥,他是我女婿,不得喊你王叔?” 赵熠悠悠看向宋宁,道:“但他不敬我。” “还不快喊王叔,赔礼道歉。” 宋宁眉头直抖,抱拳弓腰行礼,喊道:“王叔、别气了。” 赵熠看着她,居然没觉得舒坦。 “不要套近乎,说案子。” 宋宁应是了一声,坐下来。 “也对,让子慕给你说说她查到的线索。”白胜道,“子慕很信心,我也有。” 赵熠看着两个一脸信心的人,没眼看。 “说吧,都查到什么线索了?” 宋宁把她下午查到的细节都和他说了一遍,总结道:“……现在就等雷松,看他有没有进展和收获。” “对方应该在盯着你们,如我所料不错,明日一早,必有第二封书信送到。”赵熠道。 他顿了顿看着宋宁:“你方才强调,他们的马背上带着绳索,又不喜佩戴兵器,何意?” 159 什么职业(一更) “我认为,带着绳索不喜佩刀,和他们的职业有关。”宋宁道。 但具体是什么职业,她不知道。 赵熠若有所思。 “做什么事要用绳子,”白胜看着她,“是这意思?” 宋宁点头。 白胜的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没抓住,他晃了晃脑袋,正要说话,雷松进来了,回道:“大人!” 喊完以后才发现房里还有两位王爷,忙跟着行礼。 自从宋世安来做推官以后,他们理刑馆都比以前热闹了许多。 白胜瞪了雷松一眼,因为思绪被打断,他彻底没抓住刚才脑子里闪过的想法。 “怎么说?”宋宁问雷松。 雷松又递了一封信:“刚才在门口看到的。” 信很简单,提醒和督促他们筹钱。 宋宁将信放在一边,问道:“找人的事可有进展?” “……找了枣头庄的地下赌馆,把两个人的特征告诉了对方,果然有这两个人。” “但他们做什么的都不晓得,只知道这个两个人,一个叫花头,一个老八。两个人赌坊里住了十多天了,今天早上突然走了,说过几天就回来。” “他娘的,还真有自信。”白胜大怒,道,“老子带人去把这个赌坊给掀了。” 宋宁正要安抚他,赵熠已经先一步道:“掀了不如留着,也是个念想。” 当然是绑匪的念想。 白胜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宋宁撇了眼赵熠,示意雷松接着说。 雷松见三人都看着他,有些紧张,平了平心绪道:“赌坊里有人看见,他们两个人半夜回来,还蹲在屋脚嘀嘀咕咕商议事情。” “那人听了一耳朵,说白天盯着晚上再回来,不碍事之类的话,” 宋宁颔首:“如果没有听错的话,这倒也能佐证我方才的推测,他们绑郡主确实是临时起意。” “那么,他们的马匹、人手都在京城准备好的?” 宋宁点头:“只能这么解释,他们可能在城里或者城外有窝点。” “但是有一事依旧不能理解。”宋宁凝眉道,“他们为什么要绑架宋元时呢?” 赵熠忽然盯着她,扯了扯嘴角:“难道不是因为你离不开宋元时?” “我离不开?”宋宁道,“我最近都是一个人。” 赵熠冷笑一声:“谁知道呢。” 宋宁不想和他解释,继续问雷松:“小乞丐呢,查到什么了?” “小乞丐找到了,也让连翘姑娘认了。”雷松道,“你可要审审?” 宋宁颔首:“带进来吧,请二位王爷审。” 白胜摸了摸自己的刀,宋宁眼皮直跳,真怕一会儿他劈人小孩一刀。 一个黑瘦的仈Jiǔ岁的小孩被带了进来,眼睛骨碌碌转着,噗通跪下来磕头:“我什么都说。今儿早上有个人和我说,每天给我三文钱,让我就坐巷子口等着。” “说马车出来,带着婢女婆子赶车的,就让我冲出去,找着骂,让车子里的人露脸,确认车子里坐着的人是谁就行。” “这不,我刚拿了钱还没坐下来,马车就出来了。我冲过去一个姐姐就掀了帘子骂我。” “我瞧见了,车子里还坐了一位更漂亮的仙女姐姐。” “然后就没然后了,各位大人明察,我真就为了三文钱。” 白胜的长刀往地上一杵,呵斥道:“给你钱是什么人?” “大高个儿,头顶心这块头发稀稀拉拉的几根,剩下的都是癞子。” 白胜不耐烦,怒道:“这样的人多的是,哪里找去。” 宋宁想了想,问道:“你常见各式各样的人,最有眼力见的,那你觉得今天给你钱的这个人,是做什么的,又是哪里人?” “说话是山东那边的口音,至于做什么的,我也说不好……他身上靠近了以后,有股子霉气,就跟淋湿了自己晾干的那气味。”小乞丐道。 宋宁靠回椅子上,霉……淋雨……马背上的绳子? “雷松,把地域图拿来给我。” 雷松应是,去隔壁取了地域图铺好。 宋宁铺开图纸,发现对面有人瞧着她,她问道:“王爷,看我作甚?” “你看得懂?” 宋宁白他一眼:“地域图我怎么可能……” 她真的看不懂。 “请王爷赐教。”宋宁非常干脆地认怂。 赵熠的嘴角扯了个弧度,又生生忍住,昂着下巴道:“你要看什么?” “我想……看看京城附近有没有纤夫挣钱的地方。” 纤夫?屋里几个男人包括那个小乞丐,都看着她。 “为什么是纤夫?”白胜问道。 小乞丐也跟着点头。 “并非一个疑点让我有了这样的想法。”宋宁道,“他们送信来,说要将钱沉入水底。对水不熟悉的人,岂敢将白花花的银子沉入水底。” 赵熠颔首,赞赏道:“因为和水打交道,所以当先想到的也是和水相关。” 宋宁点头,继续道:“其次,那人穿着单衣骑马,倒是能理解,他不冷又【】从赌坊出来的匆忙,可他卷着裤腿这个事就让人费解。” “如果是与水打交道的人,卷着裤腿倒能解释。”白胜道。 宋宁颔首:“他们浑身的霉湿,这虽不能证明一定是纤夫才有的,但也符合。最后,他们带着绳子却不带兵器,如果将这一切都套用在纤夫或者在水里做事的人身上,就很好理解。” 绳子就是纤夫的工作之一,而不带兵器,则是因为在水里什么兵器都不合适。 “所以,你的结论是,绑匪是码头的纤夫?”白胜眼睛一亮,拍桌道,“对,我他娘的今天来的时候,还看到了这些人。” “你刚才说绳子的时候,我就觉得熟悉。” 宋宁行礼:“王爷英明!” 赵熠在地域图上点了一个地方,道:“皇城入口虽有码头,但不设外面的纤夫,那么只能到运河码头。” “那边大不大?”宋宁问道。 赵熠面露古怪,盯着她道:“对哦,你对京城不熟,是该不知道的。” “他出生处长在京城,哪能不熟悉?”白胜和宋宁道,“你莫怕,你王叔是刀子嘴豆腐心。” 赵熠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白胜。 “嗯,是。”宋宁笑盈盈,余光瞥了一眼赵熠。 这么讨厌的人,居然还有人心疼他,开解刀子嘴豆腐心。 依她看,他这个人刀子嘴榔头心才对。 “岳父大人,明天我们兵分两路,我去码头寻人,您和我父亲继续筹钱。” 白胜问道:“你去?你带多少人?” “我一个人就行了,筹钱需要人手。”宋宁道。 赵熠还觉得稀奇,白胜的脾气,居然还能听宋宁说话。 也真是少见。 “你一个人去?”赵熠盯着她,“你确定?” 宋宁颔首,道:“多谢王爷关心,微臣一个人足够了。” 关心你,那可真是闲的慌了。赵熠没理会她。 雷松往前走一步,刚要说和宋宁一起,忽然宋宁将他推开,一把薅住了小乞丐的头发,“小兔崽子,跑什么呢?” 大家都看着小乞丐,目光不善。 “我、我、我看你们没事和我说了,我、我就走了啊。”小乞丐道。 宋宁换成他的领子,将他扯起来,眯了眯眼睛:“三文钱呢?” “什么三文钱?” “早上别人给你的三文钱报仇。” 小乞丐摇着头:“大人,就三文钱我两块烧饼就没了。哪可能还在呢。” 宋宁盯着小乞丐。 看着年轻小,可胆子一点不小,眼睛精明又灵活。 “花完了?那大人我没钱花了,不如把你卖了吧。”宋宁冷冷地道。 小乞丐嬉皮笑脸,不但没有被吓着,还反驳道:“你是大人还当着两位王爷的面,这种卖小孩的事,您哪会做啊。” “会,宫里成缺人呢。”宋宁问赵熠,“王爷,是不是呢?” 对付这种小孩,打一顿就行了,还和他费什么口舌。赵熠耐着性子点头:“缺!” 小乞丐顿时吓着了,喊道:“不要,我不进宫。” “你拿了钱也花不到了,以后哦一辈子就在宫里。宫里头好多漂亮的姐姐妹妹……啧啧,可你却只能干瞧着,想喜欢别人,别人都瞧不上你。” 小乞丐哇一声哭了起来:“不要,我要成家我要娶媳妇我要生孩子。” 宋宁无语,这么小的就知道娶媳妇生孩子了。 赵熠嫌弃,敲桌子喝止他:“出息呢?如此年纪就只惦记着娶媳妇?” “那不然呢?”小乞丐道,“老婆孩子热炕头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赵熠正要说话,就瞥到了白胜用一种你看你看小孩子都懂而你却不懂的眼神投向了他。 他收回视线,发现宋宁也正望着他,大概的意思是,王爷您年纪确实不小了,人生已经是巅峰了,没别的追求的时候,不如早点成亲,生几个孩 子绵延子嗣。 毕竟皇室男人绵延子嗣也是工作之一。 工作真轻松。 “混账东西!”赵熠将桌子上的卷宗掀了,“阑风,走!” 赵熠大步而行出了门,白胜跟着去追,哪能追到。 “唉,脾气还是这么坏。”白胜叹气,一回头看到了门口的花,奇怪道:“这花,怎么秃了?” “哎呦,我的心肝儿啊,五两银子呢。”马三通听到了,从外面冲进来。 马三通爱慕崇拜者送给他的五两银子的一盆画,如今剩下光杆儿了。 “节哀。”宋宁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气冲冲走的时候,顺手揪了。 “这光杆儿吧,和你更相称。”她安慰马三通。 马三通抱着花盆哀嚎:“不可能!” 160 好吃的饼(二更) 赵炽正在批折子,计春踮着脚进来,压着声音回道:“圣上,王爷进宫了。” “来做什么?”赵炽放了笔,蹙眉道,“去看望太后?” 计春摇头,小心翼翼地道:“也不知和谁生气呢,在御花园里。” 计春也知道,齐王从小逆的很,不让他做什么,他偏做什么,就喜欢和大行皇帝对着干……大行皇帝也宠他,只要他高兴,什么都由着他来。 十爷揪花,这是后宫里很长一段时间大家爱看的事儿。 但好些年没有过的事了。 似乎是十岁以后,这事儿就没出过了,应该是他自己就忍着了,不高兴的时候就换了个花钱的散心法子。 赵炽起身往外,气冲冲直奔御花园。 还没到,就听到常公公那尖细的嗓门,跟在后面吆喝:“哎呦哎呦、这二乔……这、这蓝田玉……我的爷诶,这锦红袍呢……你下手轻点、疼疼……我的花呢。” 常公公提溜了个篮子,跟在后面接着花,一边心疼地喊着。 赵炽就看到花红绿叶间立着的纯白孝衣的赵熠。 赵熠小的时候,父皇就夸奖他,站在花丛里比那花还漂亮,他记得他他的堇弢也兴致勃勃说漂亮,上去拉着十岁的赵熠的手,说小叔叔漂亮,却被父皇拂开,摔在了地上,手心都蹭破了皮。 这一幕他一直记得,如今看到赵熠站在花丛中便又记起来了。 “云台,你都多大了,还这样任性?”赵炽怒道,“你齐王府也有花,为什么不回去揪?” 赵熠的身前身后的一片地儿都秃干净了。 他擦了擦手,道:“不舍得。” 说着,背着手昂着头,心情很好的走了。 赵炽似乎还听到了,他哼了什么小曲儿。 “你不舍你家里的花,你就来揪我御花园的?”赵炽气的不轻,心疼一园子的花,大冬天养这些多费神啊。 “父皇还没入灵,你心疼花?不孝!”赵熠道。 他怎么就不能心疼花了,现在这御花园是他的,是他赵炽的。 “明儿给你送点鲜花饼。”赵熠话落,人走远了。 他缺鲜花饼吗?赵炽指着赵熠的背影,气的拔了一棵摔地上,怒道:“接着种,日夜守着!” 计春应是。 赵熠心情好到,没坐马车悠悠散步回去。 常公公和阑风走在后面。 赵熠停下来等常公公,扫了一眼花篮子:“明儿多做点送宫里。” “是。”常公公道,“今晚趁新鲜,这就做出来。” 赵熠颔首。 …… 宋宁揪着小乞丐的脸,问道:“把知道的都说了,否则你这辈子别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事了。” “我说我说。”小乞丐道,“实际上是昨天早上,有个人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听从那个癞子头的吩咐。我就去找癞子头。” “他就给我三文钱,让我这几天盯着巷子。” “给你十两银子的人,什么样子?” 小乞丐摇头:“没瞧见容貌,戴着黑面巾呢,但说了一口的京中的官话,我瞧着仈Jiǔ不离十就是京里的人。” “穿衣打扮呢?”宋宁问道。 小乞丐想了想,回道:“穿的衣服很不错,是锦缎的,寻常人可穿不起这么好的料子。” “能找着这个人吗?” 小乞丐摇头:“蒙着脸呢,您让我在大街上哪找去?” “对面碰见了呢?” 小乞丐想了想,点头道:“如果能再说句话,我估计仈Jiǔ不离十。” “不用说话,有个六七分的把握就行。” 白胜问道:“怎么认,这满大街的人呢。” “找不着也没什么,咱们也就试试。”宋宁和白胜道,“王爷可要去我家,和我父亲聊一聊?” 白胜点头:“娇娇胆子小,一定要想办法早点救出来。” 他急躁地往外走。 宋宁吩咐了雷松几句,雷松垂头应是。 “岳父大人,您晚膳还没有用吧?”宋宁陪着白胜出去,白胜道,“没心情吃。” “就是这钱,能不能和圣上借调一点国库的钱?” 白胜摇头,很不确定:“先去和你爹商量看看,朝廷里的事我不懂。我这辈子就只会打战杀人。” “您是英雄好汉。”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白胜揽着的宋宁的肩膀,道:“你小子藏拙啊,老子一个时辰前,还拿你当草包。” “行,以后你就是我白胜的女婿了。” “找到娇娇后,你们抓紧时间养个娃娃,也让老子享一享天伦。” 宋宁呵呵笑着,道:“先救郡主。” 两人到宋府,宋延徐听到回禀后,亲自迎到门口,看见宋宁和白胜勾肩搭背地进来,顿时吓的不轻,呵斥道:“子慕,不得和王爷没大没小。” “吓孩子干什么。”白胜和宋延徐道,“一个女婿半个儿。老子没儿子,往后子慕就是老子的亲儿子。” “王爷,使不得、使不得啊。”宋延徐道,“这孩子不学无术,当不起您的喜爱。” 白胜一脸的嫌弃:“我看你儿子就你好,爽快还风趣,最重要的,他虽是读书人可却一点不酸腐,老子喜欢。” 作孽!宋延徐没话说,请白胜去书房。 对门亲家,对面坐,宋宁在下首陪着。 “银子不好筹,对方要一百万两,分明就是无理取闹。”宋延徐想起来,问宋宁,“信中可曾提过,如果筹不到一百万,如何?” 宋宁摇头:“没说。” 宋延徐若有所思,好一会儿看向白胜:“王爷能筹多少?” “我来前估算了一下,我的家当●●,加上地和铺子,估计有三十万。” “可他娘的,现在卖了也来不及。这帮龟孙子,让老子抓着了,非捏断他脖子不可。”白胜说完,这才想起来,“说是和你义子一起被绑的?” 宋延徐点头:“元时那孩子腿受了伤,还没全好。” “子慕说,明天你我筹钱,他继续查。”白胜道。 宋延徐就摆着手:“他不行,我已经和兵马司的廖耿说了,让人派人暗中去查找。就怕我们筹不到钱,他们会撕票。” “让郡主受委屈了。” 白胜望着宋延徐一瞪眼:“你这人,放着儿子不用,还去求别人,别人都信你儿子,就你还不信?” “莫不是你觉得你儿比你好,你又酸了?” 宋延徐嘴角直抖,脸色难看至极。武将就是武将,说话也太粗俗了。 “让他办吧,他今天都查的差不多了,明儿肯定成。”白胜说着,又问宋宁,“好女婿,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宁应是。 宋延徐扶住额头,无言以对。 “说钱的事吧。”宋延徐提醒白胜。 …… 第二天一早,阑风提着两袋子鲜花饼,随着赵熠到了理刑馆。 门口的花盆,还是光秃秃的。 马三通幽怨地看着他,行礼:“王爷好。” “这是赏你的。”赵熠道,“听说你喜美食。” 马三通一怔,连转着一根笛子进门的宋宁都惊讶地道:“王爷突然一早过来,是为了给马三通道歉?” 赵熠扫她一眼,没理她,拂袍子在她的椅子上坐下来。 “闻着香。王爷赏赐的一定是美味。”马三通上去拆了牛皮纸袋子,顿时脸色一僵,敢怒不敢言地道,“是……鲜花饼?” 他抖着嘴唇,苦哈哈的,仿佛这不是鲜花饼而是割了他的肉做的鲜肉饼。 “昨晚晾的饼,早上新出炉的。”阑风道,“特意将您要的两朵单独给您送来了。” 马三通抱着鲜花饼,一边祭奠一边吃。 “五两银子十个饼,我吃不是饼是钱啊。” 阑风憋着笑。 赵熠望着宋宁:“昨天那小乞丐,怎么说?” “小乞丐承认,是另有一人给了他钱,让他给癞子头那人办事。但他不认识给他钱的人,只说对方年纪轻,一口正宗的京里官话。”宋宁回道。 赵熠颔首:“这就是对了。寻常人忌惮保定王也尊敬他,不敢对平阳不敬。可此人不但绑了还勒索一百万两,可见胆子之大眼界之高,非普通身份的人能有。” 宋宁将笛子塞自己包袱里,拍了拍自己今天的一身素面黑袍子:“王爷言之有理。但我们现在没时间多逗留了,只能先去码头试一试。” “你这样出去,会被发现。” 宋宁回道:“劳王爷您担忧,微臣这就……”她话说了一半,冯元来了,急匆匆地递给她一封信,“大人,又来了一封信。” 宋宁惊讶,这才两天,就来三封信了。 很有点迫不及待急促地意思啊。 161 实在可怜(三更) 宋宁拆开信看了一遍。依旧是宋元时的字迹:明日将一百万两白银,按照以下要求,放好。 宋世安光腚绕马车跑两圈,一件衣物不得穿。 宋世安亲自下水,将银子沉入水中。 银子下水后,各自撤离,不得有人下水更不得观看,下午酉时人质自会被放出。 如若有一项没有做到,人质便死! 她将信给赵熠。 赵熠看王,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又继续看。 宋宁分明看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和期待。 “王爷?”宋宁撑桌,俯视逼近他,一字一句问道,“绑架这事儿,您真的不是幕后黑手?” 赵熠也往前凑了凑,挑眉道:“如何说?” “我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会想到这么龌蹉的方法折腾我。” 这绑架,显然一百万两银子是排第二,让她出糗才是关键。 “那你错了,”赵熠拍了拍她的肩,道,“换成是我,就让你从京城光腚骑马到通州。” 宋宁对着他的脸:“多谢王爷体恤,没让微臣跑着去。” “那就跑去。” 宋宁无语,强行拽回话题:“王爷我不想光腚,又没有钱赎人,您看能不能从国库借调一点钱应急?” “就靠您了。” “你敢借?” 宋宁点头:“我不敢,我爹、保定王还有王爷您敢啊。” “所以,你就负责光腚,别的事都归我们处理了?” 宋宁敲了敲桌子,提醒他:“王爷,咱们能不聊腚了吗,这和我儒雅的性格不合。” “国库没有这么多银子。” “那能借多少算多少吧。”宋宁回道。 赵熠都被她气笑了:“你当这是和好友借钱,想借多少算多少?” “别想了,此路不通。”赵熠道。 宋宁叹气,道:“那我只能单枪匹马,英雄救二美。” “王爷,再会。”她背着自己的包袱,就准备出门,赵熠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又问冯元,“他做什么去?” 冯元恭敬回道:“小宋大人应该是去通州码头。” “找绑架的纤夫?” 宋世安是不是不知道,那边的码头上,有多少纤夫? “是。”冯元道。 赵熠揉了揉眉心,拂袖道:“你安顿好衙门所有人,待命吧。” “王爷,我们衙门……没有人了。”冯元尴尬不已。 赵熠看着他,脸色渐沉。 混账玩意做的安排,连他都没有透露。 防着他呢。 “成!”赵熠道,“你们努力吧。” 都跟着宋世安死一死才好。 冯元吓得跪下来,缩着脖子动也不敢动。 小宋大人也太能了,连齐王爷他也不怕。 宋宁背着包袱一上街,总觉得附近有人盯着她,可要认真去找,又什么都找不到。 背后有马车停下来,车门开着你,宋宁看到赵熠斜躺着,目光凉凉地看着她。 “王爷慢走。” 赵熠盯着她:“一个人去码头?” “是啊,王爷。” 不用帮忙?张狂!赵熠哼了一声,将车门摔上了,道:“那你努力吧,希望能找回人,而不是尸体。” 车子绝情地走了。 宋宁莫名其妙,她又得罪王爷了吗? 矫情的男人。 宋宁背着包袱,开始想念啸天和鲁苗苗,如果他们在的时候,是不是闻一闻白娇娇的衣服,就能寻着人了。 “啸天啊,得用你的时候你不在,改日再来就不香了啊。” 此刻,玄武大道上,路边挤了许多人在看热闹,就见一个笔墨铺子的屋檐下,拴着一个戴着头套的小乞丐。 小乞丐只露出个眼睛,嗷嗷哭着。 在他两侧,守着几个衙门里的捕快,凶神恶煞地冲着路边的人,喊道:“圣上有令,这小乞丐和绑架郡主的绑匪有关,从今天开始就拴在这里,谁都不许靠近,不许救他。” “若有人违反,格杀勿论。” 两个捕快说着,甩手走了。 围观的人们嗡嗡的议论着,昨天就有隐约的传言了,没想到今天真的证实了。 “这哪个小乞丐,为什么还包着头呢?”人群里有人问道。 大家都摇头:“看着年纪不大啊,能做绑匪吗?” “小乞丐,你真是绑匪?”有人问小乞丐。 小乞丐只管哭着,并不搭话。 “看不到脸啊,小宋大人为什么要把他的脸兜着呢?” “你去揭开看看呢。” 有人在一边撺掇。 小乞丐坐在屋檐,一边哭一边打量面前说话的人,小宋大人说了,对方应该不见跌他具体的长相,所以看见他被套着头公示,一定会想办法来确认。 在情况允许下,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想要确认,是常情。 所以,小宋大人说,他只要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就用手指悄悄指一指,自然会有人跟着对方。 …… 宋宁没有躲避遮掩,直接骑马出城直奔运河码头。 她一走,城墙边上就有个两个戴着帽子裹着围巾的人凑在一起,低声道:“他是不是查到咱们了,要不要去通知老大?” “宋大人了。”另一人道,“不过,她就算猜到了咱们的身份来路,也找不到人。” “今天上午,保定王和宋阁老,是不是还在筹钱?” “听传言说去跟皇帝借钱了。”那人说着啐道,“当官就是好,没钱的时候还能和皇帝借钱。” 皇帝多有钱啊,天下都是他的。 “一百万两就是说少了,应该说一千万两。” “就是,老大就不该听那些人的,事情做都做了,他娘的不多要点钱,不划算。” “我去和老大说,你进城盯着吧。小宋大人过去的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老大一声。” 两人分开,一人骑马追着宋宁走了,一人折道回了城里,刚进去就见自己一个兄弟迎上来,那人头顶都是癞子,容貌极丑,他上前来压着声音道,“笔墨铺子口拴着个小乞丐,套着头看不清。” “二哥,你说是不是那个小乞丐?我找了一个上午了,也没找到那孩子。” “走,去看看,是不是的扯开面罩瞧瞧不就行了。小乞丐知道多少?” 癞子回道:“知道的不多,但能认出我来吧。” “那就想办法和他说话,警告他不许乱说话。” 想要一个小乞丐的命,太简单了。 宋宁快马加鞭午时到的码头。 这边的码头,比她想象的热闹多了。 运河是南北交通要道,来往船只络绎不绝,汛期时水流湍急需纤夫稳船,如现在冬季水位下降,就常有装货多吃水深的大船搁浅,此时便需要纤夫拉船行走。 运河两岸地势不险,虽一趟活的钱不如险峻处挣得多,可活多。 所以,两岸纤夫比别处都多。 这些人就在岸边或几家租住一个院子,搭伙生活,或就在岸边搭着个茅草棚子凑合。 她一到岸边,就有许多双视线落在她身上,打量。 多是二十到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也有女人在岸边做饭。有船拉的时候他们就拉船,有船靠岸的时候,他们又是船工,搬运货物甚至跟船划桨。 正是午饭时间,许多人坐在路边上,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聊天。 “小东家,要人做活不?”有个三十几岁穿着一件薄薄棉袄的男人上前来,把水烟递给他,“抽不?我这里的人多着呢,要多少有多少。” 宋宁看了一眼他的烟杆,笑了笑道:“我来码头找人,不找人做事。” 对方是常年在码头混迹的,一边吸着水烟,一边嘻嘻哈哈地道:“找人也行啊,你只要给钱,我们什么活都做。” “我是顺天府的推官宋世安。”宋宁和对方道,“昨天我收到了绑匪信,有人绑了我的妻子平阳郡主和我的义兄,让我拿钱来赎人。” 对方都惊呆了,没想到宋宁是当官的,而且还把这么大的事情,直接告诉他。 他是真的惊讶:“大人这……这是来码头找他们?” 这宋世安脑子没病吧? “是啊。一百万两太多了,就算和国库里借钱,也借不到。” 对面的人一口水烟没吐出来,从鼻子嘴巴里冒出来,将他整张错愕惊恐的脸,拢在了烟雾中:“一、一百万两。” “是的。还要现银。”宋宁说着,一屁股坐在路边上,那人也跟着蹲下来,就听宋宁接着说道,“让我把银子沉在添妆码头边的水里,哪边是添妆码头?” “那、那边……不远,近的很。”那人水烟也不抽了,盯着宋宁,“大人,您又为什么来码头找人呢?” “我推算出来的,这一伙子绑匪,很有可能就是码头的纤夫。” 她说着说着,急的哭了起来。 她一哭,大家看见她一个大男人在哭,就都凑过来挺热闹。 她哭了一盏茶不说话,身边里三圈外三圈为了几十个纤夫船工,你一眼我一句的讨论他为什么哭。 “是推官,六品官。他爹是当朝次辅,媳妇还是保定王的女儿平阳郡主。” 大家看着瘦瘦的无助的年轻人,还以为是个丢了钱的可怜人,谁知居然来头这么大。 “我拿不出一百万两,我救不了郡主和我义兄,我好着急我很难过呢。” 宋宁哭着。 四周静下来,有人脱口喊道:“什么玩意,一百万两?” 没听过更没想过这么多的钱。 “嗯。这么大的地方,我可真不好找。” 大家互相对视,宋大人真可怜啊。 162 纤夫的爱(一更) “大人,您确定是纤夫?”刚才抽水烟的问道。 大家都附和。 “有个人头发花白,和他一起的人右手的食指断了,还有个人一头的癞子。这三个人你们可见过?” 几个人面色古怪起来,一个年纪轻的正要说话,却被抽水烟的捂住了嘴。 他一脸警惕地问道:“大人,您拿不出一百万两,那能拿出多少呢?” 宋宁竖起一根指头:“如若能找到人,我出一万两。我爹和保定王不拿,我自己拿!” 她这话说的就很诚恳了。 一百万两太多了,但一万两就比较实际,有钱人拿一万两肯定没问题。 一人分上个几百两,也是发家了。 更何况,这件事皇帝都开始重视了,他们不能狮子大开口。 “大人,说了什么时候交钱赎人吗?” 宋宁看着抽水烟的男人,问道:“您怎么称呼?” “不敢当您,小人本名王舟,码头上大家都喊我大舟。” 宋宁颔首,回道:“说了,明天中午这个时间,让我带银子来。” “明天中午?”王舟四周看看,围过来的都是自己人,他一声喝,道,“都站着不许动,一会儿跟着老子去家里商议。” “这事莫要再传开了。” 大家心里都有数,人越少,分的钱越多。 “大人,事情虽然不好办,可如果能帮到您,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靠各位兄弟了。”宋宁抱拳,和大家道谢,“等找到郡主,我一定不会食言,给大家酬谢。” “如果找到人,就直接把人带去通州衙门,我和那边招呼过了。” 王舟应是。 宋宁就上马走了。 她一走,大家伙儿一声不吭去何埂下的一个破院子里,留着人守门,王舟带着大家蹲在院子里。 “听他形容的三个人,不就是花头和老八还有癞子吗。”有人当先开口。 码头的纤夫虽多,可只要常年在这里做事的,就算没说过话也肯定面熟听过名字。 “八九不离十。”王舟道,“他们胆子可真是肥的,居然敢绑架勒索。” “大舟,你说他们老大晓得不?”有人问道。 他们这一帮都是河北来的,王舟是他们的领头。癞子他们山东帮,人数虽没有他们多,时间也不够久,但耐不住他们狠,做事不行抢活一个顶两个。 所以很快就在码头上站住脚了。但这些人不是天天都在,挣点钱就去赌钱逛窑子。 不等王舟说话,另外一个人就啐道:“这么大的事,就靠他们几个赌鬼能干的成?” “不说这些,找人要紧,你们觉得他们能把郡主娘娘藏在什么地方?” 大家伙你一言:“如果大槐知道,那就肯定再大槐家里,我听说他家有个地窖,是前头一个住户杀了个人专门挖了藏尸的。” “那地窖我看过,还真有可能。” 王舟道:“想办法去看看。”他指着几个人呢,“你们几个人去盯梢。” “有情况立刻回来报告。” 几个人点头。 王舟想的周全:“要是人不在地窖里,咱们打草惊蛇,那这买卖肯定就不成了。” “再想想还有可能在哪里?” 另外一个人道:“其实没几个人地方能藏人,要不然在破庙里,把人打晕了塞佛座底下,那里头是空的,以前还有要饭的在里头睡觉。” “也去找找。” “船上呢?岸边停的十几艘船,要不要去查一查?” 因为是年底了,河面好些地方都结冰了,所以许多船就停在岸边不成趟了。 “找!”王舟道,“总之能不能挣着钱,就看今天了。” 大家都应是,各自出去。 人群一散,宋宁趴屋顶上,颤巍巍往下滑,这屋像是危房,她真怕踩一脚直接登堂入室了。 地窖、船舱、佛像底座? 宋宁找了个不远处路边馆子,点了面不急不慢地吃着。 馆子拉着门帘子,烧着炭,里面支着三张桌子,除了她以外,另外一张桌上还坐着两个人,穿的不多,趿着布鞋,和王舟等人的打扮很像。 两个人一边吃饭,就一边瞥着她。 宋宁没动筷子,背着包袱上马就回京了。 那两个人听着马蹄声走远,忙跟着出来,其中一人道:“此官也太娘的贼了,居然拿钱出来鼓动王舟他们找人?” “防不胜防!” 他们以为他会微服私访,暗中查找。 谁晓得,他反着来,让你根本猜不到。 两人骂骂咧咧回去:“明天我在水底下等着,他一下来我就把他拖着,淹死他。” 赵熠兴致缺缺听着常公公说济南齐王府的修装细节,阑风进来,笑着道:“爷、小宋大人去了码头,做了件匪夷所思的。” “他哪件事不匪夷所思,他就是个匪夷所思的人!”赵熠道。 阑风笑道:“我们都以为他暗访查找,却没有想到她在码头一通无助的哭,还出一万两,让别的纤夫给他找人。” “哈。”赵熠眉梢挑高,讥讽道,“一肚子的鬼主意,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了。” 常公公见赵熠笑了,眼睛也跟着一亮,趁热打铁地凑上来:“和娘娘在京中过了年再去吧,也好让那边的油漆桐油的气散一散,您和圣上还有二位王爷,也能坐下来吃回年夜饭。” 赵熠十岁以后,就不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了,每年的年夜饭,大家都找不着他,一直等到初一他才会出现,和众人一起拜年。 起初那年他留了便签,可大家还是找,后来知道他的脾气,就不找,由着他高兴。 “我想想。”赵熠撑着面颊,道,“或许今年会有点意思。” 常公公不知他说的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就点着头:“是,是,肯定有意思。” “爷,上午那个小乞丐走了,看样子人被抓着了。”阑风觉得宋世安是真的精明,套着个头套把小乞丐丢在街上,也没有人看管。 然后她再派人上前去“做示范”,偷偷掀开小乞丐的头套,看他的容貌。 这个人掀了头套后,也没有指责,便就有第二个“好奇”的人也跟风。 如此四个人后,那条“鱼”就真的以为没事了,也上去掀了小乞丐的头套。 小乞丐也不知和雷松留了什么暗号,总之掉头就被抓了。 “最直白的钓鱼了。”赵熠不想夸宋宁,“是那鱼太蠢。” 阑风应是。 宋宁理刑馆的后衙,看着被捆成粽子的人,秃头、头顶都是癞子很有辨识度。 “说吧,人藏着哪里了?”宋宁问癞子。 癞子呜呜摇着头。 雷松将他堵嘴的布扯开来,喝道:“大人说什么你答什么,再支支吾吾就上刑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小乞丐一样,都是拿人钱财给人办事的。” “大人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您让我戴罪立功,我明天带您去那边找找?” “但能不能找得到,我就不确定了。” 宋宁喝了口茶,对雷松道:“打吧,哪里疼打哪里。” 雷松一怔,没想到宋宁会说打人的事,顿时笑着道:“是,那属下动手了。” 就摁住了癞子一通揍。 癞子太瘦了,扛不住打,一通拳头后,他鼻青脸肿地求饶,说知道两个人分开关着的,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地方,具体在哪里,他也不晓得。 打成这样还不错,宋宁觉得以此人的品性,应该没有撒谎。 她就问道:“你们为什么想到绑架宋元时?” “我、我也不知道啊,是有人……”他说了一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雷松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他被打的耳朵嗡嗡响,道,“我说我说,是有个人说,让我们绑了平阳郡主和宋元时。” “都是那个人教我们做的,要不然我们不敢也想不起来。” 雷松喝道:“那对方是谁?” “不知道。但小人觉得对方一定是小宋大人的仇人。” “拿到钱后,你们怎么分呢?”宋宁问道。 “一百万两,他们七十万两,我们三十万。其他的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不,你们把我们老大抓来,他什么都知道。” “那你们老大在哪里?” 癞子摇头:“那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也没几个地方去,总归能找到的。” 雷松看着宋宁。 宋宁摆了摆手,觉得他说的话都没用:“关起来吧。” 癞子求宋宁相信他,嚷着吵着被拖下去。 宋宁接着喝茶,雷松问道:“大人,那现在怎么办,人找不到钱也不够,那明天您岂不是要……” “光腚跑?”宋宁颔首,“挺好的,为了救我夫人,跑一跑也无妨了。” 她说着起身,拿了五两银子:“去吃个好的,不许喝酒,晚点我们有事做。” 大家跟着应是。 宋宁喊醒蒙头睡觉的马三通,勾肩搭背边走边道:“……可知京中有什么清馆儿?” “这国丧,都关门歇着呢。”马三通遗憾地道。 宋宁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马三通眼睛一亮:“诶,你这丫头憋不住了?” “是啊是啊,一起啊。” 马三通哈哈大笑,道:“咱爷俩呢这要是一起来一回,感情那是倍增。” “那一会儿我看你表演。” “别,我年纪大了。”刚说一般,看见宋宁给了他一张银票。 “你去,我晚上还有别的要事。” 马三通收了钱,嘿嘿笑着:“我办事,你放心。” 163 三本话本(二更) 十月的深夜,官道伸手不见五指。 一行五人托了关系夜半出城。 雷松拢着帽子,看着宋宁佩服地喊道:“大人,您是小人见过的,最认真的官员了。” “怎么个认真法?”宋宁问道。 雷松笑着道:“别的大人都是吩咐这个吩咐那个,自己是什么都不做的,您不同,什么事都和我们一起干。” 宋宁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大人绝不是普通人,您将来前途无量。”雷松道。 宋宁继续摆手,谦虚地道:“前途无量就算了,能有机会为百姓和朝廷尽一份力,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家更佩服了,以前怎么不知道小宋大人如此大义,为国为民。 一行人说着话,很快到了码头。 将马留在客栈,六个人到了河埂。 “要找吗?”大家摩拳擦掌。 宋宁摆手,低声道:“不用,跟着王舟一行人就可以了。” 今天晚上,是王舟一行人最后的时机,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去找人。而他们无论对此案的绑匪还是整个河埂,都要比他们熟悉多了。 “大人,您看那边。”身后的捕快指着黑暗中耸动的影子。 宋宁带着五个迅速退到河埂下,就看到四个人冲着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个人在埋怨:“他娘的,这里就这么大的地儿,能藏人的地方也就这点。” “怎么还找不到了?” “要不要再到船上看看?” “都看两遍了,从前后的船我都看过了。要真不行,就只能召集弟兄,去将大槐和他弟兄都捆了。” 他们人多,不怕大槐。 “关键大槐家里是空的,地窖他也看了,没有人。” 王舟很暴躁,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了。” 王舟在河梗上来回走动,拍着脑袋道:“难道,人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那……那去哪里找?” 王舟搓着脸,想到了一件事:“赌坊,就……就往下走,岔口村的村口赌坊,记得不?” “你的意思,人藏在赌坊里?” 王舟道:“他娘的,不管在不在,叫上弟兄他们走一趟。” “真找不到人质,就……就把他们捆起来交给宋大人,他看在我们抓到绑匪的份上,也一定会给我们一些赏赐的。” 众人应是,召集了所有知道的弟兄,悄无声息去偷袭上游处的赌坊。 他们一走,宋宁几个人才坐起来。 “大人,我们要去吗?”雷松问道。 宋宁道:“所有地方都找过了……” “那么人会藏在哪里?” 宋宁站在河岸上,望着黑漆漆的河面,偶有波光一闪而逝……她将所有的线索,从头到尾重新梳理了一遍。 白娇娇的牡丹园,宋元时住的庄子,河埂…… 癞子说嘴想不到的地方。 绑架案最危险的两个点,一是取赎金时会暴露,但他们在水里,有水性好的人水中取走银子,二则是释放人质时,怕人质记得并认出绑匪。 他们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大人,您说他们会不会下黑手?”雷松问道。 撕票是很正常的事。 宋宁摇头:“不会。” 才两天而已,勒索信就送了五封来,迫切的程度,她都怀疑自己恋爱了。 “那人会藏在什么地方,两个人也不是两件衣服,随便塞什么地方就行的。” 随便藏在哪里?对的,他们绑架白娇娇做的那么仓促,只能随便藏在某个地方。 猛然间,有个想法跳了出来,宋宁道:“我知道人会在哪里了。” …… 第二天一早,城门刚开,保定王和宋延徐就带着一队护卫护送三两马车出城。 许多人跟在后面议论着:“听说把国库和后宫里的银子,都搬空了。” “搬空了估计也不够,我听说保定王封了六十万两的不记名银票,用牛皮封住放箱子里了。” “难怪呢,我就看到两个大箱子。” 大家目送马车队伍出城,有人咦了一声:“怎么没看见小宋大人?” “小宋大人肯定要做很多的安排,不定等会儿骑马赶过去呢。”有人道。 “你们不跟着去看吗,一路走吧坐我的马车。今儿绑匪可是要求小宋大人光腚跑,亲自下水哦。”有人兴奋地说完,望着聚众在城门边的十几个人。 “有病吧。”却不料,没有等到和他一样的兴奋期待,还被这些人啐了一口,“光腚,你他娘的怎么不自己看自己?” “还乐呵上了,你是不是开局赌三天,把自己脑子也赌输了!” 那人脸色变了几变,正要说话,忽然有人道:“你不就是魏庆身边的常随吗?难怪了这么幸灾乐祸。” “快滚吧你。你家公子光腚跑,我们一定去捧场!”十几个人说着,又引得七八个人过来,那人忙驾车出城走了。 “都别去别去,等小宋大人把平阳郡主和他义兄救回来了,咱们再恭贺就行了。” “可不能去看小宋大人的笑话,他面皮薄。” 大家都点着头应是,有人道:“正好,我今儿没什么事就留在城门口了,出去的人我就问一句。别的地儿管不着,但认识的人就决不能去看热闹。” “行,也就一个上午。说是中午就是交钱的时间了。” “我们可不能让小宋大人伤心难过了。” 几个人说着,就看见一辆挂着金铃铛金灿灿浮夸的马车,徐徐行了过去,大家嘴巴忙闭起来,用眼神互相交流。 齐王也去? 齐王和我们小宋大人关系可不怎么好啊。 说着话,又看见好几辆非富即贵的马车出城。 “啧啧,今天城里的人都去通州码头了?” 最前面,赵熠掀开车帘,看着灰尘漫天光秃秃的田野,感叹道:“没察觉,城外风景如此美好。” 阑风揉了揉眼睛,左右四顾看了看。 “……” 哪里有景致?他快要吃灰吃饱了。 赵熠又将帘子放下来,捧了本暗市卖的带插画页的野史话本看。 这话本里,写的是开国皇帝和他两位开国功勋之间的爱恨情仇。 “这段描写不行,作者书读的太少,笔力明显太弱了。”赵熠点评道。 阑风好奇他们爷居然在看书? 他咳嗽一声,决定说点重要的事。 “爷,小宋大人昨天夜里带着理刑馆的人出城了,一夜都没有回来,按小宋大人的能力,他会不会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安排?”阑风觉得,现在的宋世安不是任人拿捏欺负的人。 “你是说,他不会光腚跑?” 阑风想了想,觉得他的话掐头去尾再拧巴拧巴,用这句话来概括意思,也还……凑合。 至少相关嘛。 “是,是吧。” 赵熠翻了一页,这一页主要说臣子甲不满太祖偏心,趁着早朝时在金殿上作妖,被太祖训斥,夜里罚他哭着喊一百声哥哥。 赵熠头皮抖了抖,将书页合上,揉了揉眉心,道:“除非他将绑匪都抓到了,人质找到了,否则他一定会跑。” “能抓到吗?” 阑风觉得不容易。 “抓到了能没有动静?”赵熠将喊哥哥的那个话本丢角落里,又抽出一本来,这一本还是写太祖,但不是和心腹重臣的爱恨情仇了,而是和一位容貌普通的女子的爱恨纠葛。 这一本和前面的写法完全不同。 那本的作者笔力不够,思想还猥琐……还哥哥,怎么不喊爹爹? 这本就好了很多。 带插画人物图的书,看的很快,路走了一半,赵熠就快看完了,可越看到后面他脸色越沉,他想到什么,翻到了作者署名的地方,发现了著作者居然有两个,下面的副作者居然是上一本的那人。 “停车!”赵熠道。 阑风不知道怎么了,停车开了门。 赵熠跳下来,蹲在马路边上吹了火折子,把两本书点着了。 “作死的东西,不会写就不要祸害人。”赵熠拂袖而去。 北风张狂,翻着带火的页面,就看到最后书页上画着个明明梳着发髻女人打扮的主角,把衣服脱掉了,胸前一马平川…… 就是个有点像女子的男人。 太祖又惊又喜,抱了亲,冲天感叹:“原来我爱的依旧是男子,不曾变过呢。” 阑风发现,他们爷没声音了。 他们爷正满面深思地又换了一本。 这本他仔细确认过了,和前面两本毫无关系。 一本看完,赵熠仿佛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清水洗了,舒服多了。 阑风的车也停下来,道:“爷,前面人太多了,恐怕过不去了。” 绑匪要求的是添妆码头。 这是个小码头,相传运河刚通的时候,有位待出嫁的闺秀,嫌娘家给的嫁妆太少,而怕去了婆家后遭到婆家人的薄待,于是在出嫁的前一天,在这里跳河了。 她娘家人后悔不已,将原本要给她的嫁妆,用来修建了这个小小的码头。 后来,但凡渡船远嫁的少女们,都会在这里上船,离岸后会在水里丢下几文钱,给死去那位的少女添妆。 “不远,走过去。”赵熠步行往添妆码头去。 走过层层人群,忽听有人嘀咕道:“小宋大人不会真的要脱衣服吧?” 164 真的跑了(三更) 河埂上,宋延徐和白胜带着运送银子的马车也刚到。 车辆停稳,白胜问随从道:“小宋大人呢?” “王爷,在那边读信呢。” 白胜冲人群里看去,果然看到正被人围着的宋宁正在读信。 “还有信送来,没看到送信的人?”白胜问道。 他的随从回道:“没有,信是塞在一个被家里人抱在怀里的孩子手里,那孩子拿信给母亲,母亲让人读信,这才知道是绑匪送来的信。” “王爷,父亲。”宋宁冲这边走来,把信给宋延徐和白胜,“刚才送来的信。” 白胜接过来一看,不敢置信道:“真要脱光了跑?” “胡闹!”宋延徐大惊失色,呵斥道,“不可以。” 白胜看向宋延徐,觉得一直温和的他,突然发的脾气有点莫名其妙,他问道:“那宋大人,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他们人一定在这里。”宋延徐目光四顾,但整条河埂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头,莫说找陌生人,就是找自己儿子都找不到。 宋延徐凝眉看着宋宁:“你寻常不是鬼点子很多吗,快想办法啊。” “难道你真要按他们的吩咐,脱了衣服跑两圈?” 别人不知道,只当是对宋世安的羞辱。 可他们知道,这分明就是要他们的命。 要不是宋宁的事情确定没有传出去,他真的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要他的命。 “父亲,我没有办法。”宋宁道,“信中说的很清楚,如果我不这么做,就算把银子丢到水里,他们也绝不可能放人。” “怎么办?” 宋延徐指着她,将她拖了几步,压着声音道:“你如何跑,你告诉我?!” “父亲说呢,怎么办?” 宋延徐气到失态,对白胜道:“王爷,您嗓门高,冲着绑匪喊话。” 白胜觉得可以,上了马车,站在车上,冲着人群喊道:“绑匪听好了,银子不够但封了银票在两口箱子里,你们可以过目!” 他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两口大箱子。 顿时,银光闪闪,人人眼睛发亮倒吸冷气。 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白银。 “这里白银四十万,还有六十万的银票,封在这个牛皮纸袋里。”白胜道,“你们提的要求,我们都满足了。” “但到目前为止,老子可还没见到我闺女,我可警告你们,那是我白胜的闺女,谁要敢伤她一根头发丝,我白胜不但让你全家陪葬,还得挖了八辈祖坟,挫骨扬灰!” “老子他娘的,说话算数。” “听到没有?听到了他娘的吱声。” 人群嘈嘈杂杂,大家都互相警惕着看着别人。 说不定,绑匪就在人群里面。 “说子慕。”宋延徐提醒白胜。 白胜想起来,道:“还有,钱拿到就放人,什么他娘的光腚跑?” “我女婿可是文人,读书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这样就是羞辱他。” “还光腚跑,他娘的没见过男人屁股?” 长长的河埂上,爆出大笑声,忽然有人喊道:“大人,这只狗身上绑着一封信。” “拿来!”白胜喊道。 雷松去取信。 一只小奶狗,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背上驮着一封信,雷松取下来交给白胜。 信里的意思依旧简单直白:必须按要求顺序,否则,撕票! 白胜将信递给宋延徐。 “这……”宋延徐吃了一惊,和宋宁道,“这字迹不是元时的字迹,他不会是有什么意外了吧?” 之前他看到的所有的书信,都是宋元时执笔写的。 “父亲放心,不会的。”宋宁读了一遍信,目之所及都是陌生的面孔。 “王爷。”宋宁到保定王跟前,低声道:“……您多宽慰我父亲,和他斗嘴分散他注意力,免得他觉得有辱斯文,伤心难过。” 白胜颔首,压着声音道:“这事儿好办,交给我了。” 她和雷松微微颔首,道:“去办事吧。” 雷松一动,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王舟的弟兄也跟着他在动。 人群又开始嗡嗡议论着,宋宁从箱子里取了一锭银子,掂了掂。 无数双眼睛看着她。 有人不认识的她的,就在一边起哄,喊着道:“小宋大人,为了救哥哥和妻子,让你光屁股跑你就跑呗,大男人的有什么怕的,咱在码头上拉纤,只要不是冬天,都人人都光着。” “男人看见了不稀奇,女人看见了,你也不亏啊。” 大家听着哈哈大笑。 宋延徐一头的冷汗,眉头紧紧蹙着,他吩咐蒋波,低声道:“如果对方不松口,稍后你把两头牛赶过来。” “属下准备好了。” 他们准备了两头疯牛,如果对方咬死让宋宁脱了衣服跑一圈,他们就彻底把交赎金的事破坏了。 能缓一天是一天,说不定能找到人质呢。 就算找不到也不是他的错。 总比宋宁的身份被发现强。 人群外,赵熠的视线穿过层层的人头,落在宋宁身上,兴致勃勃。 这可比白娇娇的验真伪管用多了。 早知道有人这么做,他也掺一股,给出个主意。 “脱啊!”赵熠起哄。 他赌宋世安不敢脱,因为,他就是那个混账女人! 他要怎么收拾她?先吊她三天三夜,再叫她跪在他面前,喊他一百声…… 赵熠头皮发麻,对阑风道:“她肯定不跑,等有人趁乱动她,哪儿碰了砍哪儿。” 阑风不理解:“爷,您……不是想他脱吗?” 刚刚还起哄了。 “话真多。”赵熠白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宋宁猛一甩将箱子的盖子拍上,冲着人群里喊道:“小爷今天就脱了,给老子看好了,你这个死变态。” “别让小爷抓到你,否则阉割你全家。” 她说完,走到另外一辆马车边,跳了上去,开始解扣子,一边解一边就喊道:“女人都闭眼。” “小爷要脸。” 她说着,抽出了个黑漆漆的布袋子,往脑袋上一套,就露出两只眼睛骨碌碌转。 “今天看今天忘。”宋宁和大家打招呼,“往回见面,咱也不记得谁,谁要跟小爷提屁股长的好不好,小爷弄死他全家。” 所有人应是,附和他喊道:“大人放心,您跑您的,我们都不看您。” 宋宁折身进了马车里,帘子挂着,所有人就看到,一件长褂丟出来……长裤……再来是中衣…… 有人嗷嗷喊着,跟着起哄。 宋延徐急疯了,想上去却被白胜抓着胳膊,呵斥道:“脱就脱得了,老子当年还和弟兄们一起洗澡呢,几万人光屁股站河里,多大的事。 宋延徐对白胜太嫌弃了,你几万男人,我这是闺女。 赵熠沉了脸,拨开了前面的一个人头,又拨开一个径直往里面走。被他拨开的人想骂他,又看见他一身贵气不说还个高身强的,就不敢说话,委委屈屈给他让路。 赵熠站在了看热闹的最佳位置,正对着挂着帘子的马车。 他眯着眼睛盯着马车。 就在这时,刷一下车帘子掀开,就看到戴着黑头套,白花花的身体用布略遮了下半身的男人,跳了出来站在了马车上。 “嗷——”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女人小孩捂着眼睛,男人们哈哈大笑,夸小宋大人勇敢,带劲儿。 “小宋大人可真白啊。” “瘦了点,要多吃点。” 白胜也推了推木偶似的宋延徐:“我女婿太瘦了,等找到娇娇了,让他们在我府里住些日子,我给他们补一补。” 宋延徐的眼睛不算小,此刻已如牛眼。 白胜又推了他一下:“你干什么呢,没见过儿子的光屁股,小时候见的还少吗?” 宋延徐没理他,紧紧盯着马车前面站着的,光溜溜只捂住了一点肉的男人。 那裸着的男人,跳下车,围着车子迅速跑。 赵熠要上前,忽然一只手将他的衣袖抓住,他一愣回过头去,就看见个脏兮兮的老人,正对着他眨巴眼睛:“大爷,赏点钱吧。” 赵熠脸一冷,阑风已经上来,扯开老人的手,道:“我给你,你先让一让。” 赵熠再回头,宋世安已经跑完了,搓着冻的红通通的屁股,钻车里去了。 雷松几个人正捡着衣服朝车上送。 不可能!赵熠不相信,宋世安真的是宋世安,他大步上前,唰一下掀开了车帘,就看到戴着头套的人,正扣上自己的中衣扣子。 对方看到,露出的两只眼睛一瞪,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赵熠手长脚长,上前去,唰一下扯开了黑色的头套。 ------题外话------ 早早早!!!! 165 宋世安啊(一更) 头套扯开,视野一清。 露出宋世安的脸,又羞又辱又委屈地看着他。 是宋世安! “你在和我往花样?”赵熠眯眼看着她,眼底汹涌着怒意。 宋宁反问道:“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看到微臣裸着跑还觉得不够,还想要接着羞辱?” 赵熠捏住了她的下巴,喝道:“下来!” “我会下来的,请王爷您让开,我好穿衣服。” 赵熠冷笑一声:“你光都光了,穿衣服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也对,那我可就穿了。”宋宁唰一下,将自己脚露出来,顿时,一股酸臭之气弥漫,赵熠眉头直抖,闭了闭眼睛,又强忍着睁开。 他不信,刚才跑的人,真的是宋世安。 宋宁站起来,套上裤子袍子一放,她大大方方往外走:“王爷,让一让。” 赵熠让开,宋宁跳下车,和所有人抱拳笑着道:“出丑,出丑了!” “偷看的人记得洗洗眼睛,莫要长针眼了。” 大家哈哈笑着。 赵熠没心思听周围人的废话,他掀开马车里垫着的褥子,敲了敲发现空心回音,便是有隔层,就掀开了车底木板。 里面是空的,莫说光腚的人就是一块肉都没有。 怎么回事? 赵熠怒不可遏。 他望着宋宁,讥讽道:“你还会变戏法,大变活人?” “王爷是希望我是我妹妹?”宋宁反问赵熠,“王爷莫不是喜欢我妹妹?” 赵熠一怔,眉头抖了抖。 宋宁盯着他,继续道:“我听说我妹妹品行不好,容貌丑陋还有胎记,王爷的口味如此之重?” “王爷,您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不是啊。王爷您清醒一点。” 赵熠望着她,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道:“谁说我期待你是宋宁?” “不是他,算你命大。” 是宋世安,他彻底失去了兴趣,拂袖而去。 就听到身后,“宋世安”喊道:“绑匪呢,我可要下水放钱喽,人什么时候放出来?” 赵熠停下来,看向说话的宋宁,他问阑风,道:“你也觉得,他不是宋宁?” “王爷,属下觉得不是。如果是宋姑娘,她不会这么忍气吞声吧?” 方才冲头的怒火,在走了这两步后,已经被他压了下去,他语气无波地道:“你看宋延徐。” 阑风看去,就见宋延徐正在和白胜争执,也不知道两人吵什么,但吵的很激烈。 “宋大人很正常啊。”阑风道。 赵熠颔首:“他的确很正常。” 的宋世安真的是宋宁装的,那么她能淡定,可宋延徐做不到。 但现在看,宋延徐不但没有担心暴露,甚至还从容不迫地和白胜斗嘴。 “看来,是我想多了认错了。” “那个混账女人,确实消失了。” 阑风心疼地看着赵熠,安慰道:“爷,您宽心。” 赵熠隐怒,望着他质问道:“你什么语气,本王需要宽心什么?” 您不是因为宋姑娘失踪了,从而伤心吗?阑风心里嘀咕,面上不敢露。 “少给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赵熠警告道。 他需要宽心什么?那个混账女人失踪了,想找还能找不到? 再说,鲁青青一家还在他的手里,他就不信,她会一直不出现。 他就是想报仇,就是想要她认错。 期待什么,有什么可期待的,就那一张破脸,不讨喜的性格。 那边越发热闹,宋宁原先停着的马车,由人撵着让开,不疾不徐到了人群外,给大家让地方。 马三通打着哈欠,将车里整理了一下,他自己靠着车门打盹。 宋宁在冲着绑匪继续喊话。 人群在涌动,但却有两人站在原地,随即挤过来三四个人,围着一个人停下来,后面的人挤不过去,就催着前面的:“大舟,你倒是往前走啊。” “不去了不去了,你们去看。” 王舟扯着一个脸色煞白的男人往后退。 人群外的路边,紧挨着停了四辆马车。 三辆车里都是空着的,但中间的那辆车里,却挤了五个年轻的男子。 四个人脸色发白,紧盯着另外一个人。 “魏庆,怎么办?”唐丙中问道,“那两个镖师不是说,她就是他们从阆中带来的那个叫宋宁的女人吗?” 魏庆道:“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没有错。” “而且,宋世安不可能会断案验尸!”魏庆道,“这里面肯定有鬼。” 方瑞杰道:“可你刚才看到了,那是男人,的的确确是宋世安。” “齐王亲自验了。” 魏庆脸色煞白,手都开始发抖了。 方瑞杰道:“本来以为能撕破宋世安的面具,我们就能回禀圣上,以验证他真假的理由,解释这次绑架案。” “可现在他真的是宋世安,那咱们怎么和圣上解释?” 唐丙中颤抖着声音,道:“解释不了,我、我爹会打死我的。” 卓勤啐道:“你爹打你?绑架郡主勒索一百万两,上了公堂,咱们都得死!” 狭小的车厢里,五个人一身的冷汗,大眼瞪小眼。 “怎、怎么办?”唐丙中哽咽着反问,“我、我不想死。” 魏庆稳定,敲门问自己的随从:“那些个纤夫呢,看到人没有?” “把人都召集了到我的庄子里,一不做二不休,都杀了!”魏庆声音发抖,“只要他们都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人知道,这次的绑架案,是我们指挥的。” 卓勤几个人更害怕。 杀人这种事,到底只是说一说,他们没有真的亲自杀过谁,更别说杀这么多人。 就在这时,厢壁传来咚咚咚—— 车外,有道声音悠悠地道:“宝贝公子们,你们没有机会杀了哦。” “当当当!”车帘唰一下掀开,宋宁叉腰看着他们,摇着肩膀道,“惊喜吗,意外吗?” 里面五个人,十只眼睛,惊恐地瞪圆了看着她。 唐丙中惊叫一声:“宋世安!” “是你爷爷我。”宋宁招招手,“里头挤,下来说话。” 几个人摇头。 魏庆盯着宋宁,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敲门问自己随从的时候,对方就没有回答他。 “你、你走开,滚,滚开!”魏庆道。 宋宁笑容收了,冲着五个人招了招手,道:“出来。” 五个人齐齐摇头。 “好。”宋宁打了个响指。 不等里面疑惑,车厢瞬间三壁四分五裂地飞开。 五个人惊恐地看着露天的马车,和屁股底下压住的唯一的板。 面上血色消失殆尽。 “你、你、你太过分了。”魏庆指着宋宁。 他居然让人把他的马车用绳子扯住拆了。 而且,拉车的马早就不见了,他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过分?”宋宁指着魏庆,“你让人绑架郡主和宋元时,逼着你爷爷我裸奔,我过分?” 魏庆犟嘴道:“我、我没有。我们没有让别人绑架。” “你这个怂包。”宋宁上去,扯住了魏庆的领子,一把将他从扯下来,魏庆的身体在空中画了个半圆,砰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次宋宁不打脸。 哪里疼打哪里,雨点似的一通捶。 “王爷!”宋宁喊白胜,“就是这孙子主谋绑架郡主,给您出出气,留他一条命!” 白胜骂了一句脏话,啐道:“毛没长齐,心倒是黑,老子今天让你见你祖宗去。” 说着,扯着魏庆,噼里啪啦一通耳光。 车上,宋宁盯着剩下四个瑟瑟发抖的人,指着他们:“下来,跪在路边上。” 几个人都摇头,太丢人了。 “那就打一顿,再跪。”宋宁扯住唐丙中,摁着他一通揍,,唐丙中嗷嗷哭着跪在路边。 其他三个人缩着肩膀,乖乖下来,和唐丙中排排跪着。 谁能想得到,京中有名的二世祖,会有一天整齐划一的排排跪着? “宋世安!”魏庆神志不清,头晕眼花,“你、你打死我了,你、你就真的救不到平阳郡主和……和宋元时了。” 白胜撸袖子想继续揍。 “这么自信了,嗯?”宋宁踢了他一脚,“就凭你们几个乌合之众猪头脑,也敢在小爷面前摆显?” 魏庆惊得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她。 其他四个人也是满面的惊讶,差点就脱口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找到了平阳郡主? “女婿,你这什么意思?”白胜不明白,代替他们问出了同样的话。 四周里围观的人也好奇不已,方才见小宋大人还带着人拖箱子去沉水,可怎么一转头就抓到了绑匪了。 而且看这些绑匪的穿着气质,不像是穷人家的。 “大人,不是大槐他们吗?”王舟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过。昨天夜里,他们将所有能够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却一无所获,于是他们就开始抓所有跟着大槐的纤夫,准备天亮以后跟小宋大人邀功请赏。 却没有料到,小宋大人主动找到他们,鼓励他们抓人且听从雷捕头的指挥。 他和他兄弟今天算是半个衙门的人。 小宋大人说,等事情结了,一万两还给他们。 宋宁讥讽道:“大槐他们是从犯,这五个人才是主犯。” 卓勤喊道:“不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166 排排跪着(二更) 宋宁扯着他的脸:“喊大槐来和你对质?” 卓勤面色巨变。 “是听到有人说我是女人、说我是我妹妹假扮的,所以打算让我脱衣救人?验证我是不是我妹妹宋世宁?” 魏庆看了她一眼,咬牙忍着。 “我是女人吗?”宋宁起身,问这里所有,“各位乡亲帮我作证,我是女人吗?” 大家都跟着回答她:“不是,小宋大人名副其实的男人。” “听到没有?”宋宁拍着自己的胸脯,“爷,是正经男人!” “全通州的父老都能给我作证,我宋世安是堂堂正正的男人!” “想知道,磕个头认个爹,你爹我一心软就脱了给你看看,”她盯着魏庆冷冷地道:“何必弄这种低劣的把戏,把自己绕进来?” “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啊。” 魏庆豁出去了,他喝道:“你莫要在这里废话,想套我的话,不可能。” 谁跟你是朋友,朋友能把朋友往死里打? “我需要套话?难道你就不奇怪,到现在为止,大槐、癞子这些纤夫,没有一个人和你联系吗?”宋宁问他。 “难道你不奇怪,你的手下,也没有来问过你吗?” 魏庆抬头看着她,不敢置信。 “我说了,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岂会让你们跪在这里,怎么说,你们也是权贵高官之子。” 魏庆浑身冰冷,他盯着宋宁,一字一句问道:“你找到人了?” “当然。” “你、你怎么可能找得到,你分明昨天晚上还让人拼命搜查河埂以及这里船只的。”魏庆道,“你不可能找得到平阳郡主和宋元时。” 宋宁道:“我本是不知道啊,但别的地方都没有,我就只能回过头来想西沙牡丹园了。”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们搜查过牡丹园后,你们将人藏进去,只要没有意外,就不会再回头来查,发现他们。” 而那边出事后,大家肯定人心惶惶,留的人手也少,很难被发现。 魏庆道:“所以你故意让码头其他的纤夫只知道,许诺他们酬劳?” 人多势重,这些纤夫既不会像捕快那样引人忌惮也对这里足够熟悉。 宋宁从一开始就没有认定他们能找到人,但却能肯定,他们这么多人密集认真的排查,一定能排除很多的地方。 衙门人手不够时间太紧,用纤夫是事半功倍。 宋宁低头看着他:“谁告诉你我是女人的?” 魏庆一怔,盯着她的眼睛道:“那你是不是呢?” “我肯定是男人,毕竟我脱了验证过了。那么,现在轮到你来验证了。”宋宁道。 魏庆脸色一变,喝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宋宁道,“最后问各位一句,谁告诉你们我是女人的事,说了就给你们留条裹裤。” “不说的,那大家就一起光腚跑吧。”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死咬牙关不松口,唐丙中道:“宋世安,你敢!” “看来我得需要一点手段,证明给你们看,小爷就没●●有怕的。” 她说完,雷松上前刷一下扯了唐丙中的衣服。 白花花的上身,被冷风一吹,起了一身的鸡皮粒。 唐丙中目瞪口呆。 围观的人群哈哈大笑,有人道:“小宋大人这样子,怎么瞧着像调戏良家妇女?” 大家笑。 宋宁摆手:“这可不是良家的,连妇女都不是。” 众人捧着肚子笑,河梗上下一片喜悦沸腾。 唐丙中通红了脸,喊着道:“你、你敢!” 转眼,他的衣服,脱到只剩下裹裤。 唐丙中疯了似的扭动,几个捕快头摁着他…… “宋宁,我、我和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宋宁白他一眼:“别啊,我还给你留裹裤的,我刚才可是光溜的。” 唐丙中又冷又羞愧,捂着胸部,人在发抖。 “我来!”白胜上前,拖起四个人站好了,掀了自己的偃月刀,唰一下,衣服对半敞开,四个人直挺挺露着肚皮,吓傻了。 “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白胜挥起偃月刀。 这一刀劈下来,可就不是裹裤裂开光屁股的事了……刀锋谁能控制,要是没控制好,那就真成残废了。 “我说、我说。”方瑞杰喊道,“是、是田都镖局的任广亮和于虎。” 宋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他们主动找你们的?” 方瑞杰摇着头,他不知道。魏庆怒着喊道:“我、我本就和于虎认识,你查他师弟的案子,他知道你和我关系不好,就来找我了。” “提到帮助宋阁老接女儿,一个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妹妹。” “但妹妹脸上有胎记,我、我就想到让你光腚下水,好让你露陷。” 宋宁白了他一眼:“那你绑架宋元时和平阳郡主做什么?” “是让我找不到媳妇和义兄,别人就不会觉得我有能力做推官?” 魏庆不服气地嗯了一声。 “父亲,您确实是让他们到阆中接妹妹的吗?”宋宁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宋延徐。 宋延徐点头,苦恼地道:“两人办事不利,你妹妹没有接回来不说,反倒让他抓着这事陷害我们了。” “实在可恶。” 宋宁安慰宋延徐:“父亲莫要伤心,待儿子找到这两人,好好问他们,为何要说这种害人满门的事。” “嗯,此二人断不能轻饶。” 白胜道:“押回去吧,莫要再和他们废话,待回到京城我请奏圣上,定要重罚。” “魏庆,我闺女要是断了一根头发丝,我就弄死你。” 魏庆害怕。 白胜就是典型的武将,他说杀人,那可能真的杀人。 “先将人押去白沙牡丹园,郡主和我义兄都在那边关着的。”宋宁道。 白胜颔首和宋延徐两人安排人手,将五个穿着裹裤的人,捆好了摊平放在板车拉着,远瞧着还以为拉着巨大的白条肉。 寒风一吹五个人抖得板车都开始吱嘎响,合着节拍嗷嗷哭。 “莫要冻死了,回去就势弱了。”宋延徐让人纤夫家里取了旧被子给几个人盖上,白胜想制止他,但一想天这么冷要真冻死了,回京就不是谈绑架的事,而是说他们谋害了。 一行车队、又是白银、又是犯人,浩浩荡荡往西沙牡丹园去。 “王舟,你带着你的弟兄和雷捕头一起,把大槐等人押送到京城,赏金的事自有安排。” 王舟应是,喜不自禁,和自己弟兄们喊道:“明天把肉准备,等我们回来。” 他弟兄们欢呼,一路喊着谢谢小宋大人。 宋宁折回马三通的马车边。 马三通给她递了杯茶,宋宁一边喝一边问道:“人走了?” 马三通点头,回道:“按你交代的,我把新的文牒给他了,又附送了他一卦,他若想摆脱贱籍,只能往南去!” “他当场就走了。”说着,用下颌点了一下河面,就看到河中间有艘大船,船板上站着个和宋世安身高胖瘦很像的俊美的少年,正冲着这边看,满面的喜色。 此人是小官儿,不知怎么进的这行,但身份是贱籍。 宋宁走后门给他重新立了户头,给了他新的身份。 他当然愿意。 莫说只是脱了衣服绕着马车跑两圈,就是绕着京城跑十圈,他也愿意。 “这车以后就留着用了。”宋宁想到的马车,是底座空的,但连她都知道的事,又怎么能瞒得过别人。 更何况赵熠那么精明。 所以,马三通连夜改装,反其道而行之,隔空的不是底座,是车顶。 一层夹板,正好躺一个人。 就算聪明如赵熠,也没有想到头顶藏着人。 “解决了后顾之忧。”宋宁和马三通道,“我骑马去西沙牡丹园,你速速驾车过来。” 宋宁去牵马,却在路边看见了金光闪闪的马车,她一怔,就见赵熠在车里望着她,挑眉道:“你确定,绑匪主凶不是你,本王觉得你得益最多。” “微臣也觉得,背后主谋是王爷,毕竟只有王爷您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我是宋世宁。” “王爷、还请您多给我一点信任。” “我是我、我妹妹是我妹妹。关于妹妹失踪上回我和您解释了,求王爷给予一点信任啊。” 赵熠指了指她,眸色深深,没有说话。 话落,马车行走,渐行渐远。 宋宁咂了咂嘴,总觉得接下来剧情的发展,又会脱离她的掌控。 想要立足,不被人欺负,就要站的高高的,手握重剑权柄。 只有这样,才不会像她小时候那样,被人欺负后却要豁出去命的去还击……今天多好,有了权以后,如魏庆这样的二世祖,她也不用忌惮和害怕。 “什么时候,看见赵富贵也不用忌惮和害怕?” 女帝?宋宁想到赵富贵瑟瑟发抖样子,仰天长笑一声,直奔西沙牡丹园。 167 这样的人(三更) 宋宁单枪匹马走在最前面,保定王因要押送银子,落在后面。 这里,昨夜她再次探过。 牡丹园其实很大,站在主院看去,至少有上百亩的地,每隔几十亩的空档处,就会有一间小小的瓦房。 细数后,这样的瓦房一共六间。 等春暖花开时,这些瓦房里就会住着守花的人。 她翻身下马来,牡丹园里仅守着的四个小厮应了上来,看见她一愣,问道:“小宋大人,是找到我们郡主了吗?” 宋宁扫过几位小厮,四个人神色寻常,她暗暗松了口气,至少白娇娇身边没有内鬼。 “去抬两副担架来。”宋宁吩咐四位小厮,“跟我去救人。” 四个小厮愣住,惊骇道:“人就在这里?” “嗯。那天在我们搜查过后,你们是不是也全体出去找人了?” 几个小厮应是。 “那天您走后,我们一行人去接我们王爷,一行人出去找了,牡丹园里确实没什么人。” 现在冬天,就暖棚里有些名贵的花,他们锁了住院和暖棚后,其他地方不用管。 “就是那时候,绑匪将你们郡主送回来。”宋宁道。 四个人目瞪口呆,互相对视,急着道:“那是……”几个人回过身去,看到了早就锁了门冬天不住人的瓦房。 “我们这就去。” 四个小厮去找担架。 宋宁直奔关押的房间,两个藏在地里的捕快看见她来,忙迎了过来,道:“大人,一夜没有事,也没有人来过。” “辛苦了。”宋宁冲着两人颔首道,“此事结束,我请各位弟兄喝酒。” 两个捕快一夜没睡,又累又困,但听上峰说一声辛苦了,顿时激动不已,又来了力气。 “大人,我们去开门。” 宋宁颔首:“你们去救宋元时,我找郡主。” 昨晚她知道郡主和宋元时在这里后,就没有救。 只要确认他们安全就行了。 两人各自一间屋,相隔并不近,宋宁推开瓦房的门,就看到白娇娇正躺在床上,并没有捆绑绳索,但被喂了可以让人筋骨疲软又可失声的药。 这种药她上次试过低阶的,是走路就气喘的地步。 白娇娇吃的应该是进阶版,她只能躺着。 “郡主!”宋宁白娇娇看到她,顿时呜咽一声,泪水扑簌簌的落着,害怕又无助。 宋宁上前,将她扶起来,问道:“有没有受伤?” 她略摇了头。 “那就好,没事了,你爹一会儿就来了。”宋宁轻拍她的后背,白娇娇靠在她怀里,呜呜大哭。 小厮赶过来,噗通跪下请罪:“郡主,我们、我们不知道您就关在这里。” 几个人连抽自己嘴巴。 他们这几天但凡来看一看,也不至于让他们郡主受罪。 “不说废话了,快抬出去吧。”宋宁道,“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呢?” 小厮指着那边:“都、都在呢,马上就来。” 宋宁已经看到丫鬟婆子哭着喊着冲这里来了。 她让开,让小厮扶白娇娇躺下。 “呜呜……”白娇娇松松扣着她的衣襟,哀求地看着她。 她害怕,想让宋宁陪着。 “我等会儿去看你。”宋宁柔声道,“快去解药洗漱吃东西。” 白娇娇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乖,去吧。”宋宁摸了摸她的头。 白娇娇委屈巴巴地点头,被进来的连翘几个人包围,又是哭又是笑的,几个人合伙合力将她抱上担架。 宋宁出来,到关押宋元时的瓦房里。 门是开着的,两个小厮和捕快正蹲在出床边,重新固定担架,房间里的光线是昏暗的,宋宁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静静的靠坐在床头,头发披散着的,如青缎般乌黑顺亮。 他睫毛密长,鼻峰挺立,侧影清瘦,但却不显得无助和羸弱。 脚步临近,他并没有好奇转眸,只待宋宁进来立在门口,他才略动了动淡淡的眸子,像白云蓝天倒映下澄澈的湖,平静地看着她。 这一瞬,他四周的景致都暗淡了下去,只有他的人、面容和眸光是明亮的,并不是仙子清冷孤傲没有烟火气的亮,而是看透了、伤透了、重新站起来的坚韧和波澜不惊的明。 宋宁略有些惊讶,她没有想过宋元时是这样的宋元时。 他们说是他代笔、是宋世安的影子……所以她觉得,对方应该是阴郁愤世扭曲的,从没有想过,他这样平淡从容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立在门口,望着他。 宋元时的目光中掩饰了惊讶。这就是宋世宁? 九死一生、颠沛流离后的女子,竟有这样的磊落的气度? 尽管惊讶,可也不过一眼,他就略垂了眉眼,收回了视线。 宋宁斟酌了一下喊他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哥?”宋宁几步上前,决定用一个比较亲昵的称呼。对于长相好看又让怜爱的男人,她觉得喊一声哥,不亏。 宋元时望着她,微怔。 “宋元时?”宋宁小声问他。 宋宁略点头。 宋世安不喊他哥哥啊,宋宁表示明白了,问道:“受伤了吗?” 宋元时摇头。 “那先去郡主的院子里洗漱休息,我让人找大夫来了。”宋宁和宋元时道。 宋元时颔首。 担架抬他出去,宋宁站在门口望着宋元时,他就安静的躺着,双手拢在胸前,目光投向上方,神色宁静。 不像被绑架关了两日的人。 大夫赶到,给了两人解药,又各由人服侍沐浴换衣服,吃药吃饭。 宋宁搬了摇椅,靠在院子里睡着了。 白娇娇吃过饭,由连翘扶着出来,就看到睡觉的宋宁。他腿架在脚踏上,脚底沾满了泥,虽是睡着了,可眉宇间都是疲惫,眼底还有浅淡的青黑眼圈,她问连翘:“我被绑走后,他一会儿就到了?” “是。姑爷紧张的不得了,眼里都是对您的担忧和着急。郡主,姑爷对您是真的喜欢,您往后就和姑爷好好过日子吧,莫要再跑来跑去了。” 白娇娇道:“他着急也正常啊,我是他的夫人。” “那可不一定,我娘当时去世的时候,我爹第二天就说说笑笑,和隔壁村的寡妇眉来眼去。” 白娇娇白她一眼:“能一样吗,他宋世安好歹也是阁老的儿子,是状元郎。” “可郡主,他要是不喜欢您,您绑架了他敷衍一下,假装总是可以的吧?” 白娇娇觉得有道理。 “可是、姑爷眼里真的是担忧呢。而且,姑爷好良善,荷叶被踢了一脚一直喊疼,要不是姑爷坚持送她去看大夫,荷叶铁定就没了。” 白娇娇打量连翘:“就这一回事,你就这么喜欢他了?” “奴婢不敢喜欢,奴婢只是觉得他有点配得上郡主了。” 白娇娇听着,望着院子里闭眼睡熟的宋宁,若有所思。 宋宁隐约听到连翘在说她,她想起来纠正连翘,她真没有怎么样,千万别劝白娇娇……但太过困顿,只留了一点清醒,就睡熟了。 “给他拿个毯子吧。”白娇娇道。 连翘应是,喜滋滋给宋宁盖上了一个厚厚的毯子,又专注打量宋宁的脸,笑眯眯跑回房里,道:“姑爷越看越好看,像咱们家的王爷,有气度。” “你眼瞎。”白娇娇无语,“说到我爹,我爹怎么还没有来呢。” 她话刚落,就听到一声吆喝:“娇娇啊。” 白胜一阵风冲进白娇娇的房间里。 “父王!”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 宋宁被吵醒了。 她打了哈欠起来,随即微怔,就看到宋元时正立在卧房的门口,他面色略有些苍白,静静看着她。 “感觉怎么样?”宋宁看了一眼身上的毯子,没多问,走到门边上,冲着宋元时伸出手,“来,我扶你出来。” 解药后,身上的力气并非立刻恢复的。 “多谢。”宋元时道谢,但没有扶她的手,从她身边过去,往院门口去,宋宁搓了搓手跟着转过来,就看到宋延徐匆匆进来了。 宋元时恭恭敬敬地行礼:“宋大人!” “嗯。”宋延徐打量着他,问道,“可曾受伤,身体如何?” 宋元时直起身,平静地道:“让大人担忧了,略休息一两日就好了。” “那就好。”宋延徐说完,指了指宋宁,宋元时无声地点头,表示他和宋宁已经见过面了。 宋延徐指了指房间里:“进去说话。” 他率先进了门。 宋元时看着宋宁,示意她走在前面。 宋宁没和他客气,率先进了房里,关上门,三个人对面坐下来。 “你可知这次绑架你和郡主的主谋是谁?”宋延徐问宋元时。 168 一路观察(一更) 宋宁也看向宋元时,等他回答。 “对方身上有霉腥气,不带兵器、穿衣单薄,应该是船工或是水手。”宋元时不疾不徐地道,“但他们绑了我,我认为可能背后另有主谋。” 宋宁挑眉,有些惊喜和意外。 通过蛛丝马迹就猜到了这么多,他果然是聪明啊。 “让我给子慕写信而非给大人写,可见主谋是和子慕有仇。” 他略扫了一眼宋宁:“他大约是觉得绑架我和郡主二人,好让子慕有个抉择,对于他们来说又多增添了一份戏谑的快乐。” “但子慕显然没给他们戏谑的机会。” 他说完看向宋延徐:“大人,我说的可对?” “此事你问她。”宋延徐问宋宁,“你义兄说的对不对?” 宋元时略有讶异望向宋宁,他没有想到,宋延徐会让他和宋宁核对。 “兄长……”宋宁没说完,宋延徐道,“你不用喊他兄长,直呼元时即可。” 宋宁挑眉看了一眼宋元时,他没有情绪的波动,习以为常。 “元时很细心,观察力了得。”宋宁道,“背后的主谋确实是冲着我来的,他是魏训昌的孙子魏庆、以及他的四位伙伴。” 宋元时怔了一下:“魏庆为了报复你,而出手绑架?” “不绑架,刺杀总不太好。” 宋元时失笑,但尽管是笑也只是略牵动了嘴角而已,他道:“看来,你回京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 绑架这种极致的手段,魏庆会不会去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该对宋世安做。 一个强者报复一个弱者,需要大张旗鼓? 当然不必如此。只要像以前一样,光明正大的打一顿或者堵在巷子里打一顿。 看来,他需要好好了解一番。 “她横!”宋延徐非常无力地对宋元时道,“你好好养着,回去后你还是要跟着她。” 宋元时道着是,余光打量宋宁。 横? 怎么横? “女婿,女婿!”白胜啪一声推开了门,也不管房间里其他两人,一把抓住了宋宁的两个胳膊,将相比较而言瘦弱的宋宁给拉起来,道,“今天晚上,咱们爷俩必须喝一杯。” “王爷,您和我父亲还有一场硬仗。”宋宁提醒,“喝酒不着急,弄死他们才是正经事。” 白胜一拍脑袋:“对,你说的没有错。” “宋阁老,你可想好了怎么弄死他们?” 宋元时微微怔忪,打量着宋宁的表情,倒确实感受到了那个“横”字所在。 “让郡主躺着,凄凄惨惨……”宋延徐看着宋元时,“你再吃点药,弄的憔悴一些,刚才就不该洗澡。” 宋宁鄙夷。 这就是宋延徐标榜自己磊落光明的朝斗? 宋元时应是,道:“我有一种吃了后会发烧昏迷的药,一日内退烧,您觉得可行。” 此药很伤人。 “那最好了,你多吃点,烧上两日。”宋延徐说完,被宋宁打断了话,“憔悴一些就行了,如果发烧昏迷,还怎么哭诉和交代事情?” 宋延徐想了想,道:“也对,那就不要吃药了,就憔悴虚弱即可。” 宋元时颔首。 宋延徐问道:“郡主可还好,我们这就回京?” 这已经是下午了。 “回吧,让她躺马车上休息。”白胜说着出门去安排女儿。 宋宁阻止了宋元时吃发烧的药,宋元时微垂了眼眸,看不到情绪。 宋宁没说再扶他,率先出了门。 到院子里,就看到白胜和背着女儿出来,看见她,白娇娇挥手道:“你不和我坐一车吗?” “郡主需要人照顾,我骑马即可。” 白娇娇没强求,出了院子,看到并排躺着的五块白条肉,就挣扎下来,走过去一人抽了一巴掌,道:“给我等着,进了城里就把你们全剥光了。” “你们必须得死。” “死!”白娇娇拔了自己的簪子,照着几个人露在外面的胳膊,一人扎了一下,“扎死你们,臭败类。” “呸!” 说着,气鼓鼓上了马车。 白胜也指着几个人道:“等死吧。” 五个人又冷又怕,眼泪直掉。 宋宁想起什么朝后面看了看,没见到那辆金灿灿的马车。 难道某爷已经过去了? 没这么快吧,他不喜颠簸又心情不爽,应该是慢腾腾才对。 宋宁赶紧上马,莫要碰上才好。 宋元时站在马车边上看着她,猜度她行为的意思。 往后要相处,他需要极快了解对方,掌握习性。 “我在前面走。”宋宁挥了一身鞭子,走在车队前面。 她背影虽单薄但却挺拔,虽不够宽厚,却显得坚韧,宋元时看了一刻,上了宋元徐的马车。 车门关上,宋延徐大概对他说了,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以及提点他和宋宁的相处。 “……主要是提醒和看着她,她占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张狂蛮横。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到时候我们全家都得死。” 宋元时点头:“知道了。” “也不和你说这些让人不悦的事,你腿上的伤如何了?” 宋元时回道:“多谢大人关心,已经好了。” “那就好。”宋延徐颔首,就不再多言了。 宋元时也静静坐着,视线透过忽然飘起的帘子,看向外面,宋宁的背影看的很清楚,他面无表情看着。 一行人进了城门。 他们刚到,城内的百姓们开始奔走相告。 “小宋大人,人救回来了吗?” “托福,都救回来了。” 有人起哄问道:“小宋大人您光腚跑了没有?” 宋元时微怔。送给宋宁的勒索信他一次写了六封,内容都是对方告诉他,等写完信他们给他喂了药,他才躺着不能再动。 所以,内容他是知道的。 但没有光着跑这事。 “当然跑啊,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难道还吃亏不成。”宋宁哈哈大笑。 旁边的几个汉子竖起个大拇指,道:“小宋大人,真男人!” “那必须的!” 一边有年轻的少妇,跺着脚:“小宋大人讨厌,这种话您哪能当众说!” “是是是,姐姐我错了。”宋宁叉手行礼,“往后我偷偷说。” 那少妇脸一红,扯了自己男人:“你快看看,小宋大人不正经。” “哎呦呦,往后不敢了。”宋宁和她夫君道,大家一阵大笑,都晓得她是开玩笑的,丝毫不介意。 只觉得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能和他们打成一片,没有官威又能干事的官。 他们又珍惜又敬佩。 “看到没有?”宋延徐指着宋宁的背影,“简直不是个女子。” 宋元时第一次不知如何回答别人的话……只因为宋宁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养在外面九死一生的宋世宁,是这样的? 不卑不亢磊落坦荡甚至还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洒脱。 “说什么,”白娇娇掀开车帘,冲着路上道,“不许开不得当的玩笑,他可是圣上亲封的六品官。什么光腚跑……往后再叫我听到了,我罚你们光着跑。” 郡主发火,大家顿时收声。 “小宋大人这是英雄救美了吧,郡主头一次维护呢。”有人道。 大家暧昧地眉来眼去。 宋宁无语。 “走了,走了。”她刚要喊走,白娇娇喊道,“等下。” 说着,指着后面躺着的白条肉:“都躺了一路了,给我把被子掀开,下车。” “谁要不走,就抽他。” 说着,指着宋宁:“把马鞭给他们。” 宋宁把马鞭丢过去。 魏庆五个人被掀了被子,赶下车。 五位豪门少爷公子穿着裹裤,光溜溜地站在路中间。 四周的百姓一脸惊讶,有人道:“这不是魏公子吗,这……哈哈……这怎么了?” “这唐公子呀,哈哈……” 众人忍不住地笑,打量他们五个人。 富贵公子就是白嫩,这光溜溜的露出来,跟大姑娘似的。 “看什么看,挖你们的眼睛,闭嘴!”魏庆呵斥。 “我让我爹治你们的罪!”唐丙中道。 大家笑的更大声。 “就他们把我绑架的,现在我罚他们光屁股跑!”白娇娇道,“各位好好看着,往后逢人就说,见他们就笑,让他们一辈子见不得人。” 她气鼓鼓地说着话,娇俏又可爱。 哪有什么一辈子见不得人,他们如果真的绑了郡主娘娘,少不得要判刑的。 这种事,可不是靠当官的爹就能解决的。 “如果不走,就抽他们。”白娇娇吩咐自己家的侍卫。 车队走了起来,宋宁站在最前面,一一和大家回礼,她笑盈盈的样子,仿佛那走马游街的状元郎。 大家突然想起来,去年秋天,宋世安还真的以状元郎的身份走马游街过。 不过,那时候没人恭喜他,只当他是个笑话,心里憋着笑而已。 “小宋大人长的真英俊啊。”有小姑娘在人群中望着宋宁痴了,有人提醒她,“她已经成亲了,和郡主恩爱着呢。” 小姑娘不服气:“我也没想怎么样,就喜欢而已。” 马车的帘子一扯,连翘精准地对准了说话的小姑娘:“姑娘家家的,好好找人成亲,莫要盯着别人的夫君。” “再好,那也是别人的。” “哼!” ,又羞又怕跑走了。 白娇娇推了推连翘:“做什么,莫要弄的我多喜欢他,在吃醋一样。” “是你夫君,有什么不能喜欢的。”白胜不同意女儿的话,“老子对他也满意。” 白娇娇无语。 “不说这些了,先去把事情办了。” 169 她的好处(二更) 大槐等十个纤夫都关去了知府衙门里,魏庆等人,由保定王亲自奏请后,带去了宫里。 五个人光溜的进宫,黄门侍卫看见他们一阵错愕,想提醒几句不可衣衫不整,可一看保定王拖着人,就作罢了。 一行人过了宫门,宋元时停下来看着宋宁:“你不去?” “我不过一个六品推官,哪有面儿跟着去御前告状。圣上宣了我再去!”宋宁望着他,叮嘱道,“你凄惨些便可,不用发烧更惨。” 这个道理,宋元时在路上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不由怀疑,宋宁是不是在最初阻止他吃药发烧的时候,就想到这么远,这么周全了。 所以他想试试宋宁,问道:“你说不用太惨,这是为什么?” “倒也简单。虽是绑架案,但到底没有弄出人命,所以圣上是罚他们充军还是流放都可以,可绝不可能砍了他们的头。” “所以,这事儿得讲究个分寸。” 宋元时心里很惊讶,她果然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的。她一个女子,初初入京接触官场,居然就有这样的敏锐度。 宋元时对她道:“你想的比我想的更远更周到。” 说着便随着保定王他们进了宫里,走了几步又忽然想起来,刚才分明是她铆足了劲,撺掇白胜弄死五个人的。 合着,她只是撺掇? 这是为什么? “小伙子长的可真俊俏。”宋宁望着宋元时,摸着下巴啧啧欣赏。 宋元时的好看,不是齐王的惊艳攻击性的好看,而是润物细无声的好看,他看着你时……和你说话时……即便是面无表情疏离清冷时,都会让你有种,安全和沉稳。 “应该请齐王学一学,同样是美男子,为什么人家就可以得到我的夸奖呢?!”宋宁背着手,在街边找了个馆子坐下来,吃今天的第一顿。 刚坐下来,桌边就围了不少人。 你一句:“小宋大人,您单枪匹马把郡主从绑匪手里就回来了?” 他一句:“小宋大人,今儿没看到您光着,改几日咱们可以约着去我家温泉池子里泡澡。” 又一句:“小宋大人,您往后就留理刑馆了吧?要我们说,您可比蔡大人好多了。” 大家都跟着应是。 宋宁和众人:“这种事,我也做不了主。若圣上让我留任我当然是不敢拒绝了。” “小宋大人,我押注半个月的,如果您留下来,我愿意亏这个钱。” 大家点头:“我当时也押了半个月,想去补三个月,人家又不同意了。” “我错了●●,我应该努力半个月就走。”宋宁道。 大家哈哈大笑,一阵摆手说不要。 饭菜上来,计春身边的谭公公来了,点头哈腰一脸笑容地道:“小宋大人,圣上宣您入殿说话。” “啊,我这才吃了一口……”宋宁刚说完,谭公公好脾气地道,“您一天没吃饭了吧?身体要紧,若圣上知道了也要心疼的。” “您吃,吃饱了再去也无碍的,奴婢不说。” 宋宁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笑呵呵地道:“您坐。” 她接着吃饭。 她不现在入宫,是因为这个时候不合适。 五位高官勋贵的公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一场腥风血雨,唇枪舌剑哪可能有结果。 不争个头破血流,又怎么显得她珍贵重要? “我吃完了,那咱们走吧?”宋宁笑着道。 谭公公应是,边走边道:“小宋大人方才为什么没有一起去御书房呢?” “我人微言轻,现在去听听结果就好了。”宋宁道。 “小宋大人可不能妄自菲薄,您虽只有六品,可您隆恩正盛啊。” 宋宁笑着说:“皇恩浩荡。” “不过,小宋大人这会儿去,也是听不到结果的,这中间的事吧,让奴婢给您说说……” 宋宁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御书房。 还没进去,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里面在争吵,赵炽似乎在发脾气。 “这已经缓和了,方才争执的最厉害了。”谭公公道,“小宋大人这顿饭,吃的极妙。” 她脚步顿了顿,侧耳听了一下,问道:“齐王爷,也在?” “是,齐王爷也在呢。” 她不该惊讶,毕竟赵熠是唯恐乱的不够的人,他会出现在这里添油加醋吵着把人都砍了实在是太正常了。 她一脚跨进御书房。 房间里,跪着七八个人,站着的三四个,还有一位闲闲坐着吃花生米儿的。 她一到,大家都朝她看过来,唯独吃花生米儿的那位,丢了手里小的,换了颗大,丢在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着,声音很脆。 没看她。 “微臣叩见圣上。”宋宁行礼,赵炽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他看向宋宁,迫不及待地道,“你起来说话。” 宋宁起来,迅速打量了众人。 魏训昌等五位长辈都在,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但宋延徐的面色还算是不错,白胜则很古怪,像是压着脾气的。 宋元时和白娇娇不在这里。 她收回视线,垂着眼帘。 赵炽问道:“他们所犯的事,按律例,该当何罪?” 宋宁惊讶地看向赵炽,他的脸色不好,简直有些气急败坏。宋宁垂下目光,余光看见宋延徐给她打了个手势。 她没看懂。 主要是父女没有默契。 “当然是所有人一起砍头问罪了。这么大的事,绑架的又是郡主,决不能轻饶了。”白胜指着魏训昌一干人等,“绑架我女儿,她可是大行皇帝亲自封赏的郡主。” 大家脸色难看。 “保定王!”赵炽喝斥白胜,“朕在问宋推官,你闭嘴!” 白胜哼了一声,拂袖。 “圣上,如若不能按律判刑,那就押后,放在明日早朝上,大家一起讨论。”宋延徐道。 他和白胜的诉求不相同。白胜是真的想砍头五个小子的脑袋,但他却是想要逼着魏训昌让一步。 他如今被他压了一头的原因,一是资历不如他门生也不够,其二当然是所控的衙门不够。 朝中户部、刑部这样大的衙门,都是魏训昌的人。他必须得抓住这次机会,抽他几成的好处。 魏庆五个人开始哭。 赵炽脑子嗡嗡地响动。 他猛一拍桌子,正要说话,就听到宋宁道:“圣上,微臣以为主从犯同罪,按律判庭杖五十,流放三千里,刑五年。” 赵炽的不愉快和憋闷,顿时松了一块,他望着宋宁露出满意的表情。 宋延徐瞪眼,随即明白了什么,看着宋宁顿时大怒。 这个兔崽子,他老子在前面冲锋陷阵抢好处,她居然在他背后捅了一刀,截了他的胡。 赵炽这表情,一看就高兴了。 他想都不用想,赵炽一定会同意,并且夸赞宋宁,对她更加的满意。 他倒成了她的陪衬了。 宋延徐气得很,发现这个女儿不但蛮狠,还蔫坏。 魏训昌几个人松了口气。 赵炽问魏训昌几个人:“小宋爱卿的判罚,各位觉得如何?” 魏训昌迫不及待,生怕有人捣乱,道:“微臣没有异议。” 其他人附议。 虽舍不得,可几个人做了糊涂事是真的。 已经很好了。 魏庆几个人惊疑地看着宋宁,她觉得宋宁不是这样的人。 这是为什么? 宋宁冲着他挤了挤眼睛,露出个极快的笑容又迅速敛去。 魏庆被这个笑容吓得一激动。 “我有异议,”保定王喊着,正要说话,宋宁忽然回过来捏着他的胳膊,“王爷,您也累了,坐着喝杯茶歇一歇吧。” 保定王狐疑地看着宋宁。 他也不傻,只是不喜欢用脑子思考这些曲里拐弯的事而已。 “喝茶?”他想了想,“那、喝、喝吧。” 说着,在赵熠的前面坐下来。 计春给他上茶。 保定王看着赵熠,赵熠没理他。 其实,今天赵熠谁都没搭理。 保定王奇怪赵熠今天没说完没撺掇砍人头。 就连赵炽和其他也惊讶赵熠今天的安静。 宋宁没管别人的反应,她要做的事,得趁热打铁。 她上前一步冲着赵炽,抱拳道:“但圣上,微臣还有另外一事要提。” “你说。”赵炽心情已经很好了。 170 这是闷亏(三更) “公主绑架的案件中,我义兄宋元时和郡主受到了极大的生命威胁以及身体的残害。” “因为服了毒药,他二人现在还肌无力,又被迫饿了两日,郡主更是又冷又怕。” “不但他们,还有衙门的捕快忙于查案,熬了几个通宵、码头上帮忙查案的纤夫奔波两夜,这些赔偿和所产生的费用,微臣以为,不能让理刑馆来承担,可又不能让他们白白辛苦受累。” “所以请圣上为微臣等人做主。” 她把这事儿递给赵炽。 赵熠喝茶的眉头拧了拧,他敢赌宋世安在来前,就和谭公公谈好了价钱。 现在她的怀里定然揣着银子。 他甚至有理由怀疑,白胜卯足劲逼着赵炽定死罪,就是宋世安教的,好让他做反面对比,好让她从中赚钱,大肆勒索。 赵熠放了茶盅,今天没兴趣和他玩。 赵炽倒觉得很●●有道理,他出声问道:“这应当作为惩罚之一,加在其中。” “那就这样。五户,每一户罚银八千两,这八千两如何调度就交给子慕去办了。” “子慕,你觉得如何?” 八千和她预期的相同。宋宁抱拳应是,道:“微臣办好后,列出明细给圣上您过目。” 赵炽颔首,又问几位同犯家属:“几位爱卿可有异议?” 魏训昌等人哪敢有意见,纷纷应了。 “几个人都关押去大理寺。”赵炽对唐太文道,“这几日你好好看管,当于别的犯人同样对待,莫要因为是你儿子,你就格外照顾。” “你们这样教育孩子,今日绑架郡主,明日可不就要弑君了?” 这话训的太重了,魏训昌和唐太文几个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下来,父子祖孙一起磕头认错。 “都去吧。”赵炽对这边几个人说完,又对宋延徐这边几个人道,“几位爱卿留一留。” 魏训昌看向宋延徐,又看了看宋宁,面色复杂地退了出去,一出了宫门,他回头就抽了魏庆一巴掌,连平日的风度都顾不上了。 “如此蠢事,你们竟也能做得出?” “就算想要验证宋世安是他妹妹假扮,也有许多的方法,你们居然就挑选了最蠢的。” 魏庆捂着脸,羞愧地不说话。 “你们这就是给她立功表现的机会,你们这是把自己的肩膀递过去,给他踩着往上爬!”魏训昌恨铁不成钢,拂袖对唐太文道,“听从圣上的吩咐,不许照顾款待。” 唐太文也恨自己的儿子,他今天的官都差点因为这事儿丢了。 “我、我们本来万无一失的,谁知道……”几个人面色苍白,也想不通事情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 要流放三千里……虽比砍头充军好,可人生也毁了。 御书房内,赵炽对宋延徐不满地道:“宋爱卿垮着脸,是觉得子慕和朕判罚的轻了,令你不满意?” “没有,没有!”宋延徐一肚子的火蹿着,摆手道,“微臣没有不满意。” 哪个儿子能踩着老子的肩膀往上爬? 宋宁想告诉宋延徐,她会。 亲生父子,情意不同。 赵炽颔首,盯着宋延徐道:“宋爱卿你当和子慕学一学,更加沉得住气沉稳一些,你如今这般的激进,连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不如。” “是,微臣错了。”宋延徐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这个死丫头也不知道是谁生的,心眼这么多。 这绑架案,便宜她一个占尽了。 “保定王,你也让平阳都休息,往后随着子慕好好过日子。子慕是朕看重的臣子,作为妻子,她应当好好协助才对。” 白胜应是。 赵炽想说赵熠两句,想了想忍住,怕捅了马蜂窝,最后惹到他了,不好收场。 可都说了,不提他又过意不去,便道:“云台,你送来的鲜花饼,还不错。” 往后,不要再做了! 赵熠掀了掀眼帘看了他一眼,道:“多谢夸奖了,我今儿又得了一些,明儿给你做好送来。” “又有谁惹你了?”赵炽头皮发麻,“你、你、你又去御花园了?” 不对,御花园已经秃了。 赵熠顺了顺衣袖,瞥了一眼白胜,淡淡地道:“你有鲜花饼吃就行了。” 白胜懵懂,没理解。 但宋宁一个激灵,原来……马三通吃的那么多的鲜花饼,是御花园里的花做的? 可怜见的鲜花,提前实现了花的价值。 他是不高兴就揪花?那今儿揪花是因为什么?又揪了谁的花? 和她没关系,她不知道。 宋宁出宫,赵熠马车先行,剩下他们步行出宫。 宋延徐气鼓鼓地不说话,宋元时难得主动开口,就连白胜和白娇娇也不说话。 “就罚八千两一户,再加流放,太轻了。”白胜道。 “王爷,难道真的能按照律法办事吗?这到底怎么罚,从来都不是公平不公平的事,而要看圣上的意思。” “这一次,圣上明显想要和稀泥,不想你们追究。” 白胜一个激灵明白了。 “这都是当朝重臣的孩子,圣上砍了他们的子嗣独苗,他们能心里无怨?差不多就行,想报仇另外寻找时机。” 白胜道:“你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有道理,你就拿我做垫背,你不能和我提前商量一番?”宋延徐道,“是谁说这种事交给我的?” 这多气人,把自己老爹推出去挡刀。 “父亲,您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儿子先前没有想到,可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不就急急赶过来了吗?” “您应该庆幸,得亏我来了啊。” 你听听她说的多好听?宋延徐气的胸口疼。 “别、别吵架啊。”白胜拉架,劝着两个人,“你们父子之间有什么可争执的。亲家,我觉得子慕这事做的对,圣上不也说你急躁了吗?” 宋延徐脸上无光,他现在连个丫头都不如了。 “元时,你认为呢?”宋延徐问一直沉默的宋元时。 宋元时面无表情地道:“大人做的没有错,应当乘胜追击。”宋宁的局他看明白了。 宋元徐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结果是宋宁想要的。至于白胜会不会吃亏,这肯定是不可能的,白胜年老又忠心耿耿,赵炽只要不傻,都不会为了这种事对白胜不满。 所以他闹事可能比赵熠捣乱,还要轻松。 “我要回衙门办事,大家晚上见。” “宋子慕,你早点回来。”白娇娇道,“莫要没事就在外面吃吃喝喝。” 宋宁愕然,扯了扯嘴角,道:“啊,好!” 她觉得自己像极了打算在外面潇洒,而不愿意回家面对妻子的渣男。 这是什么剧情? 她挥了挥手,走了。 “我送娇娇回家。”白胜和宋延徐道,“正好,你让家里人整一桌子酒菜,晚上喝一杯。” 宋延徐无法拒绝白胜。 宋元时随着宋延徐上了车,他靠门坐着,左手搭在膝上,沉默的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路边,宋宁正挥着手和人打招呼,对方递了她一盒子糕点,不肯收钱,她就将前面买的两只猪脚给对方。 对方怔忪,两方人都哈哈大笑。 宋宁也笑着,笑声肆意,眉飞色舞,宋元时看着一时失神…… “在看什么?”宋延徐问他。 在看,为什么有的人明明也在泥泞中长大,却能这么自信飞扬?宋元时看向宋延徐,道:“大人有吩咐?” “你觉得,如果让她立刻死遁,你可有办法?” 宋元时的视线又徐徐看回路边,宋宁又碰见了一位小姑娘,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摘的花,正一股脑的塞给她,红着脸跑走了。 他还听到前面的马车里,平阳郡主的丫鬟冲着送花的小姑娘警告。 宋元时收回视线,望向宋延徐,道:“大人其实知道,现在并非时候,不如在等时机。” 欺君之罪是大患啊,宋延徐叹气,只盼着宋世安能早点回来。 宋延徐又气又想不到办法:“真是造孽!” 宋元时没有再接话,这种事,他不管,因为他和宋延徐的口头约定,不包括这些。 他半垂着眼帘,望着自己冰凉的手,他还在发烧,这样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已是虚汗湿了襟。 两人回了宋府,宋老夫人亲自到门口去迎白胜父女,白娇娇指着宋老夫人一通吼,令宋老夫人老脸通红,唇角颤栗却难说半句反驳的话。 白娇娇回房洗漱,秋意等人都自发地去照顾宋元时。 “郡主,”白娇娇身边的妈妈提了一盒鲜花饼,“这是齐王府送来的,说是新做的,给你压压惊。” 白娇娇受宠若惊:“压惊?他这还是头一回记得赏我个东西吧。” 她笑盈盈的,心情还真是不错,虽然受了一些苦,但有惊无险,而且,通过这一次事情后发现,原来她身边有这么多人在乎她喜欢她。 “给宋子慕留半盒。” 她笑趴在枕头上。 171 托了福了(一更) 慈宁宫中,太后望着面前的一堆饼,视线又落在另外一堆上。 “你最近被马蜂蜇了?再摘下去,你可就真的是采花贼了。” 她说着,就看见坐在对面,正圈着她花瓶在扯花瓣的某人。 “你倒是采个漂亮姑娘啊,待我这里生闷气耍横。”太后去抢花瓶。 赵熠哼了一声,把瓶子还给她:“这次的饼不一样,里面有馅。” 太后望着他:“什么馅,莫不是煤渣?” 赵熠生无可恋地倒在软榻上。 要是以前他早就把话杠回来了,哪会像今天这样闷进去了,她过去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脑子烧坏了?” 赵熠拍开她的手。 “我听说几个浑孩子把平阳绑架了,这事儿你怎么没掺和?” 不该啊,她今天以为他会逼着赵炽,重重法办了几个人。 可居然由着宋世安把这事儿结了。 赵熠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道:“不想搭理这些破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太后愕然。 “那把花给你,你接着撕?” 赵熠道:“不撕了,我早不喜欢撕这些了。” 那是谁把御花园的花揪秃了? “那哀家给你钱?” “不要。” 太后和田赋兴对视一眼。田赋兴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多少年了,每每王爷都是闹腾着,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折腾死。 许久没见过王爷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 “那你去哀家别院住几天,那边的温泉正当好。”太后道。 田赋兴也跟着点头:“别院的暖棚里栽种了葡萄也结果子了。” “不去,想泡澡哪里不行?” 太后目光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说起来,今天是让宋世安裸着跑了,你瞧见没有?” “是啊是啊,咱们王爷一直对他不喜,瞧见他出丑,肯定是高兴的。” 太后颔首。 赵熠顿了顿,冷冷地道:“男人跑,有什么意思。” “这京城……没意思了。”他坐起来,拂开衣袍,道,“我走了。” 田赋兴问道:“王爷、您是回王府还是去哪里?” “去封地。”赵熠拂袖。 “王爷你去封地,您……您不是说好今年要一起吃年夜饭的吗?” 那天他明明听到常公公说了,王爷今年高兴,说要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 太后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惊讶地道:“他刚才说什么?去济南?” “是的。”田赋兴道。 “又抽的什么风,好端端的哀家怎么瞧着还酸不溜丢,失魂落魄的?”太后眯了眯眼睛,“他不是又看中哪个小姑娘了吧?” 田赋兴摇头:“没听说王爷和哪位小姐有来往。” “看中哪位公子了?”太后疑惑,越想越觉得蹊跷。 越养越矫情。 “哀家这儿子哦……就是棵看着光鲜的歪脖子树。” 田赋兴赔着笑。 …… 理刑馆中,宋宁关了办公房间的门,左右瞧瞧没有人,她徐徐摸进怀里掏了一叠子银票。 银票哗啦啦响动。 比那夜莺的声音还好听。 “哈哈。”她憋着笑,嗅了嗅上面的墨香,太诱人了,“还是官贼上路子。” 五万两,一家一万。 暗着拿一万,明着拿八千。 这钱不多不少,刚够他们心疼却又不至于伤筋动骨大家扯破脸。 宋宁嘎嘎笑着,将银票对着灯左右照了照,算起来,她现在的资产已经几近十万两了。 接下来,等杨氏和啸天到京城,他们就能置办产业了。 否则钱存在钱庄里太亏了。 她趁着钱庄没有关门,赶紧将钱存进户头里,便回宋府了。 白胜在宋府,和宋延徐对面喝酒。 宋延徐的酒量没想到也很好,两人关门闭院,居然一人喝了一斤。 还没醉。 宋元时安安静静坐在末座上,目光微垂,听着对面两人鸡同鸭讲,听到脚步他略转眸子望着她,微微点头又垂眸继续看着盘子。 “这白盘子很好看?” 宋宁问他。 宋元时看着她,问道:“纤夫赏银的事,处理好了?” “五家的钱还没送来,等明天再处理。”宋宁扬眉道,“你知道?” 宋元时颔首。 宋宁正要说话,白胜拍了拍桌子,喊宋宁:“你说你要兵器是不是,想要什么样的兵器?” 宋宁将她背着的笛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我找不到趁手的,就寻了这支竹笛。” “我认识个铁匠,手艺精细。你不就想要个铁棍吗,好办,交给我了。” 宋宁眼睛一亮。 “我都替你想好了,粗的套细的,平日不用推进去,用的时候抽出来就是长棍。空心的又不重,对你来说非常合适。” 宋宁起身行礼又笑嘻嘻地道:“那不如顺道给我打制一套验尸的工具?钳子、刀片……” “好说。你明儿给我列个单据,我一并给他。”白胜道,“来,和我喝一杯。” 宋宁笑着倒了一碗,一脸的狗腿:“您敞开喝,醉了晚上就睡这里,保管不会传出去。” 国丧饮酒欢聚,传出去肯定会被御史弹劾。 【】“我女婿懂我。”白胜嘿嘿笑着,搭着宋宁的肩头,“你酒量多少?” 宋宁喝了一口酒,咂摸了一下,回道:“半斤。” 白胜哈哈大笑,对宋延徐道:“我本对你家是一点不喜,你看,成亲我都没来见你。” “到现在我也觉得宋阁老你很无聊。但你养了个好儿子,我就对你刮目相看了。” 宋延徐的脸,又绿了。 不高兴憋着,也得应着一起夸。 宋宁憋着爽喝酒庆祝,愉快看见宋元时,他虽垂着头,但嘴角分明有笑意一闪而逝。 宋宁哑然。 白胜不亏军中三十年,说他是千杯不醉毫不夸张。 宋宁自己都晕乎了,他还是依旧清醒。 算起来,他喝了足有三斤酒。 但她不知道,一关上房门白胜就头昏,倒头就睡呼声震天,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宋宁也是晕顿顿不知怎么回的房间。 早上在暖阁醒过来,一睁开就看到马三通坐在她对面吃汤包,她才揉着额头坐起来,秋意立刻喜滋滋地进来,对待她一改先前疏离,简直到了热情的地步:“大爷您起了,喝茶。” “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秋意笑着道:“原本是元时少爷扶着的,后来奴婢过去换下来,和邱妈妈一起扶着您回来了。” “又怕惊扰了郡主,就没睡那边。” 宋宁颔首,扫了一眼秋意。 她今天虽是一身白,但却描了眉毛,脸上也扑了胭脂。 小姑娘怀春的样子。 “你今天不同啊。”宋宁洗漱,马三通点头道,“怀春啊。” 秋意脸一红,道:“奴婢没有。” “有有有!”马三通道。 秋意红着脸跑了。 宋宁自己取了帕子擦脸,鄙视马三通:“你一个糟老道士,还有脸调戏人家小姑娘。” 马三通冤枉道:“我调戏?分明是你递话给我说的。” 宋宁坐下来吃汤包,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熟人,聊了两句。”马三通道,“我这几日要闭关给你配药了。” “这么郑重,我感受到你对我的情意了,待你事成之日……” 马三通问道:“说起来,这回你没弄到钱?” “啊,忘记和你说了。”宋宁递给他一张银票,“辛苦钱。” 马三通接过来,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一百两?”马三通觉得她舍得给他一百两,估计她得有一万两,“你这不够意思。” “不够意思和没有意思,我选后者,还给我。” “不给,虎口夺食聊胜于无。”马三通不亏,前儿晚上他还在馆里听小曲儿了。 “我走了啊,你别找我也别想我,我会自己回来的。”说着,揣着钱走了。 宋宁刚吃第二口包子,宋元时在院子里咳嗽了一声,她回道:“进吧。” 宋元时进来,坐在她对面。 他今天气色好了一些,脸上略有了一些红晕,她挑眉道:“你的烧退了?” 宋元时一怔,她居然看出来他昨天一直在发烧。 宋元时垂着眉眼,一带而过:“好了。”又道,“昨天夜里,齐王带着他的部众,去封地了。 “啊?”宋宁被汤汁呛了一下,“他爹还没入陵呢。” 宋元时道:“齐王爷应该不在乎这些。” 那倒是。不过他为什么突然走了? 是为了昨天的事生气? 这么生气她没如他所愿,脱了衣服被人发现是女人,而灭九族? 那真是可惜了,没给他机会。 “走就走吧。”宋宁将最后两个吃了,望着宋元时,“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件事?” 宋元时点头:“我是宋世安的影子。” “嗯,知道了。”宋宁擦了擦嘴,将帕子丢在桌子上,“那我先去衙门,你稍后就来?” 宋元时颔首。 宋宁去了衙门,五家的赔偿来了,一共四万两,王舟等人说好的一万两,她喊他们过来,把钱给他们。 王舟忐忑了一个晚上,就怕出岔子,拿到钱是喜极而泣。 宋宁又将余下的两万两,各送给白娇娇和宋元时。 白娇娇当然收了,带着丫头去定了一堆的首饰。 宋元时也没有拒绝,整整齐齐叠了银票,对宋宁道:“因祸得福,托福了。” 宋宁道:“好的,记得请吃饭。” 宋元时语噎。 最后的一万两入了理刑馆总账五千,余下的五千,弟兄们分。 众人都惊着了,冯元激动得直抖,问道:“大人,这……这五千两真让我们分?” “嗯。你们该得的钱,莫要客气。” 理刑馆上下所有人合计三十二个人,统算下来,一人可得一千五百两。 不但理刑馆沸腾了,整个知府衙门都沸腾了。 大家都蹲在理刑馆门口,看里面人分银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可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多的一次分钱了吧,小宋大人也太阔绰了,自己一分钱不要,把钱全给弟兄们分掉了。” “多大气啊,他说了,他当官就是为了百姓就是喜欢断案刑狱。” “刑狱断案他确实做的好啊。这样的人只待三个月,太可惜了。” 稍后一刻,半城人都知道了,宋世安将罚得的钱,分了一半给理刑馆的弟兄们,将剩下的一半充公,自己一分没得。 “你们可都瞧见了吧,当初谁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如今可瞧见了,人不但能办事还有清正廉明。” “谁说的他不行?脸疼不疼?” 有些当初起哄的人,缩着肩膀不敢多说。 宋宁从理刑馆出来,往宫里去,边走边和众人打招呼。 大家赞叹不已。 宋宁一路回礼:“不敢当。” “夸奖了。” “谬赞!” “宋大人您这是去宫里吗?”有人问道。 “是啊,圣上宣召呢。” 众人道:“小宋大人现在当真是御前红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宋宁呵呵笑着去了宫里。 隔着一条街的牢里,魏庆骂道:“……他分明拿钱了。还说什么一分不要。” “好人都叫他占全了。” “沽名钓誉,虚伪,伪君子。” 唐丙中捂住他的嘴,警告道:“我们能轻判是他拿钱的结果,要是他翻脸了,怎么办?” “他还能左右圣上的意思?” “你省省吧,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左右圣上的意思,但你肯定不能。”方瑞杰道。 魏庆的脸一瞬失了血色。 172 头顶的刀(二更) 御书房中,仙鹤香炉香烟袅袅,静悄悄的透着一丝诡异的安静。 就连计春都避了出去。 宋宁垂首立着,等坐在龙案之后的赵炽说话。 实际上,她对赵炽至今的行为都很迷惑,忽然破格让她做推官……破格对她宠信。 她问过宋延徐,以前太子是不是也器重宋世安。 宋延徐说以前的太子现在的圣上向来脾气好,对谁都很亲近,和宋世安自然也有几分交情,但破格让他做推官重用他提点刑狱,确实很意外。 这么多年,宋延徐是了解赵炽的。 赵炽做事不会冲动,每件事都有他的理由和目的。 所以,满朝的人虽觉得赵炽此行为难解,但没有人说他任性胡闹。 一是不敢,二则是惯常思维。 宋宁觉得,赵炽今天或许能给她解开谜底。 她抬头飞快地看了眼赵炽,又垂了眉头,忽然怔了一下,又抬头看向赵炽。 他正揉着眉头,满脸的苦涩,双眸通红。 “圣上,您这是……怎么伤心了?”殿内就两个人,她若不问不合适。 而且,必须得问,还的心疼、诚惶诚恐。 赵炽叹了口气,望着宋宁语重心长透着无奈,道:“你可知道齐王连夜去封地的事?” “知道。” 为什么说起赵熠突然去封地的事? “朕知你和他有些渊源,他在保宁和你妹妹认识,来京城后,又一直将你当做是你的妹妹,可是如此?” 宋宁打量着赵炽,猜度他的用意,她回道:“齐王爷的心思,微臣倒没明白,他也不曾提过。” “你对云台不了解,他除了父皇和母后,以及身边的侍卫有些来往,除此以外他从不和别人多言来往。” “他七岁后,我们弟兄里,他只和老五偶有交集。” “后来老五死了……他们两个人打猎,他忽然中箭,去了。” 五皇子的事在牛头山的时候,赵熠曾提过一句,也仅是一句而已。 为何赵炽今天突然和她说? “朝中许多人认定是他杀的老五,朕也相信,但除了他们早上有争执外,没有别的证据。”赵炽明着和她说这些话,“这事成了悬案。” 宋宁惊讶,赵熠杀了五皇子? 他会杀人而被人抓到这么明显的证据? 赵炽道:“这话主要的意思,是说他不与人亲近,这是其一。其二,他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万千宠爱于一身。他想要的,我们弟兄都不能碰,甚至于他的人他的东西我们都不能沾。” 宋宁好奇:“碰了呢?” 您当时可已经是太子了,你碰了还能杀了你? “父皇会罚我跪在午门外,每次四个时辰。”赵炽道。 宋宁一脸的惊诧。 “不但是朕,我们所有弟兄包括我的孩子,都有过这样的惩罚。” 宋宁更惊了,抖了抖嘴角,难怪没有人敢和齐王玩。 换成是她,她也不敢。 “这样做有些霸道啊。”宋宁说完捂着嘴,“圣上,微臣失言了。” “你没有失言,事情就是如此,我父皇宠他从来都没有下限,而他的性子也正是我父皇惯养的。”赵炽靠在椅子上,望着屋顶叹气道,“齐王我知道的,他其实没有坏心,但就是喜欢胡闹孩子气。” 宋宁望着赵炽,等着他继续说。 “但是,他有时候的胡闹就会失了分寸。他现在有了封地,不在朕的眼皮底下,朕就怕他乱来。” 说着,担忧地看着宋宁。 宋宁也露出担忧的神色,她是为自己担忧。 “你和他关系好。”赵炽走下来,手搭在宋宁的肩头,“你们年纪相近,你又古灵精怪有原则,你……帮朕看着他好不好?” 宋宁肩头一抖,却被赵炽摁住,他急切又认真地看着她:“不需要你做别的事,也不用事无巨细的盯着,你就……就将他做的大事、折腾的事告诉朕,就可以了。” “嗯?”赵炽看着他,像一位对她给予厚望的父亲。 宋宁忽然问道:“圣上当时破格让微臣做推官时,就有了如今的打算吗?” “你和朕之间,朕不瞒着你。”赵炽柔声道,“当时朕一是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你妹妹的事以及和他的事。” “朕觉得,你不怕他还能接得住他的路子,我觉得让你去看护他,再合适不过了。” “二则是,你变的沉稳了,朕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许多事。” 宋宁这次不抖肩膀,开始抖眉毛了。 她问道:“圣上,微臣可以拒绝吗?” “不可。”赵熠道,“你不可辜负朕对你的厚望,朕手中没有年轻能干的臣子了,而你是朕最看重的年轻人了。” “以你的年纪,在朕手中好好历练,待朕老了去了,你便就是我儿的肱骨之臣。” “朕就是为了培养你啊。” 我的天,这饼好大!宋宁看着赵炽,她不能拒绝,那就只能等着他继续说。 “要不然,三年内你帮朕看好了云台,不让他胡作非为,办好朕给你的差事。事成后,朕给你封伯爵,世袭罔替,如何?” 宋宁正色道:“不知圣上除了让微臣盯梢齐王爷外,还有什么事?” “这个别的事,是若齐王有胡作非为的行为,朕会吩咐你做的事。”赵炽道。 看着赵熠这么简单,就能给她加官进爵? 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更何况,如此简单的事,为什么让她去做? 她抬眉看着赵炽,第一次感受到皇权的威压。 她有种她如果拒绝对于赵炽来说就是不识抬举的背叛……对于这样的结果,赵炽会怎么样? “你宋氏一门,也会因你而更加繁荣光耀的。”赵炽补充道。 宋宁心里一跳。宋氏一门不只是宋延徐和宋老夫人…… 她每每说随便诛九族,可九族多少人,又有多少无辜的人? 这不是她一个现代人能承受得起的。 她略出了冷汗,试探道:“圣上,齐王爷的脾气向来不好,动不动就诛臣的九族,要是臣去了和齐王杠上了……要不,您给微臣一次调配都指挥使司兵权的权力?” 都指挥使司归属五军都督府,是山东布政使司的军政兵权调度的衙门。 调度都指挥使司,莫说是她,就算是齐王也没有这样的权限。 赵炽看着她,没有说话。 宋宁心头跳的极快,她垂着眉眼,以为赵炽要拒绝。 忽然就听到他开了口:“朕给你一个手谕,这个手谕不但能让你调度两千精兵,更是你的一次免死金牌,这个条件你可满意?” 宋宁的一颗心唰一下,落在了原处。 不是放心了,而是确信了。 赵炽给她的这个任务,绝不简单,否则又怎么会画了大饼还给糖? 会是什么任务,杀了赵熠? 不会。如果他想要杀了赵熠,手里不可能没有人用,而用她这个文官。 那是干什么? 她现在想不到。 “臣,谢主隆恩。”宋宁谢恩。这条路她不走也得走。 赵炽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拒绝。 为什么? 宋宁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他知道自己是女子的事? 因为知道,所以赵炽随时能冠名堂皇拿这个理由诛灭他们? 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 她抬头望着赵炽,赵炽也宠爱地看着她。 没有威胁只有信任和托付。 宋宁一时想不通。 “朕现在就给你写!”赵炽铺了裱好未上轴的帛,刷刷写上赦免和调度精兵两条,玉玺私印盖好,递给宋宁。 宋宁恭敬地接过:“微臣,谢主隆恩。” 赵炽拍了拍她的肩头,道:“朕让你在顺天府留三个月,如今才过去半个月,余下的时间你不用再去理刑馆,准备一番后,去济南府上任推官。” “圣上,”宋宁抬头看着赵炽笑了,“微臣状元出身,先是编修,后是六品顺天府推官,外放到济南府却是区区七品推官,这……不是升职,而是贬斥啊。” “微臣去了,难以服众,还没面子。” “所以,您不如直接让微臣跟着钱大人学习完剩下的时间,派任微臣升任济南知府得了!” 赵炽一怔,忽然哈哈大笑,指着她摇头道:“你的心还不小啊,居然想当知府?” “不然山东布政使司也行?” 赵炽被气笑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可以和钱中宁学习,赖到明年再去济南,但朕不能给你知府一职,布政使司就更加不可能。” “你连处理一县事务的经验都没有,又怎么能胜任这些官职,处理一府甚至一省事务?” “你莫急,好好学,将来你有的是机会。” 宋宁哦了一声,抱拳道:“那微臣要是表现好能升职,您可不能拦着啊。” “哈哈。”赵炽道,“你放心,朕第一个提拔你。” 宋宁作揖,道:“谢主隆恩,微臣一定好好做事,早日升官!” 赵炽哭笑不得,和宋宁道:“朕倒是不知道,子慕是这般风趣的孩子。” 宋宁龇牙冲着他笑。 风趣什么?两把刀即将悬在她头顶了,她不自保难道等着被砍? 现在这情况,如果将来赵熠或者赵炽要杀她……或者她的欺君之罪被点破,真要诛灭宋氏九族波及随氏余脉,她也不能真的壁上观无所谓。 她可以不在乎宋延徐的命,可不能当其他人都是萝卜。 如果没的选,那么她能做的,就是爬到高位握住和皇权抗衡的东西。 只要她份量够重,就算是皇帝和齐王想杀她,也要掂量掂量得失利弊。 “成,事情就按你的意思,明日开始你去跟着钱中宁学习事务,多学多知对你来说确实也不是坏事。” “年轻人,就应该有你这样的冲劲。” 宋宁道不敢。 “啊,朕也想问问,你妹妹真的失踪了吗?”赵炽问道。 宋宁眉头微挑,怎么突然说妹妹? 宋宁的手心都搓着汗。 她回道:“并没有,她和微臣其实私底下有联系,但她并不想回宋府。她脾气倔强,得知小时候的事,怨恨父母。” “真的和你长的一模一样?” “不一样,她面上有胎记。” 赵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颔首道:“等她回来,也带来给朕瞧瞧,到底双生兄妹有多像。” 宋宁笑着应是,赵炽又交代道:“济南推官的调任想,暂时莫要对外人道。” 宋宁应是:“微臣不对外说。” “行,你回去吧。”赵炽道。 “是,微臣告退!”宋宁揣好了手谕告退。 门一开,冷风吹来她顿时一个冷战。 不得不说,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正视皇权。 什么是蝼蚁? 就是他要你命时,你以为自己可以随便逃,而事实上你无路可走。 更何况,如果她的身份暴露,她以宋宁的名义被通缉……往后她还有什么意思? 躲躲藏藏一辈子? 她好歹也是知法执法的人,岂能做逃犯? 宋宁出了皇宫,停下来回头看着巍峨的皇城。 许久之后才折身回宋府。 刚进门,就看到段妈妈拘谨地站在小门等她:“大爷……要是您有空,老夫人请您去说说话。” 这语气就客气的很了。 “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宋宁往前走着,段妈妈跟在后面,小声道,“应该和您衙门里的事有关吧。” “不、不耽误您功夫,说完话您就回来。” 宋宁停下来看着段妈妈。 段妈妈本能地害怕着后退了几步:“大、大爷有何吩咐?” “告诉老夫人,我这两天很忙碌,她要是说的事不要紧,就自己消化消化。”宋宁说着,径直拐去了自己的院子。 段妈妈缩手站在原处,追都不敢追。 宋宁在小径上,遇到了正带着丫鬟,在踢毽子的宋世青和宋世柏,姐弟二人看到她忙拾了毽子垂着头站在路边上。 宋宁径直过去。 等她走远了,姐弟两人才长长松了口气,宋世青拉着弟弟道:“说了不让你在这里玩儿,我们回去吧。” “姐,他真的不是哥哥吗?”宋世柏从外表已经分辨不了宋宁的性别。 “哥可没有这样的气度。”宋世青小声和他道,“祖母生气的很,她自己养的哥哥……对比外面的回来的姐姐……” 宋世柏捂着嘴巴笑:“掀了桌子气病了也忍了。” “嘘!”宋世青捂着弟弟的嘴,“警告你多少回了,不许在外面让人看出来你在想什么。” 宋世柏笑着点头。 “那……那她会一直在家里住着了吧?毕竟现在死遁的事行不通了。”宋世柏道。 “为什么不行?”宋世青奇怪,她不懂这些。 “姐姐,你才最笨。”宋世柏道,“当初一回来就生病迅速死遁,就说在外面受了病,大家不会关注,死了就死了。” “可现在她是京城最有名的人,多少人在关注他。她莫说死,就是生病了,就得有一堆大夫上门,一堆人来送名医,甭管真情假意,这可都是危险啊。” 宋世青戳了戳弟弟的额头:“算你聪明,居然想了这么多。不过,如果她一直做哥哥的话……我觉得很好呢。” “我也觉得,她不理我们,哥哥就不是,没事就和我炫耀他今天有多少钱,买了什么好东西。” “我不喜欢他。” 宋世青点头,他们没什么过多的奢望和要求,“宋世安”不搭理他们,是他们的福气。 “你回去吧,我要去给蒲大小姐回个话,她还约我去她家玩呢。我觉得这两日不去的好。”宋世青道。 “她为什么不来我们家,她不是和郡主是最好的朋友吗?” “不知道。反正我有自知之明,不会乱来的,你放心吧。” 173 无愧于心(一更) 宋宁望着一桌子的菜,扬眉看着白娇娇:“郡主自己做的?” “嗯。”白娇娇挥了挥自己白嫩嫩的手,“你看看,我的手都冻红了。” 宋宁感激不已:“真是辛苦郡主了,家中有厨娘,您不用这么费神。” “那不行,你救了我,我要感谢你。”白娇娇道,“这一顿饭,就是我的谢礼。不过你现在不能吃,我父王马上就到,你正好陪他喝一杯,翁婿二人多交流感情。” 宋宁呵呵笑着:“我、我去换衣服,顺便等王爷。”她去书房,白娇娇盯着她一脸的古怪,“你为什么去书房?” “不能在郡主面前脱衣服啊。”宋宁小跑着,走了。 白娇娇哦了一声,想到新婚夜那天的噩梦,觉得宋宁说的有道理。 宋宁把门锁死了,松了口气。 都怪赵熠,好死不死非把白娇娇送回来。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还耽误人小姑娘的大好年华。 宋宁将赵炽给她的手谕拿出来,又读了一遍,她沉着脸盘腿坐在炕上,设想往后的路。 她其实没有细细去想过。 在今天以前她都觉得许多事和她无关,只要她能护着杨氏和鲁苗苗一家子人就行了,别人的生死关她什么事呢? 可当今天真的意识到的时候,她确信她不能洒脱。 宋世柏和宋世青多可爱啊,因为怕她,垂着头站在路边上,以为她走远了就悄悄的议论。 不曾说她的坏话,更连对宋世安都没有过多的埋怨。 ……倾巢之下,他们能活吗?她想到了窦骅。 窦骅有罪吗,当然有,他出生在窦府享受了父辈给他的荣华,那就是原罪。 可他无辜吗?也是无辜的,他纵然浑了一些,可却没有杀人放火欺压乡邻,却成窦万钊的从犯…… 如果宋府的欺君甚至叛国之罪坐实,又有多少像窦骅这样的孩子呢? 宋宁叹了口气,将手谕收起来:“我可真是太善良了。” “为国为民为天下,天即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 “老天让我来这里,不是做公主女帝的,也得是拯救苍生的,我就是……” 她想了想形容词:“我就是救世主啊。” 想到这里,她徒然增添了责任感和荣耀感:“天下苍生放心,我一定努力当官,努力做大坐稳。” 趁着豪气在胸,她给沈闻余写了一封,信中邀请他去济南府衙找她。 夹着信她去了外院。 没到宋元时的院子,就听到了古琴声,她不大会欣赏这些,但总体来说,很悦耳动听。 基本能感受得到,弹琴的人此刻的心情,不大好。 她走到院子里,琴声停了,书房的门打开,宋元时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半旧的灰白色长衫,头发松散地束在肩上,清清冷冷地看着她。 “好啊,”宋宁挥了挥手里的信,“有没有办法送信去阆中?” 她还是要低调一些,不好直接送信去。 “有,走兵部的驿站,半个月能送到。”宋元时伸出手,“我帮你送去。” 宋宁将信递给他。 信里的内容没什么,所以就算宋元时拆开看了,她也不在乎。 可仿佛看出她所想,宋元时解释道:“放心吧,我不会拆开你的信。” “哈,误会误会。”宋宁挥了挥手,“我回去吃饭了,再会再会。” 她说着走了。 宋元时捏着信在院子立了一刻,就回到书房换了衣服,去给她送信。 宋宁这边,白胜来了。 “翁婿”两人没敢敞开喝,主要是菜太难吃了。 齁咸齁咸,可见宋府的阔绰,吃盐自由。 “父王,今晚是我亲自下厨的,这是您最爱吃的炖老鹅,您尝尝。” 宋宁孝顺地给白胜夹了鹅腿。 女儿做菜女婿夹菜,白胜幸福的哈哈大笑:“哎呦,娇娇也会做饭了。成亲嫁人就是不一……”白胜一块鹅肉嚼了一口,变了脸色,“丫头,你这、盐是偷来的吗?” 他又怀疑地看向宋宁,怀疑她的用意。 “不可能!”白娇娇吃了一口,吐了。 “那也得吃。”白娇娇道,“打盆水你们涮一涮再吃。” 白胜和宋宁对视一眼,宋宁道:“我陪您喝酒,喝了酒吃菜味道就更好了。” 白胜哈哈大笑,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婿。 “现在看你真是越看越顺眼,这主要源于,我对你的印象太差了,如今一看,你居然比我想的好多了,就觉得是惊喜啊。” “王爷,您这样说真的是太伤我的心了,您稍微委婉点呢?” 白胜摆手:“委婉是不可能,我这辈子就不认识委婉这个字。” 宋宁愕然,用筷子沾着酒再桌子上,写出了这两字。 白胜使劲擦桌子:“我不看我不看。” “任性哦。”宋宁道。 白胜哈哈大笑:“气死老子了。”他说着忽然想到一件事,“说起来,咱们的辈分有点乱。” 宋宁不解,望着他。 “你外祖父随正,当年是我的兄弟,我和他虽不是每年都能见到,但只要见到,我们必定喝上三天三夜。”白胜道,“他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做了我女婿!” 延庆道戍边,他当年和随正一南一北。 白胜把酒泼在地上:“你外祖父是个英雄,真正的英雄。昨天我看你,就有你外祖父的几分气概。” 宋宁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随正,她听的兴致勃勃:“他是怎么去的?” 白胜猛喝了一杯酒:“城外来兵了,他带人追出去,两百人,一个没回来。” “我赶到的时候,都已经烧了,骨灰往京里送呢。” “当时正是十月,西北漫天飞雪,我在官道上整整站了一天!从今以后,延庆道上,再没有人能和我呼应了、没有人和我一喝三日、再没有人能指着我鼻子骂我草包、再没有随正!” 白胜说着,抹了一把脸,猛喝酒。 宋宁叹了口气,也觉得很可惜。 一代名将陨落,是国家和百姓的损失。 “您别难过,他会一直留在人们的心目中、留在史书里,必定万古留名流芳百世。”宋宁道。 白胜摆了摆手,哑声道:“人活一世,无愧于心就行。我为了这人世,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将来我闭眼的时候,能坦坦荡荡毫无遗憾,就足够了!” “至于身后事,管他娘的狗屁,老子死都死了,哪管得了这些。” 宋宁颔首,含笑道:“还是您洒脱。” “你也要这样。”白胜握着宋宁的手,“我知你有抱负,趁着老子还是保定王,你爹【】还是宋阁老,就放手去干!” “出事了,老子给你兜着。” 宋宁端着酒盅喝了半杯,失笑,道:“王爷,我要说我没抱负,您会不会失望?” “屁!老子这辈子别的没学会,看男人一看一个准。你当官查案损人的时候,洋洋自得的样子,那就是当官办事的人。”白胜道。 宋宁摆着手,呵呵笑着:“没有没有,我只想闲云野鹤清净一生。” 白胜鄙夷不已,啐了一口:“你清净个屁,都没热闹过,你好意思寻清净?” “在京城的寻常百姓不清净?” “乞丐清净不清净?” “你们文人就是爱说假话,说假话的人就是因为官场不得志,无路可走了,他得为他回老家种田找个好听的理由吧?” “还闲云野鹤,你看看,给他高官厚禄一展抱负的官位,还有没有人闲云野鹤?” “我爹说的对。”白娇娇使劲点头,“子慕,闲云野鹤那都是老头子们做的事,年轻人没资格。” 宋宁哈哈大笑,拍桌道:“成,那我就放手去闯,往后要靠王爷您罩着了。” 上一世她也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这一世,她为什么要辜负呢? “好!”白胜道,“今天我们喝酒了,可就算是大行皇帝知道了,也不会怪责我们的。我们为了国家为朝廷喝的这顿酒。” 宋宁大笑。 白娇娇托着下巴打量着自己的夫君,觉得确实没有之前那么令人讨厌了。 还挺像个男人的。 两人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早上,宋宁宿醉头疼,沐浴更衣后,坐在暖阁里揉着头。 “马三通没回来吗?”宋宁喝了醒酒汤,问秋意。 秋意点头,回道:“奴婢去外院看过了,他房里的东西都还在。” “嗯。”宋宁打了哈欠道,“我去衙门了。” 她抓了官帽出来,就看到白娇娇和宋元时都站在院子里。 白娇娇是带着人端着醒酒汤,宋元时则是静静立着,欲言又止。 “谢谢。”宋宁憋着气,把醒酒汤喝了,道,“我去衙门了,多谢啊。” 白娇娇回道:“没关系,这不是我亲自熬的,你不用谢我。” 宋宁望着宋元时:“你有何事?” “我和你一起去衙门。”宋元时做出请的手势,“边走边说。” 两人并肩出了院子,宋元时道:“按宋大人的吩咐,我从今天开始,要像以前跟着你哥哥那样,做你的影子。” “其实不用,我现在开始每天学习,大概不需要你。” 宋元时道:“我答应了他的事,势必要做到。” “而且,”他望着宋宁,徐徐道,“你会需要我的。” 难道长的好看的人都很自信? 比如自己。 “行吧行吧。”宋宁摆手,“不过我想知道,你的工钱谁发?” 宋元时回道:“你!” 宋宁停下来看着他:“我?多少钱一个月?” “二十两。”宋元时道,“这是以前的价格,今年如若你当了推官,审案办案的话,这个价钱或许要涨。” 以前宋世安在任编修的时候,事情都是他做,宋世安私下给他二十两的工钱。 “还要我付钱,我一个七品官一年都有没有二十两?”宋宁气愤地反问他。 这笔支出,她得让宋延徐掏。 “你可以让宋大人帮你出,毕竟他需要我跟在你身边。” 宋宁颔首:“回去就说。” 两人进知府衙门,宋宁直接去找钱中宁。 极有默契,钱中宁就一边处理衙门里的事务,一边和她以及宋元时讲解。 宋元时心中狐疑,等中午吃饭时,他关上门低声问道:“圣上要让你做知府?” “推官。”宋宁垂头丧气地道,“但我坚持要学一府事务,为将来做准备。” 宋元时哭笑不得,问道:“哪里的推官?” 宋宁托着面颊看着他:“所以你猜猜,我去哪里做推官?” 宋元时想了想,回道:“济南府?” “难怪宋氏父子都依赖你,你真的很聪明啊。”宋宁真诚地夸奖道。 “多谢夸奖。不过你不是和齐王有些不愉快吗,这样去的话……不会再起纷争?”宋元时问道。 “无所谓,去哪里都会有纷争,齐王我好歹还交过手,了解一些。” 宋元时若有所思:“你不曾想过,圣上为何让你去济南?” “没有,你有什么想法?” 宋元时略摇头,回道:“如果你这个当事人都猜测不到,那我就更不知了。” “倒也不急,总归是能走一步看一步的,毕竟你也没有选择。” 宋宁笑了。 “吃饭吧,下午继续学习。”她起身去饭堂。 连着几天,他们都跟着钱中宁,这一日刚上衙门,就听到传来奏报,保宁窦万钊一干案犯到京,求批复入京。 宋宁提笔的手顿了一下。 宋元时问道:“是你办的案子,连胡清远一同在内的案子?” 宋宁颔首:“终于到了。” 174 旧友来了(二更) 第二日,窦万钊案的相关人员,押送进京。 宋宁没露面,远远站在二楼望着路上行走的人。 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眸光呆滞。 就连昔日儒雅疏朗的胡清远,也跌落到凡间,成为了一个黑漆漆的满头污垢的瘦老头。 她看到了窦骅,穿着以前的棉袄,跌跌撞撞一边咳嗽一边扶着他娘。 母子两人似乎都病倒了。 娄明宇扶着他的父亲,容貌倒依旧俊朗,但气质却没了从前的清傲,窦蕊用帕子蒙着面,走在前面和自己的母亲互相搀扶。 “瘦了!”宋宁看着楼下的窦骅。 “你要是想去看望,我可以代劳,但不建议你亲自去。”宋元时道,“以免被认出来。” 宋宁没说完,却是一脸的奇怪,因为等车马都走光了,她也没有看到鲁青青一家人。 难道路上直接去山东了? “齐王身边的伏雨和秋纷纷不在,你能不能帮我打听?”宋宁和宋元时道。 “好。”宋元时微微颔首,下楼去了。 宋宁听不到他说什么,但过了一会儿他就上来了,回道:“如你所料,直接去济南府了。” 那看来鲁青青一家子也跟着去了。 “早点去也好,省的路上再颠簸。”宋宁转头看着他,“那你可知道,我娘和我朋友还有那只狗,什么时候到?” 宋元时摇头。 “你不准备将你要去济南的事,告诉宋大人吗?” “等等再说。他老人家身体不好,我怕刺激他。”宋宁笑着下楼去了,宋元时挑眉,面无表情地跟着她。 宋宁问道:“影子,你不会笑吗?” “你终于找到适合我的称呼了?”宋元时无奈,摇头道,“我会笑,只是没什么值得我笑。” 宋宁点头,这就是一位没有感情的履行承诺的木头。 他不需要对雇主投注感情,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把份内的事做好做周全。 至于雇主是辱骂还是感激他都不在乎。 “啊,想念我的啸天。”宋宁大张旗鼓,去了大理寺。 窦骅刚在牢里躺下来,咳嗽了几声,道:“总算到了,这一路真是要了小爷的命了。” “早知道,还不如在阆中一起砍头呢。” 前些日子入山东境内的时候,下了一场暴雨加雪,他们一路都没地方躲雨,淋到驿站后就开始生病了。 “不要乱说话,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哥哥让他往里面躺一些。 窦骅刚要阖上眼睛,就听到对面他嫂子喊道:“夫君、大哥,娘发烧了。” 一家三个兄弟都着急得团团转。 窦大夫人躺在对面冷冰冰的炕上,脸颊都是红的。 “快来人,帮我们请大夫。”窦骅道,“就算是砍头,也要先治病吧。” 牢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来历,指着他们道:“都安静点,哪个人不生病,生病就忍忍。还当自己是富贵公子小姐呢,有病就看大夫,你给钱我给钱?” “谁再吵,我敲掉他的牙。” 呵斥完,狱卒要走,窦骅不死心,喊道:“我娘病了,我求求你,就当我欠你的人情,我……我朋友会来找我的,她一定会想办法给我送钱。” “真的,求求你们了。” “想死!”狱卒开门,挥着棍子,照着窦家三兄弟一人抽了两棍子,骂道,“再吵,打死你们。” 说着摔门而去,窦骅要再喊,隔壁娄明宇怒道:“你是在京城,没有人能帮你!” “真的打死了,也不过一张草席而已。” 窦骅疼的头晕眼花,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道:“她说她会想办法【】给我送钱的……我等她,她会来的。” 有了钱,就能给他娘治病了。 他咳得喘起来,就听到狱卒开门声,紧接着他们有人来,喊道:“托小宋大人的福,给你们请大夫了。” “好好养着,养好了身体好了就能带你们去洗澡。” 说着,一次进来了两位大夫。 大家目瞪口呆。 窦骅猛然坐正了,问道:“小宋大人,哪位……哪位小宋大人?” “宋世安。”狱卒看着他,“是不是你认识小宋大人?” 窦骅摇摇头:“我是认识一个姓宋的,可却不认识宋世安,她……她是宋宁……” “哦,那你就认识小宋大人的妹妹,她当时在阆中,对,你们也是从阆中来的。”狱卒道,“小宋大人打过招呼了,钱也给过了,有什么需求就和我们说,不要过分就尽量满足你们。” 大家惊喜不已。 窦骅的二哥抱着他喊道:“还是老三厉害,时至今日还有人能照顾我们。” “是啊,老三你这朋友才是真的朋友。” 窦骅念念有词,忽然喊道:“那宋宁……岂不是有个当官的哥哥?” “你还真不知道啊,小宋大人之所以是小宋大人,是因为他爹当今次辅宋阁老。”狱卒道。 窦氏满门……娄明宇以及余荣,所有人都惊住了。 当年在阆中不起眼的宋宁,居然有这样好的身世? “早知道,当时就该娶他!”娄山冲着娄明宇道。 娄明宇苦笑一声。 早知道?这天底下的事,如果都能早知道,又怎么会有后悔二字? “那、那他妹妹来京城了吗?”窦骅激动地问道。 狱卒摇头:“没听说来京城了,不过小宋大人能照顾你,而你又是宋小姐的朋友,那肯定就是托付过了。” “托付了,我就说她一定会来找我的。”窦骅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咳嗽又笑。 大夫给所有人都瞧过了,一一给了药丸,说好了按时按量的吃。 狱卒又特意多铺了稻草,每人多送了棉被来。 过了几日又安排男女各自洗了澡。 倒留下胡清远师徒几人蹲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无声无息。 窦骅躺在被子里,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窦三公子。”狱卒小声喊他过来,递给他一个包袱,“这是有人让小的给你的,你收好,东西我算是交到你手上了。” 窦骅知道会是谁,他激动的让两个哥哥帮他望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望风,总觉得很紧张。 他拱在墙角,拆开了包袱,包袱里有好些男女衣服还有一封信:不便见你,钱收好,有事找狱卒。 包袱里放着红绳串着的五吊钱以及碎银十两。 窦骅抱着包袱嚎啕大哭。 有时候,你认识了很多年对他万般好的朋友,都抵不上不过几回交情真心相待的朋友。 此恩,他窦骅没齿难忘。 如若不死,必当牛做马报答。 宋宁打了个喷嚏,钱中宁关切地问道:“小宋大人是生病了,不如今天休息一日?” 他没想到宋宁会这么认真,什么文书都看,什么问题都问。 你要嘲笑他不懂,可人又谦虚好问。 说都没法说,只能念着阿弥陀佛,早点过年。 “多谢大人关心了,我还能再坚持。”宋宁继续看文书。 实际上,她一直以为知府的事情不多,毕竟手底下那么多的左腻官辅佐,可经过这段时间来看,还真不是她想的那样。 很忙,尤其是要看非常多的文书。 处理的许多事情,完全没有条条框框,不是查询先例,就是凭个人主观感情判断。 宋宁放了一本,又接着看下一本。 宋元时对她也很惊奇,他以为她会敷衍,没想到她做事时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谨慎。 和她平日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去方便一下。”宋宁看得累了,起身出了门。 钱中宁问宋元时:“小宋大人以前读书时也是这么认真?” “是。”宋元时恭敬道。 钱中宁一脸疑惑,如果这么认真,那为何还要说他的状元是宋元时代笔的? 看他读书学习的态度,完全不像不学无术的人。 宋元时笑了笑,也继续看手里的文书。 宋宁坐在知府衙门侧面陕西面馆里,吃牛肉面。 东家认识她,特意给她碗里多加了几块肉,笑着问道:“宋大人,您说齐王爷就这么走了,那大行皇帝入陵时,他还回来吗?” “这还真不知道。”宋宁问道,“您寻齐王爷有事?” 东家摆手:“小人就是好奇,哪能有什么事。” 宋宁应是,正要说话,忽然门口一条狗蹿了过去,宋宁觉得自己看花眼了,正要转视线,门口一块狗脸,唰一下伸进来。 “汪汪!” 下一瞬,那狗以迅雷之势,扑到她的身上。 “呜呜!” 狗头拱在她的怀里,摇着尾巴踮着脚,要多娇嗲有多娇嗲。 宋宁将他的狗嘴捂住,推着它下来,指着自己的官袍:“没看到我一身新官袍吗?” “莫要蹭,蹭坏了你赔不起。” 啸天龇牙,吭哧吭哧地盯着她笑。 “刚刚到的吗?”宋宁也很高兴,抱着它揉着狗头,“都到了?” 啸天:“呜呜。” 宋宁拍了钱在桌子上:“结账。” 她一路小跑,身后跟着个狗,街上的人都看着他,都被她一脸的喜悦感染了:“小宋大人,有什么好事情吗,这么高兴啊。” “是啊是啊,有好事情。” 两个月了,她终于要见到杨氏了。 “汪汪,汪汪!”啸天也颠颠的乐着,龇牙咧嘴地跟着宋宁跑。 宋宁指着它,边跑边道:“晚上请你吃肉。” “汪汪汪!” 宋宁推开宋府的侧门,一路跑进内院。 175 一惊一乍(一更) 宋老夫人的暖阁里,蔡王氏和焦管事正垂手听训,满面的恭敬。 正中间,杨氏跪着,面色苍白。 “当年你胆大包天,带着大小姐出逃,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宋老夫人问杨氏,“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的手里。” 杨氏垂着头,道:“过去的事情,奴婢不觉得做错了,如果不带着大小姐逃走,如今就没有她了。” 宋宁说过,让她遇事不要害怕。 她们母女都要做到,无论在一起还是分开来,只需要顾好自己。 所以,她现在要顾着自己。 她有阿宁她不怕。 “大胆!”宋老夫人一拍桌子喝道,“看来你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当这是什么地方?” 杨氏道:“当年情势急迫,容不得奴婢多想,” “如果回到当初,同样的事奴婢还会再做一次。奴婢不后悔救大小姐。” 杨氏道:“老夫人捏着奴婢的卖身契,您是打是杀随便您,但老夫人也要想好了,大小姐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居然威胁我,掌嘴!”宋老夫人道。 她拿不住宋宁,所以打算震慑杨氏,把她捏在手里当筹码,这样就等于捏住了宋宁。 打没有想到,杨氏的脾气也如此的倔强。 也是,如果不够倔,她又怎么能带着宋宁走那么远的路躲去阆中。 “青枝。”蔡王氏提醒杨氏,不要和宋老夫人顶嘴。 杨氏跪着,面色坚定。 段妈妈上前来,犹豫了一下,她其实还真的有点害怕,虽说宋宁从来没打过她,可自从那会她去庙里传话,独自面对宋宁时她漫不经心却又认真森凉的语气,让她记忆犹新。 那位主儿,真的不能惹。 她正犹豫着,门口守着的丫鬟被人砰一下推开,帘子刷开,宋宁走了进来,看到杨氏跪在正中间,脸色越沉。 她高高兴兴地回来,杨氏却不在她院子里…… “大胆!”宋老夫人惊了一跳,没想到宋宁回来这么快,虽怕可还是要撑着面子,指着宋宁,“我在训斥府里的丫鬟,和你无关……” 她没说完,脖子被宋宁捏住了。 “我和你说过什么,你是老了以后脑子不好使?既是不好使,那就死一死?!” 宋老夫人被勒着脖子,惊骇地看着宋宁。 “大小姐,大小姐不要啊,她是您祖母!”蔡王氏和段妈妈上前来劝,焦一忙去守着门,不让别人进来。 宋宁冷笑一声:“宋徐氏,你是不是我祖母,嗯?” 宋老夫人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她通红着脸,使劲摇着头。 “我娘的卖身契拿出来。” 宋老夫人点头,让段妈妈去取。 段妈妈取过来,宋宁对杨氏道:“娘,烧了!” “好!”杨氏不劝宋宁敬长辈,宋宁当年九死一生受苦十几年,甚至夫人早早去世,都和当年宋家两位老人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如果不是他们坚持溺死宋宁,就没有后面这么多的波折。 该!杨氏觉得。 她麻利的将卖身契烧了。 宋宁将宋老夫人提起来,低声道:“以后知道怎么做?” “我、我不动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是我祖母吗?” “不、不是,不是。” 宋宁将宋老夫人推开,指着她道:“虽说我现在不想守孝,但这也是最后一次。” 宋老夫人浑身僵硬地点头。 宋宁扶着杨氏出门而去。 房间里一瞬寂静,宋老夫人瘫在了炕上,一身的冷汗,她挥手让蔡王氏等人都走,待她们一走,她松了口气,尿湿了裤子。 段妈妈大惊失色 宋宁带杨氏出去,打量着她高兴地道:“还好,没怎么瘦,就是晒的黑了。” “你脸上的胎记没有了!”杨氏摸着她的脸,低声道,“谁帮你弄掉的。” 宋宁一边走一边将马三通的事告诉她。 “是、是他,他在吗?”杨氏问道。 “说是帮我去配药和酒醋。娘,苗苗呢?”杨氏指着外院,“焦管事让苗苗去他房里休息了。这一路焦管事和蔡妈妈对我们都很照顾,你别怪他们。” “阿宁没有胎记的样子,真好看。” 杨氏又奇怪:“你当官了?圣上让你当官的?” 宋宁把事情和她大概说了一遍,杨氏一脸的惊喜,与有荣焉地道:“我就知道,我的阿宁做什么都可以,就连当官也做的这么好。” “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聪明有本事的人。” 宋宁噗嗤笑了,挽着杨氏的胳膊,道:“还是娘好,在你眼里我是天下第一。” 杨氏点头。 “大爷,鲁公子在我房里。”焦一指了指前面的抱厦,“您可要过去喝一杯茶?” 宋宁颔首。 他们刚到小院子门口,房门就刷一下开了。 “宋主任!”鲁苗苗一看到宋宁就飞奔过来,等跑到她面前,嘎一声止住,盯着她的脸,歪着头看,抻着脖子贴上来,“婶子,宋主任怎么……变丑了?” 宋宁:“……” “她胎记呢?”鲁苗苗眨巴着眼睛,一脸的不解,宋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见过天仙有胎记的吗?” 她声音一出,鲁苗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不可思议地指着她:“不、不是宋主任?声音都不一样了。” 可说着,又觉得对方是。 “这一路都没有瘦,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东西。”宋宁无语,揪住鲁苗苗的脸,“不要一惊一乍的,我乔装了一些,往后见到我不要喊我阿宁。” “也不许喊宋主任了,就喊宋大人。” “你当官了?”鲁苗苗自动屏蔽了前面的话,抓住了这一句的重点,“你如愿以偿了?” “太好了。” “以后你就不用当主任了。” 一边说着,一边跳,肚子上的肉上下颠簸,看的啸天口水直流。 “进去说话。”宋宁进了屋里,大家依次坐下来,间的事,当着焦一和蔡王氏的面一起说了,“都是知情人,所以一旦暴露罪刑更重。” “蔡妈妈和焦管事我就不叮嘱了,记得保密就好。” 两人心里有数,都跟着点头。 “尤其是苗苗,切记不可胡乱叫。” 鲁苗苗点头:“你放心吧,我把宋主任忘记了,绝对不会错。” “啸天呢?”宋宁问道。 啸天:“汪汪!” 它懂了。 宋宁又觉得发愁,年后就要去济南,苗苗的话,赵熠没有见过,可能还好,可啸天,不但赵熠见过,伏雨和阑风几个人都见过。 “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没必要害怕。” 她刚说完,院子里响起白娇娇的声音,她喊道:“子慕,听说来客人了?” 白娇娇听说宋世安抱着个娇俏的颇有姿色的女人,一路说话卿卿我我。 宋世安一没母亲,而妹妹姐姐…… 能卿卿我我,不管多大的年纪,都要问一问。 “谁?”杨氏预感到不好,紧张地问宋宁。 宋宁嘘了一声,和她道:“是宋世安的妻子白娇娇,我成了他,他妻子也成了我的。” “我的天,”鲁苗苗一脸的羡慕,“你都有媳妇了?” 宋宁轻扯他的脸:“你可闭嘴吧,这媳妇儿我能要?” “也是,总归是别人的,不好。” 是自己的就行。 宋宁无语:“傻不傻?” 鲁苗苗瘪着嘴,道:“我不傻!” 啸天:吭哧吭哧地笑。 看样子就知道他傻了。 “郡主。”宋宁开门笑着道,“是来客人了。” 白娇娇昂着头,道:“谁呀?” “这我干娘,”宋宁扶着杨氏出来,给她介绍,那位是我兄弟阿苗。 鲁苗苗使劲点头。 啸天:“汪汪!” “忘了,这是啸天。”宋宁一起介绍。 啸天摇头摆尾展现了自己的机灵和可亲。 “干娘,你什么时候有干娘,我怎么没有听说?”白娇娇一脸的狐疑,不过看杨氏,虽还有几分风韵,但也确实不年轻了。 她纯粹好奇宋世安哪里来的干娘。 “我在失踪时不是被人救了吗?就……就是被他们救的。阿苗背着我回家,一直由干娘照顾我。” “我走的时候,和他们约好了,让他们来找我,往后我会养着我干娘终老,至于阿苗,以后都是我兄弟了。” “嗯,嗯!”鲁苗苗道。 白娇娇道:“她们看着像汉人啊。” “不过,这位倒真的像喝马奶长大的,又壮又憨。”白娇娇指着鲁苗苗。 鲁苗苗鼓了鼓嘴,凑在宋宁的耳朵边上,小声道:“我娘说,漂亮的女人不能娶,脾气不好。” “果然!” 宋宁噗嗤一笑。 白娇娇听到了,指着鲁苗苗:“胖子,你说什么呢?” “我、我说你漂亮。”鲁苗苗龇牙,“嫂嫂真漂亮!” 白娇娇顿时怒气全消,道:“行吧,看在你们救了子慕的份上,我也认你们这个亲戚了,今晚我请客。” 说着走了。 “娘,这个儿媳怎么样?”宋宁和杨氏打趣。 杨氏哭笑不得:“这可怎么办……早晚要知道的。” 宋宁低声道:“现在还不能说,就怕她一气之下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再说,没有十分把握,咱们不能把命随便交给别人捏着。” 杨氏点头:“那倒是。” “我带您去我隔壁院子,今天我们好好说话。” 鲁苗苗凑上来,问道:“我爹娘和我哥来了吗?” “没有呢,跟着王爷去济南了。” “啊,那怎么办?”鲁苗苗道,“我们见不到他们了吗?” 他想爹娘。 “不急,年后我们也要去济南。” “我们也去?那太好了。”鲁苗苗拍着手,拍着啸天的狗头,“我们要去……” 他没说完,啸天汪一下打断他的话。 鲁苗苗赶紧捂住嘴:“我们那里也不去,不去。” “我没有爹也没有哥哥。” 啸天翻了个白眼,滋溜蹿前面花园里玩儿去了。 176 曾经姐妹)(二更) 宋延徐被请回了家,见宋老夫人一脸丧气,担忧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段妈妈欲言又止。 宋老夫人出人意料的,不打算再说这件事。 一是她丢了人,二则,让他儿子去报仇,他儿子也不能占到便宜。 只能算了。 她道:“没事。杨青枝回来了,由那丫头带去住下了。” 宋延徐不在意,颔首道:“把她养大的,总归有感情,这事我们不管了,她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娘,我晚上不在家吃饭,入皇陵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有太多事要准备。”宋延徐说完又匆匆去了衙门。 晚上,白娇娇一定要请客吃饭,她出钱给厨房买了海货鸡鸭,洋洋洒洒摆了一桌子菜。 大家依次落座。 没请宋老夫人也没有喊柳青梅母子三人,就连外院的宋元时都没有请。 一桌四人一条狗,鲁苗苗一边吃一边开心的哼哼,啸天也摇头摆尾龇牙咧嘴。 “多谢郡主了,苗苗和啸天都这么开心。”杨氏笑着道,“让您破费了。” 白娇娇打量着杨氏:“你没有成亲,没有孩子吗?” “我成亲了,但没有孩子。所以……”杨氏看着宋宁,轻笑道,“救了大爷后,我就忍不住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倒结下了这辈子的缘分。” 白娇娇没有丝毫怀疑,感叹道:“人的缘分哦,确实不一样。我父王说,他四十多岁的时候,曾经在外面救过一个辽金的孩子,那孩子当时年纪小,他杀是不可能杀的就将人放了。” “谁知道过了十多年,有一次两军交战,他吃了败仗一路逃,最后迷路在关外。这个时候就出现个年轻的金人,把他送了回来。” “那个年轻的牧民,就是我我父亲当年救的那个孩子。那孩子怕和我父亲对阵,所以就算首领看中他,他也不从军,一直畜牧放羊为生。” 杨氏含笑道:“是啊,人和人之间讲究缘分,没有缘分的人,就算强扭着,也会变成孽缘。” 白娇娇一愣,盯着杨氏:“你在影射我和子慕?” 杨氏惊了,她不是影射,她就想早点敲边鼓免得将来白娇娇伤心,没想到这孩子听懂是听懂了,但却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弄的她像个恶人。 杨氏尴尬不已。 “郡主多心了,我娘没那么多的心思。”宋宁道。 白娇娇哦了一声:“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干娘要来反对我,像话本里那样,棒打鸳鸯!” “少看点话本。”宋宁和白娇娇道。 说起话本,白娇娇忽然想到件事:“……你不知道吧,齐王爷从运河回来的那天,把我牡丹园的花都摘掉了!” “难怪第二天给我送鲜花饼。” “他用是我的花,给我的做的饼子,我还以为他关心我了。” 白娇娇生气的很。 宋宁不明白,听的非常糊涂:“您……是怎么从话本……棒打鸳鸯这样的话,想到了齐王把你的花摘掉这件事呢?” 两件事没有关联啊。 白娇娇愣住,挠了挠头:“不知道。” 为什么听到这些,她会想到齐王。 “你早点休息,我安顿我娘他们休息。”宋宁带杨氏和鲁苗苗出去。 鲁苗苗方便,外院四个院子还有一个是空的,但他坚决要睡马三通院子里的空房间,等那位半仙的道士。 杨氏则坚持住后面的倒座,还住的是她当年住的房间。 收拾好房间,鲁苗苗倒头就睡了,宋宁和杨氏则关门说了许久的话,杨氏担忧地问道:“……那齐王爷是生你的气走的?” “不应该吧。我也没碍着他啊。” 杨氏也不好下定论,她没有见到但是的情景:“那要再去济南,碰见齐王爷你可要客气点,莫要总惹王爷不高兴,他这是不和你计较,否则以他以往的脾气,真杀了你也有可能。” 宋宁嘿嘿一笑,在杨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杨氏惊喜交加:“真的?” “我不怕他!”宋宁道,“就算让他知道了我是宋宁又怎么样,往后也算是势均力敌了。” 杨氏高兴不已,捧着宋宁的脸道:“阿宁真聪明。” 宋宁哈哈笑了:“我做事,只有您什么都不问,开口就是夸。” 杨氏骄傲地笑着:“那是因为他们不懂我的阿宁,没有人有你聪明能干。” 宋宁抱着哈哈大笑,道:“娘啊,真想和您一起睡啊。” “行啊。”杨氏道。 宋宁噗嗤笑了,摇头道:“算了,我要克制一些,谨慎一些才好。” “我送您回去,您早点休息。” 杨氏应是。 宋宁带着啸天送杨氏回去休息,她哼着小曲儿在小径上溜达,忽然指着最前面的一棵树,道:“啸天,比一比谁先跑到那棵树。” “汪汪!” 宋宁:“预备,走!” 一人一狗,风驰电掣地冲出去。 啸天冲出去,站在树边上摇头摆尾冲着她嘚瑟。 “不服!”宋宁道,“再来一次。” 她从地上捡了个小土块拿手里:“跑到我的院子。” 跑一半她把土块丢草丛里,像老鼠的动静,啸天扑了个空,宋宁先到。 她站在门口哈哈大笑,指着啸天道:“小爷赢了。” 啸天委屈巴巴看着她:“呜呜。” 骗人啊。 比赛不公平。 “作为一条狗,你的任务就是哄你主人开心,否则,你的狗生就失去了一半的价值了。”宋宁指着它道。 啸天:“?” “作为你的主人,我对你的责任,就是让你吃饱穿暖,实现另外一半狗生的价值。” 啸天:“汪汪?” 另外一半狗生是什么? “老婆孩子热炕头啊。”宋宁戳着他的狗头道,“但我是家长,我们要讲究主人之名媒妁之言,懂?” “呜呜……”啸天拱进院子里,拖了一件旧衣服铺地上,睡觉。 惹不起。 白娇娇站门口,冲着他招手:“子慕,晚上睡哪里啊?” 啸天蹭一下起来,从房间里悠悠探出一个狗头。 “我睡哪里都行,不过啸天晚上胆子小,我得陪着它。”宋宁挥着手,“早点说,郡主。” 白娇娇其实也无所谓,她的概念里,夫妻睡不睡一起,并不是一定紧要的。 两个人睡觉多挤呢。 “哦。”白娇娇关门,连翘焦急地叹气,想说话却又忍住了,王爷说了,不许和郡主说不得体的话,她的女儿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要自己决定。 谁都不许在她跟前作妖引着她做坏事。 否则剁吧剁吧喂狗。 两边的门关上,还能听到房间里,宋宁欺负啸天的笑声。 院子对面,宋元时还【】未曾收回面上的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宋宁,不是假装什么都不在乎,也不是浮在表面的热络来往,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这些都是她认真对待的家人吧? 包括那条狗。 她也会孩子气的跟狗比赛。 有家人真好……能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变化。 他停下来,抬头望着天,今夜特别冷,他觉得半夜会下雪,没想到现在就下了。 羽毛似的雪花,落在他的眉眼上,他闭眼停滞了一刻,不急不慢地走了。 …… 杨氏目送宋宁离开,有小丫鬟给她送热水过来,她洗漱好正要熄灯睡觉,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喊道:“青枝。” 杨氏猛坐起来,激动地开了门,就看到柳青梅站在门口。 “青梅?!” 柳青梅应了。 杨氏将她让进屋里,关了门姐妹二人抱头大哭。 当年她们四个大丫鬟,青枝、青穗、青梅和青玉。 青穗和青玉都死了。 只有青梅和她还活着。但她和青梅也是近十五年没有见了。 “知道你没有死,过的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柳青梅握着杨青枝的手,道,“当年你和青穗离开,我每天都睡不好……我恨我当时没有胆子去送你,给你塞点钱。” “这件事我后悔了十五年,前几天大小姐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如今看到了你,我就是现在死了,也能瞑目了。” 杨氏带着宋世宁逃离宋府的时候,柳青梅已怀了宋世青在身。 她当时虽不会给宋延徐通风报信,可也没有胆子去站在随玉那边。 她不是随玉的婢女了,她这辈子都要带着孩子在宋府讨生活,她不管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想一想。 可这一错过,她后悔了半辈子。 “你的难处我和青穗都知道,就是青穗死的冤了。”杨氏想到以前,依旧是绝望伤心。 “老太爷和老夫人做事太绝了。”杨氏道,“大小姐可是他们嫡亲的孙女啊。” 柳青梅嗤笑道:“你莫要看老爷似乎脾气好,可老爷的心也硬的很。” “什么藤上结什么瓜,老太爷和老夫人这样的人,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杨氏道。 柳青梅想到了宋世安,叹了口气。 “元时少爷是怎么回事?”杨氏问道,“把人好好的孩子,就困在府里了?” 她刚才听宋宁说过了,也见到了宋元时。 柳青梅道:“……听说身世很坎坷,那孩子到家里来的那天我特意远远瞅了一眼,瘦成一把骨头,但却站的笔直的,冷冷清清地给比他小三岁的大爷行礼。” “从今以后,他就跟在大爷后面,被欺负了也不哭,就攥着拳头站着,任由人打骂。” “我有一回,不少了年了……世柏生病我去外院守着,半夜起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孩子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捧着书在那读,月光多暗……” 杨氏听了就觉得心疼,无奈道:“大小姐也、也跟着我吃了不少苦。” “只望着这些苦过的孩子啊,能有个好前程好命啊。” 两个说着,对面擦了擦眼泪。 柳青梅问道:“你后来没有成亲嫁人吗?” “跟了个人,好吃懒做还赌钱。我本来想找个依靠,没想到害了大小姐。”杨氏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刘大荣。 “那、那没生孩子吗?”柳青梅小心问道。 杨氏摇了摇头,压着声音:“我成亲以前,找大夫要了一碗药……我不能生孩子,生了就是害大小姐。” 柳青梅目瞪口呆,好半天哽咽地道:“……那你……青枝,苦了你了,往后我的孩子就、就是你的孩子!” “没事啊,我有大小姐。”杨氏道,“我不后悔的。” 柳青梅泪流不止。杨氏带着宋世宁离开的时候,二十不到啊。 她们四个人里,杨氏是最漂亮的、胆子最大,夫人常说她是漂亮的喜鹊……就是因为她胆子大性格坚韧,夫人才将大小姐交给她。 没想到她为了大小姐,绝了自己为人母的路。 “我还活着,我比青穗好啊。”杨氏道,“我答应了夫人保护大小姐……青穗把命给我了,我却没有养好大小姐,我有什么脸面去生儿育女?” 柳青梅嚎啕大哭:“我羞愧啊,青枝。” “别,你照顾夫人了我知道的,我们都知道的。” 柳青梅握着她的手,问道:“大小姐对你好吗?” “好,一口一个娘,你不知道我心里多甜。”杨氏道,“就算随时死了,我也觉得我为她做的不够,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 “以前她软弱,今年死了一回,突然就懂事了。马三通说她后两条命,这是第二条命了。大小姐就完全不一样了。” 柳青梅点头:“我看见了,掀老夫人桌子的时候,比夫人还厉害。” “青枝,以后你和大小姐有需要我做的事,你尽管告诉我。” 杨氏道:“没什么事,你自己过好了。也就……也就老爷和老夫人那边有个什么事,你晓得了方便的就告诉我们一声。” 杨青梅点头。 177 给郡主礼(三更) 天权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八,大行皇帝入皇陵。 一连三日,宋宁坠在百官的尾巴上,进入皇陵哭丧…… 赵熠没有回来。 满朝弹劾的奏章,赵炽不得不送了一封训斥的手谕到济南,随后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了。 虽说当时故意把他留的最近,可到底还是间隔了不少路。 赵炽就是不高兴,也没法子训斥。 只得忍了。 国丧一过,京城重新活了过来,又正逢年底,街上采买游玩回家离京的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 宋宁一早到衙门,宋元时就和她道:“胡清远死了。” “死了?”宋宁愕然,“怎么死的?” 宋元时回道:“我听到的是伤寒,对上报的验尸格目填的也是伤寒。” 就这么死了?不是说宋元时是大儒吗? 和赵炽很亲近吗? 她原本以为,等国丧过后案子三司会审,会重拿轻放,随便判个什么罪名,让胡清远淡出视线,转入幕后呢。 死了,这让她很意外。 护着他的人,不再护着了吗? “在想什么?”宋元时望着她,挑眉道,“奇怪他一代大儒,何以无声无息死在狱中?” 宋宁道:“没什么,伤寒要人命嘛。” 宋元时跟在她身后,奇怪地问道:“你不去一探究竟?” “我是好奇心重的人吗,什么事都要一探究竟?” 宋元时颔首:“倒是一直这么认为。” 宋宁失笑,回头拍了拍宋元时的肩膀,道:“元时啊,你对我了解太浅薄了,我可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啊!” 宋元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仿佛被针扎了一样。 他想到了,那天深夜和狗赛跑的人。 欺负狗的手段,确实深不可测。 “明白了。”他道。 宋宁没有太关注,胡清远比她想的无声无息,还要无声无息。 在他死后的第三个清晨,被他昔日的学生接走,一口薄棺葬在了角山。 凄苦悲凉,可倒也符合了他对外宣称的远离世俗,闲云野鹤? 晚上下衙的时候,鲁苗苗带着啸天来接她。 一人一狗蹲在她公房的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 “宋大人,宋大人。我还想吃八宝鸭。”鲁苗苗道。 啸天:“汪!” 他同意“我也要吃。” 宋宁撑着面颊,将手里的文书看完,朱笔勾勾画画,扫了两个人一眼,道:“行啊,谁掏钱呢?” 啸天:“汪汪!”目光死死锁住了鲁苗苗。 鲁苗苗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请?我又没钱。” “你请,但是记账。”宋宁道,“去一边坐着吧,等我下衙咱们就去吃。” 一人一狗欢欣鼓舞地出去找零嘴吃了,等下衙的时候再掐点回来等她。 宋宁刚将东西收拾好,马三通背着个巨大的包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两只是什么,贫道眼生啊。” 宋宁打量着他的包袱,道:“我朋友,等会儿和你介绍。”又道,“我们要去吃八宝鸭,你去不去?” “去,必须去,你今天必须请我吃顿好的,我可是给你做了大事。” “请,请!要是这事儿做的不好,你又骗饭吃,我就记账等你还钱。” 马三通很自信:“你且放心吧,我办事绝对妥当。” 几个人在酒馆坐下来。 “这是鲁苗苗,你可以掐头去尾的喊他。”宋宁给马三通介绍鲁苗苗。 马三通把自己的包放在脚边,冲着鲁苗苗:“喵!” “喵?”鲁苗苗第一次被另外一个人的傻样子震住了,“他比我还傻。” “汪!”啸天道。 “苗苗吧,我喜欢这个名字。”鲁苗苗道,“我现在身份很特别,需要隐姓埋名,你要小心哦。” 马三通问宋宁:“这就你惦记的兄弟?” 宋宁点头。 马三通摸了摸鲁苗苗的头:“这孩子,确实够让人惦记的。” “这丑狗,也是你惦记的?” 宋宁点头。 啸天:“汪汪汪!”打断马三通的话。 它不需要马三通评价。 “这狗丑是丑了点,但还挺灵的。”马三通打完招呼,指着自己的包袱,“这一包,都是我给你配的药,你要的不要的,我都给你弄来了。” “都有什么?”宋宁惊喜不已,“以后咱们可能大量需求。” 马三通不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宋宁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的事情告诉了他。 马三通一脸的惊喜:“咱们这可朝着泼天的富贵,又迈进了一步啊。” “难道不是朝富贵迈进了一步?”宋宁叹气。 马三通一脸深意地笑着,正要说话,忽然发现桌子上的四只鸭,只剩下一只半了。 鲁苗苗和啸天没说话,一人一狗对头吃。 “太有竞争力了。”马三通把另一只抢了。 宋宁正要去抢最后半只,一看许多人正微笑着望着她,她忍了忍,继续儒雅地喝茶。 带回去吃,也有带回去吃的优势。 但她最近不太回去,主要来自于白娇娇的每夜一问。 来睡觉吗? 不睡。 每次回答,她都有种十恶不赦的感觉。 这种压迫感,甚至于让她有了迫不及待想去济南的想法。 至少齐王不会每日灵魂拷问。 不对,这事儿全是齐王的遗留问题。 宋宁决定和白娇娇深谈一次,关上门,她望着白娇娇道:“其实,王爷不会再盯着我们圆房绵延子嗣的事了,我们大可以和离。” “你去追求你的幸福吧。” “去吧去吧。” 白娇娇哼了一声,道:“齐王走了我父王盯啊,你看看他的来信。” 她拍了一封信在桌子上。 信中的字很丑,可能为了省事他就一简到底。 宽宽的纸,只写着:早日圆房。 “王爷这是……没必要啊,他身强力壮,不如自己生。” 白娇娇摇头:“我父王说,他的王位又不是世袭罔替,生儿子就是害儿子。” “所以,他要忍一忍,绝对不再生了。” 宋宁惊呆了,佩服保定王有这样的想法。 “生儿子不定要继承王位啊,换个角度想,还可以打发年老时光啊。”宋宁道。、 白娇娇翻了个白眼,敲桌子道:“你不要使坏,我父王都六十六了,他生完能养几年,到时候你我帮着养” “此言有理,可这和我们生孩子没有关系。”宋宁贴上来,小声道,“实际我有隐疾。” 白娇娇不懂,好奇问道:“什么隐疾?” “我不……举。”宋宁道。 白娇娇一脸懵懂,看着她:“你本来举什么?” 宋宁从怀里抹了一本书递给白娇娇:“郡主,你不小了也该多看点书,学点知识了。这本书,送给你。” “等你读懂之日,也是你懂我那天。” 宋宁郑重拍了拍白娇娇的肩膀,起身走了。 望她以后莫要再站在门口,问她睡不睡这个问题。 白娇娇打开了书,仿佛禁闭的一扇门被粗暴踹开,门外尸横遍野血腥蛮横……她颤抖着将书丢在炕上,脸腾一下红了。 她猛然想起来,新婚夜那天嬷嬷一副欲言又止,说给她箱子里压了一本书,让她洗漱后记得看。 她不喜看书,当然没有打开。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宋世安进门会脱衣服。 她脑子里地动山摇,狂风骤雨,许久以后她又重新拾起这本书,颤巍巍翻开第二页,只觉得惊奇不已。 宋宁揣着愧疚的心情带啸天去遛弯儿,在门口碰见来找她的蒲汉生,硬拉着她去了怡红楼上看歌舞表演。 啸天看的如痴如醉。 “你这狗,比咱们还色。”蒲汉生指着啸天道。 宋宁用脚将啸天推到隔壁桌。 啸天一边盯着露着腰跳舞的美人儿,一边挪呀蹭呀跑回来,拱在宋宁的脚边。 宋宁踢它。 它继续回来,忠心耿耿地守着主子。 “我说,你最近都不在理刑馆了?”蒲汉生奇怪道。 宋宁颔首:“暂时不去,你好好读书,可别和魏庆几人学。” 魏庆几人定下开年二月末启程去岭南。 这就是权贵的力量,就算是流放,也能挑个春暖花开的好日子。 她不准备和权贵斗。 “我知道,自从你认真当官后,我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我爹天天逼着我读书,我读的再好有什么用,难道还让我去考科举吗?”蒲汉生道,“再说,我也考不上。 “要不,把宋元时借我用用,我也去考个状元。”他说着一怔,“说起来,你怎么没带宋元时一起?” 宋宁让蒲汉生闭嘴,因为台上的美人开始脱衣服了。 蒲汉生一脸的嫌弃,凑上来咕哝道:“你为什么突然比我优秀了这么多?” “我们以前明明是一样的。” “你这样弄的我们之间很有差距,我都不能继续和做朋友了。” 宋宁捂着他的嘴:“你要耽误我看表演,咱们就绝交。” 蒲汉生将他推开,松了口气:“好歹这一点咱们一样,不然真和你绝交。” 宋宁回家很晚,被白娇娇堵在门口,因为一身的脂粉味。 178 新年之夜(一更) 白娇娇叉腰看着她,一副被背叛的表情。 “你刚和我说你不举,转头就去青楼?” “你不要以为我不懂,我现在懂的很!” “你是不是骗我不举?” 宋宁嘴角直抖,朝连翘和王妈妈看去。 两个人也是一脸震惊,王妈妈惊呼一声,道:“郡主,这话不能说。” 这哪是姑娘家能说的话? 宋宁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保定王以及她身边的婢女嬷嬷不给白娇娇启蒙。 因为,启蒙后的白娇娇太可怕了。 “我有什么不能说的,这里又没有外人。”白娇娇指着宋宁,跺脚道,“他一边说自己不行,一边有去青楼,我难道比青楼里的女子还不如吗?” “我这么好看,胸大屁股翘,我哪里不好?” 王妈妈脸色苍白地捂住了白娇娇的嘴。 宋宁喘着气,解释道:“我就坐着看了一次表演,还是坐大厅里。” “不信你问蒲汉生,或者问啸天也行。” 啸天:“汪汪!”它作证。 白娇娇推开王妈妈,喊道:“就知道骗我,还不举,我看你身体好的很。” “你看你这一身香气,俗气!”白娇娇上来,小拳头噼里啪啦一通捶,“我讨厌你,我恨你。” “放着我这么好看你不要,还去外面沾花惹草。” “我要告诉齐王爷,让他给我做主。” “还让我父王把你砍了。” 宋宁被捶着的胸闷,扶着白娇娇道:“我把、真的不举,就过过眼瘾纯粹欣赏。” “再说,外面那些哪能和你比,你是天上的皎月,她们都是枯草野花,不行!” 白娇娇问道:“真的?” 宋宁点头。 “你要是骗我,我就让我爹砍了你。”白娇娇跺了跺脚,走了。 院子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不敢看宋宁,仿佛窥探到了了不得的秘密。 “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宋宁目眦欲裂,气急败坏,“我不举这件事,谁都不许说。” 大家都点头。 宋宁拂袖出院子,去找杨氏。 一出来就看到正好路过的宋元时。 宋元时尴尬地看着她,她咳嗽一声,道:“回来了啊,吃了没?” “脂粉味,确实很重。”宋元时道,“便是以前,他也没有你这样浪荡。” 宋宁道:“我有个人特色不行吗?” “很有特意了。”宋元时道。 “你这是开始认清我的优秀了是吧?”宋宁拍了拍宋元时的肩膀,“如你这样好看的小伙子,还有这样一个玲珑心,可真让人喜欢啊。” 宋元时目瞪口呆。 “下次带你去看露腰跳舞的美人儿。”宋宁挥手,道,“晚安。” 宋元时站在原处,面颊微红。 他忽然明白,宋延徐为什么会无力。 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有的人吃软,哄一哄就行了,就的人怕狠,凶一凶他就怕了,可宋宁不是……她软硬不吃。 你拿她没辙。 宋元时往院外去,听到隔壁院子马三通的呼噜声。 他觉得这个院子,不管里外,似乎多了一点生气和热闹。 …… 十一月底,窦万钊案三司会审,因为主犯窦万钊死了,剩下的都算是从犯。 一干人等,女人充入奴籍,男人则一律发配延庆道充军。 虽不及下一代,但这辈子是别想回来了。 窦氏一族以及余荣等人,听到后反而释然。 反正是个死,现在倒是给了面子,至少没有当众打他们一百杀威棍。 宋宁给窦骅送了钱,准备了一些棉袄,又给押送他们的人打了招呼,送钱送酒贿赂了一番。 “宋大人,你别难过。窦府的人当年荣华富贵欺压乡邻的时候,可没有可怜我们。”鲁苗苗哼了一声。 “我没难过,他会努力保命的。” 宋宁站在二楼看着楼下的人群,忽然看见窦骅拢着嘴,冲着半空喊:“宁宁,我会好好活着的。” “等我回来!” 说着,一鼓作气地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情郎呢。”马三通嘿嘿笑着,“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宋宁将他推开。 年夜饭那天,宋府是多少年来,人最多的一次,柳青梅并着两个孩子和杨氏她们坐在了另外一桌。 宋宁坐宋延徐下首。 桌上宋延徐和宋老夫人很是憋屈的。 饭菜上来,宋宁拍了拍手,起身看着大家。 “趁着年夜饭,我郑重宣布一件事。我受命于圣上,年后开朝后,我就要去上任济南府推官一职。” 这话一出,宋延徐母子两人瞠目结舌。 柳青梅看着杨氏,杨氏几不可查地点了头。 宋延徐惊讶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宋宁和宋延徐举了举杯,道,“宋大人,形势推着走,现在已不是你我能拍桌子决定生死的时候了。” “我们错过了最佳死遁的时机,现在只能往前走。” “往后,你我父子守望相助,共同升迁进步。” 宋延徐怎么觉得,现在仅仅不是他拍桌子说了算的时候了呢? 他能反对吗? 他不能。 既不能反对赵炽也没有能力反对宋宁。 他苦胆破了腌了肝,肝火旺的很,压在肚子里,咬牙切齿地问道:“怎么个守望相助呢?” “我虽不喜宋大人你,可若将来你要党内竞争,你和魏训昌二选一,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我必然还是会支持你的。”宋宁道,“关上门,您是外人,打开门咱们是父子。” “您要是被谁杀了逼死了,这个父仇我肯定要报的。总归,您还是要多保重,您也是……”宋宁对宋老夫人道,“我和我父亲都不能守孝啊,老夫人。” 老夫人垂着眼帘,心里的香蹭蹭点着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谢天谢地菩萨,冤孽终于走了。 你再不走,我真得让你们父子守孝了。 宋老夫人内心话多的很,嘴巴上一点声没吭。 宋延徐闷了一杯酒,大有想摔杯子豁出去的冲动,他道:“行!我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元时跟着你。” “有他在你身边,你有不懂之处,他能帮你拿主意。” 最重要的,宋元时会回报给他消息,他能掌握宋宁在做什么。 宋宁并不讨厌宋元时去,毕竟这个人确实聪明有能力,且话也不多。 至于监视,她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就算他监视也没有用。 宋宁望着宋元时,挑了挑眉。 “那往后,就请小宋大人多多照拂。”宋元时起身,给宋宁敬酒,“祝小宋大人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宋宁起身,含笑道:“同亨通!” 宋延徐并没有以父亲自居坐着,而是也站起来,他和两位后辈碰了杯,道:“那就……新朝新年,鹏程万里。” “鹏程万里。” 三个人喝完了酒。 一桌的人听着很激动。 …… 年初一,宋宁因为是宠臣,破例去宫里拜年。 回来后,又陪同宋延徐接待拜年的来客,他对外脾气很好,不管谁来都能聊上几句,和蔼可亲。 今年又多了她这个“儿子”的话题,更是丝毫没有冷场,一天下来,处处不缺话题,谈笑风生。 正月初八,宋宁去吏部取赴任的文书,此事满朝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没有再办案,而是跟着钱中宁。 原来圣上有意让他当济南推官。 其后两日,宋宁和友人告辞,收拾行李。 宋延徐依旧不放心,彻夜叮嘱了宋元时需要注意的地方。 宋元时问道:“派去找子慕的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找不到,别人也肯定找不到。”宋延徐道,“说起来,你当夜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吗?” 宋元时摇了摇头。 “你多看着她,她性格太浑太横了,最容易生事出事。” 宋元时应是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院马三通哈哈笑着和鲁苗苗道:“我是不是很明智,当时我押了一百两!” “如今我总算是发财了。” “我告诉你,我自己给自己算了一卦,我这个人这辈子没什么运,但人过中年,却能遇贵人。” “有了贵人,我能吃喝无忧,一辈子不愁。” 鲁苗苗嫌弃道:“你的贵人就是宋大人吧?” “见面者有份,马三通你莫不要独吞吧?”宋宁大喝一声,“我这贵人的钱你要敢动,我就一脚踹了你。” 马三通嘿嘿笑着:“哪敢呢,宋大人。” 宋延徐走出来,看着院子里打闹的三个人呢,心情复杂。 179 一路畅行(二更) 平元元年,正月十二。 宋世安带着自己的妻子平阳郡主、干娘杨氏、幕僚宋元时和鲁苗苗以及一条狗,清晨出街赴任济南府推官。 “小宋大人任济南府推官也太委屈他了,圣上不是很重视小宋大人的吗,怎么不升还降了?” 路上许多人送行,都为宋宁忿忿不平。 以前,圣上让宋世安做顺天府推官,大家没有觉得屈这个状元的原因在于,他的状元空有其表,水分大。 可经过三个月的认识,大家都认为,宋世安的状元实至名归。 这样一来,让他去济南做推官,就是委屈他了。 再说,济南府的推官是七品,还比顺天府的推官低了一阶。 “小宋大人也没有争取,宋阁老似乎也没有说什么,这里面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大家面面相觑。 能有什么原因呢,那大可以安排知府一职啊。 “小宋大人,您要努力啊,早点回京做京官。”有人冲着马车喊道。 宋宁站在马车上冲着大家挥手,道:“等我,我一定回来做京官。” “小宋大人,济南府是齐王爷的封地,您行事要更加的小心谨慎啊。” 宋宁回道:“知道啦,大家也都好好的,等我回来,鞭炮相迎啊。” 众人哈哈大笑,应着:“您放心,鞭炮绝对不能少。” 城门口夹道相送。 宋宁感慨万千,等了出城门才坐回去,白娇娇叹道:“离别总是愁煞人啊。” 宋宁嘴角抖了抖,望着她:“郡主,您真的不回保定住些日子吗?” “不回去,我爹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要嫌弃你,要叮嘱你吃药。” 自从宋宁和白娇娇说她不举后,白娇娇告诉了保定王,保定王“遍寻名医”给她找方子寄过来,让她顿顿中药治疗不举。 白娇娇还盯着她喝。 宋宁觉得,如此喝下去,她可能真的会变成一个男人。 于是,把煎药的任务交给了杨氏,由杨氏“代煎”,她才好受点。 但白娇娇不肯回保定,一定要跟着她赴任。 “以您的郡主名头,跟着一个七品左腻官,去济南赴任实在太委屈您了。”宋宁提醒她,道,“齐王在济南啊。” 有齐王在的地方,就是龙潭虎穴啊。 “不怕,我都打定注意和你在一起了,他也不会管我了。”白娇娇道,“再说,他自己也忙的很,哪可能天天盯着我们呢!” 宋宁苦哈哈地看着她:“那你可想好了,府衙后堂很……” “我不住府衙,我父王给我置办了郡主府,就在离衙门不远的地方。” 宋宁眼睛一亮:“也行,那我住……” “不行!你也要住郡主府。你是我的夫君,没让你入赘是看在宋阁老的面子上,现在你不过一个七品官,当然要跟着我住郡主府啊。” 宋宁道:“您这是以权压人?” “嗯,怎么着吧!”白娇娇道。 宋宁叉手行礼:“下官怕了。” 白娇娇咯咯笑了起来,揪着她的胳膊一拧:“宋子慕,你讨厌。” 宋宁嘴角捂着脸,抖了眼皮…… 当男人其实也不好。 她疼。 …… 他们前脚刚走,宫里太后也才得知这个事,她停了手里的笔,问田赋兴:“……这么说,太子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了?” “娘娘,是圣上。” “嗯,圣上。有什么区别呢?”太后改口道,“他一开始就是这么个打算?那宋世安何德何能,被他重用?” 田赋兴道:“奴婢也不清楚,要不要奴婢再细细打听一番?” 太后摆手:“那不用了。反正云台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去了看着云台还是老实做官,总归都是讨不得好处的。” 她不怕她儿子吃亏。 田赋兴也这么认为,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件事:“汉南侯夫人那天暗示的事,您不给回个话?” “哦,想让她长女,叫什么来着?” “蒲惠安。” “让蒲惠安做齐王妃。哀家瞧着那丫头也不够漂亮,胸不大屁股倒不小,不喜欢。”太后道,“你直接回了话,说齐王的事哀家不敢做主,她可以试试别的方法,只要他能让齐王自愿娶,哀家是没意见。” “又不是和我成亲过日子。” 她说着,接着画画,一湖山色,配色鲜亮犹如她本人。 田赋兴不肯走,苦哈哈地道:“娘娘,蒲大小姐还不够好看吗?” 胸小屁股大?不该关注这个事吧? “你眼光就这么低?”太后搁下笔,叹了口气,“哀家住慈宁宫太委曲求全了,哀家想去济南。” 太后想随儿子去封地过日子,那是亘古未有的。 “娘娘这话可别说,圣上听见了……您到底是太后啊,您可别和齐王爷说您想去济南,齐王爷的性子,肯定要接您走,那肯定有是一场动荡。” “废话多呢,你出去吧,哀家不太想听你劝。” 田赋兴不敢再说话,出去了又回身将门关好。 太后咕哝了一句:“规矩谁不知道?可规矩能当饭吃?!”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行这皇帝你也别做了,臭德性!” 太后说完又想起来,兴致勃勃给儿子写信,说汉南侯求婚的事:“那孩子虽胸小屁股大,可和你也算般配,不过将来倒少生些儿子,都说儿子像娘,就怕太丑。” “内附画像一张,查阅。” “娘想你。” 书信下面印着了她的私印。 又凭借对蒲惠安的印象,亲自画了一副对方的肖像画。 太后画人,向来不好看,因为她太过挑剔,优点和缺点都是放大的。 信让田赋兴送走:“送去给平阳,让他们夫妻带去给齐王。省得费兵驿的脚力了。” 太后“大仇得报”总算舒坦了一些:“让你自己走,任性。” 田赋兴把信让人快马加鞭追上了宋宁车队。 宋宁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內侍,重复着问道:“您说,让我们转交给齐王爷?” “是啊,大人。信并不着急,您到的时候给我们王爷送去就行。” 说完,对方恭恭敬敬地行礼,走了。 宋宁将烫手山芋丢给白娇娇:“你叔叔的信,你送去吧。” “我不送。”白娇娇道,“你是官,你到了济南府少不得要拜见他的,你去。” 宋宁笑了:“郡主您高看我了,我就一七品左腻官,可没有资格见封地的王爷。” “你还有资格和郡主睡在一起呢。”白娇娇昂着头,道,“我说你可以就可以。” 女人难缠哦,宋宁败了。 白娇娇又上来给她捶腿:“夫君,奴家害怕,嗯?” 宋宁将她推开:“莫要非礼我啊。” “我才不非礼你,你都不举。”白娇娇抱着褥子躺下来睡觉。 宋宁郁闷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打发时间。 晚上他们在驿站休息,第二天走了一天。 马车行走并不着急,第三天中午,他们入了济南境内。 车马停在城门外半里地的路边,大家下车在茶寮歇脚喝茶。 茶寮的东家推销饼子,摊开的死面白饼就着茶,鲁苗苗吃的噎住了,趴在桌子上一阵咳嗽翻白眼。 “济南府就……就这吃的吗?”鲁苗苗苦哈哈喘过来气。 宋元时坐在隔壁桌,听闻便回道:“济南府有许多名吃,这样的饼子,不过是寻常百姓家里充饥的罢了。” “这个茶寮也是简陋的,你忍一忍。”杨氏给鲁苗苗顺着。 鲁苗苗点着头,将剩下的半块饼吃了。 宋宁打量着宋元时,他也在吃,小口吃着不急不慢,和他这个人一样。 杨氏很喜欢宋元时,见他碗里的茶没有了,提着壶给他倒,柔声道:“等晚上到了地方稳定下来,我来做饭。” “多谢婶娘。”宋元时不知喊杨氏什么,便自动寻了这个他认为合适的称呼。 杨氏柔声道:“客气什么,往后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 宋元时应是,朝宋宁看过来,宋宁正哄骗啸天吃饼,啸天死死咬住牙关,照死不吃。 马三通甩着湿漉漉的手从茅房回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吃食,就催着道:“快走快走,进了城内,美食等着我们挑选。” “正闲着,你报菜名我听听。” 马三通哼了一声:“贫道不要,贫道是半仙不适合报菜名。” “快点。”白娇娇掀了车帘催他们,“这就要到了,吃什么饼子,歇什么脚啊。” 宋宁叹气:“早知道我死皮赖脸地也要跟圣上要个知府做。” 大家都看着她。 “做知府,是不是就会有人敲锣打鼓十里相迎呢?” 众人:“……” 马三通扯着嘴角道:“合着你在这里吃难吃的饼子,是等有人来接你?” “不然呢?” 马三通翻白眼:“你清醒一点,你在别人眼中,是个被贬斥外放降级的七品官,嗯?” 宋宁看着宋元时。 宋元时如实地点了点头。 宋宁拍桌道:“且等着,小爷走的时候,要让济南百姓十里相送。” 茶寮的东家停下来看着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 “看什么,我,宋大人,知府推官。”宋宁和茶寮的东家道,“小心我……” 算了,好好的百姓,她说狠话也不涨志气。 那东家冲她伸出手:“七十文。” “付钱付钱。”宋宁和马三通道,“贵人让你付钱。” 马三通攥着钱袋子,怎么又是他倒霉? 一行九辆车进了济南城,一进去立刻就有保定王安排的小厮迎上来,笑呵呵地给宋宁磕头行礼,道:“府邸不远,地段很好,离府衙也不远。” “我父王还在吗?”白娇娇问道。 “在的呢,王爷说不放心您二位初来乍到,所以提前打点好,等您二位到。” 白娇娇高兴了。 宋宁哭笑不得。 车队走了一段就听到小厮说到了,宋宁感叹,还真是近。 车径直进到郡主府内,宋宁跳下车。 院子收拾的干净利落,种了花草,想必到春天的时候,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王爷果然厉害,五六天的时候就能在济南府找到地段这么好的府邸。” 年夜饭那天白娇娇知道,到今天置办府邸,满打满算十二天。 而保定王在三天前就置办好了府邸,连家具和一应的东西都有了。 小厮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白胜哈哈笑着从内院出来迎他们。 边走边道:“老子哪有这个本事,这个宅子是从齐王府主院隔出来的罩院。” “隔壁就是齐王府!” 宋宁:“……” 她现在递交辞呈还来得及吗? 180 新添邻居(三更) “王爷,我不太想夸奖您能干了。”宋宁道,“除了这里,咱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不忌惮赵熠了。 可不代表,她愿意与王爷为邻啊。 “该夸就得夸,本王办事多辛苦?”白胜打着女婿的肩膀,“今晚本王请齐王爷吃饭,你好好陪,答谢齐王爷。” 说着又吩咐白娇娇和其他人:“该收拾的收拾,房间随便挑。” 拉着宋宁继续往里面走:“本王也是为了你将来为官的事啊。” “你想想,你往后至少三年,可就要一直留在济南,你和齐王爷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 “你不得打好关系?” “您说抬头不见低头见,可这左右隔壁,见的也太多了点。”宋宁道。 “你年轻,不懂这些官场弯弯绕绕的事。”白胜谆谆教导,“总之,你听我的绝对没有错。” 宋宁点头:“好的好的,我听您的。” 她过了如意门,进了内院。 说这里是齐王府的罩院其实不准确。 几十年前,隔壁原本是个富绅的宅院,后来富绅家宅越发兴旺,但却子嗣很单薄,于是富绅就在外面新娶了一房姨娘,但苦于家中正妻不同意姨娘入门,富绅灵机一动,就将隔壁的院子的买下来,两宅合用一个围墙,中间还开了一道垂花门,方便他一人走两户。 后来富绅过世,家道中落,宅子几经易手到了赵熠手中,他又扩充修装翻新了一番。 才有了今天这番雕梁画栋,假山流水的景色。 “这院子有三进,前后加主院有五个院子,还有倒座和抱厦,足够你们住了。” 宋宁颔首,不得不说这院子确实很不错。 算了算了,有好院子给她住,总比她窝在府衙的后堂和所有官员挤着住要好。 “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拜见齐王。”白胜道。 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要见的,宋宁道:“稍等,我将太后娘娘捎来的家书,一并拿来。” “就、就说我生病了行不行,路途劳顿我身子骨虚。”白娇娇哀求白胜。 白胜点头:“没事,你叔叔会原谅你的。” “那我去歇着了。”白娇娇又对宋宁道,“辛苦你了喽。” 说着喜滋滋走了。 宋宁捏着信,去隔壁拜访尊敬的齐王爷。 出了正院,穿过一个小花园,就看到了传水中合用的围墙,一道垂花门还真是垂花门,上面趴着不知名的枯枝,她觉得到了春夏,可能会开满满墙的蔷薇。 穿过垂花门,就是齐王府的后院,这后院才是真正的奢华,宽敞的不像是住了很多人的王府。 一路打量,发现内院的小院很少,一路走过,统共没几间。 走到院子的中间,赫然看见个不小的池子,池子的对面是垂着竹帘的戏台子,池子的另外一边是风亭,两边挂着白纱,在风中浪荡…… 宋宁似曾相识。 过了风亭,就看到了正院。 远远的,宋宁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两位许久不见的人。 伏雨和秋纷纷。 “王爷安。”两人看着宋宁的脸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都认识宋世安,也知道宋宁和宋世安长的像,可一旦和其中一个人熟悉后,再带着这样的目光去打量时,这种像就觉得更加的惊奇。 “宋大人。”两人行礼,宋宁回了礼,用冷漠疏离的眼神,回了礼。 秋纷纷扯了扯伏雨的衣袖:“真不是宋姑娘?” “不是,他不是光腚在河埂跑了吗?” 秋纷纷不以为然:“我觉得宋姑娘也会。” 伏雨惊了,回头看着他:“你对宋姑娘这么了解?” 秋纷纷道:“总之,我觉得宋姑娘会,她不在乎。” “有病。”伏雨不搭理他,走了。 秋纷纷停下来,后退继续后退,拐着去跟着宋宁,打量着她走路的姿势……他觉得有点像,但是……又觉得不像。 主要还是不够了解。 秋纷纷搓着脖子,咕哝着走了。 宋宁到了赵熠住着的主院,白胜直奔暖阁,忽然阑风走了出来,拒绝道:“王爷,我们王爷说您要是进来就进,别的人就算了。” “王爷说,他不想看见别的人。” “王爷说,请某些人也不要没事出现在他眼前,费他的眼睛。” 白胜看宋宁:“别的人是谁?” “王爷,是我。”宋宁求之不得,挥了挥手里的信:“这是太后娘娘给的家书,还请交给王爷。” “那我这就告辞了。” 阑风要下来送客,就听到房间里,赵熠森冷冷地道:“让鲁青青一家子跟着他回去,帮着他们收拾收拾家。” 宋宁肩膀一抖…… 想抄起地上的转头,砸他家窗户。 闲的吧? 他就是闲人啊。 说说看,皇室为什么要生那么多的孩子,养那么多人吃闲饭。 不干活还花钱。 花的可都是天下百姓的钱,还有她的钱。 除了美惹人生气意外,一无是处,哼! 宋宁腹诽的这一瞬,阑风已经吩咐了人去请鲁青青一家子。 宋宁假装寻常,负手往外走,方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即鲁青青大喊一声,道:“阿宁?” “娘,是阿宁!” 鲁彪和鲁张氏纷纷冲着宋宁跑过来。 宋宁的视线落在正院的暖阁窗户上,哪儿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正看着她。 宋宁收回视线,笑着望着跑来的三个人,一笑,道:“三位认错人了,我不是我妹妹宋世宁,我是宋世安。” “看看,我和我妹妹最大的不同,我是男人她是女子。” 一家人三口生生刹住脚。 瞠目结舌地看着宋宁。 “三位认识我妹妹吗?” “是、是啊,我们认识阿宁。您是阿宁的双胞胎哥哥?”鲁张氏盯着宋宁。 鲁彪和鲁青青也是一肚子的古怪。 觉得面前的人是宋宁,可又觉得不是,不敢确定。 “我们边走边说。”宋宁道,“你们可知道我妹妹去哪里了?” 一家三口齐齐摇头。 “你们什么时候到济南的呢?” 三口齐声道:“年前到的。” 三个人说着话,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暖阁的窗户一合,传来咔哒一声,就听到白胜进了暖阁,嗡嗡地问道:“你做什么不让子慕进来?” “养精蓄锐,晚上生活太丰富了。”赵熠对他道,“你晚上就留在这里吧,我是不会去隔壁吃饭的。” 白胜道:“你先前明明很喜欢子慕啊,为何突然不搭理他?” “别别扭扭的。” 赵熠沉了脸,没好气地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你何时见过我喜欢他?” “啊啊啊,你别气,我就顺嘴一说。”百胜道,“总之,以后他在济南府做官,你这个当叔叔的,总要照顾照顾吧。” “没空。”赵熠道,“人精明的很,需要我照顾吗?” 白胜点头:“需要。” 赵熠不理他,拆了太后的信扫了一眼,更气,摔在了一边,对白胜道:“那就提点他一句,好好干活,莫要偷懒只想挣钱。” “不会,我家子慕不是这种人,他会好好做事的。” “你家子慕?”赵熠嫌弃不已,“你回去吧,不要没事来找我讨嫌。” 白胜刚要开口问晚上还邀请他吗。 赵熠就道:“晚上也别来。” 白胜咕哝着委屈地走了。 他一走,伏雨就进门了,回道:“一路聊天,确实不像认识的。鲁青青一脸懵,不像撒谎。” 鲁青青也不会撒谎。 “走吧,站我面前显得高?”赵熠对伏雨道。 伏雨也委屈地走了。 秋纷纷要进去,伏雨拦着他,道:“你没事别去讨嫌,爷不高兴。” “我说句话,不至于太讨嫌。”秋纷纷进了门。 伏雨就嘿嘿笑着,等着秋纷纷被踹出来。 以前都是秋纷纷最倒霉,和他的名字一样倒霉。 却一转眼,就看到秋纷纷好端端出来,还喜滋滋的,伏雨惊了,问道:“爷没有训斥你?” “没有啊。” “说的什么?” 秋纷纷哦了一声,回道:“我和爷说,光腚跑不能说明问题,宋姑娘不是特别要脸的人,她可能不在乎光腚跑这件事。” 伏雨托着下巴看着他,目瞪口呆。 “怎么了?” “爷没有骂你?” 秋纷纷不明白,他说这句话赵熠为什么要骂他。 “傻子也有傻的好处。”伏雨垂头丧气地往外走,不服气道,“为什么我刚才说了宋大人,就被骂?” 不公平。 “秋纷纷。”赵熠出到院子里来,吩咐道,“通知戏班子,早点到。” 秋纷纷确定,他们的王爷的心情虽然不太好,可明显比前几天要好一点了。 伏雨凑上去:“爷,府衙的那些事要不要和宋大人提前说一说?” “后院的花交给你种,这么闲!”赵熠摔门走了。 伏雨蹲在门口,委屈巴巴。 他们爷,现在太喜怒无常了。 181 她的家人(一更) 宋宁和鲁青青一家子过了垂花门。 如果视线有热度,她后背此刻一定是火烧火燎。 “您、您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做。”鲁张氏道,“我们就是……就是在王府打杂做事的。” 鲁彪也跟着点头。 “啊,好!”宋宁背着手走在前面,到内院,还不等过去,就看到一条狗摇头摆尾的冲过来,就听到鲁青青惊叫一声,喊道,“啸……” 宋宁捂住他的嘴。 鲁青青瞪圆了眼睛看她。 “我……我的郡主媳妇在睡觉,不要吵着,嘘!”宋宁道。 “啊,哦哦。”鲁青青点着头,小声道,“我小声。” 宋宁拍了拍他,这才回头看着那条狗:“很闲,种田去啊。” 狗:“……” 我走。 “站住!”宋宁忽然想到什么,指着它,“你去找马三通,我等会儿就来找你。” 啸天:“汪汪!” 跑去找马三通。 鲁青青一家三口,就看到抱着一床被子,从正院出来的杨氏。杨氏瞥了他们一眼,略点了头,随即目不斜视地走了。 “啊……”鲁彪要喊,鲁青青捂住他爹的嘴,“嘘,郡主娘娘在睡觉。” 鲁彪使劲点头。 “宋大人,宋大人,我们晚上吃什么呀?”鲁苗苗敦敦奔着从如意门跑进来,“我想去吃烤鸭,我闻到了烤鸭的香气了。” 对面的一家三口。 死死捂住嘴巴。 鲁苗苗看着对面的三个人,咦了一声:“……他和我长的好像哦。” 鲁青青:“……” 宋宁摇头:“不像的,你的梨涡在左边。” “哦。”鲁苗苗点头,“那我继续去收拾房间喽。” 宋宁点头。 “三位请。”宋宁道,“我的书房有点乱,劳烦您几位帮我归置归置就行。” 鲁青青放开嘴,艰难地蹦出一个字:“好。” 又飞快的捂住。 一家三口去了书房,憋着声去干活。 监视他们的阑风走了。 宋宁在桌案后坐下来,翻了一页书,鲁苗苗又蹦蹦跳跳进来,道:“宋大人,我……我收拾好了。” “来,一起看书。” 宋宁递了本书给他。 鲁苗苗假模假样开始看书。 他用书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巴巴看着爹娘和哥哥:“娘啊,我好想您啊。” “我的儿,又胖了。”鲁张氏也拿了本遮住脸,用眉毛和自己儿子交流。 宋宁冲着鲁青青抖眉毛:“且记住,我们才刚刚认识,不要露馅。” 鲁青青点头:“知道了,但是疑惑。” “以后再说,眼下保命。” 鲁青青点头。 杨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书房里,一人一本书遮住半张脸,各个眉飞眼睛转,很是热闹。 “几位来帮忙的?”杨氏问他们,目光和鲁张氏投向对方,姐妹情深。 “是啊,我们王爷让我们来帮忙。”鲁张氏道,“夫人好。” 杨氏笑着道:“我可不能当夫人,我是我们宋大人的干娘,当时宋大人遇险,我和阿苗恰巧救了他而已。” 鲁苗苗介绍自己:“我叫……张阿苗。” 他刚取的,跟他娘姓。 鲁彪看着大家,感叹道:“有点复杂啊。” 现在他们的关系,相当的复杂了,他需要理一理才行。 “找个晚上,我们再相聚。”宋宁飞快地道,“大家都知道彼此过的好就行,千万莫要露陷。” 大家不敢点头,用鼻尖发出应和声。 马三通一脸古怪地站在门口,道:“在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养猪场。” 好几双眼睛控诉地瞪着他。 马三通蹲门口不说话了。 “散。”宋宁对大家道。 大家迅速将手里的事做完,纷纷散了。 鲁张氏紧紧攥着鲁青青的手,小声道:“阿宁这是……变成她哥哥了?” 鲁青青点头:“嗯,她现在是宋大人。” “原来她就是宋大人。”鲁彪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这是欺君……” 鲁青青捂着他爹的嘴,喝道:“爹!” 鲁彪惊觉漏嘴,忙止住,就看到垂花门口站着阑风看着他们:“什么话说了一半不说了?” “说宋大人像阿宁,”鲁青青道,“真的不是吗?” 阑风摇头:“不是,他有那把儿。” 那天光腚跑,看的真真儿的。 鲁青青被呛着,问不下去了。 这边关上书房的门,鲁苗苗趴在宋宁的肩膀呜呜哭着:“我终于看到我娘了……我想抱抱我哥,阿宁我好可怜啊。” 宋宁递了个帕子给他。 鲁苗苗擦着眼泪接着哭。 马三通看着辣眼睛,将他扯过来,道:“你要哭就好好哭,弄的跟哭嫁似的。” 鲁青青捂着鼻子:“我怎么好好哭,会被发现的。” “哭嫁才危险。” 鲁苗苗摇头:“都危险。” 马三通挥起一拳打在鲁苗苗的鼻子上,鲁苗苗疼的哇一声哭了起来。 “哭吧,现在有理有据名正言顺了。” “我打死你这个臭道士。” 鲁苗苗追马三通打。 啸天在一边摇头摆尾的转圈圈,吭哧吭哧笑着。 “安静安静!”宋宁拍桌子,让他们三都进来,关了门。 她指着啸天对马三通道:“有没有办法改装一下啸天和鲁苗苗?” “啸天也要改?” 宋宁颔首:“王爷见过啸天……鲁苗苗和鲁青青长的太像了。” 马三通盯着啸天,摸下巴。 “要不,阉割了?公狗变成母狗?” 啸天嗷一声,蹿起来追着他挠。 宋宁哈哈大笑。 “至于鲁苗苗……”马三通看着鲁苗苗,想不到,宋宁道,“减肥吧,给你半年时间,瘦十斤。” 鲁苗苗瘫了,真的开始哭:“那能不能吃肉?” “可以吃,但要运动。” 三个人关着院子门,捣鼓了半天。 等捣鼓完,宋宁摸着啸天的头,夸奖道:“好看,这样肯定能骗到小姑娘。” 啸天:“吭哧吭哧。” “还是阉割的好,祸害别的狗。”马三通道。 啸天龇牙咧嘴地要咬他。 “子慕啊。”白胜推门进来,看见三个人并排蹲在地上,盯着啸天一脸欣赏,白胜问道:“把他阉了?” 啸天:“……” “这狗怎么瞧着不一样了?”白胜奇怪。 宋宁道:“您记错了,本来就是这样的。王爷,您找我有事?” 他想不到原先啸天的样子,索性放弃了,道:“我答应给你做的宝贝做好了,想不想看看?” “刀具?兵器?”宋宁眼睛发亮。 白胜故弄玄虚,带她去正院,不等进暖阁,就听到个秋意惊叫一声,道:“这……这怎么这么多刀?” 宋宁和白胜进去,就看到炕头上从大到小各式各样的刀,最大的宛若开山刀,最小的不过食指长短。 还有钳子、剪刀、小巧的锤子和榔头等各式各样的工具。 甚至还有个她没列在单据上的漏斗,都在列。 “看看你的兵器。”白胜将她的兵器递给她。 宋宁接过来,半臂长短入手极轻,她轻轻一抽,铁棍就变成了双倍长度。 她舞动了两下,这个长短,刚好用。 “王爷,您认识的这位铁匠果真是厉害。”宋宁挥动着,白胜手痒,“本王陪你试试?” 宋宁点头:“王爷,请!” 两人到院中,白胜没用自己的长刀,而是挑了一根长棍。 两人在院中打了起来。 长棍带着风呼呼响动。 白娇娇在一边呐喊助威。 两人对打了十几个回合,白胜道:“你这套棍法虽说古怪,但好在实用,不上战场,足够用了。” “还是王爷您送的兵器趁手。” 女婿高兴,白胜也高兴。 宋宁看见杨氏,挥了挥棍子,杨氏笑着点头,一脸的骄傲:“刚才打的特别的好。” “是啊是啊,宋大人打的像个英雄。”鲁苗苗道。 宋宁望着一院子的人,轻笑,道:“往后,宋大人我,就靠这些家伙什闯天下了。” “你闯什么天下,你现在当官呢。”白胜嫌弃道。 “王爷,这叫能文能武。” 白胜竖起大拇指:“就吹牛这块,你像我。” 宋宁哈哈大笑。 这是郡主府,也算是她的家了吧? 这里的人,都是喜欢的啊。 这些人接下来的日子,大家会是家人。 尽管隔壁住着的人不讨喜。 182 知府衙门(二更) 杨氏不挑院子,独自一人在倒座挑选了一间,啸天晚上随着她,鲁苗苗和马三通一个院子四间房平分,宋元时独自一个院子。 其他的都是空着的。 丫鬟婆子都住倒座和抱厦。 天刚黑下来,隔壁的丝竹之声就传了过来,听着不像是唱戏的声音。 “这什么戏?”宋宁问白胜。 白胜道:“乐坊的歌女跳舞,一会儿还有唱曲儿的。” 这么奢靡?宋宁好奇:“他的钱从哪里来的?” “暂时内务府拨款,以后就是封地税款了。”白胜道。 宋宁捂着胸口,白胜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宋宁摆着手道:“没事,我嫉妒的,缓口气就好了。” 白胜:“……” “洗洗睡吧,明天我还要去报道。”宋宁说完,拖着沉重的步子回自己房里睡觉去了,白娇娇提醒杨氏让她把药给宋宁送过去,让她喝掉。 宋宁一夜没睡好,主要源于隔壁太热闹,而她又太嫉妒了。 半夜也不睡,到亥时末了他们还欢乐地群歌了。 “早啊。”宋宁晨练回来,打着哈欠和白娇娇打招呼,“你出门遛弯儿,多带些人。” 白娇娇点头;“你今天去衙门,也认真努力。” “嗯。” “夫君,”白娇娇喊着她,“新的开始,我们都要努力哦。” “好的,为了将来我们也能夜夜歌舞,我一定努力。” 白娇娇忽然凑上来,低声道:“你要是想夜夜歌舞,我可以给你表演。” “告辞!”宋宁抓了四块牛肉饼,蹭一下跑了。 “宋子慕,你讨厌!”白娇娇气的很,这个人分明就是嫌弃她嘛。 多讨厌。 宋宁跑外院去,宋元时望着她,道:“你又练功了?” 宋宁每日早上都会打一套拳,然后出去跑步。 “我怕被郡主追着圆房。”宋宁递了两块饼给宋元时,“走了走了。” 杨氏跟着上来,给她整理衣服,不放心地道:“去了以后和人好好相处。” “您放心吧。” “莫要平白无故的欺负别人,吃亏也是福。”杨氏担忧地道。 宋宁:“……” 杨氏不是怕她被欺负,是怕她欺负别人而惹祸。 宋元时撇过脸去,看着侧门口墙角透出来的一点青绿,眼中是笑。 “知道了知道了这位夫人。”宋宁盯着宋元时,撇了撇嘴,率先出门。 宋元时跟在她后面。 他们住在城中的中心地段,虽时间尚早,但街上已经很热闹,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车水马龙。 “济南真是个好地方啊。”宋宁感叹道,“先帝还是对齐王格外厚爱了。” 宋元时道:“这个封地应该不是先帝给的,按先帝对齐王的宠爱,他的封地多数是江南一带。” 那里富庶,气候也好,适合齐王。 “所以,济南府是当今圣上修改的?”宋宁问道。 宋元时颔首:“离京城很近,民风彪悍,最重要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宁。 宋宁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何意?”宋元时看着他。 “我在嘲讽你,说话留一半。咱们要在一起很久,要彼此适应和了解对方。往后我如果出现这样的眼神,多半是在嘲讽你。”宋宁和他解释。 宋元时垂头揉了揉眉心,将笑意压住,正色看着她:“我知道了。” “知道了你倒是解释啊。” 宋元时肩膀抖了一下,眼中浮现了笑意。 他笑起来很是好看,居然眉眼带着弧度,一瞬间消融了森凉疏离,温暖又可亲。 宋宁看呆了。 好看的脸是各式各样的好看啊。 “怎么?”宋元时奇怪她的样子,宋宁摆了摆手,“没事,你接着说。” 宋元时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等你到了府衙你就明白了。” 这样的姿态和说话方式,要是马三通的话,她一定把他摁着捶一顿,可对象换成了宋元时……她选择谅解。 “好的,我们走快点。” 宋元时看着她大步往前的背影,其实也略有些担忧。她初入官场了解的太少了,尤其像这样的地方官衙,每一淌水都是深不可测。 济南府衙坐北朝南,左边是北平路,右边是四明路,正对着的城中主路之一,名叫朝凤街。 所谓府衙,是一府政事等处理的所在,也叫府治。 从南面起凤街的正门看,先是添朱漆挂着烫金牌匾的“济南府”三字,推门而入是就是府治的正堂,正堂类似于宋宁记忆中的大礼堂,每日卯时、酉时,由一府官领知府在此处开晨、暮二会。 晨会后,大家就会留在这里工作,交流、回禀处理各自的事情。 出了正堂,就是著名的六房廊屋。 这溜排,等同各个部门的办公室所在,再往后则是仪门,过了仪门就是这些部门官员的“宿舍”。 各个部分包括政事、水利、税赋、一府户籍增减……这些官员设同知、通判、经历、照磨等等……人数不设限制。 济南府衙共有同知四人,分管兼职不同部门。 而宋宁的推官也在这系列的左腻官之列,但却不同于其他左腻官职,她不兼职,只承办一府刑狱、计赞典。 济南府统领四州二十六县,凡各县有难定夺、需申诉、要审核等案件,都会递交上来。 而上到一省布政使司衙门所接到的案件,也会分派来。 宋宁摇头,道:“这算是市局加中级法院了吧?” 宋元时不解,看着他。 “进!”宋宁径直入正门。 现在是卯时正,来往的人很多,见到她有人停下来看了一眼,又悠悠走了。 宋宁抓了一个差役,问道:“劳驾,晨会可开始了?” 她觉得她需要在晨会上正式介绍自己。 隆重登场。 “哦,你就是新来的推官,那个被贬斥的状元吧?”那差役一脸讥讽地打量了她一眼,指了指后面的房间,“郑大人还没有到,你去等会儿吧。” 济南知府郑红申,进士出身,四年前到任。 今年三十有八,徐州沛县人。 宋宁仔细打量了差役的长相,磨了磨牙,等她熟了环境,再来报复。 宋宁进了正堂,一进门里面嗡嗡嗡嘈杂的声音一静,里面几十双眼睛,唰一下投向她,但仅仅一息之后,嗡嗡嗡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没有人搭理她。 该聊天的依旧聊天。 宋宁数了数,这里足有二十六七八的人。 有的穿着五品官服,有的则是六品,有的和她一样,还有的则是穿差役浊流的袍子。 这里摆着一张张的桌案,绝对就是一个宽敞的集体办公室。 宋宁忽然词汇量增长,感慨道:“人真多啊。” 宋元时失笑:“难道不是鱼龙混杂?” “你这个词显然更高级一些。”宋宁赞扬他,搓了搓手,“进吧。” 宋元时随在她身后,问道:“你怕了吗?” “怕也得是他们怕,爷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降服妖魔鬼怪的。” 宋元时无言以对。 宋宁明白了宋元时为什么半道上欲言又止,这一屋子的人,叽叽喳喳说话、吃东西,墙角还有个穿着七品官常服的人正馒头夹着葱,吐沫横飞的和另外一个抽水烟的同样袍子的人推牌九。 宋宁找了靠墙的一个空桌子,拖了两把椅子出来,和宋元时一人一把。 她坐下来的时候,那个吃大葱推牌九的七品官看了她一眼,又接着忙去了。 在宋宁的隔壁,一桌上摆了五六个碟子,糕点、瓜子儿花生米儿还有别的果子。 三个差役围着桌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话,忽然两只手伸过来,一把舀了碟子里的瓜子和两块糕,他们一愣就看到对面一个陌生的年轻官员,正笑嘻嘻地道:“时间不够了,我帮你们吃。” 说着坐回去,分给座位边上的另外一位俊朗的年轻人。 三个差役目瞪口呆,没见过这样式自来熟的人。 “移一下。”三个人把碟子转移了方向,接着边吃边聊。 宋宁学着别人,往地上吐了一口瓜子壳:“呸!” 宋元时哭笑不得:“你这么快就学会了?” “我出污泥而不染,你别管了。”宋宁分了他半握瓜子儿,宋元时替她拿着,看着她吃。 等宋宁把两块糕吃完,要继续吃瓜子儿的时候,郑红申进来了。 他穿着宋宁最喜欢的非绯色官袍,个子不高,胖敦敦的挺着一个肥硕的大肚子,连腰封都要感觉要崩开了。 他视线朝这边投过来,细眼塌鼻子,眉毛几乎看不见,双下巴使他的脸尤为的宽敞。 183 一言难尽(三更) “我想嘲讽他的外貌。”宋宁和宋元时咬耳朵。 “子慕。”宋元时无奈地道,“他会听见。” 宋宁点头:“知道了,我偷偷说。” 宋元时无负手立着,无语。 郑红申一到,大家都安静下来,原本做什么不做什么的人都站起来,随意地行了礼。 郑红申在最后的主位停下来,站在桌案前面,大家各自也站在自己的桌案前面。 “今日主要有两件大事,一是春耕,今日必须要调度人手,赶紧去各州县巡视,回来报于我听。” “大人,布政使那边的补贴的春种还没有到,今天下州府也是空跑。”一位穿着知州衣服,头顶的头发稀疏的官员回话,宋元时在宋宁耳边介绍,“这位方脸、大耳应该是孙维力,卫辉人士,进士出身,今年三十有六。” 宋宁望着宋元时。 “我托了朋友查问过。” 宋宁问道:“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宋元时道:“这是我要做的事,你想知道的只要问我就行了。” 宋宁给他竖起个大拇指。 同样陌生的环境,宋元时都能凭样貌特点对号入座报人名了,而她还在嘲讽别人的长相。 她反省。 “春种还没有到?”郑红申摇头,“你且写信去催一回。” 孙维力应是。 “还有第二件事,”郑红申忽然对一位男子道,“程之啊,今日你们理刑馆的推官要到任,你准备一下。” 宋宁忙举手,喊道:“下官宋世安,给郑大人、各位大人问安。” 郑红申打量着宋宁。 宋元时把昨天写好的自荐书给她,宋宁拿着上去交给郑红申。 正堂里,一双双眼睛再次打量她。 她一路叉手给礼。 众人漠然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欢迎你来这里。”郑红申道,“不过,济南府理刑馆本就有一位代职推官。” “虽说你来了,可本官也不能就这么将他官职撸了,而最近衙门也没合适的地方给他。” “正好,理刑馆事情多,就让他给你帮忙吧。他对济南府和理刑馆熟悉,有他在你也能早些上手。” 说着,指着一位中等个,三十左右精瘦的男子,道:“程之,给宋大人问安。” 因为是左腻官,所以也有地方知府自己定夺官员。早些年买卖官职中,就有推官在列。 “他是分管粮道的邱华章邱大人的妻弟,举人出身。”宋元时道。 宋宁受了程之的礼,略回了,含笑道:“往后还请程大人照拂了。” “不敢当,宋大人状元出身,足智多谋才高八斗,哪用我孝廉举子照拂啊。” 他一说,四周有人窃笑。 堂堂状元郎,谁不知道呢? 如今贬斥到这里,一个七品左腻官,这可是状元史上前所未有的耻辱。 这就是夫人和如夫人的区别。 大家看笑话,等这位大名鼎鼎,阁老儿子去年状元要怎么尴尬。 宋元时眉头略蹙,正要说话,就听到宋宁望着程之道:“果然民风淳朴直接啊,嫉妒别人都这么直接的说出来的啊。” “我也嫉妒你哦。”宋宁指着程之。 程之一愣,忍怒嗤笑道:“大人说笑了,我区区孝廉,哪有您嫉妒的地方。” 宋宁道:“嫉妒你皮厚,明知道不如我,还还酸不溜丢的说话。” “你!”程之脸通红,发怒要说话,却被宋宁打断,“莫要说了,往后我们就是同僚了,说多了伤感情。” 四周安静,所有人的面色都古怪的很。 他居然担心宋宁吃亏,宋元时失笑,他真的是多虑了。 郑红申细细的眼睛打量了一眼宋宁,挥手和稀泥,道:“说的对,往后都的同僚了,大家对宋大人多照顾照顾。” “本官还有事待办,各位也都忙着吧。” 郑红申挥手,又和宋宁道:“你坐在……”他目光一扫,没找着,就问程之,“你们宋大人的办公桌案呢?” “这儿。”程之指着他自己的对面,一张灰扑扑的桌子。 桌子上一层灰尘还有有瓜子壳糕点碎沫。 “这太不像话了,知道宋大人要来还不快点收拾好。”郑红申喊了两个差役过来,帮宋宁收拾桌子。 他自己拂袖出了正堂,走了。 两个差役,速度极快地抹了桌子,把地扫了。 正堂里很安静,大家都看着宋宁,非常直白地打量。 如果换成别人,第一天上任就有这样的冷遇和讥讽,不是生气也得伤心失落。 可看宋大人,莫说伤心,怕是心情比谁都好。 宋宁将隔壁站着的两位大人的椅子拖过来,坐了。 那两个人看着她目瞪口呆。 “我新来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公,我的理刑馆在哪里都不晓得。” “二位大人先借我们坐一坐。” 那两个人脸色难看,哼哼了两声,互相道:“去做事吧。” 两人也走了。 再看四周,做事的做事,出门的出门。 好在,抽水烟推牌九的倒是收了,方才吃早饭和嗑瓜子的也把摊子收起来了。 整个正堂二十二张桌子,刨去等活的差役和各人的幕僚随从,十五六位官员们都开始做事了。 看来,刚才是上班前的交流活动。 大家该做事的还是做事的。 宋宁看向对面的程之。 程之的桌案上有很多文件,他讥讽地扫了眼宋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准备给她介绍,也不可能引路。 宋宁摸了摸鼻子和宋元时道:“我刚才是不是不该讽刺他?” 宋元时稀奇了:“你这是后悔了?再来一次你会忍了他的挑衅?” “只可惜不能动手。” 宋元时失笑:“我去和他聊一聊吧,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不去,要面子。”宋宁道,“咱自己去理刑馆走一遭。” 两个人出门而去。 他们一走,正堂内大家就毫无顾忌了,有官员压低了声音,道:“圣上为何将他贬斥到咱们这里来?圣上何时连小小的推官之职位也要管了?” 有人替程之不平。 “我托人问过,这是谈判失败在京城待不下去了,所以圣上就寻了个去处给他。”有人自信地道。 “那就是来走个过场,过个一年半载寻个由头还得调任回去。” 大家一致同意。 “看他那嬉皮笑脸二世祖样也不是做事的人。”这位官员说完,望着邱华章,“邱大人,此事您知道多少?” 程之是邱华章的妻弟。 “过完年新官调任的文书才到府衙,你们知道的时候,我也是才知道。”邱华章乐呵呵地道,“圣上既然让宋大人来,肯定是他有过人之处。” “让程之好好辅佐就行了。” “大人您就是脾气好,这样占着父亲朝中关系的人,根本不用顾忌,弄他几回就行了。” 邱华章摆着手说不能如此。 宋宁沿着六房廊屋溜达。 正堂是副职们集体办公的场所,但他们或许还有自己的主管部门,比如理刑馆、照磨所……这些官员可以在正堂办公,也可以回到自己的部门。 理刑馆在六房最西面,单开一道门对着北平路,这就是推官审案过堂的正堂。 府衙还设一堂,则是知府过堂之处,则在府衙东面,靠四明路。 宋宁站在理刑馆门口,虽说院门是关着的,但水烟的气味和推牌九的声音很清晰,相当的热闹。 她推开了院门。 院子分前后院,前面是起居办公来往,后面则是理刑馆储放案件卷宗、兵器等书房和仓库。 前院四间房间,都关着门的。 正中间里面说话声最大,她推开门,就看到四个穿着捕快袍服的半百男子,或蹲着或坐在长凳上,围着八仙桌,正好四面,稀里哗啦推牌九。 为何说半百男子,因为这四个人年纪至少都在五十以上。 四个人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身上的官服。 “宋大人?”其中正对着门的男子放了牌九,“您是京中派来的推官宋大人?” 宋宁颔首。 其他三个人也上前来行礼。 “把牌九收了,给大人上茶。”当先说话的人上来介绍自己,“小的麻壳,人称麻六。十八岁进理刑馆,迄今三十三年了。” 这都五十一? “麻六。”宋宁和宋元时坐下来,又看向其他三个人。 三个人也各自介绍自己。 年纪最大的不是麻六,而是五十有六的老童,原名不肯说,只说不够响亮,让宋宁唤他老童。 其次则是杨长更,四十七。另一位叫王庆同,四十八岁,但腿脚不便,说右腿追贼的时候,把膝盖摔碎了,一直瘸腿。 “理刑馆只有你们四位捕快?”宋元时问道。 这一点他没查。 “从三年前开始,理刑馆就剩我们四个人了。”麻六道,“拿一点钱养不活一家人,有点本事的早就走了。” 宋宁蹙眉:“别处的捕快收入不菲,何以你们这么心酸?” 大周衙门各府州县的衙门,对案件处理的流程和方式虽有不同,但大同小异。 别的地方捕快能通过查办旧案,敲边鼓苦主挣钱,他们怎么会挣不到钱? 而且,这推开门居然只有四位年老的捕快。 “一言难尽,宋大人。”老童叹气道。 ------题外话------ 昨晚家里的网络照死登录不了,于是留着早上起来更新啦,晚了半个小时,抱歉抱歉!!! 祝大家周末愉快。 爱你们。 184 一府的人(一更) 宋宁和宋元时对视,两人眼中都有疑惑。 这些事,宋元时请人查的时候,也并没有查的很清楚。 所以,他们等麻六几个人解释。 “大人早上见过程大人了吧?”麻六问道。 宋宁颔首。 “程大人是邱大人的妻弟,六七年前咱们理刑馆的周大人忽然去世了,理刑馆一时没有人,就一直让邱大人代管,这样管了两年多,邱大人就将程大人调任进来,接管了理刑馆。” 宋元时凝眉道:“没有到任文书,他也愿意?” 就是吏部认证,关乎三年述职、评优、升级嘉奖等等。 等同于不在国家编制的高级临时工。 “这位先生,谁能不愿意呢?听说他举人的身份,都是挤了别人的名额拿到的。登榜后他就进了理刑馆。”麻六道。 宋宁道:“如此说,他得举人的名额,就是为了进理刑馆?” “这事我们就不知道了。”麻六道,“但理刑馆到今天这样,也不是程大人的问题,从五年前开始,就这样了。” 宋宁不解地看着对方。 “大人,有的事我们不好说,这府衙也不单单是理刑馆有问题……从上到下,烂了。”杨长更打断麻六的话,对宋宁道,“大人,我们四个人就是混口饭吃,我们知道也就这点东西。” “是啊,您要想知道,您……您随便上街上,扫听扫听就得,济南府随便一个百姓,都能说的明明白白。” 宋宁颔首:“那不问这些事,说点别的。你们寻常升堂吗?” 她刚才看到了门是关着的,挂着的锁头都有绣了。 “一年多了吧?”麻六问杨长更,杨长更道,“一年领四个月九天,小人亲自锁的。” 宋宁笑了,起身道:“看来今天我也没别的事了,依着各位的话,我出门扫听去。” “得,大人您请。” 四个人送宋宁和宋元时到门口,待他们走远管了门,杨长更提醒麻六三个人:“天下乌鸦一般黑,他初来乍到,你和他说那么多,他当你是好人,等过半个月三个月的,你今天说的话,可就是在说他了。” “我这猪脑子。”麻六抽自己的嘴巴子,“以后都不说了。” 官官相护,说多了都是害自己。 他们四个人能还留在理刑馆可不是因为能干,是因为年老昏聩胆小懂事。 牌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水烟又呼呼往外蹿。 宋元时拍了拍身上的烟气,望着宋宁道:“你去哪里打听?” “我请你喝茶啊,这位先生。”宋宁道。 “那让宋大人破费了。” 宋宁摆手:“没关系,和漂亮的人一起喝茶,赏心悦目。” 说着背着手,晃悠着走在前面,路过正堂的时候她停下来朝里头看去,里面再次响起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声音,烟雾缭绕的样子,像极了赌场。 她出了大门上了朝凤街。 街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两人一前一后游荡着。 宋元时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没有生气、气馁、更没有受挫的样子…… 她的性格让他异常的好奇。 她身上有种横劲儿、是那种遇事不怕提着脑袋冲的劲儿,可又不是孤勇蛮干,她是会细细计算得失的。 他走神了一刻的神,就发现宋宁已经在茶楼前停下来,和小厮说了几句进去了,他也跟着进去,两人找了正中间的位置,坐下来。 没有说书的先生,都是闲人,瞎聊。 他们一进去,大家都看到了宋宁身上的七品官袍。 因为脸生,又是七品,茶馆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就是朝廷派来的新推官了。 宋宁任由大家打量。 茶上来,宋元时给她倒茶,又和伙计要了两碟干果。 一碟葵花籽儿一碟子糖炒栗子。 他想知道宋宁要怎么得到她想要的消息,便心情还不错的剥着栗子,放在宋宁面前的碟子里。 茶楼里四周都小声议论的说话声,有那才进来的,还以为是大型偷盗现场,都凑在一起咬耳朵呢。 “伙计!”宋宁忽然一拍桌子,道,“你们这茶,也他娘的太烫了!” 本来静悄悄的,她突然吼了一嗓子,大家都惊住了,看着她。 “大人,这茶当然是热水,”伙计吓的也不轻,上来道,“您要是嫌烫,您歇会儿再喝?” 宋宁哼了一声:“你们的炉子烧的碳不行,呛人。” 伙计道:“大人,咱们今天的炭都是这个样儿,要好的也有,可咱们这样的小买卖,烧不起。” 宋宁道:“这糖炒栗子也不行,齁甜。” 伙计就知道了,这位新来的推官心情不顺,来找茬的。 “大人,您要不喜欢吃甜的,小的给你再炒一盘没味儿的。” 宋宁不肯:“我等不及了,我就要现在吃。” 伙计敢怒不敢言,苦哈哈地道:“我们掌柜不在,大人您这是有什么不满的地儿,小的也做不了主,给您将我们掌柜请来?” 宋宁吼道:“我就是不满了,府衙没个好人,你们茶馆也没个好人,济南就没个好人,气死我了!” 宋元时:“……” 他撇过头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宋宁会这样。 伙计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旁边的茶客们都愤愤不平听不下去了,有人问宋宁:“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您才来我们这地儿,您怎么就能连着骂了一府的人,咱们济南人淳朴善良是出了名的。” 宋宁道:“你也晓得,我早上一进衙门,我就受了一肚子的气……” 她噼里啪啦没心没肺愤愤不平地将早上的遭遇说了一遍。 “我气不气?” 宋宁起身,跟唱戏的一样,在茶楼的堂中间绕了一圈,问大家:“我气不气?我好好来报道上任,我铆足了劲要为济南人民服务,现在我……我这是热脸贴上冷屁股了。” “我肚子都要气炸了。” 就有人顺着她的话头,就劝:“府衙那样子,从根上烂了,大人您没辙,气一气就算了。” “怎么就从根上烂了?” 另一人道:“大人您管理刑馆,咱们就说理刑馆。” “这理刑馆得有四五年了吧,正堂衙门一年开上一回不得了了。” 宋宁问道:“济南府就这样太平,一点案子都没有?” “哪能啊。只是案子没进理刑馆,都在隆兴达呢,大家东西一丢了人死了买卖被骗了都去那儿,自有正经办事的人给你办。” 宋元时问道:“隆兴达是镖局?” 大周的镖局兼办事务很多很杂,也有单办几项的,比如保送、接人、寻找失物也有当快手查案追凶、更听说还有收钱杀人的。 “是老字号了,从我爷爷那辈子就有了,估摸着也得有百十来年了。传了五辈人。”有人接着话茬子,“您朝凤街往往东走,过了四明路的路口,就能看到隆兴达。” “所有的买卖在隆兴达,是什么意思?”宋宁就在隔壁桌子坐下来,她亲自给对方提壶倒茶,那人忙道不敢,四周的人也都聚拢过来,围着他们说话。 喝茶的人接着说:“隆兴达如今是周海、周河、周江兄弟三人当家。三个人手底下有镖师一百多号,上到查凶案,下到偷鸡摸狗,女人吵嘴,都能去找他们。” “有的他们收钱,有的他们不要钱。” 这么说,因为有了隆兴达,所以府衙的理刑馆被架空了? 宋宁问道:“所以,济南府的百姓们有事,都去找隆兴达,而不是来衙门?”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外围一个人嘲讽地道:“大人,您上午也去了,我们去理刑馆报官了,谁给我们做事啊?” “不靠谱。同样都出钱办事,隆兴达办事快态度好,我们为什么要去府衙跟当官的打交道?” 众所周知,官衙的门是能不进去就不进的。 好话都能说打起来。 宋宁没说话。 “大人您从京城来,您不知道地方官衙的情况。这天底下除了顺天府衙门瞧着规整点,还有哪里是规整的?” 这话反问的,让宋宁一句话都回不了。保宁府的衙门,也差不多。 “那这……我这官做不做都行了?” 大家又笑了,道:“大人,您会推牌九吗?” 宋宁摇头:“虽不会,但我可以学啊。” “您会推牌九,那您就能在这混上三年。三年后您述职再想办法啊。” 宋宁哈哈大笑。 “不行不行,我是个年轻人,我一心想要报效国家!”宋宁站起来,踌躇满志,“我不能同流合污,我得做点什么。” 周围的看着她,像看个傻子。 “大爷,我愣头青啊。”宋宁道。 那大爷被她的一句自称愣头青给愣住了,抖了抖嘴角道:“是、是吧?” 是够愣头青的。 “往后有事来衙门找我。”宋宁道,“我亲自下场给你们断案” 大家嘻嘻哈哈:“不了不了,大人您好好学习推牌九吧。” 说着就散了,回了各自的桌子,聊天去了。 宋宁摇头晃脑的回来,宋元时平静地看和她,道:“你真的不会推牌九?” “这么多?”宋宁的碟子里,摆了一堆的果仁,她咯吱咯吱的吃着,笑着道,“我是有大志向的人,推牌九不是我要做的。” 宋元时好奇,事实上,他现在对她接下来的每一步甚至即将出口的一句话,都报以极大的好奇。 “你大志向是什么?” 宋宁凑上来,低声道:“宋阁老!” 宋元时被嘴里的茶呛住了。 185 侮辱智商(二更) 宋宁从茶馆离开,茶馆里就嘈杂了。 “你们觉得这位宋大人,能几天学会推牌九?” 这推牌九,是一个笼统的概念。 “按照往常的经验,不超过七天。”有人道,“谁能受得了一个衙门里的人都孤立你?” “没瞧见孙维力孙大人,累的头发都掉光了,还天天被排挤。” 众人咂着嘴。 “说起来,张寡妇的案子,隆兴达查完了吗?”有人问道。 “查完了吧?我来茶馆的时候,看到周海去衙门,程之和他站在衙门口说话,听了一耳朵,应该是张寡妇案子。” “这还真够快的,两天就查明白了,周海办事越来越利索了。” 人多话题换的快,聊了几句后,大家就开始说别的事了。 …… 王府中,赵熠睡到日上三竿,常公公忧心忡忡地服侍他穿衣服,念着:“我的爷啊,您这样夜夜不睡,早上不起,早膳午膳合在一起,身体哪能吃得消?” “您这才来几天,就瘦了。” 赵熠理了理衣领,道:“有人说,当王爷的本分就是混吃等死,我现在就是做本分事。”赵熠道。 “呸,哪个不长脑子的人说的。”常公公啐了一口,道,“您还有绵延子嗣的任务啊。” 赵熠就悠悠把视线转过来。 常公公顿时头皮发麻,道:“爷……奴婢……奴婢也没说错啊。” “要不,给您进两个美人?”常公公觉得赵熠需要开窍,“听说啊,男人只要开了窍,生孩子这种事……莫说一两个,只要女人够,百十个都行。” 赵熠道:“别忘记了你来这里是荣养的。” “爷,奴婢身体好的很,您就听奴婢一句吧。” “奴婢给您亲自挑选,那扬州瘦马……那腰身……” 赵熠忽然问道:“你多大进宫的?” “奴婢九岁。” “那你想的还真多。”赵熠揉了揉眉心望着常公公,“我们府里的米面也不多,你挑女人回来要不要吃饭?” “有这份闲心和闲钱,我做什么不好?” 常公公瞪眼吹胡子的,心道您一天天花钱跟流水似的,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论富贵,皇宫也比不上……您每天哪怕剩下两盘鱼脍,也够养活四个女人了。 昨儿那两碟子……二百两啊。 常公公心疼的。 他正要说话,忽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狗叫声,常公公一怔,喊道:“院子里进野狗了?” 他小时候被狗咬过,这辈子就怕狗。 “阑风啊,快去撵走。” 阑风应了,正要出门,忽然赵熠掀了帘子出来,辨声道:“从隔壁传来的?” “是。”伏雨道。 “谁养的狗?”赵熠大步下了台阶,直接出了院子,阑风跟在后面,道,“是郡主他们带来的,昨天晚上就听过一耳朵。” 赵熠过了垂花门,就看到一个胖子正丢着球,和一条狗在玩。 感觉到有人来,一人一狗停下来看着他们。 胖子胖敦敦,看着很面熟。 那条狗……赵熠盯着那条狗眯了眯眼睛,招了招手:“狗,过来!” 啸天不过来,缩在鲁苗苗的后面。 “把我箭拿来。”赵熠吩咐伏雨。 伏雨飞去取弓箭又飞了回来。 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啸天正蹭着地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 “过来。”赵熠道。 啸天蹭过来了,呜呜咽咽,怂的很。 “全身黑毛?”赵熠觉得这条狗的脸很像牛头山的那只野狗,但是他分明记得,牛头山的野狗,身上有两簇白毛。 但这条狗全身都是黑,一点白都没有。 “呜呜……”狗冲着他道。 赵熠眯了眯眼睛问阑风:“你觉得像不像宋宁的狗?” “像!不过狗都长的差不多。”阑风道,“那狗两簇白毛,这个没有,应该不是吧?” 赵熠不能确定。 “爷、您这是……又觉得宋世安是宋姑娘了吗?” 赵熠没理他,视线落在了鲁苗苗的脸上,眯着眼睛道:“去将鲁青青喊来。” 伏雨懒得跑,拢着嘴扯了一嗓子。 赵熠面无表情地瞥着他。 伏雨垂了头,忽然发现那条狗正肚皮着地,一点点往后蹭。 “嘿,这狗还真贼啊。”伏雨上去摸了摸狗毛,“你主子是郡主还是宋大人?” 狗冲着他傻乐。 “傻狗啊。”伏雨道。 鲁青青从后面来了,喊道:“王爷。” “你来,”赵熠指着鲁苗苗,“去和他站在一起。” 鲁青青头皮一抖,看向鲁苗苗。 鲁苗苗藏在后面的手,紧紧攥着,紧张到出汗。 “王爷,这位小哥昨天就见到了,他和小人长的好像啊。”鲁青青一脸惊奇高兴地走过去,冲着鲁苗苗道,“是吧,我们简直像亲兄弟。” 鲁苗苗点头:“嗯,嗯,真的很像。” 兄弟两人站在一起,鲁苗苗头一歪咧嘴。 两张圆乎乎的脸,一左一右的梨涡,连个头都差不多。 赵熠问鲁苗苗:“你叫什么名字?” “鲁苗苗?”他问道。 青青、苗苗很合适,或者青青白白? 鲁苗苗一抖,张开嘴要说话,啸天忽然嗷呜一声跳了起来,追着自己的尾巴跑。 分散了鲁苗苗的紧张。 “不、不是,小人叫阿喵。” “阿喵?”赵熠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他指了指正追着尾巴跑的那只狗,“阿狗?” 鲁苗苗摇头:“狗。” “回家吧。”赵熠对鲁青青说完,又对鲁苗苗道,“让保定王和平阳郡主来本王这里。” 鲁苗苗哦了一声,应是。 待看不到赵熠的时候,他腿一软坐在了地上,鲁青青嘻嘻哈哈笑着,将他扯起来,低声道:“宋大人说了,只要没有证据,打死都不能承认。” “可……可我们的脸就是证据。” “宋大人说像的人很多,这不能成为证据。” “死皮赖脸的赖账,会不会?” 鲁苗苗点头。 “我回去了。”鲁青青迅速走了,啸天蹭到鲁苗苗腿边,也吓的趴下了。 一人一狗坐了好半天才挪窝回内院,通知保定王和平阳郡主。 白娇娇不想去,磨磨蹭蹭一会儿,才跟着保定王去了隔壁。 “怎么了?”保定王对赵熠昨天的态度有些不满,所以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的,“我们忙的很。” 白娇娇也点头。 “宋世安的妹妹来了?”赵熠问道。 白胜和白娇娇对视,白胜摇头道:“是、是来了一位女子,但不像是妹妹啊。” “是干娘。”白娇娇对她爹头疼,“您怎么能想着是妹妹?” 白胜点头。 “没有一个十七八岁,脸上有胎记的女子?” 他想了想补充道:“男子也有可能。” 白胜摇头。 “告诉宋世安,让他下衙后来见我。”赵熠看向白娇娇,“什么时候生孩子?” 白娇娇瞪眼,白胜一脸古怪地盯着赵熠:“你怎么的还关心他们圆房的事了?”说着又望着伺候着的常公公,直挑下巴和眉毛。 常公公摇头。 “我关心后辈。”赵熠道,“你们在我面前打哑谜,是当我瞎?” 白胜在他身边坐下来:“你关心别人圆房这种事,你管的就有点宽了吧,我这个当爹的都没有管。” “再说,你年纪也不大,是不是还是童子?” 赵熠的脸黑如墨炭。 白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死死捂住嘴:“我、我还有事。” 一溜烟跑了。 “父王!”白娇娇不敢跑,害怕地看着赵熠,“王爷、我、我能走了吗?” 赵熠面无表情地道:“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他不举,这不能怪我,又不是我不愿意。”白娇娇急着辩解脱身。 “而且,我怀疑他根本不喜欢女人。” 后面不喜欢女人,纯粹是白娇娇感觉的。 “何意?”赵熠都惊了一下。 白娇娇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他老说自己不举,可和我睡觉总可以吧?但是他也不碰我,连手都不牵。” “可是那天我看到他对宋元时,却亲密的很。” “宋元时?”赵熠眯了眯眼睛,“就是那个影子?” 白娇娇点头:“以前老有人说宋元时是他义兄、影子……现在我熟悉后,觉得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两个人,暧昧!” “不过您不用担心我,我有信心让他喜欢我。我这么好看,他不可能不对我动心。” 赵熠烦的很,挥着手道:“那你赶紧努力去,没事别来我跟前晃悠。” “哦。”白娇娇行礼退出去了,走了几步又想起来,明明是赵熠喊她来的啊。 又骂她,她招谁惹谁了。 明明是她的夫君有问题。 不心疼她还骂她。 她多可怜。 186 镖局业务(三更) 宋宁便服私访隆兴达。 朱红油漆门头,烫金的大牌匾,比理刑馆可阔气多了。 而且这门头也是临着朝凤街,比府衙的位置还要好,估摸着算济南府城的中间地段了。 “你要进去?”宋元时问她。 宋宁颔首:“来都来了肯定进啊。” 说着率先进了隆兴达的门,宋元时随在她身后。 跨过门内,就是一间宽敞的正堂,正堂内的屋顶装着明瓦琉璃,里面干净透亮。 正中间摆着桌案和椅子一套,在此下方则分左右各摆了八张椅子,中间留着七八尺的距离。 在这样一个奇怪的组列两侧,左边的墙是书架,上面摆着无数的卷轴,右边的墙则是摆着桌椅和茶具。 这像是一个审问或者私人公堂。 “这应该是私案。”宋元时和她解释,“民间有这样的镖局,抢了衙门的活把案子审理清楚,再由承办人一并交由府衙。” “府衙倒省事了。”宋宁道。 “这主要源于太祖后期,因为大周开朝民间生计不稳,各类案件层出不穷,一件未消又出两件。但衙门又无法招更多的捕快和差役,由此便衍生了有偿办案的方式,有地方是衙门出钱,有地方则是苦主出钱。” “但纵然这样,有的州府依旧案件积压太多,所以,镖局的另一项事务应运而生。” “但至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这样有规模的镖局。” 宋宁望着那个小小的“法庭”,眉头深锁。 一旦律法使用的权限被无限放松、踩踏、没了郑重和谨慎后,那这个政府离乱象也不远了。 “您二位是来报案的,还是告人的?”有个穿青衣的镖师上前来,道,“要是报案、大案,过去往右第三间,那里头是承办大案的。” “要是找人、找物邻里纠纷,您二位往左。” 宋宁道谢,往后面去。 镖师并没有太在意他们,自顾着去忙去了。 穿过游廊,路上但凡见到的镖师,分两种颜色,一种青衣一种是蓝衣。 个个都年轻开朗,见人就笑,服务态度极佳。 “年轻人笑起来,真好看啊,是吧。”宋宁负手走着,和宋元时道。 “你不是年轻人?”宋元时反问他。 “我看不到我自己的。”宋宁回头对他道,“你没事多笑笑,我见的多。” 宋元时无奈道:“你正经点。” “调剂一下,免得我一会儿会动手打人。”宋宁道。 “他们不会给你机会的。” 所有路过的人,都是笑盈盈的,莫说打架,恐怕想吵架都不行。 宋宁叹气,这么如沐春风的地方,换做她是苦主,她也愿意来啊。 一对比衙门冷冰冰高高在上,当然是这里宾至如归啊。 到了横向的游廊,果然看到一间间的廊屋。 廊屋上挂着铭牌。 大案。 失物招领。 邻里。 盗贼。 一路数过去,分的很细致,每间屋子里都坐着四五个人,有的正在和今日的顾客说话,有的则趁着空闲在记录卷宗。 总之,一排过去,既有人气又有朝气。 “没法比。”宋宁负手望着宋元时道。 “放弃了?”宋元时望着她。 宋宁摆手:“再难也总要走啊,总比咱们被砍头强啊。”她刚说完,忽然前院传来妇人的哭声,喊着冤枉。 有人道:“来这里的人,谁不喊冤枉呢?” “你觉得冤枉你别犯事儿啊。” 那女声哭着道:“我真的没有杀我夫君。” “你说不杀没用,证据、凶器确凿呢。” 说着话,人走远了。 宋宁正要过去,忽然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在宋宁和宋元时的脸上打量:“莫不是新来的宋推官?” “你是?”宋宁打量对方,二十七八岁,个子高壮,大鼻头方下巴,相貌看上去很憨厚。 “在下周江,是隆兴达的三当家,给宋大人问安。”周江很大方,完全没有遮遮掩掩,“大人是刚到济南,所以到隆兴达来取经?” 取经?宋宁挑眉:“你们这里每天都这么多人?” 周江道:“也不是,今天的人要少一点。”又道,“大人,我还要去查案,您要是好奇,随便参观。” 说着叉了叉手,走了。 “嚣张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同僚。”宋宁望着周江的背影,宋元时道,“这样应该还是克制过的,他大概是可以想要对你礼遇一些。” 礼遇她,宋宁被气笑了。 “走了。”她拂袖往前,游廊刚走了一半,身后传来一阵笑,随即笑声传染,变成了哄堂大笑。 她停下来,看着后面廊屋门口站着的各式各样的人,笑了。 “新来的就是不一样啊,莫不是还以为能重整理刑馆?”有人说话,张狂自信。 “你不要这么说,才来而已,总归是不知天高地厚。” “哈哈。”众人大笑不止,有人喝斥一声,“做事,很闲吗?” 说话的人和周江很像,看年纪应该是老二周河,他呵斥完众人,面无表情看向宋宁,不屑一笑,转身走了。 宋宁出了隆兴达的大门,正碰见个要进去的年轻人,她拦着对方问道:“你是来报案的?” “是啊,有事吗?”年轻人问她。 “为何不去理刑馆,今日有新的推官上任,你不去试试?” “什么新官旧官的,反正我不去衙门添堵。磕头问安一堆事,最后还拖拖拉拉办不成,我疯了去理刑馆。”年轻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宋宁摊手:“我怎么觉得,他说挺有道理的?” 宋元时无奈地失笑,道:“你现在是没有道理的一方,你该想想你要怎么扭转这个局面。” “我要不是想升官发财,这局面我立刻就能破了。”宋宁边走边道。 “你怎么破?”宋元时不解。 “我就在这路对面,也开一个镖局,不接小案,只接凶杀大案。不出半年我能垄断这个行业。”宋宁道。 宋元时揉了揉眉头,不得不提醒她:“你想点有用的吧。” 两人就在衙门的对门面馆里坐下来,才发现这个面馆里吃饭的都是衙门里的人。 大家看见她就跟没看见一样。 “你猜,他要怎么办?”有个经历模样的官员用嘴努了努宋宁这边。 理刑馆根本不会有人来,也不会有案子,这位宋大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忍耐三年,然后滚! “学牌九或者下一个孙大人呗。” 几个人闷闷地笑:“下午我要出城一趟,你们去不去?” “去,当然去。” 城外有个新开的“寒窑”,很有野趣。 他们出去玩了两个时辰,下午回衙门,刚走到府衙门口,就被挤挤攘攘的人群给惊呆了。 “聚在这里干什么?” 有人回道:“新来的推官宋大人在发抵用券呢。” “什么抵用券?” “就是理刑馆公务抵用券。限定前二十个人领取抵用券一张,来衙门办事,无论大小事直接找他。”那人说着,把手里的一张手写抵用券,晃了晃。 听着的人哈哈笑了,道:“还抵用券,这有什么用,你家有案子吗?” “没有。”那人是说着,又道,“但我家有别的事,所以明天早上我要来这里把这券用了。” 几个差役拨开人群,目瞪口呆地看着内圈里的场景。 就见他们新来的宋大人,正笑眯眯给路过的一位大婶介绍抵用券的妙用:“家里有事就来衙门找我,只要不捣乱,本官一定亲自给你处理。” “也不用交案牍费和喝茶钱。” “拿好拿好。” 那位大婶想拒绝又不敢,揣在怀里道:“那我家这两天没别的事怎么办?” “没别的事您可以给你邻居啊,不记名,您随便用。” 大婶勉强手里。 宋宁又招手喊一个年轻人:“抵用券不来一张?” “凶杀案,盗窃案,丢牛什么的,都可以来找我。”宋宁洗笑眯眯地道。 那年轻人恶狠狠地瞪着宋宁,道:“您好歹也是父母官,怎么能诅咒我们家里出事?” “我不要什么案件抵用券,谁想要想要去。” 说着拂开抵用券走了。 “臭小子。”宋宁哈哈一笑,冲着人群道,“来来来,还有最后十张。” 人群中有人道:“宋大人,您就算有抵用券,可您一个人也办不成事啊。理刑馆没有人做事,我们都知道的。” “有我就行,我一个抵十个。”宋宁道。 大家不信,这年轻人就是被现实糟蹋的太少了,等过几天就明白了。 “送不出去。”几个差役咬耳朵,嗤笑一声,绕过宋宁回了衙门。 程之正在礼堂里喝茶,罗经历笑呵呵地道:“程大人,你没去衙门口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跳梁小丑而已。”程之道。 罗经历哈哈大笑,和旁边不明所以的同僚解释,道:“……就跟那街上拉生意的龟公一样,我都觉得丢人。” “还是状元郎呢。”周吏房道。 “给郑大人回禀一句吧,这样脑下来丢府衙的脸。” “不用。就看他怎么折腾吧。”程之冷眼等着看笑话,“没见过拉生意也可以的。” 187 打他一顿(一更) 宋宁坐在路边,宋元时递给她一只苹果:“说了一下午的话了。” 宋宁抖着手里剩下的十张券。 白送都没有人要。 “这是对衙门的彻底不信任,这样的局面很难挽回了。”宋元时道,“你其实不用这么认真,牌九好学多了。” 宋宁咬了一口苹果,鼓着嘴巴道:“这才第一天我就被孤立了。” 宋元时:“嗯?怎么说?” 宋宁道:“我多没面子,这么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济南府衙莫说是一滩烂泥,就是一个茅坑,我也能……” 宋元时捂住脸,等她说后面的话。 “算了。”宋宁吃苹果,凑在宋元时肩头,小声道,“你看斜对面光明楼的二楼。” 宋元时看去,看见了上午刚见过的周江,正靠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你现在的实力,动不了他们。”宋元时提醒她,“不过可以用一些手段。” 宋宁看着他:“什么手段呢?” “比如,中午的时候去放火。”宋元时一本正经地道。 宋宁哈哈笑了,道:“没想到我们元时也有这样促狭的心思,惊喜啊。” 宋元时失笑:“你是觉得我太过板正了?” “难道不是?” 宋元时摇了摇头:“并不是。” 他掩去目光,心里惊讶,他现在和宋宁说话,都可以随意的用这样的语气而不自知了。 “要去做什么?”宋元时收回了随意。 “开会啊,这不是到暮会时间了吗?”宋宁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重新进了衙门,边走边道,“你从哪找的苹果,这么大。” 宋元时道:“路边买的,挑的最大的,五文钱。” “嗯?”宋宁看着他。 “我记账的。”宋元时道,“记得还我。” 宋宁瞪眼:“我让你买了吗?你主动对我表达的关爱,也需要我买单?” 宋元时点头。 “还有一半,给你三文行不行?”宋宁把剩下的一半给他。 宋元时摆手道:“快拿走,我不收你的钱。” 宋宁撑着肚子吃剩下的,这么贵不能浪费了。 她嚼着苹果进了正堂,和早上没有不同,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热热闹闹人声鼎沸。 但又不同,因为她进去的时候,没有人看他们。 宋宁把苹果核放在桌子上,拖着椅子后退坐下,抬腿架在了桌子上,靠好。 程之:“?” 所有人面面相觑。 这么横? 宋元时抚着额头,垂着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这一次,正堂里安静了。 程之的脸就对着宋宁的鞋底,他敲了敲桌子,道:“宋大人,您这样很不雅观。” “你的脸都能露出来,为什么说我的鞋底不雅观?”宋宁回敬。 上午她还顾忌,毕竟对府衙有期待,这一天下来,她觉得她不用压抑天性了。 程之猛然拍了桌子,指着她道:“宋世安,你他娘的什么意思,故意针对老子是不是?” “你脸大,针大概是不够,杵合适。”宋宁让他坐,“坐、一惊一乍的,更蚱蜢似的。” 程之气得想动手,指着她道:“当着同僚的面,我也能告诉你,理刑馆里没有你的位置。” “你要想好好活着,明天就躺在你那郡主夫人脚边好好舔,不要再来这里丢人现眼。”程之道,“少在这里作妖,装人样。” “算个什么东西。” 宋宁把脚放下来,看着他。 宋元时将椅子拖远了一点。 “再给你一次机会,和我道歉。”宋宁指着程之,“晓得小爷的媳妇是郡主,岳丈是王爷、爹是阁老,你就老老实实跪着磕三个头,小爷可以考虑原谅你。” “呸!什么东西,你也配……” 程之没说完,就看见宋宁跳上了桌子,迎面跃下,一拳自上而下打他眼眶,他蹬蹬后退,又被一脚踹翻,人倒地后背就被膝盖抵住。 宋宁扯住了他发髻,砰砰砰砸他的脸。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迅雷不及掩耳。 程之的鼻血就飚了出来。 程之晕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 从来没有见过文官这样打架的。 不吵嘴,就直接动手? 还打的这么狠? 不等他们其中某个人站出来,宋宁拍了拍手起身:“还有谁要和小爷叽歪,一起来?!” 没人敢说话,惊恐地看着她。 连上去扶程之的胆量都没有。 宋宁冷哼一声,坐回来椅子上,砰一声架着腿在桌子上……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地上躺着的程之,是累的晕倒了,不是她打的。 宋宁半眯着眼睛,这里所有人都不会服从或者和她好好相处,因为他们做官的目光和理念截然不同,这种不同,是无法磨合的。 不如彻底隔断。 尤其是程之。 懒得搭理。 “恶霸?”有人颤巍巍地让人去喊郑红申,有人吓的往后退,想出去。 宋宁微眯着眼睛。 宋元时又将椅子挪回来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个帕子,宋宁没瞧见,他抓着她的胳膊将帕子塞她手里。 宋宁擦了擦,帕子就丢在地上。 正堂里死寂。 郑红申来了,一进门就喊道:“怎么回事,说打起来了?” 他疑惑,没看见打架。 罗经历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大人、程大人晕了。” 郑红申带着邱大人等几个人赶过来。 有人将程之翻了个身,就看见他一脸的鼻血,鼻头红肿,眼眶青紫,气若游丝。 “宋世安!”邱华章心疼自己的小舅子,质问宋宁,“你为何动手?” 宋宁看着他:“他骂人。” “他骂人你就能动手?” “动手比骂人恶劣?”宋宁反问他。 “那当然。打架粗莽之辈的行为,你可是读书人啊,你怎么能打架?”邱华章道。 宋宁指着他的鼻子,把他的祖辈问候了一遍。 邱华章被骂呆了。 “你看,骂人和打架其实没什么分别。”宋宁指了一圈,“我不喜吵架,以后有意见就好言相劝,没好话的挑衅我,就要做好被我打的准备。” “你简直欺人太甚。”邱华章道。 “你写奏疏弹劾我,让圣上撤职,让我滚。”宋宁颔首道,“去,立刻去!” 邱华章哪敢? “请大人主持公道。”他和郑红申道。 郑红申无奈地看着宋宁,道:“宋大人,你这是想干什么呢?你初来乍到,应该和同僚们好好相处才对,何以一来就闹成这样?” “郑大人,劳驾您告诉所有人,理刑馆以后归我管,所有衙门该配合的必须配合,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 宋宁起身,目光扫视众人:“牌九我不学,滚蛋我也不会。往后……济南府的理刑馆是小爷的衙门,无事莫要议长短,有事就正经来办。” “你……你这太霸道了,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你这是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啊。”郑红申上前来,小声道,“这偌大的衙门,你一个人可以做事?” 宋宁回道:“滥竽充数不如独来独往,郑大人不用管我这里的事。” “你、你简直胡闹。”郑红申道,“你不要以为你有后台,在济南府你就能为所欲为!” “我确实能。”宋宁道,“大家大可去写信告我,顺便告诉圣上,你们是为何看不惯我,为何要弹劾我?” 又告?郑红申头疼欲裂,他当然是告不了。 宋宁冷笑一声。 程之醒了,由同僚扶着在椅子上坐着,他恶狠狠地盯着宋宁,道:“你要理刑馆,行,从明天开始我不去理刑馆,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本事,把理刑馆整顿了。” 要人没人要案子没案子,最重要,整个府的百姓,没有人相信府衙。 “你看不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被我撤职了,哪里来的滚哪里去。”宋宁白他一眼,和郑红申道,“郑大人,明日以后我就在理刑馆办公,这里我不会再来开会。” “您有正经事吩咐,就去理刑馆。” “至于别的事,挑衅、打架、吵嘴的尽管来便是。”宋宁一拍桌子,“我活了十八年,还没怕过谁。” 惊的众人目瞪口呆。 宋宁扬长而去。 正堂里立刻像点了鞭炮似的,瞬时噼里啪啦的炸开。 “郑大人,他这也太过分了,打了人就不惩治了吗?”有人愤愤不平地道。 “不然呢?你去弹劾他?”郑红申反问。 质问的人被噎住了。 “他娘的,这狗官后台太太硬了。”一个九品秩从啐了一口,“气人!” 大家又噎住了。 “打、打也打不过。”有人道。 众人接着噎。 “不管他,看他能怎么弄。”郑红申道,“从今日开始,所有人都不要理她。” 大家点头应是,一致决定彻底孤立那个“狗官”。 “郑大人,他想重整理刑馆是好事啊。”孙维力道。 郑红申冷冷撇了他一眼。 “孙大人,春种您办好了吗,我们还要安排人下去发种子呢,您这一耽误,影响了播种收成,谁来担责。”还是那位秩从。 孙维力盯着乌黑的眼圈,佝偻着背道:“已经去办了。” “大夫来了。”有人请了大夫来,给程之看病。 鼻梁骨折,其他外伤不算。 内科大夫换了位擅骨科的来。 天黑散衙。 程之去了光明楼,雅间里周江看到脸仿佛是开花馒头的程之惊住了,道:“程大人,你和人打架了?” “别提了。”程之把经过说了一遍,周江怒道,“我上午看到那狗官,就觉得他很嚣张。” “您等着,今晚我召兄弟,把他套麻袋丢明湖里去。” 程之摆了摆手,道:“今天刚和他起了冲突,就把他弄死了,到时候第一个查的就是我们。” “等有机会他离开济南府了再说。” “眼下,郑大人把理刑馆交给她管了,往后一段时间要盯着他才行。” 周江根本不用担心:“呵!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百姓有事也不会去找他。” 程之摸着鼻子,狠狠地道:“仗势欺人,也有强龙难压地头蛇,定让他在济南有来无回。” 188 我也很好(二更) 王府内院,赵熠喝茶的动作微顿:“直接把人打了?” “嗯,摁在地上一通揍。”秋纷纷道,“鼻梁都骨折了。宋大人有点嚣张。” 秋纷纷的记忆中,宋宁也很嚣张。 “确实是他的作风了。”赵熠道,“他回来了?” 秋纷纷点头。 那怎么没有来? 又想装死不知道? “悄悄去隔壁看看。”赵熠道。 秋纷纷应是,悄悄爬墙头偷看隔壁,就看见宋宁甩着胳膊冲这边走过来,发现了他,他以为对方会讽刺他两句,没想到没什么反应。 “真的是不是宋姑娘?” 秋纷纷也迷糊。 宋姑娘见到他都没好话说的,有时候就算不说话也会用眼神传达嘲讽。 这回没有。 宋宁收回平静的目光,穿过垂花门直奔赵熠暖阁,常公公用一种“同不是完整男人”的目光打量她。 “公公好。”宋宁莫名其妙,“我受王爷邀请来的。” 常公公温柔爱怜地道:“我们王爷在呢,你进去吧。”说着,给她打了帘子,让她进去。 宋宁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常公公对她的怜爱有些暧昧。 难道她的魅力又增长了? 她进了门,赵熠正靠在软榻上望着她。 宋宁觉得赵熠可能摆不出更好的姿势了,每次都是这样懒洋洋富贵闲人的姿势。 为什么不直接躺平呢? “给王爷请安。”宋宁行礼道。 赵熠望着她,扬眉道:“本王看见了那条狗、那个和鲁青青长的一模一样的胖子,你怎么解释?” “一个是人一条是狗,王爷是分辨不出?” 赵熠气着了,咬牙道:“你是被驴踢了脑子还是踢了别人的脑子?这话听不懂?” 我没踢你啊。宋宁恭敬道:“都是巧合啊,王爷。” “你确定?” “我确定。” “那个叫阿苗的胖子,不是叫鲁苗苗或者鲁白白?” 猜的还真准。宋宁一本正经地否定他:“怎么会,名字这么难听。” “宋世安……”赵熠盯着她,眯着眼睛冷冷地道,“宋宁是不是在附近?” 宋宁猛然抬头看着他,惊讶。 合着这位爷不是怀疑她是宋宁,而是怀疑宋宁在附近? “不在。”宋宁摇头。 这好办。 赵熠揉了揉眉心:“为什么每次和你说话,都要这么累呢?” “你过来。”赵熠冲着她招了招手,宋宁站着没动,赵熠拍桌子,“让你过来!” 外面,常公公吓了一跳。 宋宁蹭着地面走过去,又多送了他两步。 怼他面前了。 赵熠往后让了让:“走这么近干什么?后退。” “要求真高。”宋宁后退了一步。 “宋世安,你在外面仗势欺人,到我王府里来,也敢趾高气扬,气焰嚣张?”赵熠问道。 “没有。”宋宁摆着手,“微臣一向谦和守礼。” 赵熠道:“那本王问你的问题呢,老实回答。” “我回答了,是王爷您不相信。”宋宁道。 不管什么,咬死不承认就行。 赵熠指着她:“你可是当本王不能对你怎么样?” “王爷不说这个话题了吧,每次都说,您不烦我都腻歪了。”宋宁忽然想到什么,将炕几推开了,挨着赵熠坐下来,“王爷,我们聊一点新鲜的话题。” 赵熠指着她,太气了:“谁让你坐下来的?” 挨着他做。 还把他的炕几推开了。 是准备躺下? “您老惦记我妹妹,我其实也不错,您看看我呢?”宋宁指了指自己,“我是个不错的男人。” 赵熠盯着她,嘴角抖动。 “忘了她,”宋宁用袖子在赵熠的脑子边挥来挥去,哼了个曲子,“忘了她,就像忘了一朵花,就像忘了哭过的青春,笑过的年华……” 如果怒火有颜色,赵熠现在是烙铁。 “宋世安,你给我闭嘴,本王什么时候哭过,什么时候需要忘记青春年华?”赵熠指着她,“滚,立刻滚!” 宋宁不怕他了,她有调配的兵权,她敢打赌,她把赵熠围困弄死了,赵炽一定会给她加官进爵。 她现在不弄死赵熠,纯粹是她心善。 是这样,没有错。 “那不说我妹妹行吗?”宋宁将赵熠指着她的手掰下来,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地道,“您的济南府衙一塌糊涂!” “从里头烂到了外面。” “王爷,如果不整顿,您这一府的税收至少一多半,都落到别人的口袋里了。” 赵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他本来打算管,可听说了宋世安要来,所以决定不管了。 他看着对方拍着自己的手,磨牙。 “王爷,这些可都是您的钱啊,”宋宁看着赵熠道,“您要相信我,三年内我能让济南府衙焕然一新,让您的税收翻上一倍,让您封地的百姓人人安居乐业,富庶繁荣。” 赵熠继续盯着她的手背。 还摩挲。 “我说话您听到了吗?您老揪着我说我妹妹的事,这眼界太窄了是不是?” “一个小姑娘而已,有什么好惦记的,您要那美人还不是随手就来了,何至于呢?” 赵熠盯着她:“把你的狗爪子挪开!” 摩那么久。 宋宁的狗爪子缩回来。 “一时亢奋,太过投入和语重心长。”宋宁十分真诚,“没有别的意思。” 赵熠抚着眉头,道:“你立刻消失,否则就通知你家人来给你收尸。” “我走我走,您别气,好好考虑我的话哦。”宋宁起身,将炕桌嘎嘎地拖回来,顺道给他倒了杯热茶,“您歇着。”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赵熠:“不过您真别惦记我妹妹了,她心高眼界宽,以天下为家,哪能为一个男人折腰呢?” “您看看周围,看看微臣呢?” 赵熠的茶盅飞了过来。 宋宁唰一下跳出去,拍着胸对常公公道:“你们王爷最近的脾气不大好,憋着火呢,是不是要给找个王妃了?” “你也看出来了?”常公公大喜,觉得宋宁是知音。 赵熠掀开了帘子,一把将宋宁扯进去。 常公公话没说完,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愣了一下。 “胡言乱语,是赌本王不敢杀你?”赵熠将宋宁抵在墙角。 宋宁摇头:“不不不,我就是劝您不要总惦记我妹妹而老是为难我。” “不管她的人在不在我这里,我都没办法左右她的人生,您说是不是?” “所以您也别为难我啊。” 宋宁苦哈哈看着他。 “我是为难你吗?”赵熠扯住了他的脸,“是你在本王这里耍小聪明。” 他一生气,就“本王”“我”这些称谓乱用,宋宁注意到了。 “王爷,那您说我怎么办您才能满意?”宋宁摊手,“王爷,嗯?” 赵熠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反正就是生气。 “别气别气。”宋宁摸他的胸,给他顺气,“都是小事情,我和我妹妹一样可爱美丽又大方,您对我礼遇点呢,嗯?” “往后您照顾照顾我,嗯?” “我当官不容易,嗯?” “泥人还有三分性呢,嗯?” 宋宁给他顺气,手轻轻揉揉的,上下抚摸。 没看出来赵熠瞧着瘦,但居然还有肌肉。 不知道有没有腹肌或者人鱼线。 她想摸一摸。 但这手感,骨相也是不错的。 手被赵熠捉住了:“你干什么?” 他气的声音发颤。 “一时糊涂了。”宋宁把手收回来,靠在墙上仰头望着赵熠,“王爷,我的提议你考虑一下呢?” “什么提议?”赵熠道。 “忘记她,和我合作。我来整顿济南府。”宋宁道,“您坐享其成等拿钱。” “你办不好呢?本王要不要砍你的头?”赵熠放弃了,觉得说杀他的话,是空话…… 空话威胁人毫无意义还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所以他不说了。 “到时候商量。再说,我的能力您知道的。”宋宁道,“不用您做什么,适当时候当我靠山就行。” 靠山?赵熠盯着她的眉眼。 他和宋宁的区别只有那几个胎记和嗓音,尤其在离的这么近的情况下,越发觉得两个人没有区别。 赵熠一时恍惚。 “王爷?”宋宁提醒他。 赵熠气的岔气:“谁让你掐本王的脸?” 她掐他的脸了。 “为了让您回神啊,有些过头了,抱歉抱歉。”宋宁道。 赵熠忽然就想到,他刚到阆中时拿捏住了宋宁,她一开始诚惶诚恐,可忽然那天晚上,她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抓住了他的把柄了,立刻反奴为主“将军”他。 今天的宋世安和当时的宋宁一模一样。 连小人得志时的嘴脸都一样。 这是宋氏祖传的? “你是自以为抓住了我的什么把柄?还是掌握了什么你认为能和本王势均力敌的本事?”赵熠问道。 这个人真的又敏感又聪明,她摇头道:“其实没有,就是豁出去了。今天在衙门打了一架,觉得这条命不豁出去,我的仕途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为了平步青云,我得拼搏。” “打完了又来挑衅我?” 宋宁提醒他:“王爷,是您请我来的。” 赵熠磨牙。 常公公的眼睛,从帘子的缝隙里投进来,就看见他们王爷一手撑着墙,将宋世安抵在墙角,两个人脸和脸的距离不过两拳宽。 呼吸相间的聊天。 两个男人。 常公公放了帘子,坐在了地上,抚着胸口下定了决定,要给赵熠弄一些扬州瘦马回来。 赵熠不满地瞪着宋宁。 宋宁也瞪着他。 189 搭起公堂(三更) “我无辜啊,一直被动。”宋宁苦哈哈地看着他。 赵熠将她推开,拂袖坐下来。 宋宁要走。 “本王不会帮你的,但从今天开始,你每天下衙后直接到本王这里来,汇禀衙门的事,事无巨细必须说清楚。”赵熠吩咐道。 “我很忙啊,王爷。”宋宁道。 “又如何?”赵熠道,“你不好好做事,本王就断了你的仕途。” “那我妹妹呢,您放过她了吗?”宋宁问道。 “滚!”赵熠把果碟丢了出来。 宋宁跳出去,踩着常公公的手,他老人家泪眼汪汪地看着宋宁。 宋宁将他扶起来,给他揉着手指:“公公,您怎么坐地上呢,地上凉啊。” “小宋大人,杂家给您介绍个很好的大夫,擅男科。” 宋宁不解。 “郡主说您有隐疾,不便同房。杂家认识一位大夫……”常公公没说完,赵熠怒道,“还不走,要本王请你吃宵夜?” 宋宁叉手给常公公行礼:“告辞告辞,改日再聊。” 说完,小跑着走了。 秋纷纷看着逃跑的背影,若有所思。 “王爷,”常公公小心翼翼,“奴婢告退了。” 说着也跑了。 赵熠头疼,揉着眉心想想刚才宋世安的嘴脸,头更疼了。 宋世安问他为什么要找宋宁,他起先就是想证明,那混账女人就是宋世安。 现在想见…… 他想见吗? 不可能。 不管是宋宁还是宋世安,都碍眼,他有什么可见的,难道是嫌命长,找来气自己? “属下去监视宋大人。”秋纷纷道。 赵熠望着他:“为什么要监视他?” 秋纷纷一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监视宋世安。 “你去监视鲁青青,看他会不会和对面那个阿苗来往。” 秋纷纷应是。 隔壁,宋宁顺着啸天的毛,低声道:“今儿吓着了,真是可怜呢。” “幸好贫道聪明,昨天给它染了颜色。”马三通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宋大人提议的。”鲁苗苗道,“贴金。” 这话,是学宋宁的语气。 马三通听着就跳起来:“你自己不会说话吗,学她的语气干什么?” “我高兴,哼。”鲁苗苗道。 宋宁无视两个人,和啸天交代道:“切记的,无论怎么严刑逼供,只要不承认,他就没辙。” 啸天:“呜呜……” 宋宁去书房,啸天趴地上起不来了。 “它是不是生病了?”宋元时问道。 宋宁望着那只狗,回宋元时道:“你不了解它,它会自己调节的。” 狗自己调节?宋元时不解。 宋宁走了,就见啸天磨着地面爬起来,晃晃悠悠失落地走了。 宋元时问鲁苗苗:“它怎么了?” 马三通哈哈大笑,道:“它想哄宋大人给它吃肉没哄着。假装失魂落魄呢。” 宋元时望着啸天的背影,无语。 果然是不了解。 “你明天有什么打算?”宋元时问宋宁。 宋宁道:“开堂啊。” “你有案件吗?” 宋宁铺平纸,让宋元时来写广告牌:“山不来就我,我就山这句话知道吗?” “还有一句话叫……客户下沉。” “我们明天就按照这个方法,打开我们在济南府的市场。” 宋元时重复她中间的话,琢磨了一下,似乎理解了:“你的意思,你要去城外办公了?” “差不多这个意思,但明天不去城外。”城内还没混熟呢,“你先写词牌。” “下面就写……现场办理纠纷案件、介绍案件客户者,赏郡主府顶级厨娘精心烹制的山珍粥一碗。” “上面写……纠纷、案件、唠嗑、皆不收取费用、还提供补课、说故事等额外服务。” 宋元时停下来看着她:“谁补课?” “你啊。你牺牲一下,毕竟四书五经我不熟。”宋宁道。 宋元时扶着额头,道:“你就不能想一些正经的条件?” “那送你的字画一份?” 宋元时把补课这项写上去了。 “讲故事归谁?”宋元时反问他。 “马三通,这一点他最在行。”宋宁道。 宋元时把写完了。 宋宁用颜料调了一副夸张的画出来,贴在了一块板子上。 “大人,用膳了。”连翘站在书房门口,轻声喊了两声,宋元时开的门,连翘立刻就朝里面看了一眼,就见宋宁正埋头在画画,她松了口,道,“元时少爷,用膳了。” “多谢。”宋元时喊宋宁,“走吧。” 宋宁放了笔,两人结伴走在前面,宋元时边走边道:“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打程之?” “我不会学推牌九,所以打一顿出出气总比忍气吞声好。” 宋元时当然不信她只是单纯出气,他好奇问道:“你以往的十几年,每当有人欺负你时,你都是这样处理应对的?” 宋宁反问道:“有问题?” “没有。”宋元时否定,“只是单纯觉得,如果你性格是这样的,你应该早就回京了才对。” 宋宁哦了一声,道:“回来没什么好事,没必要回来。” 两人在前面聊着,连翘望着两人的背影,忧心忡忡。 她千防万防着秋意,却没有想到,宋世安和宋元时这么亲近。 姑爷不圆房,这可真的是大问题。 她正胡思乱想,走在前面的宋宁忽然停下来看着她,勾了勾手指,连翘走过去小心翼翼看着她:“姑爷有什么吩咐?” “别在你们郡主面前乱说话,她性格单纯,你说什么她都信。”宋宁道。 连翘吓了一跳正要解释,宋宁语重心长地道:“我虽不会医术,但我会验尸,你可知道?” 连翘听说过。 “从女人身体结构来说,十六的女孩子太小了,如果要生孩子,她至少得在二十二岁以后,这样她能长寿,孩子也健康。” “为了你们郡主好,我愿意等,你也要帮着哄。” 连翘满面的感动,激动地道:“真、真的,您……您不是因为喜欢元时少爷?” 还有他的事?宋元时惊疑。 “没有。”宋宁拍了拍连翘的肩头,“任重而道远,你们郡主交给你了。” 连翘点头:“好!奴婢一定好好护着郡主。没想到姑爷您想的这么周到这么远。” “我岂能和你们小姑娘一样,只看着情情爱爱呢,这些事你们想想就行了。” “我不得不为长久和健康考虑啊。” 宋宁鼓励地对连翘点了点头,才离开。 宋元时望着宋宁清瘦的背影……她何尝不是小姑娘? 连翘站在原地,满面的感动,他们误会姑爷了啊,原来姑爷考虑的是这件事。 她要好好劝郡主。 宋宁心情很不错,和宋元时低声道:“我为自己的急智鼓掌。” 她一会儿工夫搞定了齐王,又稳住了连翘。 往后,她就能横着走了。 “是该鼓掌。”宋元时无言以对。 “女婿,快来喝酒,我今儿得了一坛子好酒,特地拿回来和你一起喝。”白胜喊道。 “来了来了。”宋宁喜滋滋去找白胜喝酒。 宋元时站在原处,正和杨氏碰上,杨氏苦笑道:“你担待些,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不担待,挺好的。” 是真的好。 第二日早上,宋宁跑完步回来洗漱换了官服,就让鲁苗苗扛着大木板,带着马三通和啸天,与宋元时一起去了衙门口。 没有进去,而是在朝凤街上,将木板一立。 几个人一字排开。 中间坐着宋宁,她左右是马三通和宋元时,再往左边则是鲁苗苗和啸天。 两条长凳,四个人一条狗外加一个锣。 大刀阔斧坐在朝凤街上。 他们甫一出现,阵仗摆好,周围走动路过的人立刻就停下来脚步,惊讶好奇地打量他们。 尤其是中间穿着青色官袍十分显眼的宋大人。 哐! 鲁苗苗砸了一下锣。 这一声立刻引得更多的人停下来,拥过来站在路边看着他们。 就见那立着的木板上,除了介绍业务范围外,还赫然写着:疑难杂案,办不明白可提供郡主府高级厨娘烹制的山珍粥一份。 不但办案,还有补课、唠嗑等业务。 有附近住户昨天就认识了宋宁,今天看见她们在这里,立刻就问道:“宋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办案。”宋宁起身和众人抱拳,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就是济南府衙新上任的推官,姓宋。” “初来乍到,望各位多照拂。” “今天我的公堂就摆在路上了,所有人有疑难处尽管来找,但凡说理有理明理的的事儿,我包解决。”她说着一顿,马三通非常配合的拍了拍木板,“解决过去的事,当下的疑难,如果……对将来的事还有疑问,来找贫道算一卦。” 众人窃笑。 觉得她这样是又荒唐又新奇。 昨天的麻六的小心翼翼凑上来,和宋元时道:“元先生,门房有桌子。” 他们不敢上来,说完就跑了。 宋元时和鲁苗苗去抬了桌子。 桌子放好,笔墨纸砚铺好,更像个样子了。 围观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用眼神互相撺掇对方上,忽然,有个瘦巴巴正好路过的年轻人,拽着个更瘦的媳妇子上前来,喊道:“什么都可以?” 宋宁道:“我享有最终解释权,你说说看,你什么事?” ------题外话------ 周一的早上,早早早~~~一周都是美美哒。 190 都打媳妇(一更) 年轻人上前,大声道:“我家给我十两银子娶了个媳妇,她身体不行又不能生孩子,卖也卖不了。” “我让他家里人把聘礼退了,将她领回去,她家人又不肯,大人您给我评评理。” 他说着,把他手里拽着胳膊的妇人一推。 妇人被推倒,跌坐在地,一条半旧的打着补丁的裤子缩上去露出了淤青的脚踝。 正月的天气,她穿的是单裤。 妇人也不敢起来,垂着头缩在肩膀。 周围有人噗嗤笑了,想等宋宁怎么处理这事。 这种事要好办也好办,成亲短的就让人领回去,身体这么差还不能生孩子,就是诈婚,女方家里必须退钱。 如果成亲久的,直接休回家,让娘家人把当年成亲的聘礼退了就行。 但是吧,难就难在,一般女人家不会退钱。 十两银子的聘礼,就算是隆兴达也没有心思天天跟着帮要钱,所以常常是拖着拖着不了了之。 这种就叫做吃力不讨好。 以宋宁这种支个桌子就办案的,人手不足时间不够,处理这样的案子,更没办法了。 拖不起。 大家等着宋宁说话。 这种绝对是家长里短疑难杂案。 宋元时写完最后一个字,见宋宁蹙眉,他正要上前来提醒她怎么处理这样的纠纷,就听到宋宁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媳妇姓什么,你二人成亲多久了?” 男人回道:“我叫王五,我女人姓周,我们去年四月初八成亲的,距今九个月。” “你对她的不满意,主要来自不能生孩子?” 王五道:“主要是这个,还有她不能做事,成天病歪歪的还要花钱看病,病痨鬼。” 宋宁颔首问道王周氏:“你嫁给他的时候,身体就不好?” 王周氏臊的不敢抬头,摇了摇头:“没有,我嫁给他的时候身体很好。” “丧门星,到老子家以后亏待你了?”王五踹了她一脚,“你就是个病痨,骗老子和你成亲。” 宋宁指着王五:“再踹一下,就打折。” “这我媳妇,我就能打。”王五道。 宋宁从桌后起身,王五往后缩了缩不敢再动,宋宁继续问道:“她在娘家身体好不好,这事儿能查到,她骗人还是你编瞎话,好证实。” “第二个问题,你说她不能生,才不过九个月,你如何确认的?” 王五道:“他娘的,九个月还不能确认吗?母猪都能都下三回栏了。” “你看过大夫吗,是她不能生还是你不能生?” 王五一怔,勃然大怒:“大人,您也是男人,您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怎么可能不能生,我天天夜夜有力气,我身体好的很。” “看不出来你身体好。”宋宁非常露骨地打量他,王五大怒,“我、我不找你办事了,你这狗官什么都不会。” 他没说完,被宋宁一脚踹地上。 他跌坐着,喊道:“你怎么能打人,当官的打人了。” “我昨天刚把当官的打了。”宋宁指了指他,“打你,打死你又怎么样?” 王五瞠目结舌。 旁观的百姓也目瞪口呆。 昨天打了个当官的人家都没敢吱声,今天打你了,没把你打死算你走运。 不闭嘴就接着打。 大家听懂了。 “躺好了,敢动我接着打。”宋宁指着王五。 王五害怕,乖乖巧巧仰躺在路上。 “你说,你对你们婚事的想法和诉求。”宋宁问王周氏。 王周氏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王五,垂着头,宋宁上前去问道:“你说。” 王周氏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 又道:“我、我就想有地方住有口饭吃。” 宋宁望着她的脸,眉头微簇,又起身反问道:“你现在有饭吃吗?” 瘦的像麻杆似的,典型营养不良。 王周氏摇了摇头:“我已经两天没吃着东西了。” 鲁苗苗将要送进嘴里的包子放下来,又把要给啸天的那份拿回来,放回袋子里包着,准备等会儿给王周氏。 “不生孩子,看过大夫吗?” 王周氏摇头。 “葵水正常吗?” 王周氏脸一红,垂着头道:“时来、时不来。” 就这身体,莫说怀不上,怀上了估计也留不住,宋宁看向王五:“你认为生孩子是她的责任和义务?” 王五躺在路上,也不敢起来,回道:“大人,生孩子肯定是她的义务啊,不然还能让我生?” 围观的人也跟着点头,有个男人附和:“那指定的啊,要是男人能生,还要女人干什么?” “干啥啥不行,连生孩子都不会,那养头猪还能吃肉。” 宋宁扫一眼说话的男人,又看着王五:“那你的义务和责任是什么?” 王五一怔:“我、我的义务……我有什么义务?” 宋宁指着刚才话多的男人:“你说,女人义务是生孩子,男人义务是什么?” “男人还扯上义务了,什么是义务?”那个男人也反问。 宋宁道:“养家糊口算不算?” 那个男人也点了头:“算。男主外女主内。” 宋宁问王五:“你做什么工的?” “我身体不好、我、我做什么工,难道想把我累死哦。”王五道。 宋宁问王周氏:“你们吃饭的钱从哪里来的?” “我帮别人洗衣服,偶尔也进大府里帮工,但我这几天胳膊……胳膊疼,所以做不了事。” “就、就没钱了。” 王周氏这话一出,周围一静。 但这种情况还算是常见的,男人也不是天天能挣到钱,毕竟世道不好。 “她挣钱养家,你有什么脸面指责她?” 王五一骨碌爬起来,觉得自己有理了:“生孩子她是应该的。” “挣钱养家呢?”宋宁反问。 王五缩了脖子,道:“我、我身体不好。” 宋宁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她回头问王周氏:“你想和离,还是跟着他过日子?” 王周氏垂着头道:“我、我想、我想和离、可我又没地方去,又没钱赔给他。” “谁认识她家,帮她把她哥哥嫂嫂请来。” 有人道:“我认识,我去请。” 大家想看热闹的心很迫切。 过了一刻,王周氏的哥哥和嫂嫂来了,两个人虽不至于瘦骨嶙峋,但也不像是富裕人家。 夫妻两个人绞着手,不安地站在宋宁面前,周家嫂子埋怨地瞪了一眼王周氏。 宋宁问两个人:“你们不让妹子和离回家住?” “不是不让,是王五说要我们赔他十两银子……都一年了还好意思说要退聘礼。”周家哥哥道,“我、我没钱,我的钱也娶媳妇娶了。” 小户人家都是如此,嫁女儿拿聘礼给自己儿子娶媳妇。 甚至有换亲的,两家省事,儿子女儿对调成亲就行了。 宽敞的路上,聚了很多人。 “如果不用你们赔钱呢,你们还愿意接妹妹回家吗?”宋宁问周家哥哥。 周家哥哥看自己媳妇。 “愿意。”周家嫂子道,“家里给她留着房的,她没地方去,也不可能让她死在外面。” 王周氏感激地看着自己嫂嫂。 “你不后悔?”宋宁问王周氏。 王周氏摇头:“我想活,大人。” 再这么下去,她活不成了, “那就和离吧。”宋宁示意宋元时写和离书,“写清楚明白了,此时此刻生效。” 现场落针可闻。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推演到这个程度。 王五会同意和离? 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大人,您凭什么让我和离?”王五站起来,“我不和离,我要退亲。” 宋宁冷笑着看着他:“首先,不能生孩子的事,你确定是你不能生还是她不能?” 王五脸色涨红。 “算了,送佛送到西,”她和马三通道,“你给诊脉。” 马三通嘿嘿笑着,上前来给王周氏号脉,大家都看着,好一会儿马三通道:“身体是好的。好好调养养胖点不要太累,没问题。” “我来看看你的。”马三通抓王五的胳膊。 王五使劲摇手臂,疯了一样又喊又跳。 不给马三通诊。 他又不傻,结果他能生他也占不了便宜,如果被人说他不能生,那他以后还这么混? 宋宁示意马三通回去,她问王周氏:“他每次同房多长时间?” 周围笑声更大。 宋元时写字的手抖了抖。 “就、就一下。”王周氏头几乎垂在地上了,“疼、疼一下就、就没了。” 王五疯了似的,指着王周氏骂:“你这个臭婊子,老子今晚非打死你。” “打死了你要偿命。”宋宁警告地指了指他,“都不用诊脉,就你这样的同房时长,虽无法断定你能不能生,但一定是不容易怀。” “还好意思猪出三回栏。想出的多,你这头公猪也得顶用啊。” “既不能生孩子,又不能养家糊口,要你有什么用?”宋宁反问王五,“要说骗婚,你才是骗婚的那个。” “第二,成亲九个月不能退亲只能和离。除此外,你还打人了。” 宋宁将王周氏的胳膊抬起来捏了捏,王舟疼的脸一白。 “骨裂了,”宋宁对王五道,“这已经是很严重的人身伤害,你不但要和离,还要赔钱。” 王五站不住了,他指着王周氏:“他、他我媳妇,我打她还要赔钱?” “谁告诉你打自己媳妇可以打,那媳妇打你行不行?” 王五道:“大人,您这不合规矩,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打媳妇?” 宋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191 丢了媳妇(二更) 马三通凑在宋元时的耳边,低声道:“她今天的脾气忍的很好了,到现在就动了一次手。” “话莫要说的太早。”宋元时面无表情地道。 马安通眼皮一跳,无话可回。 宋宁看着王五:“谁都打不表示律法允许打,不犯法。” “民不告官不究,可只要到我跟前来了,事情我就管到底。”宋宁招手让王五过来,“你现在三个选择,一是让她把你打一顿,她什么伤你什么伤。” “二则是赔钱,这看病养身体九个月的折磨,得十两,见你家境不宽裕,给你折去一些,九两。” “一个月内给她。” “三则,以《周律、刑律、斗殴》凡伤人四肢致内损骨折、伤人皮肤、出血者,杖六十!” “本官今天初来乍到手生的很,给你三个选择客气客气。速速抉择。” 王五跳起来,抓着王周氏就拖:“当老子瞎了眼,今天倒了霉了。宋大人老子惹不起,老子走。” “这事儿,不找您了。” “迟了!”宋宁拍了和离书在桌子上,“选!” 王五惊恐地看着宋宁,方才意识到,这个坐在马路上的人,不是摆摊子算命的,算的好了你给他钱,算不好了你耍赖掀了摊子也没事。 这个人衙门里的推官。 “我、我不选。”王五结结巴巴地道。 “行,你放弃了你的权力,那本官判你和王周氏和离,因你伤人判罚你赔她九两银子,一个月内付清。” “如若预期,苦主来诉,本官加倍罚你外,还得以伤人之罪,杖责八十。” 王五发现对方是真的,他吓的噗通跪下来,道:“大人、我、我错了,我以后不打她也不怪她了行吗?” “我、我和她好好过日子,我挣钱。” 宋宁眯了眯眼睛,看着王周氏。 王周氏刚才告诉她,自己不想和离,所以至此她还是问王周氏的意思。 和离还是继续过日子。 这时的女人,不是过不好就有勇气离的,甚至于,这和女人有没有勇气都没有直接的关系。 “大人,我……我和离。”王周氏在此跪下来,磕头道,“方才我害怕哥哥嫂嫂不让我回家,我没有地方去。” “如今嫂嫂让我回去,我、我和离。” 王五大怒,指着王周氏:“你这个臭婊子,你没有良心。” “你都要卖我了,我还要跟着你,我就得死了。”王周氏道,“我生病发烧,还在外面洗衣服做事,好不容易买了两个馒头,还要给你一个半。” “大人说的对,我为什么要嫁给你,我跟着你有什么用。” 王五大骂,宋宁道:“你知娶媳妇不易,却不好好珍惜,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你当谢我,若你今日带她回家,不出三个月她必被你打死。” “届时,你就要偿命了。” 宋宁一拍桌子:“签字!” 王五呆愣地看着宋宁。 宋宁让鲁苗苗抓着王五的胳膊,摁了手印,又给王周氏也摁了。 一式三份,夫妻二人各执一份,衙门户吏处留存一份。 “和离后,高山磊石无击转,劈竹两开无重合,你不可上门纠缠,若苦主寻来诉你,定当重罚!” 王五噗通跪坐在地上,魂飞魄散。 周氏嚎哭着扑去了嫂嫂怀里,嫂嫂抱着她,轻拍着背道:“没事了,跟嫂嫂回家。” “大人,那、那我们能去他家娶陪嫁和衣物吗?”周氏问道。 宋宁颔首,道:“去吧。” 周氏和哥哥嫂嫂往家里去,王五看着他们的背影,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就是想贪一碗郡主府的山珍粥而已,怎么还把媳妇丢了? 王五爬起来,追周氏去了。 宋宁并不用管后续,她该做的做完了。 周围的人瞠目结舌……所有人都以为,宋宁顶多告诫一番,就算判罚,也是罚周氏退聘礼,哪有人上来直接给人判定和离的? 这真的简单粗暴。 “夫妻纠纷家家都有,本官望各位无论男子还是女子,有了矛盾不满,可心平气和的商讨,如若实在不行,可以分离一段冷静思考,再不行也可以和离,切不可动手伤人。” “若叫本官知道了,苦主来诉,便按律例严惩。莫不要当律例中没有罚夫妻互殴的律典,但在本官这里,就这么判。” 她说完,重新坐下来,望着一张张瞪圆了眼睛的脸,问道:“来,继续!” 哗—— 所有人的一口气喘上来了。 这是推官,不是隆兴达的镖师,不是和稀泥只求交差的差役…… 他引经据典摆了律法,他就是正经办案,你要不服也不存在商议退步,直接上诉知府大人。 一切都规规矩矩办事。 在这里,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公平。 就是太狠了。 “大人,您这么判和离……对于王五来说,是不是有点太狠了?”有人小心问道。 “我方才说话并非唬他,周氏身体如强弩之末,不出三个月,必被王五打死,另,王五成亲九月已折人黄花,却厚脸要退聘礼,女子本苦她后半生如何过,这亦是逼她去死。” 大家听着觉得很有道理。 “本官如此判,虽是严,却是救,救他二人两命。” 有人点头:“是啊,王五这个孬种,在外面怂的像狗,回家居然还打媳妇。自己那事不行,还怪媳妇不能生。” “就算不能生,你也不能打啊。” 大家纷纷应是:“大人,您判的好,这样的人不配娶媳妇。” “对,大人判的太多了。” 旁边有妇人小声道:“大人这样判,就是护着我们女人呢。” “宋大人还是头一个这样的官。” 几位妇人小声议论,满脸惊喜期盼。 “下一个,谁来?”宋宁问道。 人群中,不同于前面的毫无波澜,现在则有人互相起哄推搡,让对方上去。 身后的府衙大门,虽说门是关着的,可却有许多的耳朵贴在上面,这里停顿,门后的人就飞快的跑去正堂回话。 将刚才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 正堂里一瞬间鸦雀无声,随即人声鼎沸,众人议论纷纷。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倒好,听了人夫妻两个吵嘴,他劝都没有劝,就让人和离了。” “就是,简直胡闹。” 程之冷笑一声,道:“他就是哗众取宠,想要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好让百姓们能记得理刑馆,记得有事来找他呗。” 大家此起彼伏地嗤笑着。 有人道:“真当百姓是傻子,不出手三天她上街就得被人打死。” “还上街,我看她连门都不敢出。” 有人小声道:“可大家没气,有人称好呢。” 众人脸色一沉,瞪向说话的人。 …… 王府中,赵熠轻笑一声,道:“今天没动手?” “动脚了,把人踹了一顿。” 赵熠微微颔首:“他这是初来乍到,又在街上,尽量想给大家留个温和的好印象。” 否则,像王五这样的人,他肯定早就上手了。 “一个喜欢打架不爱废话的人,堂上说上一堆话,倒是为难他了。”赵熠起身,松了松肩膀,“太闲了,我们也去看热闹吧。” 伏雨道:“爷,她在街上,您去了不方便。” “对面有个光明楼啊,二楼雅间我定好房间了。”秋纷纷道。 伏雨惊了,看着秋纷纷。 这臭小子为什么现在这么机灵,居然还去光明楼定了雅间,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不知道。 见赵熠大步走在前面,伏雨质问秋纷纷:“你什么时候定的雅间?” “就刚才去看热闹的时候定的啊。” 伏雨又问道:“你以前没这么聪明的,为什么想到了要定雅间?” 秋纷纷挠了挠头:“不知道,我就觉得爷可能想看,没想到回来说完后,爷果然就去看热闹了。” 伏雨颤抖着手抓着秋纷纷,一副不瞑目的表情。 “行了,爷都走远了。”阑风推着两个人,“咱们两个人最近都迟钝,你应该庆幸有秋纷纷懂爷的心思。” 伏雨不服:“明明以前爷不喜欢他的。” 秋纷纷为什么会翻身? “常公公呢?”阑风好奇,“今天早上就没看到他。” 伏雨垂头耷脑地道:“登州码头靠岸了一批美人,今天中午送到济南来。都是江南女子,常公公说要替爷买几个回来。” 秋纷纷面色古怪:“爷有心思吗?” 伏雨道:“你又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是爷肚子里的虫子吗?” 什么都知道,明明是个二愣子。 秋纷纷委屈。出门上街。 王府正门前是白桥街,左拐上科院路再直走就是朝凤街。 走过去两盏茶。 但赵熠没走,马车到了朝凤街就堵着了,阑风站在车辕上甩鞭子,哨声清路,马车洋洋洒洒穿过人群。 路过府衙门口时,嘈嘈杂杂的人声中,赵熠听到宋宁问的一句:“你何事,细细说来本官听。” 赵熠掀开车帘,可惜都是人头,虽听到声音但看不到人。 他上了光明楼二楼,倚窗喝茶,闲闲看戏。 192 闲的看戏(三更) 宋宁望着眼前四十出头,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 男子有些没底气的,呵呵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大人、我的事我、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我心里不服气,又没有地方说理。” “所以想问问您、您、您要是办不了也没事,就当我没问。” “毕竟我也不知道我怀疑的是真还是假。” 宋宁颔首:“说了看看。” “是这样。四月初我兄弟有门路,能弄到苏州织造出的内贡绸缎棉帛,他又有绣娘在手里,所以和我商量,想开一间绣坊。” “我一听苏州织造来的东西,觉得能做。于是我们一商量我就投了三千两银子给他,他开了绣坊。我因为有自己的买卖,就不管他绣坊的生意往来,只说到年底分红利的时候,刨开成本,净利润他四我六。三年后我们再五五分钱。” “我想都是兄弟,而且这样分钱他也很有诚意,就签了文契,可等到今年年底分钱的时候,我不但一分钱没有分到,账目上还亏钱,他还要我再追加一百多两。” “大人,这事儿我越想就越是不舒服,这个年都没有过好。” 周围的人就一脸古怪的表情,窃窃私语。 宋宁望着他,回问道:“贵姓?” “在下肖凌,我家就住在户部街上,祖辈都是盐业的,攒了一些家底。到我这里后,我和我哥哥分了家,我分了一些钱,虽说手头宽裕,可也不至于丢三千两出去听个声儿的。” 宋宁道:“肖东家,两人合伙做买卖,有亏有挣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去年四五月开张的绣坊,到年底不挣钱也算是常理吧?” 一副绣品出货周期很长,所以不挣钱在宋宁看来,确实很正常。 周围也有人附和,道:“肖东家,宋大人说的没有错,你和苏强的绣坊才开了七个月,哪能挣钱呢?” “苏强也是老实人,你现在到宋大人面前编排他,就有点不仁义了。” 肖凌说的绣坊就在朝凤街往东走,过两个路口进胡同就是了,这一带大家都知道。 “我也是做买卖的,这个道理我还能不懂吗?”肖凌瞪了几个说话的人,“你们什么都不懂,就上来指责我,就够意思了?” 那几个人被说的不高兴,可碍于宋宁在,不敢争执。 宋宁示意肖凌把话说清楚。 “大人,我怀疑他的账目有问题。”肖凌道,“我给他找了两个大单子,青州和东昌两处几幅插屏、八扇落地屏,还有一个宝应双面绣,都是腊月二十交货,结账就结了近千两银子。” “他自己还有几个不错的买卖,加上一些零碎的帕子、喜服之类的活,七个月下来怎么也不至于亏钱吧?” 宋宁和宋元时对视一眼,她道:“业务还挺多,又结算了货款,七个月的成本这么高?” 宋元时还沉浸在她方才判别人和离的震惊中,他确实没有想到,宋宁会这么果断,这让他非常的惊讶,在办事能力上,对她刮目相看。 不是武断也不是口舌之快,她有理有据条理清晰,把此事办完,就算有人觉得罚的重了,可也说不出半个字不是。 而且,她站在那里,颇有当官的威仪,很是不同。 “想什么呢?”宋宁推了他一下。 宋元时回神,道:“你打算如何做?” 宋宁问他:“你会算盘吗?” 宋元时点头。 “熟练度呢?” 宋元时回道:“很好。” “那就好办了。”宋宁看向肖凌,“你既如此不放心,不如去将账本取来,交由本官查看。” 肖凌震住:“大人,您、您要在这里查账?” “你既然觉得账目有问题,我认为这个账就必须要查。如果仅仅是你怀疑,那么你给你兄弟道歉赔不是,往后生意合作还长久,互相信任才重要。” “如若有问题,是撕账还是重整,也有必要当机立断,以免生意做大,纠纷更深。” “如何,查还是不查?过时以后,本官再受理就要收案牍费了。” 肖凌攥着拳,在思考要不要去取账本,一旦取来,他和他兄弟的感情就有裂缝了。 可如果不取,就像宋大人说的,生意做大纠纷更深。 “多谢大人,我这就去将他和账目一起带来,您等我一刻钟。” 宋宁颔首:“去吧。” 肖凌去取账目。 宋宁搭在鲁苗苗的肩膀上,低声道:“去对面茶楼买两壶茶,取四只杯子。” 鲁苗苗应是去光明楼买茶。 围观的人就抽空,七嘴八舌地问宋宁:“大人,查账这种事可不简单,不排除账目没有问题,可真正却是有问题的。” “如果对方手段如此高超,那也算是肖凌倒霉了,本官也是尽力了不是。”宋宁道。 大家跟着笑了起来。 对面的楼上,赵熠端着凉茶,视线落在对面的桌案上,眼睛微微眯着,仿佛光线太过刺眼。 秋纷纷也微微眯着。 伏雨看不下去,拐了拐他:“你为什么也眯着眼睛?” 秋纷纷道:“窗户开的太大,我迎风流泪。” “那爷为什么眯着?”伏雨问道。 秋纷纷望着赵熠,顺着赵熠的视线看过去:“不知道,我又不是爷肚子里的虫子。” “我看你是,你猜一个。” 阑风都不想听两人说话,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毕竟一直聚精会神的远视,有点累。 秋纷纷被逼着趴在窗户上往对面看,就见宋大人不知道和宋元时说什么,两人脑袋一前一后交错,低声交流,宋元时笑了一下,模样特别的英俊。 “宋元时是不是有点太好看了?”秋纷纷道。 伏雨懵了:“宋元时好看,和爷眯着眼睛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懂。”秋纷纷将赵熠手里的凉茶换成了热的,小声道,“宋元时就是个小厮,一直跟着照顾宋大人的起居。” 着重加强了小厮这次的语调。 赵熠看了一眼秋纷纷,喝了一口热茶,含笑道:“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秋纷纷不知道怎么回问。 所以言简意赅的反问。 “嗯?” 这有点失礼了。 但赵熠大度极了,没追究他,而是道:“我瞧着你张开了,个子高了容貌也好了。” 像个人了。 说着,一脸舒坦地继续看热闹。 秋纷纷鼓着腮帮子,后退到伏雨身边。 伏雨笑的直抖。 秋纷纷今年二十三了。 楼下,那个去取账册的人回来了,还带着个人,应该是他的合伙人苏强。 两人抱着账册,一边吵嘴一边往这边来。 “你们觉得这事儿能查明白吗?”赵熠问道。 “不能吧,如果苏强真的做假,账册不好查,时间也不够。” “我觉得能吧。”秋纷纷伸长了脖子,道,“宋大人瞧着还挺有自信的。” 赵熠好整以暇看着,道:“你们两人打赌吧,输的人把后院的地翻出来种花。” 秋纷纷和伏雨对视,一脸惊恐……怎么有种上当的感觉? 楼下,宋宁望着十六本账册,她问道:“这位就是苏强?” 苏强皮肤黑,人也很瘦小。 他气呼呼地道:“是的,绣坊所有的账本都在这里了。” “一共十六本,每个月两本,前面一个月是我自己记账,所以有点乱,后面就请了账房先生。” “我得亏做账了,没有想到肖兄年前看账一声不吭的原因,是因为不相信我。”苏强冷冷地道,“你我兄弟,真的存着不信任你可以告诉我,我把账一项一项给你查清楚了。” “没有想到,你今天居然直接在大庭广众下,让别人查我的账。” 肖凌很尴尬,他们一路上都在争执,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兄弟,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要再缩回去说不查,就显得他太窝囊了。 “你别生气,查清楚了对你我将来都有好处。是误会,我给你赔不是。” “往后,你我的买卖,我绝不会怀疑你。” 苏强冷嗤一声,没有说话。 四周的人都围上来,伸着脖子看。 “开始吧。”宋宁和光明楼的掌柜道,“借我一个算盘,一张纸和一个炭笔。” 掌柜笑着应是,回去取了东西来。 ------题外话------ 在看直播,我就犹豫了一下,就没抢着想要的东西,定金都不给我机会付,哼! 193 几本账册(一更) “这十六本要查到什么时候?我先把东西送回家再来。”有人嘀咕着。 一本一本核算,肯定很费劲。 苏强也讥讽地道:“宋大人,您几位慢慢查,我绣坊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一个芝麻绿豆的推官,也会查账? 他说完拂袖走了。 宋宁没有留他。 她翻开一本账册,宋元时取了算盘归置原位,道:“你累了休息一刻,我来就行。” 宋宁摆了摆手:“不着急,我先浏览一遍。” 此时记账方式和现代大不相同,不是表格,没有也没有细分,贷借、流水都要细看。 在众人的视线中,她翻看了一本,非常细致的看完又打开了第二本。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人低声道:“宋大人不会要把十六本看完吧?这天不早了,再待会儿要回家吃午饭了。” 那人刚说完,宋宁已经将第二本浏览完。 宋元时也打量她,并不催促,仅仅是好奇,她准备怎么做。 就在这时,宋宁合上了本子,又重新翻开第一本,对宋元时道:“我报,你算。” 她铺平了纸,一手炭笔一手账册,就开始报数字。 报出数字她记在本子上,自己计算,宋元时也用算盘往下计。 十六本,并非个个都算,一刻钟都没有,结束了。 众人目瞪口呆。 这也太快了吧,翻一遍过去一刻钟也不行啊。 宋元时也惊讶不已,将最后得的三个数字报了出来,宋宁和自己计算的核对了一下,道:“没错,看来你的算盘真不错。” “你用什么算的?”宋元时望着她的纸上,一长溜的图画,似乎在计算,但他看不懂。 她让他计算,并不是靠他得出最后的结果,而仅仅是核对。 “一种我独创的计算方式。”宋宁和肖凌道,“有结果了,把苏强喊来吧。” 肖凌惊讶地道:“宋大人,您、您这算完了?” 十六本,两个账房也得算两个时辰吧。 更何况,现在还是查账。 “查账而已,不需要每一个都算一遍,去吧。” 查账也有技巧,岂能逮着别人账上进出款项一通乱减。 这样不但累,也没用。 别人做假账,自然是表面工工整整不漏破绽,你按照做账人的思路,一项一项核对,除非对方是个傻子,否则任何有用的都查不出来。 那些要走不走的,听说算完了,嘿了一声,惊奇地道:“这就成了?宋大人了不得啊,居然还能能算术账薄。” 苏强被请了回来,十分不屑。 一刻钟,他不信宋宁能查出他什么东西来。 “肖东家怀疑的没有错,你的账目确实有假,人家给你三千两投资,你亏钱还是挣钱,好歹坦荡一些。” “总不能挣钱了你就塞自己腰包里,掏钱的事就交给别人。” 宋宁好言道。 她今天真的是个和蔼可亲的青天老爷。 她自己这么觉得。 “大人,当着这么多街坊的面,您开口就说我做假账,小人不服气。”苏强道,“你这分明就是偏袒肖凌,不定您得了他什么好处呢。” 不等宋宁说话,旁边就有人道:“这话不要乱说,我们看了一早上了,大家伙都能作证。” 苏强不服气道:“那大人说清楚了,不然我就不服气。” 肖凌也不清楚,他只是怀疑账有问题,但确实也没有看出来哪里有问题。 就连宋元时也觉得好奇。 马三通和鲁苗苗凑上来,并着啸天的狗头也搭在了桌子上。 “听得懂吗?”宋宁摸了摸啸天的脑袋,啸天:“汪!” 懂,它懂! 宋宁失笑,在无数双的目光中,她把算出的三个数字列了出来,给大家看。 三个银两数目,最大的就是费用支出。 “十四个绣娘,两个烧饭打扫的婆子、房租、冬天的炭、夏天的冰、两季衣服以及平日孝敬的瓜果,这些账目月月都清楚明白,我看着没什么问题。” 苏强冷笑一声,道:“那是当然,这账就没有问题。” “但这五月孝敬去苏州的东西,花用了二百两。” “对,东西我买的还给肖大哥过目了。”苏强道。 “年底降温又花用了四百了。”宋宁道。 苏强又点头。 大家听的一头雾水,宋宁就看着苏强道:“问题便就出来了,你四月开铺所得总额投资是三千二百两。肖凌三千你二百。” “计算七个月的房租、人员工钱、冰碳对外孝敬,以及你一批进货的丝、帛、运费等等这几项加在一起,就有三千六百一十二两。” 苏强噗嗤笑了:“大人您帐算的确实清楚了,就是因为支出多,所以我亏钱没挣啊。” “再说应收款。十二月结账统计营利一千二百两,外款不欠。” 苏强点头:“我费劲要呢。” “再说负债,看账册上所剩负债,便是一次碳钱六两没有结算,还有当时的十二月房租。” 苏强点头。 “大人您还查出什么了?您说的这些都正常的很,哪里有问题?”苏强讥讽道。 旁边也有人觉得奇怪,没听明白,宋宁到底想说什么。 宋宁道:“负债正常,那再回头来比对支出和应收款,你来看看这里……” 她把两个款项的银两数目指给大家看。 大家看不懂,摇头。 “为了提高成本,你将两次进货的价格抬高。而为了压低利润,又将出货的钱款又压低,这就是你十六本账目的漏洞。” 所有人都惊住了,有人道:“大人您是不是看错了,做假账都这么做啊,还要您查吗?” 说话的人意思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那做假账的人当然是最重视这一点。 还能让人查出来的话,一是水平太低,而则,肖凌也能看出来。 “就是,大人您要不懂,就不要查了。”苏强生硬地道。 肖凌也站在一侧看着,他看账本的时候,当然也注意过这一点,并没有看出问题来。 “成本不只是丝帛进价和成品出库的差价,还包括这些!”她翻出四月的账目,“你四月一次从苏州水路来运费和打点等成本,合计四百九十二两。” 苏强点头。 “第二次八月你进货,合计费用比上次略高,是五百一十六两。” 有人敏感些隐隐懂了,肖凌也是激动的上前来,打开了账册翻看。 苏强脸色开始失血,一点点变白。 “什么意思?”鲁苗苗歪着头问道。 马三通啪一声拍他的脑袋,道:“意思就是,把这些所有核算的成本加上去后,他记上去的卖价就不对。总账虽是平的,可成本核算却是漏洞百出。” “比如你去收一斤棉花,路上你住宿花一两,吃饭花一两,棉花收八钱,你回来后棉花卖多少?” 前头常接话的那位男子道:“那、那肯定要卖三两啊。” “是啊,一个傻子都懂的道理,可有的人却愣是将别人当成傻子。”宋宁道,“这就是虚报成本的弊端。” 接话的男子:“……” 他似乎不该接这话,被宋大人骂了。 肖凌气怒不已,摔了账册,一把揪住了苏强的衣襟,喊道:“你还是不是兄弟,说好一起做生意的,挣钱我们兄弟分,亏钱我们一起担。” “你可真将义气,钱揣自己兜里,还想让我接着掏钱,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没有我这三千两,你就能开铺?” 苏强道:“滚你娘的,没有你三千两我也有别人的三千两。” “以后不会有了。”宋宁看着他道,“做买卖这基本的职业诚信都没有,往后谁敢和你一起做买卖?” 苏强脸色煞白。 他哪能想到宋宁真的这会儿功夫,把账查明白了。 怎么会这样?! 宋宁问肖凌:“他这算欺诈,你可以告他。” 这种欺诈是两个人之间的纠纷,只要不告官衙就不会去立案调查判刑。 肖凌怒气腾腾,将苏强推开,和宋宁行礼道:“多谢大人今日帮小人伸冤,若不然还不知道要被骗多久,让人当猴子耍。” “小人这就和他拆台散伙,和这样的人就算是日进斗金,小人也赔不起。” 他说着一揖到底:“小人心服口服,给大人您磕头。” 说着跪下来,感激诚服地磕了三个头。 肖凌不告,倒还是个老实人。不告他也不吃亏,毕竟生意人的诚信和义气,是无价的。 宋宁道:“好好掰扯,莫要吃亏了。” “拿到钱,记得请本官喝茶。” 肖凌应是,叉手道:“改日一定请。” 说着一把抓住了苏强的衣领,拖着就走。 苏强被他拉的跌跌撞撞,一边走一边解释:“肖大哥,您大人大量,原谅兄弟一时鬼迷心窍。” “求求您了。” 肖凌骂道:“要不是宋大人帮忙查一通,我家底都要被你骗光了,原谅,不可能!” 肖凌的小厮抱着账本追上去。 周围的人再看宋宁时,眼神就截然不同了。 宋大人居然连查账都会。 本来大家只是觉得她想在济南府立住脚,所以故意在这里搭擂台哗众取宠出风头。 这种官,济南府衙遍地都是。 正经事不会,混饭出风头一身的心眼手段。 可此刻这两场官司下来,眼前这位宋大人,却是真有本事的。 纵然目的和算是出风头,但人家真正的在做事,雷厉风行地把两个官司给处理的明明白白。 大家心里想着,互相望着对方,就见人群中,不同于最初王五那样的有意取笑刁难、肖凌的瞎猫碰死耗子,现在明显有人开始期待,显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来。 “都别急啊,我喝口水润一润嗓子儿,今儿一天,我们都坐这里了,谁都能来,分文不收!”宋宁道。 大家嘻嘻哈哈,都上来围着宋宁,你一句我一句的和宋宁聊天。 斜对面的窗户里,几个人看的兴致盎然。 194 好奇的人(二更) “这比唱戏好。”伏雨觉得这样看很有意思,“爷,宋氏的人都很聪明啊。” 赵熠瞥他一眼,没什么好脸色。 秋纷纷道:“那不是,宋延徐我也没看出来聪明,就只有宋姑娘聪明而已。” 赵熠赞赏地看向秋纷纷。 伏雨:“……” 外面那宋世安,你们刚刚分明还夸奖人家聪明。 为什么我说,你们就要反对还用鄙夷的目光看我。 “爷,宋大人是不是冲这边来了?”阑风道。 赵熠往后让了让。 伏雨唰一下把脑袋伸出去看下楼。 宋宁一抬头就看到了伏雨。 赵熠:“……” “你跳下去迎他。”赵熠讥讽道。 伏雨缩回了脖子,乖巧地靠墙站着。 秋纷纷嫌弃地看了他眼,他也觉得伏雨不如以前机灵了,他无声无息地把伏雨推出去,交代道:“你出去,遇见宋大人就说你来办事,现在就走,别提咱们爷在这里。” 骗人的事就让他做。伏雨只得下楼,碰见来上茅房的宋宁,两个人点头招呼,宋宁没搭理他径直走了。 伏雨犹豫了一下,没法解释,假模假样从前面出去,绕到后面打算上楼的时候,又碰见了茅房出来的宋宁。 伏雨:“……” 流年不利。 “你这是消食遛弯?”宋宁问伏雨。 伏雨哈一声,道:“是、是吧?!您忙您的,我接着遛弯儿。” 宋宁就看着伏雨从后院穿到前堂,小厮看到他惊了一下,又目送他出大堂,紧接着又从后院进来…… 宋宁就坐在大堂里看着他。 等伏雨溜达两圈回来的时候,小厮问道:“客官,中午了,要不要给您几位点菜上菜?” 他们进来时外面正热闹,小厮也没敢多看赵熠,所以更是不敢猜对方的身份。 只道应该是个贵公子。 伏雨停下来,尴尬地看向宋宁。 “点菜吧,顺道给我们也点四个菜一个汤,我们也没吃呢。”宋宁道,“替我谢谢你们主子请客了。” 宋宁朝楼上看了一眼,走了。 伏雨垂着头几乎爬上楼的,垂着头站在门口,蔫头耷脑地进来。 “你请。”赵熠把茶盅丢过去,“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下宋世安是知道了,他在楼上看他办案。 不知多得意。 他不想让他得意。 赵熠往外看去,和宋宁的视线正好对上了,他哼了一声,道:“点菜,吃饭!” 他是来吃饭的,和别人没关系。 绝非来看他断案办案的。 阑风去点菜,宋宁几个人也在楼下吃了,毕竟有人请客。 吃完了,宋宁也不打算上来,站在楼底下挥手:“感谢十爷支持我工作,十爷是个好十爷,棒棒!” 棒棒,还棒槌!赵熠瞪了她一眼。 宋宁坐下来,视线一抬,就听秋纷纷道:“爷,他又看过来了。” 赵熠没说话,理了理衣领,就见宋宁收回了视线,和别人说话,不知怎么又转回了视线,朝这边投过来,秋纷纷道:“爷,他又看你了。” “看就看,话这么多?”赵熠将视线投向了远方,露出他极好看的侧颜。 …… 楼下,宋宁收回目光,摸了摸站在桌子前一个七岁男孩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诉求?” “我叫童睿,今年七岁。”童睿绞着手指,道,“我在学堂读书,可同窗总是笑话我家穷,还说我没有爹,是个野种。” “我去找先生做主,先生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让我以后不要理会他们即可。” “可是、我分明每次都没有理他们。但越是不理,他们越是起哄,更喜欢欺负我。” “大人,您不收钱对不对,您这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不欺负我,和我玩儿。” 童睿说着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四周的人听一个小孩子这么说话,纷纷笑了起来,有人道:“你这小孩,大人的时间很宝贵,你上来凑什么热闹。” “小孩子家的有什么大事,快回去读书,待会儿你先生更要罚你了。,” 童睿转身想走,宋宁拉住了他,含笑道:“这事儿你可算找对人了,大人我,决定帮你?” 童睿看着她:“大人,您什么办法?” 宋宁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童睿一脸的惊恐:“这样可以?” 宋宁点头。 “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宋宁道,“你哪个书院,明儿我去找你。” 童睿笑嘻嘻地回道:“我就在城东落梨院里读书,早上卯时正我们到学堂。” “回吧。” 童睿看着宋宁,使劲点头:“大人再见。” 宋宁挥手。 宋元时不解地看着她:“你和他说了什么?” “明天去学堂帮他撑场子啊。” 宋元时哭笑不得:“为孩子撑场子?” “孩子的事也很重要啊,这个难道你没有体会?”宋宁道,“反正我有。” 宋元时怔住,垂了眉眼没有再说这件事。 童睿蹦蹦跳跳回家去,刚拐进路边的小胡同里,忽然斜楞里跳出来一个大汉,道:“站住!” 童睿惊了一跳,拔腿就想跑。 刚转身,身后又是一个大汉。 他吓的哇一声哭了起来。哭出一声,嘴巴就被身后的大汉捂住:“别哭别哭。” 童睿吓的浑身发抖。 “别哭,给……给你根糖葫芦。”大汉说着,杵了根糖葫芦给童睿,“别哭啊,哭了就不给你吃糖葫芦。” 童睿忘了哭,仰头看着大汉,泪眼朦胧。 “不许哭啊。”大汉将他放开,把糖葫芦给他,“给你糖葫芦吃。” 童睿一被松开,拔腿就跑:“拐子,拐子来了。” 两个人大汉一人一头,爬墙跑了。 等童睿找人回来,除了地上的糖葫芦,哪里还有大汉。 童睿心有余悸跑回家去。 光明楼上面,秋纷纷挫败地喝了口茶,道:“爷,没有问题。” “那孩子……”秋纷纷的话被伏雨打断,不遗余力地诋毁秋纷纷,“爷,主要秋纷纷长的太凶残了,人孩子以为是拐子。” 秋纷纷委屈巴巴地道:“吓的我糖葫芦都掉了。” 赵熠嫌弃不已,挥了挥手,让俩人走。 …… 衙门内,今天一天,这里的人也几乎没有做事,连午饭都聚在这里吃的。 主要就是听故事似的,听外面不断传来的消息。 一会儿她断了人家夫妻和离、一会儿查明了合伙人买卖假账,这会儿又和一个小孩子约定了,要帮助他做什么事。 “他还有完没完了。”有人小声咕哝着,不好再说宋宁不行,这话说了一上午了。 他们在后面使劲说,可宋宁办的事哪样都成了。 大家不想再接着说,以免说了反话让人绝得小气。 “程之呢?”有人问道。 从刚才就没有看到程之了,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理刑馆的后院中,程之打开门,周江从外面北平路的门进来,指着前面道:“这位宋大人到底想干什么?” “鬼他娘的知道呢,一上午扯了三个纠纷了,不收钱不开堂,想来就来。”程之冷冷地道,“看样子,今天他真的要在路边折腾一天。” 他们以为没有人,没想到还真有人找上来。 “他还真有点本事啊,查账那个事办的利索,判王五和离又很果断,很有官威了。”周江道,“他要是不在济南府,我可要给他拍手称赞了。” 可惜了,人在济南府,抢了他们的买卖,就不行。 “估计好些人和你的个感觉类似,你手里有没有难缠的,让人过去。”程之道。 “别说,还真有。”周江道,“我这就安排去,丢她一个王八咬住他。” 说着走了几步,又回头来和程之道:“莫要担心,他一个人,翻不了浪花。” “我才不怕他,也就嫌他烦而已。” “真恨不得将这个人立刻踹走。”程之怒气滔天,却又不得不压着。 “不急,还怕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吗?”周江说着,大步而去。 …… 府衙门口,宋宁喝了口凉茶,余光瞥向对面二楼,隐约还能看到赵熠的头顶。 他为什么坐这里? 真的是为了吃饭? 他那种有洁癖的人,会在外面随便个馆子吃饭? “在看什么?”宋元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发现什么。 宋宁摆了摆手:“没事。” 宋元时若有所思地注意对面二楼。 啸天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打了个哈欠,扯着一边打盹的鲁苗苗,示意他继续去找吃的。 一人一狗这会儿功夫已经睡了两觉。 至于马三通,正蹲角落里算命,前世来生侃得光明楼的东家晕头转向,要和马三通拜把子。 马三通不愿,说是今生无缘成兄弟,但亦可做好友。 光明楼东家便许诺,往后他来,一律五折。 马三通勉强同意。 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宋宁的桌子前人越来越多。 忽然,一道老妇高亢的哭声,穿云破雾而来,喊道:“大人,青天大老爷,请您为民妇做主啊。” 宋宁非常清晰地听到,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嘘声。 有人道:“怕什么来什么,吴家母老虎来了。” “宋大人快跑,她家的事扯不清。” 195 泼辣妇人(三更) 什么是母老虎? 宋宁刚听到嘘声,就见桌子前面的一排人被人从后面猛然推开,随即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蹿了进来,冲到宋宁面前喊道:“青天大老爷,给民妇做主啊。” 妇人穿着姜黄色的的短褂,包着蓝色的头巾,高颧骨三角眼,一口牙黑黄黑黄的,贴身上来就是一身的烟味,呛的啸天都缩人后去了。 “大人啊,”妇人噗通一跪,“大人啊,我那儿子儿媳,合起伙来要害死我啊。” “求大人做主啊。”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儿子拉扯大,给他讨了媳妇,本以为能享几天的福,没想到娶了个蛇蝎毒妇,还把我儿教坏喽,夫妻两个合起伙来害我哦。” “大人,您刚才断人和离干脆利落,您一定要给民妇做主,休了我儿媳,救民妇一命啊。” 妇人噼里啪啦一通说,口齿伶俐字正腔圆,连气儿都没喘。 周围的人都往后退,点的架势。 “就王阁老巷后头那个王家胡同第二家,吴林氏,出了名的骂街老虎。”有人低声介绍。 “就前两日门口坐着嫌矮,还爬屋顶上去了。实在是太吵了,保长把他轰下来,这一轰可了不得了,堵着保长家门口,骂了两天,要多脏有多脏。” 众人听着直摇头,如吴林氏这种人,谁都惹不起。 你打她出气,只要没把她打死,她但凡能张嘴,就能见天的堵着你骂。 你要打死了……打死这么人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得。 所以,几十年来左右的街坊邻居都让着她,没有人敢惹。 “她也不常出门,今天怎么知道衙门口宋大人摆摊子断案?”有人小声道。 大家都觉得奇怪。 宋宁敲了敲桌子,打断妇人的哭唱,道:“起来说话,你怎么称呼,诉什么事,说清楚。” “民妇吴林氏,求大老爷给民妇做主,休了我儿媳吴周氏。” 有人直摇头,同情地看着宋宁。 “宋大人,宋大人,”有人看不下去,上来提醒,站在宋宁身后把吴林氏的事情说了一遍,“……上半年儿媳进门的第二天,就天吵着要休了儿媳,儿子不同意,她就到隆兴达去,说愿意出钱,让隆兴达帮他们把儿媳休了。” “儿媳没犯七出,隆兴达问了他儿子,人小夫妻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当然不肯休妻和离。” “她就每隔三天,坐在隆兴达门口骂街。” 宋宁一脸佩服地看着吴林氏,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彪悍的骂街人。 “大人把她撵走就行,要不然她这样属王八的,咬着了就不松口。” “没有人敢惹她,她家的事也掰扯不清楚。” 宋宁明白,儿子不休妻,老娘非要休,儿子窝囊老娘泼辣,母子两人的事,哪能掰扯清楚。别家掰扯不清自己关门去解决,她不会,她会怪你没处理好,闹腾你。 这种人家的事没对错说不清楚。 谁见都得躲。 给宋宁解释的百姓,说完掩着脸退后面藏起来,生怕被吴林氏看到了。 宋宁冲着那人叉手行礼道谢。 吴林氏还在说,吐沫横飞:“大人呐,我二十四岁守寡,守了儿子一辈子啊,我吃了那么多苦啊,就想老了能享几天清福,可没有想到啊,老了没用了,比年轻时还累唉。” “大人啊,您一定要给民妇做主啊。” 吴林氏先是跪着说,这会儿功夫跪着的有点,她就盘腿坐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抹了擦鞋背上,一套哭嚎抹泪的动作,宛若行云流水,熟练有自然。 宋宁扶额,低声和宋元时道:“这是开门遇见鬼了。” 宋元时道:“我来轰走,你别管了,以免影响你的官威。” 宋宁忽然就好奇了,在宋元时耳边低声问道:“你准备轰?” 她还没见过宋元时发脾气,甚至连他的喜怒哀乐也鲜少见到。 宋元时无奈地看着她:“我就这般无用吗?” “那倒不是,单纯觉得你脾气温软。”宋宁道。 宋元时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一拍桌子,冷声呵斥道:“哭什么,此处可是你哭闹的地方?” “大人面前,端重一些,否则刑杖伺候。” 他忽然发怒,震的所有人一愣。 吴林氏惊的瞪眼看着他。 “休妻之事,岂能容你一人在此地自说自话?你儿和儿媳若真是不孝有害你之行径,你就写了状纸来,条列清楚,他们如若真犯了法,大人必当按律严惩。” “国朝以孝治国,断不能让不孝害母这般畜生行径,存于世。” 宋元时冷冷盯着吴林氏:“你可懂?” 吴林氏不敢再哭,只觉得这年轻人生的这么清俊漂亮,发脾气时透着的劲却让人觉得异常的冷峻。 “既是这般无知,又怎可冲撞到大人面前来胡闹。” “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申诉什么再来。” “还不退下!” 吴林氏直愣愣站起来,捉着衣襟缩着肩膀行了个礼,便推开人群走了。 周围的人都憋着笑,有人道:“这位先生看着温吞好脾气,没想到发脾气时这么有威摄。” “厉害啊。”宋宁和宋元时低声,“连我都震住了。” 宋元时望着她,反问道:“果真?” 能震住她? 他刚才还真怕她把老妇提着领子打一顿。 谁还能震她一震,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宋宁扶了额头,正要说话,鲁苗苗从后面伸个头,在两人中间道:“元先生,您刚才好可怕。” “吓我一跳。” 宋元时扶额头。 “吴林氏这样的,还真的要这么震。”马三通正要说话,忽然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最前排的人被人推开,猛然冲撞进来个人,照着他们的桌子就撞上来。 宋宁拍桌起身,一把揪住了对方的后衣领。 那人被擒住,生刹住了脚。 头顶已经离桌子很近了。 这要撞上了,虽然死不了,可也得晕上一晕。 “吴林氏?!”宋宁一看这衣服,顿时大怒,“你这老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你撞呢?” “你长的像兔子?” 宋宁将吴林氏甩开,指着她道:“滚!” “大人呐!”吴林氏眼睛闪啊闪,害怕宋元时,侧对着他就地一坐,嚎哭道,“我这回不闹了也不哭了,您别气,民妇就求着您做主啊。” 说着爬起来磕头。 刚才的泼辣无礼收敛了不少。 宋宁和宋元时对视,很显然刚才这出去的半盏茶功夫,有人指点她了。 “这是有人指使捣乱来的。”马三通在后面低声道。 宋宁颔首,刚才被宋元时骇住要走,等出了人群对方一指点,又冲上来了。 “这怎么有来了,还有完没完了?”有人指着吴林氏道。 宋宁冷笑,问道:“行,本官且听一听你的诉求。” “你说你儿媳和你儿子不孝,主要是儿媳还是儿子呢?” “主要是儿媳,就她是个狐狸精,把我儿子迷的五迷三道什么都听她的,可不就不乖不孝了吗?现在天天不让我吃饱,还不让我睡觉,你们说说,这不叫不孝还叫什么?” “就前天,天那么冷,她还不给我烧炭,冻的我大半夜在床上抖哦,差点没冻死我。” “还有那回,夫妻两个人躲在厨房吃肉,背着我吃肉,不给我吃。” 吴林氏道:“大人,这还不算不孝顺吗?” 宋宁颔首,道:“听你说当然算,这样,你去将你儿子儿媳请来,你们一家三口,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说清楚。” “这要真不孝,本官就给你做主了,要是没有这回事,你可就是戏耍本官,断不会轻饶你。” 吴林氏蹭一下站起来,道:“他们就在外面,民妇来的时候,就把他们给喊来了。” 她说着,冲着外面吼道:“还不快滚进来。” 随即,人群散开,就看到进来了两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女。 男子个子不高,浓眉大眼老实本分的样子,女子娇小弱不禁风。 夫妻两人上前行了礼,拘谨地站在原地。 “大人,这就是我儿子吴茂才,这……这就是我那不孝的儿媳吴周氏。”吴林氏介绍道。 吴周氏垂着头,满脸通红。 “娘,这里人多有话我们回家说行不行?”吴茂才小心翼翼扯了扯吴林氏的衣摆。 “回家说什么个屁,今天当着大人和父老乡亲的面,必须把事情说清楚了。”吴林氏道,她还要说,宋宁道,“你一个人接着说,你来坐本官这里如何?” “大人不敢。”吴林氏应是,退在一边。 宋宁吴茂才夫妻:“吴林氏说你二人数日前,天寒地冻却不给她烧炭取暖,意图将她冻死,可是事实?” 196 一个泼妇(一更) 吴茂才噗通跪下,道:“大人,我们岂敢呢。” “其、其实那几天家里的炭就剩下一点,我、我一直买不着,所以我和我媳妇晚上就不点炭,省着给娘用。” “可等炭全部用完了,我那天也没有买着,知道第二天早上我媳妇回娘家跟哥哥借了十斤应急,我又四处托人才买到炭。” “我娘她不知道这事儿,就、就以为我们故意的。” 吴周氏抹了一把眼泪,委屈的很。 吴林氏见儿子这么说话,顿时不高兴了,怒道:“什么省着给我用,吴周氏就是想把我冻死。” “娘,儿子真没有骗您。”吴茂才道。 吴林氏指着儿子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都和娘顶嘴了。” “偏帮着外人。” 吴林氏又来劲了。 宋宁揉了揉眉心,道:“从现在开始,本官不问你要敢再开口,就掌嘴!” 吴林氏缩回去站着。 宋宁接着问:“她说你们夫妻二人偷偷吃肉,不给她吃?” “不是偷偷吃肉,是吃饭……我们两人晚饭没吃饱,饿的难受,就在厨房里吃了两口冷饭。家里的肉都是孝敬我娘的。” 吴茂才道。 吴林氏张嘴要说话,宋宁淡淡瞥她一眼,她顿时闭了嘴巴。 “你娘让你休了吴周氏,你如何说?”宋宁问道。 “大人、我、我……吴周氏她没有过错,就算是休妻也不能无缘无故吧。”吴茂才说着去给吴林氏磕头,“娘,您行行好,不要逼我了行不行?” 他磕头也拉着吴周氏跪下来。 吴周氏始终垂着头,没有说话,满面通红。 大约是觉得,站在街上说家里的事她觉得害臊。 吴林氏看着宋宁。 “说吧。”宋宁道。 啪!吴林氏抬手就抽了吴周氏一个耳光,骂道:“骚狐狸,迷的我儿子五迷三道。” “让他什么都听你的。”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吴周氏依旧垂着头,显然被打习惯了。 “吴林氏,”宋宁指着吴林氏道,“掌嘴!” 吴林氏冲着宋宁道:“大人,是您让民妇、让民妇说话的啊。” “自己打,我要听着声儿。”宋宁冷着脸道,“胆子不小,当着本官的面,就敢动手打人。” 吴林氏跪下来:“大人我不敢了,我就一时冲动,我不打了还不行吗?” “我来!”马三通袖子一撸,吼道,“贫道不怕脏了手,大耳刮子抽死你这个老太婆。” 吴林氏要哭,忙道:“我、我自己打,我自己打还不行。” 说着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抽完了脸也肿了。 “现在说诉求,你告儿子儿媳不孝顺,要儿子休妻?”宋宁问道。 吴林氏肿着脸喊道:“这样的狐狸精,我家要不起。” 宋宁点头,和吴周氏道:“这样的人家,你留着没什么意思,趁着没有孩子,本官给你做主,和离了事。” “这婆母才四十出头,她要是活到八十,你还得受罪四十年。” “没甚意思。”宋宁道。 吴周氏猛然抬头看着宋宁,又惊又怕又莫名的感动。 她含着泪花望着宋宁,咬牙道:“好,民妇听大人的。” “不行,我不休妻我也不和离。”吴茂才道,“大人、我不同意,您就算是大人,也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让小人和离。” 宋宁指了指吴周氏脸上的巴掌印:“刚才一巴掌下去,你们三个人都没什么惊讶慌张,想必这种事在家常有发生。” “你也别急。本官有个好主意。” “大人您说。”吴茂才道。 “你是个孝顺孩子,又舍不得妻子。这样,你先孝顺你娘,把她养老送终了,等她死了以后你再娶媳妇。”宋宁道。 吴茂才目瞪口呆。 这什么主意?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有位夫人道:“宋大人这个话说的太绝了,孝子就不该结婚,跟自己老娘过就好了。” 另外一位妇人讥讽道:“这老娘们就不是个东西,谁没有生儿子,就你的儿子是个宝,人家闺女还是宠着长大的。” “抬手就打,张口就休,你们这样的人家根本不配讨媳妇。” “大家说的听到了没有?”宋宁望着吴林氏母子二人,“这个事本官做主了,往后呢,也不要再吵吵了。” 吴林氏使劲点头:“以后民妇肯定不闹了。” “嗯。和你好好儿子过日子。”宋宁对宋元时道,“劳驾元先生再写一份和离书。” 宋元时起笔写。 吴茂才真的害怕了。 “不写,不能写,我不和离!”吴茂才一把抓住自己媳妇的手,“蝶香,我不和离我这辈子都不能和你和离。” 吴周氏也哭红了眼睛,她也舍不得,再说,和离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回家后爹娘怎么交代,往后她这么做人? 可是宋大人说的有道理,她要是留在吴家,婆婆欺负相公不护着,她婆婆活到八十岁她要再忍气吞声四十年。 这样的日子一眼望到头,过下去没意思。 宋宁望着吴周氏,看她怎么说。 就听吴周氏开口道:“相公,宋大人说的对,想想我还要再这样过四十年,我可能忍不了。” “现在没有孩子,我早点走,你再寻一个体贴能干孝顺的女子好好过日子。” 说着,自己也是泣不成声,但语气还算坚决。 “不行,我不和离。”吴茂才喊着,什么都不顾把吴周氏死死抱着,涕泪横流,“不行,我就是死也不答应。” 他娶个媳妇不容易,哪家姑娘听到是他家,都不肯嫁过来。 还是他和吴周氏有回赶集碰见了,两个人私下里说过几回话,互相喜欢……后来他托媒人去说,吴周氏才点头的。 这事别人不知道,都说吴周氏不了解,傻了嫁过来。 他喜欢吴周氏,也知道将来他再难娶媳妇了。 “茂才!”吴林氏都惊住了,指着儿媳,抬手就打,宋宁咳嗽了一声,道,“再动手你就换鞋底抽脸。” 吴林氏收回了手,指着儿媳:“你这个狐狸精,你放开我儿子。” “我咒想你不得好死。” 吴茂才抱着吴周氏,头一回冲着他娘吼:“娘,她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 “为了个女人,你居然冲着你娘吼?” 吴茂才道:“什么女人不女人才,她是您儿媳?!” “娘,您不要闹了,你要再逼我,我就……就去死。” 宋宁托着面颊看着母子两个人,悠悠提醒道:“你娘不同意,吴茂才你选一个吧。” 吴茂才惊了一下:“大人、怎、怎么选?” “媳妇老娘选一个啊。” “快点选,本官忙着呢。” 吴茂才呆了。 大家也都惊着了,哪个当官的,让男人在媳妇和老娘之间选择?人人都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宋大人也太干脆了,上来就让男人老娘媳妇挑一个。 怎么挑?哪个男人也不敢不孝啊。 吴茂才呆在了原地,死死抓着吴周氏的手,望着吴林氏,脸色是煞白。 吴林氏更惊,他儿子没有立刻选她,而是抓着吴周氏的手,一脸难抉择的看着她。 这结果,就算他儿子没有选吴周氏,对她来说,就已经难以接受了。 “我的老天啊,我生的儿子啊,现在不孝啊,不要他老娘了,跟着狐狸精跑了。”吴林氏大哭,往地上一倒,两头滚。 是真的滚。披头散发,一边滚一边骂。 宋宁忍了又忍,低声和宋元时道:“元先生求表扬。” “表扬你脾气好?”宋元时问道。 宋宁点头:“这样式的妇人,其实就欠揍,把她摁着打老实了,她就不敢这样了。” 否则,她以为撒泼就能横行天下。 “表现很好。”宋元时夸她,宋宁笑盈盈地望着他,“笑一个,调节一下气氛。” 宋元时垮着脸:“为什么让我笑?” “你笑起来好看啊。” 宋元时望着她道:“你笑起来更好看。” 宋宁龇牙:“这样?” 宋元时抿唇、唇翘起来,笑了。 宋宁心情很不错,继续和大家观看吴林氏的表演,吴林氏哭着哭着忽然发现四周没声了,就惊讶地停下来,这才听到上方宋宁悠悠道:“吴茂才选了吴周氏,弃了自己的老娘,那你就是不孝啊,不孝顺的儿子……本官想想律例怎么判来着……” 吴林氏坐起来看着宋宁。 “砍头吧。反正你也不喜你儿子,他这样的,除非一辈子不结婚,否则再娶一个还是媳妇重要。” “砍了,没儿子就没儿媳抢儿子了,也没有儿媳来气你了。” 吴林氏惊了,摇头道:“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砍头。” “不砍他?”宋宁道,“那砍了你?” 吴林氏摇头:“我也不能砍头,错的又不是我。” 宋宁一拍桌子站起来,上去就扯着吴林氏的衣领,“你在耍本官?休妻,你想休就能休,人家姑娘没权益?砍头,你想砍谁就砍,你大人我是大人?” 吴林氏惊住了。 宋宁眯着道:“让你儿子选你?你准备个你儿子生个儿子?” 旁边看着人哈哈大笑。 宋宁将吴林氏丢地上:“莫说你儿子,就是齐王他也不是想娶就娶想休就休的。在这里跟我撒泼,你真泼辣行天下?” 宋宁指着宋元时,手一划:“看到没有,就我家这三个优秀的男人还都是鳏夫,你家这财力这长相能娶到媳妇,你就烧高香吧。” 宋元时:“……” 鲁苗苗和马三通对视一眼,鲁苗苗垂着头有点委屈,他确实娶不到媳妇。 羡慕别人。 “打他!”就在这时,对面楼上秋纷纷喊道,“宋大人,我们王爷说了,打她,打死了算他的。” 宋宁眉头一抖。 197 打死算了(二更) “王爷说,打死她!”秋纷纷喊道。 宋宁的视线投向二楼。 所有人的视线投向二楼。 就见楼上,坐着一位清贵俊朗的男子,正沉着脸望着这边……这样的气质,满济南除了齐王没有别人了。 人群中传来齐声惊呼。 随即纷纷跪了,高呼道:“给王安请安。” 秋纷纷喊大家起来。 赵熠没什么表情,视线落在宋元时的脸上。 他和宋世安这么亲密的吗?一个影子不怒不怨的,居然还能有说有笑。 笑,有什么可笑的,还对着笑。 日子过的这么顺利吗? 吃饱了穿暖了有房子住有有爹有娘有媳妇了?有脸笑?! 赵熠看着刺眼,眼眸微眯。 楼下,宋宁盯着吴林氏道:“听到没有,连咱们王爷都听不下去了要打死你了。” “王爷饶命,大人饶命啊。” 宋宁指了指她:“你就作死,我帮你向王爷求情。” 吴林氏感激不尽。 宋宁就冲着楼上道:“王爷啊,虽说她可恶,可存心改正,您看,饶她一回,行吗?” 吴林氏和所有人都等楼上说话。 “王爷说,宋大人做主。” 宋宁从善如流地应是,道谢,又对吴林氏道:“得亏我和王爷关系好,要不你死定了。” 吴林氏使劲磕头。 周围的百姓觉得宋宁又伟岸了不少。 赵熠揉了揉眉头,有的人真的是给一个梯子,他爬的比猴子还快。 他就是说句话,立刻就成某人拉拢人心狐假虎威了。 真是一点机会都不错过。 若在朝中,这样的人必定是奸佞。 赵熠朝楼下看去,视线落在宋元时脸上,凝眉道:“搬个桌子下去,两个人坐一起挤的很。” “是。” 秋纷纷拉着伏雨搬了一张桌子下去。 赵熠非常清楚地看到楼下两个人惊讶的表情,看着宋元时换张桌子,看着马三通挤在中间坐着。 心情好了很多。 楼下,吴林氏磕着头,道:“民妇什么都不要诉了,民妇再也不敢了。” 吴茂才呆呆地跪着,脑子跟不上目前的状况,能做的就是死死抓着吴周氏,生怕媳妇跑了。 “你怎么想?”宋宁问吴周氏。 吴周氏望着宋宁,哽咽地道:“民妇、民妇……” 宋宁打断她的话:“你等下,”她问吴林氏,“本官不追究你了,你往后再犯如何?” “让大家监督你,但凡你无缘无故寻儿媳错处、无缘无故骂街骂人、无缘无故撒泼害人,但凡有人来告,本官一旦查明,定当重罚于你。” 吴林氏哪有胆子说不。 又是宋大人要打,还有齐王爷也在这里看着要她的命。 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闹腾。 宋宁示意吴周氏继续说话。 “多谢大人,若我婆母能不像以前那样、我、我愿意和夫君回去过日子。” 吴茂才瘟鸡一样突然活过来了,激动地道:“真的?” “嗯。” 吴茂才喜极而泣。 吴林氏算是看明白了,她真再闹,他儿子说不定真跟儿媳走了。 “看懂了吗?”宋宁盯着吴林氏,“人小两口是人小两口的日子,你要羡慕嫉妒你可以再嫁,你还年轻又不是七老八十,大有那老蚌生珠的事。” 吴林氏老脸通红。 “今儿你差点丢的这条命,你可要细细想想,为什么?” 吴林氏惊住,看着宋宁。 “你下午讨着好处了吗?” 吴林氏摇头,她吃大亏了。 “谁让你来的你找谁去。” “账算清楚明白了,今天这一出本官就饶了你。” 吴林氏恍然大悟,她一拍大腿,道:“我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宋宁不置可否。 吴林氏咬牙切齿地道:“大人,我若去隆兴达骂,您治民妇的罪吗?” “本官忙的很,此等小事莫要来烦,去吧去吧。” 吴林氏猛然站起来,腰一叉,冲着半空就喊道:“天煞的隆兴达,拿老娘当枪使唤,撺掇到大人跟前来闹。” “老娘差点就丢了性命。” “老娘从今天开始跟你们没完,周江,老娘见着你骂你一次,你个生儿子没的杂种!” 话落,唾沫横飞地去找周江。 人群外,周江头皮发麻,拐了弯进了小胡同。 本以为放个王八咬宋宁,没想到王八回头来咬着他了。 还能真怕吴林氏吗,真怕,这种泼妇惹不起。 吴茂才夫妻两个人行礼,跟着去追吴林氏。 周围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有围观的妇人冲着宋宁道:“大人,您这样处理太合适了,震住了吴林氏又吓住了吴茂才,往后他们母子两人肯定都不敢欺负吴周氏了。” 如吴茂才这种愚孝的男人最可恨,看着对媳妇好,脾气也好,可是一旦老娘欺负媳妇的时候,他什么都不做,就只知道劝着媳妇忍一忍,开始拉开他老娘多苦多累养他不容易理论。 谁老娘把孩子养大容易? 吓他一下,就算以后再犯,只要吴周氏不蠢,也应该从今天这一出戏中,知道怎么治自己的夫君。 宋宁重新在桌案后坐下来,现在隔壁是马三通,她将马三通推开,对宋元时道:“都记完了?” “嗯。”宋元时道,“不是要夸脾气好吗,怎么转眼就拍桌子?” 宋宁摸了摸鼻子,道:“夸完我就有劲拍桌了。” 宋元时失笑摇了摇头,又用眼神示意对面二楼。 对面二楼有双眼睛,像出鞘的宝剑……至于为什么有这种出鞘宝剑的感觉,宋元时也不清楚。 “王爷的眼神很热辣。”宋宁道。 “热辣,这个词新鲜。”马三通接了话,佩服道,“你读书多,词汇也多哦。” 宋宁颔首,道:“我也是这么认为。” 大家围了上来,你一句:“大人,往后去衙门办事,直接找您就行吗?” “找我或者找元先生都可以。”宋宁颔首道。 “大人您和别的当官的一点都不一样,我们济南府还没见过您这样的官呢。” “是啊,别的当官的,路上见着了你要不行礼,他指不定就嫉恨你。哪像大人您,往路边一坐,官威没少可又没端架子。” 朝凤街上早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 “是吧,我很不一样吧,往后大家都要爱戴我啊。”宋宁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有事要找宋大人。”宋宁道,“宋大人给你们做主。” 大家都跟着应是。 人群中,有人故意抬杠,讥讽道:“你一个推官而已,能做什么主?” “谁在说话,口齿这么伶俐?”宋宁在人群中道,“马三通,把他牙打掉!” 没牙就没有这伶俐了。 马三通拍桌而起,喝道:“小兔崽子,给贫道等着。” 说着拂尘乱挥。 说话的人吓的抱头鼠窜。 “大人,霸气!”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宋宁颔首道:“必须的。” 天上开始下雪,宋宁起身,道:“以后大家有事都来找我啊,有大人做主你们该高兴,三年后,你们一个个都得堵着城门,鼻涕眼泪舍不得我走。” 大家笑着挤在周边:“大人,你这个口气有点大啊。” “大不大的,咱们还有三年。”宋宁一拍桌子,道,“各位,走着瞧着!” 众人齐声道:“成,走着瞧着!” “往后,您就是济南府宋大人,有事就找宋大人。” “成。天气冷大家赶紧回家暖和着。” 众人应是,逐渐往外散。 宋元时收拾桌子。 “大人,抵用券还能用吗?”人群中,有个年轻人捏着一张抵用券,拘谨地看着她。 宋宁打量着对方,颔首道:“可以。” 她昨天发出去了十张抵用券,但没有这个年轻人。 “是、是我隔壁婶子给我的。大人、我、我什么时候到理刑馆找您都行吗?” 宋宁颔首:“随时来。” 年轻人应是,钻人群里走了。 桌子抬进衙门,光明楼的桌子由他们的小厮抬走,宋宁抬头望了一眼楼上的某人,挥了挥手,道:“王爷,下官告退了啊,晚上见哦。” 赵熠没理她,但她几乎是听到了,来自他鼻尖尖的那一句:“哼!” “走了走了,晚上我请客。”宋宁带着三个男人一条狗和街的人打着招呼找好吃的去。 楼上,赵熠问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像去吃饭了。” 赵熠颔首,朝外面看了眼,起身道:“下雪了。你告诉宋世安,本王今天很忙,让他立刻来王府汇报今日事物。” 说着走了。 秋纷纷应是,下楼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找到了宋宁道,传达了赵熠的话。 “知道知道了。”宋宁和秋纷纷道,“告诉你们王爷,我很快就去。” 秋纷纷颔首,走了。 宋元时问宋宁:“现在就去?” “不去,先吃饭。” 几个人喜滋滋去吃饭,庆祝今天开门大吉。 衙门里,麻六几个人关着理刑馆的门,一边将牌九推的哗啦啦响,一边道:“看今天这架势,宋大人是一心要整顿理刑馆了啊。” 老童道:“我瞧着是这个意思了。” 杨长更道:“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不要掺和进去,他们是神仙打架,我们四个人可是真正的小鬼。” “要是从衙门踢了,每个月这几百文都领不到。” 老童哀叹一声,道:“不过,宋大人决心再大也难办,就他今日这样办几场纠纷,大家也不来理刑馆啊。” 根深蒂固好几年的习惯了,哪能随随便便就调换的呢。 “我觉得说不定,宋大人办事你们看出来没有?”麻六道,“肚子里有货。” 王庆同问道:“怎么说?” “他理的那几个纠纷,不急不躁也不说狠话,慢条斯理的就把事解决了。苦主和被诉两方可都没说不服。” “那倒是。今天那吴林氏肯定是隆兴达喊来捣乱的,那泼妇不是个东西。” “不是又回去骂周江了吗?”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总之,咱们就是四个捕快,宋大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程之让我们做,我们也做。两边都不要得罪。”杨长更道。 “我觉得能听宋大人的话,没瞧见吗,齐王爷还在楼上看着呢。郡主府和齐王府住隔壁。”麻六道。 几个人你盯着我,我看着你,在心里衡量。 198 夜半风亭(三更) 宋宁今天心情很不错,点了一壶酒,鲁苗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咂着嘴追着马三通碰杯。 “你不喝?”宋宁问宋元时。 宋元时就给自己倒了酒,含笑道:“喝。” 宋宁蹙眉:“你这是让你喝你就喝,不让你喝你就不喝?” “不但这件事,别的事也是。”宋元时笑着道。 宋宁不解:“除了份内事外,别的事别人对你有要求,你都会做?” “只有你和你父亲。”宋元时道,“我签了文契,不得违反。” 宋宁问道:“只要是我要求,什么事都可以?” 宋元时正色看着她:“你要求什么事?” “这么认真啊?”宋宁惊了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今天没什么要求,但我知道了这个事,我得好好想想。” 宋元时看着她没有说话。 “乖了乖了,我尽量不提过分的要求哦。” 她挑着眉头,用哄孩子的语调和他说话,手落在他的肩头,轻轻缓缓,他抿唇而笑,和她碰了一下杯子:“你今天做的事,令我刮目相看。” “诶?是到今天才刮目相看,昨天没有吗?” 宋元时道:“每天都有,今日更甚。” “元先生,你很会夸人哦。”宋宁挑眉道。 宋元时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道:“你不问我会给你父亲写信的事?” 宋延徐要求他每隔十天去一封信。 他并不打算隐瞒,但他也以为宋宁会问。 可她没有问,这件事就变的有些暧昧,仿佛他在做十恶不赦的事。 想到这里他微微愣怔了一下,他本不该有认为自己十恶不赦这样的想法,何以现在有? 他蹙眉,笑容就不复方才的恣意。 “我无所谓啊,这是你的工作嘛。”宋宁是真的无所谓,“少喝点,我怕你酒量不行,等会儿让我背你回去。” 宋元时望着她,不着皮肉地笑了一下:“我仅是不爱酒,但似乎酒量不错。” “好,改日好好喝。”宋宁看了一眼漏刻,讪讪然道,“我先回去,你们不着急。” 马三通看着她:“这么着急?” “不敢不急。”宋宁摇头叹息,摆手道,“虽是不怕了,也是磨人啊。” 她下楼走了。 宋元时就果真放了酒盅,静静望着马三通和鲁苗苗喝酒。 马三通也回望着他,好奇问道:“我瞧着你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敢问一句,你祖籍哪里?” 大家都知道,宋元时是没有父母家人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几岁没有,他是如何长大又是哪里人,一概不知。 “不清楚,我从记事起就四海为家,每日流浪。”宋元时淡淡道。 马三通若有所思。 “你好可怜啊。”鲁苗苗眼巴巴地看着他,“你不知道爹娘弟兄,什么都不知道吗?” 宋元时颔首:“什么都不知道。” 鲁苗苗叹气:“几乎快和宋大人一样可怜了。” “嗯?”宋元时问道,“她如何可怜,你说说?” 马三通也不大清楚,听鲁苗苗说宋宁小时候的事。 两个人听的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宋元时问道:“你说的,真的是她?” “是啊,我们一起长大,我不会骗你的。” “马道长,这就是您算出来的,两条命?”宋元时问道。 马三通点头:“没错了。” “何为两条命?” 马三通喝了口酒,凝眉道:“其中玄机贫道也参不透,但批命时,她确实是死一回再生一回。第二次的命就贵不可言。” “如何贵不可言?”宋元时问道,“做上阁老?” 马三通就捂着嘴嘿嘿笑了起来:“早先我觉得可能是皇后,但她的性子不可能做皇后,现在忽然开始走仕途,贫道估计,八九不离十是当官了。” “现在唯一担忧的,宋世安会不会回来。”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宋元时颔首:“不知道。” 马三通道:“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应是有自己的准备和打算。” 宋元时微微颔首。 宋宁不像是埋头冲撞不看前路的人。 …… 齐王府风亭里,白纱浮动仙气飘飘,花旦的唱腔更是婉转动听,余音绕梁。 亭子里烧着炉子,赵熠搭着一条毯子,斜靠着自在地听戏。 唱的什么,宋宁一概不懂。 她上前行礼,堵在赵熠的面前,道:“给王爷请安。” “坐吧。”赵熠道,“现在没空,等着。” 宋宁想解释,赵熠恼火地瞪着她,她让开一点,站在他软榻旁边,想坐下,发现这个风亭居然没有石墩和桌子。 赵熠似是在听戏,但余光里却都是她。 某人站了半盏茶都没有,就开始揉腿又打了个哈欠…… 娇气。赵熠换了个姿势,将腿移了一些。 宋宁等的没耐心了,上前来,一屁股坐在他腿边空处,端着茶几上的坚果咯嘣咯嘣吃着。 “谁让你坐的,起开!”赵熠用小腿怼了她一下。 宋宁推他:“我就坐一下,小气的很。再说,这戏天天听,有意思吗?” 赵熠的腿顺势就收了回来,换了个姿势,侧躺着,道:“你有新鲜的,你唱?” “是微臣太闲了,不该操心您的事。”她说着,冲着外面喊道,“秋纷纷,再取点瓜果坚果。” 秋纷纷刷一下掀开帘子:“宋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叫秋纷纷的。” “阑风伏雨秋纷纷。”宋宁道,“少啰嗦,坚果。” 都有学问,都知道这诗,秋纷纷咕哝着取了零嘴来摆好。 “王爷您腿一边开去点。”宋宁将赵熠的腿推开。 赵熠又用腿怼她一下:“是你得寸进尺!” “谁让你不放桌椅的。”宋宁往后移了移。 “去去去!”赵熠用腿推她。 宋宁瞪他。 “放肆!”赵熠道,说着把腿一插,两条腿都架在宋宁腿上,“哼!” 宋宁指着他:“拿开你的臭腿,死重死重。” 这人今天抽风了吧? “看戏。”赵熠不理她,腿也不拿走。 宋宁推了两下,这人腿是不是因为太长的缘故,真是重的没边了。 赵熠瞥她一眼,悠悠道:“这是你的荣幸。” 宋宁生气把一碟子干活摆在他肚子上,挑着吃。 “王爷,这是您的荣幸。” 赵熠磨牙。 宋宁不理他,努力听戏。 他也捡了果脯嚼着,余光望着她,她现在穿着件驼红的长衫,发髻有些松,几缕碎发散在耳际,侧颜看睫毛极长,疲惫地耷在眼帘上,沉乏地扇动,一会儿就盖住了眼睛,过了一刻又睁开,露出清亮的光芒,复又合上,又扇开…… 赵熠撑着面颊,望着她。 宋氏的人都这么像吗? 她略睁开眼,赵熠转开视线继续看戏。 宋宁塞了个果脯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接着扇睫毛。 眉头紧蹙。她吃的是什么?赵熠略抬了眉眼,发现她吃了块糖泡陈皮,因为太酸了,所以眉头在抖。 “傻子。”赵熠瞥过眼去,又转过来,见她又睁眼塞了个什么在嘴里,这次眉毛抖的更厉害了,但也没醒,头一点一点的,像醉酒的鹌鹑。 真将他肚子当茶几了。 宋宁撑着眼皮望着赵熠:“王爷,到底聊不聊?” “给本王等着!”赵熠没好气道。 他生气就“本王”,心情不错就“我”。 宋宁懒得和他吵,今天坐了一天没动,又一直说话,确实很疲惫,他将赵熠推了推:“王爷,您起来,让我睡会儿。” “放肆!”赵熠道。 “那腿拿开。”宋宁推他的腿。 “不!”赵熠道。 赵熠撇过脸。 宋宁无语,继续闭目养神。 对面,今晚的戏唱完了,锣鼓刚要歇,赵熠抬了抬手,锣鼓又哐当响起来。 亭子外的灯熄了几盏。 秋纷纷带着伏雨挂了厚棉帘子。 亭子里瞬间温暖起来。 宋宁没有睡死但脑子确实是迷糊的,她勉强看了一眼周围环境,赵熠还在兴致勃勃听戏,她骂了一句:“有病!” 又继续睡了。 有病的人毫无睡意,欣赏戏曲。 “云台!”忽然,两府中间的隔断墙行,白胜骑坐在上面,吆喝道,“一出戏莫要听两回啊,哥哥我困呐。” “早点睡啊,云台。” 宋宁醒了,凝眉道:“是保定王爷吆喝你吗?” “王爷,这戏我怎么听着耳熟?” 赵熠黑了脸,挥手让唱戏的人下去。 亭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宋宁才发现她刚才打盹的功夫,亭子的白纱换成厚棉帘子了,她疑惑地道:“王爷,白纱好看些。” “我冷。” 宋宁点头:“王爷您太瘦了,体虚,容易怕冷。” 赵熠想把她踹下去。 “说吧,今日的工作汇禀。” 宋宁点头,喝了口茶道:“下官今日在府衙摆摊子办案了,这里的百姓,形成了习惯,有案件就去找民间筹办的镖局。” “这样的事,微臣还是头一次见到,实在荒唐至极。” 赵熠问道:“所以,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继续拉客宣传啊。”宋宁问赵熠,“王爷有什么好方法?” 赵熠干脆利落地道:“没有!” 有也不告诉你。 “说完了,我回去了。”宋宁要走。 赵熠拦着她,问道:“有人觉得本王的媳妇,也不是想娶就能娶的?” 宋宁今天对吴林氏说的。 199 质的飞跃(一更) 耳朵这么好吗?隔着那么远那么小的声音也听到了? 宋宁龇牙一笑,道:“哪能啊,我们王爷才貌双全绝世无双,这小手一挥,姑娘如蝶闻香而至,扑面涌来。” “怎么听着你的语气,你在说苍蝇而非蝶呢?”赵熠道。 宋宁摆手:“不会,是蝶,蝴蝶。” “不要这么敏感啊。” 赵熠斜眼望着她,满意了一些。 宋宁喝茶又打了哈欠。 “你今天很累?”他问道。 宋宁颔首:“坐一天北风吹还说了一堆的话,确实很累。” “说话多,那是你废话多。”赵熠沉脸道。 “废话,何为废话?” 风从帘子的缝隙里钻进来,烛火忽明忽暗,赵熠望着那火光,道:“和不重要的人说话,就是废话。” 宋宁扬眉。 谁是不重要的人? “百姓很重要啊,其他人就是自己人了,更重要了。” 要说废话,她现在就在说废话。 她说完,那两条长腿更重了。 “你这腿要称重卖我能暴富。”宋宁去推,赵熠使劲压,“和道士、那个胖子、那条丑狗还有、那个谁,你影子!” 这什么表达方式,还语不成声断句成瘾了。 “王爷,他们都有名字的,还有宋元时不是影子啊。” “一个影子你那么多废话?” 宋宁狐疑地看着他,道:“我们在讨论案件。” “那笑什么?虽说在路边,可也是你设的公堂,公堂上便就是端肃认真的,你说说笑笑就有失规矩。”赵熠语气整肃。 “我说笑了吗?” “难道是哭?”他看的真真儿的。 宋宁想了想:“我倒想起来,期间和元先生讨论谁的笑容比较美的事情。” “元先生是谁?” “宋元时,我新取的称谓,是不是很有感觉,符合他的气质?” 赵熠腿一重,轻踹了她一下:“谁笑容美,我看都丑的很。” “不自量力。” 宋宁噗嗤一笑:“是啊是啊,我们这些人的笑容,是断不能和王爷您相比。” “您一笑山河失色,人间最美富贵花。” 赵熠勾了勾唇,冷声道:“那是当然。” 宋宁推他的腿:“讲真,你这腿真沉。” “忍着!”赵熠道。 让她架着他的腿,她还挑上了。 “不知道多少人想,本王都不给机会。” 宋宁:“……” 您把机会给别人吧。 “为什么给别人取称谓?”赵熠道。 “啊?” “元先生的称谓。” 又说回来了?今儿这话题可能过不去了。宋宁回道:“就一个称呼,既显得尊重,又顺口。” 她对宋元时是有怜惜的,不知怜惜何来,大约是宋元时的身世抑或是他自带的气质? 也不重要。 赵熠面无表情地道:“那你给我取个称谓。” 啊?“您就是王爷啊,您要什么称谓?” 富贵啊,赵富贵就很适合您啊。 但不能说,她要忍住。 否则此人一定会翻脸。 赵熠道:“取!” 宋宁摇头:“您高贵美丽除了王爷这个称谓外,没有别的能配得上你。” 赵熠:“要我踹你到水里?” 宋宁面色古怪地打量赵熠,从他眉眼到腹肌。 赵熠被她看的莫名其妙。 宋宁决定,武断卡掉今晚的聊天,她道:“王爷,您今日好奇怪呢,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这么亲近。” “微臣要告退回家睡觉去了。” “您明儿能睡到日上三竿,微臣得卯时就上工去。” “晚安。”宋宁想起身。 赵熠的腿压着她。 “礼有些重。”宋宁想拍了拍他的腿,“这腿,微臣不能收。” 赵熠想到她今天拍了宋元时的肩头、拍那条狗的头,还拍了桌子。这人什么毛病,逮着什么拍什么? 宋宁凑上来看着他:“这么想要我给您取个名儿?” 赵熠瞪眼道:“没有,不可能!” 他说完,好半天隔壁没声儿,他忽然侧脸过去,就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发光似的盯着她。 他蹙眉:“干什么,灯笼一样。” “哇,王爷您好可爱。”宋宁拧住他的脸,“您刚才表情好可爱。” “一点不凶。” “小可爱,啧啧!” 赵熠的脸被她扯开,被动看着她,一双眼睛里蹿着火,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晚安!”宋宁推开赵熠的腿,以迅雷之势跑了,一边跑一边大笑。 关系突然猛近,那就更猛一点……压了一晚上的腿,她也不能亏着了。 今天赚了。 有人就是纸老虎。 宋宁越发高兴。 “放肆的混账东西!”赵熠怒吼。 四周安静下来,王府里每个人都静悄悄的,帘子挂着没有敢进去,总觉得一会儿这亭子得被点着了,烧起来。 但只是过了一刻,帘子推开,赵熠从里面出来,发现雪不知何时下的很大了,他的目光落在灯笼的光线里,雪花徐徐落着,飘飘洒洒…… 他摸了摸脸,含笑沿着小径走着,鞋底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非常清脆,常公公贴上来:“……王爷,先来四位美人,明儿进府里来,行吗?” “嗯,进吧。”赵熠哼着曲儿,回了正院。 常公公也哼着曲儿回去睡觉了。 其他人:“……” 今天什么日子,大家的心情都这么好的吗? 王爷居然同意了美人进门。 那明天晚上王爷是不是就要安排侍寝了? 伏雨问秋纷纷:“王爷为什么同意要美人?” “因为寂寞?” 伏雨翻了个白眼:“王爷都二十二了,他什么时候不寂寞?” “不要猜度,爷回去了。”阑风跟着去正院。 晚上,赵熠靠着椅子看书,又喊了秋纷纷进去:“坐我腿边。” 秋纷纷坐下来。 赵熠把一双腿架秋纷纷腿上。 秋纷纷惊了,头发也竖了起来。 他们王爷这是……干什么? 王爷,美人就要进府了啊。 “走!”赵熠将秋纷纷踹走,怎么这么恶心,他盯着自己的腿…… 都是架着腿,怎么还能有区分? 秋纷纷如蒙大赦,走了。 赵熠靠坐着,想着明晚听什么戏。 一夜安稳,第二天早上,常公公早早洗漱吩咐人收拾院子,把贴着正院的四个小院收拾出来,张灯结彩,贴红对联。 昔日平平无奇的小院,一个早上焕然一新,喜气洋洋。 卯时三刻,美人进门。 这是常公公找马三通算的时间,说这个时间四位美人进来,不出三个月都能怀上子嗣。 常公公乐坏了,付了马三通五十两银子。 马三通一高兴,还指点他在院子的东南角种上一棵石榴树。 等今年石榴结果的时候,孩子也快落地了。 常公公仿佛看到世子、郡主在院子跑的样子,笑声清脆容貌可爱。 差点又被马三通骗走五十两。 此刻他喜滋滋站在院门口,听到小內侍回道:“公公,美人到侧门了。” “将小轿子抬到院里来,吉利。” 过了一盏茶,四顶小轿子抬进来,从轿子里下来四位美人。 环肥燕瘦,身段如柳,要什么有什么,个个都是极品。 天生尤物。 常公公啧啧赞叹:“杂家也见过不少美人,可这样出色的也没见过几个。” 将来生的孩子,必定是漂亮的。 “走吧,杂家带你们去拜见王爷。”常公公领路在前,四位美人特激动,含羞带怯地跟着常公公。 反正她们必然是妾,那做寻常人的妾,岂有做王爷的妾高贵? 更何况,齐王爷是出了名的英俊。 一行人到小院门口,阑风三个人看呆了。 都是年轻人,见着好看的女子,谁能忍得住不瞧上几眼,常公公冲着三个人挤眼睛,上前去小声问道:“是不是好看?” “公公眼光好。”阑风道。 “公公,您确定王爷会喜欢吗?”秋纷纷打量着四位美人,身段真好。 至于脸……虽然说好看,但也不是顶出色的。 实在是他们见到人都没有丑的。 “肯定喜欢。好看的女孩子,哪能不动心呢。”常公公乐呵呵地道。 说完话,房门正打开,赵熠披着衣服出来,半眯着眼睛,看见门口站着这么多人,顿时拧了眉头,问道:“新的戏班子?” 他扫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四位美人儿。 积雪厚着呢,四位美人穿着春装,风情万种地站在院子里。 “王爷,奴婢找来的四位美人,按您的要求,今儿一早就进来了。”常公公道。 “本王的要求?”赵熠反问。 常公公点头:“是啊,您昨天晚上同意了啊。” 赵熠想不起来,系着衣服,正要说话,忽然想到什么,对常公公道:“那你安排住着吧。” 说完拂袖走了。 “是,是是!”常公公乐的不行,乐颠颠让四位美人去隔壁院子。 伏雨和阑风用目光去询问秋纷纷。 为什么? 爷留下了美人。 秋纷纷摇头:“不知道。” 这次……他也不知道。 …… 宋宁昨晚没睡好,全怪赵熠拉着她说话,回房睡觉都已是子时了。 “今晚早点回来,娘炖汤给你补一补。”杨氏整理官服,“今儿还要去坐大街上吗?” 宋宁道:“今天休息一日,等等看昨天的效果,如果不大理想,还是要继续在街上。” “太辛苦了,这段时间你都瘦了。” “衙门里那些做官的人怎么这么坏呢?”杨氏道,“都当官了也不好好做事,混日子是要被雷劈的。” 宋宁噗嗤笑了,问道:“昨儿和郡主去遛弯了?” “嗯。下午回来的时候,我在街上遇到你张婶子了,也不敢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说话。”杨氏叹气。 “不会太久。”宋宁道,“您和她假装新交朋友,她不会针线,让她过来请教,咱们家女人多。” 隔壁她没见过几个婢女,都是清一色的內侍和侍卫。 还个个生的清秀帅气。 宋宁甚至怀疑赵熠的取向。 “你这个主意好。”杨氏笑着道,“你忙你的去,娘有秋意照顾,没事。” “娘能写信给青梅吗?” “可以啊。” 杨氏笑着应是。 宋宁想了想,也去与书房里给赵炽写了一封信。 尊敬的圣上,来济南府落脚已经三日。微臣住在郡主府里,郡主府在齐王府隔壁。 济南府里官员腐败不作为已是常态,但您不用担心,微臣会全力以赴,将济南府衙门整肃清楚。 至于齐王,微臣来的三日,他早上睡到中午起,下午在家中见客办事处理一些事务,但不见外人进出王府,晚上则是听戏听曲儿。 他的王府里,豢养着一套戏班和三位说书的先生以及唱曲儿等人。 每日开销极大。 圣上您可有别的指示? 对您忠心未变的臣子,宋世安。 她写完又怀疑赵炽看不懂,但她确实不想动脑筋将信写成八股文。 对于赵炽来说,这也是她的特色。 她比对了一下宋世安旧字,相差不大,便装好信开门出来,宋元时正过来寻她,问道:“昨晚去隔壁听戏了?” “别提了,我不配享受这样的艺术。” 她出门往外走,宋元时望着她薄薄的官服,凝眉道:“你略等。” 他回房,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斗篷,递个她:“这是我新做的。也让你身边人给你做一件斗篷。” “谢谢。”宋宁打量着斗篷,一件灰色斗篷,缝着白色的狐狸毛,托在她下巴上。 因为身高不如宋元时,她这么披着,斗篷连着她的脚踝都遮住了。 “走了,去落梨院。”宋宁冲着他一笑,“你不冷?” 宋元时望着她,她的半张脸都陷在毛茸茸的狐狸毛里,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他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意识到,她是女孩子。 宋元时问道:“你真要去落梨院?” “去啊,早去早回,回来继续咱们的开业大计。” 200 为人撑腰(二更) 昨天那孩子叫童睿,因为没有父亲,所以经常被同窗欺负。 宋宁答应,今天给他撑场子。 这种被同学欺负、老师不公的事,教育的事不归她管,她也没这个闲情雅致,去给别人家教育孩子。 她提着盒热乎乎的桂花饼,到落梨院门口。 落梨院在城东靠城门,圈着半侧冬青山。山到不高,可却陡峭。 落梨院就坐落在山腰处。 宋宁脱掉了斗篷,穿着官服,上了几十道阶梯,就看到了落梨院的朱门。 守门的老大爷看见当官的进来,惊讶地引上来,宋宁让带着去找童睿。 教室里正在上课。 一位五十多岁,瘦瘦的蓄着胡子的先生,正拿着戒尺,在训诫孩子。 教室里坐着十五六位七八岁男孩子。 都穿着统一的清灰的长衫,戴着同色的立帽。 有六位孩子正站着的,先生让他们排队上来,打板子。 这六个人里,童睿坠在最后上来打手心。 前面五个人一人三下板子打手心,轮到童睿,先生打了五次。 童睿憋着哭,泪眼汪汪给先生道歉。 “让你是来读书的,为何每日都打架,你若在继续这样,便退了束脩回家去,这里教不起你。” 童睿垂着头,回道:“先生,不是我要打架的,是他们笑我没有爹,还把我的书包尿湿了。” “你不惹他们,他们会每天都来欺负你吗?”先生拍了桌子,道。 童睿想说什么,后面的五个孩子喊道:“先生,是他先拿书包丢我的,他家那么穷,送他来读书,他不好好读书,就不是个孝子。” “听到没有,连小毛都知道的道理,你何以不知?” “你还成天胡闹。” 童睿死死咬着嘴唇。 其他几个孩子得意洋洋地起哄,头一排的孩子,将墨汁甩童睿后背。 宋元时看着,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宋宁看了他一眼,推开了教室的门。 所有人看着她,先生也愣怔了一番,随即起身行礼,道:“不知道大人来,有失远迎。” 宋宁穿官服的,就算不认识,他起身行礼也是应该的。 “我是宋世安,济南府新来的推官。”宋宁负手立在门口。 童睿看见宋宁,憋着的眼泪,刷一下流下来,道:“大人!” “来。”宋宁招手喊他过来,柔声问道,“早上没吃饭是吧,我给你带了糕点来,一会儿记得吃哦。” 童睿点头。 “我们才不吃他的糕点呢。”一位个子很高,但却坐在正中第二排黄金地段的孩子,哼了一声,道,“他的东西脏。” 宋宁蹙眉,沉脸。 先生抱拳,道:“对不住大人,孩子不懂事,口无遮拦了。”话落,对那孩子道,“程璐桥,不许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话。”程璐桥站起来,盯着宋宁道,“你是新来的推官,那你就是宋世安?” “被贬斥的状元?” 宋宁对那孩子道:“你爹莫不是程之吧?” “对,我爹是程之,我姨夫是邱大人。你一个小新来的小推官,休想让我给你行礼。” 宋宁上去,敲了那孩子一暴栗:“可真是老鼠生儿子,你在和我比爹?” “我爹还是当今阁老,我媳妇是郡主,岳丈是王爷,就连隔壁邻居都是王爷!”宋宁捏着小孩子耳朵,“你家教就是如此,就知道吹牛,不看看吹牛对象?” 程璐桥吓的哇一声哭了起来。 “闭嘴。”宋宁喝道。 程璐桥捂着嘴。 宋宁将他丢开,又过来揪住刚才甩墨汁的小男孩耳朵:“赔他一件衣服,明天带来!” 那孩子哇一下哭起来。 “还有谁?”宋宁将刚才小孩都指出来,“站好了,并排!” 几个人被吓住了。 先生也才回神,道:“宋大人、他们还是孩子……” “现在欺负同窗,将来就欺负先生。”宋宁眯着眼睛道,“为人师表,你如此和稀泥的处理方式,不如不管,有什么意思?” 先生满脸通红,嗫喏着说不出话。 “道歉!”宋宁喝斥道。 几个人孩子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道:“对不起,童睿。” “没、没事。”童睿挥着手。 宋宁指着一屋子的小孩:“从今日开始,本官要是再听到有人在学校里作威作福欺负同窗,但凡告到本官面前来,本官就告诉隔壁的王爷。” “住我隔壁的齐王,最烦你们这样的小孩。” “他一抓一窝回去,一人咬一只蜡烛,吊在树上当灯笼。” 所有人小孩吓的直哭。 “跟我横?大人我在皇城根底下打人的时候,你们爹还在搬砖。” 满教室里,鸦雀无声,就连门外赶来的院长都惊的目瞪口呆。 谁能想得到,新来的推官会到落梨院,给一个小孩子出头? “说话,听到没有?!” 小屋子的小孩一边哭一边点头:“听到了。” “想不想当王府的灯笼?” 小孩子们摇头:“不想。” “老实点。”宋宁说完,回头望着先生。 先生的面色铁青。 宋宁上前去,握住了先生的手,含笑道:“先生放心,王爷只把小孩挂着,您是安全的。” 先生:“……” 宋宁又道:“我今日来,其实就是受了王爷所托,震住这些孩子。王爷最不喜书院里有这样的风气,小孩子就是应该天真无邪。” 先生点头。 “说要不天真无邪……”宋宁转头盯着所有的孩子,一字一句道,“王爷就将将他吊到天真无邪。” 教室里哭声更大。 先生一脸苦笑,可小声问道:“不知童睿和王爷……” “好友。”宋宁道,“王爷极看重他、器重他。先生,往后你的学生中可能就有人封王拜相了。” 先生眼睛发亮,这可是极高的荣誉。 “就算他考不上,王爷也能叫他锦衣玉食。” 先生连连应是。 “那童睿就交给您了。” “您放心,放心!” 宋宁满意了,松开先生的手,指了指所有的孩子:“好好读书,报效朝廷。” 大家带着哭腔应是。 “谢谢大人。”童睿泪眼汪汪,宋宁揉着童睿的发髻,笑着道,“好好读书。” 童睿擦着眼泪应是。 宋宁走出来又和站在院子里的院长叉手行礼道:“叨扰了,今天托大给齐王爷走一趟,照顾他的小朋友。” “院长,贵姓啊。” 院长还礼,道:“薛因,给大人请安。” 院长是一位五十左右的读书人,青衫白面疏朗磊落的气质,宋宁含笑道:“叨扰,告辞!” 宋宁和宋元时告辞离开。 宋元时看着她轻笑,道:“你如此说齐王爷,他知道会不会生气?” “不会,王爷现在不再追究我是宋宁还是宋世安,我们的关系也有质的飞跃,他不会生气。”宋宁说着笑盈盈往山下去, 宋元时煞有其事地颔首:“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宋宁讪讪然低声道:“此事你不说我不说,它就是个秘密,王爷不会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宋元时道。 宋宁道:“你应该站我这边才对啊,元先生。” 她一走,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孩子们嚎啕大哭,好一会儿有人道:“这是当官的大人吗,怎么这么凶,还欺负小孩子?” 是真觉得凶。 比师兄还凶。 “幸好宋大人长大了,要是他也读书的话,我们岂不是天天要被人欺负了。” 大家深以为然。 大家说完,都冷眼看着童睿,虽还是不喜他,可都不敢上去说他。 “童睿。”先生招手喊他出来,院长也在院子里。 好几位先生问他:“宋大人今天为什么来?” “宋大人说要来看看落梨院是什么样子,说久仰大名。”童睿绞着手指道。 几位先生对视,薛因摆手道:“此事知道就好了,往后莫要让孩子胡闹,若真的得罪了王爷抑或这位宋大人,都是麻烦事。” 他说完要走,忽然守门的老者跑上来,喊道:“院长、先生,不好了。” “有人从山顶摔下来了。” 所有人脸色大变。 薛因问道:“什么地方,带我们去。” 大家跟着出了侧门,门外就是竹林,此刻离大门十多步的地方,躺着个穿着书院衣服的人。 薛因上去将躺着的人掰过来,顿时大惊跌坐在地。 有人惊呼一声,道:“这、这不是张松清吗?” “清哥!”童睿捂住了嘴,吓软了腿坐在了地上。 薛因喊道:“快、快去报官,让隆兴达过来人!” 守门的老人去隆兴达喊人。 “应、应该喊大人,大人说有事喊他。”童睿爬起来,一跌两滚地跑出去。 201 远道而来(三更) 守门的老方去隆兴达报案,周江正好在,听说死人就立刻带着仵作和四位镖师赶到现场。 “都不要碰,山上山下不许走动,保存现场。” “书院所有人不许离开。”周江极有经验地吩咐守控现场,又对书院的先生道,“关了前后门,让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不得离开。” 几位先生应是,按吩咐去办事。 薛因站在原处,心神总算稳了一些。 “薛先生莫慌,有我在,我会处理好的。”周江和薛因道,“谁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 他问话,仵作上去验尸,一个镖师上山顶查验线索,另几个搜索附近线索,还有人拿着炭笔记录。 所有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既有经验又有严格的程序。 “是守门老方。”薛因喊老方来,老方给周江解释,“这时间没有学生再上下山,我就准备把侧门关上,没成想就看到了有人躺在那里。” “这么说,你开门时,张松清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老方应是。 周江点头,又问薛因:“这位是落梨院的学生?” “是学生,今年十五岁,去年就考了秀才,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是平时话比较少。”薛因道,“他家境不好,父亲做给人盖房子时,从屋顶摔下来,眼睛瞎了。” “母亲一个人养家,身体不大好。” “他考中后,书院给他免了今年一半的学费,也希望他能安心读书,将来有出息。” 许多书院都是这样,对学习好有未来但家境贫寒的孩子减免学费。 将来这些孩子一旦高登皇榜,他们今天的付出,就会有回报。 周江微微颔首,道:“倒是个可怜孩子。” 他走到死者张松清面前,仵作正在验尸,抬头给他回道:“三爷,此人是坠落而死。” “头顶、胸部、手肘都有大范围的破皮磕碰,后脑骨有轻微的凹陷,”仵作道,“要不然就是失足,要不然就是被人推下来的。” 周江颔首,抬头望着笔陡的坡道,昨晚下了大雪,现在上面还有黑白相间的积雪,从下往上看,能非常清楚地看到,死者滚落下来的轨迹。 “辛苦林叔了。”周江和仵作道谢,又看向山腰问道:”“有什么收获?” 山腰的两位镖师停下来,回道:“三爷,上面冻住了很滑,这一条很明显是有人滚下来的痕迹,可以确定,死者是从这里滚下来的。” 那人说着,走到半山腰一处铺着青石板的小径,名叫琵琶行。 从琵琶行往前走就是名叫琵琶亭的风亭,每到夏天,这个风亭就是学生们的最爱待的地方。 但现在是冬天,过来的人比较少。 “那琵琶行怎么上去?”周江问薛因。 薛因回道:“后院有个门,从那个门往上一直铺着石板,比这里好走多了。” “原来如此。”周江点头,道,“劳驾薛先生,稍后我要问话今天在学堂里的所有学生。” 薛因点头:“我亲自去安排。” 又道:“辛苦周三爷。” 周江摆手:“这是我们隆兴达应该做的。先生您莫要紧张,事情慢慢查,一定会查明白。” 薛因应是去办事。 周江带着弟兄将四周仔细搜查了一边,没有其他收获。 “去查问。”周江带人去查问。 …… 宋宁从落梨院刚走到起凤街上,迎面一条狗就蹿了过来,宋宁抱着狗,问道:“做什么这么兴奋?” “汪汪汪!”啸天一个劲儿的跳。 宋宁惊讶,看向啸天身后,就看到两位三位男子站在她面前,相隔不远,可却是觉得隔了很久没有见。 她也惊住了,她只写信给了沈闻余,可没有想到,沈闻余把乔四和乌宪一起带来了。 她惊,对面的三个人更惊。 沈闻余面色惊疑,后腰被乌宪捅了捅:“小沈爷,宋姑娘怎么成男人了?” “不知道。”沈闻余道。 乔四吸了吸鼻子,问道:“宋姑娘的信中没有提吗?” “没有,只说她在济南府等我们。” 乌宪问道:“要不要上去?” 乔四推了他一下:“你是不是笨,不上去难道咱们折道回阆中?” 乌宪深以为然。 “真是宋姑娘吗?”无线又问。 “啊!”宋宁指着他们,“几位……这是来找我的?” “在下宋世安!” 一开口,是男人的嗓音,三个人脸色更难看了,乌宪忍不住上前来,盯着宋宁的脸查看:“真不是宋姑娘?” “怎么这么像?” 乔四也上前来,两张脸四双眼睛盯着她,上下打量。 “宋姑娘有胎记,他没有。”乔四道。 “比宋姑娘的个子也高点。”乌宪说着,一只手伸出来,往宋宁的胸口贴,宋宁抓住了他的手,抿唇保持微笑,声音从吃齿缝里蹦出来,“敢摸,弄死你。” “我的天!”乌宪跳开了,指着宋宁,还没说出话,宋宁捏住了他的嘴冲着他一笑,“你就是乌宪吧,你是沈闻余,你就是乔四?” “哎呀呀,我妹妹和我介绍过你们。” “一路劳顿,辛苦了,我们先去衙门,大家熟悉一下。” “请请!”宋宁做出请的手势,负手昂首走在前面,路过沈闻余的时候,低声道,“我宋宁,等会儿解释。” 沈闻余目光闪烁,叉手道:“是。” 惊恐不定的乌宪和乔四跟在宋宁身后,宋元时看着四个人走远,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从宋宁来了以后,他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 几个人进了衙门,一如几天前热闹。 沈闻余几个人觉得奇怪,但不好多问,随着宋宁进了理刑馆,寻了推官的公房,关上了门。 三个人站在门口。 宋宁回过头来看着三个人,哈哈大笑。 “哎呦我的娘啊。”乌宪拍着胸口,“我说宋主任,您一转眼就成宋大人了?” 乔四补充道:“还从男人变成女人了。” “辛苦了!”宋宁哈哈笑着,抱了抱沈闻余,又摸了摸乔四的头,“为了我千里迢迢而来,我可真是感动啊。” “往后呢,你们三个人就和我一起,走上了欺君之路了。” “都是好朋友,砍头一起啊。” 三个人:“……” 乌宪问道:“合着我千里赶来送人头?” 宋宁非常郑重地点了头。 “我的娘喂!”乌宪坐下来,想了想又补充道,“对哦,我娘去世了。” 几个人大笑。 宋宁望着沈闻余:“怎么不说话?” 沈闻余苦笑,道:“我实在太过震惊,不知道说什么,你……为何变成宋世安了?” 宋宁说完想起来:“忘记给大家介绍了。” 她给宋元时介绍三个人,又把宋元时介绍给他们三个,这才五个人坐下来说话。 宋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三个人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那现在确实是四面埋伏。”沈闻余颔首道,乌宪一脸惊恐,“我说,你这欺君之罪怎么弄,你做三年推官还是十年,你都是欺君啊。” “我的目标,做大周最年轻的阁老。” “权倾朝野,手握重权!” “便是圣上,也不敢杀我。” 四个人:“……” 乌宪竖起一个大拇指:“好志气。我连个举子都不敢想。” “当然,我是有志青年。”宋宁道,“现在咱们眼前的目标,在济南府衙站住脚,整顿理刑馆,得让那些百姓对理刑馆改观。” 沈闻余道:“人的习惯很难改变,此事不容易办。” 乌宪点头:“他们能得到大家的信任,可见也不是乌合之众,要想踹走他们,不容易。” “我有个办法,”乌宪小声道,“咱们今晚放一把火……” 宋宁看向宋元时。 他前几天骗她,说了同样的话。 “是觉得我才十八岁,是个很好的哄骗的女人?”宋宁问道。 “谁是女人?”乌宪反问。 “我和你熟吗?”宋宁道,“我内心柔软,我是美貌的女人,你莫要乱说话,会得罪我。” 乌宪捂脸:“宋大人,我是投奔您没错,可您这也算是欺诈啊,我是投奔我不是送人头啊。” “造孽哦。” 乔四捂住了他的嘴,和宋宁道:“宋大人,他叽叽歪歪一路了,像个乌鸦似的,太吵了。” 宋宁感觉到了。 “等晚上遇见了王爷身边所有人,你们也不用伪装,就说是宋宁介绍你们来投奔我的。” 宋宁觉得,和赵熠之间的纱,就这样了。 反正不承认就对了。 三个人点头。 乌宪又望着宋元时:“元先生,考过功名吗?” 宋元时回道:“才疏学浅,羞于出丑。” “这没什么,他能都能考。”乔四指着乌宪。 乌宪点头。 宋元时失笑,余光望着宋宁,她虽语气嫌弃的很,但眼睛却是明亮的,很显然,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给她带来的快乐,她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属于她的秘密,她对他们是很信任的。 “看来今天没有业务了,设宴为哥几个接风。”宋宁刚起来,忽然有人啪啪拍着门,“宋大人、我是童睿,宋大人您在吗?” 宋宁有些惊讶,和宋元时对视一眼。 宋元时开了门。 202 直接嚣张(一更) 大家就看到童睿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趴在门槛上。 “大人、不、不好了。” “清哥、清哥死了。” “大人快去。” 隔壁的门也打开,麻六几个人出来,老童惊呼一声:“睿睿,你怎么到理刑馆来了?” “大伯爷。”童睿抹了一脑袋的汗,道,“我、我来找宋大人,我们书院出事了。” 老童早年成亲但媳妇早早去了,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此后他就没有续弦,一直独身。 童睿是他亲侄儿的儿子。 母子两人日子不好过,但好在童睿懂事,日子熬着有希望。 老童不常回家,今天看到童睿在这里惊了一跳。 “找宋大人?”老童很惊讶,就见宋宁从房里出来,对老童道,“我这里没有炉子热茶,你倒些来给孩子润润嗓子。” 老童哦哦点头去倒茶给童睿喝下去。 童睿终于喘顺气了。 “你找宋大人干什么?”老童问道。 “宋大人,清哥死了,从山上滑下来,先生说摔死了。”童睿道,“我清哥不能死,他……他爹娘就靠他过日子,他要是死了……” 说着悲从心来,嚎啕大哭。 “是张清松吗?”老童帮童睿将帽子扶正,“后巷里你张福家的清松?” 童睿抹了鼻涕眼泪,点头道:“是他,他从琵琶行上滚下来,躺在山腰,我看的真真的。” “院长让方伯去隆兴达请人,我相信大人,所以来请大人。” 老童想问为什么童睿和和宋宁认识,但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那就去吧。”宋宁道,“他们不找我们,我们也不用傲气,去看看。” 沈闻余道:“才到就遇到案子了,还真是巧。” 乔四摩拳擦掌:“不吃饭了,做事要紧。” 宋宁将自己验尸的包袱取来,乔四帮他背着,一行人要走,老童和麻六几个人看着他,小声问道:“大人,他们没有来请,您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弄个没趣。” “这里人和别处不同,大家不敬怕。” 宋宁道:“已然如此,我们要做的不正是改变目前的局面吗?你们要是闲着,就把左右的房间都收拾出来。” 老童看着自己侄孙,想了想道:“大人,我陪您去。” 又对麻六三个人道:“帮大人收拾房间。” 三个人应是。 宋宁和宋元时以及沈闻余一行到落梨院。 他们一到,正在院子里和学生说话的薛因看到了他们,一时有些惊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 “出了命案?”宋宁望着薛因,“劳驾引路。” 薛因才想起来,衙门也是可以办案的,他道:“不是,大人……隆兴达的人已经来了。” “出了人命案件,不报官报民间机构,到时候谁来审案,谁来上报朝廷,谁捧着周律断案?”宋宁反问薛因。 薛因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想起来回道:“大人,隆兴达办案也不是一两日,并非是我们,整个济南府的百姓都是如此。” “更重要的,衙门也承认了啊,要不然隆兴达怎么会存在?” 宋宁看着他:“从今天开始,理刑馆开始承办案件,带我们去。” 民不与官斗,薛因虽不怕宋宁,但这种事他一个教书先生,此时此刻和宋宁是说不清楚的,更何况,隆兴达的周江还在。 薛因给和他说话的学生使了眼色,学生去找周江。 宋宁穿过侧门,到了死者落地的地方。 两个镖师正铺着担架,准备移尸送去义庄。 待他们把案件查明,有了结论后一并上交给理刑馆的程之,程之只要盖上章,最初查案的部分的就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上峰衙门的审核,最后定夺。 “放、放下来!”乌宪语速快,指着两个镖师,喊道,“大人没查验,你们乱动什么,破坏现场算谁的?” 那两个镖师站起来,回头一看是宋宁,噗嗤一笑,敷衍地叉手道:“原来是宋大人。” “宋大人,案子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您可以回去了。” 宋宁扫了一眼对方,挥手道:“本官如何,你没有资格来指点。” 说着要上前。 “大人,您不要破坏……”左边的镖师上来拦宋宁,沈闻余的刀出鞘,往前一挡,冷冷地道,“大人查案现场,闲杂人等退避!” 镖师瞪向沈闻余。 另外一人也拔了刀。 乔四上前来,也拔刀与对方对峙。 场面僵持下来。 宋宁走到死者张松清身边,抬头往上打量坡道。 坡道不算很陡,种着稀稀拉拉的竹子,从下往上看,视线很清楚。 地面上,积雪和泥土间隔,斑驳泥泞。 宋宁放开自己的包袱,蹲在尸体边上。 尸体迎面躺着,面颊上有泥污,但还算干净。 有脚步急急走过来,周江沉脸大步而来,一眼就看到蹲在尸体面前正查验的宋宁,他道:“宋大人,案件是隆兴达是接的,现场和尸体都查验清楚了。” “死者的死因都已经核实明白,是头骨撞击致死。” “稍后我就将案件的卷宗呈交给郑大人,你要是想看,可以回衙门问郑大人。” 周江道。 宋宁没有理会他,拨开死者的头发,周江大步上去,喝道:“不要动!” “你什么都不懂,在这里逞能,如果现场被破坏,这个责任你担负的起吗?” 现场一静。 所有人都看着宋宁。 宋宁的视线从死者的身上,落在周江身上,眯了眯眼睛:“你和本官说话?” “当然!”周江道,“现场勘验,查办不是你逞能出风头之处。” 宋宁起身,走过来,站在周江面前。 周江也看着他吗,眼中讥讽,皆是不屑更不谈敬怕! 啪! 宋宁抬手,出其不意,抽了周江一耳光。 “你脑子有坑吧,算个什么东西,在本官面前说这番话,是显示你家祖宗多?” 居然动手打他!周江勃然大怒,拔刀就去砍宋宁。 沈闻余刀锋一转,半道截住他的刀,两人就打了起来。 乔四一对二,另外两位隆兴达的镖师也赶了过来。 老童看着脸色苍白。 居然打起来了。 他既紧张又害怕,按道理他应该帮助宋宁,可……可是隆兴达背后是程之,他既不敢和隆兴达杠上也不敢得罪程之。 但……但宋大人…… “大伯爷,您、您快帮大人啊。”童睿推着老童,“大人是好人,不能让大人被欺负了。” 老童脑子一懵,一咬牙道:“好!” 得罪就得罪吧,反正他像条狗一样在衙门赖了一辈子了,大不了不干了。 他拔刀上去,和乔四一起,二对四。 一时间,刀光剑影。 宋宁惊讶地发现,老童虽年纪不小,但身手很不错,对上两个镖师居然能应付。 她没急着上,那边沈闻余一刀背拍在周江的后背,就听到闷响一声,他来不及还手,膝窝被沈闻余踹了,噗通跪下。 沈闻余的刀架在了周江的颈上。 “都住手。”沈闻余冷冷地道。 四个镖师吓的停下来,六个人都收了剑。 乌宪逮着机会,上前偷袭,踹了一个镖师的屁股,那镖师被踹趴在地上,想发脾气,但又忌惮。 “跟本官横,本官不和你说话,你莫不是觉得本官忌惮你?”宋宁拍着周江的脸,“自古以来,案件都是走衙门,便是以前济南府和别地儿不同,那从今天开始,也恢复正常了。” “案子,本官点头了,您才能查办,请你记住这个规矩。” 周江抬头瞪着她:“这是济南府,这里的规矩由不得你。” “本官来了,理刑馆的规矩就由本官定!”宋宁道。 “你不过占着父亲的官职,你算个东西,一个冒名顶替丢人现眼的状元郎而已。”周江道。 “又怎么样?我不但冒名顶替,我不但有个当次辅的父亲,我还是圣上钦点的推官,这就是本官的资本,本官能横,你不能!” 宋宁拍着他的脸。 周江气得直抖:“还是第一次见到草包,将仗势欺人,说的如此冠名堂皇。” “那你是见识少,你要再和本官废话,本官就再让你多见识点。” 周江露出一副要和宋宁同归于尽的表情。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点门面遮掩都不要的人。 “这么热闹,我当是谁,原来是宋大人来了。”程之从门口跨进来,看见周江跪在地上,面色微变,他看向宋宁,道,“宋大人,查案就查案,又何必动手动脚?” “莫不是宋大人来以后,什么都查不出,意图抢夺隆兴达的成果不得,而恼羞成怒?” 宋宁嗤笑一声:“原来是程之啊,你的骨折的鼻梁又挺起来了?” 程之背后的手攥拳又放开,他道:“大人,既是案件,你靠拳头打人,即便赢了也不是你该得意之处。” “这既是案件,那大人就凭本事说话吧。” 宋宁瞥他一眼,看向沈闻余:“将这个对本官不敬的贼人捆树上,稍后一并带回衙门。” “你!”程之大怒,觉得宋宁在打他的脸。 沈闻余和乔四将周江反捆了手绑在了树上。 后院中鸦雀无声。 203 两处对比(二更) 薛因等书院的先生,都立在院门口。 每个人都很惊讶,宋宁的强势和直接。 隆兴达在济南府很多年了,在他们所有人的认知里,尤其是年纪小的孩子的眼里,隆兴达才是为老百姓办事断案的地方。 至于府衙的理刑馆,孩子不知道。 毕竟理刑馆不办案已很多年。 今天突然来书院给童睿强势撑场面的宋大人,又突然强势回来查案的宋大人,让他们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先生,宋大人也能查案吗?”有孩子问薛因。 薛因看着直挺挺立着,不敢妄动的程之,回孩子的话:“能吧。” “他会吗?”有孩子咕哝。 薛因不知道,摇了摇头:“这案子简单,他应该会。” “已有结论的案件了,不难查。”另一个先生道。 在宋宁到之前,林从彪验尸结束,周江也已经排查完现场和书院所有人,几乎要定案了。 “那她干什么?”有孩子道,“居然还欺负别人。” 童睿听到了,辩驳道:“大人没有欺负别人,你们不要乱说。” 大家都瞪着童睿,连薛因都不喜地扫了一眼童睿。 那边,怒容满面的周江喊道:“我们就等着看,这样一个简单的案件,你要怎么出风头!” 程之深以为然,站在一边冷眼看笑话。 宋宁望着周江:“周围环境查看时,可有发现?” 周江道:“没有!” 确实没有。 “若是有而你却对本官隐瞒,责任你负!”宋宁不再管他们,对沈闻余道:“你上去查看,看看有没有东西。” 沈闻余颔首。 “薛因,令今日来书院的所有学生,坐在教室不要走动。” 薛因回道:“可、可已到了散学的时间,方才让他们都回去了。” 宋宁冷冷看向薛因,道:“给你半个时辰,将这些人都找回来,一个不许少。” “可是,刚才已经查问过了。”薛因道,“这已是午饭时间。” 宋宁看着对方,不说话。 薛因忍着不悦,低声道:“学生这就让人将他们找回来。” 宋宁拂开衣袍,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戴上手套。 程之问隆兴达带来的小仵作:“把验尸格目给我。” 仵作将验尸格目递过去。 上面非常清晰地定论是坠落死。 至于是人为还是意外,在这上面看不到。 乌宪执笔,给宋宁记录。 宋宁翻开死者的眼帘,报道:“死者男性,年纪约在十三到十六岁,身高五尺三寸,偏瘦。死亡时间在卯时左右。” 乌宪应是。 “记,尸体面部划痕深浅共有七条,手腕有旧伤。” “衣服有泥泞、鞋袜齐全,手指指缝干净。” 她脱掉死者的外衣,略翻过来:“后背有深色尸斑,前胸有浅淡尸斑。” 她眯了眯眼睛,摁了摁尸体的头骨,肩头等各处,起身道:“将尸体带回衙门,我要进一步查验。”她看向老童,“去通知麻六几人,拖车来。” “是!”老童觉得他已经豁出去了,就无视了程之刀一样的视线,回去喊人。 宋宁决定这个案子以后,就招人。 她示意乌宪:“保管好。” 乌宪应是。 “宋大人,这就查完了吗?”周江问道。 宋宁扫了他一眼,抬头看向沈闻余,问道:“怎么样?” 沈闻余站在那条名叫琵琶行的小径上,回道:“这里的积雪冻成了冰块,有滑过的痕迹,可能是死者摔下去所留下的。” “没有见到死者的书包或者随身之物?” 死者的帽子在边上,但没有看到其他东西。 宋宁看向书院的老方:“你发现时,有没有随身之物?” 老方摇头。 宋宁颔首,对沈闻余道:“我上来。” 她准备上去,又对宋元时道:“你留在这里,不可让任何人动尸体。” 尸体现在的尸斑她看过了,但不可再胡乱移动,会影响最后的判断。 “你去吧。”宋元时颔首。 宋宁招手喊童睿:“陪我一起去上琵琶行。” 童睿跟在她后面,给他指路。 她一走,程之走到被捆在竹子上的周江面前,低声问道:“你们可得出结论了?” “嗯,是意外坠落而死。” 程之看向仵作。 隆兴达的仵作,不是外面随便请来的,而是大有来头。他们的大师傅是前朝名医张成道的后人。 张成道因为医术高超,在前朝昶宗垂危时,被请到宫内,张成道一剂汤药下去,垂危的昶宗立刻醒过来,随后在张成道的调治下,寿延半年。 这半年,昶宗将皇位传给了太子,又将所有后事安排停当。 半年后,昶宗去世,他的弟弟端王起事,杀了太子登基为帝。 张成道成了新帝眼中钉,登基第二天,新帝就将其砍了头。 民间传言,当时昶宗病危时,端王将龙袍都穿上了,却不料张成道又把昶宗治好了。 端王才恨张成道入骨。 这些都是传言,但结果是张成道的后人世代不得从医。 张成道一套医术封存,他的后人为了有一日重新发扬医术,就暂时做了仵作。 如今,张氏验尸录集已经传了数代,甚至庶枝出家门自成一派。 而隆兴达的三位仵作,大师傅张连生就是张氏嫡支传人,是大周闻名的仵作,因为人清高,誓不入衙门,所以一直留在隆兴达。 张连生进隆兴达后,收了周二爷周河为徒,而他自己本来的徒弟,眼前这位林从彪则落在周河后,成为师弟。 隆兴达现在外出验尸,都是林从彪出面。 林从彪做事,从无差错。 “程大人,尸体是我查验的,不会有任何问题。”林从彪道,“单看她刚刚翻动的那几下,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莫说他没有本事,便是有也无需多虑。” “是。我们正经查案走程序,有问题的是他。” “痕迹和相关人员盘问呢?”程之问道。 周江回道:“我亲自看过,确实是滑落。教室里有人亲眼看见他上山,而发现他时是卯时七刻,这时间学校内所有的学生,都在教室内上课。” “而如果是山下来人行凶,守门的老方应该能看到。今天上午落梨院只有来过两个人。” 程之扬眉:“何人?” “宋世安和那位宋元时。”周江用下颌点了点宋元时。 宋元时正站在尸体面前,和乌宪在低声说着什么话。 “那就看好戏吧,暂时委屈你了,等回城定要请大人为你主持公道。”程之道,“也让全城的百姓看一看,所谓朝廷指派来的人,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莽夫。” 周江颔首。 对宋宁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是机会,且看她如何操作。”周江道。 两人低声细语的说话。 …… 宋宁和童睿穿过中间的院子,往后山去。 说是后山其实只能算后门,毕竟整个落梨院就坐在山腰上,前前后后就是山。 “你和张清松是邻居吗,他今年几岁,平时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童睿回道:“清哥今年十五岁,他对我可好了,因为怕我被人欺负,每天上下学堂他都会陪着我。” “我被同窗欺负,他还会帮我打回去。” “清哥打架也很厉害。” “清哥很幽默风趣,常常给我讲笑话听。” 童睿说着又是泪眼汪汪,哭着道:“清哥怎么会掉下来,上面那么滑,先生都警告我们积雪融化前不许上山的。” “他在班级里呢,和大家的关系怎么样?” 童睿回道:“他脾气好对所有人都好,不可能有人不喜欢他的。” “你今天早上和他一起来学院的吗?” 童睿点头:“是的,我们要求卯时正到院里。” 宋宁颔首,过了后门就看到一道上去的台阶,约莫二十几个,一路拾阶而上,刚才应该是铲扫过了,台阶上没有积雪很干净了。 往上走了二十道台阶,就是那条叫琵琶行的小路。 “宋大人。”沈闻余上前来,低声道,“脚印有点乱,不容易分辨了。” 宋宁走了六块石板停下来,往下看去,有一道非常明显的滚到擦碰的痕迹,石板旁边就是滑下去的脚印,没有花纹,看不出是什么鞋子。 “张清松穿的似乎是黑口布鞋。”沈闻余道。 宋宁颔首,这样的布鞋鞋底没有花纹。 “从表面看,像是滑落后坠落而死。”沈闻余说完一顿,又道,“对方的结果也是意外坠落。他们刚才已经盘查过在校所有人员。” “死者出事的时间,正是上课的时间。”沈闻余道,“先去查所有学生?” 宋宁颔首,道:“找绳子来,将这里圈上严禁任何人进出。” 沈闻余应是。 “你从台阶上,我从这里走走看。”宋宁对童睿道。 童睿应是,原路返回,宋宁扶着竹子往下走,边走边道:“辛苦你了,还没有休息,就遇到了案件。” “我倒觉得是好事,一来就有事做。” 宋宁看向他笑了笑,道:“这里风气可真不如阆中,窦万钊虽横行乡里,可案件查办还算是清楚明白的。” “天下衙门一般黑,只是黑的地方不同而已。我来的路上,路过几处也是一言难尽。”沈闻余扶了她一下,“小心。” 宋宁颔首:“我没事,轻盈着呢。” “你现在是大人,我是你的属下,当然要保护你。” 宋宁轻笑:“那我要给你开高一些的俸禄,不叫你千里奔我而来却心寒。” “我是为了钱吗?” “不为钱就有问题了。”宋宁郑重道。 沈闻余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们在路上便想过了,能和知音一起,做出一番大事来,此生亦足矣。” “志同道合。”宋宁道,“亦是我平生所愿。” 沈闻余道:“不去养鸡鸭了?” “功成而退才风光。” 沈闻余觉得有理,正要说话,忽然宋宁停下来,道:“果然如此。” “什么?”沈闻余不解。 “你看竹子、地面……以及死者的手指……” 沈闻余面色一惊:“没有任何握抓的痕迹。” 清醒的人滚落,就算没有求救,也一定会本能的寻找挂坠救命之处,可死者没有! “不是意外?”沈闻余惊讶道。 204 少年之死(三更) 宋宁从山下走下来,到底部时,宋元时冲着她伸出手。 “小心。”他道。 宋宁搭着他的手跳下来。 沈闻余停在后面,微微一怔,打量着宋元时。 乌宪冲着沈闻余挑眉毛。 沈闻余没理他。 宋元时接住宋宁,待她站好轻声问她:“验尸你可要请人来?方才我见你验尸有些随意。” “这里不方便,待回衙门后我还要细细查验。”宋宁问道,“张松清家里人来了吗?” 宋元时没有见过她真正验尸过程,听她这么说,就没有再多问。 她虽看着玩闹,但做事从来不会马虎敷衍,他道:“听说在路上了。” “嗯。这里交给你了,如果家里人来,一起带去衙门。” 宋元时颔首。 宋宁到落梨院的院子里。 薛因望着她,脸色僵硬,语气也不大好:“大人,学生们都请回来了,大人有什么要问的,请自便。” “但还要请大人温和一些。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是孩子难免受惊慌神。” 宋宁并不打算计较薛因的态度,现在这个时候,薛因能忍着对她不恶语相向,就表示对她是有忌惮。 至于敬怕,他早晚会的。 “劳驾带我去张松清的教室。”宋宁对薛因道。 薛因应是,一边走一边给宋宁大概介绍落梨院。 这里的学生统共分三个年龄阶段,读的书也基本差不多。 七八岁到十岁左右,十岁左右到十四五岁,余下的则就是十五岁以上。 课业则以科考为主,分算术、法令、书法……又学论语、大学、春秋等书目。 年纪小些的,则又以启蒙教学为主。 “张松清在高甲班,今天上午一共有两节课,一节是《春秋》一节则是文才。”薛因道,“《春秋》是田先生教,文才则是在下教授。” 宋宁认真听着,乌宪捧着纸笔在后面记录。 他在阆中县衙誊抄了几年,莫说捧着板子边走边写,就是悬空写字,他也有自信。 而且,这样做笔录也要挑选重点记录,并非每句话都写,否则来不及。 这挑重点记录,也需要经验,乌宪誊抄几年案件卷宗的经验,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高甲班一共多少人?”宋宁闻着,薛因回道,“一共有十六个人,最大的今年十九岁,最小的就是他了,他考的成绩也是最好。” “我们还打算推举他明年去秋试。” 童生考试,考的好的是秀才,考的一般的是生员。张松清才十五岁已是秀才,可见他成绩确实很好。 薛因重视他,推举他去秋试。 这已是莫大的肯定,是个有前途的孩子。 “可惜了,出了这样的事。”薛因叹气。 宋宁也觉得可惜,这样的孩子是一个家庭甚至一个族里的希望和未来。 “他寻常个性如何?” 薛因怔了一下,不理解宋宁为什么问张松清的性格,他想了想回道:“这孩子话少,很少听到他主动说话,也不和同窗玩闹。” “每次看到他,都是在看书或是写字。” 宋宁微微颔首,在薛因的带引下,在一间教室前停下来。 落梨院一共有七个教室。 高年级分甲乙丙教室,这间教室上挂着大大的甲字,表示是普遍成绩比较好的班级了。 宋宁进到教室,里面的桌位分四列五排,矮桌落座。 此刻,教室里空了五桌,共十五个人。 都是统一穿着学院青灰色长袍的少年们,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宋宁负手,介绍自己:“本官宋世安,济南府新任推官。” 下面的眼睛没什么波澜地望着她。 宋宁走到讲桌后面立着,打量着这些人问道:“大家都知道的,你们的同窗张松清遭遇不幸,为了对他的死负责,官衙需要查明他的死因,作为同窗的你们,本官希望你们能够最后帮助他,让他便是去了也能没有遗憾。” 她说完,挑眉一一打量着在座的十五个人。 十五张脸都长的不一样,但是表情却差不多。 没有表情,漠然。 “张清松坐哪里?”宋宁问道。 “大人,他坐这里。”有个少年指着靠墙的最后一张桌子。 宋宁走过去,书包在桌子里,书没有拿出来。 簇新的书包很干净,但里面的书倒是有些折损,脏污。 宋宁将书包交给乌宪,她一一走过去,视线在每个人的衣服、鞋子上扫过。 所有人的鞋子和衣服都很干净。 她重新走到讲案,视线落在坐在左边最角落里的少年。 少年十四五的样子,个子颇高很健壮。中间只抬头过一次看她,其后都是抱着自己的书包,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像是在等放学铃声,只要一响,他就会抱着书包冲出去。 “这位同学,你和张松清熟吗?”宋宁问那个少年。 所有人的目光刷一下投向那少年。 少年目光一闪,摇着头道:“不算熟,就认识而已。” 所有人投给他的视线,又收了回来。 少年暗暗松了口气。 宋宁看向中间一列最后面的少年,他十五六岁,生的很白净,瘦瘦小小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 非常讨喜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宋宁问那孩子。 那少年站起来,回道:“回大人的话,学生胡志安。” “你和张松清熟吗,他平时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宋宁问道。 胡志安回道:“他话很少,不怎么愿意和我们一起玩,但总体来说,是个很温和的人,也从不发脾气。” “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宋宁问最前面的小个子少年。 少年点头:“大人,学生名叫孙乐阳。不止是我,我们大家都这么觉得。他话很少,但学习很用功。” 宋宁又问抱着书包的那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常春。”那少年道。 宋宁微微颔首,觉得奇怪:“全班十五个人,全院这么多人,没有人和张松清关系好的吗?” 大家瞪着大小眼,没有人说话。 “童睿是他邻居,大人您可以问问他。”胡志安道。 童睿到底只有七岁,在张松清相处,他是被保护的那个人,所以,童睿看到的事情都是带着局限性。 “看来他真是个性格内向的孩子。”宋宁若有所思,“可有人知道,他早上是什么时间到教室的?” 大家面面相觑,中间一个少年摇着头:“早上我第一个来的,我到以后他就道了,然后他把书包塞桌子里后就走了。” “没和你说话?” “没有,他不和我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黄贤东。” 宋宁颔首道谢,有和众人道:“这两日本官会为了这件事常来,甚至还可能请各位去衙门。” “还要辛苦大家。” 大家都摇头说不会。 宋宁出来,上午授《春秋》的田先生在门口候着,见到宋宁对方行礼,宋宁问道:“先生上课的时候张松清就不在吗?” “是。我早上进教室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他。”田先生道,“但书包在,我以为他在茅房。” 薛因也在一边点头。 “童睿说早上和他一起到书院的。”宋宁道。 薛因和和田先生对视一眼,田先生道:“那这么说,这孩子放了书包就直接上山了?” “今天您班级里所有人都到齐了,只差张清松吗?”宋宁问道。 田先生点头。 薛因凝眉道:“不但这边,别的教室也查问过了,今天有四位学生没有到校,也都核实过了,当时他们都在家里,有人作证。” “其余到校的学生,都在教室上课。” 他说完,想了想又道:“大人,您问这些是为什么,张松清不是失足坠落死吗?” 宋宁看着薛因,正要说话,忽然一道妇人的哭声传来,宋宁朝前院看去,就见一位妇人扶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进来,男人是双目失明,手无助的朝前平伸着,想走的快一些,但因看不见所以跌跌撞撞。 “清松我儿。”临近,妇人等不及了,放开了自己丈夫,跌冲着到门槛,摔着又爬起来,抱住了张清松的尸体,嚎啕大哭,“我儿!” 眼瞎的男人慌乱的挥着手,辨着声音往那边走。 宋宁三两步过去,不等他到,宋元时已经出来,扶着眼瞎的男人过去。 宋宁脚步微顿,跟着过去。 山脚下,夫妻二人抱着独子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哭着。 “你去了,爹娘也不想活,我的儿啊,你怎么能丢下爹娘啊。” 妇人一口气没有上来,倒在儿子身上晕了。 眼瞎的男人闷闷的哭着,忽然听不到妻子的声音,急的去抓她的手,沙哑地喊道:“冬梅,孩子他娘!” 摇了几次,妇人也没有回应,男人急的抽自己耳光,眼泪落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宋元时上前扶了女子的脉,按着男人的肩膀,柔声道,“她急火攻心晕了,让她略休息缓口气就行。” “多谢。”眼下的男子抓着宋元时的手,“大人,我的儿怎么死的?” 他声音沙哑,发出的声音几乎听不清。 宋元时道:“还不清楚……”他没说完,就听到周江道,“失足坠落而死。” “失足?”男子一手抱着妻子一手抱着儿子,嚎啕大哭。 小小的童睿跪在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门口,老童带着麻六和王庆同租了一辆驴车赶到山脚,三个人又抬着担架进了书院。 担架好几年没有用,绳子都断掉了,临来前,三个人修了一下。 宋宁望着三位一头汗的人,道:“放着,让沈捕头和乔四来,你们赶车就行。” 三个人应是,又好奇沈闻余是谁,但现在这会儿,不合适问。 “节哀,您如何称呼?”宋宁上前去,问张清松的父亲。 “大人,小人张福,人人都喊我张瞎子。”他道。 宋宁颔首,道:“张福,你和你夫人先和我们回衙门,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可能还需要你决定和签字。” “好,听大人的。”张福点头应是。 205 拆台的人(一更) 那边,周江想说话,程之示意他不要动,低声道,“先去衙门再说。” 周江想想,确实如此。 死者和其父母以及相关的所有人,一起去衙门。 宋宁在路上,把沈闻余介绍给老童几个人,大家互相认识,老童对宋宁解释杨长更:“……大人莫要怪他,他要养家糊口,不敢来只是怕丢了活,一家人连饭都没的吃。” “那多谢您几位对我的信任。”宋宁拍了拍老童的手臂,“本官定不负几位相托。” 老童老脸一红,麻六和王庆同也难为情。 从落梨院上到主街上,就有不少人拥了过来。 有认识张清松一家人的,又心疼又无奈的跟着抹眼泪。 夫妻两个人太可怜了,张福干活好好的摔瞎了眼睛,家里靠张清松的娘张王氏干活养家,好在张清松懂事又会读书,考上了秀才,明年就要秋试了。 要是考中了举人……张家的好日子也算是熬到头了。 谁知道,孩子没了。 “多好的孩子啊。”几位妇人跟着走,一辆驴车一辆板车。 板车上躺着的是张清松,驴车里坐着的张福夫妻两人,张王氏还没醒,张福紧紧抱着妻子,无助又孤苦。 此刻的痛和绝望,只有死才能解脱。 妇人哭张家一家人,男人的关注点则是不同,有人看到了捆着坠在队伍后面的周江和林从彪以及四个镖师。 “宋大人出手了,这下子隆兴达要倒霉了。” “隆兴达岂能说倒霉就倒霉的,这都多少年了,他背后有谁撑腰,你我可都不知道。”有人低声道,“宋大人绑了周江,一会儿回到衙门,还不知道谁倒霉呢。” 周江面无表情地听着,任由别人议论。 他根本无所谓。 隆兴达背后就是有人撑腰,他不怕别人说。 “宋大人是有些本事,可他初来乍到,做事哪有隆兴达周全?再说,就算宋大人有本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一个人能做成什么事?” 大家点头:“这话说的没有错。要做事肯定还是隆兴达好。” 大家跟着队伍不急不慢地走着。 “说清松是早上在书院后面失足摔死的,这孩子命薄,大清早的上山干什么?” 话题又转了回来,可惜张清松。 一行人到衙门,程之望着他们去后院,他和周江打了眼色,自己则直接去搬救兵,找郑红申。 宋宁问麻六几个人:“……没有停尸间吗?” “大人,停尸间就在咱们后面,可是……可是有些日子没有用了,而且吧,咱们理刑馆没有仵作了。” 老童沉声道:“大人,要是要仵作,我给您找去,我有个……” “不用,你们把停尸间收拾出来,死者先抬进去,其他的事你们按照以往的经验去做。” “不过做之前,和沈捕头商量一下。” 几个人应是。 宋宁将各人的事情安排好,沈闻余三个人虽新来的,但都是衙门出门来的,各地的衙门大同小异。 跑一圈,也就懂了。 “做事做事。”宋宁拍着手,将自己身上的官服脱了丢在一边,套上杨氏给她做的灰色的工作服,带上手套去停尸间。 周江几个人还站在院子里,见她路过,周江道:“宋大人,你让我们站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话刚落,程之陪着郑红申到了,老远就听到郑红申道:“宋世安,你这是何意?” “你好端端把隆兴达的人抓来做什么?”郑红申急走几步,上来就亲自给周江解绳索,“周三爷,今日的事对不住了,宋大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周江一脸得意地看着宋宁,阴阳怪气地道:“宋大人可不是不懂规矩,宋大人说了,她就是这里的规矩。” 郑红申脸色一沉,看向宋宁:“宋大人可是要借由朝中和背后的势力,来压本官一头呢?” “不如本官知府之位让给你做?” 现在还不到时候,但也不用多久,宋宁看着郑红申,龇牙一笑:“怎么敢呢郑大人,我来这里做推官,我就是个其七品官啊。” “我岂能占着我是圣上的心腹,岳丈是王爷,邻居是王爷、我自己是状元这种事,在您面前嘚瑟呢。”宋宁笑盈盈道,“没别的意思,周三爷想回就回吧,我这正有事要做。” 郑红申头皮都抖了抖几抖,这叫不嘚瑟不仗势?郑红申压了压火气,勉强道:“那就最好了,那日你也说了,你要整顿理刑馆,你尽管整顿,但不要添乱,不要给我们给大家,给所有人添乱!” “行了,你做你的事吧。” 郑红申要走,程之和周江将他拦了一下,周江道:“大人,落梨院的案子,我们已经查明死者是意外失足坠落,这就将上午的验尸、口供、旁证还有死者的尸首一并交由衙门。” “此案在我们隆兴达结了,是个意外。” 郑红申颔首,对程之吩咐道:“你把案件的卷宗整理清楚,让家人将尸体领走。” “哦,对,人在书院摔死,书院有看守失职之嫌,你带着书院和家属商量一番,给他们一些补偿。”郑红申多少听到一些消息,对张清松一家的家境多少了解一些,“都不容易,互相体谅帮扶吧。” 程之余光讥讽地瞥了一下宋宁,抱拳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周江也应是,转过来对宋宁道:“宋大人,死者的遗体一直留在衙门不妥当,既然已经结案了,还是劝你早点让人父母将遗体领回去入土。” 宋宁望着他,笑了一下:“你们演你们的,至于观众是接着看还是现在走,和你就没有关系了。” “不要管的太宽,瞧瞧程之的猪头脸,就知道我脾气不好。” 宋宁拂袖就走,程之气怒道:“宋大人,案子结了,请你将遗体交还给家人。” “这案子我在办,尸体都没有验完,谁说可以结案。” 林从彪在一边眉头直拧,居然有人对他的验尸结果质疑。 “宋大人,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死者是意外坠落死亡?”程之想引着宋宁入套,让她否认这个事,最后等证实后,再打她的脸。 宋宁道:“结果如何不得而知,我要工作了,各位闲人若没有事,就请走不送。” “对,既然不相干,往后各位有事没事也不要来我的理刑馆。” 郑红申脸色难看,拂袖走了。 程之和周江道:“我们做我们的,我去请薛因来,问清楚赔偿的事。” “你的意思是直接谈赔偿,不给宋世安验尸的时间?” 直接打他的脸,踩在地上碾压。 “现在就去。”周江笑了,让手下去办事,能立刻打到宋宁的脸,他想想就高兴。 …… 停尸间里,宋宁带着大家,将停用三年的停尸房洒扫干净。 沈闻余哭笑不得:“我还是第一件次见到这样的衙门。济南府离京城这般近,居然也没有人管。” “要我说,还不如保宁府,窦万钊那狗东西没什么地方值得夸奖的,但衙门该管的事还是管的。”乌宪道。 乔四道:“坏人就是坏人,怎么还夸窦万钊了。” “就怕人比人,一群狗官,呸!”乌宪道。 他骂完,所有人停下来朝正挽着袖子在整理自己工具的宋宁看。 这里唯一的狗官,是她。 “赶紧干活,再拖延下去我这狗官就扣你们这个月的例钱,一人扣十两。”宋宁道。 “大人,我们一年也没有十两。”王庆同最老实。 乌宪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门口,张福的妻子张王氏醒了,夫妻一人一边,坐在板车上,一人一只手握着儿子的手。 冰冰凉凉,毫无温度。 童睿站在一边抹眼泪。 张福的堂兄弟张庆和妻子张马氏赶过来陪着夫妻二人。 哭声一片。 “二位,我有话说。”宋宁和张福夫妻两人道,“稍后我要验尸,孩子的衣服鞋袜都要脱下来,如果需要我可能会剃掉他的一些头发。” 宋宁将刚才让宋元时草拟的一份验尸文契给他们摁手印。 “就算略有些损伤,本官也无恶意,一切的出发点,都是找到死者的死因。” 夫妻两人都点头应是,不懂也没有多问,在纸上摁了手印。 “抬进去吧。”宋宁吩咐老童,将张清松遗体搬进去。 就在这时,有人喊道:“且慢!” 大家停下来看过去。 周江和程之陪着薛因赶到了。 张王氏拉着丈夫给薛因行礼,薛因上前道:“清松的事,实在遗憾,二位节哀。他年纪不大又在书院出事,书院确实有责任。” “我和书院的几位先生、以及几位家境不错的同学一起商量,承担我们责任的同时也给您二位一些捐助。” “这五十两是书院责任赔偿,这六十五两,所有经济宽裕的先生和同窗的捐助。” “人是意外,早点让清松安息吧。” 张福看不见,抓着张王氏的手,张王氏六神无主就去看张庆夫妻两人。 张庆看着银票,问周江:“人确实是意外死?” 周江颔首。 “那钱收了。”张庆对张王氏道,“这是先生和各位同窗的心意,有了这钱你们以后好歹有口饭吃。” 张王氏攥着丈夫的手,没有说话。 “定案了,你们拿了钱就将遗体领回去入土,留在理刑馆也查不出什么,更何况,一旦你们要查,就表示不认可隆兴达的结果,那么这赔钱的事我们也不会帮你们争取。” “以后就没有赔钱这个事了。” 周江讥讽地提醒道。 “拿着啊。”张庆推张福夫妻两个人,提醒他们,“没有孩子你们好歹有钱,别傻。” 206 他的伤痕(二更) 张王氏脑子嗡嗡响,抓着张福的手:“他爹,怎么办?” “听、听大人的。”张福道。 在他们眼中,所有办事的人,都是大人。 包括周江。 “那就拿钱,摁了文契这事就定了。”周江道。 他说完,看向一直抱臂看着他们,没有说话的宋宁。 “宋大人,莫不是想要将遗体扣留下来,又给你一次出风头的机会吧?” 在干活的人都出来了,一字排开站在门口。 宋宁没搭理周江,对张王氏夫妻道:“现在是刑事案件,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私下以钱解决一桩刑事案件。” “钱,你们是拿还是不拿和衙门没有关系。” 张福急了,抓着张王氏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张庆道:“大人,孩子是他们的,怎么还和他们没有关系呢?他们把孩子带回去也不行?” “当然。”宋宁目光扫过这些人,“以往理刑馆不像个官府样,让你们忘记了,这里是衙门。” “沈闻余!” 沈闻余大声应:“在!” “将闲杂人等轰出去,如若有人还在理刑馆放肆,直接抓人下牢!”宋宁道。 沈闻余拔刀上前,喝道:“各位,请吧!” 周江和程之对视,周江怒指着宋宁:“宋大人,只是一个意外致死案件,怎么你还想变成刑事谋杀?” “这是我的事,立刻,滚!” 宋宁转头看向张福夫妻二人:“是想要钱,还是想要查明你们儿子的死因?” “当然要钱啊,儿子死都死了。”张庆道。 “不,不!”张王氏急着开口,“不要钱,没有儿子我们要钱有什么用?” “我们、我们要查明。”张王氏拉着张福跪下来,“求大人查明我儿死因。” 张福问道:“大人,不是意外死吗?” 宋宁道:“想知道就在门口等着,莫要听别人蛊惑出主意。衙门办事,自有衙门的规矩,由不得任何人以任何的商量变通。” 宋宁进了房间。 张庆的媳妇推了一把张王氏,骂道:“你是不是傻,一百多两。隆兴达已经查清楚了,你再让衙门查,还能查的不一样?” “多谢嫂子关心了。大人说有问题,我们就查。” “活该穷。”张庆拉着自己媳妇走,“随便他们折腾去吧,咱们回家。” 两人恨铁不成钢瞪他们夫妻一顿,走了。 周江和程之几个人被轰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府衙的人都知道了,宋大人将一个意外摔死的少年带去验尸了。 “他还会验尸?”有人问道。 “怎么可能,一个从小娇养的公子哥儿,他会验尸我他娘的把尸吃了。”有人道。 “等着看笑话吧。” …… 张清松的遗体摆在停尸台上,张福夫妻二人坐在一边。 宋宁摆好功夫,戴上手套,沉声道:“开始。” 这是她半年来,第一次正经验尸。 拥有全套的工具和手套,杨氏连口罩和帽子都给她缝好了。 “我帮你。”宋元时打下手,帮宋宁将张清松衣服脱了。 少年精瘦,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衣服一脱,周身布满了青紫。 张王氏看着惊叫一声:“这……这怎么了?” 胸口上,旧伤口叠加新的,一片片的青紫淤青。 “打的,你们经常打他吗?”宋宁问道。 张王氏捂着嘴,喊道:“大人、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又乖又懂事,我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从小到大,连骂都没骂过。” “谁打的他,他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 “坐这吧,这事稍后再说。” 张福摁着张王氏,道:“所以……所以大人说不要钱,大人说是刑事哪,你别吵大人查。” 张王氏靠在张福的肩头憋着声音哭。 宋宁托住死者的头颅,细细摁压摸探,手停留枕骨左侧,她拨开头发,报道:“头骨左侧有出血,凹陷,凹陷面有叠加。” “头顶出有出血,外观抚摸没有损伤。” “额头有划痕,双眼角膜浑浊,左眼有出血点。”宋宁看向张王氏,“他早上眼睛可有伤?” 张王氏摇头,非常的肯定:“没有。” 乌宪记住。 “鼻腔口腔没有异物。” “牙齿完好。” 宋宁摁过肋骨,数过胸前淤青:“共有超三日旧伤淤青四处,三日内淤青六处。” “肋骨完好。” “腹部没有肿块。” 宋宁道:“四肢……左臂手腕处有紫褐色干涸血液。” “膝盖有旧伤结痂、淤青。” “尸斑分周身皆有。”宋宁对乌宪道,“将最开始记录的尸斑位置,做上标记,不可混乱。” 乌宪看呆了,听闻忙应道:“知、知道。” 宋宁看向宋元时。 宋元时心领神会,和沈闻余一起,将张清松的遗体翻身。 宋宁道:“后背有旧伤七处,其中两处成条状,应该是钢管或木棍之类所伤,辨颜色,应该是三天内所伤。” “腰部有拳击样淤青。” “肛门完好。” 她一一说完,房间里早已是鸦雀无声,就算是熟悉的沈闻余也静静看着。 此刻的宋宁,和平时截然不同。 除了震惊之外,他不知要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心情。 宋元时望着她,柔声问道:“怎么停了?” “我怀疑他内脏有伤,如果开腹,就能看出来。”宋宁指着死者的腰部,“这一拳很重。” 宋元时扶着的手一抖,震惊地攥了攥拳头复又松开,柔声问道:“要开吗?” “不开了,这些外伤足够了。”宋宁道。 大家围站在停尸台边上。 宋宁示意沈闻余给尸体翻过来。 她看向所有人,说出结论:“死者非意外死亡。” 又对张家夫妇道:“三天内,张清松的遗体就放在这里,待查明案件后,你们再领回去。” 宋宁说完,所有人都环惊在原处,好一会儿,张王氏惊叫一声,道:“大人,我儿……被人杀的?” “可以这么说。”宋宁道。 张王氏扑在儿子身上:“我的儿,清松啊,到底谁打的你,你怎么不告诉娘啊。” “这么多旧伤,哪个杀千刀的……哪个杀千刀的啊!” “我的儿啊!” 张福蹲在地上,使劲抽自己的脸:“我没有用,我这个残废,拖累家里人,连儿子受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畜生,畜生!” “大人!”张福跪下来,砰砰磕头,“求大人查明真凶,让他偿命,为我儿偿命!” 大家都很难过,心口闷的喘不过来气。 宋宁将张福扶起来,道:“我既知道了,案子就定然会查到水落石出。” “你们节哀,先顾好自己的身体,查凶的事自有我们去做。” 夫妻二人哭的站不住,被扶在一边坐着,满面的愤怒。 童睿小小的脑袋伸进来,既伤心又害怕。 宋宁将张清松的遗体盖上,冲着童睿招手:“结论你听到了吗,你可知道什么?” 童睿摇着头:“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被欺负,没想到……没想到清哥也被欺负。” “你说说看,你们的书院里哪些人欺负你,你罗列出来,待他日大人给你收拾去。” 童睿摇着头道:“大人很忙,我没事的。大人今天已经帮我出头了,他们以后不会再欺负我了。” “那你早点回去,想到什么就来告诉我。还有,这几天在家里待着,不要去书院。”宋宁道。 童睿点头。 “多谢大人,我叮嘱他娘看着他。”老童道。 宋宁颔首,接过乌宪写的验尸格目仔细过目核对。 乌宪挤了挤沈闻余低声道:“宋大人,这太厉害了吧!” “你才知道?”沈闻余道,“做事的时候不要贫嘴。” 乌宪不说话了。 宋元时洗过手,站在水盆边上打量着宋宁,又垂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接下来怎么做?”麻六几个人本来心思摇摆,怕跟着的这位宋大人没有本事,他们白忙活又失望。 现在看来,宋大人是真的有本事的,什么都会,居然连验尸她也会。 这还不是简单的会,一看就是行家。 无论手法还是熟练度,都是老手了。 “将门锁起来,你亲自守着,任何人不得进去。”宋宁吩咐王庆同。 王庆同应是。 宋宁又对夫妻两人道:“记住,任何人去找你们和解,都不要收钱,没有我的同意,这样的刑事案件,你们如果收钱了,就是犯罪!” 夫妻二人哭着应是。 “去将相关的人都带到衙门来,一个个过问。” 麻六问道:“大人,先、先带谁来?” 207 再去求证(三更) 宋宁在落梨院守门的老方到以前,问了张福夫妻二人,张清松的人际关系。 张清松确实是一个内向的孩子。 至少,在他的父母眼中他是这样的孩子,他放学后会帮张王氏洗衣服、做饭、他甚至还在晚上做完功课后,和母亲一起纳鞋底。 他从五年前父亲失明后,他就不再出去玩。 张王氏现在回忆,她认为张清松没有朋友。 但实际上,童睿说张清松为人风趣幽默,常常给他讲故事听,还很讲义气保护他。 张清松还说喜欢路口杂货铺里的那位小姐,但那位小姐比张清松大,已经定亲了。 张松清说他就是开玩笑的,央求童睿千万不要说出去。 童睿一直保守秘密,谁都没有说过,而张松清也没有去和那位姐姐说过话。 这些张王氏都不知道。 张清松回家后,也只说学校有趣的事情,不曾提过在外和人打架或者被人打的事。 童睿说,张清松早上和他一起走,晚上一起回来,张王氏也说张清松每天散学后直接回家,从不耽搁。 所以宋宁决定,最先排查的人际关系,还是落梨院。 “你们书院里,只有你被人欺负吗,别的孩子呢?”宋宁问童睿。 童睿回道:“不是,好几个人都被欺负过,但因为我没有爹,所以被欺负的最多。” “欺负你的都有哪些人,高年级的经常欺负别人的都有哪些人,你去找张纸把名字都写下来。”宋宁道。 童睿应是,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他听说的名字。 落梨院守门的老方、上午在上课的七位先生到了。 宋宁先请老方到房里来,她直接问道:“你具体是什么时间发现死者的?” “卯时七刻,也就是在大人您刚离开后。” 宋宁颔首,又问道。 “你上午没有离开过大门?如果有生人进书院的话,你能确定自己一定不会遗漏吗?” “大人,这个事小人本来是能确定,但今儿上午您来了,小人引着您进院子,那门口就少了人守着,那个时候如果有人进来,小人就不知道了。”老方道。 “但除去这个时间外,小人早上都不离开门的,有什么人进来去出去,小人都知道。” 乌宪不满,指着老方道:“你这老儿说话敬重点,没几颗牙,待会儿给你打掉喽。” “你这年轻人还吓唬人……”老方要说话,宋宁打断他的话头,“他说的没有错,我是宋大人,你回答问题的时候注意语气,不然我真的会打掉你的牙。” 方伯目瞪口呆,觉得以宋宁为首的一班子年轻人,不像当官的,像土匪。 乌宪冲着方伯龇牙,唬他! 方伯缩了缩肩膀,没敢回嘴。 “最后一个问题,你见过学生在学校里打架吗?”宋宁觉得,打架的事肯定是会避开先生的,但守门的老方就不用了。 老方非常坚定地摇头:“从来没有。落梨院的风气很正,虽说有的孩子淘了一点,推推搡搡肯定有,可要说正儿八经的打架,那是从来没有的。” 宋宁望着老方,老方也是非常诚恳地回望她。 “辛苦了,你可以离开了。” 老方应是出去等着。 宋宁又请了以田先生为首的七位先生。 这七位先生,今天都的第一节课,七个人都非常肯定,上午班级里能在的都在听课。 宋宁让他们走了。 七个人并着老方离开理刑馆,一到府衙外的街上,周江和林从彪就从对面光明楼过来了,老远就打招呼,问道:“宋大人请几位先生去,做什么?” “还是老几样,张清松的人际关系,以及上午有哪些人不在教室。” 老方补充道:“他还问我有没有看到学生之间打架,我说没有。” “没有说验尸的事?”林从彪问道。 老方和田先生等七位先生对视,八个人都摇头。 “那就是故弄玄虚了。”林从彪还真以为宋宁会验尸,得出个了不得的结果来。 周江和几位道:“各位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几个人要走,门口等着看热闹的闲人涌过来,围了几个闲人后,就有路过的人也上前来听一耳朵。 “周三爷,清松那孩子,真的是意外吧?” 林从彪回道:“我验的尸,不会有错。” “林大验尸的,那肯定不会有错了,那宋大人还查什么?” 没走远的张庆夫妻上前来,怒道:“宋大人就是瞎折腾……”他把赔钱的事说了一遍,“让他们夫妻两个人不要赔偿和帮扶,现在不要后面还能拿到钱?” “孩子没了,好歹弄点钱啊。” “确实,这是书院各位先生对他们的关照,过了现在往后就没机会了。”周江道。 大家听着就纷纷摇头,有人道:“宋大人这事办的不地道,这可是一百多两啊。” “意外死了,人生哪里没意外呢。前几天我家有个亲戚在湖上滑冰,别人都没事,他就摔了一下,死了!”有人摇头,“这可就真的白死了,父母哭瞎了眼睛也没用,现在清松没了,好歹还能得点钱。” 大家都跟着点头:“这话说的没错了,老百姓的命贱,儿子死了老子总要活下去吧。” “宋大人自小锦衣玉食,岂懂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苦楚呢。”林从彪道。 大家叹气,有人喊道:“宋大人出来了。” “宋大人,您查出什么了吗?”有人好心上前,道,“既然是意外死,您咋不让他们夫妻拿钱呢。” 说着话的,还真是抱着对大家都好的权衡之心。 张福夫妻二人站在宋宁身边。 宋宁和众人道:“一个刑事案件,拿钱做什么?” 众人一惊。 “杀人,不是意外?”说话的人道。 “是,这是一桩杀人案件。”宋宁看向周江和林从彪,“既是杀人案,就要按程序走,谈钱的人本官就要怀疑,他是不是想息事宁人的凶手。” 周江面色一变,林从彪上前,问道:“宋大人,从何处得出这样的结论,他是被杀而非意外?” “我需要和你解释报备?”宋宁问道。 林从彪冷笑:“大人确实不需要,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大人这个杀人案的精彩查办过程吧。” 宋宁冷扫他一眼,拂袖而去。 “真不是意外?”有人问道。 “不可能。”林从彪道。 他很清楚,死者身上虽有不同程度的伤,但都不是致命的。至于颅骨的伤,虽让人存疑,但从高处跌落在地上,撞击也很正常。 再由此,再结合张清松的人际交往以及当时的人员的不在场证明。 这就是一场意外,没有别的可能。 一个蜜罐里养大的小子,懂个屁。 林从彪拂袖走了,周江和众人含笑道:“既然宋大人这么有自信,那大家就拭目以待吧。” 众人应是。 周江让人去跟着宋宁。 落梨院里的几位先生也回了书院。 中午,宋宁带着众人吃了饭,将张福夫妻二人送回家,张王氏给他们开了张清松的房间。 房间摆设简单又陈旧,但却非常的整齐干净。 宋宁在一张补过的四方桌前立着,这是他的书桌,上面摆着七八本的书,还有一些密密麻麻正反都用过的纸,以及用水练字后又晾在桌上的纸。 “字很不错。”宋元时翻看着,宋宁从一本书里抽出一张纸,这张纸上写着一个巨大的,忍。 宋宁和宋元时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完,将纸放在桌上,又翻了炕。 没什么值得注意之处。 “去书院。” 宋宁带着一行人再次到书院,没给先生门废话的机会,直接下令将全书院高年级的学生都请了回来。 薛因几次不满欲言又止。 “大人,学生托大给您提醒,隆兴达这么多年还没有办错案件过,他们验了是意外,就不会有问题。”薛因道。 “隆兴达是神仙窝也没有用,现在本官查案,你要不服就去告,忘了告诉你,方才郑大人拂袖说不管理刑馆。”宋宁冷眼看着薛因,“不然,你直接跳到京城也行。” “您、您这不讲理,您以权势压人。”薛因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薛院长,你在这里指挥我听一个民间镖局,你讲道理?”宋宁一拍桌子,“泥人还有三分性,谁再和爷托大,爷就弄死他。” “就是,长的像个人样,说的话却是鬼。什么玩意。”乌宪道。 薛因等一个书院的先生惊的说不出话。 没法说。 打不过也说不过。 还是老实听人家的话,事儿还少些。 “办事吧。”宋元时轻风细雨地道。 薛因盛怒而去,吩咐人办事自己再不近前。 一个时辰,所有高年级甲乙丙三个班的人都必须到。 落梨院外状元街的胡同里,有十多个少年站在墙角,气氛冷凝。 208 一场问话(一更) 十多个少年站在胡同里,有人把守在外。 一人道:“说的话,都记住了?” “都记住了。” 那人又道:“问什么答什么,不许说错。” 另一人问道:“会不会问别的问题?” “他那么蠢,不会想到别的问题。我们要让他什么都查不出来。” “肯定查不出,谁能想到我们把所有的时间和问题都对好了。” “嘻嘻,这事儿好刺激。” “走了走了,晚上我请客怡红楼。” “太好了,今天是好日子。所有的事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少年们,有的推推搡搡走在前面,有的垂着头跟在后面,忽然走在前面的人,停下来对后面的人道:“谁说错了,谁就是下一个张清松哦。” “嘻嘻。” 后面的人鸦雀无声。 前面的人依旧嘻嘻哈哈,等落梨院门口,分散进去。 他们到时,落梨院大院中间,已经到了不少人,那位姓宋的狗官带着他的手下狗腿门,或坐或站望着他们。 “给大人请安。”他们一脸笑容上前去,规规矩矩行礼。 那位狗官傻乎乎地冲着他们点头,让他们站好。 少年们彻底放了心,东戳戳西敲敲,没心没肺天真地打闹着。 上面,宋宁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少年们。 几排几列站在院子里,一共五十个人。 五十个人像五十只鸭子,有的在打闹,有的在抱怨,有的则很安静乖巧地等着。 “都回去教室坐着,没有喊到的不许出来。” 大家应是,各自散开回了三个教室。 从丙班开始,宋宁和宋元时以及沈闻余三个人一人一间。 宋宁望着甲班的第一个少年,道:“我们上午见过,孙乐阳。” “是,大人。”少年行礼道。 孙乐阳就是坐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 宋宁问道:“说说看,今天上午你的同窗们,先后到的顺序,说你知道的,不知道的可以自动略过。” “是。”孙乐阳垂首道,“学生倒教室的时候,我的左右同窗都到了……” “我坐下后把书拿出来,常春和黄贤东也到了,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还碰到了我的桌子。” “再后来我开始写昨天的功课,因为不会,我抄了别人的。” 宋宁问道:“抄谁的?” “抄的常春的。” 宋宁记得那少年。 “他的功课很好吗?” 孙乐阳点头:“虽比不过张松清,但还是可以的,反正比我好。” 宋宁颔首:“你继续。” 孙乐阳就接着往后说,先生几时进来,然后就出了事。 “多谢了。”宋宁道谢,孙乐阳要走,宋宁道,“劳驾你在院子中间坐会儿,至多半个时辰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孙乐阳惊讶地看着她,显然没有想到,要坐在院子里而不是回班级。 他正要走,忽然又听到宋宁问道:“上午田先生说的春秋?” “是啊。”孙乐阳不解。 宋宁点头:“学的什么?怎么说的?” 孙乐阳想了想,回道:“在学隐公……啊,说的是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这句话。” “错了,这句是谷梁传。”乌宪嫌弃道,“你学的还真是差啊。” 孙乐阳满脸通红。 “出去吧。”宋宁挥手。 孙乐阳垂着头出去了。 乌宪低声问道:“这小子胡言乱语,读书人哪能不记得这个。不过您怎么问上课的内容?” 宋宁低声道:“这个班里,一定有人在说慌。” “何以见得?”乌宪不懂。 宋宁望着坐在院子中间,绞着手指,忐忑不安目光四顾。 “张松清在家沉默不语,是因为什么?”宋宁问道。 “怕爹娘担心,我也曾有过这样的年纪。”乌宪道。 “那么,他在学校沉默不语,以至上到先生下到同窗,所有人都觉得他话少,沉默,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厌恶?或者不屑和同窗交流?”乌宪问道。 宋宁道:“童睿说的那个可爱活泼还偷偷暗恋姐姐的男孩子,不该是这样沉默到让十几个人对他的印象如出一撤。” “十几个人,他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是哦,怎么着也得有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孩子。”乌宪回忆当时他的情况,“所以你觉得有人撒谎了?” 宋宁颔首:“事情可能比我想的还要复杂,总之目前我收到的反馈,令我不舒服。” “明白了。” 乌宪说完,又进来一个少年。 同样的问题:“你几时到的,你到的时候教室都有谁?” 少年说,乌宪记。 宋宁则是画的人物图。 少年依次回答完,宋宁让他出去,忽然又喊住他,问道:“今天上午第一节课是什么?” “春、春秋啊,田先生的。”少年回道。 “学的什么?” 少年懵了一下,脸一下涨红了,他挠着头,道:“我、我、我没有认真听……我不记得了。” “这里有本春秋,你来回忆一下。” 少年翻着书,脸涨红若猪肝。 “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宋宁问他,“是这句吗,刚才孙乐阳说的。” 少年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是、是这句。” 宋宁颔首:“你的椅子放好了,你去坐着吧,半个时辰就好。” 少年走出去,发现他的椅子和孙乐阳一南一北,离的很远,中间还有捕快守着。 他忐忑不安地坐下来。 又有一位少年进来。 宋宁老规矩,问完后让他走,待少年松口气离开的时候,她忽然问道:“……先生说的春秋,说的什么内容?” 少年惊住了,望着宋宁道:“说、说左传,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 “好了,走吧。” 少年坐另一边,和孙乐阳两人隔着很远。 常春大步进来行礼道:“给大人请安。” “说说你早上来时,教室里都有谁,你和谁说过话,去过什么地方。” 常春将顺序回忆了一遍,最后道:“……我就坐在桌边看书了,先生一会儿就进来了。” “你抄别人功课了吗?” 常春脸一红,摇头道:“……没有,我不抄别人功课,都是别人抄我的。” “谁抄你的?” 常春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报了两个人名,宋宁问道:“孙乐阳没有抄你的?” “我不记得了。” “你早上也没做什么,为何不记得?” 常春回道:“我、我看书呢,没有关心他们。” “你看的什么书?” “左传啊,从昨天开始先生开始说左传。” 宋宁问道:“说哪句了?” “说到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常春道。 宋宁凝眉:“不对啊,这句是上节课内容,孙乐阳刚才说的。” 乌宪将孙乐阳的口供遮住首尾,这句话露给常春看。 “啊,先生说了两天,两天都是这个内容。”常春道, 宋宁望着他,挑了挑眉颔首:“去吧。” 一个一个地进来,说的书名多是春秋左传,但句子却完全不统一。 胡志安进来了,少年笑容很甜美,乖巧地宋宁行礼,宋宁问道:“张清松考了秀才,你考了吗?” “回大人的话,学生也是秀才。” “你看上去很小啊,今年多大?” “回大人的话,学生今年十六,比张清松大一岁,就是个子矮看着年纪小而已。” 宋宁颔首,问道:“你和常春熟吗?” “不算熟悉,但也说话的。”胡志安道。 “田先生上午学的什么内容?” 胡志安回道:“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这句,说的不多但学生记得。” “好的,谢谢你了。” 胡志安说不敢。 院子里,所有的少年们都坐着的,不许他们聊天说话,所以有的人就开始烦躁,踢土骂娘。 田先生进来了,宋宁开门见山地问道:“田先生,上午您上课的内容是什么?” “昨天开始说《谷梁传·僖公二十二年》,上午说的是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这句,说完正要往下说,就听到说出事了。”田先生道。 宋宁颔首,忽然问道:“先生怎么称呼?” “田维原,天权二年孝廉。”他道。 宋宁颔首,让他出去了。 宋元时和沈闻余进来,两人各自捧着本子,宋宁请他们坐,问道:“如何?” “乙班的学生,几乎都认识张清松,但也都说不熟。”沈闻余道,“但有一点,我觉得他们在害怕,而不敢多言。” 宋元时颔首,道:“是这样,有个孩子提了常春和黄贤东,说着两人仗着家中有钱,常欺负人。” “甲班的学生。”乌宪翻到这两个人的页面,“回答的没什么破绽。” 几个人都看着宋宁。 宋宁问道:“你们什么感觉?” 宋元时道:“弥天大谎。”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在某个势力的威胁压制下,有人在帮忙隐瞒,但具体是谁,需要再选出几个人来问。” 不可能整个书院都帮着那人隐瞒。 宋宁看着院子里五十个本该朝气蓬勃的少年们,冷冷地道:“谁?” 谁是那个势力。 宋元时道:“可以把低年的孩子喊来。” 宋宁道:“不用。”她看向麻六,“让薛因来。” 209 一个凶手(二更) 院中没有人看守。 少年们压低了声音说话。 有人骂了一句:“狗杂种!” “居然问上课学的什么,太贼了。” 有人附和:“怎么办,那狗官这么一问,咱们回答的不一样,就等于暴露了。” “不会,最多就是上课没有认真听。”那少年道。 但说完了还是又骂了一句,他以为要问的都预料到了,可没有想到,他们背书一样统一的口径,居然一个没问。 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你完全想不到他要干什么。 “你们看,薛院长又被请去了。” “没事,他什么都查不到。就算怀疑又怎么样,他没有证据。他连张清松是意外还是被杀都查不出来。” 林从彪都没有查出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狗官,能查出什么来? 宋宁让薛因将学生的花名册拿来了。 所有的学生,家庭背景都在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有官员背景的四位。 做买卖有钱的有十四个。 常春和黄贤东都在有钱人之列。 胡志安和孙乐阳则是官家。胡志安的伯父在户部掌管军饷,整个山东布政使司的军饷都归他祖父管,他的父亲也因为这层关系,如今在山东都司衙门里领了差事,虽是浊流,可却享有实权。 最重要的,去年他的姐姐进了太子府,当时虽位卑,可现在却已是婕妤,据说孝期过去后,赵炽已经临幸了三次。 怀上龙嗣指日可待。 胡府未来不可估量。 孙乐阳的家里,则是祖父和舅舅都在京中为官,一位在礼部任员外郎,一位在铸印局任职,虽不算高官,可在济南府也是书香门第,底蕴厚实。 其他的,一位则是程之的外甥,邱华章的儿子邱明文,在甲班,宋宁刚才问过话,少年胖胖的,至少比他爹和舅舅看上去老实一点。 最后一位,是书院一位先生的孙子,他的父亲外放江西,但这位分在丙班,沈闻余说着孩子有些大舌头,大约是和做官无缘,家里人不管,就显得很懒散。 “看出了什么?”乌宪也跟着翻看着,麻六也乔四也跟着看。 宋宁道:“男孩子之间的惧怕和震慑很简单,打他打怕了就行。” 为什么不是钦佩?因为无论是谁都无法做到,所有人都钦佩尊敬你到帮你一起撒谎。 “有道理。加上张清松身上的伤,这个想法很有说服力。” “这些人里,谁有武力值?” 沈闻余摇头:“可能就常春和黄贤东个子高点有点蛮力,其他都没有。” 麻六认同:“没错,这些孩子不是太胖就是太虚,没几个人学武的。” “再来一轮。这一次告诉他们张清松身上的伤,问他们谁伤的。”宋宁看向外面,“先喊两个进来,问过后再放他们回去。” 麻六去随便挑了两个甲班的少年。 两个人站着,紧张不已。 “张清松身上都是伤,他的爹娘都不知道,我们怀疑是在书院被人打的,你们觉得被谁打的?” 两个少年脸一白,摇着头道:“不、不知道。” “不是你们?” 两个少年摇着头。 宋宁挑了挑眉毛,颔首道:“回去吧。” 两个少年夺门而出。 回到原来的座位,大家纷纷问他们问了什么。 他们小声说了。 所有人面露紧张。 那人道:“非常肯定的问?” 两个人少年点头:“非常肯定的问。” 大家看着他。 那人若有所思。 宋宁这次请的孙乐阳,她笑看着他,问道:“张松清身上的伤,是长期遭人凌虐而至,本官认定这个凌虐他的人,就是你们其中某位同窗。” “你觉得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有人欺负他。” 宋宁又问:“是不是你?” 孙乐阳脸色一变,摇头道:“不、不是,我哪能欺负别人,他比我个子大,他打我差不多。” “除非你提供一个怀疑对象,否则本官就怀疑你。” 孙乐阳觉得,宋宁是他见过的当官的人里,最难应付的一个,她不按牌理出牌,你根本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不单他,就连宋元时和沈闻余他们,也不知道。 “常、常春!”孙乐阳道。 宋宁颔首,果然放他出去:“你的椅子搬回教室了,你回去吧。” 孙乐阳回教室。 接下来又是一轮,甲班所有人都说常春。 宋宁看着最后进来的常春,道:“……他们都说是你打的张清松。” 常春垂着头,道:“是,是我打他的。” “那人也是杀的吗?” 常春猛然抬头看着她。 “两个相关联,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宋宁道,“杀人犯,什么罪名,要本官给你普及吗?” 常春吼道:“我、我就打他了,我没杀他,他、他自己失足摔死的。” “不,他是被人杀了。” 宋宁看着他。 常春摇着头,面色如金纸一般,整个人都在剧烈的发抖,语无伦次:“没、不会、我、没有……” “我、我不不会、不可能。” 宋宁看着他,对沈闻余道:“把他衣服脱了。” “干什么,不许碰我。” 沈闻余和乔四一人一边,摁住了常春。 宋元时亲自动手,解开常春的衣服。 衣服解开,少年胸口……淤青叠加,惨不忍睹。 麻六倒吸一口冷气。 “我他娘的,你这娃娃……谁打的你?” 沈闻余松开常春。 常春噗通跪在地上:“没有,没有人打我,都是意外。” “但是、但是我打张清松了。” 宋宁眯眼看着他:“人也是你杀的?” 常春抬头看着她,目光越来越绝望,像是被人逐渐调安的灯,啪一下,灯熄灭了,他点头道:“是、我杀的。” 宋宁噗嗤笑了。 “你这孩子,多大了?” 常春道:“我、我十八。” 宋宁微微颔首。 宋元时:“……” 她也十八,不定比人还小,竟喊别人孩子。 “大人,您也十八。”麻六道。 在他眼里,这里所有人都是孩子。 宋宁看着麻六,想让他内退回家卖大饼。 略打岔,宋宁望着跪在地上垂着头等头顶刀落下来的常春:“你说,砍头的时候有没有疼的感觉?” “不对,案子情节很严重,本官认为砍头不足以平复心头之恨,本官要申请剥皮做草堂。” 常春抖着,撑着地面抬头看着她。 眼睛都是黑的。 “你怕什么?”宋宁问他。 常春咬牙不说话。 宋宁对乔四道:“告诉隔壁少年们,今晚谁都不许回家。” 乔四说完以后,隔壁班里立刻吵了起来,乔四大喝一声,指着这些人道:“你们都是杀人犯,谁要再吵,立刻砍了!” 砍头当然不可能,但乔四呼喝起到了作用。 教室里安静了一会儿。 乔四关门出门。 其他两个班散学回家。 这些人离开书院后,半个时辰,整个济南府都知道了。 宋世安坚定认为张清松是被害,但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所以关押了整个班。包括田维原和薛因在内,所有人今晚不得离开。 山下的家长门冲上来说理。 宋宁让贴上公告,一律不许人进来。 薛因和田维原站在宋宁面前。 “常春承认杀人了,他早上不在教室上课,而在后山杀人。”宋宁盯着两人,“二位,我要解释。” 薛因惊恐不已,看向田维原:“田先生?” “我不确定他在不在,现在回忆,他可能真的不在。我年纪大了,记事不清了。” 宋宁面无表情地道:“但是,我并不相信。” 田维原惊讶地看着她。 …… 天黑下来,城内却沸反盈天。 落梨院外面,家长门都聚集着,议论猜测这件事了。 “宋大人就是想要一鸣惊人,拿捏住隆兴达。”有人非常肯定地道,“这事,他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如果糊弄,他这个官也做不成了。” “这么说,其实就是意外,根本不存在杀人?” “肯定的,隆兴达都查清楚了,林大验尸格目都交给郑大人了,这案子明天就能定了,就宋世安一口咬死了是杀人案。” “这可真是造孽了,为了出名弄这么大的事情。” “等吧,也就一个晚上,看他能弄出什么大事来。给不了我们满意的交代,我们就一起去京城告他。” 大家都点着头。 “难道还能把十几个人都定为凶手?!” 那可真是笑话了。 周江和程之也在,程之来是因为邱华章的儿子他的外甥在里面。 但这会儿进去,他怕宋宁会连他一起关起来。 反正人多,他也不担心宋宁敢怎么样。 “明天看她怎么圆过来吧。” 大家说话,宵禁前散了。 书院中,教室里烧了地龙,一直都很暖和,十几个人将桌子并拢,随便睡。 宋宁站在院中,望着为数不多的星星,宋元时站在她身侧,问道:“你提刑断案、仵作一行拜过师?” “天生的。”宋宁自信地回道。 宋元时失笑:“那你可真是天赋异禀。” “确实如此。”宋宁说完,朝教室里看去,里面熄灯了很安静。 宋宁看向宋元时,两人心照不宣。 210 初升衙堂(三更) 夜半,山间传来几声鸟雀的叫声。 黑漆漆的教室里,有个声音极低:“常春是没认罪吧?” “应该是没有认罪,否则不会将我们都关起来。” “现在怎么办?” “他可能就想吓唬我们。法不责众,他奈何不了我们。” “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我们谁是凶手。” 两人说完,忽然听到窗外传来脚步声,随即听到常春的声音,带着哽咽:“……大人我不走,大人您相信我。” “我信你,证据不信你。” 是宋大人的声音,门内听着的人辨识出来。 “证据?什么证据?”常春问道。 “张清松的书包、砸他头的凶器、还有你们有人脏了换下来的鞋袜……处理了吗?能带着衣服书院的,身边肯定有小厮吧?” “知不知道,经手的人越多,防线就越容易破。” 常春惊呼一声,没了声音。 说话的人去了隔壁,隐约还能听到说话声。 但教室里压低说话的少年沉默了良久,忽然问道:“鞋袜丢去后山了吗?” “在后山,从风亭丢下去的。” 因为下雪,后山泥泞,但凡去过的人衣服鞋袜都会沾上淤泥。 所以他们在风亭里换好了衣服,再下来的。 “能找到。” “他们找到了之后怎么办?” 黑暗中沉默了一下,有人道:“那就咬死,说虽是我们的衣服,但却并非是打张清松时穿的衣服。” “书包呢,书包是常春的书包,和我们没有关系。” 几个松了口气:“那没事了,没有人能拿我们怎么样。” “人是常春杀的,最多我们是帮他欺瞒而已。” 几个人心神安定地去找地方躺下来。 教室里恢复了安静。 …… 济南的早晨很冷,尤其是大雪过后的正月里。 早上没要紧事的人,总会多睡一会儿。 那有事的,倒是早早起来干活。 等到卯时,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有些铺子还没开,有些地方还没开始做事,街上溜达的人格外的多。 太阳从东边露了点红。 “落梨院的事听说了吗?昨天宋大人把一个班十五个孩子都关起来了。”烧饼摊子前,东家今年头一天开门,乐呵呵给老顾客包烧饼。 几个顾客一边吃着,一边聊着:“等会儿咱们一起去瞧瞧。” 大家正要应是,就见一个人小跑着过来:“给我装四个咸的。”又道,“不用去落梨院,宋大人来了。” “来了?从书院出来了?” “有说法没有?到底是谁杀的人?” 那人道:“不知道,我正准备吃饱了准备去瞅瞅。” “一起一起。” 大家揣着烧饼往朝凤街去等着,不过等了一会儿,四块烧饼都没有吃完,街上行人就喧哗起来。 所有惊讶地瞪圆了双眸,望着那迎着朝阳而来的一群人! 是真的一群人。 “宋大人这是赶鸭子?”有人问道。 看着像打趣,但实际不是打趣,因为宋宁将张松清十五位同窗并着薛因和田维原一起,赶鸭子一样赶在了路上。 “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有人前天就见过宋宁,认识了就上前问一嘴。 “凶手!”宋宁道。 大家目瞪口呆:“这……这所有人?” “是啊,所有人!” 见过这么多的凶手,那只能是团伙作案,比如山匪、倭寇、水匪…… 还是头一回,因为一个少年意外死亡的案件,抓了十七个人。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只是宋宁带着人到衙门口的脚程,已经有无数人涌向了理刑馆。 一年多不曾开过的理刑馆正门,被吱吱嘎嘎地打开。 朝阳从门内透过金光,竟有一些庄严肃穆。 宋宁站在理刑馆的门口,一身簇新的官服,望着门口等着看的百姓,道:“理刑馆是济南百姓的理刑馆,本官往后每次办案,都会开着门。” “事无不可对人言,想看就可进来,但有不可起哄的规矩。” 大家都应是。 理刑馆门口的鼓,被擂动了。 麻六咚咚敲着,竟有一点热泪盈眶的激动,多久了,他多久没有擂鼓升堂了? 今天抓着这鼓槌,觉得足有千金重。 有人嗤笑:“麻六,你居然还没死,还留在这里混吃饭?” “呵呵,人活着不就为口吃的。”麻六说着,佝着腰进了门内。 门口越来越多的人聚集。 整个北平路被堵的水泄不通。 十七个犯人。 杀一个少年? 十四位少年的家人父母都被请了过来。 议论声嗡嗡响着。 “宋大人做事真的雷厉风行啊,前天在路上设公堂,昨天接的案子,今天就开堂了。”有人道,“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办事效率太高了。” “高个屁,你确定他能审的明白吗?他就是想出风头。”隆兴达的镖师不服气。 大声道:“案子我们都他娘的查明白了,他非要与众不同。就为了出风头和隆兴达打擂台而已。” 林从彪往里面走了几步,他想知道,宋宁验尸的结果,是怎么得出来的。 大家都认识林彪,给他让了个位置。 死者父母被请上来,坐在了公堂的下方。 前衙的正堂里,大家都听到了动静,好奇想去看,毕竟是某狂人出丑的时间。 郑红申问邱华章:“你儿也在列,你不去?” “我儿不会杀人,就当我儿机会锻炼了,且不管他。”邱华章很自信。 说着话,鼓有响了起来。 大家忍不住一哄而去。 理刑馆的正堂里,宋宁站在公案之后,乌宪持笔坐在一侧,宋元时坐在他前面,一人统场师爷一人书记官。 沈闻余领着乔四并着麻六几人位列两侧。 麻六三个人的手心里都汗。 “升堂!” 惊堂木拍在桌案上,一声响。 堂下跪了十五人,薛因和田维原因有功名在身,推官公堂上可免跪。 宋宁望着十五人,问道:“且问各位,可认罪?” “大人,张清松不是意外死吗,您为什么非要逼着我们认罪呢?”黄贤东出声道。 在甲班里,黄贤东和常春两家是买卖人家,虽不能说富甲一方,但家境确实富裕。 “意外死吗?”宋宁望着他们,“本官查验,张清松可是活生生被人打死的。” 黄贤东眉头一抖,孙乐阳仰头望着宋宁回道:“大人,您找谁验尸的,为什么您验尸的结果和别人不同呢?” “大人,验尸很是重要,学生愿意为大人推举一位仵作。” “还请大人莫要被江湖骗子骗了。您被骗了一回可耽误了我们十几个人的清白,大人明察。” 门口,学生的家长也纷纷振臂喊道:“是啊,宋大人,我们理解您为民做主的心,可是您不能为了一个孩子,而害了别的孩子啊。” “就是。张清松死了我们都很心疼可惜,甚至愿意一起出钱,帮他的父母挨过这段日子。” “可孩子谁家都心疼,您不能这样,您顾着一对父母的心,可也要管一管我们更多父母长辈的心啊。” 这话说的很委婉了,没有提宋宁就是想出头而已。 宋宁看着说话的那些父母,视线一转,落在林从彪身上,林从彪见她看过来,从容地抱拳行了礼,道:“小人不才,先大人一步查验过张清松的遗体,但并没有发现,所谓被人杀害的痕迹。” “小人斗胆,请大人赐教。” “也便给所有这些所谓凶手的父母双亲,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是学子,这样被人打上凶手的经历,将来或许会影响他们的仕途。” “请大人明察。” 他这话说的不卑不亢,立场清晰明白,大家都跟着点头附和。 宋宁微微颔首,道:“本官开堂前就说明白了,自今日起,理刑馆每一桩案件,都会清楚明白的,向大家展示。” “绝不会含糊其辞,也绝不会姑息纵容,更不可能冤枉无辜之人。” 她起身,大声道:“请张松清出来。” 众人惊呼一声,有人低声道:“宋大人这是要公堂验尸?” “只有这样才最后说服力啊。” 公堂上,麻六和老童将张清松的遗体请出来,一张长案,孩子的脸已如酱色,没了生气。 张王氏受不住,又哭着晕了。 遗体只穿着裹裤,周身露在众人眼前,宋宁道:“证明张清松是被杀,而非意外坠落致死,有三点。” 林从彪负手而立,讥讽地看着她。 “其一,死者的主要死因,是颅骨骨折引发的颅内出血。为什么有这样的判断,因为死者周身伤虽多,但却没有足以致命的伤。” “只有这个颅骨的伤。而颅骨的凹陷处,却绝非一次重物撞击形成,而是经过两次甚至多次重物击打形成。”她道。 众人惊讶不已,低声道:“不是摔下来撞的,被打的?” 211 不能姑息(一更) “从山上滚落,一路下来有竹子、石块,经过撞击后,后脑勺有伤非常的正常。”林从彪道。 “就这样断定是被人打的,未免太武断了。” 大家觉得有道理。 宋宁指着死者的脸上:“障碍虽多,但死者的面部却只略有一些划痕,这说明障碍的冲击并不大。而且我们查看过,一路下来并无大且尖锐的石块和可以血迹。” “这是其一。其二,颅骨的骨折,不单单通过抚摸查验,”她将死者的头发拨开,道,“人死前或死后造成的骨折,所形成的的血肿截然不同,这亦是区别之一。” “其次,从平均冲力、物体质量以及重量、那个山坡的高度来计算,即便遇到了石块,也不会造成颅骨这么大的冲撞损伤。” 林从彪愕然,问道:“何为平均冲力?” “你不用明白,结果就是你所假设的不成立。” 林从彪脸一沉,觉得宋宁太狂妄了,他道:“大人好生奇怪,你说了一堆怪话后,就断然否定了学生的验尸结论,可惜,这里没有人能听得懂。” “你听不懂只能说明你没有文化,这样的结果我会向任何人负责,可却没有对你这样半吊子的仵作教学的义务。” 她说完,林从彪脸色涨红。 林从彪在隆兴达的地位,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他、他的师父以及周河三个人,无论谁出来验尸还是勘验现场,结果的是权威的,没有人会质疑。 没有想到,今天一上堂,宋大人就将他否定的体无完肤。 门口看热闹的人问道:“到底大人是对的,还是林从彪是对的。” “大人说的我虽然不懂,但不像是胡诌的,莫名觉得厉害。”有人道。 大家都等着前面人的反应。 “所以,大人就是通过颅骨的伤,断定死者是被人杀死后推下坡道?”林从彪听着后面的人的议论,咬牙问道。 “不单如此。”宋宁指着脚踝上的伤,“出血偏紫褐色,这样的血色乃死后所创,血迹无凝血现象。” 她轻轻擦拭,血迹便消失不见。 “生前所伤,血液有凝血性,伤口也有自主愈合的功能,但这一处的伤口显然没有。” “所以,这里是明显是死者死后所导致,由此可认定,死者在死后至少有三刻钟的时间,被推下来。” 她说着,跪在堂上的几位少年面色微变,神色真正端肃起来。 居然连这个时间都能推断出来。 林从彪道:“大人何以得出这个时间?” “因为刚才所言的创口创面的表症以及……”她指着胸前的尸斑,“死者的胸前有一层浅淡的尸斑,这可以说明,死者在死后以趴着的姿势停留过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后,被人推下来,躺在地面后,又形成了后背的积坠尸斑。” 林从彪看清楚了,面色终于开始难看。 “大人这个事说的很有道理。”有百姓低声道。 “还有,死者的双手干净无垢,”她举起死者的双手,展示给所有查看,“试问,一个活着并且清醒的人,在滚落下来后,不可能不去抓握寻求救援,而死者双手这么干净,只能表明,他滚下来时已经死了。” “这还是在不追究有没有人听到求救呼喊声的前提下。” “对啊,确实是如此。人要是活着的,摔倒了肯定要去抓东西。”有人道。 “以上,便是验尸的结果,死者张清松是被人殴打致死,致命伤是颅骨骨裂。” 公堂内外,一时哗然—— “宋大人说的很清楚了,张清松就是被人杀害的。” “那之前验尸的结果就不对啊。” “肯定不对啊,林大验尸怎么这么不靠谱的,这么多的信息和线索,他一概不知道。” “他以前怎么验尸的?害人不浅!” 窃窃私语,大家的视线落在了林从彪的脸上。 林从彪如遭烈火炙烤。 宋宁将验尸格目放在停尸台上,看向林从彪:“这位林仵作,你们任职有考核和标准吗?” “从今天开始,本官禁止你再做仵作。” 林从彪脸色沉白,大声喝道:“凭什么?” “便是我这次马虎了,又不能说明我能力不行,我的能力,你还不够格质疑更没有资格禁止。”林从彪说完,拂袖要走。 沈闻余往前一站,拦住了林从彪的去路。 “林从彪是吧,我本官说了,你的职业资格被取消了,今日之后,你再行仵作之事,本官一旦知道,严惩不怠!” “你可以试试,本官没有资格禁止!” 林从彪脸色煞白。 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林从彪。 “宋大人,你这样莫不是太过分了,你这是断别人的前程。”程之从后衙赶来,冷嗤道。 “职业上可以存在失误,但决不能容忍不严谨。”宋宁道,“他的前途和别人的性命以及清白相比,微不足道。” 程之道:“大人可真是个有担待的人。” 宋宁冷冷看着他:“我既穿上这身袍服,站在这里,审一个案子,我就要对得起苦主,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圣上以及所有人对我的信任。” “我以往无愧于心,往后也不会丢损良德。” 程之冷笑:“还真是伶牙俐齿。” 他就发现,宋世安非常会抓住一切时机,为自己加持光环,渲染伟大的人。 是他见过的,最不要脸无耻的人了。 宋宁收回视线,望着脸色发白的林从彪:“滚!” “你、你你太嚣张了。”林从彪面子下不去,喝道。 “这个案子的死者,迹象线索至多,就算你是新人也不该毫无察觉。”宋宁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可你自称做了半辈子的仵作的人,居然连这些都没有发现。” “这只能说明你办事不严谨。” “你这样的人,没有资格从事这个职业,所以,本官再告诉你一次,你没有资格在做仵作。” “你,好,好,我们走着瞧!”林从彪道。 “滚!” 林从彪再呆不住,拨开旁人匆匆而去。 身后有人喊道:“这可真是作孽,仵作验尸都验不清楚,那还怎么断案?” “隆兴达办了那么多的案子,是不是都有问题?” “这样一想,也太可怕了。” 大家满面的后怕。 “这种工作,要是糊弄一下,那可真不知道有多少冤枉的案子了。” 众人啧啧惊叹。 程之盯着宋宁,带着一群家长问道:“所以,宋大人通过验尸认定了死者是被人害死?” “那么,宋大人让这么多孩子并着两位先生在这里跪着,是认定他们都是凶手?” 那些家长道:“对啊宋大人,就算张松清真的是被人杀害,那也不可能一个班的人合伙杀他一个人啊。” “又不是一群土匪,哪可能这么多人聚众杀人。” 宋宁看着这些家长,道:“是不是凶手,就接着往下看。” “看也不会有事。”孙乐阳的祖父冷嗤一声,道,“我家乐阳不会做这种事。” 黄贤东的父亲也点头道:“就是,都是孩子,谁能做出杀人的事。” “是啊,在家里下人杀鸡他都不敢看。” 宋宁讥诮地看着一干家长点头的家长:“那各位可真是低估了你们的孩子,他们不但胆大,还心细有筹谋。” 她走到案台之后。 宋元时取出一个书包递给张王氏。 “这个书包,是昨天我在张松清的桌子里拿出来的。”她问张王氏,“这个书包是张松清的吗?” 张王氏擦了眼泪,接过书包里外翻了一遍,摇着头道:“不是,这书包不是我缝的。” “是吗,那这个书包是谁的呢?”宋宁说完,宋元时将这个书包拿出去,给外面所有的家长看。 有位家长看着脸色一变,后退了一步,咬死了牙关不敢说话。 “您是常春的父亲?”宋元时问中年男子。 男子战战兢兢点头:“是、是他的父亲。” “书包是常春的?” 常春的父亲点了头:“是、是他的,他姐姐为了让他不要和别人弄混了,在书包的带子上用同色的灰线绣了一朵小花。” 细看,包带子上确实有朵花。 周围的十三位家长刷一下跳开,尽量远离常春的父亲。 常春父亲的脸色刷一下失了血色。 “常春,是不是……你跟大人说清楚,你书包怎么给张清松了?”他问道。 公堂内,常春垂着头跪着。 “书包是你的?”宋宁问他。 常春点头。 “你的书包为什么在张松清的书桌里?”宋宁问道。 “因、因为……因为他的书包被我丢到后山了,我、我怕有人怀疑他不是自己摔死的,所以、所以把他的书包丢了。” 宋宁看向宋元时。 宋元时又取出一个空着的书包,这个书包很脏,还有人的脚印,几乎看不到原来本色,。 “这个是张松清的书包吗?” 常春点了点头。 张王氏激动地冲过来,道:“是,这是我给他做的缝的书包,我认识我的针脚。” 书院的书包和衣服都是统一买的,但张松清的书包坏过,张王氏给他缝补过。 常春的父亲吓的站不住,跌坐在地上,骂道:“你、你这个孩子、你……你造孽啊。” 常春垂着头跪,背影佝偻。 其他的家长一脸的嫌弃。 宋宁扫过他们一眼,忽然问孙乐阳:“常春换书包的事,你可知道?” 孙乐阳猛然抬头看着宋宁,又垂着头道:“回大人的话,学生不知道。” “不知道?”宋宁又问黄贤东,“你知道吗?” 黄贤东摇头。 胡志安摇头。 所有人摇头。 啪—— 宋宁再击惊堂木:“本官再问一次,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212 扛到几时(二更) 惊堂木骤响,所有人惊了一跳。 公堂内外鸦雀无声。 只有宋宁一字一顿地问道:“卯时正张松清到书院,卯时三刻上课,卯时七刻老方发现张松清的尸体。” “七刻钟的时间里,你们所有人把做了什么事,说的那么清楚明白。” 她指着孙乐阳:“在抄常春的作业?嗯?” 孙乐阳脸色煞白:“没有、我记错了大人。” “好一个记错。”宋宁又望着另外一位:“先生到底在说左传的哪句?” 那位学生知道自己说错了,垂头不敢说话。 “和同桌一起早读?”宋宁拍了拍胡志安的肩膀,“早读了什么?” 胡志安垂着头。 “打瞌睡了,不知道先生上的什么课?”宋宁问道。 被问的邱明文垂着头。 “田先生,你上课的时候,你的教室真的是除了张松清外,都到齐了吗?” 田维原垂着头,紧紧攥着拳头,声音发抖地道:“是、是的!” “是,时至今日,你居然还说是?”宋宁揪住了田维原的衣领,将他拖到了张松清的面前,“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孩子,你看着他的脸,你来回答我,你上课的时候,你的教室里的学生,真的只少了他一个人?” 张松清酱色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一股浅淡的臭气扑面,田维原吓的惊叫,仪态尽失:“饶命、不要、不是……” 他语无伦次,往地上滑。 “不敢说吗?”宋宁将他摔在地上,“不敢当着张松清的面,再重复一遍吗?” 田维原跌坐在地上,死死抓着耳边头发,不敢抬头。 宋宁走到孙乐阳面前,将孙乐阳提起来:“换你了,你来告诉张松清,说你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孙乐阳使劲摇头,他祖父在外面喊道,“大人,您、您怎么能这样,他还是孩子,你这样会吓着他的。” 宋宁孙乐阳丢在地上,看向孙祖父:“张松清不是孩子吗?” 孙祖父尴尬地道:“大人您这话说的极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孩子死了确实可惜,可您不能因此迁怒还活着的孩子啊。” “他不配活着。”宋宁指了指孙祖父。 孙祖父一瞬间,面色如土。 宋宁负手走到桌案后坐下来。 黄沈闻余。 他上前,一把揪住一个少年的衣领,把他押在张松清的面前。 被拖着的人哭的撕心裂肺。 使劲摇着头。 一个一个的过场。 胡志安被摁在张松清面前,他抬头摸了摸张松清的脸,哽咽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否则我不会不管的。” 说着潸然泪下。 大家都看着他。 常春一怔。 沈闻余将胡志安放回去,又换了个少年。 那少年崩溃大哭,喊道:“我、我说,我知道的,我知道张松清不在,我知道……我知道好几个人不在教室。” “爹娘我、我害怕,我害怕啊。”那孩子吓的抱着头,他爹娘在外面喊道,“大人,大人饶了我儿吧。” 沈闻余将少年放在地上,少年使劲哭着,显然已经崩溃了。 其他人瑟瑟发抖。 “继续!”宋宁道。 沈闻余又拖了个少年上前,沈闻余道:“小少爷年纪不大,没见过死人吧?” “你看,昨天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少年,今天就死了。而你……你还活着哦。”沈闻余捏着少年的后脖子,逼着他面对张松清。 活人和死人面对面。 死人还是昔日熟悉的人。 死人还是让自己心虚的人。 莫说十几岁的少年,就算是杀过人的盗匪,也得心里打怵,腿脚打颤。 “我说,”少年喊道,“加上张松清一起,教室里少了五个人。” “我不能说,我不敢说,我害怕他们打我。” 其他几个少年缩在一边,生怕沈闻余拖他们去受刑。 有人喊道:“大人您这样太残忍了,您这是用刑。” 宋宁看向问话的家长:“大周的律法规定了,公堂上不许用刑?” 那家长目瞪口呆。 “简直可笑,惯得你们都没个边了。这个公堂上,本官做了算!” “都仔细听着,啰嗦的一起跪着。” 外面的人鸦雀无声,不敢废话。 沈闻余将最后一个少年丢在地上。 宋元时拿出四件带泥的衣服。 “四个人,是这四件衣服吗?”宋宁问这些少年。 有人谨慎抬头看了一眼衣服,又害怕地垂着头不敢看。 只有孙乐阳和黄贤东看着,又慢慢垂着头。 “主谋是常春。”黄贤东道,“大人,主谋是常春!” 宋宁冷笑一声,指着他道:“到现在你还在和我鬼扯?” 黄贤东吓的一抖。 宋宁喝道:“常春脱衣服!”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常春。 常春的父亲气若游丝地看着儿子。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常春脱了上衣。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净的少年,身上青紫叠加,几乎没有白皙的肉。 和死去的张清松如出一撤。 “这、这怎么回事,怎么弄的?”常春的父亲崩溃了,望着儿子这样,膝行着往前走了几步。 有位年轻人冷冷地道:“这是殴打所致,看来是常春和张清松互殴所致吧。” 常春的父亲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也冷冷撇他一眼,没说话。 “胡大公子,您这话说的太武断了。”一位家长道。 胡大公子是胡志安的哥哥,胡志同。 “在这个高甲班里,有这么三个恶霸,仗着家势身份,上到先生下到同窗,欺压打骂无所不为。”宋宁走过公堂,路过所有学生身边,停在了田维原的面前:“田先生,事到如今,您作为老师已然身败名裂,您不想最后在做点什么,好给自己一点苟延残喘的机会吗?” 田维原看着她。 宋宁道:“说你知道的。”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田维原。 田维原惊恐不已,就听到薛因喊道:“田先生,你我读圣贤之书,如今又为人师表,指认凶手保护引导学生,是你我是职责所在啊。” 宋宁看着田维原,道:“你要不想说,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这衙门虽破,但刑具修修补补,审你一把老骨头却是可以。” “我说,我说……”田维原急匆匆地道,“昨天早上,教室里确实有五个学生不在,除了张清松和常春外,还有黄贤东和孙乐阳还有……还有一位我不记得了。” “我年纪大了,真的不记得了。” 孙乐阳和黄贤东大吼一声:“先生,您怎么能胡说。” 门口的人顿时喧哗起来,孙乐阳的祖父大喊大叫:“田先生,你怎么能胡乱攀咬。” “我家儿子杀鸡都不敢看,不可能杀人的。”黄贤东的父亲道。 “想不起来了?”宋宁问别的少年,“记得吗?” “这个主谋我已知道是谁了,现在问你们,只是给你们机会将功补过,让你们将来还有脸面活着。”宋宁道,“如果不说,这个机会也没有了,所有人——” 她一字一句道:“不论首从,一律斩立决。” 大家惊恐地看着她。 “我说,我说……”一个少年指着一直跪的直直的人,“是、是胡志安,还有一个人是胡志安。” 从头到尾,最冷静的人就是胡志安了。 宋宁看向其他人。 抛开胡志安三人,所有人点头附和。 一人道:“大人,我们不能说,不然我们就会和张清松被打。” “我不想被打,我要读书。” 公堂之外,一片哗然。 这样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 “居然是胡志安,这孩子看着这么乖巧!”有人不敢置信。 “小小年纪,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歹毒?”有人骂道。 胡志同站在原地,背着手,面色依旧如常。 静静望着公堂内的乱象。 “我们赔钱!”黄贤东高声道,“我、我愿意出钱。” 孙乐阳点头:“是,你们开价吧。”他看向张清松的父母,“我承认,人是我们误杀的,我们也没有想他死,是他……是他自己不听话。” “五百两够不够。” “足够你们再生一个孩子了。” 张王氏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公堂里所有的人,被这一声五百两震的鸦雀无声。 连轻浅的呼吸,都在此刻震动胸腔,地动山摇。 “弄死你。”宋宁一脚将孙乐阳踹倒,孙乐阳惊恐地倒在地上,就被宋宁捏着了下颌,“五两,买你这条命!” 孙乐阳抖若筛糠。 孙家祖父想说话,可已是吓的腿软。 宋宁丢开孙乐阳,忽然看向胡志安:“你呢,打算赔张清松多少钱,你又值几个钱?” 胡志安望着宋宁,笑了。 213 就该如此(三更) “大人,我不赔钱。”胡志安望着宋宁,语气冷静地道。 宋宁丢开孙乐阳,挑眉:“为什么呢?” 胡志安低声道:“人不是我杀的,我阻止他们了,是他们三个人不听劝。” “大人,您再问问他们呢。” 宋宁看着他。 “嘻嘻,大人看着学生干什么?” 宋宁也笑了,转头问孙乐阳:“胡志安说你们三人是主凶,人是你们三个人杀的。” 孙乐阳懵了,黄贤东不敢说话。 “不是!”常春道,:“他是主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教我们的。” “是他让我打张松清,张松清头上的伤是他用石头砸的。” “张松清胸口的伤是我踹的。” “孙乐阳和黄贤东也打了。我们每天都会打他,除了不打脸以外,什么都打,树枝、皮鞭、鞋底……” 他说着,大家都静静听着。 窒息。 “为什么打他?”宋宁问道。 “因为他清高,全班只有他一个人不听话,只要不听话的人,都会讨打。” “你又为什么被打?”宋宁问道。 “我不想动手张松清,他们三个人就会打我。”常春面如死灰,“他们说我是一条狗,没有资格反抗。” 宋宁看向孙乐阳:“常春说的对吗?” “我说,我说!”孙乐阳彻底崩溃,哭吼道,“是胡志安,我都听他吩咐,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也是,我也是。我不欺负别人,就会被别人欺负。”黄贤东抢着道。 “好的。”宋宁看着胡志安,“你现在什么说法?” 胡志安冷冷的,语气不屑:“我可以赔钱,一千两!” 门口,胡志同道:“如果他们态度好些,一万两也可。” 宋宁摇头:“不够。” “嘻嘻大人,再多就没有了。要不您杀了学生?可是您敢杀吗?”胡志安道,“你爹虽是次辅,可却被魏训昌压的死死的,你岳父虽是王爷,可也不是世袭罔替,你被圣上贬斥到这里来了,可见你不得圣宠。” “他没有权利定罪。”胡志同道。 推官只能判,却不能定,八十庭杖以上的刑法就需要上报知府。 窒息的气氛会蔓延,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没有人敢出声放,似乎会触碰到什么,害怕又紧张。 有人低声道:“宋大人……不敢吧?” “这可是胡家的少爷。” 有人点头:“肯定不敢,得罪了胡府前途堪忧啊。” “赔钱吧,一家赔个一万两吧,狮子大开口,总比最后不了了之要好。” 这个提议极好了。 大家都用目光暗示张王氏,希望她能看得懂。 钱能看得见,是实实在在的事。 至于宋大人……不说她不敢,就算她敢又怎么样?她不过是个七品推官,往上递交核审时,就一定会官官相护,那些官又怎会会管一个老百姓的死活呢? 信了,最后就是孩子白死了,自己一文钱没有。 这些议论声,宋宁并不奇怪,从古至今,无权无势的可怜人,求的不过是损失尽量少些罢了。 不然呢,靠正义主持公道? 公道是什么?不过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岂有真金白银攥在手里有安全感。 可……他们愿意这样吗? 大多数人是不愿的。 可他们愿不愿,有用吗? 答案是没有。 最终让自己的损失不要那么重,抑或是,受到的伤害能略微减轻一些,就阿弥陀佛,跪谢圣恩了。 宋宁看着神色自若的孙乐阳,挑了挑眉。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她拍了拍胡志安的脸:“嘻嘻,你猜我会不会?” 胡志安弟兄二人惊怔。 宋宁背着手起身,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喝,道:“退堂!” 胡志安和哥哥对视一眼,两人方才的惊讶,瞬间散去,又复露出了笑意。 大家的视线,看向说话的人。 济南府同知,邱华章。 “退堂、都退堂!”邱华章冲着所有人挥手驱赶,“这里是街口吗,有什么热闹可看的?” “把大门关上。” “都给我关上。” 十几个差役从前院冲过来,要去关理刑馆开着的大门。 门口的百姓有些害怕,往后退,瞬间散了。 “回去吧,回去吧。”有人喊道,“这事儿就算是这么结束了。” 有人看到了张庆:“张庆啊,好好安慰张福,虽说眼瞎了儿子也没了,可现在有了钱,也不怕再生一个。” “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有人听不惯,“松青都十五了,又不是小猫小狗。” 说话的人啐了一口,道:“我他娘的说的好听有用吗?” “他不是猫猫狗狗吗?” “有区别吗?” 反驳他的人站在他对面,张口结舌,喃喃说不出话来。 “说的对,要钱管用。”另一位老者叹气,大家就站在北平路和朝凤街的街口说话,两条街都挤挤攘攘的人。 府衙的大门和侧门都关着的。 “唉!还以为宋大人不一样呢。” “哪能不一样?谁都没有这个本事!” 有人嗤笑,但没有人反驳。 就在这时,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传来,理刑馆经年不开的门,再一次发出声音,门越开越大…… “门开了!”有人大喊一声。 “开了,怎么又开了?” 大家再次拥了过来。 就见那门缝越来来越大,两扇朱红的门,沉沉的朝两边移动,就看到公堂内,一身青色官服的宋大人负手而立,笑盈盈望着邱华章。 她从容亲和,没有大家想象中的卑躬屈膝,反倒是站在她对面的求邱华章目眦欲裂。 门全部打开,沈闻余和乔四冲着一干百姓微微颔首,又走回堂内,立好。 “这是干什么?”有人轻声问道。 “闭嘴,不要说话。”有人打断他。 他们不知道,也不敢乱猜。 “宋世安,你这是不识好歹!”邱华章道,“本官方才与你所言,你是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邱华章方才,请着宋宁站在一侧,飞快地分析了利弊。 “抱歉啊邱大人,我宋某只听得懂人话,畜生之言,自然是不懂!”宋宁似笑非笑望着对方。 邱华章勃然大怒,指着他:“好,你好的很,咱们走着瞧。”他说着,拉着自己的儿子邱明文就走,“不与他多言,和爹回去。” “站住!”宋宁说完,沈闻余往前一步,拦在了邱华章面前…… 老童和麻六看这情况,顿时头皮发麻,双腿软了,我的天,这是在衙门里也拔刀就干? 哗哗哗! 邱华章带来的衙役冲上来,将沈闻余为主了。 老童和麻六以及王庆同对视,三个人目光一横,豁出去了,拔了自己的刀也冲到了前面。 死就死了,跟着宋大人干他娘的。 瞬时,理刑馆内,刀光剑影、剑拔弩张! 门口的百姓、门内的家长学生们,惊的呆了。 “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邱华章喝道。 “你走,你儿,不行!”宋宁冷声道。 “你敢!”邱华章喝道,“我儿没有杀人犯法,你凭什么留他?” “我敢不敢,你且试试。这里是理刑馆,这个衙门、公堂此时此刻是朝廷的、是律法的是我宋某人,你若将这里任何一人带走,我就连着你的罪一起治了。” “你敢!”邱华章道。 宋宁冷嗤一声,在一双双惊恐、惊疑、震惊的目光中—— 啪! 她拍了惊堂木! 大声道:“今有落梨院高甲班学生张松清,常年饱受同窗凌辱殴打,致使他周身伤痕累累不计其数。” “平元元年正月十九卯时三刻,由落梨院方某第一发现他死在坡道边。经查明事情经过,张松清卯正到书院后,被胡志安、黄贤东、孙乐阳、常春四人带至书院后山,一条名叫琵琶行的小径上。” “四个人以拳、脚、砖头等对其进行殴打,致使张松清全身多处受伤,颅骨骨折导致死亡。” “四人在其死亡后,并没有报备书院,更不曾唤大夫前来治疗。” “而是不急不慌,着小厮取了备用衣服更换,丢掉脏衣服、换掉死者被踩烂的书包,将死者推下坡道,造成死者意外坠落死亡的假象。” “本案是长时间欺辱、殴打、制造假现场混淆视听,情节之恶劣,令人发指。” “依《周律、刑律、人命》本官排判,胡志安、黄贤东、孙乐阳三人不论首从,判斩刑,但又因其三人犯罪情节恶劣,加以仗刑一百,斩立决。” “从犯常春,虽为逼迫,但犯罪事实清楚,今根据《周律、刑律、人命》判常春斩刑!” “以上四人,每人对受害者张松清父母给予赔偿,每人白银五千。” 现场里外,噤若寒蝉,无人敢动,无数双眼睛望着宋宁。 只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话,宣判,心头之感,除了震惊再无其他。 “另,四人犯罪后,大摇大摆回到教室,由全教室同窗十一人帮其撒谎隐瞒,更有为人师者田维原帮忙遮掩。” “无论本官如何引导,诱惑,都不敢开口道明真相。” “这些人对人命之冷漠,令人心寒。” “今本官判此十一人笞三十,不论有无功名,十年内不得科考。” “田维原身为先生,罪加一等!” “另,落梨院监管不利,判定赔偿死者张松清家属两千两白银,关院查整报于本官。” 她说完,惊堂木拍下,仿佛这根弦最后一点牵丝,啪一下,彻底断了。 “不要!” “好!” 学生们大吼出声,绝望倒地。 门口,百姓们高呼连连,声声道:“好!” “宋大人判的漂亮。” “此案就该这么判。” “好,好!” 人们连连喊着,无数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震天动地。 门内哭喊和求饶,被彻底压了下去。 在这人声鼎沸的吆喝喊好声中,宋元时长呼了一口气,第一次,他也跟着某件事紧张,仿佛截断了身体里的血流,无法思考和呼吸。 视线只能凝聚在她的脸上,被她牵动指使。 “厉害!”乌宪拍着胸口,和宋元时道,“宋大人,牛!” 宋元时微微颔首。 场内,哭声高了起来,胡志安绝望的地看着宋宁,道:“你怎么敢?” 宋宁冷冷地看着他:“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怎么敢?” 她走到张松清面前,指着他的遗体,反问这些哭着的“受害者”们:“你们……怎么敢?” “这件事如若不查,就这么算了吗?”宋宁问他们,“张清松就这么算了吗?” “嗯?” 有人喊道:“我们是被逼无奈,你凭什么判我们的罪?” 宋宁反问道:“张清松死了,你今天是被逼无奈,那你明天就是第二个张清松,第二个常春!” 反问人的哑口无言。 “你们在用冷漠和惧怕,纵容滋养胡志安这样的人。可以不伸张正义,但不能助纣为孽。” “我敢不敢?如若我有利剑,当此刻斩尔等于剑下。” “但此等脏手的事我自不会做,因为往后余生,将会有无数的剑日夜斩杀你们,此生难安。” 十几个少年,绝望地跪在衙堂上。 214 硬气的官(一更) 正月二十的济南城中,比过年时人气还足。 因为今天上午,时隔几年后理刑馆开堂的一个案子。 因为济南府衙新来的推官。 人传人,言传言,短短半个时辰,人人都知道了,新来的推官宋大人是个刚硬的角色。 她横到让邱华章跳脚,官威尽失。 她横到让几位官家子弟跪在地上,满脸的绝望。 到处都是议论她的声音。 “她一拍桌子,那声音脆的很,撞的我这心口哦,砰砰直跳!”有位年轻的书生笑着道,“试问,哪一个读书人最初的梦想,不是站在公堂上,不畏强权,伸张正义?” “宋大人啊……”书生一脸的崇拜陶醉,“我愿意放弃功名,让宋大人收了我,做他的马前卒,只要能和她一起站在她的公堂上,惊堂木响,撼动天下人心。” 书生站在路上,满面的期盼沉浸,周围有人噗嗤一笑,道:“没可能了,他身边有师爷和书记官了。” “悔哦。”那书生仰天长叹,“憾哦。” 大家却不笑,一位大汉道:“今天着实没有想到,理刑馆门再开的时候,我他娘的都快哭了。” “我也是,心头跌宕,也不知道激动什么期待什么,反正鼻头发酸。” 一位婶子道:“男人就是不好哭,看我这眼睛,都肿了。” 那婶子的眼睛还真是红肿红肿的。 “宋大人是个好官,以后谁再说她狗官,我和她急!” “这案子办的确实刚直,也不晓得案件的卷宗递交上去,能不能核批!”有人忧心忡忡,“宋大人会不会被上面的人穿小鞋?” 这话一说,大家又沉默了。 毕竟,宋大人这里只是开始,往上还有一层层的审核。 百姓的案件,随便一拍脑袋,达官贵族有后台的,自然是一层层审。 “不会,宋大人这样聪明人办事,没有想好后续,他是不会出手的。” “所以,他既然出手了,就必定是有完全的把握。” 众人点头不叠,非常认同此人的话。 理刑馆中,邱华章盯着宋宁,问道:“宋大人好畅快张狂啊,当着百姓的面,做出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 “这样惺惺作态又什么意义,在济南府,你这样张狂下去,只有死路一条。”邱华章道。 他的身边,站着程之、站着周江、三人目光冷凝,势同水火。 “放心,我命长!倒是你这样造作,宋某掐指一算,你也就这两年的命!” “牙尖嘴利。”邱华章道:“你认为,你的案子郑大人会核批?” “这是律法,不存在不核批的事。”宋宁扬眉道,“邱大人这是在影射,提刑衙门、大理寺都是尸位素餐?” “啊!”她对宋元时道,“记得把邱大人的反问,一并写进判词中。” 宋元时应是:“好。” 邱华章面色一变。 “你,你简直不知所谓。”邱华章气的胸口疼,觉得再停留,他要被此人气死,他叮嘱儿子,“待几日,不要怕。” 宋宁给他补充:“好好反思,莫要像你父亲这样,做人为官毫无底线!” 邱明文垂着头没有说话。 邱华章气的头也不能回地走了。 程之和周江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 事已至此,他们后面要做的事很多,现在没必要逗留再这里。 宋宁走到张松清的面前,牵起白布将他盖好,又转身和哭丧似的少年们,道:“都去关着吧,能动关系的尽量去动,且看看,谁有本事从铡刀下讨回一条命。” “胡志安,”宋宁指着胡志安,“嘻嘻,你要努力哦。” 胡志安面色入土,发抖地跪在地上,彻底没了云淡风轻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吼道:“你就是个疯子。” “把这些几个人渣,带下去!”案子审完了,宋宁懒得再看这些人。 胡志安终于害怕,冲着他哥喊道:“哥,哥你要救我。” “哥,我害怕。” 胡志同颔首。 门口有人骂道:“不要脸的畜生,你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害怕,你去死,早点砍头!” 胡志安等人被带下去。 他们要关到上面批复,有结果。所以他们家里人越是着急活动的越多,这个案件的结果就会越快出来。 宋宁毫不担心。 田维原扶着停尸台站起来,走到张福夫妻二人面前,深深一作揖,沙哑地道:“我田某人自诩读圣贤书,品洁德高,如今却出了如此大丑……这便不提,我咎由自取。宋大人说的对,我便是不敢伸张正义,可也不能助纣为孽,我愧做人,愧为人师。” “对不住了!” 他帮着隐瞒,一是想给自己的儿子谋求一条庇护,二则是,胡府每年都要给他一笔孝敬。 拿人手短,他又怎敢不做事。 田维原一瞬间苍老不少,颤巍巍跟在人后,往牢房去。 牢房里关了不少人。 十五个学生并着田维原关在一起,黑暗潮湿的牢房,鲜衣怒马的少年们岂能受得了,一进去就捂着鼻子,也不肯坐,踮着脚站在地上。 田维原找角落坐下来,闭目不理别人。 常春蹲在墙角,将面埋在腿膝间。 方才在公堂上的紧张和迷糊,此刻褪去,站在这里冷静下来后,不得不细想往后的种种可能性。 “十年内不能考功名。”有人道。 “应该感到高兴吧,只是十年而已。”有人道。 “有什么分别呢,以后就算考上了,今天的一切也是我们的污点。宋大人说了,这辈子我们都要被日夜折磨。别人也会记得我们做过的事。” 这些事,跟随他们的生平卷宗里不写,人心人言中,他们的过往也不会消失的。 “我完了。”有少年抱着头蹲下来,痛苦低吼,“我不如死了!” 忽然,大家一起看向胡志安、孙乐阳和黄贤东。 胡志安面无表情地回望他们:“看什么,想死吗?” “以为在这里,就不用怕了?”胡志安指着他们,“就算是现在,你们的生生死死,依旧在我手里捏着的。” 一个少年站起来,骂道:“捏你娘的头,我和你拼了。” 他说着,摔了帽子冲上去,双手揪住胡志安两只耳朵,两人同时到底,他骑坐在胡志安的胸口,噼里啪啦一通乱拳。 大家都安静看着。 “站着干什么,给我打他。”胡志安喊道。 没有人再理他。 看着被人骑坐在身下,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胡志安,他们突然发现,瘦弱的胡志安,根本是一只鸡崽子,打不过他们啊。 他们以前怕什么? 常春看着胡志安,噗嗤一笑。 他在他们班里,和黄贤东一起都是最高最壮的,真的打,他们谁都打不过他们。 可他们不敢。 不敢对胡志安还手,更没有反抗过,为什么? 他们联手的话,胡志安就没办法欺负张清松了吧? 他们也不会待在这个阴暗的牢房里了吧? “我来!”常春站起来,将骑在胡志安身上的同窗推开,他解开自己的腰带,套在了胡志安的脖子上,吼道:“我们一起去阴曹地府吧。” “菩萨说,恶人都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我们一起吧。” “给清松赎罪。” 大家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胡志安被常春的腰带,勒的面红眼突。 关在左右隔壁的囚犯看着很兴奋,拍着手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常春不想活了。 他要带胡志安一起走。 田维原站起来,喝道:“住手!” “你还年轻,还有机会活下去,他肯定是死人了,你何必搭上自己的命。”田维原将常春推开,哽咽道,“孩子,好好做人,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常春倒在地上,直挺挺躺着看着黑漆漆的屋顶,毫无生气。 胡志安猛烈的咳嗽着,害怕地爬起来缩在角落里。 惊恐戒备地看着这些昔日听他话的同学。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他指着他们,非常害怕。 大家都冷漠地看着他,眼里有杀意。 胡志安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怕受罚,这些人一定会冲上来打死他。 他害怕。 衙堂里安静下来,那些家长们还不肯离开,有的哭有的绝望,常春的父亲跪在地上,使劲冲着张福一家人磕头。 他的儿子没有教好啊。 “他说他不想读书,我该同意他。不读就不读吧,却让他小小年纪,犯下这样的大错。” 孙乐阳的祖父老泪纵横,由家奴扶着出去,边走边吩咐家里人去京城。 他们不敢再和宋宁多言,要是换成以前,定然是要等着,等散衙后,趁着卷宗没有呈送上峰,赶紧活动活动,证据删掉一些,证言改一改…… 这样一来,到了上面核批后,一般都会驳回或者减轻罪行。 这是套路,下对上的套路。 但今天他们不敢。 胡志同一直是最冷静的那个,就算刚才邱华章护着他弟弟的时候,他也很冷静。 对于衙门的事他太清楚了,就是因为清楚他才不害怕。 他拂袖跨出了理刑馆。 哗! 一盆洗脚水,从对面扑过来。 “狗屁东西,喝你姑奶奶的洗脚水吧!” “呸。” 对面,一位妇人泼了一盆洗脚水,指着胡志同唾骂。 等胡志同的小厮赶来,他自己抹干脸后,对面泼水的人已经不见了,人墙挡着看谁都是事不关己的表情。 “谁?”他吼了一声。 对面的百姓笑嘻嘻道:“嘻嘻,胡大公子你猜我们会不会告诉你?” “嘻嘻,胡大公子猜不到。” “刁民!”胡志同盛怒,“就你们这样的,永世只能当庶民!” 在他身后,爆笑声不断,有个五大三粗的老汉道:“庶民也比畜生好。” 还嘻嘻,想到胡志安刚才在公堂上嘻嘻的样子,真想拿大铁皮子刮他的脸。 大家骂的舒坦了,才散了。 理刑馆的门关上。 门内,宋宁对张福夫妻二人道:“今天太迟了,下午你们找族里人商量,明日一早来把遗体领回去。” “谢谢大人!”张王氏拉着张福冲着宋宁要跪,宋宁将两人扶着,道,“我能做的太少了,往后你二人好好过,张清松知道你们吃的饱穿的暖了,在天之灵也会心安。” “我儿……可怜,但也得亏遇到了大人,否则他就要枉死了。”张王氏哭着道。 “我能做的也只是降低你们的损失,说来惭愧……”宋宁道,“你们先回去,莫要想不开,恶人还活着,你们就更应该认真活着。” 张福垂着头应是。 张王氏牵着丈夫的手,给宋宁行礼,给宋元时行礼,给沈闻余、乌宪、乔四行礼,又转过来,冲着麻六老童和王庆同三人鞠躬:“给大家添麻烦了,多谢了。” “没事没事没事。”老童语无伦次摆着手,“我们都是给大人办事。” 麻六推了他一下:“不要瞎说。”又纠正老童的话,整理了衣襟,一板一眼学着打官腔,“这是理刑馆应该做的事,不用道谢。” 张福夫妻两人应是,又进来的邻居扶着出去,邻居一边走一边陪着哭,讨论明天来接孩子回家的事。 “得亏没有听张庆的,昨天拿了钱,孩子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张福道:“是,大人说我们不能要钱,否则我们就是犯罪。我们肯定要听宋大人的,不能要钱。” “孩子没了,我们活着都没有意思了,要钱有什么用?” 两人回家,张庆一家关着门不敢出来,扶着张王氏的妇人啐了一口,道:“就知道钱,也不说点有用的,撺掇来撺掇去,眼界就是芝麻绿豆大。” 张庆夫妻站在院子里不敢应。 …… 薛因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方才如梦大醒似的,失魂落魄地冲着宋宁叉了叉手,疲惫地道:“宋大人,如若没有吩咐,学生……告退了。” 宋宁颔首。 薛因垂着头出去,宽宽的袖子微微摆动,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冲着宋宁抱了抱拳,才一步一步的上街。 回到落梨院后,便着手写了愧对学生、世人信任的遗书,喊了一家子人近前来说话,入夜时,让家里人都回去了。 他独自上琵琶行后的琵琶亭,挂了白绫。 得亏老方夜里来烧纸,看见了亭子里有人,救了他下来。 主仆二人大哭一场。 此事,宋宁好几日后才知道。此刻理刑馆里散场了,只剩下他们自己人。 马三通带着鲁苗苗和啸天也来了。 去了她办公的公房里。 关上门,炉子行靠着鲁苗苗带来的热乎乎的十几个地瓜,香气阵阵,老童起身道:“我去隔壁把茶拿过来,不是好茶,大家别嫌弃。” 宋宁的东西还没摆上。 老童去隔壁,杨长更一个坐在四方桌子前,牌九码的整整齐齐成了个围墙,他看见老童进来,问道:“事情做完了,来推牌九?” “我来取茶,你一起过去,大家要开会呢。”老童道。 “可……算了,你们去吧。”杨长更道。 “走吧,这个给你拿着,大人那边的茶碗不够。”老童把茶叶和茶碗一股脑塞在杨长更怀里,“大人很好,说话又风趣,咱们一起给大人做事,就算真被顶下去了,可如果能跟着大人挺直腰杆干上几个月,也值得。” “我觉得,一定比咱们这辈子都痛快。” 杨长更看着老童发光的眼睛,站了起来,道:“好,干!” “大人都不怕,我们怕什么,就一条烂命。” 他抱着茶碗,跟着老童推开那扇门,一阵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欢声笑语。 215 草台班子(二更) 屋里人,一人发了一个地瓜。 “现在咱们太穷了。”宋宁看着围坐一圈的人,“今天这个案子办好了,我感觉往后咱们的路能好走很多。” “所以,穷只是一时的。” 大家点头,信心满满。 乌宪道:“宋大人,等有钱能烤猪吗?” “行啊,烤两头,吃一头看一头。” 众人哈哈大笑。 “大人,您觉得这案子,能成吗?”王庆同担心,朝外面指了指,刚才郑红申让人来告诉宋宁,案件既定案了,就早点将卷宗交给他。 就听宋宁嘿嘿一笑,道:“莫要担心,我很受圣宠,圣上呢,是一定会帮助我的。” “更何况,我还有一位护着我的爹。” 麻六几个人顿时松了口气,宋元时几人却是一脸的无奈。 “说点正经事。”宋宁和麻六四个人道,“您几位这是跟着我了,那我可就不招捕快了啊,咱们这理刑馆的可就搭建好了。” 麻六四个人互相对视,又都看着杨长更。 杨长更抓着才吃了一半的地瓜,站起来道:“大、大人要是不嫌弃……我们、我们就都跟着大人。” “成,往后走出去腰杆挺直点,见谁都别怕,有人欺负了直接上去,不服打一顿,一顿打不服,喊兄弟们一起上。” 年过半百的四位:“……” 怂了半辈子,这是能横一横了? 啸天:“汪汪汪!” 四个人看着那条黑漆麻乌的狗,明白了。 往后是真能横了。 毕竟那条狗都给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劲儿。 下午,理刑馆内忙的热火朝天。 大家正里外翻整一遍。 宋宁站在桌案前,看着宋元时提笔写判词,羡慕不已:“这一手字,这文采……太感人了。” 一个令人气愤的案件,他从死者的角度去阐述,看完之后,令人既气愤又心疼,忍不住落泪。 “元先生文采斐然,佩服佩服。”乌宪伸头看了一眼,又滴溜溜继续整理自己的案件卷宗。 宋元时看着正托颊望着他的宋宁,道:“文采再好也不过如此,岂能有宋大人断案入神胆大心细令人敬佩?!” “诶?”宋宁问道,“元先生这是在夸我?” 宋元时抿了抿唇:“不然呢?” “稀奇啊。”宋宁笑盈盈道,“不过,再断案如神也无法减少张福夫妻两人的悲痛,也无法挽救那么好的孩子的性命。” 挽回那些泯灭人性之人的良知。 同样是孩子,却不是每一个都天真可爱。 “胡思乱想。”宋元时用笔杆轻轻敲了她的额头,“后面的事交给我,你回家休息去吧。” 宋宁看着他。 “去吧,剩下的事本就不是你的事,有我就行了。”宋元时道,“往后这些,都交给我。” “我比你有经验有耐心,不是吗?” 宋宁笑了,冲着宋元时叉手行礼,一脸的感动:“元先生,大好人啊。” “走吧,莫要在这里晃悠。” “把沈捕头和乌先生三人一起带走吧,他们远道而来,昨晚又都没有休息,很辛苦。”宋元时道。 宋宁颔首,喊着乌宪:“走,回家休息去。” 乌宪刚写完最后一字,喜滋滋收拾完,一边和宋元时打招呼:“早些回来啊。” “好。”宋元时继续做事。 宋宁和沈闻余、乌宪、乔四以及马三通几个人一起回郡主府。 路上,鲁苗苗拐一下乌宪,叮嘱道:“不许露陷,我叫阿苗,和我哥虽长的像,但不是一家人哦。” “知道了知道了,连我们也是新朋友,可以了吧?” “我要找你哥玩去。可惜段毅没有来。” 沈闻余和宋宁解释:“他有家室,我走了以后阆中县衙就靠他了。” 他说完,乌宪哀嚎一声:“如此说,这里都是孤家寡人?” 他说完,大家都看向了宋宁。 宋宁以拳抵唇咳嗽一声,和乌宪道:“那个,我不是。” “?”乌宪看着她。 “我夫人是平阳郡主。”宋宁回道。 “合着我们一群大老爷们都是没媳妇,你一个女人反而有媳妇?”乌宪发出质问。 “应该是这样的情况。”宋宁真诚的回答。 乌宪白眼连着翻,鲁苗苗扶着他,道:“是不是太过刺激,所以羊癫疯了?” “你才羊癫疯。” “我有药!”马三通道,“来,十两银子一颗药,还附送你一卦,算一算你什么时候破掉童子之身。” 乌宪嗷呜一声,朝前跑。 “汪汪!”啸天围着马三通的腿打转。 “干什么干什么?”马三通问道。 大家都看着啸天。 “它想算一卦。”宋宁对马三通道,“想请你算一算,他什么时候破掉童子狗之身!” 所有人:“……” “滚!”马三通吼道,“贫道都没破,你休想!” 宋宁同情地看着马三通。 “啊,你好可怜。”鲁青青望着马三通,“这么老了都还是童子身。” 他到马三通这个年纪,肯定儿孙满堂了。 算一算,他也要抓紧时间。 乔四年纪最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又小声问沈闻余:“要是一辈子都……那多可怜。” 沈闻余黑脸。 “有机会有机会。”一行人到门口,宋宁指着齐王府的大门,“瞧见没有,阔气的齐王府。” “邻居?”沈闻余凝眉,担忧地看着宋宁,“岂不是更危险?” 宋宁摆手:“我现在和王爷是好友了,没有关系。” 马三通质疑地看着她。 “哎呀,忘记了!”宋宁敲脑袋,“昨天晚上忘记给王爷回禀一天事务了。” 她忘的干干净净。 “算了,先回去,王爷肯定能理解我的。”她错开齐王府的大门,带着进了郡主府。 其实,整个郡主府里,出了白胜和白娇娇外,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白胜正在收拾东西,看见她回来,就飞奔而来,喊道:“今天的案子老子可知道了啊,办的爽利。” “给老子长脸。” 宋宁失笑,问道:“还以为你要生气,说我不会变通呢。” “哪能啊,这种小兔崽子,早点捏死了以后少点祸害。”白胜道,“今儿老子就去京城了,你等着,这事儿老子给你办。” 宋宁心头一暖,拉着白胜道:“您别急,我给您介绍我妹妹介绍给我的朋友。” 她几乎要感动的合盘相告了。 可白胜的性格并不是能守住秘密的人,为了活命,为了大家的命,只能继续委屈他们父女了。 “是吗,来介绍介绍。”白胜打量着沈闻余三个人。 沈闻余看见他很激动,上前行礼道:“给王爷请安,在下沈闻余,久仰您威名,今日一见实乃三生之幸事。” “一看就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你这的要是老子当年在军中,定当好好用。”白胜对沈闻余道。 “现在你要想去也行,老子给厉将军写信,你直接去。” 宋宁哭笑不得,这是来抢她的人。 “暂时不去,我受朋友邀约,来济南府帮忙,如今刚来便走对不起朋友。”沈闻余道,“再过上三年,我再去戍边报效,届时还请王爷您举荐。” 白胜点头:“也不用我举荐,到时候你直接去就行。” 宋宁失笑,又介绍了乌宪和乔四。 “一边喝茶一边说。”宋宁请大家去正院的暖阁喝茶,秋意从暖阁出来,宋宁吩咐道,“泡茶,再去厨房一人下一碗面,弄好了以后你去衙门给你的元时少爷送饭去,我们中午吃的少。” 秋意脸红应是。 “夫君,你回来啦!”白娇娇午休起来,穿着一件鹅黄的春装,厚的夹袄搭在手臂上,她突然跳出来,眉眼弯弯满面喜色地看着他们。 “怎么、这么多人呀?” 这么多男人。 家里的男人越来越多了。 宋宁又解释了一遍。 “哦哦,知道了。”白娇娇冲着沈闻余几个人挥着手,“大家好呀,以后都是一家人啦,外面的事找我夫君,家里的事找我就行啦。” “我哦,是一家之主母!”白娇娇道。 宋宁失笑,颔首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最厉害。” 进了暖阁,乌宪拐了拐宋宁低声道:“你夫人美啊。” “我无福消受啊。”宋宁低声道,“越美丽我压力越大。” 耽误人家小姑娘。 乌宪觉得是。 沈闻余陪着白胜说战事,他对白胜所打过的每一场战役,都如数家珍。 白胜高兴到眼眶都红了,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恨不能认识早些,若不然我白胜一定结交你这个兄弟。” “能认识王爷,沈某已经知足了。” 白胜是真的畅快,和宋宁道:“女婿,怎么你交的朋友,都合我的意呢。” “人以群分嘛!”乌宪嘻嘻哈哈笑着。 “对,我们都是真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白胜道。 其他三个人陪着笑。 “不说此事,您要回去也不用回京,案子的事我会请宋阁老帮忙解决。”宋宁道。 白胜不解:“你父亲像是会帮你解决这事的人?” “他会不会不取决案子本身,而取决这个案子会牵涉到哪些人。” “有道理。”白胜嘿嘿笑着,“既然不着急,那我明天再走,今晚给三位小兄弟接风洗尘。” 宋宁道:“我先陪他们去隔壁见过齐王爷,他们在阆中的时候,曾和我妹妹一起,见过齐王爷。” “该去该去,我陪着一起。”白胜道,“走走走。” 216 小气的人(三更) 齐王府正院的暖阁里。 赵熠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闻余。 秋纷纷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闻余。 一房间的人都没什么表情,只有白胜乐呵呵。 “你不是要回保定吗?”赵熠余光望着宋宁,她眼底发青,满面的疲惫。 白胜摆手道:“不回去了,我今晚和闻余喝几杯,你要不要一起?” 赵熠看向沈闻余,“难得他乡遇故人,本王和沈捕头也是缘分。” 沈闻余抱拳道:“不敢。” “改日待大家都有空,再聚一聚。”赵熠难得体贴。 沈闻余三个人告退,白胜也挥着手:“那我也回去了啊,有事你招呼。”说着喊宋宁,“走吧?” “我等会儿,还有事给王爷回禀。”宋宁挥着手,“我一会儿就回来。” 白胜颔首,陪着沈闻余几个人出去。 鲁青青听到介绍,从前院跑过来。 几个月不见,便是曾经不算来往密切的人,如今他乡见到,也亲近亲热的很。 乌宪抱着鲁青青,哎呦哎呦地喊着:“鲁侍卫,您如今可算是大人物了,我们高攀了啊。” “我还想跟着宋大人办案呢。”鲁青青压着声音,“但我们王爷……”打了个很有深意的眼色。 秋纷纷的脑袋猛然钻他们的热情的圈子里,盯着鲁青青:“什么意思?” “啊!”鲁青青吓了一跳,几个人往后退了几步,“秋纷纷你作何伸头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 “打爆他的头。”乌宪道。 秋纷纷看着乌宪,指着他:“这话,宋姑娘教你的?” 乌宪一愣,点头道:“嘿,还真是!” “你见过宋姑娘?” 乌宪点头:“见过啊。” 秋纷纷问他:“在哪里见的?” “在路上啊,宋姑娘要四海为家,有什么问题吗?” 秋纷纷问他::“你没有觉得她和宋大人非常像,我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人。” “不觉得啊,宋大人是男人她是女人啊。” 秋纷纷看着乌宪。 乌宪非常真诚地回看。 “你这个人,不诚实。”秋纷纷摆手道,“我走了。” 沈闻余走回来,忽然问道:“要怎样说,你才觉得宋大人和宋姑娘不是一个人呢?” “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我面前。”秋纷纷道。 “告辞了。”沈闻余抱拳行礼,走了。 大家都和他抱拳走了,连鲁青青都没有搭理他,借机喊了她爹娘,一起去了隔壁。 秋纷纷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咕哝着走了。 正院的暖阁里,赵熠看着宋宁:“听说你昨晚在落梨院熬了一夜?” “嗯。后半夜冷的很,早知道就将人带回去了。”宋宁道。 “你不带回衙门,难道不是因为晚上不够引起轰动?”赵熠开始了解他。 “也不全是。”宋宁坐在炕上,端茶喝了半盅,想起来她让秋意下面条,可她却没有吃,现在肚子饿的很,“王爷,你家有吃的吗,饿的很!” 说完,看到炕几上放着一个食盒,她一点没有客气,打开来。 里面是两碟子做工非常漂亮的牡丹花纹样的糕点。 “你们王府的厨娘手工好啊。”宋宁伸手去拿,赵熠拍她的手:“干什么,不许吃!” 宋宁撇嘴:“小气。” 赵熠白她一眼,冲着外面道:“秋纷纷,端糕点进来。” 秋纷纷端了马蹄糕和芡实糕进来。 赵熠嫌弃道:“自己不知道吃饭吗,到我这里来占便宜的?” “吃你两块糕,瞧把你小气的,是不是肠子都要打结了?”宋宁抱着碟子,一样吃了一块放下来,“也太甜了。” 赵熠瞥着她问道:“不吃甜?” “吃,但不吃齁。” “矫情。”赵熠不理她,当着宋宁的面将食盒盖上,提起来放炕桌下面藏着。 宋宁觉得,他真的越来越小气了。 赵熠白了她一眼,悠悠问道:“听说、我会将一些顽皮的孩子,挂在树上当灯笼?” “啊,就随便说说而已,王爷别当真。”宋宁含笑道,“小孩子嘛,吓唬一下就乖了。” “是吗,你最近随便说说编排我的事已有几样。再这样下去,百姓单在你的口中,就可以重新认识一位齐王了。”赵熠道。 宋宁认真思考了一下,还真的是有可能。 “你还真思考?”赵熠拿花生米丢她,宋宁接住丢进嘴里,他悠悠望着她,“今天为什么没敢来请本王帮忙?” 宋宁看着他,很惊讶。 赵熠凝眉道:“本王的意思……本王一到场面就震住了,就你那官威,太弱了。” “一点用都没有。” “还审什么,摁住了直接砍!” 他连着说了几句,也不看宋宁,拧着个花生米粒,没两下成了花生粉。 他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找他做援兵的人。 一打听,衙门都散了。 他捏完一颗,又换了一颗。 花生粉簌簌落着。 “我错了。”宋宁道,“下午其实本来想请您去的,可一想这样的小场面就请您去,那是杀鸡用牛刀。” “所以,微臣就强撑着把事儿办了。” 宋宁说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实际是,她没有想起来请赵熠压阵。 她是推官,她的理刑馆…… 再说,他们的友谊到这步了? 她认为可能还没有,吃他一个糕点,他都不同意。 赵熠冷嗤,也不看她:“下午本王忙的很,来了本王也会拒绝你。” “王爷忙什么?”宋宁赶紧接着他的话头,往别的方向聊。 赵熠望着她似笑非笑:“对本王的事这么感兴趣?” “是啊,王爷忙什么?” “咳咳……”赵熠坐正了,整理了衣摆,也不看宋宁,昂头道,“常公公寻了几位美人进来,本王看着美人,一时来了灵感,便写了首曲,盯着排一曲舞。” “江南的美人,果然是不同的。” 说完,拍了拍腰:“累!” 说完,半天隔壁没有声。 不高兴?生气了?嫉妒美人?赵熠赏了宋宁半只眼的余光,顺势就瞥到她的一双眼,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熠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森森凉凉地问道:“如此看本王,何意?” “王爷,排好了舞能请微臣一起共欣赏吗?”宋宁投去哀求的眼神。 她是真的想看。 江南来的美人,传闻中的瘦马……什么是瘦马她不知道更没见过。 但听说很厉害。 专为达官权贵的男人训练,什么都会,还非常的貌美。 “你想看美人表演歌舞?” 宋宁点头。 “本王的美人为什么给你表演歌舞?”赵熠一字一句说给她听,“你,可以走了。” “立刻!” “王爷,您可真的小气了,刚才不舍得让微臣吃糕点,现在又不请微臣看美人。” “看一眼而已,又不是抢你的美人儿。” “前天咱们两人的关系还有质的飞跃,您还把腿放微臣腿上了,微臣还甘愿替你分担了腿部的重量,如此的付出,就要求您分享美人的舞蹈而已,您就翻脸了。” “美人就这么好吗?” “让您如此的重色轻友。” 赵熠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把舌头割了吧,你这伶俐的嘴,是不是就消停了。” “微臣自己走,不讨嫌,再会再会!”宋宁道,“不够朋友。” “谁是你朋友?”赵熠丢她一只褥垫,宋宁哎呦一声跳出去,哼哼唧唧骂骂咧咧走了。 赵熠气的头疼,喊道:“常公公!” “奴婢在,哎呦我的爷,您可是……”常公公喜滋滋进来,就看到地上摔了个食盒,赵熠阴沉着脸看着他,他一惊,道:“您这是,不高兴了?” 赵熠指着地上的食盒和摔出来的牡丹糕:“往后不许再把乱七八糟的人做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放本王这里。” “是,是!”常公公捡起来,小心翼翼退出去,找到专家秋纷纷,“王爷又为什么生气了?” 秋纷纷朝食盒看了一眼,道:“和您没关系,应该是宋大人说了不得体的话。” 宋大人说不得体的话? 常公公想不到,宋大人会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多机灵的宋大人,为什么和我们家王爷说不得体的话呢?” “我们家最是讲究的人了。” “难怪这么生气。” 217 连着写信(一更) 不得体的宋某人,在吃面条。 吃完面条,给赵炽以及宋延徐写信。 尊敬的圣上,齐王今天新得了四位美人,非常的称心如意,不但亲自排练歌舞,还舍不得让保定王爷和微臣观看。 可见他对新得的四位美人有多么的怜爱。 您很可能很快就有侄子了。 尊敬的圣上,微臣办了一件万民叫好的案件。 她将案件细节阐述了一遍。 判刑后,百姓们跪地叩谢圣恩,令微臣涕泪横流万分激动。 圣上,百姓爱戴您啊。 但是圣上,此案微臣虽判了,可还需要层层递审。微臣不免担忧哪位大人一时心软,所以这两日夜夜难眠,忧心忡忡。 实在是,此案共犯如果不严惩、以儆效尤,大周的将来,总有一天要坏在这些少年的手中,小小年纪就会结党谋划害人得利。 这样品德的人,不但无能也更没有资格去辅佐明君,令大周繁荣,令百姓安居,更会成为朝廷的蛀虫,只顾自己而没有大局。 圣上,学识随时可学可教,可一个人的品德却无法半道扶正啊。 臣子的品德远远比他的学识更重要。 请圣上为了天下、为了朝廷的未来,严惩此案共犯。 她语气真诚,诚挚地写了两张纸,封好。 又给宋延徐写了一封信。 父亲,您捅刀子的机会来了。 得知胡侍郎父子都是魏训昌的心腹,尤其是小胡大人,还是魏训昌的门生。 这次机会,是您弹劾的好机会。 您一定要抓住机会。 她把信封好,亲自拿去寄,她前脚刚走,信就到了赵熠的桌子上。 他没有拆,凝眉打量了几眼。 “这是给圣上写的第二封信了?”赵熠问急递铺的差役。 “是,两天前刚送过一封。” 两天一封信,走的够勤啊,哪有这么多话说?赵熠捏了捏信,手感告诉他,里面至少有两张纸。 说今天案件的内容? “原来不请本王去撑腰,是因为有更大的靠山?”赵熠将信丢给差役,“送去吧。” 差役应是,拿着信走了。 “看不上本王这个靠山?”赵熠冷嗤一声,对秋纷纷道,“让几位美人练舞去,丝竹声音大些。” 秋纷纷应是。 一会儿后,齐王府又是仙乐飘飘。 宋宁塞着耳朵和杨氏道:“娘,再忍一段时间,咱们就搬走。” “这里是郡主府,你能搬去哪里?”杨氏给她洗完头发慢慢绞着,烘头发,柔声道,“说起来,郡主……” 宋宁道:“她挺开心的,这几天又在买地,准备在这里弄个牡丹园。” “可是,耽误她婚嫁啊。” “她年纪小,便是被我耽误两年是刚好。怕就怕伤了她的心!” 杨氏点了她的额头:“怪就怪阿宁太优秀了。” 宋宁很无奈。 …… 此刻,隆兴达里的气氛也是前所未有的沉闷。 多少年了,他们没有遇到过对手,却没有想到,今天突然栽了一个这么大的跟头。 “是我的失误,给各位添麻烦了。”林从彪沉声道。 “谁都会犯错,林叔不要难过。”周江安慰他,“错的是宋世安,他上纲上线,根本就是针对你。” 林从彪也这么认为。 谁都会犯错,难道她宋世安就不会犯错了? 周河凝眉道:“她验尸的时候,你在现场,亲眼所见,如何?” “手法和我们不一样,但却很老道,虽有的东西有些玄乎,但应该不是假话。”林从彪觉得自己很客观,评价道,“从这一具验尸上看不出他具体的能力,但他应该是没有错。” “会不会有高人指点?”周河道,“听你说法,应该是个很有经验的仵作,可我们调查他的经历,他应该没可能拜师仵作学习才对。” 又不是学习琴棋书画,随便拜个师父,学会了是高雅的事。 这是仵作,是和尸体案件血腥打交道的。 如宋世安这样的出身,会去学习仵作一行? “没听过还有这样手法的仵作。”林从彪回忆宋宁手法和她的用词,和他们截然不同。 非常的新奇。 隆兴达的周海和张连生都不在。张连生年纪大了,这两年在乡下庄子里荣养,不出山了。 周海则是一心想要拓展隆兴达,从去年新帝登基,田都镖局一夜搬空,所以他下了决定,去京城开办分号。 周河略想了想,对林从彪道:“不用理会他,他一个小小的推官,可没有这样的权力。” “就算她能又如何,谁能不犯错?” “对。林叔您放宽心。”周江道。 林从彪应是,他倒不觉得是大事,只是觉得今天让宋宁伤了脸面。 这个场子他势必要找回来。 “邱大人和程之也说了,让我们放手去做,在济南府的地界上,有他们在。”周江道。 “理刑馆那帮人,定要把他们收拾了。” “不过,今天我们对外的信任有了损伤,要想办法挽回才行。”周江望着周河,“二哥,你有什么办法?” 周河沉默了一下,道:“明天你遣两个人去张福家里,给他们送点柴米油盐。他们明天不还要将张松清的遗体接回来安葬吗?正好去帮忙。” “我们认错?”周江沉脸道。 “我们就是立在百姓中,活在他们的信任中。我们要记得,和理刑馆相比,我们的优势是什么?”周河道。 周江不解。 “我们的优势,是和苦主一样,我们都是白身,都是普通人。犯错了我们就认,以后认真做事……他们会原谅我们的,因为只有同类的人,才能更加了解同类人的疾苦,才能真正帮助自己。” 周江和林从彪对视,都明白了周河的意思。 隆兴达的优势,是宾至如归。 你来报案你就是隆兴达的顾客……而去衙门报案就完全不同,对方是老爷。你是苦主心伤心累后,还要磕头跪拜哀求对方给自己伸冤诉苦。 试问,同样都能达到目的,大家都会怎么选择? 不用问,都不可能去衙门。 “知道了,那我吩咐下去,明天一早就让人过去。” 周河满意了:“都歇着吧。案子本身怎么审理什么结果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你们不要管,更不要多掺和他们衙门里的事。” 周江应是。 第二天一早,他就让两个镖师去张福家里,帮张福夫妻两人料理张松清的后世。 本来还背后骂隆兴达害人的百姓,一看到隆兴达的镖师无偿来帮忙,跑前跑后干活,顿时就原谅了他们。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家也不要计较。以前隆兴达都很好,这一回犯错了,我们也不好一直揪着这一回,而忘记以前的好啊。” “也是,这话说的有道理。就算是神仙也有犯错的时候。” “得饶人处且饶人。” 张松清的遗体领走,衙门里又热闹了一下,晨会的时候,一整个正堂的声音,都是在讨伐宋宁。 都是在说她狂妄,目中无人、重典重罚毫无意义,和暴力的少年们,没有区别。 “都是孩子,这一判罚就毁了他们的一生,也未免太过分了。”有人道。 大家都跟着点头。 忽然有人冷嗤一声,道:“什么过分?别人家的孩子还死了呢!” “吆,孙大人,我们要的账单,您做好了没有啊,今天居然有空在这里说话呢。”周经历讥讽道。 孙维力拂袖起身,道:“尸位素餐,你们继续如此吧,浑浑噩噩一生,毫无意义。” 他出门走了。 “蠢的要死,你天天做事,谁夸你好了?” 嘲笑声此起彼伏。 整个衙门里,在做事的人不超过五个,而这五个人里,孙维力是最认真的那个。 在这样的团体了,责任心就是辛苦的原罪。 “诶,小马你去提刑衙门?”有人看到一个小厮离开,他是郑红申的书吏又是常随。 “是啊,把卷宗早点送去。”小马大步走了。 “是要早点送,听说昨晚跑老鼠,几个人孩子吓哭了,可怜的很。” 大家叽叽喳喳又继续聊宋宁去了。 案件的卷宗由小马送去了提刑衙门,再由提刑衙门走了过场送去京城。因为加急,急递铺并着宋宁的两封信,快马加鞭往京城而去。 路上换了两匹马两个人,下午散衙前到的京城。 宋延徐拿到信,以为是宋元时的信又送来了,正奇怪信这么勤,拆开后发现落款是宋宁。 他看到宋宁就生气。 前两天,几家馆子来找他结账。 这个小畜生,回来三个月,在外面胡吃海喝花了六千多两。 居然都挂账在他的头上。 连走前还居然让他把十万两他家的救命钱准备好。 这导致,他现在听到她的名字,看到她的东西,他就气的心口疼。 气归气,宋延徐拆开了信。 看完信,他揉了揉额头和蒋波道:“你说她是真单纯还是故意想害我?” 蒋波觉得是后者,但他不敢说:“小姐年纪小,不懂得官场的事,您别生气。” 宋延徐气到头晕,让他抓着这个案子,去弹劾胡侍郎,把他从户部拽下来,安插自己的人。 “是胡侍郎的侄子,又不是儿子,简直可笑。”宋延徐道。 他正要将信收起来,忽然想到什么,道:“不对……她不该连这事都不知道才对。” 218 像个人吧(二更) 第二天早上,胡家要活动的人还没有到京城,赵炽就在金殿上,问唐从文关于济南府少年合谋杀人案。 案件本身没有可质疑的地方。 众人争论的焦点,在于判罚是不是重。 赵炽在金殿上,将宋宁写来的信中,那一句话说给大家听:“宋推官说,十年二十年后,你们去了、甚至朕也去了……朝廷可就要交给这一群人身上。” “这一群自小就知道结党害人的少年身上。” “朕的大周,还有未来吗?” “必须以儆效尤警醒世人,让所有那些从根坏掉的少年们害怕,让那些只顾着培养孩子读书的父母正视,人品远远重过学识!” “朕对宋推官的这句话深以为然。” “此案,就按宋推官的判定行刑。” “其中三人斩立决。” 赵炽说完,朝中一半人反应极快,忙高呼圣上圣明。 另一部分略有些迟疑,刚要下跪,宋延徐出来了,抱拳就道:“先生只能教书却不能育人,如此先生如此门生以及门生之恶贯满盈的家人,便该严惩。” 他这话,不懂的人自然会愣住。 可满朝,谁又会不懂呢。 主谋胡志安的堂兄,小胡大人是魏训昌的门生。 魏训昌在这里,就是一位德不配位的先生。 宋延徐出手,目的很明确。 这一场战役出乎意料的顺利,宋延徐都没用什么力气,却得到这几年来赢的最畅快的一次的争斗。 赵炽贬了胡侍郎半品,侍郎的位置空出来,顶上来的则是宋延徐的同科。 宋延徐喜出望外,和蒋波道:“今日本官这一仗,以一当十唇枪舌战,绝对能成为佳话。” 蒋波笑着应是。但他觉得,这事儿似乎是宋宁计算好的,写信给宋延徐来捡漏……恐怕还有别的目的。 宋延徐这番高兴,恐怕还要付出代价。 蒋波所料不错,第二天宋宁的信又来了。 先是恭喜宋延徐大获全胜,然后就开门见山,请他帮忙查清楚济南府在职所有官员的人脉。 要仔细,清楚,即便是家里有个管事取了对方家的婢女,这样的事都要查到。 宋延徐气得不轻:“她不会花钱去查?” 这种事只要肯花钱,连对方一天上几次茅房都能查到。 但显然,他的混账女儿不想花自己的钱,只想花他的钱。 “你去办吧。”宋延徐不想和宋宁斗,他虽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很明白,这事儿宋宁是算清楚才连着写信的,否则,京城断案的结果还没到济南,她第二封恭贺的信就到了。 那个小畜生的聪明劲像他。 可恨的是,和他不贴心。 …… 济南府再一次沸腾了。 京中将核实的文书送到济南府衙。 不看好等着宋宁倒霉的人,傻眼了。 不但批了,还核准了斩立决。 斩首就在济南府办,不要挑时间,随手斩了。 济南的百姓就懂了,宋大人不但有勇还有谋。 不要以为他被贬斥到济南府做推官,可人家想办成一件事,一点都不难。 信宋大人,没有错。 府衙、理刑馆,不是全然不能信的。 “至少,宋大人可以相信。” 张松清的遗体,受宋宁叮嘱在家停了三日,这天早上得了确定的消息,张家的族人,将他入土。 三家的赔偿送到张福夫妻手中。 此一案,所有人都知道了,济南府新来的宋推官,不是糊弄百姓的狗官,更不是毫无本事混饭吃的草包。 第二天上午,田维原和学生共十一人,一字排开在理刑馆的院子里,由老童和麻六执刑。 一人笞三十。 理刑馆内,哭到了一片。 少年人们光着膀子,站在瑟瑟的寒风中,后背布满红痕,破皮流血不忍直视。 田维原拾起衣服微微拢着,站在自己的学生中间,短短三日,已是满头白发。 “三十鞭,十年的时光,是给你们赎罪,是沉淀与反思,望各位铭记于心,感沐圣恩,多思多想。”宋宁望着这些少年道。 “多谢大人教诲!”少年们给宋宁行礼,憋着眼泪,不敢出声。 宋宁挥手。 所有家长哭着扑上来,扶着自己的孩子离开衙门,田维原停在最后,给宋宁行礼,由自己的孩子扶着出去。 宋宁站在理刑馆的门口,望着也正扶着自己外甥出去的程之,扬眉道:“邱大人没有来带儿子走?” “宋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样咄咄逼人,有什么意思?!”程之怒道。 宋宁笑了笑,看着邱明文:“邱公子。” 邱明文给宋宁行礼,短短三日胖敦敦的少年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不少:“你没有参与主凶,我很惊喜。往后,切不可像你父亲和你的舅舅学习,望你多读书,树立正确的是非观,厚积薄发十年后一飞冲天,做一个好官!” 邱明文怔了怔,看着宋宁,道:“宋大人,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宋宁颔首。 “您在衙门也是格格不入,您……就不怕被孤立吗?” 这就像他们的班级里一样,连他都很怕被胡志安孤立。 没有人理自己,被人排挤的感觉很可怕。 “当然怕!”宋宁点头,“可是,我们可以被恐惧击倒,却不能因此与邪恶为伍,这是底线。” “人没有底线便是畜生。” 邱明文呆看着她。 “走了,与她多说什么。”程之拉着兔外甥走,“你娘还在家里等你,这样的败类,羞与为伍。” 邱明文忽然推开自己的舅舅,看着宋宁,长长一揖,道:“多谢大人赠言,明文必当铭记于心,时时警醒。” “好!” 邱明文拢着衣服大步而去。 程之惊骇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外甥的背影,又回头看着宋宁。 “还不错,你外甥还有的救。”宋宁道,“你应该感到庆幸。” 程之气怒而去。 “你别期待了,这种人家养不出好孩子。”乌宪一脸嫌弃。 这边送了一场,午时正,由提刑使司单大人、郑红申亲自监斩,将三位主刑犯带到菜市口。 “说起来,这里许多年没有砍人头了。” 满城轰动,看完鞭笞看砍头。 菜市口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一次砍三个,还都是十多岁的娃娃,前所未有的事。” “关键,还是还有两个官家的孩子。” 百姓们说着,语气满是兴奋。他们以为会一等再等,然后不了了之…… 没想到这么快就批了。 “这些人可不是孩子,那都是鬼咧。” 议论纷纷的人群,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被捆在中央的三个人,蒙着眼的三张年轻的脸。 此时此刻,他们瘫软地坐在地上,莫说吼叫,便是连呼吸都吓的忘了。 死,来的这么快。 几乎没有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 他们虽然看不到,但几乎闻到了菜市口的泥地里数百年来浸润的血腥气。 这里,即将也有他们的鲜血。 “哥,哥哥!”胡志安哭嚎起来,使劲喊着,大家也“帮着”他去找他的哥哥胡志同。 但找了半天,胡志安的喉咙都嘶哑了,也不见胡志同的身影。 “别喊了。”宋宁站在最前面,接了话头,“你的伯父和你堂兄因你被降级了,你哥哥岂敢再来帮你?” 胡志安脸色大变,冲着出声处喊道:“宋大人、宋大人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你能救我们,求求您了。” “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求您了宋大人。” 宋宁冷冷问道:“张松清在被打的时候,有没有求过你,说他不想死,说他有父母需得他供养,说他想好好读书报效朝廷,说他想拥有青涩美好的青春?” “他说了吗?” 胡志安摇着头:“人死不能复生,宋大人……” “迟了!”宋宁面无表情看着他,“不管是谁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像个人样,闭嘴吧!给自己一次做人的机会。” 胡志安柱子一样,跪立在原处。 上面的桌案后,两位监斩官满面无奈地看着宋宁,她来了,他们两个倒像是多余的了。 “时辰到了,行刑吧。” 这一日,阳光明媚,在张王氏的视线中……宋宁的视线中……济南府百姓的视线中…… 落梨院张松清案的三位主犯被斩首示众。 三位少年,最大的不过十七岁,最小的才刚满十六。 但没有人惋惜他们的生命,惦记可怜的,只有那被害的人,他的无辜无奈和绝望。 鲜血蜿蜒,血腥气冲天。 短暂的寂静后,无数人向张福夫妻二人道贺。 不该道贺,可应该道贺。 至少,案件破了。 “该谢宋大人。”张王氏拉着自己的盲眼的丈夫,挤过人群,噗通在宋宁面前跪下,夫妻二人什么都没有说,磕了九个头。 咚咚之声,撞在宋宁心头。 她略避开,却没有拦着他们。 “宋大人,我们夫妻两人都不识字,不晓得要说什么感谢的话。”张福颤抖着声音,哭着道,“宋大人,您、您是好官。” “是济南府的好官。” 此话落,周围有人叠加附和:“是,宋大人是好官。” “宋大人,是好官。” “好官!” 无数的声音,重复回荡在上空。 鲜血未干涸,人心却明净,宋宁抿唇轻笑,感动是情不自禁,她倒没有那么纯粹,可得到的回报,却那么的纯粹。 “我努力!” 宋宁和大家道:“宋大人我,继续努力!” “好!”大家应和她。 “我们一起努力。” 这声一声盖过一声,整齐划一。 大有民心所向全民敬爱之意。 高台上,郑红申气怒地拂袖而去。 犯人的家属也悄无声息的将尸首领回家去。 但菜市口的热闹却持续了很久。 “散了吧。”宋宁挥手让众人散了,一转头宋元时在不远处,她含笑道,“济南府的第一个案子,圆满落幕。” 犯人还剩下常春。 常春是斩刑,要等到今秋三司核审后再做定案,俗称秋审。 通常,像常春这样背景的案犯,一死能免,但会判多少年抑或别的罪就不好预设了。 “恭喜。”宋元时道,“这个案子也只有你可以,换成别人肯定不会这么顺利。” “你给你父亲写信了?” 宋宁和他边走边道:“互惠互利嘛,我父亲这人,好!” 宋元时摇头失笑,他当然不会相信宋宁是夸奖宋延徐。 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夸奖宋延徐。 他们两人沿着朝凤街回走,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和她打招呼:“宋大人,您辛苦了!” 大家随着她一起走。 “不辛苦不辛苦。”宋宁笑着道,“往后,要记得爱戴我啊!” 大家哈哈大笑,点头道:“宋大人是好官,我们一定爱戴您的。” 宋宁劳神在在的负手而立,摸了摸没有的胡须,大家又是一阵大笑,人群中,一位年轻人望着宋宁,踌躇着,想上来又不敢,见宋宁的视线投过来,他慌张地后退了一步,钻入人群。 “那年轻人,是不是那天路设公堂时,拿抵用券来的人?”宋元时问道。 宋宁记得,那位拿了隔壁婶子抵用券的年轻人。 “慌慌张张地,也不上来夸夸我。” 宋元时失笑。 他们走走停停回到衙门,刚坐下来准备吃午饭,伏雨就来了,冲着宋宁行礼,道:“宋大人,王爷说今晚他做东,给沈捕头等三位阆中的朋友接风。” “王爷做东?” 伏雨点头。 “去去去,散衙后我们就去。”宋宁道。 今晚有好吃的了。 “王爷有没有安排美人跳舞?” 伏雨摇头。 王爷不让他说。 “知道了,知道了,晚上见。” 219 王府宴席(一更) 张清松的案件,苦主的钱免了,但另外十六户,一人拿十两案牍费。 宋宁将钱交给宋元时:“咱们月底也能发个福利补贴了。” 如今,理刑馆一共有八位捕快、一位师爷、一位书吏加上推官,另加一条狗和一位道士随从,总共十二个人一条狗。 “还招人吗?”宋元时问她。 宋宁摇头:“我觉得够用了。”她说完又问大家,“八位办事的捕快,够用吗?” 鲁苗苗点头:“够用,我一个人就能抵俩。” “但你不能拿两个人的钱。”乌宪提醒他,“现在咱们都是兄弟,你装傻装可爱都没有用。” “也不能多吃饭,你要减肥的。”乌宪道。 鲁苗苗嘟着嘴巴,道:“多吃饭也不行,那我不当两个人,哼!” “你们有没有意见?”宋宁打断乌宪的嘴,问麻六四个人。 麻六四个人互相对视,笑着道:“大人,我们闲了好些年了,现在有事做挺好的。” “只要大人您信任,我们四个人什么活都能做。” 乌宪接了话:“多好的人啊。” “闭嘴。”乔四捂住乌宪的嘴巴,“你太吵了。” 乌宪呜呜呜地说话。 “留一个人,其他人可以回家了。”宋宁惦记着齐王府的宴席,不知道齐王会不会让美人们出来跳舞呢? 老童留下来值守,其他人散了。 一行人吵吵闹闹,从理刑馆出来,一上街就有不少百姓和他们打招呼。 “宋大人,您几位散衙了啊。” 一位梳着发髻的女子红着拦上来,显然是等了很久了:“宋大人,上次看您戴的手套,我觉得我也会,回家也做了一副。” 宋宁接过来,相当的惊喜。 “你自己做的,这做工很好啊。”也是锻打后的小羊皮,虽不如赵炽给她的几幅好,但已经非常接近了。 女子闻言有些羞涩,红着脸道:“家里正好有羊皮,就给您做了,就怕您不合适。” “合适,非常合适了,多谢您了。”又道,“大姐,您怎么称呼?” “我娘家姓崔,大人喊我崔氏就行。”崔氏笑着道。 宋宁收了手套,要给钱,崔氏便小跑着走了。 宋宁得意洋洋:“看到没有,我这就受人爱戴了,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能受人爱戴。” “这足以证明,我是一位好官。” 她很满意。 “不是你说要人爱戴你的吗?”宋元时低声道。 宋宁停下来看着他。 宋元时扬眉:“怎么?” “元先生近日太过于活泼了,你这改变很大啊。”宋宁道。 宋元时轻笑:“也只能说明近墨者黑了。” 马三通点头:“贫道深以为然。” “滚!”宋宁道。 马三通哈哈大笑,正要说话,一位少女冲到前面来,往宋元时的手里塞了一只笔,道,“先生,这是我亲自做的羊毫,您收下。” “多谢了,但我有笔……”宋元时要拒绝,少女道,“先生每日要写很多字,这个笔只是一点心意而已,您收下吧。” 宋元时要再说,乌宪问道:“我、我也写很多字啊,没有我的?” “下次吧。”少女说完,瞥了一眼乌宪走了。 噗嗤—— 有人笑了。 “谁,谁笑了?” 马三通指着啸天。 乌宪低头,果然看到啸天龇牙噗嗤噗嗤地笑。 “你这狗子,欺人太甚!”乌宪揪住啸天的耳朵,一人一狗横冲直撞的跑。 宋元时拿着笔,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闻余道:“也是心意,莫要想对方是女子便好了。” “沈兄说的有道理。”宋元时将笔收好,路边的楼上,有位少妇依窗而望,忽然一条手帕掉下来,那少妇咯咯一笑,喊道,“沈捕头,帮奴家拾起来行吗?” 所有人抬头看着,满面暧昧。 宋宁道:“似曾相识的画面。” 沈闻余气恼地看着宋宁。 宋宁一脸奇怪:“为什么来找我和沈捕头的是美娇娘,找元先生却是少女?”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元先生这个人靠谱,可以成亲。”马三通道。 “我、我呢。”乌宪跑回来,捡起地上的手帕,冲着楼上挥手,“姐姐,我给你送来。” 啪!窗户关了。 乌宪瘪着嘴,一脸的委屈。 乌宪很清秀,放在别的地方自是俊朗的书生,可在这里,有宋元时和沈闻余,便是男装的宋宁他也比不过。 一比,倒显得不好看了。 “甭管美娇娘还是少女,为什么没有找我的。” 马三通道:“也没有找我的啊。” 乌宪生无可恋地看着马三通。 “给你。”乌宪将手帕塞给沈闻余气呼呼地跑了。 沈闻余反手就将手帕丢在路边了,宋元时云淡风轻地道:“沈兄,莫要当做女子送的便是。” 说着,冲着沈闻余露出一抹清爽的笑容。 沈闻余:“?” 宋宁也惊了,看着宋元时往前走的背影,搭着沈闻余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元先生活泼了啊。” “近墨者黑。”沈闻余叹气。 我怎么就是墨了?宋宁鼓着腮帮子,鲁苗苗站在她耳边:“唉!” “你叹气什么?” “也没有人喜欢我,我和我哥是不是娶不着媳妇了,我爹想抱孙子呢。”鲁苗苗道。 “这么着急?”宋宁稀奇,鲁彪突然这么着急。 “我爹说我家祖籍就是阳信的,他想早点生了孙子,带着孙子去祭祖。”鲁苗苗道。 “那你努力。”宋宁拍了拍鲁苗苗的肩膀,“我瞧着街上大姑娘小媳妇都是长的漂亮又干练。” 鲁苗苗垂着头丧气地带着同样垂头丧气的啸天跟在后面。 齐王府今日很热闹,内侍们穿堂过径的忙活,宋宁带着一家人来了。 一大家子。 常公公看着都惊了,数了数人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宋大人、郡主,这么多人都能开一队上阵杀敌了。” 幸好保定王回保定了,不然还要多几个人。 “不开队也能上阵呢,公公。”宋宁笑呵呵地道。 “夫君说住在一个屋檐下都是一家人。”白娇娇道。 常公公笑着应是,请他们去花厅:“各位去坐,奴婢……去加一张桌子。” 见过谁窜门吃饭,连家里的下人都喊着的? “宋大人这是几年没吃饭了吧,让奴婢想到了儿时吃酒席,村里不论谁家开酒席,都是拖家带口的去吃。”常公公和阑风吐槽。 以往都是阑风最得赵熠的心思,近前吩咐的事,都是他。 最近阑风失宠了,近前的事都是秋纷纷。 阑风是聪明人心态很好,跟着常公公管内府的事,伏雨愤愤不平,逮着机会就捶秋纷纷撒气。 秋纷纷倒无所谓,没事就趴在墙头观察隔壁。 一顿饭,人都到齐了。 花厅里开了两桌。 宋宁和白娇娇以及宋元时等人一桌,杨氏不肯坐这边,就带着秋意和连翘等人坐另外一边。 赵熠从外面进来,也被惊一下,打眼就看到人头攒动的花厅里,攒动的最活泼的宋宁,他眼皮跳了几下,问常公公:“府里办大事了吗?” 常公公摇头。 “菜够吗?” 常公公点头:“把明儿的菜也做了。” 赵熠看着那个带着大家正冲着自己行礼,嬉皮笑脸的人,连肝都开始疼。 一顿饭,吃了他四十个菜,中间还拍着桌子喊酒不够,让上酒。 秋露白,一坛子一坛子的上来。 “我倒觉得不公平了。”赵熠望着啜着酒,喜笑颜开的宋宁,宋宁望着他,“哪里不公平?” “你府里今晚不用做饭了吧,丫鬟小厮婆子都吃饱了。” “我府里的內侍侍女侍卫忙的脚不沾地。”赵熠道。 “辛苦了辛苦了。”宋宁和赵熠碰了碰杯子,又虚头巴脑地冲着门口的秋纷纷一干人等挥了挥手,“辛苦了啊各位。” “不要空口白话。”赵熠看着她,“改日你请。” 宋宁看着白娇娇。 白娇娇垂着头,小声道:“夫君做主。” “请,请!”宋宁道,“最近很忙,过段时间微臣一定请客。” 赵熠根本不信他,看向伏雨:“你负责定期提醒宋大人。” “是。”伏雨觉得自己有事情做,很高兴。 宋宁喝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很惊喜地和对面的沈闻余道:“这酒真的好喝,是我喝过最好的了。” “秋露白,当然好喝。”沈闻余笑盈盈道。 “干杯。”宋宁和他们碰杯,大家都回敬又给赵熠敬酒,赵熠虚虚应了,余光看着宋宁,她一口闷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酒入口清甜,不辣口,酒劲也不大,宋宁觉得口感很像是甜滋滋的米酒。 但比米酒更清爽一些。 “好喝?”赵熠给她斟酒,宋宁和他碰杯,“好喝。” “喝吧!”赵熠又给她斟。 白娇娇拐了一下宋宁,抱着她的手臂,嘴贴在她耳边小声道:“夫君,这酒是贡酒,民间八两八一坛,关键还买不到。” “咱们今晚喝了六坛了。” 宋宁瞪眼,没想到这酒这么贵,她侧过来贴在白娇娇耳边,低声道:“等会儿你带着大伙儿先回去,走一批是一批,别叫王爷把我们都扣了。” “嗯嗯。”白娇娇贴着她道,“那你别喝醉了啊。” 宋宁点头。 “夫君,你的脸红扑扑的,真好看呀。”白娇娇歪着头看着她,“今晚我们要不要圆房?” 噗—— 宋宁看着白娇娇,喝完了剩下的酒,道:“为夫身体没有恢复呢,每日清晨依旧死水一潭。” “唉!可惜了。”白娇娇抢了她的杯子,苦哈哈地问道,“那你还有没有那种小人书了,再给我弄几本行吗?” “没问题,爱看书是好事。”宋宁点头道。 220 看的高兴(二更) 人小夫妻,贴耳贴面悄悄话。 一整个花厅的眼睛,都看着他们。 白娇娇意识到了问题,停下来看着大家。 大家也都看着她。 “干、干什么?”白娇娇理了理衣服,目光扫视一圈,“我、我和我夫君说话也不行吗?” 她说完,看了一眼赵熠,就见赵熠靠在椅子上,半眯眼睛,也不知道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反正脸色不大好。 白娇娇又贴着宋宁问道:“王爷果真生气了,你不要再喝了。” 宋宁也看了一眼赵熠,想了想将自己的杯子放下来。 赵熠揉着眉心的动作更快了。 白娇娇又问道:“夫君,王爷生气,可他们为什么表情也这么奇怪?” 宋宁打量了一圈,宋元时、沈闻余几个人的视线可以忽略,他们都知道他是女人。 但赵熠一家人的神色就值得深思了。 她和白娇娇道:“他们可能是嫉妒我们。” “为什么嫉妒?” “因为他们没有媳妇。” “哈哈,”白娇娇咯咯笑了起来,推了一下宋宁,“那夫君你就是最幸福的男人了。” 宋宁点头:“那必须的。” 砰! 有人拍了桌子,赵熠睁开眼看着她们,面无表情地道:“二位真的是说悄悄话?” “声音大到所有人都听到了。” 宋宁看向别人。 大家都点头。 “哎呀,讨厌!”白娇娇跺脚,“你们偷听我们说话,人家回去了。” 说着飞快地和宋宁道:“夫君,我听你的,我回家了哦。” 说着,招呼另外一桌子人,飞快地消失在花厅里。 赵熠还是听到了,看着宋宁:“你就不能教她一点好的?” 宋宁呵呵笑着,想着怎么再给白娇娇弄点书回来看。 她不能辜负了白娇娇。 这是唯一能对她付出,能起到一点丈夫作用的地方了。 “我尽量啊,王爷。” “还有歌舞。”赵熠不想在这么明亮的地方看她,他起身拂袍道,“各位,请吧。” 宋宁眼睛一亮,马三通惊喜地道:“是王爷的美人?” 常公公不太高兴地嗯了一声。 买回来也没那什么……就天天跳舞了。 “走啊走啊。”宋宁跟着赵熠出去,沈闻余问宋元时,“她是不是醉了?” 宋元时颔首,道:“没有醉也约莫有些癫了。” “要带回去吗?” “带不回去,跟着吧。”宋元时道。 一群男人移步去风亭。 不大的风亭,挤挤攘攘站着了十几个男人。 对面上来表演的两位美人都惊了。 本以为只给王爷一人表演,所以两人大冬天只穿着肚兜套了薄纱,没想到对面挤着十几双眼睛滴溜溜看着。 两位美人不晓得是去换衣服还是不换。 “开始吧。”赵熠坐下来。 别人没位置。 宋宁挤到最前面站着。 赵熠看着她的背影,烦的很,想把她踹水里去。 两位美人,一人弹琴,一人跳舞。 轻纱飘飘,腰身柔软如柳,宋宁非常惊艳。 难怪说这些美人都是从小选模子,一层一层筛选,能养到十四五岁送到王府里来的,果真是只有天上有,人间不可得的绝代佳人。 她自愧不如。 一曲毕,美人下腰,停顿,衣服滑在一侧,露了截细白的皮肤,亭子里就听到鲁苗苗和乌宪的吸鼻涕声音…… 乔四一只手捂住一人的嘴,脚下还踢了啸天,提醒它。 “好!”宋宁鼓掌,是真觉得好,还是这么近距离观看。 鲁苗苗也跟着鼓掌。 啸天:“汪汪汪!” 第二个节目上来了,一人琵琶一人小曲儿……唱腔婉转,声音柔软娇糯…… 啸天也跟着呜呜呜的合拍。 唱完下去,是四个人合在一起的舞蹈,还有琴和古琴伴奏。 乐师是王府养的戏班子里的。 “王爷,这是您排的舞和曲?”宋宁问赵熠。 她喝多了,酒的后劲足,脸红扑扑的,跟抹了半斤胭脂似的,一双眼睛尤其显得水汪汪的,回头看着赵熠,暗淡的光线里,就只能看她一张脸和一双眼睛,发着光亮。 赵熠靠在椅子上,似懒犯困地看着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嗯了一声。 “好!”宋宁给他竖起个大拇指。 赵熠暴躁地闭上了眼睛,揉着太阳穴。 曲子好听,四位美人也漂亮,宋宁纯粹欣赏,觉得这几个节目确实是一流。 “好!”宋宁使劲鼓掌。 鲁苗苗和乌宪也鼓掌。 四位美人没想到这么多人捧场,含羞带怯地行礼退下去了。 “回去吧。”宋元时抓了宋宁的手臂,怕她去惹赵熠,明显对方不高兴了,“你有醉意了。” 宋宁颔首,她确实感觉到自己晕了:“这酒后劲大。” “给王爷告辞。”宋宁上前去,给赵熠行礼,“感谢王爷今夜款待,酒菜美人和歌舞,一流。” 赵熠挥了挥手:“走吧。” “是是是!”宋宁也心虚,今晚吃的多喝的多现在又看了他的美人……男人都有占有欲,自己的美人被别的男人夸,总有点不高兴。 何况赵熠也不是多大方的人。 宋宁和大家打招呼:“走了,走了。” 她刚出亭子,就听到身后赵熠道:“你等会儿。”说着又对宋元时和其他人道,“你们先回吧,一会儿本王送他回去。” “你还没有汇禀今日事物。” 宋宁唉了一声,和宋元时投去一道你放心的眼神,整了整神思,回到亭子里。 宋元时停留了一刻,见她稳住了心神,便走了。 大家离开,亭子里安静下来。 还是没有石墩椅子之类,只有赵熠一人霸占的软榻。 宋宁今天没坐。 “酒好喝,喜欢?”赵熠问道。 宋宁呵呵笑着道:“还、还行吧。”千万别让她付钱。 看他这德性,赵熠不用猜都知道,她是怕自己跟她收八两八的酒钱。 他是开酒楼的吗? 没出息。 “歌舞好看吗?”赵熠问她。 “没怎么看清。”宋宁道。 没看到他的美人只穿着肚兜。 赵熠想踹她,脚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放在了地上,他坐起来拍了拍让出来的位置:“坐吧。” 吃人嘴软,他今天态度也不错,宋宁摆了摆手:“王爷,您不用让贤,您躺着。” “你这是喝了多少?” 宋宁回道:“三五杯吧,王爷放心,微臣还是很清醒的。” 赵熠端茶喝,余光睨着她:“那就说正事吧,今天都有什么事。” “今天事情不多,就斩了三个主犯,笞了了余下的从犯。” “别的事倒没有了。” 赵熠微微颔首,挥手道:“回去吧。” 宋宁对今天的赵熠越看越顺眼,温柔大方还英俊,她笑盈盈道:“那微臣告退。” 说着要走,赵熠突然问道:“你们还没有圆房?” “没有啊!”宋宁脱口回完,顿时觉得自己错了,解释道,“王爷,那个……我身体不好。” 赵熠凝眉道:“说话贴着耳朵说,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事?” “夫妻间的事,哪能对外说。”宋宁笑盈盈道,“王爷,微臣告退了啊。” 说着,哼着方才那位美人唱过的曲儿,心情很不错地走了。 赵熠耷拉着脸,心情相当的糟糕。 想了想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心情更糟糕了。 “王爷,您看……今晚还不错吧?”常公公进来了,笑盈盈地问道,“要不,挑第一位跳舞的伺候您?” “素红姑娘十六,按奴婢瞧着是四位里,最好的了。” 常公公晚上观察过了,只有最初跳舞的时候,他们王爷才看了几眼,后面几个节目,他都闭着眼睛,显然是不喜欢了。 他们王爷不喜欢看什么的时候,就会闭着眼睛。 “再买几位吧。”赵熠道,“容貌不重要,专挑些多才多艺,唱曲跳舞的。” “啊?”常公公一脸惊讶,“您这四位还没……您又买?” “是不满意吗?” 不是说养这么多美人费粮食吗? 赵熠没和他解释。 这种事都是他们他们自己找理由消化宽慰自己。 “秋露白多屯上一些。”赵熠道。 “您不是不喜这味儿吗,要不换个……” “往后就喝这个了。”赵熠起身外走,常公公应是跟着提灯笼,路上还能听到美人们住着的院子里,传来了古琴声,常公公目光暧昧地观察着赵熠。 “把人挪到后院去。”赵熠又吩咐了。 常公公又惊了:“后院是戏班子住的,这些……是重金买来的美人啊,王爷。” “有不同吗?” 常公公摇头。 他们王爷今儿是怎么了?昨天还亲自提点了几句美人们的舞蹈,怎么表演的时候,非但没有看,还一脸的烦躁。 常公公去请教秋纷纷。 秋纷纷道:“大概是刚才在亭子里,宋大人又说了不得体的话了。” “咱家找宋大人去。”常公公跺脚,“如何总和我家王爷说不得体的话呢。” 221 有人求助(三更) 不得体的人醉了。 躺在床上哼哼。 又不敢招惹了白娇娇听见了,眼巴巴望着照顾她的秋意。 秋意给她顺着后背,柔声道:“您晚上就不该贪杯,奴婢细数过,您一个人就喝了三坛子。” 因为精贵,酒坛子不大,合一起约莫一斤半。 “你何时对我这么细心了,约莫是挡着你看你的元时少爷了。”宋宁道,“还细细数我喝酒。” 秋意跺脚:“大爷,您要是再这样说话,奴婢可就不照顾您了。” “奴婢以前对您不好,可现在对您总还是可以的,您还伤奴婢的心。” 宋宁哈哈笑着,摆手道:“你去看你的元时少爷吧,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醒酒汤多端点,一个房间送一点。” “我们家别的不多,就是男人多。”秋意噗嗤一笑。 “不对,男人多的是隔壁。” 宋宁哈哈大笑,蒙着被子翻了个身睡觉。 秋意提着一大壶的醒酒汤去了外院。 每个人的房间里都送了一些,最后到宋元时的门口,他看见醒酒汤,道:“我没事,不用这个。倒是她怎么样,醉了吗?” “醉了,回来一直说胡话,闹着头疼。” “平日瞧着风风光光强的很,一喝醉了像个孩子一样,没句好听的话,就跟奴婢闹腾呢。”秋意笑着道。 宋元时几乎能想到,宋宁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的样子。 “我喝完你就回去吧,别滚着滚着摔炕下来了。”宋元时道。 “这个不会,大爷这个人再癫了,也是有分寸的。”秋意笑着看宋元时把醒酒汤喝完,还是回去了。 就看到宋宁抱着被子安安稳稳睡熟了。 秋意看着宋宁清瘦的背影,叹了口气……宋府的大小姐……到底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居然是这样的大小姐。 与别的闺秀们,截然不同。 “睡了吗?”连翘指了指房间里,秋意关上门点头道,“歇着了,郡主也歇着了吗?” 连翘松了口,点头道:“睡了,这夫妻两人晚上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两人这半夜,忽然相识一笑,居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连翘最近对秋意没什么敌意,这源于宋宁和她解释了为什么不碰白娇娇,而她发现秋意钟情的是宋元时,她就更加放心了。 “现在满济南城都夸咱们大人是好官。”连翘骄傲地道,“我今天陪着郡主去逛街,都有人夸郡主有福气呢。” 秋意也不不知道要不要附和这个话题,总归里面躺着的不是真的郡马。 “早点睡吧。”秋意道。 两人又回了对门去休息。 外院中,沈闻余翻着白胜给他的兵书,是白胜自己说让人记录的,自己这一生大小战役的总结。 有的是败仗,有的是胜仗。 有的悲恸愤怒,有的则是欢天喜地。 第二天一早,宋宁精神饱满地在外院打拳,沈闻余和乔四在一边练功,啸天和鲁苗苗在一边跑步。 杨氏看到,忍不住地笑。 大早上就这么热闹。 “娘,您干什么去?”宋宁看见杨氏提着篮子,篮子上还盖着布,遮遮掩掩的。 杨氏小声道:“和隔壁张婶子还有鲁叔去庙里,他们夫妻想给两个儿子求姻缘。” “那您去干什么?”宋宁问她。 “娘陪着一起去啊,歇着也是歇着。”杨氏道,“娘去了啊,你们三人记得吃早饭。” 杨氏提着篮子走了。 宋宁看着杨氏的背影,满面狐疑。 “我娘难道去给我求姻缘?”宋宁想不倒,杨氏还会给谁求。 “别胡思乱想。”宋元时递给她帕子,“擦一擦汗,时间不早了。” 宋宁抹了一把汗,犹豫着要不要还给他帕子,宋元时已经接过去了:“我洗就好了,你回去吧。” “回了,记得吃早饭。” 她走了。 沈闻余望着宋元时。 “怎么了?”宋元时也望着他,扬眉道,“这样的眼神,倒有些难料难猜。” 沈闻余含笑道:“你以前对他也是这样?” “谁?”宋元时想也没想,就反问回去,问完了想起来…… 沈闻余说的,是原来的宋世安。 “是啊,我是从他是主。”宋元时道。 沈闻余笑了:“你辛苦了。” 宋元时说自己是从,可没有人会真的将他当成从,在这个家里,有事的时候,宋宁不在都会来问他。 有的人确实很神奇。 就这么站在某一处不说话,也会让人无法忽略。 几个人洗漱好,一起去衙门。 马三通现在是随从,主要负责在北平路口摆摊算命兼顾招揽生意,给宋宁树立高大的形象。 啸天负责看家护院,不让莫名其妙的人进来。 …… 郑红申翻看整理好的卷宗,对周江道:“这个月你们处理的案件还不少。” “是啊。想起来问大人您一句,张寡妇杀人案,您交到提刑司了?” 郑红申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随从小马。 小马摇头:“大人,准备明天送上去。” “那等核批了,劳驾告诉我一声就行。那小人就告退了。”周江说着走了。 案子办完了,结案了,他们才能拿到钱。 郑红申催促小马:“把该送走的赶紧送走,别节外生枝。” “是。”小马应了,迅速收拾了一下,把张寡妇的案件装在包里,提着准备去提刑衙门交差去,刚出了门就看到个年轻人,正从正门路过,拐到了北平路。 他一愣,跟着追到北平路,就看到年轻人进了理刑馆的侧门。 “张良才?”小马又跟了几步,站在理刑馆的外面,就看到张良才和麻六正在说话:“小人来找宋大人,小人有冤情要诉。” “你有冤情,是你家姐姐的案子?”麻六认识他,这个案子在宋大人来理刑馆以前,已是人人都知道了。 张良才点头。 “你的案件卷宗肯定已经送去提刑衙门了,你现在诉冤情也不行了啊,你怎么不早点来?”麻六叹气,“来,跟我走吧。” 张良才很后悔不早点来,不安地道:“送走了,就、就不能再请大人重查案件了吗?” “也不是不行吧,宋大人应该有办法,就是比较麻烦。” “给大人添麻烦了。”张良才跟着麻六去找宋宁。 小马拿着张寡妇杀人案的卷宗,撒丫子就跑,半道上看到一个镖师,飞快地交代道:“快去告诉你们三爷,那张寡妇的弟弟张良,去理刑馆翻案了。” “什么?”镖师勃然大怒,“简直可恶,我这就去告诉三爷。” 翻案就是打隆兴达的脸。 他们隆兴达刚刚被打了脸,决不能再有。 理刑馆里,乌宪给张良才泡了茶。 张良才道谢。 宋宁打量着张良才,这就是拿着抵用券的那个年轻人,看来是真的纠结,否则不会拖了这么好几天才来。 张良才约莫二十左右,皮肤不白但容貌很清秀,有书生气质。 “你姐姐的案子?”宋宁问道。 张良才应是,道:“大人来前,正月初八的傍晚,有人听到我姐姐和我姐夫吵架。半夜,他朋友送他回家,苏妈妈也听到了他回家的脚步声,估计在亥时四刻左右。夜里,苏妈妈巡院子,似乎是听到里面有声音,像是在剁肉,她以为听错了,就走了。那时候正好是丑时左右。。” “第二天早上,苏妈妈去花园里翻土,发现一处昨天翻过的地方,被人踩的结结实实的,周围还刨了几个小坑,土都被填埋到一处了。” “她就没有多想,没想到就翻到一只胳膊上来。” “我姐姐当时去买菜,苏妈妈就在门口喊人去报隆兴达。” “尸体挖出来是我姐夫吴启坤。浑身都是刀伤,脸上、身上都是。胳膊和腿也被砍下来了。” “仵作定死因是脖子上的致命伤。” “杀人现场就在主卧隔壁的西厢房,一地的血,很明显。” “尸体确定是你姐夫?”乌宪问道。 张良才点头:“是他没有错,我们都确认了。” “凶手是你姐姐?杀人动机是什么?” 张良才点头:“动机是夫妻感情不和,激怒杀人。” 宋宁挑眉,激怒杀人却将尸体肢解的,倒不多见。 “我有问题。”鲁苗苗举手。 张良才看着他。 “你有姐夫,为什么说是张寡妇?”麻六刚才介绍的,张寡妇案。 张良才回道:“是这样,我姐姐今年二十四。她十六岁的时候嫁给我先前的姐夫于锦程,但姐夫命薄,两人成亲三年后,就生病去了。” “我姐姐原本准备守一辈子的,但去年年中遇见了姐夫,我父亲和哥哥做主,就让我姐姐改嫁了。” 鲁苗苗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那怎么还喊张寡妇?” “可能大家喊习惯了,毕竟两人成亲也没有多久,姐夫也不高兴,可大家还是喊。” “这不吉利啊。”麻六道。 还真是不吉利,一直喊张寡妇,现在好了,又成寡妇了。 说着话,老童从前院回来了,回道:“大人,张寡妇案的卷宗送去提刑衙门了。” “什么时候?” “就刚才,郑大人的随从小马送走了。” 山东提刑安察使司的衙门就设在济南府。 但和知府衙门不常走动,毕竟对方管的是一省的刑名按核之事。 “不急要回来,先去案发现场看看。你姐夫家里可还有谁?”宋宁起身就走。 “遗体如今怎么处置的,安葬了吗?” ------题外话------ 没有留言很不习惯,想念留言的第二天~~~ 我不为所欲为了,我老实更新。 么么哒~~!! 记得抖落口袋看月票哦。 关于前面张松清、张清松的名字,我也是很无语……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取这样的颠来倒去都能是名字的名字!!! 走马灯的人物太多了,一本书下来我估计得取几百上千的名字。 默默把加给自己的鸡腿丢掉,不配加鸡腿。 222 半路夫妻(一更) “我姐夫名叫吴启坤,莱芜人。”张良才道。 张良才陪同宋宁一行人从衙门出来,一边走一边给宋宁介绍家里的情况。 “我前面一个姐夫名叫于锦程,是个读书人,但自小身体不大好,说是娘胎里就弱。”张良才道。 “说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姐姐和他其实是先认识的,后来……后来姐夫托了媒人去说亲,才成就了这段姻缘。” 张良才说第一任姐夫的时候,眉眼间都是怅然。 宋宁问他:“看来你很思念他。” “是,他心地善良,为人也很简单,对我们全家都很好。”张良才道。 “他最终去世,是因为什么病?”宋宁问道。 “大夫说是脾脏衰弱,最后吃东西就会吐,有时候还会吐血,没熬着半个月人就去了。”张良才叹气,一脸的惋惜。 宋宁若有所思。 “你别老说于锦程,你说死者。”乌宪打断他。 “哦哦,我说吴启坤。他是比我姐姐大六岁,他先前成亲过一次,夫人也是病死的,还留了一双儿女,在老家由他父亲代为抚养。” “他自己则到济南府来做买卖。哦,他有门路弄到盐引。” “他性格温和,对我姐姐也好。” 宋宁问道:“他一双儿女接来了吗?” 张良才摇了摇头。 “成亲时,儿子女儿来了一趟,我见过他们,教养的很好。” 沈闻余听着就有些奇怪:“既然他的人缘如此好,为何和你姐姐成亲后,周围的人还喊你姐姐张寡妇?” 这就有点欺负吴启坤的意思。 明明成亲了,可周围的人拿他不当回事。 “我也问过,周围的人欺负他是外地人吧。虽说买卖做的不错,可到底不是读书人,家底又薄……娶的又是我姐姐……都说她克夫。我听着倒像是骂我姐姐,而不是讽刺他。” 沈闻余觉得有道理,没有再问。 一行人走了一两刻钟,才到吴氏夫妻新婚后住的地方。 宅子的位置,从朝凤街往东西上阁老巷,再往东一直走下去,就是春安街,从这里拐进四海胡同,张氏就住在这里。 “宅子很大啊。”鲁苗苗站在门口打量,“宋大人,这里和胡府一样大。” 鲁苗苗一直念念不忘,但是他们去胡府时的羡慕。 如今住的郡主府也很大,可不是他们的。 他想拥有一间,和胡府那样大的,属于宋宁或者属于他的大院子。 “将来,我们会有和齐王府一样的院子!” 宋宁安慰他。 鲁苗苗使劲点头。 张良才直接开的门,边走边道:“家里本来有苏妈妈,但她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当天就吓的病倒了,现在被儿子接回家养病去了。” “宋大人要是有什么要问她的,学生可以带您去。” “好。”宋宁问道,“这个院子,是谁的院子,房契是谁的名?” 张良才回道:“是我姐夫的院子,他成亲的时候买的,房契和地契都在我姐姐手里。” “你姐姐改嫁,原先于锦程的父母家里人同意吗?”宋宁打量着外院,按面积和摆设看,其实完全不如胡府,但在鲁苗苗眼里,这些豪气阔达的院子,都长的一样。 “我姐原先的公婆本来就生了一儿一女,女儿远嫁后,身边只有儿子,后来儿子去了,婆母没熬半年也跟着去了。” “公爹不好和儿媳同住,就做买卖,常年不回家。就前年年中的时候,卖货回来的路上,一头栽在路上,大夫说是中暑了,抬回家的当天夜里就去了。” “还是我们帮助料理后事。” “于家和婆母的娘家都没有人?”这句话是沈闻余问的。 张良才和沈闻余解释:“有,也来了,但主事的是我们,他女儿女婿还回来了。丧事办完后,我姐姐将张家公婆剩下的家产分了五成给大姑姐剩下的她留着自己过日子。” “你姐姐还真是好人啊。”乌宪感叹道。 张良才点了点头。 “分了多少钱?”宋宁问道。 张良才一愣,挠着头想了想:“好像有……有几个庄子,两个铺子还有七八千的银子吧。” 所有人:“……” “我以为很穷,没想到很富裕。” 张良才道:“于家也不是很有钱,我姐姐的嫁妆也不少。她当年成亲的时候,我爹给了给了她五千两的压箱,和一间庄子呢。” 乌宪叉手:“当我没有问,这不是贫穷人家的冲喜,而是有钱的人联姻。” 宋宁失笑,敲了乌宪的头:“他一直没有提前,你从哪里得到他家很穷的信息?” 乌宪也觉得奇怪,不由看向张良才,猛然道:“我知道了,是他穿的太寒酸了。” “我、我这是……这是书院的衣服。”张良才道。 乌宪无言以对。 一行人过了外院的如意门,宋宁打量着整个院子的格局。 大约是三进改良过的院子,因为人不多,所以小院盖的不多,院子里的土都翻动压肥,还搭建了一个很好看的花棚。 “这里是正院,后面是罩院。苏妈妈住在抱厦里。寻常我姐夫出去做买卖的时候,家里只有我姐姐和苏妈妈两人。” “院子里的活都是我姐姐和苏妈妈两人做。” 他停在正中的院前,给大家介绍:“我姐施肥了,说等春天种上花种子,天气暖和后院子里肯定很漂亮。” “为什么没有要孩子?”宋宁问道。 “没怀吧,我、我不知道,我不好问这些。”张良才红着脸道。 “你说案情,尸体在哪里发现的,肢解和杀人现场在哪里?” 张良才道:“在这里。”他指着花园里还没有被填上的土坑,“躯干和四肢还有凶器都埋在里面。” 坑不算深,但埋一个人足够了。 “杀人和肢解的现场呢?”宋宁问道。 “在正院的西厢房里。”张良才指着正院的西面的房间,“我带你们去。” 张良才停在贴着封条的房门口。 沈闻余上前揭了封条,门一推开,一股血腥和腐臭气扑面而来,乌宪干呕,喊道::“我的天,这……这气也太熏人了。” “你在院子里走走,看看周围环境。”宋宁和他道。 乌宪应是,捂着鼻子逃命似的,躲花园去了。 宋宁和沈闻余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跨进门内。 “这个房间还是空房间,什么都没有放。”张良才解释。 “那计划是做什么房间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打磨光洁的石板地面上,一大滩几乎占据半个房间的干涸的血迹,太过显目甚至触目惊心。 “原来是计划等有了孩子,给孩子做房间的。”张良才道。 宋宁扬眉看向张良才,又问了一遍:“计划给孩子的房间?” 张良才也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敢进来:“是啊。但因为没有孩子,这里也没有来得及归置。” 他们成亲也就几个月而已。 花种下去,没有开花却结了一场血债。 “宋大人,这……这么多的血,人不是流干啦。”鲁苗苗蹲在地上研究。 乔四道:“你没听说吗,是肢解。四肢都被切下来了。” “我知道啊……”鲁苗苗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为什么切四肢了。” 大家都看着他。 “好背着走啊,没有腿就很轻。”鲁苗苗拍着自己粗壮的大腿,“我要是没有腿就会很轻。” 众人无言以对。 “你就算要打比方,也不用说的这么逼真吧。”乔四拉着鲁苗苗,“你别说话,让打宋大人和沈捕头看。” 沈闻余没动,宋宁耸肩:“其实没什么可看的,房间太空旷了。” 她蹲下来,趴在地上逆着光望地面。 大家都让开一边看着她。 “有喷溅的血迹,石头上有砍痕,还有肉末。”宋宁捻了肉沫闻了闻,又换了个方向,细细的将血滩四周都查看了一遍,和沈闻余道,“是第一肢解的现场。” 沈闻余凝眉:“肢解,不是杀人现场?” “这个不能确定。”她擦了擦手,看向张良才,“死者多高。” 张良才指着宋宁:“和大人您差不多。” 宋宁在墙上比划了一下:“我的脖子在这里……如果一刀砍来,无论从下往上还是从上朝下,血迹的起始应该就是这样的高度。” 大家围着,将不大的房间墙壁都看了一遍。 很显然没有。 “会不会是倒下来后砍的?”沈闻余问道。 “这个就要看尸体了。”宋宁问张良才“具体是哪天?” 张良才回道:“初八的夜里,今天二十四了,十六天了。下葬则是正月十一就入土了。” “很考验我的技术啊。”宋宁搓了搓手往外走。 其实还好,毕竟是冬天,气温这么低。 张良才紧张地跟着上去,问道:“大人,您……您没有办法吗?” “不会啊,我的技术很好。” 沈闻余:“……” 张良才顿时笑了起来:“那大人,我姐姐不是杀人凶手是不是?” “我前几天就相信了,请大人来,我姐姐的冤情一定能洗清。” 宋宁望着颠颠冲着他们迎过来的乌宪,道:“不好说,我看完现场还要再看看仵作验尸格目。” “要去隆兴达取吗?” 验尸格目隆兴达一定有存档、郑红申手里也有、还有一份则应该交到上峰提刑衙门了。 223 走后门吧(二更) 乌宪跑过来,喊着道:“暖棚有好些兰花和芍药,打理的很好。” “看来是个爱花也会种花的女子了。” 兰花很难伺候的。 宋宁进了张氏的卧室, 里面收拾的干净整洁,被套床单还是成亲时喜气洋洋的红色。 张氏的衣服也多娇艳,宋宁提了一套银红的裙子:“你姐姐是不是生的很美?” 这样的颜色,宋宁想象中,应该是个很有自信美丽的女人穿的。 “是,我姐姐生的很好看,我家里……我家里兄弟姐妹三人,都、都生的挺好看的。”张良才笑着道。 乌宪就用质疑的目前看着张良才。 “你在我们面前,也好意思说自己生的好看?”他反问。 张良才看了一圈,视线落回乌宪的脸上,道:“为什么不能?” 他比不上沈捕头和宋大人,难道还比不过其他人? 其他人:“?” “自信。”乌宪扯了扯嘴角。 宋宁打断乌宪鬼扯:“好好看。” “啸天,床底走一遭。” 啸天就趴在地上盯着床底看。 宋宁查看了一圈,结论是张氏是一位精致的女子,她的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收拾的很整齐,分门别类的摆放。 就连厨顶都没有灰尘。 “汪汪汪!”啸天喊宋宁。 大家都走到床边,乔四将床边的脚踏拖走,空间就大了很多,啸天用爪子推了一个红漆面手掌大小的盒子。 宋宁用布抱着盒子,打开来。 里面铺着红丝绒。 在红丝绒上放着一把钥匙。钥匙很普通但保存和摆放的太过郑重了。 她看向张良才。 张良才摇了摇头。 “我没有见过这个钥匙。” 宋宁趴在地上,啸天还在床底。 床底也很干净,并没有别的东西。 “哪里发现的?”宋宁问啸天。 啸天用嘴巴拱着床架。 盒子应该是靠墙贴在床脚镂空的架子上放着的,黑漆漆的床底,红色的床塞上同色的木盒。 如果不是啸天拱进去,就很难发现。 “找一找哪里的钥匙。”宋宁和众人道。 大家找了一圈,除了家里的库房外,没有别的地方有锁。 但库房的钥匙张良才就有,他开了库房的门,里面放的东西也不算多,就有一些屏风和好看的茶具茶碗之类,也没有上锁的箱子柜子。 “看来,是个找不到主子的钥匙了。”宋宁将钥匙对着光看着,一把普通的钥匙,没有灰尘干干净净。 张良才确实想不起来:“我回家问问我爹娘。不过,也有可能不是我姐的。” “先暂存在我这里,你如果想到了可以随时来取。” 张良才笑着应是。 “出来吧。”宋宁喊啸天出来,揉着他的狗头,“今晚给你加鸡腿。” 啸天龇着牙,吭哧吭哧地笑。 宋宁出了卧室,大家站在院子里说话,啸天在花园里和鲁苗苗跑着玩儿。 “这案子我接。”宋宁道,“走一个过场,我存了几个疑点。” “但我接案子并不是给你姐姐伸冤,要是要重新查证这个案子,她是凶手的话结果依旧不会改变,如果她不是,那一定会洗清冤屈。” 张良才长揖到底,激动地道:“这就够了,学生谢谢大人。” “大人查案有什么吩咐,尽管让学生去做。” “学生一家人都会一直配合大人。” 宋宁颔首和沈闻余并着大家一起往外走。 沈闻余问道:“验尸格目你准备去哪里拿?” “去提刑衙门啊。”宋宁道,“直接将东西取回来。” 沈闻余惊讶:“你确定案子有冤情吗?” “不确定。”宋宁道。 沈闻余无语。 “那要是拿回来证明隆兴达办的没有问题,你岂不是没有面子?”乌宪提醒她。 “我会没有面子?这不可能。我如果错了,也会鸡蛋挑骨头,砸他们的脸。”宋宁道,“就他们办案的态度,我刚肯定,我能找到一堆的骨头。” 乌宪竖起个大拇指:“厉害。” “那是。本来还没想到怎么着,现在张良才找来了,那我就顺水推舟再捶他们一顿。” 宋宁直奔提刑衙门。 …… 齐王府中,赵熠面无表情地听完了阑风的回禀,道:“直接去了?” “是,直接去了。十之八九拿不出来。” “宋大人没有按规矩办事。” 这按规矩办事的规矩是,她得写了文书,经由郑红申盖了章,遣当初送文书的人再去取回来。 就她那样直奔提刑衙门,肯定是碰上一鼻子灰。 提刑使司单凯单大人,上回当监斩官时,对她抢风头的事,就不大满意。 “活该。”赵熠道,“当官到今天了,也没学会多少规矩。” 阑风问道:“王爷,要帮忙宋大人吗?” 事情呢,宋大人办就很难,可要是他们王爷办呢……不用王爷出面,王府随便谁去走一趟就行了。 “我很闲吗?”赵熠道。 说着换了个姿势,想到了前几日宋宁升堂时候,他在家里等半天,以为她要来求他办事,没成想,人根本没想到他。 有的人相当的狂妄,以为什么事都能自己做好。 “本王记得,上次单凯来拜见过?” “是,您到的第二天,单大人来的,您说路途劳顿,让他回去了。” “隔了两日他来,您说气候不合适又让回去了。” 济南府和京城有气候不合适这个说法吗? “今天本王精神不错,让他来吧。”赵熠道,“记得,立刻来!” 阑风和伏雨不同,他不懂赵熠心思的时候,他也不会反问为什么,他只管办事。 他从王府出来,去了提刑衙门。 单凯正在接见新来的,闹的满城风雨人人都知道的宋推官,他严词拒绝了宋推官要拿走案件卷宗的要求。 被宋推官嬉皮笑脸的堵在房里不走的时候,齐王府的阑风侍卫,请他过王府。 他不敢耽误,立刻和宋推官解释了,去了王府,。 单凯在王府喝了两壶茶,和齐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齐王也不让他走也不说什么事,就坐在暖阁里说话。 中间齐王去休息,他还和阑风、伏雨、秋纷纷、常公公,“车轮战”的聊天了。 午饭都没有吃。 直到三个时辰后,下午申时齐王再次出现。 齐王就让常公公给他换上第三壶新茶。 他实在憋不住,斗胆借了王府的更衣间小解。 等她整理好官服回来的时候,暖阁里多了个人。 是上午把他堵在房间里的宋推官。 仗着自己的家世非常嚣张的年轻人。 “啊,好巧啊单大人!”宋宁起身行礼,“刚刚和您分别,这又在齐王府见到了。” “实在是缘分。” 单凯怀疑这位宋推官是故意来的。 但没有想到,宋推官居然还是齐王府的座上客。 “我和齐王爷是好朋友,论辈分他是我叔叔。”宋宁和单凯介绍自己,“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坐啊。” 单凯眼睁睁看着齐王本来明媚的脸色,沉了。 速度特别快。 “王爷、要是、要是没别的吩咐,微臣可否告退?衙门里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单凯道。 “嗯。”赵熠余光睨着宋宁,冲着单凯挥了挥手,“去吧,本王也累了。” 宋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一直躺着不动,午睡刚醒。 这要是还累,身体得多虚! 啊,对!王府有四位美人。 估计是昨天晚上辛苦了,瞧着这几天还清减了不少,看来是日夜太过操劳的缘故了。 嫉妒! 嫉妒所有不干活也有潇洒日子的王爷。 “咳咳……”有人咳嗽。 宋宁醒神,上前去一把拉住要走的单凯:“单大人,您这就走了?” 单凯看着她。 “不留下来吃个便饭?” 单凯:“这、您家?” “我家在隔壁啊。”宋宁道,“便饭?” 单凯摆着手,可不敢和宋宁多来往,他怕不知道得罪谁:“宋大人,您要重查张寡妇杀夫案当然是可以的,卷宗还在本官的桌子上没拆。” “但您得按规矩办。” “我不想按规矩,您给我走后门。”宋宁道。 单凯瞪眼。 “咳咳……”又有人咳嗽。 宋宁转头看向咳嗽的人,顿时笑了起来,和单凯道:“看在我家王爷的份上?” 怎么又是你家王爷了?单凯问她:“你家不是隔壁吗?” “本就是一家啊。”宋宁问赵熠。 赵熠迅速收敛了笑意,漫不经心地应和了一句:“叔侄。” “走后门吧。”宋宁道。 她查问过了,提刑衙门根本没办理,就签了个接受,现在只要把上午接受二字划了就行。 至于知府衙门,她去解决。 就省了她去打郑红申的时间,不耽误单凯任何事。 单凯能拒绝宋宁,毕竟是越级上下属,可他不能拒绝齐王,他沉重地道:“行。” “伏雨,劳驾帮我跟着单凯跑一趟。”宋宁让伏雨给他跑腿。 伏雨不是特别服气地看着她。 为什么让他跑腿,他是齐王的随从。 224 可爱邻居(三更) 单凯先告辞出去走了。 伏雨站在门口,左脚搓右脚。 宋宁看着他:“我有要事和你们王爷聊,速去,改日给你介绍小姑娘。” “谢谢啊,去吧去吧。” 伏雨望着她,脸绷不住。 他不相信宋宁会给他介绍小姑娘,她家里一窝光棍。 “搓什么,有脚气?”赵熠看着他,眸含杀意。 伏雨滋溜跑了。 宋宁笑盈盈在赵熠对面坐下来给他续茶:“王爷就是王爷,一出马事情就办妥当了。” “微臣上午和这位单大人费了半天口舌,他也不肯走后门。” 赵熠抬着下巴,道:“才知道本王的面子大?” 宋宁摇头:“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为什么先前不来求他办事走后门? 还以为她有骨气,没想到是笨。笨的很,居然没有想到来找他帮忙。 “人要聪明一些,放着能走的后门、近道不走的人,就是傻子!”赵熠教宋宁为官之道。 他今儿又是刮的什么风?这是在暗示她,有困难找齐王? 真能找? “王爷,王爷。”宋宁将炕桌推开,往他边上挤了挤,“还有个后门您给微臣走走?” 怎么那么喜欢推炕桌的?赵熠望着她:“说!” “您能不能把郑红申撸下来,直接让微臣做知府?”宋宁问道。 赵熠看着她,面无表情,眼睛里的火光徐徐浮上来:“滚!” 宋宁把炕桌拖回来,坐回原来的位子。 赵熠没眼看她。 “最近还有新的歌舞吗?”宋宁问他。 “昨晚看完念念不忘了?” “没有,就是生活太无聊,有歌舞看总比看书有意思。”宋宁道。 “看情况吧。”赵熠从身后抹了一本《春秋》翻看。 看的很认真,仿佛立刻就沉浸在书里。 “原来王爷喜好看书啊。”佩服地道,“喜好看书的人有底蕴,是好事。” 赵熠扫她一眼:“还不走?” “不啊,伏雨还没有回来呢。”宋宁道。 赵熠不理她,继续低头看书。 宋宁坐了一会儿,伏雨还没有回来,又去院子里走了一趟,伏雨还是没有回来,眼见天都要黑了,伏雨依旧没有回来。 “这都下衙了吧,难道单大人拉着伏雨推牌九了?”宋宁等的心焦,她对看了一个时辰书的赵熠道,“王爷我先回去,等会儿让伏雨给我送去行吗?” “本王的人你使唤的很顺手啊。” 宋宁撇嘴,在他对面的炕上坐下来。 常公公进来问要不要用晚膳,又非常客气地询问宋宁:“宋大人,您可要留下来一起用膳?” “晚膳吃什么?”在宋宁回答前,赵熠问道。 “吃鱼脍,新鲜的海鱼。”常公公脸上笑眯眯地说着,心里却直嘀咕,一个多时辰前他进来续茶,王爷突然吩咐他晚上吃鱼脍。 得亏找到了鱼,要不然这么着急,哪能吃得到。 怎么王爷这又问他一遍。 难道是说给宋大人听的,不应该啊。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宋宁和常公公笑盈盈地道,“劳驾您多些米醋,我喜欢。” 常公公嘴角抖了抖,应道:“是、是吧,那奴婢去安排。” 常公公带人去准备晚上。 赵熠终于放了书,看着宋宁:“你还真是不客气,问你吃不吃,你就吃了。” “昨晚就在本王这里吃的饭,今晚又来?” 宋宁笑了:“常公公年纪大了,热情留微臣,微臣不好不给他面子。” “微臣陪您一起吃,热闹。” 宋宁隔着炕几拍了拍他捧着书的手背:“一起吃,一家人嘛。” 一份鱼脍八十两。 前天马三通还馋嘴想吃,被她拒绝了。 没想到她今天在王府吃到了。 没出息。赵熠喝茶,漫不经心地道:“近日新鲜的鱼不多,但送了不少海货,厨房不会做,白费了这些东西。” “送郡主啊,我干娘会做,做好了给您送一份来。” 杨氏不会,她会! 她做的还特别好。 海鲜是极品,就是太贵。 赵熠看着她:“你脸呢?” 宋宁一脸伤和气的表情:“微臣是一片好心啊。” “本王请了专做海货的厨子,明天就来。” “明天晚上就能吃到了。”赵熠道。 宋宁低头喝茶,余光撇了一眼赵熠。 赵熠一本正经,没看她。 常公公带着人将晚膳在桌上摆好。 鱼脍裹着冰,薄如蝉翼。 宋宁和赵熠一人一边,常公公伺候了两筷子,赵熠挥手道:“你去吧,把门带上,冷气进来了。” “是。”常公公推开厚厚的帘子出去,反手关了房门。 酒在桌边,宋宁给赵熠斟酒,又给自己斟上。 是她喜欢的秋露白。 “王爷,微臣敬您。”宋宁和赵熠碰杯,赵熠不理他,自顾自喝了一口。 宋宁一饮而尽,专心致志吃鱼脍。 这一次的新鲜程度比马三通弄回来的那次还要好。 王府就是王府,海鱼都比外面的新鲜。 赵熠吃东西很慢,吃的也不多,几筷子后就端着酒杯打量专心吃饭的宋宁。 她的确很喜欢吃鱼脍,打听的消息还算准确。 昨晚吃饭,她在桌子上盯着一盘子炒海蛎吃半碗壳,其他水煮肉之类倒吃的不多,可见是口淡。 和宋宁的口味也类同。 双胞胎的口味也这么相似吗? 他看着,忽然宋宁端酒盅,他立刻收回了视线,宋宁笑盈盈地敬酒。 他喝了,又看着她继续吃。 没心没肺的人应该能长命千岁。 “王爷,您府里每天什么时间用晚膳?”宋宁问道。 赵熠吃饭不定时,饿了就吃,不管上半夜还是下半夜,不饿的时候他可能一天也不会喝上半碗粥。 “酉时两刻。”赵熠道。 这个时间很好啊,正好是她下衙到家的时间,宋宁点头道:“微臣了知道了。王爷,您吃呀。” “你坐对面,影响本王胃口,饱了!”赵熠道。 宋宁撇嘴,她要坚持来一个月,得饿瘦他十斤。 小气吧啦的。 一顿晚膳,一份鱼脍,宋宁一个人在吃,她虽觉得赵熠这个人有些夹生不好相处,但教养没诟病,就算不吃,有客人在的时候,他也没有离桌。 皇子就是皇子啊,就算是不讲理的皇子,也比寻常人有教养。 “伏雨还没回来?”宋宁问赵熠。 “可能真如你所料,被单凯留着推牌九了。” 宋宁无语。 “那微臣明天再来拿吧。”宋宁起身告辞,“叨扰了一下午,微臣明天下衙再来。” 她每天来蹭饭吃,也能给家里省一笔钱,毕竟现在她的收入不高。 “去吧。”赵熠道。 宋宁托着自己的官帽出去,正好碰见伏雨进院子,她惊喜道:“这么巧,你真被单大人留着推牌九了?” “是、是吧!”伏雨道把卷宗递给她,“宋大人终于回家了啊。” 他已经在外院书房睡了一觉了,终于等到宋宁用了晚膳回家去。 宋宁不追究他话中的意思,笑呵呵拿着卷宗走了。 伏雨精神抖擞地去练功。 难得下午有机会睡觉。 暖阁里,常公公惊讶地道:“要吃海货,还要请厨子吗?” “这事好办,奴婢这就让人去办。” “就是王爷,晚上……不用安排侍寝吗?” 赵熠起身去消食,边走边道:“让她们多排曲子,莫要白吃饭不做事。” 说着走了。 常公公:“……” 她们的正事,就是给您侍寝啊,王爷! …… 宋宁拆开了卷宗。 卷宗里写了判词,大意是张寡妇杀人肢解尸首,心狠手辣,必须严惩。 “这个判词和你的文采简直天上地下。”宋宁将判词给宋元时看,“你看看。” 宋元时几乎不用看也大概猜到了什么内容。 “多谢宋大人夸赞了。”宋元时说完,问道,“你晚上又喝了多少?” 宋宁回道:“一坛子,王爷就喝了两杯。” 酿酒技术有别,宋宁觉得酒精度数不过十几度。 “如何想到留在王府用膳的?”宋元时问她。 他认为宋宁应该不会轻易留在那边用膳。 她和齐王之间说话,总要有一方忍耐才能顺利沟通。 “就顺其自然了,王爷今天表现的很友好,我和他的友谊又加深了一些。”宋宁看验尸格目。 宋元时觉得她在说笑。 沈闻余推门进来,看他们对面而坐,含笑问道:“宋大人终于回来了,又喝酒了?” “酒气很重吗?” “还行,能闻得着,秋露白?” 宋宁点头。 沈闻余在另一边坐下来,马三通也跟着进来,咦了一声:“你吃鱼脍了?” “你是狗吗?”宋宁看着他。 狗在门口:“汪汪汪!” 马三通道:“下次吃的时候记得要个食盒,给贫道打包一些。” “因为你的收入降低,又没有老宋大人记账,贫道一个月没有吃鱼脍了。” 宋宁白他一眼。 “苗苗呢?” “在爬墙。” 宋宁不解,在马三通的指引下,到围墙根上,就看见鲁苗苗正趴在墙上,和他爹娘在聊天。 一家三口隔着一道围墙,在黑夜里叽里咕噜聊的特起劲。 “多久了?” 马三通一脸惆怅:“每夜!” 宋宁无语。 ------题外话------ 想念留言的第三天,嘤嘤嘤…… 我白天发月票红包,投过月票的可以继续领!!! 么么哒。 225 提问张氏(一更) 张寡妇案的验尸格目写的还算细致。 周身伤痕足有八处,致命伤是腹部贯穿的刀伤和颈部的伤,导致失血而死。 死者的四肢和双腿被砍,丢弃在躯体旁边。 死者面部有刀伤,还还算完好。 死者没有中毒的迹象。 “你们看看。”宋宁将验尸格目递给宋元时和沈闻余,她开始翻证人的证词。 隔壁的邻居田荣夫妻说,夫妻感情很好,虽偶尔有拌嘴,但也不见隔夜继续闹腾的事。 张氏为人虽不算体贴温柔,但该做的事也都做了,是个老实人。 至于吴启坤,他虽偶尔贪杯,但却多数时候是正经人,也没有不良嗜好,不赌不嫖,认真做买卖,挣的钱也都交给张氏保管。 成亲也不过半年,夫妻二人已经共同在钱庄里存了三百多两。 是男的能挣钱,女的会过日子的组合。 “这个动机,有点牵强。”宋宁翻了一遍,将卷宗放在桌上,和对面两人道,“看完什么感觉?” 宋元时凝眉道:“我经验少,从卷宗上看到的信息,不足以让我产生疑问。” “动机是激怒杀人,虽说怒到有了后续,杀人埋尸也不是不能解释。” 沈闻余也微微颔首,同意宋元时的意思:“倒是要见一见张氏,格目记录死者有一百三十斤的重量,她要从西厢房搬运、挖坑、埋尸并不容易。” 就算是肢解也要花费时间。 “不觉得奇怪吗?”宋宁问他们两个人,“张氏杀了吴启坤后,既有时间埋尸,为什么没有时间处理房间里的血迹?” “她说那间房是她预备做孩子的房间,她在预备给孩子的房间杀人。” 沈闻余问道:“她既要杀吴启坤,就应该没有孩子这个顾忌了吧?” “只要她是正常女人,在有房间可以选择的情况下,总会有一点顾忌。” “明天一早,我们去见张氏。” 这是她初步得到的一些疑虑,至于其他的,她要见过张氏后,再决定要不要开棺验尸。 …… 宋宁取走了张寡妇杀夫案卷宗的事,第二日早上周江和林从彪就知道了。 吴启坤的尸是林从彪着手的,案件是周江查的。 “他就是和我们杠上了!”周江怒道,“这个案子他也查,是不是以后要把隆兴达所有的案件都要翻出来查一查?” 林从彪没有说话,他在努力回忆,他当时验尸的过程,他又担忧地将验尸格目找出来翻看。 验尸格目写的很清晰。 应该没有问题。 但他心里还是隐隐紧张。从张松清验尸来看,宋大人的手法虽少见,但不是敷衍的草包。 确实有本事。 “你在干什么?”周江问林从彪。 林从彪不想说他害怕和忌惮,道:“不怎么记得案子的内容了,翻来熟悉一下。” “没什么问题。”周江刚才也已经翻看过卷宗了,从头到尾,他都是按程序查办的,“其实唯一有些模糊的之处,就是杀人动机。” 凶手承认是激怒杀人。 “但这个激怒杀人,有些不大真实。” 张氏杀人之后,进行了肢解、埋尸等行为,既是激怒就应该有平息,通常是砍杀后一个人身体疲惫后,就会逐渐冷静下来。 可以因为害怕匆忙掩饰,但肢解的行为,就很令人费解。 这样费体力的事,通常是带着某种目的或者巨大的仇恨,通过这个行为,来纾解仇恨。 “不行,我还要再查一查。她现在根本不是查案,而是故意针对隆兴达。” “我敢确定,他一定会抓着这个事作为突破口,而为难我们。” “让我们失去百姓的信任、身败名裂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林从彪支持他,道:“暗中查探,不能让她知道了。” 周江应是,道:“想搞死我们,这一次我一定要反将她一军,让她身败名裂成为跳梁小丑。” 隆兴达因为张松清的案子,生意受到了一些影响。 他必须挽救。 …… 衙门中,宋宁一跨进理刑馆的大门,就看到郑红申的常随小马,没好气地和她道:“宋大人,我们大人请您去一趟。” 宋宁将包给宋元时,去了正堂。 正是晨会的时间。 正堂里一如既往乌烟瘴气,她一进去,里面的说话的声立刻小了很多。 视线扫了一圈,宋宁冲着郑红申叉手行了礼:“大人,早!” 说完,拖了椅子在正中空座上坐下来,腿架在了桌子上,不怎么干净的鞋底对着程之。 程之气的站起来。 整个正堂里,除了她都站着的。 而坐着的人,还坐没坐相,简直嚣张到让人发狂。 郑红申深吸了几口气,才自己平复了一些。 邱华章冷冷地讥讽道:“宋大人的家教果真让人堪忧,便是你出身高贵,可这里不但有你上峰,也多数比你年长的,在长辈面前,你就是如此放肆的?” “你和我谈家教?”宋宁笑了,“你儿子刚因为缺失家教被抽了三十鞭。”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邱华章的痛处,他顿时跳脚,指着宋宁道:“你太目中无人,便是被训斥,本官也写奏疏弹劾你。” “死谏吧。”宋宁给他建议,“这样最有说服力。” 邱华章脑子嗡嗡响,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四周死寂。 大家发现邱华章吵输了,顿时摸鼻子理裤脚的假装忙碌。 “行了,一大早的吵什么东西。”郑红申终于发话了,问宋宁,“你找单大人把张氏杀夫案的卷宗拿回来了,你何意?” “我正要和大人您说,您让小马消掉上交核审的记录吧。” “这个案子我认为有疑点,需要重新核审。” 郑红申看着倒靠着椅子,晃动着的宋宁,没好气道:“重审程序你要是不知道,可以来问本官,问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你怎么能直接去找单大人?” 宋宁回道:“郑大人您误会了,我是找的王爷。” 郑红申:“……” “你、你以后不许这样,所有案子必须按流程走。下不为例!”郑红申道。 “是!”宋宁放了脚,起身道,“那下官就按流程提审张氏。” 郑红申撇过头去,不想理会。 他能怎么办?宋推官一开口就说找的是齐王爷。 他只能改口,否则就是打齐王爷的脸。 “宋大人,郑大人既是您的上峰又是年长您几轮的长辈,您这样行事说话,既没有风度也没有教养。”一位面熟的官员道。 “就是,不尊重别人,还是状元呢。” “真不知宋阁老是怎么教养儿子的。” 叽叽喳喳说话。 宋宁停下来看着这些说话的人,笑了:“我在京中好评如潮,人人都夸我是有礼貌的好宝宝。” “所以,没有被我尊重是你们应该反思。” 她指了指所有人:“好好反思!” 话落扬长而去。 正堂里,哗一下炸开锅似的,一个个气的东倒西歪。 宋元时在门口等她,看到她出来,满面无奈道:“你又气人了?” “我都没动手。”宋宁邀功。 “表现真不错。”宋元时失笑,“他们应该感谢你。” 宋宁深以为然。 回到理刑馆,麻六和老童将张氏提出来。 她跪在地上,身材清瘦但却前凸后翘,五官清秀明艳,和张良才形容的那位温柔贤惠的姐姐形象有些出入,倒像他那句“姐姐和姐夫成亲前见过面”那句话。 要知道,多数人成亲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洞房前都是规规矩矩不见面。而他们二人私下见面恋爱,这已是打破常规很是新潮的人了。 “罪妇张氏,给大人磕头。”张氏道。 宋宁没让她起来,大家都坐在周围,望着张氏。 张氏有些紧张,绞着手指。 “用刑了?”宋宁望着她的手指,十根手指血肉模糊,显然是上过夹板了。 张氏点头应是:“是。” “还有哪里也用刑了?” 张氏惊讶地看了一眼宋宁,又迅速垂了眉眼,小声道:“就、就只打了几十鞭子,别的没有了。” 主要是夹板,上完以后太疼了,她就招了。 “你弟弟张良才找到本官,请求本官重查你的杀夫案,你可知道?” 张氏猛然抬头,惊讶地看着宋宁:“重查?” “嗯。” “案子不是已经定了吗?能重查吗?”张氏不敢置信。 宋宁颔首:“有问题,当然就可以。” “那、那大人是相信民妇是冤枉的吗?”张氏膝行了一步,急切地道,“大人要帮民妇伸冤吗?” 宋宁回道:“我是重查案件,并不是帮你伸冤。你有没有冤,我要重查过后,才能知道。” “我有,我有!”张氏急着道,“民妇是怕疼,夹板一夹在手指上,民妇就生不如死。” “心道不如死了吧。” “大人,大人民妇没有杀我家夫君,民妇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张氏说着捂着脸悲恸大哭,“我夫君对我那么好,我如何能舍得杀他。” “我……我岂能这般没有良心呢。” 226 两个朋友(二更 ) “打你你就认罪了,你这也太胡闹了吧。”麻六一脸不认同,“咱们在外面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以为我家大人初来济南府,你就能胡扯鬼扯的骗人。” 张氏摇头道:“民妇真的没有。” “你说一说经过。”宋宁道,“将你的部分,说清楚。” 张氏见宋宁愿意听她说话,顿时打起精神:“那天吃晚饭,我和我夫君确实吵嘴了。” “起因是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回莱芜定居,这事其实他已经和我提了三次了。” “我不想跟他去莱芜,我们住在这里多好。我离我娘家近,我娘还说,等我有孩子,她还能常来给我带一带孩子,毕竟我哥哥嫂嫂的孩子长大了,我弟弟年纪还小还在读书。” “可我夫君觉得,他父亲年纪大了,两个孩子也要人照顾,他不在身边,就是不孝。” “我也没有不同意他一双儿女到济南来。” “我会孝敬公爹,待他一双儿女如己出般,可夫君就是不同意,还说我固执。” “但我们也就争了一下,他摔了个茶盅,觉得自己过分了,眼里还有歉意。” “他虽没道歉,但也没有继续吵,当时说他出去找朋友说事,晚上不回来了。我真当他不回来了,晚上洗漱过后就上床休息了,一夜无话,第二天起床我就去买菜了。” “如果你不是凶手,那隔壁杀人、分尸声音那么大,你都没有听见?”乌宪问她。 “我没有,我连……我连血腥味都没有闻到。你、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闻到。” 乌宪凝眉:“合着,你一点事情没有,被人陷害了?” 张氏点头:“真的,我没有骗你们。” 乌宪翻了个白眼:“你这话说的我都不信,在你隔壁杀人分尸、血腥味那么浓,正常人总会有察觉的。” “难怪你会被定为凶手了。” 张氏急的眼睛都红了,看着宋宁:“大人,您信民妇吗,民妇……民妇百口莫辩。” “夫君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当时周三爷问我,如果我不是凶手,那么凶手是谁。我、我不知道,连我都觉得我都是凶手。”张氏道。 “不过民妇家院子大,常常只有民妇和苏妈妈在家,其实如果有人真翻墙进来,民妇也是不知道的。” “那你就没觉得一点异样?”宋宁问道。 张氏想了想,摇头道:“还真的没有。”又道,“我那几天风寒,算不算?” “年后下雪,我早上起来穿的少了,所以一直风寒没好,闻不着气味。这可能也是我没有闻到血腥气的原因。” 宋宁微微颔首。 杨长更将存着的所有凶器以及证据都取来。 在地上一字排开。 一把斧头、剁骨刀、剔骨刀、榔头、还有一件带着喷溅血迹女人衣服,和一双鞋。 宋宁抖开衣服,是一件驼红滚银边的褙子,被子上有非常明显的喷溅血迹,还有一条裙子,裙摆上既有喷溅的血点也有浸染的血块,因为和尸体一起埋过土里,所以还有些泥土。 鞋底也是,有泥土、血迹,鞋面上也有喷溅和浸染。 “这些都是你的?”宋宁问张氏。 张氏绝望地点头:“是、是民妇白天穿的衣服,晚上睡觉我洗澡后,就放在了房门口的屏风上,准备早上洗了。” “但早上我起来后,我没有看到衣服,就没有想到它不见了,于是收拾了一番就出门。” “这些工具也是你家的?” 张氏点头。 “大人真的不是民妇,求求您相信民妇。”张氏哭着道。 宋宁继续翻看裙子,牵着袖子看了几遍,凝眉道:“你真的想不到,死者和谁有仇吗?” “想不到,夫君的朋友我只见过两位位。他说他在济南府认识的人不多,主要来往的朋友都在保定和通州几处。在济南只有两位朋友,偶尔有走动。” “那两位朋友叫什么?” “肖凌和、和苏强,肖官人分家后得了一些钱,他做的生意比较多,盐引也做,苏官人现在开了一间绣坊,货都是苏州织造来的伤好的丝缎,民妇家里有一个台屏就是在他的绣坊买的,花了七两银子呢。” “济南府还真小啊。”宋宁看向宋元时,“记得吗?” 宋元时颔首:“查账的二位。” “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了。”宋宁放了衣服,对老童道,“去打听打听,把两个人带来。” 老童应道:“小人认识的。” 说着去找肖凌和苏强。 宋宁拿着衣裙若有所思。 “有问题吗?”乌宪凑上来,也学着她打量,宋宁道,“没什么,都是一些没什么根据不能拿出来议论的猜想。” 她说着,忽然招手喊啸天:“来闻闻。” 啸天上前来,嗅衣服。 “这衣服,谁的?” 啸天看着她,不懂意思。 “这衣服上除了血腥外,还有什么气味,你闻一闻,能不能通过这个气味,找到这件事衣服的主人?” 啸天:“汪汪!” 宋宁将衣服重新给他闻,啸天闻了了又闻,又嗅着鼻子走到张氏身边使劲嗅鼻子。 是怀疑,但不能确定。 一是衣服血腥气太浓,而是张氏在牢中已关了半个月,一身狼狈异味。 对于没有训练过的啸天来说,不容易判断。 “厉害,加鸡腿!”宋宁道。 “我、我也要。”鲁苗苗也跑上来,“我鼻子也好。” 说着,捧着衣服一直嗅,然后又凑到张氏身边嗅鼻子。 张氏吓的直躲。 宋宁将鲁苗苗拖回来。 “你、你要给我加鸡腿。” “加加加!”宋宁让他坐回去。 鲁苗苗喜滋滋回去坐着。 宋宁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啸天也学着宋宁瞪了一眼鲁苗苗。 “我捶你。”鲁苗苗道。 啸天:“汪汪!” 宋宁重新看向张氏,问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如果你的夫君没有仇人,那么,你有没有?” 张氏惊恐地看着她:“民妇?” 她想了想,神色难定。 大家也都看着她,沈闻余颔首道:“换个方向思考有道理,如果张氏不是凶手,那么这一切设计的也太精妙了。” 踩了泥土的鞋子,喷溅血迹的衣服处处都证明着,她就是杀吴启坤的凶手。 “你查看她卧室的门吗?”沈闻余问宋宁。 “查了,门栓有细微的痕迹,但不足以被确认。”宋宁道。 “是初秋。”张氏仰头看着宋宁,惊骇不定地道,“初秋她、她一直恨我改嫁。” 宋宁不解。 “初秋是夫君、是我前一任夫君的表妹,她自小喜欢我夫君,但我夫君只将她当做妹妹。我和夫君成亲的那天,她出嫁做姑子了。” “我去年改嫁的时候,她下山来,故意……故意光着头在我的喜堂里走了一遍,还、还诵经来着,被我爹娘轰出去了。” 宋宁愕然,这位初秋的脾气还真的是倔啊。 “她在哪里出嫁?” “就在竹影庵出家,我娘家婶婶去的时候,还见过她一回,就坐在宝殿里敲木鱼。那个庵庙里姑子不多,平日不少香客去求子。” 宋宁看向杨长更。 “出东门,在东北角上的七风山的山脚凹里,庙不大,但是个正经的庵。”杨长更给她解释。 宋宁颔首对杨长更道:“你走一趟,将这位出家的秋初姑子请来。” “是!”杨长更去七风山。 “后来没有见过她了吗?”宋宁问张氏。 张氏摇头:“后来没有见过。” 宋宁没有再问。 肖凌和苏强被请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 肖凌冲着宋宁行大礼,道:“学生给大人请安。” 苏强没什么态度,敷衍地应付了一下。 “也没多久,咱们又见面了。”宋宁没请他们坐,公房太小了,她都没坐。 苏强问道:“不知找小人过来有什么吩咐。” “为了你们的朋友吴启坤的死。”宋宁含笑道,“你二人拆了吗?” 肖凌应是,道:“他要折算我三两千,分三次还清。” 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是你仗势欺人不要脸,钱投进来岂有全部撤走的道理。”苏强道。 “你要是亏钱了,我当然就认了这损失,可你并没有,且还做假账,我为什么要认栽?我没有告你欺诈,已经是便宜你了。”肖凌道。 苏强哼了一声没说话。 “今天不说你们的事,你们都认识吴启坤?” 肖凌点头:“他是莱芜人,去年下半年他弄了两张短引一张长引,卖了一张长引给我,但去拿货的路上被人抢了,回来后找他说此事,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 “他为人很不错,很够意思。” 盐引分长引和短引。长引是一年期限,在盐场领取了盐后可以销往外地。 短引则是一季期限,且只能在本地买卖。 苏强也点了头:“我不做这些,但和他偶有走动,他性格温和,算是个能结交的人。” “你们可知道,他和什么人有纠纷?” 肖凌摇了摇头:“这个不知道,他在济南府走的近的,大概也只有我和苏强,毕竟他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且还常去外地。” “嗯。”苏强也点头,“他不像是惹事的人,所以听到他被人杀了,我们都很惊讶。” 苏强说着,余光瞥了一眼张氏。 张氏也看了他一眼,垂了眉眼。 “你们认识?”乌宪突然问道,“看你们眉来眼去。” 苏强脸色一变。 宋宁失笑,她还在想怎么委婉问两人,乌宪就直接了当问了,省事。 她要向乌宪学习。 她就是太委婉含蓄了。 “认识,我、我在改嫁以前就认识他了,他和……和死去的前一任夫君也是朋友。”张氏道,“他还来家里吃过饭。” “算起来,也有七八年了。” 苏强板着脸没有说话。 乌宪嗅鼻子,一副打探消息的兴奋表情:“我怎么闻见了,不一样的气味。” “你不要乱闻。”苏强回他,“我不可能和她有什么事。” 张氏的脸腾一下红了。 大家都面色古怪。 肖凌觉得奇怪:“大人,您、您是要重查这个案子吗?” “嗯。” “有疑点吗?”肖凌问道,“张氏不是凶手?” 宋宁回道:“还不清楚,我只是了解案情,所以请你们来聊一聊。” 肖凌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要想查吴启坤的事,找谁,他要做买卖吧,他的盐引从哪里拿,盐又是怎么个销路?” 肖凌回道:“盐引来路我不知道,但他主要高价卖盐引,他自己也会留上一张,卖的话都是他爹在做。” “他爹在莱芜?”宋宁对老童和乔四道,“不远,你们走一趟将人请来。” 乔四应是。 宋宁看着苏强,忽然问道:“张氏说,当天晚上吴启坤负气离开时,说是去见朋友,晚上不回家。” “这朋友,莫不是你二位?” 这一点,在卷宗没有提。 227 都不简单(三更) “是。”肖凌道,“那天是初八,年后绣坊开门。我们三个人年前就约定这一天吃饭。” “这事隆兴达的周三爷也问过我。” “至于他说的晚上不回去,我们就不知道了,他我们在清安阁里吃了饭就散席了,那时候是亥时两刻。”肖凌道。 苏强没有反对,点头道:“我到家是亥时四刻。” “他回家了吗?你们喝酒了吗?” “喝了,但都没醉。我送他到家门口,估计也是亥时四刻。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所以第二天早上听到他死了,我非常的惊讶。”肖凌道。 宋宁微微颔首,这和苏妈妈说的,吴启坤亥时过半才到家的时间差不多。 宋宁让乌宪送他们二人回家了。 张氏也回了牢里。 宋宁自己都被说的懵了。这个案子越聊就越让人懵。 张氏就是凶手,几乎是铁证如山。 她看向沈闻余:“怎么说?” “不知道,我觉得处处透着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沈闻余道。 宋元时道:“是很奇怪,或许将他们夫妻的人脉关系梳理清楚,可能就简单一些。” “我们去找张良才,让他带着我们去见一见生病的苏妈妈,毕竟她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 周江和林从彪,将张氏和吴启坤夫妻两人的人脉又重新梳理了一遍,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信息。 “苏强曾和张氏的大哥张良玉打过一架。当时于锦程过世后,苏强曾提亲让张氏改嫁做的他的偏房。” “张家虽是白身,可却是殷实人家,张氏也是娇养长大的,哪可能去做妾,宁愿守节一辈子也没有答应。” 林从彪狐疑道:“这么说来,苏强的嫌疑岂不是比张氏更大一点?” 周江含笑道:“过年前吴启坤不在家的那几天,有人看到苏强几次半夜从他家里出来。” “有了这点,张氏杀人的动机就是很充分了。” 林从彪反问道:“确定不是通奸合谋杀人?” “苏强当晚在外室家里睡觉,他的外室能证实。”周江摆手道,“我们只要证明张氏动机充足就行了。” 两人边走边说话,忽然林从彪避让了一下,周江回头,就看到宋大人正和沈捕头以及元先生谈笑风生的和他们擦肩而过。 一会儿三个人转进了个巷子里,没了身影。 “去苏氏家里。”周江认识这里,他小心翼翼跟上,并不敢动作太大,那位叫沈闻余的沈捕头武功很高,他们一对一,他打不过对方。 不提沈闻余,宋大人似乎也有拳脚。 真是没弄明白,好好的文官,怎么还习武了。 他们在巷口停下来,眼见前面三人敲门进了马家。 苏妈妈的夫家姓马。 “等等看,他们想干什么。”周江道。 屋里,苏妈妈的儿媳马刘氏请他们到屋里,苏妈妈闭眼躺着,居然有了油尽灯枯之态。 他们到了床前她也没有察觉。 “大夫怎么说?”宋宁问马刘氏。 “大夫说本就心疾,那天早上一吓,人当时就不大好了,强撑了两天答了各方来问话的老爷,后面就一直迷迷糊糊的不清醒了。”马刘氏擦着眼泪道,“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了,您要是有想问的,民妇可以告诉您。” “我婆母说的好几遍,民妇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那边府里,民妇也常过去帮忙,譬如院子里有几处的地都是民妇翻的。” “为什么年底在家里翻地?”宋宁问道。 她一直觉得奇怪,年底那么冷,又是下雪又是下雨,种什么都不会是最冷的时候种。 马刘氏回道:“这事我婆母也劝了几次,但太太都说反正闲着,把地翻出来,压一些肥料,天暖和以后就能种了。” 这么说,要翻地也是张氏要做的。 宋宁三个人没有在马家多留,回了衙门。 于锦程的表妹,出家的秋初到了。 她穿着灰色长袍戴着帽子,二十出头年纪,个子不高,眼睛也很小,厚厚的嘴唇给人很老实的样子。 宋宁不了解于锦程,但就容貌而言,这位表妹不及张氏十之一二。 “给大人请安。”秋初给宋宁行礼,“贫尼法号静空。” 宋宁颔首请她坐,问道:“本官准备重新查吴启坤被杀案,对于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重查?”静空脸色一沉,方才还算平和的神色,立刻就冷了下来,“张氏不是凶手?” 宋宁挑眉看着她。 “张氏和苏强和奸情,大人您查出来了吗?”静空道,“她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明明说好的要为我表哥守一辈子,但没两年她就改嫁了。” “改嫁后又嫌现在的夫君不常在家里,于是她就勾搭了苏强。还有,她在嫁给吴启坤以前,就和苏强有来往,我查的清清楚楚!” “我也将这件事告诉过吴启坤。” 宋宁几个人相当佩服地看着这位出家的静空小尼。 还真的算是快人快语了。 “你何时告诉吴启坤的,他当时是什么反应?”宋宁问道。 静空想了想回道:“去年十月,是吴启坤来找我的,因为我在他们成亲的那天,光着头在喜堂念经了,他可能奇怪我的来历。” “他到了以后,我就说了,但他和我表哥一样,被张氏迷惑了,就是个废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走了。” “还让我不管闲事,我瞧不起他们。” 静空气怒地说完,沈闻余和宋元时都没了反应。 宋宁冲着沈闻余挑了挑眉头。 沈闻余咳嗽了一声,问道:“张氏说你因为喜欢你表哥……” “对。”静空不需要沈闻余将话说完,“我恨她,她抢走了我表哥却不珍惜。这世上的男人,各个都是看脸的。” “肤浅!” 说完忽然站起来,昂着头道:“不过,你们也不要怀疑我杀了吴启坤嫁祸张氏,我有不在场的证明。” “初八的白天,庙里施粥我们忙碌了一天,直到子时才将东西收拾干净大家去休息。” 说完又道:“大人,还有什么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宋宁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静空行礼,“贫尼告辞。” 说着走了。 房间里相当的安静。 “那个庵庙,真的是……正经庵庙吗?”乌宪问杨长更。 杨长更讪讪然摸了摸鼻子,点头道:“很正经。大概只有这位尼姑不正经。” “那是相当的不正经了。”乌宪嫌弃不已,“难怪她表哥不娶她。” 宋宁坐着喝茶,若有所思。 “但并不能排除她的嫌疑。”宋元时道,“她出家近十年,不该是这样毫无城府的样子,就连对自己的称谓也难控制。” 一会儿“我”,一会儿“贫尼”。 “你的意思,她有意如此?”沈闻余问道。 宋元时颔首:“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有意表露这样的性格,好将她想说的都说出来,确认张氏的凶手。”他说完看向宋宁,就见宋宁正托着下巴,滚着桌上的一颗烤好的地瓜,他拿过来无奈道,“这是吃食,不许浪费。” 宋宁忽然起身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杨长更担忧地道:“大人这是生气了?” 生气宋元时说她不该玩地瓜。 “她不会为这样的事生气,不用担心。”宋元时将地瓜重新放在炉子上。 果然,一盏茶后宋宁回来了,端着宋元时前一刻给她续上的茶喝了一口,正好不热不冷,她道:“我去了一趟牢中,开门见山问张氏她和苏强的关系。” “她怎么说?”沈闻余问道。 宋宁道:“她承认了,时有一次苏强半夜来家里……她没抵得过,再其后苏强常来,她虽不喜欢可也拒绝不了,就这样半推半就维持了一段时间。” “后来认识了吴启坤。” 乌宪扶住了自己的眉毛:“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不同意嫁给苏强的原因,是因为他有妻子,而她不愿意做偏房外室。” 乌宪激动地来回走,忽然停下来看着宋宁:“这案子,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不用查了。” “张寡妇没的跑了,我还说,为什么周边的人连着她成亲了,都还喊她张寡妇。” “这么的不尊重人,没成想她就是这样的人。” “那这案子,不用查了?”杨长更问道。 大家都看着宋宁。 宋元时将干净的地瓜递给宋宁,宋宁吃了两口凝眉道:“不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题外话------ 早~~~ 228 绕了一圈(一更) “刚才忘记问她这是什么。”宋宁挥了挥手里的钥匙。 那把由啸天找到的钥匙。 “是她的钥匙?”沈闻余问道。 宋宁摇头:“她说她不认识这把钥匙。” “那接下来怎么办?”乌宪问道。 宋宁把玩着钥匙。 所有的证据、凶器、证人的证词都针对张氏。 这么百口莫辩铁证如山的案子,张氏却一脸诚挚地咬定自己的无辜的。 这本身就让人觉得奇怪。 “现在出现的所有人,除了她的弟弟外和肖凌外,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合理的证言,且都对张氏不利。” 所有人的态度。 张良才坚信自己的姐姐温良无害,这能理解,毕竟是自己的姐姐。 肖凌和张氏不熟,但对于张氏杀夫,他没有意外更没有为她解释。 苏强的语气里透露着,张氏杀夫是有可能的,且毫无维护她的意思。事到如今,苏强的态度没有必要伪装,所以他和张氏之间所谓的奸情,应该是断了且还埋了怨。 静空,因爱生恨,目的明确态度明朗。 就连苏妈妈的儿媳说张氏,都用一种太太很作,偏不懂装懂冬天翻土沤肥的语调。 “大人,我、我有个想法。”杨长更道。 大家都看着他,等他说话。 杨长更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张氏这个案子,很有可能还有同谋。单靠张氏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多的事。” “你是说,苏强?”乌宪问他。 杨长更又摇头:“看苏强的样子不太像,他好像巴不得张氏死一样。” 一屋子的人困惑不已,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完美的容器里,无论从哪里看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这只是表面,身在其中的人,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觉。 “闲着也是闲着,分头干活。” “沈捕头去监视苏强,杨叔你去监视静空,切记不要让她发现。” 两人应是。 “多留意来探监的人。”宋宁对王庆同道。 王庆同应是。 大家各自去做事。 宋宁坐着发呆。如果她抱着替张氏伸冤,排除她是凶手的前提,那么眼下谁有嫌疑? 静空和苏强。 一位嫉妒生恨,一位爱而不得。 对面,宋元时望着她沉思的侧颜,略略出神…… 当日乔四和麻六没有从莱芜回来,一直到第二日快吃午饭的时候,两个人才归。 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中年人。 他蓄着长髯,浓眉,五十不到的年纪,腰板笔挺,一看就是常年在外走动做买卖的人。 不怯场也很谦虚。 “草民吴一山。吴启坤是草民的次子,给大人添麻烦了。”吴一山给宋宁行礼,道,“路上两位官老爷说了,大人您对张氏是凶手的结论存疑,想要重新调查案件?” 宋宁望着对方:“是啊,吴老伯有什么想法吗?” “不敢有想法。”吴一山道,“对于草民来说,能找到凶手草民就满意了,至于谁是凶手,草民并没有想法。” “既然大人存疑,那一定有存疑的原因,草民愿意配合大人。” “多谢体谅和支持。你说的没有错,我们的目的就是让案件真相大白,不冤枉无辜的人,更不能放过凶手。”宋宁道,“让你来,一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二则,本官想重新验尸。” 吴一山惊讶地看着宋宁:“大人要开棺?” “是,这需要你同意。”宋宁道。 大家也都很惊讶,毕竟昨天并没有说要开棺验尸。 吴一山满面的为难,犹豫道:“可……我儿也有儿子,您这开棺,按我们的习俗,是要波及后代的。” “查不到杀人凶手,才是真正的波及后代。” 吴一山满面愁容地来回走了几趟,又停下来看着她宋宁:“大人,您真觉得张氏不是凶手,您有必要开棺?” “不确定,但我有疑惑。一个案子存着未解之谜,就不可定案判刑。” 吴一山点着头,一鼓作气地道:“大人您说的对,草民听您的。” “那大人您几时开棺?” 宋宁回道:“他葬在何处?” “因为没有最后定案,遗体不能扶回去,所以就暂时埋在了他买的一个庄子里,就在七风山脚下的,很近。” 又是七风山? 宋宁颔首,道:“如果明天天气好,我们卯时两刻在七风山的山脚见面。” 吴一山应是。 “那草民告退。”他说着行礼要走,宋宁忽然问道,“你儿子只倒卖盐引,你们家卖盐的事反而是你在做?” “是,草民一直在外面跑点小买卖,这几年身体不大好才出去的少了一些。他做买卖的的本事,还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教他的。” 原来如此,宋宁颔首道:“你认为,如果张氏不是凶手,你会怀疑谁?” 这样的问题违规了,但现在的条件,宋宁觉得违规一下,可以被自己原谅。 “不瞒大人,他为人老实,在外面的朋友,草民也没有见过几位,但知道的朋友都是相处的极好,从来没有和谁结下仇怨。” “那你儿媳呢?” 吴一山凝眉想了想,摇头道:“我和张氏见面不过两次,毕竟是儿媳,了解的不够。” “你准备住哪里?” “住他们家,是不能住吗?要是不行草民另寻客栈也可以。” 宋宁摆手:“没关系,你不要破坏现存的现场就行。” “多谢大人,那草民回去了,大人有吩咐随时去传草民。” 他说着走了。 沈闻余和他擦身而过,大步进来,和宋宁道:“我昨天亥时回去,你已经歇下了,是喝醉了?” “咳咳……”宋宁欲盖弥彰,“倒也没有,就喝了两杯回来睡觉了。” “王府昨晚做了你喜欢的海货?” 宋宁咂嘴回味昨晚的海货。赵熠说到做到,请到的厨子烧出来的海货原汁原味,确实好吃。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喝酒误事了吗?” “没有。”沈闻余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接过乔四给他倒的茶喝着。 宋元时面无表情地整理文件。 没有人替宋宁解围。 杨长更四个人退了出去。 宋宁非常的尴尬,上去挤了挤沈闻余的肩膀:“别这样的嘛,仿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我心虚。” “你会心虚?”沈闻余问道。 宋宁点头:“嗯,嗯!” 沈闻余嗤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每日去给王爷回禀事情,然后留在王府混吃混喝很自在呢。” “就两天啊。”宋宁道,“怎么就每天了?” 沈闻余问道:“那今天呢?” “今天不去了。”宋宁道,“今晚我在家吃饭。” 宋元时和沈闻余都朝她看来。 这话,味儿不对。 “逗你玩的。”沈闻余用笑掩饰尴尬,道,“我昨晚回去就子时了,就算你没有喝酒我也不会喊你的。” “苏强新养了一个外室,上半夜留在外室家里,下半夜才偷偷回家去睡。” “没有可疑之处?”宋元时问道。 沈闻余摇头:“很正常,至少昨天晚上他什么都没有。” 几个人就没有再讨论苏强,杨长更也跟着进了门。 “您这一身晨霜,昨晚一夜没找地方休息吗?” 杨长更道:“原来想找地方睡,可那是庵庙,总归不合适。后半夜我潜在宝殿里窝了几个时辰,天一亮就出来了。” “不过,属下没看出什么,今晚再去?” 宋宁越发觉得有意思了,如果张氏不是凶手,那么……是谁制定了这么精密的陷害计划呢,陷害张氏的人,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张氏和吴启坤是有些钱财。 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可以在他们夫妻都死了以后,得到他们所有的遗产? “如果他们夫妻都死了,谁受益?”宋宁问他们。 “吴启坤的一双儿女,理所当然的继承他们所有的财产。”沈闻余道。 乌宪跳起来:“那、那会不会是吴一山?” “吴启坤是他的儿子,儿子死了,老子也是可以收回儿子的财产。”乌宪说着又道,“不是说吴启坤一双儿女都交由吴一山养吗?” 老子杀儿子嫁祸新的儿媳,只为孙子争家产?大家都看着乌宪,乔四道:“你这个想法,骇人听闻。” 除非吴启坤是个畜生,否则,这天底下有父亲为了孙子杀儿子的吗? 但显然,吴启坤不是畜生,还很孝顺。 “不说了,明儿开棺。”宋宁将那把钥匙递给沈闻余,“你下午走走看看,能不能得到答案。” 沈闻余应是。 宋宁拿了宋元时写的文书去找郑红申,她要开棺验尸需要郑红申批复。 “准备开棺!” 如果还是鬼打墙,绕一圈转回来唯有张氏,她就要去隆兴达了。 她开始怀疑周江有隐瞒证据。 229 多说一点(二更) 这天,宋宁在隔壁匆忙回禀了一天的事务后,就回了郡主府。 连白娇娇都很高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 导致半夜宋宁偷偷去煮面充饥的时候,遇到了苦哈哈的乌宪,所幸煮了一锅,喊了大家一起来吃。 “太咸了,郡主做菜的手艺也才寒碜了,她是天鼠变的吧,开了盐罐子就舍不得盖。” 宋宁瞥着他:“她是天鼠,你就是喜鹊了。” “是真难吃。宋大人你真准备装一辈子男人,和郡主做一辈子夫妻?”乌宪非常的好奇。 宋宁吞了一口面:“你去劝郡主让她抛弃我,这任务交给你。” “不敢,我的脑袋现在系在你的裤腰带上,不敢轻易冒险。”乌宪摸了摸脖子,凉飕飕啊。 大家都看向她的裤腰带。 “合着,我腰上系了一圈脑袋?”宋宁问道。 大家点了点头。 这是个令人瑟瑟发抖的深夜,想象宋宁纤细的腰上,坠了一圈脑袋。 “倒是不错的点缀了。”宋宁悬空拍了拍左边,“乌宪,闭嘴吃面。” 乌宪哈哈大笑:“闭嘴怎么吃?” “这么吃啊。”乔四拽他的鼻子,作势要把面条塞她嘴里。 两个人闹了一通。 “其实,”宋元时放了筷子,淡淡地道,“和谁一起、如何过、都是这几十年而已,不用那么在意的。” 乌宪狐疑地看着宋元时:“我怎么没听懂元先生这句话想表达什么?” 宋元时一怔。 “那是你读书少。”宋宁把他碗里的肉夹过来,“多读书考功名。” 乌宪抢回他的肉,没抓着宋元时的话继续说。 等他跑了一圈,回来后碗空了。 鲁青青和啸天,一人一半分了。 “抓住碗里的,莫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马三通将碗里的汤喝了抹了嘴,“吃饱了,睡觉。” 乌宪苦哈哈蹲在桌边哭。 鲁苗苗和啸天西里呼噜吃完,脚底抹油跑了。 “元先生?你最好了,行行好。”乌宪端着碗跟宋元时要,宋元时的吃的不多,碗里还有半碗。 宋元时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吃了,放了碗柔声道:“我也饿。” 说着,悠悠然走了。 乌宪磨牙。 宋宁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得罪他了。” 要是平时宋元时即便饿也会分他一点。 今天没搭理他。 乌宪嗷呜一声,趴在桌子上揉肚子。 宋宁丢他两块死面饼,吃了伸脖子的那种。 第二天早上,宋宁背着包袱,留了腿不好的王庆同,一行人往吴启坤家而去。 街上看到他们的阵仗,顿时都好奇地跟着:“大人,您接了案子吗,什么案子?” “张寡妇的案子啊,你们不知道,现在去开棺。”乌宪喊道。 大家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你们消息也太滞后了,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第一手消息,都来问我。”乌宪拍着胸脯道。 大家立刻笑嘻嘻应是。 “贫道也是知道第一手资料的,你们来贫道摊子上闲聊、打听消息、算命都是可以的。”马三通道。 大家知道马三通,就是那个每天在北平路口摆摊子的老骗子。 也不能说骗,就是满嘴胡咧咧,不知道哪句真假。 说了几句以后打听第一手消息的方法,有人问道。 “张寡妇的案子不是已经定案了吗?人证物证、凶器甚至连张寡妇自己都认罪了。大人为什么查呢?” “大人查肯定是因为案子有问题啊,这还要问吗?”又道,“不过,要真有问题的话,那隆兴达也……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就是第二个有问题的案子了。 “开棺验尸,这是连验尸的结果都不信。大人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做了肯定是隆兴达不对。” “你这话说的就太过武断了,隆兴达也不是乱七八糟的镖局,这么多年他们可办了不少案子。”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大家就没有再继续争执下去。 有人问宋宁:“大人,能去看吗?” “不害怕的,随便。”乌宪代为回答。 就有人跟着宋宁一起,往吴启坤和张氏的住宅去,张良才听到消息赶过来,老远就喊道:“大人,您要开棺吗?” “是啊,有什么要叮嘱的?” 张良才一脸的笑容,仿佛看到自家姐姐就要洗脱嫌疑被放出来一样:“学生不敢叮嘱大人。” “大人做什么都对。” 乌宪拍张良才的肩:“小子,你很会说话啊。” 张良才笑嘻嘻。 推开吴家的门,院子里没有人,内院也没有人。 宋宁直奔埋尸处,坑还在,和前天没有不同。 她蹲下打量着土坑周围。 “怎么了?”沈闻余问她。 宋宁又回到西厢房里,新贴的封条还完好的在贴着,里面也没有什么变化。 宋宁领着啸天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每一个房间都推开看了看,停在倒座的一个房间前顿了顿,关上门重新出来, 宋宁摸着啸天的头,道:“此案过后,咱们开始训练,你莫要天天混吃混喝不干活。” 她要把啸天训练的有点用处。 啸天:“呜……” 它没有混吃混喝,它是正儿八经靠主子的狗。 “大人,家里没有人,吴老伯应该是去七风山了。”乔四找了一圈,没有见到人。 宋宁点了头,拍了拍啸天的狗头,道:“走,我们去七风山。” 她重新出门,外面有人在等她,有人则直接出东城门往七风山去占位置。 沈闻余帮她背着包袱,宋宁边走边想着事,宋元时道:“是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吗?” “有点奇怪可仅仅是奇怪。”这个案子一直是这样的感觉。 宋元时倒是赞同她的感受。 跟着的人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一群人出城做什么的。 大家一边走,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关于这个案子自己知道的那部分。 一人道:“张氏这个女人,看着老实实际上浪荡的很。早些年就有人说,她是贪于家的钱,没看见吗,她一进门于锦程死了,婆母死了连公爹都去了。” “一家四口就只有她一个人,家产可都是她的了。于家大姐儿回来要,她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只分了人家大姐儿三分家产。” 这是一位大婶说的。 另外一位大婶也是愤愤不平,仿佛张氏马上就要嫁到她家来了一样:“她又没生个一儿半女,也好意思要人家的钱。” 宋宁扬眉,宋元时低声和她道:“所以,即便她成亲了,大家依旧不依不饶的嘲讽她。” 男人讨论,角度则是截然相反:“那张氏娇娇弱弱,我当时就怀疑,她会不会有帮手。” “砍胳膊砍腿可不是剁鸡,没有一把子力气,她能干得动?” 这边说着,宋宁忽然插嘴问那边的大婶:“她只分了三分家产吗?她自己说分了四分。” 宋宁自认自己是女人,所以对女人的角度和话题感兴趣。 为此她很高兴。 “四分三分有什么分别嘛,就多一分。”那大婶道。 宋宁笑着应是,决定不理这位大婶,她可能是不知道于家的家产有多少。 一分没多少?多出一千一万来,你就知道多不多了。 她又和几位大叔聊天。 大叔道:“宋大人,要是这次查出来,隆兴达又查错案子了,您是不是要把隆兴达处理了?” “此事要看郑大人的意思,我是想啊,可是我没有这官威啊。” 大叔笑了,竖起个大拇指:“搞他,大人!” 周围的人哈哈笑了起来,有人却白了那大叔一眼:“当着宋大人的面,有的话我也不怕讲,隆兴达就算错了,也应该给予原谅。如果没有隆兴达,将来的理刑馆,还会还原到原来的样子。” “现在宋大人在这里,三年后宋大人走了呢?隆兴达会犯错,没有宋大人的理刑馆就不出错了?” “同样出错,我宁愿去找隆兴达,他娘的,他不让我磕头啊。” 众人:“……” 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连宋宁也跟着点头:“你这话说的有点道理,但是吧,当着我的面说,就不对了,你这是打我脸啊。” “宋大人,草民错了,大人您别生气。”那人认错,“草民就随口这么一说,说的不是您,是别人。” 宋宁大度挥手,原谅了他。 吵吵嚷嚷很快到七风山。 吴启坤的坟前已经站了不少人。这里是简易的墓地,周围葬了不少人。 他们到时,先到的老童和麻六几个人,已经将薄棺起出来了。 就等着宋宁到要撬钉子开棺。 宋宁抬头看了看天气,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怜惜死者,今天居然出了太阳。 虽依旧很冷,但比下雪下雨好很多。 “宋大人。”吴一山上前来,穿着一件素面的长袍,宋宁望着他扬眉道,“昨天忘记问了,你的孙子在家里读书吗?” 吴一山点头应是。 宋宁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包在地上铺开,将工具摆放齐整。 “开棺吧。”宋宁整理自己的东西,宋元时捧着她的衣服上来,帮她脱了官服,递给她一件半旧的长袍,给她将外罩后面的带子系上。 “手套。”宋元时将手套拿过来,托着她的手帮她戴上,他做事不急不慢犹似春风拂过,让身边的人也跟着沉淀下来。 宋宁道谢,戴上面罩。 宋元时给她整理了帽子。 人群外停了一辆马车,在这难得见到太阳的日子里,马车格外的金光闪闪。 闪烁的马车里,赵熠问道:“都这样整理衣冠的?” 伏雨抢话道:“看着挺自然,应该是常有的。” 赵熠沉着脸看他:“会说话你多说点!” 230 双方争执(三更) 周江和程之站在人群外的小道上,实在想知道她要怎么验尸,就遣了个小厮上去看。 程之道:“张氏的动机,你确认了是吧?” “嗯。她和苏强有猫腻。我原本怕查漏了苏强,但苏强有证人证明时间,就放心了。” “那张氏水性杨花胆大包天。” 周江发现苏强也在对面看热闹,讥讽地笑了笑。 程之颔首,盯着那边的棺材低声道:“你觉得,她能查出什么?” “不知道。”周江摇头,朝走过来的林彪问道,“林叔觉得呢?” 林从彪回道:“这个案子难的地方,是凶手的杀人动机,不是验尸和查凶。” 几乎是透明的。 周江也觉得是,现在他们重新查证,将凶手的动机确认了,就真的万无一失了。 “那就看着吧。”程之道。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击即中,让她彻底不能翻身。 死者的尸首从棺材里抬出来。 死者的寿衣被解开。 当时停灵了两天入葬,到今天十八天。但因为是气温很低的冬天,又埋在地下,尸体才出现尸绿,而也仅仅在下腹部有,又因为死者是失血死亡,死后被砍四肢时又流失了极多的血液,所以这具尸体的完好程度,出乎宋宁所料。 “运气不错。”宋宁从头面开始打量尸体外观。 尸体的脸上虽有伤,面部的颜色呈灰绿色,已有些变形,但依旧能看出来死者生前的容貌,和吴一山有七八分的相似,身量不高,身材不算瘦。 死者的上臂从肩膀下三寸砍断,切面非常不整齐,上下的刀乱砍。 是个很不娴熟的剁法。 两条腿的的切断也不不整齐,切的位置也不对称,右腿高过左腿。右腿切面距腹股沟约莫六寸,而左腿却在膝盖上一点切断。 这个切法,相当的随意。 仿佛是凶手切不动了,左腿就敷衍了事。 有人害怕惊呼,不敢去认真打量尸体。 对于宋宁来说这具尸体保存的很不错,但对于寻常人来,这具不完整的尸体却非常的可怕。 吴一山也苍白着脸,摇摇欲坠地站不稳,有人搬了个草垛子给他,他扶着坐下来,失魂落魄地看着尸体发呆。 “张良才。”宋宁问张良才,“确认尸体是吴启坤?” 张良才点头。 宋宁颔首,开始验尸。 从头到脚,脸面、周身、她唱报了一遍。 乌宪一个一个记录,小声道:“没有不同。” 宋宁颔首。 人群外,林从彪很得意,宋宁没有验出任何多余的东西,和他所得的结果,一模一样。 宋宁停下来,盯着尸体不知在想什么。 周围鸦雀无声,大家不敢轻易说话,因为有了一次的认识后,他们对宋大人办事的风格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宋大人为人风趣没有架子,但是做事的时候,她是喜欢安静的。 更何况,此刻正是验尸的时候,死者为大,总要敬意。 宋元时也静静看着她,没有出声。 宋宁的视线,从头到尾细细看着,心里却在飞快的整理这个案子从头到尾的顺序。 肖凌说他是亥时四刻将吴启坤送到家,苏妈妈也确认了这个时间,且,苏妈妈夜里巡视府院的时候,确切听到了剁肉的声音,但只是一两声后就消失了,她以为听错了。 亥时四刻是到丑时,是一个半时辰三个小时。 在这三个小时内,吴启坤被人杀了。 宋宁忽然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苏强,对方发现她看向自己,有些慌,目光闪烁了几次,钻到人后去了。 “怎么了?”宋元时上前来,柔声问道,“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 宋宁看向他,道:“验尸没有问题。” 宋元时簇了簇眉。 这意味着,就算你觉得这案子有古怪,可也找不到任何的问题。 像宋宁说的,他们遇到了鬼打墙。 走了一圈又绕回了起点。 “哈,还开棺验尸,这是碰钉子了。”有人嗤笑一声,旁边的人发现笑的人是隆兴达的镖师,顿时回讽他,“宋大人还没有查完,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呢?!” “怕隆兴达的脸又被打了呗,正发抖呢。” 有人呸了一声。 另外一边,也有不少维护隆兴达的:“宋大人莫说没查出问题,就算查出来又怎么样?” “怎么样?说明隆兴达要自查了,一个案子两个案子都出问题,这不是失误,这是能力有问题。”对面的人回道。 “隆兴达这么多年,不是你能说有问题就有问题,我们都有眼睛呢。大家说是不是?” 有不少人应和说是。 两边吵的不可开交,忽然大家发现,宋大人正在和死者的父亲在说话,死者的父亲惊恐地瞪圆了眼睛,道:“不行,我儿已经没有全尸了,你们怎么还能剖肚子呢?” 争吵声静下来,大家想听清楚宋宁说的话。 “寻求真想的过程,会有很多的阻碍和屏障,这不是本官一个人努力就可以的,而是我们必须共同去努力。”宋宁给吴一山解释,“吴老伯,望你理解,本官的本意是什么。” 吴一山摇头:“不行,这绝对不行。” “大人您既有本事,看了这么久,就应该能查出来了。” “草民已经很听您的话,配合大人您了,可是还要剖开我儿的肚子……他的手和腿已经这样了,您还剖肚子。” “骂人的时候常说你死无全尸,可……可我儿做错了什么,让他死后受到这样的苦。” 吴一山无力地坐在草垛上。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他们不知道仵作私下有没有剖腹验尸这一项,但他们没有人听过。 人死为大,怎能做出毁人尸体的事。 “人死为大!”宋宁出声道,“这个大,不是盲目为重,他已是死人,无意识无行为的一具尸体,你是鞭笞还是焚烧他都不知道,这个重,则是我们赋予他的。” “对于吴启坤来说,他需要的重视是什么,不是让大家敬重他的尸体,而是死去的真相。” “大人,凶手就是张寡妇,这就是真相!”有人喊道。 喊话人的背后站着周江和程之,他们上前来了,没有再遮掩。 宋宁道:“目前看来,确实如此。但本官有疑点,既存了疑点就必须解开。” “如果解开了疑点,还是张氏,那么本案才可以定案。现在,不可以!” 又有人问道:“可是,要是你剖开了肚子,还是找不到您要的真相呢?” “那现有的结果就是真相。”宋宁看向说话的人,挑眉道,“解剖查验,便是我没有查到结果,也是正常,如若我做的过了,自有上峰、朝廷来责罚我。” “但绝不是所谓的人言来惩罚,所以,此事就这么定了。”她看向吴一山,“吴老伯,一切后果本官会一律承担。” “也向你保证,本官的手艺很好,会尽量将尸体还原。” 吴一山摇头,拦在前面,摇头道:“不行,作为父亲我决不允许你们这么做。” “吴老伯,您理解你的心情,你要是不同意,我建议你走律法的程序,事后去告我。” “本官行的端坐的正,欢迎大家走正规途径来提出质疑。” 告也是事后告,尸体也被破坏了。吴一山摇着头,脸色苍白。 程之忍不住,出了声:“大人又是这句话,告来告去,我们都知道大人朝中有人。” “父亲是次辅,又是圣上信赖的臣子,还有一位当王爷的岳父,我们这样平头百姓,就算去告也没有用。”程之走出来,负手看着宋宁,挑眉道,“这个途径行不通,可吴老伯又不同意大人您开棺,您又偏要开。” “如果大人只是哗众取宠出风头,最后破坏了尸体让死者再次受到伤害的话,这个责任大人您怎么负?” 好些人点头应和,有人道:“就是,告不赢就只能吞下苦果。” “还让我们爱戴你,最后你和欺负我们的官员有什么区别呢?” 宋宁望着说话的人,扬眉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峰巡查,说着这么颐指气使。那么几位想让我怎么负责?” “以死谢罪?” “负荆请罪?” “递上辞呈,灰溜溜离开济南?” 她连着四句反问。 对面反对她的人都稳的很,一点不惊讶,显然他们想要的答案就是这个。 “想的到美。”宋宁翻了个白眼,“原则上本官没有错,在职责范围内,本官不可能负这样的责任。” “想盯着我,不如多点耐心呢,现在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头脑清醒点。” 宋宁说完,喝道:“搭草堂!” 她想带回去,但考虑遗体已有变质,气味不合适,带回去多此一举。 她决定就在这里搭建草堂。 就在这里完成解剖。 还以为她会顾忌,合着她不但没有怕,而且还特别的嚣张。问她就是自取其辱。 众人无语。 “不行,不可以。”吴一山拦着,嚎哭道,“不行,大人您不能剖腹!” 程之示意周江。 周江振臂一呼,喊道:“哗众取宠,滥用职权,欺压百姓,毁人尸体!” “狗官!” “我们不服。” 他一喊,顿时有人跟着他一起,人越传越多。 另一边有人道:“宋大人是为了查案,你们不能血口喷人!” 一瞬间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分成了两派。 支持的和倒讽的。 双方僵持起来,有人甚至撸袖子找木柴石块,大有一触即发要动手的剑拔弩张。 ------题外话------ 读者的评论反馈太重要了。 传统作家们在创作的时候一定很寂寞。 寂寞寂寞就好……哈哈哈哈~~ 明天解剖,第一次解剖。我们齐王要受罪了。 心疼他三秒。 231 俊俏邻居(一更) “都住口。”沈闻余喊道,“宋大人办案,闲杂人等避闪。” 沈闻余拔刀。 脸色沉沉地看着周江一行人。 他不怕杀了这些人,替宋宁清场。 “你怕隆兴达在此办错案子出丑,所以在这里煽动百姓反对本官办案。”宋宁指着程之和周江,“你们最好祈祷,这个案子隆兴达没有错,否则,本官定要查办你等失职之罪。” “失职?宋大人才是真正的失职吧!”周江大声道,“滥用职权,欺压百姓!” “滚出济南府。” 好多人跟着吆喝。 宋宁开始脱自己的手套,宋元时问道:“做什么?” “打架啊。” 宋元时摇了摇头:“打架就合了他们的意了,你稍等,我去请单大人来。” “行,那我等等。”宋宁也知道不该打,打了乱了吃亏的是她,她现在要解剖查验,这个最重要。 而且这荒郊野外的,请援兵来不及。 最好亲自上。 但,还是忍忍。 吴一山坐在儿子尸体边上哭。 麻六四个人没有不管别人,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宋大人让他们搭建草棚。 两边再次吵起来了。 宋元时要回去请人来。 就在这时,人群外有人喊道:“齐王爷驾到!” 人群中一静。 就见山外的小道上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此刻,一身华服容貌俊美的齐王从车内出来,他大步而行分开人群走到中间。 往中间一停,便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给王爷请安。” 所有人跪下来。 宋宁看着赵熠干净的鞋子,干净的袍子,蹭着枯枝踩着泥泞的土,顿时不复整洁。 她眸色怔了一下,垂头行礼。 四周立刻跪了一圈的人。 “这边的人都别起来了。”赵熠道,“免得挡本王视线。” 秋纷纷端了椅子上来,赵熠在这些人的前面坐下来。 程之、周江等一行人,就跪在湿哒哒的土里、赵熠椅子的后面。 大气不敢喘。 赵熠对宋宁道:“开始吧。” “是!”宋宁笑了。 天上掉下来一只金大腿,哐当一声,砸她面前了。 震天动地。 她的大周好邻居上线了。 场面安静到让她舒服。 有百姓上前去帮忙麻六四个人,棚子搭起来就快了很多。 “王爷,我儿死的惨烈,四肢都没有,如果再开腹……”吴一山膝行了几步,哀求道,“他有儿子,开棺便对儿孙不利,往后他这一脉,气数就要断了。” 赵熠看向对方:“废话这么多,不开你儿子开你的?” 看着赵熠,吴一山被吓呆了。 “宋大人喜欢开腹吗,一手血腥。她这是尽职尽责。”赵熠冷嗤道,“当尸体也是香饽饽?” “刚才谁说哗众取宠的,你来,也用这样的方式让本王乐呵一下?” 赵熠说完,被质问的人垂着头,恨不得学一回野鸡,一脑袋扎进土里。 宋宁目光闪烁憋着笑意,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向赵熠投去一个你真棒的眼神。 可惜赵熠没看她。 宋宁就明白了,这里太脏,又是坟地,连尸首都在,这对于他来说,等同于“死亡的挑战”,他忍的很辛苦。 她此刻是喜欢她的好邻居俊王爷的。 人好人俊人善良。 宋元时不用去请人,便又走回来,帮宋宁收拾东西。 赵熠半阖着眼睛,眉头紧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易的棚子搭建好了,原本入口对着赵熠坐着的方向,宋宁让他们调换了一头。 尸体抬了进去。 “你去一边吧,让沈闻余帮我就行。”宋宁怕宋元时也受不了,他到底只是读书人。 沈闻余颔首:“我来,元先生在一边记。” 乌宪在想象过后就知道自己受不住,暂时放弃了自己的工作。 “好!”宋元时点头。 宋宁和沈闻余进了棚子。 宋元时站在外面。 四周只有风吹过,掠过草头发出沙沙的声音。 大家都朝草棚看着,既想看又不敢。 平元元年正月二十七,济南府推官宋世安,开启了仵作一行新验尸之法的里程碑。 剖腹验尸。 往后每一年,所有入行的仵作,学习剖腹验尸的时候,师父都会绘声绘色的,将今天这一场验尸说给徒弟听。 林从彪直直看着棚子里,在他的位置,能清晰看到宋宁在干什么。 剖开腹部,一个一个脏器被取出来。 血腥和臭气飘散。 有人干呕。 有无数人赶过来,想要见证这第一次。 城中也早就沸反盈天的在在议论。 “开腹,能查出什么?”有人不懂,发出提问。 这是许多人的问题,包括赵熠、宋元时、沈闻余…… 外面查不出来,里面能查到什么? “会不会是死因?”有人小心翼翼回复,林从彪回道,“死因就是失血而死,没有别的,我敢拿我性命担保。” 大家看了一眼林从彪,又道:“我还以为是查有没有中毒。” “不是死因,那还能查什么?” 此刻,棚子里宋宁已经在切一个器脏,一边手里不停一边对麻六道:“取个干净的盆或者容器都可以。” “大人没有带盆,瓮行吗?” “等等!”宋宁声音提高了一些,大家也屏住了呼吸,一是紧张,而则是气味太让人难受了。 闭着眼睛的赵熠,看向棚子,他这个方向看不到里面的场景,但能看到宋元时正在埋头记录。 听到宋宁道:“奇怪,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宋元时问他。 “不可能啊。”宋宁一声声疑惑,又找到一个像肠子又不像的东西翻看,随即沉声道,“乔四,去将张氏、肖凌和苏强带来!” 她说完,人群惊呼一下。 为什么请张氏、肖凌和苏强到这里来? 是发现什么了? “大人、大人学生在这里。”肖凌在人群应道,“学生很早就到了,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宋宁没有出来,而是吩咐道:“那劳驾你等一等,待人到齐了再来说。” 肖凌应是。 人群外,苏强要走,却被周围认识他的人拦住,有人道:“没听到吗,大人让你进去。” “就是,大人让你进去你还想跑,莫不是说人就是你杀的吧?”一位妇人指着苏强道,“看你就不像好东西,一脸短命相!” 苏强被骂的绿了脸,瞪向骂他的妇人,等看到那妇人的长相,顿时吞了口水了进了人群。 妇人也悄悄跟着大家给苏强让开的通道,进了最里面。 先前是挤不进去。 “这些短命鬼,让你们逞强,王爷应该砍了他们的脑袋。”那妇人道。 旁边就有人道:“吴林氏,你少说点话,见人就骂,就是个泼妇。” 吴林氏叉腰打算回嘴,想了想这地方不合适,就忍了,憋着声音道:“等会儿老娘骂死你。” 说着,接着看热闹。 乔四骑马回衙门,将张氏带来。 张氏一出现,人群中又引起一阵骚动。 吴一山看见她顿时脸色发沉,厌弃地撇过脸。 张氏一次给赵熠、宋宁磕头,又给吴一山行礼。 吴一山不理她。 张氏没有办法,只好跪在一侧听宋宁吩咐。 肖凌和苏强也站在一边。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宋宁,等她说话。 “肯定是查到什么了,张氏不是凶手?” “凶手肯定是凶手,但估计隆兴达查漏了谁,张氏有同谋。我当时就说了,一个女人没办法肢解尸体。” 两人议论,就听到对面一声吼:“就你们长嘴了,闭嘴,嘚吧嘚吧,还听不听大人说话了?” 那两个人本来也怒,可一看“来将”顿时闭嘴。 安静下来,宋宁突然问张氏:“当日你们二人斗嘴的时候,是饭前还是饭后?” “晚饭吗?”张氏回道,“正在吃,但他就吃了几口。” 宋宁问道:“吃的什么?” “吃的排骨莲藕,还有一碟子腌的酸白菜。那天冷,原本想包饺子的,但去迟了只买到了排骨。”张氏道。 宋宁微微颔首:“当时是几时?” “吃饭的时候是酉时七刻,吃了几口他就走了。” 宋宁颔首,看向肖凌和苏强:“他几时和你们见到的?” 肖凌猜测时间:“学生到酒楼的时候是戌时,他说他比学生早点,那应该在酉时七刻左右出门。从他家走到酒楼,走快点,这个时间差不多。” 宋宁看向苏强,等他说话。 “大人,有什么问题吗?”苏强将视线从尸体上移开,看向宋宁,“小人戌时一刻到的。” “您莫不是也怀疑小人和张氏合谋杀了吴启坤吗?”苏强开门见山地问道。 宋宁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继续问道:“晚上在酒馆吃的什么?具体什么菜,喝酒了吗?” ------题外话------ 俊俏邻居好辛苦呀。 232 解剖求解(二更) 怎么还问吃的什么? 吃的什么和杀人有关系吗? 林从彪也觉得奇怪,宋宁问这些干什么。 能对她确认凶手有什么帮助。 “先点了四个菜,九转大肠,爆双脆还有一道干烧鲫鱼,酒上来后我们喝酒聊天,又加了花生米还有……”肖凌想不起来,苏强补充道,“辣子爆鸡丁,还有一道藕合。” “对对,就没有吃馒头,一直在喝酒。” 宋宁看向宋元时:“记录了吗?” 宋元时颔首。 “几时散席?他几时回家的?你再说一遍。” 肖凌回道:“亥时出头我们散了,还是四刻我送他到家门口,他有点醉,我不放心还在门口与他多说了几句。” “苏妈妈怎么说的?”宋宁问沈闻余。 “卷宗上说,苏妈妈在丑时左右听到传来剁肉的声音。” 这些问完,所有人都是云里雾里,不懂宋宁这么问的目的什么。 就在这时,宋宁道:“此案继续查,决不能定案,疑点太多了。” “什么疑点?”有人问道。 宋宁给大家解释:“食物在进入人体后,消化分解,通过时间的演变,还有几种递进。” “倘若,人在吃过东西就死了,那么他死后食物就会在他的胃里保持原样,直到随着尸体一起腐烂消失。” “假设,苏妈妈没有听错,在丑时左右,她听到了正院传来剁肉的声音,那么死者的死亡时间,就是在丑时以前。” “死者到家亥时四刻,在这两个半时辰内,死者被人杀死。”宋宁道,“那么,按胃部消化的速度,他晚上所吃的藕、大肠这些食物应该还在胃部,如果消化能力好一些的年轻人,则应该是食物转向十二指肠的这个过程。” “可明白本官的意思?他如果真的在这个时间死去,他的胃里一定留下今晚吃的食物。” 就算稍微迟一点被杀,以死者和处理要花用的时间,也不会太靠后,至少是丑时到寅时之间。 那么,死者的胃部也不会干净到这个程度。 “听懂了。”有人道,“那大人您查出来什么了吗?” 宋宁摇头,声音极沉地道:“关键的就在于,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死者的胃部以及十二指肠没有任何食物,甚至连粪便都只有极少一些。” “这……这什么意思?”有人惊呼出声,完全不明白,“他在酒楼没吃东西?” “他消化太好了?” 肖凌也变了脸色,道:“他吃了,我作证。” 苏强证实:“确实,吃过东西了。” “那为什么?” 沈闻余问道:“这样的情况,一般有什么原因?” 宋宁看着他,道:“在这个案子里,我认为有两个可能,一是……”她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肖凌和苏强,道,“他们合伙捏造了一个骗局,营造了吴启坤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情景,而其实他们却是将吴启坤关押了。” “并在亥时四刻,借送他回家的名义,杀了吴启坤嫁祸张氏。” 她这么一分析,大家顿时理解了,似乎有点道理。 “不是,大人,我们没有杀他。”肖凌着急地道,“我没有理由啊,和他无冤无仇。” “还有一种可能。”宋宁的视线落在死者的脸上,“死者不是吴启坤!” “本官更偏向于后面这种假设。”她补充道。 因为肖凌和苏强如果撒谎编过程,完全可以说请吴启坤在家里吃饭,可他们说在酒楼。 这样说完,倒显得坦荡,只要去查问一番也就好了。 肖凌松了口气。 别的人大呼出声,张氏问道:“不是我夫君?” “大人,不可能,这、这分明就是我姐夫啊。”张良才道。 刚松了一口气的肖凌也跟着点头“确实是吴启坤,我和他认识,不会认错。” “脸一模一样吗?”宋宁问道。 肖凌点头,又想起来指着他吴一山:“吴老伯还在这里,您问吴老伯。” 大家都看向吴一山,询问他。 吴一山看着尸体,苍白着脸道:“大人,死的人确实是草民的儿子。” “是吗。”宋宁盯着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议论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只因为,宋宁的两个假设都非常的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觉得是后者?”宋元时见她眉头深锁,似乎在某个解不开的问题里打转,不由出声问她。 想要给用自己的方式,给她扩展一些思路。 宋宁看向他,笑了:“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案子,我们再次遇到了鬼打墙。” 在她觉得案子有可疑的时候,梳理了案情脉路,寻到除了张氏外的嫌疑人,可是在细细问查后,对方的嫌疑立刻排除了。 在她依旧耿耿于怀,想要通过验尸寻找突破口,并真的得到了突破口后,又被人别人给她的线索给打破了。 肖凌和苏强的嫌疑似乎很小,死者也确确实实是吴启坤。 也就是说,他们在一个个疑似突破疑点的门口转了一圈,以为能出去,却发现撞在了墙上。 “我就说是骗人吧。”有人嘀咕一声,那人说完,赵熠头也不回对伏雨道,“打他。” 伏雨上前,摁着废话多的人一通捶。 “本王坐着这里,你也敢废话啰嗦的,是觉得自己说话好听,给本王表演?”赵熠嫌弃的很,“不想看的就滚。” 大家实在想知道后续,就继续跪着。 宋宁看向赵熠,眼中划过笑意。 宋元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到赵熠翘着腿斜倚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看着是随性自然的,但若细看却能发现,他周身都绷紧的。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难以忍受。 可他还是没有走,这让宋元时很惊讶。 “收拾了吧。”宋宁从赵熠紧绷的脚上收回视线,“回去再详细查验。” 她动作麻利的将尸体内脏归位,缝合好,也不让别人沾手了,和沈闻余一起抬近棺材放好,麻六几个人虽是老捕快,可没有见过这样解剖的场面,也是难熬的。 几个人感激地上前,帮忙将四肢放在棺材,王庆同要重新钉棺材,宋宁忽然想到什么,道:“等一下!” 周围又是一静。 麻六和老童抬着棺材的盖子,站在一边不敢动。 “张氏,你过来。”宋宁喊她过来。 张氏应是上前来,宋宁在她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大人怎么知道的?”张氏低声道,“确实是这样没有错。” 宋宁半眯着眼睛,沉脸道:“原来如此。” “盖上,埋回去。”宋宁收拾自己的东西,吴林氏扯着嗓门问宋宁,“宋大人呐,您查清楚了吗?” 宋宁看向吴林氏,不由失笑,道:“还需要确认一些事,你来看热闹?” “是啊,大人。”吴林氏道,“大人,这次是不是又是狗杂碎周江错了?” 对面跪着的周江:“……” “还没有定案,如果错了的话本官定当会惩治。”宋宁道。 “骂人交给民妇。”吴林氏盯着对面的周江,“民妇非要把他十八代的祖宗都从土里骂出来。” 周围的人瑟瑟发抖,吴林氏骂街,济南城中一绝。 宋宁竖起个大拇指。 吴林氏第一次因为骂人厉害得到了鼓励,特高兴。 对面周江几个人,想走。 “都散了吧。”宋宁对大家道,“本官还有几个疑惑处,待查明了,再请大家去衙堂观看。” 敬着宋宁的,自然是笑盈盈应是,鼓励她不着急,慢慢查。 不想敬着宋宁的,这个时候只能闭着嘴巴,当着齐王的面,不敢多说废话。 “大人,草民也告退了。”吴一山很疲惫,有气无力地告辞。 宋宁颔首:“辛苦吴老伯了。” 吴一山叉了叉手,佝偻着腰要走,张氏喊了一声:“公爹。” 吴一山没听,挥了挥手道:“不要再和我说话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媳。” “公爹我、我没有杀夫君。” 吴一山头也不回,伤心地道:“等大人找到了凶手证明清楚,你再来和我说你不是凶手吧。” 说着走远了。 张氏掩面哭着。 “带回去吧。”宋宁吩咐乔四几个人,又对肖凌和苏强道,“和我们一起去一趟衙门,有事要问你们。” 苏强猛然抬头看着宋宁:“大人,怎么还有草民的事?” “去吧,你有义务帮本官查明案情。”宋宁和气道。 苏强紧张地攥着拳。 “去吧,去吧!”闷着的乌宪终于活过来了,请苏强走,“大人现在请你,等会儿就揍你。” 苏强动了动嘴,不得不跟着走了。 肖凌觉得奇怪,小声问带着她的麻六:“看大人的意思,他是怀疑苏强吗?” 麻六摇头:“大人的心思我猜不透,不晓得。” “可是就算杀吴启坤也不该嫁祸张氏啊,他喜欢张氏这么久,就算因爱生恨,也不至于绕这么一大圈吧。”肖凌咕哝着。 麻六也觉得肖凌说的有道理:“你能想得到,大人肯定也想到了。这不是咱们要考虑的,不管了。” 肖凌觉得也是。 233 一筐苹果(三更) 宋宁上前来给赵熠道谢:“今天多谢王爷撑腰。” 赵熠指着她:“一身臭气,离我远点。” 说着脸色苍白跑也似地离开了。 宋宁看着他站在马车边上,将自己的鞋子和衣服都脱了丢在地上,上了马车。 她望着丢在地上的衣服和鞋子,叹了口气。 车帘子一关,赵熠擦了一手心的汗,瘫在垫子上,虚脱般的重重喘着气。 “爷为什么非要来啊,我瞧着爷都快憋过气去了。”伏雨低声道。 “这种场面总要适应的。”秋纷纷高深莫测地道。 “为什么要适应?”伏雨觉得无法理解,他们王爷爱洁,这种泥泞的坟地还有散着恶臭的尸体,对于他来说,宛若炼狱。 秋纷纷用无法理解你智商的表情看了一眼伏雨,他问道:“我以前觉得你很聪明啊。” 伏雨也点头:“我也从来没笨过,倒是你一直憨傻的很。” 为什么现在颠倒了? “算了,你自己悟吧。”秋纷纷道。 伏雨不想说话了,甩着鞭子回了齐王府。 阑风早有准备的烧了热水,伺候一言不发的赵熠洗漱了几遍。 赵熠才算缓了一口气,活了过来。 宋宁和宋元时并肩从坟地出来,包袱她不让他碰了,自己背在身上。 “我来吧,我并不怕这些。”宋元时接过她的包袱背着。 宋宁惊讶地看着他:“看着文弱,你胆子还挺大啊。” “真正可怕的,永远不是死去的人。”宋元时柔声道。 对于这句话宋宁深以为然。 “倒是你也不怕不避讳,让我很惊讶。”宋元时望着她,实际上她所呈现出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惊讶甚至惊奇,“你为什么学仵作?” 宋宁耸肩:“大概是这个职业,不会有人托人情来找我帮忙,我就可以六亲不认了。” 宋元时失笑出声,惊奇地看着她:“你真是这么想的?” “嗯。”宋宁道。 宋元时无言以对。 “你今日算是开创新的里程碑,将来肯定有很多人感谢你今天之举。但这个案子后,也会有无数弹劾你的奏疏。” “你做好准备。” 宋宁无所谓:“我有爹,我爹会帮我的。” “其实最有意思的,是这个案子的本身。”还真是想迫不及待拨开迷雾,看一看浓雾之后的真相啊。 两人进城,路上遇到挑着筐子卖苹果的小贩,宋宁也没有碰,给卖苹果的人付了钱:“都送到齐王府,就说宋大人给王爷买的,压压惊。” “成。小人这就去。” 卖苹果的人挑着苹果去齐王府。 两筐子的苹果抬到暖阁里,赵熠正披着头发在看信,见抬了这么多苹果进来,凝眉道:“做什么?” 赵熠不爱吃苹果。 伏雨很紧张怕被骂。 秋纷纷很坦然,邀功似的道:“爷,宋大人给您买的苹果,说是给您压惊。” 送苹果压惊?这是半道上随便买的吧?赵熠挥了挥手。 “快走快走,让你不要抬进来,我们分一分吃了拉倒了。”伏雨扛着要走,就听赵熠道,“要吃自己买,这是我的。” “洗干净端进来。” 秋纷纷应是 伏雨一天几次的目瞪口呆。 苹果洗净送来,赵熠不急不慢咬着,又涩又酸,但出奇的是,他心里的恶心感压下去了。 “可算知道本王重要了,还知道买东西感谢。” 赵熠心情还不错。 宋宁和宋元时回了衙门。 肖凌和苏强在衙门里等她,宋宁洗漱换了衣服,坐下来喝茶。 “大人,您喊我们二人来,是有什么吩咐吗?”肖凌问道。 宋宁没回答他,而是看向苏强,开门见山地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强惊住:“大、大人您什么意思?” 屋子里其他人也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强?”乌宪问道,“难道真的是他和张氏合谋杀了吴启坤?” “那尸体的胃里没有食物这一点就说不通了。”沈闻余凝眉道,“如果是苏强和张氏合谋,那么肖凌也应该是合谋,至少他帮忙一起撒谎了。” “没有、没有!”肖凌摇着头道,“你们相信我,我、我真的没有。” 宋宁打断他的解释,只盯着苏强看。 苏强垂着头,满面的惊骇,汗簌簌往下落。 “说!”宋宁拍了桌子。 苏强吓的噗通一跪。 将自己知道的说了说了出来。 当天下午,理刑馆所有人都忙了起来,沈闻余几人都悄悄离开了济南城内。 …… 邱华章看着自己的门客将弹劾的奏疏写好,又捧着细细读了一遍,拧紧了眉头:“用词再犀利一些,不必为他留余地。” “若他最后是对的,大人您这个奏疏,倒显得有些理亏了。” 门客的意思,不给宋推官留余地,可要给自己留啊。 邱华章看向程之。 “没有问题,他今天剖腹一点收获都没有,说什么肖凌和苏强合谋杀吴启坤。”程之道,“要说苏强和张氏合谋还像那么回事,肖凌那人周江查清楚了,没有动机。” “那就行。本官要弹劾的也不是这个案子,而是他剖腹验尸,毁人尸体的事情。” “剖腹查验,就是哗众取宠。” 程之没反对。 “这次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邱华章吩咐程之,“你去将死者的父亲吴一山找来,让他也写一封信,和本官是奏疏一起送到京城。” 程之眼睛一亮,道:“大人这个主意高明。” 程之让人将吴一山请来,问起宋宁剖腹验尸的事情,吴一山说着说着便又是心酸难过:“……我家那边,落地的坟墓不能随便挖,会祸及子孙。” “我儿他有后代了,这要是害了孩子可怎么是好。” “本官让人将你这一番话写成信,一并送到京中,你可愿意?” 吴一山一惊:“大人、这……这行吗?小人人微言轻,恐怕是难起到作用。” 邱华章道:“不会,事情本来会办,你只管在信的末尾署名即可。” 吴一山有点犹豫,显然不大想做这件事,但邱华章在这里,他又没有办法拒绝,只好应了。 代笔吴一山的信中,先是说了一个老父亲如何辛苦的将儿子抚养成人,又为了让儿子在外五牵挂,就帮儿子抚养一双儿女,对于老父亲来说,儿子吴启坤就是他的全部。 如今儿子死了,他绝望伤心,可却还有人剥开他血淋淋的伤口,往上撒盐…… 这信中,血泪控诉宋宁的不仁不义无道无德。 总之,她查案是多余、剖腹更是哗众取宠。 所以请求圣上严惩宋宁,不能姑息纵容。 信是第二天早上到京城的,在早朝上,大理寺卿唐从文读的信,并递交了奏疏。 声情并茂读了出来。 金殿上一片哗然。 宋延徐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唾骂声此起彼伏,都是骂他的。 本来,宋宁一个七品外放的官员骂一顿也没什么用,更何况,那人皮厚又糙,骂了也不会羞愧。 只有骂她爹宋延徐才过瘾。 更何况,他们才刚刚赢了一通,宋延徐抢占了胡大人的户部员外郎一职,又骂了魏训昌,这一次一定要抓住机会,将宋宁和他爹一起拉下来。 毕竟,剖人尸首不是小事。 宋延徐一早上被骂懵了。 骂他生而不养,为父为臣都失败,他不但没有资格做父亲也没有资格做臣子甚至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有备而来,宋延徐被碾压的毫无招架之力,得亏礼部的罗子章带着同僚上前,一番唇枪舌战,虽没有赢,但好歹扳回了一点局面。 唐从文一行人,集体要求严惩宋氏父子。 连赵炽都听的一愣一愣的,第一次怀疑他选择宋宁是对还是错,他和计春道:“……那小子可真是惹事精啊,一个月都没有,早朝上已经为了他吵第二回了。” 计春不好说,笑呵呵地道:“不过,这剖腹的事确实不好,此刻闹成这样,若是处理不好,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炽头疼:“宋阁老回去了?” “下午告假回家养病去了。” 赵炽也头疼:“你给草拟一封密信送去济南,让他收敛一些,不要胡来。再这样下去朕都保不住他了。” 正事还没做,就让他跟着收拾几回烂摊子了。 计春的信写好,第二天早上往济南送。 宋延徐没回家,而是去罗子章家中做客。 接过罗子章的茶,他喝了一口满口的苦涩,实在是有口难言。 他是得了好处,可今天被骂成这样,他真是宁愿没有得宋宁的好处:“今日金殿上,辛苦罗大人了。” “宋阁老,小宋大人是个有热血报复的年轻人,您应该鼓励他。”罗子章道。 他上次还因为宋宁在顺天府办案,意外让他跟着出了一次风头。 他对宋宁的印象很好。 没因为儿子得意,到因别人的儿子骄傲了一次。 “你不懂,你要是我……唉,不说了,此事不用管,她惹出来的祸事她自己处理。”宋延徐是真的不想掺和,没他的好处,“更何况,她这也不是热血,她这根本就是胡闹。” 罗张子不认同,可又不好直接反驳宋延徐,只道:“如果宋阁老不介意,下官可否给小宋大人去一封信?” 宋延徐颔首:“你是前辈,是他的荣幸。” 罗子章应是,回衙门后立刻给宋宁写了一封信,让人往济南府送。 赵炽和罗子章的信,还在路上。 正月二十九,济南府衙的理刑馆外张贴了明早第二次升堂的告示。 这一次的案件,是重查。 当时隆兴达再查验这个案子的时候,就是闹的满城风雨,现在再重查,几乎人人都在关注。 “宋大人剖腹验尸到底查出来什么,怎么能把一个铁证如山的案子推翻呢?” ------题外话------ 早早早,是不是发现今天没有结案??? 明天可以,嘎嘎~~! 我们王爷主动来帮忙了,从等待她求援到主动给她伸大腿,不容易。 234 看着熟吗(一更) 一早,周江和林从彪就从前衙进来,两个人和程之见面,找到邱华章,一并聊着这个案子。 “现在的重点不在于他重查能不能查明白这个案子,而在于她剖腹。” “要死死抓住,一击必中。” “听说大人请吴一山写信去京城控诉宋推官了?”周江问道。 邱华章颔首:“京中的消息还没有回来,但以本官的经验,昨天的朝堂必定腥风血雨。” “宋延徐也是造孽,居然生了这样一个孽障儿子。” 几个人笑了起来。 外面传来鼓声,周江道:“升堂了,小人去看热闹了。” “也真的是好奇,这两天她干什么了,能让她今天有信心升堂。” “去吧去吧,人都准备好在门口等着,只等案子结束冲进去砸了他的理刑馆。”到时候再让吴一山带头去京里告状就行了。 他们几个人去了理刑馆。 理刑馆正门已开,麻六敲响了鼓,大家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挤在门口,朝里面张望。 宋宁坐在桌案之后。 她拍了惊堂木,道:“带张氏!” 张氏被带了上来,跪在公堂下。 “本月初九的早上,吴宅的婆子苏氏一早给主家翻地,意外发现了土里深埋了一具被肢解的尸体,经过主母张氏、张氏的兄弟张良才确认,尸体乃是张氏的第二任丈夫,莱芜吴启坤。” “苏氏报于镖局隆兴达,在经过隆兴达周江的查证下,挖出凶器斧头、剁骨刀等物件。” 沈闻余将东西一样一样摆在堂下的桌案上。 “还有张氏带血的衣裙以及鞋子。” “经由推断、审讯,张氏承认了杀害夫君的罪名。隆兴达定案并将案子移交到知府衙门。” “又到本月二十五,张氏的娘家兄弟张良才,求到本官处喊冤,哀求重查此案。本官粗听此案后,便对张氏的杀人动机以及张氏杀人后的反应和处理,产生了疑问。” “人生在世,朋友很多亲人不少,可若论什么样的关系最容易谋害对方,想必就是最亲密的夫妻之间了。丈夫想杀妻子方法数不胜数,而妻子动了杀心,即便是激怒杀人,也一定有比这样更好的呈现方式。” “但张氏激怒杀人,却选择了最辛苦的方式,分尸。” 大家定听着觉得有道理,点着头道:“听大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她下毒也行啊。” “你少来吧,昨天你不还和我拍胸脯说,肯定是张氏没错!” 说话的人的讪讪然想反驳,却发现有位夫人正不满地瞪着他,他一抖冲着对方道:“吴婶子,我不说了,您别张嘴。” 吴林氏嘴太脏了,骂不过。 吴林氏很满意,稳了稳自己的马扎,有种以门槛为界限,堂内是宋大人的地盘,门外是她吴林氏的天下。 宋大人靠脑子,她靠嘴。 “但她的分尸方法更为特别,砍断了胳膊和腿以后,却并没有做进一步的处理。”宋宁扬声道,“这一点令本官百思未得解。” “除此以外,本官还查验了杀人和分尸的现场,地面有碎肉沫和血迹,但墙面却没有喷溅的血迹。” “从死者的脖颈处的伤痕,除非用布等东西遮挡,否则出其不意的一刀,是一定有血迹的。但事实并没有,且,死者没有挣扎、喊叫、等等反抗的行为,那么死者在死前是不是已经昏迷,那么他为什么会昏迷?凶手张氏并没有阐述这些,隆兴达交上来的卷宗上也没有提起这些。” “于是本官开始着手查办,抱着推翻张氏为凶手的出发点,于是更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发现了几位有动机的嫌疑人,可随着查证,确认对这些人的嫌疑不能成立。” “于是……本官不得不去验尸,甚至解剖……然后结果很明显,明面上本官并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民间常说鬼打墙,这个案子就是。本官就站在迷雾重重里,以为是出口可走了一遭发现又回到原点。” “每一个线索看着松散,可若牵着线头走到最后,就只有张氏一人符合凶手的设定。” 宋宁叹了口气:“本官还真是佩服凶手,做了这样一个迷宫似的局。” “大人,您的意思是,凶手不是张氏吗?”有人忍不住问。 “要解开这个迷,那只能一步一步走,一点一点拨开。”宋宁一拍惊堂木,道:“带苏强!” 苏强被带了进来,跪在堂下磕头。 外面彻底躁了起来,就连周江几个人都满脸的惊讶,他低声道:“他不会最后走了一遭,确认凶手是苏强吧?” “看苏强这表情,应该是认罪了。” “那……那如过苏强是,岂不是肖凌也得是,毕竟初八那天他们一起吃饭喝酒的。” 周江觉得奇怪。 “可他没有传肖凌上堂啊。” 周江和林从彪皆是满面的疑惑。 “如果是苏强,那更证明他剖腹验尸是多此一举,毕竟你不是也查出来苏强和张氏的奸情了吗?他还要验尸。而且,就是通过她验尸说胃里没食物,才将肖凌和苏强捆绑在一起,可现在只有苏强上堂是凶手,那么他前面说的就是废话了。” 他们在议论,门口的百姓们也在议论,跟着宋宁走,现在这样的局面,就相当的让人费解。 “昨天宋大人剖腹后得出的两个可能的结论,现在看来,一个都不成立了。”有人讥讽道。 昨天宋宁说,要不然是肖凌和苏强合谋,要不就是死者并非吴启坤。 昨天就否定了后者。 今天这情况,他们看不懂了。 公堂上,宋宁喝问苏强:“将你说给本官听的,在这公堂上,再说一遍。” “是。” 苏强垂着头,低声道:“去年腊月,有一次小人去码头接货,发生一件尴尬的事,小人认错了一位朋友。” “小人拍了那人的肩膀,乐呵呵和他说了好几句话,对方却一口否定,说不认识小人。” “小人当场就愣住了,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确信认识的这人不是小人的朋友。” 他说着话,外面的人更加疑惑了。 “你将此人认错成哪一位朋友?”宋宁问道。 苏强垂着头,回道:“认错成吴启坤,此人不敢说和吴启坤一模一样,但如果两个人不站在一起对比,不细细辨认,恐怕连最亲近的人都分辨不出来。” 其实细看,两人的鼻子眼睛都有不同,而且那人常年跑码头,身材比吴启坤也要精壮一些,皮肤也黑不少。 “什么意思,死了的不是吴启坤?”周江听懂了,惊呼出声。 四面的人都看着他。 他常年办案反应当然快过别人。 这一声后,所有人都惊住了。 “大人,您这是转了一圈,不是确定了苏强是凶手,而还是定在了后面一个假设,假设死者不是吴启坤。” 宋宁看向问话的人,颔首道:“正是。” “死者不是吴启坤,正是鬼打墙一样的案子的真正出口。” 有人奇怪,大声问道:“那、那死者不是吴启坤,那凶手是谁,吴启坤去哪里了?” 周江给门口的自己人打眼色,那人立刻反问喊道:“不对啊,吴启坤的爹和张氏都认了死者就是吴启坤啊。” “宋大人这是干什么,你瞎查案子吧?” “饶了绕去,居然说死者不是吴启坤,那死者是谁?” 原本安排好,待宋宁断的差不多进去以剖腹之名进去砸公堂的人,此刻你一句我一句的在门口说风凉话。 弄的周围的人都是一脸的惊疑不定。 宋宁看着门口众人的表情,大声道:“带吴一山!” 吴一山从后面出来,上了个公堂。 宋宁望着他,问道:“你是第二日到济南认尸的吗?” “回大人的话,是的。”吴一山看着宋宁,“大人,您、您怀疑尸体不是我儿?” “这、这怎么可能,草民看着明明是我儿子啊。” 宋宁颔首又问张氏:“你也确认是吴启坤,那么你当时是怎么认尸的?” “因、因为尸体很可怕,我心里发慌,并没有贴上去仔细看,但看着脸和身体确实是我夫君啊。”张氏道。 “那大人,如果死者不是我夫君,那……那我夫君在哪里?”张氏满面的希冀, 死者不是吴启坤,那不就表示吴启坤没有死。 “这太奇怪了,按照大人您的意思,死者不是我儿,那……那死者是谁,难道我儿是凶手?”吴一山打断张氏的话,问宋宁。 宋宁从桌案后走下来,问吴一山:“你当时认尸的时候,是怎么认的?张氏害怕,张良才也只是匆忙看过脸,那么你认真确认了吗?” “大人这话让草民听不懂,草民一手养大的儿子,便是再尸体再凄惨,也能认得出。” 大家都跟着点头,有人道:“确实,自己养大的孩子,就算是烧成……那也是认识的。” “是啊,看一根手指头也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娃娃。” “大人这样问吴老伯,不大对啊。” 大家议论纷纷。 “那是因为他剖腹验尸了,她要不解释清楚,朝廷肯定会严惩他,所以他现在全力在圆谎这件事。”有人讥讽道。 门内,吴一山望着宋宁道:“大人,草民确实认真看了,没有人比草民对儿子更熟悉了。” 宋宁笑了:“熟悉吗?” “是啊,确实没有人比你更加熟悉吴启坤了。” 宋宁笑了。 235 实在惊讶(二更) 宋宁忽然看向张氏:“你和你公爹见过几次?” “两次,我们成亲的时候他没来,但事后他来过两次。” “他来时吴启坤是不是都不在家?”宋宁问道。 张氏惊讶地道:“是,我夫君都出去了,公爹坐了一下就走了。” “那你看看,他和你夫君长的像吗?” 张氏呆呆地看着吴一山:“眼睛鼻子像些,眉毛不像皮肤也黑了一点。” 实际上她和公爹没说过几句话,当然连对方的容貌也没有机会细看。 吴启坤死死盯着宋宁,问道:“大人什么意思?” “因为,你就是本应该死了的吴启坤!” 吴一山惊骇地看着宋宁,脸上的神色极快变换着,好一会儿他的情绪沉了下来:“宋大人,您这审案的假设,太匪夷所思了。” “小人是爹,他是儿子,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宋宁盯着他,道:“带两个小孩上来。” 麻六去将衙门后面等着的两个孩子带上来。 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吴一山的脸色彻底变沉。 “张氏,你可认识这两个孩子?”宋宁问道。 张氏看着两个孩子点了点头,道:“认识,他们是我夫君原配夫人生的一双儿女。” “这是……博远,这是美玉。”张氏指着两个孩子道,“虽只是见过一面,但时间过的不久,他们也没什么变化,我肯定认识。” 宋宁却转眸看向那个少年:“告诉她,你叫什么?干什么的。” “小人叫博远,但不姓吴,小人姓姚,在姚家帮里学唱小生。” “你呢?”宋宁问女孩子。 “民女也姓姚,叫姚美玉,在帮里打杂。” 大家完全跟不上思路了,只能一脸求知,安静地听着公堂内的声音。 张氏惊讶地看着两个孩子,又朝吴一山看去。 “认识他吗?”宋宁指着吴一山。 姚博远点头:“他、他是吴叔,他买了一间很大的宅子,让我和妹妹住在这里,无论谁问,就说我和妹妹是他的孩子。” “还说我们的母亲,在生下妹妹的第三年就去世了。”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去一趟,还会假装我们的祖父,带我们去好几个地方,看他和别的女子成亲。” “住口,你们两个孩子受了谁的蒙骗,在这里胡言乱语。我是你们的祖父,怎可听别人的哄骗,来污蔑祖父?” “接着装有什么意思?”宋宁望着跪着的男子。 吴一山看着宋宁。 宋宁示意沈闻余上去。 沈闻余提着吴一山的衣领,根本没有给他反抗的余地,在这衙堂智商,将吴一山的胡子眉毛扯下来,又让老童将水拿进来,捏着吴一山的脸,一通猛擦。 再放开他,就听到张氏脱口喊道:“夫君?” “吴启坤?” “姐夫?” 几个人喊他,吴一山跌倒在地上,他面容白皙毫无老态,分明就是吴启坤。 “你、你果然没有死,死的果然不是你。”苏强吓的不轻。案子起初,他没有多想只是可惜吴启坤短命,可是,当他看到死者的尸体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死了的那个人的脸,和当初他在码头见到的那个挑夫特别的像。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惊着。 但他并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他想等一等,想知道吴启坤想做什么。 却没有想到,没有等到结果,却等到了宋宁来重查。 他成了知情不报有罪之人。 苏强恨死了吴启坤。 吴启坤冷冷看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夫君,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懂了?”张氏是真的不懂,吴启坤对她很好,给她买宅子,把地契房契挣到的钱都给她存着。 她真的以为遇到了一个好男人。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门口也是彻底哗然,谁也没有想到,吴一山不是吴启坤的父亲,而是他本人。 “这就是大人说的鬼打墙了,真正的死鬼还活着,这不就是鬼打墙是什么!”有人骂道。 人群中,周江的脸色就难看的很了。 案子反转成这样,凶手不是凶手,连死者都不是死者。 有人讥讽他,问道:“凶手不是凶手,死者不是死者,周江,你先前查了个什么案子?” 周江浑身冰冷。 “怎么会,他为什么会查到这里?”周江不敢置信,他心里很清楚,他查的时候,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思考。 为什么? “为什么?”张氏喊道。 吴启坤垂着头,直挺挺地跪着,不知是在想托辞还是被惊住了,没有别的反应。 “你说啊。”张氏扑上去,“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嫁祸给我?” 吴启坤将她推开:“滚!” 就再不开口。 宋宁盯着吴启坤,面无表情地道:“他本名不叫吴启坤,而是叫吴英发,也不是莱芜人,而是德州原平人,他以不同的名字成亲四次,无子女。” “每一任的妻子,都是跟着他离开娘家去外地做买卖,而一去不复返。” “最早失踪的那一位,距今已有十二年。” 张氏瞠目结舌,浑身冷汗。 外面听着的人也是惊愕连连。 “这是骗婚吧?”有人道。 宋宁颔首:“没错,就是骗婚。他以往的每一任妻子,家境都不错,其中也有一位和张氏一样,是孀妇再嫁。” “而在他们嫁人前,也是同样的,原先的公婆都相继死去。” “虽无从证实是巧合还是谋算,但结果是,那位妇人在嫁给他以后,带着自己的嫁妆以及婆家所得的钱财,随着他远离家乡。” “自此一去不归,至今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张氏哭着道:“所……所以他最近一直要求我跟着他离开济南?” “没错。但考虑到你态度坚决,所以他决定换一个方法。偶尔间他通过苏强认识了在码头做挑夫的张广,于是在年前就让你开始翻地施肥为埋尸做准备。又在某一天,趁着家里没有人,将张广骗到家里的某个房间,将他关押。” 她去起棺前看见一间房格外的干净。因为家里没有人好多天,别的房间都有灰尘,但这间房的地面却还很干净。 显然是又有人打扫过。 那么打扫的人就只有重新住进去的吴一山了。 他大约是怕关押张广的房间没有洒扫干净,于是又擦了一遍。 “那个倒座房间。”张氏立刻想起来,“他把门锁了。” 宋宁颔首:“张广在房间里关了很久,久到他皮肤变白了、久到他皮肤变的细腻、久到他饿瘦了许多许多、久到他和吴启坤难分你我。” 张氏回想着年前一个月,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家里还关着一个和吴启坤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 “年前他定在初八动手,于是提前约了肖凌和苏强两人,在初八那天去喝酒。在回家以后,他将早就饿到没有反抗能力,或者已被迷晕的张广带到厢房,将他杀害。” “这就是为什么人明明在厢房被杀,但四面墙都没有喷射状的血迹的原因。” “也正是为什么,死者明明三个是时辰内吃过东西,可胃里面却是一点食物都没有。因为死者根本不是吃过东西的吴启坤,而是多日没有进食的张广。” 大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有人道:“所以大人您剖腹的原因就是为了确认死者的身份吗?” “在这个案子里是。但解剖所能得到的信息,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宋宁道,“甚至能得到,在尸体外表完全无法判断和确定的信息。” 众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当然,在没有解剖前,我就觉得奇怪,死者肢解到底是什么意义,直到我问了张氏,吴启坤的四肢有没有疤的时候,张氏非常确定的说有。” “在膝盖上面,吴启坤有一个被狗咬的疤,非常的明显。” 立刻有人明白了,附和道:“所以左腿是在膝盖上面砍的,还砍的乱七八糟?” “是。他就是为了掩饰和弱化他和张广之间在外形上的区别,也是为了让尸体更加的可怖,让张氏和所有认识他的人,不敢过于细致的辨认尸体的容貌。” 大家露出原来的表情。 宋宁弯腰望着吴启坤:“我说的对吗?” 吴启坤抬头看着宋宁,抿唇道:“我自认做的很好,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你怀疑我?” “你砍掉了四肢却没有丢,你在张氏准备做孩子房的西厢里杀人。一个想要做母亲的女子,即便她对你心存杀意,也不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在自己预定的孩子的房间里杀人。” 吴启坤目瞪口呆,许久之后道:“人人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此番我失策了。” “你可没有失策,你这次换了手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不是还有死遁的想法?”宋宁盯着他道,“乘次机会将以前的人命官司、背的债所有的一切清零。” “待案子落定,张氏受审砍头,你就能以吴一山的名义,堂而皇之的收了属于吴启坤的一切。” “从此以后杀人凶手的人死了,而另外一个人获得新生。” “本官说的对吗?” 他以前必定还犯了不少事。 吴启坤嗤笑一声,道:“大人好聪明,确实如此。” 宋宁不想和他啰嗦,拍了惊堂木,道:“吴英发,你杀害张广、陷害张氏之罪,你可认?!” 236 慎之又慎(三更) 吴启坤看着宋宁,道:“认!” “如果这件事我不拖延,在宋大人来济南府以前就办了,那这个案子就是毫无破绽了。”吴启坤嘲讽地道,“运气不好的时候,可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他说完,外面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无数双眼睛,刷一下投向了周江。 吴林张嘴就骂:“周江,你这个杂碎,你根本不会办案子,你就在糊弄。” “杂碎,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你手里有多少冤魂!” “我呸,掘你祖坟,挫骨扬灰都显毒气大伤了花草。” 一通骂,周江无地自容,抱着头鼠窜。 吴林氏跟着他后面骂,又看到了林从彪,带着两人一起骂,等把两人骂走了,一回头发现了程之,啐了吐沫星子就继续。 程之捂着脸回了前衙。 这一次,大家居然觉得吴林氏这张脏嘴居然带着香。 吴林氏洋洋自得,啪叽放了马扎,继续道:“都别嚷嚷,听大人说话。” 宋宁拍了惊堂木,道:“吴英发,听判。” “依《周律、刑律、人命》,你谋杀张广、设计陷害妻子张氏,事实清楚明了,本官判你斩立决!” 吴英发脸色苍白。 “苏强,知情瞒报心怀龌龊、不轨,差点助纣为孽酿成大错,本官判你笞三十,以儆效尤,告诫天下人,对于凶案人人都应该报以责任之心,协助官衙彻查案情,不叫凶手逍遥法外更不能让无辜之人受到牵连陷害。” “张氏无罪,当堂释放!但以此案,提醒天下女子,择婿定要考量清楚其出身背景,莫要见其人只凭爱意就嫁,这一错便误了众生。” “当慎之又慎方可!” “本案到此结案,择日整顿卷宗在送上峰核审,退堂!” 轰动一时的张寡妇杀夫案,以这样一个反转喜剧的方式结案。 有人道:“好!这个案子要不是大人彻查,张氏就只能冤死了。” “大人,您就是青天大老爷。” “给宋大人请安!” 此起彼伏的呼声,宋宁听的相当的舒坦,让麻六将吴英发下了牢狱,她立刻让人脱了苏强的上衣。 “苏强,本官笞你三十,你可服?” 苏强垂着头应是。 宋宁颔首,他罚苏强一是因为他知情不报,二则,他不报官衙并非是维护朋友更不是害怕被报复,而是做好了,等案子结束后,他拿这件事去威胁吴英发得钱。 “打!” 老童执鞭没留情,三十鞭下来,苏强疼的大汗淋漓摇摇欲坠,被他哥哥扶着告辞走了。 外头的人指着他一阵骂,说他坑肖凌的钱,现在又帮着吴英发做坏事。 是一点人品都没有了。 苏强疼吸气都疼,哪里敢回话,迅速上了自家的驴车走了。 公堂内,张氏一直没有起身,认认真真地磕头,哭着道:“若非大人翻案重审,民妇就真的要背着人命官司赴黄泉了。民妇可能连投胎转世,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自己的夫君陷害。”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民妇明日就去报恩寺里给大人点上一盏长明灯。” “只盼望如大人您这样的神仙,青天老爷能够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张氏是真的感谢,她觉得她的命,就是在刀口下拉回来的。 “起来吧,祝你日后婚姻不再坎坷,幸福美满。” 张氏脸一白,看向宋宁问道:“大人,民妇、能去牢中见他一面吗?” 宋宁颔首,他吩咐张良才:“陪你姐姐一起去。” “对,把那把钥匙带上,问一问吴英发,钥匙是哪里的钥匙。” 张氏应是。 张良才扶着自己的姐姐,跟着麻六去牢房。 宋宁笑盈盈走到公堂门口,吴林氏站起来,热情地问道:“大人,还要民妇帮您骂周江吗?” “诶,怎么能没事就骂人,虽说你骂的好听,可也不能总骂人,这样不好。”宋宁摆着手,劝吴林氏,“近日和你儿媳相处的可好?” 吴林氏道:“她在家干活,民妇每天出来溜达骂隆兴达,忙的很,和她没什么话说。” 也就是不吵了。 “这就好,小夫妻过的好你也应该看着高兴才对。” “否则弄成像吴英发和张氏这样,可就真的是不幸了。” 吴林氏连连应是。 “大人,周江太可恨了,他查错了案子就不用受到惩罚吗?”有人问道。 “要。”宋宁看向说话的人道,“上一次张清松案件他没有定案,本官不和他追究,此番吴英发案件,他已然定案,这个责任必须担负。” 快手、镖局等如若查错案件,是要当凶手论处。 “那大人,您……您怎么还不去抓他回来?” 宋宁笑了:“不急,等本官处理完手里的事情。”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散了吧,记得爱戴本官呀。” 大家哈哈大笑,纷纷点头:“大人哪,我们真的开始爱戴您了。” “那就好。”宋宁笑着道。 有位挑着发糕卖的大叔,递了两块糕:“大人,这时间您还没吃饭吧,吃两块垫吧垫吧。” 宋宁不要,那小贩道:“大人不是说爱戴您吗,这就是小人的爱戴您的方式啊。” “收,这就收了。”宋宁收了。 “我这还有梨。”另一个小商贩道。 一眨眼的功夫,宋宁的用官服下摆抖了一堆吃食,好容易将大家都送走,她腾挪着去后院。 “大人,”麻六带着张氏姐弟二人从牢里出来,“这把钥匙吴英发说他不认识。” 宋宁微怔看向张氏。 “民妇也不知道。不过大人,我们睡的床是先前主人留下来的,他们修装好是给女儿招赘女婿做婚房的,主卧的家私都买好了。” “后来大概是没有招赘,这房子就没有留,卖给我夫君……卖给吴英发了。” 宋宁望着钥匙相当的好奇。 “先收着,改天找牙行问一问先前主人的情况,把钥匙还给人家。” 宋宁和张氏道:“回去吧,往后好好过日子。” “是,大人。”张氏重获新生,只觉得一起都太美好了。 张良才扶着张氏,姐弟二人一再行礼,才离开衙门。 宋宁坐下来,沈闻余和宋元时也跟着落座,泡了壶茶三个人喝着,宋元时道:“前衙邱大人在训斥程之,说他所说的事实不符。” “我剖腹验尸,他肯定写奏疏弹劾我了。”宋宁不用想也知道,“不趁此机会罢免他,这口气我咽不下。” 她铺了纸,也给京城写奏疏。 “给圣上写吗?”宋元时问她。 宋宁点头。 “我来。”宋元时拿过她的笔,“你要怎么写。” 宋宁顿时轻松了,捧着茶盅一边喝了一口,道:“哭诉我被济南府衙的官员欺负,尤其是邱华章,我因为办案打了他的儿子,又因为来济南府令他只有举人功名的小舅子失业,所以他就处处针对我。” “不懂装懂,说我剖腹验尸是哗众取宠。” “我要问一问,这世上哗众取宠的事那么多,谁会剖开别人的肚子哗众取宠。” “圣上,我一心想要查明案件,可这位邱华章却和自己的小舅子、镖局的周江等人处处为难我。” “圣上,这朝堂、天下,是不能当一个有责任讲信用有担当的好官了吗?” “此一问,也问一问朝堂上各位大人,您几位骂我的时候,是因为懂验尸不该剖腹,还是怕将来也被我剖?” 宋元时咳嗽了一声,提醒她:“最后一句改一改。” “那就改成,您几位骂我的,是寻找案件真相重要,还是保护一具尸体重要?我不知道您几位是怎么考量的,但死者一定会认为,寻找案件真相,还他公道重要。” 宋元时忍着笑,沈闻余道:“原来这些骂你的老大人,都是不分轻重不在乎公正的死者。” “嘘,莫要说的这么直白。” 宋宁想了想又道:“写的声泪俱下,有种我独自一人在荒原,被群狼盯绕的惊恐无措,慌张、孤苦……” “辞藻够了。”宋元时提醒她。 宋宁呵呵笑着看她写文章。 宋元时言简意赅,却又字字珠玑。前半部分孤苦无奈寻求支援,后半部分句句铿锵,灵魂拷问。 “送送送,现在就送走。”宋宁高兴的很,宋元时问她,“送给宋阁老吗?” 宋宁正要说话,宋元时取了一封信给给她:“急递铺刚送来的,给你的两封信。” 一封是赵炽的,大意是让她稳重,不要胡闹,她随便浏览了一遍,内容没什么精要的就随手烧了。 倒是另外一封让她很惊讶。 她拆开信,信里的内容更让她惊讶,通篇都是表扬鼓励和几句非常真诚的提点。 “这位罗子章罗大人你认识?” “是礼部侍郎,在这位置上留了六年了,能力不算强,但为人很正直,和你父亲相熟。”宋元时道,“他如果夸你,想必是真的欣赏你了。” 宋宁喜滋滋,将信小心叠好放好。 “那我的这封奏疏就送给罗大人吧,请他代入上交。”宋宁道。 她的官职就算送奏疏,也是层层查看,能不能到达圣上面前,那还真是不一定。 所以,她要请人转交。 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的另一个便捷。 “我觉得可以。”宋元时道。 宋宁让乔四把信送去了急递铺,往京城送。 罗子章收到宋宁的奏疏时倒不惊讶,他连读了两遍,第二天早上早朝时,头一个出列读了这封奏疏。 237 做的漂亮(一更) 奏疏读完。 金殿上很是沉默。 这沉默首先来自于,宋宁因为解剖,而查清楚了一桩冤枉。 解剖有用,而且在这个案子里,还有着扭转局面的关键性作用。 罗子章发问道:“小宋大人请各位扪心自问,在查案验尸上,你们懂不懂?” “如果不懂,你们什么资格反对?” “如果懂,那你们就应该高兴,在仵作提刑一行上,又有了新的台阶和进步。” “尸体的解剖,一定会开创仵作在提点刑狱上新的里程碑,为查案提供了新的途径和助力。” 他说着一顿,看向当时话说的最多的唐从文:“唐大人,您提点刑狱多年,前几日也是您反对的最激烈,那么您一定在解剖验尸上很有心得了。” “荒唐,本官提点刑狱,与仵作有什么关系?” 罗子章向来脾气很硬,他上前一步,讥讽道:“前朝宋提刑,既提点刑狱又验尸查案。唐大人用如此不屑的语气说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唐大人的成就,比宋提刑还要大。” “罗大人说话有意思,对不懂的事就不能发表评论了吗?宋世安解剖,本就是惊世骇俗,还不许说?” 罗子章回道:“能说,可不能提点。” “用小宋大人的一句话来说,不懂的人提点,才是哗众取宠跳梁小丑找存在感。” “小宋大人还说,这样的存在感决不能给他们机会凸显。” “伸出一张脸就打一张脸,决不能心慈手软。” “你!”唐从文大怒,指着罗子章,“罗大人口齿越发伶俐,辩论倒越发像那站街骂人的泼妇。” 罗子章回道:“泼妇也比跳梁小丑体面!” 唐从文发现今天吵不过罗子章,就找赵炽评理:“圣上,微臣的态度,不会因为这一次侥幸成功,就转变。惊世骇俗就是惊世骇俗,决不能姑息纵容。” 赵炽凝眉。 罗子章也给赵炽行礼,大声道:“万事都有第一次,如果每一个事情的第一次,都要被一些不懂却手握权柄假装懂的人扼杀阻止,那如今我们生活的环境,岂不是还在茹毛饮血,等同畜生?” “所以,新鲜的事,我们不但不该训斥扼杀,更应该表扬和鼓励,让大周多一些像小宋大人这样的年轻人,让他们有更为广阔的天地,去施展自己的才华,为朝廷效力,为圣上效力!” 这话,赵炽听的相当舒服了,他很惊讶今天罗子章辩论的能力,更上了一层楼。 罗子章观察赵熠的反应。小宋大人的来信中其实有两张纸,一张他刚才读了,另外一张则是教他如何推动今天早上的争论。 倒不是小宋大人怕他吵不过。 而是告诉他怎么样争论能更省事。 毕竟对于验尸,他是门外汉。 此刻,赵炽的反应,正在小宋大人的预料中。 他看向唐从文,唐从文也正朝他看来。 “圣上!”罗子章抢先一步,用最后的杀手锏,“国非开朝当重典重罚,现在要的是松紧得当严明有序的律法加持,而律法、刑狱则以验尸当首重。若扼杀验尸,则放弃律法,若放弃律法则国将不国啊!” “求圣上恩典,将解剖手法加入仵作可操作法典,鼓励天下仵作认真查验,令每一位苦主都能得到应得的公正。” “愿国朝昌盛,青天永在。” 罗子章磕头。 满金殿的百官都看着他。 四十几岁的罗子章今天相当的热血了。 他的两位同乡也上来占人头,喊道:“愿国朝昌盛,青天永在。” 几个喊了,其他要是不喊,就显得不忠心,仿佛不愿意似的。 于是,文武百官一起跪着,高呼不止。 “好,好,好!”赵炽道,“罗大人这一番话说到朕的心坎里了,此事朕准了。” “国朝昌盛,青天永在。”赵炽高呼,“朕之所愿,亦当如此!” 唐从文脸色难看之极。 罗子章垂着头也相当的兴奋,他刚才这一顿辩论,可谓是人生之最精彩之一了。 “罗爱卿,此事就交由你监督,好好儿盯着,叫他们把这事儿办了。”赵炽说着又想起来什么,对计春道,“朕记得罗爱卿喜吃徽州鳜鱼,朕的御膳房有,着他们做好了,给罗爱卿送家里去。” 计春笑盈盈地道:“是!”说着又叉手给罗子章补充,“要烧辣一些,是吧?” 罗子章受宠若惊,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谢圣上。” 又给计春点头致谢。 满殿的人羡慕地看着罗子章。 一条鱼哪里都能买得到,重要的是圣上对罗子章的态度和重视。 可见,罗子章今天这一赌押对了。 唐从文垂着头,灰溜溜退回班列。 位列之前,宋延徐脸色比唐从文还难看,那个小畜生,居然把信写给罗子章,教罗子章出风头。 放着自己的父亲不求。 这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气死他了。 宋延徐咬牙切齿,可又得生生忍着,周边的几位同僚看他的目光都透着探究,不懂宋阁老这是和儿子吵架了? 要不然亲儿子有事不求亲爹反而求别人。 “不过,宋大人向来这样,他不是还将自己女儿溺死吗?”有人低声讥讽。 另外噗嗤笑了。 宋延徐恨不得拂袖离开。 …… 邱华章等了两日了,京中给他的回信也还没有到。 处罚宋宁的文书更没有到。 他觉得奇怪,这个案子虽说破了,解剖立了功劳,可说到底,解剖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违背了数百年的国朝传统。 不用细想也一定是满朝反对之声。 魏训昌一些人一定会借事骂小宋暗搞老宋才对。 他起身在门口张望,就看见左右转着官帽的宋大人,大摇大摆地冲着正堂走了过来。 邱华章凝眉。 “让一让啊,邱大人!”宋宁往门口一站,叉腰,“别挡道。” 邱华章不得不让开一步,沉声道:“你来济南府办了两个案子就嚣张成这样,别得意忘形。” “更何况,办案本就是你的分内事。” 宋宁摆手:“邱大人误会了,我嚣张和我办案没有关系,纯粹是我天生嚣张。” 说着,推开邱华章大步进了正堂。 宋元时和沈闻余随着她一起进去。 邱华章被撇靠墙站着,脸黑沉。 正堂内所有人看着她,不但头疼而且已经进展到不敢开口。 生怕被她骂。 “郑大人出差去了,不知道宋大人突然来正堂有何贵干?”邱华章喊道。 “本官来主要有两件事。”她取了一份手谕出来,上面盖着吏部的印章,她冲着邱华章扬了扬,笑盈盈地道,“这两件事呢,其实就是任免两个人,我把分开说,就算是两件事了。” “第一,济南府同知邱华章,气量狭小公报私仇扰乱官场秩序影响他人办公煽动百姓扰乱公堂,有失官员操守德行,今罢免邱华章一切职务,不得留在知府衙门任免。” 正堂里,所有人跟失魂似的定在了原处。 “第二,程之代职本就是私人行径、邱华章以权谋私的结果,今程之革出衙门,不得再留其任衙门中任何职务。” 她读完,程之扶着桌子,和他姐夫用同样的表情看着宋宁。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嚣张了吧?”宋宁将手谕摆在桌子上,“本官也不藏私,这手谕给你们做个纪念。” “有空常来玩儿。”宋宁对两人道。 邱华章整个人都在发抖:“你这是仗势欺人!” “你这话说的奇怪了,只允许你背后弹劾,一心想报复,恨不得弄死我,就不兴我写奏疏弹劾你,弄死你?”宋宁摆手道,“就你这官阶水平,我连仗势欺人都不用。” “不是你仗势欺人,你敢说你没有动用宋阁老的关系?” “我敢说。”宋宁笑盈盈回道。 “就凭你的本事,你有能力让圣上革职我这个上峰?” “你算哪门子的上峰,往自己脸上贴金。”宋宁一副我替你担忧地表情,“快点收拾离开,否则等会儿你就能体会到什么是人情冷暖人走茶凉。”宋宁回道。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去京中告你。”邱华章等着他,“我就是死谏也要讨回一个公道。” 宋宁哈哈一笑“那我从专业的角度告诉你撞哪里必死。” “这儿,怼着柱子撞过去,这样的角度很容易颈椎骨折,一旦骨折非死即残,我相信你运气好,一定会死的。”宋宁没说完,邱华章砰一下拍了桌子,他此时此刻真的是一点颜面都没有了。 他从官这么多年,居然栽倒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手中。 “你等着,我让你死!”邱华章吼道。 “你无法让我死,而且该死的也是你,”宋宁盯着邱华章挑眉道,“你堂堂五品同知,本该辅佐知府处理一方政务,造福一方百姓,可你做同知这些年,你都有什么政绩?” “一个个吃着皇粮,却尸位素餐,莫说为朝廷效力,却连百姓的生死都不顾。” “不配为官,不配为人!” 宋宁盯着邱华章道:“去,尽管去告。” “死谏活谏随便你。”宋宁说完,拂袖而去。 邱华章抬手指着她,气的眼前一黑,扶着桌子晕倒在地。 往日邱大人长邱大人短的上峰下属们,此刻鸦雀无声仿佛没有看见,各个沉默着坐下来,假装忙碌。 这才是人情冷暖。 “姐夫!”程之上前来,和自己的小厮,将邱华章抬去了公房,请了大夫来。 几针下去,邱华章醒了,程之道:“姐夫您不用怕,有本事到哪里都一样,既然我不留在衙门,也不用顾忌了。” “从明天开始我就去隆兴达做事。” “我去京城,我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 “宋世安,我和你势不两立。” 邱华章被免职,程之革职撵出衙门的事,瞬时传遍济南的大街小巷。 周江惶惶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周河回来,几步迎过去说了一遍自己担心了一个晚上的事:“……二哥,他会来问罪吗?” “虽说有这样的规定,可济南府不同别处,他应该不会把事情做死吧?” “那是您不了解他,他是得理不饶人的那种人。” “连邱华章都被他弄倒了。” 周河忧心忡忡走了两遍,停下来看着周江:“你现在去京城避一避。”又道,“如若他要问罪,你就在京城自首,届时自有人会保你。” “如果他不问罪,你过几天再回来。” 周江应是,起身就要出去,刚走到正堂就看到宋宁带着人进来,就听她对自己大吼一声:“本官来抓你,就地趴下,违抗重罚。” 这一吼,他脑子一热,拔腿就跑。 宋宁接着喊:“站住,你这是拘捕。” 周江一下翻过来抄手游廊,冲后面跑,转眼没了影儿。 宋宁大吼一声:“周江,哪里逃!” 她虽喊着,人却没有跟着去追,但声势很足了。 她今天可不是来抓人的,这种费力的事,不适合她。 周江跑动他们吆喝,动静就特别大,镖局里的镖师都冲了出来,有人道“是宋狗官,他来干什么?” “他来抓三爷。” “不能让他抓三爷,保护三爷。” 他们蜂拥而上,持刀拿棍气势汹汹,就见宋大人忽然回头,指着他们啐道:“一群酒囊饭袋,想造反?!” “你这狗官,我和你拼了。”一位年轻的镖师闻言,提刀就上,宋宁摁着沈闻余:“你别出手,他们伤不了我。” 啸天:“汪汪汪!” 就在这时,一人跳跃出来,拦在年轻的镖师前面,道:“住手!” 宋宁扫兴地看着对方。 “回去!”周河训斥年轻镖师,又转头冲着宋宁抱拳道,“不知道宋大人驾临,失了礼数,还请宋大人见谅。” “哎呀呀,头晕!”宋宁扶着沈闻余往下滑,沈闻余就抱着她,问道,“大人,您、您怎么了?” 宋宁哎呦哎呦地道:“刚才这位年轻人拿刀要砍本官,我本官自小心疾,不能受惊。” “哎呦哎呦,这一吓心跳三百二。” “受不住了。沈捕头啊,本官要是被吓死了,你一定要请我岳父保定王啊、齐王爷啊、宋阁老啊、圣上啊他们帮本官报仇。” “告诉他们,本官哦……就是来这里抓人,却差点被这里的镖师杀了,吓死了。” “大人,大人您挺住,我现在就给您报仇。”沈闻余喊道。 宋宁虚弱地靠在沈闻余的肩膀上,徐徐的眼睛一睁,不急不慢地看向周河。 “大人身体要紧,还不快给大人搬椅子,请大夫!”周河吩咐道。 院子里几十个镖师站着,看着宋宁的表演。 “这太拙劣了吧,他莫不是要讹我们吧?”有人镖师道。 那人说完没得到同伴的回答,却得到了宋宁肯定的眼神。 年轻人不聪明但悟性还可以哦。 那人目瞪口呆,活的时间不久,但今天的见识长了一箩筐。 还有这样明目张胆讹人的。 238 她的表演(二更) “坐,大人您请坐!”周河亲自将椅子送过去,“大人可觉得好一些?” “头疼,心口疼,这会儿心还砰砰跳呢。”宋宁由沈闻余扶着坐下来。 “你别看本官年纪轻,就以为本官身体好。”宋宁道,“实际上本官身体不定时不定期的不怎么好。” “心疾。” “心疾一犯外表看不出什么,可实际上哪儿哪儿都难受着呢。” 宋宁靠在椅子上,吊着一口气的柔弱无力。 沈闻余瞧着,第一次庆幸自己的自制力不错,否则,他肯定会破功失笑。 看她这一副病娇中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 就她这个人,每一次都能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啸天蹭着宋宁的腿,狗眼控诉地瞪着一溜的镖师。 对面,那个刚才要砍她的年轻镖师一脸懵地喊道:“二爷,属下都没有碰到他。” “住口!”周河瞪想说话的年轻镖师,“还不给大人赔礼道歉。” 年轻镖师鼓着脸,不服气地抱了抱拳,算是赔礼道歉了。 “都说了是吓到了,本官一个读书人,哪经得起你吓呢。”宋宁叹气,看向周河,“不和他说了,还是和你说吧。” 周河心里跟明镜似的,可是再明镜又怎么样?他笑呵呵地道:“大人,您吩咐。” “本官没什么吩咐,本官就是难受喂。”宋宁道,“本官才上任,可身边却有不少的交心的兄弟,本官若是去了,这些兄弟可就没地方去了,三五年伤心难过没有求生欲,肯定就没有心思去发展前程。” “这没有心事做事,又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哎呦,这不是耽误了他们一辈子吗?!” “本官不为自己,本官也从来不为自己。” “本官要走了,我那九个兄弟一条狗你得关照关照。” 九个兄弟一条狗,这组合……周河无言以对。 “一人你得关照他们两千两,好歹叫他们娶上媳妇,买房子的事就算了,让他们自己去努力吧。”宋宁露出一副我为你们考虑的表情。 啸天:“汪!” 莫要忘了它。 不要买房子,否则岂不是一人两万两?他怎么记得衙门里四个捕快都年过半百,有几位孙子都有了?周河看了一眼啸天,苦笑:“是,是,小人这就去拿钱。” “可你还没有死,你这样就是讹诈。”那位小镖师吼道。 “哎呦哎呦。”宋宁靠在了沈闻余的手臂上,“本官难受喂。你这小镖师说话就吓人,本官要是死喽,你们可就不是赔偿我兄弟前程这么简单了。” “你们就要赔命了。” “你应该求菩萨保佑,本官至少得活完了这三年。” 小镖师气的直抖,毕生没见过这种当官的。 “跪下!”周河道。 镖师跪下来。 “这是心意。”周河方才就让人去取银票了,“两万两,请大人您收好。” “和本官没有关系,本官可不能要。”宋宁道。 “汪汪汪!”啸天站起来,咬着宋宁空的荷包,站在了周河面前。 连狗都这么不要脸!周河将银票叠好了放在了荷包里,啸天继续咬着,回来蹭着宋宁和她回禀。 “嗯,做的不错。”宋宁摸了摸它的头,又由着沈闻余扶着起身,“得亏周二爷的定心丸,本官去找大夫瞧瞧。” 周河大松了口气。 宋宁走了几步又看着周河,没头没尾地道:“本官今日吓的不轻,倒忘记了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见周二爷为人爽快利索,顺道替我九个兄弟一条狗提醒你一句。这错就是错,爽快认了罪担责了也就罢了。” “本官做了本官的事,后面什么操作可就和本官没什么瓜葛了。” “周二爷是聪明人,好好想想吧。” 说着颤颤巍巍走了出去。 啸天咬着荷包,路过那位跪着的镖师,后退一抬,滋一下,狗尿飚在那人的腿上。 那人大叫一声,啸天唰一下跑没了影。 那人骂骂咧咧。 周河望着宋宁的背影,心里发冷。宋大人的意思是,周江做错了就该担责任,给他一次机会去衙门认罪,过时之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周江什么罪,理刑馆判完了就结束了,他一个推官左右不了那么多的事。 也不可能为了提点刑狱,早日走完流程每天去走后门。 几个衙门又不是专门为他开的。 莫说是他,就是当今圣上天天不按规矩办事走后门,朝中的大人也会弹劾阻止。 所以,要是想给周江脱罪,他也管不着。 “不怕聪明人要脸,就怕聪明人不要脸。”周河说完,看向跪着的镖师,冷冷地道,“你不知道他是宋推官?故意配合他讹我们的钱?” 年轻的镖师特别的委屈:“属下听他喊抓三爷,脑子一热……” 其实,他们都不傻,但凡多想一想也不可能提刀就上。他们人多啊,想拦住宋大人抓不到周江太容易了,结个人墙就行了。 事后没伤没痛没动刀,什么事都没有。 可他偏提刀上去了。刚才就是没有带脑子做事。 “蠢货,没听到他吆喝吗,激了周江又回来激你,他巴不得你砍她一刀,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连根将咱们隆兴达拔了。” 年轻的镖师一阵后怕,骂道:“这狗官也太卑鄙了。” “卑鄙?他刚才还在府衙正堂里骂了邱华章,捧着手谕罢免了邱华章。” 所有人瞠目结舌。 这才几天,也就两个案子没过几招而已,宋大人就把邱华章放倒了。 “今天这两万两出了,就当买教训。大家都打起精神用点脑子。一是案子认真查,二是不要和他正面起冲突。” “如果案子苦主找两家,我们就不要往前冲,一时意气。” “让他去办。” 这样宋世安在明他们在暗,他们就能寻到机会搞他了。 众人应是。 “去把周江找回来。”周河道。 周江从后门跑出了隆兴达就后悔了,熬着等宋宁两个人走了,他就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自己二哥阴沉着脸站在屋檐下等着他。 “二哥。”他上前去,垂着头道,“我刚才被他一吼就忘事了,吓的拔腿就跑,等一出门我就知道事情办砸了。” 周河指着他道:“你这个脑子,你中计了。” 周江立刻就明白了,他道为什么沈闻余没有来追他,原来是计谋。 “有隆兴达在,他还怕你跑了?他根本不用上门捉拿你,着人来知会一声你就得去自首。”周河道,“你去了也就去了,但你这一跑,他反手就讹了我们两万两。” “这个狗官,欺人太甚!”周江怒不可遏。 “去吧,他让你早点去衙门自首。张寡妇的案子你确实办错了,他要办你也是名正言顺。” “那、那你早点救我出来。”周江有这个心理准备,但真要去坐牢,他受不了。 “你受苦了,但咱们兄弟得以大局为重。”周河安慰弟弟,“二哥会很快救你出来。” 周江应是,回家收拾了一下,下午就去衙门投案认罪了。 当天下午,理刑馆就直接定了周江等同杀人罪,拟斩刑。 由宋元时整理卷宗写判词,好呈交给郑红申。 “前一个张松清的案件,让她得了民心,既正义又刚直,活脱脱就是百姓心目中的青天。”正堂里有官员小声议论,“这一案解剖验尸,又让大家知道了他的能力,还让朝廷将解剖验尸加入了法典里。” “两个案子而已,他宋世安可就在济南府站稳了。” 有人酸溜溜地说着,有人不情不愿地附和。 “当初咱们以为他待了不几天就得递交辞呈,要不然就是学着推牌九,可人家既然没有走也没有推牌九,而是横冲直撞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站在理刑馆了。” “不说了,他风光就风光吧,反正和咱们不相干。” 几个官员议论着,又凑在一起继续吸烟去了。 礼堂里外,乌烟瘴气。 孙维力抱着一叠文书,朝里头看了一眼,又目不斜视的走了。 他的随从是个很老实的年轻人,名叫安福。安福眼睛不大好,看人的时候眯着眼睛,和孙大人一样,只要有空,主仆二人就窝在房间里读书。 但多数时候,主仆二人都没有空闲。 因为整个衙门里的事,有四分之一二都归他们二人做。 孙维力边走边和安福叮嘱:“种子的事,你记得提醒我,下午再写信去催促一番,这都二月了,再不安排,就真的来不及了。” “大人,是不是要亲自去取,小的听说山东别的几个府的种子都取走了。” 孙维力点头道:“也好,那明天我和亲自走一趟,挨个地方把种子送去。” “不然那些百姓等不及就要闹事了。” 去年就闹过。 安福应是。 孙维力停下正要进自己的公房,忽然听到理刑馆那边传来一阵大笑。 孙维力目露羡慕,叹了口气关门去做事了。 239 兄弟太多(一更) 理刑馆里犹如过年。 两万两。 九个兄弟一条狗。 此刻加上宋宁,一共十个人一条狗,都围着桌子站着。 宋元时此生都不会想得到,有一天他会跟着某个人一起讹诈别人,然后围聚再一起分赃。 这似乎是他第二次因为宋宁而得到的赔偿了。 上一次是他和郡主被绑架,宋宁明着暗着弄了不少钱。 “两万两,一人分一千回家过日子。”宋宁给九个人一人分了一千两,“剩下九千两放在元先生这里,作为咱们内部活动基金,不入理刑馆的总账,谁要用、要买个家伙什都能和元先生要,只要元先生同意了就可以。” 宋宁说着,将九千给宋元时,把自己的一千两和啸天的一千两叠吧叠吧塞自己兜里了。 啸天:“汪汪?” 宋宁低头看着他,道:“往后每天,给你加一个鸡腿。你要好好训练,加两个。” “等你有了媳妇再生了小狗,这钱就给你盖房子。” “如果你再好好工作,你主子我给你发工钱,保证你一家人天天有肉吃,如何?!” “汪汪汪汪!”啸天乐,摇着尾巴跳的老高,马三通嘿嘿笑着,道,“它这是万事俱备,只差媳妇了。” 鲁苗苗高举着手:“我、我也是!” 乌宪也小心翼翼举手:“我、虽然还差点钱,也没有房子,也没有功名,但……我想先成家后立业。” “好好立业以弥补你容貌的缺陷。”宋宁安慰乌宪,“这身高体格的,连我都不如。” 她指了指沈闻余和宋元时:“你要聪明,往后出门就别和这二位一起。” “多和马三通鲁苗苗走一走,好歹他们能衬托你像个人。” 乌宪瞪眼,竖起个大拇指:“宋大人有道理啊!” “难怪一直没有大姑娘小媳妇欣赏,原来全怪这两个人。” 宋元时哭笑不得,沈闻余道:“你为何不怪你爹娘?” “沈闻余,你可变坏了啊。” 沈闻余忍着笑。 “有钱就变坏,呵,男人!”马三通摆着手,“贫道要去享受人生,告辞!” 沈闻余回他:“马道长您是我们这里最坏的。” “嗯,有的人昨晚又去看姑娘跳舞了。”乌宪道。 马三通夹着屁股走的特别快,迅速消失在门口。 宋宁看着他的走路姿势,眯了眯眼睛疑惑道:“马三通这走路的姿势……难道这就是他六十年童子身的原因所在?” 鲁苗苗不懂。 “哈哈。”乌宪拍的桌子砰砰响,笑倒在老童的肩膀上,滚来滚去披头散发,“哈哈,宋大人这话,绝了!” 宋元时递了茶给宋宁:“莫要再说话了,喝茶。” 宋宁乖巧地喝茶。 他们几个人皮糙肉厚调侃打闹,钱早就收起来了,就算是宋元时也是面不改色地收了钱。 但老童和杨长更、王庆同以及麻六四个人还捧着整面额的一千两银牌发呆。 脑子嗡嗡煽动,不知今夕何夕。 “这……半个月没到,第二次分钱了。”杨长更吞了口水,当时他还想求稳,观望一段时间,再决定是跟着宋大人还是继续跟着程之。 就他手里这钱……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大人,真……真的能拿吗?”王庆同代表其他三个人,问宋宁。 “有问题也是我扛着,你们尽管拿着钱去造作。”宋宁道。 “多谢大人,谢谢大人。”王庆同磕头道,“我老娘前些日子生病,正愁着没有钱吃药,您就分了我们一人十两救命钱,现在又分了这么多。” “我、我两个儿子都能盖房子娶媳妇了。” “发财了!”麻六乐呵呵地道。 “今儿估计没什么事,下午留个看家,咱们各自休息半天补补觉。”宋宁笑着道。 “你们都回去吧。”宋元时道,“我正好有判词和文书要写,也不能回去,我看家就好了。” 大家都感激地看着宋元时。 麻六四个人也不客气了,实在是太过激动了,捧着钱各自回家了。 老童一个人,他没地方去。 拆了一千两,存了九百五十两在钱庄里,买了十斤肉去了童睿家里。 落梨院出事,衙门勒令整改,薛因和田维原都退了下来,由别的先生去做院长,二月初十重新开学。 今日童睿在家里读书。 看见老童提着肉过来,笑嘻嘻地跑上来,道:“大伯爷,您是给大人办事吗?” “大人很忙是不是,大人又办了一个大案子。” “大伯爷,您这回办的什么事?” 童睿的母亲正夹着洗衣盆出来,看见老童立刻就道:“大伯爷来了,您可是有事?” “我买了十斤肉,给你们留五斤,你们娘儿俩烧着吃。”老童放五斤在桌子上,又放了二十两银子,“这钱你们也留着,我现在跟着大人做事,有钱拿了,往后缺钱用就来跟大伯爷要。” 老童摸着童睿的头,道:“好好读书,以后做个像宋大人那样的官。” 童睿笑嘻嘻地点头:“大人也说让我好好读书,我以后要考功名做大人的跟班,和宋大人一起闯荡朝堂。” “怎么还闯荡了?”老童哭笑不得,“这话在书院学的?” 童睿笑着摇头:“不是,是大人说给我听的。” “大人来过了?”老童惊讶,宋大人最近都还挺忙碌的,没听说他有来找过童睿。 童睿的母亲童苏氏上来道:“五天前,宋大人散步过来的,提着糕点还留了十两银子。” “一个人?” 童睿点头:“大人说莫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这是好事啊。” 童睿捂着嘴咯咯地道:“大人说,让别人知道了他只留了十两银子,会显得他小气。” “要有人问,请帮他吹牛,说留了一千两!” 老童愣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 “这话,还真是宋大人能说的话。”老童心头暖暖的,和童睿道,“行,以后你好好读书给大人做跟班,闯荡朝堂。” 童苏氏道:“大伯爷,您下衙后就来家里吃饭,您没儿没女,以后叫童睿孝敬您。” “成,以后我死了也有人给我摔丧哭灵了。” 童睿笑嘻嘻地点头应是。 一千两能改变的太多了,乌宪徘徊眠春楼的小巷子里。 进去? 不进去? 鲁苗苗问他:“真的要进去吗?我、我害怕?” “你别问了,难道我就不怕?”乌宪咕哝道,“应该喊宋大人一起,她肯定比我们懂。” 鲁苗苗吃惊地看着他。 “汪汪!”啸天毕竟蹲巷口半天了,忽然眼睛发亮,瞧见了一条标致的小狗,鲁苗苗冲着他吆喝,“人狗小着的呢,你别吓着它。” 啸天不听,摇头摆尾挺胸抬头地去找小狗玩。 “看到没有,它不着急。狗长的快啊,他跟着养几个月,就能骗回家了。”乌宪愤愤不平地道。 鲁苗苗一脸的佩服,回头就冲着路上的小姑娘看,乌宪捂着他的脸:“不要瞎看,回头人爹戳瞎你的眼。” “那到底去不去?” 乌宪一鼓作气,道:“算了,存钱娶媳妇,不能把我大好钱财耗这里了。” 说着,拉着鲁苗苗走了。 啸天没搭理他们,跟着小狗走了。 宋宁揣着钱回去,刚进暖阁就看见白娇娇坐在炕上在等他。 “夫君回来了啦?”白娇娇冲着他挑眉。 宋宁看着她,感觉不大好。 “听说今儿你得了两千两?”白娇娇问她。 消息够灵通的啊。宋宁点头:“是、是吧、可能!” “人家夫君挣钱,都是要交给夫人的。”白娇娇伸出手,冲着她勾了勾,“你虽不能和我圆房,但我们是夫妻。” 宋宁道:“半个月前我才给家用两千两啊。” “这个不重要。”白娇娇道。 “那什么重要?” “交钱给我最重要啊。”白娇娇道。 宋宁就知道,是有人又交给她什么御夫之术了,她在白娇娇对面坐下来:“你、又出去逛街了?” “我去看地了,那一片的庄子的里的老婆子人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白娇娇道,“她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荷包,没有钱的男人就是浅滩里的王八。” 宋宁捂住额头,又拍桌子喊道:“连翘。” 连翘惊慌失措地进来:“姑爷,您……您有什么吩咐。” “你们郡主今儿和什么人聊天,什么话都学着了,还浅滩王八?” “这事跟连翘有什么关系,而且那老婆子也是为了我好啊。我们又没有圆房,我怕你变心不喜欢我,或者不喜欢女人怎么办?” “我当然要抓着你的荷包。” “以后,你挣钱都要交给我。” “你给不给我?” 宋宁摇头。 “你、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我。”白娇娇气的鼻头红红眼泪汪汪,指着她道,“我要和你和离!” “你爱找谁找谁,我还懒得在你身上费神呢。” “不举,你还嘚瑟,我都没说我委屈。” “哼!” 说着提着裙子往外跑,宋宁问道:“你干什么去?” 不会是要回保定吧? “我找齐王爷帮我和离,我不和你过了,哼!” 说着,跑了。 宋宁:“?” 好半天她问连翘:“为什么郡主和离想到去找齐王爷,她又听谁传授了生活经验?” “隔壁的秋侍卫,他说要是过不下去和离的话,就找他们王爷。” “齐王爷是长辈,长辈主持和离很正常。” 宋宁冷笑:“倒没有想到,秋纷纷这么有生活经验啊。” 240 报答恩情(二更) 常公公得了赵熠的吩咐,一不做二不休,买了三十位美人。 加上前面那四位,齐王府的美人的数量,成功超过了后院里一整套的戏班子。 赵熠望着院子里站了一溜排,姹紫嫣红环肥燕瘦的美人,开了金口:“擅长唱曲的站左边,跳舞的站右边,弹琴的往前走,都会的站着不要动。” 他话落,三十位美人,几乎都没有动。 “王爷,这一次虽说容貌上不是个顶个的好,可能力却是极好的。奴婢是真真儿的精挑细选的呢。” 赵熠没发表意见。 “就是咱们王府、可能不够住。”常公公低声道,“后面倒座都住满了。” “挤一挤,哪有这么娇气。”赵熠盯着这些美人,“多排出几支舞。” 说着要走,秋纷纷来回禀:“王爷,郡主来了。” “没有重要的事,让她回去。每次来都说那么几句话。”赵熠不想搭理,秋纷纷低声道,“正哭着,说要您做主,让她和宋大人和离。” 赵熠停下,转身,看着秋纷纷:“嗯?” 秋纷纷大声道:“郡主想请您做主,给她和宋大人和离。” “那本王肯定要做主,毕竟保定王托付我照顾她的。”赵熠露出担忧之色,“请她进来吧。” 常公公见他们王爷正儿八经地开始安排歌舞,完全没有要点美人侍寝的想法,他咕哝着带着一行美人浩浩荡荡离开正院, 瞧瞧这一水儿的小姑娘,像春天开在枝头的花一样。 不比宋大人那糙男人强? 常公公想完了,又被自己惊住了。 他为什么拿美人和宋大人比? “老糊涂了。”常公公敲了自己的头,催着美人离开。 白娇娇嘤嘤哭着冲过来,一看院子里这么多美人,顿时惊呆了,问常公公:“哪里来的这么多姑娘?” 一个个长的也还挺好看。 “是奴婢给王爷预备的。”常公公问道,“郡主您可有吩咐?” 白娇娇摇了摇头。 她站在齐王府的正院前,立刻动摇了。 “夫君虽不举我,可也没有举别人。他没有喜欢别人,更没有往家里带男人女人的……”白娇娇内疚的不得了,“就连我爹也有一房妾室,每个男人都有。” “夫君成天就想做事,升官加职的,我还为了这些事和他吵架,还威胁他和离。” “我太任性了。” 白娇娇站在门口,满面踌躇。 她不想和离了,她想回去给自己的夫君道歉。 “郡主,王爷在等您呢。”秋纷纷站在门口,露出了很温柔亲和的笑容,仿佛说,快来呀,要和离就和离,莫要让王爷等久了。 白娇娇磨磨蹭蹭上去了,进了暖阁,就看到赵熠沉着脸看着她,训斥道:“他又欺负你了?如何欺负你的?” “你父亲特意叮嘱本王要照顾你。” “你被他欺负了,本王定要给你出气。” 白娇娇顿时摆着手:“没有没有,夫君对我很好,我不和离了。” “不和离了?”赵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为何?” 白娇娇哪敢说齐王一个人养三十四位美人儿她夫君只有她一个,这么好的夫君她可能找不到了,这样的话。她肤浅地解释道:“我就闹一闹,想让他重视我而已。” “好、好,不和离好。”赵熠像个长辈,挥手的姿势都透着无力,“回吧,没事不要过来。” 白娇娇如蒙大赦,掉头就想跑,秋纷纷在门口回道:“王爷,宋大人来了。” “夫君!”白娇娇看见宋宁进来,就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抓着她的衣袖,“我错了,我以后不和你吵架了,就算吵架也不说和离的事。” “我和你说,王爷又进了三十位美人。”白娇娇在宋宁耳边小声解释,“他举的美人也太多了。” 赵熠正看着人小夫妻,就见宋宁的目光冲着他投过来,探究的、暧昧的。 这混账东西又不知道在想他什么事。 又进了三十位美人,今天早上还听说他进了许多的酒……这也太奢靡了。 不知道美人们什么时候编排舞蹈。 她已经两天没有在王府吃晚饭了。 也不知道王府进的海货,还新鲜不新鲜。 “没事没事。”宋宁安慰白娇娇,“你知道错了就行了,再说我也有不对,你要家用我应该交。” “交,我现在就交。”说着,把她得的两千两,分了一千给白娇娇,“余下的一千两是啸天买鸡腿的钱。” 白娇娇不在乎一千还是两千,她有的是钱。她拿着一千两点着头道:“知道了,那我们回家喽,晚上我给你做饭吃。” 赵熠没看她。 “我既来了就顺道给王爷汇禀一下这两天的事。”宋宁和白娇娇道,“你先回去。” 白娇娇喜滋滋地告辞走了。 “给王爷请安。”宋宁给赵熠行礼,“王爷您今儿气色不错。” 她昨天和前天来的时候,他都不怎么搭理她,秋纷纷说王爷被恶心了。 宋宁自觉地坐下来。 炕几上摆着一碟子的苹果,一碟子的鲜花饼,宋宁心头一紧,努力回忆她这两日有没有惹着他不高兴、郡主府的院子里有没有鲜花。 “这苹果,味道不错吧?”宋宁笑嘻嘻,没话找话说。 赵熠侧过脸来看着她:“案子结了?” “结了。周江下午来投案,微臣判了他斩刑,待明日判词和卷宗整理出来,一并上呈了。” “这次能顺利解剖,得亏王爷您压阵。” “要不然肯定得打起来。” 按照她的作风,她是一定会摁着周江和程之打一顿,杀鸡儆猴的。 但赵熠往那一坐,完全不一样了。 条是条、列是列,顺的很。 “办好了就行了。”赵熠道。 宋宁将炕几推开,移到他面前打量他的脸:“王爷,您是怕验尸的场面,还是嫌弃那边人多难受?” “坐这么近干什么,起开点。”赵熠挥手,让她坐远点。 “王爷,微臣太感动了,您为了给微臣撑腰,居然牺牲这么大,您那么害怕又嫌脏,您和微臣说啊。”宋宁感动地道。 赵熠正色看着她:“和你说了,然后呢?” 宋宁道:“微臣好感谢您啊。” 赵熠看着她,笑了:“行,你好好感谢。”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 宋宁想把自己舌头吞了,有的漂亮话就不该说,厚脸皮装作不知道就行了。 居然还客气。 “这个……”宋宁咂了咂嘴,“要不……给您削个苹果?” 赵熠冷嗤:“你当本王是谁,一个苹果就打发了?” “本王为了给你撑腰,坐在泥泞里,闻着熏天的臭气,回来后连着做了两夜噩梦!” “那、请您吃饭?”宋宁问道。 赵熠看着她不说话。 “那微臣不知道了。”宋宁道,“不如您说?” 赵熠笑了,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清了清嗓子,道:“后院要种花,你去把地翻了。” 宋宁:“……” 好好的为什么要翻地? “不愿意?”赵熠控诉地看着她。 “愿意。”宋宁点头,“微臣这就去。” 赵熠眼里都是笑意,率先出了门,走了几步宋宁没跟来,他停下来等她:“走啊!” “来、来了。”宋宁抓着个苹果,边走边吃,“用铁锹还是镐头,地不多吧?” “微臣身体弱。” 赵熠问道:“是心疾吗?” 宋宁嘿嘿笑了起来,凑上来和赵熠道:“王爷居然知道,您很关注微臣啊。” 赵熠白了她一眼。 “王爷,今晚还做海货吗,连着倒了两天,有些可惜了。”厨房里的管事来问赵熠。 “吃不完是可惜了,”赵熠说着,看向宋宁,居高临下地恩赐她,“一会儿翻完地,再把所有海货都吃了。” 厨房的管事惊讶地看着赵熠,也没有多成这样啊。这是您不吃,要是吃了也不至于倒啊。 怎么和宋大人说的,仿佛海货很贱多的泛滥似的。 “王爷,微臣刚才答应郡主,今晚回家吃饭了,恐怕……不能留下来吃饭了。”宋宁道,“实在是遗憾,那么多海货,要不您让我打包回家?” “不可能!”赵熠脸一沉,指着后面一大块的地面,“什么时候翻完了什么时候回家。” 宋宁回头,顿时垮了脸。 齐王这个势果然不能仗,仗着了就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宋宁苦哈哈地翻地。 一铁锹一铁锹的翻。 没做过这活的,一会儿工夫就手指就会起泡。 赵熠坐在一侧,一边喝茶一边监工:“好好做事,体会到了你感谢本王的心意了。” “继续努力,真诚还不够。” 241 三个水泡(三更) 把地翻完,宋宁右手上果然起了三个水泡。 “王爷,微臣的诚意很够了。”她苦哈哈地摊开手给赵熠看,“这辛苦,惊天地泣鬼神。” 赵熠看着,她的手细长但不算细腻,毕竟练功干活,有些薄茧。此刻,右手小拇指和手心里,有三个非常大的水泡。 赵熠眉头蹙了蹙,冷声道:“娇气。” “喊大夫来。”赵熠抓着她的手,“这么蠢,你那小羊皮手套呢?” 宋宁呵呵笑着:“没事,微臣为了感谢王爷您撑腰之情意,受这点苦难都是应该的。” “王爷您高兴了吗?” 人情还了吗? 赵熠看着那边,见府医脚步蹒跚,不耐烦地道:“几天没吃饭了?不想做就回家去。” “微臣有错。”府医吓了一跳,要磕头又被赵熠喝斥了,他上去查看宋宁的手心,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要命的。 真没什么,就三个半个指甲盖大的小水泡。 不碰它明天也就瘪掉了。 “微臣挑破了上点药,今晚用布包着,一个晚上不要碰水,明天就能拆开了。”府医想了想觉得刚才那不以为然的想法不能表明,于是认真的说了医治的方法。 当大水泡治就好了。 宋宁也点头。 “明天不要拆,早中晚来府里换药。”赵熠道。 宋宁和府医都惊讶地看着他。 “别处的大夫没有他好。”赵熠难得解释。 府医心花怒放,他们王爷夸奖他医术好了。他不再深思这点小伤值不值得换药。 “那给王爷和大夫添麻烦了。”宋宁相当的担心了,她再来蹭两次药,会不会又要欠赵熠的人情,下回又拿什么还人情? 会不会给她弄两副手套,把王府后花园所有的地都翻了? 不想还人情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欠。 “其实,这泡不用管很快就能好。”宋宁还没说完,就看到赵熠冷飕飕的目光,听他讥讽道,“既然这么无所谓,那不如把剩下的地都翻了吧。” 宋宁瞪眼,道:“疼!” “微臣疼极了,咝!” 赵熠白她一眼,对府医道:“上药。” “哦哦,是。”府医蹲下来,秋纷纷和阑风掌灯在两侧,赵熠觉得光亮不够,“先去暖阁,这里冷。” 大家都看着他,虽觉得有点……算了,王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所有人往暖阁去。 赵熠走在前面,掀帘子进了暖阁,宋宁正要接着光进去,帘子刷一下垂下来,她正要去撩,里面的某个人给她撩开了。 亲自动手。 宋宁简直受宠若惊。 “哈,多谢啊。”宋宁在心里拨算盘,赵熠给她撑腰、她给赵熠翻地,现在水泡是翻地造成的,赵熠又给她请了府医……这后面都是他在善后。 不能算人情。 如果他计算,她就这么回答他。 宋宁气定神闲地坐下来。 摊开手放在炕几上,府医拿出来针来,正要动手就听赵熠问道:“不擦一擦?” 手脏针也脏。 宋宁点头:“要消毒,没有酒精用白酒。” 聊胜于无。 府医应是,按照赵熠交代的一二三顺序,要擦不要擦的都擦了一遍。 提针扎水泡。 赵熠观察宋宁。 府医观察水泡。 宋宁还在盘算。 毕竟,这点痛真的不能算痛。 但赵熠在看。宋宁思虑了一下在扎第三个水泡的时候,她还是咝了一下。 以赵熠的敏感度,是应该懂得她此刻的痛苦,往后不会让她翻地了。 府医没想到她会咝,惊讶地看着她,正要安慰说疼也没事,这是最后一个了,但却被赵熠拍了桌子:“你医术行不行,扎水泡也不会?” 刚刚王爷夸医术高超来着,府医惶恐不已,放了针跪下来:“臣有罪,臣没想到宋大人会疼,求王爷恕罪。” “我错了。”宋宁后悔了,大周好邻居今天的情绪不大好,“王爷,微臣不疼,一点都不疼!” 赵熠嫌弃不已:“不要替他开脱。” “手拿过来。” 宋宁将手伸过去,赵熠抓着她的手,沉声道:“我来。” 说着给她上药。 他手的力道出奇的很轻,让抹上去的药更加的清凉。 赵熠停下来看着她:“有什么可看的?废了你的手我就高兴了。” 宋宁看着他将自己的手用白布一圈圈的包成了个粽子,无语。 赵熠将她的手丢开:“麻烦的很,做一点点事就这样,回去吧。” 说着擦着手,视线又落在府医身上:“还不走?” “是是!”府医惊讶王爷没紧着往下说,磕过头飞快地出了暖阁。 宋宁确实要回家了,她下了炕行礼,往外走,刚要掀帘子,有人提前给她打开了。 她仰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人:“啊,谢谢王爷。” 体贴呢。 “走啊,杵在门口,我也要出去。” “是,是!”宋宁出门,赵熠从后面走到前面去了,背着手大步而行。 宋宁撇嘴,出院子往家去。 发现赵熠行走的方向也是往郡主府。 走了一段小径,忽然听到了后院传来清脆的、娇软的各式各样的女子的笑声,宋宁忍不住停下来。 赵熠没听到后面的脚步声。 他停下来将路上挡着的一块石头踢走。 余光就见她站在小径上,侧耳去听,像极了听声辨位去杀敌的将领。 他揉了揉头,又把石头踢回来。 如此两回,他听到脚步声临近。 “王爷,您新进的三十位美人,何时能排舞啊。”宋宁小步过去,笑眯眯地道,“邀请我们来吗?” 赵熠看着她,凝眉道:“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成天就想着这些事?” “不是说要帮我收拾好济南府?” “成天想美人舞蹈,可以?” 她就想看个舞蹈,感受艺术,有这么上纲上线吗?宋宁道:“那您观看的时候,顺道让微臣看两眼?” “不行!”赵熠说完走在前面。 宋宁咕哝着,跟着他后面,一路穿过了垂花门,看见地上打滚的啸天。 本来趁地滚撒欢的啸天,突然看见了赵熠,顿时呜咽一声,站起来,夹着后退躲小树后面,露出一双狗眼悄悄打量。 赵熠冷冷扫了它一眼,走了。 啸天松了口气。 宋宁指了指它,就这点出息,平时嚣张的劲是一点没看见。 赵熠突然出现在郡主府的后院。 本来热闹的后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静若寒蝉站在路两边。 “郡主府这么安静吗?”赵熠在正院前停下,这里太安静了,他不喜欢,包括住在这里的人。 “你住这里?”他问道。 宋宁点头:“是啊,微臣住这里。”她话落,白娇娇从房间里走出来,乖乖巧巧给赵熠行礼。 赵熠又看了一眼那房间,微微颔首道:“明早记得来换药。”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送人送的高深莫测。 “你的手怎么了?”白娇娇惊叫一声,扑上来。 外院听说王爷来,赶来请安的诸位恰好听到了这一声叫,也是你一句;:“受伤了?” 他一句:“翻地割着手了?” 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赵熠忽然停下来,地上有块石头,他踢走了又踢回来,身后热闹的笑声传来,他将石头踢走,往垂花门去。 啸天迎面撞上。 “过来!”赵熠道。 啸天小步蹭过来。 “在干什么?”赵熠问啸天。 啸天:“呜……” 什么都没干,真的。 “他手伤了,你记得提醒他。”赵熠道,“蠢狗,办不好事就把你炖了。” 啸天。 “平时都这么热闹吗?住这多人不挤吗?” 啸天。 “滚吧。”赵熠拂袖,啸天滋溜一下跑了。 宋宁婉拒了白娇娇热情的要给她重新包扎的要求:“明早要去王爷那换药,我的直觉告诉我,要是这个布换了个扎的方式,王爷可能会不高兴。” 对于赵熠,尽量顺毛抹。 “我去写信。”她去了外院,关了书房的门,悄悄给赵炽回信。 尊敬的圣上,案子已经定下来了,后续的事情您不用太过操心,相信三司会审核妥当。 圣上,近日齐王爷依旧没什么大事,就是进了几车的美酒,买了三十位美人。等排练了舞蹈微臣看过,再和您说美人的质量如何。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张纸,叠好塞信封。 又给罗子章回了信,感谢他的欣赏和帮助。 宋元时敲门进来,手里端着饭菜:“你是不是没吃饭?” “还真的是。”宋宁接过来,宋元时问道,“能吃吗?” 她右手包着的。 宋宁左手用勺子,吃的也挺好。 宋元时在她对面坐下来,望着桌上的信,扬眉道:“你经常给圣上写信?” 宋宁点头。 “圣上让你监视齐王爷?” 宋宁嘘了一声:“隔墙有耳。” “王爷要是知道我监视他,他会把他拆了。” 宋元时无奈,不参与她的事情。 “早点休息吧。” 他说着出去。 宋宁一边吃着饭一边想事儿。 242 让她出现(一更) 第二天一早,她跑步打拳洗漱好,再临去衙门前,按照约定去隔壁。 赵熠看到她很惊讶:“这么早了,有事?” “王爷贵人事忙忘记了,微臣来换药啊。”宋宁提醒他。 “啊,忘记了。”赵熠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暖阁,“去吧。” 说着进了暖阁,药包等物件早就铺的整整齐齐。 宋宁坐下来,赵熠坐下来拆她的包扎带:“府医被本王训斥了,无颜再来献丑,本王既应了你,也不能失信。” “就亲自给你上药吧。” 宋宁乐呵呵地道谢。 布拆开,宋宁看着很苦恼,如果晾在外面她的水泡可能已经好了。 这么捂着,好像不容易恢复啊。 “王爷,据微臣的经验,这伤得暴露在外面,才容易康复。” 赵熠扫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反问:“你的经验?是解剖的经验?” 宋宁忽然不知道怎么回复这句话了。 “王爷,你近日是心情不大好吗?”宋宁斗胆问着,一脸的浮于表面的关心。 赵熠包扎的动作顿住,过了一会儿,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放开她道:“本王如何和你无关,你管的太宽了。” “走吧。” 宋宁莫名其妙,打量了一眼赵熠阴沉沉的脸,决定走为上策。 她一走,赵熠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在干什么? 关心、惦记宋世安? 他扶着炕桌坐下来,眸光愈发的冷。 他忍着恶心和不适去乱坟岗,就只是怕他解剖不顺,他看着那三个水泡,仿佛比长在他的手上还要痛。 这些日子,他所有的思绪和习惯都乱了。 可宋世安不是宋宁,他是男人。 难道他是断袖喜欢男人? 不可能。 门外,常公公担忧地问道:“昨晚没睡着?” “嗯,丑时的时候房间灯还亮着的。” “不会是又犯病了吧?今晚把药备着吧。”常公公来回的走,很焦虑,“不行,咱家要写信给娘娘。” 说着去写信了。 阑风三个人站在门口,也是不知所措。 他们来赵熠身边九年,王爷十三岁以前的事他们只是听说,约莫七八岁开始,王爷就常常失眠,后来好了,其后再失眠就是王爷十九岁那年,五皇子薨的。 吃了两个月的药,才算睡着了。 这又睡不着了。 “也没有发现什么骇人的事,难道是因为那天解剖被惊着了?”伏雨说着自己都不信。 王爷是怕脏,又不是怕死人。 阑风嘘了一声,掀开了帘子,就看到暖阁里,赵熠静坐,面色苍白神思不在。 “秋纷纷,你进去陪爷说话。”阑风推了推秋纷纷。 秋纷纷也怕赵熠,瑟缩着朝里头看,伏雨将他推进去。 赵熠被他打乱思绪,冷冷地转眸看他一眼。 “王爷,”秋纷纷绞着手指,忐忑不安地站在赵熠面前,“您看,院子里种什么花好呢?” 赵熠看他,秋纷纷缩着脖子无声地退出来。 赵熠烦躁地推开炕角的书。 一张纸从书里掉下来。 是一张宣纸上,画着不知是苍蝇还是马的东西。 赵熠怔忪了一下。 他捏着这张画,往外走边道:“去准备马,我回京一趟。” 他回房换了厚些的衣服,穿戴齐整,一人一骑回了京城。 阑风几人忐忑不安,想跟着又不敢。 宫门关上,赵熠从西苑进去,翻墙进了宫里,轻车熟路到坤宁宫。 不该惊动的一点不知道。 知道的也只当做不知道。 太后听曲儿,江南小调琵琶伴奏,很是惬意。 内殿的门被推开。 太后惊讶地看着进来的人:“你怎么回来了?” 其他都退了出去,关上门。 赵熠在对面坐下来,道:“没什么,回来看看您。” “怎么了?”太后凝眉,打量着他,“出了什么事?” 赵熠面无表情地喝了茶:“没事。” “你又失眠了吗?”太后弯腰看着他,见他面露疲惫,“你、你亲近谁了吗?” 赵熠没说话。 “没事了。”太后上前捧着儿子的脸,柔声道,“你都是大人了,那些事不灵的,哪有什么诅咒之类。” “没有的事。”赵熠将太后的手拨开,起身道,“我回去了。” 说着要走。 “明天回去吧,晚上在母后这里休息。母后看着你睡着再走好不好?”太后问道。 赵熠看着她,点了点头。 太后松了口气。 待赵熠躺床上盖好被子,她就搬了椅子坐在床头,并不明亮的房间里,依旧能看到赵熠略显紧张的表情,她柔声道:“睡吧,母后在这里。 赵熠像八岁时一样,谨慎地闭上眼睛。 将睡不睡时又猛然睁开眼,见太后还依旧坐在床头,他又重新阖上了眼睛。 太后轻拍着他,目光里都是悲愤。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赵熠就醒了,也没有和太后告辞,直接出京城走了。 太后早上醒来,田赋兴上前伺候,小声道:“奴婢也没打听着什么有用的,瞧见还要去齐王府问一问。” “……一早就披星戴月的走了,也不知道几天没睡着了,奴婢瞧着,心疼。” 说着,哭了起来。 “这有什么可哭的?”太后白了他一眼,“他的事你能打听到?” 田赋兴擦了眼泪:“常玉那厮也没来信,奴婢去问他吧。” 常玉是常公公的本名。 “他要说的也不过是子嗣成亲的事,正经事没有云台的同意,他也不敢说。”太后忽然想到个人,“哀家给白胜的女儿平阳郡主写信。” “让她帮哀家瞧瞧,齐王府里的事。” 田赋兴眼睛一亮,道:“娘娘这个主意好。” 太后写好信封好,刚让人送走,中午的时候,常公公的信就来了。 “常玉也说他失眠了,好几天没睡,还说王爷府里进了三十四位美人。”田赋兴惊奇地道,“王爷是不是喜欢这些美人了?” 太后摆手:“没提别的了?” 田赋兴摇头。 “怪了,那是心里有谁?不然怎么会又犯病睡不着?” 赵熠回到齐王府,常公公惊着扑上来,抱着赵熠抹眼泪:“王爷、您怎么突然就回京了,这来回奔波六百里呢,也太辛苦了。” “王爷,奴婢这还有药,您要是睡不着……” 赵熠摆手,道:“本王想通了。” 说着走了。 常公公莫名其妙,看向秋纷纷。 秋纷纷摇头。 阑风和伏雨以及常公公推举秋纷纷去打探。 秋纷纷在门口等了一刻,待赵熠洗漱出来,他跟着了上去,开门见山地问道:“王爷,您想通了什么?” “本王记得,宋世安说宋宁就在附近,你可记得?” 秋纷纷摇头。 “既然她的朋友以及邻居都在,她不应该离的远才对。” 秋纷纷不解:“王爷,您不是不找宋姑娘了吗,现在又找了吗?” “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他和宋世安亲近,想见到他、想为他出头、见不得他皮疼肉疼……这都是不正常的。 唯一的解释,他将宋世安当成了宋宁。 因为他们太像了,几乎是一个人,所以他才有了错乱的感觉。 甚至让他觉得,他开始喜欢男人了。 这怎么可能! “混账女人,凭什么让本王在这里难受。” 秋纷纷终于明白了赵熠的意思。 他们王爷十岁以后就不和别人亲近了,就算是太后也没多么的亲昵,宫里的兄弟身边的仆从他都不来往过密。 性格在别人的眼中,也是任性胡闹。 这其中的事,别人不晓得罢了。 “那王爷,您要怎么确认呢?”秋纷纷问道。 赵熠冷哼一声,看向桌上的漏刻,道:“去告诉宋大人,让他立刻下衙,过来!” 秋纷纷应是。 酉时不到,宋宁火急火燎地来了。 她也很莫名其妙。 昨天晚上来的时候,王府的人说赵熠不在。 她还是头一回见赵熠出门的。 她猜测赵熠能闷在家里几年不出门。 “给王爷请安。”宋宁进了暖阁,打眼就看见赵熠耷拉着脸坐在那边,目光投向她,眼底带着杀气。 宋宁一惊,又怎么了? “王爷?”宋宁笑呵呵,“昨天和今天都没什么大事发生,微臣在忙着整理旧卷宗呢。” 赵熠盯着她的脸,不说话。 “王爷?” 她的大周好邻居好像没有了! “给你三天时间,让宋宁来见本王。”赵熠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否则,本王就把你那九个兄弟一条狗,吊在济南城门上。” 宋宁瞪眼。 “王爷,咱们前天还好好的,您还温柔的给微臣包扎了手。”宋宁晃着她拆开包扎的手,“王爷,您这怎么就没有爱了呢?” 就是因为有爱,我才这么难受。看你高兴,我很不高兴。赵熠道:“三天后的此刻,让宋宁站在我面前。” “走吧。” “你这三天不要出现在这里。” “王爷,您真不听微臣解释解释,微臣的妹妹离济南老远老远了,三天来不及……”赵熠指着她,打断她的话,“走!” 宋宁咕哝了一句,不情不愿地走了。 243 快想办法(二更) 宋宁将她的几个兄弟召集在书房商量对策。 几个人都不明白赵熠为什么突然翻脸。 “不是说你和王爷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为什么情谊突然消失了?”乌宪问道。 宋宁摇头:“我要是知道,我能在这里扯头发?” “王爷真奇怪,为什么要找宋宁呢?”鲁苗苗问道。 宋宁猜测道:“太想确认我有没有欺君,太想把宋氏一族人的脑袋都砍了。” “王爷这样不地道,当初在阆中你还帮助他了。”乌宪道。 宋宁叹气。 鲁苗苗道:“要是讲得通道理,那就不是王爷了啊。” 大家深以为然。 宋元时略摇了摇头,道:“我和你们想法相反。” 大家都看着他。 “王爷约莫对……”他说着看向宋宁,“对你有情。” 他话落。 万籁俱静。 门口啸天放屁的声音都地动山摇。 好一会儿,宋宁吞咽了口水,望着宋元时:“你确定你没有喝醉?” 宋元时摇头:“我很清醒的说的这番话,并能为这番话负责。” “我明白了,王爷喜欢宋宁,所以一直盯着宋世安确认是不是宋宁?”乌宪道,“那王爷真的是用情很深啊。” 宋宁懵了,摆着手:“您几位莫要再叨叨叨了,我心里乱的很。” “小鹿撞?”乌宪问她。 毕竟王爷对她有爱意。 “撞你的头。”宋宁拍他的脑袋,“我是恋爱的人吗,我是贪恋美色的人吗?” “是。” “我当下首要是好好做事,升职加薪做阁老。” 乌宪撇嘴:“这不耽误你和王爷相好啊。” “不行不行。”宋宁道,“我怕我沉迷美色,无心工作。” 所有人:“……” 许久之后,沈闻余冷冷对宋元时道:“你提出问题来,却不解决问题,有什么用。” 宋元时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他望着宋宁。 “这种事,要看她自己的意思。如果愿意,齐王妃也是很好的选择。”宋元时道。 大家都看着宋宁。 “当然不可能,我只是不讨厌王爷的美色,但完全不想做齐王妃,也不想每天被王爷虐。”宋宁态度很坚决,“再说,元先生的假设毫无根据,王爷怎么可能放着美人不喜欢,看中我这样的人?” .头:“也对。” “对什么?”宋宁盯着他们,“我不好吗?还对?” “明明是你说王爷看不上你,是你说自己不美,我应和有错?”乌宪反问。 宋宁不想搭理他。 “看把你们笨的,她说自己不好看,是她自己谦虚,你们跟着说这不是找打吗?”马三通嫌弃不已。 乌宪拢着袖子委屈巴巴地蹲墙角去了。 宋宁被宋元时的假设,弄的心烦意乱。她眨巴着眼睛,小声道:“我其实吧……有点窃喜。” 大家都看着她。 “被优秀的人喜欢,这难道不值得窃喜?” 众人不想理她,纷纷开门要走 “明天再说吧,你自己好好想想,是把窃喜延续下去,去做齐王妃,还是有其他的打算。”宋元时道,“此番,你大概是糊弄不了了。” 宋宁看着他们,她当然不会去做齐王妃。 从时局分析,和齐王成亲她等于背着炸药跳火堆里去了。 而且,她也不觉得赵熠真的喜欢她。 宋元时是猜不到赵熠在想什么呢。 “各位,你们就这么走了是对自己的不负责,齐王爷说了,如果我不让宋宁出现,他会把我的九个兄弟一条狗吊在城墙上。” 啸天一抖,从狗洞跑了。 其他几个兄弟停下来看着她,乌宪道:“这怎么又和我们有关系?” “这很不公平。” 几个人又重新坐下来。 商量到半夜也没有结果。 都困了回去睡觉。 一觉醒来,宋宁一个人去衙门,路上找地吃早饭,就感觉后面有人跟着她,她停下来对方也停下来,她走对方也走。 她进了衙门,忽然从门内出来,就看见伏雨的一闪而过进了巷子。 “居然还监视,卑鄙小人。”宋宁正要关门,老童正好进来,行礼道,“大人您今儿一个来的吗?” 宋宁点头。 “昨天下午,属下从城外回来的时候,看见齐王爷了。”老童找了扫把,扫院子。 宋宁一怔停下来看着老童。 “你没看错?” 老童摇头笑着道:“王爷天人之姿,不会看错的。” 赵熠出城了? 他回京城了吗? 那这么说,他从京城回来以后,就立刻传她去王府,勒令宋宁去见他。 去京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会是知道了什么,故意提到宋宁吧? 得想办法把这事打乱掉,或者……造成宋宁已死的假象? 不好操作啊,他那么精明的人,这种手段太拙劣了。 宋宁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两遭。 “大人,属下去一趟钱庄,大人您可有要办的事交代?”老童道,“属下一会儿就回来。” 宋宁摆了摆手:“我没钱存,都交公了。” “你去吧。” 老童应是去了钱庄,他主要是要取二十两银子,他亲弟弟要和他借钱。 现在大家都知道他跟着宋大人挣钱了,虽不知道多少,但是知道挣了。 一千两,他细细的花用,这些年是不用愁了。 济南府最有名的钱庄是万通钱庄,开了四代人了。 老童取了银子一转身,正碰见位熟人,对方忙笑着道:“是童捕快,您来存钱,跟着大人发财了?” 往常这些人都不理他的。 现在却不一样,人人见着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他一声童捕快。 当了一辈子捕快,从来没有过的。 老童笑呵呵地道:“大人正经,哪可能发财。”又问对方,“包东家来存钱?” “我取货。”对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前几年存了点东西在这里,今天过来取。” 老童看着钥匙一愣,抓着他的手道:“您这钥匙,让我瞧瞧呢。” 是一把鎏金漆的钥匙,样子看着很眼熟。 “怎么了?”对方问老童。 老童回道:“你带我去看看锁头呢,我瞧着这钥匙的样式很熟悉。” “行。”那人没推辞带着老童去万通钱庄的后院,由掌柜带着人开了两道房门,房间里一口一口的挨个压着的大小木箱或者匣子。 掌柜抱出箱子。 箱子上挂着三把锁。 “怎么有三把?”老童问掌柜。 掌柜回道:“这里头存的东西都是主家紧要的宝贝,我们得小心又小心才行。” “这一把钥匙在主家手里,一把在掌柜这里,另一把则在我们东家手里。”掌柜道,“非三把整齐才行,否则开不了箱子拿不着东西。” 老童应是,又打量了好几遍才走。 他回到衙门,正要将这事儿说给宋宁听,宋元时道:“她和沈捕头出去办事了,后天回来你再和她说。” “元先生,这事儿和您说也是一样的。” 宋元时等他说话。 “张氏案里的那把钥匙,属下今天在万通钱庄看见了。” “那边有存宝的木箱。” 他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了。 宋元时将钥匙取出来给他看:“你再拿去核实一下。” 老童应是拿钥匙去了。 过了一会儿跑回来,兴奋地道:“元先生,那边的掌柜说了,确实是他们的钥匙,但具体是谁的钥匙他查不到,都没有记号。” 因为怕钥匙丢了有人冒充开箱子,所以主家的钥匙不做记号。 “一把珍贵的钥匙,为什么会忘记?”宋元时捻着钥匙,“你去牙行问一下,当时吴英发宅子先前的主家是谁。” “是。” 老童去了牙行。 因为是去年中的买卖,又是大宅子,随手一翻就翻出来了。 牙行的人道:“先前一户童捕快您还认识,就是祝府的宅子,祝官人买了这间宅子给她女儿招赘女婿住的,后来她女儿外嫁了,宅子就没有用。” “祝官人也跟着女儿住去女儿女婿那边了。” 老童听说了,祝府是木材米炭买卖的,殷实之家,祝官人有个很大的爱好,就是听戏。 有人笑称,济南城一半的戏班子,都是靠祝官人养活的。 年中他走了,说是戏班子好些人想的很,打赏的钱都少了很多。 “难怪后来没看见祝官人,原来是跟着女儿离开济南了,那去哪里了?” 牙行的人就不是很清楚了,回道:“卖房子的时候是听了一嘴,说……说新泰来着,他祝氏族里不还有人吗,您去打听打听。” 老童颔首。 “难不成……祝家人出事了?”牙行的人一脸惊恐地问道,“在外地被杀了?” 老童哈哈大笑,摆着手道:“哪可能,就是有点事,寻到人还给他们一点东西,别的没有。” “原来如此。” 老童告辞出来,想了想又去了一趟祝氏的族里打听。 中午才回去和宋元时回禀,把牙子说的话复述给宋元时听,又道:“……属下回来的时候,去祝氏打听了。” “他们说祝兆贵有一儿一女,女婿是新泰人,本来说要入赘的,后来又反悔了,让女儿嫁过去。” “祝兆贵实在是喜欢这个女婿,也不讲究了,就卖了这里的田产去新泰,本来族里还反对来着,说家大业大卖了去那边什么都不是,这不是自己掐自己脖子,可祝兆贵不听,大家也管不着了。” 宋元时微微颔首,觉得哪有不对,他想了想道:“我怎么记得,吴英发说买宅子的时候,先头的主家说的是退婚?” “那就不知道了。” 宋元时苦笑:“要是宋大人肯定一下就听出来哪里有问题。” 老童也跟着嘿嘿笑:“那就再等等大人,不是后天就回来了吗?” 宋元时颔首:“反正不着急,你先寻人打听一下新泰那边,能不能找到祝兆贵父女。” 老童应是而去。 宋元时看着桌上的纸发呆,她也不知道宋宁想干什么。 齐王爷只有三天限制,难道真的要让宋宁出现在齐王爷面前,以后要一人分饰两角吗? 244 故人来了(三更) 平元元年二月初四,已是春日,街上的女子们都换上了漂亮的春装,一张张脸朝气蓬勃。 这两日很安静,有人发现宋宁不在。 马三通的算命摊子前蹲着不少人。 他算命是浅算,只说福运、姻缘,卜卦、测字、看面相手相都可以,客户自助选择,深算命,则可以测祸、运,前世今生说的也可以通透一些。 据说时灵时不灵。 灵不灵不在客户也不是马三通。 以马三通自己的话说,则在机缘。 你今天和他有缘,这缘和机契合了,今儿这一卦就灵,如果不契合就不灵。 也不用多虑,今天和他不灵,可以明天再来,明天不行后天来。 总有一天机缘碰着就能灵一次。 不认识的人听这样算命,觉得不靠谱,一定是哂笑讥讽啐他一口,可要是啐他的人能到他摊子前听他侃一通,讲解一卦你就会相信了,他说的都是真理,句句都是命。 半点不疑,甘愿拿钱。 今儿马三通生意很好,深算一天九卦,午时没到就没了。 再来就只能浅算浅侃了。 “马三通,大人是去出差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大人是不是去办成年旧案了?” “大人走了有两日了吧,以前每天看你们一群人加条狗上下衙门,一路打打闹闹真是热闹,这几天瞧不见你们一起,总觉得缺了什么呢。” 大家都跟着点头。 人的习惯很有意思,宋宁才来不过二十几天,大家就已经习惯了,济南府有一位宋推官。 每天和他的几个兄弟一条狗行走在济南府。 “老夫掐指一算,大人今儿就能回来。”马三通道。 “今天就能吗?那明天是不是能升堂了,看大人升堂太有意思了。” 大家嘻嘻哈哈说话。 忽然,有人指着路边一辆一闪而过的马车,道:“那是不是大人?” 大家都朝那马车看去。 马车掀了帘子,露出一张清秀的侧脸,和宋大人长的一模一样。 “是啊是啊,真的是大人。” 马三通捶他们:“大人不喜坐马车,你们看错了。” 说着,款了自己的算命家伙什:“各位各位,明儿见喂,明儿想算请早啊。” “贫道收摊喽。” 说着,背着包袱扛着大旗子就跑。 …… 赵熠从早上就躺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也没吃早饭,也没说话。 过了午时,他睁开眼望着守在亭子外的伏雨:“没动静?” 伏雨摇头。 赵熠的视线转向亭子的柱子上,那上面挂着一幅画,大概是一副骏马图,说好看,实在是谈不上,说不好看,也还像那么回事。 但画裱的不错,是这幅骏马图配不上的高雅。 这是刚和宋宁认识的时候,让她画的骏马图,他当时就裱好了,一直带到这里来。 今天是第三天,如果宋世安不将宋宁带来见他,他就亲自将宋世安衣服扒了,做最后的确认。 如果兄妹是一个人,他就砍了。 如果兄妹不是一个人,他也砍了。 欺他,这口气不出,他就是八十岁死,也是瞪着眼。 亭子里很安静,今儿王府里的一切都仿佛变的庄重起来。 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的人,也能感觉到,今天的气氛非常的不寻常。 仿佛夏天暴雨前的热闷,压在头顶上,喘不过气。 大家都假装忙碌,尽量离亭子远一些。 就连常公公都是坐在抄手游廊上,伸着脖子看,不敢近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秋纷纷跌跌撞撞跑回来:“爷、爷,宋姑娘回来了。” 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清亮地投向秋纷纷,赵熠出声问道:“确认是宋宁?” “是。”秋纷纷道,“属下不会看错。” 最近对宋姑娘是日思夜琢磨,莫说认错,哪怕是看个背影他也有自信认出来。 赵熠抿着唇,指着挂着的画:“收了。” 伏雨收拾起来。 赵熠起身回了正院,洗漱换了衣服,整理完又照了照镜子,觉得还不错,就又重新躺回风亭里,让戏班子上来…… 戏唱的很好听,齐王爷听的还挺投入的。 约莫唱了半出戏,通垂花门的小径上,走过来一位女子。 余光瞧着,女子身形高挑,穿着一件驼红的褙子,一件藏青的挑线裙子,梳着圆髻别着了一根金簪坠红宝石流苏。 不至于袅袅婷婷,但有女人味。 院子里长眼睛的人都窒息了。 “秋纷纷,好久不见啊。”那女子冲着秋纷纷打招呼,“几个月不见又俊俏了些呢。” 秋纷纷的眼睛圆溜溜的地看着走过来的女子。 “宋、宋姑娘?” 宋姑娘的脸上胎记如故,笑容如故,连语气都如故。 秋纷纷想哭,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爷,宋姑娘来了。”秋纷纷冲着亭子里回禀。 “宋宁?”赵熠嗯了一声,这才转向冲着宋宁看去。 宋宁冲着他挥手:“王爷好呀!” 赵熠的心骤然间,跳的奇怪起来,不是噩梦醒来的猛烈,不是颓然无可恋时的没生机,而是一下一下地撞着胸膛。 只怕铜墙铁壁也能撞开。 他惦记的,到底还是宋宁、还是女子。 不是宋世安。 他喜欢和宋世安相处,只是因为宋世安处处和她相似…… 容貌和性别在他的眼里都模糊了。 但此刻却也肯定了,他不是断袖,他喜欢女人。 心依旧跳着,但赵熠松了口气,绷直的身体放松下来,波澜不惊地投向宋宁,道:“当你死了,如今是被你哥哥刨开坟拉出来的?” “王爷您这话说的就怪没意思的了。”宋宁笑嘻嘻,指挥秋纷纷,“纷纷呀,帮我抬一把舒服的椅子来。” 秋纷纷去了。 宋宁进了亭子,给赵熠行礼:“王爷,数月不见,听说您很想念我啊?” “本王想你的原因你能不知道?”赵熠打量着她,和以前一模一样,没有变化。 宋宁要在秋纷纷放的椅子上坐下来。 “不知道。王爷想见我,为什么哪,有好事,分钱?”宋宁问道。 戏台子上的戏依旧在场,咿咿呀呀唱腔空灵,赵熠和宋宁对面而坐,他看着她,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忽然就抽空了,万籁俱寂。 宋宁在他面前挥了挥:“王爷,回魂!” 赵熠揉了揉额头,扬眉道:“你兄长呢,没陪着你一起?” “他去办案子了啊,新泰那边出了个案子,没和我一起。”宋宁问道,“王爷,您没事别欺负我哥哥呢,他多好的人啊。” 赵熠忽然坐起来,盯着她:“手给我。” “怎么?” 赵熠抓住了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 没有水泡。 今天第四天,水泡就算消失也应该有痕迹。 “手这么黑?”赵熠看着宋宁的手,“你如今哪里高就呢,养鸡养鸭做快手?” 宋宁回道:“没有啊,我寻了一个绝世无双的夫君,成亲养小孩了。” “啊?”赵熠失态且惊骇地看着她。 亭子外,几个脑袋一起,刷一下投过来。 “怎么了?”宋宁道,“我成亲了啊,我的夫君盖世无双脚踏七彩祥云来的,我和他天雷勾地火爱的轰轰烈烈,于是就成亲了。” “有问题吗?” 赵熠的脸就垮下来了。 “你这样有意思?”赵熠道,“一个谎接着一谎,耍我?” 宋宁摇头:“没有。我都有身孕啦。” 宋宁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瞧瞧,三个月孕妇是什么样子的。” “你觉得我本王相信吗?” 宋宁道:“王爷,您不信和信对我的影响都不大啊。” 赵熠微怔。 他信不信对她的生活没有影响吗? “我要成亲还是不成亲,我是未婚生育还是再婚再育,我都不需要对别人解释和负责呢,王爷。”宋宁拖着椅子过来,在赵熠的对面坐下来,“您想想呢,王爷明儿成亲,我也来质问您,啊,我不信我不信,你不能成亲。” “为什么呢?”宋宁反问道。 赵熠眉头紧锁,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有没有影响本王说了算。” “本王要你解释你就得解释,否则本王就诛你九族。” 宋宁耸肩:“那王爷您随便呢。没听说我生个孩子还要王爷批准,这是事实,您要是诛九族,那就诛九族吧。” “啊,对!先诛了宋延徐。” 宋宁说着摆了摆手:“王爷我告辞了哦,有空我还来玩。” 说着,宋宁扶着腰,摆着八字步走了几步,想起来她进来的时候没有摆就又把脚尖挪正了,不急不慢地走着。 原来假装孕妇不容易啊。 假装都这么不容易,那真的岂不是更累? 后面,赵熠没有追过来,也没有再质问,而是特别的安静。 她特别想回头去看看赵熠什么反应。 可是不能,她必须得忍住。 要绝情啊! 要快刀斩乱麻啊。 王爷啊,虽然我很年轻貌美温柔娇俏又聪明爽朗,但是我的志向不是谈恋爱啊,我的志向是做当朝首辅啊。 王爷啊,我背着欺君之罪的炸药,而您那王爷的身份和过往的冤债就是火坑。 我跳进去,就直接爆了。 她憋着气走到垂花门,实在是忍不住扯嘴角笑,沈闻余迎过来,低声问道:“王爷信吗?” “我对我自己的演技,还是有几分的信心。” 沈闻余不信。 245 肚子的肉(一更) 赵熠在亭子里走了两趟。 他为什么能被宋宁质问后而哑口无言。 因为他对自己的心意也不清楚。 这让他焦虑和烦躁。 但现在,他看到宋宁后就确定了他所有的心动和惦念,不是对宋世安的。 依旧是宋宁。 “王爷,您惦记的就是方才那姑娘吗?”常公公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宋姑娘了,“那、那姑娘肚子可不小了,少不得三四个月了吧?” 赵熠看向常公公,道:“又怎么样?” 常公公目瞪口呆:“她有夫君是有夫之妇。” 赵熠笑了,对常公公道:“那是你不了解她,她这样的人会被一个踏着祥云的男人说娶就娶了?” 踏着金山还差不多。 还云彩。 真是抬高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 常公公目瞪口呆:“宋姑娘骗您的?” “为什么骗您?” 赵熠回道:“害羞吧。” 常公公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他怎么理解的,是宋姑娘不想让他们王爷喜欢,所以撒谎说自己成亲有孕了呢? “王爷啊,强扭的瓜不甜啊。” 赵熠拂袖道:“苦瓜,本王也得给她拧下来。” “唉。”常公公也没话说,好歹他们王爷又重新开始和别人亲近了。 说到底,不管是宋宁还是宋世安,太后包括他都不会去掺和,他们王爷不容易,愿意和别人亲近,就已经让他们心满意足了。 赵熠径直去了隔壁。 阳光明媚的下午,郡主府的院子里搭了桌子,白娇娇的笑声传来,赵熠没有走进就听到白娇娇道:“妹妹,你和你哥哥真的太像了,要是你你们穿一样的衣服,我都快将你当做是他了。” “不过你比你哥哥要矮一点。” “声音也不一样。” 宋宁也咯咯笑着:“是的呢,嫂嫂。” 这笑声,让赵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听过宋宁这么笑。 他在小径停下来,就看到宋宁非常自然的摸着肚子和白娇娇说话,头上的硕大的金簪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一瞬,他居然觉得那位穿金戴银的女子很陌生,觉得她应该穿着官服,皮笑肉不笑地风趣幽默着。 赵熠知道,他将阆中的宋宁和这里的宋世安混为一体了。 那个有趣的、没脸没皮的人,怎么会轻易出家穿金戴银炫耀夫君养育孩子甘心泯然于众呢? 他停下来看着那边。 就听到白娇娇接着道:“你哥哥明天回来是不是,你要去找他吗?” “我听说你也会查案子?” 宋宁接着咯咯笑着:“查案当然是会查,但我理想终归不是查案嘛。” “那是什么?” “生儿育女夫君养着啊。”宋宁道,“我和你说,我小时候是穷怕了,后来就想有钱,再后来我有了点钱,我就想要爱情。” “那爱情哦,太美妙了。” 沈闻余打断她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忍不了这样的宋宁。 “不陪我说话了?”宋宁问他。 沈闻余一字一句生怕她听不清楚:“大人不在,我要做事的。” 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宁在心里啐了他十口。 白娇娇一脸嫌弃地道:“那你总不能一直生儿育女吧。” “那也不至于,生够了就行了啊,然后和夫君幸福过日子。” 白娇娇想了想,觉得对又觉得不对,说不清楚。 女人一辈子好像就那么点事可以做?白娇娇苦恼道:“但是吧,我还想再建几个牡丹园。” “我要种很多的牡丹,我不想这么早生孩子。” “郡主你好厉害啊。”宋宁道,“我就不一样,我就喜欢钱、孩子和夫君。” 白娇娇也开始敷衍这位初次谋面养在外面的小姑子。 总体印象嘛,没有传闻中的有趣。 白娇娇不太想和宋宁聊天了,但又不能离开,这样就太失礼了,于是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说。 小径上脚步声传来,白娇娇发现了赵熠,激动地道:“王爷,您来了。” “你忙你的。” 白娇娇如蒙大赦,跑了。 宋宁头皮发麻,看赵熠这表情,不相信她?她行了礼,坐下来没说话。 赵熠站在她面前,忽然出手勾起她的下巴。 宋宁的脸被他抬了起来,面对着他。 她眼睛清亮,五官清秀,这一瞬的表情无辜又迷茫。 两人对视。 宋宁暗暗骂了一句,拍了赵熠的手:“王爷,你这是调戏良家妇女啊。” “哎呀哎呀宝宝不要被蛊惑啊,这可不是你爹爹啊,你爹爹更帅更有钱更高。” 赵熠:“……” “你的肚子,本王摸一摸。”赵熠指着她的肚子,宋宁嘴角抖了抖,“王爷,这、这不是合适,男女授受不亲。” 赵熠回她:“肚子里都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如何能和本王男女不清?” “我是说你我。” “你和我,没有你我。” 宋宁惊愕地看着他。 “我摸摸。”赵熠忽然在她的面前蹲下来,伸出手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宋宁看着他脸,忘记去阻止。 “确实不是胖的?”赵熠非常坦然的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扬眉看着她。 宋宁嘴角抖了抖:“王爷,孩子现在也只是块肉,您何必厚此薄彼呢。” “再说,甭管什么肉,都不是王爷您的啊。” 赵熠站起来:“是吗?” 宋宁点头。 “那就住在这里,好好养胎,也可以将你的夫君接过来。” “没有本王的命令,你不许踏出济南府半步。” 赵熠说着,拍了拍她的头,斜斜勾了勾唇角:“好好养胎,本王等你的十月胎儿呱呱落地。” “诶诶,王爷您怎么能强人所难呢,我要回家的,我还有公婆要孝敬呢!” “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的,我要回家生。” “你喊我一声王爷,就应该知道,王爷意味着哪些权利。”赵熠望着她,“明天晚上你兄妹一起去隔壁吃饭,庆祝你新婚有孕。你们要不一起出现,本王就诛你九族。” 宋宁目瞪口呆。 赵熠扬长而去。 过了垂花门就笑了起来。 还有孕,还夫君比他高比他有钱。 混账东西。 这世上还有男子能高他俊过他? 不可能。 “王爷,要不要属下去找一找宋大人?”秋纷纷跟上来。 “找他干什么,看他有没有本事站在本王面前。” 宋宁都在这里了,还怕宋世安? 秋纷纷觉得有道理。 …… 宋宁戴着帽子,和乌宪一起边走边吃着零食,在街上溜达。 乌宪问道:“你现在怎么办,你的主意不行啊。” “没想到王爷对我的爱意如此浓烈深沉。”宋宁道,“但是这样霸道的爱让我窒息,捆绑了我的自由,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自由啊。” “我是朝廷储相,将来的首辅啊。” 乌宪白眼连着翻:“你确定是爱的深沉吗,我怎么听说他要诛你九族呢?” “爱之深恨之切嘛。”宋宁道,“看来,我要一不做二不休。” 乌宪问道:“你要当着他的面自刎,以绝后患?” “你假扮我自刎吧,反正你的脑袋早就挂在我的裤腰带上了。” 乌宪摇头:“我还想再多挂几天。” 宋宁将他推开:“那你可劲儿把嘴闭上,莫要吵到我的孩子。” 乌宪盯着她的肚子:“我确定你长胖了。” “我刚刚和上天许愿,祝你三个月内无艳遇。” 乌宪:“哼!狠毒。” 当天晚上,宋世安办事没有回来,宋宁留在家里睡觉,就睡在旁边的小院子里。 一声声春雷,炸响在济南府上空。 忽然,有人来敲门,她起身开门就看到宋元时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道:“孙大人那边好像出事了。” “孙维力孙大人?” 宋元时点头:“全府的今年的春天的种子交给他办,但这已经二月了,种子依旧没有发出去。” “他三天前去各州县送种子了,还没有回来。” “好几个州府因为嫌弃太晚耽误春播,所以闹起来了。” “孙维力今天在阳信,说是被百姓扣押了,让朝廷拿十万两去换人。” 种子的事情,她记得她第一次参加晨会的时候,就听到郑红申提过了。 二十天过去了,这件事居然还没有办完了。 春种可是耽误不起的,也就那么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会影响济南府全年收入。 “郑红申怎么说?” “消息送来时已经散衙,有反应应该也要等明天。”宋元时道。 “因为济南府要清剿几个山头的山鬼,我估计孙大人是被这些人扣押的。” 宋宁想到孙维力的样子,沉声道:“我去。” 宋元时问道,“是宋世安去还是你去?” 宋宁道:“去了以后看情况我再变身。” 孙维力她记得,整个府衙里的事,有五六成都是他在做,非常辛苦。 如果这样的人出事却没有人管,那以后谁还会愿意劳心劳力地去做事呢,好逸恶劳尸位素餐不但轻松还能保命。 宋元时凝眉看着她:“那边百姓现在难控制,你去很危险。” “总要有人管孙大人死活。” 246 西峡山上(二更) 济南府辖四州二十六县。 阳信隶属武定州,离济南府治不远。 每年两季稻谷,按朝廷惯例,春节过后各州府就要派遣专人往下发放种子。 一般的百姓在正月内就要按照田亩的数量拿到种子。 迟一点二月初。 拿到种子以后要泡发,准备秧田,到二月底最迟三月初就要将种子播撒到秧田中,等秧苗长大,四月就可以插秧。 这是时节,过了这个时间,就了错过了时节,会影响秧苗的质量和农民的收成。甚至整个州府今年的税收,因为税粮不够而预算明年的,如此恶性循环,无论是对州府还是百姓都是一笔巨大的亏空,形成负担。 种子是大计,决不能有马虎。 所以今年济南府迟了十天近半个月送种子的事,让各州县的百姓大为恼火。 孙维力带着安福辛苦地将种子挨个送去时,他也是身心疲惫几个日夜没有休息赶路,但百姓不知道,衙门没有人用,大小事都是孙维力在做。 孙维力被扣押在阳信西峡河边的前陶村和后陶村之间的山坳里。 宋宁和沈闻余昨晚出来,夜宿阳信客栈打听了一番大概的情况,今天早上就进了山坳。 乔四对外说是跟着宋世安出去办事不在济南府,但实际他昨晚就在阳信,此刻在后山等着。 这里离城二十里,当地人称西峡山,山脚有条溪名叫西峡溪,在这条溪水顺流而下养育了八个村庄。 西峡溪的源头在山里,每日涓涓溪流不停,溪水清甜,水中小虾大鱼不少,夏天时会有许多孩子在溪里枭水。 宋宁和沈闻余一路到溪水边,才开始看到进进出出阳信县衙的捕快和民兵。 阳信县令今年准备清剿山鬼,早就放话出去,如今听到山鬼抓了孙维力,一早就带着人上来。 “孙大人和安福在哪里?”沈闻余抓住一位拿着钢叉的民兵问道。 “在里面吧。我们大人也刚刚上山,还在前面呢。” “昨天那般孙子写信下来要要赎金,开口就要十万两。整个阳信县衙都没有十万两。” 对方说完惊讶地看着沈闻余:“您贵姓,为什么打听这个事?” 沈闻余亮了他的腰牌。 “原来是沈捕头。”民兵眼睛发亮,“是府衙派人来了吗?” 今早郑红申在准备人赶来营救孙维力,还在路上。 沈闻余回道:“府衙的人大约中午到,你和我细细说说情况。” 那位民兵就高兴地说事情经过。 “也怪孙大人不懂我们这里的情况。他一到阳信就遇到了一个老农老妇,说他们家里的田都荒了,求孙大人去看看。” “孙大人也不知真傻还是被蛊惑了,居然就信了,让老农老妇上了他的马车。” “好嘛,一上车主仆二人就被老农老妇给挟持了,逼迫他们下令出城。好嘛,三车的种子直接被赶出了城,到这里来了。” “从前年开始山头上就住着七八十个山鬼。这一片地都是他们开荒开出来的,两边八个村里的农人都算是他们的佃户。” 山鬼不同于土匪。山鬼出身农人,他们会开荒种地也会抢占山头建家园,许多也不危害附近百姓。 但像这里的山鬼…… “八个村里的地都他们开荒的?” 这怎么可能,宋宁不行。 “一小半吧,说白了就抢啊。看到西峡溪了吗,源头就在山上,他们只要把源头一掐……下面八个村一滴水都没有。如果你要挖井他们就来投毒,你也没有证据,抓不着打不着。” “所以没几个月八个村都被他们收复了,归顺了他们。” “有那不归顺的,就必须搬走,田地就被他们低价收了。没辙,人要吃饭,只能退一步保命糊口呗。” 宋宁和沈闻余对视,沈闻余问道:“那么他们此番绑架孙大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钱?” “想趁机捞一把,好逃走啊。府衙出的令,要剿山鬼,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自己离开,如果不走就剿。” “有两个山的山鬼都撤走了。” “就这上头的人事多。” “上面就几十个人,为什么不打上去?” “这不,张大人今儿带兵来了,现在就怕打上去,孙大人他们有危险。” 民兵急着道:“小的还有事,您二位自己上去吧,我还要去办事。” “作孽,一个同知亲自下来送粮,还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听着别人的话就信了。尽给别人添麻烦。” 民兵咕哝咕哝地走了。 宋宁抬头看着西峡山。 山挺高的,郁郁葱葱植被茂盛,整个山的形状像极了一个大的草帽,山腰以下还挺平坦,但山头却突然拔高,陡立在上面。 山头上依稀能看到建筑。 “上去。”宋宁一边说着,一边将马拴在路边上,和沈闻余一起往山上去。 溪水很清澈,水底偶尔还能看到小鱼。 沈闻余随在宋宁身边,低声问道:“上去后你不要冲在前面,虽说他们不是土匪,可也有亡命之徒。” 宋宁点头:“以救孙大人为主。” 沈闻余微微颔首,又想到什么:“你莫不是打算在这个山里,趁机逃走?” “逃走了,王爷还是会找我。不行,我就和王爷坦白吧,我瞧着王爷对我用情很深呢。”宋宁道,“应该会帮我保守秘密。” 沈闻余怀疑地看着她:“你确定?” “不确定,王爷的心思非常难料。”宋宁哀叹道,“只求王爷能饶了小的一命,莫要逼我出手。” 沈闻余很好奇她这么出手。 “我一出手,当然是惊天地泣鬼神。” 沈闻余左右四顾去看风景。 总比听她吹牛好。 两人上了山腰,已经能听到说话声。 那个民兵说了,阳信的县令张志峰带着一干捕快和民兵在前面。 “在那。”沈闻余指着上面。 两人顺着路上去,果然看到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带着几百个民兵在中间休息。 这山道上,石阶是后天凿出来的,坑洼不平,目测走到山顶至少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山不算陡,攻打上去两百对七十,胜算很高。 说到底,阳信的衙门能将他们留到今天没动,可能纯粹是怕麻烦,毕竟山鬼不是土匪,危害没有那么大。 而他们现在下令剿山鬼,还是因为济南府现在归齐王管辖了。 齐王虽不管事,但耐不住人脾气难料阴晴,所以,诚意得表示。 他们两个人一上去,上面的人都朝他们看来。 有捕快喝问道:“来者何人?” “府衙的沈闻余。”沈闻余亮了腰牌,张志峰眼睛眉头略蹙了蹙,面无表情打量着沈闻余,“沈捕头一早就到了,可是府衙派兵来了?” 沈闻余上去说了郑红申要派兵过来的事。 “张大人,您上去以后打算怎么做?”沈闻余问道,“谈还是直接攻?” 张志峰回道:“他们咬死了十万两,我们也拿不出这么多啊。” 他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宋宁打量着张志峰,对方约莫四十出头,个子不算高,但身形非常消瘦,一双眼睛凹在眼眶里,看人的时候就显得过与犀利。 “那就是说,您打算强攻救人?”宋宁问他。 张志峰打量着宋宁,以为是沈闻余的什么人,也客气的留了面子没有多问。 他回道:“说实话,本官就算走到这里了,也还是拿不定主意。” 打上去,孙维力肯定得死。 不打,你拿不出十万两。 “不管如何,先上去。”宋宁和张志峰道,“因为无论救人还是谈判,都要先确定孙大人和安福性命无忧才行。” 张志峰应是,道:“上,上去再说。” 大家往山上爬。 才走了几步,忽然就听到山头有人喊道:“不许再上来。如果再上一步,我们就杀了孙维力。” 张志峰头疼。 “杀了孙维力,你们就拿不到钱了。”张志峰喊道。 “杀了孙维力,你张志峰的官也保不住了。”上面的山鬼吼道。 张志峰无言以对。 因为对方说的是对的。 宋宁和沈闻余低言了一句。 沈闻余惊讶地看她一眼,随即冲着上面喊道:“孙大人就一个狗官,你们杀就杀了。” “但是你要是敢威胁我们张大人,我们就立刻上来剿灭你们。” 上面鸦雀无声。 张志峰惊骇地看着沈闻余:“你这样说不好吧,他们要是杀了孙大人呢?” “不会的,他们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不会轻易杀人。” 他接着喊话:“我们现在就上来,大家坐下来一起商讨,你们或许还有活路。” “否则,你们就和孙大人一起,死!” 张志峰吓的不轻,紧张地等着。 好一会儿山鬼喊道:“上来可以,但只许你们上来五个人,其他人都退到山脚。” 张志峰非常自然地去看沈闻余。 “不用五个人,两个人就行了。”宋宁回道。 张志峰惊讶地看着宋宁:“小姑娘,哪两个人上去?” 反正他不上去。 “当然是大人您带人上去。” 张志峰黑了脸。 247 正好有空(三更) 宋宁出城后,赵熠就已经知道了。 他就料定了她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城内。 但没有想到,当天晚上她就走了。 “跟着沈闻余去看热闹了?”赵熠让人将宋元时请过来了,“这样的事,值得看热闹?” 宋元时没解释,垂着头道:“臣不清楚,只听沈闻余说了一句。” 宋元时和宋宁本不该熟悉的。 “是吗,那本王也去看看热闹。”赵熠话落就出门,边走边和秋纷纷道,“去备马。” 宋元时从暖阁出来,告辞出了齐王府,在街对面站了一会儿,就看到赵熠带着阑风三个人出了王府走了。 “别胡闹才好啊。”宋元时叹气,背着手沿着街道不急不慢走着。入春后,中午就暖和了,路上的女子们都似乎漂亮了不少,他一路走过,矜持的女子们都是红着脸避开,有那胆大奔放些的,就直接堵在他面前,和他搭话聊天。 宋元时总是笑盈盈的回着,说不上热络,但礼数很周到。 从容地离开,他回到衙门,心里却是一直压着个事。 “麻六,我也去阳信,馆里就交给你们几个,如若有人来报官,只管按规矩办事。” 麻六应是,道:“您是坐马车还是骑马,我给您去租车?” “我回去取马就行了。” 宋元时回去取了马,也随在赵熠身后去了。 …… 张志峰回头问宋宁:“你、你真是宋阁老的女儿、宋推官的妹妹?” 宋宁点头。 “本官上去,你能确保本官无事?” 宋宁道:“我不能确保大人您没事。所以,大人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上去将孙大人救下来的呢?” 张志峰讪讪然。 “走了走了。”她请张志峰上去,沈闻余喊道,“你确定可以?” “以大声为信。” “你带人冲上去。” 摔东西,砸东西,喊叫都算是大声,什么方便来什么。 沈闻余先假装带人下去,再摸上来,怎么去操作,沈闻余心中已有计划。 所以宋宁认为,沈闻余带兵殿后比留在这里合适。 沈闻余颔首。 “走啊,张大人。” 张志峰确实很紧张,他想推让,可宋宁说的很对,他是阳信的县官,他不上去还能谁上去? “这位宋姑娘,宋推官为什么没有来,反而让你来?” 他也听说了宋推官,二十天在济南府衙站稳了脚跟。 确实很有手段。 “正好我有空。”宋宁道。 张志峰无语地看着她。 心道你有空就有空,可这事和你也没关系啊,你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冲在前面? 走了一盏茶他们到了山顶,果然如外形上所见,上面已经被山鬼门夷为平地了,原先栽种的树木也清理了不少,在空出来的地方盖了一排排的茅草屋。 草屋前面养着鸡鸭鹅。 单以欣赏的目光,这里风景宜人相当舒适了。 他们一出现,守在树上埋伏的山鬼确信他们真的只上来两个人,就纷纷跳下树来。 领头的是个黑矮胖子,脸上除了眼白,别的都不怎么显眼。 “张大人。”黑矮胖子叉手行礼,“你既不想给钱,又想将人领走,那我们这一天一夜的活,岂不是白干了!” “白干不白干,也不是本官让你们干的啊。”张志峰想哭,“你们在阳信绑朝廷命官,你这就是为难本官啊。” “本官今年都五十了,还是个七品县令。没几年本官也要告老还乡去了。” 黑矮胖子冲着张志峰道:“张大人,在下董初五。” 张志峰一点不像听他介绍。 “董侠士,在家宋宁。”宋宁接了话,“站在这里说话不是待客之道,不如先带我和张大人四处走走逛逛,边走边说啊。” 所有人惊骇地看着她。 还四处走走逛逛?这小姑娘是吃了熊胆上山的吧? 张志峰低声质问宋宁:“是嫌孙维力不够份量,来给他们送人头吗?” 宋宁低声道:“张大人,来都来了咱们也好好瞧瞧风景,不然这山这么高,等于白爬了。” 张志峰心道,你想看风景,你自己去啊。 喊我算怎么回事。 他今天上午也真是脑子怀里,听一个黄毛丫头的话,和她一起上山来。 “走啊。” “走!” 宋宁跟着董初五一行人,进了他们的寨子。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啊。” 如若赵熠在,一定会觉得熟悉这画面。 不同的是,董初五不怕她问:“我们一共八十四个人。怎么着,你想凭借一己之力,灭了我们?” “董侠士,莫要说的这么直白,我到底是个小姑娘,你会吓着我的。”宋宁提醒他。 董初五惊恐地看着她,又用眼神去询问张志峰。 这小姑娘什么人? 张志峰也不知道,半道认识的。 “茅屋后面还有路吗?”宋宁往易拍茅屋后面去,发现后面是一排菜地,菜地后就是树林,树林往下就是下山的坡道了。 董初五问道:“不想被吓到,就好好说说,你二人上来想干什么?” “莫非还真当自己游山玩水了?” 宋宁问道:“老实说,你们要十万两肯定行不通,但是,其他的条件可以谈。” 董初五不懂。 “你们为什么走极端绑架?”宋宁问他。 董初五回道:“这山头就是我们开荒得的,下面的地,那些佃户也自愿归顺我们。衙门凭什么让我们滚就滚?” “什么好处都没有,我们离开了这里,让我们去哪里?” 张志峰道:“可以给你们画地,你们好好做农活不行?” “我们哪天不种田做农活?我们什么坏事也没干啊。” “简直无稽之谈。你掐人水源,让人归顺你给你们做佃户,这还叫没敢坏事?” 两人在争执,董初五正要说话,他兄弟喊道:“大哥,那丫头走了。” 董初五就看到宋宁正挨个的,从窗户、门缝里往屋里偷窥。 “你干什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董初五怒了,抄了刀指着宋宁,宋宁摆手道,“别这样,我害怕。” 董初五吼道:“你害怕你别上来啊。” “好好说话。”宋宁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就好奇,你们拥有这么多地,生活水平是什么样子的。” 她到现在没看到别人。 她怀疑所有人都藏在房间里。 可刚刚看了一下,房间里没人。 “不要打量了,我的弟兄们都在。”董初五说完,打了个呼哨,随即所有的屋门打开,有人走出来。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各个都拿着兵器。 就连她刚才看过的三间,都有人出来,可见刚才是躲着她的视线了。 “怎么样?”董初五吼道,“你满不满意?” 宋宁点头:“很满意了。” 她说着,视线落在从她落脚处往后数的第四间,只有那间门是关着没有出来人。 孙维力在那间房里? 宋宁的心思飞快的转着,对方一共有八十几个人,目测没有人拿弓箭在手。 那么她只要让孙维力出来,再给信号给沈闻余,让他带人冲上山。 不说打,逃跑和拖延时间,她有九分把握。 现在她要做的,是确信孙维力的健康且健全的。 “董侠士,不如请孙大人出来一起聊啊。”宋宁道,“这样划多少地给你,也好让孙大人和张大人一起分担责任。” 这个小姑娘真的让人头疼,董初五问道:“小姑娘,我们不想扣留你,不如你下山吧。” “不行。”宋宁道,“我是上来办事的。” 董初五气的瞪她,一字一句道:“那你说了这么多废话,你倒是说办事的话啊。” “我觉得张大人的态度很明确了,这山头就留给你们,山下的田你得物归原主。” “至于钱不可能有,让张大人免你三年税收。” 董初五可不傻:“真当我们傻子吗,人接下去了,你们立刻就杀上山了。” “先见见孙大人吧。”宋宁发现扯不下去了,就换个话题。 以她的经验,大约还能拖延一刻钟。 一刻钟后,这些人一定不耐烦。 董初五瞪着宋宁,他现在就不耐烦了。 房间里,孙维力和安福被堵住嘴捆在墙角。 在他们对面,两位妇人一边看守他们,一边纳鞋底。 聊着外面的事:“……老大又不傻,上来两人就多两个人质呗,拿到钱我们今晚就走了。” “还真是舍不得,这里这么多地,去别的地方,咱们可弄不到了。” 两位妇人手大脚大,一看就不是寻常妇女。 孙维力看着安福。 安福被捆在身后的手松动了一下。他用上山路上捡到的石子儿磨了一个晚上,绳子终于断了。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有个小姑娘道:“抓我们做人质也没有用啊,难道我们就值钱。” 其中一位妇人拿着鞋底站在窗户跟前往看,笑着道:“来的小姑娘胆子还真是不小。” “能混衙门的,不能胆小。” 两人都走到窗户跟钱。 安福和孙维力对视一眼。 安福突然站起来,抄起桌上的剪刀,跳起来一下扎在了一位妇人的脖子上。 那妇人捂着滋血的脖子,瞪圆了眼睛。 另一位妇人惊呼一声,鞋底招呼找安福脸上,随即冲着外面喊道:“快来人。” 安福只占着年轻灵活,到底是书童,一剪刀没扎到对方,他又挥起一剪刀,妇人吓的踹翻了炉子,打翻了油灯…… 火星人蹿在了妇人的裙子,瞬间烧了起来。 妇人一边拍裙子,一边躲安福,火瞬间燎了一片。 248 亲近的人(一更) 妇人的呼救声传来,董初五弟兄们立刻去踹开房门。 等门打开,就看到房间里烧着一簇簇的火,一位妇人倒在血泊里,另外一位正满身是火的在地上滚。 “别过来。”安福和孙维力抱着床上的被子,指着他们,孙维力道,“本官吃皇粮一日,命就是朝廷的是圣上的。” “本官就是死,也不能让你们利用去讹衙门的钱。” “安福,我连累你了。”孙维力道,“下辈子,你我还做兄弟。” 安福道:“安福这辈子能跟着大人,是安福的福气,死而无憾。” 他说着,将倒了油的被子,在打滚的妇人身上点了火。 这不过两句话的时间,门口的人冲过来,迎头就是一床烧火的被子,大家惊的退出去。 缠着茅草的房墙被火烧着,木门被烧着,火舌蹿上不高的屋顶,不过转眼间,门口就被火堵上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 “孙大人!”宋宁喊了一声,她一声很大,加上这里的嘈杂,沈闻余立刻带着人上山。 …… 赵熠到西峡山时,就听到一阵阵兵器交戈的声音。 赵熠下马,抽了挂在马背上的长剑,直奔山上。 越往上走听到的声音就越大,赵熠眼皮一直跳着。 他健步如飞,到后面几乎小跑着。 那个混账女人最爱的就是逞强,还喜欢挑事打架,这种场面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必定是上蹿下跳的打。 一路阶梯没有人守着,赵熠走的顺利。 在快要到山顶时,就能看到有几位穿着民兵衣服的人不知死、活地倒在路边。 在他身后,秋纷纷三人紧跟着。 跨过最后一层台阶,一股浓浓的焦糊味传来,上了平台,就看到很远的地方,右手边的房屋,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还能看到有人影在打斗。 赵熠往那边大步而去。 起风,风翻动着树枝,火势越来越大。 有人逃跑,有人喊救命,乱成了一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赵熠往人多的地方跑:“宋宁!” “宋宁!” 浓烟中没有人回答他,他随手捞抓了一个人,问道:“宋宁在哪里?” “宋鬼差不多。”那人抬刀就劈赵熠,赵熠烦躁地将人推开,对阑风道,“杀了。” 阑风轻车熟路抹了对方的脖子。 赵熠往火堆浓烟里冲。 茅屋一间连着一间。 赵熠发现了沈闻余,正要喊对方,就看到沈闻余大吼一声:“宋宁!” 赵熠一怔,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宋宁回头冲着他们招呼了一声:“没事,我救孙大人。” 她说完这话,就冲进了那烧着火的茅屋里。 转瞬消失在浓烟里,再看不见她。 他瞬间周身冰冷,几乎没有思考,喊道:“宋宁!” 他冲着茅屋过去,想也没有想,往几乎被火舌吞没的房间里冲,沈闻余一把拉住了他:“王爷,危险!” “放手。”赵熠将沈闻余推开,再回头往里面去。 阑风三人上来,一人一边拉着赵熠。 孙维力和安福被推了出来。 两人身上都有火星。 沈闻余去救他们。 赵熠望着里面吼道:“人呢?” 他推开阑风三人往里冲,房屋轰一下,倒塌下来。 火星窜跳,沈闻余和受伤的孙维力将晕倒的安福拖了出来 再眨眼,茅房屋彻底塌下来。 沈闻余惊讶地站起来,呆呆看着茅草屋,周身寒凉…… 他没想到。 宋宁呢? “宋宁呢?”赵熠问孙维力,孙维力也坐在地上,道,“那、那位姑娘还在里面。” 阑风和伏雨几个人死死抱住了赵熠。 “放肆,放开我。”赵熠要进去找宋宁,阑风跪下来抱着他的腿,“爷,您不能进去,进不去了啊。” 茅草本就好烧,这一刻,连着的十几间房子,已经成了火海。 风一起,火星翻滚,火势越大。 “滚开。”赵熠将阑风踹走,阑风爬起来死死抱住。 伏雨和秋纷纷一个一边抓住赵熠的胳膊。 赵熠望着茅草屋,目眦欲裂。 宋元时赶了过来,站在了沈闻余的身边,问道:“人呢?” “不知道。”沈闻余直直转过跛子看向宋元时,丢魂似的道,“我、我不知道啊。” 宋元时脸沉了下来,质问道:“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你不知道?” “她说他去救孙大人。” “就、就进去了……”沈闻余浑身颤栗,声音都不像自己的,跪坐在地上,抓住了孙维力的衣领,不管他是不是撑得住,“她去救你们,她人呢?” 宋元时也蹲下来盯着孙维力,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人呢?” 孙维力摇头:“我、我看她在里面……” 赵熠在观察宋元时沈闻余。 尤其是沈闻余一改平日的沉稳冷静,此刻跪在地上,一双手在颤抖。 这是装不出来的。 这不是局,是真的? 宋宁进去了。 在里面? 烧死了? 赵熠喊道:“去打水。” “我去。”沈闻余揪住了一个人,问水在哪里。 往后走一眼山泉。。 他冲去全变跳进泉水里,又提了一桶水回来。 赵熠望着阑风三人,一字一句道:“放手。” 三个人害怕地放了手。 赵熠接过水泼在自己身上,浑身湿漉漉的往屋里去,沈闻余也进去了。 其他也是跳进泉眼,接水泼水灭火。 烧的差不多了,火压下去,但因为是木头,一时难以全部熄灭。 “在这里。”伏雨和阑风搬开一根木头,下面压着一具烧黑了的尸体。 头的附近有一根金簪。 簪子的形状,就是宋宁昨天戴的那支。 大家将烧焦的尸体抬出来。 尸体已然炭化。 除了知道是个女人外,没有别的信息了。 “屋里有几个人?”赵熠问孙维力,安福已经晕了。 孙维力看着那具尸体,早就吓傻了,摇头道:“房间里没、没有了吧?” 赵熠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站在远处闭上眼睛,道:“宋世安呢?” 没有人回答他。 “宋世安呢?”赵熠用剑指着沈闻余,“让他滚来,立刻!” 沈闻余起身行礼,道:“已经去请宋大人了,但可能还要再等一等,王爷稍等。” “让他来验尸。” “他不是会验尸吗?” “今天本王要亲自看他验。” 赵熠盯着那具焦炭般的尸体,不再言语。 郑红申带的人终于到了。 张志峰也傻愣愣站在一边,他没法接受刚才那个嚣张的小姑娘葬身火海的事实。 好半天,他的随从提醒他,面前的人是齐王。 他失魂落魄地跪下来给赵熠磕头。 赵熠看着他,问道:“你是阳信的县令,是你和宋宁一上山的?” 张志峰应是。 “细细说。” 张志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将怎么遇到的宋宁,怎么上山,经过都说了一遍:“……微臣没想到宋小姐会冲进祸害救孙大人。” 赵熠没说话。 张志峰偷看了一眼赵熠,小心问道:“王爷,抓获了九个山鬼,怎……怎么处理?” “有审问的必要吗?” 张志峰摇头。 “杀了吧。” 张志峰应是去办事。 赵熠说完这些话,似乎很累,负手立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具黑乎乎的尸体。 他没上去,也没去碰,只捏着那只金簪子,非常安静。 沈闻余和宋元时也各自站了一边,没有一个人面色是好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三个人动作如初。 平台上亮起了火把,就在这时,就听到一道惊呼声,喊道:“宋宁,妹妹!” 说着,“宋世安”提着官服托着官帽,带着乔四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宋宁,妹妹!” 赵熠看着对方,他越走越近,面容越来越清晰。 只有一身赶路的疲惫,没有被火烧到的痕迹。 “宋宁!”“宋世安”问沈闻余,“宋宁呢?” 沈闻余直勾勾看着她,随即垂了眼帘收敛压抑了情绪,指着尸体道:“可能是这具。” “啊?”“宋世安”又问宋元时,宋元时神色从容地叉了叉手,回道,“她进去救孙大人,不幸遇难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宋世安”道,“乔四将我工具包拿来。” 他当场验尸,验过一通跌坐在地,捂着脸嚎啕大哭:“我的妹妹唉。” “你确定是宋宁?”赵熠问哭的人。 “是。”“宋世安”回道,“从骨骼的大小、估算出的身形高度,不会错。” 她又问沈闻余:“房间里还有别人吗?” “都说没有。”沈闻余回道。 宋宁颔首,回赵熠的话:“那就没有错了。” 赵熠看着那具,微微颔首,道:“行,交给你了,你埋了吧。” “天色不早了,本王回去了。” 秋纷纷盯着尸体,好一会儿跟着赵熠往上下走。 赵熠负手而行,目不斜视,面色沉静。 待下了平台,下了台阶,上了马一路疾行回到王府,进到府内,下了马后……他栽在了地上,常公公惊呼一声,喊道:“王爷,这是、这是怎么了啊?” “常叔,”赵熠抓着常公公的胳膊,声音嘶哑,“我亲近的人……又被我害死了。” 赵熠十年没敢在人前喊常玉“常叔”了。 “不会的啊,王爷!”常公公将赵熠抱在怀里。 赵熠晕了。 “哪个王八羔子说的?”常公公心都碎了,吼道,“来人!” 王府内大乱。 249 封上的门(二更) 天色彻底黑了,宋宁蹲在焦黑的尸体前,疲惫地发呆。 她好累。 胳膊和腿都烧伤了。 连头发都燎着火了。 好痛啊。 其实她进去的时候没有多想,但回头和沈闻余说话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赵熠,才有了这个计划。 希望真的能金蝉脱壳,让赵熠相信“宋宁”真的死了。 将来等我手握重权,左右生死时,再来和你解释今天这一切吧。 “宋大人。”孙维力悠悠转醒,激动地望着宋宁,“救、救我的那位姑娘,是你妹妹?” 宋宁柔声道:“她生的伟大,救死扶伤舍己救人是一生追求,你切不可有压力。” “不是啊,宋大人。”孙维力指着地上的尸体,“我、我刚才想……想起来,这尸体是……” 宋宁轻轻拍着他:“您记错了,我已经验过了尸了,确实是我妹妹。” “休息吧,快睡。” 孙维力身上也多处烧伤灼伤了,又是紧张了一天一夜,现在放松下来,被宋宁这么一宽慰,彻底晕了。 宋元时望着宋宁:“大人一路劳顿,休息一会儿吧,这里交给我们。” 宋宁应是,去和郑红申打了招呼。 郑红申正准备走,反正他人来过了,齐王也走了,这里他没必要待。 看到宋宁他微微颔首,道:“你妹妹的事,本官会为他请功的。” “她为人不拘小节不怕生死,大人不用请功。” 郑红申求之不得省去麻烦和给宋宁贴金的机会:“你也早些回去吧。” 就骑马走了。 宋宁找了个地方休息。晚上他们将孙维力送回济南,他们则留宿在山上,住在最后一间没有烧掉的房间里。 宋元时下山买了烧伤的药。 挽起袖子,她手臂上一处灼伤的火泡,圆溜溜的泛着亮光。 “昨天嫌弃自己水泡小,王爷小题大做,今天如你所愿了。”宋元时将水泡挑破,给她上药。 宋宁咝咝吸着冷气:“轻点轻点。” “这就是你不和我们商量,自信满满的办法吗?”宋元时语气平淡,但话说的一点不客气。 沈闻余也耷拉着脸,递了杯茶给她:“也真是够意思,进去的时候才冲着我喊了一声。” “怕是不打招呼,我就真的在火里扒了。” 他当时吓的魂飞魄散。 他以为宋宁真的烧死了。 直到看到了她带着乔四过来才松了口气。 “二位爷息怒,小人错了。”宋宁道,“虽然鲁莽了些,但不可否认,我很急智啊。” 宋元时不想理她,将她胳膊放下来,问道:“腿上呢?” “有有。”宋宁挽起裤腿,宋元时想把她脑袋敲碎了。 左边脚踝和小腿上,两块皮红通通的,因为被裤子磨着,皮都要掉了。 “不疼吗?”乔四问道,“你都没吱声。” 宋宁回道:“不敢。” 乔四叹气:“我去找点吃的。” 房间里没声音。 晚上她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略微有些低烧,宋元时和沈闻余找地方将那具尸体埋了,三个人下山。 他们一下山,就看到西峡山脚下的,站着许多的百姓。 “谢谢几位大人。”领头的百姓给他们,“这里的山鬼逼迫我们几年了,若非各位大人来,我们还不知道哪天是头。” “种子都拿到了吗?” “拿到了拿到了。”领头的百姓道,“我们今天就开始泡上,不耽误今年的春播。” 宋宁松了口气。 在阳信休息了一天,吃了药又换了药,由张志峰请吃了一顿饭,宋宁才回济南。 一回家白娇娇就急急忙忙上前来,道:“夫君,王爷生病了。” “啊?”宋宁惊了一下,“你去看过了?大夫怎么说?” 白娇娇摇头:“没让我进去看,反正就是病着了。” “府里的太医问也问不出来,其他就更加守口如瓶了。” 宋宁看向鲁苗苗。 鲁苗苗眨巴眨巴眼睛。 “我先处理事情,等会儿去隔壁。”宋宁要走,白娇娇又低声道,“还有,太后娘娘给我写信,让我监视王爷,把他生活的一点一滴都要告诉她。” 宋宁道:“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摘选了说。” 白娇娇哦了一声,很苦恼。 宋宁和大家一起去了外院,鲁苗苗将门关起来,和大家道:“我哥说,那天王爷在外院下马,直接栽在地上了。” 房间里的气息一窒。 赵熠的性格虽有些乖张,但不是不沉稳的,他和别人相处时,只有怒会外放,其他的情绪都不会轻易让人看见。 看来,宋宁的死对他的打击确实很大。 “然后呢?”宋宁颤巍巍地问道。 “说……说他又害死了亲近的人。” 宋宁露出惊恐之色:“什么意思?” 其他也是慢慢惊讶。 鲁苗苗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常公公哭的撕心裂肺。还说着几天了,王爷一睡觉就做噩梦,除非昏迷否则就是失眠。” 这么严重? 宋宁尴尬地搓了搓手手,道:“我、我去看看王爷。” 她去了隔壁,刚过了垂花门,就被常公公碰见了。 直接劝退:“王爷说不想见您。宋大人,您可别再说不得体的话,让我们王爷难过了。” “奴婢的心,真真儿是疼的稀碎。” 宋宁讪讪然退了回来。 又觉得无所事事就去了衙门,在衙门也无所事事就去茶馆和别人侃大山。 晚上回家,又没进得成王府。 她睡了一觉,去了衙门,中午的时候宋元时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决定找点事情给她做。 “那把钥匙,我觉得有点蹊跷。” 宋宁问道:“怎么个蹊跷法?” “祝氏的所有人都肯定,祝兆贵和女儿一起去了新泰,在那边成亲落户。”宋元时道,“但吴英发说,买房子的时候,分明听祝兆贵说退婚的事。” “于是老童前天去了新泰,查了一整天,根本没有找到祝兆贵和他的女儿祝琳琅,就连他的女婿钟青也没有下落。” 宋宁凝眉道:“祝兆贵和女儿单独去的新泰吗,他家没有别人了?” “有,还有一房妾室一个儿子,外加两房家奴。” 这么多人离开了?宋宁微微颔首:“是有点奇怪,你带老童拿着钥匙去把箱子开了,看看里面有什么。” 或许举家搬迁去别处了。 “好。”宋元时看出来她没什么心思和他讨论案情。 宋宁喝完了茶盅里的茶,往外走,宋元时问道:“你出去吗?” “嗯,我再去看看王爷。”宋宁道。 宋宁从郡主府的侧门过去,这次还没到风亭,就看到亭子里坐着个人。 她大喜,立刻小跑着过去:“王爷,您病好了吗?” “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啊?毕竟我们是好邻居啊。” 进到亭子里,宋宁看到赵熠侧躺在软榻上,平静地看着她。 宋宁一愣。 赵熠瘦了,脸色透着不自然的苍白,望着她的眼睛也少了神采。 透着弱不禁风的俊美。 这、这么严重? 她愧疚地站在一侧,问道:“王爷,您身体好些了吗?” 赵熠看着她的脸,沉沉地问道:“你将她葬在哪里了?” “她夫君将她领回家去了,葬她夫君家祖坟了。”宋宁说着,余光打量着赵熠。 赵熠没什么表情。 “对于她来说,她也无所谓葬在哪里。”赵熠道,“你走吧,本王不想看到你。” “那个……” “走吧。” 宋宁抿唇看着他,张了张嘴,还是走了。 王爷啊,您小痛我是大痛啊……我这么多人命,您肯定能体谅,对吧。 再说,我如今背着炸药,真的有谈情说爱的资格吗? 宋宁叹了口气回家去了。 想了想又盯着厨房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端着去隔壁,刚走到垂花门,愣住了。 两府相通的垂花门,被新砖给封上了。 宋宁:“……” 这是真的要绝交了?。 绝情的邻居。 合着和宋宁之间是友情深沉,和我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封就封了。 宋宁又叹了口气,从围墙上爬上去,刚露了个脑袋,就看到正盯着她的秋纷纷。 “嘿,好巧啊。”宋宁道。 “宋大人想干什么?”秋纷纷问道。 “看我的邻居齐王爷啊。”宋宁呵呵笑着, “不用,王爷说以后和您一刀两断。”秋纷纷道。 “不听我回禀了?” 秋纷纷摇头。 “不给我包扎伤口了?” 秋纷纷摇头。 “不请我吃鱼脍给我备海货了?” 秋纷纷摇头。 “那我请他吃。”宋宁道,“你让开我,让我下来,我给王爷顿了粥。” 秋纷纷徐徐把剑抬起来,冲着宋宁虚晃了两下:“王爷说和您绝交了。” 宋宁叹气:“行吧,替我向王爷传达诚挚的问候。” 秋纷纷点头。 宋宁从围墙上跳下来,看着这一墙的新砖,叹了口气。 250 羊肉面汤(三更) 外院里,鲁苗苗站在水缸上,对面趴着鲁青青。 “哥,王爷是不是很喜欢阿宁,以为阿宁死了,所以很伤心?” 鲁青青点头,心疼地道:“王爷在吃药,可就算吃了药也要到后半夜才能阖眼睡会儿。” “常公公和阑风说话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王爷有什么旧疾。真的没有想到,王爷身体那么好的人,居然还有旧疾,平日看着都好好的。” “那怎么办?”鲁苗苗叹气,“睡不着觉很难过的。” 鲁青青点头:“你好好跟着阿宁,保护阿宁啊。” “王爷把垂花门封住了,我不能让王爷知道我偷偷和你见面,伤王爷的心。”鲁青青道,“我们暂时不是一家人了。” 鲁苗苗眼睛一红,扯着嘴角道:“这、这怎么行,我是你弟弟。” “乖。我去厨房看看,娘正给王爷在做饭呢,王爷今晚有点胃口,想吃我娘做的羊肉面。” 鲁苗苗哭唧唧地喊道:“哥,那你和爹娘记得来看我,记得隔壁还有我啊。” 鲁青青提醒他:“不要那么大声,回头暴露了。” 鲁苗苗挥着手。 羊肉面是阆中的特色面,鲁张氏做的不算好,煮了两锅也没有那个味儿。 她绕了个门,进了郡主,和杨氏偷偷站在她院子里说话。 杨氏问道:“羊肉你炖好了,是现成的吗?” 鲁张氏点头:“早上就炖好了,就是味道我觉得不如你做的好,我去连锅端来,你再给调味道?” “我做的肉没有阿宁做的好吃。”杨氏小声道,“你去端羊肉,我去找阿宁,让她去厨房。” 鲁张氏点头应是,回去端羊肉。 鲁苗苗耷拉着肩膀去了书房,推开门就看到宋宁正四仰八叉地靠在椅子上,包着白布的光脚正在撸啸天的后背,啸天一个盹儿接着一个盹儿。 宋宁看着鲁苗苗,“怎么了?” 鲁苗苗耷拉着脑袋,蹭过去跪蹲在宋宁的身边,将自己的脸搁在她膝盖上,趴着:“阿宁,我哥哥说他们暂时和我们不是一家人了。” “为什么?”宋宁摸着鲁苗苗的后脑勺,脚倒没停,啸天舒服地翻了个身。 “因为王爷把门封住了。阿宁,王爷好像很想你做他媳妇。”鲁苗苗问道,“您想做齐王妃吗?” 宋宁摇头:“不想。” 鲁苗苗仰头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给我一个做王妃的理由?” 鲁苗苗瞪眼:“王爷、长的好看啊。” “咳咳……”宋宁道,“除了这个。” 鲁苗苗挠了挠头,道:“想不到了。” “我一个能当内阁首辅的人,我能去做王妃?”宋宁拍了拍鲁苗苗的肩膀,“我是个自强自立有本事的宋大人。” 鲁苗苗笑了,点头道:“我以后也要娶你这样的。” “那可能性不大,我是独一无二的。” 鲁苗苗鼓着腮帮子,脑袋搭在宋宁的腿上:“可是我好不喜欢现在的感觉啊。” “在不在?”杨氏在外面敲门,宋宁喊道,“我在。” 杨氏推门进来,就看到鲁苗苗和啸天都趴在宋宁腿上在打盹儿,她哭笑不得,上前去低声道说了来意:“……你有没有空,去给王爷下碗面羊肉面?” “你要是不愿意,娘就……” “有空。”宋宁将鲁苗苗和啸天推开,“去厨房。” 鲁苗苗和啸天抱着,眼巴巴地看着宋宁飘然消失的背影,他凑在啸天的耳边小声道:“面条很好吃,一会儿我们去偷。” 啸天不困了。 厨房里的几个婆子都被杨氏支出去了,关上门,宋宁、杨氏和鲁张氏三个人在,一个人擀面、一人生火,一人调面汤。 “王爷多好的人,要不是这里头弯弯绕绕太多了,阿宁还真的能做王妃。”鲁张氏道。 宋宁没说话。 将肉汤浇头调配好,杨氏的面条也擀好了。 宋宁煮好面让鲁张氏端回去了。 鲁苗苗和啸天趴在门口,她把剩下的羊肉给他们。 杨氏哭笑不得,给他们重新下了面。 鲁张氏端回去的面,赵熠破天荒吃了半碗,放了筷子他问道:“是鲁张氏煮的面?” “是啊。您说要吃羊肉面,鲁张氏说阆中最有名的就是羊肉面了。”常公公道,“奴婢就把这个差事交给她了,没想到她做的这么好。” 赵熠颔首,想起来他似乎是在阆中吃过。 “那你去问她,会不会摊饼。” 当时宋宁在牛头山上做了几回,也是那天她用面粉烧了别人的厨房。 常公公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说着小跑去找鲁张氏。 鲁张氏一听饼子,就知道是宋宁做的。 宋宁有两次做了当早饭,还给他们家也送了。 鲁张氏立刻应了:“我做的手生,今天试试,如果做好了就给您端来。” 常公公对鲁张氏相当的满意了,立刻赏了她十两银子。 鲁张氏受宠若惊。 宋宁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白娇娇和她一起吃早饭,担忧地道:“齐王爷把门封住了,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 “王爷是不是发现我做探子的事,所以不让我过去了?” 宋宁无辜摇头。 “我要不要去拜访王爷呢?”白娇娇咬着筷子,愁眉苦脸,一脸担忧。 宋宁埋头塞了半块饼,一边嚼着噎自己,一边往外走,等出了院子她想说的话都没出来。 这种死面饼吃第一次,实在是极度难吃,可吃多了还真是不错。 “夫君,我到底去不去啊?”白娇娇追到院子门口问。 宋宁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哦,不去啊。”白娇娇点头,“那就不去吧。” 她说着,磨蹭着回去接着吃饭,可心里又难受,问连翘:“真的不去吗?” “王爷对我虽然不太好,可对我夫君挺好的啊。” 连翘道:“姑爷说不去,您就听姑爷的吧,他肯定有成算的。” “嗯,听夫君的。”白娇娇道,“快吃饭,我们去花园。” 她新买的地在城东,在七风山的另一面,她本想买隔壁那个庄子的,一共是六十亩,比她这里略大点,可那边的东家懒的很,地空了半年没弄,枯草趴了一层。 她就不高兴要,就拿了隔壁的三十亩的小庄子,她准备盖一间漂亮的别院。 往后没事就住在那边,望着一地的花,是她最高兴的事了。 宋宁在外院,和鲁张氏顶头碰上。 “阿宁。”鲁张氏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半天。 宋宁凝眉道:“我给他做过,他一吃可能就会知道是我做的。” “到时候就前功尽弃了。” 鲁张氏小声道:“总比王爷饿着强啊,再说,你稍微做的不一样试试呢。” “我咬死了是我做的。这饼子上又没有名字。” 宋宁想想也对,总比他饿死了好。 她去厨房给赵熠摊饼,鲁张氏先回隔壁,等饼子摊好了由鲁苗苗从往围墙递过去。 鲁张氏将饼子送过去。 赵熠吃完了一整张饼子没有说什么别的话。 鲁张氏暗暗松了口气。 宋宁去了衙门。 宋元时正要和老童一起出去,见她来了,索性问道:“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去哪里?” “去钱庄,用这把钥匙开箱子。”宋元时给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他眼见宋宁非常明显地怔忪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把钥匙是什么。 “好啊,一起去,我也很好奇。” 三个人出了衙门,开始下绵绵细雨,老童高兴的不得了:“下雨了,今天肯定是个好年。” “孙大人怎么样了?”说起好年就想到了种子,说到种子就想到了孙维力。 “挺好的,还在养着。”宋元时回道,“估计再休息两日就能回衙门了。” 宋宁点头:“那天郑红申虽来的迟,但好歹是带着人来了。” 否则她回来后不会放过他的。 三人结伴到万通,掌柜和东家早就在等着了。 宋元时昨天来解释过,东家只说开箱子,但东西不能拿走。 “劳驾了。”宋宁道,“就看一眼,待确认了东西找到主人,本官会和对方亲自道歉,说是本官威胁东家开箱的。” 东家一迭声的道谢:“那太感谢大人了。” “这种事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大家说着话去了后院。 他们的钥匙虽没有标记,但实际有细分,比如钥匙的颜色。 租金多的,或是钱庄存钱大户,送的储物箱子,钥匙都是金色,其他的则有银和铜的。 宋宁手里的是金钥匙。 掌柜搬出一个底下贴着祝琳琅名字的木匣子。 “元先生说了后,小人就猜测会不会是这个箱子,因为是上面名字姓祝。而且小人也记得,祝家小姐似乎是这个名字。” “试试吧。” 251 一件喜帕(一更) 其他两把自不用说。 宋宁拿来的这把插进去就开了锁。 木箱打开,所有人都惊在原地。 里面放着一条叠成四方绣着龙凤的艳红绸布,宋宁拿出来,绸缎的料子抖开,掌柜惊呼一声:“这不是新娘子的龙凤喜帕吗?” 喜帕上的龙凤是金银二线滚边的,绣工很细,栩栩如生。 “还有一封信。”宋元时道。 宋宁凝眉看着喜帕,古怪的感觉越发强烈,她将喜帕递给宋元时,将信取出来。 信没有封口。 拆开取出一张纸,纸上的字迹小巧娟秀。 上面写着: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青郎。 妾已梳妆描眉,只待君来。 琳琅上。 宋宁读完,围着箱子的几个人都是面色古怪。 这封信分明就是祝琳琅在婚嫁前,给他未婚夫写的一封信。 “钥匙是给青郎的,放在他们的床底,她约莫是想和青郎玩个游戏。大婚当天,让他寻着钥匙来这里取出匣子,拿到喜帕和这封信。” “好骑上高头大马,去迎娶她。” “啊,我想起来了。”掌柜道,“青郎,就是钟青啊,祝官人的女婿,我见过的,叫钟青。” 老童点头。 他去新泰查问了,确实有钟青这个人,但却说从去年六月中旬钟青就离开了。 因为他没有家人父母,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所以,也更没有所谓的祝兆贵带着一大家子人搬迁去新泰,陪着女儿成亲这种事。 “本来说好入赘的。后来又说嫁,我们还以为要顾忌钟青将来科举仕途的名声呢。”掌柜奇怪,看向自己东家,“东家,去年夏天祝兆贵走的时候,还和您来告别了,是吧。” 万通的东家姓万,名叫万世杰,家里的钱庄,传了四代人。 他四十几岁,胖敦敦看上去很和气。 “确实。我想想……”他负手走了两圈,“应该是六月十五对,就他走的那天是大清早,他一大家子人前前后后四辆车,出城走的。” “和您说什么了?”宋宁问道。 万世杰想了想:“对,我当时调侃,说人家陪嫁丫鬟婆子,您这陪嫁老父亲,太新奇了。祝兆贵笑呵呵地说,女儿天生就是要泼出去的水,他舍不得这盆水,又不能留着不泼,索性跟着去了。” “他神色怎么样,高兴吗?” “高兴啊,喜气洋洋。他还让他儿子和我招呼了,说过些日子回来看我们。” 宋宁拿着这封信,感觉上很奇怪。 “大人,有问题吗?”万世杰道,“难不成他的女婿骗婚,是个白眼狼,害了他们一家?” 这个假设说出来,大家都没有反对。 “祝琳琅如此有情趣的将红喜帕放在这里,可见她对这个婚姻有多么的重视。祝兆贵也特意置办了房子,甚至连家具都买好了,只等成亲了。”宋宁道,“吴英发和牙行的人明明听到祝兆贵提了一句,女婿退婚了。” “他们却还喜笑颜开去新泰,难道是贴上门嫁女儿?” 万世杰觉得不会,摇头道:“什么神仙女婿,值得这么贴?” “您说的有道理。”宋宁道,“东西本官拿走,给你留一张字据。” 东家应是。 宋宁拿着东西和宋元时以及老童出来。 老童挠着头道:“大人,要不要再去新泰当地打听看看?” “先去祝氏族里问问。”宋宁道,“问清楚了再去新泰。” 祝氏族里的人都见过钟青,对这个孩子一水儿的夸赞,说书读的很好,人也守礼,模样也俊。 他父母早逝,这些年他一个人东家饭西家衣长大,后来在学堂外听课,被先生看到了,就免了他的束脩让他旁听。 后来还考了秀才。 去年原本八月成亲后,就让他去考秋试。 他们祝氏都是买卖人家,孩子虽也不笨,可愣是没有一个会读书的,对这位即将入赘的女婿,一个个都很看好。 他们说退婚的事族里的人都反对。 虽说好,可也不至于这般贴着,毕竟是嫁姑娘,也不怕将来看不起。 倒是祝兆贵心思定了,说退婚后,他就立刻带着姑娘以及一家人去新泰。 至于为什么连儿子和妾室甚至家奴都带着、连家里的铺子田庄、祖屋都卖了,他们就不知道了,只当祝兆贵疯魔了。 宋宁让祝氏的人,将祝兆贵所有卖掉的产业位置,列表给了她。 从祝氏族里出来,宋宁边走边道:“我和沈闻余亲自去新泰。” “你们分头,将这张纸上所有产业找牙行核实清楚。” 宋元时问道:“主要核实哪些内容。” “卖掉的时间、经手具体的人、是急卖还是预售、与当时的行情的价格相差多少。” “好。”宋元时颔首,问道,“你什么时候去?” “现在。”宋宁进理刑馆,正好沈闻余回来,看见她就道,“种子的事妥当了,大家都分到了。” 他说着喝了口水,问宋宁:“接下来做什么?” “和我去一趟新泰,我们边走边说。” 沈闻余应是,跟着她出去,乔四追上来,喊道:“我也去。” “你陪着元先生办事,老童他们毕竟年纪大了。”宋宁道。 乔四咕哝着应是。 下午宋宁和沈闻余去了新泰。 宋元时几个人分头查。 祝兆贵一共有十六处大大小小的田亩、产业。 宋宁和沈闻余走了一趟新泰的县衙,查证了户籍,直奔钟青户籍所在的钟家村。 钟家村不靠官道,背临着一坐石山,村里住户不少,房屋破旧挤挨着。 “老伯,问一下里长家怎么走?”宋宁在村口寻着一位在犁地的老伯,老伯五十左右的年纪,黑黑瘦瘦的穿着破旧打着补丁的衣服,奇怪地看着他们:“我就是里长,二位有什么事?” “我们是从济南来的,寻祝兆贵,可不知道祝兆贵在哪里,只能打听他女婿钟青了。” 里长一脸的稀奇:“到我们这里来找祝兆贵?他把钟青的婚事退掉了,你们不知道?” “还女婿呢。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拿人不当人。”里长啐了一口接着翻地。 宋宁凝眉,问道:“是祝兆贵退亲的?” “可不是嘛,八月的婚事,六月初八退亲的。钟青不服气还去找他们理论。”里长道,“那孩子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被退亲害羞,就再没有回来了。” “那孩子从小脾气就倔,认死理。不要做傻事才好。”里长叹了口气。 宋宁相当的惊讶,老童说钟青失踪了,但没有查到钟青被退婚后,曾去济南府质问祝家人的事。 “他具体什么日子去济南的?” “六月十四,那天热的很,他一个人背着包走了。” “我说,你们到这里来找祝兆贵就太奇怪了,这里没有这个人。”里长道,“前几天也是一个衙门的捕快来打听钟青。”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 宋宁道:“里长,劳驾您带我们去一趟钟青家里。” 里长盯着她,不耐烦道:“你们到底查什么?” “祝兆贵一家人、钟青,在去年六月中旬后,失踪了。”宋宁道,“我们要找到他们。” 里长吓了一跳,惊道:“你是说,钟青不是躲起来了,是、是出事了?” “不清楚,这些都要查证。” “成,成!”里长扛着铁锹就跳上了田埂,“我带你们去,他家门上挂着锁头,都半年没人进去了。” 宋宁和沈闻余跟着里长七拐八扭地在村里走。 里长在一间矮旧的用一根粗壮树干斜撑着一面墙的房子前面,道:“就是这个了。” 没有院子,只有东面搭着一间很矮的灶屋,正屋是三间房,左右是卧室。 卧室是门是从堂屋里开的,所以对着院子的只有两间窗户,此刻和堂屋的门一样是关着的。 里长在屋檐下一阵摸索,找到了一把钥匙,将门上的挂锁打开。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推门的瞬间,门头的灰扑簌簌落着,昏昏暗暗的堂屋里结了蜘蛛网,地上还有老鼠屎。 正堂挂着一张画的不算好的山水画,没有裱,就这么糊在墙上的,她觉得应该是钟青自己画的,用来装饰家。 画下面是供案,上面有四块牌位。 正中是一张八仙桌,只配着一条长凳。 宋宁走到牌位前打量,上面的名字都是钟姓开头。 “这是他祖父母和父母的牌位。”里长道,“这孩子苦,打六岁就没了父母,一个人长这么大。” 宋宁颔首。 “您二位随便看。”里长道。 宋宁道谢,推开了东面卧室的房门。 临窗是一张炕,炕上有炕桌,还有一顶破旧的木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只有几件破旧的棉袄,没有夏衣。 炕上只有被子。 西边的卧室也是如此。 “看来,他离开的那天,就没有打算回来。”宋宁看向里长,“您觉得钟青会因为觉得丢脸被退亲,而离开这里吗?” “他在村里没有地?” 里长回道:“地给他大伯家种了,大伯一年给他一点稻。那孩子倔强,被退亲的事,还是后来两天我们有人去济南办事,回来说的。” “他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人。” “他什么容貌?”宋宁道,“您能说得清楚吗?” 里长点头。 沈闻余将宋宁的包袱递给她。 宋宁就坐在桌案前,看着里长:“您说,我来画。” “鼻子眉毛一颗痣都说清楚。” “哦哦,好。”里长应是。 252 钟青的家(二更) 人像画好,又修改了一番。 里长兴奋地点头道:“对,对,他就长这个样子。” 宋宁将画像递给在外面走了一圈回来的沈闻余。 “是个很清秀的男孩子。”宋宁问里长,“他个子多高,今年多大?” 里长回道:“今年的话应是有十八岁了。个子比这位爷要矮一些,比您高。” 钟青的长相很阳光,大眼高鼻,个子又高,听说又很会干活手脚麻利,感恩懂事…… “看来,是个很讨喜的人了。” 里长还真是点着点:“他和祝家小姐,就是庙里的后山认识的。” “说了对祝小姐不好,但现在也不用顾忌了。当天两个人在庙后聊了一个下午,没过十来天那位小姐又到新泰来了,请钟青上街,给钟青送了不少东西。” 宋宁倒有意外:“什么时候的事?” “就三月三,我们前面有个月老庙,求姻缘很灵验的。” “又过了几日,祝兆贵亲自来我们村里了,当时我也被请来了,媒人开门见山就问钟青能不能入赘。” “我见钟青点头,就知道他们商量好了,就和钟青大伯都同意了。祝兆贵当场就留了一百两给钟青,让他还债还人情。后面就定日子什么的,过大礼……” “本以为是好姻缘,甭管是入赘还是嫁进来,只要钟青把书念完就行了,谁知道……唉!” 宋宁将画像收起来。 “给他一百两,他还人情还债了吗?” “还了。连着四年先生给他免的束脩他也付了,要不说这孩子懂事又感恩。” 宋宁看向沈闻余:“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他还有别的亲戚吗?”沈闻余问里长。 里长摇头:“他娘……也不怕你们说,他娘当年是拐子卖过来的,他爹花了二两银子” “可能是路上吃了亏,身体一直不好,好不容易把他生下来,就差不多只能躺着了,一年没熬过去就去了。” “他爹是在地里干活,也不晓得被什么虫子咬了,腿先是肿,后来烂了,人也没了。” 这样的家庭,确实让人没有办法去评价,宋宁和沈闻余拜托了里长,如果钟青回来的话,请告诉他们。 两人骑着马,沿着官道走的并不着急。 “你觉得钟青是死是活?”沈闻余问道。 宋宁摇头:“不知道。回去以后我们分开做两件事。” “祝兆贵有一房妾室,还育有一子,去查一查这个妾室的来历,看看她有没有亲近的娘家人。” “还有,祝府当时的院子里,不止三房家奴,还有一些临时进来做事,他没有带这些人走,而是遣散的。” 沈闻余颔首。 宋宁准备亲自去一趟祝家的旧宅。 两人走到路口,宋宁问道:“里长说的月老庙,是不是前面山上冒尖顶的那个?” “看着像。你要上去吗?” 宋宁拍了拍马笑眯眯道:“走,给你求一支姻缘签。” “我不求,我并无成亲的打算。”沈闻余咕哝道。 宋宁白他一眼:“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就是给你求签而已,又不是给你当场发一个媳妇儿?” “你!”沈闻余无言以对,摆手道,“随你吧,我说不过你。” 两人将马拴在山脚的马棚,徒步上去。 走了一盏茶就是月老庙,就一间宝殿,算是很小的庙门了。 但是香火很旺盛,门口三个硕大的香炉里,香灰都积满了。 两个人围着宝殿走了一圈,停在后山的一个亭子里,居然能看到有男女在亭子里说话。 “难怪说钟青和祝琳琅在这里说话,原来不是个例啊。”宋宁问道,“过去瞧瞧?” 沈闻余摇头。 “那算了,我们去求签。”两人到宝殿,宋宁取了签筒给他,他随意抖了一下,就掉了一支签出来。 上上签。 沈闻余:“……” 宋宁哈哈大笑,请老和尚给解签,她则捐了三两。 沈闻余惊讶地看着她,小声道:“为给我求签,捐这么多?” “沈捕头,你的姻缘值得三两。” 沈闻余不太想说话了。 老和尚抬手就恭喜,道:“这位先生容貌过人,一身正气,又是得一支这样的上签。先生的姻缘虽有些波折煎熬,但最终抱得佳人归,夫妻一生幸福美满。” “佳人在哪里?什么方位,多说一点信息啊。”宋宁迫不及待。 沈闻余生无可恋地看着宋宁。 老和尚笑着道:“这就不知道了,从签上只能看到这些。但姻缘天注定,先生只管等着它来就好了。” 宋宁暧昧地冲着沈闻余挑了挑眉头:“沈兄,你儿子记得认干亲啊。” 沈闻余不想理她。 “比马三通厉害多了。”宋宁道。 沈闻余轻笑。 “多谢大事。我想问问大师,您认识钟青吗?” 老和尚点头:“认识,他从十岁开始,就每天下学后来庙中打杂,我们管他一顿饭还给他一百文钱一个月。” 沈闻余怔了一下,惊讶地看着宋宁。 他以为她只是闹着他玩儿,来求签,还大手笔的捐了香火钱。 没想到她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他为人怎么样?”宋宁问道。 “这孩子脾气好,但做事容易走偏锋,这也和他身世有关。”老和尚道。 “怎么走偏锋,您有具体的事例吗?” “有一次打扫藏经阁,读了一本不大懂的经书,他就在里面睡了三天没有回家,直到看懂了看明白了才走。”老和尚道,“老衲劝也劝了,但却是劝不动。” “看您二位像是官家人,是不是这孩子出事了?他去年六月离开家,至今未归,老衲一直担心呢,要是二位有他的消息,还请告知。” 宋宁和他说了退婚的事。 老和尚满面的惊愕,宋宁问道:“您觉得,他这样的人,不明不白被退婚,会有什么应对?” “上门说理,直到得到他要的答案,才会松手。”老和尚不敢往后说,因为宋宁说祝府一家人都失踪了。 宋宁道谢,又聊了一刻,和沈闻余一起离开月老庙。 沈闻余问道:“你为什么知道他会在这里做事?” 他们两个人听里长说钟青和祝琳琅在这里认识,却没有往别处想,至少他没有。 “他这样疲于生活糊口的人,哪有闲情雅致来月老庙求姻缘签,只可能是在这里做事,遇见了来求签的祝琳琅。”宋宁道。 沈闻余觉得很有道理。 “你想的果然比我多。”沈闻余哭笑不得。 “我想的确实比你多,我现在也要多想想,各位兄弟的终身大事了。”宋宁翻身上马,沈闻余无奈地看着她,“我的事不用你想。” 说着策马走了。 “喂,等等啊。” 两人到济南天已经黑了,直接回家休息,第二天一早老童他们要查的最后一点东西也查完了。 十个人围着桌子,中间摆着花生瓜子干果,一边吃一边说两边调查的结果。 宋宁听完乔四和老童各自的回禀,颔首道:“我总结一下。他家的所有产业都是急卖,有一个庄子六十亩,比市价低了十两。” “祝兆贵急的不得了,牙行一看他这样,立刻就自己掏钱买了。” “吴英发的那个宅子,也是低了几十两,正好被吴英发撞上,捡了便宜。据说本来吴英发是打算赁房的。” 宋宁颔首:“通过这些细节,基本可以肯定,祝兆贵遇到了性命攸关的大事,很有可能,他被人挟持了,不得不变卖家产,带着一家人躲避。” “这是好的想法,不好的则是,他被人挟持离开后,命丧在某一处。”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 老童道:“那大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找人。一是找钟青,至少目前来看,钟青很有嫌疑。” 宋元时问道:“他一个人,找他犹如大海捞针,恐是不易。” “不要走远,就在附近州府找庙宇。”宋宁道,“他这样执拗且不算活络的人,如果他还活着却不得不讨生活有稳定的住所,曾经做事八年的庙是他的首选。” 大家眼睛发亮,点头道:“有道理,那就发寻人令,找他。” 宋宁颔首,又道:“其次摸清楚祝兆贵妾室的家人,以及另外的曾经家里伺候的佣人。” “这是钟青的画像。”宋宁将钟青的画像铺在桌子上给大家看,“如果碰见他,就来回禀我,我亲自去。” 她觉得钟青的性格,需要温和一些,以免伤了他的自尊心,而让他做出过激的事情。 大家各自去找人。 宋宁去看望孙维力,孙维力非要拉着她,证明那天房间里有一个女人被火烧的,这件事安福知道。 安福烧的很重,现在才能下地走动,闻言使劲点头:“……当时我用剪子扎死了一个人,另外一个是踢翻了炉子和油灯,烧起来了。” “您的妹妹会不会没有死?” 宋宁感激不尽:“多谢您二位提醒,那本官再派遣人寻一寻。”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妹妹真的没有死,而又不出现的话,多半……是在躲仇家了。” 她编了一个的故事,说给孙维力听。 说完了,天上打了个雷。 在孙维力和安福怜悯的视线中,落荒而逃。 阿弥陀佛,一个谎出来,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 天上一声闷雷,开始下起了绵绵小雨,路上的行人都高兴地和她打招呼,说这是及时雨,今年有好收成。 宋宁心情还不错,至少跑一趟阳信,她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啊。 她正喜滋滋往祝府去,迎面就看到常公公带着几位年轻的美人朝这边来,宋宁挥手道:“常公公,好巧啊。” “可不巧呢。”常公公看着她,哼了一声,“走了。” 话落,走了。 宋宁讪讪然看着常公公的背影。 253 一个骨碟(三更) 美人多了,都不爱搭理人了。 宋宁没久留,去了祝府老宅。 但宅子被新的主人翻新过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 她找地方吃了午饭,回衙门发现大家都没回来,就回家睡觉去了。 白娇娇也不在家。 “是准备春天把花种下去吗?”宋宁不懂这些,府里的妈妈回道,“是,说是最近忙的很。” 宋宁去找杨氏,但杨氏去买布料,要给她做夏天的衣服。 宋宁溜达了一圈,又跑去围墙爬上去。 这赌墙隔壁就是戏台子。 戏台子空空的,亭子里也是空的。 但有不少美人从正院里进进出出,相当的热闹了。 “还行,没继续消沉。”宋宁松了口气,回书房写信去了。 又觉得没什么可写的。 “得和王爷弄好关系才行,否则我这间谍就没有价值了。”宋宁忧心忡忡。 一个没有价值的间谍,没必要留着。 她想了想,提笔写道。 尊敬的圣上,齐王最近杀了九个人,进了几十坛子的美酒,家里的美人都已经住不下了。 圣上,要不您把他砍了? 这样花钱如流水,济南府养不起,微臣强烈建议您这样做。 宋宁写完将信叠好收好。 杀的九个人当然是在西峡山上杀的人。至于砍不砍赵熠的头纯粹是废话,表忠心而已。 赵炽要是抬刀就能把自己兄弟砍了,他也不需要她这间谍了。 不管兄弟情还是不得已,总归是不敢。 所以,这信里在她看来都是废话。 她将信送去了急递铺。 急递兵按惯例将信送去了齐王府。 赵熠正和鲁张氏说话:“本王没什么想吃的,你随便做些就好,不必费心神。” 王爷这两日又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那我再去做点别的,您试试,要是好吃您就吃些。” 赵熠没反对她。 鲁张氏出了门打招呼说去市场走走,但走了两条巷子后,又拐去了郡主府找宋宁帮忙。 鲁张氏一走,急递铺的兵来了,将信呈给赵熠。 赵熠接过来对着光照着:“这是宋大人写给赵炽的第六封了吧?” 今天二月十二。 一个月的时间,平均五天一封信。 “本王倒是奇怪,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一直回禀的。”他头一次拆开了信。 信中的内容,让他脸色黑沉。 “吃本王的、住本王的,前几天还让本王给他撑腰,背着脸就给赵炽写信说本王的坏话。”赵熠将信扣在桌上,起身给宋宁回了一封信。 那日在西峡山顶,杀九人却独少你一人。 应杀了你,凑个整。 信折好放进去:“给他送去。” 那急递铺的兵揣着信出去,哀求地看着阑风:“阑风大人,这信要是给宋大人送去了,往后宋大人肯定就不会找急递铺送信了。” 那就什么信息都没有了。 “我有办法,你忍忍。”阑风看着急递兵。 急递兵点头。 阑风给了他十两银子。 一拳打在他的颧骨上,顿时青紫了一块。 急递兵懵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一个劲儿的道谢:“那、那小人这就走了。” 说着捂着脸喜滋滋地走了。 阑风去吃了个午饭,回来的时候鲁张氏正好回来。 手里提着食盒。 这是她让宋宁摊的饼子。 “鲁婶子,闻着就香。”阑风也高兴起来,跟着鲁张氏进了赵熠的书房,他道,“爷,鲁婶子的饼太香了。” 赵熠扫了一眼,道:“搁着吧。” 他真的没有胃口。 “您吃点,就一点点。”鲁张氏热情地夹出一块放在小碟子里,“你吃吃看,我还给您买了一碗豆脑,都是干净的,您就着吃一口。” “一口就行了。” 鲁张氏说着,舀了一勺子豆脑递过去,一副要喂赵熠的打算。 一开始她是怕赵熠的。但赵熠这个人,你和他但凡多接触几次,就会发现他是典型的嘴硬心软的人,你对他好,他会记着。 用鲁彪的话说,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又不是寻常人家父母跟前长大的,还是想要寻常人给的关心。 此后鲁张氏胆子就大了。 在心里把他当不听话的儿子看。 最近赵熠生病她心疼,就直接学了常公公,死皮赖脸倚老卖老的架势,劝赵熠吃东西,他不吃一口她就不走。 “我自己来。”赵熠端过碗来。 鲁张氏欣喜不已,将勺子递给他。 他吃了一口,味道很淡,鲁张氏顺理成章夹饼子递他嘴边,他一脸无奈张嘴吃了。 味道和上次吃的饼子不同,但非常的熟悉。 他嚼了又吃了一块,看向鲁张氏:“是你做的饼?” “是啊,我……我以前跟阿宁学的。” 赵熠微微颔首,连着吃两块,放了碗:“饼子留着,其他拿走吧。” 鲁张氏应是,提着食盒出去了。 赵熠望着饼,眉梢忽挑了挑,他将饼子倒在了桌子上,拿着碟子去厨房。 所有的碗筷都是成套的。 齐王府里的有许多成套的碗筷。 但他找了一圈,没有他手里这种压着小碎花的小骨碟,这碗碟非常符合白娇娇的喜好。 而郡主府里的碗碟都是白胜让人保定运送来的。 “郡主府的碟子?”赵熠望着碟子若有所思,他正要出去,厨房里管事进来了,赵熠望着他问道,“鲁张氏刚才在这里做饼子了?” 管事行了礼,摇头道:“没有啊。”说着将锅盖、面粉一应东西看过,非常的确定,“早上做完早饭,收拾完好奴婢亲自验的,这面粉的袋子封口是奴婢做的记号。” 王府里的食材一旦用完了,剩下的都要管事做标记。 如若有人动过,管事就会知道。 “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事?”管事问道。 赵熠看着碟子冷嗤一声:“今晚我会让鲁张氏煮羊肉面,你盯着她都做了什么,不要惊动也不要吓着她。” 管事不懂为什么,但看王爷的样子不像是坏事,就应了。 …… 宋宁做了个饼,就回到理刑馆,除了宋元时外,大家都不在。 她去仵作房里收拾。 里面本来有不少东西,但因为很久没有用,就堆积在一起,上次他们收拾了一些,现在她觉得很空闲,就开始收拾剩下的一些。 “你在干什么?”宋元时很惊讶,她居然来收拾仵作房。 “目前没什么新的线索,事情大家都去做了,就我最闲啊。”送你个笑呵呵地道,“我本还打算去落梨院监督他们重新开门呢,但一想我去了他们又该害怕了,还是别去了。” “你要干什么?”宋元时问道。 “把东西都摆在架子上,往后这里用的机会肯定很多。”宋宁将角落里的箱子拖出来,一打开顿时一脸的惊喜,“居然还有一副白骨。” 宋元时:“?” “很完整!”宋宁确实很惊喜,“还是钉好的,以前这里的仵作是个老手了。” 宋元时站着没敢过去,也明白了为什么要将这些放在箱子里。 这放在哪里,乍一看都会害怕的。 宋宁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撑放在墙角。 “用布料遮着一些吧。”宋元时语气里,满是无奈。 宋宁回头看着他,顿时哈哈大笑:“终于有你怕的时候了。” “是,我最怕你了。”宋元时拿着布上去盖好。 宋宁正要接着开箱子,乌宪来了:“宋大人,这位急递兵找您。” “嗯?”宋宁擦了擦手,走到门口望着对方乌青的脸,“是我的信吗?” 急递兵很不好意思,小声道:“宋大人,您的信……被齐王爷劫走了,这里头是齐王爷给您回的信。” “我不看。”宋宁想也不想,将信塞给急递兵,“反正我的信已经送走了。” 急递兵瞠目结舌。 还有这样的? “齐王爷给您回的信,您……您这是拒收?” “不可以?”宋宁和急递兵道,“你把信送回去,就按我说的做。” 急递兵一脸的为难:“这、这不好吧?” “要我也打你的左脸?” 急递兵摆着手,迟疑踌躇地去了齐王府,齐王冷笑一声:“一天比一天硬气了。” 他将信封撕了,直接将有话的那面纸叠着朝上。 只要长眼睛,都得看到。 急递兵又回到仵作房,看见宋宁正抱着一副骨架在里面乱走,似乎是寻找一个更合适摆置的位置。 “宋大人。”急递兵学聪明了,上前去将信纸杵到宋宁面前,“您看。” 宋宁看到了。 先前的愧疚烟消云散。 “就该在饼里下毒。” 254 一只丑狗(一更) 宋宁非常郑重地思考,她当下的处境。 赵熠因为“宋宁”死了以后,对现在的她彻底没了顾忌。 现在他发现了自己是赵炽派到他身边的探子。 以他的个性,非常有可能,随时带人来杀了她。 最次,也可能是找由头栽赃她什么罪名,将她挤出济南府。 走是不可能走的,她在京城走了这么一遭,身边有这么多人,早就不是款了包袱就能走的宋宁了。 她背着手来回地走了几遭。 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重新和赵熠建立友谊,不求多深,好歹能维持一下表面的体面。 如果赵熠问她要不要做探子,她也不怕对质,毕竟她写的五封信里,所有消息都没什么价值。 她会告诉赵熠,她不是真的有心做探子。 她还可以自荐,她能做双向探子。 还能帮助他发张济南府经济。 相信赵熠一定会理解并同意,和她以合作的状态相处。 她多么的有诚意啊。 她在衙门里逗留到将近宵禁离开府衙,晃晃悠悠在外面买了摊子最后一块烧饼,一边嚼着一边回家。 “汪汪。”啸天在巷子口等她,见着她蹬蹬跑过来,宋宁将剩下的半块给它。 进到郡主府的侧门,鲁苗苗就跑出来了,一把拉住她:“阿宁,我有要紧的事。” “怎么了?”宋宁不解地看着道。 鲁苗苗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娘给王爷下羊肉面,下了三碗了,王爷只吃了个味儿就不动了。” “王爷晚上又没吃饭,我娘急的很,把羊肉拿过来了,你给调好味道,她负责煮面。” 宋宁磨了磨牙:“他怎么那么挑嘴,我的妹妹还去世了,也没见我这么伤心,就他伤心难过半身不遂了。” 她本来还觉得他可怜,初恋懵懂的情意被扼杀了,又有什么旧疾…… 倒是忘记了,他是人间富贵花。 有病也是富贵病。 “知道了知道了。”宋宁去厨房,羊肉是白水煮熟了,现成的。 宋宁又调了酱料重新下锅入味儿。 “你端去吧,我克扣了半碗,一会儿咱们吃。” 鲁苗苗喜滋滋应是端走了,爬上围墙和鲁青青交接。 在不远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一刻钟后,赵熠吃完了羊肉面,才怒火高涨地把碗摔了。 打了一夜的闷雷,宋宁做了七八个梦,早上盯着黑眼前站在门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一脸的愁容。 “夫君,夫君,这雨下的真的好啊,我的花肯定都要活了。你要不要去我的牡丹园看看呢?” 宋宁摇头:“春困秋乏夏打盹,我再去睡会儿,等会儿去衙门。” “他们今天也该回来了吧。” 宋宁关门,接着去睡觉了。 白娇娇去牡丹园盯着。 隔壁王府又在炖羊肉汤,啸天因为昨天晚上吃的多,早上杨氏只给他吃了点稀粥,说不能长的太胖。 现在闻着味儿它就跳上水缸上了墙头,趴在围墙往那边瞅,指望能被鲁青青发现,给它一块肉。 “啸天。”秋纷纷冲着它招手,“下来,我带你去吃肉。” 啸天戒备地看着他。 “来吧,我们这里也有狗子了。”秋纷纷说完,就看见伏雨牵了一条纯黑的、苗条的、腿长毛亮的小母狗。 一看见啸天就嚣张地汪汪叫。 啸天在围墙上龇牙咧嘴,蹭了蹭想下去,可又不敢。 犹豫着看着那条漂亮的小母狗。 “等拆了垂花门,你们就会是好朋友了。”秋纷纷招手道,“来呀,和丁丁玩儿。” 啸天没扛住美色,滋溜一下越过了围墙。 “去池里玩儿。”秋纷纷道,“把身上洗干净,去厨房给你们吃肉。” “汪汪汪。”啸天扑到池子里,扎了个猛子,一脸威猛地抖着自己的狗毛,小母狗冲着她嗷嗷叫。 啸天龇牙咧嘴噗嗤噗嗤地笑。 觉得自己可好看了。 他这一泡一蹭。 原本黑漆漆的狗毛露出一点白毛。 “我给你擦擦,别冻着了。”伏雨捧着个白色的大帕子,“丁丁可是干净的姑娘,你也要爱干净才对。” 伏雨一阵搓。 刚才的一点白毛瞬间变成了一块完整的圆形。 白色的帕子成了黑帕子。 伏雨又循着记忆擦别处,果然又露出一个白毛圈。 伏雨和秋纷纷对视。 伏雨感叹道:“这染色的人可真贼啊。” 啸天浑身一怔,滋溜一眼推开了伏雨,跳上了围墙拼命往衙门跑,它要去找宋宁求救。 “爷,您料的没有错,这条狗就是宋姑娘在牛头山认主的那条狗。”秋纷纷道。 “染色了?” 伏雨点头,将帕子给赵熠过目。 赵熠道:“把证据都带上,带人跟我走!” “本王今天让她跪着求饶!” …… 啸天一路狂奔到理刑馆。没有案子的时候,宋宁是不管文职工作的,都归宋元时打理。 她蹲在仵作房里捣鼓那副骨架。 啸天蹿了进来。 “怎么了?”宋宁捏着一把刷灰的大狼毫,望着啸天,啸天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站在门口喘气。 宋宁眼睛瞪圆了,把狼嚎拍在桌子上,骂了一句她和吴林氏偷学的脏话。 “齐王爷擦了你的狗毛?” 啸天:“汪!” “死了死了。”宋宁打了个激灵,“他发现你是啸天,那就是发现我是宋宁了?” 啸天:“汪汪。”它也不知道,反正它染色的毛被擦掉了。 他不再是纯黑的狗了。 那条漂亮的小母狗,不知道会不会嫌弃它丑。 啸天很忧伤。 宋宁更忧伤,灌了一杯茶后镇定下来。 “不会,王爷一向骄傲清高,他就算是有什么不高兴,也不会亲自动手,降低自己的格调。” …… 郑红申在喝新茶,最近因为理刑馆里没有新的案子,宋大人也没有跑正堂来闹事,所以府衙仿佛回到了以前的平静。 遗憾的是,他的两位同知一位被撤职了,一位受伤还在家里养伤。 衙门里的事,他的事情都没有人做。 “宋大人还在擦那副骨架?”郑红申问小马。 小马应是:“从新泰回来以后,她就让手底下几个人出去找人了。” “她和宋元时还有老童几个人在,很空闲。” 郑红申点头,巴不得宋宁尸位素餐不要做事。 “下午没什么事,本官新走了。”郑红申脱了官服帽子,和小马道,“你不要跟着了,如果家里来人找,就说本官有事外出了。” 他最近养了个外室。 那外室又粘人又可人疼。 一天不去看她,她就会又是哭又是闹的,要哄上半天才行。 “大人,那您记得今天晚上早些回去啊,早上走的时候,夫人说她今儿亲自做饭。”小马道。 “吃了几十年了有什么可吃,本官都腻死了。”郑红申说着转头就出去了。 小马留在公房里里收拾。 郑红申不敢走正门,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他小心翼翼去后面。 门一开,外面站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 郑红申看着对方,一愣。 “回去!”男子抱着一把刀,依在门口,“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离开。” 郑红申惊住了:“放肆,你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你听的我的话才重要。” “我是知府,郑红申。” 男子问他:“知府大人?这才上午你就换了衣服,从后面逃走,做什么?” 郑红申怒道:“这是我的事。” “回去吧。”男子拔出自己的剑,剑锋凌厉寒光闪闪,“走!” 郑红申气的不得了,他的府衙,怎么还被别人包围了呢? “来人,来人!”郑红申回去,一边走一边招呼人,却发现整个府衙静悄悄的,正堂和廊屋虽都开着门,但一点说话吵闹的声音都没有。 郑红申惊住了,走到正堂门口,里面同样站着一位抱着剑的年轻男子。 男子冲着他招手:“进来。” 郑红申想走。 男子拔出了剑。 郑红申麻溜地进了正堂。 所有人都在里面。 “这是什么人,朝廷来的?”郑红申吓的不轻,寻常人谁敢在知府衙门里闹事。 大家都摇着头。 男子道:“不用猜测,我们齐王府的。” “人都在这里了?” 有人回道:“还差几个人。” “谁?” “理刑馆里的诸位。” “宋大人没有来。” 大家面面相觑。大家不指望宋宁来救他们,一位索性提醒门口守着的拿剑的男子:“理刑馆还有宋大人和宋元时,怎么不喊过来?” 要关就一起关。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他有额外待遇,和你们不同。”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仿佛明白了。 合着他们是被宋大人连累了,这些人控制衙门,是冲着宋大人来的? “会有什么额外待遇?”郑红申喃喃自语,特别的好奇。 “杀了?” 男子看着他们:“王爷说了,让你们跪着等。” “跪着?”众人惊呼。 男子又拔剑,大家就都乖乖跪下来,有人幸灾乐祸道:“我们都跪着,那宋大人死定了。” 郑红申:“有可能。” 255 王爷饶命(二更) 二月春暖花开。 连着下了两天,临近中午的时候,雨停了。 马三通又出来摆摊了。 但是今天他摊子前没有人,因为,整个济南府衙都被拿着兵器的王府侍卫包围了。 不说兵马,是因为只有兵没有马。 但杀气一点不少。 一条红毯,推开,一张扶手椅搭着蓝色的垫着、茶几上摆着四样果碟,一叠泛红的鲜花饼、一叠紫色的鲜花饼、一碟子黄色的、一碟子深红的, 茶壶新沏的茶,香气萦绕。 华丽耀眼的马车的车门打开,齐王赵熠从车上走下来,拂开袍子在椅子上坐下来。 端了茶盅,悠闲地喝着。 对面的光明楼二楼,一只脑袋叠着一只脑袋,朝这边看。 但朝凤街上,空无一人。 “齐王爷为什么围着府衙?是准备将郑红申等一干人都撸下来吗?”有人问道。 “官员派遣不归齐王爷管,那是朝廷的。” “那……那干什么?” 大家都摇着头,有人担忧地道:“我们宋大人今天也在呢。” 大家小声议论,视线紧盯着府衙的大门。 那边,赵熠对阑风道:“让她滚出来!” 阑风应是。 过了一刻钟,府衙的门打开了,在无数双的目光中,他们的宋大人单枪匹马顶天立地出来了。 “王爷,王爷……”宋宁小跑着出来:“微臣为王爷请安。” “王爷,您这是来看望微臣吗?” “我们的友谊果然深厚啊。” “跪着说。”赵熠道,“跪着,说话清楚一些。” 宋宁摇头:“哪能啊,下官一跪就膝盖疼,膝盖疼就头疼,头疼就是晕,晕了就不会说话了。” 赵熠就看着眼前这嬉皮笑脸的人。 “不跪也可以,拿你的脑子当凳子,本王瞧着你这脑袋的大笑,刚合适。” 宋宁嘴角抖了抖。这就是她拼命维护秘密的原因。 赵富贵脾气拧起来,没道理啊。 “王爷息怒。您这一天天的辛苦的很,微臣有份大礼送给您。” “您等一下。” 她说着跑回大门里。 光明楼上的看客人一脸的好奇,有人问道:“宋大人怎么又回去了?” “取东西。看样子是王爷不高兴,他在哄王爷高兴呢。” 说着,就看到宋宁飞快的又从门内出来了。 这回不一样,她不是一个人。 约莫是两个。 “王爷,王爷。”宋宁托着一副白骨骨架,喜笑颜开地献宝,“您瞧瞧,这可是极品,微臣刚刷干净的。” “送给您怎么样?” “就这,微臣都不一定有这手艺做一副这么完美的出来。” “这也是美人,您瞧瞧这头骨,颧骨以及这脖子尤其这腰身的比例,您但凡细细品一品,就会发现这副骨架的完美。” “细细一品,绝对是绝色美人。” “为了显示尊重,放在高贵的齐王府,最合适不过了。” 赵熠气的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问道:“绝色美人?本王猜测你要是死了,骨架也肯定很绝色。” “呵呵,那你这不是开玩笑嘛,微臣……微臣是……”她没说完,赵熠加重了捏她脸的力道,“想让本王在这里审你,还是去你的理刑馆?” 宋宁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理刑馆。” 最好是不审问。 窗户纸不要捅破啊。 赵熠将她松开,愤愤地指了指她,拂袖进了府衙。 秋纷纷等人收摊子,凑上来在宋宁身边低声道:“插科打诨不行了。” “看把你机灵的。”宋宁哼了一声,抱着骨架进去了。 秋纷纷咂了咂嘴,看到啸天正靠着墙,愤怒地瞪着他。 秋纷纷讪讪然摸鼻子。 光明楼看热闹的人脸色都凝重了,有人低声道:“王爷不会真的要杀宋大人吧?” “宋大人是好人啊。” “那怎么办?我们去找那边的侍卫打听看看?” 大家都去府衙门口去打听等着,怕齐王爷对宋大人不利,他们好能以人多势众的能力,求一求齐王饶命。 理刑馆的门关着。 赵熠坐在宋宁坐的地方。 “抱着它干什么?”赵熠看着抱着骨架站在下面笑嘻嘻的宋宁,“要本王给你栓个链子,你日夜套在脖子上?” 宋宁将骨架靠墙放着。 拖了椅子来坐着。 “谁让你坐的?”赵熠怒道。 “我有功名在身,可以免跪。”宋宁稳稳坐着。 “这样的话你还能这么坦荡地说出来,你有功名?行,你把你科考时的策论背给本王听。” 策论是什么?宋宁昂着下巴道:“忘记了。” “题目是什么,你总该记得?” “忘了。” “你、简直混账。”赵熠将桌上的令牌丢她脚边,“难怪本王让你来京城,你不来,反身就偷偷来了装宋世安。” “当着本王的面,撒谎脸都不红。” “还在河梗上光腚跑?你再来光一个给本王看看?” 宋宁余光看着他:“真看?” “你敢脱,本王为什么不敢看?” 宋宁就站起来,装腔作势开始解衣服脱裤子…… 腰带解开,裤袋都要抽了,赵熠居然一点不害羞,等着她脱。 宋宁把腰带又扎回去,讪讪然坐下来:“天冷,不想光屁股。” 赵熠被气笑了。 “你认不认?” 宋宁垂着眼帘。 “行,你不服气,那就让你一点点服气。”赵熠拍了桌子,道,“带证人。” 向来审别人的宋大人,此刻被审。 证人被带上来。 鲁彪和鲁张氏以及鲁青青三个人。 三个人眼睛都红红的。 宋宁开始揉额头。 “说给她听。”赵熠道。 鲁张氏垂着头上前来,低声和宋宁道:“王爷说……如果我们招了,他就饶了你一命,如果我们不招,不管你是宋世安还是宋宁,他一律砍了。” “我、我一害怕,就、就说了。” “阿宁,伯母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事。”宋宁宽慰鲁张氏,“我会处理的。也没让你们享福,倒和我一起担惊受怕了。” 鲁张氏问道:“王爷真的会杀了你吗?” “不会。”宋宁安慰她。 翻脸呗。 翻脸谁还不会呢。 宋元时正等着呢,,只要赵熠真想杀她,他就调兵去,关了济南城门,拼了。 她有信心,赵熠必输。 “证人够不够?”赵熠看着她又道,“接着上。” 鲁苗苗带着啸天进来了。 乌宪也跟着进来。 马三通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他大怒,喊道:“凭什么只捆贫道?” “因为你本事大,本事大的人就要特殊对待。” “还有这个。”赵熠拍了一张孙维力回忆当天的情况的口供,他保证当天在关押他们的房间里,确确实实死了两个女人。 赵熠走下来,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马三通:“她三岁你就给她画上胎记?” 马三通摇头:“没有。” 赵熠道:“砍了。” “是,是,是!”马三通立刻改口。 “遇到她后就洗掉了?” “是,是,是!”马三通道。 赵熠指着宋宁问站了一屋子的证人:“她是谁?” “王爷,”宋宁打断赵熠的话头,“不关他们的事,您让他们走吧。” “咱们两个人商量商量。” 说着,冲着他挤眉弄眼。 “商量个屁!”赵熠喝道,“把她捆了!” 秋纷纷和伏雨踌躇地站在门口。 乌宪小心翼翼举手,道:“王爷,外面好多百姓,求您千万不要杀宋大人。” “一个月,你在济南就德高望重?”赵熠盯着她的眼睛,“本王好怕啊,怕杀了你,王府被那些拥护你的人给烧了。” “本王害怕,杀了你这个探子,赵炽能直接把本王的藩位削了。” 赵熠捏着她的脸:“宋宁,你脸皮有多厚,到底有没有良心?” “王爷息怒,其实事情很简单,真的。” 宋宁握着他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挪下来,一边又冲着衙堂里所有人挥手:“去吧去吧,不要打扰我和王爷聊天。” 大家没留,眨眼功夫就走。 马三通被青苗兄弟拖了出去。 “替本王发令,你胆子大啊。” 宋宁拍着桂王的手:“王爷,微臣实在是不容易啊。” 说着掩面哭了起来。 “我从小就被抛弃了,要不是我娘杨氏冒死带着我逃出去,我现在连白骨都烂掉了。” “嘤嘤嘤。” “跌跌撞撞九死一生长大……”她开始说自己凄苦的身世,“后来遇到了您,可紧接着家里就出事了,宋世安失踪了。” “就只是失踪了,不是叛国,生死都找不到人了。” “可是朝廷里咬死了他叛国了,您说这么大的事,我不帮我宋延徐一把,我哪忍心呢。” “王爷,不是我不认,是干系了太多的人命啊。宋世安判国,宋氏九族多少人?” “我的欺君之罪,我身边多少人多少命?” “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微臣每天每夜如履薄冰,何尝不想和王爷您做个好邻居,可微臣不敢啊。” 说着又嘤嘤嘤地哭。 “王爷,做一个善良的人真的很辛苦。” “请王爷体谅。” “王爷饶命。” 赵熠看着被她抓着是袖子,又听着她期期艾艾地哭诉,他抽开了衣袖,道:“闭嘴,哭的难听死了。” 她的声音,此刻是男子的声音。 虽是嘤嘤嘤,可毫无美感。 赵熠气的头晕。 256 让你升职(三更) 宋宁不说话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赵熠,点了点“小脑袋”。 赵熠怔忪了一下,刷一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宋宁又冲着他点头,摇了摇头他的袖子。 “怎么,用美人计?”赵熠讥讽地道,“不是调兵请将,将我斩于马下,完成你的任务?” 宋宁摇头,摆手。 又冲着赵熠比了颗心。 “什么?”赵熠不懂。 宋宁捏着嗓子道:“爱心呢,王爷。” 赵熠扶着额头坐回桌案后。 宋宁犹豫着要不要说话。 想了想在椅子上坐下来。 “谁让你坐的?” 宋宁抖着眉毛,将鞋子脱了,露出了自己的脚,又露出了脚踝,悬空的那么一亮相。 “咝……” 她脚踝上包着布,烧伤没有好。 宋宁为了博取同情,将布扯下来,顺道就撕了一层新皮。 “咝咝……” 宋宁道。 赵熠的视线落在她的脚踝上,震了震,面色黑沉:“活该,为了避开本王,你连火场都敢跳,本王比火场还可怕?” 宋宁摇头。 “说话!”赵熠喝道。 宋宁道:“哪可能呢,我们王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性格可爱可亲,不知道多讨人亲近喜欢呢。” “微臣当时就想做好人好事而已。” 赵熠看和她红红的脚踝,烦躁的很。 好一会儿他从桌案后面下来,站在她面前:“你辞官吧,死遁就行。” “剩下的事我帮你解决。” “啊?”宋宁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呢?” 赵熠垂着眼帘,耳尖一红,道:“在王府里做丫鬟还是做厨娘,到时候看你的表现。” “有机会升职。”他道,“就是齐王妃也不是不可能。” 但声音极小,小到被他心跳盖了。 宋宁没听见。 她被惊住了:“我、我辞官?我为什么辞官?” 赵熠看着她:“你准备一直做下去,等着赵炽发现你欺君?” 宋宁道:“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只要王爷你不说,我能保护好自己。” 赵熠看着她,凝眉道:“所以,你说你要做首辅不是开玩笑?” “不是玩笑。”宋宁道,“王爷,这个事只要您不说,这就是个秘密,就算宋世安突然回来了,我们也有办法去解决。” 这一次赵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道:“本王喜欢你,你不知道?” 我的天,王爷真的喜欢她! 不看人品,就这张脸说出喜欢这样的话……要命了啊。 不忍心拒绝啊,伤害了这么好看的人,简直是作孽。 宋宁收回目光,看自己的膝盖,道:“那是我的荣幸,但微臣受不起。” “王妃比不过首辅?” 宋宁摇头:“那要看谁的想法和要求了,王妃和首辅各自都有其价值。” “在你这里比不过?”赵熠问道。 宋宁觉得感情这种事不能打马虎眼,她道:“是。” “王爷,莫要翻脸。”宋宁仰头看着他,“咱们还可以做朋友。” “谁和你是朋友?”赵熠怒道,“本王不认识你。” 说完,拂袖就走,走了几步又想到她的脚踝,怒道:“活该疼。” “疼死你。” 飞快地消失了。 外面一干候着的人都看着他出来,看着他走路带风,看着他消失在门口…… 王府的侍卫都撤走了。 门口的百姓看见他出来使劲磕头,阑风挥着手和大家解释:“不要以讹传讹,王爷不会杀宋大人的。” 赵熠回头瞪了一眼阑风,又瞪向磕头的百姓。 一路回家。 常公公跟在后面小声问秋纷纷:“出了什么事,怎么逮谁瞪谁?” “怎么耳尖子还那么红?” 秋纷纷也不知道,他没听到。 赵熠大步回了书房,砰一下关上门。 四周安静下来,他原地站了许久,笑了起来…… 混账女人没有死,这是此生得到的第二个令人欣喜的消息。 没死就行。 至于别的,嫁给他之类的事,不着急。 就在他嘴边。 她那点道行,逃不出。 做首辅……早晚会知道,首辅没有他的王妃好。 赵熠打开门,对门口站着的几个人道:“把堵着的门推了。” “再在前院再开一道门。” 几个人不敢问为什么,垂着头应是。 “秋纷纷,你进来。”赵熠喊他。 “是。”秋纷纷进来,关上门,赵熠问他,“我准备让宋宁做王妃,但她拒绝了,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秋纷纷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不知道。” “去推墙去吧。”赵熠道。 秋纷纷应是,去推墙。 赵熠将所有的野史、情爱、动作图画的书都翻出来,看了半天,没有一段适合他和宋宁。 “那个女人没心没肺,和她含蓄她会假装不知道没听到。”赵熠负手走了两个来回,忽停下来,下了个重大的决定。 …… 宋宁憋着笑。 “我这么有魅力的吗?”宋宁摸着脸,对自己相当有自信了。 宋元时从门口走进来,就看到她一个人又是愁眉苦脸,又是窃喜窃笑,哭笑不得:“既然这么高兴王爷喜欢你,可见你也是喜欢他的。” “为何不同意做王妃?” “做了王妃,以王爷的为人,应该还会同意你做官的。” 宋宁包扎伤口,宋元时蹲在她面前,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从怀里拿出干净的新布,给她重新包扎。 “喜欢王爷和嫁给他做王妃的感情可不一样。”宋宁道,“我还是好好的做官,少惹事少生事,才能活的长久一些。” 宋元时将伤包好,起身道:“你觉得王爷接下来会怎么样?” “不知道。”宋宁猜不到赵熠的打算,就像他刚才那么直接的说他喜欢自己一样,这和他骄傲矜持的样子很不同。 宋元时低声和她道:“我着人打听过王爷儿时的事。” “嗯?”宋宁很好奇,赵熠的旧疾是什么。 “说以前谣传着,十殿下因为生的太过美丽,受了不好的诅咒。但凡他在意喜欢的人,都会死去。” “啊?”宋宁挠着头,“这么童话?” “什么童话?”宋元时不解。 “大概就是像戏文里说的那样,有什么诅咒……我们都知道,那是假的嘛。” 宋元时摇了摇头:“似乎是真的,王爷从七八岁开始,身边亲近的內侍、女官还有一位进宫陪读的王公子,都死了。” “五皇子也是。” 宋宁愕然,没有想到还真的有这样的诅咒存在?她问道:“所以……齐王爷不和兄弟来往,甚至没有朋友……和人不得不相处时,也是喜怒难控?” 息怒难控是因为患得患失没有自信。 也因为怕害了别人。 如果是这样,那他心里应该是渴望友情和朋友的吧? “那王爷对我……不是爱情啊。”宋宁讪讪然,“他需要我这样一位有趣的陪伴。” 宋元时不置可否。 “互相体谅吧。”宋元时道,“你今天早点回去歇着吧,沈闻余他们回来了,直接去家里和你说。” 宋宁点头,将那副白骨盖上:“差点将你送出去了,抱歉抱歉。” 大家都在外面等宋宁,连杨氏都来了,紧张地抓着她的手,小声问道:“王爷什么都知道了?” “以后您和鲁伯母来往就不用偷偷摸摸了。”宋宁道。 杨氏忧心忡忡:“那、那王爷不会因此而判你的罪吧?” “不会,王爷是好人啊。” 杨氏松了口气。 宋宁问鲁青青一家子:“你们要是想来郡主做事,我等明日王爷心情好些,去和他说,将你们要过来。” “忘记问了,王府一个月给你们多少例钱?” “我有二两,我爹娘各一两。”鲁青青。 宋宁压着声音道:“反正离的近,你们就在王府好了。来了郡主府没有这么多的例钱。” 鲁青青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宋宁哈哈大笑。 她一笑,所有人紧张的情绪都松懈下来。 “吓死贫道了。”马三通坐在地上,“宋大人呐,今晚烧点好吃的安慰一下我们吧。” “贫道的老命都丢了。” “王爷也太偏心了,别人都不捆,就捆着贫道。” 宋宁将他拉起来。 大家心有余悸,说着话一起往家走。 杨氏问宋宁:“郡主那边、要不要一起说了?” “回家看看情况,如果能说就说了。”宋宁忽然就无所谓了,最怕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了,多一个白娇娇,她也不在乎。 但白娇娇和赵熠又不同。 她和白胜都是属于不能藏住秘密的人。 宋宁出了府衙,就看到门口许多人在等着她,见她好端端的出来,一个个的松了口气。 有人问道:“宋大人,您没事吧?我们看王爷气汹汹的。” “我和王爷之间有点误会,没有大碍的。” “让大家担心了,没事的。”宋宁叉手行礼一圈,“都回去吧,回吧。” 大家这才说说笑笑地走了。 正堂内,抱着剑的人早就撤走了,大家却没有立刻出来,直到有人出去瞅了几眼,发现院子里没有人,才松了口气。 “去外面看看。”郑红申扶着桌子站起来,双腿直抖。 这个看看,主要是看宋宁怎么样了。 差役去了,正好看到宋宁一行人有水有笑在门口和百姓说话,莫说特别的待遇,简直毫发无损。 差役报给郑红申,正堂里所有人都是苦哈哈地表情。 他们跪了近一个时辰,可宋宁什么事都没有。 合着倒霉的还是他们。 ------题外话------ biubiubiu发射爱的心心~~ 记得月票哦。 是不是还要和起点还有QQ的读者大美人们要推荐票。 虽然不懂怎么做活动发红包什么什么的,但那边的留言我都能看得到。 谢谢喜欢。 257 新增之门(一更) 白娇娇忙牡丹园还没有回来。 一大家子人聚在外院鲁苗苗和马三通的院子里。 主要商议,接下来的各自要做的事和摆的位置。 鲁青青道:“那只要王爷还让我们留在王府,那我们就一直待在那边了。” “嗯,先暂时留在那边。王爷喜欢我做的饭菜,要是我走了,王爷肯定又不好好吃东西。”鲁张氏愁眉苦脸,“说句没规矩的话,不知道宫里的那些人是怎么养大王爷的,吃饭是想吃就吃一口,不想吃就不吃。” “难怪王爷那么瘦。” 宋宁在心里非常不认同。以赵熠自小的性格,他的事情,可不是宫里某个人能左右的。 太后也不行。 “以后我们和王爷多搞好关系,以免王爷把我们的秘密捅出去,那我们可真的要共赴黄泉了。”宋宁叹气道。 “没事,王爷刀子嘴豆腐心。”鲁彪道。 宋宁还是不认同:“咱们的命可是捏在他手里。” “甭管他的心是不是,咱们的命是真的豆腐。” 鲁彪想反驳,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没再提。 早先在阆中无权无势,好歹命是保得住,现在跟着王爷,出去认识人,大家都要因为王爷高看他一眼,但相对的,他们也更加危险了。 大家商议了许久,也没有什么要紧的结果,鲁青青一家三口回去了。 “大人。”白娇娇的小丫鬟站在书房门口,回道,“里院垂花门又通了。” 宋宁打开门,惊讶地道:“刚才推倒的?” 小丫头点头,又指着她书房隔壁:“还、还有这……” 她话没说完,就听到轰一声。 墙倒塌的声音。 宋宁大步出来,随即垮了脸。 因为是隔断的围墙并非是两个府,所以这段围墙都没有盖倒座,隔断的只有一堵墙。 而宋宁的书房就靠着围墙。 王府那头沿着围墙是一条蜿蜒潺潺的人工小河,往左边走,四四方方的戏台也在小河上。 设计的很有风雅。 此刻,这里的围墙倒出了个门,宋宁就看到在墙对面不知何时,已经建起了一座小桥精致带扶手防滑的白玉小桥。 “秋纷纷,”宋宁负手走过去,站在被对方推倒的“门”口,“这是什么操作,准备把墙都推倒吗?” 秋纷纷叉手行礼,回道:“回大人的话,不是的。” “回大人的话,王爷说只要一前一后两个门就行了。” 秋纷纷弓腰行礼,腰的弯度恰到好处,多一分太谦卑少一分不恭敬。 “你可真是小机灵鬼啊。”宋宁打量着他,“听说你最近很得你们王爷心意?” 秋纷纷回答:“承蒙我们王爷恩宠。” “嗯,以后我也会恩宠你的。”宋宁拍了拍他肩头,朝对面的院子里看去,就看到透着新绿的花丛里,赵熠神色柔和地望着她。 按照以往,宋宁定要挥手喊一声王爷您好啊。 但今天——她有点尴尬。 宋宁骂骂咧咧走了。 赵熠看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手。 宋宁接着骂骂咧咧。 他们现在和赵熠的关系相当复杂了…… 邻居、上下属、爱慕和暧昧的关系,啧啧……她摇头晃脑地往回走:“爱情使人沉醉啊。” “谁让你沉醉了?”沈闻余从身后走过来,宋宁看到他咦了一声,“你们回来了,有收获吗?” 沈闻余道:“有。不过你还没回答我。” “唉。”宋宁拍了拍沈闻余的肩,“我为自己太优秀感到内疚。” 沈闻余非常不客气含蓄地道:“你完全不用内疚,我们也不是乌合之众。” 宋宁白了他一眼。 “王爷不生你的气了吗?我怎么看到外院又增了个门?” 宋宁大概和他说了一遍,隐匿了赵熠和她表明心迹的事情:“……以后不用瞒着王爷了。” “王爷不会治罪你?” 宋宁摇头。 沈闻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去书房啊,我和你说钟青的事情。” 恰好宋元时和乌宪以及乔四也回来了。 他们去了书房。 隔壁在施工,锤子砸砖敲的叮当响。 书房里,大家的表情都很古怪。 “找到钟青了?”宋宁很好奇。 沈闻余颔首:“我们分开几个州府,按照你说的庙宇找。” “找了一圈都没有人知道。”沈闻余刚说完,宋宁忽然想到什么,“灯下黑?” 沈闻余苦笑:“是,等下黑。我回来的时候想到了七风山不但有庵庙,还有一座七风寺。” “我就去了,只在后院走了一遭,就看到拿着扫把在后院洒扫的男子,穿着灰色的长袍,容貌和你画像有八分像。” 大家都松了口气。 “你说不要上去惊扰,回来告诉你后再说。”沈闻余道,“我留了麻六在庙里盯着,回来告诉你。” 宋宁起身,拍了拍衣服,道:“走,我们去会会钟青。” 大家都看着她。 “时间不早了,现在去吗?”宋元时问她,“你中午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宋宁想起来,她还真的没有吃。 “我让厨房给你煮面了。”宋元时说着又对其他人道,“也有你们的,吃完了一起去。” 宋宁笑了,感激地和宋元时道:“我们元先生实在是太细心温暖了,我要报答你。” “你少惹祸,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宋元时拍开她的手。 宋宁砸嘴。 厨房送了一大锅牛肉面来,宋宁将门推开,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宋元时问道:“怎么了?” “两个长着狗鼻子的吃货没有来?” 鲁苗苗和啸天。 “来什么来,没听到嘎嘎的笑声?”乌宪喊道。 宋宁还真的听到了,鲁苗苗公鸭的笑声传过来,她惊愕地道:“在隔壁?” “当然。” 宋宁又接着听:“怎么有两只狗?” 大家都摇头。 表示不清楚。 “我知道了。”她愤怒地坐下来,和众人道,“为什么啸天身上的颜料会掉。” “为什么?”乌宪不解。 “能让啸天放松警惕没狗脑的事,会是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美色。” 另外一只叫的狗,不用想也是漂亮的小母狗。 “贼!”宋宁愤愤不平,“王爷也太贼了,居然用美狗计。” “那鲁苗苗去干什么了?”沈闻余问道。 “我过去探一探,顺道将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带回来。”乌宪道,“现在还不是一家人,莫要挡着我们宋大人似锦前程。” 乌宪把碗里的面吃完,一抹嘴巴过桥去了隔壁。 他们四个人把一锅面条快吃完了,乌宪和鲁苗苗以及啸天都没有回来。 宋宁看着乔四。 乔四应是:“我去看看,你们等我,我也去七风寺。” “去吧,我去换身衣服,你让乌宪和啸天快点,时间不早了。” 乔四应是。 宋宁回去换了衣服回来,乔四一行人没有回来,宋元时就拿药给她换,宋宁想到了马三通:“他人呢?” “在隔壁吧。”宋元时道。 宋宁彻底黑了脸。 换好药,宋宁起身道:“我去!”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莫不是王爷把他们都炖了?” 她出门,刚到桥边,就丝竹声声响起来。 宋宁骂了一句。 用脚趾头想,她的几个兄弟为什么没有回来。 可不是肉包子打狗? 人齐王府里可是有三十位天仙似的美人。 果然,宋宁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风亭。 亭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十几张舒服的圈椅,四面垂着帘子,每两把椅子的中间还放着高脚的茶几,茶几上摆着茶水果脯瓜子。 像一个非常豪华贴心的茶楼。 她的兄弟们正坐在亭子里,一个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对面亭子里袅袅婷婷上来的、穿着春装的美人。 丝竹响,美人起舞……丰乳肥臀,美的夺目勾魂。 马三通:“嗷!” 啸天:“嗷嗷!” 其他人倒还算矜持,规规矩矩坐着,小手绞在一起,很是紧张了,怕自己的视线太露骨,吓坏了美人。 “没出息!”宋宁气的磨牙,上前去一把推开鲁苗苗,鲁苗苗看着她,顿时脸一红,“阿宁……我、我就看一下。” “个子高的坐后面去。”宋宁道。 鲁苗苗嘿嘿笑着,坐后面去了。 于是,四面都安静下来,只有乐声和美人是鲜活的。 亭子外面,赵熠负手而立,视线落在宋宁的身上:“将几样她喜欢的,都端过去。” 阑风选了几样点心和果子都端过去了。 “谢谢。”宋宁接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一边吃一边看。 258 我的目标(二更) 歌舞看完,天也黑的透透的。 宋宁擦了擦嘴,如梦方醒。她在干什么? 怎么就坐下来看歌舞了? 她回过头去,视线在外找了一圈,没看到赵熠,顿时松了口气。 不要看见啊,碰到什么的,有点尴尬啊。 “回家了回家了。”宋宁甩腿就走了,走了两步后,发现她的兄弟朋友们,没一个人有动作。 她惊愕地看着大家:“不走?不是结束了吗?” “天气好冷。”乌宪道。 宋宁不解。 “我要给姐姐送衣服。”鲁苗苗道。 乔四扭扭捏捏拽着衣角,没挪动脚步。 “走了走了,别把姐姐们冻着了。”马三通一边走一边脱自己的外套,“哎呦哎呦,是不是很冷啊,你们今儿跳的可真漂亮啊。” 亭子里正准备要离场的美人们,看见个猥琐的道士进来,顿时吓的一阵叫。 “别怕别怕,贫道是正经的道士,给你们免费算命啊。” 正经的道士后面,还跟着几位正经的年轻男子和一条正经的狗。 “姐姐们,天黑了我给你们提灯笼。” “这路滑的很,各位小心一些。” 各位美人一看他们虽热情,却没有毛手毛脚,都是老实本分的,顿时咯咯笑了起来。 “这位哥哥多大了?” 鲁苗苗脸蹭一下红了:“我、我、我、我十七。” “吆,十七岁看着好大啊。” 鲁苗苗点头:“嗯嗯,我是很大的。” 几位美人掩面咯咯笑了起来。 乌宪蹿着脑袋:“我、我也不小。” 啸天:“汪汪汪。” 后亭里热闹不已。 “王爷的朋友都这么有意思吗?”美人们问道,“不是说有三位特别俊美的吗?没有和您几位一起来吗?” “他们都有心上人了。”乌宪张口就来,“就我们四个人没有。” 其他三个人直点头。 啸天:“汪汪。” “就这么点出息。”宋宁一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赵熠,她头皮一麻,冲着对方挥了挥手,“王爷、好巧啊……呵呵……” 赵熠上前,微微低头看着她:“看完了歌舞、吃完了零嘴,就准备走了?” “王爷总不能开口要收费吧?” 赵熠柔声道:“对你,我当然不会收费。” 宋宁后退了一步,惊讶地看着赵熠:“王爷,您这话过于甜了。” “对,你不喜欢吃甜。”赵熠弯腰看着她,两人的脸离得极其的近,“那你喜欢什么,嗯?” 宋宁打了个激灵,这张脸,妖孽啊。 “不不不,微臣什么都不喜欢。”宋宁掉头走,赵熠不急不慢地道,“正好来了,也正和你说一说,我的态度和目标。” 宋宁停下来看着他。 赵熠望着她的眼睛,眸光含笑:“你的目标是首辅?” 宋宁点头。 “那我的目标是你。” 什么是目标,目标是什么?宋宁:“?” 赵熠走过来,扶着她的双肩,一字一句道:“我很久没亲近、喜欢过任何人,从现在开始,我要认真努力的喜欢你。” 什么是喜欢?宋宁:“?” 赵熠又道:“我想了想,你做首辅和做我的王妃,并不冲突。” 宋宁:“冲、冲突啊。” “我替你想好了。”赵熠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白天做首辅,晚上做王妃,一点都不冲突。” “啊?” “本王要说的说完了。”赵熠拍了拍她的头,“记得,不许喜欢别人,这颗心只能是我的。” “啊?” “从今天开始,恢复每日回禀的规矩,我要每天看到你,嗯?” “啊?” “回去吧,明天府里做鱼脍还有你喜欢的所有海货,应有尽有。”赵熠捏了捏她的手心,“早点睡。” “啊?哦!” 宋宁脑袋嗡嗡的,转身,抬脚往家走。 这是赵熠吗? 性格反差很大这么大吗? 爱情攻势来的这么猛烈吗? 她又回头想确认是不是赵熠,不料一回头,就撞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她咂了咂嘴,拔腿小跑起来。 输了输了。 赵熠这么厉害的吗? 不对啊,她这是输了? 这显然是宣战,挑衅挑战她。 她停下来,猛然一回头。 还站在原处的赵熠一愣。 正在擦手汗的动作顿住,不着痕迹地将手帕拢进袖子里,冲着她微微一笑。 笑容迷人俊朗。 “怎么了?”他问道。 宋宁负手走了回来,仰头看着他:“什么白天首辅晚上王妃?” “这么不得体的吗?本官既定了这个目标,就不单单是满足私人欲望,还担负国家社稷经济的繁荣。” “王爷,您作为大周的王爷这样的想法,要不得!” 宋宁说完,拍了拍赵熠的胳膊:“王爷,您要长大啊,莫要儿女情长,眼光放远点……” “这江山、社稷、美人……大千世界远比男女小情美妙多了。” 赵熠安静听着她的话,待她说完,颔首道:“你说的都对。” 宋宁点头:“就是,这是真理。” 赵熠又道:“但是对你,我做不到。” 宋宁颤抖着唇角:“啊?” “我看不到别的美好,”赵熠也拍了拍她的手臂,“我,只能看到你。” 宋宁瞪圆了眼睛,后退,再后退…… 一叉手:“告辞!” 她拔腿就跑,这次没再敢回来。 赵熠等了一刻,重新拿出帕子,接着擦手心,又方方正正的迈着步子回房,湿了帕子敷着滚烫的耳朵。 “还跑。”赵熠想到宋宁跑的样子,不禁失笑。门口有人进来,他又收了神色,问道,“怎么了?” 秋纷纷道:“王爷,您让绣娘来量尺寸吗?” “嗯。”赵熠道,“让她们进来。” 又道:“再定制一把刀,我稍后把想要的样子的画给你,照着做。” 秋纷纷一脸不解。 他们王爷这是有什么大动作吗? 宋宁骂骂咧咧跑回来。 输了输了,啊啊……她输了。 赵熠吃大力丸了吗? 这么生猛的吗? 宋宁平复了好一会儿,决定先去书房看书,找点事情做。 书房里,宋元时正在写东西,见她进来,敲了她的头:“说他们是肉包,你才是最大的那个。” 宋宁讪讪然。 “呵呵,歌舞确实很好看……呵呵。” 不过,能有这样的场面打发时光,还有漂亮的美人和精彩的歌舞欣赏,确实很不错。 更何况,这样的好看的美人,还不是处处都能见到的。 “王爷太贼了。”宋宁叹气,“他这是钓鱼,企图用美色魅惑我们所有人。” 宋元时头也不抬地道:“你也被魅惑到了吗?” “那倒没有。”宋宁道,“给我让开点位置,我也来作画一副。” 她需要静静。 宋元时惊讶地看着她。 她就坐在一侧开始画画,过一会儿一副扭腰的美人图栩栩如生地摆在他面前,宋元时哭笑不得:“你要画的是这个?” “你没去看,分享给你。” 宋宁把画给他,拍了拍手,道:“今天下午太堕落,明天本官要正式工作了。” 不能沉迷美色,她是推官,她腰上挂着兄弟们的脑袋,她要一路往上,带着弟兄们走向康庄大道。 她到暖阁,白娇娇刚洗过头躺在炕上挂着头发,一双腿架在墙上,梁翘正在给她绞头发。 “夫君。”白娇娇听到脚步声,喊道,“我怎么听说今天王爷把府衙给包围了?” “王爷是生气,宁妹妹去世的事情吗?”白娇娇挂到头,眼睛咕噜噜看着她,宋宁顿时很心虚,呵呵笑着道,“也不全为了这个事。” “哦,反正他现在不生气就行了。”白娇娇招手喊她过去坐,宋宁在炕上坐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白娇娇道:“你有没有空,去我的牡丹园?” “不是还没有开花吗?等开花了我再去。”宋宁咳嗽了一声,道,“那个,我有事想和你说。” 宋宁抖着腿:“夫君,你看我的腿是不是很好看?” “嗯。”宋宁回道。 “我也有话想和你说。”白娇娇坐起来,一头乌黑的头发搭在肩膀上,衬得她脸红扑扑的,透着少女天然纯粹的美好和娇俏。 将来,什么样子的男子有这么好的福气,娶得白娇娇这样的如花美眷。 “什么事?”宋宁问道。 连翘退了出去。 “我说了你别生气。那天我和宋宁聊天来着,我对她的想法有点……不赞同。” “嗯?” “我觉得我不想现在生孩子。”白娇娇垂着眼帘,很心虚地样子,“我父亲的王位不是世袭罔替,我也没有兄弟姐妹。我将来只能靠你和我孩子,可是……可是我不想只靠你们给我钱用。” “要是你们不给我,我多可怜啊,像来地里做事的老婆婆那样,五十多岁了因为儿媳不孝顺,让她住牛棚里,她听说我要找人做事,立刻就来了,别的不求,就说能给她一天三顿饭。好可怜啊。” 要怎么说呢,宋宁不知道说什么。 “不圆房就不圆房,老婆婆说圆房了就要生孩子。”白娇娇绞着手指。 宋宁点头:“好,听你的。” “那、那你的药也别喝了。” 宋宁:“?” “喝了要是身体好了怎么办,不如等等再好啊。”白娇娇爬过去跪坐在她面前,“你要是身体好了,跑去举别人怎么办?” 宋宁无言以对:“都听你的,你早点休息。” “真的?” 宋宁点头。 白娇娇跳了起来,站在炕上笑嘻嘻看着他:“夫君最好了。” 宋宁哭笑不得,摆了摆手回房睡觉去了。 想说的话没说。 这么单纯可爱的平阳郡主,应该等一位人世间最好的男子来疼爱关爱她。 一夜无话。 宋宁因为伤,休息了几天没有早锻炼,今天又恢复了。 回来洗漱吃早饭,就看见桌子上多了两道府里第一次出现的点心。 “这是厨房做的?”他们厨房里只有两位厨娘,平时吃的也没有那么讲究,有时候杨氏还会去做饭。 白娇娇摇头:“不知道啊,刚刚鲁苗苗送来的。” 宋宁出门,就看到鲁苗苗和啸天正蹦蹦跳跳往隔壁去,一人一狗的背影,相当的欢快。 “你们干什么去?” 鲁苗苗冲着她高兴地道:“和姐姐玩啊。” “啸天和丁丁玩。” 宋宁凝眉:“丁丁?” “是啊,它未来的媳妇叫丁丁。”说着蹦蹦跳跳去了隔壁。 宋宁觉得丁丁这个名字有非常的想象空间,比如宁没了脑袋? “都什么人啊。”宋宁喊上沈闻余以及乔四,去七风寺。 七风寺很大,从前往后一共有三座宝殿。 沈闻余陪同她直奔最后面的宝殿,绕过这个宝殿就是七风寺的后院。 站在台阶上,俯瞰七风寺住宿的院子,宋宁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扫院子的男子。 男子个子约莫在五尺八寸,很瘦,皮肤透着不自然的苍白,他一手扫地一手握着书卷,这样的动作一定重复了千百遍,所以即便是看着书,地也扫的很干净。 “我去找住持来。”沈闻余道。 过了一刻,沈闻余将七风寺的住持方丈请来,住持约莫六十几岁,瘦瘦高高说话很和气,和宋宁互相行礼,他问道:“钟青那孩子给大人添了什么麻烦?” “本官目前还真是说不清楚。”宋宁和住持大概解释了一下,“……所以想先问问您,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七风寺,来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来了以后他做了什么?” 住持很惊讶:“老衲记得他来的那天,是去年夏天,但是特别的热,他跪在老衲面前,说他可以洒扫、劈柴、做饭,只求给他一个睡觉的房间,一天三顿饭。” “庙中本不缺人,可他跪着不去,老衲见他可怜,就留了他下来。” “他做事很规矩,每天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后,就会不停的读书。我们也渐渐喜欢他,有时候下山买些东西,看见有人卖旧书就给他买回来。” “还有几位夫人瞧着他上进,还特意买了不少新书给他送来。” “他懂感恩,每回庙中有事,他都不遗余力的做事,就是给他送书的几位夫人来,他也鞍前马后做力所能及的事。” “总之,是个懂事讨喜的好孩子。” 宋宁听着主持说话,看着下面还在扫地的钟青,见他将书小心放在怀里,麻利的将垃圾的扫到簸箕里,回到院子里,捧了一些水来,细细洒了一些。 放了盆又背着篓子去山里去捡柴火。 “他一直没有下山过吗?”宋宁问道。 住持摇了摇头:“似乎没有下去过。老衲觉得他似乎憋着一股劲,一定皇榜提名。” 宋宁颔首,和住持道:“我去找他聊一聊。” “大人如若有需要老衲和庙中相助之处,尽管开口。”住持道。 宋宁应是。 三个人下了台阶,宋宁和沈闻余道:“你去他房间里看看,我和乔四去后山找他。” 沈闻余去了钟青的住的厢房。 房间里收拾的非常干净。炕尾的柜子上,放了许多的书,墙上挂了几幅落日和朝霞的的画。 沈闻余开了柜子门,柜子里叠着四季的衣服,整整齐齐。 他又开了另外一间柜子。 柜子里放着一个匣子,匣子里面呈放着一个蓝线编的蝙蝠璎珞腰封,中间还裹着一枚翠绿的翡翠。 无论是翡翠还是线的质量都很好。 沈闻余将东西放回去,正要离开,忽然看到里面还叠着一件衣服,他觉得奇怪,将衣服拿出来,是一件破旧的灰色的褐衣。 但此刻灰色的衣服已染成了褐色。 在腹部的位置,有非常明显的一个口子,像是有人穿着这件事,被人捅了一刀。 血染红了衣服。 沈闻余比对了别的衣服的大小,觉得应该是钟青穿的。 他将衣服放回去,开门出去。 宋宁带着乔四跟着钟青。 就见他背着篓子,一直往深山里走,约莫一盏茶后才停下来,开始找能做柴火的树枝。 宋宁停下来,钟青发现了他们,朝她看过来,满面的疑惑。 “钟青?”宋宁走过去,打量着他。年轻人确实生的眉清目秀,比他们里长描述还要俊朗几分,眉宇间拢着清愁,很让人心疼。 这让她想到了宋元时。 但宋元时是清冷疏离,而这少年则是孤独。 “是。”钟青看着宋宁的官袍,叉手行礼,“大人。” 宋宁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钟青摇头。 ------题外话------ 今天的题外话主要是说,这章字数多,所以今天是两更,嘿嘿嘿!!! 其实我也不知道推荐票有什么用,反正有票就投就对了,哈哈哈哈。 月票知道肯定有用,现在貌似前十有月票奖励?奖励不提,月票榜推荐也是相当好了。 谢谢投票的所有的少女们,让齐王爷给你们笑一个。 259 破灭希望(一更) “我帮你一起捡柴。”宋宁捡起一根柴,放在他的篓子里,随口问道,“你认识祝琳琅吗?” 钟青面色一变,道:“不认识。” 说完又想到什么:“大人是七品的官袍……您是推官?” 知府衙门里,能穿七品官袍又出来办事的官,就只有推官了。 而且,他近期也听香客提起过,济南府来了一位很厉害的宋大人。 宋宁颔首。 “济南府新任推官宋大人。”钟青想到什么,惊讶地道,“您、您为什么问祝琳琅?” 这个年轻人敏感又聪明。宋宁捡起一截树枝,和他说话:“我们一边捡柴一边说。” “哦。”钟青应了接着做事,宋宁也弯腰捡了两根,边道,“上个月我办了一个案子,案子发生在一间宅子里。” 钟青点头:“我听说了,那个宅子我知道。” 曾经是他要成亲用的宅子,他还去过。 “大人是为了这个案子来找我问祝琳琅吗?”钟青问停下来,强压着眼底的紧张,“案子和她有关?” 宋宁道:“我在案发的夫妻床底找到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把钥匙,于是我查到了你和祝琳琅的故事。”宋宁看着他,“和我说说你们的事?” 钟青脸色煞白,戒备地问道:“大人只是好奇而已?” “不是单纯的好奇,还有别的事,你先和我说,等会儿我再和你说。” 钟青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握着一截枯枝在手里,垂下了眼帘,道:“我和她是在月老庙里认识的,我当时就觉得,这位姑娘惊为天人……”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多。她也酷爱读书,几乎什么书都读,有许多我都没有听过。” “她说她可以送我这些书。我不敢收,说闲书会耽误我的时间,等将来我中了皇榜,再来看她说的这些有趣的书。” “她说没关系,多看书长见识。于是隔了六天她来找我,给我带了几本她说的书。她、她请我吃的饭……我才知道她是济南人,家境殷实。” “那天他父亲其实也来了,先是偷偷观察我,后来他出来,就问我能不能入赘,做祝府的女婿。” 宋宁点头:“然后呢?” “他说、他说将来留一个儿子跟我姓。将来、将来如若我高中入了仕途,就帮我改户籍,不让入赘的事成为我仕途的拖累,让我在同僚面前难堪。” “他说如果我不同意也没关系,那就成亲后住在他买的宅子里,只要我好好对琳琅就行。” “我同意了。我什么都没有,入赘是对他对琳琅最大的报答。” “后来呢?”宋宁问道,“为什么退亲呢?” 钟青抬头看向她,眼睛红红的,他攥着拳头道:“他们骗我了,她在骗我。明明说喜欢我,要和我过一辈子,可是转头就遇到了别人,将我退掉了。” “我就是她买的东西,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了。” “我满心欢喜期待,我要有一个家了。他对我像儿子一样,我也愿意把他当父亲对待。” “可……” 钟青哽咽。 “你不是去她家找她理论了吗?” 钟青惊讶地看着她:“您、您查我了?” “嗯。”宋宁点头,“你去理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结果,为什么你留在这里?” 钟青问道:“大人,到底是为什么您查我还问琳琅?” 宋宁没说话。 钟青见她不回答,他只能继续说下去。 “我是六月十四的下午到他家的。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人给我开门,我就站在院子外喊,正好碰见了从娘家回来的姚姨娘。” “她让我滚,说琳琅要嫁给京城一个高官做儿媳,三品官的儿子。” “人家的家世出身比我不知好多少倍。” “还说就算我考上了,又怎么样。没背景没师门的寒门学子,想要在朝廷出头头地,也是想都不要想。” “还说我以色侍人,色衰爱迟。” 钟青看着宋宁:“大人,别的我都能忍,可她……可她和她一样都是以色侍人。” “所以你就走了?” “不是。我和她吵架了,但我没有走,我一直在门口等了一天,是祝爹爹出来赶走我,他让我滚,还给了我十两银子。” “我问他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让我早点滚,以后不要再来找他和琳琅。” “我、我没拿钱,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天到的这里。我发誓将来一定要高中皇榜,打马过他门前。” 宋宁问道:“以后再没有下山过?” “下去过一次,”钟青道,“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下山去,才知道他一家人都搬走了。” 说完,他望着宋宁:“大人,到底怎么回事,您为什么来找我?” “给你看这个。”宋宁从乔四手里接过匣子,递给了钟青。 钟青打开,顿时惊讶地看向宋宁。 宋宁点头:“案发那家的床,就是你们祝兆贵给你们准备的婚床。在婚床的床底放着一个匣子,里面有一把钥匙。” “钥匙是万通钱庄储物的钥匙。” “储物柜是祝琳琅买的。柜子里放的就是这个。” 钟乔四去将匣子接过来帮他捧着。 钟青颤抖着手拿出喜帕,面上的血色刷一下消失,他又拿出那封信,读完后捏着信泪若雨下。 “大人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这不过是她当时情浓时的趣味,如今,她早已是别人的妻,您给我看这些,就是在羞辱我。” 钟青捂脸,捧着心口蹲在地上。 “可是,济南府所有认识他们的人,以及他们的族里的人,都说祝兆贵陪着女儿到新泰,和你还有祝琳琅定居了。” “什么?”钟青愕然,擦了眼泪,“为什么这么说,谁这么说的?” “所以我去新泰,去了你家再找到这里。你明白吧,祝兆贵和祝琳琅以及整整一个祝府的人,都失踪了。” 钟青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失踪了?” “他从六月初四开始到六月十四,这短短十天卖掉了他所有的产业甚至宅子,在六月十五天那天上午离开济南府。” “卖掉产业离开?”钟青摇头,“不可能。祝爹爹说将来这些产业要给琳琅还有永锋分。” “他还说来新泰开一个米店,写我的名字。” “他不可能卖掉产业。” 宋宁微微颔首:“可实际上,他很着急的将一切抛售,带着家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有什么想法?” 钟青摇摇欲坠,紧紧攥着喜帕:“大人您……您来找我,是、是觉得祝府一家人遭了不测?” 宋宁点头。 钟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噎气地道:“您有什么证据?” “没有。我是这样怀疑的,所以才来问问你。”宋宁蹲下来看着他,“你细细想一想,他家的情况。” “任何的想法都可以和是说。” 钟青摇着头:“大人您让想一想,我、我现在浑浑噩噩,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且、而且我虽来过两回,但对他们一家人不算熟悉。” 宋宁道:“不着急,你想到以后就来衙门找我,我姓宋,是济南府的推官。” 钟青点头,坐在地上没有起来。 沈闻余赶了上来,和宋宁低声道:“他柜子里有一件残破的血衣。” “应该是他的衣服,像是被人捅破的。” 宋宁扬眉,回头问钟青:“你六月十五离开祝府,六月十七才上山,这中间的两天你去哪里了。” “我、”钟青解开了自己的衣襟,“我、我买了一把刀……但没有死成。” “那件血衣还在我柜子里。” 解开的衣襟能看得到,他肚子上的刀疤。 “别做傻事,或许是本官瞎想了一气,到惊到你了。”宋宁将他扶起来,柔声道,“你回去歇着,慢慢想。” 钟青忽然想到一件事:“大人,姚姨娘也去了吗?” “她也失踪了。怎么说?” “有个事,本不该提的。但如今顾不得这些君子小人可言不可言的规矩。”钟青道,“就那天我在巷子里,看到了姚姨娘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就是我看到了,她可能才一点不顾忌了,上来骂我。” “那个男人看着就不是本分的人。” “大人,这个事有没有用?” 宋宁点头:“有用,我会去查的。” 钟青应是。 宋宁看过钟青的血衣,又坐了一会儿,和沈闻余还有乔四一起下山了。 沈闻余道:“老童他们去查姚姨娘的娘家。” “是个良妾,但一家人也在去年搬家了。” 回到城内,宋宁并不着急回府衙:“再去一趟祝府,钟青说在侧门看到姚氏和一个男子公然搂搂抱抱。” “或许也有别人看到呢。” 宋宁前两天就来过,祝府卖给一位姓周的开封买卖人。宅子买到后,他让人重新修整了一番,直到年底一家人才从开封搬进来居住。 宋宁在胡同口下马,巷子口人来人往,宋宁觉得奇怪,拦着一位大叔,问道:“怎么这么多人,你们干什么去?” “去听戏啊。”大叔笑着道,“大人您不听戏吧,穿过这条巷子就的工部街上,就有两家戏院。” 宋宁笑了:“还真是不常听,怎么两家戏院开在一起?” “以前祝官人在济南府的时候,最喜欢听戏了,他出手又大方,所以好些戏班子都以祝官人请到府里为荣。” “原来如此。”宋宁道,“那我们也去听一听。” 那人应是。 将马让乔四牵回去,宋宁和沈闻余跟着大叔去了呈家班戏园。 一个两层楼,有说书的也有唱戏的,一天早晚两出戏,晚上还有说书的。 人气很旺。 宋宁站在门口往里头瞧着,台子上的花旦正在唱着,嗓音确实很不错。 但不如齐王府戏班里的花旦。 “我们去七风小梨园瞧瞧。”宋宁和沈闻余出来,往斜对面,“这里的人还真是喜欢听戏啊。有这么好听吗?” 她的艺术修为,还无法欣赏。 “你喜欢听齐王府后院的曲儿吧。”沈闻余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但能听曲的地方并不多,尤其是你们看到的那种。” “戏园子则普通很多。” 两人去了另外一家,比呈家班的戏园子还要热闹,上面有小孩子正在玩杂耍。 里面吆喝声不断。 “算了,回去吧。”宋宁退出来,两人回了衙门。 宋宁将祝府案子目前所有的信息都整理了一遍。 下午老童和杨长更回来了。 两个人风尘仆仆,宋宁给他们倒茶递过去,道:“辛苦了,是跑了好几个地方?” “是。本来姚氏就是姚家村的,但是我们去了以后才知道,姚氏的哥哥嫂嫂还有她爹娘在去年五月底就搬走了。” “家里的田产在三月的时候就挂着牙行售卖,四月的卖干净,五月底走的。” 宋元时问道:“搬去哪里了?” “有的说去海丰、有的说在滨州的蒲台看到他们。于是我们就两个地方都去了。” “找到人了?” 260 新的线索(二更) 杨长更道:“在蒲台,日子过的极好,一家子老少住在一间五进的大宅子里。” “还买了下人,买了两间铺子,在城外还有个八十亩的庄子。” 宋宁扬眉,惊讶地道:“发财了?” 姚氏家里很穷,哥哥好吃懒做,爹娘也不是多勤快的人。 杨长更道:“姚氏是十一年前抬进祝府的,当时祝兆贵给了姚家五十两。后来每年都会给姚家一笔钱,几乎是养着他们一家人。” “但姚家人花钱大手大脚,是不可能存下这么多钱买宅子的。更何况,他们在这之前就卖地搬家。” 宋元时问道:“你们上门了吗?” 杨长更摇头:“大人说查到了以后要先回来,我们一起商量。” 大家都看着宋宁。 “祝府其他的下人呢?” “问了两个,说祝兆贵突然让他们离开,一人还按照待的年头赔了钱。让他们快点走。”老童道。 “没有觉察出家里的变化,没有怀疑的人?” 老童摇头:“都说不知道,以为祝兆贵有什么要紧的事,要逃出济南府。府里的人也不敢多问,毕竟祝兆贵对他们很好。” “那就先去蒲台,见一见姚家人。” “离济南六百里,现在你要在外面歇两夜才能到。”宋元时提醒她。 宋宁到没有想到这么远:“这样啊,那就明天一早去。” “反正现在闲着,去张贴告示,请全城百姓协助,谁能提供关于祝家的人的下落,以消息的价值给予一定的奖励。” 宋元时点头:“那我现在写。” 告示张贴出去。 宋宁在马三通的算命摊子后坐着,马三通摊子前每天都有很多和他一样的闲人闲聊。 “大人,祝家人出事了吗?” 祝兆贵这个人还是小有名气的,一是他喜欢听戏有很多的票友同好,另一则,这个人性情温和待人接物鲜少有脾气。 “目前我是这样怀疑的。”宋宁道。 “大人您既然都怀疑了,那就肯定不会有错了。”有人道,“可是大人,他们当时是一大家子人搬走的,和我们好多人都打招呼了。” “这是在路上被人害了,还是直接被人绑架了?” 宋宁道:“本官正在查证,但目前已收集了不少的线索了。” “让一让,让一让,我找大人有事。”有人拨开人群进来,喊道,“大人,提供了线索有奖励吗?” 宋宁打量着对方。是个泼皮打扮的年轻人,瘦的风一吹一倒,龇牙咧嘴的看着她。 “是啊,你有什么线索?” “祝兆贵的小妾姚氏,那是个骚娘们。”年轻人道,“她有两个相好的,一个是她娘家的表哥,她表哥生病了,有三五年没出现了,另外常来常往……” 他说着左右看看压着声音道:“是隆兴达的梁东磊。” “啊,对对,我也看见过姚氏和梁东磊一起喝茶来着。” “要说祝兆贵傻呢,我们怀疑他儿子都不是他亲生的。姚氏那娘们太骚了。” “走路哦,那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啧啧……” 都是男人,一谈到女人三句话不用就不正经了。 宋宁咳嗽了一声:“说回来。你们都确实姚氏有两个相好的?” “确定。她表哥好像不在济南府了,去年上半年走的。对对,她家也搬走了,搬到哪里去了我们不晓得。”给她消息的年轻男子道。 宋宁正式问他:“你怎么称呼?” “陈三,我家就住在祝府后面的小巷子里。本来我家也很大,后来我把院子卖给戏院了,但是以前的时候,去年以前,晚上睡觉都能听到那骚娘们的笑声。” “姚家人确实搬走了,这件事你知道多少?还有她的表哥。” 陈三就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晓得她表哥外号人叫刘麻子,好赌又好色。” 旁边有人附和:“我知道,前年徭役补城墙的时候,他和我一个队。他娘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不是见他能拿钱出来孝敬我们,我们早把他打死了。” “对对,反正和我一样的。”陈三道,“上半年他就和姚氏那骚娘们的娘家人一起走了。但是梁东磊还在隆兴达,大人您可以问问。” “梁东磊应该不敢。不过,祝家一家人出事,不会是姚氏协同谁,把祝家一家人都害了吧?她本来就不高兴祝小姐招赘女婿。” “对!去年的年中,我看到姚氏骂钟青,骂的可难听了。” 宋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梁东磊。”宋宁微微颔首,对麻六道,“去隆兴达将这个人请来。” 麻六应是去了隆兴达。 “大人,您要提审梁东磊吗?” 宋宁道:“请他配合调查而已。今天多谢大家了,刚才大家说的讯息太重要了。” 她说着,当着所有人的给了陈三四两银子。 “这么多?”陈三喜滋滋,一抱拳道,“大人,我俗称万事通,往后您再想知道什么,一定要来找我。” 大家都很羡慕陈三。 “以后不管是这个案子,还是别的案子,只要有用的本官都有奖励。”宋宁道,“本官去办事,回头再聊。” 大家笑着送宋宁。 一会儿后,隆兴达的镖师梁东磊被请来了。 梁东磊个子中等,但身材非常的健硕,一对麒麟臂将衣袖崩的紧紧的。 “宋大人。”梁东磊道,“您传草民来,是为了什么案子吗?” 他是内行人,也不慌张,做好了宋宁问什么他答什么的准备。 宋宁也不和他客气,开门见山地道,“都是同行,来点直接的。你和祝兆贵的妾室姚氏是不是有私情?” “有!”梁东磊不否认,“她在嫁给祝兆贵做妾室以前,就和草民有来往在一起了。” “后来她做了祝府的妾室以后就没有断。” 宋宁意外他这么干脆利落:“现在本官怀疑祝兆贵一家被人挟持、绑架、甚至被人谋害,你有什么看法?” 梁东磊回道:“草民没有看法。” “你的情人突然离开和你断了联系,你不觉得奇怪,没有寻找?” 梁东磊道:“没有。姚氏不是寻常女人,她认为你有用的时候就和你睡一觉,觉得你没有用的时候,你就是贴上去,她也不会搭理你的。” “她这半年没有找草民,草民只是觉得她可能另有新欢或者没有用的上草民之处。” 宋宁颔首,望着他:“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梁东磊应是。 “嗯,劳驾你了,你回去吧。”宋宁道,“这个案子本官还会接着查,势必要将查出个结果。” “如果你这两天还想到什么,还请来告诉本官。” 梁东磊行礼应是:“那草民告退了。” “嗯。” 梁东磊离开。 沈闻余和宋元时进来。宋元时扬眉道:“此人有隐瞒。” “靠沈捕头了。”宋宁和沈闻余道,“看他身形和把头,只有你跟踪才靠谱。” 沈闻余问道:“跟到什么程度?” “如果他有鬼,这两天一定有动静,只要他有动静,将人抓回来。”宋宁道。 沈闻余应是,出门去了。 梁东磊回到隆兴达去给周河回禀:“……问祝府的案子,属下如实说了,没什么瓜葛。” “是你和姚氏的事?”周河凝眉问道。 梁东磊应是。 “我怎么听说姚氏没有和祝兆贵离开,而是带着儿子偷偷跟着你的?”周河问道,“祝兆贵的儿子是不是你的?” 梁东磊脸色一变,摇头道:“二爷说笑了,祝兆贵也不傻,怎么会帮我养儿子。” “没有最好,理刑馆既然说要彻查,那就不可能撒手的,你如果有牵扯不清的地方,最好和我说清楚。” “宋大人新官上任,我们已经损失很大,往后要避开她的锋芒。” 梁东磊应是,但心里却慌的很,一下午没做什么事,天黑后就收拾妥当回家去了。 他上有老母下有三个女儿,家境还不错。 到家后又坐立不安,吃过晚饭后就借故和朋友喝酒出门了。 一路左拐右拐,到一户小院前,敲门进去,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跑出来,喊道:“爹,您怎么才来?” “吃饭了吗?”梁东磊摸了摸男孩的头,“明天我给你换个地方住好不好?” 男孩不明白地看着梁东磊。 梁东磊逗留了很久才回家。 他一走,沈闻余就站在了院子门口,敲了门,一位五十左右的妇人开的门,看见他一愣,问道:“您找谁?” “衙门捕快,我姓沈。” 沈闻余推开妇人,进了门,边走边道:“门关上,要是敢跑敢喊,会让你知道衙门的捕头也敢杀百姓。” 妇人动都不敢动。 那个小男孩跑出来,惊讶地看着沈闻余:“你是谁?” 沈闻余问道:“你娘是谁?” 小男孩显然被人教过,眼睛骨碌碌一转正要说话,就听沈闻余道:“姚氏是不是?” 小男孩惊在原地。 “你是祝永锋,祝兆贵的儿子?” ------题外话------ 今天依旧两更,一是第一章字数有点点多,二是,我已经连续三天每天只写了两章!!!!! 我这是要把自己的存稿作没的节奏。 焦虑。 码的少的我,今天是不要月票的一天。 261 请客吃饭(一更) “是、是的。”祝永锋吓的直抖,惊恐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沈闻余道:“你爹娘呢?” “我、我不知道,我爹……哦,东叔把我养在这里,让我喊他爹。别的我都不知道。” 沈闻余回头看着门口的妇人。 妇人噗通一跪,额头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从去年六月二十开始跟着少爷的。” “来院子里的只有梁老爷。” 沈闻余望着祝永锋。 “是。”祝永锋眨巴着眼睛看着沈闻余,“大人,您找我什么事吗?” 沈闻余道:“你几岁了?” “十一了。” “十一岁什么都不知道?你的父亲是祝兆贵,梁东磊让你喊他爹,你不觉得奇怪?” 祝永锋目光闪烁,垂着头不说话。 “那就是知道。”沈闻余道,“为什么从去年六月二十,你被梁东磊安置在这里,你和你娘不是跟着祝兆贵搬家了吗?” 祝永锋猛然抬头看着沈闻余,道:“我、我娘说我爹偏心,他要把所有的家业都给姐姐和未来的姐夫,还为了姐夫,居然搬到新泰去住。” “我本来不知道,但是临走的那天晚上,我听到了我娘和东叔说话,他们说要偷我爹的钱,然后在路上的时候,借口解手偷偷跑走。” “我想告诉我爹,可我又舍不得我娘。” “果然,第二天离开济南后,在一个树林子里,我娘借口带我撒尿,进了小树林,带着我跑了。” “东叔就在林子另外一头等我们。”祝永锋一把抓住沈闻余的手臂,恳切地道,“你、你能带我去找我爹吗?” “我姓祝,是祝兆贵的儿子,不是我娘跟梁东磊的私生子。” 沈闻余看着祝永锋,当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实际他心里很明白。 逃不开梁东磊,所以他这半年在委曲保命。 “你娘呢?” 沈闻余没有看到这里有年轻女人生活的痕迹。 祝永锋道:“我不知道。那天我们晚上回到济南后,就在这里住着。但第三天晚上,我娘就失踪了。” “东叔找了很久,他说我娘带着钱和别的男人跑了。” “你能帮我找我爹娘吗?”祝永锋泪眼汪汪地道,“能不能今晚就带我走,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了,肯定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沈闻余微微颔首:“先去理刑馆。” 沈闻余带着祝永锋回去理刑馆。 …… 郡主府的花厅內,开了一大桌。 一桌子各式各样的海货,还有大厨调配的吃海货的蘸料。 宋宁打了个嗝儿。 “王爷怎么了?”白娇娇一脸的奇怪“你不去吃饭,他还把吃的都送来了?” “我怎么看不懂了呢?前两天和你翻脸,兵围衙门、又堵垂花门,现在又给你送这么贵重的海货来,也太奇怪了。” 宋宁目光闪烁,点头:“我也表示奇怪。” “你问王爷吧。” “王爷的病……还没好吗?”白娇娇说完,惊吓地捂住了嘴巴,又去看桌子上的其他人,其他人见她看过来,纷纷埋头继续吃饭。 各个面色古怪。 “你们也这么想是不是?”白娇娇找到了大家的认同,好奇地问宋宁,“夫君,你知道为什么?” 宋宁道:“送海货来,当然是友谊啊。” “好吧,反正有的吃就行。”白娇娇扶着桌子起来,“我好饱呀,我要回去躺着了。” 她说着绕开大家,哼着小曲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诶,是不是少了一个人呀?” “闻余办事没回来。”杨氏接了话头,“我给他留了饭菜了。” 白娇娇哦了一声,挥着袖子道:“我走了。” “王爷真好呀,我要给太后娘娘写信,说王爷虽然生病,但是病没有那么的坏。” 花厅里,大家用控诉的目光看着宋宁。 “看我干什么?!”宋宁拍桌子,“控诉王爷去啊。” “我多无辜啊。”宋宁软下来,接着吃东西,“我不就魅力大了一点。” “魅力大,人聪明机灵是我的错吗?” 所有人起身,默默站起来:“慢慢吃,我们走了。” 杨氏一脸心疼地道:“不会,不是你的错。你优秀了怎么能是错呢。” “婶子,您这样有点偏颇了。”乌宪道。 杨氏轻笑:“不会。你们和她在一起处朋友,不就是因为她优秀吗?” 乌宪点头又摇头:“是因为她优秀,可绝不是因为她脸皮厚。” 宋宁拍桌子:“你站住,把吃的海货吐出来。” 乌宪拔腿就跑,钻过了垂花门过了白玉桥,去约会佳人了。 鲁苗苗也回去换了一件衣服,拖着他哥哥去王府后院。 乔四也去了。 常公公气的不得了,和赵熠告状:“王爷,这些美人个顶个的好啊,您就不挑两个?” 赵熠正在试前几天量尺寸,今天刚做好的新衣服。 他心情很不错,又比划了一下刀:“常叔,觉得我怎么样?” “我家王爷当然好啊。”常公公一被他喊常叔,心就化掉了,上前去给他整理衣领,“您不挑就不挑吧,宋大人……呸呸,宋姑娘挺好的。” 赵熠笑了,点头道:“岂止是挺好?” “好,很好了。”常公公道。 “唉!就是好白菜被猪拱了。”常公公叹气道。 “什么?”赵熠凝眉,常公公忙指着后院,“那一群狼崽子可又去了啊,过不了几天可不都得拱了?” 赵熠不以为然:“她身边男人太多了,灭掉几个清净。” “我去休息了。”赵熠将试过的衣服脱下来挂在屏风上,“明天早上记得喊我。” 他倒了丸药吃了一颗,早早去休息了。 沈闻余回来吃了晚饭,又陪着宋宁和宋元时回到理刑馆。 听祝永锋说了一遍,沈闻余道:“我去将梁东磊抓来?” 梁东磊被沈闻余从床上揪起来。 站在理刑馆里,看到祝永锋,梁东磊就都明白了。 “大人,这孩子是姚氏托付给我的。”梁东磊道,“她当时说这孩子是我的,我瞧着长得像我就一直养着。” “姚氏则带着祝兆贵的一大笔钱,跑了。” 宋宁坐在桌案后,打量着梁东磊:“她能带着儿子和你私奔,却在安顿后的第三天带着钱再次逃走?” “那她何必还要和你私奔?” “我是永锋的爹,她要将永锋给我养。” “长夜漫漫我们正嫌无聊。”宋宁揉着手腕,“打他!” 梁东磊脸色大变:“大人,您、您怎么能动私刑。” “少啰嗦,打!” 沈闻余一脚将梁东磊踹翻在地,雨点似的拳头噼里啪啦一通捶。 “姚氏真的逃走了,我没有骗你们。”梁东磊道,“我、我就是拿了她的钱,但是我真没有对她怎么样。” “多少钱?” 梁东磊回道:“一共是三千两。” “她为什么不要钱也不要儿子就逃走了?” “她、她知道我要杀她吧,走的特别的匆忙。” 沈闻余停手,宋宁将梁东磊提起来,蹲下来盯着他:“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梁东磊一怔。 “说清楚了。” 梁东磊目光闪了闪了,摇着头:“真、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杀他。” 宋宁回过来问祝永锋:“你娘可曾回来找过你?” 祝永锋摇头,他盯着梁东磊低声道:“我、我也怀疑我娘是不是被、被他杀了。” “我娘走的那天晚上,我听到隔壁的房间里有吵嘴的声音,后来突然停了,我以为他们不吵了,我就睡觉了。”祝永锋道。 宋宁就冷冷地盯着梁东磊:“你猜,本官是相信你的话,还是信一个孩子的话?” “那大人随便吧。”梁东磊道,“我没有杀她。” 宋宁抬头问麻六:“咱们都有什么刑?” “大人,像他这样的,一般的刑没有用,得用些别致点的。”麻六道,“割肉,一个时辰割一块,小人会。” 宋宁佩服不已:“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技能。”又望着个梁东磊,“这个方法不错,可以先试试。” “如果你还不招,本官……可以发挥仵作的手法,剖开你的肚子,抽出肠子来,一个时辰割掉一寸。” 梁东磊吓的不轻,使劲吼着:“我没有,你们私刑,我要去告你。” “对,忘记问重要的事,被你一闹腾我办事都没逻辑了。”宋宁问道,“姚氏带祝永锋离开的时候,你没有再回去祝兆贵那边杀人?” 梁东磊惊讶地看着她:“我、我拿到钱了,为什么杀祝兆贵?” “祝兆贵有的钱可不止三千两。”宋宁道。 “你这准备让我做替死鬼吧?三千两对我来说可以了,我能不杀人就拿到这么多,我为什么还要去杀人?” “再说,他一家子人,我也杀不完啊。” 宋宁起身,道:“把他关了。” “要用刑吗?”麻六问道。 梁东磊紧张地看着宋宁,道:“你、你敢!” “陪他玩玩,闲着就玩玩。”宋宁道。 麻六嘿嘿笑了:“大人,我们手里有分寸的。” 多少年没审动刑了,如今犯人还是隆兴达的,想想真是激动。 “你觉得他没有嫌疑?”沈闻余看着宋宁,“是因为他说的理由?” 宋宁点头:“我对于他杀姚氏是心存怀疑,但正如他所说,他如果要伙同姚氏抢夺祝府家产,倒没有必要这样大张旗鼓。” “因为祝永锋?”沈闻余看着站在门口的祝永锋。 祝永锋垂着头,胆怯地靠墙站着。 262 那新来的(二更) 让祝永锋住在理刑馆里。 宋宁和沈闻余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宋宁收拾妥当去理刑馆,推开理刑馆的门,她就有一种诡异的窒息感。 “怎么怪怪的?”宋宁问道。 宋元时和沈闻余几个人也觉得奇怪,宋元时道:“平时麻六他们都会洒扫院子。” 今天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办公院子的门是开着,视线毫无阻隔地投向了正中间的那间房,就看到麻六、老童、杨长更以及王庆同并着借住在此的祝永锋都围着桌子站着。 而桌子正中,大刀阔斧地坐着一位气宇轩昂的男人。 大周捕快的服装是统一棉布制的深蓝色,配着黑色的腰带,帽子色是蓝底紫红圈,但因为不好看,所以沈闻余从来不戴。 而此刻,那位器宇轩昂的男人,就穿着宝蓝的捕快长袍,一把长弯刀就摆在桌子上。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头过来,目光投向了她。 所有人都定格在当下的表情和姿势。 “干什么呢,没见过世面。”男人白嫌弃地道,“时间不早了,怎么还不办事?” “不是要出差吗?” 宋宁提着官袍上前去,不敢置信地问道:“王爷,您……这是在玩制服诱惑?” “好看吗?”赵熠顺了顺他的华丽的宝蓝色长袍。 宋宁不得不点头。 普通的捕快深蓝色棉布长袍,一是质地敦厚布很粗糙,二则是深蓝的颜色太暗,也就沈闻余的容貌穿着有几分俊俏,旁人穿确实显得灰扑扑的不好看。 但赵熠的这一套捕快服是改良了的,上好的丝缎料子,滚着金边,腰封上还缀着半颗珍珠,还有这靓丽的宝蓝色,太衬他的肤白,在这一坐,贵气逼人。 一个捕快,贵人逼人? 你说好不好看? “好看。”宋宁道,“但微臣不明白您为什么一早上穿这么好看,来这里?” “往后捕快的衣服就换成这个颜色了,我已经写信回朝,要求改进了。”赵熠对宋宁道,“从今天开始,我赵云台就是你理刑馆的捕快了。” 宋宁目瞪口呆。 “你说什么?” “坐吧。”赵熠指了指对面的桌子,“站着也不显高。” “不是,您这要做理刑馆的捕快?” “给你做个榜样。白天当捕快,晚上做王爷。”赵熠道,“以实际行动告诉你,我能做得到的,你也可以。” 宋宁的心里开始骂骂咧咧。 宋元时和沈闻余对视一眼,两人都折道出门,又对房里杵着不敢动的老小道:“去后衙。” 五个人如蒙大赦。 沈闻余将房门关起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 宋元时带着大家避去了仵作房。 这边,宋宁生无可恋地看着赵熠,压着声音问赵熠:“王爷,您就是这么喜欢我吗?” “嗯。”赵熠盯着她,“就是这么喜欢。” 宋宁:“……” “您这样也不像捕快啊。” 赵熠道:“我会努力的。除了这身衣服太丑我难以忍受外,别的我都可以试着忍一忍。” “比如,我方才看了好几眼你的几位手下。” 一个个歪瓜裂枣的长相,他也能打眼瞧了。 宋宁一脸的问号,真是问号。 “我能拒绝您吗?”宋宁非常客气的问。 “你什么都不能拒绝。我当捕快,以及你将来做我的王妃。”赵熠道。 我的天!这谁教他的方法?谁把赵熠教坏了? “您王爷不做,做我的属下?”宋宁问道。 赵熠点头:“我愿意。” “不能拒绝。”宋宁搓了搓脸,耷拉着眉眼看着他,“那你可知道做一个捕快的职业素养?” 赵熠将她搓乱的鬓角碎发拨在耳后,柔声道:“我的职业素养,就是听你的。” “你、你、你歇着吧。”宋宁说不过他,急急忙忙想走,“我们要出差了,要几天再回来。” 赵熠也站起来:“你衙门里有几位得力的捕快?” “都是啊。” “不是。除了沈闻余和乔四,其他都是老弱。”赵熠道,“我现在来了,就是你最得力的属下。” “所以呢?” “所以你出差必须带上我这个属下。”赵熠道。 宋宁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人生在这一瞬间重新整理了一下,她睁开眼问道:“您会武功?” “我会用兵器。” 宋宁知道他的箭很准,去年在阆中杀窦万钊的时候,他的箭从无虚发。 还能说什么呢?这就是理刑馆的捕快啊。 宋宁开门对赵熠做出请的手势:“您请。” “不敢。”赵熠道,“宋大人请。” 赵熠站在门口等她先行。 很懂尊卑的规矩了。 宋宁出来,沈闻余站在门口,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们。 “咱们去蒲台。”宋宁和沈闻余道,“让老童歇着。杨长更带着祝永锋和我们一起去。” 姚家是祝永锋的外祖家。 沈闻余看了一眼赵熠,微微点头问道:“王爷也去?” “赵云台。”赵熠道,“白天大家都是捕快。” 沈闻余抱拳行礼:“那就僭越了。” 说着去找杨长更。 宋宁看着赵熠,问道:“云台。” “嗯。” “你要是犯错了,我能罚你吗?” “一般不能,因为我晚上是王爷,我会报复你。” 宋宁磨牙。 赵熠冲着她露出微微一笑,头发的束带镶嵌的翡翠,水色极美。 多么的奢华、贵气、动人的捕快。 沈闻余和杨长更带着祝永锋一起出来,大概他是解释过了,其他人虽古怪,但没有再惊讶。 “王爷注意安全。”宋元时略叉了叉手,“您既在衙门做事,那往后就是同事关系,若有得罪冒犯处,王爷见谅。” 赵熠非常大方地点头道:“好。” 宋宁不信。 一行人五人四匹吗,杨长更抱着祝永锋骑一乘。 宋宁看着他的那匹毛发油亮四肢修长健壮的黑马,又看看自己这匹小棕马,酸溜溜地哼了一声。 她理了理自己的袍服,坐直挺了。 有的人就喜欢喧宾夺主。 他们离开衙门,几乎是出街的那一刻,街上的百姓就轰动了。 大家都知道齐王,也有许多人见过,但敢盯着齐王看他长什么模样的人,一个没有。 所以本来和宋宁以及沈闻余打招呼的人们,一下被骑在大黑马上俊美金贵的男子吸引了目光。 “哇!” 惊为天人。 “大人,理刑馆新招了捕快吗?”有妇人问道,“这小哥生的可真俊啊,和沈捕头一左一右,这让天下男人没法过了。” “就是,和他们一比较,别的男人简直就是灰里爬扒拉的。” 就是他们的宋大人也是很俊美的,但因为显得瘦小了一些,就少了不少的风度。 沈闻余微微笑着,给大家回礼。 赵熠目不斜视往前走。 这目中无人的样子莫名的与众不同,有一种高不可攀的美,一众大姑娘小媳妇们都看直了眼睛。 宋宁哼了一声:“驾!” 抢她的风头。 一行人出了城内,中午在路上遇见一间茶寮。 “下去喝茶歇会儿,马也要吃草休息。”宋宁下马来,一行人将马丢给伙计去喂,伙计接着赵熠那匹黑马时,发出一阵惊呼声,“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马,这草原上野马套来的吧?” 军中喂养的战马毛色可没有这么漂亮的。 赵熠不搭理伙计,沈闻余微微颔首,接着话道:“应是饲养不超过一年,你仔细些,也别乱碰,免得伤着你。” “是,是。”伙计小心伺候着。 “你对马很熟悉?”赵熠站在门口没有坐,因为他在等他的随从,铺桌子铺板凳。 沈闻余颔首,道:“喜欢这些,对战马就有一些了解。” “那为什么不从军,来这里做捕快?”赵熠问道。 沈闻余正要说话,宋宁咳嗽了一声,面无表情道:“云台,莫要撬我的墙角啊。” 赵熠坐下来。 秋纷纷铺好桌椅,摆好家里带来的干粮、茶壶茶叶瓜果……又退去了门口。 茶寮的东家提着一个黑漆漆的茶壶惊呆了。 “上茶。”宋宁道。 东家战战兢兢打量赵熠,又看着宋宁,觉得很奇怪。 这人穿着捕快衣服,可像捕快又不像。 “收敛点。”宋宁提醒赵熠,“就算是铺桌子倒茶,也应该给我倒,我是大人!” 赵熠看着她。 “你说了,你知道规则。” 赵熠将自己即将送到嘴边的茶盅给她:“大人,请喝茶。” “嗯。”宋宁一饮而尽,将他面前的点心,四个人分一分。 赵熠问杨长更:“我是谁?” “王、王爷……”杨长更将手里的点心颤巍巍递回去。 赵熠提醒地看着宋宁。 宋宁想捶他。 263 仔细学着(三更) 蒲台有六百里,一天到不了。 天黑前他们寻了客栈住宿。 明着四个大人带祝永锋这个孩子,暗着还有阑风三个人。 宋宁定了四间房,分发钥匙。 伏雨上前去问道:“宋大人,我们三个人也得要一间。” “谁付钱?”宋宁质问道,“一次没关系,要是开了头成了习惯,怎么办?” “我是属下带三个随从,我这位大人却一位随从都没有带。”宋宁背着手,踩在破旧的楼梯上,咯吱咯吱地上了楼。 伏雨三个人苦哈哈地去买房间。 掌柜道:“没有房间了,只有通铺,您三位住不住?” 三个人去挤三十个人一条大炕,炕上的被子黑黢黢的,莫说睡,坐都不想坐。 晚上吃饭,一桌菜,赵熠点的。 付钱的时候宋宁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 “一、二、三、四……”宋宁道,“我们三个人加祝永锋一个孩子,吃的很少,你们四个人吃的特多,尤其是秋纷纷。” “吃的特别多。” “按规矩谁吃的多谁付钱。” 被点名的秋纷纷端着余下的半碗饭,看着宋宁。 “那就秋纷纷付钱吧。”赵熠从善如流的起身,“时候不早了,歇着去吧。” 于是上楼去了。 大家都走了。 秋纷纷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剩下的半碗饭怎么都咽不下去。 “你不香了。”伏雨嘿嘿一笑,“现在最香的是宋大人。” 秋纷纷苦哈哈地方了碗:“宋大人开始报复我了。” 憋闷好半天,将剩下的饭扒拉完,去付钱。 一问价钱,是他两个月的例钱。 割肉似的付了钱。 祝永锋跟着杨长更睡一个房间,宋宁脱了鞋子将脚踝上包着的布拆开,晾在床沿上。 赵熠敲门:“是我,开门。” “一个属下,怎可没事敲上司的房门,本官命令你早点睡觉。” 宋宁忽然感受到赵熠做她属下的让她愉快的点。 隔着门,赵熠道:“现在是晚上。” 晚上,他变身成王爷了。 她没有资格拒绝一位高高在上的王爷的敲门。 “知道了知道了,自己推。”宋宁懒得下来,赵熠推门进来,就看到她将脚耷在凳子上,余光扫了他一眼,“干什么,这么晚上了,你要是起了色心,我会砍死你。” 赵熠在她对面坐下来。 宋宁才发现,他换掉了捕快的衣服。 合着身份的转换也包括衣服啊。 真讲究。 “你认为我会对你起色心?”赵熠惊讶地看着她,“我喜欢的是你的内在,如果单靠你这张脸,我是一刻钟都不想看。” 宋宁被气笑了:“行行行。那你快点走,我要对你起色心了。” “这正常,毕竟我好看。”赵熠道,“来!” 宋宁磨牙指着门口:“速速消失。” 赵熠不以为然,抓着她的脚,从怀里取了一瓶药撒在伤口上:“仙药,明天就好了。” 宋宁生无可恋地看着他。 “休息吧,有事敲墙。”赵熠出门,给她关上房门。 门隔断了宋宁刀子似的视线,赵熠笑了,搓了搓耳尖。沈闻余正从房间出来,两人碰上,他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走了。 沈闻余叹气。 没有想到王爷会如此直接的表露心迹,居然还纡尊降贵做宋宁的属下。 他能受得了吗? 就今天那样的茶寮他都难忍,何况还有抓人、验尸等场景。 他正要下楼,路过宋宁房间的时候,就听到房间里宋宁咕哝道:“真是迫不及待想验尸验骨了。” 沈闻余轻笑,下楼去了。 一夜安静,第二天早上继续赶路,中午到的蒲台。 杨长更来过一次,所以认识。 几个人没逗留,直奔姚家人在蒲台新置办的宅子。 姚家有九口人,还请了三个下人,住的地段也极其的好。 宋宁在姚家对面的巷子里点了午饭,一行人坐下来边吃就边和东家聊天。 “去年年中突然搬来的,对外不说是哪里人。”东家道,“一家人不怎么样,我瞧着多少回了,对买来的婆子丫鬟又是打又是骂,根本不当人用。” “他家那老婆子可能吵嘴了,泼妇骂街。我们都猜测,他们原先是哪个村子里的乡野村妇,后来发了不义之财,躲到这里花钱享福了。” 东家说着啐了一口。 旁边有食客道:“我越看就越觉得像,那一家人好吃懒做,又不像养尊处优的相貌和涵养,除了发横财,我想不到他们为什么这么有钱。” “您几位来查他们家的?”对方问赵熠。 宋宁咳嗽了一声,对方这才看着她。 宋宁好气,回道:“不是,我们来找他们做买卖。” 说着推了一下赵熠:“给我起驾。” 赵熠颔首,起身大步出门,走了七八步想起来什么,又退回来,跟在宋宁后面。 怄火呢。宋宁站在姚府门口,杨长更主动去敲门。 开门的是位瘦骨嶙峋的老婆子,颤巍巍地看着他们:“几位找谁?” “我找我外祖。”祝永锋道,“他叫姚海。” 老婆子点头,回道:“容我去回禀。” 老婆子估计得有六七十岁了,腿脚不灵活了,颤巍巍往那边去,宋宁给祝永锋使了眼色,祝永锋像只小兔子一样,滋溜蹿进去了:“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太慢了。” 赵熠也大步进了门,走了两步又想起来,退回来迟宋宁半步,跟着她。 “我这也算是亦步亦趋了吧?”赵熠垂着头,问道。 “还需要努力,你现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捕快。”宋宁道。 “你在仗着我的爱,有恃无恐。” 宋宁睨着他:“让你爱了吗?是你闲着来这里感动自己。” 赵熠话锋一转:“没关系,你可以继续有恃无恐。” 宋宁无语。 他赢了,且已经赢了好几次了。 气人。 姚海看到自己的外孙惊呆在原地,好半天才惊呼一声,问道:“永锋?” “外祖父。”祝永锋上去抱着姚海嚎啕大哭。 姚海抱着孩子,脸色变了几变。 祝永锋这么一哭,他一家九口人就都出来了,有的披头散发刚睡醒,有的端着碗在吃午饭,一个个胖敦敦的…… “永锋?” “永锋没有死?” “那你娘呢?” 祝永锋的大舅姚万才,二舅姚千才,两人大惊失色小跑着出来,一连串问完后,发现院子里走进来四个男人。 “你、你们是谁?”姚万才喝问道。 “找个合适的地方坐着说话。”宋宁说着,沈闻余亮出了自己的腰牌,对方一看就懂,脸色苍白地僵在原地。 赵熠瞥一眼沈闻余的腰牌,低声交代宋宁:“回去后,给我也弄一块。” “他是捕头的腰牌。捕快不是这样的。”宋宁提醒他,又示意杨长更。 杨长更将自己的腰牌递过来。 既没有沈闻余的大也没有沈闻余的好看。 “那就两个捕头。”赵熠道,“我不喜欢这个小的。” 宋宁磨牙。 “就这么说定了,你继续做事。”赵熠道。 宋宁恶狠狠地盯着姚家九口:“找地方坐下来,待客不会?” 带了个不专业的捕快,弄的她都不专业了。 姚海看前面的两个男人觉得来历不小,更不敢反对了,领着他们进花厅。 大家对面落座,宋宁开门见山问姚海:“你家的钱,是从祝府抢的?” “你们怎么谋害祝兆贵一家人的?” 姚海和两个儿子惊的站起来:“大人、我们、我们的钱虽是祝兆贵的不错,但不是抢的也没有害他啊。” “我女儿还是他的妾,外孙又在他家,我、我们怎么害他呢。” 宋宁道:“祝兆贵和你女儿都被人害死了。” “而你们又忽然得了这么多钱搬家了,不是你们害的会是谁?” “什么?”姚海和两个人惊恐不定,三个人一起去看祝永锋,“大人说、说的是真的?” 祝永锋点头。 姚海跌坐在椅子,他长子姚万才惊慌失措地跪下来,磕头道:“大人,我们真没有害他们。” “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家出事了,我们搬出来也才半年多而已。” “本来还打算今年下半年给我妹子去信。” 宋宁问道:“你家的钱哪里来的?” 姚万才一点不敢瞒:“是偷的祝兆贵的东西。他放在库房里有一个玉如意,好多年没有动过了,有一回我跟我妹子进去搬东西,我就捎带着把那东西摸出来了。” “一个玉如意我卖了一万三千两。” “我、我害怕,怕我妹子和妹夫知道。我们一家子人就跑了。” 宋宁蹙眉,看向沈闻余。沈闻余也看了她一眼,猛然拍了桌子,喝道:“句句属实?” 姚万才吓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 “玉如意卖给谁了?”沈闻余问道。 “卖、卖济南卿玉楼了,您一问玉如意,他们肯定知道。那成色,济南府没几个。” 沈闻余冷哼一声,拍了刀在桌子上:“我们自然会去核查,如果有半点不实之处,立刻没收你们家产充公,男的充军,女的为奴婢。” 姚家父子三人一个劲的磕头保证。 这样的人审问和梁东磊不同。他们要吓,气势加言语就足够了,但梁东磊则需要打,有时候打也不行,那就只能找证据他认罪。 宋宁看着他们,面色也凝重起来。 赵熠的余光看看宋宁,又看着沈闻余的动作和两个人配合。 记着了。 ------题外话------ 今天居然就写了一章半,想想不能继续更两章了,不然我很快就会适应一天两章的节奏,哈哈哈哈~~ 大家周末愉快。 264 走的弯路(一更) 听完姚家人的话,宋宁忽然觉得,他们查证的方向不对。 从钥匙到喜帕,从钟青牵出梁东磊,如今站在姚氏一家人的客厅里,让她觉得这些人虽都是靠着祝府过日子,但都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将祝府满门灭口。 她应该是走了弯路。 在哪里走错了呢? 遗漏了什么? 她沉着脸将所有已知的线索冲捋着。 赵熠坐在她身边,余光打量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事情。 这个案子他知道的不多,所以没有可发表意见之处。 沈闻余还在继续问,关于梁东磊的事情。 姚家的人支支吾吾。 姚万才说他们两个人成亲前就有来往,姚万才还来家中求亲过,但他不过是一个镖师,虽说有点小钱,可也是普通人。 没同意姚万才后,他们父子转头就同意了另一门亲事,一顶小轿将姚氏抬进了祝府。 祝兆贵的好,不是贫穷的梁东磊能比的,所以,姚家人从上到下都满意的很,就是姚氏自己也不后悔。 至于祝永锋父亲是谁,他们觉得姚氏不是蠢人,做不出给梁东磊生孩子的事情。 至于私奔,他们没有决然说不会。 人有了钱以后,就会忘本,不好说。 宋宁忽然出声,望着姚海:“和我说说,祝兆贵每天都做什么?” “尤其是去年出事前,将你们知道的都说一遍。” 姚海回忆着,道:“我就正月和二月各去了一趟,正月去的时候女婿在听戏,二月去的时候他去谈买卖了。” 祝府没有主母,所以姚海一家人对外都是喊女婿、妹夫,当姚氏明媒大嫁的。 “我、我去的多,反正我隔上五六天就会去一次,有时候还在他家歇着。”姚千才道,“姐夫平时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做买卖,谈买卖,有时候亲自去进货,要说今年他认识的人……好像也没说新认识了谁。” “如果有空他就听戏,家里还有戏台子,我也喜欢跟着听,有的戏还挺好听的。” 听戏,戏班子?宋宁心头一跳,一开始就有人告诉她,祝兆贵最爱听戏,她竟完全没有去关注。 赵熠问道:“他养戏班子了?” 姚万才点了点头:“不算养戏班子,但是经常请戏班的人去府里唱戏,有时候要留在府里唱很多天。” 赵熠看向宋宁,问道:“戏班你查问过吗?” “没有。”宋宁摇头。 “我建议可以查一查。”赵熠道,“如姚家这样半个家人,都会去偷东西,可见祝府没有主母统管,内院很乱。” “如此乱糟糟府邸,露财露富被戏班子盯着看上,很正常。” “你不懂世间险恶,许多年前就有戏班子上门见雇主富裕,夜半将阖府灭口的案件。” 宋宁点头,她对当下的社会问题了解的太少。她走的这条弯路,正是证明了她做官以来的横冲直撞。 她没有沉淀下来,细细的去研究案件。 去看各式各样的案列,增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储备案列。 引以为戒,宋宁自省过后看向赵熠,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一直在梳理亲属这条线,却忽略了外来关系人脉。” 赵熠也很惊讶地看着她,忽然笑了,道:“你已经很仔细了,没关系。” 他望着宋宁,心里很惊喜。一直觉得她非常的自信,一般自信的人多少都会自负,而她却没有,能听也能及时的纠正自省。 仿佛是个宝藏,他又偷偷掀开了属于她的一个角落,发现了正闪烁着的光芒。 宋宁没有再继续愧疚,她看向姚家人问道:“关于戏班子的事,你们说一说知道的。” 姚海父子三个人对视,姚千才想了想道:“三月初的戏班子好像是姚家班,就是新泰那边的姚家班,他家养了一位素红,唱花旦的,人美声音娇,唱的特别好听。” “啊,对,我也记得。”姚海道,“三月三那天我还听了一趟。” 宋宁知道这个姚家班。吴英发的给钱养着当他儿子女儿的两个孩子,就是姚家班的。 “后来我们就不知道,因为我……偷了玉如意,我没再去。”姚万才道。 宋宁问道:“你哪天偷的玉如意?” “三月十六,那天是祝小姐的生辰,前院在唱戏。” 宋宁问祝永锋:“你知道多少?” 祝永锋道:“就是姚家班,我还偷偷去拽素红的珞子来着。” 后面的事,姚家的人都不知道了。 宋宁将祝永锋留在了姚家,嘱咐姚海三父子明日主动回济南待审。 三父子应是。 宋宁四个人继续赶路。 没有直接回济南,而是去了新泰,但姚家班走了,问了周围的人,说上个月迁走的,似乎是往西北去了。 几个人回到济南。 姚家班失踪后,她们前期所有的事情,都是无用功? “张贴告示,找姚家班?”宋元时泡茶,给四个人一人一杯茶,“梁东磊不肯招,眼下的线索似乎又断了。” 赵熠端了端桌上的茶盅又放了回去,没喝。他凝眉道:“不用张贴告示,下令周围急递铺,让他们在各个地方查问。” 宋元时微微颔首:“王爷……”顿了顿又改口道,“云台说的有道理。” 这个方法省时又省力。 但也只有赵熠具备这样的权力下这样的命令。 赵熠扫了他一眼还算满意。 “接着审问梁东磊。”宋宁和沈闻余道,“你亲自去,让他将姚氏的下落招出来。” 沈闻余应是亲自去了。 “我做什么?”赵熠问宋宁。 “我不知道,王爷觉得要做什么?”宋宁问道。 赵熠的思路和看待问题的角度和她不同,她是经过训练的有模式的查案思路和推断方法。 不单是她,沈闻余也是如此。 但赵熠不同,他因为初初接触,所以他的思路可谓是天马行空。 这很让她惊喜。 “我认为可以让人沿着济南府西门,一路查问下去。梁东磊说他和姚氏在哪个小树林私奔逃走,从小树林开始查路线。” 宋宁道:“这样查需要很多人手。” 那么多的路,还要打听查问,不容易。 “人手不怕,此事交给我了。”赵熠起身道,“我回去安排,二十个人够不够?” 宋宁一脸崇拜,点头:“够。” “王爷就是王爷,一出手就惊天动地。” 赵熠瞥她一眼,出门离开,笑了。 “王爷这个方法好,我们只要等消息和结果就行了。你要不要也回去歇一歇?”宋元时问道,“今天有人来报官,不过是小事,我处理了。” 宋宁道:“查了快十天了,居然线索又断了。” “我心情不大好,歇着也没意思。” “因为这个案件没有苦主。没有苦主给你描述,解释,你从头查验难免会走弯路啊。”宋元时道,“你已经很厉害了,不要气馁。” 宋宁看向他:“王爷的角度很好,他说亲属作案走不通,那么就从外来关系入手。” 宋元时道:“所以你认为,戏班里的人很可疑?” 宋宁点头。 但一没苦主,二没凶器甚至连尸首以及死者的生死都不知道。 换个角度想呢? 宋宁来回的走着,蹙眉道:“谁、用什么方法,让祝兆贵甘愿卖完家产心血,被对方挟持离开济南府。” “当然是他在乎的比家产更重要的。” 宋宁点头:“祝琳琅。” “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根据遣散的佣人描述,祝琳琅的性格很活泛,经常出门,认识的大家小姐们也多。” “老童。”宋宁喊老童来,交代道,“你去问祝府的家丁,去年四月到六月,他们家还请了什么戏班子,他们小姐交过什么朋友。” 祝永锋年纪小记不清楚很正常,以前的家丁肯定知道。 老童应是去了。 他去的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大人,属下问了个洒扫的婆子,说去年五月的时候,他们请过呈家班。祝小姐因为要绣喜服,上半年天天赶工,有时候夜里都不睡觉。” 就是说没有空出去玩。 宋宁问老童:“呈家班……是不是就是祝府后面的呈加班?” “就是那个呈家班,他们本来没有再济南府定居,后来因为祝兆贵请他们才到济南来。去年七月买了祝府后面,工部街上的宅子改建了戏院。” “说祝官人是贵人,他们就在祝家老宅附近唱戏。” 宋宁还挺惊讶的:“真是有情有义啊。” 宋宁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麻六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大人,周河来了。” “嗯,请他进来。” 麻六将周河领进来。 周河行礼,态度很恭谦:“给大人请安。今天草民来是想问一问梁东磊的事,可是他犯了什么事,给大人您添麻烦了?” “周二爷知道他和祝兆贵妾室的私情?” 周河目光闪了闪:“还真是不知道。” “嗯。那你先回去,他还要再关押两日,如果他没事,本官会将他放回去。”宋宁道。 周河蹙了眉,忍着:“方便问一问,大人一连关押了他三天,是因为什么事呢?还请大人见谅,隆兴达这么多弟兄,一个出了事,如若草民不问,未免寒了其他兄弟的心。” “还请大人告知。” “还不知道。”宋宁对周河道,“在审。” 看着宋宁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周河的怒火在肚子里蹿,压了又压,宋宁道:“回去吧,有结果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是。”周河冷静下来,行礼出门而去。 宋宁扫了他一眼,不屑一笑,以为她会给他面子解释几句,她衙门办案,怎么可能和他解释。 和气生财,在她这里行不通。 “大人。”王庆同一瘸一拐地上来了,喊道,“大人,梁东磊招了。” 宋宁惊喜地问道:“说的什么?” 265 一间戏院(二更) 梁东磊招认,关于私奔和偷钱的事他没有说慌。 唯一说谎的,是那天晚上他和姚氏吵嘴,姚氏让他休妻,娶她进门,否则她就带着儿子再回祝兆贵身边去。 他不同意。 争执的过程中,她将姚氏掐死了。 当天夜里就将姚氏的尸体藏在车里,第二天早上借口找姚氏,驾车出门,在外面停留了一天,一直等到半夜,才找地方将姚氏埋了。 宋宁问道:“姚氏的哥哥说,姚氏就算和你私奔,也不应该带着儿子一起。” “她本是不愿意带儿子一起。”梁东磊被沈闻余打的肋骨都快断了,一说话就疼的吸气,“但我怀疑祝兆贵知道祝永锋不是他儿子。”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把家产都卖掉,陪着女儿去新泰。祝兆贵就算再有钱,也不会给永锋。” “不如带着手里能拿到的三千两,早点离开。” 宋宁问道:“没有假话?” 梁东磊发誓道:“我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这么说,你只杀了姚氏?” 梁东磊点头。 “可记得当天的埋尸之处?” “记得。” 宋宁和沈闻余道:“带他去找姚氏的尸体。” “好。”沈闻余和老童几个人带着梁东磊出城去找姚氏的尸体。 宋宁坐着没有动,宋元时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宋宁摇头。 当天下午就找到了姚氏的埋尸处,已是一堆白骨,记录了一处手腕上骨折的痕迹,等姚海父子到后再确认。 第二天姚海父子到,确认了姚氏的左手腕在十四岁时折断过一次。 宋宁让他们将姚氏的尸骨领回家埋藏。 宋宁又问了祝永锋可记得呈家班到过家里的经过。 祝永锋点头,道:“他们有很多小徒弟,和我一起玩,我还给他们做冰吃了。还有冰镇的葡萄西瓜。” “在我房里下棋,他们还给我演前滚翻这些。” 宋宁没有再问,送走姚家人他们疲惫地回到钱衙。 “你的人有收获吗?”宋宁问赵熠。 赵熠不知道做了几身捕快的袍服,每日穿的都是新的,腰上挂上了新的捕头的腰牌,非常威风。 宋宁也是无语,王爷不做,来做捕头。 “正要和你说这件事。”赵熠坐下来望着她,“姚家班找到了,没有去西北,而是在怀庆。” 宋宁问道:“除了找姚家班,你不是还让你的人沿着济南往新泰的路上,一路追查的吗?” “暂时没有消息。”赵熠顿了顿,正色道,“或许是无用功,我想的太简单了。” 宋宁惊讶地看着他,不只是她,房间里其他也是满面惊讶。 “怎么?”赵熠不悦地看着大家,“我说的不对?说的不对你们也不能反驳。” 众人失笑。 “是奇怪,你居然如此谦虚。”宋宁道。 “错就认错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是……”他目光扫了一圈所有人,“也不是谁都能提的。” 众人:“……” 意思是,错了他可以自己说,可别人不可以。 “走,今儿大人我请客,我们去听戏。”宋宁拍了拍一身便服,大家才发现,她今天没有官服。 “去工部街上的两家戏院听戏?”宋元时问道。 “对。我们分头去,我和……”她没说完,赵熠道,“和我一起。” 宋宁失笑,道:“我和王爷……我和云台去呈家班,元先生和沈捕头去小梨园。” “随便听听,纯粹当放松了,毕竟我们忙活了这么久,也没把这个案子弄明白,实在是郁闷。”宋宁哼哼着出门。 她的人生遭遇了滑铁卢。 “很挫败?”赵熠和她一起出门,宋宁微微颔首,道,“是有点。咱们见了这么多人,跑了这么多的路,祝府的案件,居然还是没有进展。” “如果每一个案子都能查到真相,那也不会有积压案件一说了。” 宋宁看着他:“你在安慰我?” “不然呢?”赵熠望着她。 宋宁嘴角抖了抖:“我很惊悚。” “我说喜欢你,自然是要对你好。你有什么可惊悚的,应当适应我的无微不至。”赵熠道。 宋宁呵呵笑着,抱拳道:“是了,那多谢王爷您的无微不至。” 她要认真且严肃的体会齐王爷的无微不至了。 “没有良心的女人都是这样。”赵熠腿长步子大,三步后就能超宋宁半步,于是走了半条巷子,宋宁就成了他的跟班了。 宋宁无语,咳嗽了一声提醒他:“请你有做属下的自觉。” “嗯。”赵熠颔首停下来,示意她先走,“你稍微走快点。” 宋宁白他一眼,从他身边过去。 赵熠轻笑和她并肩走着。 呈家班每天辰时开门,他们到时,戏院里听戏的人不多,也不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所以此刻戏台上表演的都是学徒。 一是占着表演的时间,二则,让这些徒弟们练手。 赵熠坐下来,随意地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 宋宁哼了一声,坐了不自觉就当领导的人身边。 本来人就不多,他们两个人又容貌和气质很出众,顿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就连戏台子上的小生,都忍不住往这里瞟。 “您二位可要喝茶上点心?”伙计没来,上来招呼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矮矮胖胖长的很和气的男子上前,笑眯眯地道,“看您二位眼生,是头一次来吧,今儿您二位的茶和点心,算小人孝敬的。” 说着,又道:“这里一会儿就人多又杂,您二位可要移步上楼?” “好。”赵熠起身要走,又想起来什么,回头问宋宁,“好不好?” 宋宁心里气,面上笑眯眯很和煦:“你说好当然就好啦。” 赵熠颔首。 宋宁走在前面,两人上了二楼坐下来,宋宁问道:“您就是呈家班的班主,怎么称呼?” “小人马自力,从我师父手里接管呈家班有十二年了。”马自力回道。 宋宁微微颔首打量着雅间。 二楼四间雅间,下面的桌椅到是不少,俯视着,戏台还挺宽敞,能看到后台帘子里来来回回有人贴着帘子往外面瞧。 马自力顺着宋宁的视线,笑着解释:“这会儿闹腾的都是没出师的徒弟,台柱子不是在练功就是在开嗓上妆呢。” “没出师的年纪都小,闹腾的很。” 宋宁表示赞同:“你请坐,我们来这里本没想到见到马班主,既是见到了也顺道问你几个问题。”宋宁说完看向赵熠,赵熠眉头蹙了蹙,瞬间明白了,麻利的将自己的捕头腰牌拿出来拍在桌子上。 马自力吓了一跳。 赵熠见他怕了,很满意地将腰牌重新挂在腰上。 马自力给赵熠行礼,觉得这位捕头的气势也太强了一些。 宋宁也不介绍自己,只问道:“你们去过祝府给祝兆贵唱戏吗?” 马自力点头:“去过的。去年上半年我们去过一回。” “几月几日?” 马自力想了想,回道:“五月十六。我们是初十那天到济南,本想挣钱的,谁知道济南攒了七八个戏班子,我们想开锣连地方都没有,就别说听戏的人了。” “正巧碰见了祝官人,他请我们在他的府中唱了三天,也就是这三天让我找着了落脚的地方。” “祝官人也大方,三天就给了我们近一百两。” “我手头活动了一些,就四处租房子,这不巧了,就在祝官人家旁边找到了。” 宋宁微微颔首,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楼下的戏台子。 一个小孩露出一张画着油彩的脸,又缩回去,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个小孩的脸,等会儿那两个小孩一起翻着跟头出来。 戏台子上锣声密集,热闹不已。 “小武行。”马自力给宋宁解释,刚说完,就听到赵熠道,“翻的不行,慌里慌张的底子差。” 马自力一怔望向赵熠:“大人是行家。” “无所事事的时候听一听。” 马自力应是。能无所事事听戏的人,家境差不了。 “大人您喜欢听,那小人让小柳红给您唱一段?就是他这会儿恐怕还没上妆,上台子感觉差些。” “主要是听,唱吧。” 马自力应是下去了。 宋宁依旧盯着楼下,赵熠问道:“我喧宾夺主了?” “没关系。”宋宁头也不回地道,“我已经准备好,随时开除你的言词。” 赵熠道:“那没用,你白准备了。” 宋宁白了他一眼。 楼下戏台上的孩子们下去了,又上来一位身材高挑素面素服的男子,莲步上来,一个亮相。 下面的听众虽奇怪这么早台柱子上来表演,但也只当是惊喜了。 纷纷鼓掌。 小柳红亮嗓,没朝楼上看。 “王爷,他唱的好吗?” “不好。”赵熠道,“但不讲究的人,听一听也过的去。” 宋宁就是那不讲究的人。 觉得唱的特别好。 唱了一盏茶的时间,小柳红就行礼下去了。 下台的时候朝这边略福了个礼,掀了帘子去后台了。 “我喜欢。”宋宁问赵熠,“我要打赏,您今儿带钱了吗?” 赵熠道:“没有。” 宋宁回头看着他:“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带钱?” “济南府都是我的,我为什么带钱出门?” 宋宁无言以对。 “我有七十文钱。”宋宁抖了抖荷包,决定收起来,这点钱打赏别人就是打别人的脸。 “唱的不好有什么可赏。”赵熠余光提醒她。 小柳红唱的不行,长的还不错。 宋宁没懂,也用余光回敬了他。 赵熠哼了一声。 266 一个角儿(三更) 两人下楼,马自力正准备上来。 “二位大人这是要走了?”马自力笑着送,“您二位往后常来。” 宋宁道:“不走,我好奇后台长什么样子。” “方才有个画猴脸的孩子,眼睛骨碌碌转特有意思,我得去瞧瞧。”宋宁笑盈盈地道。 “成,成!”马自力躬身做出请的手势,“中午有戏的角儿,这会儿都在后台上妆呢。” “就是有点乱,孩子们打打闹闹,二位大人莫要嫌弃。” 宋宁摆手:“不会。我这还是头一次到后台参观,于我而言也是开眼界啊。” “不敢,不敢。”马自力奉承着,引着两人往后,掀开一个布帘子,赫然露出一个巨大的却又满满当当的人以及东西的房间。 很难形容这个房间。 因为确实很大,但又很挤。 竖着摆着长桌子,桌子上了很多的小方镜子,颜料、画笔堆在桌子上,角儿们自己画,孩子和学徒们彼此给对方画,还有专门的化妆师傅正在两头跑,给角儿上色上头。 画好的徒弟们侯在戏台边,你推我搡的在候场。 靠着最里面和最右面则是两大排的衣架,上面挂着满满当当各式各样各色的行头。 对面则是许多个箱子,箱子叠着、开着、看着杂乱无章,但又似乎按照某种规律摆着的。 再换一头,往后边走,墙角挂着许多的凤冠、长胡子这样的道具,还立着几个烧制的等人高的泥人,穿着衣服靠在墙角戴着这些行头和戏服。 宋宁扫了这么一眼,跨进了门内。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朝他们看来。后台不常来陌生人,所以突然来了两个,还是两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就格外的引他们的关注。 “各位好。”宋宁微微笑着,“我们来听戏,顺道来参观你们的后台。” “你们继续忙,我们随便走走看看。” 那些孩子给他们行礼了,就是坐着上妆的角儿们,也都起了身。 “袁添,大家都喊他小柳红。”马自力给宋宁介绍,“他目前是我们呈家班的台柱子。” “大青衣。” 小柳红上了一半的妆容,勾了眼线上了眼角的粉,这么一瞧过来,眼睛水汪汪的柔情蜜意。 赵熠咳嗽了一声。 宋宁望着他:“怎么了?” 赵熠将自己的脸侧了一点,光线正好投在他的脸上。 宋宁觉得,这么一对比,还是赵熠更好看。 “没事,你继续。”赵熠道。 宋宁没多想,对袁添道:“没什么事,你忙你的。” “是。”袁添应是,又坐回去化妆,宋宁忽然道,“去年祝兆贵请去家里唱戏的,就是袁老板?” 小柳红化妆的手一顿,没有回答,马自力应的话:“是。他唱主场,连着唱了三天。” “具体是哪天来着?” 那边有个正踢腿开筋的小孩笑嘻嘻地道,“是五月十六、十七、十八三天。” 一位年纪大一些的武生道:“我记得的端午节过后,天气热了起来,小柳红妆都花了,祝官人不但没怪,还赏了大家好些钱,让他们去买冰镇的豌豆黄吃。” “我还吃了西瓜。”那个画着猴脸的小武行笑着道,“他家小少爷还给我吃了葡萄,那个葡萄放在冰里头,真的很好吃啊。” 几个孩子想到了去年夏天的事情,嘻嘻哈哈凑在一起说笑。 唱三天戏的话题就被孩子们热烈讨论吃食的的声音盖下去了。 宋宁望着袁添。 袁添正在描眉毛,宋宁忽然凑上去,问道:“这个妆也会花吗?” 袁添惊了一跳,手上一抖眉毛就画斜了,他目光一冷又恢复如初,望着宋宁道,“宋大人有所不知,夏天的时候我们经常流汗花妆的。” “原来如此。”宋宁微微颔首,看着袁添将画错的那条眉毛,熟练地勾擦掉,又重新补上一块,细细描眉。 赵熠在溜达,停在画猴脸的男孩子面上,男孩子好奇地看着他。 “你唱武行的?” 小男孩点着头:“是。” “唱一个我听听。” 小男孩就朝马自力看来,询问他的意见,马自力笑着道:“给大人唱一个。” 小男孩就亮相唱了几句。 声音不错,苗子也不错。 “还不错。”赵熠微微颔首,正要走,宋宁忽然道,“云台,你家里的戏班子不是缺个小武行吗?” 赵熠看向宋宁。 他为自己懂了宋宁的意思而高兴,开始有默契了。赵熠点头道:“确实缺一个。”话落看向马自力,并非是商量的语气,“这个小武行我要了,随便开价吧。” 马自力惊呆了。 “他家养了戏班子,不会对孩子不好。”宋宁笑着道,“我看你这有好几个武行的孩子,让一个给他吧。” “他有钱,随便开价。” 赵熠颔首:“给你三千两。” 一屋子的人就惊骇地站在原地,没有想到他们来戏班子里直接买人,而且开价这么高。 那个被买的小武行吓的脸色发白。 “大人,这、这些孩子都是班里养大的,这……这也不能谈买卖啊。”马自力道。 “谁不是买的?都是你生的?”赵熠睨着马自力,“能寻到这么多苗子,你买卖了多少人?” 马自力目瞪口呆。 “五千两。”赵熠道,“这价格我能买一屋子的小孩。” 这一次连宋宁都惊了一下,王爷就是王爷啊,买什么都这么阔气。 “大人,真、真不能卖。”马自力道。 宋宁就问袁添:“和你们班主说说呢,一个小武行而已。” 袁添和宋宁道:“我们呈家班少了谁都不行。” 大家都点着头。 “真是感动。”宋宁一脸的感动,对赵熠道,“我看,就算了吧。” 大家都哀求地看着赵熠。 赵熠扫了一眼宋宁,宋宁的视线就很自然地落在了袁添的头上。 “那就请他给我唱几天吧。”赵熠道,“钱按照市价给。” 马自力又愣怔了一下,这次没有拒绝,忙道:“行,行,大人您要几天想几天,选哪一出戏听?” “戏本给我。”赵熠道。 马自力就捧着戏本伺候着。 差点被买走的小武行,滋溜一下吓的躲在了小伙伴们的周围,宋宁走到那小孩面前,可惜地道:“你可是失了一个改变一生命运的机会啊。” “什么命运?”武行看着她。 宋宁指了指赵熠:“你觉得这位公子的气度,寻常人能有吗?” 小武行摇头。 宋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道:“你今年几岁了,这么机灵。” 刚才就是他提起来吃零嘴的话题,这小孩子精明的很。 “我今年十一了。”小武行道。 宋宁微微颔首:“十一岁,唱一辈子戏可惜了,刚才明明有机会的呢。” 说着不再理会那孩子,背着手就在后台溜达等赵熠,她能感觉到,袁添的视线一直跟着她,她也不急,停在衣架的前面,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她很从容地将后台里所有的东西,看了一遍。 赵熠虽看了一遍戏本,但却是随便选了一出戏:“唱的时间,改日再告诉你。” 马自力根本不敢多问,还不敢说您给一些定金这样的话。 宋宁又晃悠到袁添的身边:“刚才的话题被掐断了,你在祝府唱三天,那你觉得祝兆贵这个人怎么样?” “祝官人很好。当时要不是他请我们去他家唱戏,我们可能就没办法在留在济南了。”袁添道,“他每天都给我们准备吃食和零嘴,是个好人。” 宋宁微微颔首:“你对祝兆贵突然失踪有什么看法?” “毕竟,一位很关照你们的人,没有了。” 一位婶子给他换了一种红色的颜料,放在他随手能够得上的地方。 他一边继续上颜料,一边道:“我们原本以为他们很快就回来的,所以把戏院放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沾光被祝官人捧一捧。” “您也晓得,我们这行就是靠着人捧。济南府最有名气捧着角儿的,就是祝官人了。” 袁添说着,叹了口气,看向宋宁:“倒是我没有这个福气了。” 并没有发表他的看法。 宋宁也不再问,浅浅一笑,颔首道:“你已是有福气的了。” 说着看到他桌边放着一把雕花的小扇子,扇坠上上一个蓝线编织的璎珞,中间裹着一枚圆润的翡翠,“你这翡翠,不错。” 袁添将扇子拿回来,塞在袖子里:“不是好物,让大人见笑了。” 宋宁目光扫视一周,和赵熠道:“我还有点事,我们先回。” 马自力亲自送他们出来。 宋宁和赵熠沿着祝府的巷子走,走得远了,赵熠出声道:“方才我配合的,你是不是很满意?” “满意,相当的满意。”宋宁道。 “我觉得很有默契。”赵熠对自己很满意,“我认为,呈家班的袁添有问题。” 宋宁扬眉,期待地看着他:“你说说看,哪里有问题?” “因为你一直在盯着他聊天。”赵熠道。 虽然是他提出来戏班子作案的嫌疑,但是到呈家班以后,他也确实没有看出哪里有问题。 毕竟只是聊天,又不是杀人现场,以他的经验,毫无收获。 宋宁笑了,道:“这一趟没有白走,我确实觉得有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说看。”赵熠道。 ------题外话------ 早早早~~! 267 一个扇坠(一更) 宋宁没有立刻说,而是道:“我要确认一件事,然后再来说我的感觉。” “确认什么?” 宋宁道:“七风寺里的钟青。” 她回到衙门,让王庆同骑马跑了一趟七风寺。 来去很快,把钟青一并带来了。 钟青的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一个蓝色璎珞的翡翠坠子。 “大人,您要学生这个做什么?”钟青将东西递上来给宋宁,宋宁接在手里打量着,又挑眉看着他,“这个是你的,从何处得的?” 赵熠拿过去看了一眼:“翡翠的水色不错,但过于小了一些,市场买卖大约在五十两左右。” “这么贵?”钟青很惊讶,他没想过具体的价值,“这、这是琳琅给我编的。” 宋宁问道:“有两个?” “是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她说挂在腰上或者扇坠上都行,她的则是坠在衣襟上的。” 宋宁笑了,微微颔首道:“你这个先暂时放在我这里,过几天还给你。” “可以。”钟青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是不是找到、找到琳琅了?” 宋宁望着他,道:“姚氏的尸骨找到了,此事你可知道?” 钟青点了点头:“我、我去看了。” “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一些。”宋宁道,“如果有事我会让人去找你的,你最近不要离开七风寺就行。” 钟青看了一眼宋宁手里的坠子,点头应是。 “你看。”宋宁将东西递给赵熠,“我要确认的就是这个。” 赵熠道:“和小柳红扇坠一样。” “没想到你注意到了。”宋宁很惊喜,赵熠不以为然。 一眼看过一堆物什,当然会注意到最特别的那个东西。 “现在是怀疑这个小柳红吗?”沈闻余问道。 宋宁颔首,提着个坠子和众人叙述了一遍,她刚和赵熠一起在呈家班的经过:“……马自力只知道我是当官的,而小柳红就直接喊我宋大人。” “他关注了我们在查祝府的事。” 戏院中每天人多口杂他知道也不奇怪,但他对她的身份能这么敏感又谨慎,就有些古怪。 “其次,他拥有一个和钟青一模一样的坠子。” 这就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了。 宋元时凝眉道:“可要将此人带回来审问?” 就像审梁东磊那样。 “先不着急,今晚我请大家听戏。”宋宁笑盈盈地道,“十二个人,可以包场了。” 大家失笑。 “你们在小梨园可有收获?”宋宁问道。 大家都摇头,宋元时道:“人不多,空荡荡的,按照你描述的呈家班,小梨园则要穷很多。” 乔四也点头:“东西都挺破旧的。” “是吗?”宋宁挑眉。 傍晚,十二个人浩浩荡荡到呈家班,往门口一站,戏院里的听众都惊呆了。 几乎人人认识宋宁。 所以,戏院里立刻就响起此起彼伏的行礼问安声,宋宁笑盈盈回应,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戏台上的戏没有停,是袁添在唱。 宋宁基本没什么艺术修为去欣赏他唱的好不好,但这一把嗓子很干净,宋宁侧身问赵熠:“不觉得他嗓子好吗?” “他要唱小曲,我觉得还不错。”赵熠贴在她耳边低声说话,“但唱戏就少了底蕴和厚度。” 宋宁哦了一声,对赵熠道:“你品味太高了。” “我也有欣赏的。”赵熠道。 宋宁无语。 沈闻余侧目看着她和赵熠,又才转头过去继续听戏。 戏台上,袁添唱错了一句,二胡的声音默契地拔高掩盖了这个失误,宋宁没听出来,但常听戏的人就听出来了,有人道:“袁老板别紧张,我们宋大人很好的。” “是啊是啊,唱吧。”宋宁乐呵呵地道。 袁添甩袖转身,没接他们的话茬。 马自力来了,让人上茶上果子,问道:“没想到是宋大人,失敬了。” “没关系,我们就纯粹听戏而已。”宋宁道,“你忙你的去。” 马自力应是。 “我出去一下。”沈闻余忽然起身出了门,过了一刻又坐下来,在宋宁耳边低声道,“我刚才看到钟青了,在门口一闪而过。” 宋宁凝眉,惊讶地道:“他跟踪我们?” “我觉得是。”沈闻余问道,“要不要将他找出来,应该还在附近。” “可能是好奇,你去告诉他,让他不要着急。让他回寺里。”宋宁道。 这时节,城门还没有关。 沈闻余应是而去。 袁添唱完剩下的,行礼退场,中间换了孩子们翻滚头之类的,宋宁和赵熠道:“你们在这里听戏,我去后台走一趟。” 人多了不好说话。 “嗯。”赵熠颔首,“去吧。” 宋宁直接掀了帘子,进到化妆的后台,袁添正坐在上午坐的地方补妆,房间里的灯点的很亮,亮堂堂的。 像上午一样,大家都停下来看着她。 “各忙各的,我和袁老板说话。” 大家应是,各自做事干活。 袁添起身给宋宁行礼。 宋宁的视线在桌子上转了一遭,发现白天的扇子依旧放在原来的位置,但是扇坠却换成了浅蓝色和一枚水色很差的翡翠。 宋宁挑眉,惊讶地看着袁添。 “怎么了,宋大人?”袁添问道。 “你的扇坠换掉了?”宋宁开门见山地问道。 袁添眸光震了一下,稳了稳才抬头看向她:“大人何意,小人不懂。” “本官上午来时,你的扇坠是深蓝色的。”宋宁拿出钟青的,“像这样的。” 扇坠在袁添面前晃着。 “下午为什么换掉了?” 袁添盯着宋宁手里的蓝色坠子,一动不动,但因他满面的油彩,倒看不出他神色有没有变化。 “大人看错了,我的扇坠一直是浅蓝色。” “而且,大人手里的这颗翡翠水色很好,以小人的财力,不配有。” 宋宁道:“这个坠子是祝琳琅送给他未婚夫君的坠子,她自己则也留了一个同色同样的坠子。” “你认识祝琳琅对不对?”宋宁问道。 袁添拢着手,神色明显紧张了不少:“是,小人认识她,但、但不熟悉。” “这么说,你现在咬定我看错你上午的扇坠的颜色了?”宋宁问袁添。 袁添应是:“是,大人一定是看错了。” “看来,你在邀请本官搜查你的住处了。”宋宁目光扫过后台的一切,“我的弟兄们都是手笨脚笨的粗人,这一搜,你的东西可就保不住了。” 袁添惊讶地看着她:“大人您没有证据,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搜查我们的戏班?” “别怕,搜完了如果没事,我会给你们写一封道歉信。” 袁添无语,僵硬地站在宋宁面前。 连面上的油彩都开始模糊融化了。 “很热?”宋宁盯着袁添,袁添垂着头,咬牙道,“没有。” 门口的帘子掀开,马自力走了进来,看见他们两个人,惊讶地问道:“大人,大人,外面的人正在喊他上台呢。” “能不能让他先上台把今天这出戏唱完?” 袁添看着宋宁:“大人,您真的记错了。” “好,我看错了,你唱戏去吧。” 袁添行礼上台去了。 马自力一脸奇怪地看着宋宁:“大人,小柳红是不是说错话做错事了?” “是啊,我对他有点怀疑,不过没有证据。”宋宁道,“你忙你的去吧。” 马自力面色古怪地应是退了出去。 宋元时从门口进来,打量着整个后台,走到宋宁身侧来,柔声道:“他不肯说?” “嗯,搜查可能也搜不到东西。”宋宁道。 “所以你决定打草惊蛇?” 宋宁颔首。他一定会有所反应的,做什么她料不到,但一定有收获。 他们现在缺少关键性证据。 “这个戏班的确实比小梨园生意好,后台这么多行头。”宋元时道,“小梨园很破旧。” 宋宁目光扫过一周,和宋元时一起出来,回到前院。 袁添今天的状态显然很差,嗓子劈了几回,下面听众有人不耐烦,开始骂人。 马自力在安慰。 宋宁一行人没有听完,大家鱼贯出来,说说笑笑往回走,走了两条巷子,宋宁对乔四道:“你和王庆同今晚辛苦一些,上半夜在这里盯着。” 后面就是住处,不用盯着两个地方。 乔四和王庆同应是,又选了岔路,不动声色地回去了。 “就算小柳红知道什么,一年了,什么证据都没有了。”乌宪丧气道,“而且,他如果真杀了祝府一家,为什么他们不走呢?” “这也是觉得奇怪的地方。如果真的和小柳红有关,她还留在这里,未免太大胆了。”沈闻余道。 宋宁沉声道:“这只能说明他很自信。” 自信不会被发现。 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一夜到是安静的很,第二天早上他们到衙门,乔四和王庆同正趴桌子上休息,见他们进来,两人洗了把脸坐下来,一边吃宋宁提过来的早饭,一边道:“他们晚上睡的倒很迟,近子时过后才收拾妥当回去睡觉。” “早上卯时就都起床练功了。” 宋元时问道:“小柳红没有出去过?” “反正夜里见他没有出去过,早上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也在院子里练功。” 大家都有点失望和焦躁。 268 完整记忆(二更) 这个案子跟的时间最久,线索最少难度很大,查到现在,总算有了靠谱的线索了,可是又有随时都会断掉的感觉。 “不要慌,一百步咱们走了九十九步了。” “再坚持一下。”宋宁道,“办完了,我请吃饭。” 乌宪笑嘻嘻道:“大人,这回没有苦主,咱们可没有案牍费。” “没关系,大人我给。” 大家都笑了起来:“大人真大方。” 其实他们并不在乎案牍费,现在就是要找到真相。 对祝府的人,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宁对杨长更道,“你去一趟七风寺,看看钟青昨晚回去没有。” 杨长更去了七风寺,约莫半个时辰回来。 脸色很古怪:“大人,七风寺里的人说钟青昨天晚上没有回去。” “没回去?”宋宁看向沈闻余,沈闻余道,“昨晚和他说了,他同意我回去,我送他到城门口,确认他出城了。” “再找找。”宋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想分析不到,具体哪里有问题。 沈闻余几个人分头做事,盯梢和找钟青。 宋宁将以往的卷宗翻出来,摆成高高的一摞,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宋元时在一边写文书。 赵熠坐在她对面,也随手抽了一卷不疾不徐看着。 三个人的房间,一时很安静。 一整天下来,宋宁看了不少卷宗案例,但沈闻余和乔四他们一无所获。 “没有找到钟青?”宋宁很惊讶。 沈闻余神色有点难看。 “会不会……”赵熠刚说一半,宋宁站起来,道,“我们去呈家班。” 她大步外走。 大家不疑有他,跟着去了呈家班。 今晚的呈家班和昨天一样,孩子们在台子上开场,听众三三两两坐在下面或看或聊天,只等袁添上场。 宋宁一到,就看到马自力正在后台和前台来回的走,又招手喊着小徒弟说话,一个个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蹿。 “停!”宋宁不客气,让台上的戏停了,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她,宋宁招手让马自力过来,“干什么呢,失魂落魄的?” 马自力抹着汗过来,行礼道:“大人来了。” “也、没什么事,就、就少了个东西,让大家找一找。” 马自力说着,目光闪烁。 宋宁推开他去了后台。 本该坐在镜子上妆的袁添并不在。 宋宁回头用眼神询问马自力。 “小人、小人也在找他。”马自力道,“刚刚明明还在的。” 宋宁的视线在房间里走一圈,视线落在前天的那位小武行,招手喊他过来:“没看到小柳红?” “他刚才还坐在这里上妆的。”小武行摇着头,“我们正在找呢。” 宋宁微微颔首:“刚刚是多久?” “刚刚就是开场的时候。”他们开场的时间是酉时正,现在是天刚刚黑,酉时过三刻而已。 小柳红每天酉时四刻准时登台。 “那么,他脸上是上妆了的,还是干净的?” 小武行愣了一下,回道:“上、上了的吧?” “上了的。他一个妆得半个时辰。”马自力接话道。 宋宁微微颔首,道:“那你们快去找找小柳红吧。” 马自力一愣,连着应是:“是,是,我们接着去找。” 他催着门口的几个大徒弟去找小柳红,他自己站在没有动。 宋宁问小武行:“你们平时几时休息睡觉?” “平时亥时左右就睡觉了。”小武行说完,又补充道,“昨天晚上比较迟,因为、因为大人您问扇坠的事情,班主和小柳红吵架了,大家到子时左右才回去睡觉。” 别的孩子附和:“是啊是啊,我们都困死了。” 宋宁数了数了,问道:“和你们同龄的,一共有多少个孩子?” “我们都是差不多一两年来的,加上我一共九个人。”小武行道,“还有比我们大四岁的师兄,还有像小柳红那样的十七八岁的大师兄们,一共二十几七个人。” “那你们戏班子还真是年轻啊,再过几年你们都能登台了,一定会更红火。” 小武汉嘻嘻哈哈笑着:“大家都在这么说。” “班主在和小柳红吵架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宋宁指了指一屋子明显收拾过的行头,“你们在收拾这些东西吗?” 大家都神色变了变,你点头他摇头的,小武行就道:“是啊,我们在收拾东西。” “平时都乱,昨天晚上收拾了一下。”马自力笑着道,“大人可真细心,您看出来了啊。” “你说对了,本官还真的很细心,这衣服前天不是放在这里。”宋宁拿起挂着的一件花旦的粉色外褂,“是在左边。” 小武行一惊。 宋宁又提起一套蓝色的:“这在第二排。” 赵熠也走上来,道:“这个箱子是在墙角。” “这个锣摆在靴子上的,这两只靴子左右错放了。” “这个镜子不是放在这里的,前天这里的镜子……左上角有个裂损,我来找找,是哪个呢……”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宋宁背着手在围着长长的桌子走了一圈,将桌子上摆着的十多个镜子看了一遍,“看来不是换位置摆。” 宋宁忽然看向马自力:“是镜子彻底碎了,拿了别处的放在这里了。” “应是没错了,昨天桌上是十四面镜子,今天只有十三面。”赵熠道。 马自力看着两个人目瞪口呆。 其他人惊讶的不得了。 什么人来一趟,可以把一个乱糟糟的戏班子后台里摆放的东西的位置记住? 这里有。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人。 让他们开了眼界。 “听到了吗?”宋宁问马自力,“镜子碎了吗?” 马自力看着宋宁,忽然大喝一声,问他所有的徒弟:“是不是谁打碎了镜子,站出来!” “是、是我。”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缩着肩膀站出来,“班主,是、是我打破的。昨天晚上我擦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推下来了,我怕您发现,就、就将别处的镜子拿过来放这里了。” 另外一个年纪大点的小孩子立刻点头:“是、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师弟。” “肯定又是打打闹闹,明天一天都不许吃饭。”马自力呵斥两人,又和宋宁解释道,“二位大人好记性,要不是您二位发觉,小人都不晓得这些孩子又闯祸了。” “一面这样的镜子可不少钱。” 宋宁看看马自力,又看看这些孩子,扬眉道:“是吧,真是一群调皮的孩子呢。” “不去找小柳红了?” 马自力道:“让别人去找了。” “大人,不如您明说吧,是不是小柳红犯事了,您这连着来……小人、小人心里慌的很,又不敢问。”马自力道。 宋宁不理会他,又背着手走着,道:“云台,我们接着玩游戏呢。” “好。”赵熠道,“这个衣架挪动了位置,前天衣架是斜冲着桌脚的,有人动过吧。” 他说着,拨开衣架,发现地上掉了一件,他索性推开衣架,道:“这支猴子的金箍棒是靠在门口的。” “怎么掉在衣架里了?”赵熠将金箍棒捡起来,“这是血迹?” 马自力脸色煞白,小跑着上去:“不、不会吧,怎么会有血迹?” 沈闻余拔刀,哐当一声。 整个后台里,一下子肃静下来。 孩子们呼吸声就压着的。 “别急。”赵熠将金箍棒拢在身后并不给马自力看,“宋大人,到你了。” 有没有只有他知道。 宋宁微微颔首,背着手走着,停着一个孩子面前:“前天你穿的是黑色的裤子,黄色的上衣,带着小黄帽的,怎么今天是灰裤子的?” “就你和他们不一样。” 那孩子道:“我、我还没来得换。” 宋元时从善如流地接话道:“我帮你找找,裤子在哪里?” 这是戏服,大家都应该一样。 宋元时翻动着衣服。 马自力抹了一把汗,觉得这些衙门力的人很可怕。 门口本来在等戏的听众们,等了半天喊了半天台上也没有人上来,就有人翻上戏台直接掀帘子到后台来,一个两个呼朋唤友地挤在门口和台阶上看热闹。 不知道情况不要紧,宋大人在这里就错不了。 “大人,没有找到裤子。”宋元时看着那孩子,“你的裤子呢?” 那孩子刷了白色颜料的脸,一溜儿汗刷下来,形成了“沟壑”,花脸了。 “咳咳。”马自力咳嗽了一声,哀求地道,“宋大人,这、这到底怎么了?” “您说,有问题我们一定陪着您查。” 宋宁看向马自力,问道:“昨天晚上为什么那么迟才回去?” “因为您三番两次查小柳红,小人打算提醒小柳红几句,没想到那孩子倔强的很。” “不是因为钟青偷偷躲进来,被你们发现的缘故?不是因为钟青拿着金箍棒躲在衣服里,而在打斗时弄坏了这孩子戏服裤子的缘故?” 马自力惊讶地道:“大人,谁、谁是钟青?” 宋宁背着手站在马自力面前:“是你自己招,还是我们搜?” 马自力脸色也沉了下来,不再客气,镇定地做出请的手势:“大人要搜查小人也拦不住。” “清者自清,大人请便吧。” 269 自信瓦解(三更) 宋宁看着他。 马自力站在她面前,又莫名紧张起来。 “马班主不错啊。”宋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们搜喽?” 马自力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手,点头道:“好!” 宋宁对众人道:“兄弟们,搜!” 暗中跟着的阑风三人也进来了。 十几个人分开搜查,每个人都很细致。 赵熠背着手站在衣服面前,手里转着金箍棒,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看着,他并不动手,只是瞧着。 七八个孩子靠墙站着不敢动。 宋宁坐在小柳红坐的地方,开了他妆奁的匣子,里面放着许多化妆的刷子等工具。 她举着刷子,对着镜子,镜子里正好能看到赵熠站在的位置。 “云台。”宋宁喊了一声,赵熠看向她,“嗯?” “把你面前的衣架都推开。” 赵熠颔首,将所有衣架都推开来,随即弯腰捡起个东西:“这是……七风寺的腰牌?” 赵熠拿过来给宋宁看。 马自力目光闪烁。 “钟青的。”宋宁和赵熠道,“他昨天肯定是回来了。” 宋宁问马自力:“你还要和本官装作不知道吗?” 马自力摇头:“真的不清楚啊大人。” “小柳红呢?”宋宁接着问。 “这不,小人也在找啊。”马自力道。 宋宁摇了摇头:“本官的一直盯着,小柳红没有机会离开。” “马自力你本事挺大啊,能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再杀两个人?”宋宁道。 马自力一脸的惊愕和不解:“宋大人,我听不懂您说什么。” “您说话怎么能没头没尾呢?” 马自力眼中划过讥讽之色,但语调还是无辜且焦躁。 “你怎么才能承认呢?”宋宁问道。 “找到尸体和凶器?”宋宁目光扫着四周,“你这么自信,是因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确定我们找不到凶器和尸体是吗?” 马自力道:“我虽听不懂大人你在说什么,但却不敢反驳大人的话。” “你既是大人,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就没有资格反对。” “自便吧。” “就是把我的戏院烧了,我也反抗不了,不是吗?” 大家其实都很奇怪,也确实看不懂,宋大人在查祝府的案子,为什么查到了呈家班,查到了这里,又说钟青失踪的事情。 一刻钟后,所有人回来了。 一无所获。 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地面都看过了,没有翻动的痕迹。”沈闻余道,“今天我盯着的,他们没有人离开过戏院。” 宋宁点头。 “带回去吧。”宋宁指着所有的孩子,“包括这些小孩。” 众人应是。 孩子们都哭了起来。 马自力护在孩子们前面,喊道:“他们只是孩子,大人就算是报怨报仇也不至于对几个孩子下手。” “请大人饶了他们,有什么冲着我来。” 不懂的人就都同情地看着马自力。 “再说,大人就算要抓我们回去,也应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因为什么,有什么证据,什么理由!” “您这样办事,我们不服!” 宋宁笑了:“我根本不需要你服气。” “大人也太嚣张了。”马自力道,“如果大人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是带不走我们的。” 他话刚落,忽然排在最左边的一个小孩子,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捂着脖子脸色瞬间青紫,抽搐起来…… 眨眼的功夫,抽搐着的孩子不动了。 所有的人脸色大变。 宋宁小跑过去,去摸倒地孩子的脖子,没了脉搏。 她看向还靠成一排的那些小孩。 一双双眼睛,控诉地看着宋宁。 “金颜。”马自力上前来,一把抱住倒地死了的孩子,“金颜,你醒醒。” 小孩中毒死了,当然不可能回应他。 “宋大人,你逼死了他。” “他从小胆子小,被你这么一吓他就服毒自杀了。” “你还金颜的命,我要告你。” 马自力嚎啕大哭,他一哭,其他的小孩也开始哭。 那些来听戏现在看热闹的人们表情就古怪起来,有人小声嘀咕着,有人道:“大人……到底是孩子,要不您抓马自力回去审吧。” “是啊,小孩年纪小胆子也小。” 宋宁起身,捏住了最近一个小孩的下巴,就看到那孩子的后槽牙一个洞,洞里压着一个黑色的药丸。 “吐出来。”宋宁看着小孩,小孩瞪着她,使着蛮劲。 沈闻余和其他人都一人一个,捏住了别的孩子的嘴巴,卸掉了下巴,将他们牙齿里塞着的药取出来。 宋宁望着马自力:“没有出门、这么自信……集体作案……” 她本以为祝府的案子,是小柳红一个人所为,可宋元时说小梨园的行头又破又旧,她才忽然明白,前天她来这里时的奇怪感觉。 这个后台里的行头,凤冠甚至是镜子,都是很新。 不像是一般的戏班,东西用了很多年,不到不能用的地步,都舍不得更换。 一是戏院的东西都很贵,二则,东西用的顺手了,换新的不一定如意。 但这里的东西却都是新。 其次,小武行一个十岁的孩子,既会拐着人话题,又能不着痕迹地帮别人圆漏洞。一个孩子,要在什么样的生活环境中,才能有这样的精明? 所以,她完全将目标放开,放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马自力喊道:“我听说了,大人你凭借偶尔间得到的一把钥匙,查到了祝家,又毫无根据地怀疑祝家全家被人灭口了。” “大人您既找到了姚氏的尸体,为什么不查姚氏的死,反而找到呈家班来?” “就是因为呈家班在祝府唱过戏?那进祝府唱戏的人多着呢。” “大人今天势必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法,否则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以这条贱命让天下人看看,一个小小的推官,为了毫无根据的怀疑,就能逼死一整个戏班。” “那就让你心服口服。”宋宁边走边道,“云台,我们接着刚才的游戏。” 马自力一愣,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 “这墙上挂着的唢呐,喇叭的口换了个方向。”宋宁指着唢呐,“昨天这根钉子上,挂着是白胡子,今天的空了。” “昨天这个凤冠在左边,而左边的这个,在箱子上。”宋宁停在了泥人面前,望着靠墙立着的一排泥人,数了数,“六个泥人,我记得……” “我记得昨天穿着红褙子的这个泥人,胸襟上的绳子是散开,今天系的这么严实?” 她回头看着马自力:“是怕他冷?” 马自力强壮镇定。 有人噗嗤笑了。 “啊,白胡子在这里。”宋宁拍着一位穿武生衣服的泥人,摸了摸他新戴上去的胡子。 外面,整个戏园子都是人了,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宋大人在呈家班办案。 有人小声道:“大人在做什么?” “不知道,等着看吧。” 宋宁忽然将泥人脸上挂着的胡子扯了下来,猝不及防地喝道:“砸开!” 众人一惊,不知砸泥人是做什么。 沈闻余带着大家过来。 马自力突然站起来想要往外冲,可刚站起来,就被阑风一脚踹跪在地,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大人,肩膀上是开着的。”沈闻余将泥人的衣服扒下来,才发现这个泥人并非是一个完整的,而是从肩膀处往上,是个盖子,上下一合就行。 但只有两个泥人是能看到“盖子”。 其他的接口处缝隙已经从外面封住了。 沈闻余扒开一个盖子。 “盖子”解开的拿一瞬间,只听到一阵倒抽气。 一颗人头。 活生生的人头露出来,有人惊叫一声,道:“是、是小柳红!” 小柳红勾了一只眼妆的脸,苍白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沈闻余用刀柄敲开了泥人的身体。 裂开后,大家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把头砍下来。” 乔四摸了鼻息,回道:“大人,还有气息。” “找大夫来。”宋宁吩咐道。 乔四正要去,门口有人举手道:“大人,大人我就是大夫。” 宋宁颔首,那人大夫过来诊断。 沈闻余打开另外一个“盖子”,果不其然里面的人是钟青,他显然被人殴打过,整张脸青紫交叠,眉骨上还有血迹。 他试了鼻息,忙将泥人放倒,敲开来请大夫看。 两个人都有没有死,但钟青显然要严重很多。 “两人都是中了蒙汗药。”大夫和宋宁道,“小人回去取解药来。” 宋宁颔首:“有劳了。” 大夫回去取解药,沈闻余和乔四将钟青和袁添抬到旁边去躺着。 宋宁道:“开剩下的四个。” 270 不能成全(一更) 所有人更加的紧张。 有人问道:“剩下的里面难道是……祝兆贵?” 大家骇然失色。 如果是祝兆贵,那只能是一具尸体了。 沈闻余拆开第一个泥人,本来还有讨论声的后台房间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泥人里是一个男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裸尸。 “这、这不是祝府的马管事吗?”有人认识,小声提醒道,“大人,这是祝家的管事,从小跟着祝兆贵的。” 宋宁和那人道谢,查验着这具尸体。 一具保存的很好的干尸,是经过完美的脱水风干后,装在了这个泥人里面。 沈闻余敲开第二个,几乎露出一个头的时候,就有人认出来,喊道:“是祝兆贵。” 黑漆漆枯柴一般的祝兆贵。 依旧是裸尸。 第三具是非常年轻的女子的尸体,是祝琳琅。 第四个泥人是空的。 宋宁扯了一件衣服给祝琳琅搭了半身,蹲下来验尸。 三具尸体都没有表面创伤,肤色、头发都很正常,单单从外表看,没有任何被害的痕迹。 她看向跪着的马自力:“手艺不错啊。” 马自力垂头跪着,面色惊恐。 “带回去,明日升衙审。”宋宁起身,走到站在一排的十多个孩子面前。 呈家班里最大的也只有十七八岁。 而这些孩子或者半大的孩子,早已经不是单纯的孩子了。 宋宁很疲惫,查了这么久的案子,得到的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整个呈家班上下三十四个人,被捆绑着带回理刑馆。 虽是晚上,但依旧轰动了半个内城。 后台的灯光很亮,宋宁将祝琳琅的盖好,她双腿修长骨骼纤细,面容虽干枯了,但依旧能想象得到,她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新年才十七。 宋宁心口鼓荡,气的很。 当官倒也有不便之处,就是她不能随随便便动手打谁了。 “抬回去吧。”宋宁叹气,正要走,忽然听到钟青嘶喊了一声,跌跌撞撞爬了过来,“琳琅?” 他抄着尸体抱在了怀里,嚎啕大哭。 宋宁示意大家不着急,让他哭会儿。 钟青跪坐情绪彻底崩溃了。 抱着尸体嘶吼着。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负了我,我以为你知道了我配不上你。” “我日日夜夜睡不着,我恨不得诅咒你……可我舍不得,哪怕你嫁给了别人,我也想你能过的好。” “为什么!” “让我死,我代替你去死好不好。琳琅。” “他们说我不该活着,让我去死吧,琳琅你醒一醒,和我说一句话,看我一眼就行。” 安静的四周,只有钟青嘶哑的哭喊声。 宋宁看着,他的手臂有伤,这么哭着用力,手臂上的伤又崩开来,流着血。 沈闻余给他披了一件衣服,钟青却不再哭了,抱着祝琳琅,无知无觉地跪着,宋宁上前,道:“起来吧,我们要将尸体带回衙门,明天好升堂。” 钟青抱着祝琳琅起来:“我、我抱着她回去行吗?” 宋宁摇头:“不行。” 钟青也不强求,亲自抬着担架和大家一起回理刑馆。 宋宁让百姓都散了:“都回去吧,这案子到不痛快了。” “大人别难过。”有人安慰宋宁,“恶人得到了惩罚,就是大块人心。” 宋宁颔首,道谢。 大家陆续回家,宋宁站在祝府的门口,心中怅然,赵熠问道:“在可惜祝兆贵父女?” 宋宁和赵熠笑了笑:“我没事。王爷也累了,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今天不想再做事,也和其他人说过了,不用过于纠结,所有的事都留在天亮以后再议。 “饿不饿,我请你宵夜。”赵熠不急不慢地走在她身侧,宋宁惊讶地看着他,“有什么吃的?” “看你想什么,王府应有尽有。” “小曲儿呢?” “没有。” “王爷到底舍不得阖府的美人。”宋宁道。 赵熠冷笑一声:“我舍不得,你的兄弟鲁苗苗就快住在我家了。” “这不能怪他,怪只能怪,您让他变坏了。”宋宁道,“还有我的狗。” “呵!那条狗除了一身肥膘或许有用,别的地方一无是处。” 宋宁居然没法反驳,但被他这么一打岔,心里却觉得舒服了一些,方才那一瞬间,她被愤怒控制了思绪,无比懊恼她为什么要做官。 如果不是官,她可以肆无忌惮摁住了马自力打到他半死。 可冷静下来却觉得幸运。 手握权柄多好啊,惩罚马自力的不仅只有拳头,还有更好的方法。 “晚安!”宋宁道,“赵捕头明日第一次上公堂,莫要睡迟了。” 赵熠不屑地道:“笑话,当然不会。” 回去后,杨氏给宋宁热了晚上包的饺子,母女二人在杨氏的房间里说了许久的话。 杨氏怕她难过,小声问道:“要不要娘陪你睡?” “不敢,”宋宁捂着嘴道,“白娇娇看不出,别人会知道。” 杨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娘的阿宁,真的长大了。” 她有些怅然,可更多的是骄傲。 “娘,我回去了。明天记得看我升堂。”宋宁和杨氏道。 杨氏点头,小声道:“吴林氏和我说好了,你要升堂的时候就告诉她,我要不要告诉她?” “您说不说她都会知道的,说一声无所谓。” 倒是没有想到,杨氏和吴林氏居然认识了。 “娘,您千万不要被她带坏了。” 杨氏失笑:“娘哪有她那个骂人的本事。” 宋宁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换上官服,和大家一起到了理刑馆。 “要验尸吗?”宋元时问她。 宋宁颔首:“先验尸。” 她去仵作房,门一推开,就看到坐在墙角打盹陪着的麻六,和坐在祝琳琅身边,双眼血红的钟青。 “大人,昨天晚上小柳红醒了。但什么都不肯说。”王庆同道,“升堂前要审他一审吗?” 宋宁颔首:“我先将三具尸体看完。” 和昨晚没有不同,三具尸体经过了脱水风干的过程,身上并没有致命的外伤,钟青站在她身后,哽咽地问道:“大人,他们是怎么死的?” “应该和昨晚对你的方法是一样的。”宋宁看向钟青,“将人迷晕后,间隔一段时间就会灌蒙汗药,让死者在这样昏迷中毫无外伤的死去。” 钟青忽然笑了,看着宋宁道:“不知道该不该庆幸,祝老爹和琳琅死时并没有太痛苦。” “你昨晚怎么回事?”宋宁问他。 钟青垂着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你们走后我躲进了后台,我想您不方便做的事,我可以做。我想找证据。” 虽然不知道找什么,但他想做点什么。 “小柳红在镜子里看到了躲在衣服后面的我。”钟青道,“我被人打晕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大人您就知道了。” 如果宋大人不来,他应该就是和祝兆贵父女一样的死法了。 “给大人添麻烦了。”钟青行礼,宋宁摆手道,“虽是鲁莽了,倒也没有给我添麻烦,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 钟青应是。 “你可以睡会儿。”宋宁对钟青道。 钟青道:“我睡不着。大人您今天上午是不是要升堂办理此案?” “是。”宋宁道,“本官去做事了。” 说着走了。 钟青又坐回去,抓着祝琳琅干瘪的手,保持着昨晚的姿势。 袁添被单独关在一间房里,他的后槽牙也是一样,里面有个洞,洞里塞着药。 “醒了?”宋宁进去,袁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宋大人。” 牢房的门没有打开,宋宁也不准备进去,她站在外面抱臂看着袁添:“有没有现在招供的?” “没有。”袁添道,“宋大人不用费神了。” 宋宁微微颔首,道:“无所谓,等会儿就升堂了,你做好准备。”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添愣怔,刚才这话,仿佛是每一天都有人和他说的:“……一刻钟就到你了,你准备好。” 没有想到,今天宋宁也和她说同样的话。 但要准备的却截然不同。 “宋大人。”袁添忽然喊道,“能不能、能不能把我上妆的颜料拿来,拿来后我什么都说。” 宋宁望着他。 袁添哀求地看着她:“求大人成全。” 他想要勾描好妆容上台,这或许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了。 “我为什么要成全你?”宋宁冷嗤,“因为你脸大?” 袁添绝望地坐在地上。 271 如何操作(二更) 平元元年二月二十三。 济南府理刑馆再次升堂。 几乎没有人想到,默默离开的祝家一家人,会遭遇不幸。 升堂前,万通银庄的东家被好奇的左邻右舍围住了,有人问道:“大人亲自拿着钥匙去开的匣子。” “是啊,大人怕对方来怪责我,还给我留了字据,大人真的是好官啊。” “大人肯定是好官,这个不用你强调了。你快说说的,当时是什么情况?” 万世杰就道:“当时匣子一打开,我们都惊呆了。里面放着一块出嫁用的喜帕还有一封信,信是祝小姐写给她的未婚夫婿的。” “大人当时就说这个案子要继续查下去。” 有人惊叹道:“这么说,大人当时就看出来有问题?” “那是肯定的啊,大人多厉害啊,匣子一打开就认定了有问题。” “你们这话说的就傻,大人要不是一开始就看出来,也不会费这么大劲去查祝府的案子了。光出差都用了五六天,跑了几个地方。” “天这么冷,骑马可不舒服。” “没有苦主,就一个钥匙,大人就主动去查了。得亏有大人在,要不然祝兆贵父女,就永远不得见天日了。” 众人连连应是,感叹道:“大人这样的大人,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 “麻六出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大家都朝前面挤了挤,有人问麻六,“麻官爷,大人是不是要升堂了?” 麻六拿着鼓槌,笑着道:“诶,这就升堂了。” 说着咚咚咚敲响了门口的鼓。 理刑馆的正门全部打开。 正堂里的景象对外清清楚楚。 宋宁坐在桌案后,神色凝重,她之下坐着宋元时和乌宪。沈闻余站在左边,人高马大器宇轩昂,而在沈闻余对面,居然还站着一位比他还高的男子,肩宽腰窄握着刀,面容俊俏满身贵气。 这两人加上坐着的宋元时…… 乌宪和乔四和寻常人比也是不弱的。 有妇人小声道:“就这一堂上的男人,就是什么都不做,我也能看一天。” 大家都看着那妇人,想反驳,想了想又觉得她说的没什么不对,就算是男人看着,也觉得舒服。 好看的人,谁不喜欢看呢。 “大人是特别的,大人的属下和大人的衙堂都是独一无二的。”有位书生羡慕地道。 有人嘘了一声,出来控场了:“不要再议论容貌了,正经听大人审案。” 那人说完,大家看向她,随即都闭嘴了。 吴林氏将小马扎扎在了最前面,让后面的人不要挤:“认真听。” “是,是。”大家应了,不敢乱七八遭地往前挤。 宋宁拍了惊堂木,道:“带一干人犯!” 安静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喧哗声,呈家班的所有人被带了上来。 前后排列跪在堂上,最后马自力压轴。 衙堂上挤挤攘攘跪了三十多个人。 “马自力,尔等全班作案,杀害祝兆贵父女合并管事、奴婢三条人命,你们可认罪?!” 马自力喊冤,道:“大人,案件我们都不知道。” “是啊,我们都不知道。”孩子们也道。 马自力接着喊:“案子和我们无关,请大人明辨。” “哦?案子和你们无关,那凶手是谁?” “小柳红。”马自力道,“昨天晚上关在牢房中,我们已经核对过了来龙去脉。杀人的事就是小柳红做的,而昨天晚上小柳红就是畏罪自杀。” “他哀求死去的金颜帮忙,将他放在泥人里。” 马自力道:“请大人明察。” 他说完,呈家班所有人都齐声道:“请大人明察。” “大人没有证据吧?”有人小声问着。 开始推卸责任,而且是这么多人一起推卸责任。 “看来,昨天本官让你们关在一起,是帮了你们的大忙了,能让你们有一夜的时间好好商量。” 有人点头:“大人不该让他们住在一起才对。” “闭嘴,你懂大人懂?”有人在吴林氏前面控场了,吴林氏很不满地扫了一眼对方,抢她的活。 那人不敢再说。 “大人的意思我们不懂,但我们说的句句属实。”马自力很自信。 纵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怎么样,他呈家班是一块坚硬的铁板,没有人能分裂撬开他们。 只要他们咬死了刚才说过的话,把所有人罪名推给袁添就行了。 “把小柳红带上来。”宋宁道。 麻六去将袁添带出来,他跪在所有人的前面,穿着昨晚穿着的一套中衣,头发在牢中收拾过了,虽不齐整但好在不凌乱。 “给大人请安。”小柳红决绝地磕头行礼。 宋宁颔首,问道:“说一说,你杀人的经过吧。” 袁添一愣看了一眼宋宁,她以为宋宁会先质问凶手是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完全没有想到,宋宁开上来就让他说作案的过程。 马自力也有些惊讶。 他昨晚虽杀袁添,但却肯定袁添不敢反口咬他。他统领呈家班十二年,不是玩闹的十二年。 袁添磕头应是,回道:“去年五月十六,我们被请去了个马府,祝兆贵点了我三天的戏。三天后,我试探祝兆贵喜不喜欢我的戏,如果喜欢请他再留我们在府里逗留七天。” “再来一个七天,我们在济南府的名气就彻底打出去了,到时候我们出了祝府,就不愁没有戏唱,没有地方去。” “可是祝兆贵不同意,他说我唱的不好。唱青衣,我的嗓音太轻浮了……他请我唱三日,已经对我最大的鼓励了。” 赵熠就一直说袁添适合唱曲,因为嗓音太薄不稳,原来懂戏的人理解很相似。 宋宁扬眉看向赵熠,一直板着脸的赵捕头面无表情地回敬了她一眼,就这一眼,赵捕头表达了他的自信、不屑、和冷嘲热讽,过后可能觉得自己表达的情绪过于犀利了,又换了个我虽然不屑你的品味但对你别的能力依旧很欣赏的眼神。 第二个眼神宋大人没有看明白,只记住了第一个。 宋大人不理他了。 赵捕头开始思虑等会儿结束,他要怎么挽回。 不过两个眼神一个对视,不动声色划过去,袁添继续说话:“我怀恨在心,借由和给祝小姐上妆的机会,用颜料里的迷药,将她迷晕装在了泥人里。” “我给祝兆贵写信,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将全部家产卖掉折算成钱。” “带着一家人去新泰,并对外说,祝小姐因为夫婿退亲提前去了新泰。” “祝兆贵做事果断,雷厉风行。他当时就对家人说,祝小姐去新泰了,私底下却一边暗中找人,一边将家里的产业挂出去卖。” “他当然找不到,祝小姐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一个月后他卖掉了产业,带着一家人离开济南,去新泰。” “在半道上他的小妾姚氏带着儿子和人私奔了,他亲眼看到却没有去追。” “他遣散了府里的老人,出城后又将家里的几个下人也全部遣散,给他们钱和卖身契让他们离开了。” “只有他家的管事死活不肯走。” “我当时看着却没有阻止,因为此刻的祝兆贵已经捏在我的手里了,其他人不知情所以不重要。” “当天晚上,我指挥他们住在野外,半夜的时候出现,以带他们见祝小姐为理由,将他们分开弄晕。” “又将他们以及他们的尸体带回来。埋在外面,无论哪个地方都有可能被人发现,最安全的就是带在身边。” 袁添说着,道:“以上就是我作案的所有过程。” 大家都听的愣怔,不知道要用什么样子的情绪和表情和回应当下的这一切。 马自力垂着眉眼,很满意。 宋宁看向马自力:“这一切,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 “是,都不知道。”马自力道,“泥人是他的泥人,我们都不敢碰。” “完全不知道?”宋宁又问别的孩子。 孩子们都跟着点头。 “知道在公堂上撒谎会罪加一等吗?”宋宁问所有人。 所有人都垂着头,一副我没有撒谎的表情。 “行,那我们继续聊。”宋宁对袁添道,“不瞒你说,本官虽仵作出身会的挺多,但制作干尸却一次没有过,如果本官操作,大概也没有这样的水平。” “请教袁老板,你怎么制作的,越详细越好。” 袁添惊讶地看着宋宁。 “来,快赐教。” 272 团伙作案(三更) “说啊。”宋宁看着他,“本官这是不耻下问。” “等会儿就没这么客气了。” 她刚说完,赵熠哐当一下拔了佩刀,声音很大非常有气势。 宋宁和沈闻余都愣了一下。前者愣是没想到,后者愣是因为被人抢先了。 有人惊呼一声:“这位赵捕头好有气势啊。” 赵捕头很高兴。 袁添吓地跌坐在地上,惊骇地看着赵熠。 “制、制作的过程很简单,就、就把血放干,再放在阴凉处阴干就行了。”袁添道。 马自力凝住了眉头,脸色明显没有刚才好看。 “你猜,本官信不信你?”宋宁问袁添。 袁添垂着眉眼道:“大人或许有的制作方法,但是我的方法就是这样的。” “你们整个呈家班的人都很自信,以为抱成一团,推你一个替死鬼出来,本官就拿你们没有毫无办法了?”宋宁道,“放血就能制干尸,你当本官脑子不好?” “我看,是你脑子不好。” 宋宁走下来,居高临下看着袁添:“你蠢不蠢,他都要杀你将你做干尸了,你都不提前了解一下,干尸的制作过程?” 袁添惊骇地看着他。 “本官来告诉你干尸怎么制。”宋宁蹲下来,冷冷地道,“……要先挖去内脏,或死后迅速脱水,怎么挖内脏可知道?” 袁添惊恐地看着她。 她在他胸口虚虚这么一划拉:“先切开整个腹腔,再将你的心肝脾肺肾抠出来,用松香浇注……” 袁添吓的声音打颤:“大、大人说的方法和我们的方法不一样。” “你的方法行不通!”宋宁道,“尸体是谁处理的?” 袁添道:“我、我处理的。” “信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 “毒是你下的?” “是我下的。” “你一个人抬的泥人?” 袁添脑子嗡嗡的,很紧张:“是。” “先从哪里搬到哪里?” “先从祝府后的小院,搬到新租的院子。” “然后搬到哪里?” “然后搬到现在戏院。” “一长条的巷子,你一个人搬三具泥人?” 袁添点头:“是。” 宋宁拍了桌子,道:“沈闻余,东西拿上来。” 沈闻余和乔四去后面,抬了一个石头打磨的柱子。 “一个空心的泥人称重后大约在二十六斤,祝琳琅算她九十斤。这根柱子一百二十斤。” 袁添看着她。 “抱着柱子,从理刑馆的门出去,走道朝凤街,不要多一个来回就行。” 所有人惊住了。 “去!”宋宁道。 一百二十斤的石柱和一百二十斤软软的人不同,不好抱也不好扛,因为太硬,肩膀根本承受不了。 袁添踌躇着站起来,上去接沈闻余手里的石柱子。 石柱子没有泥人高,倒还方便一些。 沈闻余在对方碰到的时候,松了手。 袁添差点没抱住。 他起了两次,好不容易抱起来,刚走了两步就不得不停下来。 他从小学青衣,下腰劈腿还差不多。 根本没有力气去抱一百二十斤比他还高的泥人。 “抱出去。”宋宁道。 袁添咬牙将石柱抱出去,门口,大家贴心的给他让了一条路。 空手走,吞三四口茶的时间就回来了,袁添的时间,足足可以喝上两盏茶。 大家都很有耐心,看着他。 袁添气喘如牛,双手脱力地站在院子里。 “祝兆贵预估体重一百五十斤,他家的管事略瘦小,约在一百三十左右。” 宋宁道:“沈捕头,再给他加三十斤。” 沈闻余应是,将一个准备好的布口袋,拴在了石柱上。 袁添目瞪口呆,双臂发抖如筛糠。 “走吧。”宋宁道。 袁添试了一次,没成功。 看着宋宁冷冽的目光,他又连着试了两次,莫说抱着走,他搬都搬不动。 “大人,他根本不用自己搬,我们有板车。”马自力道。 “板车是吧。”宋宁对麻六道,“弄个板车来。” 板车来了,袁添根本挪不动石柱上板车。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本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宋宁问袁添。他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又试着斜着上板车。 但依旧不行。 “算你半夜搬的没有人看见,算你呈家班都是死人没有听到,你说说看,三具泥人你怎么搬运的。” 袁添难堪又紧张地看着宋宁。 “尸体装进泥人的时候,已经是焙干水分很轻了。”马自力道,“他能搬得动。” 宋宁看向马自力:“很懂啊,焙干水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怎么焙,赐教一下呢。” “我、我不知道。”马自力自知失言,道,“我、我刚才听大人您说的。” 宋宁看向赵熠。 赵熠抬脚就将马自力踹翻在地:“张口就狡辩,满堂的人只有你长嘴了?” 马自力只觉得心口憋过气去了,倒在地上像泄气的球,呼呼喘着。 有人喊道:“赵捕头踹的好。” 赵熠看着宋宁。 “棒,王爷!”宋宁的眼神说。 赵熠抬着下巴回到原来的位置站着。 宋宁是官,亲自动手打人不合适,但他可以,毕竟他做错了上峰训斥两句好了。 他的上峰是宋宁。 “踹的好,牙尖嘴利糊弄别人。”有人喊道。 马自力捂着胸口,被自己的小徒弟扶起来。 宋宁的视线又落在了袁添身上:“看来马车你是用不了了。” “你当时将祝兆贵从城外运到城内,又放进泥人里,想必你对我们有所隐瞒了。”宋宁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抱着这个石柱,在朝凤街上走个来回。” “大人,您……您这是强人所难。” “是不是不重要,你要是抱着走不动,本官就将你扒光了吊在城楼上,让你来体验一回,干尸制作的过程。” 袁添吓的直抖。 “抱不抱?” 袁添根本抱不动,他摇头。 “那你告诉本官,你是如何做好你刚才阐述犯罪过程中的一系列动作?”宋宁一手搭在袁添的肩膀上,捏着,“迷晕祝琳琅、给祝兆贵写信、避开所有人、避开你那些还没死的师兄弟和班主,你怎么做到的?” “真是你一个人做的?!” “说!” 袁添吓的跪下来,喊道:“不是我……不是我一个人。” “谁?”宋宁喝道。 “他们……他们一起,所有人……”袁添趴在地上痛苦地嘶吼,“是所有人,所有人在做这件事。” “全戏班三十四个人?” “是。” “很不错了,团伙作案,可真是团结呢。”宋宁转头过去,盯着那个画着猴脸的小武行:“你负责的什么?” “我、我……”宋宁不等他开口,将他拂开,问另外一个小孩,“你今年几岁?” “我、我九岁。” “你呢?” “我、我八岁。” “我十二。” 宋宁指着这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在这个杀人的灭门案件中,谁做了什么,站出来一个一个说清楚。” “我数到三。三!” 所有的孩子都被她的样子骇住,说的话惊住,有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喊道:“我、我说!” “我、是我把风的,我还送了一次信。” “我、我跟踪祝兆贵了。”另外一个孩子说。 那猴脸的小武行道:“都闭嘴。” 沈闻余将小武行提起来,丢给了麻六:“上夹板!” 麻六的夹板早就准备好了。 上来就套在了小武行的手上,两边一用力,他嗷的一声惨叫…… 他们以为宋宁不敢用刑。 毕竟当官的都爱惜羽毛,不想落得一个残暴的下场。 但没有想到,这个衙堂上捕快能打人,推官更敢用刑。 而且还是对一个孩子。 其他所有的孩子都惊恐地看着哭着喊疼的小武行。 “别急,一个一个来。”宋宁道,“刑具少了点,你们要等一等。” “莫要觉得本官对孩子会宽容一些,你们是孩子吗?” “本官来看看,谁愿意做一个孩子!” 孩子们吓哭了一片。 你一句:“我说。” 他一句:“我招。” “早点说,就没有这么多事了。”宋宁让麻六松开小武行,她过去问他,“你最机灵,你来。” “我、我、我帮忙搁柴火焙干尸体了。”小武行哭着道,“我、我和药房掌柜的少爷很熟悉,他给我弄了很多蒙汗药。” “还、还有一种比蒙汗药更烈的药,人吃了以后能晕十天,十天以后就直接死了。” 小武行双手不能动,喊着道:“我的手废了。” “别怕,手废了就废了,毕竟你这辈子没有机会唱戏了。” 小武行惊恐的看着宋宁。 “看本官作甚?不能唱戏很可怕?” 小武行点头。 273 畜养的恶(一更) 宋宁笑了:“不唱戏和没有命,谁更可怕?” 小武行没有吱声。 “你们呢,不唱戏可怕吗?”宋宁问别的孩子。 别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没有人能回应。 宋宁大声道:“可是,有的人因为你,连命都没有了。” 他们一怔。 “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宋宁指着这些孩子,又看着袁添,“你们到济南来,祝兆贵无论出于什么心情,请你们到府上唱戏,在明确认定你们唯一的角儿唱的过于轻浮的情况下,他依然让你们唱满了三天。” “给了你们丰厚的报酬,让你们能度过难关,甚至能让你们敢动心思赁一个大院建戏院。” “如此善良的祝兆贵,你们回报他的,是谋算他的家产,不是偷不是抢而是筹划不懂不声色的灭门。” 宋宁戳着袁添的肩头:“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你们的良心呢?” 袁添跪趴在地上,抖若筛糠。 小武行几个孩子垂着头跪着。 一边里,吴林氏啐道:“这种狗杂种,生下来心就被自己克化了,活一天就占个地儿,赶紧砍头烧了一把骨灰撒泥沼里沤肥去。” 没有人阻止吴林氏,因为她说的对。 宋宁忽然回头看着那些靠边站的孩子。 “我记得你们说过去祝府唱戏受到的待遇。”宋宁指着一个孩子,“你说祝永锋给你吃葡萄。” “你说祝小姐给你吃冰镇豌豆黄。” 宋宁问小武行问这些孩子:“给你们吃冰沙的祝琳琅,祝永锋,你们不感谢,却计划着将他们全部杀了。” “都是孩子,谁让你这么邪恶?” 小武行举着无力的手,使劲哭着。 “害怕吗?”宋宁问他。 小武行点着头:“害、害怕。” “真的害怕吗?” 小武行点头。 “害怕什么?” “害怕死。” “谁死?你死还是别人死?” 小武行吓的喊道:“我死。” “可是你让别人死了!” 小武行的哭声吓到噎住,他看着宋宁,宋宁冲着所有的孩子道,“人人都怕死,可是你们害死了别人!” 所有人的孩子都瞪眼看着她,仿佛从来没有听说这样的话,也从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因为没有人教他们。 宋宁从宋元时的手中,接过那条喜气洋洋的喜帕,对着光线照了照,又看着那些还没长大却已被人养歪的孩子们:“好看吗?” 几个孩子点了点头。 “你说,是祝琳琅可怜,还是你们可怜?” 一个孩子小声道:“我、我们可怜。” “为什么呢?” “因为她家有钱。她好吃好喝的住着,她怎么会可怜。” 宋宁点了点头:“你有这样的想法,确实是你可怜。” “你们会变成这样确实很可怜,这是时代和当下存在弊端恶行。” “可她也可怜,她出生在哪里,有钱或者没钱都不是她的错。可她善良单纯对每个人都很有友好。这样好的人,却死在了你们的手上。看看,这条喜帕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再有两个月,她就要嫁给她心爱的男子了。” “多美好,你们看不到吗?” 几个孩子懵懂地看着他。 “不论你们能不能活下去,请你们记住这条喜帕。你可以去死,更可以努力活着,你可以活的光鲜亮丽,也能形如烂泥,但无论哪一种的活法里,都不包括去残害别人。” “记得吗?”宋宁晃着这条红喜帕,“好好记着,这可能是你们的结束,也可能是你们的新生,但无论是什么,本官希望你们能够善良。” 所有孩子都看着她手里的那条喜帕,似乎是懂她的意思,又似乎是不懂的。 他们都见过祝家小姐,记得她坐在院子的树荫下,一边听戏一边绣嫁衣的侧颜。 只觉得好美。 宋宁回手抓住了马自力的衣领,问道:“这些孩子,都是你养大的?” 马自力捂着胸口看着她。 “你接手呈家班十二年,这些十五岁以下的孩子,都是你养大的?”宋宁问道。 “我、我们都是。”不料,从十七八岁的孩子,包括小柳红在内,都点头应是了。 袁添道:“除了几位大师兄和后场鼓乐琴师父,我们现在班里的孩子,都是他养大的。” 十二年,袁添今年十七岁。 是差不多。宋宁望着马自力:“我还觉得你有理想有目标,这么一个年轻富裕的戏班子。” “可又觉得奇怪,你这么有理想有目标的人班主,为什么只培养出了小柳红一个台柱子。” 还是个天赋一般的台柱子。 他如果有心想要好好发展呈家班,一定会继续培养别人,或者仔细提点小柳红。可他并没有,仿佛每天上台唱戏,是走个流程的应付而已,他真正要做的事,并不是将呈家班建好。 “失败者都是错。大人又怎么知道,我没有为此而努力呢?”马自力扶着胸口,抬眼看着宋宁,冷嗤道,“十二年前,我从师父手里接过呈家班的时候,你根本想象不到,他是如何的千疮百孔。” “一个班里十七个跑台唱戏的,十四个都已经过了三十了。”马自力讥讽道,“三十岁不是不能唱,而是不能当门面。” “这么小的班,外债却欠了六百两,整整六百两啊。” “我能怎么办,亲自登台揽客吗?就是几十年前的柳红在世,他也不能力挽狂澜,起死回生。” “所以,你将那十四个人怎么样?” 马自力一愣,惊讶地看着宋宁,他和许多人说过这件事,但宋宁是第一个问,他将那十四个人如何安置的。 “杀了。”马自力道,“就算他们不唱,戏班每年也要三节送礼答谢。”马自力道,“留着有什么用,死了最是干脆。” 唱戏的但凡是个角儿,一般都不许成亲,一是成亲后气质就俗了,二则,身体和气息也会变差。 所以,老了以后戏班要养着,不养也得给他们找事情做。 “所以,你做干尸的手艺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宋宁问他。 “是。”马自力道,“这个事很麻烦,可是,不这么做呈家班就活不下去。” 宋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呢。” “省下钱,我在乡下演了两年,一是走台子的人断了,最大的如小柳红这样的,也要练个五六年。” “这有多难熬,你们没有人知道。每天睁开眼睛,那么多张嘴巴嗷嗷待哺要吃饭。” “你问问他们,想不想活着?”马自力道,“我将他们从拐子、爹娘手里捎来,养着他们在戏班子里,对比别的肮脏的去处,我这里已经很干净了。” “为了活着,杀个人做点有什么?” 马自力看着宋宁,喊道:“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永远都不会懂得,我们这样的人活着的辛苦。” “你知道外面有肮脏吗?你觉得我这里最肮脏了是不是?” “那是你见识少,你少读点书,多去外面走走看看,你就不会这么没有见过世面似的惊讶了。” “真是可笑至极。” 宋宁问马自力,“在哪里杀的十四个戏班的人?” “在个洛阳。” “还杀过哪些人?” “太多了,记不清楚了。” 宋宁颔首回头问袁添:“记得清楚吗?” “记得。”袁添低着头道,“我都记得。” 宋宁示意宋元时记下来,宋元时颔首。 宋宁看着马自力,道:“其实可笑至极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别人,而是你。将别人当傻子的,他就是最愚蠢的。” 马自力愤怒地看着她。 “孩子们都是你从人贩子买来的?这些漂亮的男孩子,一人要多少钱?你连戏班子养不活开始杀人了,你有钱买人?” 宋宁目光扫了一圈这里孩子们:“买他们来要多少钱?父母卖又是多少钱?” “这件事莫急,查一查就知道了。” 马自力变了变脸色。 “你说师父留给你的戏班千疮百孔,可你想要挽救有许多的办法,甚至于你可以放弃,你的师兄弟必能理解。可谁允许你结束他们的生命,你有什么资格?” “比恶心?是的,本官活了十八年还是头一回见过你这样龌蹉恶心的人,可不就是见识少吗?” “别人善良你就害了他,一回头却要和恶人比恶比肮脏。恶人也比你好,至少他们不会抱着牌坊,硬要说自己的不得已和伟大。” 宋宁盯着他,道:“不过你最该死之处,并不仅仅是以上这些,而是,你所作的恶,不是你一个人的恶。” “是你养出了更多的恶!”宋宁指着这些孩子。 “本该善良单纯的孩子,被你养成了恶魔。他们的未来最令人可怕之处,不是此刻跟从你杀一个人,而是将来他们一分二、二分四、他们会将跟从的恶,变成主动的恶,如此往复循环传播,这才是你马自力最令人不可饶恕的之处。” “你必须死!” 马自力道:“死就死,我怕什么。” “我当初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我想好了死。” 宋宁拍了惊堂木! 274 永远记着(二更) “此案听判。” “去年五月十六,济南府人士祝兆贵父女,请呈家班到家中唱戏,却不料露财露富被呈家班盯上。” “他们全班协同,以绑着祝琳琅的方式,勒索祝兆贵卖掉家中房产。” “六月十五,卖掉房产的祝兆贵带着一家人出城。六月十六,祝兆贵和家中管事马涛被害,马自力等团伙,将祝兆贵父女以及马涛的尸体制成干尸标本,填装在泥人的雕塑中。” “经查,马自力等人在本案中犯绑架勒索、杀人、抢劫祝府钱财近七十万两等罪。” “本案情节之恶劣,令人发指。” “依《周律、刑律、人命》,数罪并罚,一干人等不论首从,一律斩立决,呈家班先有财产全部没收。” 宋宁再次惊落惊堂木,道:“本案结。” 这一声本案结,门口的喧哗声立刻响了起来。 “畜生不如,我以前还去那边听过戏,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有人骂道。 “祝兆贵多好的人,对他们好了反而遭他们的杀害了,简直让人心寒天理难容。” “呸!” 寻常认识的人,此刻愤怒不已,恨不得冲进来,将呈家班所有人的打死算了。 袁添跪在门口不敢抬头,忽然有人从斜楞里冲了出来,手里举着匕首,骤然而出,直刺向马自力。 “你去死!” 匕首近前,赵熠两步上前,捏住了握着匕首的手,躲了刀将对方搡开。 “钟青。”宋宁气怒,“住手!” 钟青跌倒在地上,双眸血红死死地盯着马自力,喊道:“我要杀了他,杀了这个畜生。” “他会死,但不是你亲自动手。”宋宁喝道。 沈闻余上去将钟青提起来,低声道:“去后院!” 说着,老童和王庆同上来将钟青押着带下去。 马自力看着钟青的背影,呵呵笑着。 “你笑什么?”赵熠问马自力,“牙好看?” 马自力惊讶地看着赵熠,他就觉得这个捕快不一般,现在在公堂上,他居然也能如此目中无人的嚣张。 “剐了!”赵熠道。 马自力惊住。 “王爷?”宋宁也惊住。 “剐!”赵熠指着马自力,“立刻。” 里外嘈嘈切切议论着听不大清楚赵熠说的是什么,但看他的气势却不同寻常。 “真剐?”宋宁凑上来,小声问赵熠。 赵熠道:“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他看向麻六,“去安排。” 麻六眼睛一亮,点头道:“行,小人这就去安排。” 剐人的手法还真不是谁都会的。 “那传令了?”宋宁问赵熠。 赵熠点头。 “那你写手谕给我。”宋宁怕担责,她就一个七品推官,打人八十板子都不行,何况凌迟这样的罪。 赵熠看向宋元时,宋元时飞快地帮他写了,赵熠过去摁了自己的私章。 盖完了,冲着宋宁挑了眉头。 掩护赵熠,将手谕给阑风出去溜达了一圈。 理刑馆门口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等着,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人小声道:“大人这是干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等什么?” 就听到马三通挤上前来,小声道:“估计是等齐王的手谕。” “王爷的手谕?”吴林氏最先问道,“王爷也在看我们大人审办此案吗?” 马三通道:“那是当然了。” 他话落下,就听到有人喊道:“王爷手谕到!” 说着,齐王近身侍卫阑风拨开人群,从正门口走了进来。 他刚才是从后门出去的。 “宋大人听命。” 宋宁上前领命。 “本案主犯马自力谋害多人,情节极其恶劣,不知悔改,令本王气怒。本王下令,即时凌迟此人,将其骨肉分离挂于城门三日,以儆效尤。” 手谕读完,百姓们都安静下来,在理解这一段话的意思。 衙堂里的人亦是如此。 “微臣领命,王爷千岁!”宋宁行礼,恭恭敬敬捧着手谕。 权倾天下身份尊贵的好处,在此时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此时此刻,她太喜欢这权力。 “来人,将马自力带去菜市口!” 不需要上审报备,不需要再等三司审问,直接剐了,这太舒爽了。 至于以后的罪,查明白了再补上。 “怎么能,你怎么能现在就行刑?”马自力怕了,他惊恐地看着宋宁,“你只是个七品推官,你怎么敢?!” 宋宁冷冷地看着他:“王爷敢就行了。” “送你一个比制造干尸更刺激的体验,近百年来头一个。”宋宁道。 大周凌迟已有近百年没用过,等同废除。 “不行,不能,你们不可这样。”马自力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就是昏官,惨无人道。” “我要求交由上峰核审,我要求三司再审。” 宋宁道:“你懂的还真多,不过没用。” “堵上嘴,押送去菜市口。” 麻六大喝一声:“是!” 马自力被堵住了嘴巴,从前门拖出去,大家都看着,愣怔地看着。 直到此刻,众人方醒过来。 有人惊呼一声:“王爷当场剐马自力?” “可不是就是现在,人刚刚从这里拖走,就是往菜市口拖啊。” “我的天?!王爷和咱们大人这也太利索了吧?” “齐王爷这么厉害的吗?前两天还派兵围着济南府衙,今天就帮我们大人撑腰了。” 吴林氏道:“那是,我们大人是好大人,王爷肯定得撑腰啊,不然王爷可不得傻吗?” 大家脸色古怪地看着她。 “走!”吴林氏将自己的小马扎往咯吱窝一夹,“去菜市口,看那畜生怎么死!” 吴林氏振臂一呼,仿若绿林好汉揭竿而起,大家都跟着呼应她,浩浩荡荡跟着人群往菜市口去。 这是菜市口第二次用了,上一次是砍头。 今天是凌迟。 衙堂内,宋宁吩咐乔四:“找婶子将这些孩子都捆上,一个不落都带去菜市口,让他们仔细看着。” “一会儿谁要敢闭眼,就摁着他站在最前面。” 乔四应是。 “什么、什么是凌迟?”有最小那个八岁的小声问道,“砍头吗?”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回答他:“和砍头不一样,就是把他的肉都隔下来?” 那小孩子吓的哇一下哭起来:“那、那也割我们的吗?” “不割我们的。” 那小孩气息一抽,哭声止住了,小声问道:“那可怕吗?” 另外一个孩子摇头:“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 大人被押送着往刑场去。 宋宁不反对赵熠此刻凌迟马自力,一是马自力这样的人值得这样的刑法,二则,这些孩子更需要。 他们的罪,到三司过审后必不会死,按照周律如今的律法,会丢到军队里去,这样的孩子一旦学到了无数和杀人的本事,将来的危险无法估计。 所以,今天这一场凌迟,很有必要。 宋宁和大家一起往菜市口去,她问赵熠:“王爷,谁监刑啊?” “单凯。”赵熠道。 那边,单凯和郑红申被拖去了菜市口,两人一头雾水,直到被拖到了菜市口才知道,此人是今天宋大人刚刚审的犯人,因为十恶不赦,所以齐王下了手谕,立刻凌迟。 没过审就行刑,还是多少年不用的大刑,两人对视一眼,不敢问,老实坐在监斩台上。 菜市口人山人海。 无数双眼睛落在马自力身上,就看着他浑身在发抖,脸色如金纸一般。 “像条狗一样,刚才不还硬气的很,说不过一死吗?”吴林氏啐道,“你这个畜生,杀了那么多人,必须凌迟!” “凌迟!” “凌迟!” 大家激动的跟着喊。 一群孩子被带了上来,一溜排站在前面,木然地看着马自力。 马自力看着这群徒弟们,喝道:“我他娘的要死了!” 其中一个倒是开始哭。 其他人都没什么表情,那哭的一个也不是心疼他,只是害怕自己死。 “行刑!”单凯不敢耽误,怕齐王怪责。 刽子手磨了刀,兴奋不已。 大周凌迟是八刀法,最后一刀是枭首。 一刀下去,马自力疼的大呼,喊了声后就疼的晕了。有人弄醒他,接着割…… 站在最前面的一群孩子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第二刀的时候,都吓得开始惊叫。 有妇人看着不忍心,小声道:“孩子还太小了,看这种有点太可怕了。” “呸!”吴林氏道,“等他们长大了杀你的时候,就不可怕了?” 那妇人被她噎住,想骂,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畜生养大的小畜生,不好好敲打,将来可不得杀人。” 八刀不快,刽子手有着表演的性质,最后枭首,并将所有肢体处理好哪去城门悬挂。 菜市口一阵欢呼声。 祝氏族人冲着这边磕头:“多谢王爷,多谢宋大人几位大人为祝兆贵伸冤。” 宋宁没管别的,盯着几个一溜排的孩子们。 275 生有可恋(三更) “记住那个喜帕,记住现在的马自力。” 宋宁道,“如果将来你们侥幸不死,也请记住今天的画面。如若再行凶作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小武行吓的噗通跪下,喊着道:“大人,我们不敢了,我们肯定不敢了。” 宋宁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敢不敢,但今天的画面,一定会对他们的将来有着影响,如若他们变成了恶人,只望这些能使得他们忌惮和害怕。 “带回去。”宋宁吩咐道。 菜市口收拾好,单凯和郑红申看到了赵熠站在宋宁面前,想上来行礼可又不敢,远远抱拳,小跑着走了。 宋宁看着赵熠,拱手行礼:“王爷,权力可大快人心。” 所有人都被带了回去。 袁添走在最后,忽然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钟青,他喊道:“钟青。” 钟青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坠子在我这里。”他说着,将自己的发髻扯开,从里面调出一个蓝色的坠子:“坠子是祝小姐的,她死的那天求我转交给你,还说她的床底下有一把钥匙,让你去取。” 钟青看着那个坠子。和他一模一样的坠子,是祝琳琅的。 袁添看了一眼,低声道:“马自力死了,而我也会偿命的。” 说着,他垂着头飞快地走了。 钟青紧握着坠子,无力地蹲下来。 他想杀了他们,他并不想活下去。 他的人生也没什么值得他珍惜和活下去的理由了。 “你让我努力读书功成名就,我为了谁功成名就?” “我生无可恋。” 钟青闷闷地哭着,忽然看到一双脚站在他面前,他坐下来哭着道:“大人,我在过去的每个夜里,都会想到她,有时候太难受,我甚至诅咒过她不得好死。” “我收回我的话,我宁愿她背叛我,嫁给别人。” “大人,我好难过啊。” 钟青抱着宋宁腿,撕心裂肺地哭着。 宋宁退开一些蹲在他面前递了帕子给他:“你答应她功成名就了,你就要做到啊。” 钟青看着他。 “好好活着,做她下午你做的事,你想做的事。”宋宁柔声道。 钟青扑着抱着宋宁,哭的像个孩子。 “我来抱。”赵熠蹲下来,将宋宁挤走抱住了钟青,拍了拍钟青的后背,“宋大人说的对,好好活着为百姓做事。” “你一生没了儿女情和她,你可以去做别的事。” 钟青看着赵熠,抹了一把脸:“好,我自今日起苦读书,我钟青此生定殚精竭虑为百姓谋取福利,不枉来这世一遭。” “嗯。”赵熠道。 钟青起身退开了几步,冲着宋宁、赵熠、宋元时、沈闻余、他们所有人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多谢各位大人查明此案,不让祝氏父女死不瞑目。” “多谢大人为他们报仇雪恨。” 说着又给宋宁磕头:“大人因一把钥匙,就能刨根问底查到此案,如大人这样负责的好官,千古难寻一二。” “大人便是钟青的再生父母,钟青此生以大人为榜样。” “待他日钟青高中皇榜,再来入大人之门庭,拜大人为师为父。” 宋宁笑盈盈慈爱地看着他:“你说的话要记得,好好读书,本官等你来。” “是,大人保重。”钟青行礼道。 待钟青走了,宋元时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道:“我查过,他三月生,比你大几个月。” 难怪觉得哪里不对,宋宁咳嗽一声,道:“父母官嘛,不分年龄。” 宋元时望着她,轻笑。 济南府的街上,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个案子,议论凌迟之刑。 大家都没有见过,今天的震惊,此生难忘。 “不过,大人真的是厉害,一把钥匙就查出来这么大的一个案子,那个马自力还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但凡稍微马虎一点,这个案子和别的案子就永无出头之日了。”有人道。 这事,所有人都认同。 “我们全族人都记得大人的好。”祝氏族里的人大声道。 “兆贵出事,我们太内疚了。要不是大人查到,我们都永远以为他们父女两个人没出息,为了个女婿跑那么远去。” 宋大人之名,人人知道。 济南府热闹不已,有人没看见的,则去城门口看示众的马自力的。 宋宁反而得闲。文职的差事一直都是宋元时做。 而今天要写的东西格外的多。 宋宁决定给赵炽写信,赵熠就坐在她对面。 “又告密了?”赵熠用长长的签字吃水果,看着宋宁在奋笔疾书,嘲笑她,“他独给你俸禄了,告密告的这么勤快?” 宋宁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写我不写,圣上还怎么了解天下呢。” “狗腿。”赵熠丢了块苹果给她,宋宁夹着吃了。 宋宁写道:尊敬的圣上,齐王爷前几天围堵了府衙要杀微臣,后来微臣向他表达了忠心后,和他之间解除了误会。 但是齐王爷不知为何,突然想要来衙门体察民间疾苦。 如今他是微臣手下的赵捕头。 今天微臣审一个案子,因为王爷在场听着很生气,所以当场将主凶犯凌迟了,这件事微臣敢怒不敢言,济南的百姓也不敢说。 圣上,您还想杀他吗? 如果很想,微臣随时都能利用便利,砍他。 写完她读了一遍,发现少了个字复又添上。 “他还真是不容易,居然能看得懂你写的信?” 宋宁将信晾干叠起来,又在封口处盖了私印,警告赵熠:“不许偷看。” “刚才就看到了,你是不是笨?”赵熠道,“你让他来砍我?” 宋宁不以为然:“我每封信都会问这个问题的,圣上从来没有回复过我这句话。” “说明了什么问题?”宋宁看着他。 “说明他很喜欢看你这句话。”赵熠道。 虽然没有回复,可也没有训斥为什么每次都要在信中问他砍不砍。 “你角度真清奇,这说明我心里对你非常的不认同。”宋宁将他面前的碟子拖过来抢着他的苹果吃,心情终于好了一点,“这个案子真是让我难受,又痛快,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为了平复心情,我要去看卷宗,你去不去?” 赵熠颔首:“去。” 两个人端着一盘子水果,躲去了卷宗房里看旧年的案例。 外面,宋元时和沈闻余忙的脚不沾地。 因为戏院所有东西没收充公,包括钱庄里的钱都要取出来还给祝府。 而钱拿出来后,本来是最顺理成章的继承人祝永锋,现在因为血脉有疑问,祝氏族人不肯将所有的财产给他。 祝永锋也没有闹,只拿一半的钱。 祝氏族人就没有再计较,毕竟到底是谁的儿子,说不清楚。余下的钱,他们一半入祠堂,一半交给了钟青,让他去读书。 余了五百两,由他们的族长亲自送到宋元时手中。 连着忙了两天,祝氏案件附件的事情,宋元时才总算处理结束,案件也都交接给提刑衙门。 而宋宁写的那封信也到了京城。 赵炽读完信,又将信递给了计春:“你看看。” “王爷去做捕头了?”计春很惊讶,“这……这是为什么?” 赵炽心情还不错,道:“朕也想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看得出来他愿意和宋世安亲近。” “也不错,当捕头能让他找点事情做,总比他歇着好。” 计春应是,想了想,道:“那、要不要告诉太后娘娘?” “说吧。”赵炽道,“不是要立齐王妃吗,也要和她商量。” 计春应是。 赵炽失笑:“让朕最惊喜的,还是小宋爱卿,提点刑狱方面,如此优秀。” “确实呢。说济南府那边现在人人都喜欢小宋大人。” “总比喜欢赵云台好。” 赵炽说完这些,又蹙了眉头,想了想道:“你去问问大理寺收到这个案件没有。” 赵熠自行决定凌迟的事,不用他点名,自有御史弹劾。 到时候他听着就行。 计春先去坤宁宫找田赋兴,说赵熠当捕头的事,又提了一句:“……王爷开年可就二十二了,少不得要立个王妃,打理王爷的起居才行。” 田赋笑着应是了,送走计春回去说给太后听。 后半句齐王妃的事太后根本懒得听,倒是松了口气:“看来没那么难受了。” “也不知道喜欢谁,前些时候作天作地的。” 太后非常想去瞧瞧。 “算了,让他回来一趟便是。” 她给赵熠写了一封信,说选齐王妃的事。 276 兄弟兄弟(一更) 宋宁看完一本,抬眼看着对面的赵熠,道:“没茶水了。” “自己去吧。” “我是宋大人。”宋宁提醒他。 赵熠懒懒地将视线抬起来落在她的脸上,撇了撇嘴,道:“是,宋大人。” 他这辈子没伺候过别人。 赵熠去泡了新茶端进来。 付出很大。 宋宁又看了两卷,看着他:“我看的太累了,又很饿,要不你去买几块烧饼回来吃,我出钱。” “我差你这五文钱?” “给钱是对你的尊重。”宋宁道。 “自己去,我心情也很复杂。”赵熠换了个姿势。 “说好的友情呢?” 赵熠个瞥她一眼,指着她肚子:“想想你的肚子。” “翻脸了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熠忍着笑意,面无表情地道:“老实坐着,哪里都别去。” 这样的上午,安静又舒服,两个人坐在安静的卷宗房里,实在是享受。 宋宁闭嘴,接着看卷宗,宋元时推开虚掩的门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糕点,柔声道:“早上吃的少,是不是都很饿?” 他将托盘放下来,摸了摸茶盅见是热茶,就没有再多去泡。 “元先生太好了。”宋宁非常夸赞地道,“就你这雪中送炭,不嫌弃不抛弃深情厚谊,我就很感动。” 宋元时看了一眼黑着脸的赵熠,起身道:“你们继续,我去做事了。” 说着,走了。 赵熠余光睨着宋宁。 “我的。”宋宁护食,“有的人小气吧啦,做点事难得很。” “白天我虽是赵云台,可晚上我是齐王呢。”赵熠道,“我去买,你敢吃吗?” “还不是懒。”宋宁丢了一块在嘴里,宋元时总是会记住所有人的口味,润物细无声照顾着每个人。 如若不得已,赵熠很少在外面吃东西,此刻他也没有动心思吃,但看宋宁这个样子,就决定吃她一块。 “给我一块。”赵熠对宋宁道。 宋宁摇着头:“这是元先生给我送来的。” “没看见另外一碟子是鲜花饼?” 宋宁发现还真的是,她决定把夸宋元时的话收回来。 赵熠很满意将一碟鲜花饼拿回来,又很温柔地分了她一块:“给你。” 宋宁瞪眼看着他。 “看我怎么做什么,我对你多好啊。” 宋宁白他一眼:“王爷,你我之间的友谊大船,就在刚刚翻了。” 赵熠将给她的鲜花饼塞自己嘴里。 宋宁吃了两块垫着肚子,两人又继续翻剩下的卷宗。 中午实在饿的厉害,去前院叫了席面。 赵熠不在外面吃饭,由阑风送饭,他一个人在隔壁山珍海味。 “王爷太小气了,一个人吃独食。”宋宁瞥嘴道。 “王爷不是喊你去吃了,是你自己拒绝的。”宋元时道。 “他那是客气客气,他应该拿出来,大家一起吃。”宋宁说完,终于想到了正经事,,问麻六道,“蒙汗药的事,小武行说清楚了吗?” “说了,给他拿药的是徐记药铺的小少爷,今年才八岁,给小武行几个孩子哄骗的。”麻六道,“大人,这事儿要怎么处理?” 宋宁问道:“也没有先例?” “有,罚钱或者加徭役。” 宋宁点了点头:“徭役太辛苦了,还是罚钱比较好。” “翻一翻先例,看多少钱合适,”宋宁对宋元时道,“你给郑大人写个申请文书,我要将所有药铺危险药品的出货记录再收紧一点。” 大周所有药铺的卖出去的危险药品都必须要登记。 比如砒霜、断肠草带有毒性的药。 但虽说规矩在,可是管制的不够严格,这些年有些药店就会敷衍了事。 宋元时应是:“稍后我就去办这件事。” “还有还有,洛阳那边核实清楚。”宋宁道,“提刑衙门的卷宗我打过招呼了,还没有往上递交,等把这一步核实清楚了交上去更好一些。” 这是大案要案,卷宗肯定要清楚,最重要的,赵熠违例行罚,朝中的人,一旦拿到了卷宗,定然是奏疏漫天飞的弹劾他。 沈闻余道:“要不我亲自去一趟洛阳?” “很远,你跑的太辛苦了。”宋宁道,“那边的情况你也不了解,要是走一趟得罪了谁,也不合适。” 沈闻余看了她一眼,点了头:“听你的。” “吃饭吃饭。”宋宁道,“吃晚饭咱们办大事。” 吃完饭把碗筷桌子收拾出来,大家围在桌边看着宋宁。 宋宁道:“这两天大家忙忙碌碌,把正经事忘记了。” “祝氏送了五百两的案牍费。”宋宁道,“取二百两进公款。” 她把两百两的银票交给宋元时。 “余下的三百两,我们十二个人每人二十五两。”宋宁将银票分一分,马三通站在一边嘿嘿笑着,乌宪就指着他,“他什么也不做,为什么也有钱?” “说好的兄弟呢?”马三通提醒乌宪,“再说,贫道每天在路口风吹日晒,也很不容易。贫道现在可是理刑馆对外的窗口了,贫道的位置相当的重要。” 乌宪想想也对,就把视线投给了鲁苗苗。 他已经好几天泡在美人堆里,就今天来了,居然还分钱。 “我、我也有用,是你们不用我。”鲁苗苗不服气地道,“这、这不是能怪我。” “要、要不这样,我分五两给啸天,总可以吧?” 说着递了五两小额银票给啸天。 啸天非常不客气地用嘴巴咬着交给了宋宁保管,请她每天继续给他加两个鸡腿。 “也行。我倒是给啸天争取了五两。”乌宪嘿嘿笑着,他其实也无所谓,就是看某些人成天能待在美人堆了,他很嫉妒而已。 麻六几个人虽已是第三次分钱,但依旧很激动。 唯一没有声音的,是赵熠。 他低头看着二十五两,久久无语。 “我们恭喜王爷!”宋宁带头鼓掌,大家不明所以,学着她的动作一起鼓掌。 赵熠看着宋宁,凝眉:“为什么恭喜?” “王爷,这可是您第一次挣到的钱吧,第一次通过劳动拿到的钱吧?”宋宁挑眉道,“这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王爷,您在成长,您长大了啊。” 她说完,猛烈的鼓掌。 其他人跟着,就连宋元时也随大流拍着手。 房间里的掌声经久不息。 赵熠的脸很黑:“就这点钱,也值得热烈恭喜?” “二十五两呢。”宋宁和麻六道,“你告诉王爷,这钱多不多。” 麻六点头:“多!” 赵熠提醒麻六:“我是齐王,我能看上这钱?” 麻六无言以对。 “汪汪汪!”啸天急的不得了,赵熠问道,“它什么意思,嗷嗷叫什么?” 宋宁翻译:“它听到您说不稀罕这个钱,所以希望你能割爱,把这不稀罕的钱给它存着,它现在需要一天买两个鸡腿了。” 啸天:“汪汪汪汪汪!” 期盼地看着赵熠。 赵熠嫌弃不已,将银票叠吧叠吧放自己荷包里,对啸天道:“自己挣去。” 啸天嗷呜一声,趴在了地上。 大家哈哈大笑。 “吃饭去,一人拿一两出来,剩下我贴补。”宋宁乐呵呵地道。 “快拿钱。” 一两银子一吊钱地放在桌子上。 “我不吃。”赵熠道,“所以我不拿钱。” 宋宁摇着头:“必须去,以后每个案件结束咱们都要吃一顿,总结工作失误,对未来工作做出一个新的安排和调整。” “所以这个钱你必须拿也必须去。” 赵熠很不乐意地喊了阑风进来,从阑风的兜里取了一两银子。 这让宋宁想到外面还有三个编外人员,喊进来一人抠了一两。 “这么多钱,你不用补了吧?”乌宪咕哝问她。 宋宁踹他:“你现在不得了啊,是不是美人给你的胆量?” “打也打不过我,骂也骂不过我,居然敢质疑我的权威。” 宋宁勒着乌宪的脖子往外拖着走,乌宪嗷嗷叫着:“大人,大人我错了,我真错了。” “以后再也不敢挑衅你了。” 宋宁大笑。 宋元时满面无奈地看着她,又折回去将她早上传来的半截断马褂拿在手里。 等她喝过酒风一吹,她肯定会喊冷。 一行十五个人,浩浩荡荡往外走,刚到门口,正好看到孙维力和安福主仆二人也准备散衙回家,看见赵熠忙行礼:“给王爷请安。” 277 他的品味(二更) “伤势好了?” “托王爷放福,都好了。”孙维力回道。 衙门里的人都知道赵熠在这里做捕头,但不敢每天来露脸问安。 “宋大人。”孙维力给宋宁回礼,宋宁道,“伤势好了,那一起去吃饭吧。” 孙维力和安福都是一愣。 “一起吧。”宋元时道,“王爷和宋大人都有这个意思,我们人多,就是闹腾了一些。” 孙维力摆着手:“不是觉得闹腾,是……是怕冒犯失礼了。” “不存在的。”乌宪沈闻余含笑拉了一下安福,“走了,孙大人。” 安福就笑嘻嘻跟着沈闻余走了。 孙维力就一个劲儿说抱歉,随着宋元时一起出门。 乌宪搭着宋宁的肩膀,和她咬耳朵:“孙大人的头发,岌岌可危啊。” “岌岌可危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宋宁问道。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词合适。” “难怪你考不上。” 乌宪努力,指着宋宁:“你踩着我的底线,,我不是考不上,我是被人顶替了名额。” “我踩你底线,我还踩你尾巴了呢。”宋宁嫌弃道,“你自己摸摸良心,你能考得上吗?” 乌宪回道:“我摸良心,我摸屁股我都知道,我考不上。” 宋宁哈哈大笑。 正要说话,乌宪被某个人给薅开来。 乌宪还不敢说,灰溜溜去找鲁苗苗了。 赵熠上前来和她并肩走着,宋宁看看他,撇嘴没说话。 “怎么不搭我的肩膀?”赵熠看着前面,面无表情地道。 “够不着。”宋宁比划了一下身高对比。 赵熠磨了磨牙:“太矮了。” “你再说一遍?” “说一遍也是太矮了。” 宋宁不理他。 一行人没去光明楼,而是在马三通的引领下,去了新开一家江记鱼头馆。 里面的菜主要是江、海、河鲜。 他们十五个男人一条狗往人新店门口一站,掌柜吓的腿软,亲自迎过来,道:“客官是吃饭还是……啊,宋大人,宋大人来了。” “给宋大人请安。”掌柜忙给宋宁行礼。 大堂里其他的人一天宋大人来了,都放了筷子酒杯,起身给宋宁行礼。 “我和馆里的兄弟一起来吃饭,大家都别起来了。”宋宁笑盈盈地和大家回礼,“吃吧吃吧。” 大家笑着应是。 “你正常待客,我们十五个人,有没有大房间?” 掌柜笑着应道:“楼上有个大房间,挤一挤能坐十六个人。”掌柜道,“小人这就去安排。” 宋宁领头,大家说说笑笑往楼上去。 孙维力偷偷观察齐王,他发现齐王居然就真的跟在了宋大人后面,一点也不恼宋大人不过是个七品,不给他这个王爷面子。 齐王的为人,和外界相传的很不一样啊。 大家进了雅间,掌柜泡茶上来,门一关宋宁就笑呵呵地赵熠道:“王爷您上座,请请请!” 孙维力一愣,撇过脸噗嗤笑了。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别人口中风趣幽默的宋大人是什么样子的。 “不用,既出来吃饭,我就是赵云台。”赵熠没坐在主位。 宋宁不和他客气,在正中坐下来。 点菜这种事当然是马三通,但得沈闻余在一边盯着,否则他能点三十个人吃的量,原则是把店中所有的菜都尝一尝。 一会儿菜上来,二十个菜。 将新店中的菜,试吃了一半。 点了店中的酒,大家斟上,宋宁举杯起身,道:“这一次的案子不好查,但也让我们这个团队……队伍的协作和默契得到了历练。” “往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们也会越来越好,做事更加的独到精准。” “为了这一次的成功,我们走一杯。” “干杯!” 大家都起身碰杯,孙维力和安福也呵呵笑着起身,笑着道:“理刑馆办案,确实没的说,你们每个人都很厉害。” “佩服佩服。” 大家都起身碰杯,赵熠当没看见,坐着没动。 “王爷。”宋宁踢了踢赵熠,“一起。” 赵熠虚虚的和大家示意了一下,大家也不介意,各自喝酒,宋宁又道:“这第二杯,祝我们以后每个案子都能顺利,我们的目标,每一个在外面手里的案子,都清楚明白的定案。” 大家笑着又碰杯。 麻六道:“大人,我们四个人要给您敬酒。一开始我们就觉得您年纪小,又是京城里的贵公子出身,不可能会做事。” “我们四个人看错了,给您道歉。” 老童也笑着道:“今天我出去办事,人看到都喊我童官爷。” “我也是。”杨长更笑呵呵地道,“以前出去谁认识我,见到了不当狗撵就不错了,现在一口一声官爷喊着,别说,真的舒坦。” 大家哈哈大笑。 王庆同道:“我家日子也好过了。这些都是因为大人来了,敬大人!” 宋宁笑着道:“是吧是吧,记得多爱戴大人啊。” “一定一定。”王庆同知道宋宁是开玩笑,可也最喜欢这样开玩笑大人。 这样一闹腾,似乎想为她死以报恩的情绪也冲淡了一些。 “喝!” 宋宁举杯,笑着道。 几个人碰杯。 马三通非常认真的把所有的菜都吃了一遍,对大家道:“这家的菜确实不错,清淡的多,不似这里的重口味了。” 大家都笑着应是。 “喝酒喝酒。”马三通给秋纷纷倒酒,“来吃酒,咱们换大碗。” 秋纷纷愣住:“我、我酒量不行。” 你酒量要好,我也不和你喝啊。马三通摆着手:“你别怕,贫道酒量那叫一个差,两碗就倒。” 乌宪在心里默默为秋纷纷念了阿弥陀佛。 马三通这个臭道士,他酒量确实一般,但是他有解酒的丸药,据他自己所说,吃一颗能喝两碗酒。 “那、那就喝两碗。” 秋纷纷的酒量约莫半斤。 马三通吞了三颗药,一盏茶过后,秋纷纷躺在了啸天的身边。 啸天一屁股坐在他的肚子上。 阑风和伏雨两个人捂着脸不忍去看。 他们懂,让秋纷纷喝酒的不是马三通,而是宋宁。 “聪明人也有聪明的拖累啊。”伏雨嘿嘿笑着道。 当时得了王爷心,如今却不得宋姑娘的心。 看这情况,王爷还不敢帮。 阑风高深莫测地喝酒。 赵熠看两人一眼,两人夹着尾巴将秋纷纷拖着起来放一侧供人休息的软榻上去了。 “王爷!”宋宁嘿嘿笑着,“来,走一个啊。” 赵熠面无表情地看着宋宁,友情提醒她:“你的酒量,确信要和我走一个?” “走半杯。”宋宁非常识趣,“来来来。” 赵熠嫌弃酒不好喝,方才一口没喝,菜也是没有动过,见宋宁端酒等他,大家也都看着,硬着头皮碰了一下,喝了半杯。 刚要放酒杯,另外一只酒杯无声地伸过来,赵熠看着对方,乌宪嘿嘿笑着:“王爷,头一次喝酒,走一个?” 赵熠虚虚碰了一下,喝了酒。 刚要放,乔四的酒递过来了。 赵熠:“……” 他瞪着宋宁,特别想发火。 就这知道她没有按好心。 乔四乐呵呵和赵熠碰杯:“王爷,我干了,您随意。” 乔四喝完了。 赵熠硬着头皮把剩下的喝完了。 又是一只酒杯。 赵熠看着孙维力,孙维力吓了一跳:“王、王爷要是不喝,就、就算了。” “算什么啊,喝!”宋宁道。 赵熠冷飕飕看了一眼宋宁,和孙维力喝了。 接下来,一桌人就彻底热闹起来,赵熠被卷在中间。 几次想发火,生生忍住了。 喝了五六轮后,人人头晕眼睛糊,就连木讷安福都和乌宪搭着肩膀开始划拳。 至于开会总结失误,定未来计划的事,无人提起。 “再走一杯?”麻六醉的眼睛都直了,也不认清楚是谁,搭着肩膀就喊道,“最后一杯,我就回家睡觉去了。” 赵熠看着肩膀上的胳膊,再看看离自己很近的苍老的脸。 赵熠头晕。 “别别别。”宋宁撑着桌子站起来,她好怕赵熠把麻六踹走,可不等她站起来,赵熠和麻六碰了杯子,“喝酒就走。” 说着喝完了。 麻六也不纠缠,呵呵笑着把酒喝完了,闹着和大家告辞,他要回家了。 王庆同几个人互相送。 宋宁送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冲着赵熠喊道:“王爷,你现在长大了。” “我还用长大吗,我已经很大了。”赵熠道。 宋宁咂了咂嘴,琢磨了一下这话,没脑子多想,喊人掌柜来结账,一行人勾肩搭背骂骂咧咧下楼往家去。 “谁会唱曲儿,来一个。”宋宁建议。 鲁苗苗道:“我、我会。昨天听燕红姐姐唱的。” “唱!”宋宁道。 鲁苗苗一嗓子吼出来:“摸、摸、摸你的头呀,摸摸摸……摸你的脸呀……” 大家都回头看着他,无语。 “王爷,您家的美人档次太低,把我家苗苗教坏了。” 赵熠脸色黑如墨汁。 沈闻余捂住了鲁苗苗的嘴,鲁苗苗含糊着不愿意:“我、我还没唱完,要一直、一直摸下去的。” “回家吧。”宋元时出声打断他的话,“你醉了。” 鲁苗苗哦了一声,不再纠缠,和无线互相扶着对方回家。 “他这样,难道不是你教的?”赵熠质问宋宁。 “怎么可能,这曲我都没听过。” “是你影响了他的品味,低俗。”赵熠道。 宋宁哼了一声:“就你那打扮,那浮夸的样子,还好意思说自己品味高。” “我喜欢你啊,喜好和品味不好?”赵熠道。 “?”宋宁看着他,想了想对赵熠抱拳道,“王爷,这一局您赢了。” 说着气呼呼走了。 “含蓄的说不过脸皮厚的。”宋宁咕哝着,“我就是太含蓄了。” 赵熠看着她那背影,忍不住轻笑。 “把衣服套着。”宋元时帮宋宁套上,无奈道,“往后再聚会,喝茶也是可以的。” 宋宁低头锁扣子,一边道:“你不懂,这种喝酒才能增加团结性和友爱,你没看见?” 宋元时不解:“看见什么?” “方才麻六搭着王爷的肩膀要求喝酒,王爷都没有生气。”宋宁低声道,“王爷很快就会和我们建立深厚的友谊了。” 宋元时无语地看着她:“然后呢?” “在未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至少王爷不会对我们不利了。” 宋元时不想和她说这些,拉了一下她的胳膊,道:“小心脚下。” 宋宁站稳,又回头冲着孙维力主仆二人挥手:“孙大人,明儿见。” “今日多谢款待,改日孙某回请。” “孙大人客气,您路上担心些。” 孙维力应着是,和安福两人互相扶着回家去了。 大家互相道别。 赵熠跟着宋宁进郡主府,看着她进卧室。 宋宁抱着门框冲着他挥手:“回、回吧,晚安。” “喝这么多。”赵熠敲她的额头,“真是个酒鬼。” 他刚敲完,对面,白娇娇喊道:“王爷,您……夫君……那个……早啊?” 278 相互关照(一更) 赵熠僵在原地。 宋宁酒上头了,抱着门框和白娇娇搭腔:“郡主,早啊。” 白娇娇艰难地裂开了嘴角:“早、早吧?!” “早什么!”赵熠对白娇娇道,“这么迟了怎么还没有休息?” 白娇娇指了指宋宁,想说宋宁没回来她睡不着。 但赵熠又露出长辈的慈爱,谆谆教导:“你年纪还小,不要晚睡免得长不高。” “我、我不小啦。”白娇娇被说懵了,“我已经长够了啊。” 赵熠凝眉:“才十几岁,当然能长高,多读点书你就不会乱说了。” “实在睡不着就去多读点书。” 宋宁什么都没听懂,也跟着附和:“还能长的,去睡吧,去吧去吧。” “哦。”白娇娇看看赵熠又看看宋宁,琢磨了一下,一边放帘子一边自言自语,“怎么那么奇怪呢,为什么要敲夫君的头?” “我、我想多了吧?” 肯定是她想多了。 王爷现在对夫君很关照的。 白娇娇自己开解了自己,去睡觉。 赵熠嫌弃地瞪了一眼宋宁,拂袖出院子,一边走一边道:“灯呢,天这么黑。” 居然一颗星都没有。 扒着门的宋宁被屋里的秋意拖回去了。 秋意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念叨她:“小姐,您一喝就喝这么多,一会儿就该闹着喊头疼了。” “您下回和马道长要一颗解酒丸不行吗?” 宋宁摆手:“喝酒是因为高兴,吃解酒丸有什么意思。” “等下回我和别人拼酒的时候,再吃这个。” 第二天,宋宁的头果不其然的疼的厉害,喝了两碗汤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才去衙门。 宋元时神清气爽地在整理文案,看到姗姗来迟的某个人,忍着笑道:“喝酒时高兴,醒酒时还高兴吗?” “王爷没来?”宋宁没看到赵熠。 宋元时道:“王爷昨晚喝的也不少吧。今天应该没什么事,或许想休息呢。” 他说着将桌上给她泡的蜜糖水给她:“喝一些,养胃。” 宋宁捧着杯子喝了。 “也晓得酒不好喝,你也不控制一些。”宋元时弯腰看着她,“好一些没有?” 宋宁将杯子还给他,道:“好多了,多谢。” “唉。”宋元时叹气,将杯子取走,又取回来一封信递给她。 宋宁拿到手里,套了两个信封,她就知道是赵炽写给她的。 没说什么别的,说做捕快不错,让她照顾好齐王。 还夸奖她办事很不错,连着几个案子都是大快人心。 宋宁随手烧掉了信。 宋元时看着她。 “宋延徐最近没给你写信问你近况?”宋宁问宋元时。 宋元时回道:“问了,我如实说了。”他一顿问她,“你要看信吗?” 宋宁无所谓。 “不看,我对他毫无兴趣。”她说着坐下来,宋元时含笑道,“我写的大概也如你写给圣上那样的吧。” “看着是信,其实不过表态罢了。” 信中写的,都是随便打听查一查就能得到的讯息。 他给宋延徐写,不过是表一个态度和立场罢了。 “我懂。”宋宁望着他,“其实你真不用三十年,我可以去和宋延徐谈,我有信心让他取消你和他签订的契约。” 宋元时笔下没停,闻言顿了顿,看向她:“你以什么为筹码?” “以他的人头啊,不行还有我的十万两。”宋宁道,“总归是有办法的。” 契约结束后,三十多岁的宋元时,再去考仕途从头来过…… 对于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不用。我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抱负。”宋宁接着写字,“现在这样就很好。” 宋宁不信。 “真的。”宋元时含笑道,“我对现在的生活颇为满意,你好好做你的事,不必为我多费心思。” 宋宁叹了口气,感叹道:“多么好的元先生。” 宋元时盯了她一眼,轻笑。 宋宁没再纠缠方才的话题,宋元时的事,她相信他有自己的安排和打算。 她随手将昨天剩下的最后一个没有看完的卷宗拿出来接着翻看,随即愣怔了一下:“这是三年前的案子?” 宋元时帮她看了看上面的是时间:“天权二十一年,是三年前的案子。” “怎么了?”他问道。 宋宁又将卷宗从头看了一遍,道:“我怎么看着这案子很眼熟呢?” “眼熟,会不会是因为你先前看过的?” 宋宁摇头:“我想起来案子的内容了。” 她起身去后面的卷宗房间找与这个案子相同的案件。 过了一会儿,宋元时看着她抱了两个卷宗回来。 “三个?”宋元时奇怪地看着她,“都是一样的案件吗,连环杀人案吗?” 宋宁摇了摇头:“好像不是。” 她将三个铺在一起,宋元时也走过来,陪着她一起看,沈闻余一边上台阶一边冲着她道:“有人来报官……怎么了?” 他站在身后看着卷宗。 “这不是结案了吗?”沈闻余看了一眼,三个卷宗都是已结案的案件,“你看出什么了吗?” 宋元时看完摇头道:“没什么问题吧,我没看出来。” 说着坐了回去。 宋宁没说话,问沈闻余:“什么人报官?” “四子胡同里,一家两个兄弟因为分家打架,弟弟把隔着围墙丢了砖头,恰巧砸到哥哥的头,砸破流血,两兄弟闹的不可开交。他家里人来报官。” 宋宁扬眉看着他,笑了:“这好像是第一个来找咱们报官的邻里纠纷。” “是,所以我没有直接去,而是来和你说。” “带上麻六和乌宪,这些事他们比你在行。”宋宁笑着道,“去吧,终于开张了。” 有人来报官邻里纠纷,就表示百姓们在真正的开始接受他们了,在百姓们的心目中,有事不再只找隆兴达了。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那我去了,如果办不好再回来找你。”沈闻余心情也很不错。 沈闻余下阶梯和赵熠碰上,赵熠问道:“有案子?” “是。”沈闻余将案子说了一遍,赵熠颔首,“去吧。” 他说着进门来,看见宋宁还在看卷宗,就在她对面落座,问道:“今天不头疼?” “疼,那酒实在不如秋露白。”宋宁望着赵熠,“王爷来看看这三个案子。” 宋元时停下来望向宋宁。 “嗯,我看看。”赵熠拿过三个案子案子笼统地扫了一眼,“不同的年份,不同的凶手,不同的地点的已结案的案件,有什么可看的?” “这个天权十六年的,九年前的案子,凶手已经在今年大赦的时候已经出狱了。” 宋宁拍了拍卷宗:“看!” 赵熠被她拍了桌子,想说的话忍住了,应了一声:“哦。” 安静地开始看卷宗。 三份看完,眉头拧了。 宋宁问他:“看出什么了吗?” “你想问什么?是觉得这三个案子其中有什么联系和相似处吗?” 宋宁点头。 “倒是有共同点,三个案子的死者的性别、年龄、以及死法类同。” 但只是类同而已。 第一个是天权十六年,距今九年,死者毛润清,年龄三十岁,在紫云里砍柴的时候,滚下山摔死的。死者被发现时间是九月初四,但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预估死亡时间,大概在八月中旬左右。 凶手在当年的九月十二就捉拿归案,是死者毛润清的本家兄弟毛炳军。 卷宗里有毛炳军的口供,他承认当时两人因为田埂的问题起了争执,他激动的过程中,将毛润清推倒滚落山崖,死因是脑枕骨上的伤。 因为毛炳军认罪态度很好,又含有意外在内,当值判他斩刑。当年秋审时,三司念他情节较轻,判他十五年牢监。 今年新帝登基赦免了一些人,毛炳军就在其中。 第二个案件则是天权十九年,死者是三十岁的张荣,八月十一的早上,被发现死在自家后院的鸡笼里,死因是后脑被击打死亡,凶手则是来他家偷鸡的于长民,有人亲眼看到于长民从张荣家里出来。 于长民也供认不讳。当年被判定为斩立决,此案罪责重在于长民本就是盗贼,惯犯。 所以在量刑时直接是斩立决,就连三司秋审都没有减刑,当年的秋天直接砍了。 第三个案件是三年前天权二十一年,死者褚兴飞,二十七岁,八月初七的上午,被妻子发现死在自家院子里,这个案子相对复杂一些,嫌疑人先是定为他的妻子褚张氏,但因为杀人的方式是石笋击打后脑,石笋重约十三斤,以瘦小的褚张氏单人,应是轮不起来。 而当夜,褚兴飞的父母也能作证,儿媳和儿子没有发生矛盾。 随后衙门合作隆兴达一起,查到了同村的一位放牛的年轻人,名叫褚汉,十九岁。他在三日前因牛踩踏田埂的事情发生过斗殴,褚兴飞用棍子打破了褚汉的头,褚汉怀恨在心报复他。 褚汉归案后供认不讳。 褚汉判斩立决,但没有等到秋审,入狱一个月,九月十五病死在牢中。 赵熠又道:“还有就是,三个人都是后脑勺受伤死的,死在八月中旬前后。” 只有第二个案件,死者是滚落山崖的,发现的时候是九月,但是尸体已经腐烂了,按照当时的气温,少不得也得有个十多天才能烂。 赵熠说完询问宋宁:“我说的对吗?” “嗯,包括这些。” 宋元时想到什么,道:“三个案子,间隔都是三年,又都是八月分作案。听起来是有点古怪。” “是的。”宋宁道。 “可是,都结案了。”宋元时道。 宋宁又翻了一会儿, “你准备翻案?”赵熠问她。 宋宁摆手:“没头没尾的,我不查,也没有这个本事。” 三个已经结案的案件,没有苦主来报,没头没尾去查证推翻三位曾经的在职县令的案件以及几个上峰衙门的审核。 她没有这种主动性。 她说着将三份卷宗收起来,送去卷宗房。 阑风从门口进来,道:“爷,坤宁宫给您来信了。” “又来信?”赵熠不能想象得到,太后在信中会说什么,等看完一封信,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宋宁从卷宗房回来,见他在读信,问道:“太后娘娘给您来的信?” “你怎么知道是太后?” “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宋宁乐呵呵地道,心里却清楚的很,这世上除了太后给他写信,还有谁? 不可能有的。 就这人缘。 “我回一趟京城,你需要问候你的父亲吗?我可以帮你代劳!” 您问候?确定不是打我的父亲?宋宁点头:“那就有劳王爷了。” “不用客气。”赵熠收信就走了。 宋宁在后面摆着手:“王爷,一路顺风,多住几天啊。” 赵熠抄了墙边木棍,冲着她丢过来:“皮痒!” 宋宁哈哈大笑。 “你别惹他,像两个孩子似的。”宋元时无奈地看着她,“好好说话。” 宋宁兴奋地坐下来问道:“你说,太后娘娘召唤他回去干什么?” “朝中弹劾吧。”宋元时道。 宋宁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太后娘娘,她和王爷一样,是不会管别人心情的。” 弹劾,那是气愤的人在发泄。别人生气,和他们没有关系。 “那干什么?”宋元时问道。 宋宁摇头,取了纸笔准备写这两日看卷宗的心得,小马来了,站在门口道:“宋大人,郑大人请您去开晨会。” “说了什么事吗?”宋宁头也不回。 小马也不敢说她什么,老老实实回道:“说今年春天种子不大好,现在要补救,请大家集思广益。” 宋宁惊讶地看着小马:“种子不行?不是朝廷发的?” “是朝廷发的,也有可能不好啊,撒下去都半多月了,有的地方还没有发芽,有的好一些的,就长了一点。” 宋宁和宋元时对视一眼,两人起身一起去了正堂。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人你一句:“这事就是孙大人的责任,他负责发放种子,他不审核好,难道还怪我们?” “就是。孙大人你办事也能力太差了。” “是。要撤职也是撤孙大人,和我们没有关系。” 孙维力面红耳赤地站在中间,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门口一道声音,大声道:“各位办事不行,推卸责任倒是一流。” 大家一惊看向进来的宋宁。 宋宁上去,将孙维力往身边一来,冷笑地看着所有人:“来,把刚才说的话,当着本官的面,再说一遍。” 279 大的激动(二更) 孙维力本来想让宋宁不要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也本来有责任。 可是宋宁一出现,正堂里就安静下来,她让刚才骂人的官员再重复一遍,根本没有人敢开口。 就连郑红申也没有说话。 “让孙大人负全责?”宋宁看着这一屋子吃干饭的人,“送种子这种事,是知府同知做的事?” 宋宁猛然拍了桌子,呵斥道:“户房何在?” 一位中年官员动了动,想说话没敢。 “你告诉我,送种子是他的事还是你的事?他帮你做了你该做的事,出了错就没有你的责任了?” 那官员不服地看了一眼宋宁。 “工房的事找孙大人、兵房的事、礼房的事,什么事都找孙大人,要你们干什么的?” 其中一官回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说我们?” “凭我是宋世安。”宋宁说着,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就丢了过去,那人还算灵活,躲开了。 宋宁打着孙维力的肩膀,和众人道:“都挺好了。” “从现在开始,自己事情自己做,谁要敢再乱吩咐孙大人做事,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宋宁道。 没人敢说话。 孙维力激动地站在宋宁身后。 “宋大人宋大人。”郑红申开口了,“咱们是在商议事情,我们说事情吧。” 宋宁道:“这事和我没有关系,我管刑狱,种子发芽不发芽,我就不牝鸡司晨了。” 说着嚣张地指了指一干人,拂袖走了。 一个正堂的人看着她的背影,鸦雀无声。 孙维力垂着头,憋着笑。 头一回觉得舒爽,不想息事宁人。 孙维力想了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他也是五品,用不着怕别人。 这回没有人敢说他,倒是埋怨地看了眼郑红申,好好的把宋世安喊来干什么。 简直是捣乱。 一场晨会无疾而终,孙维力散了会就去找宋宁,神采飞扬地冲着宋宁作揖:“今日多谢宋大人了,往后还请宋大人多多照拂。” “是您心系百姓而已,否则哪有这些人作威作福的可能。”宋宁给孙维力倒茶,“不过,种子的事怎么商量的?” …… 赵熠大步流星地进了坤宁宫。 太后娘娘惊讶地看着他:“回来的这么快?” 他这是接到信就回来了? “正好没有案子,我得空回来。你有什么话速速说吧。”赵熠坐下来,田赋兴给他上新泡的茶,小心翼翼打量着赵熠的神色。 气色比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要好点。 “去药房再帮我取两瓶药,一会儿我带上。” “成,奴婢这就去。”田赋兴放了茶壶,去了药房。 太后看着他:“瞧着你春风得意,怎么还吃药呢?” “这是喜欢谁了?” 赵熠看着太后,问道:“我怎么感觉您在幸灾乐祸呢?” “哀家有什么幸灾乐祸的,哀家心疼都来不及。”说着要拿帕子擦眼泪,被赵熠摁住了手,听到他冷冷地道,“您很久没哭过了,眼不涩?” 太后讪讪然:“那你喜欢谁呢?说给哀家听一听。” “没喜欢谁。”赵熠低头吹着茶叶,嘴角咧了一下,太后呵的一声冷笑,“嘴都咧了,还和哀家装?” 赵熠不理她。 “哀家知道了,你莫不是单相思?”太后问道。 赵熠吹茶的动作怔了一下,随即神色自如地道:“我没有喜欢的人,更不会单相思。” “我这样的人,当然是别人对我喜到癫狂,哪可能我主动喜欢别人。” “您要闲着就找点事做,成天想这些事,很无聊。” 太后面无表情地道:“你方才连着解释了三句,认识你二十二年,这是头一回。” 赵熠耳尖一跳,咯噔放了茶盅:“你要是喊我回来在这里闲扯,我可就回去了。” “这么重视衙门里的事情?当捕快很有意思?”太后不敢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没什么意思。”赵熠冷淡地道。 “没意思你去做捕快?” “我要整顿济南府,当然是要了解百姓生活和疾苦,这些您不懂,和你说了也没有用。” 太后挑眉道:“那你和谁说,和你喜欢的人说?” 赵熠喝茶没有理她。 太后敲了敲桌面,提问道:“对方是女子吧?” 赵熠猛然抬头看着她,嫌弃道:“我是断袖吗?” “那还好。”太后道,“真怕你心理情感突变,不喜女子了。再说,总听你和宋世安来往密切,又去他那边做捕快,哀家以为你是断袖也在情理之中。” 赵熠面无表情地否认了:“不可能,我很正常。” “既然如此,什么时候把人小姑娘哄好了,带来给哀家瞧瞧。”太后道,“哀家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有儿媳。” 赵熠也没有想过这个事。他放了茶盅,抬着下巴道:“我没喜欢的人,和您说过了。” 太后完全不相信。 “这个话题没什么好说的了,哀家也看到你了,你可以启程回去继续做你的捕头了。”太后不理儿子了,抽了一本话本,靠在窗口慢慢看去。 田赋兴将药拿进来,赵熠收了药,没逗留要走,刚到坤宁宫门口,计春来了,垂着头道:“给齐王爷请安。小黄门瞧见说王爷您回宫了,圣上知道了,就想请王爷您去吃个便饭。” “吃便饭?”赵熠一边往乾清宫那边去,一边道,“是今天早上弹劾本王的奏章太多了,他要给我看?” 计春笑呵呵地道:“今早确实有不少弹劾您的奏疏,都是圣上给您挡回去的。” 赵熠进了御书房,赵炽正放了笔,看到他招手,道:“宁王今天还提起你,说让你回京住几天。” 宁王没有去庐州封地,一直留在京城。 赵熠在圆桌前坐下来,道:“我有什么可想的。听说今天有很多弹劾我的奏疏,是你挡回去的?” 赵炽一怔,惊讶地看着赵熠。 随后点了点头:“谈不上挡回去,都是说些可有可无的。朕知道你做事虽有时激进,但素来有缘由和分寸的。” “这次下令行刑,一定是此人十恶不赦。” 赵熠破天荒和他聊天了,且语调平和:“确实十恶不赦。重要的是,那些孩子需要震慑,不处理迟早成为祸患。” “朕知道了,待卷宗送到大理寺后,就将这些孩子送军队里去历练。” 赵熠没有反对。 “吃饭,吃饭。”赵炽示意计春带人上菜,上来的都是赵熠喜欢吃的菜。 破天荒的赵熠吃了几筷子。 赵炽更高兴了。 “我回去了。”赵熠道,“趁着城门没落锁。” 赵炽惊讶地道:“现在走吗,你一天赶路这么多,不辛苦吗?” “不辛苦。”赵熠话落,扫了眼赵炽后,飘然出了御书房。 赵炽送到门口看着赵熠走远,惊讶了许久,直到赵熠看不到了,他才和计春道:“计春,你有没有觉得他变了?” “是,奴婢也觉得齐王爷有点不一样了。”计春说着顿了顿,道,“身上少了……少了不少的尖锐的东西。” 计春想了想又道:“说句不得当的话,像是被人……被人拔了刺一样。” “朕也有这样的感觉。”赵炽微微颔首,忽然想到什么,问计春,“安排妥当了吗?” 计春应是。 赵熠从宫门一路出去,到宫门牵了自己的马,刚要上马走,忽然来一顶小轿,有人喊他:“王爷?” 赵熠看向对方,凝眉。 “王爷您回来了吗?”蒲惠安掀了轿帘下来,惊喜地看着牵着马要走的赵熠,很久没有见,赵熠的气质更加的锐利了,她有些紧张,上前来行了礼,“臣女去宫里拜见贵妃娘娘,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王爷。” “王爷近来可好?” 赵熠微微颔首。 得了回应,蒲惠安特别的高兴,又上前一步,仰头望着他:“王爷、您……您收到我的信了吗?” “收到了,怎么样?”赵熠反问道。 蒲惠安一怔,忍着羞赧,垂着头道:“那、那您怎么没有给我回信?” “你想说什么?”赵熠凝眉望着她。 蒲惠安脸腾一下红到脖子,她结结巴巴地道:“臣、臣女就是问候王爷,想知道您在封地过的好不好。” 她说完,见赵熠没有说话,就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脸道:“臣女和娇娇约了时间,等天气暖和后去她的郡主府玩儿。” 她当然知道郡主府和齐王府一墙之隔。 她这么说,是想问问赵熠欢迎不欢迎。 “说完了吗?”赵熠问她。 蒲惠安惊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说、说完了。” 赵熠翻身上马,疏冷地盯了她一眼,拍马而去。 那一眼有多冷漠……蒲惠安浑身冰冷地站在远处,她很清楚,赵熠没有让她滚,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再有下次,他可能不会只是看她一眼这么简单了。 蒲惠安心寒,没想到等了这么久,日思夜想厚着脸皮贴上后,等到的是这样冷漠讥讽的一眼。 赵熠到济南府时,已经是半夜。 阑风在城墙等着,看见他回来,亲自下来开的门,赵熠回了齐王府,又去了隔壁。 宋宁正洗漱好关着门,由秋意给她绞头发。 忽然有人敲门。 “谁?”秋意很紧张,忙拿毯子给宋宁裹着,“大爷睡了。” 赵熠站在门口,低声道:“我。” 说完后,就发现对面的帘子动了一下,他想到了白娇娇,就咳嗽了一声,道:“没事!” 说着,下台阶走了。 秋意和宋宁小声道:“是王爷的声音吧,是不是找您有事?” “不是回京城了吗?怎么这么晚赶回来了?” 她抱着毯子坐起来,用梳子梳子头发,正要说话,忽然后窗被人咚咚敲响了。 宋宁和秋意对视一眼,她问道:“谁呀?” “咳!”赵熠压抑的咳嗽了一声。 宋宁惊呆了,赵熠居然来敲她的后窗,还压着嗓子鬼鬼祟祟地咳嗽。 她披着毯子,跑去推开了窗户:“王爷,您是路上被抢劫了,这么晚来找我报官吗?” 她笑眯眯看着他。 赵熠却是怔住。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脑后,还有细碎的发丝黏在面颊上,冲着他笑着,笑容如那春日的素菊,晕着淡淡的清香,携着春风扑面而来。 “嘿!”宋宁打了个口哨,“发什么呆?” 宋宁将湿头发拢去耳后。 “顺道买了盒点心。”赵熠突然怼了一包点心过来,手臂僵硬像刚吞了根竹子,“赏赐你了。” 说着,瞥了她一眼,快步走了。 宋宁提着一包点心,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 “为什么赏我点心?”宋宁提着点心回来,拆开一看,秋意道,“这不是您有两次让奴婢去买的王记的莲蓉糕吗?” “哪家点心铺子不是下午申时就会卖完的吗?王爷来得及买到吗?” “他可以砸门啊。” 宋宁看着这盒子点心,琢磨赵熠的意思。 没琢磨出来,睡觉去了。 秋意也琢磨了一刻,没敢深琢磨,也熄灯睡了。 ------题外话------ 今天还是两更。 感谢所有送粽子、月票和礼物的美人儿,爱你们,么么哒。 280 乱砖之下(一更) 赵熠坐在亭子里吹风。 常公公心疼他,端着茶盅进来,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您这来回走了一天的路,早点去歇着吧。” “不累。”赵熠道。 “您今儿没带上药一起回来?” “拿了。” 常公公看着他,就见他耳尖、面颊略有些红,顿时吓了一跳:“您莫不是生病了吧?” 说着上手搭赵熠的额头。 “滚烫!”常公公一拍大腿,喊道,“伏雨,快去把府医找来,王爷发烧了。” 伏雨应是要去找府医。 “我好的很。”赵熠将茶盅还给常公公,“你别一惊一乍的。” 说着拂袖走了。 常公公站在原处,想上去问,您没生病可脸怎么这么热乎的,但看赵熠这样子,又不敢。 …… 第二日,宋宁跑步回来吃早饭,桌子上摆的就是昨天晚上赵熠赏她的点心,一共八块,她吃了七块,用纸包了一块塞怀里。 “夫君。”白娇娇听到脚步声,提着裙子跑出来,“昨天晚上,王爷是不是来找你了?” 宋宁点头:“是啊,怎么了?” “王爷找你干什么?” 宋宁鬼使神差地撒了谎:“我让他给我父亲带个好,他来告诉我,他带到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白娇娇咕哝着下台阶,走了七八步想起来,冲着宋宁挥手,“我去牡丹园喽。” 说着走了。 宋宁这才反应过来,她对白娇娇撒谎了。 “主要还是怪责王爷,不应该大半夜赏我一盒糕点,想解释都没有切入点。” 好端端带什么糕点,害得她撒谎了,宋宁嘀嘀咕咕去外院。 马三通正背着包扛着旗子和啸天一起出门,她问道:“你今天出摊这么早?” “贫道瞧着天气不错,今日一定能大赚。”马三通嘿嘿笑着,“宋大人,还请客吃饭吗?” 宋宁不理他,挥着手:“速速摆摊去。” 马三通走了,啸天随在宋宁后面,她问道:“你的小美狗呢,追着没有呢?” 啸天:“汪汪。” “没有?这么难追的吗?” “呜。” 宋宁摸了摸它的狗头,同情地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你生的不够俊美呢。” 啸天耷拉着脑袋。 “不过没关系,改天咱们买上十个鸡腿,去试着给你提亲看看,如果它再不答应,那就真的是不喜欢你了。强扭的瓜不甜。” 啸天:“汪汪汪。” 是瓜就行。 “人狗有别,你这句没听懂。” 两个人嘀嘀咕咕说着话,忽然有人从斜楞里冲了出来,喊道:“宋大人,宋大人!” “怎么了?”宋宁扶住了冲过来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个子和宋宁差不多,胖敦敦的,呼呼喘着气。 宋宁看着他,忽然就想到了窦骅。 “大人,大人。”男子冲着宋宁喊道,“有、有人死了。” 宋宁凝眉道:“死了人,确定吗?” “确定,那边都围了好多人了。是给隔壁闵官人家做事的木匠,刚刚被人发现死在墙角石堆里了。” 宋宁颔首:“你别急,我和你一起去。” 她说着吩咐啸天:“啸天,你回去喊沈捕头他们带着我的包袱去案发地。” 啸天滋溜跑走了,他不会说案发的地方,但沈闻余会沿街问的。 “你怎么称呼?”宋宁和男子一边走一边说话,“死者是谁?” 男子回道:“学生名叫崔珏,学生家就住在这条巷子最后面的丁字胡同里。死者是谁,学生也不认识,因为他在隔壁闵官人家做木匠,进进出出见过两回。” “本来这事也轮不到学生报官,但一听闵官人要去隆兴达,学生拦了活跑来找您了。”崔珏道。 宋宁道谢:“多谢你惦记着了。” “不会,这种大案子肯定要找大人您啊,隆兴达这都办了几个冤错案子了。” 两人说着话,沿着巷子一路往里面走,往左一拐就是崔珏说的丁字胡同。 此刻,胡同口扎堆了很多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在讨论。 崔珏喊道:“都让一让,让让,大人来了。” 大家都回头看宋宁,纷纷给她行礼。 宋宁一一打了个招呼,循着大家指引的路,进了一户人家,门内有位五十左右胖胖的男子迎了过来:“大人,那堵墙很结实的,小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倒。” “他是个木匠,好端端的蹲在犄角旮旯里做什么。” 宋宁看着而对方,问道:“怎么称呼?” “啊,小人一慌,就语无伦次了。小人闵安邦,给大人请安了。” “这宅子是小人新买的,现在请了木匠回家来打制家私。” “事情都快做完了,就差这两天赶一赶就结束了,没想到就出了这种事。” “请大人明察。” 他急急躁躁的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宋宁问道:“死者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你通知他家里人了吗?” “他叫叶勇,就住在西城门外果子庄的,常年在城里做木匠,手艺不错,好多人都认识他。” “通知家里人……小人忘记这事了,那现在就去通知吗?” 宋宁颔首,交代道:“让家里顶事的人过来。” “是,是,小人这就请人去。” 闵家的院子不大,从进门到最后,一共是两进的院子。前面是抱厦加外院,过一道垂花门就是内院拖着罩院,再往后就是倒座。 死者就死在罩院的隔断围墙里。 围墙是灰色的砖块砌的,边角两面墙倒了两大片。 死者此刻被人拖出来,就躺在这一片乱糟糟的砖头旁边。 死者穿着一套灰色的褐衣,黑口的布鞋,上身一件夹袄口袋的位置打着黑色的补丁,身高约在五尺八寸,身形消瘦,仰面躺在地上。 死者的面部有干涸的血迹,目测额头处有伤。 除此意外,死者的面上有砖块的灰和砸过的皮下出血点。 此刻,周围站着三个中年男人,一个个都是面色发白惶恐不安。 宋宁上去摸了脉搏,确认死了。 “谁第一个发现的,当时是什么时辰?”宋宁问道。 “是张德润发现的。” 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上前行礼,道:“给大人请安,是小人第一个发现的,当时是卯时三刻。” “说说看你当时看到的情况。”宋宁站在乱砖边上查看周边环境。 张德润回道:“昨天我们就在罩院制衣柜。”他说着,指着前面的房子,“今天小人一进院子就看到这边围墙倒了,还纳闷围墙怎么倒了。” “跑过来一看,仿佛看见一双鞋从砖头里伸出来。” “小人吓的当时掉头就跑,正好撞见了陶三进来。有他在小人胆子大点,两个人合力将砖头拿开一些,才看到下面人的脸。” 宋宁看向陶三。 陶三点头应是:“小人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往外面跑呢,一边跑一边鬼叫。” 另外一个叫马二的也附和道:“小人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搬砖头,这才知道叶勇死了。” “人是你们合力搬出来的?” “是,我们三个人从砖头里抬出来的。” “当时现场有什么让你们注意到的事情吗?”宋宁问道。 三个人面面相觑,张德润回道:“小人什么都没有注意,别的东西也确实没有了。” 陶三也想了想:“就和现在这差不多,我们除了搬砖头,也没有碰别的东西。” “辛苦了。”宋宁蹲下来,翻了死者的口袋,口袋里除了一把折叠的木匠用的角尺外,什么都没有。 她将角尺放在一边,解开死者上衣。 胸口和手臂都有砖头砸的几处轻微出血点,没有其他致命外伤。 额头的发际线出处有道两寸裂口,脸上的血是从这里流出来的,是生前所伤。 侧过死者的头,发现死者后脑被击打过,手摸上去有明显的凹陷。 死者角膜轻度浑浊,全身尸僵,后背尸斑融成大片,死亡时间大约在两个半到三个时辰,昨夜丑时左右死亡。 宋宁没再动死者。 “这个砖墙也是新砌的吗?”她试着推了一下,纵然已经是毁坏的墙,但也还是很结实。 “是新砌的,听闵官人提过一句,是上个月瓦匠进来做事的时候砌的。”张德润给宋宁解释。 宋宁问道:“这墙砌的不好吗?你们几位先前没有注意到墙是危墙?” “这墙砌的很结实。”张德润给宋宁解释,“这里头泥和糯米用的很足,砖也舍得用,都是扁压的墙,墙线也很正,按道理说不该倒。” “您看看着下面墙基挖的也深,不该无缘无故倒塌。” “如果倒了呢,依照你们的经验,大概会是什么情况?” 三个人没什么顾忌,陶三开口就道:“人推的。” 一边喊请她现场的崔珏咳嗽了一声,道:“不是很肯定的话,不可和大人胡说。” 陶三没觉得自己在胡说:“确实是这样啊,昨天晚上也没下雨也没刮风的,好好的墙倒了,那肯定是人推的。” 崔珏想想也对,没有说话。 宋宁点头。 “死者一直住在这里吗?” 陶三回道:“不是,他就昨天说不想回家,就留在这里了。” 宋宁正要说话,闵安邦就带着三个人跑进来了,那位老婆子老远就哭着喊道:“我的儿在哪里?” 宋宁打量着对方三人。 281 登录口供(二更) 三人穿的都不好。两位妇人,一位年纪约莫在五十上下,身材高大粗壮。 另一位妇人则年轻很多,二十八九岁,精瘦的身材,皮肤黝黑粗糙。 男子年纪也在五十上下,个子不高,精瘦的农人样子。 应该是叶勇的父母和妻子。 “我的儿!”叶勇的母亲扑倒了儿子身上,父亲也惊恐地坐在地上掉眼泪。 倒是叶勇的妻子捂着嘴,呜呜哭着,没嚎。 “大人,这是叶勇的双亲和妻子。”闵安邦介绍。 宋宁颔首,没打扰一家三口,让他们哭着。 她绕着围墙走了出来,围墙外还是院子,正对着最后面的倒座,倒座没有设门,围墙上也才铺着荆刺儿,人很难爬过围墙,看着安全性还挺高。 “怎么了?”赵熠带着啸天麻六以及杨长更来了,“啸天喊我们来,也说不清楚什么事。” 说着,将她的工具背包递给她。 宋宁背在了身上,望着他问道:“怎么你来了,沈捕头呢?” “早上有人报官纠纷,他去处理不在衙门里。我来不行?”赵熠理了理自己簇新的漂亮的捕头袍服。 宋宁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点不敢反对他的自夸:“行,绝对行。” “嗯,做事吧。”赵熠道。 宋宁对他道:“我先不验尸,等回去后再说。” “你负责找人将尸体送回衙门里。” 赵熠拧了拧眉,颔首道:“好。” 说着他去办事。 宋宁背着包袱走了一圈,回到死者停躺的地方,叶家一家三口还在哭,但叶勇的父亲,情绪稳定了一些。 “大人,宋大人。”叶勇的父亲看见宋宁,膝行着上前来,磕头道,“请大人给我儿做主啊。” 宋宁让他起来:“老伯怎么称呼?” “小人叶继承,是叶勇的爹。”叶继承哭着介绍,“这是叶勇的娘叶苏氏,这是叶勇的媳妇叶钱氏。” 宋宁颔首,问道:“你让我做主,做什么主呢?” “大人,小人是瓦匠,这围墙要不是人推的,小人用脑袋走路。”叶继承大跨了一步,去推围墙,“大人您看看,一堵围墙实压三块转头,这糯米的粘度,不说围墙就是城墙都行。” “这得人推,又是拐角的地方,还不能一个人,至少得两大男人的力道。” 他说着,跑到另外一个角上,使劲推,墙体纹丝不动。 他是内行人,说的都在点子上,宋宁认同他的说法:“死因本官还要再查验,你和家人先确认,叶勇有没有丢失财物。” 叶继承想也不想就道:“他每天出门,只带五文钱吃饭。丢财物谈不上。” 叶勇的口袋里没有钱,那应该是花用了。 “那叶勇平时是什么样子的人?性格如何?” “他闷的很。”叶继承道,“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一天到晚就知道埋头做事。” “不信,您问这里的几位爷。” 陶三和张德润三个人都点头。张德润道:“小人和叶勇这是第三回在一家做事了,他这个人确实闷,也不出门,天一黑就回家。” “喝酒吗?” “不喝。抠门的要死,喝酒要花钱,他是不花别人的钱,别人也休想喝他一杯酒。” 他们说完,叶继承也不反对:“我这个儿子确实抠,像他娘。” 叶苏氏抬头就冲着自己老头子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抠不抠的事,你和大人说正经事啊。” “这不是在和大人说了吗?” 叶苏氏不满意,抹了眼泪冲着宋宁咚咚磕头,喊道:“大人,我儿子鲜活的人到这里做事,现在却死在这里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赔钱。” “他现在可是我们一家顶梁柱。我们一家子五口人,就张着嘴等他养呢。” 宋宁觉得这要求不过分,她回道:“等案子查清楚了,自然会讨论赔偿的事情。” “现在就要求谈,为时过早了。” “那什么时候能查清楚呢,我儿死了,我们一家五口怎么过日子?”叶苏氏说着趴在儿子身上嚎哭,“我的儿,你怎么能忍心走了呢,你走了,让你娘怎么办哦。” “你一双儿女还这么小,谁来养活他们哦。” 宋宁蹙眉,对叶继承道:“让她歇一歇,莫要太伤心了。” 叶继承应是,上去拉着叶苏氏让她不要再嚎。 宋宁这才看向叶钱氏。 她一直跪在一边掉眼泪,也没有声音,也没扑上去哭。 “他是聋哑。”叶继承见宋宁看自己儿媳,解释道,“她小时候得过病,又聋又哑。” 叶钱氏见大家都看着她,猜测是在说她,忙给宋宁磕头。 “没事,起来吧。”宋宁对叶家人道,“要将他先抬回衙门,各位相关的人也请跟着去一趟衙门录口供。” 大家纷纷应是,一起搭着手将叶勇抬去了衙门。 宋宁留了张德润。 “昨晚他特意留下在这里过夜?”宋宁和张德润到他们昨天做工的房子里。 房子的正厅里堆放着木料,地上都是刨花。 “寻常我们都回家的,昨天他就说晚上有事,要留在这里住下来,早上也能早点做事。”张德润道,“您看,闵官人家的活就差这房里的一顶衣柜和四个脚凳的活了。” 宋宁进了左右两个房间查看,房间里有炕但没有铺盖。 “他留下来住哪里?” “炕能通火了,点着刨花加点废木料,能将就一个晚上,而且这天暖和了,夜里也不算冷。” 宋宁摸了摸炕,炕是冷的,绕到后面查看,也没有灰,显然昨天叶勇没有烧。 她围绕院子走了一遭,没有一点线索。 “先去衙门录口供。”宋宁对张德润道。 张德润应是跟着宋宁往衙门去,宋宁边走边问道:“你们在一起做事七天,有没有人来找他说话走动?” “没有。不说这次,就是前两次我们一起做事的时候,也没有见他和谁走动来往。”张德润道,“大人,他这个人太抠门了,哪个人愿意和他走动?” 宋宁点头。 一行人到衙门,赵熠正和宋元时以及麻六几个人,在给所有人录口供。 宋宁去了仵作房。 叶勇的尸体停放在案台上,她换了衣服又认真验尸了一遍。 没有更多的细节,结论和她刚才粗验的结果一样。 死因是后脑勺上的伤,骨折明显,这样的程度,没有经过救治,多半会死。 “有什么结果,死因是什么?”赵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走了进来,宋宁和他解释了一遍,道,“你有什么感觉?” 赵熠看着她,挑眉道:“你这是在教我?” “咳咳。”他没有不高兴,而是正色地清了清嗓子,回道,“我觉得是人为他杀,死者没有外伤和打斗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出其不意击打他的后脑,待他倒下后,又砸了他的额头。” “看着伤的程度,多半是榔头。” 宋宁道:“也没有觉得奇怪,凶手打死了他,为什么还要将围墙推倒呢?” 赵熠站在死者面前,若有所思道:“凶手是为了掩饰?” “如果是为了掩饰,这样的掩饰手法,未免太儿戏了。”宋宁道。 但凡验尸,就能知道,一个围墙倒下来砸死人,是不可能形成后脑和前额两处这么重的伤。 赵熠觉得有道理,问道:“那是为什么?” 宋宁耸肩:“不知道。你那边呢,问到有用的了吗?” “没有。死者为人沉闷,基本不说话。死者的母亲倒是很泼辣,方才询问时,她作势要打叶钱氏。” “几个木匠呢?” 赵熠回道:“木匠没看出有什么问题,说的内容也相差无几,我认为没有隐瞒。” “行吧。”宋宁点了点头,“下午先去死者家里看看,梳理一下死者的人脉交际,你负责带人问附近的邻居,有无目击可疑的人,或者听到什么可以的声音。” 赵熠想和她一起去死者家里,但想了想忍住了,他现在是赵捕头,便点头道:“好。” 宋宁将死者盖上,忽然一愣,将死者前额的头发小心扒开。 “怎么?”赵熠上前去,就看到宋宁从发根上捻出一银白色的碎末,“什么东西?” 宋宁摇头:“把他的头侧开,看看后脑勺有没有。” 赵熠侧开死者的头部,在受伤的部位查找,找到两个银白的碎末。 很小,仿若指甲皮上的倒刺儿,细溜一点,如果不是因为光线照过来恰巧是银白,一定是发现不了的。 “凶器留下来的东西?”赵熠看着宋宁。 宋宁点头:“暂时这么怀疑,先问问别人知不知道。” 282 他已死了(三更) 陶三和张德润几个人,都说不知道。 闵安邦道:“这银屑是白漆吧?” “看着像。”张德润道,“咱们这两天做事,没有这种东西。” 宋宁颔首,让麻六将这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唯一线索保存起来,让其他人都散了回去。 “近日一段时间,如果离开济南,来衙门报备一声,别的没什么特别的事。” 大家应是,都回家去了。 叶家三口留下来,叶继承眼巴巴地看着宋宁:“大人,现在要怎么办,找凶手吗?” “带我们去你家,路上边走边说。” 叶苏氏问道:“那我儿尸体呢,我们什么时候可以领回去?” “暂时先搁在仵作房,这天气不会超过四天。”宋宁道。 叶苏氏哭着应是。 宋宁叮嘱赵熠:“左右邻居问清楚,你带上纸笔,别人说你记,如果是有用的信息,你记下对方的姓名和住址,让他摁上手印。” “哦。”赵熠从桌子领了本子和笔,在心里将要问的问题梳理了一遍,“那我走了啊。” 宋宁没忍住笑了,拍了拍他的肩,道:“好的。” 赵熠反应过来他刚才的态度过于软了,可脑子里就浮现出她昨晚披着湿漉漉头发,趴在窗台冲着他笑的样子。 “走了。”他咕哝了一句走了。 宋宁看着他走远,觉得这样的富贵花好乖巧啊,想摸摸他的头。 “走了走了。”她回神,喊了乌宪,“干活去。” 一行人往外走,啸天跟着她脚边跑来跑去,宋宁和叶家老两口说着话:“他平时没有和谁走的比较近,或者结仇的吗?” “走的近,就他堂哥了,但他堂哥病歪歪的小半年了。”叶继承道,“其他的人还真的没有。” “大人您不知道,我这儿子人太老实了,要说好,真是谈不上好,要说不好,你也挑不出他哪里不好。” 宋宁问道:“您二老只有他一个孩子吗?” “还有两个儿子,他是老大跟着我们过,给我们养老。他两个弟弟,老二入赘去了,人在青州住呢,小弟跟着人去江南给人做活去了。” 宋宁点头:“原来如此。您小儿子也是木匠吗?” “他是瓦匠,从小跟着我学的手艺活。不瞒您说,我手艺是远近有名的,我建的炕就是比别人家节省柴火。” 宋宁不解:“那叶勇的木匠活,跟谁学的?” “就跟他堂哥。他堂哥大他十岁,从小跟着师傅学徒,出师后开始给别人做事就带着叶勇在身边教。” 父亲和弟弟都是瓦匠,自己却跟着堂哥去学木匠活。 两个弟弟都出去了,只有他在父母身边养老,娶了一位聋哑的女子。 夫妻二人,一个不能说,一个不开口…… 宋宁对他们的生活,感到好奇。 果子庄从西门出去,走上一盏茶的就到了,前临水后靠山,用马三通的行话,这里的风水应该很不错,恰巧王庆同在一边给他们解释:“后面那个是紫云山,因为风水好,上面都是大户人家的坟。” 果子庄要过河,过去以后就是一条庄子,说是一条,是因为这个庄子是稀稀散散的沿着河而建,只有中间十几户是连在一起的,其他的都是零星散落着。 “那边是我家。”叶继承指着最东面独立的一户房屋。 房子拖开一共六间,院子很大,养着鸡鸭和猪,场地很空,牲口长势也很好。 院子里洒扫的也很干净,院角晾晒了十多条腌制的鱼。 听到脚步声,从房间里跑出来两个孩子,男孩十岁左右,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六七岁的样子,扎着羊角辫,很像叶钱氏,模样清秀,穿着一件偏小的姜黄色右衽褂子,黑口的布鞋,收拾的很整洁。 两个孩子本来很高兴,可一瞬看到生人来,顿时像两只老鼠一样,缩回到房间里去了。 “出来,给大人磕头。”叶继承喊道。 两个人孩子拘束地捉着衣角出来,要给宋宁磕头,宋宁拦着了:“不用,你们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孩子用眼神询问叶继承。 “真是没用。”叶继承帮他们说,“大孙子九岁,叫文海,小孙女七岁叫悦儿。两个孩子都耳聪目明,就是嘴巴笨,不爱说话,胆子也小。” 宋宁冲着两个孩子招手。 两个孩子看着她往后缩了缩,躲到叶钱氏的身后,一边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大人问话就好好说,畏畏缩缩,像个什么样子?!”叶苏氏骂道。 两个人没出来,反而完全躲在了叶钱氏的身后去了。 叶钱氏尴尬地冲着宋宁笑。 宋宁回以微笑,进了堂屋,看到墙角摆放了不少竹竿,她扬眉问道:“你们家谁喜欢钓鱼,叶勇吗?” “是,他就好这事儿,但凡有空就会提着竹竿去河边钓鱼。”叶继承回道。 宋宁将鱼竿拿起来看了看,自制的鱼竿,做的很精致。 “卧室在哪里,可方便我去看看?”宋宁问道。 叶继承道:“可以可以。我带大人您去。” 说着就推开了叶钱氏卧室的门。 房间里光线很暗,家具也不多,但收拾的很齐整,宋宁进去边走边问道:“两个孩子住在哪里?” “睡西屋里。”叶继承道。 宋宁站在床边,两个枕头一头摆了一个,被单有补丁但看上去很干净,棉花晒的也很蓬松。 看得出来,叶钱氏虽是聋哑,但在生活上却很干净细致。 宋宁拍了拍房间两张脚凳:“不是木匠吗,为什么不新制两个凳子,修补成这样了。” 这两个角凳共八条腿,每一条的颜色和新旧都略有不同,都是后来重新修钉的。 “但看桌子和柜子,颜色新旧却差不多。”宋宁笑盈盈看向叶家三口,“你们坐凳子,倒是很废。” 大儿子才十岁,夫妻两人都不到三十,成亲至多十一二年。 所以像衣柜这样的新旧程度是正常的,但这凳子损坏的程度,就有点过分了。 叶家老两口脸色微变,叶继承道:“这、这凳子是从我们房间搬过来的,有些年头了。” “是吗?”宋宁推开老两口去了客厅,又到了隔壁的房间。 叶家因为有手艺人,家具几乎都是半新或者新的。 宋宁回头看着叶家老两口。 叶苏氏哇一下哭起来,喊道:“大人,您是来查我儿为什么死的,追究两个凳子是为什么?” “本官就在查。”宋宁看了看叶钱氏,又将目光投向叶继承,道,“你儿子会打媳妇和孩子?” 和睦的家庭的,不会将孩子养成这样胆小懦弱。 叶继承脸色大变,不明白宋宁怎么看出他儿子会打儿媳这个事。 “偶、偶尔会打。”叶继承道,“也、也就是夫妻之间小打小闹而已。” 叶苏氏道:“就是,夫妻过日子谁没有个磕磕碰碰的。” “不要说闲话。”宋宁淡淡瞥了眼叶苏氏,“磕磕碰碰是用凳子砸的?” “你一家人都是武状元出身?” 叶苏氏脸色一变。 又想到自己儿子死了,如今又受了委屈,嚎啕哭了起来。 宋宁指了指叶苏氏。 叶继承忙上去捂住她的嘴,拖去了房间一阵低声呵斥,等哭声停了他才出来。 “你们平时和叶钱氏怎么沟通?”宋宁问头。 “打手语,我们都能看得懂。” 宋宁颔首,对叶文海道:“扶着你娘,陪着本官在田间走一走。” 说着她和乌宪交代道:“你去村里走一趟,他的那位生病的堂哥你问一句,村里的人对这家人、叶钱氏、以及死者都是什么看法。” “没问题,交给我。” 乌宪和王庆同一起去村里。 宋宁看了一眼叶文海,并不管他跟不跟上,自顾自走在前面。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交叠的脚步声。 叶文海扶着叶钱氏跟上来。 站在一株桑树底下,宋宁问叶文海:“你爹是不是经常打你们?” 叶文海吓的目光缩了缩。 “说吧,他已经死了。”宋宁道。 叶文海看向叶钱氏。 叶钱氏似乎猜到了,冲着儿子点头。 “是。”叶文海得了母亲的鼓励,回道,“他在外面受气了,就回来打我娘出去,有一次差点把我娘打死了。 “您看到的凳子,八条腿都是打我娘打断了,断了他就补好。” “就我记得的,就补了八九回了。” “我娘身上都是疤。”说着像个大人一样,抓着叶钱氏的胳膊,掀开她的衣袖,就见从手腕到能见到的地方,布满了细小的疤。 “还、还有头上,还砸破了几次。”钱文海拉着叶钱氏蹲下来,拨开前额、指着眉骨、后脑勺上的疤给宋宁看。 宋宁猜到了,问道:“打你们吗?” “打。”叶文海背过去,将自己的后背衣服掀上来,瘦骨嶙峋的后背上,满是青紫。 宋宁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他昨晚没有回来,你们可知道原因?” ------题外话------ 早上好!!! 案子又来了。 是的,这其实就是个不停有案子的小说。 o(╯□╰)o 女主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所以要搞事业。 嘎嘎。 283 断掉的线(一更) “我不知道。”叶文海和叶钱氏打手势,问她。 叶钱氏给他回了鼓励的眼神。 “我娘说,我爹早上走的时候告诉她,他今晚要见个朋友,不回来睡觉,不要留门。” 宋宁扬眉问道:“哪个朋友?” 叶文海给叶钱氏解释。 叶钱氏摆着手,说她不知道,叶勇从来不和她说朋友的事。 没什么可问的,宋宁开始和叶文海聊他外祖父家的事。 叶文海道:“外祖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外祖母我没有见过。现在就两个舅舅,他们日子过的也不好,逢年过节都不让我娘带我们回家,说我们回去一趟,就多吃他们家一口饭。” 叶文海说着垂了眼睛。 宋宁打量着叶文海:“还以为你很胆小,倒是我误会你了。” “大人没有误会,我、我确实很胆小的。”叶文海垂着头道,“我今天说的话是最多的,是、是因为我知道他死了,就算我话多,也不会有人打我了。” 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宋宁,见她没有说他不孝,他松了口气。 “我走了。”宋宁道,“如果你祖父母问起来,我和你聊了什么,你打算怎么回?” 叶文海道:“不能告诉他们吗?” “可以。”宋宁颔首,“事无不可对人言。” 叶文海应是。 他没有隐瞒,因为父亲死了,眼底暗涌着的轻松很明显。 宋宁没有再回叶家,在村口站着等乌宪和王庆同。 有人扛着铁锹从后面走过来,看见她穿着官服,忙行了礼,侧身避开,宋宁却是笑指着果子庄往东,也是靠山的一个村子,问道:“劳驾问一下,那边的庄子叫什么?” “哦,那边毛家庄,大人要去吗?您从这里往后上官道走要好走点。” 宋宁笑着道谢。 村民沿着田埂回村,乌宪和王庆同回来了。 乌宪迎上来,道:“大人,村里的人对叶勇的了解,是只知道他做木匠,印象还停留在他小时候,在村里跑着玩。” “至于别的一概不知道。” 宋宁问道:“没有人找他做过活吗?” “这些人,各个都有点手艺,农闲出去能找事情做,就算不会木匠的,请隔壁换工也不会来请叶勇。” “那位堂哥倒是说,叶勇为人老实本分,学东西虽不说聪明,但好在很勤奋。” 乌宪又道:“叶勇的堂嫂也说叶勇乖,挣钱就拿回家交给爹娘,不赌不嫖算是个好男人了。” “对叶家一家人的评价呢?” 乌宪道:“都说还行。虽说叶苏氏有点泼,但也不至于人见人躲的地步。” “大人,这个案子有点悬。”王庆同感叹地道。 宋宁点头:“你说的没有错,这个案子目前调查结果来看,确实很悬。” 这悬,不是装神弄鬼的玄,而是线索太少的悬。 现在唯一可能有用的,只有叶钱氏说的那句,叶勇昨天晚上和人有约。 但,约谁呢? 一无所知。 有时候人太简单了,也不是好事,没有纵横的人脉网络,就没有交集的点,没有这些点就很难牵连出面。 “你也没有把握?”乌宪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宋宁悠悠瞥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么崇拜我。在你的眼中,我是无所不能吧。” “你回答问题的角度可真是犀利。”乌宪哼了一声。 “乌小弟,感谢你对我的欣赏和膜拜。”宋宁负手走着,道,“本官也确实有这个本事。” 乌宪白眼直翻。 王庆同跟在后面闷闷地笑,小声道:“你就别和大人说了,你说不过大人。” 乌宪道:“我学习不行吗,将来我也是要走仕途做官的人。” 王庆同居然也会开玩笑,冲着乌宪抱拳行礼:“给乌大人请安。” 宋宁哈哈笑了。 三个人回到城中,宋宁瘫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茶,赵熠回来了。 一进门就将他做笔录的本子摔在了桌子上。 “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听见声音。”赵熠道,“可谓是一无所获。” 宋宁翻了翻他的本子,几乎没记几句话。 估计也没有人提供有用的线索。 “喝茶,歇一歇。”宋宁给几个人倒茶,“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大家都了解了宋宁的办案习惯和风格,她说一起讨论,就是需要集思广益,不管有没有用,说自己的想法就行。 王庆同和杨长更几人都围坐着 只有沈闻余带着乔四以及麻六去办纠纷的案件还没有回来。 “我先梳理一下整个案件。”宋宁道,“大家接着说的时候,主要集中在调查的方向上。” 她在回来的时候路上,就已经在脑子里将整个案件的脉路理过了,现在说起来就很顺,本来有点糊涂的人,听她说完也彻底清晰了。 “死者的死因没有特别之处,我不准备解剖,但头发上留下的两个细小银色屑末,我认为有价值。” “其二,死者有长期家暴史,我接下来的方向,会偏向于叶钱氏这条线。” “其三,死者要见的那位朋友是谁。死者这样性格的人,如果能被他认定是朋友的人,想必私下里应该有不止一次的接触,所以可以尝试扩大查问范围,看看有没有见过死者和谁一起出现过。” 她说完这些,看向众人。 大家不敢开口,都望着赵熠。 赵熠没有推辞,凝眉道:“我有个疑问。” “什么?”宋宁很期待他的问题。 赵熠看着她,问道:“你说死者不顺心时,会回家打她的孩子和妻子。死者既不和人接触,何来的不顺?” 大家都没有听懂,乌宪反问道:“不和人来往也会怄气啊。小气的人,别人夹了他盯着的肉,别人踩了他铺好的砖,这都会让他生气和不顺的。” “他不是这个意思。”宋宁听懂了,对乌宪道,“一个人生气、或者经常生气,就一定有固定的生气的地方。” “叶勇做活的时候,人和地点都会更换,他如果生气的频率还很高,这就说不过去了。” 大家听懂了。 宋元时道:“那么他除了正常的工作外,可还有别的事情做?” “钓鱼。”宋宁道。 宋元时颔首:“如果是他每天钓鱼,保持一定的生气频率,回家后家暴妻儿,我觉得说得通。” 比如今天没有钓到鱼、今天的鱼被人吓走了、今天钓的太少,总之有各式各样生气的原因。 “这样,我来分配各自查证的方向。”宋宁对麻六以及老童道,“你们去查他经常在哪里钓鱼,和谁一起钓,甚至你们也可以提着钓竿,去他经常钓鱼的地方蹲。” 王庆同和老童点头应是。 宋宁又对杨长更道:“你拿着个死者身上的两个银色粉屑,去找各式各样的手艺人问。” “手艺人?”杨长更不解,宋宁道,“如果这两个银色粉屑是凶手留下来的,那么大概率是凶器上的。一个能砸人脑袋的留下银色粉屑的工具。” “打铁的?” “还有工匠。” 宋宁道:“我也是刚刚想到,把方向往这方面靠一靠。你先查,我和王爷查完了叶钱氏这条线后,就来帮你。” 杨长更点头。 “先吃午饭,休息过后就开工。” 中午各自吃过饭,宋宁靠在卷宗房的椅子打盹儿,赵熠推门进来:“你觉得叶钱氏有问题?” “不知道,线索太少了,就尽量不要错过。”宋宁看着他,“你昨天回去,怎么不在京城多住两日,急赶着回来做什么。” 那位曾经出门就是车,下车是滑竿,躺在车里也喊着累,慢悠悠赶路的齐王爷,哪儿去了? 现如今,骑马一日来回几百里。 “我不回来,你今天的案子能忙得过来?”赵熠道,“我既然做了捕头,就要有做捕头的觉悟和责任心。” 宋宁抱拳:“对不住,小瞧王爷了。” 这赔礼,赵熠受了。 宋宁白了他一眼,想了想把怀里剩下的一块点心拿出来,当着赵熠的面吃了:“好吃。” “多谢王爷您的厚爱。” 她的感谢还真是光明正大,一点都不含糊。“走吧,有责任心的赵捕头,我们去办差。” 赵熠颔首,宋宁想到什么,问道:“你昨天辛苦赶路,又睡的少,要不要回去休息?” “没这么娇气,走吧。”赵熠率先走了。 宋宁愕然。这不娇气的话,居然是人间富贵花说的,可真是太阳开始从西边出来了。 两人去查叶钱氏的关系线路。 娘家人几乎当她不存在,说起叶勇死了,两个哥哥嫂嫂很可能心里在奇怪,为什么不是夫妻二人都丧命。 感情线?没有感情线。 仇、情,都没有。 宋宁和赵熠站在路边上对视,赵熠问道:“挫败?” “有点。”宋宁道,“感觉这个案子很可能是我人生的一个坎。” “那也是我的荣幸了,能有机会,将摔在沟里的宋大人拉起来。” 宋宁白了他一眼。 284 行为推理(二更) 不但他们没有收获,杨长更没有问到铁匠或者首饰匠人的事。 王庆同和老童虽问道了有人看见过叶勇钓鱼,但却不见他和谁一起来,更没有认识的人一起。 线索到这里,彻底断了。 沈闻余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一筹莫展的样子。 他和乔四都觉得非常新奇,没忍住笑着问道:“是遇到了极难的案子了吗?” “嗯。”杨长更回道,“好不容易抓了几个可能的线索,一查,什么都没有。” 沈闻余听说了,坐下来对宋宁道:“不是劫财吗” “不是,他每天只带五文吃饭的钱。”宋宁回道。 “不是劫财、为仇、情爱……那只能是意外了。”沈闻余道,“按现在的线索来看,或许真的是意外。” 赵熠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只是恰巧碰到了死者,从而杀了他?” “是这个意思。” 众人都没有说话,因为沈闻余的猜测很有可能。 查案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案件。 毫无干系,无缘无故的杀人。 大家都没了思路,看向宋宁。 宋宁敲了敲桌面,道:“不着急,此路不通换条路,雁过留声,必定能查到。” “说说你吧,你那边怎么样?”宋宁问沈闻余。 沈闻余回道:“扯皮了一个下午,兄弟两个人主要矛盾,还是爹娘手里的钱。说给爹娘养老,钱就留给谁。” “可兄弟两个人,都想要钱,又都不想给爹娘养老。” “隐晦地吵了几个月了,昨天晚上弟弟倒不是有意,捡了石头丢过去,正好砸到了哥哥的头。”沈闻余道,“今天一天就陪着说这事儿,我还没吃午饭。” 说着揉了揉头。 麻六也是一脸的菜色:“这样的儿子,真该带回来打一顿。” “这样的儿子,了解前因后果,确实是他们的错,就索性带回来打一顿。”宋宁道,“听他们在那扯皮,谁有空呢。” 沈闻余轻笑:“明天再去,我就这么办了。” “散了吧。”宋宁看了眼赵熠,和众人道,“今晚早点睡,事情明天再办吧。” “说不定明天起床后,我们又找到了新的线索呢。” 大家都做了一天的事,也确实很累了,各自收拾了一番回家去了。 赵熠问宋宁:“晚上给你做海货?” “王爷速速回家休息,因为困乏,您的盛世美颜都折损了不少。”宋宁推着赵熠,“明晚咱们约酒啊,还有您院子里的美人儿,新歌舞得排练出来了吧?” 赵熠没听她后面的话,只抓着前面问道:“在你眼中,我有盛世美颜?” “必须有。”宋宁道。 赵熠抬了抬下巴:“看来你的眼没瞎。” 说着大步而去。 宋宁待他们都走了,再次去了出事的宅子里。 大家都累了,所以她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她一个人再去走一趟。 陶三和张德润几个人还在干活。 推倒的院墙还维持着原样。 砖头凌乱的倒着,她蹲在砖头边上出神。 “宋大人?”张德润出来拿东西,看见院子里蹲着个人,小跑着过来,“大人您怎么现在来了。” 宋宁冲着他招招手。 张德润就蹲在了宋宁旁边,好奇问道:“大人,怎么了?” “你能不能按照你的记忆,将早上你看到的情况,再摆一遍给我看看?” 张德润问道:“怎么摆?” 陶三和马二听到了动静也跑了出来。 “大人,要不我来躺着,您几位把砖头搁在我身上。”陶三道。 张德润道:“大人,我觉得他这个办法可以,我们轻点,不砸着他就行。” 宋宁看着陶三。 “没事没事。大人不用内疚,莫说躺着,就是一墙的砖砸下来也不会多严重。”陶三说着,推开砖头,按照张德润的描述以及自己的记忆,原景重现。 “这块砖头在脸上,因为当时我是一点脸都没有看到,最先看到的是一双脚。” 陶三躺着的,也跟着道:“是,当时就露出了个脚底板。” “大人,就是这样的。”张德润几个人都很高兴,能帮到宋大人查案。 他说完,见宋大人负手站在一边没有接话,他们两个也不敢再开口,垂手站在一边。 “确定是仰躺的?” “是,仰躺着的。” 宋宁盯着这一堆的灰砖头:“您二位觉得,这像什么?” 张德润和马二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像不像,坟?”宋宁说完看向他们两个。 两边人突然瞪眼,道:“大人这么一说,真的像,越看越像。” 不往坟墓想的时候,只当下面埋了个人,可是一旦往坟墓想的时候,越看就越肯定,这就是个坟。 宋宁一直不明白,凶手为什么在打了死者额头和后脑勺以后,还要将死者放在墙角。 通常,打击后脑勺是偷袭,待死者震惊回身之时,再用凶器击打他的额头,经过两次的重击,死者即便不能当场死亡,也一定难以继续维持清醒。 很显然,叶勇在被打两次后,很快就断气了。 凶手如果是像他们之前讨论的那样,临时起意甚至是不带目的、激情杀人等等,此刻就可以离开了。 夜深人静,没有人知道,他可以非常从容。 但凶手没有,他将叶勇带到了墙角,推倒了砖头,并“精心”搬运了砖头,将叶勇埋的严严实实,宛若一个坟墓。 “是恨!”宋宁肯定地道。 她不清楚凶手的恨是什么,但一定是。 期盼着他死,亲手埋葬他,完成了一连串的仪式,在放下最后一块砖头后,告别一段难以释怀恨之入骨的情感。 她甚至能感受得到,凶手在做这件事的心情。 这样的行为,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开始下雨,宋宁站在庭院的角落里,看着一堆砖头面无表情,陶三不敢出来,张德润也陪着一起淋雨。 宋宁觉得她触碰了一些东西,但又什么都没有碰到。 叶勇这样沉闷而简单的人,他能交到的朋友,大抵和他是类同的。 叶勇这样基本没有攻击性的性格,为什么使得他这位“朋友”恨他呢? 钓鱼吗? 平时来往的矛盾吗? 叶勇的某中恶习吗? 宋宁猛然睁开眼睛,想到了畏缩在叶钱氏身后的一双儿女。 因为家暴吗? 可他的一双儿女那么小,不可能作案,而叶钱氏昨天晚上在家里吃的饭,直到孩子们都睡了,她还起床到厨房收拾碗筷,这么晚了,她是无法进城杀人的。 一定是漏掉了什么。漏掉了叶钱氏这条线上什么东西? 她盯着那堵墙,仿佛看到了一个畏缩着,目光躲闪并不自信的壮汉,蹲在砖头前,郑重地放下最后一块砖。 “阿宁。”忽然,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一怔清醒过来,看向身侧,赵熠不知道何时撑着伞站在她身侧,她愣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熠递了个帕子给她,又对张德润道:“快将他抬出来。” 张德润和马二忙去扒拉砖头。 宋宁抹了一把脸,将帕子塞怀里,跑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发呆了。” “淋着雨了吧。” “抱歉,真是太抱歉了。” 陶三呵呵笑着,道:“大人,小人没事,在砖头里淋不着雨。” “我们到屋里去说话,今晚我请客,给您三位赔礼道歉。”宋宁抱歉不已,和三个人一起进了屋里,赵熠将伞放在门口也跟着进来,张德润脱了湿了的外套,道,“大人您别这么客气,您说我们淋雨,您身上也湿了啊。” 这一阵暴雨,宋宁也成了落汤鸡。 她汗颜,无奈地道:“真是多谢了。”又道,“不过刚才这一瞬我想通了一些事情,太感谢你们了。” “待案件破获时,我以理刑馆的名义,给你们奖励。” 这个奖励可以,钱有多少不重要,关键是荣耀。三个人一个劲儿的点头。 “大人您早些回去,您这一身都湿了。” 宋宁应是,和三个人告辞。 赵熠也和张德润三个人打了招呼,将伞撑开在门口等着,宋宁跑进他伞里来,奇怪地看着赵熠:“你怎么来了?” “你没回家,我猜测你是怕我们太累了,所以一个人加点再来现场查看。” “厉害啊,居然能猜到我在这里。”宋宁笑着道,“要不是王爷您来了,我恐怕真要将他们三位淋伤寒了。” “你想想你自己吧。”赵熠看着她额前的碎发,抓着袖子给她抹上去了,“头发落下来,就像个女子了。” “是吗?”宋宁将手淋雨,使劲抹了额角碎发,“这样呢,不像了吧?” 赵熠停下来看着她:“不像了。” 宋宁也仰头望着他,扬眉道:“你不累吗?” “不累。”赵熠道,“你是怕我太累,所以今天提前散衙吗?” 他说着,眼睛清亮含着笑意。 宋宁摇头:“是没什么可聊的,大家早点回家多好。” “你说的什么,雨声太大,我没听到。”赵熠道,“去那家鱼馆吧,你请我吃饭。” 宋宁点头:“行行,为了王爷您的这把伞,今晚我请客。” “要不,把元先生和沈闻余他们都喊来吧。” “不行。”赵熠道,“下雨天,喊人出来吃饭是给别人添麻烦。” 宋宁想想也对。 两人一把伞挡着风雨,赵熠半边左肩湿漉漉地滴着水,但步伐依旧稳健优雅。 渐行渐远,笑声却还清晰,他们拐了弯,但后巷里,撑着伞的宋元时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握着的另一柄伞苦笑。 “元先生,您怎么在这里,是来办事吗?”一位年轻男子,冒雨小跑着路过,认出了宋元时,不忘和他打招呼。 “是啊,顺道办事。”宋元时将手里多余的一把伞递给年轻男子,“多了一把伞,给你用。” 年轻男子一怔:“您不是给朋友送伞吗?” “不是,我多拿了而已。” 年轻男子也不客气,接着伞撑着:“我明儿给您送回衙门里。” “好。”宋元时站在雨中,望着走远的男子,目光空远…… 285 隔壁村庄(三更) 宋宁和赵熠吃完了晚饭出来时,雨已经停了。 但路上的行人并不多,风吹着倒有一丝凉意。 “去郡主府吧,正好聊一聊我刚才的猜测。”宋宁道。 赵熠不反对。 两人不疾不徐沿着暗暗的街道回了郡主府,到外院时,书房的灯是亮着的,她隔着门咳嗽了一声,宋元时在门内道:“我在,进来吧。” 宋宁对门进去,宋元时正在桌案后画画,已经搁了笔,将画了一半的画折好不疾不徐地放回袖子里。 “画的什么?”宋宁好奇地问道。 宋元时给赵熠行礼,赵熠也好奇,方才只看到了一眼:“人物?” “是人物,随便画着打发时间。”他让开位置,对两个人道,“吃过饭了吗?” 赵熠随便找个椅子坐下来。 宋宁将墙角的两盏灯挑亮:“我去换身衣服,等我一会儿。” 她说着出门走了。 宋元时给赵熠泡茶,含笑问道:“王爷去接她的吗?” “嗯,见她没有回来,估计她去案发现场去了,便去接着了。”赵熠扫了一眼宋元时的鞋子,“你也出去了?” 宋元时看了眼自己湿漉漉忘换的鞋子,含笑道:“我去的迟了,恰巧看到王爷和她走了,见她有伞我就回来了。” “早知一起吃饭了。”赵熠道,“她要喊上你们一起,我拦住了,毕竟下雨,来回一趟倒没了吃饭的兴致。” 宋元时笑着点头:“还真的是,我到家也是一身湿漉漉。” 又道:“王爷身上湿的,我让阑风给您送衣服来换了吧?” “无妨。”赵熠端茶喝。 两个人对面坐着,都没有说话。 沈闻余从外面进来,咦了一声:“怎么是二位,大人呢?” 说着给赵熠行礼。 “去换衣服了。”宋元时给他倒茶,“乌宪和乔四呢?” 沈闻余尴尬地看了一眼赵熠。 不用提也晓得,又一头扎在了王府后院了。 “王爷,您和大人一起去案发现场了?”沈闻余在宋元时身边坐下来,和赵熠对面。 赵熠颔首:“不过不知道她悟出了什么道理,等会儿要和大家商量。” “她做事向来如此,认真甚至有些执拗。”沈闻余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抬头忽然发现赵熠正盯着他,视线似乎有些危险。 他一怔,心里纳闷。 但只是一瞬间的目光,赵熠也不同以往的直白,目光随即收敛回去,浅淡地望着茶盅,倒也没喝,只是端着。 房间里的气氛就古怪地安静下来。 “王爷昨天回京了,那京中对王爷您凌迟马自力一事,可有议论?”宋元时问道。 “此事和我无关。”赵熠道,“卷宗送去了,自有人为此解释。” 有人反对,就一定有人支持,这就是朝堂,和他这个当事人毫无关系。 宋元时应是,也没有再说话。 “我来了。”宋宁换了身便服,进来反身关了门,没注意房间里她进来前的气氛,道,“方才和王爷吃饭的时候,我忍住没有说。” “现在我和你们说一下,我方才再回现场的收获。” “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凶手推砖的意思和用途。”她自然地在桌案后面坐下来,望着三个人道,“坟墓,凶手将叶勇杀死后,将他拖到墙角,推倒墙,用这些砖将叶勇埋了起来。” 三个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怎么了?”宋宁奇怪地看着三个人,“三位仁兄有什么疑问吗?” 赵熠放了茶盅,道:“这个说法有道理。” “然后呢?”宋元时问道。 宋宁若有所思道:“从他的行为来分析,我觉得此人外形敦厚,力气很大,直率单纯,没有成亲。” “苗苗那样的?”沈闻余接了话。 宋宁颔首:“外形类同,但待人接物不同,苗苗虽憨厚可却自信大方,此人我感觉不自信。” “怎么说?”赵熠对她通过细节去描画凶手的方法很感兴趣,“如何得来的这个结论?” 她将她前面分析的话和他们说了一遍,又道:“……一个凶残的、享受杀人过程的凶手,是不会再多此一举做这样的事。” 因为他已经享受了过程。 “而一个揣着仇恨来报复的凶手,也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他要的是结果。” “但现在这个结果显然由凶手自己,额外增加了非常浓烈的个人情感。” “这个情感我说不清楚,我甚至不认为是对叶勇这个人的。” 宋宁道:“所以我认为,凶手是个直率、单纯,带着一丝执拗的人。至于外形,自然是从他能做到的事情上,来推断的。” “你说的有道理。”沈闻余想到了在阆中时办的一个案子,“……凶手在短短三个月内,连环杀了七位妇人,而这每一次他都会将这些妇人的头塞到水里。” “为何?”宋元时问道。 “后来查证,凶手的父亲在他儿时投河自杀,自杀的原因是他的母亲与人通奸。他所杀的这七位妇人,都有和人通奸。” 沈闻余望着宋宁,道:“如果你的推论是对的话,那么会不会很快会发生第二次的案件?” 这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四个人的眉头都紧锁。 “或许,是我推论有错,凶手是个很狡猾的人,毕竟他的现场非常的干净利落。”宋宁靠在椅子上,接着回忆细节。 赵熠看她出神,便道:“明日再说,早点休息吧。” 宋宁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王爷早点休息。” 赵熠回去王府。 “你别担心,我只是假设,而且叶勇此人你也查过了,他没有鲜明的特点和被人仇恨的习惯,连环杀人可能性不大。” 宋宁点头:“我再想想,想不想得出也马上回去休息了。” “好。”沈闻余招呼了一句走了。 宋宁趴在桌子上,看着对面的宋元时,低声道:“我准备明天去果子庄。” “要我陪你去吗?”宋元时问道。 “不用,那边的路不好走,你去白白添累。”宋宁道,“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宋元时轻笑:“你肯定可以。” “嗯,我回去休息了。”宋宁将桌子收拾了一下,想到什么,“你吃饭了吗?画了那么一大幅画。” 宋元时道:“当然吃过了,有问题吗?” “没有。”宋宁和宋元时一起出门,宋宁反手关了门,“王爷今天太好了,居然撑着伞去接我,为了表示感谢我请王爷吃晚饭了,倒想喊你们来着,但下雨想想就不折腾了。” “算我欠你们的。” 宋元时望着她,笑了。 “笑什么?”宋宁莫名其妙,“你心情很好吗?” 宋元时道:“先前不好,现在好了。” “你笑起来很好看啊,多笑笑。”宋宁挥手,“我去找我娘说话,你早点休息啊。” 宋元时应了一声,望着她走远,想了想又独自去厨房,给自己煮了夜宵。 沈闻余要办别的案件,宋宁早起后,直接去隔壁找赵熠。 赵熠正在用早膳,桌上摆着药瓶,见她进来便随手收了,看着她:“用早膳了吗?” “吃了,但不妨碍我再吃点。”宋宁坐下来,扯了半块饼,吃完挑眉望着赵熠,“这……偷师啊。” 她的手艺。 “你又不给我做,我想吃,自然就让厨子学了。”赵熠不看她,语气透着酸。 宋宁冲着他挥手:“醒醒,这已经是早上。” 赵熠白了她一眼,抢了她饼塞嘴里:“走了。” 说着大步走在前面,宋宁咕哝着:“王爷去牵马,我们去果子庄。” 赵熠应了,去外院牵了马匹,两人出了西门,到果子庄。 叶继承看见宋宁来,老远迎过来,问道:“大人,是不是找到凶手了?” “倒没有。”宋宁道,“我们今天来,是打算让你带我们去一趟叶勇平时钓鱼的地方。” “钓鱼?”叶继承应着是,“小人带你们去。” 宋宁颔首,将两匹马栓在他家门前的树底下,两个孩子跑出来看着他们,叶钱氏也从厨房出来,看见宋宁行了礼。 “我家老婆子生病了。”叶继承道,“不能给大人您请安了,请大人不要怪责。” 宋宁说不会。 “她这个人一辈子要强,养孩子也是。叶勇喜欢动手打妻儿,多少受她的影响。”叶继承叹气,“不瞒您说,我年轻的时候,都被她打过。” 宋宁惊讶地看着他。 “从昨天您夫妻二人的表现来看,您不像是被打的人啊。” 昨天叶继承还对叶苏氏呼喝。 “这是老了,她身体大不如从前,要是年轻的时候,小人哪敢啊。”叶继承又叹了口气,“大人,叶勇也不常常打妻儿,您……您不会问罪吧?” 宋宁摇头,和赵熠对视一眼。 走了一刻钟,在河边停下来。 “他大多数都在这里钓鱼,有时候在这棵树底下,有时候在对面。就这两个地方。” 宋宁打量着四周:“平时就他一个人?” “这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的,多数都是他一个人。” 宋宁指着后面的山:“这后面是紫云山?” “是。” “那这是毛家庄?” 叶继承点头:“是毛家庄。” “毛家庄、紫云山。”宋宁看着赵熠,赵熠明白她的意思,“既然想去就去吧。” 宋宁拍了拍他的手臂:“云台懂我。” 她说着转头对叶继承道:“您先回家帮我们看着马,我们去一趟毛家庄。” 叶继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可也不敢多问,应着是。 宋宁和赵熠沿着田埂去毛家装,到村口遇见田里做事的农人,打听道:“毛炳军家住在哪里?” “毛炳军?”农人年纪不大,奇怪地看着他们,忽然脸色一变,“是今年刚放出来的杀人犯毛炳军?” 宋宁颔首:“是他。” “他、他不住村里,在、在山里住。”说着,抬手往山里一指,“那边,你上山就看到了。” ------题外话------ 早早早。 286 共同的点(一更) 毛炳军就是宋宁几天前翻看卷宗时,所认为的三件非常相似的第一起案件的凶手。 天权十五年九月初四,死者毛润清被发现死在紫云山里,随后查证的凶手是他的本家兄弟毛炳军。 毛炳军被判斩刑,当年秋审改为十五年。今年新帝登基时赦免,他被放了出来。 赵熠和宋宁上山,赵熠问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毛炳军?” “差不多吧。”宋宁和赵熠道,“其实我对那三起案件一直耿耿于怀,但要我真的去拿着卷宗挑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口供和证据链都很完整。” 但是,她昨天到这里得知这里是紫云山,毛家庄和果子庄是隔壁的时候,她就立刻想到了毛炳军。 “走吧。”赵熠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她,“要我牵你?” 昨晚下过雨,上坡泥泞湿滑。 “不用,我稳的很。”宋宁说着,走到赵熠前面去了…… 精神矍铄步伐利索。 赵熠用手里的刀劈开眼前的枯枝。 枯枝咯噔断了。 宋宁走到草屋前面,正碰见一位三十左右的妇人,端着木盆从屋子里走出来。 妇人高高瘦瘦的,一双大眼,左边眉心有颗绿豆大小的痣,梳的光溜的圆髻上别了一根花纹样包银簪子,正笑盈盈从房里出来,看见她一愣,笑着道:“您……找谁?” “我找毛炳军。”宋宁和妇人道,“你怎么称呼?” 赵熠也走了上来,和宋宁并肩而立。 妇人见他们两个人气质、谈吐不俗,显然不是寻常人,忙放了木盆行礼,道:“叔在房里躺着的。”说着,毫无心机地冲着房里道,“叔,有两位先生找您。” “找我?”毛炳军一把烟嗓,嘶哑苍老,“请进来吧。” 妇人笑着道:“那您二位进去吧,我给倒茶去。” 说着去厨房烧水泡茶。 木盆就放在门边上,里面放着几件男子半旧的衣服。 宋宁进了房里。 因为盖在山上,屋里的地面虽然铺了石板,但依旧泥泞湿滑,一股潮霉黏腻感扑面而来。 适应了光线后,宋宁才看清楚床上靠着毛炳军。 九年前他入监时,是三十一岁,那么今年的他应该是整整四十岁。 可眼前的男子满头白发满脸的皱纹,一只眼睛的肌肉萎缩眼皮耷拉着,另一只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努力打量着他们。 “您二位找我?”毛炳军坐稳了一些,紧张地看着他们,“您二位是衙门里的人?” 宋宁将房间里扫了一圈,有衣柜和桌椅板凳,收拾的还算是整齐。 她看向毛炳军做了自我介绍:“……你别紧张,我们没有别的意图,就顺道来看看你。” “您就是宋大人?”毛炳军认识宋宁,“前几天我进城的时候,正好是您升堂,全城百姓都在讨论您英明神武。” “您,您坐。”毛炳军下床来,很激动地给他们拿凳子。 他走了两步,左腿是无力的拖在地上的。 “我们自己来。”宋宁坐下来,回头看着赵熠,赵熠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竹凳,拂袍坐了。 宋宁松了口气。 “您坐。”宋宁扶毛炳军坐,“我看了你案件的卷宗,卷宗上没有记录你的腿和眼睛有疾,是坐牢留下来的?” 毛炳军神色一变,点头道:“是、是坐牢留下来的。和同监的人打架打的。” “你在府衙坐监。据我所致,府衙的狱长做事颇为严格,你们敢动手打架?”宋宁根本不信。 不信倒不是她对狱长真的了解,而是单纯想诈他一下。 “更何况,此事我能查得到。” 毛炳军为难地看着宋宁,几次欲言又止。 “莫不是九年前初审你时,用刑留下的?”宋宁问道。 毛炳军点了点头。 “眼睛和腿都是?”宋宁很震惊,因为就连老童他们都没有提,毛炳军在审问时,被施以严刑了。 “大人,你们别问了。”门口,那位年轻的妇人进来,将茶盅放在桌子上,“大人,求求您不要再问了,有的事,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说着,上前去扶着毛炳军躺下来。 宋宁道:“有问题,我就能翻案。” 妇人回头惊讶地看着宋宁,毛炳军也惊骇地看着她,不敢置信。 “如果是冤枉,当然就要平反洗冤,找到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宋宁道,“所以,如果你有冤屈你应该告诉我,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很可能存在的别的被害者。” 毛炳军看着照顾她的妇人。 妇人也看着他,好一会儿她回头问宋宁:“真的可以?” 宋宁点了点头。 “那、那、那、那您说。”妇人语无伦次,扶着毛炳军起来,“炳叔,您和大人说。” 毛炳军坐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宋宁,道:“大人,我冤枉!” “我是被屈打成招的。当年是那位知府大人留在济南府的最后一年,他下令理刑馆不得有积压的案件。” “所以我被抓进去的第一天晚上没有认罪,第二天他们就开始对我用刑了。” “我的腿被他们打断了,眼睛也被他们打瞎了,身上没好的地方。”说着,扯开自己的衣领,胸口两个硕大的圆形烫伤的褶皱的丑陋疤痕。 宋宁想到了这些,却没有想到这么严重。 “你从头说,为什么当时他们找到你,最重要的指向性证据是什么?” 毛炳军从头开始说。 实际上,毛润清是八月十三左右进的山,但因为他经常出去赌钱,十多天不回来,他家里人也不清楚,他具体是哪天进山的。 而毛炳军根本记不得八月十三那天他做了什么事,稀松寻常的一天,在二十天以后,谁还能记得清。 至于衙门找到毛炳军,并带他回去审问的原因,是因为在离毛润清尸体四丈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顶草帽。 这顶草帽是毛炳军的。 “草帽确实是你的?”宋宁问道。 毛炳军点头:“确实是我,但这个帽子是八月二十后丢的,因为我八月十八进城卖鸡,还戴着进城了。” “可是衙门里的官差和大人们都不信,我一看要被打死了。” “心想这样死不如一刀砍头利索点,我就认了。” 宋宁紧蹙眉头,赵熠的面色的也不好看。 “你没有妻儿吗?” 毛炳军苦笑一声:“本来是有的,我进去的那年,我儿是八岁。但第二年他娘儿俩过不下去,他娘带着他改嫁走了。” “我没找。不管他们在哪里,只要活着就行。我找他们就是给他们添麻烦,就当我死了吧。” 说着,垂着头抹了一把脸。 “毛润清他可有家人?” 毛炳军点头:“他有三个女儿,现在都嫁人了,他媳妇还守着寡就住在村里。” “你说你是清白的,那么您对毛润清的死,有什么想法?”宋宁问道。 毛炳军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很乱,挣点钱吃喝嫖赌什么都来。” “难得回家一趟,打的一家人鸡飞狗跳的,我觉得想杀他的人,应该很多。” 宋宁的心头跳了一下,扬眉问道:“他回家会打妻儿吗?” “何止妻儿。”毛炳军道,“他自己的老爹就是被他打的半死,熬了半年去世的,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 宋宁看向赵熠,赵熠明白她的意思。似乎是巧合,又或者不是巧合……九年前死去的毛润清,和刚刚死去的叶勇有个共同点。 家暴。 “知道了。”宋宁点了点头,“此事我会继续查下去,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离开家。” 毛炳军应是。 “说句题外话,你为什么住在山里?” 毛炳军叹了口气,道:“我的田地和房子都赔给毛润清娘儿四个了,我在村里也没地方住。” “更何况,大家都怕我。” 说着,叹了口气。 “先暂时住着吧,等我将事情查明白了,再帮你解决这件事。”宋宁说着起身,看向他身侧站着的妇人,“还没听你介绍,你怎么称呼?” 妇人垂着头道:“回大人的话,民妇毛孟氏。我家夫君是炳叔的五服内侄子。先前我刚嫁过来的时候,炳叔对我们夫妻两个人颇多照顾。” 毛炳军接了话,叹气道:“他们小夫妻心眼好,我回来后身无分文,是他们夫妻两个人帮衬我在这里盖房子,给我们送米送菜。” “本来是想让炳叔住去我们家的,我们给他养老,可炳叔觉得拖累我们,不肯去。”毛孟氏叹了口气。 宋宁和毛孟氏含笑道:“你们对他照顾已经很多了,彼此不添麻烦,也是善良人的坚持了。” “辛苦了。”宋宁道。 毛孟氏惊讶地看着宋宁。 宋宁扬眉问道:“怎么了?” “没、没有,民妇是从来没有见过像大人这样的大人,您太好了。”毛孟氏回道。 宋宁笑着和两人道别出了屋子,毛孟氏送出来,一边下山一边和他们两人说话,“大人,您真的能帮炳叔翻案吗?能还炳叔清白吗?” “不确定,但我会竭尽所能。” 毛孟氏腿一曲要跪,宋宁将她拉住:“不用如此,我只做该做的,不用磕头。” 毛孟氏感动的连连应是。 宋宁和并肩下山,她凝眉问道:“王爷考考您,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还真将我当捕头了?” “王爷是称职的捕头啊。” “行,本王猜一猜。”他重点强调了“本王二字”。 287 犹如噩梦(二更) “回衙门,接着查你所怀疑的另外两个案子?”赵熠看着她。 “王爷,您现在绝对是个敏锐的赵捕头了。”宋宁道。 赵熠忽然停下来,冲着宋宁伸出手。 “怎么了?”宋宁奇怪地看着他。 赵熠耳尖一红,垂着眼帘目光闪烁不定:“你牵着我。” “啊?”宋宁脱口反问,“为什么?” “我怕!” “你怕?” “嗯。”这一声从鼻尖发出来的,闷闷的很是羞涩。 宋宁捡起一根长棍,递给赵熠。 “干什么?”赵熠沉着脸看着她。 宋宁回道:“给你拄着啊,你别怕我在你身后护着。” 混账女人。赵熠磨了磨牙,不搭理她三两步跳了下去,身轻如燕。 宋宁:“……” 他们王爷现在越发深不可测了。 赵熠没搭理她,气呼呼地走在前面。 宋宁咂了咂嘴,小跑着追着赵熠跟上:“王爷,别恼别恼,咱们有话好好说。” 赵熠停下来,瞪着她。 宋宁也看着他,觉得他这样像一只河豚,尤其的可爱,她没忍住非常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又忙捂住了嘴。 赵熠冷飕飕地盯着她。 “我错了,错了。”宋宁作揖,笑嘻嘻地哄着他,“王爷,您这样嘟着嘴,像个漂亮的小姑娘。” 赵熠的脸更黑了,指着她道:“你就是不想好了。” “微臣想好,求王爷您原谅呐。” 赵熠怒道:“嬉皮笑脸。” “走了,走了。”宋宁做出请的手势,“一边走一边说。” 赵熠气又消了。 两人走远,山腰上毛孟氏目送他们,好一会儿回到屋里,端着木盆和毛炳军道:“我去洗衣服,洗好了我直接回家做饭了,一会儿再来给您送午饭。” “诶,行。”毛炳军道,“你路上小心些啊。” 毛孟氏笑着应是:“炳叔,不如我去称一斤肉,给您包饺子吃。” “今天是天大的喜事呢。” 毛炳军舍不得他们夫妻两个人太辛苦了:“我有个馒头吃就行,我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死也就一闭眼的事情。” “给你们太添麻烦了。” 毛孟氏摇着头道:“我刚嫁来的时候,我们夫妻两个人日子那么难过,要不是您和婶子帮衬,现在我不定已经病死了。” “这是救命恩,我和宏郎说过了,要给您养老送终,伺候您终老。” 毛炳军鼻子发酸,垂着头抹着眼泪。 “我去了。”毛孟氏端着盆子下山,他们洗衣服都在河里洗,她下山后正好看到宋宁和赵熠两个人牵着马从果子庄那边上官道,她张口想喊,想了想又忍住了,自言自语道,“也没什么得用的话,不耽误大人的时间了,不耽误了。” “快点洗好衣服,回家做饭去。” “一会儿孩子们都饿了。” 她碎碎念着去做事,正要蹲下来洗衣服,忽然看到宋宁他们又回来,她站起来惊讶地看着他们:“大人您二位怎么回来了?” “能不能带我们去毛润清家看看?” 毛孟氏点头:“行、行。” 她将盆子泡上水,引着宋宁他们往村子里去,宋宁问道:“你今天多少岁,嫁来几年了?” “我今年三十四,十九岁就嫁来了。”毛孟氏笑着道,“大人是不是觉得我很老?” 宋宁摇头:“并没有,你和年轻。” “哪能啊,我出去的时候,人家都以为我四十了呢。我见过城里那些过的好的夫人,四十几岁还像二十多的小姑娘一样。” 毛孟氏没得到宋宁的回应,有些拘谨地看着她,脸腾一下红了:“大人、我、我话太多了,对不起。” “不会啊。我在想怎么回答你。其实我觉得女人每个年龄都有每个年龄的美丽。”宋宁笑着道,“女人呢,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存在。” 毛孟氏惊讶地看着她。 似乎不能理解她的话,就连赵熠也惊讶了一下。 “她们美丽、能干、温柔、善良、坚韧……你说,她们是不是这世上最美的存在?” “大、大人说的真好听。”毛孟氏红着脸,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说,真、真好听。” 她捉着衣襟,拘束又羞涩地看着宋宁。 宋宁对着她笑了。 毛孟氏眼睛一红,又飞快的擦了,道:“大人、到、到了,您看,就是那个瓦房。” “婶子这几年过的不错,三个女儿和女婿对她都很孝顺,房子也新修了呢。”毛孟氏道。 宋宁颔首,和毛孟氏道谢。 “那、那我去洗衣服了。”毛孟氏走了两步,又忽然想到什么,“大人、我家就是那间,黑瓦的房子,门口有小孩在跑的。” “您要是不嫌弃,中午可以去我家吃饭。” 宋宁颔首:“吃饭大概是不用,但我这边说完话,去你家看看你孩子。” 毛孟氏很高兴,点头道:“好,那我先去洗好衣服回家等您。” 她说着,小跑着去河边。 宋宁走在前面,赵熠忽然道:“你说的没错。” “什么没错?”宋宁不解,看着他。 赵熠看着她,打量着她的眉眼细处,柔声道:“你说女子是最美的存在,我同意你的说法。” 比如你。 宋宁哈哈笑了,拍了拍赵熠的肩膀:“王爷,您开窍了啊。” 赵熠黑脸。 “走了走了。” 两人到毛润清家门口。 堂屋的门是开着,一位四十几岁身形消瘦的妇人,正依在门边坐着纳鞋底,她的面前摆着筐子,筐子里是布料剪子等一些工具用品。 “劳驾,您是毛刘氏?”宋宁上前,笑着问道。 “是,我是毛刘氏。”毛刘氏站起来,惊讶地看着宋宁,“您、您二位是?” 宋宁介绍了自己,出乎她意料的是,赵熠也紧随其后,介绍自己:“我是赵捕头。” 她回头笑看着他,眼中有惊喜。 他每一天、每一个案子,甚至每一次和当事人聊天的顺序和思维都在进步。 他真的在做赵捕头,并不是他一开始说的,为了追求她,而来示范白天是捕头晚上是王爷的事。 他已经能坐在毛炳军家黑黢黢的竹凳上。 他已经能走在这样泥泞的小路上,弄的自己一身脏污,连她都觉得难受,而他却一次没提。 现在他也能用平和的语气,去和寻常的妇人,介绍自己。 宋宁给他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赵熠没理她。 宋宁讪讪然,又和毛刘氏道:“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和你聊一聊当年的案件,不耽误你多少时间,也不会多添别的麻烦。” “宋大人您客气了,你有事吩咐就行了。”说着将自己杂七杂八的东西放一边,在桌边摆好了椅子,给他们泡茶。 三个人坐下来,宋宁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毛润清生前,经常打你和孩子吗?” “大人怎么知道的?”毛刘氏一惊,随即又重重点了点头,“打!他爹和我儿子,都是被他打死的。” 宋宁凝眉,赵熠问道:“村中里长不管?” “管不住。”毛刘氏低声道,“也不是一次打死的。我公爹被打了骨头,就……就这里。” 她说着,指着自己的肋骨:“大夫说扎着什么地方了,只能慢慢养着。” “成天咳、咳了一个多月就开始咳血了,然后人就没了。” 说着一顿,又道:“我儿……我儿是两岁的时候,他、他有回说带他出去玩,在路上孩子闹着说走不动,他抱起孩子,咚一下丢河里去了。” “我去捞的孩子,捞了一天才捞上来。” 毛刘氏说的很平静,但手却在抖。这么多年了,她每次提起儿子的死,都痛不欲生。 “对不起,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 毛刘氏摇头,用衣角擦了擦眼泪:“早点死了也是他的福气,换个人家投胎也好的很,不然受罪那么多年,长大了一无所有,一辈子过的太累了。” “大人为什么问这件事?” 宋宁道:“有个案子,和你家的案子有点相似,我来问一问。” “那大人您接着问。” “当时在山里找到他尸体的时候,你去了吗?” 毛刘氏点头,回忆当时的情况:“还是山那头的猎户发现的,说闻着一股子臭气。” “到我们村里来喊人的。” “我去的时候,里长和村里人已经去了不少了,他们认出来是我孩子她爹,才来喊我的。我到的时候他就躺在地上,脸浮肿恶臭,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躺在草丛里吗?” 毛刘氏道:“当时不是八月中旬了吗,满山里已经有许多的枯草和枯叶,他身上就堆了不少。” “那猎户还是把这些东西拂开,才看出来是他的。” 宋宁问道:“你的意思是,树叶将他整个人埋起来,像个坟?” “对。”毛刘氏道,“像个坟。当时里长还说,是杀人凶手想把他埋起来,藏着不让人发现。” 宋宁点了点头。 赵熠问道:“你们和毛炳军有仇吗?” “他和谁都有仇,见谁过的比他好,他都不服气。”毛刘氏道,“说句不得当的话,如果杀人不犯法,他早不知道被人杀多少回了。” 赵熠扬眉:“你没想杀他?” “赵捕头,我哪敢啊。”毛刘氏道,“他发狠的时候,连他亲爹他都能往死里打,我、我打不过他。” 想到毛润清活着的那几年,她没日没夜的惊恐不安,犹似噩梦。 288 同样的事(三更) 有的话题,确实很难让人愉快。 即便过去九年了,宋宁这个外人听着,依旧觉得愤怒难平。 被恐惧支配的生活,她能感同身受。 而对于毛刘氏来说,这样的恐惧却是来自于她要生活一辈子的男人,她不能离开、不敢离开、甚至连死都不敢轻易死。 她要死了,她的孩子们就没有人管了。 宋宁看着毛刘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敦厚的男人,蹲在枯草中,捧着树叶将毛润清盖上的样子。 又是一个坟吗? 宋宁问毛刘氏:“您认识一位,今年三十到四十岁的男子、身高在五尺八寸到九寸,身形魁梧,性格内向但为人自卑敦厚。” 毛刘氏想了想,道:“不认识这样的人,村里好像没有这样的孩子,我也很少出门,别的村子里的孩子,我也不认识几个。” “知道了。”宋宁起身,“打扰你了。” 毛刘氏说不敢,送他们两个人出来。 宋宁和赵熠沿着小径去毛孟氏家。 门口的晒谷场上,一位八九岁的男孩子,带着六七岁的女孩正在打闹,两个孩子的笑声,清脆又好听。 门槛上,坐着一位四十几岁的妇人,正在摘菜。 毛孟氏在绳子上晾衣服,不知道和两个孩子说什么,两个人孩子欢呼起来。 正在这时,挑着菜肉卖的货郎从官道下来,一边走一边叫卖。 两个孩子得了令似的,争先恐后地喊货郎:“伯伯,我家买肉。” “来喽。”货郎颠着担子过来,停在晒谷场上,一家四口人围着担子在挑肉,一块小了一块又大了。 毛孟氏道:“要不,买一块大的吧,肉多放点。” “成。”她婆母点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毛孟氏点头。 两个孩子欢呼雀跃:“有肉饺子吃喽。” 货郎都被他们感染了,算完钱又给了他们一小块猪板油,一家人千恩万谢送走了货郎。 “小幸福。”宋宁轻笑,和赵熠道,“王爷,您认为的小幸福是什么?” 赵熠怔了怔,道:“不知道。” 宋宁惊讶地看着他:“一家人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一顿饭呢?” 赵熠垮了脸,面无表情地道:“没有过的事。” 他很久没有和所谓的家人一起吃饭了。 以前不想、现在不想,以后也不会。 “可怜的王爷,试着找找小幸福呢。”宋宁冲着毛孟氏挥了挥手往前走,赵熠走了两步追上来,低声说了一句,“你就是。” 宋宁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赵熠道,“办事吧。” 毛孟氏迎过来,羞涩地说她买了一斤肉,晚上包酸菜肉饺子。 “为什么包饺子,看你很高兴呀。” “是啊大人。”毛孟氏的眼睛瞬间红了,“因为大人您说能给炳叔洗冤,我、我特别的高兴,要给炳叔庆祝。” 真的善良啊。 毛孟氏的女儿好奇地站在她面前打量她,宋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毛园。”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说话声音脆甜,落落大方。 这让宋宁想到了缩在叶钱氏身后的叶悦儿。 “喜欢吃饺子吗?”宋宁问道。 毛园点头:“喜欢吃。我家里所有人都喜欢吃,尤其是我爹,他一顿能吃五十个饺子。” “我也喜欢吃,要是能天天吃饺子就好了。可是我娘说一年只能吃一回,有肉的时候烧着吃都不够,哪能包饺子,尝不着味儿。”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你爹今晚回家吃吗?” 毛园摇头:“他这两天出去做事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不要没礼貌。”毛孟氏敲了女儿的额头,对她道,“这是宋大人和赵捕头。” 毛园就笑嘻嘻给宋宁行礼,道:“给大人请安,给赵捕头请安。” “赵捕头您长的真好看。” 赵熠一怔,微微颔首道:“我知道我很好看。”想了想,觉得这话是不是太硬了,又道,“你也不错。” 毛园就嘻嘻笑了起来:“你们中午也在我家吃饺子吧?” “娘,奶奶,大人和赵捕头能在我家吃饺子吗?” 她奶奶行礼,笑着道:“大人和捕头要是不嫌弃,就留在这里吃午饭吧!” “不吃了,我们还有事。”宋宁捏了捏毛园的脸,“看你这么可爱,今天你家这顿饺子,我来请客好不好?” 毛园眼睛一亮,毛孟氏忙道:“大人使不得。我们自己有钱。” “没事,就当给孩子还有毛炳军吃的。”宋宁说着,对毛孟氏的儿子吩咐道,“去将货郎喊回来。” 男孩子等他娘发话。 他娘叹气,对他儿子道:“听大人吩咐,去吧。” 货郎回来,宋宁在毛孟氏再三阻拦下,添了三斤猪肉。 “谢谢大人,大人我给您唱曲听吧。”毛园道,“您喜欢听曲吗?” 宋宁还没说话,赵熠却是道:“她最喜欢听曲。” “好。”毛园就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唱的并不好听,调子不知跑哪里旮旯犄角去了,可却非常的天真可爱,宋宁望着心都是软的,笑着道,“唱的真好听,像百灵鸟。” 毛园点着头:“大家都这么说。” 毛孟氏哭笑不得地看着宋宁:“让大人和捕头见笑了,两个孩子被我宠坏了,她爹也总说我,把孩子养成这样,往后嫁人成家了,有苦头吃。” “您养的很好啊,这么可爱美好的孩子,一定会幸福的。” 当母亲都喜欢听这样的话,毛孟氏特别高兴。 “我们走了。”宋宁道,“等我手里的事情办完了,再来你家吃饺子哦。” 毛园使劲点头:“好啊好啊,我给大人包饺子,我很会包饺子的。” “好的,我要吃你亲手包的饺子。” 宋宁挥了挥手。 “大人,您一定要来啊。”毛园在她身后挥着手,“我长大了要做大人的媳妇。” 宋宁笑容僵在脸上。 毛孟氏捂着毛园的嘴,让她不要口无遮拦。 赵熠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赵捕头,您虽生的英俊,可没有我潇洒啊,如我这样的不靠脸,全靠气质取胜。” 赵熠回道:“我看你是靠风流取胜。” “不不不,我这是魅力所至,难以控制。”宋宁拍了拍赵熠的肩膀,“走了走了,办完了赶回去吃饭。” 两人在路口牵着马,再次回到官道上。 他们问过叶继承,天权十八年的案件,死者张荣的家是张家庄,离这里有点路,沿着官道一路往西,走半个时辰就是。 而巧合的是,天权二十一年的案件,死者褚兴飞则是楮村人,楮村和张家庄之间的距离,就是果子庄和毛家庄的距离。 相连的村庄。 两人骑马很快,先到的张家庄。 天权十八年的死者张荣是在自家的鸡笼里被发现的,凶手是盗贼于长民,于长民于当年秋后处斩。 “劳驾问一句,六年前被杀的张荣的家在哪里?”宋宁在田埂上遇见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 妇人一怔,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找张荣,还是找他的家人?” “找他的家人。”宋宁回道。 妇人神色古怪地道:“我、我就是他家人,我娘家姓梁。” “啊,太巧了,在这里碰到了你。”宋宁含笑介绍自己,“我是衙门的推官,我姓宋。” 她说着话,打量着妇人,个子不高身形略胖,气色看上去很不错,她用左手扛着一个钉耙,卷着裤脚光脚走在泥泞的小路上。 “这位是赵捕头。”宋宁介绍。 张梁氏给他们两个人行礼,惊讶地道:“宋大人和赵捕头,您二位为什么来找民妇,是、是因为张荣的案子吗?” “他的案子有什么问题吗?不是凶手被斩首了吗?” 张梁氏的语调拔高,语气里不是对宋宁的不耐烦,而是对宋宁提到张荣案子的不耐烦。 “您这是要回家吧,我们边走边聊?”宋宁含笑道。 张梁氏应着是:“那、那大人您请。” “赵捕头请。” 张梁氏请他们先走,赵熠走在前面,宋宁和张梁氏并行在后。 “大人,民妇失礼的问一句,这个案子都六年了,为什么您今天还要亲自来查问呢?”张梁氏问道。 “这个案子和另一个案子有类同之处。我在查证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难题,所以想来问一问张荣案子当时的情况。”宋宁含笑道,“要是实在打扰您,提起您的伤心事,是我的罪过,您可以选择不说。” 张梁氏神色一松,摆着手道:“大人这样说民妇就放心了。大人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你和我说一说当时具体的情况。”宋宁道。 张梁氏就回忆当时的情况:“……快过中秋节,我一大早就带着两个女儿去赶集,辰时回来的,因为早上走的急,鸡鸭都没喂。我家婆母当时身体也不好。” “我到家的时候,就看到他倒在鸡笼里,脸上后脑勺都是血。” 宋宁道:“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张梁氏点头:“大人随我来。” 三个人到后院,张梁氏指着一个竹篾编的笼子:“人当时就躺在这样的鸡笼里。这是新买的,当时的鸡笼被衙门拿走后就没有还回来。但前后两个一样的。” 宋宁惊讶,她以为鸡笼是搭建的棚子,却没有想到,是一个竹篾编制的筐子。 这样的笼子往人身上罩,就是现成的“坟墓”了。 289 官制弊端(一更) 张梁氏说,当时案审的时候她去看了,于长民被打的摁手印的时候,手都在颤。 至于是不是屈打成招,她不敢确定。 张梁氏说不认识一位憨厚的单纯的年轻的,有手艺的男子。 宋宁和赵熠告辞离开了张家庄。 两个人在张梁氏的引路下,去了隔壁的楮庄。 楮庄虽是楮庄,但一个庄子里杂姓很多,进村时宋宁直接找了里长,说明了来意。 里长名叫楮正,高高瘦瘦年纪在四十上下,倒是年轻。 他没想到宋宁他们来是这个目的,他道:“褚兴飞死了三年了,褚汉也死在牢里了,大人现在要重新查这个案子吗?” “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宁回道:“正好查另外一个案子,遇到了不解处,所以来这里,想找褚兴飞的家人问一问。” “他家里人都搬走了。”里长道,“他媳妇带着孩子跟一个外乡来的郎中跑了,现在他们家房子都是空的。” 宋宁不意外,她问道:“那褚汉的家里人还在吗?” “他娘老子都死了,哥哥嫂嫂还在村里住着呢。”里长道,“我引您二位去。” 宋宁道谢,跟着楮庄的里长去了褚汉的家。 宋宁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个男人扛着耙犁出门,男人看见他们愣怔了一下,里长就喊道:“褚玉,宋大人和赵捕头有话要问你。” 褚玉个子很矮,五尺三寸左右。他将耙犁放下来冲着两人行礼,请大家进门。 他的妻子楮许氏带着两个孩子行礼后避去了隔壁的房间。 “大人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遮遮掩掩的。大人也忙的很,不要耽误大人时间。”里长叮嘱褚玉。 褚玉哦了一声,紧张地看着宋宁和赵熠。 “你弟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宋宁问道。 褚玉惊讶不已:“大人,我、我弟弟已经认罪了,您、您为什么问这个事?” “没别的,就闲聊。你知道的就回答的,不知道的就不答,没关系。”宋宁道。 问自己弟弟的事,褚玉心道我没有不知道的,不回答岂不是对大人不敬,他老老实实地回道:“他为人很老实,有时候就是有点拧,但他听道理的。” 赵熠问道:“你弟弟的个子和你一般高?” “是,是的。”褚玉道,“我家这辈人个子都矮,幸好大夫说我儿子没有这个病,长的好好的。” “他在牢中生病,是生的什么病,你去看过他吗?” 褚玉脸色一变,显得忌惮又害怕。 里长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一个官员一个衙门,当年办这个案件的官员走了,现在理刑馆是我负责。”宋宁对两个人道,“不要说官官相护,我不认识他根本没必要护着。” 里长惊讶地看着宋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想了想对褚玉道:“你实话实说。” 褚玉垂着头道:“他死、实际、实际是伤口化脓了,大夫说是破伤风。” “就熬了四天半,夜里死的。那时候案子的卷宗送去京城了,他死也就死了,正好不怕上诉伸冤,省事了。” 宋宁和赵熠对视一眼,赵熠继续问:“伤口化脓,是被严刑逼供了吗?” “是,哪个进去不是九死一生呢。”褚玉垂头丧气地道,“但凡进去的,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褚汉进去后的第四天,他就帮他将棺材买回来了。 赵熠忍着不悦,地方管制的弊端他是知道的,但以前和他没有关系,他也不会参与这些事。 可现在和宋宁一起,走访寻常的百姓,从另外一个角度,切身体会和感受,所得到的反馈截然不同,他能感同身受的愤怒和无力。 “慢慢来。”宋宁和赵熠鼓励地笑了笑,换她继续问问题。 “你去看他的时候,他和你说了什么?你认为你弟弟会打死褚兴飞吗?”宋宁问道。 褚玉摇头:“大人,他根本打不过褚兴飞,要不然那天放牛的时候,怎么会被褚兴飞打破嘴。” “更何况,那个石笋重的很,我弟弟那么矮,就算轮起来,也打不到他后脑勺,更何况还打前额了。” 宋宁刚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褚玉的个子太矮了,如果他弟弟和他一样高的话,那么他轮起来石笋的时候,很难去打到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褚兴飞后脑勺。 除非是举起来。十几斤中的东西,单手举起来砸了高个子的后脑勺后,在对方转身又迅速砸了对方的额头。 从身高和力量的角度上来说,能做到这些的人,很不容易。 “同样的石笋,谁家还有?”宋宁问道。 里长道:“我、我家有,比他家的稍微轻点,还是他当年给我一起做的。” “去看看。” 大家去里长家,宋宁看到了那个石笋。 比宋宁想象中的要精巧,用竹篾编了一个全包围的篮子,将打磨过的石块装在里面,上面有提手,提、举都很方便。 “褚兴飞有多高?”宋宁问道。 “比、比里长稍微高一点点。”褚玉道。 里长比宋宁高一点,五尺八寸的样子,那么死者至少在这个身高以上。 相差四寸十二厘米的身高。 “你试试。”宋宁对褚玉道。 褚玉能提起来,两只手合力能将石笋举过头顶,但要在上方轮打别人就不容易。 “能操作。”宋宁否定了先前自己的推测,她认为褚汉可能无法操作,击打死者,但是现在看褚玉是能做得到的。 宋宁对赵熠道:“赵捕头试试?” 赵熠提起石笋,从上往下砸的时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非常轻松。 “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谁,当时是什么样子?” 里长回道:“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她的媳妇,大早上从河里洗衣服回来,就看道褚兴飞死在院子里。” “身上盖着东西吗?” 里长点头:“盖、盖了。早上晾出来的被子,从衣杆上拉下来,盖在他身上了。” 宋宁点了点头。 “褚兴飞为人怎么样?”宋宁自己提着石笋尝试,里长回道,“脾气不大好,有一回和她媳妇吵嘴,把石笋冲着他媳妇丢出去,把她脚背都砸扁了。” “我也记得。”褚玉道。 宋宁和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依旧非常执着地问道:“你们村里、或者你们认识这样的人吗?男子,今年的年纪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身高再五尺四寸到五尺五寸之间,是个手艺人,喜欢带着榔头在身上,为人自卑憨厚,自小家庭环境不好,比如他的父亲在他小的时候,经常打他娘,甚至……他娘被他打死了。” 赵熠惊讶地看着宋宁,通过这半天的询问后,她对她心中刻画的人,越来越完善了。 “这样的人?”里长和褚玉互相看着对方,两个人想了半天,里长道,“昌平他娘不就是被他爹打死的吗?” 宋宁眼睛一亮。 “是这样没有错。”褚玉挠着头,道,“他不是九年前就死了吗?他姐姐回来报丧的啊。” “坟不就在那边的田头吗?” 里长点了头,道:“确实是这样的。咱们村里就他爹把娘打死了。” “个子也挺高的。” 宋宁问道:“他姐姐嫁到哪里去了?” “他姐也有好些年没有回来了。本来夫在毛家村,前两年我听说她跟着她男人出门做事了吧?”里长回忆着,“好像是听了这么一耳朵。” “他男人在好像是个打首饰的,后来不做了,就跟着东家出去做买卖了吧,反正不这么在家里。” 褚玉也点头:“是,叫毛志宏,大人您可以去毛家村问一问,他们肯定比我们清楚。” 死了啊,宋宁有点失望,颔首道:“好,我去那边问问。” 宋宁和赵熠一起往村外走,走了几步宋宁想到什么,忽然回头望着两人问道:“你们认识隔壁张家庄的张荣吗?六年前被小偷打死在鸡笼的人。” “认识,当时我们都去看了。张荣那也是个狗东西。”里长觉得宋宁好,就少了惧怕,“大人,赵捕头。要我们老百姓说,不管是张荣还是褚兴飞,死了是好事,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个祸害。” “褚兴飞从小就是一霸,好不容易娶着媳妇了,也不对人好点,三天两头的打。那娘们都是水做的,打一打就活不成了,他媳妇被他打掉了两个孩子。” “这种事……唉!要我说,杀他们的人不但不该治罪,还要发赏钱,为民除害。” 褚玉不敢说,因为杀人的是他弟弟。 宋宁道别,两人并行在马上,慢慢回城。 赵熠的脸色不大好看,宋宁问道:“王爷在生气地方官制?” “嗯。”赵熠闷闷地嗯了一声。 宋宁顿了顿道:“其实,我觉得国朝的地方管制还是可以的,当然需要修改的地方也有,但并不能保证,修改以后,会好上多少。” “事实上,只要事情是人在做,那么就一定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存在。” “太祖重法重典,人皮草堂都存在,有好处,可百官战战兢兢不敢出头,又何尝不是一种损失呢?” 开放或者保守,严谨或者松弛,都有利有弊。一个时代说一个时代的话,立一个时代的方针和目标,不瞻前顾后努力奋斗就行了。 赵熠望着延伸往前,泥泞着的官道,视线渐渐变的冷冽。 宋宁望着他的侧颜,略有些惊讶。 290 再添新人(二更) “看我做什么?”赵熠凝眉道。 宋宁笑眯眯地道:“我们王爷,天下第一俊美,要多看看。” “以后每天看见您都要说一遍,满意不满意?” “真闲。”赵熠白她一眼,拍马而去,马蹄带着泥点子乱飞,宋宁吼道:“有没有公德心,你超速了啊。” “我向来速度快。”赵熠道。 “速度有多快?”宋宁扬眉看着他。 赵熠用冷冷地道:“你早晚会知道。” 宋宁:“……” 怎么办,她又输了? 在开颜色腔的这件事上,赵熠很厉害啊,她这是第二回输了。 怎么能输呢?她这辈子就不是认输的人。她道:“不用试,王爷您府中那么多美女,可以表演的。” “你这是打算和我一直往下说?”赵熠转过来看着她,磨牙道,“我看小人书的时候,你在扒泥巴。” 宋宁讥讽他:“那你这耳尖尖为什么这么红?” “风吹的。”赵熠道。 宋宁大声笑,赵熠觉得她太猖狂了,抛开喜欢她这个念头,他此刻想把她拖下马来摁泥地里打一顿。 “走喽!”宋宁拍马走在前面前。 两个人没去饭馆吃饭,半道下马在路边卖了两笼包子提着回衙门。 沈闻余和宋元时都在,啸天趴在门口打盹,听到脚步声睁眼看了看,见是他们又闭上眼继续睡。 “睡什么,起来玩去。”赵熠轻踢了它一脚。 啸天龇牙咧嘴地睁开眼,发现是赵熠踢的,收了牙、夹着尾巴蹲门口去了。 “吃午饭了吗?”宋元时拧了湿帕子递给宋宁,宋宁顺手接过来擦了手脸又还给他,宋元时洗干净单独搭在一边。 这是宋宁用的。 赵熠站在门口,看着那条帕子,又看着宋元时,对方正冲着他笑着道:“第二泡的茶,正是您能喜欢的,喝喝看。” “多谢。”赵熠落座,宋宁已经将包子打开,喊大家来吃饭。 众人吃过午饭,聚在一起喝茶,宋宁将她今天上午问道的事情,和大家说了一遍。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 麻六不敢置信地道:“……那大人您当时的都是对的?” “不对啊,那当时三个案子都是冤案?”老童脸色苍白,事情不是他们四个人经手的,但前面两个案子他们都知道,“凶手都不是凶手?” 杨长更和王庆同也是脸色发白。 “暂不讨论那三个案件是不是冤案。但这三个案件,从目前我们所了解到情况来看,具有高度相似的地方。” “你说的没有错。死因类同、死者死后被埋、死者家暴妻儿父母。”沈闻余和宋宁道,“我认为你的设想没有偏差,是对的。” “也不用保守估计,前面三个案子,就是屈打成招。” 三个案件,三个被害人,三位被冤枉的凶手,五条人命,还有幸存的毛炳军的眼睛和腿。 不能现在去想,愤怒让人恨不得立刻将当时办案的人抓回来问罪。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查叶勇案的凶手。”宋宁道,“前面三个案子只能作为辅助,毕竟我们没有掌握证据。” “但叶勇案,现在我们可以排查。” 大家都看着她,不懂她的排查要怎么排查。 “查谁的人脉?”赵熠问她。 宋宁颔首,道:“从叶勇的妻儿开始,叶钱氏、叶文海、叶悦儿三个人周围去梳理,认识他们的,不管熟悉不熟悉,都可以查。” “具体怎么查?”王庆同问道。 “两条,第一来往关系,他们直接认识的朋友,直接有关系的亲眷,第二,则是他们来往的朋友的朋友,这分枝不用太散,查到第二节就行。” 杨长更问道:“那注意什么样的人?” “男子、身高在五尺四寸以上,体型健壮,性格内向、木讷,年纪在三十到四十岁。或许还有儿时不幸的经历,比如她的母亲被自己的父亲长期殴打,甚至打死这样的经历。” 大家都听的很认真,就连赵熠也安静地细细地记着。 “另外则是,周边相关人物的人际关系,有没有互相重叠的。”宋宁道,“比如说,第一个死者毛润清所住的毛家村里,有没有第二个死者张荣村里的人,譬如入赘、母亲改嫁、姐妹、姑母、姨母等等,可走动的关系。” 赵熠听懂了,他道:“你的意思是,凶手要知道这些家暴的男人,是因为他不是道听途说,而是认识死者?” “在通过他将死者用看似幼稚的方式埋起来这样的行为,既可以看出,凶手可能心智比较单纯执拗,另外,他可能对杀了死者这件事,存有愧疚。所以,凶手和死者认识的可能性非常大。” 乌宪凝着眉头,道:“这样的话,那要查的人其实很多。” “是很多。四个村子都查。”宋宁提醒大家,“但有规律可循,他们本村的人可以给你们提供不少帮助。” 乌宪应是。 “大家先休息,半个时辰后,我们做事。” 她说完看向赵熠:“你回家换一身衣服?” “不用,阑风稍后给我送来。”他话落,阑风就已经抱着衣服来了,又递了一套给宋宁,“宋大人,我去隔壁找夫人要的您的衣服。” 宋宁笑着道:“没想到还有我的,多谢了。” 宋宁出来,就看到秋纷纷和伏雨两个人站在墙角蹭鞋底。 “二位在这里刨坑呢?”宋宁从他们身边过去,秋纷纷肩膀一缩,咕哝了一句,“宋大人。” 宋宁停下来,视线滑溜溜地上下扫着秋纷纷:“不敢担秋纷纷大人的称谓。您这般聪明善解人意,哪能纡尊降贵,喊我大人呢。” 秋纷纷头皮发麻。他当时聪明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宋宁多小气记仇的人? 看他们王爷痴情程度,将来她肯定得是他们王妃。 秋纷纷觉得自己的苦胆破了,抬着脸,面色青黄苦哈哈地道:“宋大人玩笑了,属下哪敢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宋宁凑他脸边上,“哼!” 说着,走了。 秋纷纷绝望。 “嘿嘿。”伏雨有一种大仇得报扬眉吐气的感觉,颠颠跟着宋宁去,“宋大人宋大人呐!” 宋宁看着他。 “宋大人呐,您看我们三个人无论身手还是机灵劲儿都不差,要不我们也来做您的捕快行吗?”伏雨道,“我们一定好好做事,听您的分配指挥,您说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宋宁道:“可我们人手很够啊。” “不够,这哪够啊。您受到的爱戴越来越多,案子也会越来越多,将来把隆兴达挤垮了,大家就都来理刑馆。这没十几个捕快办事,您也忙不过来啊。” 宋宁挑眉,指着伏雨:“这话我爱听。” “对,对,我还会说您爱听的话。”伏雨道,“这不也是个作用吗?” 宋宁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 阑风和秋纷纷也慢慢走过来,阑风补充道:“我们三个能干活,可例钱还不从您这里拿。” “嗯。”秋纷纷乖巧地应了一句。 宋宁往后面的仵作房里去,她要换衣服,三个人就跟着她,并着啸天一起,就差摇头摆尾了。 仵作房里还停着叶勇的尸体,黑布盖着的,三个人到门口不敢进了,缩着脑袋出来。 宋宁换好衣服开门,看着三个人问道:“确定要做捕快?” 三个人点头。 “不需要衙门发钱?” 三个人摇头。 “你也不怕我报复你?”宋宁问秋纷纷。 秋纷纷头皮一硬,回道:“随便宋大人怎么报复。” “行吧,你们被录取了,以后就跟着赵捕头做事。”宋宁觉得也该划分一下,各自的任务了。 伏雨说的没有错,理刑馆的事会越来越多,大家肯定要分组各自去处理案件,这样办事的效率也会高很多。 “去领捕快服。”宋宁道,“今天就可以走马上岗了。” 正好今天事情多。 “我们有。”伏雨说着,刷一下扯开了衣襟,露出里面的捕快服装,“您看。” 宋宁抖了抖嘴角:“吓我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献身仵作房。” “什么是献身仵作房?”伏雨将外套脱了,很努力的跟着宋宁,接她的话茬子。他昨晚发誓了,本官宋宁怎么羞辱、打骂他都要忍着。 他要在未来的王妃面前,争取一席之地。 以超越秋纷纷。 至于他们王爷可以暂时不用管,毕竟王爷自己也正在争一席之地。 宋宁望着伏雨,拍了拍他的肩,“你很不错哦,我看好你,” 说着走了。 伏雨抱着自己的私服,站在小径上嘿嘿笑了。 秋纷纷和阑风走后面走上来。秋纷纷问道:“你在巴结宋大人?” “当然。”伏雨道,“现在轮到我出头了。” 要审时度势,弄清楚现在谁才是真正当家做主的那个人。 291 小小姑娘(三更) 宋宁给大家介绍了伏雨三个人,尤其提点了伏雨打压了秋纷纷。 “伏雨比较机灵聪明。”宋宁非常直白地道,“长的也帅气可亲。” “至于秋纷纷,虽说容貌不讨喜,但他的性格……更不讨喜。” 话落,桌子底下传来啸天噗嗤噗嗤地笑声。 秋纷纷苦着脸。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伏雨最是高兴,满面的得意。 “按照分派的事情,大家都去做事吧。”宋宁对众人道,“身上都带着本子,将所有有可能的人物,都在本子上记录下来。” “再一个一个通过调查排除,不可光靠记忆,尤其像这样需要梳理人脉的时候。” 大家都应了,就是赵熠也备了宋宁准备好的本子,和裹着布条的炭笔。 大家各自出去。 宋宁和赵熠没急着出去,并着宋元时,三个人坐在一张方桌前,宋宁铺着宣纸,将所有的线索用导图的形式画了出来。 “我始终相信,这四个庄子里,一定有人都有亲戚,可以随意走动。” 宋元时问道:“所以,把你这张图上的空都填上,案子就清楚了?” “是这样。” 宋元时觉得有意思,将图拿过来研究。 “你这个图很有意思。”他细细看着,宋宁道,“等有空我来教你,用来记忆一些难记的内容,也很有用。” 宋元时点头:“好。” 对面,赵熠也闷闷地道:“我也学。” “啊?”宋宁看着赵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学导图做什么?” 赵熠起身道:“技多不压身。” “你走不走?” 宋宁点头:“走,走。”她将图叠好塞荷包里,对宋元时道,“我们要是晚回来,你就自己回家去,不要等我们吃饭。” “好。”宋元时道,“注意安全。” 赵熠拖着宋宁往外走:“快点,再耗下去,天都黑了。” “赵捕头慢走。”宋元时道。 赵熠脚步一顿,点了头。 宋元时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失笑地摇了摇头。 宋宁看看赵熠又回头看了一眼宋元时,看了看又各自看了一眼,凝着眉头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赵熠见她不说话,神色间透着猥琐,敲了她的头,“不要胡思乱想,有没有底线?” 宋宁怒道:“是谁没有底线,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就理解了我在想什么,你是小人书看多了吧?” 宋宁哼了一声,先上马走了。 赵熠气的头晕。 你要说她笨,这世上也没几个比她聪明的,可你要说她聪明,她脑子动起来就直往邪道上跑。 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混账! 宋宁买了两盒糖,先到果子庄。叶勇家门口,伏雨和阑风两个人正捧着本子,让村里的村民排队来提供信息。 村民门从叶勇家门口,一路排队到村内。 宋宁目瞪口呆,敬佩地看着这一队列的人,和赵熠道:“你的手下了不起啊。” 她和赵熠查问的时候,都是挨家挨户的跑。 伏雨和阑风呢,直接命令所有人来提供线索。 王府的人就是不一样。 “是你不会用权力。”赵熠道。 宋宁点头:“是,是,王的男人与众不同。” 赵熠磨牙。 宋宁背着手和大家打完招呼,就坐在叶勇家的晒谷场上看着。 叶继承在帮忙确认信息真假,叶苏氏生病没起得了床,毕竟儿子死了,作为目前,再彪悍也难撑得住。 叶钱氏见宋宁和赵熠来了,忙倒茶递过来。 “谢谢。”宋宁和叶钱氏示意,又冲着厨房的门口招手,“悦儿是不是,我带糖来喽。” 她说着,将来时买来的杏仁糖拿出来。 叶悦儿被叶文海牵着手出来。 “给大人请安。”叶文海上午和宋宁说过话,现在没有那么害怕了,“悦儿胆子小,大人您别生气。” 宋宁摇头,捻了一块糖给叶文海,把剩下的都给了叶悦儿,“都给你好不好啊。” 叶悦儿惊讶地看着宋宁,说了她的第一句话:“都给我吗?” “嗯,都给你。” 叶悦儿看看哥哥,又回头看着她娘。叶钱氏动了动手,想比划什么,可又忍了下来,冲着宋宁行礼道谢。 叶悦儿高兴地抱着糖果:“谢谢大人。” “不客气。”宋宁摸了摸她的头,“这么多糖果,你可以和你的小姊妹分一分。要是你和哥哥两个吃,会把牙吃坏的。” 叶悦儿点头。 “他肯定拿去给园园了。”叶文海捂着嘴巴笑着道,“大人,她最好的朋友就是园园了。” “园园喜欢吃糖。”叶悦儿道,“她那天和我说,她在等她爹回家,给她买糖吃。” 叶文海点头:“那、那你给她分点。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借花献佛。” 叶悦儿点头,满脸笑意地看着宋宁。 “真可爱。”宋宁捏了捏她的小脸,想起来自己是男人,这举动有些轻浮,就又顺道捏了叶文海的脸,“你也可爱。” 叶文海满脸通红。 “园园我也认识哦,毛园对不对?”宋宁问叶悦儿。 “大人也认识园园吗?毛家庄的毛园?” 宋宁点头:“我上午在她家,她还请我吃饺子来着,虽然我有事没吃着,但约了下次。”她说着一顿,道,“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是有一次,她村里舞龙灯到我们村里来走灯,她骑在她爹的脖子上,跟着到咱们村玩。”叶文海解释道,“那天两个人玩了好久才散,后来因为回来迟了,还……还被爹打了一顿。” “她爹那么好啊,还能让她骑着脖子?”宋宁很惊喜。 叶悦儿满眼的羡慕,点着道:“她家里人对她都特别好。” “她家虽然和我家一样穷,可是她每天都很开心。” 宋宁道:“你也会很开心的。” 叶悦儿瘪着嘴没说话。 “那你和毛园说过,你爹打你的事情吗?” “说过。我前几天不敢回家,跑到她家躲着去了,我爹还去她家把我拖回来了。”叶悦儿那天的情景,心有余悸。 叶文海也怕的脸色发白,因为那天妹妹差点被打死。 “不哭,都过去了。”宋宁捻了一颗糖喂给叶悦儿,“吃颗甜甜的糖,你也会变的甜甜的。” 叶悦儿噙着眼泪,看着宋宁笑。 宋宁问叶文海:“毛园她娘是哪个村里的人,她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叶文海摇了摇头,道:“我、我不知道,但我娘知道。” 他说着去找他娘。 过了一会儿跑回来,和宋宁道:“她爹叫毛志宏,她娘是楮村的。大人,楮村您知道吗?” 宋宁想到了上午楮村里长楮正说的话。 “知道呀。我上午还去过楮村呢。”宋宁问道“那园园有舅舅、叔叔之类的亲戚吗?” 叶文海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她有舅舅。”又问叶悦儿,“你见过园园有舅舅吗?” 叶悦儿摇头。 “有没有空呀,和我一起去找毛园吧。我其实买了两盒糖,给你一盒给她一盒哦。”宋宁去马背上将剩下的一盒拿下来,“走吧!” 叶悦儿和她娘打了招呼,和叶文海一起,往毛家庄走。 赵熠看着她带着两个人孩子蹦蹦跳跳的身影,想了想还是跟着一起去。 “赵捕头。”宋宁知道赵熠跟着来了,忽然冲着他走过来,赵熠嗯了一声,问道,“怎么?” 宋宁上前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呼吸热热的,赵熠心头看着她的细白的脖颈有些出声。 “听到没有?”宋宁推了他一下,挑下把问道,“出什么神?” “听、听到了。”赵熠道,“你说是毛孟氏?” “她是楮村人,你再去和楮正核实一遍,是不是上午他提到的那姐弟二人。” 赵熠想到上午那位眉心一颗痣的妇人,眉头拧了拧,道:“那你小心一点。” “我没事,这个案子目前来看,没有极大的愤怒在。” 赵熠去了楮村。 宋宁牵着叶悦儿的手,边走边问道:“你爹在的时候,每天都会打你们吗?” “是每天都会打我娘。”叶文海道。 “怕他吗?”宋宁问道。 两个孩子都点着头。 “大人,我和您说个秘密,您听了能不能不生我的气?”叶悦儿道。 宋宁点头。 “几天前,我、我把我爹最喜欢的鱼竿弄断了。我好怕……他如果知道了,会把我打死的。”叶悦儿道,“所以,我爹死了,我、我其实很高兴。” “我、我不用死了。” 宋宁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我能理解你的感觉。” 叶悦儿点头应是,高兴的很。 三个人还没到毛园家,就已经被毛园看到了,她站在她家晒谷场上,使劲冲着这里挥手:“大人,悦儿!” “园园。”悦儿冲着毛园跑过去,两个小姑娘像许久没见一样,毛园问道,“我听说你爹死了是不是?” 叶悦儿点头。 “那、那、那你伤心吗?” 叶悦儿摇头。 毛园捂住嘴,眼睛咕噜噜转着,小声道:“我不敢说,其实我也替你高兴,你不会被打死了。” 叶悦儿使劲点头。 “说什么呢?”宋宁笑盈盈看着两位小姑娘。 ------题外话------ 早啊,今天是六月最后一天啦,半年就这么滋溜过完了。 记得翻翻月票,千万莫要过期了。 爱你们!! 292 错综关系(一更) “大人,我们告诉您,可您不能生气。”毛园道。 宋宁点头。 “我们在高兴她爹死了的事。”毛园小心翼翼看着宋宁,“大人,您千万不要觉得我们不孝顺,所以就不喜欢我们了。” 宋宁摇头:“不会。如果这样的父亲还孝顺一味顺从,那就是愚孝了啊,大人岂能不分是非。” “谢谢大人。”毛园笑嘻嘻抓着宋宁的手,“大人这么好,我和悦儿长大了一起嫁给大人好不好?” 宋宁:“……” 魅力太大了真的很烦恼。 她笑着道:“那你们好好的健康的长大啊,认字读书学手艺,都不能落下哦。” “也要认字吗?”叶悦儿看着宋宁,“哥哥还没去读书,我、我也能认字吗?” 宋宁点头,问道:“怎么,你们都没有去读书吗?” 两个小姑娘都摇着头:“大人,束脩很贵,哥哥读书就已经很难了,我们哪能去读书。” “再说,先生也不收小姑娘。” 宋宁若有所思,道:“知道了,这件事等我空闲下来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让你们读书啊。” “真的吗?”毛园问道。 宋宁点头:“你舅舅家的表姐啊,表妹啊都可以读书哦。” 毛园顿了一下,摇着头道:“大人,我没有舅舅。” 宋宁摇头:“你有啊,是不是你没见过?” 毛园摇头:“没有,我真的没有。” 宋宁露出奇怪的表情:“奇怪呢,那我怎么听说了,你的舅舅叫昌平呢?” “没,大人您听错了。”毛园大声道。 宋宁看着她,含笑道:“知道了,我记错了。” 宋宁说完,毛孟氏来了,望着宋宁问道:“大人来了,我看您的手下,已经在村里查了。大人为什么要问嫁过来的女子呢?” “就梳理一下几个村子的关系。”宋宁问毛孟氏,“我们昨天去楮村了,到是没有想到,你也是楮村的。” 毛孟氏点头道:“我确实是楮村人。不过十九岁嫁给我夫君后,就没有回去过了。” “大人晚上在这里吃饭吗?”毛孟氏道。 宋宁摇头:“我就和两位小姑娘说说话,你忙你的。” 毛孟氏点着头,提着篮子去菜园里摘菜。 两个小姑娘和叶文海一起蹲在晒谷场上数盒子里一共有多少颗糖,要分一分,家里每人能吃几颗。 宋宁就看着毛孟氏的背影,她似乎很累,脚在地上拖着走,又一下没站稳,差点摔到秧田里去。 宋宁负手立着,望着远处官道上来往的行人,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动摇。 “不用省着吃。”宋宁看着三个孩子单纯的笑脸,“改天我给你们一人买十盒。” 毛园和叶悦儿咯咯笑了起来,两个人都摇着头道:“大人,您买这么多糖要花很多钱的,大人您的工钱也不高对不对?” “嗯,是不高。”宋宁道,“但买糖的钱还是有的。” 毛园咯咯笑着。 “我走了。”宋宁问叶家两个孩子,“自己能回家吗,要不和我一起走吧。” 两个孩子应是,和毛园依依惜别,跟在宋宁身后往果子庄走。 远处,毛孟氏站在河边自家的菜园边上,望着宋宁。 “有什么收获?”宋宁问办完事的伏雨和阑风。 阑风捧着本子走到他面前来,递给他看:“大人,村里人都问过了,有和四个村子都有亲戚的人家,一共有三户,您看看。” 宋宁看了看:“人都留了吗?” 阑风点头。 “我去聊一聊。” 阑风和伏雨都跟上来。 两个第一次跟宋宁办案,以前都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今天却是以捕快的身份参与。 两个人随着宋宁,对她所表现的沉稳和从容,满心的震惊。 宋宁停在他们筛查过的三户人家面前。 一户是老两口,老太太姓崔,娘家是楮村人呢,女儿则嫁去了毛家庄。老两口说话得体大方,两个儿子年纪在三十出头,但两个人一个瘦弱、一个开朗活泼。 “楮村还有姓崔的人家吗?”宋宁叶崔氏。 叶崔氏笑着道:“楮村原来是佃户,主家姓楮。后来主家倒了,就将田地卖给佃户。” “楮村里多是杂姓,姓楮的就是原来主家的家生子。” 宋宁随口问道:“那您可认识崔珏?” “崔珏?”叶崔氏想了想,道,“就是住城里丁字胡同的崔珏?” 宋宁点头:“没错,读书人。” 叶崔氏笑着道:“那是我娘家的侄儿。” “那可真是巧了。他常来您家里走动吗?”宋宁也暗暗惊讶。 但一想也不奇怪,济南府就这么大,熟人的周围总是熟人。 “来的,不过倒是不多。”宋宁凝眉,又道,“他和隔壁毛家庄的毛志宏熟悉?” 叶崔氏很惊讶:“大人怎么知道的,他喊毛志宏哥哥,每回来我家,都会去那边走动。” 宋宁微微颔首,没有再问。村子里的关系就是这样,看着错综复杂,可是耐不住梳理。 比起干净的没有人脉的案子,她更喜欢这种。 越是错综信息量就越大。 宋宁又问了剩下的两户人家,都让他们回去了。 “那、那这个村子可以排除了吗?”阑风问道。 宋宁道:“第一轮暂时排除。如果事后我们并没有得到想到的线索和证据,我们还可以再来第二轮。” 阑风点了点头:“是。” “那现在我们要不要去隔壁的村子帮忙?”伏雨问道。 “你们去楮村,找你们王爷,他那边或许有要帮忙的地方。”宋宁道。 阑风和伏雨去了楮村。 宋宁就在叶家拿了一张小凳子,坐在晒谷场给叶文海补功课。 叶继承恭敬地站在一边。宋宁是大人,给他孙子补功课,是他们家的荣幸。 叶文海不算聪明,但胜在好学,说什么他都听着也愿意记着。 “我教你算术吧。”宋宁和叶文海道,“文史策论不是我擅长的,能教你的人也很多。我教你一些别人所不会的,你好好练,将来考学不成,也能做账房先生。” “算术?”叶文海使劲点头,“我们先生说要再等几年才教,大人,我可想学算术了。” “那最好了。”宋宁找来纸笔,教他简单的算术。 这些简便的加减乘除进项成本贷借现在都没有。账本虽人人会做,可如何做的简单易懂正确率高,在此刻的大周,就是一门手艺。 叶继承站在一边也听的很认真。 叶文海做笔记。 “先教你这些,你先练习。”宋宁留题给他做,“做完了如果我没有来,你就去府衙找我,如果一时找不到我,就在府衙等我。” “是,是。”叶文海抱着本子给宋宁磕头,“谢谢大人。” 叶继承也跟着磕头。 做木匠哪有做账房好。木匠人人都能学,账房不但要识字还要学算术。 算术这东西,有的书院里的先生都不会。 看着叶文海高兴的脸,宋宁的心情好多了:“学会了你还是要练,这一年内每天给自己出题练,否则你会忘记。” “好,我谨记着大人的话。” 宋宁视线投向门口,就看到毛孟氏捉着衣襟垂着头站在火红的晚霞中,发现有人看她,她抬头对上了宋宁的视线,又惊慌的像只兔子似的后退,拼命的往后跑。 “我的人回来了。”宋宁起身道,“文海呀,好好照顾家里人,做个温暖善良的人,忘记不好的事。” 叶文海看着宋宁使劲点头:“大人放心,我、我不会像我爹那样的打人。” “乖孩子。”宋宁背着手出去,远处赵熠下了马,大步小跑着朝这边过来,宋宁挥了挥手道,“赵捕头。” 赵熠停在她面前,打量着她的脸,见她脸色不大好,拍了拍她的肩,道:“饿不饿,先回城吃饭?” “好。”宋宁和赵熠并肩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去问彼此查到了什么。 忽然,身后有人喊道:“大人,宋大人,等等我宋大人。” 宋宁脚步一顿,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没事。”赵熠拍了拍她的手臂,“也不是你的错。” 阑风几个人追上来,站在不远处看着。 宋宁冲着赵熠笑了笑,这才回头望着毛孟氏,扬眉道:“怎么了?” “大人,我认罪。”毛孟氏噗通跪下来,磕头道,“从九年前的案子,到叶勇的死,都是我做的。” “请大人治罪。” 毛孟氏跪在泥泞的小道上,磕了三个头后,抬头望着宋宁,眼睛里蓄着泪水,却坚定地看着宋宁。 远处,毛园和她的哥哥还有奶奶毛田氏,老小一边嚎哭一边冲着这边跑过来。 “素娘,你干什么去?” “娘,娘你要去哪里?” 三个人冲着这边跑,毛孟氏却很紧张地膝行了几步,等不及地道:“大人,大人带我回去吧,您立刻砍了我的头行不行?” “我、我杀了这么多的人,我死有余辜,您把我千刀万剐了吧。” “求您了大人。” 叶继承一家人也站在晒谷场上,朝这边看,不知道什么事,但能看到毛孟氏不停给宋宁磕头。 “阑风,带她走。”宋宁道。 阑风和伏雨上前来,一人一边带着毛孟氏离开,宋宁站在小路上,望着摔了一跤,又爬起来的毛园。 “大人,大人您为什么带走我娘?”毛园扑到宋宁面前来,“您是不是生气我吃了饺子,还吃了糖?” “我不吃了行不行?” “大人我错了,您放了我娘行不行?” 她的哥哥和毛田氏也跟着追上来。毛田氏使劲磕头:“大人,素娘她不会犯错了的,她这个孩子从小吃苦,心纯良的很。” “大人,求求您了。” 宋宁上前将老人家扶起来,对毛园兄妹两人道:“先回家去,我查清楚了,只要她是清白的,不会冤枉她。” “更不会对她用刑,屈打成招的。” 两个孩子吓的直哭,宋宁对毛田氏柔声道:“您看顾好孩子,他们不懂您应该懂。” “哭求只会增加他们的恐惧,您要做的是宽慰他们。” 毛田氏哀求地看着宋宁,想了想点头:“大人是好人,我、我听大人的话。” 宋宁颔首,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走了。 293 不讲人情(二更) 赵熠半道上给宋宁买了鱼头、生煎、鱼脍……小厮提了七八食盒跟着他。 宋宁坐在桌边喝了两杯茶。 宋元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说话,只安静地陪着她坐着。 赵熠提着包子进来:“先吃饭,吃完再办事。” “谢谢。”宋宁叹了口气,和两个人道,“我还是不够专业,我不应该在查案的过程中,掺杂个人情感。” 这段时间走一线,她体会的太多了,自己的不足和缺点也在暴露。 当年她师父就说,后勤和一线是不同的。 一线要直接面对当事人,而她只要留在办公室里面对没有体温的尸体就可以了。 两相比较,当时的她太轻松了。 “你没有错。”赵熠道,“是人都有情感,如果你没有,那和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官员有什么区别?” 宋宁点了点头,望着他道:“我明白,就是刚才那一瞬特别的难受。既难过毛孟氏来认罪,又唾弃自己的不专业。” 赵熠感受到了。他在楮村查证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宋宁会难受的,所以急匆匆赶回来。 果然看到她铁青着脸站在路边上。 “善良没有错。”宋元时听懂了两个人的对话,轻声道,“如果这世上,善良的心要被唾弃,善良的人要自责不该付出善意,那这世道便已是彻底堕落了。” 宋宁拿筷子:“二位说的没错,是我钻牛角尖了。” “你是在长大。不停的遇到这样的事情,使得你越来越强大,最终成长为你想要成为的那样的人。”宋元时揉了揉宋宁的头,“吃饭,吃晚饭去干活。” 宋宁才注意到一桌子的美味海货,惊愕地看着赵熠:“你不是随便买点吗?” “已经很随便了。”赵熠道。 宋宁无语,叉手行礼道:“多谢仁兄,有了美食小弟宽慰多了。” “二位深情厚谊的关照,小弟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说着埋头吃饭。 赵熠盯着她的头顶,忽然伸手,不落人后的也揉了揉。 宋宁看着他:“?” 赵熠目光闪烁继续吃饭。 宋宁咕哝了他一句,提着几个包子扯着赵熠,道:“走了,干活。” “王爷,您这也开始吃外面的包子了?”宋宁见赵熠也吃了,不由惊讶。 赵熠一副你很无聊的表情:“我虽长的像神仙,可我并不是,我还是要吃人间烟火的。” “你神仙,我看你像妖精。” 赵熠哼了一声。 两人去了后面的公房。 阑风和伏雨守在门口,赵熠将袋子里的包子递给他们两个人。 两人蹲门口吃晚饭去了。 宋宁推开门,就看到坐在正中,哭红了眼睛的毛孟氏,毛孟氏看见她进来,也激动地站起来,道:“大人,我、我认罪。” “所有的人都是我杀的。” 赵熠进来,关上门。 宋宁拖了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沉着脸问道:“说你作案过程。” “九年前,八月十三,我跟着毛润清进到山里,他好像进山采野梨子,我躲在他后面,等他摘梨子的时候,一下子用榔头敲了他的头,又、又敲了他额头,等他死了以后,我就用树叶将他埋起来。” “还有张荣、我是用石笋砸死他的。褚兴飞也不是褚汉杀的,是我用榔头砸的他。” “叶勇也是。” “衙门查证的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们没有深查,冤枉了好人。” “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宋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所以,你因为愧疚,而特意去照顾毛炳军?” “是。”毛孟氏垂着头道,“我、我心里愧疚,我、我对不起他。可是我又很害怕。” 毛孟氏说着,捂住了脸闷闷地哭着。 “话没有说清楚不许哭。”宋宁冷漠地看着毛孟氏,道,“你说你杀了张荣,你可知道张荣是怎么死的?” 毛孟氏回道:“用他家院子里的石笋砸死的。” “那天你为什么没有用榔头?” 毛孟氏一怔,回道:“因为是路过他家,临时起意。也没有带榔头在手边。” 宋宁还没说完,赵熠开门出去,和外面蹲着吃包子的阑风交代了两句。 过了一刻钟,阑风提了一个石墩进来。 “衙门没有石笋,但有个十二斤重的石锁,你试试。”宋宁对毛孟氏道。 毛孟氏懂宋宁的意思,起来将一对石锁提起来,两个只手举国头顶,摇摇晃晃很不容易站稳。 但要下手,当然也可以。 “大人,我、我可以。”毛孟氏道。 宋宁往望着她,道:“那叶勇呢,你怎么杀的他?” “叶、叶勇是我盯了他好几天。那天他一个人在做事的人家住,我就潜进去用榔头打死了他,还把墙推倒了。” 毛孟氏说完,见宋宁和赵熠都没有说话,她紧张起来,解释道:“大人,我、我真的没有骗您。” 宋宁问她:“你说完了?” 毛孟氏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杀他们?”宋宁问道。 “我、我恨他们。我、我娘就是被我爹打死的。”毛孟氏道,“我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就是这样的人。” 宋宁微微颔首,道:“你没有兄弟姐妹吗?你父母就你一个人?” “没有,大人我没有兄弟姐妹,一个都没有。”毛孟氏道,“真的。” 宋宁拍了桌子:“毛孟氏,你当我们傻还是你自己傻?” “你有没有兄弟姐妹,我们查不到吗?” 毛孟氏惊恐地看着她,道:“大人、他、他死了,真的。” 宋宁看着她头发上的银簪子,还有她手腕上的银手镯:“你这一套银饰的做工很好啊。以你家的家庭条件,就算有闲钱,也不会舍得买这么精致的簪子吧?” 上午在毛炳军的家里见到毛孟氏的时候,就注意到她的簪子了。 这个簪子的做工非常精致。 鲜少能看到一个宝银的簪子,工匠会如此用心的打制。 “我、我买的,我家夫君买给我的。”毛孟氏道。 “毛孟氏,你可想到你为了别人撒谎顶罪,你是什么罪名?” 毛孟氏摇着头:“大人,我、我没有顶罪。” 宋宁望着她,道:“你有不幸的童年,你的父亲给你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可你想过没有,你如果死了,你的一双儿女,也会留下巨大的阴影。他们的母亲是个杀人犯,就单这一点,就能让你的儿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娶不到媳妇,让你的女儿找不到良缘佳婿。” “你会断送他们的一生。” 毛孟氏惊恐地看着宋宁,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眼泪簌簌落着。 好一会儿她跪下来,依旧固执地道:“求求大人,您定我的罪吧,人都是我杀的。” “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吧。”宋宁起身,冷冷地道,“我告诉过你,我这里不存在官官相护,更不允许有冤案错案。你来不来,我都不需要再审问你来找凶手。” “我能找得到。” 宋宁拂袖而去。 毛孟氏脸色苍白:“大人,大人……真的是我杀的他们,您相信我。” 宋宁心情不好,一路到前面前的公房,沈闻余他们都回来了,大家都坐在房间里,先前的饭菜都摆好了,宋元时又添了两个菜。 “孙大人。”宋宁见孙维力也在,忙叉手行礼,“您今天这么有空,种子的事情都结束了吗?” 孙维力回了礼,道:“上面要问责,我恐怕是待不久了。” 说着又苦笑着道:“不提这事。正要散衙回家,闻到您这里有香气,就过来打秋风。” “您想来尽管来,哪有什么打秋风的。就是桌子太小,委屈大家了。” 大家见她心情好了,就仿佛雨过天晴似的。 宋元时冲着孙维力投去感激的一眼。 事实上是宋元时请孙维力来的,有外人在,宋宁会克制并且会迅速调节自己的情绪,如果都是自己人,她会一直钻在牛角尖里折腾自己。 不定一会儿她会继续去查案。 “吃饭吃饭。”宋元时给大家添饭,将长凳撤走了,大家围在一起,一人一碗饭,站在桌边,你挤着我我挤着你。 孙维力偷偷打量赵熠,见他也开始和大家一样,端着碗吃饭,掩饰不住惊讶。 “看我作甚?”赵熠凝眉,他这还是第一次捧着碗和这么多人一起站着吃饭。 努力在适应,所以并不希望被人关注。 “孙大人吃鱼,这鱼肉极嫩。”宋宁给孙维力夹菜,将孙维力的话带走了,大家都懂了宋宁的意思,你一言我一句地扯别的事。 赵熠也没有抢着夹菜,挑了小半碗饭吃了,就放了碗筷坐一边喝茶去了。 宋宁余光瞥了他一眼,心头失笑。 “孙大人您刚才说什么,上面要罚吗,罚也不该是您啊。”宋宁道,“这可都不是您的责任。” 孙维力叹气:“这是不是我的责任,这个时候也都是了。” 294 漏掉的人(三更) 酉时四刻关四城的城门。 毛家庄里,却许多人家都没有休息。 毛园坐在门槛上哭着,祖孙三人都是失魂落魄的,天都黑了,也没有生火做饭。 忽然,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毛园抹了眼泪,冲着黑漆漆的地方,喊道:“娘?是娘吗?” “是我。”毛炳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身的泥巴,显然在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这半年来,毛孟氏每天固定的时间给他送饭。 但今天下午她去了他家,给他磕了几个头,说了一堆古怪的话以后,就走了。 晚上到时间也没有去给他送饭。 他怕毛毛孟氏出了什么事,就自己下山了。 “炳爷爷。”毛园冲着毛炳军跑了,毛田氏也从家里出来,道,“他炳叔,你咋来了,快到屋里去。” 两个孩子扶着毛炳军,毛田氏将油灯点亮。 毛炳军坐下来,不安地问毛田氏:“嫂子,志宏媳妇呢?” “我娘和大人去衙门了。”毛园道,“她、她给大人磕头,然后跟着大人去衙门了。” 毛炳军松了口气:“大人在查叶家的案子,是不是她知道什么?你娘心善,肯定是知道什么要给大人说呢。” “嗯,大人说让我们不要乱想,问清楚了我娘就回来了。” 毛炳军点了点头。 “你坐着,我去做饭。”毛田氏去厨房做饭,毛炳军拄着拐杖跟去了厨房,站在黑漆漆的厨房里,他能看到灶膛里微弱的光里,毛田氏在抹眼泪。 “嫂子,到底怎么了?”他问道。 毛田氏望着毛炳军,低声道:“我也不晓得,但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好事。” 毛炳军正要说话,就听到叶继承站在门口问道:“毛家嫂子,大家都在说是你儿媳杀了我家叶勇,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毛田氏从厨房出来,望着叶继承,“她、她杀叶勇干什么,她、她和叶勇不认识啊。” 叶继承道:“有人看到他被大人带走了。大人就是在查我们家的案子。” “村里都说,她不止杀了叶勇,还、还杀了毛润清、张荣等四个人。”叶继承说完,才看到毛炳军也在,顿时道,“你是不是被冤枉的?” “你要是被冤枉的,那凶手就是毛孟氏了。” “要不然她怎么一直照顾你起居食宿呢,就是因为她愧疚。” 毛炳军愣怔了一下,随即大声喝道:“不可能!她有什么理由杀毛润清?” “她娘不是被她爹打死了吗?二十多年了吧,咱们都听说过。”叶继承道,“当时她就在家里亲眼看到了,后来她就恨这些打人的男人了。” 毛炳军的腿抖了抖,差点没站稳,还是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她一个女娃娃怎么可能杀人?” “明天就知道了,大人肯定要升堂。”叶继承看到毛家两个孩子站在门口听着的,想了想忍住了,“我回去了。” 说着就走了。 毛炳军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过。 毛田氏也不敢动,她心里多少有点数。 许久过后,毛炳军一声不吭地沿着坑坑洼洼泥泞的小路回到山上去了。 “去村里,找你三叔,让你三叔明天一早去找你爹回来。” …… 第二天早上,宋宁刚到衙门口,就看到衙门口坐着个人,看见她忙跪下磕头:“给大人请安。” “您这么早怎么来了?”宋宁看着毛炳军,上前去将他扶起来,“一个人来的?” 毛炳军点了点头:“小人一夜没睡着,天不亮就慢慢往城里走,等城门开了就坐在这里等大人。” “你知道毛孟氏的事了?”宋宁问道。 毛炳军点头。 “进去说。”宋宁带毛炳军进去,老童几四个人来了,她今天没有跑步,起床就来了,所以比平时早半个时辰。 宋宁问杨长更:“她没事吧?” “没有,上半夜在哭,下半夜哭着睡了一会儿,刚才行了属下给她送了饼子进去,瞧着不会做傻事。” 宋宁颔首,这才看向毛炳军:“您来有事?” “大人,我、我听说一共有三个案子都是冤案?” 宋宁道:“我是这样的怀疑。没有证据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怎么了?” “大人,毛、毛润清的案子不是冤案,真的是我杀的。”毛炳军昨天夜里怎么都没有睡着,他先生气怒,可渐渐气消了以后,又开始懊悔,他要是不告诉宋大人他是冤枉的,那宋大人就不会查毛润清的案子了。 不重查,毛孟氏就不是凶手了。 “怎么你们都以为衙门查案道听途说就行了吗?”宋宁沉脸望着毛炳军,“如果律法可以随便做好人的话,那要律法有什么意义?” “大人!”毛炳军忽然跪下来。 “我没有屈打成招,也没有被冤枉。” 宋宁道:“你的案子没有,那别的三个呢?” 毛炳军脸色发白。 “我还有事,你也不要急着回去,就在这里休息吧。”宋宁喊杨长更来,“让他去后面的床上躺会儿,再买早饭来给他。” 毛炳军涕泪横流,声音沙哑:“大人,求您了!” “我活着已是负担了,我死、比任何人都要好啊,大人。” 宋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去休息吧,我要去办事了。” 毛炳军无声地哭着,杨长更去将他扶起来,骂道:“你这个人脑子梗的很,,你来求我们大人就是让我们大人为难。” “大人是男人,又不是你们的爹娘,他要的是公正,你求大人,只能让大人难受。” 毛炳军哭着道:“可……可那孩子是好孩子啊。” “不要说这些了。”杨长更道,“大人刚才就说过了,如果人人都是邻居都谈情面,那还要律法干什么?” 毛炳军用袖子抹了眼泪,由杨长更扶着去后面休息。 宋宁去前院,赵熠正好进来,问道:“要出去吗?” “嗯。一边走一边走说。”宋宁道。 赵熠颔首,和她并肩出了衙门,宋宁将毛炳军来的事说给他听。 “胡闹。”赵熠冷声道。 宋宁道:“这个案子结束后,我们安排两人,在济南府内进行普法吧。” “怎么普法?”赵熠问道。 “用一些通俗易懂的语言,把平常他们最易触碰的律法盲区告诉他们。”宋宁道,“着重给保长、里长、村长这样的人进行解说。” “如果每个人心中都有对律法的敬畏,相对的,案件也会少了很多。” 赵熠思考了一番,觉得她这个方法可行,便道:“我觉得可以,还可以安排一些村和村之间的稳定竞赛,以一年为期限,哪个村比较稳定就获胜,衙门给予免除徭役、减少税粮的奖励。” 宋宁停下来看着他,惊喜地道:“王爷,您厉害啊。” “说这样的话,你不用特意停下来告诉我,我也不需要你这么浮夸的肯定。”赵熠白她一眼。 宋宁哼哼了两声,但还是很高兴,赵熠这么具有先锋性和拓展性的思维模式。 赵熠余光瞥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意。 “你猜我接下来要去哪里?”宋宁背着手道。 赵熠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你都走到这里来了,我能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都在叶勇案发现场的巷子里。 “王爷真聪明。”宋宁道。 赵熠想踹她。 宋宁去了叶勇的被杀的案发地,但没有去闵安邦的家。 而是敲了隔壁的门。 等开门的间隙,赵熠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想到了第一个报官的人?” “我当时只觉得奇怪,并没有多想,可上午叶崔氏说崔珏是她的侄儿,我才惊觉我们将他漏掉了。” 崔珏给他们开的门,惊讶地看着她:“宋大人,您找我有事吗?” 宋宁打量着崔珏,问道:“你老家是楮村人?” “是、是的。” “你姑母是叶崔氏,嫁在果子沟?” 崔珏点了点头。 “你和叶勇以及毛志宏都认识?” 崔珏依旧点头:“大、大人,您为什么问这事呢?” “那么,你认识孟昌平吗?” 崔珏脸色刷一下白了,但也只是一瞬间,他恢复了镇定,道:“大人、我认识他,我们是一个村里的人。” “但是九年前他已经死了。” “那天你去报官后,在院中你提醒陶三几人不要乱说话的态度,就让我觉得奇怪。”宋宁道,“点头之交的又怎么说这样的重的话,可见你们是有来往的。” “你姑母说的没有错,村庄里的关系总是错综复杂的想,,理顺了,才让我看到,漏了你这里。” 崔珏惊恐地看着宋宁。 295 孟氏昌平(一更) “孟昌平在哪里?”宋宁开门见山地问崔珏。 她一直在想,叶勇说留在这里要见一位朋友,他要见谁。 谁会大半夜来找他。 他和此人又是怎么认识的。 可等知道了崔珏是楮村人,并经常在果子庄走动后,就立刻能理解,叶勇为什么突然有了朋友。 试想,你在城中做事,却发现雇主家隔壁住着的是自己认识的人。 正常人都会寒暄两句。 而让叶勇愿意挨冻,而留在这里住一夜的的条件,一定是震撼的。 比如,本该九年前就死掉的孟昌平突然出现了。 正常人都会留下的查看究竟。 而孟昌平为什么来找叶勇,唯一的可能就是叶悦儿将叶勇打杀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毛园,毛园将自己好朋友的噩梦,告诉了孟昌平。 “大人、他、他真的死了。”崔珏道。 宋宁沉着脸,道:“你可知道,昨天晚上毛孟氏来找我认罪了。” “素姐去认罪?”崔珏不敢置信地看着宋宁,“怎、怎么会?素姐是无辜的,她、她是清白的。” 宋宁看着他道:“是的,无辜的人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另外三个人。” 崔珏脸色煞白。 “毛炳军、于长民以及褚汉更无辜。” “再给你最后一次立功的机会。孟昌平在哪里,我要去找很快就能找得到。”宋宁道,“能给他藏身、能让他做事,能一直身上带着榔头……银楼吧?” “我将济南府内银楼的后院查一查就好了。” 银楼的银饰是需要养匠人的,这些匠人不需要设计,只要会按照图纸打制就行了。 这也应对了,叶勇发丝间有银屑了。 她本不知道……毛孟氏的那一根银簪实在是精巧。 “大人。”崔珏痛苦地道,“叶、叶勇是昌平杀的?” 宋宁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我带您去。”崔珏垂手走在前面。 拐了两条巷子,就到了一间后院,后院中传来叮叮咚咚的敲打声,崔珏站在院门口低声道:“这里是郑记的后院,他们家养了三位工匠,都在这里。” “昌平他从九年前开始,就、就住在这里,但、但是大人您……您别吓他行吗?” 崔珏哀求地看着她。 宋宁点头。 崔珏敲门,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开的门,看到崔珏她笑着道:“是崔公子来了,昌平今天乖的很,在干活呢。” 宋宁微怔。 “好。”崔珏进门,也不和开门的妇人介绍宋宁和赵熠,进了院内。 宋宁随后进来,就看到屋檐搭着不少的木架和圆凳,三位工匠系着围裙,各自捏着银器在捶打。 感觉到人来了,三个人都抬头朝他们看来了。 宋宁一眼就认出了孟昌平。 白白胖胖的面颊,黑漆漆的眼睛,身形很高,腰身强壮,坐在木架子后面,仿若一座小山。 孟昌平的身高,比她预估的还要高出一些。 他举着榔头,惊讶地看着大家,随即发现了崔珏,顿时露齿笑了起来,道:“崔珏,你来看我吗?” 他笑起来,显得非常憨厚。 崔珏点头,道:“昌平,素姐找你。” “姐姐找我吗,真的吗?”孟昌平站起来,从正面看,几近有一个半崔珏的宽度,他将榔头塞在腰带里,“肯定是圆圆想我了,他要吃糖。” 说着又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我钱。” 他回房取了一个荷包,荷包里叮叮当当有些响声:“崔珏,我有七文钱,是东家少爷赏给我的,他说我给他打的银镯子好看,他送的那位姑娘好喜欢好喜欢。” 崔珏尴尬地看着宋宁,低声道:“大人、他、他小时候本来挺好的,后来生了一次病,就、就傻了。” “他也不傻,就、就是憨厚,什么都不懂。” 崔珏拉着孟昌平,又继续介绍道:“没地方安置他,他这么大的块头,但凡和别人有争执,他一拳头下去就出事了。” “所以……所以素姐和志宏哥就把他送到这里来学徒,既不用和外人接触,又有事情做,还有一口饭吃。” 崔珏说话的时间,孟昌平也在打量宋宁,又暗暗和赵熠比划了身高,但见赵熠气势不凡,他不敢上前,只偷偷比量着。 他不如赵熠高,但因为膀大腰圆,就显得更加的高壮,像一堵墙。 这样的人提起石笋、推倒围墙,太轻松了。 眼前的人,和宋宁脑海中的画面重叠,那位憨厚敦实的男子,蹲在围墙前小心翼翼放砖的画面。 “这是大人,什么大人?”孟昌平问崔珏。 崔珏道:“是宋大人和赵捕头,你行礼就行了。”又道,“我们和宋大人一起去找素姐。” 孟昌平乖巧地给宋宁还有赵熠行礼,瓮声瓮气地道:“请安了。” 宋宁看着孟昌平的脸,因为不常出去活动晒太阳,他皮肤还挺白的,但露出的额头上,有三四个疤,下巴下也有一个。 他的一双手如蒲扇一样,因为常年做活,十指开裂发黑。 “大人为什么看着我?”孟昌平奇怪地看着宋宁,“大人是不是不喜欢我?” 孟昌平满面紧张地往崔珏身后躲了躲。 “没有不喜欢你。”宋宁和他笑了笑,“去衙门见你姐姐。” 宋宁走在前面,带着孟昌平出门,崔珏牵着孟昌平示意他不要说话。 孟昌平就捂着嘴巴,小声道:“这两位大人好凶啊。” 崔珏嘘了一声:“不要乱说话,一会儿见不到素姐了。” 孟昌平就真的不说话了。 宋宁带着两人回衙门,刚到北平路口,就看到理刑馆的大门口,坐着一溜排的人。 毛田氏带着孙子孙女还有跟着一起来的叶钱氏以及叶悦儿和叶文海。 大家看到宋宁要起来,可紧接着又看到了站在宋宁身后的孟昌平。 叶家的人不认识孟昌平。 但是毛家人都认识,毛园看到舅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舅舅,你、你怎么在这里?” “昌平?”毛田氏也是一脸的惊恐,基本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孟昌平冲着毛园挥手:“园园,东哥儿,到舅舅这里来。” “舅舅又存了七文钱,都给你们装着。”他将自己七文钱倒出来,捧在手里,献宝似的给两个孩子,“是不是不够买糖,那、那舅舅回去后多干活,就会有很多的钱了。” 毛园哇哇哭着。 孟昌平给她擦眼泪:“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和舅舅说,舅舅帮你打他。” 毛园捂住了孟昌平的嘴:“不、不要乱说,你没有打过任何人。” 叶悦儿也懂了,流着泪看着孟昌平。 她不喜欢她爹,她爹死了她是真的高兴,所以她看着帮她杀了爹的孟昌平,就只有感激的情绪。 这边,苏元小心翼翼地看着宋宁:“大、大人,我、我我不是真的想骗你的,我舅舅他……” “进去吧。”宋宁板着脸打断她的话,也不打算再和她们多接触,说着,她当先进了门,一行人都跟在她后面进来。 毛园委屈地跟在后面。 宋宁让人将毛孟氏和毛炳军都喊来,房间太小坐不下,大家索性就在院子里说话。 “平平。”毛孟氏看到了弟弟,情绪就崩溃了,冲着宋宁跪下来,“求大人饶命,我、我愿意代替他去死,大人,你砍我的头吧。” 宋宁对毛孟氏道:“我要是砍你的头而无视真相,就得搭上我的前程和我的性命。” “你说这话的时候,你认为我会同意吗?” 毛孟氏惊讶地看着宋宁。 “擦了眼泪,好好说话。”宋宁道。 毛孟氏惊骇的看着宋宁,毛田氏和崔珏将毛孟氏扶起来。 孟昌平拉着姐姐的手,眼泪汪汪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哭了?” “大人欺负你了吗?”孟昌平说着,小心翼翼看向宋宁,想说什么又不敢,缩回来脖子,“我、我帮你问问他?” 不敢说打她。 毛孟氏摸了摸孟昌平的头,苦笑道:“大人不会欺负我们的,别怕。” 孟昌平点头。 宋宁冲着他伸出手,道:“把你的榔头给我。” 孟昌平害怕宋宁,犹豫了一下,将榔头从腰上取下来。 宋宁用袋子装好。 “先审着,贴通告明日升堂。”宋宁吩咐道。 众人应是。 沈闻余带孟昌平去审讯,宋宁则将毛孟氏扶起来,看着她,问道:“你没有什么和我说的吗?” 毛孟氏惊讶地看着宋宁。 “他是无辜也很可怜,但在这几起案件中,真正可怜的人,不是他。”宋宁对毛孟氏道,“你能照顾毛炳军,能来认罪,我能肯定你是善良的。” “大人?”毛孟氏绝望地看着宋宁,“会、会砍了他的头吗?” 宋宁道:“如果都是他做的,我会这么判。” “大人。”毛孟氏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们姐弟自小可怜,我……我答应我娘将他照顾好,却没有想到……我对不起我娘。” 宋宁凝眉道:“这话褚玉也可以说,因为他的弟弟褚汉被人冤枉死在了牢中。” 毛孟氏蹲下来,嚎哭道:“我没脸见他们,我对不起他们。” 宋宁道:“带着你家人先回家,明天早上再来过堂。” 毛孟氏看着宋宁,视线绝望。 “回去吧。”宋宁对刘炳军一行人道,“明天早上再来。” 众人又是一通哀求哭求,好一会儿才被劝着各自回家去了。 衙门升堂的告示贴了出去,济南城百姓才知道,宋宁此番不但要查几天前果子庄村民叶勇被杀的案件。 还连带要翻三个陈年旧案。 有人低声道:“前面两个案子我不记得了,但褚汉杀褚兴飞的案子我还记得。” “我也记得,隆兴达去办的嘛,褚汉不是审完了就死在牢中了吗?” “对!因为褚汉是隆兴达抓的人,他哥哥还到隆兴达去闹过,反正后来怎么弄的我也不记得了。” “这又翻?大人来了以后翻了隆兴达几个案子了?隆兴达这么多年到底在干什么啊?” 296 过去的事(二更) 隆兴达里,周河听完属下的回禀,脸色也冷了下来。 “去把褚汉案的卷宗拿来我看看。”周河道,“等等,去将其他两个案子的卷宗也誊抄一份回来。” 他属下办此事卷宗。 不到一个时辰,三份卷宗都摆在了周河的桌上。 周河翻看褚兴飞的案件,他是被石笋砸死在院子里,用被子没头没脑地盖上。 案子的卷宗写还是很清楚的,落款签名的人是周江。 卷宗上,褚汉认罪摁了手印。 审是在衙门审的,当时隆兴达还没有可以审案的权利。 在这个案子之后,他郑红申手中拿到了现在的权力,而也就是那个之后,理刑馆被架空,推官辞职,位置空缺。 “去将程之请来。” 程之从府衙离开以后,就进了隆兴达替代了原来周江的位置。 周江如今关在府衙的牢中,等上峰衙门的审核结果。 “二爷,找我什么事?”程之在对面坐下来,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三份卷宗,“是不是因为宋世安今天贴告示的事情,他要翻查以前已经定案的三个案件?” “嗯。以前的两个和我们没有关系,但褚汉的案子,是当时我们接的,由周江将褚汉捉拿归案的。” 程之记得这个案子,他当时还没有代理理刑馆,但理刑馆的事情他多少是知道的。 “打肯定打了,当时审案都是这样的。”程之道,“至于是不是冤枉就不好说了。” 周河惊讶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听到什么了吗?” “他没有证据。”程之道,“我方才已经打听过了,她只有叶勇的案子,她可以比对凶器和伤口的尺寸,其他三个案件,尸体都已经腐烂了。” “他查不到任何的证据。这个翻案到底是什么结果,还真是不好说。” 这话,要是周江在,自然是一拍桌子就放心了,可周河不同,他向来求稳:“不能这么想,宋世安做事从不无的放矢,他说要翻案,就说明她有翻案的把握。” “现在想一想,我们要怎么自保,不能被她拔出萝卜带出泥弄脏了我们。” 程之想了想,道:“这个案子但是马推官还在,我记得马大人已经现在好像在洛阳哪里做知县。” “他没什么背景,你大可将所有的事推到他身上。” 程之又道:“您别忘记了,前面两个案子,还涉及了两任知府呢。” 毛润清的案子,当时就是蔡大人要调任,不许衙门有积压案件,第二年春天张大人走马上任,两年后发生的张荣被杀。 张大人在任三年就调走了,他走后来的是郑红申。 “那先等一等结果,到时候写信告知这两位大人。”周河道。 他们背后有人护着没错,可能不烦护着他们的人,就不烦。 “你手里的案子办完了?”周河问道。 程之摇头:“还没有。最近来找办案的人比以前少了一些。” 周河道:“不着急。我说过他正在风头上,我们要避其锋芒。以他的能力和出身,在济南府推官一职上不会久留,我们最多忍他三年,三年后提点刑狱的事,还是我们的。” 程之抱拳行礼,钦佩道:“还是二爷能沉得住气。” 周河颔首。 …… 平元元年三月初一,济南府理刑馆升堂。 今日升堂,和以往不同,今日一共有四个案子要梳理。 而其中三个案件,最长的年限有九年之久。 提刑使司单凯和郑红申被宋宁邀请来旁听。 两人来了,以他们的官位自然要坐听,但“赵捕头”站着的,他们不敢坐。 “王爷,你要是不想让大家看清楚您的容貌,将来认出来您不好办事,那……那您戴上帷帽?”单凯问道。 赵熠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道:“站着听!” 单凯和郑红申目瞪口呆。 麻六带着人,将公堂上添加的两个椅子抬走了。 史无前例,提刑使司和知府要旁听推官审案得站着听,整个公堂上只有推官一人是坐着。 单凯有点后悔接受宋宁的邀约。 门口,一早已是人头攒动,老位子留给了吴林氏,吴林氏给杨氏以及鲁张氏各占了个位置。 她对两人道:“你们和大人都已经是自己人,那就更不用顾忌了,这位置就必须是你们的。” “都往后去点,挤挤攘攘的有什么用,能看得到吗?”吴林氏轰着挤着的人们,“早知道让你爹娘吧你生高点啊,还跳,你怎么不爬屋顶去?” “矮就矮,看不到你听也可以啊,就知道捣乱。跳起来撞人了,跪里头就是你了。” 大家哈哈笑着,有人道:“吴婶子,您现在了不起,理刑馆大门口就你家大门口啊。” “怎么着,不服气你找大人说理去。要是不敢说就憋着,大人都没说我不行,你罗里吧嗦说一堆话。” 有人喊道:“都少说两句,大人出来了。” “今天四个案子,大人要怎么审啊?” 大家都摇头,这案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复杂。 就在这时,衙堂一声惊堂木响,宋宁道:“带原、被告。” 原告是叶勇的父亲叶继承,被告则是孟昌平。 孟昌平跪在堂下,学着姐姐磕头。 门口议论纷纷,有人小声道:“这男的瞧着是不是有点憨?” “听说脑子是不大好,小时候生病的。” “嘘!”有人呵斥说话的人。 衙堂内,宋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哪里人?” “我叫孟昌平,今年三十岁,楮村人。”孟昌平乖巧地回道。 “我去楮村打听你的时候,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为何?” 孟昌平回道:“我活的好好的啊,怎么可能死了呢,他们肯定记错了。” “九年前开始,他们说你死了,你不记得?”宋宁道。 孟昌平想了想,摇头道:“不可能。”说着,又抓着挠着头,“我死了吗?我没有啊。” 宋宁换个人问,引导他回答问题。孟昌平是属于思维不敏捷清晰的人,并不是彻底的痴傻。 宋宁问道:“那你记得叶勇吗?园园好朋友叶悦儿的父亲。” 孟昌平抬头看着宋宁,点头道:“我认识,他、他要打死悦儿,我就帮悦儿把他打死了。” “他爹经常打她娘和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园园说的。”孟昌平道,“爹都好可怕特别的可怕,他爹打他,用鞭子啪啪地抽,还打他的脑袋,把脑袋摁在地上咚咚地砸。” “你看你看,他的头上和我一样,好多的洞啊。” “说、说小畜生养你不如养猪。” “还,还把他娘的脖子掐住,死死掐着,他娘蹬腿啊蹬腿啊……”孟昌平使劲掐住自己的脖子,不知道是学自己死去的娘,还是学叶悦儿的娘叶钱氏。 他是真的掐,一会儿脸就乌紫了。 赵熠三两步过去,捏住了孟昌平的手腕。 孟昌平这才松了手,呼呼喘着气。 门外听着的人目瞪口呆,有妇人惊呼道:“这……这怎么能这样打,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中秋节?”宋宁问喘着气的孟昌平。 孟昌平点头:“对,对。那天是中秋节,他娘把做好的月饼掉了一个在地上,他爹抽了门栓,啪叽,打在了他娘的头上。” 门外又是一阵惊呼声。 “死了吗?”宋宁问道。 “没有立刻死,有三天三夜躺在床上,哼哼。他、我、我、我捂着血口子,好害怕啊。” “你几岁,那时候?” 孟昌平道:“我七岁,我姐姐十一岁。” 他说的很乱,一会儿是苏园的娘,一会儿是自己的娘,一会儿是苏园,一会儿又是他自己。 但大家都能听得懂。 “三天三夜、我、我好怕啊。”孟昌平双眸惊恐不安,“他娘死了,怎么推都不醒。” “我就没娘了,我和姐姐就没娘了。我喊啊喊,娘都不理我。”说着,他四处去找毛孟氏,“姐,是不是,是不是?” 毛孟氏在后衙哭成了泪人。 就连原告叶继承也垂着头掉泪,他自己的儿子怎么动手打儿媳的他当然知道,拉也拉拦也拦,可儿子脾气上来了,像头牛,他们根本拦不住啊。 “我、我爬起来、我、我干什么了?”孟昌平摇着头,只记得他被人打,脑海中令他感到恐惧的画面。 宋宁问道:“你为什么现在这个时间杀叶勇?” 前面三个案子,都是八月中旬动的手。唯有叶勇的案子,是现在。 “他要杀悦儿,等不及八月了。我要保护悦儿。他掐悦儿的脖子,说他是小畜生,养头猪都比养她好。”他车轱辘的话,又说会到她娘受伤的那个中秋节晚上。 宋宁打断他的话,接着问道:“你不记得毛润清吗?” 孟昌平摇头。 “他家有三个女儿,按年纪算和你的应该差不多,你姐姐村里的女孩子,你应该认识。”宋宁提醒他。 毛孟氏嫁到毛家庄十五年,而孟昌平诈死只有九年。在这时间以前,他一定是跟着毛孟氏生活在毛家庄的。 “他的小女儿叫三丫,梳着长辫子,比你小四岁。” 孟昌平眼睛一亮,点着头道:“我记得三丫,记得,三丫长的很漂亮我想娶她做我的媳妇,但是,但是她爹好可怕啊,爹都这么可怕吗?” “打、打他们,砰砰的砸拳头。”孟昌平挥着右拳,砰砰打自己的左手掌心。 生平第一次站着听审的单凯和郑红申看的心惊肉跳,很怕孟昌平一会儿跳起来打他们。 宋宁问:“所以呢,你杀他了吗?” 297 对不起你(三更) “杀了,我用榔头。” “就是那个哥哥桌子上放着的榔头,那是我的宝贝。我咚的敲他的脑袋,还敲他的脸了。” 榔头在宋元时的面前的桌子上。 “我用树叶把他埋起来了,你们发现了吗?”孟昌平小声问道。 宋宁点头:“是,发现了。” “发现了啊。”孟昌平叹了口气,道,“那、那我用鸡笼盖着的你们也发现了?” 宋宁点头:“鸡笼盖着的,我们也发现了。” “被子的呢?” 宋宁点头。 孟昌平点了点头:“好吧,算他们倒霉了。” “为什么算他们倒霉呢?” “因为他们没有坟了啊,没有坟的人多可怜。” “为什么没有坟的人可怜?” “为什么?”孟昌平回忆着,想了想道,“我爹告诉我的,说打死我娘,也不许她入孟家的祖坟,让她没有坟。” 又道:“所以没有坟就很可怜啊。” 宋宁微微颔首:“那你打死毛润清后,就去银楼学徒了,你是怎么知道张荣和褚兴飞也很可怕,会打人的事呢?” “我就是知道啊。我偷偷回家了,我知道的,看到他们打人,他掐他娘的脖子,他娘使劲蹬腿,还用棍子,啪一下砸他娘的头。” “血怎么样也摁不住。” 他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描述他娘死的那天夜里的情景。 尽管已经过去二十三年,可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宋宁没有打断他的话,待他说话,她忽然问道:“你爹怎么死的?” “我爹?”孟昌平道,“那根棍子,我站在门口,我姐姐站在门内和他说话,我跳起来啪叽一下,砸他头。” “血咕嘟咕嘟地流。” 他又将记忆错乱,嫁接到他娘死去的情景。 宋宁微微颔首。 门口有人小声议论道:“大人这样审是不是有问题?大人没有证据,诱着一个傻子说话。” “一个傻子什么话都能说,可不能相信。” 这话出来,有人觉得有道理,点头道:“确实是了,叶勇的案子倒是好说,可是前面三个案子,最近的褚兴飞的案子也没有查明白,就不说前头一个六年一个九年了。” “没有证据的翻案,翻不了。” 吴林氏听着,骂道:“你们张着嘴就知道叭叭的说,怎么不用用脑子?前面四个案子原告苦主都没有,大人就直接翻案了,那肯定是因为大人有把握啊。” “这样好的大人,不许胡说。” 大家安静下来,有人道:“又上来人了,那是谁,是孟昌平的姐姐和姐夫吗?” 公堂内,毛孟氏和毛志宏上了衙堂。 毛志宏容貌清秀,个子高高的,性格看上去很温和,说话也是慢条斯理不急不慢,他将毛孟氏护在身后,对宋宁磕头道:“大人有什么要问的,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孟昌平看着姐夫,低声道:“姐夫,这个大人很凶,你说话小心些。” “嗯。”毛志宏对他道,“你乖一点,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孟昌平点了点头。 宋宁问毛志宏:“我没什么可问的,你说你知道的。” 毛志宏垂着头,道:“人,都是草民杀的。” 说着磕头,回道:“请大人明辨。” “宏郎,你不要乱说。”毛孟氏大惊失色,喊道,“人是我杀的,你不许说这样的话。” 毛志宏道:“我们的家离不开你,你要是走了,两个孩子怎么办?” “不许你说傻话,你一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我答应要好好照顾你的。” “我不能食言。” 毛孟氏摇着头,哭了起来。 “住口!”宋宁气怒地看着两个人,“在公堂上,你们说的这番话,就是对本官的羞辱。” 毛孟氏和毛志宏惊恐地看着她。 “就是对国朝、对律法的羞辱。”宋宁盯着毛孟氏,“好好说话,说你们该说的,而不是包庇顶罪。” “大人。”毛孟氏哭了起来,“求大人饶命。” 宋宁道:“不要求我饶命,你说你知道的,若再求饶命,本官当堂一人三十庭威杖。” 毛孟氏看看宋宁,又看着自己的夫君。 毛志宏抓着她的手,他是姐夫他不能多说什么,能做决定永远只能是他们姐弟。 “平平。”毛孟氏望着孟昌平,眼泪不停。 孟昌平道:“姐,你别哭啊,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我不乱跑了,也不打人了。” 毛孟氏擦了眼泪,垂着头说话。 “我从懂事开始,就记得我爹打我娘,踩她的头,打她的肚子,怀孕的她掉了几个孩子。昌平生下来的时候,大夫说他身体不好,让我娘给他好好补一补。” “三岁那年,昌平摔坏了一个只碗,被我爹举起来摔在地上,脑袋磕在了门槛上,当天夜里他高烧不下,病了半个月后,好不容易将命保住了,可人却自此憨憨傻傻的。” “因为昌平变傻,我爹更加的变本加厉。” “我娘也被他打死了。” 毛孟氏趴在地上,哭着道:“那天夜里的情景,是昌平记的最清楚的事情,那天是八月十五,也是他的生辰。” “他每年到这个时间,他都会哭闹要娘,夜里都会做噩梦。”毛孟氏道,“每隔几年我都要带他去祭拜我娘。祭拜过后他能乖一些。” “这也是,前面几个案子,都是八月中旬左右发生的,因为那时候他都会偷偷回家,去祭拜我娘。” 毛孟氏磕着头:“他太苦了,那么小就没有了娘,身体又不好。” “他脑子不清楚,杀了人自己也不记得不清楚。”毛孟氏道,“他杀毛润清那天,我给他新换的衣服上,溅了血点子、他喜欢的榔头上也都是血,我、我就知道出事了。” “我当时很害怕,将他衣服换下来,连我夫君都没有说……我煎熬着等二十天,终于有人发现了尸体。” “我、让夫君将他送去学徒,就养在银楼后面做工匠。” “我回家报丧,说他死了。” 宋宁蹙眉道:“后来衙门抓到毛炳军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站出来?” “我一开始觉得,人不是炳叔杀的,他就肯定不会有事的,我想等一等,可没有想到也就两天,炳叔就认罪定案了。” 毛孟氏捂着脸大哭:“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每天煎熬,我在衙门口走了多少遍。我知道我自己可恨,我是恶人。” “可我一想到平平去坐牢被砍头,我舍不得。” 毛孟氏说完,毛炳军一瘸一拐地走上来,磕头道:“大人,这个案子错就错了,小人……小人愿意认罪,不告也不想翻案。” “求大人成全。” 衙堂内很安静,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 “求大人成全。”毛炳军道。 毛孟氏转过来给毛炳军磕头:“不是这样的,您不要这样说,您的一生被我们毁了。” “我太内疚了。” “对不起,我对不起您。” 毛炳军要说话,宋宁拍了惊堂木,喝道:“住口!” “同样的话,要本官说几遍你们才懂?”宋宁面色森寒,“自此刻开始,再继续互相帮衬欺瞒求情,本官绝不轻饶。” 毛孟氏磕头应是。 毛炳军跪着。 “道理大家都懂。本官也心疼你们姐弟二人,可是无论多么悲惨可怜的人,他也得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毛孟氏,你是善良的人,否则你也不会一直照顾毛炳军,弥补愧疚,你甚至在得知本官要为他平反洗冤的时候,你是高兴的。” “是,民妇是真的高兴。”毛孟氏哭着道。 她这九年的心情,日日夜夜都是矛盾的,如果不涉及孟昌平,她恨不得亲自去抓住凶手,恨不得立刻给毛炳军平反,可是一旦毛炳军平反洗冤了,孟昌平就要坐牢了。 更何况,平反洗冤,也不是她一介妇人想做就能做得到的。 “毛炳军的一生、褚汉的生命,甚至于那个似乎是死有余辜的盗贼于长民……他们都是生命,他们的生命断送了,谁来可怜呢?” 毛孟氏通红着眼睛望着宋宁。 门口,褚玉在哭。褚汉也是好孩子,如果没有死,现在也说不定讲到亲事了呢……就算依旧很穷什么都没有,可他还活着啊。 他弟弟的命,谁来算? “你想想他们,你就不会去纠结自己的选择。”宋宁道。 毛孟氏起身看向自己的弟弟,回忆他们姐弟的这一生,握着孟昌平的手,哑声道:“不要怪姐姐。” “不怪,姐对我最好了。”孟昌平摇头道。 毛孟氏摸了摸弟弟的脸,磕头道:“大人,四起案件民妇都留存了证据。” 她话落,四周寂静无声。 298 判的重吗(一更)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毛孟氏从自己的婆母手里,接过一个包袱。 她将包袱打开,四周传来倒吸冷气之声。 “大人,这是九年前,孟昌平杀毛润清时,所穿的衣服,上面有血迹。”毛孟氏牵起一件灰色的短褂,抖开,果然看到衣襟上有喷溅的血迹。 “这是六年前,孟昌平杀张荣的衣服。” “这是三年前,孟昌平杀褚兴飞的那件衣服。” 毛孟氏郑重地将三件血衣摆在地上,又道:“这是当时进山时穿的那双鞋,鞋背上也有血点,以及脚底有泥。” “民妇以上所言句句属实,这些证据也能用性命担保,绝无掺假。” 给说着,拉着自己的弟弟一起,给宋宁磕头,又转头冲着天地磕头:“是我糊涂,今生做错的事,来生当牛做马结草衔报恩赎罪。” “我糊涂,我以后不敢了。”孟昌平鹦鹉学舌似地道。 “请大人、各位大人明辨,怜我弟弟痴傻心善,能饶他一命!” “我很傻,饶我一命。”孟昌平道。 姐弟二人磕头,公堂内外安静无声,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五味杂陈无言以对。 他们看着孟昌平高壮的身材、看着毛孟氏愧疚的面容只觉得可怜,姐弟二人自小受尽了虐待,弟弟痴傻后,却一直记着母亲死去的那夜的点点滴滴。 他杀的所有人,都是像他父亲那样的人。 无论是九年前的毛润清还是现在的叶勇,他们都该死。 “太可怜了。”有妇人擦着眼泪道。 宋宁从桌案后出来,捡起地上铺的三件血衣查看,又交给了宋元时。 她停在孟昌平的面前,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跪在这里吗?” “知道的。”孟昌平抬头看着宋宁,道,“大人找到被埋着的人了,是不是?” 宋宁颔首:“早就找到了,早有人被定为凶手而砍头了。” 孟昌平惊讶地看着她:“可是、可是人是我锤死的啊,为什么别人会被砍头?” “大人,弄错了,你们弄错了。”孟昌平抓着宋宁的衣摆,“不要砍别人的,是我的打死他们的。” 宋宁颔首:“有人被砍头,这个责任不全在你,大人会找他们算账的。” “但是,你也有责任的。” 孟昌平点着头。 “他们打人,很可怕。用长棍子啪一下打在头上,血摁也摁不住。他们都是坏人。” 宋宁问道:“所以,你也用东西打他们的头,是吗?” 孟昌平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疑惑地看着宋宁,摇头道:“不、不一样的,我、我打他们和他们打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宋宁问他。 孟昌平想不通,摇头道:“就是不一样啊。”说着又问自己的姐姐,“就是不一样,姐,就是不一样。” “是,是,不一样。”毛孟氏抱着孟昌平,平复他的情绪,“姐姐知道不一样。” 孟昌平情绪平静下来。 毛孟氏哀求地看着宋宁。 宋宁起身,负手站在公堂上,望着门外没有出声。 有人小声问道:“大人不会要斩首孟昌平姐弟二人吧?” “不会吧?这要是搁武侠演义的话本里,孟昌平就是侠士。” “对,对,为民除害还要受到惩罚,那以后出事,谁还敢出头呢。” 大家轻声讨论着。 人群外,周河对程之低声道:“这个案子他恐要失人心。” “是。”程之冷笑一声,“按照他貌盎然,装好官的作风,这个案子对他来说,还真是戏剧。” 此案判斩首,可孟昌平一案的当事人,没有坏人。老百姓不懂法,他们看公正不公正,只看你看有没有站在老百姓这边,有没有偏向他们,为他们争取利益。 孟昌平所杀的四个人,虽说害了三位被冤枉的凶手,可这不是孟昌平的错,而是当时衙门的错,衙门的错怎么能孟昌平? 更何况,孟昌平还是个神智不清的人,怎么能判斩刑呢? 可要是判的轻了,那么就算是恶人,也是人命,就这么轻松放过他们的姐弟二人,那就是亵渎律法不敬人命。 就是他不配坐在这个位置,和那严刑逼供只为结案了事的马大人,本质上是相似的。 “这可不是一个好官该做的事。”程之道。 公堂上,单凯也略有些紧张,此案不难判,杀人凶手姐弟都认罪了,照常判刑就好了,毕竟周律并没有规定,神智不清的人杀人是不用负责的。更何况,孟昌平并不是彻底的杀。 他连续九年,用同样的手法和处理尸体的方法,杀了四个人。 又怎么会傻呢? 可是……真的判了,后面的事不好办。 尤其是宋世安还想挤垮隆兴达,重新挽救理刑馆威信的前提下。 一失民心,就是前功尽弃。 确实不容易。 就在所有人胡思乱想中,惊堂木响起。 啪! 宋宁立在桌案之后,望着孟昌平道:“孟昌平,你有血衣为证,有你姐弟二人认罪的口供在,对你所犯四案,你可认罪?!” 孟昌平说杀了他的父亲,此案不在本堂审问,宋宁不打算现在提。 “我认罪。”孟昌平举手道,“大人,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和我姐姐没有关系。” “嗯……和别人也没有关系,大人你不要查错了啊。” 宋宁静静看着孟昌平,他一脸懵懂似是懂的又却是什么都不懂,眼神是全然无畏的。 她点了点头,道:“大人没有查错。” 孟昌平冲着宋宁笑了。 “孟昌平,听判!” “在!”孟昌平道。 宋宁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凶犯孟昌平,在天权十五年八月十三日,在紫云山杀害毛家庄村民毛润清、于天权十八年八月十一,杀害张家庄村民张荣、天权二十一年,杀害楮村村民褚兴飞、平元元年二月二十六,杀害果子庄村民叶勇。” “四起案件,其姐姐毛孟氏提供的血衣为证,孟昌平对作案行为供认不讳,现本官当堂判孟昌平斩立决。” “其姐姐毛孟氏,因帮其隐瞒欺骗多年,情节恶劣,但因其认罪态度极好,以及提供了本案的证据,故酌情轻判其三年坐监。” 她话落,公堂上很安静,毛园一下子扑上来抱住了孟昌平:“舅舅,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和大人说那么多的话。” “是我害了你,我不应该告诉你悦儿被她爹打的事情。” 毛园哇哇哭着,孟昌平抱着小小的外甥女,回道:“不是你的错,本来就是我做的事啊,大人没有查错啊。” “我要帮助悦儿的,我们说好的对吧,要是不救悦儿,悦儿会死的。” “可是……可是我舍不得舅舅。” 孟昌平抱着毛园也呜呜哭了起来:“我、我也舍不得园园。” 他们一哭,公堂上倒只有毛孟氏和毛田氏婆媳二人陪着,门口却是呜呜咽咽哭声一片。 有人喊道:“大人,您这样判的不公平,他这是为民除害。” “那些被杀的人都该死。” “怎么能判斩立决,您最多判斩刑吧。” “还有毛孟氏,她隐瞒这个事也在情理中,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她欺瞒是对的,更何况她也不是一点良心都没有的,她还保存了杀人时穿的血衣啊。” “没有这是三件血衣,大人您就没有办法破案了。” 门口闹哄哄的,你一言我一句,要是换成别的官员,此事白菜帮子臭鞋子昏官都丢上来骂出口了。 因为是宋宁,此刻他们念着先前的情谊,倒还忍了忍。 “再说,那三个被冤枉的凶手,和孟昌平没有关系,大人就应该将先前断案的官员一起判刑了。” 有人附和:“对,怎么还算在孟昌平的身上了。” “住口!”沈闻余呵斥一声,“这是公堂,无关人员不得喧哗吵闹。” 大家被他呵的怔了怔,但也只是一下,有人喊道:“大人,您说话啊。” “说什么呢?”宋宁走到门口,望着这些用疑惑失望的目光看着她的人们,“说孟昌平是无辜的?”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有人道:“也不能说无辜,但这个案子您判的太重了。” “你说,本官怎么判?” 那人被问的噎住,有人道:“斩刑吧,让朝廷秋审决定就行了。” “行,我把官袍脱下来给你,你来判?” 那人脸色一白,顿时难堪不已。四周的百姓一脸的失望,觉得今天的宋大人不幽默风趣,且像昏官。 “说判的重的人,且想一想,死去的四位死者的命?”宋宁反问道,“四条人命,不值得判一个斩立决?” 有人反驳她:“可那四个人都该死。” 299 需要普法(二更) “是该死,可那怎么样?”宋宁望着说话的人问道,“该死的人,你就能杀吗?” 那人哽住。 “此刻,我看你不顺眼,我认为你就是个废物,要成就没有成就,要贡献没有贡献,我能惩罚你吗?”宋宁反问道,“不能!” “只有律法才可以。” 有人怒道:“大人,律法也不保护啊,不还有三个被被冤枉的凶手吗?” “你说的没有错,还有三位被冤枉的凶手。”她忽然一转身,对单凯和和郑红申抱拳道,“二位大人,对先前三案,如何看待?” 两位大人不知道宋宁忽然转向和他们说话,两人怔住。 尤其是第三个褚兴飞被杀案,此案虽不是他们两个人督办,却是经过他们两人审办的。 “当、当然是要严格查办,决不能姑息。” 郑红申附和。 宋宁颔首,大声道:“第一案毛润清被杀,毛炳军被冤、第二案张荣被杀于长民被冤枉一案,下官这就写上奏疏,上达天听,届时还请二位大人一起盖章签字,和我一同出声,严惩蔡大人、张大人。” 单凯点头:“好、好。” 郑红申一头的汗,今天就不应该来,这理刑馆就是一个巨大的坑,他呵呵笑着,道:“好。” 那第三个褚兴飞的案件,怎么申诉弹劾? “第三个案件,倒有一些特殊,因为此案当时是隆兴达接案查办,由衙门严刑逼供,致使褚汉认罪这个结果。”宋宁道。 “所以,此案还要请二位做主。”宋宁道。 郑红申和单凯惊了一下看着宋宁。 就听宋宁道:“此一案,卷宗上没有任何问题,证据口供清楚明白。责任不在二位大人,而在于办案的人。” “所以,请二位大人做主,主笔申诉此案。” “严格查办隆兴达,弹劾当年的推官马大人马俊飞。” 单凯和郑红申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暗喜。没有想到宋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紧抓着他们不放。 要是别人,当然这么做是应该,可对方是宋宁,他们做好被宋宁弹劾辱骂的准备,甚至写好了辩解的奏疏,就等事情出来奏疏能及时到达。 “好。查办隆兴达的事就交由本官查办。”郑红申道,“本官记得当时这个案子,是周江督办,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渎职,一定要严加查办。” “马俊飞的奏疏本官来写吧,此人一心升职,如此糊弄案件,实在令人不齿。” 宋宁忙给二位叉手行礼,笑盈盈地道:“那此事下官就不管了,冤枉查办一事,就全部交给二位大人了。” 前面弹劾两位知府的奏疏也归他们写。 两人惊住,怎么事情都交给他们了? 他们怎么还被一个推官分派事情了? 两人恍惚,似乎是哪里不对,又一时想不出漏洞。 宋宁忽然一转身,对着门口,说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 她对众人道:“大家都听到了,官员的责任,本官势必一查到底,闹到金銮殿,本官也会将这个案子弄的清楚明白,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不存在官官相护,不存在糊弄敷衍,济南府有本官在,你们只管放心。” 有人感动地看着宋宁,赞美道:“大人真的是好官啊。” 单凯和郑红申面面相觑,弹劾冤案得罪人的事,不是他们两个人办的吗? 怎么都是她功劳了? 他们腹诽,宋宁继续和众人道。 “所有人的责任,他们都要自己负责,而孟昌平就该负他这部分的责任。” “从今日起,要让你们记住,这天下虽不是事事可公正,可一定有人,在努力的公正。” “不要妄图做侠士,为民除害。既然做了,也要知道你触犯了律法,必须受到制裁。” 众人望着她,哑口无言。 “那这个案子,怎么办?”有人问宋宁,“那叶勇也好,毛润清也好,打妻儿父母,这种畜生怎么办?” “孟昌平杀了他们,虽害了几个人,可还救了人。” 那人说着,等着宋宁说话。 “你认为他做了好事,你可在心中感激缅怀,这是私情。可他确实犯罪了,公理之上他必须受到严惩,以儆效尤,杜绝将来的第二个孟昌平,第三个孟昌平。” “至于毛润清、叶勇之流……从今天起,理刑馆接一切家暴的案件,可匿名、可明告,本官接案必定认真查证,对这样的人,一定严惩不贷。” 这话说话,有人问道:“那、那以后这样的事,就能直接告到理刑馆?” “能!”宋宁说完,对乌宪道,“稍后拟出文书下单各州县,告知所有人。” 乌宪应是。 大家松了口气,笑了起来,有人道:“好,我们听大人的。” “就是,大人办事办案不可能有错,大人都是为了我们想的。” 宋宁道:“明日,在府衙门前,开办一场普法演说,卯时四刻准时开始。所有有空的人,都可以来听。” “是。”众人喊道。 人群外,程之黑了脸,他以为大家会一直追究下去,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就被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 “让你们不要乱说话,我就说大人心里有数。看把你们能耐的,好像什么事都会做一样。”吴林氏啐刚才在她后面说风凉话的那些人。 鲁张氏也跟着骂道:“就是,什么都不懂,也跟着起哄。我看不是起哄,分明有心人故意来败坏大人的名声。” “呸!”吴林氏,“没一个好东西。” 门口说话的几个人难看不已。 宋宁拂袖回到公堂上,对沈闻余道:“一干人犯带下去。” 所有人都被带去了后院。 宋宁拍了惊堂木,道:“退堂!” 众人山呼宋宁的官名,恭拜宋宁离开。 宋宁去了后院。 毛家的人都还在后院,毛园泪眼汪汪地看着宋宁。 宋宁冲着她招了招手。 毛园蹭着地面过来,小声喊道:“大人。” “不要哭,你娘表现好的,一两年就出来了。”宋宁解释道。 实际上,以毛孟氏这样的情况,案件送上去,加上宋元时恳切悲悯的判词,毛孟氏在这牢中最多住一个月就能免责回家。 但这话她不能和毛园说,这世上有的事能做却不能说。 她是宋宁可以有私情,可作为宋推官她不能。 毛园道:“可是我没有娘了。” “不会,你有空就来府衙看望她,我会和牢狱那边招呼一句,只要毛园来看娘,就让你进去。” 毛园擦了眼泪,又接着哭:“那、那舅舅呢?” “舅舅不行。”宋宁叹气道,“如果不罚舅舅,以后就有许多人来学舅舅怎么办?” 毛园惊讶地看着她:“会有人学舅舅吗?” 毛志宏一家人并着崔珏都满脸的惊讶,宋宁和他们道:“他们觉得律法不罚侠士,那往后岂不是侠士要横行了?如果义气就能处决别人,那以后我们的安全,谁来保障呢?” 毛园道:“这样不好吗?舅舅这样的人多点不好吗?” “不好。”宋宁道,“什么样的侠士是对,什么样的侠士是不对,谁来定义呢?” 毛园不懂。 “你也可以来看望舅舅。” 毛志宏面色变了几变,上前来行礼道:“大人说的是,是我们目光狭隘了。” “不会,你们考虑的角度和我不同而已。”宋宁道,“去监狱看看他们可有需要的东西,这点后门我还是能为毛园开一开的。” 毛园看着她想笑着道谢可又笑不出来。 “快去吧,安慰你和舅舅,让他们不要害怕,好好做事表现。” 毛家人都由老童和麻六带着去监狱。 宋宁回了公房里喝茶。 赵熠坐在她对面,沉声道:“没什么,孟昌平的案子回京后,我附上我的奏疏,减免刑法,令他去充军还不错。” “充军也很危险啊。”宋宁道。 “你不是铁面无私判他斩立决吗?” 宋宁道:“再来一次我还要这样判。这样的先例不能开。” “那我做事你就当不知道,我是王爷,不需要遵循你的铁面无私。” 宋宁一边道:“王爷不该这么做。”一边殷勤地给他续茶,又把果碟递给他。 赵熠莞尔。 难得享受宋宁心甘情愿的贴心。 沈闻余从门外进来,望着宋宁面色还不错,不由松了口气,问道:“有后续的安排吗,神情这么愉悦?” “是吗?”宋宁请他坐,“你下午带毛孟氏去找他二十三年前埋她父亲的地方,尸体挖出来核对无误就行。” “元先生要整理卷宗上报,这个案件也要放在里面。” 沈闻余点头:“好,下午我就带她去。” 府衙外朝凤街,人们都沸腾起来,宋宁今天说的那一番话,让许多人都感到震惊。 有人道:“宋大人严肃的时候太有威严了。” “不然呢,你以为宋大人幽默风趣,就不会发脾气了?” 大家还真的点头,以为宋宁平日爱开玩笑,又是满面笑容的样子,有时候难免觉得她办事会宽松,没有那么的严肃可怕也少了一些官威。 可今天宋宁的样子,让他们大吃了一惊。 “大人说明天开办法,法什么来着?” “普法,大人说我们都不懂法,要给我们所有人上课。什么事触犯了律法,什么事做起来得三思而后行。” 宋宁趁热打铁,第二天府衙前门,普法演说。 准备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府衙门口水泄不通。 宋宁带着乌宪站在人前,看着一张张好奇崇拜的脸,低声对乌宪道:“你仔细听,往后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 “整个济南府的普法都交给你。” 乌宪紧张地看着宋宁小声道:“大人,您把属下放的位置这么高,将来要是欺君砍头,得多难看啊。” “有没有这么高的位置,你也还是很难看的。” 乌宪耷拉着肩膀。 宋宁冲着乌泱泱的百姓一抱拳,道:“在下理刑馆的推官,你们可以喊我宋大人。” “你们都知道,昨日我审了孟昌平的案件,他自小身世可怜,脑子也被父亲打坏了。如果从街坊邻里的角度,这样的父亲应该千刀万剐。” “可是,他是不是该千刀万剐,不是你们定义的,而是由律法定义的。” “所有人,都不能像孟昌平那样,以暴力杀人的手段,去发泄愤怒报复恶行,虽说有的人死不足惜,可你却成为了凶手,你的一生也在杀他的同时而被终结。” “为这样的人渣终结自己的人生,不值得。” 有人问道:“那大人,我们要怎么做?” “交给大人我。”宋宁大声道,“一旦查实,有一个打一个,有两个吊一双,就吊在城门楼上,挂腊肉。” 众人哈哈大笑。 宋宁接着将一些他们生活中不知道的律法说给他们听。 光明楼的楼上,赵熠寻了个极好的位置坐着。 不单他,理刑馆所有人都坐在这里。 倒不是别的原因,而是这里二楼观看位置最佳。 “大人的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所以她才要说,为了人渣以命换命不值得的话吧。”麻六怅然道。 “嗯,孟昌平的事,让大人伤心也害怕了。”老童叹气道,“这样的案子确实让人伤心难过。” 赵熠托着面颊望着人群中间,眉飞色舞的宋宁,目光清澈透着光亮,他对阑风道:“她说要单独写奏疏请奏赔偿三家?” “是。”宋元时回道,“这是第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批复。” 赵熠道:“你以我的名义写,不批我就亲自去要。” “不能叫她的新政落不到实处。” 宋元时应是,在楼下一片热烈的掌声中,他含笑道:“这就去写。” 301 我会等你(二更) 宋宁追上去,盯着他的侧颜,道:“生气啦?” “你在乎我生气吗?”赵熠问她。 宋宁点头:“在乎啊。” 赵熠停下来,板着脸看着她。 “那个是数字,在我跟师傅学仵作的时候学的数字,其实没什么用,但有这些后,在脑海中再去做加减算术的时候,就会简单很多。”宋宁道。 赵熠没说话。 “要不,我也教你?”宋宁看着他,推了推他的肩膀,“嗯,嗯?” 赵熠面无表情地道:“嗯。” 宋宁忍着笑,道:“那等闲就教你啊,你别生气了啊。” “我们去毛家庄。” 赵熠走在前面,两人进毛家庄的村口,在村口外的毛志宏一家人果然就已经站在晒谷场上了。 宋宁将马放在院外,和赵熠进到院子里,毛志宏就带着一家人并着毛炳军都跪下来了。 还有一位面生的宋宁不认识的妇人。 乌黑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略有些胖的身形丰腴而健康。 “民妇刘毛氏给大人和赵捕头请安。民妇是毛润清的三女儿,闺女三丫。”毛三丫抬头看着宋宁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宋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毛田氏解释道:“大人,您昨天提到的三丫,就、就是她。” “民妇昨天下午才听说了这个案子。”毛三丫哭着道,“大人,我们一家人都不怪昌平。说句天打雷劈的话,他杀了我爹就是救了我们母女四个人的命。” “我谢谢他。” 毛三丫磕头,哭着头:“大人,我们愿意联名请命,朝廷能轻判一些。” “不要急,等秋审时,三司存疑会再下文书询问核实,到时候如果需要,本官再来找你们写联名信。” 毛三丫连连应是。 “那大人,民妇能去牢中看看昌平吗?”毛三丫说着脸一红,小声道,“大人别笑话,当年要不是他突然死了,民妇还想、想嫁给他。” “昌平虽不聪明,可是却很老实,又能干活会心疼人。”毛三丫道,“现在虽、虽说这辈子没可能了,但他是为了我,我想去看看他,求大人成全。” 宋宁让她起来,颔首道:“可以,一会儿本官回衙门。你可以先回家准备收拾一下,在衙门口等我。” “是,是!”毛三丫起身,激动又无措地拽着衣服,小跑着回家去了。 宋宁让毛志宏一家人都起来,她将自己买的点心和礼物都拿出来给毛园。 “让哥哥先教你认字,给女子读书的事,本官会安排的。”宋宁道。 毛园垂着头站在宋宁面前,也不敢收她带来的东西。 声音如蚊吟:“大人不怪我吗?” “为什么怪你?”宋宁问她。 “我骗大人啊,说我没有舅舅,其实我有。”毛园低声道,“我答应娘不对外说的。” “我、我还告诉舅舅悦儿的事,让舅舅又发病去打人了。” “都是我的错。”毛园道。 宋宁笑了,道:“没有的事。你只是做了一个外甥女和好朋友想做可以做的事,至于结果虽有意外,可并不是你造成的啊。” 毛园惊喜看着宋宁。 “谢谢大人。”毛园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不高兴,笑嘻嘻地道,“那、那大人我长大了还能嫁给您吗?” “园园!”毛志宏惊住了,喝道,“不许胡说八道。” 赵熠沉声道:“你长大她已经很老了,不适合你。” 毛园咬着唇,眼睛骨碌碌转着,道:“那、那赵捕头要嫁给大人吗?” 院子里安静了。 “园园不要胡说。”毛志宏吓的汗都滋出来了,捂着女儿的嘴,一个劲的对两个人道歉,“对不住,这孩子就是养歪了。” “草民一定好好教养。” 宋宁还是忍着笑,摆了摆手道:“不会、她单纯天真很可爱。” “等再长大点,再给她说人情世故比较好。” “我们走了啊。” 赵熠看了一眼毛园,牵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宁看着前面高大的身影,闷闷的笑。 “你笑很久了。”赵熠悠悠扫她一眼,宋宁不忍了,哈哈大笑。 赵熠板着脸看着她。 “好了,我不笑了。”宋宁收了笑,捂住自己的嘴巴,“王爷我真的不笑了。” “哈哈。” 赵熠将她的手拽下来,凝眉道:“所以呢,你娶吗?” “?”宋宁无措地看着他,真的笑不出来了。 好一会儿她翻身上马,拍马而去:“告辞。” 赵熠哼了一声,道:“和我斗?!” 说着,嘴角噙笑地跟在她后面回城了。 宋宁骂骂咧咧回衙门去了。 毛三丫在门口等着她,宋宁喊了麻六带她去牢房。 宋宁坐下来,赵熠在她对面坐下来,房间里没有别人,赵熠盯着她,宋宁敢怒不敢言地咕哝了一句,赵熠道:“说什么,大声点。” “没说什么。”宋宁道。 生气。 “虚张声势。”赵熠隔着桌子敲了她的头,“我现在是弄懂了,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宋宁道:“我天仙。” “是,你是天仙。”赵熠道。 宋宁舒服了一点,拧着肩膀道:“王爷,今儿晚上您请客吃饭。” “为什么又是我请?” “因为您的入职请客饭还没请。一进我的门,你可就是赵捕头了,一步登天,多大的面子。” 赵熠面无表情地道:“所以,你认为我会感激你给我捕头这个职位?” “是。这不比当王爷舒服?” 赵熠反问她:“你确定?” 宋宁想了想,敷衍道:“当捕头有升职空间啊,王爷可就没有了。” “那可不一定。”赵熠道。 宋宁白他一眼:“瞧把你厉害的,仿佛振臂一呼你就能当皇帝似的。” 赵熠也白了她一眼。 宋元时进来,就看到两个人一人一边在生闷气,他奇怪地看了看两人,将写好的奏疏交给赵熠:“王爷过目,这样写信吗?” 赵熠拿过来正色看了几眼,颔首道:“可以。”又道,“让阑风送京城去。” “是。” 宋宁好奇地问道:“写的什么内容,给我看看。” “是……”宋元时要说话,赵熠拦着,“不给她看,让她着急。” 宋宁瞪她,赵熠示意宋元时去办事。 宋元时无奈地出门去了。 宋宁指着他,赵熠一把抓着她的手,道:“我告诉你。” 宋宁拍开他的手:“干什么干什么,我很明显不想听啊。” “我非要告诉你。” “不听。” “小曲听不听?” 宋宁眼睛一亮:“听。” 赵熠又高兴又气馁,他再多努力,也不及小曲有吸引力。 …… 牢房中,毛三丫从牢房的门口进来,纵使逆着光看不到脸,孟昌平也一眼认出来是毛三丫。 他挥着手喊道:“三丫,三丫我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了,你来看我的吗?” “三丫你一点没有变,还和以前一样漂亮。” 九年没有见,她生过孩子后不知胖了多少,可孟昌平却是一眼认出来是她,还说她没有变化。 毛三丫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小跑着过去,隔着栅栏看清楚孟昌平:“昌平,你、你受苦了。” “我不苦,我一点点都不苦啊,这里的哥哥每天都给我饭吃,我要什么他们都给我,也没有人嫌我笨欺负我。所以你别哭。”孟昌平道,“你过的好不好呀?” 毛三丫点头:“我的过的很好,因为有你……我后来的许多年,都过的很好。” “真的啊,那我就放心了。”孟昌平低声道,“悦儿也很可怜,和你小时候很像的……我、我偷偷把悦儿的爹也打死了。” 毛三丫捂着口鼻哭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你们都过的好,我特别的高兴。”孟昌平道。 毛三丫使劲点头,从包袱拿出她路上买的一只烤鸡:“你以前就说,有钱的时候要买一整只鸡吃。” “给你。” “好香啊。”孟昌平眼睛发亮,“真的给我吗?” 毛三丫点头。 孟昌平捧着鸡,撕了一个鸡腿下来递给毛三丫:“你也吃。” “好。”毛三丫蹲下来,孟昌平也蹲下来,两个人隔着栅栏吃东西。 孟昌平吃的很快,毛三丫却只是咬了两口,等他吃完,她把手里的又递给他了:“我忘记了,昌平的胃口最好了,我应该买两只。” “没关系,我能尝尝就很幸福了。” 他吃完了坐在地上,好奇地问毛三丫:“三丫,你一定成亲了吧?” 毛三丫道:“他们说你死了,我娘说我得成亲嫁人,所以我成亲了,孩子都已经四岁了。” “哦,早知道我不应该装死的,我这辈子不能娶你了。”孟昌平叹气,又想到什么,道,“那下辈子啊,不行,下辈子我也不能娶你……嗯……下辈子我要做你的爹。” “我做你的爹我肯定会对你好,天天对你好,疼爱你保护你。” “嗯,还让你吃饱饭,也不打你。” 毛三丫摸着他的脸,哭着摇头:“不好,下辈子让我做你的爹,让我来疼你爱你让你读书有饭吃也不打你,让你健康长大娶妻生子。” “你晚点投胎,等一等我好不好啊。” 孟昌平使劲点头,道:“好,好!那你别着急来,我慢慢等你。” “好,我将孩子养大我就来。” ------题外话------ 周六愉快,可以多睡一会儿。 今天还是两更。每次两更的时候,我仿佛是休息的周末,哈哈哈哈~偷懒的感觉还挺好。 反正是不那么要紧的收尾情节,你们一定不介意只有两更对吧。 嘤嘤嘤,嘤嘤怪爱你们。 最后,月票莫要忘记。 300 快快长大(一更) 宋宁站在府衙的前面。 以下几件事,《周律》还没有,但请大家记住,口耳相传。 “他人对你的人身造成威胁、恐吓、殴打等行为,告官。” “物权归属不明朗、合约纠纷、买卖欺诈,告官。” “夫妻、父母子女对心理、身体进行摧残伤害的,告官。” “……” 宋宁列举数项,对大家问道:“记住没有?”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有人只知道龇牙乐呵。 宋宁指了一位最前面的年轻人道:“来,有奖问答,你复述一遍。” 那年轻人大声说了四项。 宋宁笑着道:“有没有补充的?” “我、我补充。”另一位妇人举手,“他刚才漏掉了物权归属不明朗……这一项。” 宋宁点头:“大婶,您背的很好了。” “大人,有什么奖励?” 宋宁笑着道:“奖励一张元先生写的对联,今年过年的时候来衙门取。” “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元先生写的对联挂我家门口,我家门都要亮堂不少。” 那位读书的年轻人道:“大人,那、那我能要您写的对联吗?” “你确定要本官的对联?” 年轻笑着点头:“要。”他家妹妹就想要宋宁的墨宝。 “行,过年来取,送你一张福。” 年轻人笑着应是。 这样开头,大家就踊跃起来,你一言我一句的开始回答问题。 一上午,送了几十副宋元时亲笔题写的对联。 “回去以后,和不知道的人宣传。”宋宁大声道:“不要怕我们辛苦,如果我们的辛苦能换来你们的安定,我们就是值得的。” 众人看着宋宁,有人道:“好!” “大人说的太好了。” “有事找大人。” “对,有事找大人。” 一时间,这成了一句口头禅。 在济南府城内,百姓口中喊出来的“大人”,就只有宋宁。 “散会,散会。”宋宁道,“都好好过日子,实在有矛盾,我建议只动嘴吵吵莫要动手。” “我们记住了,大人。” 宋宁笑盈盈点头,又冲着楼上挥手,去了对面。 赵熠先给她点了一壶茶,她坐下来灌了两杯茶,赵熠问道:“你刚才说的这些都不是周律里的律法,你现想的?” “也还有点道理。” 宋宁道:“正要和你们商量,这些能列入周律吗?” “我觉得可以。”赵熠道,“你可以写奏疏试试,虽然不容易,但可以试试。” 宋元时道:“增添律法非常不简单,便是圣上要增改也得三议三审。” “试试。”宋宁道,“反正我没损失,要是我成功了呢?” 乌宪道:“对。咱们光脚不怕穿鞋的。” “对,干就对了!”鲁苗苗点头。 众人一脸惊愕地看着鲁苗苗,宋宁问他:“这话谁教你的?” “那、那边后巷的楼上的一个大叔。”鲁苗苗挠着头,“我路过的时候,听到他大吼一声,我、我觉得很好用。” 乌宪点头:“那边是怡红楼。” 众人齐刷刷瞪着鲁苗苗。 “你把他带坏了,做点正经事不行吗?”宋宁捶乌宪的头,“好好整理我刚才说的,背熟了。” 乌宪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又指着鲁苗苗,“你给我等着。” “点菜吧,中午就在这里吃饭。”赵熠道。 所有人看着赵熠。 “我请客。”赵熠道。 乌宪开始拍桌子:“王爷,您真是太大方了!” “伙计,来报菜。”宋宁喊道。 赵熠看她起哄点菜打算把他吃穷的样子实在是头疼。 能把他吃穷吗? 不能! “你说要赔偿褚汉等三人的事,赵捕头要亲自帮你去朝廷落实此事。”宋元时提醒宋宁。 宋宁咦了一声,看着赵熠。 赵熠一副你随便感谢我都受得住的表情。 “伙计,删掉两个菜,给我们家赵捕头省一两银。” 赵熠道:“宋大人,多谢了。” 宋宁摆着手:“不客气。” 赵熠无语。 在光明楼吃了午饭,下午宋宁和赵熠一起去了城外。 先去的楮庄,和褚玉解释了案情办理的程序和时间,有结果后,会让人来请他去衙门里说。 褚玉都没有想到宋宁会亲自再来,自然是感动不已。 宋宁和赵熠则往回走,到果子庄。 后面的紫云山郁郁葱葱,田野间秧苗已经长长,农人在撒肥除杂草,收拾水田准备插秧。 宋宁的马一从官道拐下来,农田里的人就发现了她,停下手里的活,纷纷上前来给她行礼:“给大人请安,给赵捕头请安。” “不用特意上来,大家都做事吧。”宋宁笑呵呵地和大家打招呼,众人你一句,“大人是来看叶家人的吗?” 宋宁道是。 “大人您真的是我济南府有名有姓的官员里,最好的一位了。” “简直是亘古未有。” 宋宁哈哈笑着,和众人道:“这样说就对了,本官就是最特别的那个。” “记得爱戴我呀。” 大家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我们肯定爱戴大人,盼着大人能在济南府留一辈子。” 不等宋宁说话,就有别人道:“乱说,大人难道一辈子做七品,就算是知府也不行。大人将来是要回京做首辅的,是吧?” “不不不,这话可不能乱说。”宋宁摆着手,道,“我能做官为朝廷效力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多的不敢想,不敢想呐。” 众人跟着后面拍马屁,宋宁喜滋滋地聊着天。 赵熠被隔开,忍无可忍咳嗽一声,道:“都没事做了吗?” 大家都回头看着他。 “都下午了,再聊几句天就黑了。”赵熠凝眉,神情严肃,大家就有点害怕,纷纷应是,和宋宁告辞走了。 宋宁余光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满。 “你这不过一个七品,就飘着上天,若是做了首辅,你当如何?” 宋宁笑着道:“等做了首辅我就知道怎么处理了,现在想不出来。” 赵熠不想理她。 宋宁牵着马,到叶家门口的时候,叶悦儿一家人已经迎出来了。 他家今天早上将叶勇的尸体领回来,搭了灵堂,因为试听停放有几天了,今天过一次灵堂,明日就得下葬。 陆陆续续有人来吊唁,但不算热闹。 “大人。”叶文海高兴地挥着手,但又想起来现在他爹死了,有人看着的,他立刻收敛了喜悦,带着叶悦儿小跑着过来,“给大人、赵捕头请安。” 宋宁让他们起来,从马背上将自己买来的点心和笔墨还有书拿出来:“小心些拿去房间里收着,别叫别人看见。” “记得,有的事情可以做但不能对人言。” 叶悦儿抱着东西,眼睛滴溜溜转着,道:“大人,我从后门绕过去,不会有人看见的。” “悦儿真聪明啊。”宋宁揉了揉叶悦儿的头,“快去吧。” 叶悦儿抱着包袱,从小田埂上往自己家的后院跑。 晒谷场上叶继承和叶钱氏都看到了,叶钱氏抹了眼泪,远远的给宋宁磕头。 宋宁示意他们起来,她也不准备去过去。 现在他不是宋大人,是私下走动,所以叶勇死不死和她没关系,她也不准备给谁吊唁。 “我给你留的题目,你做完没有?” 叶文海点头,从怀里将自己的作业给宋宁。 宋宁打开看过,点头道:“厉害,一个都没有错。” “一开始错了两个,后来我就不停的检查,被我检查出来了。”叶文海红着脸道。 “这可不用红着脸,这是多么好的学习习惯啊。”宋宁笑着道,“照着这样的,你给自己出题自己做。” 叶文海点头。 她要将作业纸还给叶文海,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作业纸拿过去了。 “这是什么?”赵熠凝眉问道。 宋宁教了叶文海数字。 赵熠看不懂。 “秘密。”宋宁将纸夺回来,“是我和文海之间的秘密,是不是?” 叶文海使劲点头。 赵熠沉了脸,哼了一声。 宋宁吐了吐舌头,和叶文海道:“我给你买的书,你记得看,还是那句话,有事就去衙门找我,如果我不在也不用怕,就在衙门等我。” “大人,我记住了。” 宋宁颔首,道:“文史方面,你有空也可以去七风寺找钟青,他一个人在庙里住着,也是很可怜。” “大人我知道他,我听说过。”叶文海道。 宋宁点头:“回家吧,对你娘和妹妹好一点,记得做一个善良温暖的人,忘记所有不高兴。” 叶文海使劲点头:“我要快快长大,保护他们。” 宋宁还是很欣慰的。叶文海虽然和孟昌平的童年极其相似,可是他又比孟昌平幸运。 将来的叶文海,也一定会健康正直的长大,成为善良温暖的人。 “赵捕头,我们去毛家庄。”宋宁和叶文海告别,赵熠不理她。 302 知己千杯(一更) 时隔一小段时间,宋延徐再次收到了宋宁的来信。 信中大概说了一下她要弹劾曾经的济南知府蔡大人、张大人以及推官马大人。 宋延徐怒气蹭蹭涨,道:“有好事的时候从来想不到我,我又不是御史,天天帮她弹劾这个弹劾那个。” 他将信拍在桌子上,不想继续往下看。 蒋波扫了一眼,小声道:“大人,小宋大人似乎……没让您帮忙。” “没让我帮忙,怎么可能?”宋延徐又重新拿起信来读,果然,在信的最后一行写道:此事您知晓即可,我已经和罗大人联系了,他会处理此事。 宋延徐拿着信,差点气撅过去。 “不找我,和我说什么?”宋延徐怒道,“这个小畜生,就是来气我的。” 蒋波劝着道:“她大概就不想给您添麻烦,还知道告诉您一声,要是她什么都不说,大人岂不是更生气。” “我现在就生气。” 蒋波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见宋延徐没有继续发脾气,不由问道:“要不要去问问罗大人打算怎么办?” “问他干什么,他现在春风得意,连我家小畜生有事都是找他不找我。”宋延徐怒道,“不去,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把罗子章拖垮。” 蒋波也觉得是,宋宁找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复杂。 都是不好办。 隔壁,罗子章根本不用想怎么办,他只要办就行了。 因为宋宁在信中教他怎么做了。 “这孩子,”罗子章莞尔,和他的幕僚肃南道,“你看看多有趣。” 宋宁在信中告诉他,弹劾先前蔡、张两位大人奏疏,由单凯和郑红申写,宋宁说让他不要参与,他只要抓住了当年的推官马大人以及隆兴达弹劾就行了。 “隆兴达会来给您送钱?”肃南也笑了,“大人要这钱吗?” 罗子章指了指末尾:“她不还开导本官了吗?说这钱收了以后就收手,自然有人出来收拾烂摊子,到时候看谁出来帮忙收拾烂摊子就行了。” “小宋大人这是想趁着摸一摸隆兴达的深浅?” 罗子章点头:“这次的意思,主旨有二,一是等拿钱,二则是摸深浅。” 其他立法、弹劾都是顺带。 至于另外三位官员的审核裁夺,有人为了保隆兴达,自然会帮忙的,所以,完全不用他来管。 “小宋大人还真是……精明啊。”肃南笑着道。 罗子章哈哈大笑,摇头道:“私下讨论,宋阁老可不如小宋大人精明。” “那倒是。”肃南笑着道。 要不是这样,也不会这么久一直被魏训昌压制着,翻身都困难。 “就是宋大人对您不如以前亲近了。”肃南道。 罗子章道:“亲近不亲近都没有关系,只要本官不是魏训昌门下客,那他就要认我这个同僚。” 就算不能做朋友,宋延徐也不会傻到,将他罗子章逼到魏训昌的门下做敌人。 …… 宋宁坐在齐王府的风亭里听曲。 齐王发出邀请后,“分散在各地的兄弟”就忽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热情又热络地张罗着,瞬间就将不大的风亭坐满了。 宋宁没什么,但赵熠非常的不高兴。 “好!”马三通鼓掌,“再来一个。” 乌宪踢了他一脚:“马道长你好歹是出家人,克制一点。” “你才出家人。”马三通道,“我是方外人。” 乌宪敷衍地点着头:“是,随便你。但请你克制一点,别吓着别人,这一吓影响美人发挥,回头折着腰了怎么办?” “那更好啊,给你机会照顾她。” 乌宪撇嘴,道:“我有的是能耐,不需要这些拙劣的手段。” 宋宁拍着手:“两位,闭嘴!” 啸天:“汪!” 风亭里又安静下来。 赵熠看着窜动的人头,意兴阑珊,连带着非常想要将对面所有的女人都丢出去。 丢了她们,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来来往往闹腾了。 可丢了她们,宋宁就不来王府了。 “这曲不错,中间是不是错了几节?”宋宁和乌宪探讨。 乌宪摇头:“我家那生活条件,哪能让我有机会学琴艺,我能认字还是因为我聪明。” “不是要考科举的吗?”宋宁问他,“现在又和我谦虚了?” 乌宪瞪眼道:“你且等着,我的目标可是次辅。” 宋宁笑了:“那首辅是谁?” “你啊。”乌宪搭着宋宁的肩膀嘿嘿笑了,“怎么样,兄弟我够义气吧?” 宋宁和他冰释前嫌:“此刻是有点义气了。” 乌宪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就吆喝着喊:“疼、疼、疼!” 他一回头,就看到赵熠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臂。 “旁边的椅子更舒服,去吧。”赵熠道。 乌宪灰溜溜坐一边去了。 赵熠在宋宁身边坐下来,侧了面颊道:“想喝酒吗?” “不喝。” 赵熠惊讶地看着她:“不喝?” 宋宁低声道:“我酒品一般,不能丢人现眼吓着对面的美人。” 赵熠摇头:“不会,你喝上半坛子就行。”说着,递了一坛子酒给她,又拿自己的小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喝!” 宋宁:“……” “秋露白,不喜欢?” 宋宁摇头,低声和赵熠道:“你当我是傻子吗,有什么目的?” 赵熠也在她耳边道:“就喜欢看你喝醉的傻样子。” 宋宁指他手里的杯子:“我也想看你喝醉的傻样,换大碗。” 赵熠颔首:“换!” 半个时辰后,一整个风亭的人都坐在地上划拳,对面唱曲的美人早回去休息了。 马三通靠在柱子上,冲着赵熠竖起大拇指:“王爷,您家的酒太好喝了。” “八两一坛子,当然好喝。”赵熠盯着一亭子的人,对秋纷纷道,“把所有人今晚喝的酒记账,酒醒了以后付钱。” “尤其这个人,”赵熠数了数宋宁脚底的酒坛子,“四坛子,收钱。” 宋宁骂道:“小气。”说着拄着乌宪的头站起来,“回家了。” 乌宪嗷嗷直叫:“谁、谁薅我头皮。” “我送你。”赵熠抓着她的胳膊,宋宁要往前院走,“那边近。” 赵熠道:“从垂花门,好走,不用过桥。” 宋宁点头,虽然远点,但也无所谓。 她晃悠着,有些晕,后劲还没上来。 “你醉了吗?”赵熠问道。 “没有。”宋宁摇头。 “唱个曲给我听。”赵熠道。 宋宁白他一眼:“不可能!”说着,开始哼调子,她也不知道什么调,总之哼成了一曲。 赵熠忍着笑,一步能走半天,脚底的蚂蚁都在嘶吼。 “再唱一首。” 宋宁摇头:“你可算了吧,想听曲你家里一堆。” “他们唱的我不爱听。”赵熠凑上来看着她,“我就想听你唱。” 宋宁让开,抵着他的胸:“不要非礼啊,乘人之危,非君子!” “我是王爷,不是君子。”赵熠道。 “你王爷,我还皇帝呢。”宋宁推开他晃晃悠悠自己走,赵熠跟在她后面,问道,“你就没一点喜欢我?” 宋宁摇头:“没有,我要做首辅,你莫要拦着我一飞冲天。” “一飞冲天?你飞一个我看看?”赵熠嫌弃的不得了。 这个混账女人,成天就想冲天。 冲上去了有什么意思,当首辅多辛苦她都不知道。 做王妃多好,吃喝玩乐听曲子。 “现在飞不动。”宋宁叹气,“不能着急,得一步一步来,二十、三十、五十岁我都能等。” “还五十岁?” 宋宁点头:“魏训昌多少岁做的首辅?” 五十岁,他都白头了。赵熠迫切地劝着她:“做首辅很辛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人处理一朝的事,晚上也不能睡觉,就算是休沐也有一堆人来拜见。” “做的好了你是应该的,做不好了你会被载入史册唾弃千年。” “这样你也愿意?” 宋宁拍了拍他的手臂:“王爷,不说让人这么愉快的事,说的我都想继续再喝几杯。” 说着背着手摇摇摆摆。 “这混账,太让人生气了。”赵熠气呼呼拂袖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她,她还扶着垂花门在晃悠,他想了想又走回去,拉着她的胳膊。 宋宁冲着他挑了挑眉,又叹了口气,道:“王爷,普法的事不能怠慢。” 赵熠一怔。 “孟昌平……张昌平……李昌平,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在别的地方,也一定在发生。”宋宁道,“让他们学会保护好自己。” 赵熠看着她的侧颜,眉头紧锁露出一丝忧心难过的表情,他停下来抚着她的眉心,问道:“叶勇这样的人一直存在,你就算普法了,也杜绝不了的。” “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宋宁抬头看着他,柔声道,“尽我们最大的能力,去保护我们能保护的人。” “这、不好吗?”宋宁问赵熠。 不好,别人的事都和我没有关系,赵熠的心中下意识的回复着,可看着面前的宋宁,他脱口回道:“好!” “知己!”宋宁拍着赵熠的肩膀,大声喊道,“天下之大,能有志同道合的知己,多么的难得。” “知己值千杯。” “这是我的小幸福。” 赵熠问道:“和我吗?” 宋宁点头:“嗯,和王爷。” 赵熠笑了,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行,为了你我继续努力。” “加油!”宋宁道。 “加油?”赵熠问他,“为什么是加油不是加酒?” 宋宁扶着墙哈哈大笑。 303 兄弟够多(二更) 第二天早上吃饭,宋宁碰到了几日没见到的白娇娇。 “牡丹园怎么样了?”宋宁问她。 白娇娇点头:“我把牡丹园改名字了,叫云中牡丹园。” “什么意思呢?” 白娇娇摇头:“就是我昨天早上去牡丹园的时候,下车的时候看到了一片白云飘在我的头顶上,我觉得很漂亮,于是改名字了。” “好不好听,有没有内涵?” 宋宁非常真诚地点了点头:“非常好听也非常有内涵。” “我也觉得很好听。”白娇娇笑着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去我的牡丹园?” 宋宁道:“我、我看这几天得不得空,一定去。” 白娇娇鼓着腮帮子:“你敷衍我。为什么王爷喊你做什么,一喊你就同意了,我喊你却要三请四邀你还推辞呢?” “王爷?”宋宁目光闪烁,“王爷是王爷啊,我不好拒绝啊。” 白娇娇哼了一声:“你就是喜欢王爷。” 说完了,她和宋宁都愣住了。 白娇娇觉得她这话不对,挠了挠头看着宋宁:“我为什么说王爷?” “不知道啊。”宋宁摇头,“你为什么说王爷呢?” 白娇娇苦恼不已,放了筷子道:“算了,我要去工作了。” “等等。”宋宁喊住她,“你牡丹园大吗?” 白娇娇不解。 “你想不想办一个女子学院?你当院长,款项由衙门拨。”宋宁道。 白娇娇惊奇地坐下来,正色道:“女子学院吗,教她们认字读书吗?” “嗯,教女子读书认字。” 白娇娇来劲儿了,兴致特别高:“我做院长吗?” 宋宁点头。 “那、那只教认字,是不是太简单了,要不要女红啊、厨艺啊这些都教呢?” 宋宁道:“不教,我们没有这么多经费请这么多的先生。” 白娇娇想想也对:“如果什么都教,似乎就和教他们读书目的相违背了。” “嗯?你为什么觉得相违背了?”宋宁很惊喜,问白娇娇。 教了女红、厨艺、再教御夫术?还是为了将来嫁人提高自身价值学习的,这和宋宁的初衷违背了。 她现在虽不能改变现状,让大家明智后去工作,但并不妨碍明智。 更何况,从自身消遣来说,认字后也多了读书一项可以打发时间的娱乐。 但白娇娇懂了她的意,她就很惊奇。 “啊?为什么违背?”白娇娇摇头,“夫君,你为什么总问这么很难很奇怪的问题?” “我不知道。” 宋宁笑了,道:“这个事交给你,行吗?” “行,绝对行啊。”白娇娇展望未来,“在我的牡丹园里开办一间女子书院,听着朗朗的读书声,牡丹花盛开、女子们比花还要美。” “夫君,是不是很美?” 宋宁笑着点头:“是,很美。” “那衙门能拨多少?” 宋宁道:“此事我要去和郑大人商议,看他能拨款多少。” “那我今天去和大家商量一下,怎么建这个书院。”白娇娇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又想到什么,回头来盯着宋宁,“夫君,我怎么听说你查案的时候,有好些小姑娘要长大嫁给你?” 宋宁干笑:“才七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最好是不懂。”白娇娇嘎嘣嘎嘣的拧着手指,“否则我让他们跪在我面前,给我当花盆。” 宋宁看着她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失笑道:“张牙舞爪的,赶紧去办事。” “哦,对!”白娇娇蹦蹦跳跳地走了。 宋宁去外院,刚到书房外,就看到赵熠正走过白玉桥到这边来,宋宁惊讶地看着他:“王爷,早啊。” 赵熠想到她昨晚的德行,再看现在笑的一脸不记得的她,觉得也没什么可气的。他从善如流地问道:“用早膳了吗?” 宋宁点头。 “王爷这么早,干什么?” “去衙门。”赵熠负手望着她,“一起走,我正好有些想法和你说。” 宋宁点头,又冲着屋里喊沈闻余和宋元时,两人各自从房里出来,并着咬着饼跑出来的啸天和乌宪和鲁苗苗以及乔四。 一行人浩浩荡荡。 “马三通呢?”宋宁问道。 “他昨晚喝醉了,我起来的时候还听到他在隔壁打呼噜。”鲁苗苗道,“不过我喊他了,他应该很快就来。” 宋宁无语,又看着赵熠:“王爷有什么想法?” “现在理刑馆人手很多,不如把组别分出来,各自负责什么案件,这样一旦案件多起来,就不会乱了。”赵熠道。 唰一下,大家都转过头来,看着赵熠。 一副你有私心都挂在脸上我们都懂的表情。 沈闻余垂着眼眸,神色微凉。 赵熠压根不在乎他们的质疑,云淡风轻地道:“我是为将来考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王爷说的有道理。”宋宁道,“不过我们今天先去和郑大人聊一聊关于拨款办女子书院的事。” 大家都不解。 宋宁和大家解释了一遍。 “这个主意好。”乌宪道,“虽说不用考科举,可是读过书的女子总是不同的。” 宋宁也这么认为。 这些事只能一步一步来,你让人们太过聪明,可却没有对应的发挥才能的地方,这个社会就会不安定……不安定是革新前的蠢蠢欲动,但现在他们连招架不安定都不行,何况革新。 宋宁清咳了一声,觉得自己想的过于长远了。 心大,太大也是辛苦。 “大人,你笑什么?”乌宪望着她,“不同意我说的女子不能科考这样的话?可这世上也没有几个女子有你这样的才能啊。” 宋宁挑眉毛挑下巴,搭着乌宪的肩膀,笑呵呵地道:“你最近很会说话,这么会说,你就多说点。” “大人有才华,有能力,心怀天下,是人间难得的奇女子。” “大人俊美无双,气质潇洒。” 乌宪嘚吧嘚吧说了一路,宋宁哈哈大笑,道:“明天给你加鸡腿。” “汪汪?”啸天紧张地看着宋宁。 “放心,不是把你的鸡腿给他,没事。” 啸天放心了。 乌宪问道:“为什么是后天加鸡腿?” “因为从今天开始你要下乡普法啊。”宋宁道,“努力啊小伙子。” 乌宪瞪眼。 啸天:“噗嗤噗嗤!” 所有人忍着笑,乌宪顿时耷拉了脑袋:“为什么是我,大家都可以啊,小生我何德何能。” “只有你可以。”乔四嘿嘿笑着道,“你能说会道。” 宋元时补充道:“你一人站高台夸夸其谈魅力无边,不定能娶到媳妇。” 乌宪眼睛一亮,振作起来了。 大家冲着宋元时竖大拇指,一招点到穴位上,立刻让乌宪振作了,又对人生充满了动力。 …… 郑红申送去朝廷的奏疏昨天就送走了,送走前宋宁还过来审核了。 “那厮着实可恶。”郑红申生气,“没有像本官这样的知府了吧,居然被一个小小推官给制住了。” 小马在一边添茶,安慰道:“大人息怒,您忌惮他还是因为王爷在她那边帮衬呢。” “听说这回不但您给朝廷递折子了,就是王爷也送了两份呢。”小马道,“王爷在帮着他呢。” 郑红申叹气,“这气可真是够受的了。” “大人,周江的事怎么办,理刑馆将周江的罪又叠加了一等。”小马道,“这样搞,周江不定真得砍了。” 郑红申道:“他的事本官没这个闲心管,就看他两位哥哥的本事了。” “要是没有齐王爷,应该差不多,可现在有齐王爷帮衬,悬。” 郑红申点头,齐王的脾气,他决定做一件事,是一定要达到目的的。 “我们先自保吧,还不知怎么罚呢。”郑红申叹气,“别人的事我们管不着了。” 小马应是正要说话,忽然他们的门被人拍响了。 “谁呀?”小马开门,瞬间像被扼住脖子的公鸡,“各位这是……” 郑红申觉得奇怪,从桌案后起来,一边走一边问道:“干什么呢?” 等他走到门口,也瞬间变成了第二只被扼住脖子的公鸡。 就见,门口站着一溜排的男人,一二三四五六七,打眼看去是数不清楚了。 赵熠将郑红申推开:“堵着门又是什么礼数?” 郑红申吓的腿一软要跪,被阑风扶住:“郑大人,这是赵捕头。” “啊、王……赵……”郑红申懵了,扶着门框,“各位这是……有什么指教啊?” 来这么多人,他认真数了了一下,十九个男人。 还有一条狗。 打架也不用这么多人啊。 “郑大人。”宋宁扶住了郑红申的手臂,“进去说,有点事和您商量。” 郑红申被宋宁扶进去。 郑红申的位置上,被铺上了干净的毯子,坐着赵熠。 不是说好了是赵捕头吗?怎么还坐我位子上了?郑红申心里闪过小小的疑问,可嘴里连个大气都没敢喘。 “什么、什么事?”郑红申望着宋宁,又望着跟进来的十七个男人外加那条狗。 脑袋嗡嗡的响。 理刑馆什么时候进这么多人了? “是这样。这次办孟昌平案子的时候,我认识了两位非常可爱的小姑娘,也认识了几位善良淳朴的姐姐。”宋宁道。 “所以,想办一间女子书院。” ------题外话------ 还有一周,我家李小姐期末考试,唉,我上学的时候要是有现在鸡娃的精力和决心,我也不会考那么寒碜,哭!!! 今天依旧两更!!! 主要还是想救一救垂死挣扎的存稿。似乎也没成功。 但我不会放弃的。 304 多谢大人(一更) 宋宁冲着郑红申眨眼。 郑红申还是懵,问道:“女子书院,这、这是好事啊,宋大人要办直接办就好了,不用找本官商议。” 你办事什么时候跟我商议过呢? 晨暮二会你就来过三回,头一回吵嘴第二次打人,第三回就直接砸场子了。 他慢慢反应过来,忽然觉得这十五个人声势浩大的来,不安好心。 “哪能啊,肯定要找您商议啊。”宋宁笑呵呵地道,“这事儿是个大事,承办书院要盖房子、要买书、笔墨纸砚、宣传、还要请先生。” “郑大人,需要钱。” 郑红申惊了:“宋大人难道要求这钱从衙门公款走?” “我们心有灵犀啊,郑大人。”宋宁乐呵呵地道,“不用多少,我们在来的路上估算了一下,头一年投入可能要多一些,但没关系,我们再发起募捐,衙门只要再拨个三千两就行。” “第二年以后,每年两千四百两,很少对吧。” 谁和你心有灵犀? 每年两千四百两一点不少啊。 郑红申脸上的肉抖动着,压抑地看着宋宁,问道:“要衙门拨款,这、这师出无名啊。” “有啊,您刚才也说了办书院是好事啊。”宋宁道。 “啊,是、是吧,算是好事,可……这是女子书院,不在府衙教谕款项的名目中啊。” 宋宁道:“大人您这就不对了,您是父母官,济南的男子们是您的孩子,女子们也是啊。” 其他人跟着点头附和。 郑红申耳朵里嗡嗡的响,理智告诉他这是史无前例的,这就是个陷阱,如果朝廷来查核他的一年的款项支出,一定会训斥他这笔钱的走向。 有的钱你瞧着不多,可放在贪污刑事案件上,它就够你砍头十次了。 谁知道小宋是不是给他设陷。 “你这话说的是有点道理……可……这没有先例啊。” 宋宁道:“郑大人您开先例啊。” 乌宪道:“就是,这先例总要有人开的啊,您就是开先例的那个官员,您将来就会名垂青史。” 马三通点头:“以贫道高深的道法,这么掐指一算,郑大人的必定官运亨通,名垂青史。” 宋元时颔首:“郑大人如此年轻资历已是丰富,将来回京必定是平步青云。” 沈闻余:“嗯。” 啸天:“汪汪汪!” 鲁苗苗:“对,对!” 郑红申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们,又向站在一边的小马求救,小马正在和阑风讨论不知道什么事,聊的还挺投入。 “真、真行?” 众人点头:“真的行。” 郑红申擦了擦手心的汗,冲着赵熠看去。赵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显然并不打算以王爷的名义承办此事。 不要小看这一年两千四百两的拨款开办女子书院的事,这是女子书院不是正常的书院,这要是让朝廷“士大夫”们知道了,弹劾乱立名目贪污款项、甚至说他淫乱都有可能…… 他的名声可就完了。 到时候,他敢肯定这一屋子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帮他的。 郑红申苦哈哈收回了目光,望着宋宁道:“真要办?” “大人莫要心疼钱,这钱哪里省了都可以。”宋宁教他,“下官翻过每年衙门支出流水账目,关于教谕这一项目中,每年的八月十五、三月初三都有文人集会,由府衙督办拿钱,就这两场吃喝聚会就是五千两的支出。” “大人,这两场聚会不说取消,您缩减一半的开支,一个女子书院就出来了。” “这事虽说是风险,可也是您的政绩啊。” 郑红申彻底晕了。 他问道:“不问问布政使衙门?” “不问,大人您才是济南府的父母官,别的人管不着咱这一亩三分地。” 这话,郑红申很受用,道:“好,三千两这款,我拨了。” 宋元时将写好的文书拿出来铺在桌子上,笑的如沐春风清俊优雅:“您只要盖上章,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对,政绩算你的。”宋宁补充道。 郑红申盖章了。 宋元时将东西收拾好,大家鱼贯从郑红申的房间退出去。 “郑大人,弹劾的奏疏在没有结果出来前,记得每日一封,莫要断啊。”宋宁道。 说完也走了。 方才热闹沸腾的房间,瞬间如潮水退去,空留了寂寞。 郑红申恍惚地看着小马。 小马安慰道:“大人也不要多想,他们不过是先礼后兵,您要是不同意,王爷可就要说话了。” 这很明显是个套,先是大家伙一起劝。 劝的时候王爷是赵捕头。 要是劝不动郑红申,那王爷就变成王爷了。 这话想的绕脑子,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来就是势在必得。 “唉,这个小宋实在不是个东西。”郑红申道。 十五个人回去,将理刑馆的门关了。 大家你看我看你,噗嗤噗嗤地笑,啸天扭头摆尾地高兴。 “办书院的事,郡主当院长,她是女子又是郡主,很多事情她出面比我们任何人都有说服力。”宋宁道。 毕竟他们一群男人说女子书院,就肯定有人往歪处想。 平阳郡主办就很有信任感。 “那和郡主对接的事,交给元先生?”宋宁问宋元时。 宋元时看向沈闻余:“让沈捕头去吧,如今衙门里两个捕头,倒是他闲的多些。” “我闲?”沈闻余反问他。 为什么是他闲? 宋元时非常肯定地道:“你会闲的。” 沈闻余无言以对。 很明显齐王来了,他这个捕头不吃香了。 “我手里的事情很多,乌宪又要去普法,所以我确实不能去。”宋元时道。 大家都看着沈闻余。 “我同意你去和白娇娇对接此事。”赵熠破天荒地插手并干预他们内部的事情。 这是第一次。 别人没什么,沈闻余惊讶地看了一眼赵熠。 宋元时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闻余叹气,用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语调对宋宁道:“那要具体做什么,你要告诉我才行。” 宋宁点头:“细节方面,我们要坐下来好好规划一下。” “一个是宣传,重点说免费,二则对女子入学的年纪要求,我们不设上限。”宋宁对沈闻余道。 沈闻余凝眉道:“如果来人很多呢?” “三个班,一个班可以六十人。”宋宁道,“多了也难负担。” “男子不收吗?”乌宪问道。 宋宁一怔望着乌宪。 “我问的不对吗?你都做成免费了,为什么不收男子呢?” “有那些穷困人家的孩子,只想要个启蒙认字的,就可以收男子啊。” 宋宁指着乌宪,乌宪一个激灵缩桌子底下去了:“我、我要是错了也不能怪我,你、你们自己想。” “她没有怪你。”宋元时将他拉出来,“是她忽略了这一点。” 乌宪看着宋宁。 宋宁点头,敲着桌子道:“我确实忽略了这一点,但我们开办的是女子书院啊,男子的话……只能和落梨院商量了,每年可以免费招收多少男子启蒙认字。” “这个主意好。”宋元时赞同道,“我同意。” 宋宁看所有人。 大家都举手表示同意。 “王爷不同意?”宋宁问赵熠。 赵熠不知在想什么,见她看过来,敷衍地回道:“同意。” “那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过!”宋宁道,“讨论下一件事。” 隔日,京城。 金殿上,从计春扯开嗓子喊了一句早朝后,众人就开始讨论关于济南府送来的四份奏疏。 一份是单凯的、一份是郑红申的,他们二人主要是弹劾前面蔡、张二位前任济南知府,以及推官马大人。 另两份则是齐王送来的。 一位官员小声问罗子章:“罗大人今日为何不出声?上一次你不是帮小宋大人的吗?” “这事我也没辙啊。”罗子章摊手,无奈地道,“想必各位大人都会秉公办理的。” 判错了冤假错案,其实不用抓着不停说,因为事实清楚明白,官儿小的直接撸了,官大的降级撤职就交代了。 就看圣上和三司怎么判怎么核。 所以,罗子章保存力量,不准备说话。 在他斜对面,宋延徐拢着袖子腰背挺直地站着,魏训昌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宋大人,小宋大人越发能干了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错。” 宋延徐回礼道:“大人谬赞了,犬子上不得台面。” “本官看很能上得了台面。他弄出来的事情,可他自己却摘的干干净净,都是别人在给她办事。” 宋延徐昂着下巴没回这话,一时也不知道是应该骄傲还是愤怒。 这情绪倒也不会令他窘迫,毕竟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两边说话,就听到上座的赵炽断然道:“此事交给宋爱卿去办,今日便拟出处罚名目给朕。” 怎么事情又到他手里?宋延徐他上前应是。 赵炽道:“这事揭过去了,往后再有这样的冤假错案,一律严惩不怠。” “接着说下一件事。” 这事说完,罗子章就迈出一步,道:“既然三位大人要罚,那么关于王爷提议赔偿款项的事……可要定一定?” “赔偿款项?” 大家惊讶地看着他。 没听说过还有朝廷赔偿的说法。 305 高兴的事(二更) 罗子章解释。 “三个案子,有三位被冤枉的凶手,其中两位凶手一个病死牢中,一个早就砍头,唯一活着,却留下了终生残疾。” “王爷的意思,这三个人的性命和人生,是被昏官毁掉的。” “为了安定民心,朝廷有必要对他们负责和赔偿。” 他说完,有人立刻道:“这是官员的事,又不是朝廷的事。朝廷只要将他们革职查办就是负责的态度。” “还要赔偿,这话说的没有道理,也史无前例。” 罗子章道:“前列没有,我们可以开创先例。” “怎么开?”有人问道。 赵炽也想知道罗子章准备说什么。 “谁造成的冤案,谁赔偿。”罗子章道,“三起案件三位大人,并着民间的镖局隆兴达,一起赔偿。” 不让朝廷掏钱,虽说头一回,但也能理解和接受。 一时间居然没有人反驳罗子章。 罗子章一看这机会,立刻趁热打铁:“请圣上定夺。” 赵炽点头:“这法子行。”又对宋延徐交代道,“在惩罚的名目里,加上这一项,三起冤案,一家赔……” “一家一百两吧。”罗子章道,他这话一落,唐太文凝眉反驳道,“一百两太多了。” 罗子章抱拳道:“唐大人,一条人命一百两如何会多?” “这是失误,一旦开了此先河,那以前的……怎么处理?”唐太文提醒道。 罗子章顺势抱拳:“关于这一点,齐王爷的第二封奏疏里提到了解决的方法。” 唐太文看着赵炽。 “确实说了?”赵炽问计春,计春读奏疏最后四个字,“建议立法入律。” 这话一出,满殿无声。 “齐王的意思,入律?”唐太文否定道,“这个不行,绝对不可以。” “这个既没有先例,又没有道理,一旦真的将这个入律了,以后还好,当下翻出来的旧案,就会数不胜数,招架不住。” 可以想象,一旦朝廷开始承认冤案并进行赔偿,那一定就有胆大的人主动申诉要求重查故友、亲人的案件。 不成,不就一点案牍费,成了,那可就是大额的赔偿。 “旧案重查非常不容易,还有可能因为新人办事不利将真案查成了冤案。”唐太文道,“这其中的隐患太多了,求圣上三思。” 他话落,满殿文武官员点头附和。 “确实如此,入律的事情就搁置不提了。”赵炽从善如流地道,“此案赔偿……就按齐王的意思,由办案的三位官员分摊,一人一百两。” “是先例也是最后,往后不可再有这样的事。” 罗子章应是,唐太文得意地冲着罗子章抬了抬下巴。 罗子章看他接着说第三个:“圣上,此事中第三个案件褚兴飞被杀,褚汉被屈打成招一案,乃是济南隆兴达所办。” “隆兴达这位名叫周江的镖师,以及整个隆兴达办理冤错案件,已不是第一次。周江因为冤错案件正被关在牢中待秋审。” “隆兴达一而再再而三的办错冤案,实为失职。” “请圣上解散隆兴达,严惩他们的当家人。”罗子章大声道。 做了数年的同僚,许多人今天震惊地认识道,罗子章罗大人从原来内敛的人,变成了犀利张扬的人。 尤其这几次,每次在朝堂上奏请,都是振振有辞高声阔论。 罗大人变了。 用民间的话来说,昔日宋延徐的随从小弟,突然自立门户,一人独当一面还特别的有气势。 唐太文也怔了一下,他看着罗子章眉头紧锁,想了想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就听到罗子章慢条斯理地反问道:“唐大人连处罚隆兴达也要反对吗?” “唐大人今天可是反对了一个早上了。” 唐太文看着他,被噎住了。 他确实反对了一个早上了。 现在说隆兴达,他反而不能再开口了。 “隆兴达,”赵炽对罗子章道,“这是朕第二回听到了,这样,查办的事就交给你去办,你查问清楚,如果事实确实如此,那就按照你的提议办了。” “是。”罗子章暗暗惊喜,这事儿和宋宁猜测的顺序差不多。他的目的达到了就不用再纠缠,立刻干脆地领命下去了。 一场早朝,四封奏折里,提了四件事,一是查办三位主案官员,二是赔偿冤枉的“凶犯”,三是将赔偿一事入律,四则查办隆兴达。 只有一件被否定了。 相当成功了。 罗子章心情非常好地一一告辞出了金殿。 在高官内阁六部官员中,他不过是个“腰部”中坚,但走出去的气势,比魏训昌这个首辅还要张扬。 有人指着罗子章低声道:“罗大人这是中邪了?” “不知道呢,此事得问宋大人。”有人拦住了宋延徐,“宋大人和罗大人可是同好,一定是知道,罗大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变化。” 宋延徐摆手:“这我哪知道,他现在也不和我走动。” 众人脸色古怪地看着宋延徐。 心道宋延徐这个次辅真是越做越回去了。 宋延徐一嘴的火泡,他都快被自己女儿气死了,谁知道? 他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他作的什么孽?! 罗子章说完这件事后,第二天早朝到没有立刻提交查明的奏疏。 下午的时候,隆兴达三兄弟的老大周海到了。 周海生的人高马大,一身墨绿长袍,颇有气势。 下午酉时一刻到罗子章的府邸,不多不少等了一刻钟,罗子章下衙回来。 显然是查清楚了罗子章下衙的时间。 罗子章也不惊讶,请周海进书房,也就两刻钟的时间,周海告辞走了。 罗子章起笔给宋宁去了一封信。 第二天中午宋宁拿到了罗子章的回信,并附上了两万五千两银票。 信中明说了,周海拿了五万两打点罗子章。 罗子章按照说好宋宁立的规矩,两人对半分这钱。 “周海出手够大方的啊。”宋宁指了指桌山的银票,“一出手五万两,看来隆兴达还真是有钱。” 宋元时问道:“对周江如何处理?” “他只答应了不查封隆兴达,但没有说保周江一命。”宋宁道,“就看他背后的人怎么运作了。” 周江就算弄不死,她也不可能让他再好好出来的。 赵熠看着她,眼神表达的意思很明了,你可以找我帮忙。 宋宁摆手:“杀鸡焉用牛刀。再说,王爷最近不断参奏,会不会引起朝中某些人的顾虑?” “那是别人的事情,和我无关。”赵熠道。 宋元时看过罗子章的信,道:“一家赔一百两,我觉得还可以,你们觉得呢?” 宋宁点头:“也没多少空间可争取的。” 乌宪道:“可惜,赔偿冤案苦主,没入律法。” 大家都不在乎,宋宁提醒他:“实际上唐大人说的有道理,立法不合适,朝廷还没有做好充分应对的手法和措施。” “有的事,只能一步一步来。” 乌宪看着他:“怎么一步一步来?” “试点。从济南府开始,如果济南府可以操作,并顺利过渡做了一个好的先例,那么过上一两年,就能立法到全国通用。” “这个法子好,将来但凡查办冤案,都要按照损失的程度对照赔偿。” 过了两日,单凯递交上去的案件,过了大理寺后的核准回到宋宁手里。 念及毛孟氏家中有幼儿、年老的婆母需要照顾,念及她认罪态度良好又留存了证据一事,笞她三十后释放。 孟昌平因为是大案,还要在牢中等一等,但宋元时递交上去的判词是向着他的,便是郑红申和单凯审核的判词也是多有同情,望从轻罚惩。 以宋宁的经验,秋审后孟昌平多半会送去充军。现下和辽金的战事虽不要紧,可随时要人,送过去既能增添人手,又能减轻牢狱负担。 大周充军分两种,一是斩立决改判充军,会作为马前卒杀在最前面,通常上场就是必死无疑。 二则是判定为充军,有年限划分,三年五载或终身,去到前线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外,和常人无异,由总兵小旗来分派具体要做的事情。 烧火做饭喂马做鞋都是有的,也有读书人去的,直接报了教谕,戴罪立功在戍边教子弟们读书认字。 窦骅一家人的充军是第二种,终生不得还籍。但还是可以努力,由看管的头目上报他们的表现,再具体减刑或一直下去,直到死去。 所以窦骅需要打点,不停地一层层的打点,他回来的可能性很大。 毛孟氏从牢中出来,由老童执鞭,笞了三十。 老童下手轻重极有分寸,也就是走个过场,回家去两三天红痕消了就没事了。 “谢谢大人。”毛孟氏给大家磕头,“谢谢赵捕头,谢谢元先生谢谢大家。” 宋元时将她扶起来,在她的袖中放了一个荷包:“去吧,你家人在外面等你。” “先生,”毛孟氏知道荷包里钱,她不敢要,宋元时道,“我们大家私下行事,你不用挂记,便去吧。” 毛孟氏感激地大家,宋宁摆手道:“去吧,等闲依旧能看来孟昌平。” “谢谢,谢谢大人。” 毛孟氏虽受了点苦,模样也说不上干净,可精神还算不错。 她一出去,就看到在等着她的一家人。 一家人又是哭又是笑。 北平路上聚了不少百姓又是恭喜又是陪着哭的。 宋宁站在衙门门口,看着站在一边拄着拐杖的毛炳军,笑着挥了挥手,毛炳军给她行了礼。 毛志宏上去将毛炳军背着,一家人说着话走远了。 ------题外话------ 明天恢复三更!!!最近每天写的特别慢,o(╯□╰)o 记得月票呀,么么哒。 306 有心的人(一更) 吃过午饭,宋宁又接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 赵熠见她不想拆,奇怪问道:“宋延徐?” 宋宁撇嘴:“这样的信封,除了老宋大人没有别人了。” 她咕哝着拆开了信,嘴角越翘越高。 “是被你气到语无伦次,所以信写的也是颠三倒四?”赵熠问道。 宋宁点头:“被你猜到了,他说我不该找罗子章的事,也不要惹那么多的事。” “着重说罗子章能力不行,隆兴达的事查了一半,说这个案件主责在马大人。这就是一早就知道的结果,还需要他查三天?!” 赵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做首辅的捷径,难道是把你父亲气死,你子承父业?” “王爷,您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子,我就是这么想的!”宋宁道。 赵熠黑了脸:“我虫子,看你是棒槌。” 棒槌是他在阆中学回来的,第一次用。 “走了走了。”宋宁招呼他又喊宋元时,“我们去云中牡丹园,看看我们沈捕头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自从去牡丹园办事,沈闻余和他们已经两天没碰着面了。 她感觉沈闻余不高兴。 得去瞧瞧他。 “好。”赵熠和宋元时一起回答,异口同声。 这还是第一次,宋元时对这种不是很急迫的事情,舍得放下手里的活去凑热闹的。 而赵熠也是第一次对看热闹如此有兴致。 “沈捕头那边是有什么好戏,我不知道的吗?”宋宁看着两个人。 赵熠没说话,显然不准备回答,就只有宋元时回答了:“没有,我只是关心他们院子的选址和内部构建格局而已。” “暂时不追究了。”宋宁招呼他们,“走了走了。” 麻六他们上午才去,乔四一直没回来,乌宪开始周边普法,这段时间都不在。 从东门出去,就看到了一处开阔地,田间地头站了不少人。 离城中很近,视野也很开阔。 “他这里多少地?”赵熠问道。 瞧着不大。 “我听她说过,应该是四十亩。本来想买隔壁六十亩的,但那边东家懒的很,地里枯草趴了一层也不整修。”宋宁道。 地是越种越肥,荒废了几年的田,就是薄田还要费事仔细整。 “她还盖建了宅院,那能用的也就二十亩。”赵熠道。 宋元时点头:“听她说过一次,能用的确实只有二十亩,如今已经种了花了。” 三个人过去,地头上来往干活的人络绎不绝。 买好的砖头建材堆在一侧。 能看到沈闻余在和工头说话,白娇娇抓着帷帽不知道在指挥什么,眉飞色舞地说着话,漂亮的裙子上,染了一块黑一块灰的脏污。 “夫君!”白娇娇发现了宋宁,提着裙子冲着她这边小跑着过来,一头的汗,敷衍地冲着赵熠行了礼,就笑盈盈抓着宋宁的手,“你终于肯来我的牡丹园了。” “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院子?” 赵熠咳嗽了一声。 白娇娇以为赵熠不满意自己,忙道:“王爷和元先生也去看看我的院子吧。” 宋宁看着白娇娇抓着自己的手,小姑娘的手就是软软的……赵熠又咳嗽了一声。 “王爷咳嗽了吗?”宋宁惊讶地道,“是刚才骑马呛风了?” 赵熠面无表情地道:“你没呛吗?” “没有啊,我挺好的。” “你一会儿就会呛了。这里风大。”说着拉了一把宋宁的胳膊,宋宁分了白娇娇的手,走了两步才被赵熠松开。 宋宁莫名其妙。 赵熠已经没看她,上了小道,边走边对白娇娇道:“不是要去你的院子?” “哦哦,去。”白娇娇一蹦一跳地上前来,挽着宋宁的胳膊,给她介绍牡丹园。 赵熠回头看了一眼,脚步顿了顿,加快了步子去找沈闻余了。 “夫君啊,”白娇娇凑在宋宁的耳边低声道,“王爷怎么有点别扭呢?” 宋宁道:“刚才不是说了吗,骑马呛风了啊。” “哦,知道了。”白娇娇说完,冲着那边喊道,“沈闻余,去院子里喝茶啊。” 赵熠又停下来,看了一眼白娇娇,刚才的恼意没有了。 “行。”沈闻余点头了。 白娇娇和宋宁道:“夫君,沈闻余武功好厉害啊,我估计他能和我父王切磋几轮。” “说起我父王,他最近几天风寒了,等他病好了来找我们。” “对了,我父王要我问沈闻余,要不要去戍边,我问过他了,他还是同意,要不你劝劝他?”白娇娇看着宋宁,问道。 宋宁摇头:“他做事有分寸,等他想去的时候,他肯定会去的。” “我们说多了,反而像是逼着他走容不下他一样。” 白娇娇道:“不会容不下他啊。”又疑惑道,“他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宋宁摇头:“随便猜测而已。” 她总不能和白娇娇说,因为赵熠来当捕头后,沈闻余重要性被薅走了。 如果再一直问沈闻余去不去戍边,就真的像是赶他走。 “不说这个了。”白娇娇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也不懂。” 宋宁失笑。 他们在要建女子书院的地头停下来,已经在做地基,是比较简单的院子,设前后院,前院是教室,后面则是给不便回家的学生以及先生的住所。 “我办了募捐。”白娇娇道,“我刚才和沈闻余商量了,明天在我的宅子办春宴,邀请济南府的夫人小姐门来走动。” 宋宁眼睛一亮,道:“这个主意好啊。” “佩服佩服。” 白娇娇咯咯笑着:“当然要佩服我,我也是女中豪杰呢。” “是的,我家郡主绝对是女中豪杰。” “我们去我的院子里。”白娇娇拉着宋宁往前走。 赵熠和宋元时以及沈闻余跟在后面。 三个人都没说话。 气氛古怪。 院子小巧而精致,和白娇娇的人一样,处处透着青春的朝气和粉嫩。 连翘烧茶上来,他们围坐着喝茶。 聊怎么找先生和招生的事情。 主要以女先生为主,只启蒙,以《幼学琼林》《三字经》这样的书为主。 女戒女德一律不提。 聊了一个下午,三个人才回城。 “郡主回去吗?”沈闻余问白娇娇,“我稍后也要回去了。” 白娇娇看了看天气,道:“我觉得今天可能会下雨,我不放心,要在这里守着。” “前几天下雨,就死了两株。” “我都心疼死了,这些可都是我的孩子呢。” 白娇娇叹了口气,沈闻余看了看她,颔首道:“那郡主小心一些,早些回家。” 说着叉了叉手,到前面继续督工,天快黑的时候他让大家都散了,自己也收拾了一番,准备回城。 打了一声春雷,天提前黑透了,沈闻余搭着外褂在手臂上才走了两步,豆大的雨点急促地打下来。 他停下来,就看到远处的牡丹园里,白娇娇打着伞从家里飞出去,像只受惊的小鸟一样,扑着她的牡丹去了。 “我的花。”白娇娇喊着,“我的小黄、小红,呜呜……” 说着,手忙脚乱地用伞给花遮住雨,又用左手牵着裙子将腿边的花遮住,她自己眨眼的功夫,已经成了落汤鸡。 “郡主!”连翘几个丫头跟着出来,白娇娇道,“不要管我呀,管着花就好了。” 连翘几个丫头也乱了,一人找着一株花挡雨。 沈闻余撑着伞看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折身朝田里走去,白娇娇看到他,喊道:“沈闻余,快帮我的花挡着雨。” 沈闻余没理她,走到她身后,将伞撑在了她头顶上。 “我的花,花!”白娇娇道。 “你的花和我没关系。”沈闻余道。 白娇娇一愣,气着了:“我、我的人也很你没关系啊,我现在命令你遮花。” “你病了,她会内疚,所以和我有关系。”沈闻余道。 白娇娇怔住,惊讶地看着他。 一时呆住,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恍惚地看着自己的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闻余面无表情地站在雨里,身上滴滴答答滴着水。 一阵暴雨,三刻钟才停。 沈闻余收了伞和白娇娇道:“我先回去了,郡主也早点回去,城门要关了。” “我今晚不回去了,你和我夫君说一声。”白娇娇道。 沈闻余看了一眼她狼狈的样子的,点了头回城了, 进门的时候,宋宁正好来书房,惊讶地看着沈闻余:“你不是带伞了吗,怎么湿成这样?” “雨太大了。”沈闻余道,“我去换衣服。” “直接泡澡驱寒。”宋宁吆喝来一个婆子,给沈闻余弄水来沐浴,“再煮一碗姜汤。” 婆子应是去了。 宋元时问沈闻余:“牡丹园里的花没事吧?” “花?对哦,郡主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沈闻余解释了一下白娇娇的事情,宋宁凝眉道:“那边又没个院落,就两个侍卫随从,胆子也太大了。” “我去找她回来,不能留宿在那边。” 沈闻余惊讶道:“现在去?城门关了。” “没事,我可是宋大人,是特权阶层。”宋宁说着要走,宋元时就看着沈闻余。 沈闻余见宋宁要去,就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陪你。”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别风寒了。”宋宁说完,沈闻余已经回房里去了,宋元时打断她的话,“让他陪你一起,天太黑了。” 宋宁无言以对。 两人倒也不着急,骑马往外走,一边胡乱聊着,一边悠悠往外去。 “雨后就是不一样,清新。”宋宁笑着道,“许久没有晚上出来溜达了。” 沈闻余道:“你以前常溜达?” 宋宁想到以前常下夜班的经历,现在再回想,居然恍若隔世。 “不常有,偶尔。”宋宁看着沈闻余,“你对自己来对接女子书院,是不是不满意?” 沈闻余不解地看着她。 “我看你闷闷不乐,晚上回家迟了也不找我们说话喝酒。”宋宁小心翼翼看着他,“是不是不满意?” 看她一副谨小慎微地问自己是不是不高兴的样子,沈闻余心头温暖,不知不觉地笑了,道:“我要是不高兴,那你准备怎么办?” “你这有点直接啊,不委婉一点吗?” “不委婉,我们很熟悉了。” 宋宁想了想,道:“我请客喝酒?” 307 一具白骨(二更) “不与你喝酒。”沈闻余道。 她吆喝喝酒,必定是呼朋唤友两桌人一起,喝酒划拳,他们连话都说不上两句。 宋宁顿了顿,道:“那我不知道,你自己想呢?” “请我夜宵吧,要求不高,你亲自做一碗面。”沈闻余道。 宋宁看着他:“确定?” 沈闻余点头。 “这要求也太低了,行,等回家我就给你煮。”宋宁立刻应了。 沈闻余满满的笑容。 宋宁简直不能理解,占了一碗面的便宜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说起来,你明天早上去衙门,咱们分钱。” “又分钱?” “分啊,这两天你不在,一直拖着没办事,明天你过去,咱们把分了。各自存钱取媳妇。” 沈闻余没接她这茬的话。 两人说着亮了腰牌出了东城门,一到城外就看到了亮着灯火的云中牡丹园。 “还没歇。”宋宁策马过去,因为下过雨路上泥泞,走的倒是不快,刚上了小径走了一半的路,就听到牡丹园那边传来一声惊叫。 随即能看到两个亮光极快的移动着,又摔在了田埂上。 院子里大家都跑出来,一边喊:“郡主,”一边问,“怎么了?” 宋宁心头一跳,和沈闻余一起拍马过去。 “好可怕,那边,在那边!”白娇娇喊着。 宋宁快步过去,问道:“郡主,出了什么事?” “夫君!”白娇娇听到宋宁的声音,哇一声哭了起来,“夫君,我好怕啊。”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冲着宋宁跑过来。 “夫君,我好怕啊。”白娇娇扑进怀里,嚎啕大哭。 被抱着的人全身僵硬。 灯笼微弱的光圈中寂静无声。 宋宁抖了抖嘴角,看着相拥着的两个人,鬼使神差地站着没动,眼睛发亮地看着。 “郡主!”沈闻余像被针扎了一样,一把将白娇娇推开,“你、你、你……” 你了半天,绕开白娇娇去和她的小厮问话:“到、到底什么情况?” 白娇娇站在原地,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迟缓地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边的宋宁,脸腾地一下白了。 她刚才扑错人了。 “不哭不哭。”宋宁上去拍着她的肩膀,“到底是看到什么了,把你吓的魂不守舍几哇乱叫的。” 白娇娇观察宋宁,见她没沉脸不高兴仿佛没有发生抱错人的事,她顿时更内疚了。抓着宋宁的衣袖,带着哭音小声道:“我、我以为是你,天太黑我看错人了。” “没事,别想那么多。”宋宁问道,“出什么事了,说正经事,这一节翻篇。” 白娇娇这才想到了她为什么惊叫,顿时指着后面的田埂:“隔、隔壁的田里,田埂塌掉了,水一直往我们这里灌,我和连翘正好看见了,就想去捧着泥把田埂堵着。” “没、没想到就看到白花花的东西,灯笼一照,我看到人骨头了。” 宋宁愕然,随即又稳下来,道:“不定以前是谁家的祖坟,被平成了田以后下雨冲出来了。” “我和沈闻余去看看,你先回去歇着。” 白娇娇抓着宋宁的手,道:“那、那你小心点。” “我没事。”宋宁示意白娇娇的随从带她回去,她往沈闻余那边走,沈闻余回头挡了挡,“你等一下,我先去看看。” 宋宁一边走一边道:“我没事,你看到什么了?” 沈闻余在泥泞的田埂边停下来。 对面是个荒田,田里积了不少水,田埂也没有整理翻新加固,所以今天下了一场暴雨后,就冲断了田埂。 田里蓄的水被泄了出来往下方的牡丹园旱地里流。 沈闻余回身扶着宋宁的手臂,给她让了一点位置,在昏暗的烛光中,宋宁看到了白娇娇说的那具白骨。 是白骨没错,大的骨头都在,但七零八落的看不出缺少什么。 “要捡回去吗?”沈闻余问道。 宋宁有点犹豫,现在捡回去也没地方放,她道:“你回去取一副手套和一个麻袋来,我大概收拾一下,明天天亮以后再仔细看。” “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沈闻余看着她。 宋宁笑了:“别说我站这里,我就是躺一夜也没事,去吧。” “那你小心。”沈闻余去宅院那边取东西,宋宁提着灯笼蹲在田埂上,看这白骨程度,死者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到十年。 看这一片田应该是荒了两三年了。 这田的地势颇高,可以排除从别的地方冲刷过来的。 那就只能是这里有三四年左右的坟墓。 应该可以查到。 “夫君,你、你小心啊。”白娇娇站在院子里不敢过来,沈闻余拿着袋子,带着两个小厮点着火把过来。 四周亮堂不少。 宋宁将尸骨捡起来,摆在白娇娇的牡丹园地上,盖了麻袋。 “少了三十一块。”宋宁起身道,“明天再来找。” 沈闻余应是跟在她后面回去,白娇娇站在门口,道:“收拾好了吗?” “嗯,收拾好了,一具有些年头的尸骨,不用害怕。”宋宁对众人道,“要是真的夜里怕睡不好,就和我一起回城,明天再来。” “我、我回家。”白娇娇举手,又喊着自己所有的随从婆子,“都回去,大家都和我回家去,这里太可怕了。” 宋宁没拦着,一行人回了郡主府。 白娇娇害怕,宋宁宽慰了很久,将人体架构剖析给她听,让她明白这就是一具骨头不捆绑怨灵,白娇娇才好了一些,迷迷顿顿睡了。 她回房洗漱,想到沈闻余的落寞,有些忧心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闻余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也睡不着。 “你怎么了?”鲁苗苗起来小解,挠着肚子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道,“还不睡吗?” 沈闻余回道:“我不困,你去睡吧。” “哦,”鲁苗苗要走,沈闻余忽然喊住他,“苗苗。” 鲁苗苗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你觉得,阿宁是什么样子的人?”沈闻余问道。 鲁苗苗揉眼睛的动作一顿,看着沈闻余:“你不知道她吗?” “忽然不知道。” 鲁苗苗还是疑惑:“你想知道她哪方面?” “情感,你觉得呢?” 鲁苗苗打了个哈欠,瓮声瓮气地道:“这玩意,她不需要啊。” “她又不想娶媳妇。” “不对,她有媳妇了。” 沈闻余哭笑不得,但细细一想又觉得鲁苗苗的话有点道理。 鲁苗苗道:“阿宁说她要做首辅,她如果不做到首辅的话,她可能会一直努力下去。” “而且,她那么厉害,外人对她来说都是什么锦、锦什么来着?” “锦上添花。”沈闻余道。 鲁苗苗点头:“就是这个。” 这正是沈闻余此刻困惑的。比如白娇娇,看见白骨会害怕,需要别人的保护,可宋宁不会……她永远不可能害怕,或者,她不会轻易表露害怕这个情绪。 任何人的保护和陪伴,对她来说都非必须。 正如鲁苗苗所言,所有人对她都是锦上添花。 那么,他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你去睡吧。”沈闻余对鲁苗苗道。 鲁苗苗应是回去睡觉了。 沈闻余一时恍惚。 宋宁打个盹儿就醒了,第二天一早喊了沈闻余和啸天去牡丹园。 “不喊王爷和元先生吗?”沈闻余正在换衣服,宋宁在收拾自己的包袱,回道,“王爷怕脏,元先生胆小,只有你最合适了。” “走了走了。” 她走在前面,沈闻余在原地顿了顿,宋宁回头看着他:“你也害怕了?” “怎么可能。”沈闻余随着她去马厩,宋宁余光觑着他,“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的气质有点忧郁呢?” 沈闻余哭笑不得:“你哪里看出我忧郁了?” “眉宇间拢着轻愁。”宋宁啧啧两声,“仿若这三月的天气,让人忧思啊。” 沈闻余用佩刀的刀鞘拍了她的肩膀:“胡说八道。” “你别这样,一脸忧思难过我就特别内疚。”宋宁和他一边走一边道,“您几位为了我千里送人头,都是过命的交情。” “要是你们不高兴了,我内疚啊。” 沈闻余确实看到她眼下的青黑,满面忧心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磨磨唧唧不干脆了? 弄的她也难受了。完全没必要。 “你别胡思乱想的,我……我就是想我爹了,我爹忌日快到了。”沈闻余道。 宋宁不相信地看着他。 “你这什么表情,难道我还用这事骗你。”沈闻余推着她走,“走吧。” 宋宁问他:“真的?” “真的。” 宋宁正要说话,白娇娇提着裙子飞跑过来。她今天穿着一身芙蓉白的裙子,没戴首饰,素白干净中扎了一条红色的发带,跑动起来像只小鸟,灵动可爱。 “夫君,等我一下。” 沈闻余收回了目光,看向侧门口。 308 稀奇的事(三更) 白娇娇闹着要去。 “你昨天晚上和我说了,说就是骨头而已,没什么害怕的,所以我决定挑战自己。”白娇娇道。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寻剩下的骨头?” 白娇娇摇着头:“那、那不要,我、我的挑战没有这么大。” “那你到时候不许几哇乱叫。” 白娇娇捂着嘴巴:“嗯,我肯定不给你添麻烦。” “走吧。” 沈闻余和白娇娇打了招呼:“郡主。”说着对宋宁道,“我去牵马。” 他一走,白娇娇凑在宋宁耳边低声道:“夫君,我要和沈闻余道歉吗?” “嗯?昨天晚上的事吗?”宋宁问道。 白娇娇点头:“是啊,我、我没看清楚人,当时肯定把他吓的不轻。” “应该没事,他当时就是紧张,但也不是拘泥小节的人,你们不用在意。”宋宁道。 白娇娇松了口气正要说话,看到赵熠过了白玉桥朝这边走来,白娇娇小心翼翼地行礼:“王爷。” “嗯,去牡丹园?” 居然关心她去牡丹园,不会又想摘她的花吧?白娇娇谨小慎微地点了头:“嗯。” 赵熠没继续问,望着宋宁。 “我们也准备去牡丹园,昨天晚上大雨,把隔壁田里的一具白骨冲刷出来了。”宋宁问道,“王爷要去吗?” “有凶杀的嫌疑?”赵熠问道。 “目前不清楚死因以及尸源,不好说。”宋宁道,“先去把尸骨收拾出来。” 赵熠道:“衙门里没有人,我去衙门。” 宋宁惊喜地看着赵熠。 他开始正经地从衙门的角度,来考虑人手分布和布局。他和沈闻余以及她三人得有一人留在衙门里坐镇。 宋宁很感动,笑着道:“那辛苦王爷了。” “你辛苦了。”赵熠说着,走了。 白娇娇凑上来小声道:“王爷的变化好大,这还是我认识的王爷吗?” “是你认识的王爷。”宋宁道,“我们的王爷,从天上的神仙变成了人间的神仙了。” 白娇娇哦了一声,一边上马车一边咕哝着:“是什么让王爷愿意从天上到人间的呢?” “渡雷劫了?”宋宁面皮抖动,催着白娇娇,“走走走。” 白娇娇坐在车里,摸了一包零嘴出来吃,又莫名想到了昨天晚上沈闻余给她撑伞的样子…… “这些人古古怪怪的。” “夫君!”临出门,白娇娇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宋宁,宋宁惊愕道,“怎么了?” 白娇娇松了口气:“没事。” 她怎么觉得,许多人在和她抢夫君呢? 可夫君也没认识女人啊。 宋宁挠了挠头,苦恼不已:“最近怎么一个个都古古怪怪呢?” 难道是进三月雨水多,所以大家心情不好吗? “我没有古古怪怪。”沈闻余看着她,道,“把我剔除。” 宋宁心道就你最古怪。 三个人到牡丹园,经过一夜,田里的水都没有了,但还是很泥泞。 白娇娇去看她的花,宋宁没跟过去,就听到白娇娇在田里干嚎:“我的花……这讨厌的天气……我的小黄。” “郡主伤心了。” 宋宁戴上手套,准备先翻捡骨头。 沈闻余道:“她昨晚宁愿淋雨也要给花遮风挡雨。” 这让他惊讶,白娇娇倔强地站在田头,撅着腰牵着裙子给花挡着雨,自己却被淋着睁不开眼打寒颤的画面,一直挥之不去。 他以为白娇娇是娇滴滴的,可她并不是。 “郡主对生活和工作的态度,让你很惊讶对不对?”宋宁套上外套,开始蹲在田里翻找。 沈闻余轻嗯了一声:“确实。” “她是个宝藏,只要有兴趣挖一挖,就会有无数惊喜。” 沈闻余冷冰冰地道:“你挖你的白骨。” “没情趣。”宋宁无语,“找到一个,这是指骨。”递给沈闻余。 沈闻余放好。 “又一截。”宋宁对沈闻余道,“这具女尸年纪不小了。” 沈闻余问道:“怎么说?” “看牙齿。你来帮我把这地翻开。”宋宁将铁锹递给沈闻余。 地里张着枯草,特别地难翻动。 沈闻余的心情很不错,就算一夜没睡,此刻也是神色飞扬的表情。 宋宁看他的样子,总算是放了心。 两人翻了好一会儿。 还是少了十六块小骨头。 也没有看到衣物发饰等随葬品。 “这就是坟了吧?”沈闻余道,“怎么看着不像是坟?” 宋宁道:“就昨天这雨水,衣物不该一点没有,而且这坑确实蹊跷了。” 宋宁收拾出来,在田间将人骨复原。 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 一是来田里做事的附近村民,一是下雨停工的工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大人,这白骨清理出来干净的很了,一点腐肉都没挂着。” 宋宁颔首:“是不少日子了。” 沈闻余拿着本子在一边记,宋宁报道:“死者女性,四十五到六十岁,身高在五尺三寸左右,死亡时间在三到四年。” “生前受过重伤,左边第六七肋骨、左手手腕、胯骨、左腿径骨生前都有骨折。”宋宁道,“应是一次性形成的重伤。” “这么重吗?”有人道,“这活不成了吧?” 宋宁颔首:“从肋骨骨折的角度来看,应该扎到了脾脏引起内出血,但死因是不是这个,并不能直接判断。” “咦?”宋宁举起头骨查看,周围的人吓的后退了一步,她凝眉和沈闻余道,“生前头骨也有伤。” 但对比其他骨折,这应该是生前很久的旧伤了。 “没有随葬随身物品,不排除裸尸埋葬。” 除此以外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谁知道,这里是谁家的田,这里曾有建坟吗?”宋宁问道。 大家都摇头:“大人,这应该不是坟吧,谁家会把坟放在田里,而且,这是一片六十亩不是私人的,是……是谁的来着?” “章官人家的田。”另一个人回答,“章官人家里有金矿,这田他也懒得卖也不对外租,一直荒废着。” “我怀疑章官人忘记他在这里还有六十亩地。” 大家叽叽喳喳聊着,白娇娇道:“他记得。我当时买这里四十亩的时候,就和他们管事聊过的,但一是价格高了,二则是这地太贫了。” “能不贫吗,这都有四年没种,今年第五年了。” 宋宁问道:“章官人全名叫什么,哪里人?” “本名叫章希……济南人吧,现在好像去阳信了?”大家也不能肯定。 “没呢,我今年的大年初一还在七风寺看到他撞钟了,新年头一个,捐了五千两的香油钱。” “啧啧,可真是有钱,躺着吃一辈子都吃不完。” 众人唏嘘,羡慕不已。 宋宁也羡慕,这就是家里有矿的典型了。懒到六十亩地荒废五年他也无所谓。 可恨。 “回去找来问问。”宋宁对沈闻余说着,将所有的尸骨捡装在麻袋里,一边对大家道,“如果有什么线索的来衙门告诉我。” 大家应是,有人问道:“大人,您什么时候来我们这里普法?” “乌先生在负责这件事,等过些日子他将二十六县都走一遍,就来咱这里。” 大家应是。 “我家郡主的牡丹园在这里,大家闲暇还请多多关照了。”宋宁一一行礼。 大家说不敢:“郡主人特别好,我们有空都会帮她看着牡丹园,不让牛羊跑进去糟蹋。” 宋宁笑着应是。 白娇娇笑眯眯站在人群外,和连翘道:“还是夫君对我好,什么时候都想着我。” “那肯定的,大人就是事情多,可是只要和您有关,他都放在心里呢。”连翘道。 白娇娇与有荣焉望着宋宁忙碌的身影,又看到沈闻余挡着了,她想喊沈闻余让一让,可一想到昨晚的怀抱,脸一红瘪着嘴,不敢再挑事找麻烦。 尸骨带回去,宋宁让麻六查章希。 赵熠跟着她到仵作房,看着她清理尸骨,她做事很仔细,每一个骨头都会对照光线细细观察。 “可以排除中毒吧?”赵熠问道。 宋宁笑了,看着他道:“何以见得?” “骨头没变色啊。” 宋宁笑着道:“也不是所有毒都会浸入骨头,但这个死者的不是中毒。” “这个肋骨的伤会内出血吧?” “嗯,这很有可能是内出血死亡。”宋宁道,“别的暂时没有发现。” 宋元时进来,道:“吃午饭了。” “你帮我拿过来,我懒得去前面了。”送您说完,宋元时就已经将食盒放下来,一荤一素一碗饭,宋宁就坐在停尸台边上吃饭,赵熠看不下去,走了。 宋元时将帕子递给她,哭笑不得:“是他杀还是自然死亡,是不是看不出?” 宋宁点头,正要说话,杨长更来回道:“大人有人来报官,有家儿媳喝药自杀了。” “报官的人呢?” “小人知道地儿,让他先回去了。” “知道了,你去准备,我再扒两口饭。” 杨长更有点后悔现在来回,应该等宋宁吃完了饭再说。 “走了走了。”宋宁一边走一边叮嘱宋元时,“麻六回来了,你们根据信息接着查。” “王爷,我们走现场。” 赵熠已经准备好了,接过她背着的验尸包袱,道:“走吧。” 说着,两个人加上阑风三个人并着杨万更啸天一起出了理刑馆的门。 ------题外话------ 早早早!!!为什么三更呢,因为又来案子了。 309 寻死妇人(一更) “大人出案子去啊?” “是啊。” “赵捕头中午好。”有小姑娘问好。 赵熠目不斜视地回了别人一句嗯。 小姑娘很满足了,红着脸目送赵熠离开。 伏雨理了理自己衣襟,他们的捕快服也是定制的,和寻常的服装不同。 他觉得特别好看。 但一路过去,没有人和他们打招呼。 “你跟在爷后面,不会有人看到你的。”阑风低声道,“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 伏雨道:“我生的也不丑啊。” “不丑有用吗?” 秋纷纷摇头:“肯定没有。” 伏雨唾弃秋纷纷,秋纷纷也不理他。 杨长更看着两个人吵架呵呵地跟着笑,伏雨问道:“杨叔,家里还好吗?” “还挺好的。”杨长更道,“我要抱孙子了。” 伏雨道:“那可要请我们吃喜酒。” “就这个月生,到时候一定请大家去。”杨长更说着,又小声道,“前两日,有人要给老童说婆姨。” 几个人一怔。 “他丧偶很多年了,还真能再续弦。”阑风道。 杨长更哈哈笑着,道:“他不肯,说都五十多岁了还娶什么婆姨,以后把钱留给侄子侄孙,由他们养老送终摔丧扶灵。” “这哪能一样,儿子还得自己生的好。”伏雨道。 几个人说着就笑了,杨长更和阑风道:“您几位也到年纪了,也该想想终生大事了。” 阑风呵呵笑着,正要说话,秋纷纷道:“我们王爷还没成亲,我们可不敢这么早成亲。” 他说完,走在前面的赵熠悠悠看了他一眼。 秋纷纷挠头。 “老杨,好些天不见了,忙呢,得空喝酒啊。”路边上,熟人看到了杨长更,喊着他打招呼。 杨长更指了指前面:“忙着呢,今天就有两个案子,等闲喝酒。” “成成成,你说有空咱们弟兄几个等你,你不来我们不开局。”前面说话的人边上又来了一位,冲着杨长更笑。 杨长更抱拳:“厚爱厚爱。” “那你快去忙,能临老了跟着大人办案,你是攒了一辈子的运气到现在啊。”那人笑着道。 “诶,你这话说的还真的对了。我们四个人等了三十年,就是在等大人来。” 大家纷纷应是。 “走了走了。”杨长更抱拳追着宋宁走了,他身后一堆羡慕的眼神。 有人拐了拐身边的人,低声道:“咱们前年要是不走,你说大人会不会也重用我们?” “看大人的样子似乎不分亲厚,依你的能力,不定能做个捕头。” “唉,这都是命。早知道大人会来,我就是熬也要熬过这几年,去隆兴达虽说挣了点钱,可到底不如这样风光。” 两人都觉得是。 “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好像跟着宋大人办事,什么都不用愁似的,就是有种如影随形的优越感。” “还真的是。” “走,一起去看热闹吧。”一人道,另外一人摇头,“程之今天有事要交代,我得回去了。” 两人分开走。 宋宁不知后面的事,和赵熠七拐八弯地在蝙蝠胡同口停下来。 胡同口人山人海聚拢着人。 杨长更吆喝一声:“都让开,大人来了。” “大人来了,大人来了就没事了。”大家纷纷给让开了一条道。 宋宁和赵熠进了人圈。 报官的人就说了一句在蝙蝠胡同口有位小妇喝药寻死了,别的一概没有提。 她就以为是在自己家里。 没想到是在路上。 进了人圈,就看到地上蹲着一位二十五六岁很清秀俊美的男子,男子正抱着一位穿着豆绿比甲身形娇小的女子在嚎哭,除了他们两人外,还有一位四十几岁穿着姜黄色比甲的妇人,妇人微胖下巴上有一颗小痣,另一位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少妇,皮肤略黑但身形丰腴高挑,少妇正挽着四十几岁的妇人,两人都在哭。 在另一头,还蹲着一位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和一位清瘦的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除他们外,还有一位提着药箱的大夫蹲在一旁。 “怎么回事,谁来说?” 听见宋宁问,大夫上来介绍自己:“给大人请安,小人姓徐,就是这巷口的大夫。” “徐大夫好。”宋宁打招呼。 徐大夫道不敢,回道:“小人来的时候妇人还没有咽气,吐了两回,在地上滚,小人也不敢移她,暂时就让她家人放她在这里。” “妇人是砒霜中毒,因为药量大,从喝下去到死就只有两盏茶的时间。” 宋宁道谢:“死者平日生病、抓药都在你们医馆吗?” “是。” “那劳驾你将死者这两年生病抓药的情况,整理一份书面的记录给我,再将今日你出诊救人的细节整理给我。” 徐大夫应是。 “谢谢。” 徐大夫道不敢退下去了。 阑风捧本子记录,伏雨和秋纷纷控场,杨长更听两侧百姓聊天。 宋宁看向哭着的几个人:“你们谁来说?” “大人,给大人请安。”说话的是跪在对面的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小人苏金亮,这是我贱内苏刘氏,长子苏炎,长媳苏毛氏,次子苏洋,儿媳苏王氏。” “今天早上,苏炎府夫妻两个人为了一点小事,在厨房里拌了几句嘴,我们也没当回事,谁知道苏毛氏回房里关了门,过一会儿捧着一个杯子就外跑,跑到胡同口就喝了药。” “您看,这是她捧出来的杯子。” 宋宁戴上手套接过来闻了闻,杯子里残留的气味确实和砒霜很像。 一家人都在哭,也就苏金亮冷静一些。 赵熠对宋宁道:“我去他家。” 配合极好,已经对走现场有很强的顺序和分寸把握了。 “你找苏洋带你。” 赵熠颔首,指了苏金亮的小儿子苏洋:“带我去你家。” “是!”苏洋个子不矮,五尺八寸左右,但特别的瘦,龇牙咧嘴皮包骨的瘦,显得很病态。 宋宁对苏炎道:“你将人平放在地上。” 苏炎哭着眼睛鼻子都肿了,一个大男人眼泪鼻涕糊在脸上,看着倒不忍心。 他将苏毛氏放在平放在地上,跪在一边也不肯走。 宋宁问道:“说一说死者的情况。” 苏炎在一边哭得不能自已,还是苏金亮上前来回道:“她是苏毛氏,今年二十五岁,进我家有六年了。” “和我儿苏炎生了一女一儿,女儿今年四岁,儿子……儿子去年夏天生病没了。” “苏毛氏平时脾气是有点急,但也不是见风就是雨的人,没想到今天就……”说着也擦眼泪,“我可怎么对亲家公交代哦,好好的闺女给我家,我们却没有待好啊。” 婆母苏刘氏也跟着哭:“往后可怎么是好哦。” 宋宁打量死者,死者五官清秀,身量在五尺四寸的左右,身形比较消瘦,垂在身侧的手略有些粗糙,宋宁下意识看了一眼死者弟媳的手,也是如此,不分伯仲。 “喝药的时候,有哪些人看到了?”解开死者的衣领,一边查看一边问。 苏王氏就道:“我、我看到了,大嫂跑出来我也跟着跑出来的。” “大人,我们也看到了。”有两位提着点心盒子的妇人道,“我们母女买东西回来,刚走到这里,就看到这个女人冲出来,站在胡同口把手里的茶往嘴里倒,我们还奇怪,怎么喝茶喝的这么悲壮。” 宋宁看向说话的年轻女子,问道:“很悲壮吗?” “嗯,要不是她真的喝毒药,我也会觉得她在喝毒。” 宋宁问道:“什么时间,她在哭吗?” “我们出点心铺子的时候,他家的漏刻是辰时两刻,走到这里最多三刻。哭着呢,眼泪鼻涕都在。” 另外一位目击者道:“三刻差一点。” 宋宁道谢。 “头发和衣服整洁吗?” “还挺干净整齐的,比现在这样还好点。”年轻女子道。 “有没有说什么?” “好、好像在和别人说评理的事,我们没有听全。” 宋宁道谢。 年轻女子红着脸说不用谢。 周围朝那边胡同看了一眼,第三家是苏家,门口站着人。跑过来五六十步。 “我来验尸。”宋宁和阑风道,“你记着。” 阑风应是。 “死者眼睛正常,口有异味,现场有呕吐物、排泄物。” “未出现尸斑,周身暂未看见致命伤。” “死者手指有血迹,”宋宁顿了顿问苏炎,“这血迹可知道什么?” “鱼,她早上买了鱼,正在杀鱼,不然您闻闻。” 宋宁闻了闻,又抓起她的左手,食指上有一道割伤的新痕。 310 一家的人(二更) “这是早上割的吧?”苏刘氏问小儿媳苏王氏。 苏王氏点头:“就杀鱼的时候弄的。” 宋宁颔首,没看出来其他的问题。 “杨长更,喊里几位民兵来帮忙。”宋宁对苏家一家人道,“死者的尸体本官要带回去,查验清楚没有问题后,明天中午你们去衙门领回。” 苏金亮问道:“要、要带回衙门验尸吗?” “嗯,走个程序,办完了就领回来。” “会、会开肚子吗?” 宋宁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会担心开肚子?” “不、不是,大人会仵作,开肚子……大人会开肚子,我、我就问问。” 宋宁道:“像你儿媳这样的情况,如果要剖腹本官会征询你们的意见,得到家属同意后,本官才会动手。” 不是刑事案件,她也不会多找事情。 谁也不会享受这样的过程。 苏金亮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好歹给她留一具全尸,不然亲家真的要……” “她是哪里人?” 苏金亮回道:“她是武定海丰人。” 海丰离济南府有点脚程。 杨长更请了四个民兵,将苏毛氏的尸体抬回衙门。 “锦娘!”苏炎跟着担架追,大家看着心里发酸。 宋宁对苏金亮道:“去你家。” 苏金亮引着,宋宁去了苏金亮家。 虽在胡同的中间,但苏家院子院子还不小,不算正规的两进院子,但确实分前后院,前面从左到右连带东边搭建的厨房和柴房,一共有六间。 后面的院子也是横排的,一共七间。 “我们老两口带着文俊住在前面。”苏金亮给宋宁介绍,“文俊是老二的孩子,今年三岁。” 说着话,房间里孩子哭了起来,苏王氏去东厢房里抱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出来,似是睡觉刚醒,嗷嗷哭着。 “肯定是饿了,给弄点吃的去。”苏金亮吩咐道。 苏刘氏和苏王氏婆媳二人哄着孩子去厨房弄吃的。 能听到苏王氏道:“早上煮的米汤我来热一热。” “你先把火搁上,把蛋煎出来。” 苏王氏应是。 苏金亮道:“后面七间房,他们兄弟两一人三间,大人要去苏炎的房间看看吗?” “好。”宋宁绕过前院,就看到正站在院子里赵熠,看见她来,点头示意。 “以中间堂屋为主,东边三间是老大的,西面三间是老二家的。” “老大这边第一间是书房,第二间是文玉的房间,第三间是他们的卧室。” 不等宋宁问,苏金亮介绍道:“文玉是老大家的闺女,四岁了。” 说着喊道:“文玉?” “祖父。”中间房间里有孩子开始哭,使劲拍门,苏金亮过去,将挂在门外的锁打开,抱出一位小姑娘。 小姑娘梳着单丫髻穿着鹅黄色裙子,眼睛鼻子哭的红红的。 “娘、娘、我要娘!” 苏金亮轻轻拍着哄着。 苏洋从西面自己的卧室出来,冲着宋宁抱了抱拳。 宋宁颔首到赵熠身边,问道:“有没有找到砒霜?” “找到了。”赵熠道,“你随我来。” 两人推开苏炎和苏毛氏夫妻两人的房门,房间不算整洁,屏风上搭着衣服,炕上的被子也没有叠,炕几上有一套茶具,一个茶具三个茶盅。 炕头的矮柜上,有一个门是开着的,从开着的门一路到炕几上,有一些白色粉末撒落着。 宋宁捻了一些嗅了嗅,没有气味。 “没有药包吗?” 赵熠道:“在这里。” 他将茶壶提起来,就看到一个打开来的小纸包,纸包里有白色的粉末,因为被茶壶压着的,粉末被压扁又黏了不少再茶壶底端。 “这操作,有点奇怪。”宋宁道。 “还有一处奇怪的地方。”赵熠拿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手,又抓着宋宁的手,把她刚才捻粉末的指尖擦拭了一遍。 宋宁愣怔了一下,赵熠已经走到衣柜边上:“你看女子的裙装。” “嗯?”宋宁看着裙子,“很好吗?” 赵熠颔首:“居家夫人要做饭洗衣,锦缎纱丝并不合适。” 可苏毛氏的衣柜里挂了半柜子的锦缎衣裙。 而且衣服还很漂亮,至少在宋宁看来,线和料的颜色配色以及裙子的搭配都极舒服。 “我看看首饰。”宋宁开了妆奁匣,顿时很惊艳,“这些首饰很漂亮啊。” 赵熠拿起一根镶嵌蓝宝石的簪子打量,颔首道:“做工确实不错,纯金的。” “他家的经济状况这么好吗?”宋宁回忆苏刘氏婆媳二人,穿的都是粗布裙子,也没有戴首饰。 事实上死去的苏毛氏也是粗布的裙子,头上没有发钗金饰。 “品味很不错。”宋宁说完,才回头去看整个房间的搭配,从被褥到帐子上的绣花以及窗帘…… 这个房间的整体色调是偏自然的天蓝色,非常的舒适。 她挑了挑眉,好奇心驱使下去了隔壁苏文玉的房间。 房门推开,就闻着房间里淡淡的清香。 再看,是墙上固定了一个花瓶,瓶子里插着几只宋宁不认识的野花。 苏文玉的房间雅致童趣。 “是一位对美有独立认识和品味的女子。”宋宁和赵熠道。 对美的认识,有人是天生的,而多数的人是需要后天的培养和环境熏陶。 赵熠颔首:“确实如此。” “让你家里人方便的都过来,和我说说早上具体的细节。”宋宁和院中候着的苏洋说话。 苏洋应是去前面。 苏金亮在堂屋里哄着自己的小孙女,见宋宁和赵熠进来,无奈地道:“大人找到药了吗?刚才小人在想,她买砒霜的话,药店肯定有记录。” “嗯,会去查的。药包也找到了。” 苏金亮松了口气。 除了苏刘氏带着两个孩子在前院,大家在正中的堂屋坐下来。 苏炎眼睛哭到红肿,在衙门口被伏雨带回来。 此刻失魂落魄地坐在门槛上,发髻也散了,眼神发直地望着一处发呆。 “谁能说得清楚全部的过程?”宋宁示意谁来说话。 “大哥能说的清楚,但看他现在肯定是不行,那我来说吧,我当时在院子里洗衣服,都知道。”苏王氏和宋宁道。 宋宁颔首。 苏王氏理了理衣摆,坐正了清了清嗓子,道:“我家的家事,我和嫂子是分开的,各自房里的事不分,但婆母和公爹还有一家人做饭的事,我们两个人是分着做的。” “一日三餐和洗衣洒扫,两个人轮流做这些。譬如今天她做饭,那我就洗衣洒扫,明天我做饭她就洗衣洒扫。”苏王氏给大家解释。 宋宁颔首:“这方法很不错。” “是,所以我们妯娌间关系亲如姐妹。今天是大嫂做饭,一早她起来给孩子煮米汤和家里人的早饭,弄好了她就准备午饭,我就在院子里搓洗衣服。” “大哥起床去厨房,好像是说早上的稀饭太稀了,大嫂就说你爱吃不吃,要是不乐意,明天你来做。” “大哥就生气了,说你是女人,你就该做饭,不然你出去挣钱养家?” “大嫂正好在杀鱼,听着就把鱼摔在地上,说日子没法过了,就跑到房里去,我不好插嘴就接着洗衣服,大家就在厨房门生闷气。” “也就过了……不过两口茶的时间,大嫂拿着个杯子出来了,一边喊着她要去街上找人评理,一边说死了算了,就冲到街上。” “我都没明白她话是什么意思,擦着手跟着出去看看,谁知道大嫂站在街上,就把药给喝了。” “剩下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她先是喊肚子疼,吐起来,在地上打滚,我们喊大夫来给她看,才晓得她没吓唬我们,喝的是砒霜。” 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我、我后悔没果断点上去抱住她。” 宋宁蹙眉,问道:“你刚才说她出门前,说的什么话?” 苏王氏停了哭看着宋宁。 “她拿着杯子,从后院跑到前院,经过院子的时候,嘴里喊的什么话?”宋宁重复问道。 “我给你学学。”苏王氏学着苏毛氏的话,“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去找大家给我评理!” “那找大家评理了吗?”宋宁问道。 苏王氏似乎很惊讶宋宁关注的点居然是这句话,想了想道:“好像、好像是没有,因为我跟着出去,就看到她站在巷口喝药了。” “嗯。”宋宁点头,示意阑风把这话记上,又吩咐伏雨,“你去门口找人问,有没有人看到苏毛氏拿着茶杯出门,到她喝药的这个经过,问清楚了,她说的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 方才那位年轻姑娘说目睹过程的时候,提到过当时旁边还有别人在。 伏雨应是而去。 秋纷纷非常忐忑地凑上来:“大人,我、我要做什么?” “去邻居聊聊,死者为人如何。” “是!”秋纷纷去了。 宋宁望着苏家一家人,又看向苏炎,问道:“现在能开口吗?” 苏炎抹了一把脸,望着宋宁点了点头:“大人我能,您、您问。” “今天寻死,你们昨晚吵架了吗?” 311 寻的夫君(三更) 苏洋给自己的哥哥倒了茶。 苏炎坐在门槛上喝完了,叹了口气才回道:“回大人的话,她昨晚带着文玉睡的,我们没有吵架。” “最后一次吵架什么时候?” “昨天中午,为了……为了我晚上和同窗去喝酒的事,她和我争了起来,说我不务正业不读书,就知道喝酒。” “我们闹了一下,我也没什么兴致了,就没有去。” 宋宁微微颔首:“你们为什么一直吵架,她为什么说日子过不下去。” 苏炎回道:“她嫁给我下嫁。她自小锦衣玉食过惯了,到我家来了以后,日子过的苦。” “加上我去年秋天没考中举人,她怪我没有用,读书不行挣钱也不行。” “以前还好,尤其是今年过完年,她闺中姊妹的夫君高中了,而这位高中郎君就是我的同窗。” “她心里可能、可能觉得丢了面子,越发的和我闹腾。” 苏炎垂头丧气地道:“我开始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浪费时间和家里的钱,可、可我又不敢和她说,我不读书去做工挣钱。” “我心里也憋着火。最近这一个多月、两个月来,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就跟今天早上这样,我说了一句稀饭煮的太稀了,她就把鱼摔在了地上,和我吵起来了。” “我、我没想到她会吃药寻死,要是知道,她就是把鱼砸我脸上,我、我也不会回嘴的。” “我错了,我对不起锦娘。” 宋宁和赵熠对视一眼,赵熠问道:“你们如何认识的?具体说她家世?” 苏炎说苏毛氏是下嫁。 “她爹娘兄长都是做买卖的,他的丝绵织品在海丰做的数一数二,还开了药铺。”苏炎道,“我和他认识,是、是有一次我到同窗家玩,同窗就是我方才提到的,去年考中的薛师兄。” “薛师兄当时已经定亲了,私下里约着喝茶。都很守礼,隔着屏风相见。” “我、我就在那天认识的锦娘。锦娘喜欢我,觉得我老实本分吧……后来成亲后,她是这样说的。” “我在同窗家住了一个月,那一个月我们偷偷见了十三次,后来我要回家了,她就暗示我来提亲。” “他家里不同意,说我家穷又嫁的远,是锦娘认定了我,非要嫁过来,我也跪在他爹娘兄弟面前,发了誓要对她好的。” 苏炎说着泣不成声。 赵熠面无表情:“既知道她娇气,为何家中事务,不请人来做?” 苏炎在哭,闻言惊讶地看着赵熠,抽抽噎噎地回道:“赵捕头,什么家庭说什么话,我……我们家这情况,哪能请得起人?” 赵熠凝眉,显然不认同。 宋宁接着问道:“你父亲说去年你们的儿子病死了?” “娘胎里不足,生下来孩子的身体不好,六个月的时候风寒了,熬了七天就去了。”苏炎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宋宁问苏家一家人:“还有人有补充的吗?” 苏金亮道:“大人、如、如果亲家来了打、打人的话,您管不管?” “管。”宋宁和他道,“如果他动手你就来报官,或者你先做好准备,将保长请来坐镇调节。” 苏金亮应着是,又冲着苏洋道:“你找人去海丰报丧。” “找、找你大堂哥去,他会说话去了也能圆呼点。” 苏洋起身走了。 “我再去房间走动走动,你们自便吧。”宋宁道。 苏家人应是,苏炎在软榻上靠着。 宋宁和赵熠再次去了死者房间,宋宁问道:“王爷可觉得哪里有问题?” 赵熠已经知道了她查案的习惯,基本是抱着否定挑刺的态度,去查以及询问,如果她挑出来的问题能得到合理的答案,她才会放心不问。 他现在也在学习她的习惯。 “她今天自杀的这个时机,奇怪。”赵熠和宋宁道,“听苏炎的描述,他们就吵了三五句,苏毛氏就气愤地决心寻死。” “你可觉得突然?” 宋宁点头:“王爷说的没错。夫妻两个人昨天晚上没有吵架怄气,中午一顿吵,她还是赢家。” “可第二天早上就去喝药,这个爆发的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逻辑上有点弱了。” 赵熠颔首,赞同她的话:“所以,如果想要解释这一点,有没有可能是昨晚或者早上又发生了刺激她的事情?” “杀鱼受伤?”宋宁问道。 赵熠停在一柜子的衣服前面,凝眉道:“不无可能。” 又回头看着宋宁:“试想,锦衣玉食的女子,嫁到他们家后,洗衣做饭数年……丈夫对她并不体贴,忍耐到了极限后,又因为杀鱼弄伤了手指,所以忍无可忍?” 杀鱼腥臭,确实难忍。 “王爷说的很有道理。”宋宁对阑风道,“将王爷的话记上,重点画圈。” 阑风应是。 “王爷厉害!”宋宁抱拳道,“这个案子,王爷可以独立查办了。” 赵熠扫了她一眼,没接她这茬的话。 宋宁正要接着劝,伏雨回来,回道:“……巷子口有两个老人家看到了。” “苏毛氏从家里捧着杯子出去,站在巷子口喊大家来给她评理,正好他们两个人在,就打算上去劝,还没说话,苏毛氏就喝药了。” “喝完了她和两位说,说她下嫁苏家,这么多年当牛做马,苏炎不好好读书就算了,还学别人花天酒地。” “就说了这两句,她就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喊疼了。” 伏雨说完,宋宁一脸惊讶。 “评理的话没有说完?” 伏雨摇头:“没有。” 宋宁笑了:“这就有意思了。”说着走到原样保存着的炕桌前,对伏雨道,“去排问苏王氏的药在哪里买的,谁卖给他的,把账册和卖药的人带来。” 伏雨应是。 秋纷纷回来了,回道:“问了五位邻居,都说苏毛氏的脾气虽有些娇气急躁,但做事也还不错,和弟媳两人分开做事,她也没有落下。” “才嫁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天天跟着婆母学,见着邻居也问菜怎么烧。” “看来评价还是不错的。”宋宁道。 秋纷纷点头:“说她虽是小姐出身,可一点不傲气,见人打招呼喊人也响快的很。” “对婆家也很好,就这十几间的房,是她盖的。” 宋宁指着这一串的房子。 “对,她嫁过来前拿的私房钱给苏炎,苏炎盖的,加上家私花了不少钱,有了这个房子她家里人才同意她嫁过来。”又道:“原来苏家就前面的四间房,后面这一拖是买了另外一家院子合在一起的。” 宋宁咂嘴,对赵熠道:“是爱情的味道了。” 赵熠冷笑:“你侮辱了爱情。” 宋宁失笑。 “还有一件事。”秋纷纷朝外面看了一眼,凑到宋宁面前来,在距离她还有半臂的位置,被赵熠推开了,“外面有人没人你听不到?” 外面没有人,有脚步声他们都能听得见。 “哦,哦。”秋纷纷站直了,离宋宁远了一点,道,“她前年,腊月二十那天提一桶水,闪着腰了。当时有孕是八个月,当天夜里就早产了。那孩子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左邻右舍都没有见过。” “大家都估计活不长。不是有七月是人八月是鬼这样的说法吗。” 据说七个月早产的孩子,存活率比八个月早产的胎儿高。 宋宁忽然无言以对,她开始怀疑,苏毛氏会不会有抑郁症。 姑娘时如天上的云,嫁给苏炎后却如地上的泥……这反差,寻常人都受不住。 伏雨跨进门内来,一并带着一个捧着本子的小厮。 “给大人、赵捕头几位官爷请安。” 小厮翻开本子,指着上面的售卖记录:“这是三月初六的售卖记录,苏毛氏摁的手印。” 今天三月十二,这包砒霜在苏毛氏的手里放了六天。 “她以什么名义买的?” “说家里有老鼠,给了她一小包。”小厮道。 宋宁指了指桌子上拆开的那个小纸包:“是这个?” “是是是,”小厮看到包装就点头,上去捻了一点搓了搓,“大人,这是砒霜,没有错。” “你看看用了多少了?” 小厮做事很细心,将炕上洒落的也一并算在里面了,回道:“倒了半包。” “这半包,几头牛都得死。” 宋宁想到了。苏毛氏毒发的速度很快,应该是剂量很大的缘故。 赵熠翻着册子,没看出什么交还给了小厮。 “她去买药的时候,什么情绪?”赵熠问他。 小厮回忆了一下,道:“她、她没什么情绪啊,就、就很寻常,和我聊家里的老鼠多。” “我说毒老鼠一定要小心,您家里有两个孩子呢。” “别的事……”小厮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她、她跟我多要了三张纸,这事有用吗?” 宋宁指着桌上包着砒霜的四方白纸:“一模一样的白纸?” 这样的白纸是特意裁剪过的,手掌大小并不精贵,专门用来包药粉。 “对,也就三张这种纸。我随手就给她了。” 宋宁和小厮道谢:“很有用,太感谢你了。” “不过,这是你别说出去,人多口杂,容易出乱子。” 小厮一个劲的应是,告辞走了。 宋宁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砒霜,一边看向赵熠道:“王爷说说想法?” “搜屋子吧。”赵熠道。 宋宁一边刮粉末,一边道:“伏雨,回去喊弟兄来。” “这就去。” 伏雨回去招呼人。 ------题外话------ 两个案子一起写。 苏毛氏寻死这个案子,来猜猜怎么操作的。 312 三张白纸(一更) 一下子又来了七八个人,苏家一家人都懵了。 苏金亮带着儿子、儿媳等一家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 “别怕,我们有点疑惑,要解开来。”宋宁道,“东西也不会乱翻。” 苏刘氏第一次出面说话,问道:“大人、她不是自杀吗?为啥还要搜咱家呢?” “大人莫不是觉得,她是咱家人害死的吧?” 苏金亮推了一下她,呵斥道:“不要乱说话,听大人的,大人有分寸。” “你夫君说的没有错。”宋宁对苏刘氏说完,去了后院,留了苏刘氏一家人忐忑不安。 三张白纸不好找,其实宋宁也没有抱希望。 但还是要找。 她在书房走了一遭,没有收获,出来的时候看到苏文玉站在院子里,好奇地看着他们。 “来。”宋宁端了椅子出来,坐在屋檐下,冲着苏文玉招手。 苏文玉迟疑着看着,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找什么?” “找一张纸。”宋宁道。 苏文玉从兜里拿出一张白纸:“是这样的白纸吗?” “类似这样的白纸。”宋宁道。 苏文玉不知道听懂没有,点着头,又蹬蹬跑前院去了,过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抱了一堆的纸。 “这,好多。” 宋宁哭笑不得,将她手里的纸放在地上,问道:“从哪里拿的?” “叔叔书房。”苏文玉口齿很清楚,也非常的聪明伶俐,“这都是白纸。” 宋宁捏了捏小女孩圆鼓鼓的小脸,道:“谢谢你呀。” “我、我娘不在家。”苏文玉瘪着嘴,“你、你看见我娘了吗?” 她不知道她娘去哪里了,也还没有到懂的死亡是何意的年纪。 宋宁收拾地上一叠的纸,这些纸上面胡乱画着画还有写着字,应该是谁教小孩子写字画画用的纸。 要说,他家条件确实不错,教孩子画画写字,可以这样大量的用白纸。 前几日教叶文海,他在纸上写字,一个字比苍蝇还小,一张用完,像被墨水浸过似的。 纸尽其用。 前院传来苏炎的哭声和苏金亮的吼声以及苏刘氏的劝架。 “让你不要和她吵,她脾气不好,你忍一忍不行吗?”苏金亮用扫把打儿子,“我劝了你那么多次,你就不听。” “把她吵死了,你高兴了?老子要看看,你以后一个人怎么过日子?” 苏刘氏劝:“谁想到她会寻死,你打儿子干什么!” “你是想把儿子也逼死吗?” 苏炎道:“她死了我心里最难过,我还想去死一死呢。” 宋宁看了一眼麻六,麻六心领神会去前院看热闹了。 “咦?”宋宁捡起一张纸,这张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只有一个字:死! 宋宁问苏文玉:“这些字你从哪里拿来的呀?” “叔叔的书房啊。”苏文玉道,“叔叔教我弟弟认字的时候写的。” 宋宁问道:“这个字也是吗?” “这什么字?”苏文玉摇头,“我没见过。” 宋宁拿着这张纸站起来,若有所思,就看到苏洋从前院来了,看见她手里的纸,行了礼道:“字是我写的,污了大人的眼。” 他蹲下来慢慢的捡一地的纸。 “为什么写这么多的死字?”宋宁问道。 “我身体不好,大夫说我活不过今年。”苏洋垂着眼眸,苦涩地道,“所以我常写这样的字。” 宋宁凝眉望着他:“什么病?” “我尿血。”苏洋道,“从去年上半年开始的,一直到现在,每一次的小解,都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那是很严重,宋宁道:“抱歉,倒是不知道你有病在身。” “大人不用抱歉,您也不知道罢了。”苏洋从宋宁手里将纸拿过来,又低头对苏文玉道,“往后不许随便将这些拿出来哦。” 苏文玉点头:“我知道了,叔叔。” “叔叔,我娘还没回来吗,买菜要买这么久吗?” 苏洋回道:“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苏文玉愣了一下,随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苏洋又蹲下来抱着她哄。 宋宁莫名其妙,问他:“你为什么这么直接的告诉她?” 像是报复性的言辞。 “我、我无心的。”苏洋叹气,“我、我的脾气也不好,可能是生病的关系。” 说着一手牵着苏文玉,一手抱着废纸,去前院了。 赵熠从苏洋和苏王氏的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匣子,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匣子切片鹿茸:“这个成色很不错,有等重黄金之名。” 宋宁很惊讶:“补肾的?” 赵熠颔首。 刚刚说尿血,吃鹿茸补肾倒也说得过去。 但苏家吃得起吗? 赵熠意味深长地和她对视一眼,将东西送回去。 大家就都出来了。 并没有找到苏毛氏和药店小厮多要的白纸,也没有找到另外所谓有价值的线索。 “大人,会不会是她随手要的,用完了就丢掉了呢?”老童问道。 “有这种可能。”宋宁道,“既然没有收获,我们就撤吧,也不早了。” 一行人往前院去,苏金亮还在骂苏炎,但不再打了。 他家门口也站着不少人。 见宋宁他们出来,他们都歇了。 “苏毛氏的娘家人何时会到?”宋宁问道。 苏金亮回道:“如果赶路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到了。” 说着,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人到了,要是想看望苏毛氏,你可以带他们去衙门。”宋宁叮嘱他们,“如果还想到什么,可以去衙门回禀。” 苏金亮应是。 宋宁问苏炎:“最近六天,你们吵过几回,最激烈的一次到什么程度?” 苏炎回忆着,苏王氏道:“如果不算今天早上,那最激烈的应该是大前天晚上,是吧,大哥?” 苏炎回道:“嗯。前天晚上我出去吃酒晚回来,大半夜她泼了我一身的冷水了,我气急攻心还打了她一巴掌。” “我、我这是第一次动手,当时喝了酒,真的是脑子糊涂了,真的。”苏炎道。 宋宁问道:“那六天前,最严重的到什么程度?” “六天前最严重的,她要回娘家的住一段时间,我不同意,我们争了一下,她摔了一个花瓶,我气出门了。” “别的几回,都是像今天这样吵两句我就忍了。” 宋宁颔首,没有再问,领着大家一起回了衙门。 麻六查章希还没有回来,沈闻余在城外。 宋元时给他们准备了水果和点心。 啸天趴在门口吃今天的第二个鸡腿,它吃的鸡腿都是它自己钱买的。 “都坐。”宋宁和大家道,“关于苏毛氏自杀的事,我有点想法,和你们说一说,集思广益。” 大家都坐下来。 “第一,苏毛氏的药已买了有六天时间,这六天内她和苏炎有过一次比这个更凶的吵架,苏炎甚至对她动了手。” “第二,她为什么和伙计要这三张白纸,以她的出生不该是贪图三张白纸的人。” “第三,她今天早上喝药的点很奇怪,一段并不伤人也不撕心裂肺的吵架中,她突然喝药自杀了。” “第四,她一边说她要找大家评理,一边把砒霜喝掉了,这是我认为最为奇怪和违背逻辑的地方。” 大家听着,都觉得她这个说法有道理,宋元时问道:“她验尸的结果呢,确实是砒霜中毒?” “目前看来是砒霜中毒。” 赵熠问道:“有没有剖腹验尸的必要?” 宋宁摇头。 “她的死因目前我没有存疑,所以不用多此一举。” 她吃了一块马蹄糕,挑了挑眉,问宋元时:“这哪里买的,还挺不错的。” “在梧桐巷那边,不甜。”宋元时道。 宋宁点头,确实不甜,但是口感又很好。 赵熠看着她吃,也捻了一块,大家都看着赵熠,赵熠面无表情吃了,扬眉道:“还不错。” 大家都高兴地笑了起来,宋拧道:“能得王爷一次夸赞,也是这块糕点的福气了。” “接着说案子,怎么又跑题了。”赵熠提醒宋宁,“你的思想很不集中。” 被批评的宋大人积极认错,接着说案子:“当下虽说存疑了,当都是细小的生活中的细节,也不是完全违背逻辑没有解释。” “所以我暂时没有突破点,只能等一等。” 赵熠道:“等她娘家人来?” “对!”宋宁对老童还有杨长更道,“她娘家人估计明天下午到,你们明天中午就去那边苏家门口盯着,就算打起来,只要不不拿武器不伤人,你们都可以冷眼旁观看一看。” “等待这个案子的突破。” 乔四问道:“大人,您说的突破的意思,是怀疑苏毛氏不是自杀吗?” “说实话我有这样的怀疑,但没什么支撑和根据。” 乔四想了想,问道:“要不要我晚上去蹲?” “晚上吗?” 乔四点头。 宋宁觉得提议好:“可以,我没想到蹲他们。” 乔四羞涩地笑着。 “大人。”麻六回来了。 313 夜半蹲人(二更) 麻六喝了一杯茶,坐下来给宋宁回话道:“大人,章希没有搬走,还住在城北章府,但是他不常在济南。” “十天前他启程去江南游玩了,他家里管事说,他要到年底回来。” 宋宁问道:“问过他家管事了吗,田里冲刷出白骨,他们如何解释。” “问过了,管事说就靠着牡丹园那个田,他们有五年没有种了。他一直给主子说要不要对外租,他们主子懒得理此事,他们也不敢私下做主。” “今年郡主本来说要买,他们也动了心,可郡主看过田后说不要了,他们就没再管这个田。” “对于田里为什么有白骨,他们不知道。坟墓的话,管事觉得不应该,五年前这地都在种,如果有坟那肯定早就铲地铲出来了。” 宋宁觉得这个解释有说服力:“那么他对白骨是怎么认为的?” “管事觉得,这个白骨很可能是有人知道,他们家地不种,于是埋在这里了。” 这话说完,他们所有的期待也跟着完了。 “这案子糟践了,没法查了。”王庆同叹气,“大人,您不是说死者受伤严重吗?要不要根据这点在附近的医馆查问以及盘问附近的百姓,有没有人记得曾经有重伤的妇人经过或者本身村里有的。” “这个方向可以,不管结果先查起来。”宋宁道。 没有尸源的白骨,连同埋的衣服首饰都没有。 也只能抓着微弱的光,顺着方向去查一查。 说着话,沈闻余从台阶上也上来了,看见他们都在很惊喜:“不是说今天出案子了吗?” “怎么都在家?” 乔四和他说了一遍,沈闻余立刻就道:“蹲他家。” “大人也这么说,今晚我去蹲。”乔四道。 沈闻余点了点头:“那今天晚上你去,明晚我换你。” 乔四应是。 赵熠听着也在学着。 办案也需要经验。 “我也可以去。”赵熠道。 他说完,大家都看着他,同时摇头,麻六道,“王爷,这蹲人的事我们谁去都可以的。” “咱们这么多人,一人轮一晚就行了。” 阑风三个人也跟着点头。 他们三个人去蹲,也不可能让赵熠去。 那真是活腻歪了。 “哪能让您出马。” 赵熠看向宋宁,道:“宋大人说要教我如何蹲人。” “我?”宋宁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赵熠颔首:“你昨天说的。” 宋宁以手挡着脸翻了个白眼,又将手撤下来,笑嘻嘻地道:“行啊,王爷。” “您如此好兴致,我肯定得支持啊。” 赵熠颔首:“这就对了。” 看她的表情,就能知道她此刻一定在骂骂咧咧。 骂咧也没有用。他看向沈闻余:“书院教舍的事你抓紧一些,济南府虽没有雨季,但拖到五月,雨水比现在多。” “应该会很快。”沈闻余道,“现在估算进程,不会到五月。” 赵熠颔首。 “既然两个案子都没线索,我们也没了紧要做的事,不如分钱玩儿吧。”宋宁提议。 啸天:“汪汪汪!” 宋元时将两万五千两拿出来,宋宁道:“这一次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刨去啸天,一人一千两。” 老童都惊到失态:“这、这么多?” “嗯,就这么分,剩下的钱存在公款里。”宋宁将余下的交还给宋元时,又将乌宪和马三通的一并给宋元时收着。 余下的人一人一千两。 阑风三个人拿着分到的钱愣怔地站在房间里。 “我、我们也有?”三个人道。 宋宁一拍桌子:“对,你们三个人不在我这里拿例钱,你们没资格分钱。” 大家都忍着笑。 “大人、宋大人。”伏雨上前来,眼巴巴地道,“我、我们是您的属下啊。” 宋宁问道:“和着,又多吃闲饭的了?” “不不不、我们不是吃闲饭的啊,您忘了,今天我们三个人做事很认真啊。” 宋宁将他推开问别的兄弟:“同意他们分钱吗?” 沈闻余道:“同意是同意,但多少有些不服气,恐还需要表示表示。” 三个人齐声问道:“什、什么表示。” 沈闻余笑了。 “请客喝酒!”所有人异口同声。 赵熠也难得跟着起哄:“江记吧,上次去吃过,味道还不错。” “王爷,你学坏了啊。”宋宁指着赵熠道。 赵熠撇她一眼,将一千两收在怀中,道:“大家都是同事,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的。” 伏雨三人抱在一起心里哀嚎,喊吃饭大家还真是团结。 连着他们王爷也开始调侃他们了。 “汪汪汪!”啸天已经围着桌子跑了两圈了,急地嗷嗷叫。 宋宁招呼它过来,拧着它的耳朵:“你就想个鸡腿,以后咱们轮流照顾你鸡腿。” “汪汪!” 两个。 宋宁看着赵熠:“您家的丁丁什么时候嫁给我们啸天?” 赵熠悠悠给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丁丁不嫁,但啸天可以作为你的陪嫁,来了就是一家人,随便两条狗折腾。 “它在骗鸡腿吃。”宋宁道。 啸天:“汪汪汪!” 没关系,他其实没亏。 赵熠骄傲的很,没有说话。 伏雨小心翼翼地道:“那个、丁丁不是有孕了吗?” 所有人:“……” 赵熠的面色瞬间沉下来。 伏雨挠了挠头,害怕地躲人后去了。 啸天:“汪汪汪!”蹭着宋宁的手,宋宁低头看着他,惊叹道:“小子,你很厉害啊,都要当爹了。” “汪汪汪!”啸天得意洋洋围着桌子跑。 赵熠磨牙,对众人道:“吃饭!” 说着拂袖走了。 大家小心翼翼跟着他往外走。 宋宁忍着笑,挤了挤赵熠的胳膊:“王爷,生气呐?” 赵熠道:“让江记的厨子宰了,正好一顿狗肉。” 啸天:“呜……” “现在不是吃狗的时候。”宋宁小声道,“养狗是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咱们有吃有喝,没有到这个时候。” 啸天掉头就跑了。 赵熠失笑,睨着她道:“成天没正形。” “王爷,您这话说的像宋延徐。” 赵熠道:“那我收回。” 宋宁闷闷的笑。 因为晚上要蹲人,一行人就光吃菜没喝酒,阑风三人暗暗松了口气,不喝酒可以省不少钱。 三个人刚喜形没表色,就听到宋宁冲着掌柜喊道:“东家,打十坛子酒送郡主府去。” “得令,小人这就打包送去。” 阑风三人傻眼了,秋纷纷咕哝道:“不是说不喝酒的吗?” “今天不喝,明天喝啊。”宋宁道:“不然你们再请一次,我们又吃又喝,如何?” 三个人头摇的像拨浪鼓,乖乖掏钱结账。 “散了吧,都回家。”宋宁和赵熠拐弯去苏家,宋元时对宋宁道,“夜里会凉,别站在风口” 赵熠望着宋元时。 宋元时道:“王爷也是。” 赵熠微微颔首。 两人往苏家去,时间还算早,两人走的不急。 宋宁随手在小贩手里买了两包花生米,递了一包给赵熠。 赵熠犹豫了一下,接了。 宋宁边走边将花生米丢在嘴里,沿途见着人打招呼,她就笑盈盈地和对方说话。 赵熠也丢了一颗花生米在嘴里,站在路边上,一边嚼着一边等宋宁。 两人又并肩走着,宋宁又停下来说话,赵熠继续站在路边吃着花生米等她。 赵熠看看手里的花生米,又看看自己的样子,唾弃不已,可又丢了一颗在嘴里。 “你娘到底怎么把你养大的?”赵熠很是无语,从第一天认识她开始,她已经让她开了无数的眼界。 宋宁问道:“你是好奇,我娘一个平平无奇的妇人,如何培养出我这样优秀的孩子?” “你的脸呢?” 宋宁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呢,英俊潇洒头脑聪明,这就是我,无人可取代的我。” “滚!” 宋宁瞪赵熠。 赵熠丢了她一颗花生米,宋宁张嘴接住了。 她接完了自己也愣住了,对自己下意识的行为表示迷惑:“和啸天在一起待久了。” 赵熠拿花生米砸她:“学狗叫。” “王爷,你可真是学坏了。”宋宁一脸可惜,“以前是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 赵熠跟着她,问道:“你说的没错,我的坏是被谁带的?” “谁?”宋宁义愤填膺保护他,“我帮你抽他。” 赵熠没眼看她:“抽你自己吧。” “我多好的人,不可能是抽自己的。”宋宁将剩下的半包花生米塞赵熠怀里,“走了走了。” 赵熠盯着自己鼓出来胸口,磨牙道:“为什么塞我这里?” “您胸肌大,不显眼。”宋宁拍了拍赵熠肩膀,“别介意,在你脸的光环下,没有人会注意你的胸。” 赵熠将花生米取出来:“我要感谢你夸奖我?” “不用。”宋宁站在侧巷的屋檐下,对赵熠道,“武侠小说里有飞檐走壁上屋顶蹲哨,您会上屋顶吗?” 她话刚落,赵熠已经站在屋顶上俯视她了。 314 一包糖霜(三更) “刚才没看清楚,”宋宁唤他,“你下来再飞一次我瞧瞧。” 赵熠道:“不可能,你上来。” 宋宁撇嘴,准备爬墙,但这墙想爬上去,她只能借助梯子。 “我换个地方上。” 赵熠是在侧面厨房的屋顶上,宋宁准备翻过围墙直接进院子。 她走了两步,翻爬上了围墙,一回头看到赵熠站在她后面。 “王爷,您到晚上就是鬼了吗?”宋宁吓了一跳。 她骑坐在围墙上,赵熠是站着的。 他用脚踢了踢她:“少说话,走。” 宋宁撇嘴跳进了院子了,赵熠也跟着下来,落地无声,宋宁嫉妒的很,盯着他的步子。 寻常也没见他厉害。 “是不是发现我很厉害?”赵熠凑在她耳边低声道。 宋宁将他推开:“嗯,确实还挺厉害的。” “我还有更厉害的。” 宋宁不相信地看着他。 赵熠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宋宁想把他摁着打。 这个人间隙性的更讨厌。 两人将所有房间都听了一遍,苏家人都在睡觉。 “去那边。”宋宁指着围墙边对着的半人高码放整齐的干柴。 昔日高高在上的十爷,和宋宁一起靠着围墙蹲在枯柴边上。 赵熠垮着脸,很不高兴:“没别的选择了?” “有,坐着。” 宋宁贴心地抓了一捆枯柴垫着,两人抱着腿缩在角落地坐着。 好歹比蹲着舒服点。 “蹲寻常百姓不用这么费事,”赵熠也放开了,摸了剩下的花生米,丢一颗在嘴巴里,宋宁也抓了一颗,“王爷,我丢你来接。” 赵熠用一种你想死的表情看着她。 宋宁用肩膀挤了挤他:“来呀,长夜漫漫咱们试一次。” 她说着,把花生米抛出去。 赵熠用嘴接住了。 时间仿佛在他咬住花生米的一瞬间凝固了。 赵熠看着她,面若泼墨山水画。 宋宁看着他,如雨后半空挂的彩虹,颜色堆聚最后因为憋的太夸张而涨红。 “哈哈。”宋宁笑到发抖,捂着脸,“王爷……我刚才听到咚的一声响动,您听着没有?” 赵熠吐了那颗花生米。 “是仙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宋宁道,“那仙子就是您。” 赵熠一点都不想理她。 开始怀疑自己的品味。 这是他毕生第一次怀疑自己喜好的品味是不是很差。 宋宁又捏住一颗花生米,冲着他挑了挑眉。 赵熠咬住了她手里的花生米。 宋宁:“?” 花生米在指尖被他咬走了。 他没事,宋宁的脸腾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道:“恶、恶心啊……” “王爷,您的洁癖呢?” 赵熠兴致高昂地嚼着花生米:“和你一起,洁不了。” 宋宁把指尖在他身上擦。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赵熠就发现,和宋宁相处不能逼着她做什么决定,她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你只要陪着她就行了。 说的多了,她会害怕和躲闪,最后很可能连朋友都不和你做。 所以,他在刚才“摔到了人间”后,忽然找到了和她相处舒服的方式。 令她放下戒备,会畅快笑的方式。 两个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宋宁是很少让自己和朋友相处的过程中,让尴尬气氛延续的人,她过了一会儿就调整好了情绪,和赵熠说正经事:“王爷,你觉得我们今晚会蹲到信息吗?” “你觉得如果能蹲到信息,会是什么信息?” 宋宁凝眉,道:“还真的不清楚。死者确实是自杀,这么多人看着。” “所以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守株待兔。” 他们有线索,可所有的线索没有突破口更没有指向性。 纯粹是靠着直觉。 “我觉得不会蹲到。”赵熠低声道,“所有人都睡着了。” 宋宁没有他的听力好,但如此安静,应该是了。 但全家在这么早都睡着了,也是一件奇怪的事,要知道,就在今天早上,他们的家人喝药自杀了。 到了晚上,一家人一声不吭地睡着了。 “白天表露出的心疼和不舍,都不走心啊。” 两人坐在干柴上聊了一会儿,听到苏文玉的房间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过了一会儿她打开了房门,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薄薄的中衣,站在门口喊:“娘、娘!” 连着喊了好几声,苏炎开门出来了,抱着苏文玉回了她的卧室,过了一会儿苏炎出来,打了个哈欠,又回房睡觉去了。 苏洋和苏王氏卧室的门打开来,苏洋是起来小解,他家在墙角放着恭桶。 赵熠捂住了宋宁的眼睛。 宋宁不动,生无可恋地被他捂着,过了一会儿苏洋结束了,赵熠放开她。 苏洋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视线又投向哥哥那边的房间,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回夫妻二人的卧室,而是推门去了隔壁的房间睡觉去了。 “王爷大可不必怕我害羞,男子的人体结构,我不知看了多少。”宋宁道,“器官而已。” 放寻常,赵熠会黑脸,但此刻他忍住了。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过了子时,宋宁道:“回去睡吧,过了这个点一般不会有事了。” 赵熠颔首,两人回去了。 一夜心情很不错,赵熠难得没有吃药,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宋宁被白娇娇推醒,她像一只喜鹊在她的床前叽叽喳喳:“夫君,今天我要办春宴,有许多夫人小姐来哦,你没事不要去牡丹园。” 宋宁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为什么我不能去呢?” 白娇娇笑眯眯地道:“因为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啊,你去了以后她们肯定会故意找你说话。” “嗯,知道了。”宋宁坐起来,“我今天也没空,断然不会去牡丹园的。” 白娇娇放了心,嘻嘻哈哈地出门去外院了,沈闻余正要走,白娇娇喊着他道:“今天休息一天,我要在牡丹园办春宴,会有不少夫人小姐去。” “你们都避一避,就半天,午饭后就散席了。” 沈闻余点头:“那我去安排。” 白娇娇去办春宴。 宋宁吃早饭的时候,马三通一身新袍子,背着个包袱摇头摆尾地进来了:“我准备这两天启程出去游历了。” “你这是得了一千两,算过你能吃几个州府了?” 马三通凑上来嘿嘿笑着:“宋大人懂贫道。” “别吃着哪里没有钱,被人扣押让我赎人,我是不可能赎你的。”宋宁道。 马三通摆手:“那是不可能的,贫道多机灵。”又道,“分钱莫要忘记贫道啊。” 宋宁不理他。 马三通扛着自己的算命大旗,走了。 宋宁起床去衙门。 停放了一天一夜的苏毛氏的尸体,在仵作房中。 宋宁再次验尸,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衣服不用全部穿上。”宋宁和宋元时道,“他娘家人来了,咱们昨晚没守着,今天或许有。” 宋宁将苏毛氏的外衣叠放在停尸台上,忽然一怔,“咦,这是什么?” 有的女人喜欢缝布口袋,口袋不放外面,而是贴身缝。 昨天搜身的时候,宋宁没有发现苏毛氏中衣里有贴身的口袋。 这会儿整理她的衣服看到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昨天他们翻遍了苏家也没有找到的白纸。 “原来在这里。”宋宁很惊喜,又觉得奇怪,“但只有一张。” 她又仔仔细细将死者的衣服都翻了。 没有。 宋元时问道:“我记得她从药店的伙计手中,要了三张包药粉的白纸。” “是。”宋宁晃了晃手里的纸,“现在只有一张了。” 宋元时扬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要这样的白纸干什么,是不是……”他没说完,赵熠在门口接着他的话,道,“她要白纸,包药粉。” 宋宁和宋元时都朝赵熠看去。 宋宁惊喜地看着赵熠:“王爷,您接着说。” “我的意思,她有两包药粉,她想吃的根本不是这包砒霜。”赵熠道。 宋宁笑了。 宋元时颔首,道:“是不是表示,她买了一包真的砒霜,又准备了一包面粉,拆开包装放在杯子里的是面粉,而故意丢在桌子上的才是砒霜。” 宋宁道:“对!她和药店要来的三张白纸,一张用来包面粉,一张用来包另一半的砒霜,还有一张在这里。” 赵熠接话:“也就是说,她当时那么决绝,其实是倒了面粉在杯子里,做做样子。所以才会有,她站在巷口一边说要大家帮她评理,一边把药喝掉。” “或许不是面粉。”赵熠补充道,“杯子里没有面粉残留,应该是糖霜之类易融化的。” “那么,谁将她要往杯子里倒的糖霜,换成了真正的砒霜?”宋宁问道。 315 这些人啊(一更) 苏毛氏死亡的过程,大约是这样。 她在六天前买好了砒霜,等待着一个时机。 昨天早上,在杀鱼割到手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苏炎来了,嫌弃她早饭煮的粥太稀,于是她爆发了。 也许是她故意如此,也许是她的情绪真的到了临界点,爆发了,冲回房间里。 实施了她准备了至少六天的计划。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两包粉拿出来。 一包是糖霜,她倒在了茶杯里,另一包是六天前买的砒霜,如今还有半包,她假装激动洒在了炕上,又或者是她真的害怕和激动,洒了出来。 或许是怕女儿看见碰着,她用茶壶将剩下的砒霜压住。 小孩看不到,可大人进去了就会看见。 还有,苏文玉被锁在房间里,也应该是苏毛氏保护女儿而为。 随后,拿着化开糖霜茶水的苏毛氏,一路喊着要去死,冲出了家门,站在街上,冲着邻居说她要寻死,并央求邻居帮她评理。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喝掉了茶水。 她认为,喝完茶水后,她能继续说理,可是她想错了,她倒在杯子里的糖霜,是她提前分开两个半包砒霜的其中半包。 有人将计就计,换了她的药。 苏毛氏死了。 药是她买的、是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喝掉的,没有任何疑问,她是自杀。 不着痕迹完美至极。 “王爷,昨天苏炎在说吵架的时候,有没有提到,在苏毛氏冲回房间里的,他也没有跟着一起去了?”宋宁问赵熠。 赵熠非常否定了。 “那有人撒谎了。”宋宁道。 赵熠和宋元时都不解,赵熠问道:“怎么说?” “如果你是苏毛氏,你准备用自杀的方式,来恐吓不争气的夫君,你会怎么办?” 赵熠不知道,他无法共情这个情绪, “大张旗鼓,让许多人目睹过程,起到威胁作用,并得到夫君的承诺。”宋元时接话道。 宋宁点头。 “可是她一个人冲回房里,一个人捧着杯子出来、一个人冲出了门,一个人站在巷口喝下药,他的夫君并没有阻拦、求饶甚至关注她在干什么,还是她的弟媳苏王氏跟出去问的。” “那就是苏炎和苏王氏都在撒谎,他们两个人将厨房吵嘴、苏毛氏回房取药以及冲出门这个过程简化模糊了。”赵熠道。 宋宁点头:“对,他们简化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加深苏毛氏寻死的决心。” “昨晚你们没有蹲到人吗?”宋元时问道。 宋宁摇头:“昨晚的苏家很安静,至少子时以前很安静。或许我们走了以后的下半夜,他们狂欢了。” “把人抓回来审就行了。”赵熠道。 宋宁将苏毛氏盖上:“不着急,等她家里人来了以后再说。” 她话刚落,伏雨从外面进来,道:“……苏毛氏娘家的人到了。” “这么快,骑马的吗?” “是,来的是他哥哥和弟弟外加族中的六位堂兄。”伏雨道,“听说,毛氏在海丰是商贾望族。” 越这么说,宋宁越是无语。 难怪昨天苏金亮一直害怕亲家来人。 来了这么多族里的兄弟,可见毛家人对苏毛氏的重视。 “不去,等着看热闹。”宋宁将仵作房锁起来,和几个人去了前面的公房。 几个人坐下来喝茶,沈闻余回来了。 “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海丰毛氏来人打砸了。”沈闻余道,“要等报官再去吗?” 宋宁道:“苏家会有应对的办法。” 沈闻余听她的语气不对:“怎么说,是查到有指向性的证据了吗?” “没有证据,但有怀疑。”宋宁将他们刚才的推理复述了一遍给沈闻余听。 沈闻余凝眉道:“这种证据不好查,唯一可能作为证据的,就是那张包被换走的半包糖霜和白纸。” 但就那么一张四方的白纸,或者还包着糖的,但凡有点脑子的,不可能还留着。 “不对,加上购买时包砒霜的一张纸,一共四张纸。一张用来包糖霜、一张在苏毛氏身上,一张在包着砒霜丢在桌子上。” 他们看到了半包的砒霜以及苏毛氏口袋里的纸。 “那少的有半包砒霜和一包糖霜。” “你的意思是,在苏毛氏离开后,有人进去处理了现场?”赵熠问道。 宋宁点头:“那人拿走了空掉的包砒霜的白纸,营造出苏毛氏从一整包里倒一半的假象。” 赵熠颔首:“既如此,也不用费时间,将他们全家抓回来审讯就行了。 “不打不骂,黏着他的眼皮,点一屋子的灯,两天就全招了。” 其他人目瞪口呆,一脸佩服地看着赵熠。 “王爷,您在天上做神仙的时候,也审讯过犯人吗?这手法,绝了!”宋宁一脸浮夸地道。 宋元时失笑。 “对!”赵熠道,“我们天上的神仙连审讯都如此优雅,不动干戈。” 宋宁抱拳:“佩服。”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赵熠都不想理她。 杨长更从门口进来,无声地指了指门口。 大家都懂,这是毛氏的娘家人来了。 果然,麻六领着人进来,当先走的以为穿着锦缎的长袍,三十左右的年纪,生的器宇轩昂,一看就是贵公子。 男子看到了穿着官服坐在桌后的宋宁,站在台阶上就抱拳行礼:“草民毛云松给大人请安。” 在他之后,有一位二十出头和他容貌七分像的男子也跟着抱拳,道:“草民毛云波给大人请安。” 在他两人之后,还跟着六位年轻力壮的男子。 随后则是跟着来的苏金亮和苏炎父子,以及抱着苏文玉哭闹的苏刘氏。 苏金亮父子两人衣服破裂,苏炎的脸上和眼睛淤青,嘴角破皮,苏金亮也是发髻散乱,身上沾着泥。 苏文玉在苏刘氏怀里使劲哭,一边哭一边喊舅舅:“舅舅,你们不要生气了。” “舅舅不要打我爹。” “舅舅、舅舅文玉害怕。” 毛云松沉着个脸,看了一眼自己的外甥女,对毛云波道:“抱着文玉。” 毛云波去抱外甥女,苏刘氏不肯,死死抱着苏文玉:“文玉要我,得在祖母怀里,不然她会害怕的。” 苏文玉的双臂被她箍着抱在怀里。 苏文玉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知道害怕,是真的在哭。 院子里顿时乱糟糟的。 “把孩子抱出去。”宋宁吩咐苏毛氏。 苏刘氏犹豫着,指着苏炎:“大、大人,文玉离不开他爹。” 宋宁当然明白,苏文玉现在就是她手里的盾牌,如果舅舅们再动手打人,她就能将苏文玉推出去。 “麻六。”宋宁道。 麻六推苏刘氏出去。没了苏文玉的哭,院子里安静下来。 毛云松红着眼睛,道:“大人,我兄弟几人想见一见锦娘的尸首。” “可以。”宋宁出来,带他们去仵作房。 毛家男人进去,看到昔日鲜活的苏锦娘如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群男人脸色难看至极。苏云松冲出来,冲着宋宁跪下来,“求大人做主,我妹子从小性子活泼开朗,她不可能丢下四岁的女儿寻死的。” “对!”毛云波道,“她不是寻常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我和大哥早就和她说过,日子过不下去就和离,我们给她宅子给她钱,让侄子们给她养老送终。” “她有退路,怎么会寻死呢?” 毛云波擦着眼泪,喊道:“肯定是苏家人害死她的,苏家人贪图她的嫁妆,故意害死她的。” “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他们的。”毛云松一转头阴森森盯着苏炎,“狗杂种,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现在磕头认了,要不然,我们让你这辈子都没日子过。” “把妹子嫁给你,你不晓得珍惜,处处作践他,你这个狗杂种!” 苏炎哭着道:“我、我没有,大哥我真的没有,锦娘喝药许多人都看到了,我、我真是百口莫辩。” “一百个人看到,也有猫腻。”苏云松肯定地道。 她自己的妹子,他知道。 他说完又给宋宁道:“大人可能不知,我家妹子自小养在深闺,性格单纯,不谙世事。” “岂料被这个人勾引蛊惑。妹子死心塌地非要嫁给他,为了让我们同意,偷偷拿钱给他回家盖房子。” “我们一家人劝也劝了,骂也骂了,可她就是不听。” “我们还建议让他们夫妻两人住在家里,在家里也能照顾她。” “她怕苏炎觉得是入赘,所以不肯。我们也没有办法,嫁妆我家光银票就压了三万两在箱底,别的人参鹿茸锦衣华服金银首饰就不说了。”毛云松道,“这几年,他家苏洋生病吃药,人参、鹿茸不要钱的从我家药铺里拿回家。” “就这样,他们还把锦娘当丫鬟。她自小在家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嫁出门去,每天洗衣做饭被妯娌排挤被婆母虐待。” “我妹子是傻,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有责任,当初我如果在心狠一点,拦着她就好了。” 毛云松磕头,道:“求大人明察,我妹子的死一定有蹊跷。一个人有退路,又怎么可能丢下年幼的女儿去寻短路。” “求大人明查!” 宋宁听完,将视线投向了苏炎。 苏炎忽然不哭了,冷静地抱拳行礼道:“请大人明辨,我和锦娘虽吵架,可我对她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不可能想她死,我恨不能随她一同。” 毛云波大喝一声:“那你现在就随她去,你去了我就原谅你。” 苏炎道:“我、我死了文玉怎么办?” “文玉你不用操心,我待她如己出,将来教养、出嫁都有我来包办。”毛云波道,“速速去死!” 苏炎害怕地嘴角抖动,说不过毛家兄弟二人,只好和宋宁道:“求大人做主,小人一身清白。” 316 一些隐情(二更) “先将苏锦娘领回去入葬吧。”宋宁和众人道,“怎么安排你们在这里商量好,以免出去闹腾打架。” 毛家这么多人,谁下手重了,将苏家三个弱不禁风的男人打死了,就麻烦了。 “我……”苏炎没有说完,毛云松道,“我们族中规矩,女儿不得入祖坟,但我们来前就商量好了,将她葬在我家果林里。” “她自小喜欢在果林里玩,那里还有好些苹果树是她种的,我们就将她埋在那几棵树中间。” 苏金亮几次张嘴,想说苏毛氏是他苏家人,应该由他们带回去。 可看着毛家这么多人,他到底没敢说。 “但是,大人!”毛云松看着宋宁,道,“我妹妹的事,求大人明辨,她为什么寻死,一定有原因。” 宋宁看着他,道:“有没有原因,本官会判断,你先将你妹子的遗体领回去。” “不许占着人多闹事,可记得?” 毛云松弟兄几个不服气地要争辩,宋宁摆手打断他们:“速速去办手续,将她领回去。” “是!”毛云松不情不愿带着弟兄们去找宋元时办手续,毛云波起身,冲着宋宁行礼,上前道,“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宋宁看着他,点了头:“好,行几步。” “是,是。”毛云波跟着宋宁走。 苏金亮父子两人紧张地看着宋宁,生怕毛云波乱说什么坏他家名声的话。 毛云波给宋宁行礼,小声问道:“大人,您是不是还要查?” “我觉得苏炎这个人不安分,如果我姐的死是他害死的,那么他一定是和他的奸妇合谋。” 他说的非常肯定,宋宁倒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同窗就说了,当年我姐姐给他钱回家盖房子娶她,他拿着钱去嫖了。” 宋宁愕然。 “我姐这个人就是死心眼,付出那么多,以为能让这个男人对她好。殊不知,这就是个白眼狼。” “大人您去查,要是您没有空,我找人去查,查到了以后告诉您。” 宋宁回道:“不用,此案如何走本官心里有数,你要做的,就是管好你自家的兄弟们,不要打人惹事,有理变成理亏。” 毛云波是生意人,生意人最擅长的就是“听人说话”,他立刻就眼睛一亮,道:“大人我心里有数了,一定管好家里人。” “还有一件事。”毛云波问道,“我妹子的嫁妆,我们准备今天带回去,能带吗?” “不能。”宋宁道。 毛云波想了想:“听大人的,我们走了。” 毛云波弟兄几个带苏毛氏走,苏文玉趴在门槛上哭着喊娘,毛云松一狠心走了。 毛家人站在院子,毛刘氏哭着道:“大人,他们一家人也太霸道了,您应该治罪他们。” “那你刚才怎么不报官?”宋宁道。 毛刘氏一怔,喃喃地道:“这、这不是怕给大人您添麻烦吗?” 苏金亮和苏炎父子二人垂首站着。 “回去吧,这事儿结束了。”宋宁道,“要是毛家人再打你们,你们可以报官。” 苏炎脸上大喜,顿时应着道:“是、是,多谢大人。” “那、那大人我们可以回家去了吗?” 宋宁颔首。 大家目送苏家人离开,沈闻余道:“我去盯着他。” “不急。”宋宁道,“方才毛云波提供了一条线索,他猜测苏炎在外面有人。” 沈闻余听着就懂了,和乔四道:“我盯着苏炎,你盯着他家其他人。” “此案收尾交给我们了。” 宋宁点头。 这个案子的难点不在如何侦破,而在于如何定案。 说抓回来打一顿,可如果没有证据,总归是虚无缥缈的,他能今天在理刑馆的公堂上认罪,五天后就能在审核的时候翻供。 而这个案子的证据,以她的经验,应该是没有了。 “大人,宋大人。”说着话,门口进来一人,宋宁含笑道,“徐大夫。” 徐大夫是昨天出现场给苏毛氏诊病的那位大夫。 “这是小人昨天整理的,您要的病例和、和救人现场的顺序和小人的感觉。”徐大夫道。 宋宁道谢接过来翻看。 徐大夫写的很仔细,将昨天的过程描述的也很清楚,宋宁点了一处:“是路人去喊你来的?” “是,是她弟媳喊的路人去找我的。” 宋宁道:“您来的时候,她的丈夫以及家人来了吗?” “没有。只有她弟媳抱着她。” 宋宁若有所思,又想了想指着病例上的苏毛氏的以往的病例:“她早产后伤了元气,当时拖延的时间有点久,说因为是半夜,没有喊我。其实医馆都有人值夜的,这么大的事又是街坊邻居,他家只要拍门小人肯定要来。” “小人但凡早去一刻钟,她也不会伤的那么重,往后想要再有孕,就不容易了。” 宋宁点头。 “想到另外一个人的病情问问您。”宋宁道,“苏洋的病是您看的吗?” “是。他的病只能养着,不能劳累不能费神不能忧思。但他心思重,我瞧他那身体,也就这半年的一年的活头了。”说着,叹了口气。 从昨晚他小便痛苦的样子,病情比徐大夫描述的还要重。 “得亏他吃的补药好,不然……唉!” 宋宁问道:“他的房事情况,可曾和你提过?” “提过,他从发病有两年多三年了吧,应该是不行。”徐大夫道,“小人也建议他慎重,尽量避免。” “毕竟伤耗精气。” 宋宁笑着应是,送徐大夫出门,低声和沈闻余交代了几句。 大家都惊了一下。 沈闻余和乔四去办事了。 大家回去接着喝茶,宋元时道:“那具白骨怎么办?” “告示也没有人来提供线索和认人。”宋宁发愁,“明天如果还没有人来提供线索,也没有排查到线索,就先将尸骨找地方埋了。” 老童道:“大人,这事交给属下去办。” “宋大人在吗?”忽然,门口有个年轻人探头探脑地,冲着他们这里看,“宋大人在吗?” 宋宁应了他,问道:“进来说,什么事?” “小人姓谈,刚刚从阳信来这里走亲戚,是这样的,昨天我在阳信的时候,遇到了乌先生。” 又是阳信,宋宁心头一跳问道:“乌宪怎么了?” 乌宪在外面普法,济南府四州二十六县他都要去。 “乌先生没有事,但是乌宪让我给您带一封信。”年轻人递了一份信给她,“阳信的丰通湖您知道吧?” “知道的,怎么了?” “昨天上午捞了个淹死的人,张大人判定为意外,乌先生说不是意外。” “还和张大人争执了。这不,他当时就问下午有没有人到济南,小人应了他,他就给了小人这封信。” 宋宁道谢,拆开信来。 “确实是乌宪的字迹。”宋元时道。 因为写的急促,他就在信中写了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张志峰确定溺死,但以他的经验,认定这不是意外溺死。 “他和张志峰商量,请我们去。如果他赢了,要张志峰送他最好的酒。” 赵熠道:“他的酒量配喝好酒?” 宋宁道:“他自诩文人,想赌钱也不好意思。” 宋元时微微颔首,道:“他赢了酒以后,会去卖了换钱。” 三个人一起点头。 对面来送信的年轻人惊呆了,有这样的朋友吗? “那小人告辞了。” 宋宁道谢,回来后看着赵熠。 “我记得阳信有名酒,此番去正好可以喝。”宋宁说着又对宋元时道,“苏毛氏的案子,沈闻余心里有数,你让他全力查办就行了。” 这案子可能需要点时间,或者……手段。 “好。”宋元时道,“你们既是要查案,那还是回家收拾几件换洗衣物比较好。” 宋宁一边往外走一边又叮嘱老童:“记得把尸骨埋了,记着位置。” “知道了,大人。” …… 沈闻余去苏家住着的蝙蝠胡同对面的巷子里站着,整整一个中午,苏家都没有人出来。 直到快要申时的时候,苏刘氏抱着孙子出来散步。 祖孙两人心情很不错,苏刘氏一个时辰就回来了,提着好几盒的点心。 沈闻余记得宋宁说过,苏家一家人,原先苏金亮在外面给人做账房。 这两年就没有出去。 一家人没有人出去做事。 这么好的生活条件,谁供给的? 正想着,他所在的巷口有三位妇人一边聊天一边进来,前面那位道:“……苏炎娘可真是一点心思没有哦,儿媳妇刚喝药,她就能抱着孙子出来吃零嘴。” “她有什么不能的。也就她那个儿媳蠢,没脑子。” “确实,没见过那么傻的小丫头。所以说,丫头养在家里,不能护的太好了,一出门就得被人欺负。” 三个人嘀嘀咕咕走远了。 沈闻余去路边摊子上和东家打了招呼,坐了下来。 一直耗到晚上将近宵禁的时候,苏炎摸着黑出门了。 317 溺死的人(三更) 宋宁和赵熠是天黑以后到的阳信,亮了文牒和腰牌进的城内。 乌宪住在阳信城正中的福通客栈。 两人到客栈刚下马,就看到乌宪像只快乐的小鸟扑了出来。 “大人,赵捕头。” 说着,笑嘻嘻激动地站在两个人面前。 “怎么料定我们今天肯定来?”宋宁将马交给小厮,三个人一起进客栈,乌宪嘿嘿笑着,道,“和马三通混迹久了,这种掐指一算的本事,我也是会的。” “再说,就凭你们的好奇心,我信写的那么好,必定会让你们忍不住想来一探究竟。” 宋宁踢了他一脚:“请客吃饭,我和赵捕头很饿。” “嗯,好酒好菜。”赵熠补充道。 乌宪对赵熠道:“王爷,在您这里是真正体现了,近墨者黑,您、您被某个人带坏了。” “你说我坏?”赵熠反问他。 乌宪摆手:“不敢不敢,您好,您好极了。” 赵熠没理他。 因为已经很晚了,客栈后厨也打烊了,只有一个厨子能下个面条之类的。 宋宁和赵熠一人一碗面。 “你说说事情经过。” 乌宪回道:“就昨天,我到了阳信后,就拿着信件来拜见张大人,我们双方聊了几句,没想到聊的还挺开心。” “不成想,有人来报官,说在丰通湖里飘了一具尸体,尸体有名有姓是本地人。” “张大人本来不想去,我就说我正要去那边讲课,一起走走,也显得他是个好县官。张大人就同意了,到了望湖亭以后仵作验尸,说是意外落水溺死。” 宋宁凝眉:“溺死就溺死,为何当场就能确定是意外落水溺死?” 他杀溺死和自杀溺死,在尸检上是个难题,更何况是现在的检验条件,如果不是身上有明显他杀痕迹,就很难立刻区分。 “说死的很干净。”乌宪道,“周身没有任何搏斗等伤痕。如果是被害溺死,无论如何都有伤痕。”乌宪道:“我觉得他说的太绝对了,我就不服气,反驳了两句,说他狗屁不通。” “我、我和张志峰还有那个仵作打赌来着,说我要请我家大人来。如果他们输了,张志峰就送我十坛子落云山竹叶青。” “竹叶青你喜欢喝对吧,到时候咱们弄来,留一坛子喝,剩下的咱们卖掉,一坛子六两银呢。” 宋宁抽出两根筷子,就敲了乌宪的手。 “坑我,信不信我立刻去圣上面前自爆,让你人头落地!” 乌宪呆了:“还、还有自爆这个词?” 赵熠轻笑,道:“你现在知道也不迟。” 乌宪抱拳:“你狠,宋大人狠。” 宋宁白他一眼。这案子可真是挑战了,为了十坛子酒把她拉出来丢人。 “仵作这么反着推虽不敢说肯定准确,但是有道理的。身上一点外伤没有,不说肯定不是他杀,至少几率小。” “你当场就否定别人,你哪里来的自信?” 乌宪脸都白了,小心翼翼问道:“我、我做错了?” 宋宁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大人。”乌宪抓着宋宁胳膊,挪着凳子凑到她面前来,“大人我这也是抱着质疑一切的态度查案的,这可是您教我的。” 啪! 乌宪的手又被筷子抽了。 他嗷呜一声,无辜地看着赵熠。 “拿开你的手。” 乌宪抱着手委屈巴巴地看着两个人:“为了十坛子酒,要不……咱们创个冤案?” “王爷,拿出您的特权,砍了这小子。”宋宁道。 “好!”赵熠要拔刀。 乌宪抱头哀嚎,后悔的心肝都开始颤。 吃过面条,宋宁对乌宪道:“死者停放在衙门?” “是。”乌宪问道,“要现在去验尸吗?” 宋宁点了点头:“来都来了,去瞧瞧。” 验尸是宜早不宜迟。 “你不生我气?” 宋宁道:“你一眼就认定仵作说的是错话,有时候缘分这种事,也是很奇妙的。” “缘分?”乌宪抖和了一下。 宋宁一边收拾自己的包袱,一边道:“是啊,你和死者有缘分。” 乌宪头皮都麻了,四面作揖:“我、我就随口一说啊,缘分这种事呢,可有可无你千万不要相信啊。” “我就顺手的好人好事。” 宋宁被气笑了,推他走:“听说唱戏可以驱鬼祟,你唱戏吧。” 乌宪还真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的破锣嗓子更“招鬼。” 三个人去了县衙。 县衙夜里都有人值守,宋宁直接敲门,差役叫骂着打开门,正要发脾气,就看到了灯笼下的两张脸。 月前在西峡山,他跟着张志峰是上过山的。 在山上他亲眼见过齐王爷以及济南府的宋推官。 “王、王爷,给……” 赵熠示意他起来,沉声道:“带路去仵作房。” “啊、哦哦是!”差役开了门,赵熠提着宋宁的包袱走在前面。 差役示意他的同事去后衙回禀张志峰。 阳信县衙当然不如济南府衙大,仵作房也很小,推开门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差役进去将四面的灯点亮。 就看到地上台案上陈放着一具尸体,盖着黑布。 宋宁对差役道:“再去取两盏灯。” 差役不敢看停尸台,一口气取了六盏灯,沿着墙放着。 宋宁换好衣服,将黑布揭开。 就看到停尸台上有一具男士,衣服已被剪开,周身皱发,面容浮肿,已有腥臭味。 “你们寻到尸体身份了吗?” 差役小心回道:“寻、寻到了,死者是阳信有名的大户蔡氏的二爷,名叫蔡子泽,今年三十五岁。” “今天查问过了,蔡二爷四天前出门……按昨天来说,应该是三天前,三月初九的晚上,出门和朋友聚会。” “之后就再没有回家。直到昨天上午一个老汉在湖边钓鱼,看到了胡立浮起的尸体。” “老汉来报官,我们用船将尸体打捞上来。” 宋宁颔首,问道:“仵作的验尸格目你可知道在哪里?” 差役点头:“在,小人知道。” 说着去一边的架子上取了个本子递给宋宁,又看了一眼乌宪,回道:“乌先生说要请宋大人来验尸,我们张大人和马行人就不敢随便处理。” “以为大人要明天来,没想今天就来了。” 宋宁看验尸格目。 仵作写的很细致,对判断是意外溺死,也做出了自己的解释,大致和乌宪的说法一样。 宋宁放了验尸格目,戴上手套。 张志峰小跑着喘着气出现在门口:“王、王爷、给王爷请安。” 赵熠示意他起来:“半夜来的,不必大惊小怪。” 张志峰应是,又给宋宁行礼,当时在西峡山宋推官的妹妹的死一直让他愧疚。 那小姑娘能说会道还聪明。 可惜了。 “我来验尸。”宋宁对张志峰道,“半夜惊扰了张大人,实在是抱歉。” 张志峰知道乌宪请了宋宁,并不奇怪。 “不会,不会。”张志峰道,“宋大人请。” 宋宁颔首。 张志峰也不敢离开,站在一侧看着宋宁验尸。 因为死者有身份和年纪,宋宁就没有再多报,直接从头往下查验:“头部无伤,额头有一道圆形伤,表面有表皮脱落。” “脖子、双臂、躯干以及双腿无伤。” 宋宁又回道面部:“口鼻有簟形泡沫痕迹。” “结膜下有充血。” “五官有腐败肿胀。” “口鼻内有藻内,浅薄泥浆。” 宋宁轻摁了腹部,因为尸体内有腐败气体,所以不好判断。 “背部有淡红色尸斑。” 她勾出指甲里的东西,放在白布上细辨:“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缝隙中有青苔,脚趾干净,指甲完好。” 她起身对乌宪道:“死者在水中浸泡时间,大约在三天左右。” 赵熠道:“那也就是说,他当天晚上出去后,就落水死了?”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宋宁望着死者垂挂着的头发,问张志峰:“死者的头发打捞上来时,是松散的?” “是、是吧?”张志峰不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他就朝差役看去,差役点头道:“是,头发是散着的。” 宋宁将死者的长发撩起来,凝眉道:“这道痕迹,有些深。” 大家都凑过来看,差役拿着两个灯笼过来照明。 能非常清楚地看到,死者的头发半段的位置,有清晰地扎痕,还有几缕头发在这个位置断掉了。 “寻常人扎发髻,不在这个位置。”宋宁道。 大家都互相看对方扎头发的位置,男人都是趁着发根扎头发,一般人不会拦中的位置扎。 “这、这说明什么吗?”张志峰看出来了,可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宋宁摇头:“不知道。” “那、那大人,蔡二爷是、是意外溺死吧?” 318 夜半游湖(一更) “不知道。”宋宁遗憾道。 张志峰愣住了,济南府现在都传宋大人查案能力了得,仵作之法也无人能及。 怎么还能不知道呢? 莫不是吹的,王爷捧的? “目前从外观判断,死者有典型的溺死症状。”宋宁和大家道,“但在尸检中,他杀溺死和自杀溺死,很难去区分。” 赵熠微微颔首,道:“如果没有额外的伤痕,确实难判断。” 张志峰觉得宋宁这样说有道理,他道:“那、那这个案子怎么办?” “蔡家的人今天白天就来了,说要将遗体领回去,下官拦着没有让,估计明天他们还会来人。” 赵熠问道:“蔡氏在阳信很有威望?” “是!”张志峰道,“他家主要做药材和木炭的买卖,还有一大片山,一到冬天半个城里的木炭都要仰仗他们家。” “蔡家朝中也有亲戚,虽说下官也没摸清楚到底是哪位大人,但他们能如此有底气,实在是不敢多怠慢。” 赵熠沉着脸道:“让他们等着,案子查清楚了自然能领回去。” 宋宁道:“现在案子没有眉目,不便下葬。” 张志峰一脸的为难。 “明天我来说。”宋宁将尸体盖上,脱了自己的罩衣,和张志峰道,“张大人刚才问他杀溺死和自杀溺死。大人可想知道想查明这二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张志峰眼睛一亮,摇头道:“是什么?” “排查。”宋宁道,“尸体无法开口告诉我们结果,那么就只能通过外围排查。” “他从家里离开以后,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和什么人见过面……在什么地方落水的,有没有目击者。” 张志峰点了点头,道:“今天就让大家去查了。”说着问差役,“王捕头怎么说?” 差役回道:“王捕头查到了死者初九酉时四刻,在王记吃饭,同桌有两位朋友,王二爷和苏公子。” “三人戍时六刻散席。” “大概也就戍时七刻左右,邻居看他出现在家门口,还和他说话了。蔡二爷有点醉酒。” “这之后就没有看到他了。” 张志峰点了头,看向宋宁:“你看,他们也查了。” “湖边呢,可有人看见他落水?” 张志峰蹙眉,想了想道:“天那么黑,应、应该没有人了吧。” “戍时七刻以后,以他的能力,是可以进出城门的吧?” 张志峰应是。 不是边陲小城,夜里城门也不是完全不能开。不过这属于特权不属于寻常百姓。 正如宋宁可以在夜里出入济南府。 “可以,当然可以。”张志峰道,“前年暴雨,东边城墙倒了个大豁口,还是蔡二爷出钱修补的。” “那就先查问守门的民兵,蔡二爷什么时候出城的。确定时间后,再从上游开始查湖边的目击者,从当天晚上到第二天傍晚这个时间段。”宋宁道,“主要是在晚上。” 张志峰应是。 宋宁想了想又补充问道:“另外,和他家里人确认过,他没有回家吗?” 张志峰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为什么查问这么多。 “明天去查这几件事吧。”宋宁叉了叉手,“辛苦张大人了。” 张志峰回礼:“不敢。王爷和宋大人能赶路这么远,现在还在这里验尸,张某人又怎么敢喊辛苦。” 张志峰又不傻,虽说不清楚宋推官的能力,甚至他坚信这个案子是意外。 但他也不会阻止的,这是在给他避免冤枉的发生。 这是好事。 “明天再说吧。”宋宁要背包袱,赵熠很自然地接过来递给了乌宪。 乌宪不敢反对,乖巧地背在身上。 宋宁的包袱里面有一整套工具、工作衣等,很重。 “那、那王爷和宋大人明日查到消息后,去哪里告诉您二位?” 宋宁道:“我们住在乌宪住的客栈,如果不在就留口信,我们会来衙门。” 张志峰应是。 宋宁三个人回了客栈。 宋宁刚洗了一把脸,就听到赵熠敲门:“要不要夜游丰通湖?” “游夜湖?”宋宁一边擦脸一边开了门,惊讶地道,“骑马好累,不睡会儿吗?” 赵熠打量着她的脸,道:“不去走一遍死者可能走的路?” 宋宁果然被他的这个理由说服了。 “行,你等我一下。” 她换了身衣服,和赵熠一起出门,一边走一边问道:“要不要喊乌宪?” “不用,他很累需要休息。” “也确实挺累了,一天说那么多的话。” 两人说着话出了客栈。 乌宪趴在门缝里看着一双离开的背影,咕咕哝哝地道:“我一点都不累!” 宋宁和赵熠出城找到了望湖亭。 三月中旬,月亮很圆,湖面上波光粼粼,湖风拂面颇有意境。 因为有意境,所以此刻湖面上相当的热闹。 放眼看去大约有五六艘船在夜游,还有叮叮当当的琴声,远处还有笛声应和。 “看来游夜湖是有钱人很普通的夜里消遣项目啊。”宋宁道。 赵熠颔首:“哪里都是这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王爷,我不是特权阶层啊,哪能半夜出城来游湖呢?”宋宁酸溜溜地道。 “你随时都可以做特权阶层。”赵熠和她道。 宋宁点头踩他的脚:“是,我正朝着这个方向在努力。” “你可以靠我。” “底线一松,那我能靠的人就太多了。” “别做白日梦,除了我别人都靠不住。”赵熠说着,盯着她的脚,也踩了一下。 宋宁指着他。 “礼尚往来。”赵熠背着手出了望湖亭,宋宁大喝一声,“小儿,找死!” 说着踹他屁股。 赵熠轻笑,跑在前面。 两人在堤坝上跑,河岸下有人冲着他们喊道:“不要吵,小伙子半夜不睡觉在外面打情骂俏。” “把我鱼都惊跑了。” 宋宁和赵熠都停下来,对视一眼,两人一起下了堤坝,就看到一个六十几岁的老汉,正坐在岸边上在钓鱼。 夜钓。 大家的夜生活都很丰富。 “大爷,”宋宁小声喊着,“您天天在这里钓鱼吗?” 大爷看了看宋宁,又看了看赵熠,目光很暧昧:“多好看的小伙子,可惜了。” “怎么可惜了?”宋宁反问。 大爷摆手,一副你们能做我不能说的表情,回她别的话:“我晚上觉少,天天在这里钓鱼。” “三月初九的晚上,您也在这里?” 大爷想了想,点头道:“在。” 宋宁很惊喜:“那三月初九的晚上,湖上的船也像今晚这样多吗?” “初九……初九的晚上好像先下的小雨,那天湖面还真的没什么船。”大爷回忆着那天夜里的情况,“我是雨停后才来的,戌时五刻左右。” “对,对,我还真的看到了一艘船。” “我当时还笑来着,说这些寻欢作乐的有钱人,真是执着的很,雨一停就出来了。后来一想我也是这样的人,就没当回事。” “那艘船多少人,在做什么,有没有发生什么让您觉得奇怪的事情呢?”宋宁问道。 她纯粹碰运气,但也不算碰运气。 她以为湖水会湍急,尸体可能从上游飘过来的,三天的时间,可以漂很远。 但现在来看,丰通湖水流动的速度并不大。 尸体在水底……想到这里宋宁顿了顿。 为什么三天后才浮上水面被人发现? 她没等大爷说话,忽然起身到赵熠身边,问道:“王爷,尸体的身上为什么那么干净?” “你是说伤?” 宋宁点头:“我说的是伤,一具被溺死在水中泡了三天以上的尸体,居然一点外伤都没有。” 这太奇怪了。 “会不会淹死浸泡的地方,不在湖中?”赵熠问她。 宋宁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 两人站在湖边,一时安静,那位大爷咳嗽了一声,又咳嗽了一声,见两个人没有反应,不由问道:“小伙子,还问不问了啊?” “问问问。”宋宁笑呵呵蹲下来,“您说。” 大爷一副我以为你谈情忘记正事了的表情。就道:“我看到那条船上只有两个男人,先是坐在里面说话,因为没有丝竹也没有女人,我就多看了两眼。” “心说,大晚上的怎么还有两个男人游湖的。” “没想到啊……” 宋宁问道:“没想到什么?” 大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319 太不要脸(二更) “没想到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大爷看着宋宁一脸期待的表情,嘿嘿笑了起来。 宋宁无语。 “失望吧?”大爷道,“他们没做什么让你期待的猥琐的事。” 清亮的夜里,宋宁对一位陌生大爷翻了个白眼。 “嘿,你这个小伙子真是没礼貌。”大爷笑着道。 宋宁无奈地道:“大爷,到底是谁在期待猥琐的事?” “我正经问您的话,您回答的都不正经。”宋宁道,“难怪您半夜不睡觉,合着您白天黑夜两副面孔。” 大爷哈哈大笑又捂着嘴。 “好好说话。”宋宁提醒大爷。 大爷嘴角抽了抽,回道:“那两个人的船走过这边,就停在斜对面了,那两个人吵架的声音,我确实听到了,依稀听其中一个人吼了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问我?” “后面就没声了,估计是上岸走了。” 宋宁问道:“您认识蔡家的蔡二爷吗?” “知道啊。对面的船上是蔡二爷?那我也看不见。”大爷道。 “另外一位男子也没有看清楚吗?外形呢,如何?” “中等身材没什么特别的,脸也没有看清楚。” “船呢,什么样子呢,您能认出来吗?” “船好找,那艘船用白漆画了一个圆形的太极图,经常在湖上走,至于是谁家的船我就不知道了。” 宋宁又问了别的,大爷都说不知道。 她道谢,辞了大爷和赵熠顺着堤坝接着走。 “你看,要不是跟我一起出来夜游,也不会有这样的收获。”赵熠道。 宋宁回道:“明天晚上来夜游,一样能看到这位大爷。” “可你今晚就见到了。” “早一晚怎么样呢?”宋宁道,“现在还不知道船上的人是不是死者。” 赵熠回道:“不管是不是,你都提前一晚知道了这个信息。” “啊,是是!”宋宁道,“王爷内敛这么久,我居然忘记了,您素来最会包装自己。” 赵熠侧眸望着她,扬眉道:“有我陪你走在这风景如画之地,你应该抱着感恩的心。” “感恩先帝。”宋宁回道。 赵熠敲了她的头:“先帝只会要你的人头。” “我多么的聪明,将来会是这大周的肱骨之臣,大周也会靠我迎来新的盛世繁华。”宋宁道,“先帝只会喜欢我。” 赵熠无语,道:“这话晚上说,倒也能听听。” “且等着吧,将来我要站在权利的顶端,俯视你。”宋宁拂袖回走,赵熠摇了摇头跟上来,道,“你想俯视我,随时都可以。” 宋宁看着他。 赵熠冲着她挑了挑眉头。 这一挑,意思深深,宋宁抬拳打他的脸:“把你打趴了,我就能俯视你了。” 赵熠避开,闷闷地笑。 …… 苏炎下午出去后,就寻了朋友吃饭喝酒。 在酒楼喝完了,大家都接着去找乐子了,唯独苏炎一个人沿着不急不慢地回家。 沈闻余不动声色地跟在他后面。 苏炎走到一个火烧店里,坐下来点了两个火烧。 沈闻余则在对面买了四个包子,靠在巷子口慢慢吃着。 一刻钟后苏炎从铺子里出来,也不着急回家,而是没魂似的在外面闲逛。 “小沈爷。”乔四从沈闻余后面绕过来,低声道,“苏炎有动静吗?” 沈闻余摇了摇头,问他:“你那边呢?” “除了苏刘氏出来买了几个梨给孩子吃,其他人都没出来。一直在前院说话。”乔四道,“她买梨,就在门口买的,听着吆喝声了,才出来的。” 沈闻余点了点头。 “这家人如果真的杀了人,这也太冷静了。”乔四道,“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家。” 到底是普通百姓,又不是杀手出生。 杀了人,就算是他,心里也会害怕和紧张吧? 所以乔四越想越觉得古怪。 “会不会……其中还有别的人?” 沈闻余摇了摇头:“大人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有错。” “也是。”乔四道,“那我继续去跟着。” 两人说了这几句话,苏炎也在门口买了几个苹果,用衣服兜在怀里回家去了。 乔四看见沈闻余跟着回来了,两人上了前院的屋顶。 前院两位老人在忙活孙子,苏文玉一个待在房里,房间里没点灯,她也没有哭,直到听到了苏炎的脚步声,她拉开门怯怯地喊了一声:“爹。” “嗯,睡觉去吧。”苏炎应了一声要回房。 苏文玉把自己的脚放在门槛上:“爹,我、我还没洗脚。” 苏炎凝眉回头看了看自己爹娘住的前院,两个人照顾一个孙子,他问道:“吃晚饭了吗?” “没、没吃饱。” “吃吧。”苏炎给了女儿一个苹果,“吃完就睡觉。” 苏文玉抱着苹果,小心翼翼地问道:“爹、娘、娘还回来吗?” “睡觉!”苏炎吼道。 苏文玉哦了一声,关门回房里,把帐子放下来一人缩在床里头,一边啃苹果一边掉眼泪。 “没娘的孩子,真可怜。”乔四叹了口气,侧目看着沈闻余,“小沈爷,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沈闻余母亲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的。 沈闻余摇了摇头:“我比她好些。” 他爹忙着查案不着家,但是对他是爱护的,他能感觉得到。 “那苏洋不回房睡觉?”乔四盯着苏洋的卧室很久了,“他白天就一直在卧室里。” 沈闻余道:“不是说他身体不好,无法敦伦吗?” “原来如此。”乔四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那、那他儿子怎么生的?” 沈闻余盯着书房方向没有说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别的几个房间都歇下了,接着苏洋歇在了自己的书房,熄了灯。 四周陷入了安静。 三更的棒子响起来,复又走远,乔四打了个哈欠:“小沈爷,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就行。” 乔四正要说话,沈闻余抬手示意他对面苏炎的卧室,只见他的卧室开了一道缝…… 但是苏炎人却没有出门。 两人正纳闷,就看到苏王氏和苏洋的卧室门悄无声息地开了,穿着中衣披着头发的苏王氏从房间里,冒着腰蹑手蹑脚地出来。 关上卧室的门。 趁着墙根到苏炎的房间,推开了门一闪进去。 房间没点灯,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肯定不是打马吊。”乔四哭笑不得。 沈闻余敲了他的头。 “所以,大人才让我盯着苏王氏的?”乔四道。 沈闻余点头,道:“猫偷腥,没出去偷那就是在家偷,总有歪门邪道满足他的欲望。” “大人厉害。”乔四道。 苏洋睡的书房的门打开来,苏洋从书房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把带着穗子的长剑,他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大哥的卧室,紧紧攥着手里的长剑。 但并没有提剑去杀狗男女。 而是痛苦了一阵后,重新回到书房关了门。 “难怪他会写那么多的死字,并不是自己死,而是让他愤恨的人去死。” 乔四道:“真可怜。”又道,“那他儿子会不会也不是他的儿子呢?” 沈闻余看着乔四:“你想说什么?” “我、我就觉得这一家人恶心。”乔四垂着头咕哝道。 沈闻余无奈。 “那杀人的到底是苏炎这对奸夫,还是苏洋?” 沈闻余回道:“八九不离十是他们。” “这证据不好找。”乔四道,“大人说不能抓回来严审,要不然两天肯定能行。” 沈闻余示意,两个人从这边屋顶极快地下去,上了对面的围墙,爬到苏炎房间的屋顶。 略推开瓦片,因为有承尘看不到房间里的景象,但能听到两个人说话声。 苏王氏喘着气,似乎是一边温存一边在说话:“……大哥、还是你好。” “那是当然,你我这几年,我要是不好你能一直跟着我?” 苏王氏咯咯地笑,又嘤嘤地哭。 乔四先是蹲着,开始趴在屋顶上,恨不得塞耳朵进去听。 沈闻余敲他的头。 乔四羞涩地笑着,一脸好奇地听动静。 动静停了,就听苏王氏道:“被你猜对了,毛家人今天过来,真的没有提嫁妆的事。” “那肯定。”苏炎摸了摸脸上的伤,冷笑道,“他们一家我摸的透透的。”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文玉养好了,等这一阵过去,少不了文玉的好。”苏炎非常的肯定。 他对毛家人的行事很了解,包括死去的毛锦娘。 “等苏洋去了,这个家就是我们的了,我再给你生个儿子,我们一家几口过在一起……要多快活有多快活。”苏王氏道。 “那是肯定的。”苏炎闷闷地笑,“什么痕迹都没有,一切都是她自己做的。” “和我们可没有关系。” 苏王氏应是,两个人又滚在一起。 动静很大。 沈闻余带着乔四从屋顶下来,乔四怒道:“小沈爷,这对太不要脸了,怎么办?” “自有收拾他们的办法。”沈闻余道。 320 蠢横的人(三更) 第二天早上宋宁难得没早起,睡到了自然醒。 开门出来的时候,赵熠正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早饭,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吃早饭。” 宋宁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啊。” “偶尔为之,不要介意。”赵熠道。 宋宁踩他的脚:“偶尔为之,你也不要介意啊。” 赵熠看着她,一脸宠溺地笑:“好的。” 走廊的另外一头,也来住店的一家三口正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惊愕地看着他们。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小男孩,约莫六七岁。 小男孩生的很清秀,眼睛大大的,此刻正瞪圆了看着他们。 大约在他有限的人生里,没有见过两个男人这么亲密暧昧。 宋宁从那孩子身上收回视线,决定挽救弱小的心灵,就捶了一下赵熠的肩膀,道:“哥,你太坏了,我要告诉娘。” 小孩,你看我们是兄弟,不是别的哦。 对面,小孩的母亲徐徐伸出手,捂住了自己儿子双眼,他爹将锁上的门重新推开,把母子两人拽回去,啪关了门。 宋宁看向赵熠,磨牙道:“大清早的,你清醒一点,好歹也是王爷。” “你是个鸡,你得注意点形象。” 赵熠无所谓:“我为什么是个鸡?” “不是有话说,落难凤凰不如鸡,你倒也不至于不如鸡,你就是个鸡。”宋宁真挚地道。 说完,迅速关门。 赵熠被关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快点吃,吃完办事。” “吃皇粮的人成天游手好闲睡懒觉。” 宋宁隔着门哼了一声。 吃过早饭,两人去了阳信县衙。 刚进到衙内,就听到廊屋那边有人在争吵,宋宁过去,就看到一位四十左右身形高壮的男子,指着张志峰的鼻子,大声道:“查案就是衙门的事情。” “我家二爷的遗体我得领回去。我家二爷在阳信谁不认识?现在去世,怎么能随随便便赤身裸体的放在这里。” “今天我必须将人领回去。” 男子指着张志峰的鼻子,唾沫横飞。 张志峰张了几次嘴,一脸为难地道:“吴管事,您说的没有错,查案确实是衙门的事,可是留遗体在衙门,也是衙门查案中不得不走的流程。” “现在死因还没有弄清楚,您这就将人领回去,这……这肯定不行啊。” 要是放以前,遗体肯定就让吴管事领回去了。 毕竟尸体是蔡二爷,又是意外死亡。 可现在赵熠和宋宁都在这里呢,张志峰肯定不能答应。 他觉得自己是个磨心,难做。 “张大人,我不知道你占着什么理能说出这番话,这都第三天了,你们连死因都没有查出来?”吴勇道,“这可不是我吴某人要管的,这是你们能力太差。” 说着,将张志峰推开,招呼自己带来的人:“去接二爷回家。” 又近距离指着张志峰的鼻子:“张大人,给你十天时间,把我们二爷的死交代清楚了。” “要不然,这个官你也不要做了。”他刚说完,戳出来的手指,被人握住了,一拧,“胖子,你够横啊。” 吴勇一阵闷哼。 宋宁拧着他的手:“朝廷命官的鼻子,是你一个小小管事有资格指的吗?” 宋宁将他推开,吴勇蹬蹬后退,待他站稳了挥手就喊自己人:“给我打。” 宋宁还真没有见过,在衙门里招呼手下打人的,还只是区区一个管事。 张志峰也太窝囊了。 赵熠一脚将吴勇踹翻,对张志峰道:“关门,一个都别跑!” 张志峰一看赵熠下令,顿时高兴地应是:“是,打!” 赵熠将宋宁带到屋檐下坐着看热闹。 衙门里捕快差役打过去。 吴勇带了六个人,根本不是衙门里捕快等人的对手,没过上几招就被摁着收拾了一顿。 打开门,将这些人都丢了出去。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回家,吴勇一边走一边喊道:“张志峰你给我等着,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昏官。” 张志峰一头汗,觉得爽可又担心将来。 “张大人,昨天晚上我们去过湖边,问到了一个老者,他说他看到了初九的夜里,有一艘船上有人在吵架。”宋宁道,“你现在让人去码头查一只船身上画着太极图的船。” 张志峰不敢不应,立刻吩咐捕头:“你亲自带人去。” 捕头应是,带着人去了。 宋宁又说对张志峰道:“蔡家的人这么横的吗?” “也不能说横,他们……唉,主要是以前的官员们得了好处,对他们都是捧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那可真是地头蛇了。”宋宁问道,“你可让人确认过,当天晚上蔡二爷确实没有回家过?” 张志峰点头:“家里人都说他没有回家。” 宋宁微微颔首:“等查到船的线索再说。” 捕头一个时辰回来的,直接向赵熠和宋宁回道:“……那个画太极图的船就是蔡二爷的船,小厮说初九那天晚上,蔡二爷确实用船了。” “还真的用船了。这件事小厮没有回禀主家吗?” 捕头回道:“小人也问了,船上的小厮说,当时蔡二爷没让他跟着伺候,只在船底留了六个桨手。蔡二爷一个人在船上头,划了一会儿接了个人,船就停在了望湖亭对面,蔡二爷让六个桨手也回家去了。” “然后呢?” 捕头道:“然后他们第二天早上去收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把船划回去了。” “船里的桨也不是天天在,像这种一月用不上一回的船,都是提前一天打招呼喊人,这天能凑到六个桨还是因为下雨,没有人游湖大家都闲着。” 宋宁问道:“你的意思是,桨手们都没有关注蔡二爷去世的消息?” “我们没有对外宣布,毕竟是蔡二爷,要顾着蔡家的体面。”捕头道,“他们不知道蔡二爷去世了,也就没有人来报。” 宋宁无语,对张志峰道:“这种不通报自然就没有人来提供线索,还顾他什么颜面,要是你办错案了,他们才不会顾你的仕途。” “宋大人言之有理。”张志峰应是,通过昨天晚上到现在这个过程,他对这位年纪轻轻的享誉济南府内外的推官,有了几分信服,“那王爷和宋大人,接下来怎么做?” “你也不用跟着我们,你让捕头带着人跟着办事就行了。”宋宁对张志峰道,“王爷和我也准备去看看这条船。” 张志峰连连应是,宋宁忽然问道:“乌宪说,你输了打赌要送他十坛子竹叶青?” “十、十坛子太多了,下官不想应来着……”张志峰不敢当着赵熠的面说六两一坛子酒也不贵,怕赵熠认定他贪污,“若是输了,还请宋大人劝……” 宋宁打断他的话:“不劝,乌宪是认死理的人。” “不用怕本王觉得你爱贪污,本王只看结果。” 结果就是政绩和百姓的评价,至于过程中有略微的中饱私囊,这并不是他要关心的。 所以该赔的酒还得赔。 张志峰抹了一把汗,连连应是。 “蔡二爷家有钱,”宋宁和赵熠一边往外走,一边聊着,“我们出差的案牍费,不成问题吧。” 赵熠非常肯定,他能做主一样:“不会成问题的。” 成了问题,就让他们没有问题。 “有王爷在就是不一样。”宋宁笑咪咪和赵熠一起出了县衙。 张志峰叮嘱捕头:“王骁,你带着人好好伺候,不许犯浑。” 王骁三十多岁,做捕头有十年了,武功和体力都不错,经验也足够,按行话来说,他正当年。 “大人放心,我和几个兄弟一定好好伺候王爷。”王骁说着,跟着去了。 船停在西城门外的码头边上,从这里上船很方便,所以这里白天的时候船只络绎不绝,大船小舟还有竹筏,歌声琴声欢笑,繁华又热闹。 “蔡二爷的船就是最前那一只。”王骁指着最外面的一只船。 两人过去,站在船下打量。 是个改良过的画舫,并不大,靠岸的位置有梯子,上面原本坐着个小厮在发呆,看见王骁陪着两位官员又来了,顿时站起来:“王、捕头。” “我陪着两位大人再来船上走一遍,你带路。” 小厮应是,放了梯子下来。 大家上到甲板,小厮拘束地侯在一侧,赵熠问道:“你很紧张?” “是、是的,大人。”小厮回道,“二爷在、在河里出事的,还、还坐了这个船。小人难逃责罚。” 小厮说着,一脸的绝望。 “是蔡二爷让你离开的,你有什么可怕的?”宋宁往舱内走,小厮跟在后面,垂首回道,“但主子们不会这样觉得,只会觉得小人失职。” 宋宁看了一眼,小厮是真的害怕,脸色苍白。 “会怎么罚你?” “打、打死。小人是家生的奴才。”小厮道。 宋宁无语,求助特权。 特权对小厮道:“去衙门住着。” 小厮一愣,看了看自己认识的王骁,王骁冲着他点头。齐王爷让你去衙门住,你当然能去。 “可、可我娘老子都、都在他家。” 特权又道:“一起去。”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厮道,“小人一会儿就去接我娘老子。” 宋宁见特权没有说话,就对小厮道:“一会儿我们一起,我们也要去蔡府。” 小厮应是。 321 他杀无疑(一更) “做事。”赵熠吩咐小厮,小厮用心的很,“几位大人想问什么,看什么,尽管说。” “去将初九夜里给蔡二爷划船的六个桨手找来,找不全也没关系,有几个找几个。” 小厮应是去找人。 宋宁站在甲板上,问王骁:“这里到望湖亭是不是很近?” “是,这里有个弯子,过了这个弯子就能看到望湖亭,划船过去顶多一刻钟。”王骁介绍。 那行程确实很短。 丰通湖是有些椭圆形的湖泊,这边的码头正好在椭圆的顶上,一直到望湖亭再往前,两岸的距离都比较窄。 如果是白天,站在岸边是能看到甲板上的人的。 “尸体在什么位置发现的?”宋宁问道。 “就在这里。”王骁指着距离他们船十几米远的地方,“当时一眼就看到了。” 宋宁眉头紧蹙,和赵熠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觉得很奇怪。 这里人来人往,船只游人络绎不绝,为什么尸体在十二的上午才被一位老汉发现?尸体从风亭湖对面还是哪里? 蔡二爷在哪里落水的? 那这之前,尸体在什么地方? 小厮找人回来了,带了两个桨手。 桨手常年在船底划船,对上面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宋宁问过,两个桨手只知道在哪里哪边停船的。 在对面停船的,走了一盏茶就靠了。 再问别的,他们就不知道了,也没有听到落水声等和吵架的声音。 就连他们被蔡二爷通知放桨离开的时候,也只看到蔡二爷一个人。 问了几个问题大家答不出来,宋宁就让他们走了。 “蔡二爷上船的时候,就说了和人约的话?”宋宁问小厮。 小厮应是:“上来就说和人谈事情,让小的离开。” “那你早上来收船的时候,在船上可发现过什么异常?” 小厮摇了摇头:“没有啊,确实没有。” “喝茶了吗?椅子被人动过吗?能看出除了蔡二爷有几个人来过?”宋宁问道。 小厮望着船舱的桌椅板凳以及桌上的茶壶,回忆着前天初十早上他来收船时的情景:“……两只茶盅放在桌子上,椅子是对面拉开的。” “别的没有动静了。” 宋宁示意他进船舱。 船是上中下一共三层,上面一层是游廊的,下面一层则是休息的房间,最下面是桨手和储藏等用途的房间。 越往下越潮湿。 小厮一路给他们介绍,一间房一间房的说。 宋宁到最底层,站在桨手划船的地方。 桨从船身伸出去,有一个四方的孔洞,桨手可以从这里看到外面,但与水面还有不少的距离。 这样的船是不能走远路,所以只能做画舫。 宋宁站在空洞处,对面赵熠道:“你来看这边。” 宋宁到对面,看到赵熠在空洞上切面处点了点,切面上有一道划痕,赵熠道:“这是新痕。” “咦,这不像是桨磨出来的痕迹。”小厮也过来看,研究着道,“桨磨的很均匀,一般不会留下这样的划痕。” 宋宁静静望着孔洞没有说话。 “去旁边说话。”赵熠示意小厮不要打扰宋宁,让小厮带着出去,身后,宋宁忽然道:“船上可有绳子?” “有,有的。船上绳子最多了。”小厮指着仓库的位置,“大人要看,小人引您去。” 宋宁和赵熠去了隔壁,推开了储藏室的门。 刚才他们来过这里,只是扫了一眼,小厮拖了一筐子绳子出来。 “大人,这里面一共六卷,三十尺两卷,二十尺两卷,十尺两卷。”小厮道,“大人要多少尺的?” 宋宁道:“二十的吧。” 小厮翻了一卷出来递给宋宁,宋宁示意他继续。 小厮左翻右翻,再找不到第二卷的二十尺的绳子。 “诶,怎么会没有的。”小厮将绳子都倒出来,加上他刚才拿出来的,就只有五卷。 他脸色煞白:“大、大人,我、我没有骗你们。”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们。”宋宁低声和他说了几句,小厮面色惊恐地看着她,正要说话,忽然听到甲板上传来吵闹声。 赵熠和宋宁道:“上去说话。” 在舱底没有第二道门,容易被人堵在里面。 一行人上去,吵架声音就越加的清晰。王骁的五个弟兄在上面,王骁一边爬楼梯一边问:“老八,和谁吵架呢?” “老大。”老八刚说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王骁小跑着上去。 宋宁和赵熠上到甲板,不出所料,看到了蔡家的王管事带着人将这条船围着了,他自己本人也顶着肿胀的脸,凶神恶煞地站在甲板上。 待看到了宋宁和赵熠,指着他们两个,对弟兄们喝道:“打,打死了大爷负责。” 蔡家三位爷,蔡二爷行二,名叫蔡子泽,蔡大爷名叫蔡浩阳今年四十,老三蔡匀。三兄弟是一母同胞。 吴勇说的大爷,就是蔡浩阳了。 宋宁数了数,吴勇带了十六个人来,他们这里加上她和赵熠一共八个人。 “一对二,行吗?”宋宁问王骁。 王骁还真没想到王爷和宋大人也能打,忙点头:“可、可以。” “那就打吧。”宋宁活动筋骨,“没想到出差办案,还能遇到虎头虎脑找我们闹事的。” 赵熠含笑问道:“你是在盘算案牍费加到多少?” “赵捕头懂我。”宋宁哈哈一笑,冲着猪头一样的吴勇道,“来!” 双方打了起来。 宋宁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北方的人真的“厉害”,他受气了回家吆喝兄弟,也不让你报家门来路,抄着板凳就砸你,也不管踩着你脑袋的是宋世安还是济南齐王。 “蠢的要死!”宋宁将吴勇捆起来,一脚踹下水里。 人被捆着不能划水,吴勇在水里扑腾。 宋宁将他吊在了船侧的扶手上。 像一条吊干沥水的鱼。 赵熠踹了两个人,就站着不动了,宋宁还想见识他的身手:“王爷,你接着打啊,这还没停呢。” “说好一人两个的。”赵熠靠着看热闹。 宋宁掰着手指算了算:“这么说我还差一个?” “就这你还需要掰着手指算?” 宋宁道:“特权帮帮忙?” “打架无特权,去吧。”赵熠推了她一下,宋宁抄起一边掉地的长刀,偷袭了一人后脑,那人被拍晕了倒在地上,对面正打的欢快的捕快很不满,但不敢说宋宁半截了他打了一半的人。 “王捕头,再快点。”宋宁招呼王骁。 王骁应是。 大家没宋宁的事了,宋宁喊小厮来继续说前面的事,他听着纵身一跃进了水里。 岸边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架打完了,王骁将所有人都捆了。 赵熠吩咐道:“让蔡氏拿钱赎人,怎么开价你们六个人商量。” “嗯,钱归你们。”宋宁补充道。 王骁几个人不敢置信。要放以前肯定害怕,可他们现在跟着的两个人……没一个人能让他们感受应该害怕的情绪。 蒙着头干就行了。 明天的事明天说。 王骁带着几个兄弟兴高采烈,又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第一次见到把讹钱做的这么关明正大潇洒坦荡的大人。” 还有王爷。 王爷也讹钱。 没见过。 大家将所有人捆好备用,王骁跟着宋宁一起往水里看,好奇问道:“大人,为什么让他下水?” “马上就知道了。”宋宁道。 对面的岸上,大家也在议论纷纷,吴勇大家都认识,被打了当然是该拍手称快。 大家更为关注的是,船上主动跳水里的那个小厮,他要干什么? “找东西?蔡二爷是淹死的,难道是去水里找蔡二爷淹死的证据?” “蔡二爷不是醉酒意外的吗?怎么还查证据?” 大家议论着,有人指了指船上的两个人:“这二位什么来头?” “那高个子男子生的可真俊美有风度,不是寻常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就听到刚刚跳水里的小厮哗一下从水里钻了出来。 “大人,如您所料!”小厮举着手喊着,就见他的手里抓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沉在水里,看不出下面是什么情形。 岸上非常安静。 宋宁问道:“拴在船底的?” “是,套在了船底卡勾里的。”小厮道。 大周的船只,在床底会多钉一块很厚的木板,木板中间有个卡槽,这个卡槽里藏着一个钩子,不用的时候钩子横着推进卡槽里,用的时候拿出来。 这个钩子的用法很妙,平时可以放鱼笼、汛时可以吊重物加重船身重量,如果是货船,还可以将一部分不怕水的货物放在船底偷运避税。 如今,这个挂钩,被人用来杀人。 “这就是为什么,死者的头发会有扎痕,凶手用绳子或者别的工具,将死者吊在了船底。”宋宁道。 王骁恍然大悟:“所、所以仵作说他身上没有伤,是、是因为吊在在下面了?” 淹死的人在水里浮动,上上下下,一定有磕碰淤青等痕迹,可蔡二爷的尸体太干净了,什么都没有。 是一个很老道懂行的凶手。 赵熠补充道:“也解释了,死者初九在这一片水域淹死,却在十二上午才被发现。” 拴着头发既不留下痕迹,又能控制尸体不浮出水面。 如果绳子不松开,或许死者要一直在下面飘着。 “他杀无疑。”宋宁对小厮道,“辛苦了,将绳子取上来。” 322 是哥哥啊(二更) 岸边喧哗起来。 “这两位大人也太厉害了,一来就查到了。” “居然不是意外落水溺死?” “这二位什么来头啊,神了。” 大家议论着,看着赵熠和宋宁下船来,王骁拉着蚂蚱一样蔡府打架的下人带下船,吴勇一身湿漉漉地跟在后面。 一边走一边骂,王骁将他嘴堵住了。 宋宁觉得奇怪:“王爷,这样的人怎么做上一府管事的?” 再嚣张也不能光天化日就打来历身份不明的人吧? 这纯粹就是没有脑子。 “给你送钱,你应该感到高兴,宋大人。”赵熠拍了拍她的肩膀。 宋宁睨着赵熠,她觉得赵熠现在一身痞气,和她……有点像。 赵熠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准备和她细说什么。 他们到蔡府门口,后面跟着不少人。 不用敲门,蔡府的门已经开了,门口站着一位三十左右矮瘦的男子,男子沉声问道:“几位是县衙的?不知道绑着我们家的家丁,是为什么?” 王骁给赵熠和宋宁介绍:“此人是蔡匀。” “来查案,劳驾带路。”宋宁和对方道。 蔡匀狐疑地让了让,请他们进去。 大门关上,蔡匀的脸色比方才还要不客气:“你们什么意思?” “从管事到府内主子,都这么嚣张的吗?”宋宁问道,“你都不问我们什么来历,来贵府有何贵干,就用这种语气说话?” 蔡匀冷笑一声:“阳信能有什么尊贵的人,放眼济南府也没有能让我们敬着的。” “一位都没有?”宋宁道。 蔡匀盯着宋宁:“我说了,没有!” 宋宁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赵熠,低声道:“快用你的特权砍他。” “你让让,我来砍。”赵熠道。 这下换宋宁惊讶了:“真砍?” 赵熠白了她一眼。 宋宁无语,回眸指着蔡匀:“蔡匀是吧,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你刚才说话是放屁了。” 蔡匀:“?” “我们来查办蔡子泽的案子,你去将你家里人都喊到一个地方,我们要问话。”宋宁负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王骁,将吴勇等人都捆在在门口,请街坊四邻看守着。” 王骁应是。 “你、你们站住,放肆!”蔡匀上去,伸手去抓宋宁的胳膊,但还没碰到宋宁,就被人踹飞了,砰一声砸在了地上。 赵熠左脚踩着他的脸,语气无波地问道:“横什么?” “来、来人。”蔡匀要喊人。 宋宁冲着赶过来的一院子的人,觉得奇怪:“这还真是头一回,没跟凶手对上,反倒和苦主一家三番五次的动手了。” “正好都来了,你们都是蔡子泽的家属?” 对面,站着一位高高瘦瘦四十出头的男子,男子下意识的搓着手指,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他身边站着年龄各异的妇人和小姑娘,脸色也都不好看。 宋宁觉得,蔡府一家人都是一副面孔:金元宝。 “是。”四十左右的男子看了一眼被踩着脸的蔡匀,冷冷地道,“二位什么意思?” “蔡子泽被人谋杀了。”宋宁对他们道,“现在是杀人案件,我们需要查证。” 对面,一家子人一脸的惊讶,一位妇人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应该是蔡子泽的妻子了。 “被人杀了?真的是被人杀了?”蔡浩阳一脸的奇怪,“谁、谁他娘的敢杀我蔡家人?” 宋宁再次提醒他们:“去你家花厅吧,将所有相关人员都找来。” “速度麻利点。” 宋宁和赵熠去了花厅。 蔡匀气愤地爬起来,和蔡浩阳道:“哥,这两个人也太狂了,我们自己找镖局查,也不能被他们压着一头。” “先看看,不行就叉出去。”蔡浩阳撵走了自己的妻妾孩子,和蔡子泽遗孀孟蔡氏去了花厅。 宋宁望着进来的区区三个人。 蔡浩阳兄弟二人,外加孟蔡氏。 “什么意思?”宋宁问蔡浩阳,“你弟弟死了,你是不打算配合官府吗?” 蔡匀喊道:“如果二哥是被人杀的,那我们自己去请镖局查。” “用不着你们。” 蔡浩阳也跟着点头:“虽不知道二位什么来路,但我们家的案子不用你们查,我弟弟的遗体也会领回家的。” “找镖局是你们的事,现在这个案子我们既然接手了,你们就必须配合。” 蔡浩阳气怒地瞪着宋宁。 宋宁起身,问蔡浩阳,“你弟弟寻常有仇人吗?” “没有,他行事有分寸不可能有仇人。” 蔡匀也道:“对!我二哥不会有仇人,更不可能有人想杀他。” “那么你们对他被杀,有什么想法吗?” 蔡匀喊道:“没有想法。我们说了,这案子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快滚!” “打他吧!”宋宁和赵熠道,“就算他们要出高额的案牍费,我也要出一口恶气的。” 赵熠示意王骁动手。 王骁跳起来一巴掌,带着不知道多少年的仇怨,刷在蔡匀的脸上。 没想到查案还能把私仇报的这么痛快。 蔡匀的后槽牙都被打松了,脸瞬间浮肿起来。 “说过了,你们没有选择,好好配合就对了。要不是看在你们的案牍费足够高,我们才不会留在这里。” 蔡家人都一脸懵地看着他们。 在阳信敢在蔡府打人的,还这么有气势这么嚣张的……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也自认他们家不是好惹的,所以不开口。 “算了,来阳信一上午就一打架,不打了。”宋宁对一边站着的蔡猛氏道,“劳驾你来说。” 蔡浩阳过去扶弟弟起来,兄弟两人看了一眼里面,甩袖走了。 宋宁不想打架了,挣他家的钱比较重要。 蔡孟氏应是,回道:“我家夫君平时在外面做买卖,认识的人很多还很杂,大人您疑问他和谁有仇,民妇确实不知道。” “按道理说,不该有仇人的。”蔡猛氏看了一眼门口,小心道,“大人不知,家里的买卖,主要拿决定是大哥,三弟管钱,就我夫君是和人走动。” “我夫君脾气也是最好的。” “就算有仇家,也不会是恨上他。” 蔡孟氏的意思,就算有人要恨,也不该是恨蔡二爷,三个兄弟就他脾气最好。 “初九那天他走的时候,没说过别的什么?” 蔡孟氏摇头:“只说和两位朋友吃酒,那两位都是熟人了,不可能有问题。” “但是有人看到他回到家门口了。”宋宁问道。 这个事蔡孟氏知道了,她回道:“民妇早上听说了,可是他确实没有回家。” “你们有孩子吗?”宋宁问道。 蔡孟氏身形苗条,小腹平坦,如果是生育过的,那她这个身材保养的很不错。 但宋宁认为她并没有。 三十多岁的妇人,没有生孩子,就很奇怪。 “没、没有。”蔡孟氏脸色一白,垂着头回复道,“我、我身体不好,不能生育。” 宋宁扬眉望着她。 蔡孟氏眸光闪烁。 “蔡二爷有妾吗?”宋宁刚才看到了蔡浩阳身边站着一妻二妾,那么蔡子泽不该没有妾室。 蔡孟氏摇了头:“二爷不贪女色!” “那贪男色?”赵熠开门见山地问。 蔡孟氏猛然抬头看向赵熠,眼中皆是惊恐。 “那就是了。”赵熠和宋宁道,“如此就能解释,他半夜不睡,和男子相约去游湖。” 宋宁给了他一个王爷真棒的眼神。 赵熠从善如流地应了这个眼神。 “那么,他有什么相好的男子吗?”宋宁问蔡孟氏。 蔡孟氏揪着手帕,说了两个地址和两个人名,宋宁用眼神询问王骁。 王骁应道:“小人记下来了,稍后就去查。” “还有别的线索吗?” 蔡孟氏摇了摇头。 宋宁起身:“带我们去看看他的私人物品。” “是。”蔡孟氏领着他们去了书房,一边开门她一边小声道,“他不回我那边睡,平日都住在这里或者索性不回家。” “他要面子,不许让别人知道他的事。” “所以城中还没有人知道他好男风。” 书房的门推开,书摆放了整整一面墙。 真正看书的人不会这样放书,而用书装饰的人,才会摆放的这么整齐又毫无逻辑。 赵熠拿着一本书,面色铁青,宋宁凑上去偷瞄,道:“写太祖的爱情故事吗?” “没有!”赵熠将书塞回去,宋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也看这种书?” 赵熠板着脸道:“哪种书?” “喊哥哥的书啊。” 赵熠磨牙,一字一句道:“眼睛要了干什么的,抠了算了!” 宋宁笑了。 323 得的线索(三更) 书房里什么都没有查到。 “大人要是查,可能还是要去两个外室那边查问。”蔡孟氏低声道,“家里……他一个月也就睡在家里十天吧。” 宋宁颔首:“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线索,想到了告诉我。” 蔡孟氏应是。 宋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交代蔡孟氏:“告诉你家两位蔡老爷,他的管事和手下在衙门,拿钱去赎。” “衙门赎人?”蔡孟氏惊愕,她第一次听到官员吩咐去衙门赎人的。 宋宁和赵熠没再解释,带着王骁以及吴勇等人。 王骁准备一人换五十两。 宋宁觉得他少了,一人得换一百两,像吴勇这样的管事,得二百五十两。 “如果蔡家不愿意出钱,你就打这些家丁,打几顿不定能招出什么更值钱的话。” 王骁目瞪口呆,觉得这位宋大人干黑活,比他们还要在行。 “王爷和我去吃饭了,你速速去查两位相好的吧。” 王骁应是。 宋宁和赵熠找了一处馆子,两人对面落座,点了饭菜。 吃过饭到县衙,王骁查回来了。 “按照蔡孟氏说的地址去找了,一位初七就回青州老家了,隔壁的邻居说下个月才回来。还有一位不在家,小人进院子瞧了,怀疑跑了。” 赵熠凝眉:“衣物都收拾过了?” “是。院子里没什么紧要的东西,衣服都没有了。”王骁道,“按小人的经验,应该是跑了。小人打听过,此人初九的白天还在家里,隔壁邻居真切听到了琴声。” “小人在他的房间没有看到琴。” 意思是,这个人很可能是初九的夜里,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的。 是不是和蔡子泽的死有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先下告示追查此人。”宋宁道。 王骁应是,刚要说话,他手下弟兄来了,回道:“老大,蔡家来人交赎金。” 王骁看着赵熠和宋宁。 赵熠颔首。 王骁让手下兄弟将蔡家的人带来。 宋宁看到,进门来的是一位三十左右清瘦的男子,容貌俊美气质疏朗,不太像蔡家人。 “学生崔初,给二位大人请安。”崔初行礼,恭敬地道,“听家中二夫人吩咐,带了银子来赎人。” “不知道几位大人觉得多少钱合适。” 王骁问道:“你带了多少?” “学生一共带了一千八百两。”崔初将银票拿出来,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 王骁一看,居然正好符合他们的要求,也懒得再说,对崔初道:“去领人吧。” 崔初应是。 “你是蔡家人?”宋宁问崔初。 崔初恭敬回道:“学生今年年初到的蔡府,如今在做西席,给蔡府中几个孩子教学启蒙。” “那你认识蔡二爷吗?” 崔初回道:“认识的。蔡二爷相比较另外两位爷,他的脾气要温和一些,这一次出事,实在是气愤又可惜。” “是可惜。你对蔡二爷的人际关系了解多少?”宋宁问道。 崔初回道:“在府中一起喝过一次酒,认识他的一位姓苏的朋友,别的倒没有接触过。” “他好男风你知道吗?” “大人知道了?”崔初惊讶了一下,随即无奈道,“此事学生是知道的,蔡二爷还有一个外室,我也曾在街上远远见过一次。” 宋宁微微颔首。 “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要是没有,我去接吴管事?” “去吧。” 崔初应是要走,宋宁忽然道:“蔡氏三位兄弟之间的关系如何,我听说家产很多又没有分家,他们没有矛盾吗?” “这个……不好说,偶尔也会吵架,但要说为了家产你死我活,我认为大爷和三爷并非这样歹毒的人。” 他说完,赵熠道:“横行乡里不歹毒吗?” “这……”崔初苦笑,道,“对外人横行霸道吧,对家里人,他们还是互相友爱的。” 崔初要走,忽然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地顿了顿,道:“背后论人长短不好,但……但大爷今年被人骗了三百万两,三兄弟为了这件事吵了许久。” “怎么骗的?” 这么多钱,一个常做买卖的人,不该犯错。 “他有位兄弟找到了一座金矿,要蔡氏一起开,后来兄弟突然去世,他的遗孀就来和大爷谈,说老弱妇幼做不了大买卖,只要给他们三百万两,他们就将金矿全部交给蔡家。” “三爷和二爷本是反对的,见过金矿,都觉得很贫,不值得这个价格。可大爷认定了,最后付了钱。” “第二天他朋友的遗孀就离开了,紧接着他去验收矿,才知道都是局,虽是金矿却只是浅浅一层,说是不值得三百万,连十万两都不到。” “三兄弟还差点动了手。蔡氏虽有钱,但能用的大约也不是很多。” 崔初说完脸一红:“学生说的、是不是没有用?” “不会,我觉得很有用,多谢了。” 崔初摇了摇头:“大人不用客气。”又行了礼,“学生去接崔管事了。” 宋宁和赵熠对视。 …… 沈闻余和乔四以及宋元时围坐在方桌边,宋元时问道:“大人走时,让你这么办的?” “她说,如果像她所料,那就按照这个方法办。” 宋元时问道:“那、去哪里找女子来帮你呢?” 这事情不好办,沈闻余有些犹豫,想了想道:“我决定去得春楼找,花钱找位女子来帮忙。” “那些女子不行,风尘味太重了,不如看上去规矩一些的女子有重量。”宋元时道。 沈闻余凝眉看着他:“那没有了。” “你回去找郡主去。”宋元时给他添茶,“郡主会有办法的。” 沈闻余想了想,这种事还真的只能找郡主了,他看向宋元时:“先生去和郡主说?” “这又不是我的差事,是大人交给你叮嘱你去办的。”宋元时道。 他不用想也知道宋宁打的什么主意,要不然别的“锦囊”不给沈闻余留,偏偏留了这个鬼头鬼脑的主意,还不许沈闻余另想办法。 贼的很。 沈闻余叹气,颔首道:“我回去求助郡主。” 一边走一边念叨宋宁:“这次想的办法有点不上台面,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王爷都说了,抓回来审讯。也不是想翻供就能翻的。” 宋元时喝着茶,悠悠看着沈闻余的背影,乔四刚才一直在认真听,现在望着宋元时,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出一点不同味儿了,他面色古怪地问道:“元先生,怎么瞧你别有用心?” 宋元时放了杯子看着他:“你还小,不着急。” 他还小,他不小了啊!乔四咕哝着,自己琢磨这里面的事。 “查到线索了吗?”麻六和杨长更从阶梯上来,宋元时问他们。 麻六回道:“查到了一点点。就出事的地方,有个老人家说,大概是四五年前,一天早上他去城里卖菜,他记得当时是中秋前后。” “一辆马车从城外往城内方向走。” “当时是寅时一刻左右,天太黑他们也没有看清楚,但就听到砰的一声,撞着东西了。” “那车到是停下来了,我们赶过去也没看到到底撞着什么东西了,然后那车就走了。” “老汉一直记得这件事的原因,还是因为他那地儿,碎了一地的鸡蛋,估计有五六十个,蛋黄撒了一地。” “装鸡蛋的筐子也坏掉了。” 宋元时凝眉:“那你去查一查最近五年,有没有人报妇人失踪。” “是。”麻六回道,“但……但如果真是四五年前,衙门里的存档不一定好查。” 当时的理刑馆太乱了。就是因为乱,才会被隆兴达取而代之。 “只是乱,没有丢掉资料就行。”宋元时道,“正好无事,我和你们一去找。” 他和麻六去后面的卷宗室,刚下了台阶,就看到安福来了,小跑着喊道:“元先生,宋大人和王爷在吗?” “出差去了,怎么了?”宋元时问道。 安福焦急地道:“是我家大人,吏部降职的文书送来了。” 因为劣质种子的事情,整个济南府内都受到了影响。 总要有人担责。 孙维力就是担责的那个人。 宋元时惊讶了一下,和安福道:“我和你一去找你们大人。”说着又对麻六道,“你去找资料。” 麻六和杨长更去卷宗翻三年到五年左右报的妇人失踪案件。 沈闻余回到郡主,白娇娇正好没有出去,和杨氏在房间里做针线。 “沈捕头,您是找杨婶还是找郡主?”连翘正好出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闻余。 沈闻余道:“我找郡主商量一点事。” 连翘应是,进去回禀白娇娇。 白娇娇飞快地将针线丢了,如释负重地和杨氏道:“婶子,我要去办事了,今天就和您学到这里。” 杨氏知道她不高兴学了,就笑着点头:“知道了,郡主去忙吧。” 白娇娇心虚的很,眸光闪烁地出来了。是她提出跟杨氏学针线,最后又受不了。 她看到沈闻余,笑盈盈问道:“沈闻余,你找我什么事?” ------题外话------ 今天十二点购大讼师实体书的活动微博开奖,是不是还有人不知道??? 继续宣传,嘎嘎!! 324 一些猜测(一更) 白娇娇背着手出来,个子小小的,非要装作她在办正经事的气势,“要不要去夫君的书房聊呀?” 沈闻余忽然觉得有意思,嘴角没忍住勾着笑了笑。 “你为什么笑?”白娇娇觉得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沈闻余觉得自己失态了,忙正色抱拳道:“有事想求郡主帮忙。” “你说,我一定帮助你。”白娇娇高兴,她有用武之处。 沈闻余就和她说了宋宁的打算,白娇娇想了想:“和去凶手说话啊……那、那我去吧,我最漂亮……” “不行!”沈闻余打断她的话,“郡主娇贵,如若有差池没法向宋大人交代。” 白娇娇被他吓了一跳,也不和他计较,想了想回道:“危险吗?” 沈闻余摇头。 完全没有危险。 但她不能去。 “我不行,那让连翘去吧。”白娇娇喊连翘来,“你帮沈闻余做事去。” 连翘笑着应了。 “那告辞了。”沈闻余说着要走,白娇娇又觉得连翘穿的太朴素,“要打扮一下,才能一击命中,让他彻底被迷倒。” “你等等哦。”说着带连翘去打扮。 沈闻余想说不用,可她们已经走了,他只得在院子里足足等了一个半个时辰。 连翘出来了,在他看来和刚才没什么差别。 两人匆匆和白娇娇告辞要走,白娇娇道:“沈闻余,我和你说我募捐到了六千二百两,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沈闻余道。 说着就走了。 白娇娇结结实实翻了个白眼,和杨氏道:“真是无趣,没有我夫君一半有趣。” 杨氏望着这情景,立刻猜到了宋宁想干什么。 不由失笑。 “真是傻孩子。”杨氏望着白娇娇,失笑。 沈闻余带连翘出去,一边走一边交代事情怎么办。 准备了半天,踩着苏家一家人活动的时间,连翘在胡同口撞在了苏炎的胳膊上。 连翘按约定倒坐在地上,苏炎一愣上去扶她。 连翘虽是丫鬟,可却是郡主身边的一等丫鬟,如不出错将来她还会是郡主府中内务管事妈妈…… 所以她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是寻常姑娘所不能比的。 “对不起、对不起。”苏炎扶上连翘的胳膊,连翘避开,匆忙起来,朝苏炎看去一眼。 苏炎怔住。 “没关系,”连翘红着脸起身,虚虚看了一眼苏炎。 苏炎没说话,连翘见他没有按沈闻余猜测的两眼直勾勾的方向发展,不由心头一转递话给苏炎:“劳驾问一下,四喜胡同怎么走?” “哦哦,从这里往后左拐就是了,姑娘是走亲戚吗?”苏炎问道。 两条胡同是连着的,很近啊。 “不是,我就住那边。”连翘说完,苏炎又一怔。 连翘发觉自己说错了,又补了一句:“我、刚刚搬来,这出门一走就迷路了,我笨。” 说着匆忙行了个礼,往四喜胡同的方向去了。 苏炎怔怔瞧着,许久才回神,发现家门口站着抱着孩子的苏王氏,正皮笑不肉不笑地看着他:“吆,大哥这是想找新嫂子了?” “胡说什么!”苏炎瞪了对方一眼,拂袖走了。 苏王氏气的回家去了。 下午苏炎办完事回来,走到胡同口就鬼使神差地想到上午的偶遇,一路往四喜胡同去。 倒没有真的想娶回家的想法,毕竟他刚丧偶,对方又是未婚的小姑娘,瞧着也像是大户人家的,不敢想。 四喜胡同走了一遭,一无所获。 苏炎有点失望。 郡主府中,白娇娇给沈闻余出主意:“夫君是男人,他不懂女人怎么样才能让男人喜欢。” 沈闻余没说话。 “今天碰见了一次,让他惦念上了,明天再去一次,然后再隔三五天再见,如此一个月内,绝对……” 沈闻余打断她的话:“大人说十天内,让他们主动拿出证据。” 白娇娇撇嘴:“那、那这要求也太高了,还不如全家抓起来审讯呢。” “大人说不行。” 白娇娇不理解,咕哝道:“行吧,夫君说的一定有他的道理。”想了想又道,“那不如装鬼吧,呜呜呜……半夜在他家院子里飘啊飘,吓的他们屁滚尿流。” 沈闻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大人说不行。” “只能用这个啊?” 沈闻余点头。 白娇娇趴在桌子上,无力地眨巴着眼睛看着沈闻余:“那你要怎么推动这个剧情呢?” “连翘是第一步,明天再见一次后,就实施第二步。” 白娇娇问道:“那、那我能去吗?” “不能!”沈闻余和两人道谢,起身走了。 白娇娇嫌弃地撇嘴,和连翘道:“木头!” 连翘掩面笑。 …… 下午,王骁和他弟兄们,在请宋宁吃水果。 摆了一桌子的,有的是买的,有的……宋宁不知道,笑盈盈吃着苹果,听他们回禀。 “找人的告示贴出去了,但要进展,估计还要再等等。” “关于崔初说的金矿的事,小人侧面去打听了,确实有这样的事。三兄弟当时闹的不可开交。”王骁道,“三百万两不是小数目,蔡大爷的意思,这亏空是大家一起亏的,就要一起承担。可另外两位则是要蔡大爷自己掏钱。” “三个人就闹起来了,还动手了。” 会为了这个事,杀了自己弟兄吗? 赵熠问王骁:“初九夜里,两人在做什么?” “蔡大爷在眠春楼,后半夜才回来的,三爷在外室那边睡的。” “都不在家,至于有没有去杀蔡二爷,就不清楚了。至少两处城门的守兵没有看到他们出城。” 如果真是提前有约,那人大可早早出城在湖边等着。 两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王爷,宋大人,现在怎么办?”王骁问道。 宋宁没说话。 她也没有非常明确的想法,这个凶手犯案太干净了,甚至具备一定的仵作能力。 动机! 既然要杀,为什么要藏着蔡二爷呢?方便自己逃跑吗? 她觉得不是,凶手就是想要隐藏蔡二爷的死,或者说,暂时不想让人发现蔡二爷的死。 为什么? 她看向赵熠,问道:“王爷,您说凶手的杀了蔡二爷,却隐藏尸体的目的是什么?” “家族仇恨?”赵熠反应极快,他反问道,“你是想说,死者藏着尸体不让人发现的目的,是想要第二次作案?” 宋宁颔首:“我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蔡老三?”赵熠问道。 宋宁和赵熠一起站起来,对王骁道:“你带上人去蔡府找蔡匀。” “哦、好。”王骁一脸的惊讶,完全没有听懂两个人是怎么推算到凶手要第二次作案的事情上。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好用。 他站起来带着弟兄去蔡府。 宋宁和赵熠刚走到门口,就见船上伺候的那位小厮来了:“你不是要喊你爹娘一起住县衙的吗,人呢?” “大人,您看。”小厮递过来一个东西,“小人不死心,每个角落都细细的搜查。” “在甲板的帆布堆了,找到了这个。” “是吗,我也找了帆布堆,居然漏掉了这个,太谢谢你了。”宋宁接过来,发现是一个桃核,一只被人盘玩的成色极好的文玩核桃。 宋宁立刻想到,昨天在蔡府见到蔡浩阳时,他下意识摩挲的手指。 “蔡二爷不玩这个东西,船上近期没有人来过,肯定是凶手留下来的。”小厮肯定地道。 宋宁微微颔首,给赵熠看:“死者额头上有一个圆形的表皮脱落的伤。” 现在找到出处了。 应该是核桃拍在额头上,至于为什么用核桃拍额头,她不知道。 宋宁粘着核桃对着光线细细看着,又回头问跟着他们的一位捕快:“有透镜吗?” “有!” 捕快去取了透镜来。 透镜类同放大镜。 宋宁细细看着个核桃里的纹路,又喊赵熠:“赵捕头,您看看。” 缝隙有一些很难察觉的黄色,赵熠闻了闻,很肯定地道:“寻常人用来擦拭琴弦。” 宋宁又想到了蔡二爷的那位喜欢弹琴唱戏的外室。 “有、有用吗,大人?”小厮问宋宁。 宋宁颔首:“很有用,谢谢了。” 小厮松了口气,道:“那、那我回去了,今天家里乱的很,没有人来问我的罪,如果有人找我,我再来衙门避难。” 宋宁颔首:“那你注意安全。” 小厮告辞,一转身撞在了赶回来的王骁身上,打了个趔趄,还没等他站稳,就听到王骁喊道:“大人,蔡三爷不在家,家里人说出城办事了。” 小厮松了口气,出城办事是正常的。 他还以为了不得的事。 他正要走,又听到宋宁道:“去找。” 王骁应是而去。 小厮惊讶地看了一眼宋宁,觉得他们有点奇怪,难道杀蔡二爷的是蔡三爷? 不会吧? 他纳闷地往西城门的码头去,刚到城门口,就听到有人冲着他喊道:“安泰,你家三爷要死了。” 安泰一脸惊讶。 325 一起命案(二更) 宋宁听到了回禀。 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张志峰道:“立刻让你的手下去蔡府,谁出去谁进来都记住了。” “宋大人是确认不在场证明?” 宋宁点头:“对!” 张志峰立刻让人去。 宋宁和赵熠由来报信的捕快引路,到城门外。 在一条小道上,蔡三爷满身是血地倒在路边,两个大夫在看诊,蔡三爷眼睛是睁着,瞪圆了看着前方。 没气了。 县衙的仵作看宋宁来了,行了礼退让在一边。 宋宁问道:“查的怎么样?” “肋骨断了,左腿骨折,死因应该是勒死。”仵作回道。 蹲下来查看。 蔡匀的身上还有温度。 “谁第一个发现的?”宋宁问道,“可看到过程?” 有一对母女站了出来,母亲约莫五十岁左右,女儿约莫三十左右。 女儿道:“我全部看到了。马车原本就停在这里的路边上的,我和我娘还从马车边上走过,听到车里有人在说话。” “等我们进城买好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人躺在路边上,先前停在路边的马车顺着官道走了。” 她手指着官道往前。 母亲补充道:“我记得那个车,是一辆平顶马车,挂着黑帘,就……就大街上跑客的车子。” “来回你看到的都是这辆车吗?” 母亲点头,女人道:“是的。我们看到这人躺在路边上,吓的不轻到处喊人,然后这位大叔就来了。” 出来一位挽着裤脚扛着耙子的中年男子,他道:“我听他们娘儿俩喊救命,就从田里过来了,看到个人躺地上,一摸鼻子没气了,我就喊我儿子去报官。” 他儿子点头:“我没到衙门,就碰到了王捕头他们了。” 王骁应了。 宋宁站起来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条小道,可以并行两辆马车,两侧种着杨树,现在虽透着青,但并没有遮挡视线。 在小道的两侧以及远处,都是农田。 “你们在哪里干活?”宋宁问扛着耙子的大叔。 大叔抬手就指着左边:“就那边的一块田里。大人我也看到了这车,但因为很常见就没有在意。” “那你们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吗?”宋宁问道。 大家都摇头,那位大叔道:“我们田里不少人在干活呢。”说着招呼别人,“有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我倒是看到一个高高瘦瘦戴着帽子的男人,他从马车上下来,我以为是车夫呢,没在意。”一位年轻的小伙子道。 宋宁问他:“可有别的特点?” 小伙子摇头:“就很普通的一个人。” 宋宁并不意外,一辆经常会停在路边等客人的拉客马车,大家都不会太过在意的。 “看来,人到这里的时候,就已死了。” 赵熠颔首,低声道:“你先看看,他身上的伤,是什么撞的。” 宋宁应是又对他道:“一会儿蔡家人到了,你注意观察。” “放心,我有数。” 宋宁验尸,县衙的仵作帮她记录。 “死者衣物穿着完好,没有发现撕裂损伤。”她顿了顿让王骁将衣服牵开,发现在紫色的长袍衣摆下,一个非常细小的黑点,她闻了闻,是墨香还有湿度,“外褂左边部分有墨汁,未干透。” “脖颈中部有宽一寸勒沟、横向,深浅度相同。” “皮下有出血点。” “后脑有出血肿胀点,系重物击打所致。死者左侧第六七肋骨、左手手腕、左腿径骨生前都有骨折。” “死者胸部、腿部以及背部有表皮挫伤,皮下出血点。” “死者的指甲中有干涸地血迹,初判断应是抓挠所致。”宋宁查看周身,死者身上没有抓挠的痕迹。 那就是凶手的了。 宋宁结束初步验尸,蔡府的人到了,蔡浩阳从官道上跳下车,一路小跑着过来,在路上摔了一跤又被家里人扶起来,跌跌撞撞停在了蔡匀的面前。 “老三?”蔡浩阳跌坐在蔡匀的身边,面色惨白浑身无力,“怎么会这样?!” 蔡匀的妇人和孩子一起赶到了,一家人围着尸体哭。 虽说蔡家人可恶,可看着人死了,孤儿寡母哭也是心酸可怜的。 宋宁打量着蔡浩阳,想到了那句兄弟阋墙之说。 “都去衙门吧。”宋宁对蔡家人道,“想要弄明白死者的死因和找到凶手,以及蔡二爷的死因和凶手,少不了各位的配合。” 蔡浩阳看着宋宁,忽然膝行着过来,喊道:“大人、大人我错了,我不拦着您了,求求您一定要查到杀害我两个弟弟的凶手。” “我们寻常虽也不算好人,可是也没有做伤天害理要人性命的事情。” “二位大人,求求你们了。” 宋宁让他起来:“案子在这里,你求不求我们都会查的,起来的。” 蔡浩阳应是,由自己的长子扶起来。 宋宁给王骁示意。 王骁带着人抬着尸体,又组织安排蔡家所有人一起去了衙门。 蔡子泽的死,让他们心疼和气愤,可现在蔡匀也死了,带给他们的就不仅仅是气愤,更多的是害怕。 极度的惧怕。 宋宁随在人后,问随同来的蔡孟氏:“吴管事等人,为何没有来?” “吴管事和崔先生在后面吧。”蔡孟氏惊恐地看着宋宁,“大人、为、为什么三老爷也、也……也是被人杀的吗?” 宋宁看着她,回道:“暂时是这样判断的。” “那肯定是同一个人。”蔡孟氏不安地道。 宋宁望着她:“你认为是一个人吗?” 蔡孟氏额头的汗,刷一下冒出来,摇头道:“我就是猜测。如果是一个人……那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宋宁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蔡家人,又看着蔡孟氏:“你为什么觉得是你?” 正常人的逻辑,弟兄三人死了两个,那么第三个要死的,当然是唯一仅存的。 “我、我、我怀疑……”蔡孟氏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前面走着的人,“我怀疑是大哥杀的他们两兄弟。他们这几个月为了被骗的钱,天天吵架,家里的生意也不如从前了。” “大哥杀他们不是没有可能,他们死了,这个家就是大哥一个人的了。我没有孩子,老二的两个儿子还太小,只有大哥的儿子门都长大了,这个家就只有他们一家独大了。” 宋宁拿出了核桃给她看:“这个你认识吗?” “这、这是不是大哥的,大哥最喜欢玩这个。”蔡孟氏道,“您、您要不信,您去问问大哥。” 宋宁颔首。 到了衙门,大家分开审问。 宋宁问先去蔡家的捕快:“蔡家人都从家里出来的?有谁不在?” “蔡大爷从外面回来到门口,才折着和家里人去城外的。还、还有吴管事不在,说是在房里养伤。” “其他人都在家里,我都见到了。” 宋宁记着,过去和赵熠审问蔡浩阳,她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弟弟死了,你觉得是谁杀的?” “我不知道,小人真想不到。”蔡浩阳道,“大人、这、这两天能不能让小人住、住衙门里?” 宋宁将核桃给他看。 “认识这个吗?” 蔡浩阳一怔,凝眉道:“这核桃小人瞧瞧。”他起身仔细辨认纹路,和宋宁道,“这核桃不是小人的,虽说很像,但不是。” “那你这两天为什么不盘核桃了?” 蔡浩阳回道:“我、我这几天心情不好,将核桃都收起来了,根本没有心思去弄这些东西。” 宋宁对他吩咐道:“让你家人将你的核桃都取来。” 蔡浩阳犹豫了一下,交代了他的长子蔡俊,回家取他的核桃。 “今天下午你在做什么?”赵熠问他。 蔡浩阳回道:“下、下午我都在家里。” “想用刑?”赵熠道,“你明明是刚刚到家的,在家门口碰见出门的家人,才和他们一起来的。” 蔡浩阳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地上。 他心慌慌地抹了一下,回道:“其实、其实是我约见了一个账房,我……我想把我账平掉。您二位查一查可能知道,我被骗了三百万两,其实……其实不止三百万两,我还暗中私挪了五十万两。” “这钱补不上,一旦查出来我两个弟弟不会放过我的。” 蔡浩阳又开始擦汗。 赵熠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擦汗抖露的手臂,拉下他的袖子,冷冷地道:“这是什么?” 蔡浩阳右手的手臂上,赫然有四道醒目的新鲜的抓痕。 “这、这是我的妾室挠的,就今天中午,她也不知道发什么疯,挠了我一下。”蔡浩阳道,“我本来打算上药的,可约人的时间提前了,我就急急匆匆出门去了。” 宋宁仔细看他的手臂。 四条抓痕很深,她问道:“哪位妾室抓的,喊来对峙。” 蔡浩阳惊恐地看着宋宁,整个人都在发抖。 “是妾室不能说,还是抓痕撒谎了?”宋宁问他。 326 定的凶手(三更) 蔡浩阳垂着头不说话。 赵熠吩咐门口的捕快:“将他的妻子和妾室都喊来。” “不要,不要。”蔡浩阳磕头,“大人、我说!” 蔡浩阳用袖子擦着汗,小声回道:“抓、抓伤我胳膊的人,是、是蔡孟氏。” 宋宁和赵熠对视,宋宁问道:“赵捕头,你信吗?” 赵捕头讥讽地笑:“不信。” “是真的,求二位大人相信我。”蔡浩阳说完,宋宁对门口捕快打了个眼色,捕快去隔壁将蔡孟氏找来了。 蔡孟氏挺直了腰背进来。 宋宁直截了当地问道:“他说你和他有奸情,他胳膊上的伤是你挠的?” 蔡孟氏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大人明鉴,我和他怎么可能有关系。” “大哥,您、您不要血口喷人啊。” 蔡浩阳境地看着蔡孟氏,大喝一声:“你居然不承认?” “这胳膊上的伤不是你挠的?” 蔡孟氏摇头:“我没有,我中午一直在房里和嫂子说话,根本没有见过你。再说,你是我大哥,我怎么可能和你有关系?” “大人。”蔡孟氏对宋宁道,“方才民妇在路上说的话,请大人明辨。” 蔡浩阳指着蔡孟氏就骂:“你这个臭婊子,老二莫不是你杀的?” “我为什么要杀他?他就算不和我过日子,可他一天不死我就是蔡府的二太太,锦衣玉食的日子,我去哪里再找这样的地方?” “他死了我就是寡妇,难道比我现在好吗?” 不得不说,蔡孟氏说的很有道理。 蔡浩阳气急败坏,指着蔡孟氏对宋宁道:“大人,她诬陷我。” “借你一个喇叭要不要?”赵熠冷声道,“喊有用,还要我们做什么?” 蔡浩阳吓的收了声。 “你说她挠你,和你私情,拿证据说话。” 蔡浩阳看着蔡孟氏,忽然道:“她、她胸口有个很大的痣。” 蔡孟氏脸色煞白,冲着宋宁和赵熠跪下来:“二位大人,求您二位将民妇关了吧,民……民妇想在找到凶手以前,就住在牢中。” “以免被居心叵测,心狠手辣的人利用。” 蔡浩阳质问她:“谁心狠手辣?” “你!”蔡孟氏道,“你杀了老二、又害了老三,现在又想将我这个知情人灭口。” 蔡浩阳喝问道:“我害他们?” 蔡孟氏没说话。 “我为什么害他们?你血口喷人。”蔡浩阳道。 宋宁敲了敲桌子,让他们安静。 门外,蔡浩阳的长子蔡俊捧着一个匣子进来,匣子里有十二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铺着绒布。 匣子里面放着十一对核桃。 “少一对?”赵熠示意拿去给蔡浩阳看。 蔡浩阳瘫在地上:“不可能啊,十二对核桃清清楚楚放在里面的。” “什么时候少的?” 赵熠拍了桌子:“你的谎言简直拙劣,从实招了!” “我、我真没有,大人,我真没有杀我两个弟弟。”蔡浩阳吓的喊道。 “两位大人明辨啊。” 宋宁让人将他们带下去,将蔡府其他人带来。 蔡家的妇孺管事被带过来,宋宁打量着一干人,视线落在吴勇身上,问道:“吴管事,刚才你怎么没有来?” “崔先生为何也没有来?” “崔先生我不知道,但小人被人打了,身体不适,一直在房里躺着的。”吴勇道。 那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道:“先生来了,在外面候着的。” “先生下午在给我们上课。” 宋宁示意让崔初进来。 崔初回了他下午在上课,顺道证了蔡浩阳长子蔡俊的不在场。 宋宁微微颔首,没有再问他:“那么谁见到蔡匀什么时候出府的?” 崔初回道:“三爷上午在书房,我去书房拿书的时候看到他了。午饭前说三爷约了朋友,就出门去了。” 再问,大家都不知道,蔡匀约了什么朋友。 “如果是有人蓄意报复你们家,你们有什么想法?”宋宁说着顿了顿,“比如你们家和谁有仇?” 大家都是摇头,说虽结交的人不多,但一副想要蔡家灭门的人,肯定没有。 宋宁让他们都走了。 又吩咐王骁去核实所有人不在场证明。 整个蔡府,除了吴勇外,其他的不在场证明非常清晰。 宋宁和赵熠两人对面坐着,顺案情。 假设两个案子都是蔡浩阳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费神的杀害自己的两个弟弟……关键是,他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你有没有觉得凶手杀人的手法,很古怪?”宋宁问道。 赵熠颔首:“像是制定好的目标,有计划的达成,而不是杀人便能了结仇怨。” “对!”宋宁点头,“他杀了蔡二爷,如果想毁尸灭迹,可以绑着石头将死者沉入湖底,可偏偏将死者放在船底飘着,仿佛他也在等待,蔡二爷的尸体什么时候飘上来。” “蔡匀的死就更奇怪了,他在伤蔡匀这么重的情况下,还将他勒死了。” 真正的折磨,应该是将伤重痛苦的仇人,放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让他在疼痛饥寒惊恐中,慢慢死去。 但凶手并没有。 她觉得很古怪,可哪里古怪她一时想不出来。 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怀疑吴勇,倒觉得蔡浩阳虽有动机可没有必要这么费事。”赵熠和宋宁道,“吴勇作为一府的管事,他就算再蛮横也不该如此好斗,且,我问过周边的人,他以往并非如此。” 吴勇在故意挑衅他们。 宋宁很惊喜,她不知道赵熠想了这么多,她颔首道:“我也怀疑了他,今天他有时间,可……初九那天夜里,府中的小厮看到他在家里。” “这也是我不解之处。”赵熠道,“会不会蔡孟氏和吴勇合谋为之?” 宋宁低声道:“两起案件都需要搬运尸体,作为女子并不容易,如果他们合谋,吴勇给她打掩护,这个安排说不过去。” “且,初九下午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吃过饭,晚上城门口并没有人看到她出城。” 王骁和张志峰在一边听着,面面相觑,张志峰问道:“您二位不怀疑蔡浩阳?” “不是将蔡浩阳关起来了吗?” 赵熠道:“他只是杀人抢家产,没有必须如此费事。” “可、可他的嫌疑很大啊,线索都集中在他身上。”张志峰道。 所有线数据都集中在蔡浩阳身上,这让宋宁一怔,看向张志峰眉头挑了挑,赵熠显然也想到了。 “王爷,我们走!”她起身道。 赵熠喊道:“好!” 两人并肩走了。 留下张志峰和王骁两人四面相对,一脸迷糊,张志峰问道:“我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有,大人。” 张志峰抓耳挠腮,嘀嘀咕咕道:“以前也没觉得我们查案有什么问题,更不觉得自己笨。” “是啊,大人。” “我这两日跟着王爷和宋大人身边,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小人完全不懂。” 你刚想明白眼前的,人家已经连着跳了几步,想到结尾了。 “想也想不清楚,不想了,跟着办事就对了。” 张志峰也挫败,难怪他这么多年还是县令,再看宋推官,这样聪明又八面玲珑的人,将来一定是前程似锦。 唉,人比人气死人。 两人离开这里,刚到门口,属下来回禀:“大人、王捕头,王爷和宋大人回济南了。” “啊?”张志峰和王骁彻底傻了,“合着他们说走,是……是真的走了?” 王骁挠着头道:“不、不能够吧。” 张志峰咂了咂嘴,问来回话的捕快:“没留什么话?” “留了,”捕快回道,“王爷走时说了,不要做多余的事。” 张志峰懂了,点了点头道:“行行、那就什么都不做。” “那就行,吓死我了。”王骁说完,又忽然想到什么,“蔡大爷和蔡孟氏依旧关在牢里?不是不怀疑蔡浩阳吗?” 张志峰点头:“这次我懂了,大人是在保护蔡浩阳。” “凶手意图把蔡家灭门了?”王骁问道。 张志峰觉得是这样。 “那个、宋大人说了,让王捕头把所有人的行踪时间、不在场证明列清楚,还有,蔡浩阳被骗的三百万两前因后果查清楚。” “哦哦,那我这就去办。” 赵熠和宋宁离开县衙出城,许多人都看到了,有人问道:“那两位外地来的大人是走了吗?” “看样子是走了。案子没有查完吧?” “查完了吧,不是有证据证明是蔡家大爷吗,杀两个弟弟独吞家产。” 有人附和道:“对,听说杀蔡二爷的船上有一个核桃,核桃就是蔡大爷的,杀老三的时候,老三的指甲有痕迹,一查蔡大爷的手臂有非常明显的抓痕。” “那、那就定案了?” “十有八九定案了,人都关押起来了,和蔡二太太奸情合谋杀了蔡二爷,又杀了蔡三爷。” “这杀人动机足够了。” “啧啧,蔡家可真是乱啊,为了钱兄弟自相残杀。” 众人唏嘘不已。 一连三天,阳信城内都在议论蔡家的案子,在等张志峰升堂裁判此案。 此刻,蔡府却是翻天覆地。 ------题外话------ 周一啦!今天李小姐期末考试,又要开始繁忙的假期了,哈哈。 昨天微博抽奖结束了,恭喜美人儿们。 我想想,咱们评论区也办买书抽奖吧(我太努力,希望出版社大大能看到我的努力,哈哈哈哈!!我要截图给她。) 怎么办呢? 327 衙堂之上(一更) 蔡三太太蔡徐氏喊了娘家四个弟兄进府,帮着自己两个儿子,打老大一家子。 蔡俊已经成亲了,早就能独当门户。 一见蔡徐氏将娘家人喊来,顿时怒不可遏,立刻让吴勇招呼一家子小厮,打了起来。。 人多对人少,徐家打输了,又回家去喊人了。 平时依附于蔡家生存的小门小户,居然一下子找了一百多号人。 一下子冲进府内,两家打的不可开交。 一边打就一边抢,一天的时间,连大门都被人薅走了半扇。 昔日辉煌阔达的蔡氏,仿佛一下子大厦倾倒,日薄西山。 蔡大太太蔡王氏使劲哭着,一会儿骂徐家人,一会儿又骂自己的夫君,一会儿又骂蔡孟氏:“骚狐狸,自己男人不行,就吃窝边草,一点脸都不要。” “咒你死在牢里。” “死不要脸的东西,你死了我也把你挫骨扬灰。” “呸!” 他两个儿子一个儿媳扶着她起来,一家人去点算家产,库房的门被人砸开了,里面能搬走的东西都搬走了。 如蝗虫过境。 一家人傻眼了,就连蔡徐氏都没有想到,来给自己出气的娘家人,把她的家搬空了。 在库房门口前又是一顿打。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躲在教室里,崔初给他们在上课,无奈地道:“那都是大人的事,你们首要的就是好好读书。” “大人们也并不想让你们参与其中。” 三个孩子应是。 吴勇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崔先生。” 崔初出来,行礼问道:“吴管事,有什么吩咐?” “家里如今这个样子,两位夫人和大少爷说,可能不用西席了,您早些收拾东西走吧。”吴勇道。 崔初愣怔了一下,惊愕地看着他:“何以如此,我在这里也不影响什么,几个孩子我还能照顾。” “不用了。”吴勇递了一个钱袋子给他,“你走吧。” 三个孩子见要赶先生走,顿时哭着跑出来抱着他,不让崔初走。 崔初直叹气,回去收拾了包袱,离府走了。 崔初走了,蔡王氏几个人才反应过来,妯娌两个人喊了吴勇来,质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让崔初走?家里虽说事情多,可也不至于让他走啊。” “他一年这么点束脩,我们难道都给不起了吗?” 吴勇望着两位夫人,叉手回道:“蔡家是多事之秋,家里少一点人也少一些麻烦,稍后小人还要将下人都遣散了。” “人少嘴也干净,外面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谣言了。” 两位夫人惊愕地看着她。 蔡徐氏喝问道:“吴勇,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吧?” “是,轮不到小人做主。” 蔡徐氏怒道:“那你凭什么遣散下人?” 吴勇抱拳正要说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王骁带着一干捕快出现在院子里。 “王骁,你现在来什么意思,是衙门要升堂了吗?”蔡王氏问道,“到底是什么说法?” 蔡俊也匆匆赶过来,站在院子里,面色极沉地看着王骁。 王骁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所有人,道:“今日不升堂,大人让我来传讯吴勇。” 蔡家人一愣,惊讶地看着吴勇,又问王骁:“带吴勇?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明天公堂见吧。”说着,对吴勇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走吧。” 吴勇森冷地望着王骁,拂袖走在前面,和他先前蛮横打人闹事的样子,大相径庭。 吴勇和王骁都走了,蔡家一家人才后知后觉地看出来一点问题,蔡俊问道:“难道凶手不是我爹,是吴勇?” “他、他刚才还很蛮狠的说要把家里下人遣送,还让崔先生走了。”蔡王氏道。 蔡俊眉头紧锁:“这个狗东西,不会……会真的背着我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吧?” “不着急,明天升堂的时候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城内忽然涌进来许多的外地人,街上的人觉得奇怪,拦着一个人问道:“你们哪里的,急匆匆的进城干什么?” “我们章玉的啊,来看宋大人断案。”来人说着一顿道,“你们不知道宋大人来你们这里了吗?” “可真是孤陋寡闻。” 章玉在阳信和济南城的中间,驴车赶路早一点出门,辰时到阳信刚好。 “宋大人,哪个宋大人?” 有人不知道。 另一人回道:“还能是哪个宋大人,济南府的宋大人,宋推官啊。” “啊?”大家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前两天查案的大人就是宋大人?” “宋大人和赵捕头,两个人亲自查的蔡家兄弟被杀的案子。” “走走,去衙门口听一听去,居然是宋大人,今天不去听,下一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个机会呢。” 一时间,阳信城内人人奔走相告,以一传十的速度蔓延着,所有人涌着到县衙门口,观看如迷雾一般蔡氏兄弟被杀案,迫切地想要知道,杀害两个兄弟的蔡浩阳的是什么动机。 登闻鼓咚咚响起,大家看到了穿着官官服的宋宁负手立在公堂之上,在公案之后坐着的依旧是本县县令张志峰。 俊朗的赵捕头立在最前。 张志峰冲着两位抱拳行礼,得了两人首肯,他拍了惊堂木,道:“升堂,带人犯蔡浩阳等。” 随后,人犯蔡浩阳以及蔡孟氏被带了上来。 在他们之后,还有吴勇。 有人小声议论着:“怎么吴勇也在,吴勇是帮手吗?” “肯定是帮手啊,不然一个人动手肯定不方便。” 就是不知道蔡孟氏在这个案子里,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宋大人,请!”张志峰给宋宁行礼。 他是阳信的县令,宋宁不能抢他的功劳和排头,但这个案子张志峰没有经手,他坐堂主审,当然不如她顺利。 宋宁微微颔首,转过头来望着蔡浩阳。 蔡浩阳被关了三天,就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畏缩着跪在地上,一张脸拢在乱糟糟的头发里。 门口有人问道:“这真的宋大人吗?她是主审官吗?” “可不就是宋大人。宋大人老厉害了,无论多难的案子到她的手里,都能查的明明白白。” 大家一脸的期待,有人不以为然:“蔡家的案子也没怎么难吧,证据都在这里,明明白白是蔡浩阳啊。” “嘘嘘,听下去不就知道了。” 公堂上,宋宁问蔡浩阳:“蔡浩阳,在牢中关押了三日,你有什么体会和要说的吗?” 蔡浩阳想到潮湿阴冷、老鼠和虫子乱跑地方,那简直不是人住的,他哀求道:“求、求大人明辨,我、我真的没有杀我两个弟弟,我没有啊。” “吴勇呢?”宋宁问吴勇,“你这起案件有什么想法?” 吴勇躬身回道:“我不过蔡家一个下人,主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没资格有想法。” “好一句主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宋宁微微颔首,“铺垫都做好了。” 吴勇面无表情。 蔡浩阳倒是很惊讶,古怪地看了一眼吴勇。 宋宁又问蔡孟氏:“你呢,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人,民妇没有要说的。” 宋宁点头,道:“行吧。”她说着,问蔡浩阳,“今年你的兄弟一个金矿骗了你三百万两银子吗?” “是!那个狗杂种,如果让我看到他,我一定把他碎尸万段。” 宋宁问道:“你细细说说经过,这位兄弟是什么人,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找到你,你为什么又相信了他?” 蔡浩阳很惊讶,道:“开明和我本是儿时的玩伴,后来一家人搬走了,我们有十年没有联系。” “今年年初,我们在一个朋友的酒局上碰见了,他先还不认识我,倒是我先认出他来。” “一来二去我们就常出来一起喝酒说话。我才知道他家里有一座金矿,还带我去看了,我当时就心动了,问他能不能让我也入股。” 宋宁挑眉问道:“是你主动提出来的?” 蔡浩阳点头:“是。他不同意,说家里的矿开的好好的,哪能同意让我入股,我好说歹说,还将我们另外一朋友请进来做担保。” 宋宁问道:“哪位朋友?” “东城马二爷,当年我们三个人一起上的私塾。” 宋宁颔首:“你继续说。” “由马锐做说客,他终于答应了我的要求,本来是让我入一分股,我瞧不上一分,就执意要入七分,争争吵吵半个月,我拿到了七分股。谁知道我没高兴两天,他就死了。隔了四天他妻子来找我,问我要不要金矿,我一看这事太好了,就一次性给了他们三百万两。” “只有三百万两吗?”宋宁问他。 蔡浩阳支支吾吾,回道:“还、还有五十万两是我投七分股的。这种买卖我太清楚了,两年半我就能挣回来的。” “谁、谁知道他娘的是个骗局。” 门口听着的人一片唏嘘,觉得蔡浩阳这么大的当家人,居然也能这么蠢。 这么多钱,想都不想就拿出来了。 328 人都齐了(二更) “不蠢。”宋宁回答众人的疑问,“他的计划原本是很好的,可是他没有想到,在这个一连串的局里,所有人都是猎手,只有他是猎物。” 大家目瞪口呆,蔡浩阳迅速反应过来,看着他:“大人什么意思?他们合伙搞我一个?” 宋宁给了他一个你自己思考体会的眼神,冷声道:“带马锐。” 王骁去带马锐。 蔡浩阳瞠目结舌地看着后衙门口,如果不是今天过堂,他到死都不可能想得到,他的生死之交,会和别人一起来骗他。 马锐被王骁带上来,在离蔡浩阳很远的地方跪下来。 “马锐,”宋宁道,“你既没有前科,也没有恶行,如果再立功,张大人一定会将你的判词写的好一些,从轻发落。” “是!”马锐回道,“这个局就是我和任开明一起开的。” 蔡浩阳惊恐地跌坐在地上,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他不敢置信地质问马锐:“为、为什么?我待你不薄啊。” “厚薄情意不是你说的,而是我们说了算的。”马锐讥讽地看着他,“你当我好友?你欺压我,占我便宜让我忍气吞声的时候,可曾当我是朋友?” 蔡浩阳喝道:“我何时欺压你,让你忍气吞声了?” “都是男人,旧事重提没有意思。在我心目中,我从来没有拿你当兄弟朋友。”马锐冷眼瞧着他,“任开明也从来没有过。” 蔡浩阳此刻的打击,比当时被骗三百万两还要重,他喝问道:“旧事?你没有意思,我有。” “远的不提,十年前你家生意周转不灵的时候,是在我这里借的二十万两,我可是一钱银的利息都没有收你的。” “三年前,你爹生病,光百年的人参,我就送了六株,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马锐并不看他,冷冷地道:“这天下不姓蔡,你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了。”他说着对宋宁道,“宋大人,三百万两我取了五十万两,余下的都在任开明手中。” “我可以全数退还,还请大人见我认罪积极,能从轻发落。至于任开明,小人确实不知他在哪里。” “这种事一起做完,就没有打算再联系了。” 马锐语气很坚定,对这件事他承认自己犯罪,但对蔡浩阳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宋宁扬眉,问道:“不用你找任开明,本官能找到他。但需要你现在说一说,你和任开明又是如何联系到的,这个计划是他提出的还是你?” 蔡浩阳扶着胸口又跪正了,想听清楚马锐回答。 “今年年前,他突然给我写信,约我在城外见面。一见面他开门见山对我说了他的计划。”马锐沉声道,“我奇怪他为什么想要骗蔡浩阳,但却没有问,蔡家人被谁恨都正常。” 蔡浩阳喊道:“谁恨我,我们做了那么多的好事!” “做了好事就可以凌驾在所有人之上了吗?”马锐一拳挥出去,“你送人参,是你送吗,你他娘的就是施舍!” 蔡浩阳张嘴要辩解,马锐接着又道:“我当时就同意了。果不其然,隔了一个月不到,蔡浩阳就找我来做中间人。” “后来的事,你们就知道了。” 宋宁微微颔首,道:“这确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局,将一个混迹于生意场几十年的人骗的团团转。” 马锐没有说话。 蔡浩阳气愤不已。 宋宁忽然对马锐道:“你对蔡家三兄弟的案子,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马锐回道,“有的人不管做出什么缺德事,都不会让人觉得惊讶。” 蔡浩阳指着他正要开口骂,就听到宋宁含笑道:“其实,你帮忙骗钱,只是其中一环。” 她话落,衙堂里外的人一怔,马锐惊讶地看着她:“大人、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都在骗局中。” 马锐一脸的糊涂,蔡浩阳也是惊恐万状,脱口喊道:“还、还有什么骗局?” 说完了他又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不、不会吧,难道杀我两个弟弟的人,是任开明?” “我、我和他有这么大的仇?”他看向马锐,问道,“你们打算灭我满门?” 马锐冷漠地道:“此事我不知道,更不清楚他是不是要灭你的满门。” 门口也有人小声问道:“难道骗钱和杀人的事,是一个人做的?” “八九不离十了,要不然大人怎么会提起这件事。那任开明也太狠了点。” 宋宁走到吴勇面前:“不着急,我们继续换一个人问。” 吴勇沉着脸,视线落在面前的打磨光滑的青石板上,就听到宋宁在他头顶上方道:“说起来,赵捕头和我头一天来阳信的时候,就被你的蛮狠惊呆了。” “一个管事,敢在招呼手下,在衙门里动手打人,而且,在明知道张志峰对赵捕头以及我尊重的前提下,你毫无眼力见的,对我们进行了第二次的围堵。” “这样脑子的人,是怎么做到大府管事的?” 吴勇回道:“大人高看我了,我一向都是这么鲁莽的。” “他办事如何?”宋宁问蔡浩阳,蔡浩阳回道,“他自小在府中长大,七岁的时候我父亲出钱让他跟着我们读私塾,十二岁跟着管事办事,二十岁就当上了府里的总管事。” “他办事向来很稳重,我们都不过问的。” 宋宁哈的一声笑了,对吴勇道:“你看,你的东家对你很欣赏也非常信任。” 吴勇没说话。 “你为什么非要在外面面前表演无脑冲动呢?”宋宁问他。 吴勇依旧不说话,宋宁又道:“你是知道赵捕头和我要来,所以故意引战,给我们一种,区区一个小管事都能草菅人命打杀砸抢,何况蔡府的三位主子,是这样吗?” 吴勇飞快地看了一眼宋宁,又迅速垂着头,不与她对视。 “你在铺垫,让我们在最后确定蔡浩阳是凶手的时候,不会惊讶。” 吴勇终于开口了,反问道:“大人此话有趣,谁是不是凶手,是大人您说了算的,小人做不了主。” “你只是做不了主。”宋宁道,“可你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吴勇强势问道:“我做了什么?” “这么问的态度就不对,本官既然让你跪在这里,自然就知道你做了什么。”宋宁说完,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停在了蔡孟氏的面前。 蔡孟氏早就是一额头的汗。 “我奇怪,你全家都不让我查的时候,你为什么留下来那么配合地提供了这么多的线索。” “又是断袖,又是两处外室……是打算转移视线,好拉长我们的调查的时间?”宋宁说着微顿又道,“在蔡匀死后,你故意和我说,第三个要杀的可能是你,将线索推到了蔡浩阳的身上。” “丈夫断袖、大哥逼迫你委身于他,你知道了他不少的内情,大哥杀了两个弟弟后,一定会来杀了你。”宋宁问蔡孟氏,“你是这个意思吧?” 蔡孟氏回道:“大人明察,民妇没有说过半句谎话。” “你确实没有说过半句谎话,可你这个人就是个巨大的谎言。”宋宁说完,忽然对王骁道,“将安泰带上来。” 大家一惊,有人低声道:“安泰不是带他们上船,还给他们找证据的吗?” “是啊,安泰也是骗子吗?” 大家都摇头,这情况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安泰被带上来,跪在一侧。 宋宁递给他一个核桃,问道:“你这个核桃,在哪里找到的?” “在甲板上找到的,大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宋宁扬眉道,“你拿了一个夹缝中有松香的核桃,明着是将线索指在了蔡二爷的外室身上,可暗着线索却明晃晃的对着蔡浩阳。” 她将核桃一拿出来,蔡家人都知道,蔡浩阳盘玩核桃。 “大人、大人什么意思?我、我怎么听不懂呢,难道我给大人找证据,还找错了吗?”安泰问道。 大家也是一头的雾水,有人问道:“难道是假的证据?” “莫要大声说话,一会儿被打脸的时候,会格外的疼。”宋宁指了指吴勇和蔡孟氏,“学学他们两个人。” 安泰面色微变。 “行了!”宋宁大声道,“一场真正的骗局,人差不多到齐了。” 骗局人到齐了? 有人问道:“宋大人,这么多人都合伙在骗蔡家的钱,灭蔡家的人吗?” “是!”宋宁回道。 众人惊疑不定,蔡浩阳更是不敢置信,反问道:“所、所有人?” 329 一个骗局(三更) 宋宁回了他肯定:“没错,所有人。” 蔡浩阳瘫坐在地上,又气愤地坐起来,再看这几个人仿佛在看几头狼。 他连着膝行了几步,意图离他们远一点。 “大人,我和他们虽都认识,但不存在什么骗局。”吴勇道,“还请大人明朝秋毫,不要冤枉好人。” 宋宁点了点头:“你提醒的对,我不会冤枉好人的。”可惜,“你们都不是好人。” 吴勇怔住面色。 宋宁大声道:“大家一定奇怪,今天升堂是为了蔡家的命案,为什么说到现在,我却一直在说骗局的事。” “似乎和命案并没有关系。” 有人点头:“是啊大人,他们在骗的人,设的局都是给蔡大爷设的,可被杀的却是蔡二爷和蔡三爷。这……有点不相干啊。” 宋宁回道:“为什么骗蔡浩阳?因为他是选定的杀人凶手!在他们计划中,蔡浩阳是凶手,凶手是要受到惩罚的,就是这么简单。” “任开明骗取三百两,导致他们兄弟破裂,或许还有挑破离间,蔡浩阳动了自己兄弟的媳妇,这是杀人动机之一,而蔡孟氏的功用,或许还有打探消息试探蔡浩阳心思,吴勇掌管了全家的动向,何时离府,要待办的事,准备什么车他一清二楚。” “安泰在船上,能提供虚假的线索和证据,又不会留下任何疑点。” “这一环环扣的很精妙,形成了完美的闭环。才有了今天兄弟三人,两人死一人成为凶手的局面。” 大家恍然大悟,有人道:“这、这多大仇怨,怎么下这么大的狠手?” “为什么呢?”宋宁道,“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了。” 宋宁道:“马锐的仇恨,是长时间的积累,他认为蔡浩阳不尊重他,说是兄弟,不过当他是乞丐。” “是吗?” 马锐没有否认。 “吴勇呢?更好猜测了,这么多年在府里做事,如何艰辛受的委屈,在你心中早就如同高山了吧。” “蔡孟氏呢?嫁进门后才知道被骗婚,对蔡家人恨意滔滔是顺理成章。” “安泰呢,是不是想脱离奴籍,不想生死由人拿捏?” 安泰垂着头,其他人也是脸色难看。 “然后,在某一天某一个机缘之下,他们分工完成了这个闭环上的每一个角色和功能。” “有人铺垫、有人辅助、有人动手有人善后。”宋宁问这几个人。 马锐昂头对宋宁道:“大人,他们做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我没有和他们一起联络,和他们也不是一伙的。” “我只是帮任开明而已。” 宋宁问道:“你没有,那么任开明呢?” 马锐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那、那谁牵头的?”蔡浩阳看这些自己认识熟悉甚至亲密的人。 宋宁回他:“任开明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正月初六,他回阳信拜年,我们在酒局上见到的。”蔡浩阳道。 “你和蔡孟氏什么时候有私情的?” “正、正月里?”他想了想,看了一眼蔡孟氏,“是、是上元节那天,我们都吃了一点酒,在、在书房里……” 宋宁微微颔首,问道:“你继续回忆,正月后你家还发生过什么事呢?” “发生……”蔡浩阳回忆着,吴勇的面色已经渐渐有些绷不住了,他和蔡孟氏对视了一眼,蔡孟氏看向他视线一划而过,不敢逗留。 蔡浩阳忽然道:“正月底,老二养了一个外室。” “老三那边的话……认识了一个窑子里的女人,如胶似漆到今天了吧。” “其他的话,我想不到了。”蔡浩阳道。 宋宁摇了摇头,道:“不对,还有一件事你没有说。” “什么?”蔡浩阳想不到,可就在这时,一直在后衙听审的他的小儿子喊道,“爹,崔先生是正月初八来家里开始上课的。” 蔡浩阳点了点头:“确实,崔先生是正月初八由吴勇推荐,来我们家的。” 所有人都听的纳闷,不知道宋宁为什么要整理关于蔡浩阳正月里发生的所有的事呢? 就在这时,就听到宋宁猛然一拍惊堂木,道:“带崔初!” 跪着的人,除了马锐以外都抬起头来,惊骇地朝后堂看去。 就看到本来在昨天就应该走了的崔初,正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冲着所有人行了礼,在吴勇身边跪下来。 吴勇看着他又垂下来,攥着拳头,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出声。 蔡孟氏和安泰也是满脸的苍白。 蔡浩阳资者崔初结巴了半天,出声问道:“这、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难道崔先生也是?” 宋宁没接蔡浩阳的胡啊,对崔初问道:“崔伯瑜?” 有人小声议论:“崔先生我见过,为人很好,说话如沐春风。他来我店里吃饭的时候,见我孩子在灶下背书,他还指点了不少呢。” “我家也是,先生教的东西不会,每天下午见崔先生路过,都要黏着问上两句。” “就是,是好人啊。” 门外,许多人都认识崔初。 对他的评价全部都是正面积极向上的。 崔初跪的笔直,回道:“是,学生崔伯瑜。” 大家都很惊讶他不是崔初,而叫崔伯瑜。 “学生对二位大人和赵捕头很钦佩,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查到了学生。”崔初抱拳行礼,“只是好奇,二位是如何想到我的?” 宋宁道:“这个需要问吗?你在初九杀蔡二爷的时候,就应该猜得到,我总有一天会查到这里来吧?” 大家不解,崔初笑了,道:“是,以大人的手段,确实有一天会查到草民的。” 案台之后,张志峰咳嗽了一声,问道:“宋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崔初是这个杀人灭门局里最大的幕后之人?” “是!”宋宁看着崔初冷冷地道,“这位崔伯瑜先生,就是这起案件的策划人,指挥者以及凶手。” “不会吧,崔先生是凶手,看着他不像啊,这么温柔端方的人。”门口一阵唏嘘,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应对这个案件。 宋宁大声道:“四年前的中秋前后,一位老妇为了赶早进城卖掉自己积攒的一篮子鸡蛋,在寅时天还很黑的时候就出门了。” “那一篮子鸡蛋,他准备卖掉后,给他儿子做一身新衣服,因为他的儿子在这个秋天要秋试。” “但可惜,在通往济南府的那条不长的官道上,她永远无法达到终点。一辆跑的极快的马车,横冲直撞地冲着她跑过来,将她撞飞,一篮子的鸡蛋碎了一地。” “那个老妇被撞倒,全身骨折,肋骨断裂扎进脾脏形成内出血,当场昏迷。而车主却并没有将她带去城中寻大夫治疗,甚至没有将她丢在路边,等候好心人帮助。” “车主占着天黑没有人看清,直接将老妇拖上了车,并在绕行了一圈后,趁着天黑,随便找了一处长着杂草的田,将老妇……活埋了!” 所有人倒吸着凉气,有人骂道:“这、这也太黑心了吧。” “撞到人不带去看大夫,居然直接埋了。” 崔伯瑜垂着头,面色冷凝。 蔡浩阳听着这事,脸色渐渐煞白。 宋宁接着说:“直到四年后,今年初六的夜里,济南府一场暴雨,机缘巧合冲刷出来一具白骨。” “这具白骨,就是四年前的凌晨被撞死在官道上的老夫,崔刘氏,年五十,丧偶,独自一人将儿子抚养长大,好在儿子聪明又懂事,不但念书很好,又很孝顺。” “熬过了这个秋天,她的儿子就要成为举人了,总有一天,他聪明懂事的儿子会给他挣得诰命,一生荣光以子为荣!” “可惜,崔刘氏没有这个福气看到。” 有人听的哭了,这个故事太明显不过了,儿子当然就是崔初。 “那、那撞人活埋人的,就、就是蔡浩阳?”有人问道。 蔡浩阳汗如雨下。 “接着听。” “崔刘氏的儿子名叫崔伯瑜,他不知母亲为什么失踪,他报了官,但寻了几日后依旧下落不明。” “他猜测母亲凶多吉少。他先沉下心去考试。” “他考中了却并没有喜悦,他开始打听查问,用了整整三年多的时间,他一个人一点一点推敲、猜测、查找……终于弄清楚了,在他母亲离开家去卖鸡蛋的那个凌晨,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围绕凶手们制定了一个很完美的计划。” “这个计划里的人,当然就是这里跪着的这些了。”宋宁道,“他先找到了蔡浩阳落魄的昔日好友,买了一个很贫瘠的金矿,并在别处买了不少金矿埋在里面。” “然后等着抛出这个诱饵。” “他结识了在蔡府中常年受欺压的管事吴勇,让他介绍自己进府,并和他说了自己的目的,他的故事和为母报仇的心,感动了吴勇,他们一拍即合。” “他进府后,认识了被骗婚独守空房的蔡孟氏,他开导她、指点她的未来,和她交换着各自的秘密。蔡孟氏愿意帮助他达成他的目标。” “他认识了爹娘都在府里做事的安泰,安泰对他崇拜,信服,唯命是从。” 大家都沉浸在故事里,四周只有风拂过耳际留下轻声。 “于是,正月里他们计划的第一步真正开始了。” 330 一起听判(一更) 宋宁接着说。 “他们的计划非常的顺利,拿到钱、分钱。” “或许崔伯瑜并不拿钱,这样的品质的崔先生,会让他的朋友们更加钦佩吧。” 更愿意为他舍身忘死。 果然,吴勇的神色变了变,显然是认同宋宁的话。 宋宁接着道:“按照崔伯瑜的个性和沉着,他们的计划应该还要时间去酝酿筹划,好让蔡浩阳的杀人动机更加明显,甚至,让蔡浩阳真正的动手。” 她说了一半,崔伯瑜补充道:“大人料事如神,学生确实想让他亲自动手的。” 有人问道:“那、那为什么没有?” 崔伯瑜道:“大人知道了,什么都瞒不过宋大人。” “是因为初六那天,你母亲的尸骨被冲刷出来了?”宋宁问他。 崔伯瑜点头,他查到了凶手,却没有找到他娘被埋在哪里。 “那具尸骨的埋葬的地方,让你想到了,你的母亲是被他们活埋的,是不是?” 崔伯瑜一字一句道:“她当时并没有死,他们哪怕不管她死活直接离开,也比将她活埋要好。” 他说完看向了蔡浩阳,目光寒凉如锋利的刀。 “你是如何知道的,村中的朋友告诉你的?”宋宁问题。 第二天他们去清理白骨的时候,附近不少村民去观看,当时在场的人,应该有崔伯瑜的朋友。 她也当场验尸了,死亡大概时间,年龄、和生前受伤情况都报了。 如果有知道四年前崔刘氏失踪的人,立刻能猜测得到是崔刘氏。 崔伯瑜点头。 “你本还能压抑的仇恨,便再也压制不不住了!” “所以,你在初九的夜里,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你早早出城,让吴勇在府门口等着他回家,告诉他你在望湖亭的对面等他,有事相商,于是蔡子泽一个人去喊开了西城门,遇到了安泰。” “安泰早就知道,因为下雨今晚能喊到桨手,于是,你顺利登船也按照吴勇交代的,不要带别人。” “安泰的不在场有桨手证明,而桨手却不知道,在望湖亭的对面,有谁上了船。” “让桨手离开以后,你用了迷药将他迷晕,用蔡浩阳的核桃拍在他的额头上留下线索,在水中把他溺死,用绳子捆扎住他的头发,拴在船底。” 崔伯瑜望着宋宁,神色平静:“大人果真的厉害,可是……大人您有证据吗?” “这起案子到这个地步,便是没有证据,也可以定罪。”宋宁一笑,道,“不过放心,本官查案没有别的好处,就是会让犯人心服口服。” “诚心为你解惑。” 崔伯瑜很自信,反问道:“大人,您的证据是什么?” 他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手法非常干净。 “听说过同区域水质检测吗?”宋宁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你杀他时下水穿的衣服还在吧?” 崔伯瑜惊住,他的衣服确实没有丢。 “找到你这件衣服,就能用药水检测到二者之间的相同点,能知道你们是在同一区域落水的。”宋宁扬眉看着道,“你应该知道,虽是同一个湖,可不同于区域水中的藻类和生物会不同吧?” “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可以证明你是凶手。” 她一番话,前面一部分崔伯瑜完全没有听到,但后面一句话他懂了,宋大人足可以证明他是凶手。 “这、这怎么可能?” 宋宁遗憾地耸肩:“那可见你对我还不了解,我以尸检仵作而出名,我这个手艺,在大周我认第一,无人敢论第二。” 崔伯瑜喃喃说不出话来。 这话要是别人说,他当然会质疑甚至一点完全不相信,可对方是宋大人。 济南府大名鼎鼎的宋推官,来济南府短短时间就已是声震济南。 宋宁当场对王骁道:“稍后去将他所有衣物取来。” “是。”王骁应是了。 宋宁看着一脸迷糊思索着的崔伯瑜,目光闪了闪,其实不单崔伯瑜,就她刚才那番话,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说的什么。 反正她是没有药水能检测出所谓的水生物。 蔡子泽一案,正如崔伯瑜所言,他办的非常干净,除了多此一举让安泰来给她送桃核。 这是他最大的败笔和破绽。 她拿到桃核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凶手能有空将死者细心地绑在船底,为什么不去找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核桃? 最重要的,当时在甲板上她曾看过那个地方,并没有核桃。 她办过的事她有自信不会疏漏。 宋宁接着道:“关于蔡匀的死,是你说看到吃饭的时候出府去办事的吧,可是除了你以外,没有人亲眼看到他出府。” “我想,蔡匀并没有活着离开府里,他在府中就已经晕或者死了。” “你将他打死,仿照你母亲当年的伤势,让他生不如死,如果不是需要让人发现,你也会将他活埋吧?” 这是他的第二个破绽。 崔伯瑜垂着头,宋宁忽然看向吴勇:“他杀了蔡匀,是你帮他将人运出府出去的。” “在城外,他们看到的车夫就是你。” 因为崔伯瑜在给蔡府的孩子们上课,他有证明他不在场的证人。 那么,能帮崔伯瑜的人,就只有吴勇。 “和他没有关系,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崔伯瑜道,“大人这么有本事,就不该随便冤枉别人。” 宋宁看向他:“你既然知道本官有本事,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大人,”崔伯瑜要说话,吴勇却是道,“蔡三爷是我杀的,也是我带去城外丢弃的。” “我要他死,我恨他。” 崔伯瑜大喝一声:“吴勇,不许说胡说,你根本没有杀人。这种事不是可以讲义气的,休要胡言。” “伯瑜,你我相识一场,我敬佩你的为人,也认同你要做的事,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吴勇说着一顿,道,“所以,为兄弟两肋插刀,我无怨无悔。” 崔伯瑜要说话,宋宁问道:“你说你自己是凶手,那么你杀人的证据是什么?” “是这个!”吴勇忽然掀开自己的衣袖,就看到他的右手上,赫然有四道很深的指甲抓痕,“这就是我杀蔡匀时,他反抗抓挠留下来的痕迹。” 宋宁打断吴勇的话:“死者死前抓挠凶手的是中指、食指较重,而你的伤痕无名指也用力不小。” “大人,这就是蔡匀留下的抓痕。” 宋宁抓住崔伯瑜右边的胳膊,掀开他的袖子,在手腕上方,也有四道抓痕。和吴勇手臂上的抓痕,虽位置相同但深浅却明显不一样, “这道抓痕和死者指甲形状以及指甲能残留物多少想匹配。” “除此以外,死者的衣服上有未干涸的墨汁。墨汁配料各有不同,请专人来一看便知。” “大人,”吴勇正要再强调,崔伯瑜打断他的话头,道,“你不要胡闹。” “是你不要胡闹。”吴勇道。 “谁在胡闹?”宋宁看着两个人,“没有想过,到底是谁在做愚蠢的事情?” 崔伯瑜和吴勇一怔。 宋宁大声道:“你既查到了,当年他们三兄弟驾车在途中撞死了你的母亲,你为何不去报官,你甚至可以极端的绑架勒索、蒙面打黑棍,为什么杀人?” “这就是你读了圣贤书的人,为母尽孝的方式?” 崔伯瑜道:“我不报仇,终身不能心安。” 宋宁喝道:“你杀了他们毁了自己,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心安的。” “你的案子办的很完美,你报仇了,你甚至带着一干人等,和你一起犯罪,做了你的帮凶。”宋宁问他,“如此,你可心安了?” 崔伯瑜看着她,无言。 “吴勇、安泰两人,虽不曾真正动手,却是从犯,你可想过他们的罪刑是什么?” “蔡孟氏帮你打探,引导进行旁侧的辅助,你认为她的罪行是什么?” “三百万两的诈骗,你认为任开明和马锐的罪行是什么?” 崔伯瑜的脸色,一点一点变的煞白,毫无血色。 “你们想过吗?”宋宁问其他人,蔡孟氏一头的冷汗,安泰则是在发抖,吴勇做好了死的准备,倒还算镇定。 宋宁点了点头:“都有种!”她猛然拍了惊堂木,大声道:“那就一起来听判!” 众人惊骇地看着宋宁。 就听到她道: “依《周律、刑律、人命》凡谋人命者斩,崔伯瑜谋蔡氏兄弟二人之命、谋诈白银三百万两,情节恶劣,今判斩立决!” “依《周律、刑律、人命》凡谋人命为从而加工者绞刑,故判从犯吴勇,绞刑。从犯安泰杖一百流放三千里,从犯蔡孟氏虽为从犯但未曾参与谋杀人命,骗取钱财,今以通奸、隐匿不报、分赃三罪并罚判杖三十徒三年。从犯马锐,欺诈他人财物,金额达三百万两之多,但念其认罪主动,态度尚佳,今判其退还财物,杖一百徒十年。” 她一连串的话落,衙堂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她,面色惊恐。 崔伯瑜道:“大人,这不公平!” 宋宁并不看他,猛然再击惊堂木! “案犯蔡浩阳!” 蔡浩阳惊恐地看着宋宁,战战兢兢地看着她,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也有?” “本官问你,四年前马车撞人之事,你可认?” 蔡浩阳想起来了,他记得,他们当时为了不让人知道是死者是谁,还将死者的衣物都脱下来,赤条条埋在了土里。 331 两案同判(二更) 宋宁的惊堂木再次拍响时,所有人都惊讶了。 在她问蔡浩阳时,更是不可思议。 “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打算两个案子一起判吗?”有人小声议论。 “我看是这样的。” “没见过这样判案的,真的可以两个案子一起审吗?” 另外一个人点头:“大人说行当然就行,那可是宋大人。” 大家纷纷应是,继续听衙堂内宋宁的说话。 崔伯瑜也惊讶地看着宋宁,他似乎猜到了宋宁想要干什么,却又不敢去相信。 正如两个百姓所言,没有人会这么断案。 “蔡浩阳,你认吗?”宋宁问蔡浩阳。 蔡浩阳摇头:“没有、没有,我不知道此事。” “你、你没有证据!”他不傻,案子四年过去了,当时没有人看见。 宋宁冷声道:“是,死者的死因可以断定,凶手撞人的证据却没有保存。” “那是个凌晨,路人只听到了撞击声,却没有人真正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你是可以不认。” “但是!”宋宁大声道,“这个案子本官既知道了,就势必要查清楚,无论多久,都会有结果出来。” 蔡浩阳抖着嘴唇:“大、大人、您这是威胁我?” “并不是。”宋宁对他道,“我只是将你应该知道的提前告诉你,就如告诉你,你所应该承担的责任和必要担负的惩罚。” “别人是,你并不例外。” “但是!”宋宁话锋一转,“你如果从实认罪,念你认罪态度好,又非谋人性命,本官和张大人愿在判词之上,为你求情一二,对你从轻发落。” 这个案子查不了,她也不想去使诈迫使蔡浩阳认罪,他这样已经没有从犯相互牵制也没有辅助的线索和证据的案件,送到京城就会打下来重审。 再审,按犯人正常心理状态,他必然会翻供。 一旦翻供,再想定案定罪,就必要要有过硬的证人和证据。而这个案子最缺的就是这些。 但也不用真的绝望,当时的马车、当时的车夫,当时的目击证人,虽都希望渺茫或者是碎片,但想要查明白,总有办法。 宋宁说完这些,崔伯瑜如提壶灌顶,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第一次失态地跪坐在地上。 如果他不将蔡氏两个兄弟杀了,那让他们三个人互相牵制,这个案子就容易判,毕竟人越多,审问的就会越简单,总有人熬不住认罪。 但、现在没有机会了。 “我没有!”果然,蔡浩阳摇头,道,“我没有杀人,当年我并不在马车上。” “但我承认我知道这件事,那天后我两位弟弟就告诉我了,我没有让他们去自首报官,这件事不了了之。” “如果我有罪,那只能算是隐匿不报,绝对没有杀人之罪。” 崔伯瑜大吼一声,道:“你撒谎!” 蔡浩阳吓了一跳,却道:“我没有!” “大人草民有话说。”隔壁,蔡徐氏的哥哥喊道,“当年给他们赶车的人,没有死,我知道在哪里。” 宋宁问道:“在哪里?” 赶车的吴应,王骁也去找了,但没有找到。 他所住的庄子里的人,说他已经去世了。 “回大人,他人现住在我家庄子里,我可以让我家的人将他带来。” “为何在你家庄子里?”宋宁问着,“出来说话。” 蔡徐氏的哥哥出来,当堂跪下,道:“我妹子嫁给蔡老三后,他们家那么有钱也没有帮我们多少。” “所以,当时吴伯从京城回来后要走,我就看他有事,又加上……总之我留着他了。” 他说了一半,蔡徐氏在隔壁喊道:“大哥不用顾忌!” “没道理只报应老二和老三,老大却能逍遥自在。”蔡徐氏道。 蔡徐氏的哥哥就道:“我妹子的手里有物证,当年虽不知道是什么,但我们一致觉得不简单,留着将来有用。” “没想到,果真有用。” 宋宁很惊喜地看着这兄妹二人。 她道:“王骁,和这位徐舅爷去找吴应。” 王骁应是,和徐舅爷走了。 蔡徐氏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喊道:“大人,民妇的证物,能证明当时在马车上的,就是他们兄弟三个人。” 宋宁问道:“蔡徐氏,你有什么证物,尽管呈上来。” “容民妇回家取。”蔡徐氏说完,被蔡王氏和蔡俊拦住了,母子两人目眦欲裂,“你疯了是不是,他坐牢、死了你有什么好处?” “蔡家就要完了。” 蔡徐氏呸了一口,道:“完了就完了,要当寡妇,咱们妯娌也得一起,凭什么我一个人当,你还能夫君儿子一家子其乐融融?” “要死大家一起死。” 她说着,将对面母子推开,由捕快陪同回家。 来回很快,一刻钟而已。 蔡徐氏捧着一封信和一块带血的手帕,她道:“这封信是当时京城一位大人过寿,有人给他们兄弟三人写信,那位大人是十二的寿辰。” “他们兄弟三人凌晨驾车去济南取寿礼。” “这位大人很重要,蔡浩阳不可能不去。” 蔡徐氏将信递给宋宁。 宋宁接过了信打开看了,写信的人应该是这位大人府中的幕僚,让他们备好贺礼,早早来。 而这位大人,是内阁的方旭方大人。 难怪蔡家三兄弟能如此有恃无恐,不成想,背后的靠山直达内阁。 “确实不敢不去。”宋宁看了一眼蔡浩阳,又接过了蔡徐氏手中带血的手帕,“这又是谁的?” 蔡徐氏道:“这个带血的帕子,是在我相公的包袱找到的,或许是他想留着,或许是掉进去的。” “我不清楚是谁的手帕,在给他收拾包袱发现后,我就多了个心思留下来了。” 蔡徐氏沉声道。 宋宁将手帕给崔伯瑜:“你看看。” “是我的娘的。”崔伯瑜打眼一看就认出来了,“我娘喜欢锁边的时候,用红蓝线。” 他说着,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手帕:“大人您看,针脚一模一样。” “可真是应了天网恢恢了。”宋宁接过帕子,望着蔡浩阳,“说吧!” 蔡浩阳彻底瘫了,他道:“我、我招。当时在车子上,我们弟兄三个人确实在车上,人、人也是我们埋到水田里的。” “这事也不能怪我们,吴伯驾车,他人老眼花又不是我们撞的。” 宋宁问他:“所以我奇怪,你为什么将人埋了?” “人是吴伯撞的,按周律刑律,你如若赔钱赔的到位,态度极好,关押一年就了结了。你为何埋了她?” 蔡浩阳惊呆在原地,他、他反问道:“我、我为什么要埋了她?” “我、我、我为什么?” 他记得当时不是害怕,是着急,是不想被这件事耽误了去京城的事。 三个人一合计,头脑一热,决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件事处理了。 “大人,我、我们一时糊涂。我、我现在赔钱行吗?”蔡浩阳问宋宁。 宋宁并不理他。 王骁带着吴伯快马回来。 吴伯五十出头,一头白发,心里承受能力显然不如蔡浩阳,他进门跪下,见人磕头哭的涕泪横流:“草民错了,草民知道错了。” “草民当时撞到个老婆子,是真的因为天黑没有看见,那老婆子的耳朵是不是也不好,听不到我挥鞭的哨声。” “撞了人以后,草民就慌张了,几位老爷说、要埋了我也不敢多想,就同意了。” “这四年来,草民日夜受折磨,总觉得身后跟着个鬼影,寝食难安。” “草民认罪,草民活够了愿意砍头!” 蔡浩阳木然地看着吴伯认罪,整个人呆怔住。 崔伯瑜抓着自己的手帕,安静地跪着,看向了吴伯的身后。吴伯说他娘的鬼魂跟在他身后。 “娘,”崔伯瑜朝吴伯伸出手去,“娘我考中了,您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娘!我说要给您挣诰命的。” “孩儿不孝!” 崔伯瑜喃喃的自语声中,惊堂木再次响起,宋宁声音洪亮地道:“依《周律、刑律、人命》凡谋害、误伤他人致其落水、坠崖等造死者、不救者以谋人命论拟绞监候,但崔刘氏之伤虽为意外,可命死却在蔡氏兄弟三人以及吴应蓄意谋害,故今以谋害人命论惩,判其斩刑。” 崔伯瑜缓缓抬头看向宋宁,视线一点一点聚焦。 “今日两案,虽各有凶手但却存在因果,故两案并判,同送京中核审!” “未归案者任开明等相关人,待后续缉拿归案另行判罚。” 宋宁说着顿了顿,视线在跪的慢慢的人身上一一划过,一字一句道:“本案结!” 332 站在这里(三更) 崔伯瑜抓住了吴勇的胳膊,转眸看向他,又落在了安泰和蔡孟氏的身上。 “对不住了。”崔伯瑜道。 他这一生做事周到果断,从没有后悔过。 可此时此刻他很后悔,他既已把当年的事查清楚了,为什么要选择自己动手呢? 他如此想着,宋宁在他头顶上,道:“你此刻倒也不用后悔,你计划如此周密,想必你除了报仇以外,还曾享受过这个过程。” “大人说的是。”崔伯瑜苦笑,道,“我或许还报着侥幸心,不会有人看穿我们的计划。” “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娘的尸骨能冲刷出来,这彻底激怒了我,让我失去了理智。更没有算到,我会碰到大人您。” “如果再早一点动手,或者晚一点,避开错过大人您,计划就更完美了。” 宋宁摇头,道:“没有我宋推官、便就有张推官、王大人,今年你逃脱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你还是有可能伏法,就算你真的侥幸一生逃脱,那么你这一生,又会真正的轻松吗?” “人这一生,不过就活一个坦荡!”宋宁道。 崔伯瑜怔了一下,随即笑着对宋宁回道:“宋大人年纪轻轻,却将人世看的如此通透,学生佩服!” 宋宁没接他的话,视线投向赵熠,赵熠正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她看过来,微微挑眉,无声问道:“晚上吃什么?” “鱼头煲!”宋宁回道。 赵熠微笑。 衙堂上,所有的犯人被带下去,张志峰才回神,喊道:“退堂!” 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断了。 门口立刻沸腾起来,有人喊道:“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宋大人办案的能力了。” “是,宋大人能力和手法果真了得。” 有人回道:“那是当然,宋大人在济南府办的几个案子,哪一个不是赫赫有名,令人振奋。” “这么好的大人,只是区区一个推官,也太屈才了。” “屈才什么,他年纪轻正是攒资历的时候。他在这个位子也不会多待三年,只要不出岔子有人帮一把,肯定是扶摇直上。” 众人点头应是,见宋大人正笑盈盈站在门口听他们说话,不由纷纷抱拳行礼。 一迭声的宋大人,嗡嗡响动,让人心头激动。 宋宁冲着大挥手:“回去吧,有事找官府帮忙,千万不要做自己报仇、害人的傻事!” “杀人泄愤,得不偿失!” 大家都跟着应是:“是,我们听宋大人的。” 宋宁很欣慰,不管这些人里,有几位能记得她这句话,在遇到困难和被人欺辱时能求助官府,或者寻找朋友商量……但凡有一位她也心满意足了。 “走吧。”赵熠在她耳边低声道,“还站这里?” 宋宁低声道:“舍不得,没看见大家都爱戴我呢么。” 她刚说完,就看许多离开的大姑娘小媳妇又纷纷回来了,挤走了“爱戴”她的人们,站在门口痴痴看着他们。 “赏颜!”宋宁对赵熠道,“你的脸是个祸害。” 赵熠笑了“我怎么觉得你在嫉妒我?” 门口一阵吸气声,有人道:“赵捕头笑起来真好看啊。” 宋宁点了头:“我确实没有你长的好看,可我也没有得意忘形啊。” “呵,歪理。”赵熠低声道,“你既然没有嫉妒,那看来你也是欣赏我的盛世美颜了。” 宋宁错愕地看着他。 赵熠神色自若。 两人去后衙,张志峰领着一干捕快差役,站齐了冲着他们二人一拜,也不敢山呼王爷,只道:“多谢赵捕头、宋大人相助,此番没有二位来查此案,我们恐怕真的要酿出冤案、错案了。” “想想一阵后怕,羞愧、惭愧!” 赵熠道:“你也不用万分感谢,这里没办好案件,理刑馆也是有责任的。” 宋宁点头,正要说话,见蔡俊和母亲等人出来,她道:“你家的案子办完了,速速送案费来。” “案牍费?”蔡俊愕然,道,“我、我一家死了两个人,坐牢一个,还要我们付案牍费?” 宋宁反问道:“你质问我这句话的时候,你不觉得羞耻吗?” “年纪轻轻面皮如此厚?” 蔡俊脸腾一下红了,张志峰上前来回旋:“两个案子都是你家的,分开算应该是三个,还有骗钱一案呢。” “案牍费不是你们出那也行,追回的三百万两就归……” 张志峰没说完,蔡俊截断他的话,道:“我出、我出,这就回家吩咐人送案牍费来。” “这就对了。”宋宁颔首。 张志峰扶着母亲,带着一家人匆匆回家,一会儿后送了八千两案牍费。 宋宁和赵熠取了六千。 乌宪笑嘻嘻冲着张志峰伸手:“张大人啊,愿赌服输,学生的竹叶青呢?” “给给,这就让人去采买。”张志峰道。 乌宪搭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不过想一想,十坛子竹叶青太多了,学生不好拿走啊。” “这、这如何办?”张志峰问他。 乌宪心虚地看了一眼赵熠和宋宁,搭着张志峰的肩膀,压着声音鬼鬼祟祟地说着话。 宋宁懒得理他,打了哈欠和赵熠道:“王爷,咱们是今天回家,还是明天走?” “说好了吃鱼头。”赵熠道,“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宋宁对他说的好地方,还真略有好奇。 能得齐王爷一句夸赞,真是相当的不容易。 ------题外话------ 这个天气太难受了,闷闷的让人抑郁。 大家早早早~~我们是暑假模式开启了。 333 春光明媚(一更) 站在望湖亭边上,望着丰通湖水波荡漾,波光粼粼,宋宁笑问道:“王爷说的好地方,莫非就是这里?” “你猜对了。”赵熠道。 宋宁喊他:“王爷。” “嗯?”赵熠看着她。 宋宁对着他的脸,翻了个白眼。 赵熠无语,对着她的脑袋来了个爆栗:“把你眼睛抠出来。” “抠出来那我就是天天翻了。”宋宁百无聊赖,“王爷,想要这景色惊艳我,唯一的可能,就是您这会儿下去游。” 赵熠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她道:“想我怎么游?” 宋宁吹了个口哨:“怎么都可以。” 赵熠白了她一眼:“不知道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用下颌点了点湖面,“来了。” 宋宁就看到一艘画舫徐徐靠岸了。 画舫从外观看雕梁画栋精致华丽,非常符合赵熠的气质。 两位小厮放了梯子下来,宋宁先上了船。 夹板上铺着地毯,船舱里认真收拾过,宝蓝色的桌布,点缀着艳红的杜鹃,画面简单又艳丽大方。 宋宁:“啧啧!” 赵熠让她进去,一边走一边道:“啧啧什么,不要弄的没有见识的样子。” “王爷您说对了,我确实没有见识,这种精致漂亮的船,完全没有见过。”宋宁在船上坐下来,赵熠在她对面落座,小厮在船舱的另一头开始烹茶,茶香袅袅小厮也俊美秀气。 “看我。”赵熠敲了敲桌子,提醒她,“我更好看一点。” 宋宁点头:“是啊,王爷更好看一点。”说着话,眼睛却没有从小厮的手上收回来,这样烹茶泡茶的动作太优美了。 忽然,眼前景色一换,小厮走了换成了赵熠。 船舱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船开始徐徐行在湖面上。 “看我。”赵熠冲着她挑了挑眉。 宋宁哈哈大笑,过去也学着刚才小厮的样子,跪坐在桌案前,笑着道:“王爷往这犄角旮旯一落屁股,立刻就觉得这里宽敞了不少,风景都开始优美了。” 赵熠递给她一杯茶,从善如流地道:“你有进步了。” “进步什么?”宋宁嗅着茶香,就觉得神清气爽,疲惫顿消,“王爷,有了这杯茶以后,就觉得您这安排提升了很多好感度。” 赵熠笑了起来,眼睛如明珠般透着光彩,他理所当然道:“你的进步,就是品味高了,学会了欣赏美好的东西,停下来享受当下,而非往前冲。” “有道理。” 宋宁将杯子递到他面前,示意他接着再续一杯,赵熠咳嗽了一声,道:“自己倒茶也很有情趣。” “王爷不想提供服务就不想呗,还有情趣。”宋宁咕哝着倒了,赵熠望着她没有说话。 宋宁忽然想到什么,道:“王爷,这个案子您的进步太神速了。” “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要失业了。” 赵熠道:“我的进步是因为你在,所以你永远不会因为我而失业。” “这小嘴甜的。”宋宁嘿嘿笑了起来,赵熠问她,“想验证吗?” 宋宁黑脸:“不用验证,我看出来了您只有嘴甜而已,心啊、脑啊、都是黑的。” “那可不一定。”赵熠将茶盅放在一侧,端了棋盘摆好。 小厮进来,将两边窗户开启,放下白纱的帘子。 赵熠道:“想走一局吗?” “可以有别的事情做吗?”宋宁问他。 赵熠看着她,很认真期待地点了点头:“有啊,很乐意你选择其他的事。” “下棋!”宋宁拍了桌子,啐了茶叶沫,“什么茶叶,居然还有梗。” 赵熠闷闷地笑,她吃瘪的样子,太有趣了。 “我水平不好。”宋宁道,“我希望你对今日的对手能要求低一点。” 赵熠头也不抬地回道:“放心吧,我对你的要求一向很低。” “甜甜的嘴呢?”宋宁执白棋,在棋盘上落下一颗子,赵熠也跟着落一颗子,随口回道,“你想要随时都有。” 宋宁受不了,磨牙看着他:“正经说话,不然我就翻脸了。” 赵熠望着她,四面风进来,纱帘撩着又落下又撩起来又落下…… “不行。”赵熠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道,“每天和你在一起,我已经散失了正经的能力了。” 宋宁无语。 决定找一点别的话题说:“王爷,您对崔伯瑜这样的人有什么看法?” “不是聪明人,没什么看法。”赵熠道。 宋宁咦了一声:“王爷为何觉得他不聪明呢,他的计划很完美啊。” “完美的计划,是手不沾血,全身而退。”赵熠回道。 宋宁兴致盎然,托着面颊望着他:“那您说一说,如果是您,完美计划是什么?” “不想说,我这个人单纯,只会评价别人,不会这些歪门邪道。”赵熠敲了敲桌子,“不许晦棋。” 宋宁瞪他:“我悔棋了吗?没有!”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你悔棋了。” “那你看错了。” 赵熠指着她,宋宁点头:“行行行,为了公平起见,咱们一人悔棋一颗。” 说着,将赵熠刚才下的那颗也拿回去给他了。 赵熠:“……” 宋宁下在了赵熠刚才下的地方。 赵熠想拿棋子儿丢她的脑袋,想了想算了,怕她张嘴当花生米吞了。 他正想着,忽然对面丢了一颗棋来,他暗骂一声贼人,紧闭着嘴歪过头去。 “居然没有下意识张嘴。”宋宁哈哈大笑。 赵熠丢她一颗,她弹回去了。 “王爷您成天谦虚,说自己这不会那不会。说只会兵器,可上墙的速度,比狗还敏捷。”宋宁说完,赵熠冷笑地看着她,“我不认为你在夸奖我。” “我把你比作啸天,是真的夸奖你。” “不要和我提那只蠢狗。” 宋宁想到了怀孕的丁丁,笑的前俯后仰。 赵熠觉得她心情很不错,累了几天了,终于能轻松一点。 这样笑着的宋宁……他还没想完,就听到宋宁喊道:“王爷,咱们赌钱吧。” 赵熠收回对她夸奖。 “六千两案牍费,咱们一人两千。”宋宁给了他两千,“剩下的归公。” 赵熠生无可恋地看着桌子上的银票,又看着见钱眼开嬉皮笑脸的宋宁,决定舍命陪公子了:“你想怎么赌。” “赌单双。”宋宁将棋盘已经成气候的黑棋和即将溃败的白棋拢在了一起推去一边,闭着眼睛随手拨了一堆棋子来,用帕子遮住,“来,赌单双!” 赵熠扫了一眼被推到桌子上闲置多余的棋子,视线落在了手帕上,道:“双!” “押多少?”宋宁问道。 赵熠拿了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 宋宁喊道:“开盘!” 开始数,一双两双……最后单了一只。 宋宁哈哈大笑,把一百两揣在怀里了。 “等等。”赵熠抓住她的手,凝眉道,“还有一颗呢?” 棋盘上刚才有多少颗子儿他知道,他看过还剩下多少,就知道她拨过去多少,单双很好猜,没理由会错。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宋宁将棋盘一动,就看到下面赫然被遮住了一颗,“就知道你记得多少颗,所以我在拨棋过来的时候,藏了一颗。” 单双而已,少数一颗当然就是错。 赵熠道:“这次换我。” 宋宁抓了茶勺给他:“你来!” 她拍了一百两在桌子上,赵熠又倒了一些上来,如此他们两个人就都不知道桌上有多少了。 他拨了一把,用手帕盖上。 “单!”宋宁拍了一百两在桌上。 赵熠看着她,一副十拿九稳我赢定了的表情:“你输了。” 他手下有数。 一双一双数过去……单! “钱!”宋宁哈哈笑着,牙齿亮晶晶的,对面人觉得她一点不讨喜。 对面人不情不愿地给了她一百两。 一百两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不能在女人面前,尤其是喜欢的女人输。 “再来。”赵熠道。 这次宋宁坐庄,拨了一堆棋。 “哪里跌倒哪里站起来。”赵熠押双,一百两。 宋宁一笑,道:“王爷,见证奇迹的时刻。” 赵熠忘记了美色,非常在意输赢地盯着棋子,一盘数完了,单! “靠岸吧。”赵熠道。 宋宁拉着他:“别别别,这大好的天气,正适合赌博。” “来来来,小赌怡情!” 赵熠盯着她:“你太嚣张了。” “不嚣张,没有没有,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谦虚。” 赵熠不屑:“我觉得你最大的优点是贪财?” “怎么可能,你对我有误会。”宋宁一边拨棋,一边招呼赵熠下赌注。 334 好的心情(二更) 三月十六,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勃勃生机。 如画一般的丰通湖上,飘着许多小舟画舫……丝竹阵阵、娇笑连连。 在这些令人沉醉的声音中,那艘最奢华的画舫上,传来一阵阵:“开!”“单”“你又输了”以及春风得意的大笑声。 隔壁的船上几位本打算游湖作诗的年轻的男子们,听的心痒痒,纷纷站出来朝那艘船上看。 又是拍桌大笑,另外一位男子怒道:“是钱的问题吗?是面子问题。” “今日我和你势不两立。” 另一人又是大笑。 隔壁船上听着的年轻的男子们,小声议论道:“好像是两个人在玩儿,咱们要不要喊他们一起?” “试试啊,听着这笑声儿太有趣了。” 这边,宋宁盘腿坐着,脸笑到僵了,她一手压着高高摞着的银票,一边盯着赵熠在拨棋,最后一颗,单! “为什么今天都是单?”赵熠将最后一张一百两给了宋宁。 他刚刚分得的两千两,等于过了一手又没了。 没了就没了,丢了、送人了、喂狗了都行。 关键是输了。 他不高兴。 “没钱了。”赵熠刚说完,忽然他们画舫的船壁上,传来咚咚声,宋宁将头伸出去,就看到另一艘画舫上,正有七八个年轻人聚在一起,用竹竿敲他们船栏杆。 “干什么?”宋宁问他们。 那几个人年轻人道:“春光正好的午后,听见先生爽朗的笑声,实在是快意至极。” “不知,先生在玩什么乐子?” 宋宁指了指他们:“等等。”一回身迅速将自己的官服脱了丢在一边,又重新伸出头去,冲着他们笑了,“既然春光正好,不如再听听本公子的笑声啊。” 对面几个年轻人,这一瞬间有点想反悔,可嘴巴比脑子快,有人应了:“求之不得。” “王爷、”宋宁和赵熠道,“你扬眉吐气的机会来了。” 船靠岸,宋宁丢了自己的官服,又将赵熠的捕快服脱了丢在一边。 “穿中衣,像话吗?” 宋宁摊手:“王爷,想挣钱咱们就得脱!” 赵熠黑了脸,想说话时,宋宁已经跳对面船上去,对面的几个年轻人奇怪地看着他们:“怎么二位没有穿外套吗?” “输了。”宋宁一副不拘小节的样子,“没关系,天气热我少穿点。” 几个年轻人哈哈笑着,一位个子小小眉心一颗痣的男子对她道:“您可真有趣,不是赌钱吗,为何还输了衣服呢?” “有什么输什么,多大的事啊,”说着一顿,给大家介绍赵熠,“这是……” 赵熠又把捕快服穿上了,大摇大摆地过来。 宋宁嘴角抖了抖。 果然有人道:“咦,这位公子的衣服好像捕头的衣服啊。” “毕生志愿做捕头。”赵熠对他们道,“制服而已,不用太在意。” 问话的恍然大悟,道:“是是是,这话说的在理,不过一副皮囊外衣罢了。” “我也脱了。”说着,也豪爽地脱了自己的外套。 春光懒困倚微风…… 两岸行人看到的是开着的船舱里,十多个年轻人开了赌局,吆五喝六拍桌子,赌的昏天黑地。 有人报给官府。 在外赌钱这种事,民不告官不纠。 告了,得来。 王骁带人抽空来了,看了一眼,惊骇地站在原处,盯着那两个面孔好半天回去了。 “大人。”王骁回去和张志峰道,“王爷和宋大人没有回济南府,也没有回客栈。” 张志峰一怔,问道:“那他们去哪里了?你见着人了,有没有说晚饭我们请客的事?” “没有,压根没有机会。”王骁将两个人赌钱的事说了一遍。 张志峰惊奇不已:“王爷也去赌钱?” 宋大人赌还差不多,王爷也会赌? “在赌。”王骁道。 张志峰觉得太稀奇了。 湖边上,两艘船分开来了,可谓是不欢而散。 宋宁和赵熠对面坐着,一人面前一堆银票。 一百两,十两、五两皆有。 两人手气极好,尤其是赵熠一次没有输。 那几个年轻人苦哈哈地送他们下船,开始反思他们为什么好端端敲别人的船,要求一起赌钱玩儿。 活脱脱就是送钱。 “王爷心情好些了吗?”宋宁问赵熠。 赵熠将银票收起来,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今日输掉的钱,改日定要从你这里赢回去。” “欢迎来赢。”宋宁穿好衣服,喊道,“王爷,您记得付船费和打赏。” 奢侈散财的曾经十爷,只给了区区二两。 “王爷,您俗了。”宋宁上岸,赵熠回道,“不是说了近墨者黑吗。” 宋宁闷闷地笑。 两人上岸回去,晚上和张志峰等人一起用的晚饭,第二天早上两人留下事情没办成的乌宪回济南去了。 一回到衙门,宋元时他们就迎了出来,麻六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案子办成了吗?” “成了,这次多谢你们查到了崔伯瑜的线索。” 关于白骨身份排查,是他们一点点排查附近百姓所得的信息。 三天前,她和赵熠到县衙门口时,就碰见了赶到的杨长更,将白骨的事告诉了他们,他们才会直接离开阳信回了济南。 “大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麻六几个人倒不好意思了。 赵熠在桌案后坐下,淡淡地道:“各司其职精诚合作,倒也不用特意夸奖,当做日常就很好。” 麻六呵呵笑着应是:“是了,是了,大人当做日常就行。” “行,我们来分钱玩儿。” 她说着,拍了两千两在桌上。 啸天不知从哪个旮旯犄角蹿了出来,瞪圆了眼睛,等分钱。 宋宁认为,它现在听得懂的人话中,最利索清楚的,应该就是分钱二字了。 两千两,她和赵熠没再算在内。 由宋元时主持分了。 “孙大人的事情怎么样了?”宋宁这两天很忙,听说了孙维力的事,但没有多加关注。 宋元时看向了王爷:“王爷把事情解决了,孙大人职务不变动。” 赵熠办好了?宋宁惊讶不已。 赵熠鲜少干涉朝堂的事,就连封地内的政务他也不管,不但他不管,就连王府中也没有设这样的理事官。 没有想到,他会过问孙维力解职的事情。 “王爷动用朝中暗中关系了吗?”宋宁小声问道。 “没有暗中关系,只是以我的名义,将发生的事重新说了一遍。”赵熠见她不信,扬眉道,“你认为我应该在朝中经营了势力?” 宋宁点了头。 “我若有心做这事,你大约早就没有爹了。” 宋宁道:“您现在有也不迟。” “没兴趣。”赵熠见无事,回家休息去,“今日休息。” 说着就走了。 他刚走孙维力来了,老远就道:“宋大人,王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听说你没事了?” 孙维力摇头:“没事了。”说着眼睛一红,哽咽道,“你和王爷如此维护我,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往后您二位有什么需要我孙某人的地方,尽管说。” 宋宁一时也感慨万千。 孙维力并不圆滑,他是典型实干型,埋头做事不论苦累,但因为太过沉默和不识趣并没有人缘,朝中也没有什么靠山。 可整个衙门里的事情,却多数是他在做。 这样的人,当然让她心疼和佩服。 她原本想着,把案子办完后,陪着孙维力去一趟京城,不行就拉着济南府衙所有官员一起“死”。 但赵熠却不声不响地将这件事解决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 他为了并不算熟悉的孙维力去做他并不喜欢的事……这样的王爷,真好啊。 至少,她觉得很好。 “孙大人,我们一起努力。”宋宁和孙维力道。 孙维力点头:“孙某和宋大人一起,做好每一件事,对得起一方百姓对得起圣上栽培和这一口皇粮。” “好!”宋宁道。 孙维力激动地走了,宋宁心情很复杂,决定要好好请赵熠吃一顿饭。 以兹鼓励和感谢。 她起身,也准备回家去:“衙门里没别的事了吧?沈闻余那边有进展吗?” 宋元时将她包袱整理了一下,才让她背着:“昨晚听到他说,有把握这两天可以收网。” “那挺好的。”宋宁道,“接连的案子也是奇了,凶手都是个顶个的有能耐啊。” 宋元时失笑,目送她离开。 宋宁回家,自然杨氏是最高兴的,她正和鲁张氏在厨房做菜,听到宋宁回来,两个人弄了四菜一汤,看着她吃。 “伯娘,王爷也回家了,您把这排骨汤带一些回去。” “对,对!”鲁张氏应着,找了碗装好捧着回王府,一边走一边道,“这里通了一个门真的是太方便了。” 来来去去再也不用爬墙,偷偷摸摸了。 她刚到正院门口,就看到赵熠和阑风一边往外里走,一边说话:“……田公公说娘娘好奇,交代您的几口泉,给她盖进去没有,她非得亲眼看看。” “你相信吗?”赵熠反问道。 阑风可不敢说他不相信。 太后说要几眼泉,都在行宫里,可她自己很清楚,她不会来住。 就算赵熠要接她也不会来。 毕竟,住在宫里的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她一旦来了,规矩不规矩另说,麻烦事肯定不少。 反正没先帝在烦着,她关着坤宁宫过日子,很自在。 “那、找不找?”阑风问道。 赵熠摆手:“她虽有些年没有出来,可当年也并非不懂世事的人,她既有胆子出宫游玩,就有把握安全来这里。” 阑风应是。 335 一些想法(一更) 宋宁听白娇娇说她参与沈闻余办案的过程。 “那个苏炎和他的弟媳,很快就要撕破脸了。” “夫君,你说十天内对吧,我觉得可以。”白娇娇笑眯眯地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宋宁点头,道:“相当的厉害。” 白娇娇高兴不已,又想起募捐的事情来,去自己的卧室找来一本册子递给宋宁:“夫君,你看看。” 宋宁打开来:“是募捐款项的账册吗,做的很好啊。” “嗯,我用你教我的方法记的。”白娇娇指着上面的夫人小姐们,“我有几个想法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宋宁坐正了,正色看着她:“嗯,你说。” “是这样,这些夫人小姐们捐了这么多钱,我觉得不能一点表示没有。”白娇娇道,“能不能回赠一个小礼品给她们?” “比如呢?”宋宁问她。 白娇娇想了想回道:“比如太后娘娘的墨宝?” 都是夫人小姐,送宋宁或者赵熠的都不合适,所以太后娘娘的是最合适的。 “可以啊。”宋宁很惊喜,“郡主这个提议相当好,我想太后娘娘也会认同你这个安排的。” 白娇娇笑着点头:“是,太后娘娘人很好的,她肯定同意。” “还有一个事,书院开学的时候,我能不能请这些夫人们去剪彩?” 宋宁笑了起来,和白娇娇道:“你绝对具备生意头脑,能说会道又心地纯良、有勇有谋又知恩图报的人,我没有见过比你还优秀的女孩子了。” “真的吗?”白娇娇高兴的跳起来。 宋宁很真诚地点头:“是!” “不但我这么认为,我们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白娇娇抿唇笑了起来,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怎么可能,沈闻余肯定不会这么想。” “我和你说。”她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这段时间他都烦死我了,你得空劝劝他,告诉他我有很多优点的,没有那么烦的。” 宋宁忍着笑:“不会的,他不会认为你烦。他这个人木头似的,没什么情趣就更加不可能夸人了。” “木头是真的。”白娇娇咯咯地笑,“在牡丹园里,我和他说了四遍醉颜红和飞来红的区别,他就是记不住!” 宋宁笑了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白娇娇道:“是沈闻余。” “是吗,去看看。”宋宁和白娇娇出了宴席室,果然看到沈闻余正进门来,她顿时笑了起来,“还真的是你。” 沈闻余的视线在宋宁的脸上转了转,才道:“什么叫真的是我?” “郡主听出来是你的脚步声。”宋宁道。 沈闻余一怔,正要说话,白娇娇掩面笑了起来:“因为他走路的步子总是很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下地干活回来的。” 沈闻余没接她的闲话,和宋宁道:“你那边的案子办完了吗?” “嗯。办完了。” 沈闻余点了点头:“那我和你说说苏炎案子的事情,今天早上还有一起伤人案,你要是有空就把苏炎案再接手,我去处理伤人案。” 他对这个案子有点烦,看见苏炎就想将他抓回来严审。 打到他怕了,就算没有证据,他也不敢轻易翻供。 “行,那我接这个案子。”宋宁知道他忍不了了。 沈闻余看她一眼,点了头道:“我去外院等你,和你说这个案子进展。” 就走了。 白娇娇撇嘴,凑在宋宁的耳边道:“他是不是烦我来着?” “你这么在意他烦你吗?”宋宁笑问她。 白娇娇凝眉想了想,点头道:“还真的有点在意吧,夫君你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讨厌你吗?” “我还好,毕竟别人烦不烦我,也不是我的情绪,和我没什么关系。” 白娇娇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所以放弃了:“那我去给夫人小姐们写请柬,再去给太后娘娘写信。” 宋宁去外院,听沈闻余说苏炎的案子。 “……按照你的意思,连翘和他碰见第三面了。前天晚上,苏炎和苏王氏在房间里吵架,苏洋提剑在院子里站了半夜才回去。” 宋宁很惊讶:“他经常这样?” “是。我已经见过四次了。只要苏王氏半夜起来去隔壁,他就会提剑站在院子里。” 宋宁想到了:“没事。我去和他聊一聊。” “和他聊,聊什么?” 宋宁道:“分家!他们家有了苏毛氏留下来的嫁妆,也是个殷实人家了。” 沈闻余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忙吗?” “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 宋宁摆手:“你忙你的去,我喊上啸天和鲁苗苗一起,再说,苏洋如果能伤我,那他身体也好了。” “真不用?” 宋宁摆手。 “行,我去办事。”沈闻余走了。 宋宁打了个口哨,站在书房外等着。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人一狗冲着她这边跑了过来,啸天冲着她汪汪叫着,鲁苗苗喊道:“大人,大人你回来了啊。” 一人一狗过白玉桥,龇牙咧嘴地跑着。 宋宁接住一人一狗,差点被撞飞了:“苗苗,你是不是又长胖了,说好了减肥呢?” “我减了啊,但是好难啊。” 啸天:“汪汪汪!” 它也在。 宋宁拧着啸天的耳朵:“小崽子,你家丁丁什么时候生啊?” 啸天吭哧吭哧笑。 宋宁看着啸天这丑样子,忽然很无力:“会不会过段时间,又多出许多和你一模一样的小狗围着我?” “汪汪汪!”啸天上蹿下跳非常的兴奋。 鲁苗苗也小声道:“阿宁,我也要当爹了。” 宋宁正打算要走,听着就打了个趔趄,惊恐地看着鲁苗苗:“你、你也要当爹?谁、你祸祸谁了?” “不是不是。”鲁苗苗笑着道,“啸天答应,它的小狗生出来以后,给我一只,我要当它的爹。” 宋宁跳起来给了他一个爆栗:“吓唬我,找死!” 她真以为他每天混迹在王府美人堆了,被哪位眼光好的姑娘开了瓜。她真的要和张婶子一家给他筹备婚事了。 还好,还好。 “好痛。”鲁苗苗捂着头,嘿嘿笑着跟在她后面,小声道,“你喊我们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宋宁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带你们办事去,走!” 鲁苗苗和啸天喜滋滋地跟着她。 “阿宁,我忽然觉得咱们又回到了阆中,我跟在你后面出去挣钱。”鲁苗苗很怀念以前的日子,宋宁想到了窦骅,“……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得给他去封信,再送点钱。” 鲁苗苗道:“嗯,嗯,那我也给他送点钱。” “阿宁,我想吃锭子盔、想吃羊肉面、想吃……”他报了一堆阆中的菜名,宋宁嫌弃地道,“你可以自己做啊。” 鲁苗苗摇头。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蝙蝠巷,苏家的院门是开着的。 苏宁招呼啸天。 “悄无声息地将苏洋找出来。”她形容了苏洋的长相,“如果找不到就算了,不要惊动别人。” 啸天应是,滋溜进了院子里。 宋宁和鲁苗苗坐在路边,鲁苗苗跑对面买了两块烧饼:“吃不到锅盔,吃这个解馋。” “差别有点大。”宋宁嚼着,啸天空嘴回来了,宋宁问道,“他不在家?” 啸天:“汪!” 这到是没有想到,苏洋居然不在家。 “那就明天再来,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天了。”宋宁和鲁苗苗正要走,恰巧看到苏洋提着一包药回来,看见宋宁很惊讶,“宋大人。” 宋宁道:“我正过来办事,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没有。”苏洋苦笑道,“我这样的不过早晚一天死罢了。” 宋宁叹气,安慰他道:“你不要太大压力,心态好了病魔也不敢靠近你。” 苏洋应是:“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来见个朋友。”宋宁和他道,“我倒觉得你这样和一家人住在一起,不能得到很好的调养。” “你要是条件好,去找个山青水秀之处,由媳妇孩子陪着,心情愉快也轻松。”宋宁道,“有这样的案例,病人身患绝症,却开始游玩散心,原本大夫说他只有三个月的生命,可他却活了十几年。” 苏洋惊喜地看着她:“果真?” 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这种事不会骗你,你不如分家单过带着媳妇孩子出去走一走,反正孩子还小也不用读书,你散心他长见识。不是有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他也是好的体验。” 苏洋怔忪地站在原地,等再回神时,宋大人已经走远了。 他恍惚回家去,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许久,晚上吃过饭,他依旧睡在书房,夜半的时候他听到他们卧室的门打开来,苏王氏走了出来。 如今她去隔壁房间是大摇大摆。 推开房门,苏炎正在脱外套准备休息,苏王氏盯着他讥讽道:“你近日很是潇洒啊。” “你不要说阴阳怪气的话。”苏炎觉得苏王氏这个女人太烦了,相比之下还不如苏毛氏。 苏毛氏虽身形干瘪,有些事没什么情趣外,但却很乖巧懂事。 “我怎么阴阳怪气了?你把话说清楚。” 336 半夜吵架(二更) 苏炎盯着她的脸,低声道:“你不要发疯,苏洋不过隔着几个房间,两个孩子也在。” “让他们听到了,你要怎么解释?” 苏王氏惊讶地看着他,惊着了似的:“你居然开始注意影响了,怕苏洋知道,两个孩子知道?” “当时是谁迫不及待在院子里的?” “当初是谁说,等他们两个都死了,咱们双宿双栖的?” “苏炎,你是不是看中那个叫连翘的女人了。”苏王氏质问道。 她知道,苏炎那天在巷子里见过一次连翘后,隔了一天后,又见过一次。 苏炎色胆包天她知道。 要不然他不可能高攀苏毛氏,死皮赖脸勾引痴缠,也不敢在她嫁进来后明晃晃地勾引她。 她一开始不愿意,可当苏洋生病成为废人后,她就开始忍不住了。 而苏家除了苏毛氏那个蠢女人不知道外,其他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洋不行,苏洋是废人,他们不敢说什么。 苏炎还长着一张蜜嘴,什么都不会,却会花言巧语骗人。 要不然也不会把苏毛氏哄的服服帖帖。 “你不要胡说,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你这么说就是对她的不尊重。”苏炎怒道,“再说,她可是读过书认字的和你可不一样。” 读书认字就和她不一样了?苏王氏三两步冲到苏炎的前面,质问他:“她不一样,她是天上仙女,我就是地上的泥巴了?” “你现在和仙女勾搭上了,就看不上我这样地上的泥巴了是吧?” “你前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说我是你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她指着苏炎:“我警告你苏炎,你必须将话说明白了,否则我和你没完。” “说清楚什么,你想说什么?” “我要和你成亲。”苏王氏道。 苏王氏骂了一通话锋一拐又说成亲,苏炎惊愕地看着她,就说人要读书,不然说的话都是乱的。 他露出一副你吃人说梦的表情:“我和你成亲,我弟弟怎么办?” “难道你还把我弟弟也毒死,我告诉你,不可能!” “行,行。你开始心疼苏洋了。”苏王氏道,“你不和我成亲,可以,我明天闹的人尽皆知。” “我要让济南城所有人都看看,你们一家人的嘴脸。” “骗财骗色,谋财害命!”苏王氏道,“这就是你苏家人的嘴脸,人面兽心,不得好死。” 苏炎指着她:“闭嘴。” “想我闭嘴可以,不成亲也可以!”苏王氏道,“苏毛氏的嫁妆我要分走一半。” 他和苏炎偷偷合计过,苏毛氏统共还有三万六千多两的剩余。 她能得一半,半辈子就能衣食无忧了。 “痴人做梦。”苏炎指着门,“滚!” 苏王氏喝道:“你不要逼我。” 苏炎道:“你立刻去,告诉全天下的人你和我奸情,你说了就能知道,这天底下人是笑话我风流浪荡,还是骂你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最后你一文钱拿不到,还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唾骂。” 苏王氏忽然跳起来,抽了苏炎一个耳光:“你闭嘴!” 苏炎被打的懵了一下,捂着脸看着她,好一会儿怒道:“你立刻给我滚,滚!” 越是看她这样龇牙咧嘴吵嘴的泼妇样子,就觉得外面的女人温柔多情,连翘多么的端庄贤淑。 还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人好。 “行,好!”苏王氏道,“你给我等着,我让你死!” “当我和苏毛氏一样好欺负,不可能。” 苏王氏摔门出去,一到院子里,就看到苏洋提着剑站在院子里,她先是一愣,随即啐道:“半夜不睡觉,我当你是死了的鬼魂飘呢。” “没死就好好睡觉。” 苏王氏扯了一下自己松松垮垮的粉白轻薄的中衣,瞪了一眼苏洋回房去了。 苏炎听到院子里的声音,开门出来,看到自己弟弟,顿时有点尴尬,道:“那个、你、不睡呢?” “我们分家吧。”苏洋对苏炎道,“大哥,我们分家吧,我带着他们娘儿两个重新买宅子出去住。” 苏炎想关门来着,听到苏洋说这个话,非常的惊讶:“分家,你疯了吧,我们两个人分什么家?” “我不能和你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了。”苏洋握着的剑在地上戳了戳,闷闷地道,“我离开这个家,或许还能活的久一点。” 苏炎挥手:“大半夜,我不想和你废话这么多,我累了,明天说。” “我要分家,你同不同意都得分。”苏洋倔强地站在院子里重复自己刚才的话。 苏炎怒了,猛然转身指着苏洋骂道:“你有没有尊严,要不要脸?” “你要分家?这个家里什么是你的?” 清亮的月光下,苏炎狰狞讥讽的表情,在苏洋的眼中异常的清晰。 “你和苏王氏是绝配,都不要脸。”苏炎指着苏洋的鼻子,“你要分家可以,带着他们娘儿俩,滚!” “什么都不许拿走。” 今天晚上真是出鬼了,夫妻两个人居然都要分家,也不想想,这个家以前是什么样子,都是他挣来的。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我,你早死了。”苏炎不解气,走了两步又回头冲着弟弟骂了几句。 苏洋死死握着剑,盯着苏炎接着道:“我要分家!” “我要分家。” 他紧跟着苏炎走了两步:“你必须和我分家。” 院子里的动静,苏王氏听到了,她开门出来站在了苏洋的身边,对这苏炎道:“他说的没有错,分家,这个家一人一半,否则……你是知道我的脾气。” “不可能。”苏炎是不可能给他们夫妻两个人分的。 这些东西都是他的。 “我养着你们,你们不感谢我,居然还有脸和我分家,这世上没有像你们这样不要脸的人。” 苏王氏道:“你养我们,你有个屁养,这些东西都是苏毛氏的。” “你分不分?” “不分!” 苏王氏点头:“行,我明天就去衙门告发你,我还要去毛家,告诉他们家人,苏毛氏是你杀的。” “你去吧,你根本没有证据,你就是诬陷。”苏炎很自信。 苏洋道:“我有!” “你有个屁。”苏炎道。 苏洋道:“你等着。”他说着回到自己的房里,一会儿出来,手伸出来给苏炎看手掌。 手心里赫然躺着一个小小的纸包。 苏炎立刻认出来:“怎么在你这里?” “你丢掉后我捡回来了。”苏洋道,“这个就是证据。” 苏炎指着他:“你不要做蠢事,你我是兄弟,我活着你才有好日子过,我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活不了几天了。”苏洋告诉他,“就想剩下的日子清净一点,所以,我要分家。” 苏炎哄他:“你给我,给我,我就分家。” “不行!”苏王氏喊道,“不能给他,必须分家后再给。” 两方就僵持起来。 忽然,在他们身边,另一道声音道:“大半夜的,唱戏呢?” 院子里的三个人吓的愣怔,苏洋只觉得有黑影靠近,随即手腕被人捏住,他握在手心里的纸包被人拿走了。 “宋大人?”苏炎面色大变,喊道,“您、您怎么半夜在我家?” 宋宁回道:“正好散步,听到你们在吵架,心道吵的如此激烈,我就来劝架吧,好歹认识一场。” “没想到,你们不是在吵架,而是在唱戏。” 苏炎面色苍白:“是、是啊,我们也确实差不多在唱戏,气上来了什么话都能说。” “是吗?”宋宁颔首,“那余下的话留着,到公堂再说。” 苏炎面色惊恐不安。 苏洋惊讶地看着宋宁,仿佛似乎明白了宋宁为什么今天下午出现和他说那番话。 原来为的是今晚。 他们一家人还真的以为瞒天过海。 没想到,宋大人早就知道了,只是在等一个证据一个契机。 宋宁道:“列位,走吧!” 沈闻余和乔四带着两个兄弟和苏王氏往前院去,到前院中,苏金亮夫妻惊醒了出来。 苏金亮问道:“大、大人,您这干什么?” “正好起来了,也省的我们去拍门。”宋宁对老夫妻道,“给你们一天一夜的时间安顿孩子,后天升堂,二位记得来。” 苏刘氏没站稳,咚一下跌坐在地上。 宋宁留了乔四和杨长更在这里盯着老两口。 ------题外话------ 今天还是二更,么么哒!!! 有没有能分享的好消息?我已经丧到不行了,码字码的慢,连后台的留言都不想回,李小姐的作业也不看,话都不想说!! 微博中奖的小伙伴,把地址发给我啊。 337 你的良心(一更) 三月二十,理刑馆升堂。 本以为已经结案的苏毛氏自杀案,忽然升堂。 大家都觉得奇怪,不明白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让宋大人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将本来定位自杀的案件改成了他杀? “大人不是去阳信办案了吗?怎么回来以后,就重办此案了?” “会不会是这几天有人给大人告密了?” “不对,我怀疑是毛氏娘家人来要嫁妆,苏家人不给,两家人打官司要钱。” 这个说法很有可能,大家纷纷点头。 “说起来,今天怎么没看到吴林氏?”有人好奇,宋大人每次升堂吴林氏都一定要来的。 趁着宋大人还没有出来,大家纷纷去找吴林氏。 “找什么呢,老娘一天没死一天就要来,”吴林氏的小马扎往地上一放,“真是天天夜夜盼着大人升堂,不然我这日子太没劲了。” 天天骂人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帮你儿媳做点事情啊。”有人道。 吴林氏啐了一口:“我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还再让我去伺候儿媳?” “我做饭她要是能吃得下去,我也佩服她心大,不怕我毒死她。” 有人笑着打趣:“你下毒吧,那你就能最近的距离听大人断案了。” “呸,挑事精,就见不得别人过的好。”吴林氏啐了一口,不想搭理对方。 公堂内,宋宁从后衙出来,往公案后落坐。 今天赵熠没来,说懒得见识这家人,所以自己给自己休沐,在家听戏。 宋宁早上出来的时候,还真听到隔壁咿咿呀呀在唱戏。 倒真是好久没听了。 外面来看赵捕头的小姑娘小媳妇们一阵失望。 “带苏家一干人等。”宋宁喝道。 苏金亮父子三人、并着苏刘氏和苏王氏一并被带了上来。 毛云松和毛云波兄弟以及毛家族人坐在隔壁听审。 苏炎被带上来,这两天他冷静下来,在牢中强逼着自己没事就睡觉,让脑子保持清醒。 也想好了上公堂后,他要怎么回答宋宁的提问。 惊堂木拍响。 宋宁看着苏家一家五口人,问道:“各位,谁来说?” “大人您关了我们几天,我们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苏炎挺直了腰杆,给家里人信心。 苏洋垂着头。 苏刘氏喊着道:“是啊大人,要说也应该您来说。” “我们莫名其妙被关了两天两夜,一点说法都没有就直接带到公堂上来了。” 门口的人也不懂。 “行吧,谁让本官脾气好呢。”宋宁望着苏炎,“本月十二,苏毛氏在巷口喝下砒霜,自杀而亡,此事本是一件家务事,每年甚至每一天都有妇人因为家庭不和睦,而轻生寻死。” “如此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谁能不心疼呢?!” “可是,当本官赶到现场时,有一幕却让本官觉得纳闷,死者要死为何跑到巷口?抱着这样的疑惑,本官做了初步尸检,结果没有意外,死者确实是服砒霜自杀。” 苏家人垂着头听着,神色相当的平静。 “紧接着,第二个纳闷的事再次出现。”宋宁对苏王氏道,“当时,死者和丈夫苏炎在厨房吵架,你是如何复述的,劳驾你再说一边。” 苏王氏想了想,回道:“……大哥去厨房吃早饭,嫌稀饭太稀,当时大嫂正在厨房杀鱼,听着就把鱼摔在地上,说日子没法过了,就跑到房里去,我不好插嘴就接着洗衣服,大哥就在厨房门生闷气。” “也就过了两口茶的时间,大嫂拿着个杯子出来了,一边喊着她要去街上找人评理,一边说死了算了,就冲出了家门。” “我都没明白她话是什么意思,擦着手跟着出去看看,谁知道就看到她站在街上,把砒霜喝了。” 苏王氏道:“当时民妇是这样回您的。” 宋宁颔首:“她有没有说要出去找人评理呢?” 苏王氏正要说话,忽然瞥到了苏炎正给她打眼色,她一怔忽然领悟到,宋大人为什么让她重复这段话。 因为宋大人说了,她有第二个疑惑,那显然是她当时说的话哪里有问题,让宋大人觉察到问题生出疑问。 “我、我不记得了。”苏王氏目光闪烁地道。 打就打、骂也骂,但对外的时候要团结,决不能让宋大人钻空子了。 “是吗?”宋宁根本不在乎,道,“你不说那就只能传证人。” 当时在巷口聊天的两位老妇人的其中一位被传上来,她当时亲眼目睹苏毛氏从家里出来,到喝下药的全部过程。 她回道:“苏炎媳妇当时一边哭一边喊着要评理,冲到了巷子口,我们吓了一跳,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听到她说要我们帮她评理,她的日子还能怎么过下去。” “她说让她下嫁过来,养着婆家一家人,还要给一家子人做饭洗衣服,还得不着苏炎夸她一句好。” “说到这里她把药喝了,然后说要是苏炎不改,她就和离!” 宋宁问她:“她说这句话时,她有没有冲着家门口张望?” 那位老妇人点头:“是,一边说一边往家门口看,我们就觉得她是两口子吵架,她想以死拿乔逼苏炎低头来着。” “我们就想等苏炎来了劝一劝,谁知道她真喝药了,这事我们真吓的不轻。” “要是知道她真的喝砒霜,我们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喝,这么年轻的小丫头,太可惜了。” 老妇人内疚地叹了口气。 宋宁安慰她:“这事不能怪您。”又问道,“不过,依照您的经验,您是觉得苏毛氏拿药出来,只是为了逼丈夫低头,而不是真的寻死对吧?” 老妇人点头:“是的。大人是您男子不知道,这成亲过日子,哪个女的没做过这种事?” “男子在外头胡闹了,管又管不住,哭又没有用。聪明点的就各种各样手法哄着,烈性一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人逼回来。” “连您也这么认为。”宋宁微微颔首,又看向门口的妇人们,“大家也会这样吗?” 有不少妇人都点头,吴林氏道:“大人,不是逼急了谁愿意寻死呢?” 宋宁问道:“一般什么样的妇人会寻死呢?” “像苏毛氏这样,嫁妆还有五万两、女儿才四岁、娘家兄长爱护、父母视若珍宝的妇人,会突然寻死吗?” 众人听着愕然,吴林氏道:“大人,那肯定不会。” “女人寻死,是因为没有退路了。夫君不护着,娘家不要她,她绝望。”吴林氏道,“就她这样的,只要脑子是好的,就肯定不会寻死。” 宋宁点了点头,忽然看向苏家人:“苏炎,你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吗?” 苏炎回道:“回大人的话,妇人的心思我学生不懂。” “苏毛氏为什么寻死?”宋宁问他,“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 苏炎目光闪烁,回道:“她为人好强,因为我不够上进,所以总觉得丢脸,一气之下寻死也情有可原。” 宋宁冷嗤一声:“她对你失望为什么不让你和砒霜,而是自己喝下去?” “以为咬死她是自杀,这案子就能由着你们定性了?” 苏炎噎住。 “民间常有妇人骂男子,狗男人!”宋宁颔首,“本官今日倒认同这句骂人的话,因为你将这个称谓,体现的淋漓尽致。” 苏炎脸色发青地看着宋宁。 “大人何必侮辱学生。”他道。 “本官可不想做你的老师。”宋宁负手下来,站在苏炎面前,问道,“她娇生惯养被父母兄长保护,性格单纯良善,没有接触过男子,你就花言巧语让她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倒也是幸福,为此她出钱给你盖房,给你贴补娶她的聘礼,好让他父母兄长可以认同你。” “她带着那么多的金银财帛到你家,养着你一家人,你觉得她图你什么?” 苏炎勉强红了眼睛,露出愧疚的神色要说话,宋宁根本不给他机会:“在这场婚姻中,真正有所图的人并不是苏毛氏,而是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养你、给你钱用、给你家盖房子、孝敬你父母,当你是块宝,而你呢,你当她傻没有脑子随意欺凌。”宋宁冷笑。 “你有良心吗?” 苏炎一怔。 宋宁又看着苏金亮:“寻常百姓想娶一门儿媳,哪个不是散尽家财求人拜佛,你不但一点钱没有花,还因此水涨船高鸡犬升天当起了老爷。” 苏金亮脸色发白。 “这样好的儿媳,你不珍惜,你良心不痛吗?” 宋宁问苏刘氏:“婆母是该孝顺,可那是寻常儿媳,她带着嫁妆来养着你一家人,你好意思继续苛待她吗?”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苏刘氏垂着头。 宋宁问苏洋:“没有她,你是不是早就死了?好医好药的给你续命,你却对她的困境视而不见,对她的死冷漠以待,你好意思吗?” 她问苏王氏:“她待你无论亲厚,你吃的用的甚至你孩子的吃用都是她的,你却还要害死她,你的良心呢?” 苏王氏惊恐地看着宋宁。 338 不是方法(二更) 天气晴朗,春光明媚,但这样的明媚,却更衬托的有些人阴暗卑鄙、寡义廉耻。 宋宁质问完苏家人,竟一时无语。 顿了顿,她才道:“时至今日,本官将你们带到公堂上,再询问你们时,你们居然还妄图狡辩。蒙混过关?” 她看着苏炎,道:“你如果真的痛苦内疚,你又怎么会和自己的弟妹通奸胡搞?” 她看向苏王氏:“你但凡有一点廉耻之心,也不会和他做出这等事。” “还有你们三个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乱伦一窝的日子过的舒坦?” 苏家一家人面色如土! “本官今日说话并不好听,但本官不想修饰,对于你们这样的人,用尽所有华丽的辞藻也掩盖不了你们的肮脏和无耻。” “索性,破罐子破摔,本官也庸俗一回。” 她问苏炎:“苏毛氏在初六买砒霜的时候,你可知道?” “草民不知道。”苏炎回道。 宋宁道:“她将砒霜一分二,收起半包留下半包,又另包了一包糖霜欲充砒霜服用吓唬你,你也不知道?” 苏炎道:“不知道。” 宋宁拿出苏洋拿到的半包糖霜,质问他:“这个呢?” “我、我不认识。” 宋宁砰一下将他踹倒在地上,苏炎倒在地上,胸口闷到白眼直翻。 门口响起一阵惊呼。 这是宋宁第一次在公堂上直接动脚打人的。 “本官说了,破罐子破摔!”宋宁道,“这个包糖霜的纸,就是药铺的纸,和包砒霜的纸丝毫无差。” “加上本官和沈捕头亲耳听见你们兄弟二人的谈话,你认为,这是你能狡辩的?” “拿别人的钱、骗别人的情,如今连她的命都害了还想留她的嫁妆。”宋宁问苏炎,“你好意思吗?” 苏炎脸色苍白,扶着胸口咳嗽,喘着气道:“我、我没有杀她。” “三月初六前后,你们经常争执吵架,她为了让你低头,便买了砒霜,打算用死和你闹一闹。这包砒霜她一直存放了六天,在这六天内,你们曾发生过三次身争吵,你甚至对她动了手,她都没有一怒之下去寻死。” “而却在三月十二的这天早晨,你不过嫌弃她稀饭太过稀,她就愤怒寻死?这根本就不合理!” “这是其一,其二,一个真正想死的人,怎么可能拿着毒药出门找人评理?” “怎么可能一边和人说理想要和离一边吃下毒药。” “这其中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要将这半包糖霜当砒霜吃逼你认错,而你将计就计顺势换掉她糖霜为砒霜,令她当众自杀。” “你不认没关系,有人会认。”她看向苏洋,“你的余生,就打算这样窝囊的走完?” 苏洋脑子里许多画面划过。 宋大人说的对,我的一生真的要这么度过吗? 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他愧疚自责根本过不去,余生他会生不如死。 他要说。 “我招!”苏洋挺直了腰背,道,“大人说的对,我的余生不想这么窝囊的活着。” “这包糖霜是我看到苏炎随手塞在墙缝里后,我捡回来的。”苏洋转过头,冷漠地看着自己哥哥,“他和我的妻子苏王氏偷情通奸,生下孩子,他们背着我和大嫂密谋,想要杀了大嫂再等我死去,他们就能双宿双栖。” “他们合谋杀了大嫂,他们现在又想逼死我了。” “他们就是一对狗男女!” 苏洋的目光仿佛淬了毒,盯着自己的兄长和妻子,苏金亮喊道:“苏洋,你不要发疯,这是你哥哥。” “我没有哥哥!”苏洋道,“我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哥哥。” 苏金亮抬手就抽苏洋耳光,被沈闻余攥住了手腕。 “在公堂上也敢动手,你是高看了自己还是瞧不起公堂?”宋宁问道。 苏金亮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苏洋脑子坏掉了,大人您不要听他的话。” “我没有!”苏洋道。 宋宁回苏金亮的话:“本官看他清醒又正直。” 她说着道:“苏洋,继续说。” 苏洋继续道:“那天早上,就像大人所言,大嫂根本只是想要借此吓唬一下我们而已。” “但是苏炎却提前换掉了糖霜。” “那天早上,苏王氏根本不单单只是看热闹,她还挑拨离间了。” “大嫂如他们所愿死了,他们高兴了,于是合谋要杀我了。”苏洋转头看着自己的父母,“你们包庇了他和苏王氏胡搞给我戴绿帽子,甚至孩子都替我生了,包庇他们合谋杀了大嫂,如今还要打算包庇他们杀了我吗?” 苏刘氏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苏洋道,“我的病不能吃人参,可大哥每个月都会给我人参,他不想我死,难道希望我活着和他分家吗?” 苏刘氏摇头道:“不、不会的。” 苏洋垂着头,露出讥讽地笑。 宋宁问苏王氏:“苏洋作证,你和苏炎合谋偷换了苏毛氏的糖霜,你可认?” 苏王氏不如苏炎,事情到这里她已是撑不住了,她想早点说出来争取从轻发落:“大人我没有!这件事……这件事我、我是知道的。” “但我只是知道而已。” “换药的事是大哥亲自做的。那天早上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会吃药……我、我看到她倒在地上也吓的不轻。” “大人,民妇说的句句属实,求大人明辨!” 苏王氏磕头道。 宋宁问苏金亮和苏刘氏:“你二人可认?” 苏金亮道:“回大人的话,他们二人有私情,我、我们是知道的,但糖霜换砒霜的事我们确实不知道,如果知道……但凡知道一点,也不可能让他做出这种蠢事。” “这天下哪里还能找得到她那样的傻孩子,他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苏金亮道,“闹成这样,害人害己啊!” 苏刘氏嚎啕大哭。 “让他们签字画押。”宋宁对宋元时道。 宋元时上前来,将各人口供递给对方。 苏洋签字画押,其他也挨着签。 苏炎摇着头道,一直在否认:“我没有、我没有杀她,你没有证据。” “你拿出有力的证据来,我才会画押。” “否则,只要有机会我就会上诉,我不会承认的,你没有证据。” 宋宁冷冷地看着他:“随时去!” 现在有证物、其他四位相关同案人员的证词,就可以定案了。 “苏炎听判!” 宋宁拍了惊堂木。 “今依《周律、户律、婚姻》凡奸叔伯兄弟妻者,拟杖一百流三千里。依《周律、刑律、人命》凡谋算他人性命并致死者,斩立决!” 苏炎惊恐地直起了身体,喊道:“药是她买的,是她主动吃的,这怎么能算我杀她呢?” “此刻狡辩毫无意义。” 宋宁根本不听他鬼扯,继续道:“苏金亮、苏刘氏夫妻二人长期包庇通奸,对戳害他人行径视而不见冷漠至极令人不齿,今判二人各杖五十,徒一年!” “苏王氏以通奸之罪、包庇合谋之罪,拟判斩刑。” “苏洋以包庇之罪,拟判杖三十徒一年,但念其认罪、作证态度积极良好,而起身体已如朽木易折,家有一双孩儿,免其责罚。” “判苏毛氏所遗留的嫁妆,由其娘家兄长全权处理。” 她说完,苏家一家人惊跪在公堂上,没有人说话。 四周里静悄悄。 宋宁接着又道:“有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郎君不如意,女子为了名声和孩子也都会忍一忍。可有时忍耐并不能解决不如意,所以会寻死觅活逼着他们,但在不心疼你们的人看来,所有的寻死觅活都只是笑话,这一定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如何解决,本官倒也不能说出个完全的法子来,只道是,婚前三思多为己,婚后三思为他人。” “望天下有情人们多情意。” 她说完拍完惊堂木:“本案结,退堂!” 响声落下,门外一如既往响起议论声,有人低声道:“听的都忘了说话了,真是没想到苏炎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呸,说畜生都抬举他了。”吴林氏道。 “得亏大人没有漏掉,要不然苏毛氏的死,可真真儿的冤死了。” 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嫁给穷人家就算了,最后连命都被这家人给害了。 可真是冤苦。 后堂外,苏炎被带出去,斜楞里就蹿出来一个人,一棍子照着苏炎的头就敲下去:“我打死你这个狗杂种!” 苏炎的头当堂开了瓢。 宋宁和沈闻余从前衙跑过来,无奈地看着毛云松。 “让我杀了他。”毛元松喊着,但被赶来的人拉出了,汩汩流血晕过去的苏炎被拖了下去。 宋宁对麻六道:“摁住了毛云松,打他三十棍。” 在衙门里也打人。 “大人打吧,我认!”毛云松打的时候就想好了后果。 小惩大诫,麻六有技术地打了毛云松三十棍。 毛云松由家里人扶着,给宋宁道谢。 “嫁妆你们怎么处理?”宋宁问他们。 毛云松回道:“我们考虑过了,让他们把文玉给我们带回去养着,反正他一个病秧子也养不活。所以嫁妆我们一分不留都要拿回去。” 他们这么办事合情合理,宋宁没什么可说的,颔首道:“去吧。” “稍后我们给大人您送案牍费来。” 宋宁没有客气。 ------题外话------ 早~~ 339 得罪的人(一更) 满街都在讨论在苏炎和苏毛氏的案子。 “大家说的对,成亲事大,一定要三思而行。”有人道,“尤其是姑娘家家的,决不能不过脑子就把终身定了。” “要是嫁的不好,这辈子就毁了。谁的一生不是短短几十年,可不能白白被人毁掉了。” 听的人纷纷应是。 吴林氏夹着自己的小马扎,和说话的妇人道:“大人的意思,是让你们生了女儿的,女儿嫁人的时候要三思而行。” “不要为了钱卖女儿!” 说完嗤了一声。 她说完,旁边立刻就有人妇人啐了一口,道:“嫁给别人家我们不用三思,嫁给你们家还真的要三思。” “天天累死累活不提,还要被婆母骂,没半点靠处。” 妇人说这话是叉着腰的,浑身无形的刺倒立起来,做好了吴林氏要和她同归于尽她也会奉陪到底的架势。 旁边的人也是一副等看好戏的表情。 谁知道吴林氏根本没生气,一副理所应当地道:“你说的没错,嫁到我们家来的女人确实够傻的,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好在她也没钱,不至于让我毒死她。” 她说完,四周的人目瞪口呆,叉腰等着和她打架的妇人也把手从腰上拿下来,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吴林氏。 “多听大人的话。”吴林氏指着外圈围着的小姑娘们,“找婆家睁大了眼睛,有钱没钱当然重要,可最重要的绝不是这个。” 说着重复着宋宁先前说的那句婚前婚后要三思的话,走远了。 “吴林氏还是原来的吴林氏吗?”有人小声问道。 有人摇头,一脸的感叹:“瞧着、脱胎换骨啊。” “听大人公堂听多了,”有人一语道破天机,“听多了她可不就懂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望着吴林氏远去的背影,神色莫名。 “总之,大家都想清楚了,成亲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一定要好好想清楚。”众人一边说笑一边散了,有人低声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你们说,大人会不会重整旧案?” 另一人问道:“你家又没什么事。”说完又想到道什么,“你、你不会想给松山喊冤吧?” “我们谁没得松山的好处?”一个人道,“大家都说松山这样的人,肯定会被斩首的。” “唉!” 两个男人聊着天,看见路边的巷子里有人在看热闹,有两个男人正在打架,一人被打晕了,另外一个人被围观的人拦住了。 “你打了人不许走。” 打人的红衣男子喝道:“他先动手的,凭什么不让我走?” “不管你们谁对谁错谁先动手,现在他躺在地上人事不知,而我们亲眼看到是你造成的,你就不能走。”拦着他的男子道。 “打人就是违法,大人说扣住人后再讨论对错。” 他说完,四周看热闹的人都点头,一人附和:“就是,你把人打了就不能走。” “谁有空,去报官。” 打人的红衣服男子骂道:“滚滚滚!你们算个东西,凭什么拉着我?” “我想走就走。” 他说着推开拦着他的男人,那人往前强势一站,道:“你不许走,等官府的人来了,有了定夺你才可以走。” “就是,不许走。”说着话,又有好几位男子半围着他。 另外一个人道:“我去报隆兴达,”有人拦着他,“报什么隆兴达,当然是报理刑馆找大人啊。” “哦哦,对,我这个猪脑子。” 那人说着跑去理刑馆。 红衣服打人的男子,跳起来想骂人:“你、你们管的也太他娘的宽了吧。” “宽不宽是另一回事,可是你打人就不对,就必须要报官。” 这是大人那天普法的时候说的。 遇着占理的事不要冲动,把有理变成没理了。来官府,占着理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讨回公道。 不一会儿,麻六和杨长更来将人带走了。 人群后,周河看了一眼,无声地走了,他随行的镖师跟着追上他,低声道:“二爷,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现在的隆兴达虽还有生意,可在大家的心中,名声大不如从前了。 “嗯,什么都不做。”周河道,“他越能干就越好,我们只要忍一忍就行了。” 一个有能耐的推官,能在这里屈才多久? 下一个来的推官的能力可以高过现在的宋大人? 只要不如她就行。 “她刚刚在阳信查了一个大案子,”表示低声道,“听说还牵扯出了一位大人。” 周河扬眉问道:“哪位?” “方阁老。”镖师回道。 方旭和唐太文都是魏训昌的同党。 周河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感觉不大好,沉思着站在街边。 他随行的镖师觉得奇怪,小心喊了一声:“二爷?” “嗯?”周河回神,看向镖师沉声道,“隋凯,你明天将程之几个人都找来,我有事要交代大家。” 隋凯应是,又好奇问道:“二爷喊他们来干什么?”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如今我们就是这小鬼。”周河叹气,也不确定能不能躲得过,他要找他哥哥商量一下。 上次的钱、还有周江……他们遭殃的事不少了。 …… 京中,方旭打了个喷嚏,他的幕僚王兴拿了披风给他,小声道:“这两日忽冷忽热,大人您早些歇着吧。” “倒也不累,你将老大人给我的奏疏拿来。”方旭道。 方旭今年五十有四,比魏训昌小十二岁,所以平时都喊他老大人。 王兴应是了,拿了奏疏过来。 “大人,有件事不知要不要和您说。”王兴道。 方旭停下来看着他,道:“何事,你说。” “您可记得,阳信的蔡氏兄弟?”王兴道。 方旭顿了顿,想起来了:“是不是四年前生辰,送本官一个鸡翅木屏风的蔡氏。” 那可是无价之宝,贵不可言。 他至今都没舍得用,一直收在库房里,得空就会去看看。 “是,是!”王兴道,“当时是学生给他们写信,说您生辰,他们极有孝心出了高价没日没夜让人赶工出来寿礼。” “嗯,他们是出了什么事吗?”方旭问道。 王兴点了点头,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最重要的,当堂读了学生写过去的信。” “这事,一下子就成了他们三兄弟为了给您找贺礼而撞死人的祸首。这事也可能很快传到朝中来,肯定有人没事找事。” “还有宋延徐和罗子章……大人您看要不要早点想对应之策。” 方旭顿时沉了脸,愠怒道:“又是宋延徐的儿子?” “是!”王兴道。 方旭气怒:“老大人为何到现在还留着他?不过一个小子,当时没通过他叛国把宋延徐扳倒,现在留着他反倒成了惹是生非的人。” “本官记得他在济南府,济南府不但有齐王,还有隆兴达。” “对,隆兴达那边走的是唐大人的路子。” “那正好,明日我去问问唐大人。” 第二天早朝,一开朝就有两封奏疏不约而同地弹劾方旭,关于蔡氏兄弟为了送他贺礼和撞人活埋的案子…… 赵炽训斥了方旭。 方旭虽怒不可遏可还是当朝做了检讨,下了朝堂就去找唐太文。 “……又是宋世安。”唐太文立刻就懂了,“他们现在当家人是周河,周河此人做事小心谨慎,让他去和宋世安硬干,他不会同意。” 方旭道:“他算计忍一忍三年过去,宋世安就走了,可不要忘记了,济南府是齐王的济南府,如果齐王留他呢?” “三年六年谁知道,忍六年他隆兴达就忍没了。再说,那小宋会给他机会再存六年?” “缩头缩脑,一点江湖儿女的侠气都没有。”方旭道。 唐太文应是,立刻让自己的幕僚动笔给周河去了一封信。 两天后周河收到了信,放下来就和程之道:“我有急事要出去,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外出几日了。” “切记,不要做多余的事。” 程之应是:“二爷尽管去,家里有我。” 周河揣着信离济南走了,他是不会让人当枪使唤。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是看出来了,宋大人这个人是你不犯事惹着她,她就不会无事生事端。 所以他不会主动去挑衅。 更何况,周江还在牢里,生死未定。 大上午,隆兴达里很安静。 要是以前,这样的上午不知道有多吵闹。 程之望着周河走远的背影,冷嗤一声:“胆小鬼。” …… 宋宁此刻站在门口,戳着一个小孩在额头:“这么小就学会了打架,长大了是不是要拿刀砍人了?” “是他先打我的。他家不就有点臭钱,天天和我嘚瑟嘲讽我。”小孩跺脚,“大人您得公平。” 宋宁接着戳小孩的额头:“我公平什么,难道夸你打的好吗?” 小孩鼓着嘴巴不服气。 “长着嘴巴干什么的?以理服人,不许动手。” 小孩哦了一声,看着宋宁:“那、那大人您也打人啊。” “我什么时候打人?”宋宁唬了脸。 小孩道:“就、就前几天升堂那次,一脚把人踹翻了。” “你闭嘴,没有看见,给我忘记。”宋宁道。 小孩哈哈笑着,拔腿就跑了:“大人我就说,我就说。” “他又没说错,你让他闭嘴也没有用。”有人从身后走过来,宋宁不用回头也知道谁在说话。 “王爷……”宋宁刚说了一半,阑风来了,脸色极其古怪,“王爷,太后娘娘到了。” 340 甘拜下风(二更) 宋宁这两天已经听赵熠提过关于太后娘娘要来的事情了。 为此她还特意在写给赵炽的信中提到了这件事。 赵炽给她回信说他知道,太后虽没有明着和他说要来济南,但私下里其实让田赋兴与计春说过。 赵炽的意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最近赵熠的表现太让他惊喜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乖巧的弟弟。 于是,宋宁以为太后娘娘来济南,是偷偷摸摸需要避嫌的。 她连画面都想好了,那位曾经艳冠天下的女子,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花褂子,穿着黑口布鞋,裤子上还打了两个补丁,包着一张明艳的脸,躲躲闪闪走在街上,假装是个仆妇站在齐王府门口。 赵熠看到自己的亲娘后,母子两人抱头痛哭,诉说思念。 思念儿子的老母亲和孝顺母亲的儿子,百里相隔月余未见……感天动地感人至极。 但此刻,她跪在北城门口时,硌楞楞的膝盖告诉她,她错了! 太后终归是赵熠的娘,母子两人……她望着从城门口一路摊开的地毯,华丽的马车,随从女官各个精致漂亮年轻的时候,她轻轻念叨:“一模一样!” “起来吧。”赵熠拉着她起来,“谁让你跪的?” 宋宁顺势站起来了,和赵熠道:“王爷啊,您不要害微臣啊,微臣诚心诚意要跪拜的。” “那你继续跪。”赵熠道。 宋宁摇着头地道:“王爷的命令,微臣不敢违抗。” “贫嘴。”赵熠道。 马车徐徐朝这边过来,赵熠给宋宁打了个眼色,迎马车去了。 在他之后,上至山东布政使司等几个省衙和济南府衙门等衙门里的官员们,都来了。 其实都听闻了风声太后出京了,在两天前就准备好迎接太后,谁晓得她没来……今天没准备,她又锣鼓喧天地来了。 红毯边跪着一地的人。 太后掀了帘子朝外看,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上来吧,带哀家去你家瞧瞧。”太后道。 赵熠回头看了一眼宋宁打了个眼色,上车了。 宋宁垂着头。 马车徐徐从她面前经过,百官山呼太后千岁,宋宁跟着附和。 太后没搭理他们。 “夫君。”白娇娇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缩着脖子小声道,“太后娘娘没有问我吧?” 宋宁回道:“刚刚到,没说别的话。” “那就好。”白娇娇松了一口气,“我真怕太后娘娘看见我就问我为什么还不生孩子。” 宋宁嘴角抖了抖。 因为齐王没有设宴迎接太后娘娘的打算,也没有对百官吩咐各自事务,所以待马车走远后,大家站在原地愣怔了一刻,不得不散了。 “告辞,告辞。”有官员来和宋宁打招呼,“久仰宋大人的名号,今日却还是头一回见。” 一位年纪四十出头,下巴有颗痣胖敦敦穿着从二品官袍的官员和她乐呵呵地打招呼。 整个山东也没有几位能穿二品官袍的人了,她忙抱拳行礼,道:“下官给王大人请安。” 王福贤,山东布政使,从二品。 因为不是直属衙门更不是直接上峰,宋宁没机会接触王福贤,也没有必要接触。 她如果想要政绩评优,只要郑红申和单凯点头盖章就行了。 但她现在不稀罕这二位盖章,毕竟,他们二位也不会给她评优。 “不客气不客气。”王福贤和宋宁道,“我和你父亲是同科,你喊我伯父也是可以的。” 宋宁腹诽:上来就说交情还喊伯父,我都来两个多月了,今天才上来捧着夸? “本官还有事,你有空来我府上走动走动。”王福贤道。 宋宁笑着应是,送王福贤。 王福贤这样的一方大吏,但凡一动身后就跟着百官随着。 “宋大人再会。”一位不认识的官员主动和她告辞。 宋宁忙回礼。 “告辞。” “告辞。” “对你早有耳闻,改日聚一聚。” “王府就在隔壁,若太后娘娘和王爷有吩咐,还请劳累宋大人知会一声。” 各位官员路过她身边,一一过来打招呼。 人群终于散去。 “夫君,现在大家都认识你了。”白娇娇低声道。 “不过,他们的姿态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连白娇娇都看出来了,宋宁低声道:“多半是想探一探京中的风向。圣上为什么同意太后娘娘到济南府来,这才是他们想知道的。” 自古太后、皇妃鲜少有跟着儿子一去去封地生活的。 “圣上为什么同意?”白娇娇问。 “同问!”宋宁道。 两人嘀嘀咕咕说着话,往家里去。 齐王府中,太后娘娘坐下来,打量着儿子,赵熠把茶盅递给她,道:“我脸上有花?” “哀家怎么觉得你这么陌生?”太后扬眉道,“你真是我儿子?不是狐狸精变的?” 赵熠面无表情地道:“问自己。” “那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太后也觑着儿子,眉头高高挑起来。 赵熠百无聊赖地看着她:“人老了是真的会变的无聊?” “我没老。”太后沉着了脸,“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喊一位会说话的人来。” “是您赶了百里路来找我的。” 太后露出讥讽的笑容:“你真以为哀家出宫是来看你的?” 赵熠回道:“您不得不来,对外你也得这么说,这就是结果,内情如何没有人关心。” 太后出来当然不是为了来济南,她只是为了玩,而济南只是她想玩的地方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这一点很清楚。 “当个捕头变化这么大?”太后和肯定,和田赋兴道,“你不觉得他有变化?” 田赋兴点了点头:“奴婢似乎是觉得,王爷的脾气好了不少。” 气质也没有以前那么冷漠尖锐了。 赵熠回道:“我没变,是您太闲想的太多了。”顿了顿问道,“还没问,您为什么突然离宫?” “哀家想离就离。”太后嫌弃地看着儿子,“不要转移话题,当个捕头能把你养了二十年的娇脾气改了?” 赵熠不理她。 “常玉。”太后吩咐侍候在一侧的常公公,“你怎么伺候的,哀家怀疑你偷梁换柱了。” 常公公当然知道太后的意思,忙上前凑趣,道:“咱们王爷这是长大了,想做有意义的事。” “而且,咱们王爷不但脾气好了,查案也是厉害的很呢。” 太后问道:“为什么突然厉害的,拜师了?” 常公公正要说话,赵熠咳嗽了一声,望着太后道:“不是要参观王府的吗?” 太后毫无兴致:“这么个老破的院子,有什么值得我参观的吗?” “那您就歇着吧。”赵熠起身要走,完全聊不下去,忽然外头有內侍唱报道,“郡主到,郡马到!” 太后来兴致了,对常玉道:“让人进来。” 赵熠又坐下来。 “你走啊,为什么又坐下来?”太后看着他。 赵熠捧着茶盅:“我想坐就坐了,这是我家。” 太后一脸兴味地看了一眼儿子,又好奇地看向门口。 宋宁和白娇娇一起进来,还穿着官服戴着帽子的。 “给太后娘娘请安。”白娇娇上前行礼,她也不敢和太后怎么亲热。 其实她是不敢和这一对母子中任何一位亲密走动。 宋宁有样学样上前行礼。 “你坐吧。”太后随手打发了白娇娇,视线落在宋宁的脸上,细细打量了几眼:“哀家瞧着,容貌比先前更英俊了一些。” 她远远瞧过一眼。 宋宁了笑了起来:“托您的福。” “托哀家的福就得更好看些,现在看来显然不是托哀家的福。” 宋宁笑着道:“您的福都在自己身上呢。” 太后点头了,认同她的话。 宋宁陪着笑。 “齐王在你的理刑馆做捕头,你也敢让他当捕头?”太后问道。 宋宁看向太后,道,:“他想当微臣不敢拒绝。” 太后扬眉:“那怎么样,他在你手下干活,你还满意吗?” “满意、很满意了。”宋宁惊叹母子二人的相似度,“王爷聪明、学习能力很强,一个案子走下来他就什么都学会了。” “是吗?难道不是学会了拿腔拿调摆捕头的架子?”太后道。 赵熠凝眉:“捕头有什么架子,衣架子吗?” “你也就一副衣架子是个资本了,还是哀家给你的。”太后道,“这么多年你除了吃花,还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 赵熠回道:“做衣架子。” 太后颔首:“还不算盲目自信!” 宋宁:“……” 母子平日是这样交流的吗? 以前太后会顾忌赵熠的感受,还是会克制一点,虽不热情但也不会挤兑和冷漠,但现在的赵熠明显脸皮更厚了。 太后娘娘放开了。 宋宁看向白娇娇,白娇娇垂着头交叠着自己的小手,小猫一样和田赋兴站成了一排,不注意看,都忘记了她也来了,还当她是宫里出来的女官。 白娇娇还是有生存技能的。 太后忽然看向了宋宁:“你和平阳圆房了吗?” 宋宁咳嗽了一声,道:“那……那个平阳年纪还小……”她没说完,太后道,“哀家看她哪里都不小,可以圆房了。” 宋宁:“……” 输了输了,在她面前的这对母子,天下无敌。 甘拜下风。 341 风亭谈心(三更) 赵熠咳嗽了一声:“平阳年纪确实很小,再养几年比较好。” 说着问白娇娇:“你年纪小不小?” 白娇娇猛然抬头看看当下的状况,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赵熠鄙夷地扫她一眼。 太后就看向赵熠:“是养着白娇娇,还是养着宋世安?” 宋宁眉头跳了跳。 “您此番来就是找茬的吗?”赵熠问道。 太后摇头:“哀家来是找儿媳的。” “你有几个儿子?”赵熠问太后。 太后回他:“一个!” “即将没有了。”赵熠道。 太后就抓了手边葡萄丢出去:“别的本事没长,顶嘴的本事一等一,也不知道谁把我儿子带坏了。” 说着,非常直白地看向宋宁。 宋宁正津津有味听母子两人斗嘴,怎么话锋一转,又轮她了? 她招谁惹谁了? 难道是因为同样貌美的人之间的互相嫉妒和排斥吗? 宋宁深以为如此。 “太后娘娘济南有许多美景,您想不想游览一番?”宋宁乐呵呵地道,“让郡主陪着您,正好,郡主还有事想求您。” 太后知道宋宁转移话题,也不恼她,道:“济南府风景再美,也不如人有意思。哀家看你不错,不如你陪哀家去。” “微臣是外臣,不合适。”宋宁笑呵呵地道。 “又不是只有你,这不还有齐王吗?”太后说着看向自己儿子,“云台?” 宋宁没等赵熠说话,忽然咳嗽了一声,啸天蹿了进来,冲着宋宁汪汪汪! “怎么了怎么了?是有急事吗?”宋宁问啸天。 一屋子的人看着啸天。 “汪汪汪!”啸天一脸焦急。 宋宁也一脸焦急:“是衙门有事吗?” “汪!”啸天道。 宋宁大惊失色和太后行礼道:“太后娘娘,我家狗子来找我,说衙门有急事,微臣告退了。” “告退,告退!”宋宁行礼一圈,和啸天两人滋溜走了。 赵熠喝茶,暗骂一声奸贼。 “他还能和狗说话?”太后问赵熠。 赵熠一本正经:“少有她不会的事。” 太后没再说宋宁,转过来问白娇娇:“平阳要求哀家什么事?” “是关于书院的事。”白娇娇将书院的事说了一遍,太后闻言想了想道,“小事,哀家同意了。” 白娇娇惊喜不已,连连道谢。 太后又道:“不过哀家后天就走,你抓紧时间。” 白娇娇顿时垮了肩。 “那我去准备。”白娇娇也不知道后天能不能直接就开业,好像还有不少事情没有做吧? 她要找沈闻余商量一下。 人都走了。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儿子。 “我也有事。”赵熠道,“您自己玩吧。” 说着也走了。 太后的视线就落在了常玉的脸上,常玉一个激灵。 “小宋大人是个什么情况?”太后问道。 常公公擦了擦汗,回道:“其、其实也没什么,她和王爷关系比较好,有话说。至于别的……奴婢也不清楚。” “不是断袖?” 常玉摇着头:“王爷肯定不是断袖,绝不是。” 太后叹气:“哀家怎么觉得不对呢。” 她明明看到他儿子看小宋的眼睛不一样,兄弟朋友的情谊能有这么暧昧? “他为的要死要活犯病睡不着觉的人,真不是小宋?”太后问道。 这问题太犀利了,常玉也回答不了。 “奴婢也不知道。” “那是谁?”太后问道。 常玉嘴角抖动,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人吧。” “听说府中养了一个戏班子还有几十个美人?”太后问道,“一个都没有睡过?” 常玉摇头。 太后就用一种,这么多美人他都没睡,你还和哀家保证他不是断袖? 常玉头皮发麻。 “这么说,莫不是小宋不喜欢云台?” 常玉不知道说什么。 “就说他没用。”太后起身在房里走了一遭,对常玉道,“去通知小宋,让她晚上来这里吃饭。” “就说哀家请他。” 有的事还得她出马。 常玉应是,急匆匆出门去追赵熠,道:“……王爷,太后娘娘说让宋大人晚上来府里吃饭,她请宋大人吃饭。” “您看怎么办?” 赵熠头疼:“就知道她来了会搅风搅雨。”又道,“你去回她,说通知过了,我会代为转达。” 常玉应是又去回太后话了。 赵熠去了府衙,果然看见宋宁正靠在椅子上在打盹,他走进来宋元时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去寻孙大人。”宋元时抱着一叠文书出去了。 赵熠在宋宁对面坐下来,踢了踢她的脚:“跑的够快啊。” “再不跑不知道太后娘娘会不会把我串了炸了。”宋宁望着赵熠,“太后娘娘一直如此?” 说话这么简单直接强势不按牌理出牌的? “她已经有所收敛了。”赵熠道。 宋宁佩服至极:“肆意洒脱。” 赵熠垂着眼帘没说话,宋宁看着他怔了怔:“我说错了?” “没有!”他回道。 宋宁点了点头,又忧心地道:“我要去赴宴吗?”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赵熠道。 宋宁白了他一眼:“他是太后,我有这个能力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拒绝?” “我有你就有。” 宋宁叉手行礼:“多谢王爷撑腰了,那我就……”她话没说完,已经看到了田赋兴站在门口了,她起身冲着田赋兴呵呵笑着,道,“公公您怎么来了!” “太后娘娘请您吃饭。”田赋兴道。 宋宁嘴角抖了抖,赵熠飞快地道:“看来,你也不是很了解你娘啊。” 赵熠在她耳边问道:“怕?” “说不怕是假的。”宋宁道。 说不得顶嘴不得的太后娘娘,她不得不怕啊。 “求我。”赵熠道。 宋宁呸了他一口:“两相比较,太后娘娘比你可亲多了。”说着和田赋兴道,“劳驾公公走一趟,我这就去。” “是!”田赋兴应是了,又对赵熠笑着道,“王爷,太后娘娘说……说您晚点回家去。” 赵熠道:“好,你们回去吧。” 田赋兴应是陪着宋宁出门。 赵熠就跟在后面,田赋兴一回头就看到了赵熠,心道王爷今天这么好说话,没想到依旧是错觉。 他不敢拦着,和宋宁走在前面。 宋宁进了王府,田赋兴把她往风亭带。 风亭里桌椅上放着茶碗碟盅,太后独自一个人坐在里面,在对面,美人们又轮番登场在表演。 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宋宁仿佛看到了赵熠坐在里面。 她哭笑不得。 “给太后娘娘请安。”宋宁道。 太后指了指一边的位置:“坐吧。”又侧目看着赵熠,“给你安排了别的位置,你就坐那,不许过来捣乱。” 她说着,指着距离他们极远的地方,支的一张小桌子。 “是谁捣乱?”赵熠根本不理她,径直在亭子里坐下来。 太后盯着赵熠:“一刻钟,哀家就借小宋一刻钟。” “这也不行?” 赵熠正要说不行,宋宁点着头:“行行行,太后娘娘,微臣的时间微臣自己决定。” “王爷,您忙会儿自己的事去,听母亲的话。” 赵熠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有你后悔的。 他说着走了。 待赵熠走远了,太后悠悠看着宋宁,道:“还是你说话管用。” “呵呵。”宋宁给太后倒茶,“娘娘,您找微臣有什么吩咐?” 太后盯着宋宁脸色,上下打量:“云台是不是喜欢你?” 宋宁被一口茶给呛着了。 能不能委婉点? 不能,他们母子不稀罕这样。 太后抱臂靠在了椅子上,盯着宋宁:“看你这表现,看来是对云台不满意了。” 宋宁接着咳。 “你凭什么对云台不满意?”太后问她,“云台虽然懒一点、不上进、爱花钱、但他长的好看,这不够?” 宋宁看着太后。 “他还是个王爷,你也不喜欢?” 宋宁为难地道:“太后娘娘,这个事吧……微臣是男人,家里还有妻子。” “白娇娇没关系,哀家帮你劝一劝她,跟着你们这样的断袖,对她来说不公平。” 我什么时候断袖了?宋宁生无可恋地看着太后。 “你这是什么表情?”太后问道,“还是不行?” 宋宁点了点头。 太后打量着宋宁,真替赵熠寒碜,降低身份做捕头,混到今天还没有打动对方。 还是得靠她。 “小宋。”太后的眼睛猝然一红,看着宋宁,“云台心里,苦!” 宋宁惊呆了,看着太后不知道需要给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合理。 太后的情绪变化太快了,一点递进和缓冲都没有:“太后、太后娘娘,他哪里苦?” “他小时候吧……身边但凡对他好的人,都死了。”太后道,“十岁那年,和他一起长大的一个小內侍,死在他面前。” “那血……流了一地。”太后动作生硬地擦了擦眼角,“此后,他就不敢和任何人亲近,不去喜欢任何一个人。” 宋宁其实不是特别信,因为太后伤心的表演很浮夸。 她大概很多年没有哭过了,所以擦眼泪的动作都显得做作和敷衍。 “他只要喜欢一个人,就会彻夜噩梦难眠,所有曾经在他身边死去的人,都会出现在他梦中。” 宋宁的注意力终于从太后的表演上,回到了说的话上。 “彻夜噩梦?”她问道。 342 有病得治(一更) 赵熠会彻夜噩梦?宋宁从来没有听赵熠提过。 不过,有段时间他确实情绪很不对。 难道是因为这个? “是。”太后道,“他只要不把任何人当人挂在心上,就不会有这样彻夜难眠的事。” “十几岁他和他五哥走的近,那段时间他常常难眠,后来他五哥也死了。” “再以后,他哪怕和谁多有几句温言细语的好话,他都夜里噩梦。” 宋宁愕然。 “他现在每夜靠药才能睡个两个时辰。”太后道,“喜欢一个人对于云台来说,需要极大的勇气和付出。” 宋宁眉头紧锁,她很意外赵熠有这样的过往……从太后只言片语的描述中,她觉得事情并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但显然结果她是如实说的。 赵熠在某一次失去亲近人的过程中,情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创伤。 这属于精神病学,是比较典型的创伤应激障碍,梦里不断重复创伤事件相关的影像。 所以他会失眠和惊恐。 “是不是很可怜?”太后望着宋宁,“他需要人来陪伴和保护,他能喜欢你,可想而知他付出了多少。” 宋宁沉沉地叹了口气,望着太后道:“娘娘,如果王爷真有这样的病情,那我们要做的不是让他喜欢的人回应他的喜欢,这并不能帮助他克服这个痛苦的病症。” 太后一怔,惊讶地看着宋宁。 “我们要帮助他治病。”宋宁望着太后道,“这并非小事,如果不加以治疗和干预,这样病症后期会加重,甚至会抑郁。” 太后回神,问道:“怎么治?” “要进行心理干预和物理治疗。”宋宁凝眉道,“我要回忆一下学过的内容,出一份大概的方案。” 她只是选修过,并非专业,如果要做确实要仔细想一想,琢磨一番。 而且,就算是专业,可能也没有特别有效的方法。 “微臣还需要一位脾气温和有耐心的大夫辅助。”宋宁道。 太后打量着宋宁……宋宁反应显然在她的意料之外,她没有惊讶也没有心疼赵熠,而是从大夫的角度,来和他聊如何治病? 这反应,让她很意外。 她要怎么应对? “脾气温和的大夫辅助?”太后思索之后,回了宋宁的话。 宋宁点头:“我将方案写出来,需要大夫来按照方案治疗。” “没有,云台的身体不能让不熟悉的人随便治。”太后道,“这个病,你不用管了。” 宋宁:“?” “我说不用管了,不是什么大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太后对宋宁道,“哀家就是想告诉你,他喜欢一个人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他。” “你喜欢他吗?” 宋宁有点接不上太后关心儿子的角度:“太后,微臣是男子。” “男子也没有关系,哀家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宋宁坚定地摇头:“治病最重要。” “行吧,那当哀家今晚没有和你提过这件事。”太后一副兴致缺缺,“至于生病啊、要治疗啊、这些你也当做不知道。” “一点小病而已,不需要。” 太后说着要走,宋宁脱口道:“这、这不是小病。” 不懂的人自然认为是小病,噩梦而已。 可精神方面的疾病,向来没有大小之分。 “那你也别管了。”太后打了个哈欠,“哀家走了。” 说着一边走一边念叨:“真是扫兴,喜欢男人就罢了,居然还喜欢了一个对自己无意的人。” “当捕头,当牢头也没用,白费劲。” 太后扶着田赋兴的手走远,才低声和田赋兴道:“悄悄回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是!”田赋兴道。 太后笑了,负手去散步:“思路的角度还真是与众不同。” “不过,既然他认为云台的病很重,且自己也懂行,他如果还不出手,那可就真的不用费心了。”她走了几步看见了常玉,招手道,“你过来。” 常玉颠颠来了。 “王府中有太医吗?” 常玉回道:“娘娘,有府医。” “哀家令他休两个月的假,回家陪一陪老娘。” 常玉愣了一下,太后娘娘这想干什么:“他、他老娘去世了。” “那就陪媳妇孩子、如果连这些也没有,就去游山玩水。”太后挥手,“去吧,让他立刻走。” 常玉应了,跑去问赵熠。 赵熠站在小径上望着亭子里的身影,回道:“去吧。” 常玉又懵了,也不敢多问,跑去给府医结算了两个月的例钱,交代道:“……让你去玩两个月,两个月再回来。” “你不要多想,回来后再和你说为什么。” 府医发现连常公公都不知道原因,他也不敢多问,收拾了包袱连夜出了王府。 宋宁不知道这些事,她在回忆好多年前学的内容。 她不清楚中医有没有治疗的药物。 或许针灸可以? 再辅助物理治疗和心理疏导,或许能有帮助。 但是他那么长时间了,还是两次创伤的累积。早已是慢性病症,想要治愈可能性不大。 “但不尝试,一辈子如此也太痛苦了。”宋宁咂了咂嘴,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她也没心思听小曲了,出了亭子走在小径上,咕哝着:“太后娘娘这事办的也太奇怪了,好端端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又不是大夫。 我只会验尸,就算……就算也是会一些医的,可也没器械药物。 “就是给我添麻烦。”宋宁咕哝着,“我已经很忙了好吧,我每天多少事啊,一家子人……府衙里的事,连啸天生孩子我都要想。” “没空,肯定没空。” “再说,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宋宁和伏雨擦身而过,伏雨想打招呼,发现宋宁根本没有看到他,径直过了白玉桥。 伏雨一脸奇怪:“宋大人咕哝着在说什么?” “王爷,”伏雨看到赵熠也跟着过来,他刚喊了一声,就被赵熠用手帕捂住了嘴,“闭嘴!” 说着,赵熠走了。 “这是怎么了?”伏雨一脸古怪地看着两人过了白玉桥,去了对面。 赵熠跟着宋宁,看见她去了书房,门也没有关,就坐在桌后面念念有词:“也不对,好歹是个朋友。” “我对沈闻余也很好。如果宋元时生病了呢?” “那我肯定是要治的,就算是秋纷纷,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所以,是王爷也没什么。”宋宁一面说话,一面取了纸笔铺在桌子上,“其实不好治,心理辅导也不容易。” 尤其是认识的人之间,做心理辅导其实不如陌生人的效果好。 赵熠站在门口看着她伏案碎碎念着写东西,大概能看得出她在排列一二三四条,又觉得第二条不合适,把删了重新换了一条。 这样来来回回写。 “我不专业,会不会好心办坏事?” 她难得不自信。 “不行,不能急,还要是先了解事件详细始末才来定方案。”宋宁将纸收起来,一抬头看到赵熠站在门口,她一怔,问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赵熠负手进来,笑盈盈望着她:“刚刚到,在干什么?” “听着你念念有词。” 宋宁从善如流地回道:“忽然有作诗的灵感,胡乱写了几首诗。” “什么诗,读来听一听。”赵熠忍着笑,这女人胡编的本事简直无人能及。 看在她关心我的份上,原谅她了。 宋宁咳嗽了一声,回道:“大约就是生老病死这一套吧。” 又道:“你也知道吧,人的生死都是顺其自然的,没有什么命运、孤星煞星一说。” 赵熠要笑出声了,看着这样故意往生老病死的事情上扯的宋宁,实在是有趣又好笑,没见过她这样的时候。 “可道家就有天煞孤星一说。”赵熠道,“这又怎么解释?” 宋宁簇了簇眉头,这种事她解释不清楚:“隔行如隔山,不如等马三通回来再给你解释。” “总之,在我这里生老病死人生意外都是正常的。” “你也看到了人体骨头、内脏等结构,不管是穷人、富人、男人女人都是差不多的。” 赵熠忽然隔着桌子,喜形于色地揉了揉她的头。 宋宁莫名其妙:“手痒还是皮痒,摸我头干什么?” “心痒,”赵熠又捏了捏她的脸,“难耐!”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好看,这么有趣。 听到他彻夜噩梦难眠,她明明很担心,却偏不承认。不但不承认还会不停地麻痹自己。 赵熠脚步轻快地走了。 “有病!”宋宁咕哝了一句,又想到他真有病,不由无语。 宋宁琢磨怎么和赵熠讨论他有病的事。 赵熠回到隔壁,太后也在琢磨事,见他掀帘进来,嫌弃道:“哀家和小宋聊天,你掺和什么?” “母后,我让厨房设宴。”赵熠道,“给您接风洗尘。” 太后惊愕地看着他:“哀家晚膳都用了,你此刻才提接风洗尘?” 白天一个字没说。 “夜宵也可以。”赵熠从善如流地道。 太后指着门:“出去!” 343 配合治疗(二更) 隔天,宋宁一早去找常玉。 太后和赵熠都不是聊天的人。 “常公公,”宋宁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就小声道,“有事和您商量,借一步说话?” 这还是宋宁第一次主动要和他说话,常玉求之不得:“宋大人请说。” 两个人往角落里去了几步,宋宁开门见山地说了关于赵熠病情的事:“……事情发生的过程和缘由您可知道,如果要治疗,我需要了解一下。” “原因的话,奴婢也不是记得特别清楚,要不您去问王爷?”常玉道。 宋宁回道:“你觉得王爷会和我说?” 常玉摇头。 宋宁就明白了,这几件事恐怕不是能对外说的,但结果却很清楚,当时年幼的赵熠,受到了创伤。 但不管赵熠能不能说,她总不能不理不管吧? 她正要走,赵熠从小径上来过来了,看见她扬眉道:“一早过来,是等我一起去衙门吗?” “也不是,我找常公公说点事。”宋宁问赵熠,“怎么样,昨晚睡的好吗?” 赵熠眼睛转了转,忽然灵机一动,道:“不好,怎么了?” 宋宁就同情地看着他:“不是有助眠的药吗?” “药常吃也没有用了。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问我睡觉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赵熠奇怪地看着她。 宋宁叹气,想了想回道:“有没有兴趣,咱们出去走走?” “去哪里走走?” 宋宁拉着他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道:“找点方法,帮助你睡眠。” 赵熠很高兴,抓着她的手:“让宋大人操心了,那走吧。” 终于主动约他了。 太难得了。 她轻拍着赵熠的手,像一个心理医生那样柔声安抚他:“别急别急,我回去换身衣服,你也换身便服,最好是半旧的那种。” 赵熠乖巧地颔首。 宋宁回去换了褐衣短裤,从内院出来的时候,赵熠看着她惊问道:“这是干什么?” 穿的这是什么丑衣服? 还戴了一顶草帽。 “让你穿的丑一点呢。”宋宁无语,将一顶有黑纱帘子的草帽搭在了赵熠脑袋上。 赵熠拽下来:“我一个大男人,戴什么帽子?” “怕别人认识你,你做赵捕头行事就不方便了。”宋宁说着,又将草帽扣在他的头上,“乖,戴着帽子跟我走。” 赵熠看着她扯着自己的胳膊,就任由她给自己戴着帽子不情不愿地出去。 两人在门口碰见正要去衙门的宋元时,宋宁一边走一边和他道:“我和王爷今天有事要出城,衙门交给你了。” “有事的话,就让人去书院找我。” 宋元时觉得奇怪,看着她一身短打干农活的样子,失声笑着道:“你要去插秧吗?” “这我不会,误了别人的收成。”宋宁笑着拉着赵熠走了。 赵熠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这预感被宋宁关心和她的美色冲淡了。 等到了城外,赵熠这种不好的预感,终于清楚明白了。 “搬砖!”宋宁一边挽袖子,一边给他戴手套,“我陪你一起。” 书院已经施工半个月了,现在还有后面的院子在砌。因为太后要走,白娇娇要赶工,所以一早沈闻余又增加了一个工队十几个人。 预估手脚麻利一点,今天上午能将后面的砌好,下午上梁加刷墙铺地,夜里把桌椅板凳放好,第二天早上扫灰整顿,明天中午就能剪彩开业。 所以,宋宁料定今天搬砖的人手很短缺。 此刻,沈闻余和白娇娇都在人群里穿梭,连翘几个丫头也是一头的汗在三块两块的搬砖。 赵熠垮着脸看着宋宁:“你觉得本王合适吗?” “搬砖这种事不挑人的,王爷别气馁。”宋宁抓着他的手,给他戴手套。 “我需要搬砖吗?”赵熠不戴手套,却被宋宁抓着手,使劲给他戴。 “你不要瞧不起体力劳动,像你这样的大小伙,强力劳动一天后,倒床就睡着了。” “要是睡不着呢?”赵熠问她。 宋宁回道:“要是睡不着,就表示劳动强度不够,明儿咱们去矿场。” 赵熠气的不行,反手抓着她的胳膊:“你助我睡眠,就是让我来搬砖?” 宋宁点头:“这是方案,你看着有点不上台面简单粗暴,可绝对是方法。” “那你现在可以换一个方案了。”赵熠要走。 宋宁死死抓着他的胳膊:“试试吧,或许成呢?” “您想想,忙碌的一天,倒在床上一觉到天亮的感觉,该是多么的满足和充实呢?”宋宁说着放几块在他手里,“来吧,王爷!” 赵熠黑着脸,道:“你可以用别的方式充实我。” “没有没有,你没有我也没有。”宋宁道,“要听大夫的话。” 赵熠咬牙切齿地抱着砖头:“你算什么大夫,你是仵作!” “同根同源没什么区别。”宋宁挥手撵着他,“去吧去吧。” 赵熠抱着砖一步一个深脚印地去了。 整个工地的人都惊呆了,倒不是认识赵熠,而是没见过穿着锦缎长袍年轻金贵的公子来搬砖。 沈闻余和白娇娇也是一身灰,两人一起过来,沈闻余道:“王爷干什么?” “王爷为什么搬砖?” 宋宁回道:“王爷想要为人民服务。” 沈闻余和白娇娇都不信。 “济南府毕竟是他的封地,他为了人民和百姓搬砖,这更能体现王爷爱民如子啊。”宋宁感动地道。 沈闻余和白娇娇对视一眼,两人无声无息地散了,接着去做事。 宋宁喊道:“大家加把劲,王爷和大家同在,王爷也在搬砖呢。” “咱们的王爷真的是太好了。爱民如子啊。”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到了正在搬砖的赵熠。 赵熠看着宋宁,磨牙,但还是在众人的注视中,把砖头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没有丢,也没有拂袖而去。 宋宁觉得好笑,又觉得感动,这要是放在以前,莫说他不把砖头丢掉,就是来这里他都不会。 赵熠走了回来,垮着脸看着宋宁。 “来,继续。”递给他砖头,也和他一起搬。 周围做事的工匠们感动的热泪盈眶。 齐王和宋大人来和他们一起做事,有人喊道:“王爷和宋大人真的是太好了。” “王爷是天下最好的王爷。” “是啊,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王爷会来搬砖,还是为了女子书院。” “我们也要好好做事才行。” “做事!” 号子响了起来,大家干劲十足。 附近的农田里的百姓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也纷纷过来看热闹,知道了缘由,也上来帮忙。 赵熠每一次搬砖,碰见一个人都要喊他一声,一开始他还点头回应,后来就不理别人了。 和人相处比搬砖还累。 当然,搬砖也累。 宋宁不让他走,陪着他一起。 消息从城外传到城内,工地上一瞬间人山人海。 沈闻余在锯木头,碰见了赵熠笑着道:“得亏王爷来了,倒省去了宣传,现在更多的人知道了城外在建免费的女子书院了。” “累,不想说话。”赵熠不想搭理任何人。 城内,太后早上没见到儿子,用过早膳后,常玉来给她回禀:“……一早和宋大人一起出去了,奴婢还纳闷,宋大人还逼着王爷戴了黑纱帘的帽子。” “干什么去?” 常玉无奈地道:“宋大人带着咱们王爷去搬砖了。” 太后愕然:“搬砖,建书院那地儿?” 常玉点头:“是。宋大人也是,王爷多金贵,从来没干过这些粗活,怎么能让王爷做这种活。” 太后笑了,对常玉道:“备车,哀家要去看热闹。” “娘娘,那边人多又乱又脏,您……您真要去吗?” 太后道:“哀家又不搬砖,看热闹而已。” 常玉还以为太后要去劝一劝宋大人不要拉着王爷胡闹,回头砸着手磕着脚就不好了。 没想到太后娘娘却要去看热闹。 马车出城很不容易,往牡丹园那条路更加的挤。 好不容易停下来,太后掀了帘子,打眼就看到了戴着黑帘帽子高高大大的儿子,就一眼没忍住,笑的前俯后仰,又怕被人看见没面子,放了帘子笑。 “娘娘,这……这也搬的太多了。”常玉看着就心疼,“让阑风几个人去帮忙吧。” 太后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他为了自己的子民做点事应该的,不用心疼。” 这话一说常玉后面准备好的心疼的、劝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劝了不就是劝王爷不要爱民吗? 常玉有苦难言,心疼不已。 太后看的津津有味。 “是不是要上梁了,让云台上去,他有力气也灵活。”太后吩咐田赋兴,“做事做好点。” 田赋兴也舍不得,想了想还是劝着:“梁那么高,王爷又没有做过,回头摔着了怎么办?” “他打架上屋顶的时候,你怎么没觉得高?”太后白了两个人一眼,看着远处笑了,“不用了,有人和哀家想到一起去了。” 就看到赵熠已经站在屋顶上了。 宋宁在下面喊:“王爷,您的轻功这一次真正发挥了作用。” 赵熠无声地警告地指着她。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宋宁这样的人。 344 满桌吃牌(三更) 赵熠不做也就不做,但凡动手,他学习的很快,也非常的周到细心。 上梁很快。 一个下午,在他的带领下,一个大院前后三间房外加院墙竣工了。 并着里面铺砖打磨地板的活都做的差不多了。 大家开始铺院子里的砖头,又有闲着的百姓去附近山头抬石头来,把从官道通往书院的小道上也铺上路了。 赵熠站在院中,望着这一切,无语。 “赵工头,有没有成就感?”宋宁挤了挤他,“你今天做了这么多事。” 赵熠隔着帘子冷冷地道:“我今晚如果睡不着,就去找你。” “微臣很累,恨不得现在就去睡觉了。”宋宁觉得自己的牺牲太大了,陪着她的病人物理治疗,跟着干了这么多活。 要是所有的大夫都像她这么敬业,大夫也不要做大夫,去做健身教练得了。 “就找你。”赵熠甩了自己的手套,“你说的要说帮本王助睡眠的,现在没用,你就得负责。” 宋宁跟着大家打招呼:“今天辛苦大家了,都早点回去,事情做不完明天再做。” “恭送王爷,宋大人慢走。”大家送他们两个人。 赵熠发现他没有骑马来,站在路口等宋宁。 气鼓鼓的。 宋宁觉得他特别的有趣,像一个和娘赌气的熊孩子,她笑眯眯地道:“王爷乖,忍一忍我们一起走回家,累到极致了睡觉更舒服。” “信不信把你丢水田里去?”赵熠道。 宋宁拉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道:“是是是,您莫说把微臣丢到水田里,就是丢到云头上微臣也相信。” “滚刀肉。”赵熠道。 宋宁接着哄:“想一想您晚上满足的睡眠,您就不生气了。” 赵熠被气笑了。 两个人吵着回去,进府里赵熠就将帽子丢给她了,回去洗漱换了衣服,常玉伺候他穿衣服,一边瞧着手:“一下午都磨着红了。” “手腕上也蹭破皮了。” “疼不疼,奴婢给您上点药呢?” 赵熠摆手:“小伤没必要。”说着吩咐常玉,“摆膳吧。” 他去找太后,太后正带着田赋兴和鲁张氏以及从隔壁请过来的杨氏一起在打马吊。 “您打马吊?”赵熠惊讶不已。 太后骄傲,这样俗庸的事她鲜少做,至少在宫里他没见过。 “有什么不能打的?”太后不以为然,丢了一个二条,对杨氏道,“你的三万别动,哀家要吃。” 杨氏愕然,道:“娘娘、您这……能吃吗?” 她们坐对面。 “有什么不能吃的?”太后一本正经地将三万吃了。 其他三个人不知说什么。 赵熠看了一眼杨氏,冲着太后咳嗽了一声,道:“母后,您来一下。” “干什么,哀家要胡牌了。” 赵熠过去看了一眼,道:“你胡不了。”说着和其他三个人,“等一等。” 说着扶着太后出去了,母子两人站在门口,太后恼他:“干什么,搬砖砸脑子了?哀家手气正好。” “您连对家牌都吃,您还好意思说手气好?”赵熠问道。 太后凝眉:“对家牌不能吃?” 她都是吃三家的。 “您只能吃上家的牌,要是您这样,一次能打几轮?”赵熠道,“他们满桌的吃牌了吗?” 还真没有。但太后不承认:“怎么了,我是太后,这一桌我定规矩。” “再说,他们也可以吃,谁不吃谁吃亏怪不得哀家。” 赵熠扶着她又走了两步,低声道:“您对您对面……客气点。” “你说杨青枝?”太后问道。 赵熠颔首。 “已经很客气了啊,又没让他们跪着打牌。”太后莫名其妙。 “她是小宋最关心的人。”赵熠道。 太后挑了挑眉,道:“关哀家什么事?那要不你帮她打?” “那你别找她啊。”赵熠怒道,喊人来还瞎吃牌,不承认错误还说自己定规矩。 面子那么重要。 天后回房里去了,重新坐下来。 打牌继续。 赵熠站在门口看着。 太后看见杨氏遗憾地打了一张七万出来,就想了想把自己家里八万打出来,问道:“杨青枝,你吃不吃?” “啊?”杨氏惊讶地看着太后,她要八万是没错,可对门吃不了。 太后将八万给她:“吃吧,不要客气。” 杨氏捧着一张八万,一脸为难地成了一副牌。 太后又打出一张三条问杨氏:“你还吃不吃?” 杨氏摇了摇头,她听三条,但不敢胡太后的,太后见她不要就丢在一边。 鲁张氏亦是“陪太子读书”,家里的牌拆的七零八落,又拆了一对一万,果然太后推牌糊了:“糊了,一四万。”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娘娘手气真好。”鲁张氏凑趣,笑着付了十文钱。 太后颔首,道:“哀家也觉得运气不错,”说着看着杨氏,“你觉得呢?” 杨氏如芒在背,从来没有遇到过如太后这样强势找话题聊天的人,好在她也不是没有经验的人,遂笑着道:“民妇也觉得娘娘手气的极好。” 太后满意了,想了想又找了个话题:“你头上的簪子……还不错。” “是头一回戴呢,怕收拾的太邋遢,污了娘娘的眼。”杨氏道。 太后颔首:“确实了,哀家不喜欢邋遢的人。” 鲁张氏悄悄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好在她也收拾过了。 “继续吧。”太后道。 太后坚持了一轮后,实在做不到对一个人特意的好,遂放弃了,认认真真一家吃三家的牌。 一下午就她一个人胡牌。 好不容易散场了,杨氏和鲁张氏回家去,半道上鲁张氏和杨氏无言,挥了挥手回去歇着了。 宋宁看见杨氏从书房门口过去,就放了笔出来,问道:“娘,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太后娘娘忽然喊我去打马吊。”杨氏小声道,“陪了一下午,十文放炮、自摸一家五文,就这样的小牌我输了三两。” 宋宁也惊着了:“一下午而已,岂不是垒牌就胡牌了?” 就这么点时间,要完成这么大的输赢,速度也至关重要。 杨氏点了头:“码牌码的好累。” “这也太快了,你们都让着太后娘娘吗?” 杨氏叹气,小声小声道:“娘娘是一家吃一桌的牌。” “吃一桌?这么能吃?” 杨氏点头。 不亏是太后娘娘。 “您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宋宁笑着道。 杨氏晚饭都没有吃回去睡觉了。 宋宁回去接着写方案,赵熠用过晚膳过来找她,见她又把写的东西收起来,心里还算高兴:“不是要助眠吗?你有别的方案了吗?” “我睡不着。” 宋宁道:“睡不着您也得躺着,酝酿睡意。” “下午太后娘娘和我娘打牌了,王爷,您没教太后娘娘打牌吗?” 赵熠凝眉:“怎么了?” 宋宁把打牌的事说了一遍。 赵熠无语。 “快回去睡觉。”宋宁推着赵熠,“辅助睡眠的药也要吃,明天早上告诉我睡觉有没有改善。” 赵熠一边走一边嘀咕:“没说两句话就打发我。” 宋宁目送他回去,又回了书房接着写。 赵熠回到王府,太后正准备休息,看见他又来了,嫌弃道:“不是搬砖一天了吗,还不去睡觉?” “您又满桌吃牌了?” 太后理亏,假装没有听到。 “几文钱的输赢,您居然三家各赢三两,您一下午都在赢吧?”赵熠不在乎太后怎么赢钱,但他在乎宋宁对太后还有他不满意。 杨氏是宋宁最在乎的人。 不要轻易去碰宋宁的底线。 “难道让哀家去讨好她吗?”太后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努力,哀家不愿意。” “能娶就娶,不能娶就一个人过去。”太后道,“再说,两个男人和哀家嘚瑟什么?” 赵熠气的不行:“那您早点回去,别惹是生非。” 说着走了。 晚上,赵熠入睡比平时快了不少,夜里也做了不少的梦,惊醒后不像往常睡不着,他躺了一会儿后又接着睡了,再醒再睡…… 虽不如别人,可对比他以前,已经很好了。 早上醒来时已是卯正,听着有人敲门,他翻了个身不悦道:“有话说话,敲什么?” “王爷呀。”宋宁小声道,“去跑步打拳呀。” 赵熠照了镜子见自己样子没什么不妥,才开了半扇门,望着宋宁:“你什么意思?” “跑步,锻炼。”宋宁道,“微臣思考了一夜,觉得您的生活态度和方式有问题。” 熬夜、不好好吃饭、懒散、反正像太后说的,除了好看,他……还是有一些优点的。 不多。 “不去!”赵熠道,“你换方案,这样的疲劳方式本王不喜欢。” 宋宁笑眯眯:“您会喜欢的,快,微臣在门口等您哦。” 赵熠很不客气地关了房门。 345 一点心意(一更) 三月底的卯时,天色已是大亮。 在王府后巷里,大家终于看到了有人陪着宋大人一起跑步了。 “宋大人,您今儿和赵捕头一起跑步了啊?” “赵捕头,还没见过您早上出来,赵捕头您跑慢点啊。” 一路上卖烧饼的、包子馒头的都在打招呼,连蹲在门口刷牙的老汉都要冲着宋宁挥手。 赵熠很恼火,道:“你早上就这样锻炼的?有什么用,不如在府里打拳。” “我也打拳,但不影响跑步。” 赵熠陪着她跑了五六里路回家去,又被宋宁押着打了一套拳。 他轻易不动,但真的动时,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非常的漂亮,宋宁很不服气:“您这显然是偷偷练过很长时间的人。” “不练,我有侍卫没必要自己受苦练武。”赵熠望着她道,“你打一套我看看。” 宋宁是军体拳。 赵熠颔首,道:“还不错。”又擦了擦汗,“你自己打吧,我回去歇着了。” “今天休息,不要喊我。” 说着走了。 宋宁跟着喊他:“王爷,一会儿要去书院,今天中午应该能开业。” “没空。”赵熠走远了。 还要戴帽子,不喜欢。 宋宁也不练了,回去换了衣服,到书房门口,正碰见沈闻余回来换衣服,宋宁问道,“怎么弄的一身泥巴?” 她刚说完,也看到了白娇娇一身泥巴从马车里出来,看见她瘪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夫君,我摔到水田里去了。” “好狼狈啊。”她牵着自己的裙子,可怜巴巴地道。 宋宁扶着她:“发生什么事了,沈闻余怎么也跟着你摔着了?” “有人把我们的墙推倒了,昨天夜里推的,气死我了。”白娇娇道,“我急着做好,就去搬砖,搬的太多了没站稳,摔田里去了。” “沈闻余去拉我,也、也被我扯滑倒了。” 沈闻余苦着脸,无奈地和宋宁道:“我去换衣服,时间有点紧。” “我也去换衣服。”白娇娇提着一身泥水的衣服一边跑一边喊,“沈闻余你等我一起去啊。” “知道了。”沈闻余头也没回。 宋宁站在院子里,眉头紧锁,谁会半夜把墙推倒? “去衙门吗?”宋元时从房间出来,边走边问她,“昨天搬砖如何?” 宋宁颔首:“搬的还不错,书院昨天都盖好了。但刚才沈闻余回来说有人把院墙推倒了。” “谁会做这事,也不是伤着谁的买卖。”宋元时想了想,“说起来,有件事要和你说。” “你在阳信办的蔡家的案子,是不是读过一封信?”宋元时问道。 宋宁点头。 “信是方旭方阁老的?” “我认为你可以和罗大人或者宋大人打听一下,此事在朝中有没有引起不好的反应,如果有,咱们或许要提防一下。”宋元时道。 宋宁知道,笑着道:“我给罗大人写信的时候,说了这件事。” “也不用我们做什么,放出风后自然有御史弹劾。” 所以才有案件卷宗没有送去,朝堂就有人弹劾方旭的事,是罗子章放出风声的。 “是我想的迟了。”宋元时道,“你对朝堂的事情越来越敏感了。” 宋宁笑了:“方旭和唐太文都是魏训昌的党羽,你说他们会不会为此一怒,而把我亲爱的父亲扳倒?” “扳倒了有你的好处吗?”宋元时哭笑不得。 宋宁想想也对:“对,他十万两还没和我结算。”又道,“沈闻余和白娇娇来了,我准备去书院。” 沈闻余和白娇娇上前来,宋宁问沈闻余:“推倒的地方有什么线索吗?” 抓到了往死里打。 “地上的脚印乱七八糟的,看不出什么。似乎还推墙了,但没推成,就把围墙推倒了。”沈闻余道,“好在推倒了一处而已。” 沈闻余说完,看了一眼白娇娇肿着的手指,又望着宋宁:“你能不能去请示太后,开业的事改成明天?” “好,我去试试。”宋宁注意到了沈闻余的视线,不由去看白娇娇的手,顿时惊了一跳,白娇娇的细嫩的食指,指头都肿了,本来粉嫩的指甲这会儿像涂了紫黑的指甲油。 “砸到了?”宋宁凝眉道,“怎么不说,找大夫来给你敷药啊。” 本来疼是能忍着的,白娇娇准备晚上再说,可现在宋宁一过问,她顿时觉得好疼好委屈,哇一声哭了起来,道:“我搬砖头砸的。” “好疼啊,夫君。” 她见大家都关心她,就更加委屈了,也觉得更疼。 “你在家歇着吧。”她说着对连翘道,“请隔壁的府医来看看。” 连翘应是去了。 白娇娇擦了眼泪,道:“我不能休息,在家里待着我会着急的,我最多不做事,行不行呢?” “那你小心一点,离砖头远一些。” 白娇娇点头:“我知道了,夫君。” 连翘回来,说府医回家陪老娘去了。 “他娘不是去世了吗?”宋元时奇怪,宋宁失笑没再追问。 不用追问也知道为什么。 “那就顺道去医馆吧。”宋宁和沈闻余道,“你陪他去医馆,我先去请示太后娘娘。” 沈闻余应是问宋元时:“你去吗?” “我不去。”宋元时道,“你们都做别的事,衙门里的事我得顶着。” 说着他走了,顺便支走了连翘:“你先去医馆打个招呼,让他们准备。” 白娇娇和沈闻余一起连翘也是放心的,索性没多想,急匆匆去打点了。 沈闻余和白娇娇一起出门,发现马车也暂时有点问题要修,让他们先去医馆。 两人只得步行去。 宋宁没找太后,和太后沟通不如和赵熠。 她站在门口,听着房间里的水声,笑眯眯问道:“王爷,在沐浴呢?” 房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随即赵熠出了浴桶……穿衣服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门望着她:“现在来,要一起洗吗?” “刚才不喊,衣服穿好了邀请我?”宋宁嘻嘻哈哈笑着。 赵熠觑着她:“我还可以再洗一次。” “不一起!”宋宁怂了,断然道,“微臣找您有事。” 赵熠理着衣服等着她说话。 宋宁把推墙的说了一遍,让他去和太后说。 “好说。”他去找太后了,太后在准备今天去剪彩开业的事情,听他说了也无所谓,“那哀家再住几天回去。” 赵熠不管她也管不了:“您看着办。” 说着走了,给宋宁回了话。 “多谢王爷了。您还去书院吗?” 赵熠问她:“衙门里没事?” “有几个小案子,乔四和麻六他们在办,鲁苗苗昨天也在忙呢。”宋宁道。 现在衙门里每天都有两三个小案子,纠纷或者不上堂的官司要解决。 不用他们,乔四和阑风、麻六他们就处理了。 “勉强陪你去吧。”赵熠随她一起去城外。 太后又组局打马吊。 这一次太后坐在了杨氏的上家。 一个时辰内,杨氏不得不吃了六张牌。 中间休息的时候,太后气的不行,和田赋兴恼火地道:“哀家什么时候沦落到去讨好别人了?” 她这辈子没有讨好过任何人。 田赋兴掩面笑着,安慰道:“娘娘辛苦了,一会儿王爷回来,让王爷给您赔不是。” “哀家不稀罕。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了,媳妇也娶不着,娶不着就算了还要哀家帮忙,关键还……是个男人。” 说是不在乎,但还真能不在乎? 索性不和她过日子,她管不着。 能管着赵熠就行了。 “不说了,哀家接着去了。”太后回去继续打马吊。 太后恼火,杨氏和鲁张氏两个人不知对眼多少次了,太明显了……太后在对杨氏示好。 这谁能相信? 太后自己都不信。 346 有所图的(二更) 宋宁去了城外,豁缺的口子已经被补上了,宋宁四周查看了一番,一无所获。 “大人,赵捕头。”工头来回话,“问过了,早上卯时不到就有村民发现围墙倒了,应该是昨天夜里有人来推倒的。” 又道:“昨天半夜,有巡逻的民兵听到这里有人鬼哭鬼号,像是个酒鬼在闹喊。” “您看这里。”工头带着给宋宁指路边一处明显有人滑到过的地方:“昨天还没有早上来就看到了。” 那就是昨天夜里有人滑到的。 工头的意思,是半夜有酒鬼路过这里发酒疯,推倒了墙又摔了一跤。 “大人,要不要查?”工头问道。 “算了,修补好了就不管了。”宋宁道,“去做事吧,今天能竣工吗?” 工头应是:“可以。” 他去做事。 宋宁问赵熠:“王爷还做事吗?” “我现在不是王爷,是赵捕头。”赵熠道。 宋宁哭笑不得:“昨儿晚上睡的不好吗?” “不好。”赵熠当然不能承认她的疲劳疗法其实有点用处。 否则,她会天天让他来搬砖。 疯了! “没关系,我有别的办法了。”宋宁道。 赵熠想也不想就问道:“早上跑步和打拳?” “晚上也要。”宋宁道。 赵熠非常不客气地将她拂开:“我去牡丹园喝茶,你在这里监工吧。” 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懒的不行了。”宋宁唾弃赵熠,正要说话,忽然看到过白娇娇正急着在拖一根长棍子,刚刚换过来的漂亮的裙子弄脏了,食指还包着布的。 她无奈地笑了,正要过去阻止她,就看见沈闻余走过去,也不说话,拿过她手里的长棍就走了。 白娇娇咕哝了一句,又去搬一根,跟在沈闻余后面吭哧吭哧地拖着走。 沈闻余停下来看着她,白娇娇目光缩了缩,小声道:“我、能拿一根是一根嘛。”说着,冲着沈闻余笑了起来,“是吧是吧?” 沈闻余板着脸,但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没再说她。 白娇娇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拖着棍子。 宋宁轻笑着,站在一边看的极其认真。 就这样俊男美女的画面,她能看上一整天都不会腻歪。 沈闻余和白娇娇又折转回来,白娇娇要去拿重的,沈闻余直接拿走了,白娇娇就挑了根细的跟在他后面。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又走回来,这一回白娇娇站着没动,沈闻余扛着棍子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下来回过头,见白娇娇正在发愁选哪根,他又退了回来,指了一根,白娇娇拖着长棍跟着他。 乖巧又可爱。 宋宁不准备干活,甩着手准备去找赵熠一起喝茶,忽然背后有人喊她,她认出了来人,道:“童睿,你怎么在这里?” “大人,我们今日踏青。”童睿说完,苏宁才看到那边的官道上站着不少的学生,先生和学生她都面熟,不由挥了挥手,算打过招呼了。 宋宁发现童睿个子长高了,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最近学校里怎么样,同学们互相友爱吗?” “嗯,特别的友爱的。”童睿笑嘻嘻地道,“没有人敢欺负同学了。” 要砍头啊,那画面还在他们的眼前挥之不去。 这辈子都忘不了。 “好好读书。”宋宁道。 童睿应是冲着宋宁行礼:“大人,那我告辞了。” 宋宁颔首目送一大班的小孩子大孩子们跟着先生一起顺着官道慢慢走着,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她回头望着女子书院,将来这里的女孩子们,是不是也能挺直了腰杆,拥有强大的内心和顽强的生命力? 宋宁决定去看望毛园和叶悦儿。 告诉她们女子书院开学的事,让他们准备好。 去那边耗了一个多时辰她才折返回来,老远就看到赵熠站在路边等她,垮着脸问道:“怎么都不喊我一起?” “反正不远,我就去聊一聊。”宋宁道,“王爷,我们回城吧,这里交给沈闻余和白娇娇就行。” 赵熠道:“不是说要教我算术的吗?” 他居然还没有忘记算术这件事:“王爷真的想学吗?” “比搬砖好。”赵熠道。 宋宁哈哈笑了,一边走一边教他认数字,又将大概规律口述给他听。 再出题给他做。 先两题他磕磕碰碰,后面就不用烦了,又快又准。 宋宁简直无语:“王爷,你确定没有学过吗?” “我要学过何至于再和你学一遍?”赵熠不屑。 又道:“不过,确实很好用,算起来快了很多。你是怎么会的?据我所知,大周没有这样的算术。”赵熠道。 宋宁回道:“王爷,我要说我是仙女,您信不信?” “信,因为我也是神仙,下来认识你,是历劫。” 宋宁颔首:“那您赶紧被雷劈一劈,羽化飞升吧。” “我来历情劫。”赵熠忽然凑上来道,“你做我王妃了,生老病死这辈子后,我就飞升了,不定你还能鸡犬升天跟我一起。” “我也是仙女,不稀罕。”宋宁道。 赵熠嗤笑她,正要说话,有三人迎面骑着马急匆匆从城门口出来,和他们擦身而过,催马走远了。 “隆兴达的镖师。”宋宁道。 是不是出什么案子了? 现在居然有案子还去报隆兴达,不来理刑馆吗? “看来我们做的还不够。”宋宁道。 赵熠颔首:“继续努力。” “王爷,我们跑步回去吧。”宋宁道。 赵熠冷冷地看着她:“你到底会不会医?” “你准备帮我治疗睡眠的方法,就没有省力一点的?”赵熠怒道。 宋宁耸肩:“没有!” 真没有。 心理疏导……她认为赵熠不需要她疏导。 反正宗旨就是把他累到不能呼吸倒头就睡就行。 “跑吧跑吧。”宋宁拉着赵熠跑。 赵熠被她拖着生无可恋。 路上的人看到他们,笑着道:“大人、赵捕头,您二位又跑步呢?” 为什么是又,因为早上跑过了。 “是啊,跑步健康,你们没事也可以小跑一跑。”宋宁鼓励道。 大家都笑着点头:“那明儿早上我们也开始跑,跑完去做买卖。” “跑起来!”宋宁笑着道。 两人一路回去,路上的商贩极多,左避右让,宋宁一路聊着天回到衙门。 宋元时看着两人一头的汗,哭笑不得:“王爷又被她拖着跑步了吗?” 赵熠恼火不已:“庸医。” 明明有很好用快捷、简便的方法让他安眠,她不用……非要用这种费事费力的。 “这两天有什么案子?”大家都不在家,宋宁好奇。 宋元时将卷宗递给他。 “一共六个小案,没出人命的纠纷,就没有回禀你。”宋元时点了点一个比较大的,“老童和乔四去处理了,你看看。” 是一起打铁的铁匠师徒的纠纷。徒弟十年出师,和师傅一南一北开的铁匠铺子。 但走的时候,暗搓搓带走了师父两个很大的订单。 师傅知道了这个事,亲自去找小徒弟。 师徒两人打了起来,师父不是徒弟的对手,头被徒弟用榔头砸破了个洞,当场晕了。 好在人没有死,于是师傅的家里人告到衙门来。 让衙门处理这件事。 先动手的是师父,徒弟也受了伤,但未见血。 “抢师傅的订单也是欺师灭祖的事了。”宋宁将卷宗丢在桌子上,宋元时问道,“怎么判?” 宋宁摆手:“可别问我,家长里短不是我擅长的。” 她确实不擅长。 赵熠拿着卷宗在一边看着,似乎在琢磨。 宋宁来了兴致,等着他说出解决办法的,谁知道他放在桌子上,轻描淡写地道:“两方抓来,先将打人的上三十棍,欺师灭祖的八十棍。” “都罚?”宋宁问道。 赵熠颔首:“你觉得不是?” “我认可你的想法。”宋宁将其他的卷宗一并推给他,“一起想想。” 赵熠扫了她一眼,起身走了。 招呼都懒得和她说。 “你得罪王爷了?”宋元时无奈地看着他。 宋宁摇头,瘫在椅子上,觉得赵熠太难伺候……她还好不是大夫,不然这样的病患太麻烦了。 在衙门赖了一个下午,她和宋元时一起回郡主府,沈闻余和白娇娇都没有,鲁苗苗和乔四倒是早早回来,洗洗就睡了。 杨氏在门口等宋宁,把下午打马吊的事说了一遍:“……阿宁,说句不得当的话,太后娘娘是不是对你有所图?” “娘心里怎么这么不踏实呢?” 宋宁摆手:“她可能就希望我能帮助王爷解决失眠多梦的问题。” “我也算半个大夫嘛。” “您别多想。”宋宁说着下了阶梯,“我去找王爷夜跑去。” 过了王府,正院的门紧紧关着,赵熠避而不见。 “大人,”常玉守在门口,为难地道,“王爷说,您要真心帮,就想个得体的方案。” “这疲劳战,不适合我们王爷。” “真的,不合适。” 宋宁想把门踹开:“王爷,咱们坚持十天,十天要是不行,再换个方法。” 赵熠房间里的灯熄了。 “干什么呢?”太后扶着田赋兴过来了,看见宋宁在喊,问她。 宋宁解释。 太后凝眉,亲自拍门。 门不开。 “小宋说的很有道理,你听他的。”太后道。 就这样懒散的态度,还想让人对你动心? “就是!”宋宁道。 赵熠站在门口,听着院外两个女人的对话,脸色很难看。 347 一些细微(三更) 赵熠被宋宁拖出去跑了几里路。 这天夜里睡的还不错。 第二天早上起来和太后一起用早膳时,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您何时回宫?” “明天走。”太后道,“你不要以为哀家喜欢你这里。” “哀家骄傲一辈子,来了济南府,居然要巴结讨好别人。”太后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如果有选择,你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赵熠道:“我也想要选择的机会。” 太后无语。 “走了。”她抚了抚钗环,“今日把白娇娇的事情办完了,这事也就了了。” “关于治病的事,小宋要帮你,你不许拒绝他。”太后恨铁不成钢地道,“明明心里有别人,还这么懒散,你怎么得到别人的心?” “这和您没有关系。”赵熠道,“我心里也没有别人,您不要乱说话。” 太后一副傻子骗人的表情:“他能琢磨方案,还陪着你一起跑步疲劳治疗,这就是对你的关心。” “你有什么不知足?” 赵熠咕哝道:“她明明有别的方案,偏要舍近求远。” “比如呢?”太后问他。 赵熠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在想什么,有的事,能想不能说。 “比如哄你睡?”太后鄙夷地道。 赵熠顿时黑了脸:“您这是什么态度!” “算了,你们男人的感情哀家不懂,或许也不用矜持。”太后道,“哀家老了,你上天入地哀家管不着。” 说着出门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赵熠,表情还算满意:“知道哀家为什么对小宋很喜欢?” “没看出来您喜欢她。” 太后白他一眼,道:“哀家觉得他让你有了改变,开始食这人间烟火,尝酸甜苦辣。捕头这差事,好!” 他儿长大了。 眼里不再只有他关心的东西,开始装着这复杂却又精彩的人世。 赵熠不置可否。 太后邀请了杨氏,一起去书院剪彩开业。 太后要去的消息传出去,几乎全城轰动。 都指挥使司派了一股三百人的中队来维持秩序。 赵熠没去,亲自带着民兵做城中巡逻,怕城中人少,有盗贼乘机偷盗作乱。 城外,一尊很大的空碑立在书院前。书院因为是郡主一手操办,所以名字她早就和济南府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商议好了。 她的牡丹园是“云上”,这里的书院便就唤“云中”。 太后提笔,在雕刻好的碑文上描上朱砂。 鞭炮响起,四面欢呼和掌声不绝于耳。 城中的贵夫人们也高高兴兴陪着太后。 太后今日很给面子,一一见过瞧着顺眼,还说了两句,由杨氏扶着非常细致亲和地走了个过场,还忍住了鞋上沾着的泥,在刚落建的书院里,走了一遭。 出来后,白娇娇问她要不要说句话。 太后看在她是宋宁媳妇的面子上应了,对着众人说了一句:“不用花钱,何不读书?” 话很直接,几乎立刻让人动了心。 和不识字的百姓说未来谈人生没用,告诉他们不用花钱,让孩子来识几个字没有损失。 这样一说,报名的女子们,一窝蜂要去登记。 太后功成身退,由贵夫人陪同去了牡丹园歇脚。 大家不认识杨氏,但见她陪着太后又不是仆妇装扮,就知她地位不低。 一时间纷纷打听杨氏的来历。 下午,杨氏回家把这事说给宋宁听。 “……娘今天算是琢磨出味道来了,太后娘娘这是看中你了。” 宋宁不奇怪:“这事您就当不知道,太后娘娘的恣意,咱们可学不来。” “娘很感动。”房间里没有别人,杨氏也不和宋宁瞒着,低声道,“她可是太后,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过不少传闻。” “在宫里面是谁都不搭理的。” “没进宫里的时候,她也是京中闻名。” 太后姓苗。苗氏不在京城,具体底子怎么样,宋宁都没有听说过。 “太后娘娘是哪里人?”宋宁问道。 杨氏知道的也不算多,只道:“太后娘娘说是宣府保安人。苗氏不算门阀士族。说是有一次圣上去狩猎,看见了纵马在猎场的太后娘娘。” “一见钟情了吧,将她娶回来封做了皇后。” “进宫三个月没有圆房。” 杨氏声音很小:“谁都知道,她这辈子不爱宫里,但先帝喜欢,不让她走。”说着叹了口气,“听说进宫的时候,已经有亲事了,就差过门了。” 宋宁无语,忽然明白了当时先帝驾崩时,太后一身红装站在乾清宫外,强势否定了殉葬时的原因。 她不喜欢先帝吧,否则怎么会一点不舍都没有呢。 “所以,娘很感动,太后娘娘每次刻意对我好的时候,我、我都替她委屈。”杨氏无奈地道,“王爷也是,去年在阆中见到他的时候,多骄傲呢。” “现在脾气变了多少?也不是不好,是因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吧。” 宋宁揉了揉额头,和杨氏道:“娘,我现在没资格说这些,咱们骑虎难下。” “您和我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我们关联了这么多的朋友,我怎么敢?” 杨氏抱着宋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娘知道,这话只我们娘俩悄悄说。” “往后,娘也不说了。” 宋宁点头。 “太后娘娘明天走,我和你张伯母给娘娘做菜吃。”杨氏道,“你忙你的去。” 杨氏起身要走,忽然想到一件事:“山东布政使司是不是姓王?” “嗯,王福贤。”宋宁问道,“您今儿见到她夫人了?” 太后娘娘在,王夫人全程陪同是理所应当的。 “是。”杨氏犹豫了一下,道,“中间在牡丹园喝茶的时候,娘出来和张妈妈是续果子,没想到看到了王夫人在擦眼泪。” “还听他训斥小儿子,说再着急也不是现在能说的,惊着太后娘娘,他们一家人的脑袋都得掉了。” “他小儿子也叹气走了,瞧着,母子两人都哭了。” 宋宁也觉得有点奇怪。王太太可是从二品封疆大吏的夫人,各式各样宴会各种场面她都应该都见识过,在别人家的宴会掉眼泪,这可是极其失礼的事。 有什么事,能让她不顾礼仪? “可能是娘想多了,你忙你的去。”杨氏去了隔壁。 宋宁在家坐了一会儿出门上街去了,找了上次给苏毛氏看病的徐大夫。徐大夫惊讶地看着她:“大人,您这个时间来,是有事吩咐小人吗?” “不是,有个病我想和您请教。” 徐大夫忙说不敢:“大人您请里面坐。” 宋宁坐下来,斟酌了一下言辞,和徐大夫描述赵熠的病情:“……只有助眠肯定不行,有没有辅助的针灸或者药物治疗?” “噩梦?”徐大夫想了想,道,“针刺甲后、太冲等穴位是有用的,但个人病症程度不同,所以要具体对待。” 又道:“至于药物,以小人的经验,除了助眠和理气疏肝的药外,别的收效甚微,加上每日煎药吃药也是烦,反而增添了负担。” 宋宁觉得有道理:“针灸就比较简单简便一些?” “是。”徐大夫道,“小人教您两处,浅刺,酸胀后停止。每日两次定有效果。” “大人要是想学,小人现在就能教您。” “要是大人相信小人,小人也可以代劳。” 宋宁想了想:“你教我吧。” 太后说的对,赵熠身份特殊,病情、吃药用针不易对外让人知道,更不好让别人去做。 “行,那小人失礼了,把鞋脱了给大人您示范。” “行,我也试试我的。” 宋宁脱了鞋,两人架着一双脚在房间教学了一下午。 宋宁出来的时候,脚指都麻了。 说不疼是假的。 “我这人情回的不错了吧。”宋宁收好徐大夫送的银针,找了个饺子馆坐下来,点了饺子和肉汤,一抬头看到对面坐着个小厮,穿着丝绸的短褂,戴着黑色的平顶帽子,非常的面熟。 宋宁扬了扬眉。 对方看见了她就当没看见,把饺子吃完了就丢了钱就走了。 “等等。”宋宁跟着追上去,喊道,“这位小哥,是王大人的常随吧?” 小厮一愣,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宋宁:“宋大人居然记得小人,真是小人的荣幸。” 四天前太后娘娘来的时候,他站在王福贤的后面。 当时那么多人,没想到宋大人居然记得他。 “我记性好。宋宁笑着道,“今天休息?没跟着你家大人后面伺候?” 她记得王大人住城南,这里是城东。 “是啊,小人今天休息,正好来这里看望一个朋友,恰好朋友不在家,就索性在这里随便吃点回府当差去。”小厮叉手行礼,“宋大人要是没什么吩咐,小人告辞了。” “替我向王大人问好。”宋宁含笑道。 小厮怔忪了一下,笑着应是。 宋宁望着走远的小厮。 小厮的鞋底都的泥,身上却沾着几根枯草,这可不像在城里走亲戚的样子,而仿佛是翻山越岭回来的。 “东家,饺子煮好了就给我留着,没煮就不要煮了。”宋宁丢了钱。 东家笑着道:“大人不用给钱,反正这里生意好,马上就来人吃了。” “成,那我走了,改日再来照顾你买卖。” 宋宁顺着小厮走的方向,跟着去了。 ------题外话------ 我好蠢,把早上要更的一更,在昨天半夜上传的时候直接更新了。 最近智商一言难尽!!!! 我好多啦,感觉丧下去王爷要出来打我了,哈哈哈。 我们来玩猜猜猜吧。 这个小厮带着一个案子,是什么案子呢? A:凶杀 B:绑架 C:抢劫 D:半夜扰民 直接评论区回答ABCD,对的33个潇湘币。 348 强买的事(一更) 她纯粹是觉得这个小厮有点奇怪,再加上杨氏下午告诉她,王夫人居然失礼地在牡丹园和自己儿子一起哭。 遇到什么大事了? 上峰遇到大事居然没有找她来解决。 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山。 小厮在巷子里左拐右拐往城南去,宋宁不急不慢地跟着,走了约莫一刻钟,到了王福贤的院子。 王福贤任山东布政使,到今年应该有六年了,但看他三月没有去京中述职,应该还要再留三年。 他的宅子离布政使司衙门不远,都在城南。 因避讳“王府”所以门上挂着门匾的是洛阳王氏。 王福贤是洛阳人。 小厮推开侧面进去,反手关了门,宋宁站在巷子里听了一下,什么都没听着,她抬头看了看内巷,顺着王家的围墙,往后走,准备到后面倒座的位置,翻进去。 她刚拐了个弯,就听到身后的巷子口听到马蹄声,随即有人从马上跳下来。 一共四个人。 宋宁惊讶不已。 为什么惊讶,因为其中三个人是昨天她和赵熠回城的时候,看到的纵快马出城的三个隆兴达的捕快,而另外一位是程之。 “程之?他在这里什么意思,难道是王家出了案子,不报理刑馆,报了隆兴达?” 这就很过分了,王福贤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在济南府的管辖范围内出了官司,居然绕过了她的理刑馆去找隆兴达。 这个弹劾的折子,她必须亲手写。 不把他斗到头破血流她不姓宋。 程之从马上下来,王家的侧门已经开了,里面出来几个小厮牵着马,又出来一位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和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两人迎着程之。 年纪大的急着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程之道。 男子捶了墙,急着道:“给钱吧,明天我亲自送钱去。” “送吧,既然找不到父亲,保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年轻一点的男子道。 程之点了点头:“这个绑匪太狡猾了,现在看来只能交钱了。” “进去说,我们讨论交钱的事。”程之道,“绑匪的信中说把钱放在城外土地庙,我今天过路的时候看了一眼,那边的位置很空旷,不太好埋伏人。” “但也有好处,任何人接近土地庙,都可以看到。” 年纪大的王家男子的道:“等会儿说,牛大人正在家里,一起去商量。” 几个人说着话进了院子,随即侧门关了。 但短短这一段的聊天,宋宁已经大概知道了。 王福贤在四天前被人绑架。 四天前那就是太后娘娘进城、王福贤和她打招呼的那天。 绑匪胆子不小,居然绑架王福贤。 牛大人?她不记得布政使司衙门有姓牛的大人,但提刑衙门单凯下面倒是有一位牛大人。 牛大人牛淳艺为什么在这里。 王府除了报隆兴达还请了提刑衙门的人帮忙? 知道的人不少啊。 而她这个最应该知道的人却不知道。 宋宁咳嗽了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袍子,走过去敲门。 随即有人给她开门。 开门的是一位面生的小厮,看见她就认出来了:“宋大人?” “是了。我来找王大人,劳驾通禀一声。”宋宁笑盈盈地道。 小厮怔忪了一下,立刻笑着回道:“我们大人出去办事了,这几天都不在济南。” “要不,宋大人您过几日再来?” 她要这么好打发,她来干什么?宋宁道:“我打听过了,王大人没有出府办事。劳驾帮我通禀,我要说的可是太后娘娘和齐王爷的事。” 宋宁虽说官位小,可她和王爷是邻居。 小厮只能应了,和宋宁道:“那您等一等。” 小厮开了半扇门进去回禀,宋宁也不着急,过了一会儿小厮回来了,拱手道:“大人,我们家大人真的不在家,但我们大公子在。” “要不,您进去坐坐?” 大公子是没有功名的白身,在家里做买卖打理庶务。 就这样的人知道宋宁来拜访也没有出来迎。 宋宁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人是什么样的。 小厮说完,觉得宋宁会觉得羞辱,拂袖而去,毕竟从宋宁办的案子来看,她行事很张狂。 “行啊。”宋宁道,“我等一等王大人,顺道和你们大公子聊聊天。” 宋宁笑盈盈走在前面。 小厮目瞪口呆。 没进内院,在外院的花厅里,宋宁看到了所谓的大公子,大公子从花厅里出来,不过走了三步,冲着宋宁敷衍地叉了叉手,道:“在下王傲琇。” “宋世安。”宋宁含笑道,“王大人不在家?” 王傲琇叉手回道:“是。我父亲四天前出府办事未归。” “不知道宋大人找我父亲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宋宁回道:“我来前就问过了,王大人没有离开过济南府。” “我今天来,是给太后太后娘娘传话的,难道是王大人不肯见太后娘娘,而找的托辞?” 王傲琇忙回道:“不敢。还请宋大人给太后娘娘回禀,家父确实出门了。” “去哪里了,我遣人去请。”宋宁道。 这么大官员,既然是公差出去,就不可能找不到。 王傲琇脸色铁青地看着宋宁。 宋宁没有避讳,直白地看着她。 “宋大人……您是不是在哪里听到什么话了?”王傲琇觉得不对,宋大人这态度,分明就是不见他父亲不撒手的样子。 如果只是来拜访传话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穷追不舍。 宋宁扬眉看着他,不置可否。 “宋大人?”王傲琇就沉了脸,语气生硬地道,“不管您在哪里听到和看到了什么,这都和你没有关系,是我们的家事。” “你来拜访我父亲的事,待我父亲回来,再传你过来说话。” 宋宁道:“王大公子?朝廷命官被人绑架,家人被勒索,却避开了理刑馆,找镖局办事!” “是王公子不相信理刑和本官,还是你父亲王大人不相信本官和理刑馆呢?” 王傲琇脸色一变,似笑非笑:“宋大人想的太多了,我父亲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不相信朝廷的衙门?” “不过,我父亲没有被绑架,我也没有被勒索。所以宋大人刚才说的这番话,纯属子虚乌有。” 宋宁盯着王傲琇:“再给你一次机会了,把发生的事告诉本官。” “否则,明日的奏疏我就亲自送达天听,我要当着朝廷百官的面问一问,堂堂山东布政使大人出事,居然去找民间的镖局,而放弃朝廷的理刑馆。” “这个公道,无论是谁都会帮我撑的。” 宋宁道,“我数到三。” “一!二!” 王傲琇道:“我说!”他相信宋宁说的话没假。 这个奏疏去弹劾,对他父亲绝对有影响。虽然他不知道宋宁到底是什么目的,但稳住她不要弹劾,是目前紧要做的事情。 “宋大人。”忽然,内院的垂花门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讥讽她,“你区区一个推官,也敢妄言说写奏疏弹劾当朝两品大员?” “宋大人有靠山,果然是好大的本事。” 宋宁看向说话的人:“本官当一条狗在叫,没想到还真的是一条狗。” “一脚没踹够,如今出走在外的程之,胆子又长肥了不少啊。” 程之冷笑,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宋大人莫不是暗中跟踪我?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所以我是宋大人,而你是镖师啊。”宋宁道。 程之沉脸,他身边的人咳嗽了一声,提醒不要吵嘴。 毕竟程之从来没有吵赢过宋宁。 “怎么了?”垂花门边,一位年轻的男子扶着一位夫人过来。 这位夫人就是杨氏所提的王夫人,宋宁也见过她,扶着王夫人的则是先前再门口说话的年轻男子,应该是王福贤的小儿子。 什么名字宋宁不知道,单看年纪应在二十左右,头发有点少白头,看上去颇为老城。 “王夫人。”宋宁给王夫人叉手行礼,“听闻王大人出了事,特意过来走一趟。” “宋大人如何知道的?”王夫人惊讶地看着宋宁。 王夫人身材保养的不错,个子高瘦,虽说眼角有皱纹但气质却很端庄大气。 “正好和王大人有事相约,来拜访他,于是就知道了。”宋宁轻描淡写,“事非小事,和我说说吧。” 王傲琇请大家去花厅。 小厮上茶上来,看见宋宁惊愕不已,意识到什么,不敢多问垂着头出去了。 宋宁打量小厮,他换了衣服洗漱过了,看上去比刚才精神不了不少。 349 前来求援(二更) 王傲琇道:“宋大人,事情和您说了,还请您明天以前不要说出去。” “四天前,就太后来的那天,我父亲戍时正下衙。那天也正是巧了,平时他身边都有两个随从跟着,轿夫就在后衙侧门等着,那天两个小厮,一个腹泻没跟着,另一个当时回去取东西了。” “我父亲就一个人离开公房去侧门口坐轿子。” “也就半盏茶的脚程而已。” “轿夫在外面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回去取的小厮旺茂回来,在门边看到了一鞋还有一顶官帽,他急匆匆和两个轿夫核对,两边一对都没看到我父亲。” “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旺茂将衙门都找了一遍,可什么都没有。轿夫则回来喊的我们,我们赶到后也找了,但是没有找到。” “第二天早上,在我院子里看到了一封信,”王傲琇没将信拿出来,接着对宋宁口述,“信中说不许报官,否则立刻杀了我父亲。宋大人,我们并不是不报官,而是不敢报。” “但我们不能不找吧,于是商议过后,去找了隆兴达。他们不许报官,可没有说不可以报隆兴达。” “这几天我们和隆兴达一起,城里城外都找了。” “明天中午是最后的期限。明天中午我们要将二十万两不记名的银票用黑布包好,放在城东土地庙的门口,用石头压着。” “他们拿到钱以后,就会告诉他们,我父亲在哪里。一旦他们有兄弟被抓或者发现是个陷阱,就立刻杀了我父亲。” 王傲琇说完,看着宋宁道:“宋大人,过程就是这样。” “宋大人不要插手此事,要是让绑匪知道了,杀了我父亲怎么办?”王傲琇道。 宋宁轻锁眉头。 “宋大人莫不是一意孤行不顾王大人死活,要插手这个绑架的案子吧?”程之望着他。 王家的人都看着宋宁,面色很紧张。 “留下的帽子和鞋子、送来的勒索信和物件,拿来本官看看。”宋宁道。 王家人的脸都垮了下来。 “宋大人,对方不让我们报官,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要是因为你,我父亲有了差池,你担不了这个责任。”王傲琇道。 王傲琇的弟弟王傲瑾也跟着附和:“宋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个绑架案,我们愿意拿钱,保我父亲平安。” 王家是商贾出身,王夫人的娘家也是富甲一方,所以拿二十万两出来,还真是不算是吃力。 “行吧。”宋宁起身,目光扫了大家一眼,“看在我和王大人是同僚的份上,祝你们顺利。” “如果不顺利呢,也欢迎各位来求我。” “啊,到时候案牍费就很高了。”宋宁负手出去,王夫人倒不想得罪她,因为她亲眼看到了太后是如何捧杨氏的。 杨氏不过是宋世安在外面认的一个干娘而已。 “如果遇到困难,我们再去求宋大人。”王夫人道。 宋宁挥了挥手,道:“告辞了。” 宋宁一走,花厅里也不知是谁冷笑了一声,程之道:“此事非同小可,也不知谁传到他的耳中,要是让绑匪知道了,就麻烦了。”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还是接着商量明天送赎金的事情吧。”王傲瑾和大家道。 程之朝侧门那边看去,心里相当的痛快。 认识宋宁这么长,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宋宁吃亏。 “吃亏就对了,这里可是二品大员的府邸,不是你一个小小七品能撒泼发威的地方。”程之道,“且等着王大人回来,怎么收拾你。” 宋宁回家,本来想找赵熠跑步,顺便给他针灸,但还是自己决定先试一试,扎了几针,居然就早早睡了,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继续拍门,拖着赵熠起来跑步。 赵熠垮着脸看着她,问道:“昨晚怎么没有来?” “王爷,我寻着了一个很好的办法,昨天晚上我试了试,效果显著,今晚给你试。”宋宁道。 赵熠笑了:“这么说,你昨晚出去是为了我?” “那是,王爷您要知道,微臣对您有多好。”宋宁道,“快,跑步去,不要微臣的良苦用心。” 赵熠笑盈盈换了衣服,两个人跑了半个时辰回来,又在院子里打拳。 “太后娘娘今天走吗?” “嗯。”赵熠道,“等起了就应该回去了。” 宋宁问道:“是回京城吗?” 赵熠擦着汗:“不清楚,这种事没有人能给她做主。” 他认为太后会去游玩。 “我回去沐浴。”赵熠要回去。 宋宁吃过早饭,太后娘娘起驾回京了。 宋宁跟着赵熠一起送太后,太后掀了帘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放了帘子。 宋宁没懂她这一眼的意思,索性也不去深究。 济南府内百官也相送到城外,待车马走远,才回来。 “怎么王大人没有来?”有人没看见王福贤,不由奇怪。 “王大人出差去了,今天没有回来。”有人回答。 不知情的,这事儿就算是得到了解释,知道的,就觉得奇怪,王大人出差基本就是回京了,可是这几天根本没与听到王福贤离开济南府的话。 干什么去了,遮遮掩掩连送太后娘娘都不来。 大家议论着,散了各自回各自的衙门。 宋宁和大家一起去了衙门,因为马三通离开了,北平路这边顿时冷清了不少,就连成天叽叽喳喳的乌宪也不在。 就连麻六几人也都领了牌子出去干活。 “你不去做事?”赵熠看着她,“就算不办案,书院也不去一趟?” 宋元时也好奇地看着她:“是在等什么人吗?” “在等王福贤他家的人。”宋宁将王福贤被绑架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赵熠冷笑:“还奇怪他有狗胆没有来送太后。” “原来生死未卜。” 宋元时问道:“你确定他们交了赎金救不回来人吗?” “我认为他们救不回。” 宋宁道:“正常绑架案,岂能给他们这么长时间找人。在明知他们家能轻易拿出二十万两的前提下,还给了充足的时间。” “唯二两种解释。一是绑匪认定就算给他们时间,他们也找不到人质在哪里。” “二则是,这一次二十万两不过是一次试探,他们拿到钱以后,还会继续来要钱。” 宋元时笑了起来:“所以你决定今天等王家人来?” “嗯。等他们痛哭流涕,跪在我面前求我。” “那一起等吧,说不定山东布政使司要换人了。”赵熠道,“我想一想,需不需要活动一番。” 宋宁和宋元时都惊讶地看着赵熠。 “王爷准备玩朝政了吗?”宋宁惊喜地道,“您这是打算做一个真正的王爷了吗?” 赵熠白了她一眼,道:“我何时不是真正的王爷?” “王爷是想经营济南府吗?”宋元时问道。 但经营济南府的话,也不至于说出山东布政使司任免的事情。 他这是想经营山东。 “等这位王福贤死了,再讨论经营的事,否则还要多做事情。”赵熠轻描淡写地道。 宋宁冲着赵熠竖起个大拇指,道:“王爷厉害!” 赵熠回她:“客气。” 三个人闲聊,中午吃过午饭,郑红申邀请宋宁去开午会,宋宁没去,宋元时回来说,主要是太后娘娘来去的事情,以及女子书院的事。 午时,王家果然来人了。 是王夫人带着一个婆子从门口进来,看见宋宁脸色很尴尬,冲着宋宁道:“宋大人料事如神,赎金交了但是我家老爷没有回来。” “不但如此,对方还留下了一封信,让我们再准备五十万两,今天半夜依旧放在城外的土地庙。” 拿二十万两,又继续索要五十万两。 “您家拿不出五十万两了吗?”宋宁出去,问道。 王夫人哀求地看着宋宁,道:“五十万要拿我得写信回娘家,但是肯定来不及,而且……这会不会是个无底洞?” “还有,他们留下的那封信,里面有我家老爷的一缕头发,这已经是第二缕头发了,我怕他们对我家老爷不利。” 也不知道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觉睡,有没有被人打。 总之多拖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夫人能不能告诉我,最初收到说不要报官的信件时,你们为什么没有报官,却又决定去报隆兴达?”宋宁问她。 王夫人以为她还是因为昨天晚上的话,觉得作为官员家属,居然不信官府而去报隆兴达。 “确实是因为隆兴达不是官府,我们需要别人帮忙,但又不违背了他们的意思。” “我家傲瑾说,这算是钻空子,不算违反了他们的旨意。” 宋宁微微颔首,道:“本官要考虑一下,毕竟……”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王夫人身体晃了晃,眼睛翻了一下,人直挺挺地往后栽倒。 “夫人。”她带来的婆子匆忙拽住了她的胳膊,才没让她栽倒,宋宁过去帮忙扶住了王夫人。 王夫人靠在婆子身上,滑坐在地上。 350 一只官靴(三更) 宋宁喊了滑竿,将王夫人送去了医馆,施针后王夫人也没有醒。 大夫说她因为心火盛血流不畅一时急火攻心,有小中风的迹象。 恐要昏迷上一两日,如果醒过来没事,也就没事。 医馆喊了王家的人来,将王夫人送回去。 宋宁和赵熠去了王家。 一进门,王傲瑾就从内院里跑出来了,在影壁边上堵住了他们,道:“你们不许进来,我家的事不用你们管。” “王大人是朝廷命官,他被绑架失踪,从来就不单单是你家的私事。”宋宁问王傲瑾,“且问你,这次的五十万两,你是准备给还是不给?” 王傲瑾脸色灰扑扑的,双眸通红,应该是熬了一个通宵心力憔悴所致。 他身声音嘶哑地道:“就算如此,也、也不需要官府插手。” 赵熠很不耐烦,对随同而来的阑风道:“把他捆了。” “是!”阑风和伏雨上来,两个人将王傲瑾捆了,带去了花厅,他家的小厮看到了立刻去回王傲琇。 王傲琇匆匆赶过来,就看到自己弟弟被人捆着跪在门口。 “宋世安,你好大的胆子!”王傲琇道。 赵熠看着个王傲琇:“你父亲都要死了,你一个白身也敢质问朝廷官员?” “你、你不过一个捕快,你凭什么质问我?” 赵熠最不喜这样的人:“捆了!” 他当二世祖混世的时候,他们都得跟着他脚后跟爬。 阑风和伏雨把王傲琇也捆着了。 史上第一次,官府来办案,嫌苦主一家人吵,都捆着跪着说话。 “宋世安,你、你们放肆,我和你们没完。”王傲瑾喊道。 宋宁太瞧不起这样的人了,讥讽道:“你用点脑子说话。” “你父亲死活和我有关系吗?” 王傲琇道:“既然和你没有关系,你们来干什么?” “本官手痒,来王家打傻儿子!”宋宁道。 王家两个兄弟气到翻白眼。 “来个脑子清醒的。”宋宁对门口聚集的小厮道,“把所有证据都拿过来!” 一个管事应了,去取绑匪送来的信和证据。 门外的小径上,程之和牛淳艺带着人来了。 牛淳艺没看到赵熠,老远就看到了王家两个兄弟跪在门口,就喊道:“宋世安,你简直胆大包天!” “他向来如此。”程之道,“宋大人,就是因为你掺和,而导致绑匪没有释放王大人,这个责任你必须负。” 宋宁都懒得理他们。 等两个人进门来,一看里面坐着的人,顿时腿膝一软要跪,阑风咳嗽了一声,两个人才强撑着没跪下去。 脸色苍白地抱着拳给大家行礼。 齐王在理刑馆做捕快的事,齐王不对外公布,他们没有人敢说。 “我胆大包天吗?”宋宁问牛淳艺,“要不,是赵捕头胆大包天吗?” 牛淳艺还想跪,膝盖直发软,摇着头道:“不、不是,宋大人没有。” 程之所有的气焰都收着,不敢多言。 王家两个兄弟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但也不傻,没敢多问。 “起来吧。”宋宁让人将王家两个兄弟放开来,“把东西都拿来,趁着时间,好好捋顺了。” 牛淳艺悄悄对两个兄弟说了什么。 两个人一脸惶恐地看了一眼赵熠。 “这、这就把证据拿来。”两个人兄弟将证据拿来摆在桌子上。 王傲琇给他们解释:“这只官靴是在后门找到的,官帽也是。” 宋宁看了鞋。 大周的官靴的地略厚,所以在走路的时候就比较容易掉,后来慢慢改良就做成了类似于靴子的样子。 既不会容易掉鞋也不会坐在哪里露出里面的袜子来,显得不雅。 “帽子易掉,但靴子不易,显然是被绑匪撤下来的。”程之看了一眼赵熠,有意表现自己。 宋宁能巴结到齐王,他也可以展示自己的能力。 让齐王欣赏他。 “是,靴子应该是被绑匪扯下来丢在地上的。”牛淳艺接着话道。 宋宁颔首,觉得程之的说法是对的。 她接着看绑匪第二天早上丢进王家宅子里的勒索信。 信中说,王福贤在他们的手中,他们有内线全天盯着,只要他们敢报官,就立刻杀了王福贤。 如果乖乖按照他们的要求办事,他们就能确保王福贤性命无忧。 信中附赠一缕头发。 绑匪主要的要求则是,在五天之内,筹集二十万两银子,于二十八那天的中午,把不记名的银票用黑布包好,放在城东土地庙的庙口。 不许报官! 宋宁问王傲瑾:“信是谁发现的,怎么进府的?” “丢在侧门口的,早上婆子洒扫就看到了。” “当时你们在做什么?”宋宁问道。 “当时我们找了一夜,实在太累了就在睡觉。”王傲琇回道。 宋宁若有所思:“你们在找你父亲,找过哪里?” 她没有听到查找的动静,甚至府衙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可见他们查找的很隐晦。 “因为当时知道的时候,四城门已经关了,所以我们断定人还在城中。”王傲琇道,“于是召集了家丁,和衙门中信得过的人,悄悄搜查的,但可惜,找到天亮也没有找到人。” 宋宁盯着这份信,比划了一下:“这封信拿到的时候,信上有露水吗?” “露水?”王傲琇看向弟弟,王傲瑾回道,“没有,信是干净的。” 宋宁看着王傲琇,王傲琇摇了摇头:“我当时只注意读信和心里的内容,没有注意信是什么样子。” “把第一个捡到信的人找来。” 王傲琇忙让人去喊捡到信的婆子。 婆子做事细心很多,回道:“有,有一点露水的。” “就在信封上,我捡到的时候,信封是潮的。正好二公子还没睡,我就交给二公子了。”婆子道。 王傲瑾想了想:“有露水吗,那可能有。”说着对宋宁道,“确实如此,她拿来给我的,我看完后就去找我哥了。” 宋宁问道:“当时你们几时回来的?” “我在衙门口的时候听到五更,那到家话估计五更过一点。”王傲琇回道。 宋宁没有再说话,继续看第二封信。 赵熠正提着王福贤的官帽,似乎在听他们说话,又似乎在发呆。 宋宁读完第二封信。 这封信没什么内容,就提醒他们筹钱的速度快一点。 更没有提关于王家报官隆兴达的事。 “这期间,你们一直在查找?”宋宁问大家。 程之答的:“是的,城内外都找过了,一无所获。” 真正的做事的,宋宁不会说什么,她问程之:“能藏人的地方都寻过吗?客栈青楼之类也都找过吗?” 程之一副我办事最有经验的表情:“是,都找过。” “那就奇怪了。”宋宁想了想,又读今天中午得到一封回信。 信中非常简便,准备五十万两,明天半夜老规矩放好,天亮就放人。 这信就很奇怪了。 宋宁将前面两封信拿出来对比。 第三封信相当的奇怪。 宋宁将第三封信收起来:“带我们去绑架失踪的衙门走一趟。” 王傲瑾和王傲琇对视,王傲琇道:“我去吧。” 宋宁不在乎谁陪着,也没有管别人,和赵熠说着话往外走。 “在想什么?”宋宁问赵熠。 赵熠问道:“我刚才在想,绑匪为什么将帽子和鞋子丢掉?” “你注意到了?”宋宁很夸张地竖起个大拇指,“真厉害。” 赵熠也有样学样,回她一个大拇指:“你也很厉害。” 宋宁闷闷地笑。 其实很简单,绑架一个成年男子,要怎么样不被人发现?堵住嘴?打晕?塞到麻袋里?装进箱子里? 丢帽子似乎好理解,因为是个容易掉的东西,但扒拉别人的鞋子,就很奇怪。 如果只是给家属明示,那明明有别的可以丢的,或者,丢一只帽子就足够了。 她认为是对方要藏人的地方太小了,帽子和鞋子都会成为负担。 “那么,还有一只鞋,就应该还在衙门的附近,或者,还在衙门里面。”宋宁很肯定地道。 赵熠认同。 王傲琇听着眉头直皱,完全不认同两个人的推测和结论。 什么叫另一只鞋子在附近? 如果在附近的话,为什么不丢两只? 这根本站不住。 三个人进了衙门,直奔失踪地的侧门。 这边门对着一条很偏僻的巷子。因为是布政使衙门,坐落位置的四周四条巷子都不许住人,有的则是直接推倒了院子,拓宽成路。 目的则是不给闲人监听、盗洞、偷盗等可做掩饰的可能。 所以从侧门出去基本不见人。 “找你父亲的另外一只鞋。”宋宁和王傲琇道。 王傲琇带着小厮一脸发懵,四周去找鞋子。 一盏茶后,在后巷的墙缝里找到了另外一只右脚鞋。 王傲琇惊愕地拿着鞋子,看神仙似的看着赵熠和宋宁。 “这……这真的找到了?” “当然。”宋宁也惊恐地看着他,“你难道不相信赵捕头和我?” 王傲琇摇头,心道前面不相信,现在真的相信了。 宋宁个对王傲琇道:“去将衙门里人的名单拿给我,你家里人的名单也拿给我。” 王傲琇抓着王福贤的鞋子,点着头:“哦哦,好,这就去办。” ------题外话------ 昨天的答案是:B 全部猜的是B,仿佛是串通好了来让我破产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我中午回来弄奖励,上午要送李小姐去上课。 爱你们,么么哒。 351 仔细搜查(一更) 衙门里的名单、王府人员的名单,以及所有人在出事那天的傍晚。 很遗憾,几乎所有人的行踪都有迹可查,也有彼此可以作证的人。 王傲琇不确定地问道:“您……您是觉得是熟人作案吗?” “是的。”宋宁看向他,“对方能进到衙门、能熟悉你父亲下衙的时间和路径,不是熟人很难办到。” 王傲琇没有说话,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 “当时陪你父亲的两个常随在不在?”宋宁问道。 王傲琇点头:“在、在家里。” “你将家里人都喊来衙门吧。”宋宁吩咐。 赵熠在后院溜达,宋宁跟在他后面,笑盈盈地问道:“王爷,今晚咱们抓绑匪去?” “不跑步,抓绑匪了?” “反正也是消耗体力的事情,说不定还有架打。”宋宁挑眉道,“王爷,考您个问题。” 赵熠抱臂看着她,目光挑衅:“既是考,我答出来了就得有奖励。” “王爷,您变了。” “变来变去都是我,不重要。说吧,奖励什么?”赵熠道。 宋宁想了想,道:“奖励您,足部按摩!” 赵熠嫌弃不已:“不需要。” “没有别的了,给您一次机会,要是不需要我就取消了。” 她开始数:“一!” 赵熠打断她的话,道:“勉强答应了。” 古古怪怪,但聊胜于无。 宋宁笑了起来,拍了拍赵熠的肩膀,笑盈盈地道:“今天晚上,一定会让王爷您满意而归的。” 赵熠就露出一副,你光说不练真说你又害羞假把式的表情。 “继续聊事情。”宋宁顺着小径往王福贤办公的房间去,推开门,房间里收拾的很整齐,王福贤的茶盅还放在桌子上,除此以外,桌子上放了不少的书信和卷宗。 她随手抽了一封信,倒是没有拆,只看着信封道:“王爷,王福贤是魏党吗?” “嗯。”赵熠回道,“他是苏文初的门生。” 说着微顿,看向送行:“苏文初你可知道?” 宋宁摇头。 “他从靖文三年进内阁,四年做首辅,直到靖文十年文宗去世,朝堂都在他手中。后来先帝继位,他依旧是首辅。” “是浙党魁首,如今虽归隐山林但门生却依旧遍布朝堂。” 宋宁扬眉问道:“魏训昌也是他的门生?” “算半个门生吧。”赵熠看着她,道,“算起来,你父亲也算是半个,毕竟当年先帝在位时,你父亲也算是魏党,如今想要分裂坐大而已。” 宋宁还是没懂:“什么是半个?” “魏训昌外放几十年回京后,拜了苏文初的门下。苏文初不过年长魏训昌两岁早他一科,他不服气吧。”赵熠道。 “至于你父亲,他当年能入赘随府,随后翻脸再立户籍,就可见他是有奶便是娘的人,没什么可奇怪的。” 宋宁不反对。 “而这位王福贤应该算是真正的苏文初的门生,因为王福贤的母亲是余姚人士,王福贤入朝就拜的王文初。” “说起来,牛淳艺和苏文初也有关系,他有一位同乡刘大人是苏文初的门生,这位刘大人在任广东布政使司,去年大家都以为王福贤要调动回京,刘大人就活动想来山东,这里离京城近。” “谁知道王福贤又连任,此事也就黄了。” 宋宁明白了,惊讶地看着赵熠:“王爷怎么突然知道了这么多?” “最近了解的而已。”赵熠随手抽了一本山东水治的卷宗翻看,“以前没兴趣。” 宋宁怀疑他以前有病,当然现在病也没有好。 “王爷是受到了我强大的向上的生命力的感染了吗?”宋宁问他,“王爷真的要进步想要向上了吗?” 赵熠将卷宗插回去,忽然捏住了她的脸:“你真的要看我造反?” 他向上,就只有皇位了。 宋宁也捏住了他的脸:“你造反有这个本事吗,挥着大旗连一只狗都喊不来!” 赵熠的脸被扯变形了,可依旧很好看:“你是不是那只狗?” “呸!” 宋宁不理他:“不要扯别的了,接着说案子。” “如果王福贤被撤下来,王爷有人能做上山东布政使司的位置吗?”宋宁问赵熠。 当然不能给刘大人。弄来弄去还是魏党。 她觉得可以活动活动。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寻不到?”赵熠道。 宋宁越来越惊讶了,她能肯定赵熠在以前都是厌恶朝政的,他甚至讨厌玩弄朝政的人,譬如他讨厌宋延徐也讨厌魏训昌,甚至满朝文武他都讨厌。 他不喜欢那些东西。 但现在他明显已经在关注了,甚至对曾经不想知道的事情,做了调查和了解。 “王爷真的想经营济南了。” 赵熠纠正她:“是山东。” 宋宁望着赵熠笑了起来。她以前一直不理解,赵炽为什么要监视赵熠,她认为他不是一位有野心的人。 这样的弟弟,虽说很折腾,但应该还是放心的。 可现在她似乎触及了一点赵炽的顾忌。 这就像以前读书上课,有的人做题到天亮,一年刷出等身卷子,可还是不如那上课听讲回家通宵游戏的人。 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人类优秀的最高标准线。 就算他懒洋洋只想等死,你也会害怕他哪天不想死了,突然燃起个小火苗似的斗志,就将你碾压了。 宋宁蹲在地上,道:“王爷,把桌子抬起来一点。” “好。”赵熠将桌子抬起来,宋宁从缝隙里拿出个木片做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几眼,递给了赵熠。 赵熠扬眉道:“筹码?” 一个五两银的筹码,上面盖着红章。 是一家名叫鸿通的赌坊用的兑换筹码。 “阑风。”赵熠去门口,将筹码交给他,“去查一查。” 阑风要走,宋宁忽然补充道:“不拘泥王福贤、他身边的人以及他的家人都可以问一问,谁是常客。” “是。” 阑风拿人员名单走了。 王傲琇回来了,带着随从、牛淳艺以及程之等一干人。 “宋大人,绑匪说今天晚上就要送赎金,到底送不送呢?”程之问宋宁。 这是最重要的事。 距绑匪说的送赎金的子时,只有几个时辰了。 “您几位这么大张旗鼓的查证,要是我父亲出事了,谁负责?”王傲瑾焦急地道,“这不是可以缓和可以拖延的事情,求求你们快想办法定夺吧。” 宋宁看着他,问道:“先把这个绑架案理顺了不好吗?” “不过,你们也可以现在去筹备钱,一下午能筹备到吗?”宋宁问王家两个兄弟。 王傲琇耷拉着肩膀,道:“筹不到。二十万两是我们的极限,现在全家能调动的银子,只有二万两了。” “原来如此。”宋宁看这王傲瑾,“这么害怕我们介入,是你能筹集到五十万两?” 王傲瑾脸一红,道:“我们可以再和对方商量,可是他们说不能报官啊,要、要是他们发现了呢,怎么办?” “发现不了,就像他们没有发现隆兴达介入一样。”宋宁和众人道。 大家惊讶地看着她,牛淳艺问道:“为何这么说?” “不知道。在济南府百姓的眼中,隆兴达和理刑馆有什么区别吗?”宋宁问各位。 众人脸一红,以为宋宁还要指责他们绕过理刑馆找隆兴达的事,但宋宁却道:“他们不在乎隆兴达,就不会在乎我们介入。” 前面五天那么大的危险存在,他们都没有在乎隆兴达的存在,现在是最后半个下午,他们显然是拿钱灭口继而走人的态度,怎么可能还怕几年来名声不济的理刑馆? “话说回来,你怎么和对方商量?”宋宁问王傲瑾。 王傲瑾看了一眼程之,程之凝眉回道:“宋大人,确实拿不出钱,当然可以和绑匪商量。” “他们是为财也不是指定要人性命,把信送过去,态度诚恳一些,我认为可以商量。” 宋宁微微颔首,忽然问道:“那么你们心里价位是多少呢?最后是拿钱是还是拖延时间,目标确定了吗?” “宋大人,虽说有的话在此处说了失礼,但我还是要说。”程之道,“你没有能力办的事,就认定别人办不到?” “今天的赎金就是我陪同王大公子送去的,也是我蹲人的。” 宋宁点了点头:“行,你有能力,那今晚就让你去谈判好吗?” 程之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看来你们两个人是商量过了。”宋宁问王傲瑾。 王傲瑾点头。 “不说这条思路了。”宋宁问王傲琇,“两个随从呢?” 王傲琇让王福贤的两个随从进得门来,左边胖敦敦的宋宁没有见过,右边这位则是昨天晚上,她在饺子摊上看见的那个小厮。 名叫旺茂。 胖敦敦的这位休息,去庄子里陪一家子人了。 他每个月初八和二十二休息。 “你呢?”宋宁问昨天晚上见过的旺茂。 旺茂垂着头回道::“我是陪着老爷出门的,临出门想起来老爷的私章和两封要带回去处理的文书没有拿,小人就回去取了。” “用了多少时间?” 旺茂看了一眼程之:“这、这程爷问过了,我走了一半折返回去,老爷则接着往侧门走,等我回来老爷已经不在门口了,这中间顶多半盏茶的时间。” “小人以为老爷上轿子了,谁知道看到老爷的帽子和鞋子在地上,就感觉不对,开了侧门找轿夫,轿夫说老爷没有出来,侧门一直关着的。” 宋宁挑了挑眉头,惊讶地问道:“侧门是你打开的?” 旺茂点头。 “轿夫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吗?” 旺茂摇头:“小人心里慌,仔细问了,大人您要是不信,小人这就将轿夫找来问。” 宋宁看了他一眼,走出了王福贤的公房,顺着小径往他失踪的侧门走,中间走了两段回廊,每一段回廊都是岔路,还有一段池塘和假山,绕过去又是一段很短的小径,就能看到侧门。 “还有侧门吗?”宋宁问道。 旺茂回道:“有,从这边出去还有侧门,但小人问过了,那边的侧门有人守着的,大家都没有看到我家老爷出去。” “更没有看到嫌疑人出去。” 宋宁看着小厮:“所以,你仔细搜查了衙门了吗?” 旺茂点头:“搜、搜了,没有找到。” “在那么段的时间,让一个成年人消失,”宋宁道,“很有意思了。” 352 夜半白手(二更) 大家都站在岔路上,打量着四周。 都听懂了宋宁的话。 她的意思是在旺茂赶到的时候,绑匪和王福贤还在府衙内。 “你一直一个人找,还是发动了所有人找?”宋宁问他。 旺茂摇头:“我不敢声张,毕竟是大人在,但我吩咐了门禁,又让轿夫回家喊二公子了。” 宋宁问他:“喊的二公子吗?” “是!一刻钟,二公子就带人一起来了。” 宋宁看向王傲瑾。 王傲瑾回道:“我带了十个家丁,跟着轿夫来了。” “轿夫怎么和你说的?” 王傲瑾回道:“他说我父亲失踪了,找遍了府衙也找不到人。” “我就带着十个家丁来了。” 宋宁颔首问王傲琇:“你呢?” “我当时在铺子里,家里人去喊我的时候我就匆匆忙忙来了。”王傲琇道,“先找的衙门里外,没有人,我就吩咐了人开始搜城,当时城门已经关了,我以为绑匪肯定还在城内,谁知道搜遍城里,也没有找到人。” “早上回家睡觉了?”宋宁问他。 因为一个时辰前他曾说过,他早上在睡觉,王傲瑾喊醒他,告诉他院子里有封信。 “是,找了一夜我特别累,于是就倒在床上打算休息的,没想到睡着了。” 宋宁看向赵熠。 赵熠也正看着她,眉头略挑了挑,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宋宁顺着抄手游廊往外走。 下了抄手游廊有三条路,一条是直通后衙,和府衙的构造一样是宿舍,往左是廊屋的左侧门,右边是右侧门。 王福贤就是在右侧门失踪的。 三条路,直行是最远的,但也是最适合藏人的地方。 宋宁走过去,站在了后衙的垂花门门口,哑然。 垂花门边有人守着,且,垂花门里面因为是宿舍,家属来来往往非常的热闹。 在当时的时间,就算天色已晚,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 更何况,是绑着人? 但除了这里,整个衙门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即便藏了也应该很容易找到。 宋宁离开,赵熠在抚廊边坐下来,并对众人道:“都坐。” 大家不敢说什么,都在抄手游廊的边上坐下来,衙门后院风景还不错,可没有人有心思看。 离交赎金的时间又近了。 王傲瑾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听赵熠的话,急着道:“哥、牛大人、到底怎么说?” “在这里坐着不是事,如果按照程之的说法,咱们现在就必须商议一下到底要怎么这事。” 他说完,程之道:“二公子你先别着急,坐下来我们慢慢商量。” 王傲瑾见他们都不起来也不走,只得自己坐下来。 “找肯定是找不到了,钱也不够,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晚上在给他们的赎金里留下信件。”程之道。 “谁去送呢?”王傲瑾问道。 信中没有提谁去送钱。 “还是我去吧。”王傲琇道,“我今天中午送过一回,知道在什么地方。” 王傲瑾想了想回道:“哥,还是我去送吧,如果……我说如果他们看没钱,就翻脸了对你不利怎么办?” “我要是出事了,有你在还能把爹救出来。” 王傲瑾说着哭了:“娘也生病了,哥,家里就靠你了。” “傲瑾。”王傲琇从对面过来,情绪激动地抱着弟弟。 兄弟二人抱头痛苦。 程之在一侧叹气:“大公子,我也认为二公子去比较好。” “为何?”赵熠突然出声问程之。 程之下了一跳,回话道:“二公子虽年纪小,但做事谨慎,应该能办好,更何况,如二公子所言,家里有大公子坐镇,也稳一点。” 程之说完,没得到赵熠回答,不由偷偷去看他,就见赵熠的目光正投向那边的小径,他也看过去,就看见宋大人正背着手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过来。 程之心中啐了一口。 这个绑架案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难的是找不到人只能按对方指示交钱,不难的地方,则是王家很有钱,愿意出钱。 因为人质是王福贤,所以他亲自跟着,这两天忙前忙后,就等着救出王福贤,好在他面前露脸,让他欠自己人情。 未来,在济南府他混迹不开,但却可以靠着王福贤去别处。 没想到宋大人硬生生插进来了,她分明就是来抢功的。 这个人就是无耻。 宋宁回来了,身后跟着阑风。 大家都看着宋宁,程之问道:“不知宋大人走了一遭,找到方法了吗?” “没有。”宋宁看向王家两兄弟,“你们怎么商量的?” 王傲琇擦了擦眼泪,回道:“我们准备今天子夜先把家里最后的钱送过去,再给对方写一封信。” “我们实在是拿不出五十万两了。” 王傲瑾示意哥哥不要再说了,低声道:“你不要和她再多言,她装模作样查了半天,不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找不到父亲,什么都是空话。” 王傲琇嘘了一声:“刚才找鞋的时候,他确实很有本事,而且他为人不好惹,你不要乱说话。” 还有,那位赵捕头的背影和身高他总觉得眼熟,可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那、那我们回去吧。”王傲瑾看了一眼宋宁,决定听哥哥的话,不要胡乱得罪人的好。 王傲琇起身和宋宁道:“如果宋大人没有更好的方法,那我们就先回去商议今晚送赎金的事情了。” “去吧。”宋宁摆了摆手,又安慰他们,“没事的,王大人一定吉人天相。” 王傲琇应是。 “那我们告辞了。”牛淳艺起来冲着赵熠行了礼告辞,随着大家一起走了。 程之也给赵熠行礼,没有看宋宁,拂袖走了。 待出去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和王傲琇道:“大公子不该听他的话到这里来耽误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她能查到什么?” “算了算了,他也是一片好心。”王傲琇回道,“虽说没有帮到我们,可他出发点是好的。” 程之冷笑:“那也不一定。” “哥,她的出发点根本不是帮我们,而是为了纸牍费,他不是亲自说了吗,要收我们家高昂的费用。”王傲瑾回道。 这话昨天晚上大家都听到了。 “先回家吧,商量今晚的事。” 几个人回到家里,王夫人还在病中昏迷,几个人围坐在书房,商量今晚的事。 王傲琇道:“……要是对方不肯商量怎么办?要不……要不要派兵从外围包抄过去?” “派兵的话就要惊动都指挥使那边,这……事情肯定就会闹的很大,要是绑匪灭口了,怎么办?”牛淳艺问道。 这也是王傲琇担心的另外一种可能。 “先谈,他们说到底还是为了钱,就算不愿意,也可以哀求他们再拖延几天吧?” “父亲总归是二品大员,他们也不敢胡来。” 这话也是有一点道理的,绑匪多数是为了钱,既然能拿到钱,他们又隐蔽的很安全,就没有必要杀人质。 “那先写信。”王傲琇道。 小厮进来铺了笔墨,王傲琇问道:“旺茂呢?” “不知道,刚才还在呢,要去找找吗?”小厮道。 王傲琇摆了手:“没什么要事,不用。”他提笔给绑匪写了一封信,将家里最后的两万两银票放在信封里一起交给了王傲瑾。 “你切记不要逗留,放了信就立刻回城。”王傲琇叮嘱他,“就骑你自己的马。” 牛淳艺也叮嘱王傲瑾:“他们肯定要下半夜才能来取信,你切记不能在那边逗留。” “等救回了大人,不怕惩处不了这帮人。” “是,我不会乱来的,就送信就行了。”王傲瑾说着又觉得害怕,对哥哥道,“哥,我要是有事……家里以后就靠你了。” “你照顾后爹娘。” 说着又低头去擦眼泪,很害怕。 王傲琇又开始安慰弟弟。 说话叮嘱,到了半夜王傲瑾取了马,独自一人出了城,王傲琇几个人则上了城东的城楼上望着那边。 土地庙不算远,如果是白天是能看的清楚的,但在晚上就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怎么办?不会有危险吧?”王傲琇担忧不已,因为是月底月亮跟银芽似的一点光亮都没有,只能看到王傲瑾挂在马背上的的灯笼,晃悠着。 过了一会儿,灯笼的光线越来越细小。 “不会有事的,就放一封信,对方就算埋伏着,也会害怕我们也有埋伏。”程之道。 “对方就要钱,不会轻易动手的。”牛淳艺道。 那边微弱的光亮中,王傲瑾轻踢着马,四周寂静确实骇人,接近土地庙他翻身下马来,取出了信放在了土地庙的门口,又找了一块石头压住了。 里面小小的土地公泥像,正通过门盯着外面。 王傲瑾头皮发麻,但却停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目光四顾,打了一声口哨。 四周没有声。 他呵斥一声:“出来!” 忽然,一只白生生的手,凭空出现,掐住了他的脖子,悠悠在他头顶回道:“来了!” 353 有的儿子(三更) 如果害怕是头发竖立,王傲瑾此刻的发根是根根分明。 “你、你你放手!” “你、你要是敢对我不利,我不会放过你的。” 王傲瑾语无伦次。 他头顶上的声音没有回答他,但掐着他的脖子的力道,加重了一些。 王傲瑾整个人都在抖,他道:“你、你放了我行不行,我、我把所有钱都给你,真的。” “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放了我爹和我。” 头顶的声音回道:“那钱呢?” “钱?”王傲瑾回道,“钱不是你们取走了吗?” “你们怎么能不按我们说好的,私自又加五十万两,这么多钱我们家肯定拿不出来,你这一加就是弄巧成拙。” 头顶的声音道:“我不信,你家那么有钱。” “谁家有钱也拿不出这么多啊。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二十万两是我家的极限。”他道。 “你、你先放了我爹,我们再想别的行不行?我可以去我外祖家里筹钱,肯定能筹到。”王傲瑾道,“我大伯家也有,可你就给一天的时间,我们肯定筹不了这么多钱。” “不行!”头顶的声音的道。 “你,你这就是没有江湖道义,说好的事,你就反悔了。还有你要想好了,我父亲可是封疆大吏,你要是害了他,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傲瑾的话说完,掐着他脖子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有没有好下场和你没关系,你今晚就得死。” “饶、饶命,求壮士饶命。” “我、我不要钱,我把钱都给你们,只求饶命!” 头顶的声音问道:“只饶你和你爹一条命,你选你还是你爹?” 王傲瑾想也不想就道:“我、我、我,我爹……我爹他年纪大了,也活的够本,我还年轻。” 忽然,另外一道声音跳了出来:“蠢货,没有你爹你就是个屁。” 这道声音!王傲瑾比听到了鬼叫还惊恐可怕,他吓到发抖,紧盯着在自己的视线里,徐徐出现的人。 那人提着灯笼,灯笼的光从下往上打在脸上,带着可怖的苍白,但他的声音更可怕,因为就在两个时辰前,他还被这道声音讥讽过。 “宋、宋大人?”王傲瑾几乎要站不稳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宁将灯笼照在王傲瑾的脸上,笑盈盈地道:“赵捕头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来,所以特意半夜不睡觉,来给你保驾护航啊。” 他脖子上的手紧了紧,头顶上方的声音道:“感动吗?” 被掐住脖子、灯笼怼着眼睛照的感动。 王傲瑾脸色惨白。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在这里?”王傲瑾颤抖着问道。 赵熠将他放开,负手站在一侧,和宋宁一起并肩而立打量着他。 王傲瑾被他们打量着,后退了一步,满脸的惊恐。 “宋大人说了,来给你保驾护航。”赵熠道,“看你这样子,确实很需要。” 王傲瑾惊恐好了一点,他忽然想到什么,喊道:“你、你们来了,那那绑匪岂不是知道了你们来了?” “他们会杀了我父亲的。” “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这是杀人。宋世安,你、你这是谋害朝廷命官。” 宋宁和赵熠道:“他推卸责任的时候,脑子反应可真够快的。” “嗯,这样的人欠收拾。” “马上收拾他的机会就来了,就这绑架罪,充军流放众叛亲离我认为都不过分。” 赵熠认同:“确实不过分。” “你们、你们还在说我,这是绑架案,绑匪是真实存在的,你们清醒一点,我父亲还在他们手上。”王傲瑾喊道。 宋宁问他:“你是同伙啊,既是同伙就速速带我们去找你父亲吧。” “我、我不是同伙,你、你不要胡说。” “你觉得我们两个人大半夜站在这里,是要听你狡辩的吗?你认为区区一个你,也有能力在我们面前狡辩吗?”宋宁道。 王傲瑾惊恐地看着他们。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父亲被他们关在哪里。”王傲瑾噗通跪下来,他这一天的精神压力非常大,此刻已接近崩溃,这一跪反而轻松了,“我真的不知道,要不然我也不能站在这里,我肯定要救我父亲了。” 赵熠补充:“你方才选择的是自己的命。” 王傲瑾瘫坐下来。 “这么说,你承认了你是同伙了是吧?” 王傲瑾点了点头:“是,我伙同别人绑架了我父亲。可……可我没有想害我父亲,真的。” “让他摁手印。”宋宁道。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提着一张纸,抓着王傲瑾的手再摁了印泥又摁在了口供上。 王傲瑾目瞪口呆。他没看到身后还有人,更没有想到他们把口供和印泥都准备好了。 “带上。”宋宁道。 麻六和王庆同上来,一人一边将王傲瑾捆住了手,拖着走。 王傲瑾恍恍惚惚地问道:“不、不救我爹了吗?求求您宋大人,救救我爹吧。” “你都不救,本官为什么要救你爹?”宋宁笑盈盈地道。 王傲瑾道:“可、可是你是理刑馆的推官啊。” “现在知道我是理刑馆的推官了?”宋宁道。 王傲瑾垂头丧气,现在脑子混沌,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觉得这件事不对,可又想不起来具体哪里有问题。 一行人走了一段,忽然拐了弯,并不是直接回济南城,而是往七风山而去。 王傲瑾一脸的惊讶。 他意识到了什么。 进了七风山,山脚有捕快在等他们,随即大家说说笑笑往山上去,他就听到宋大人道:“事情办的顺利,就是熬夜不好,伤我的皮肤。” “明天白天补觉吧。”有人道。 “一会儿夜宵吧,反正都熬夜,如果不配一份美味的夜宵,就太亏了。” “赞同。” 天太黑,加上理刑馆里他认识的人也不多,所以他分不清谁说的什么话。 但这些人谈笑风生,气氛相当的轻松活跃。 越是这样,他越是心里没底越是害怕,甚至开始想着,难道和他合谋绑架他父亲的人,就是理刑馆的人?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这么镇定,这么轻松? 谈笑风生中办案,这怎么可能呢。 “夜宵吃什么呢?”赵熠问宋宁。 宋宁道:“不知道,要不我来煮面条?” “我同意。”乔四道。 麻六和王庆同没说话,宋宁对他们道:“一会儿去我家吃夜宵。” 麻六和王庆同也不客气,大家共事不算久,可彼此已经了解了,完全不用客气。 左拐右拐,进了山里面。 走了一刻钟,大家停下来。 眼前一幢草屋,屋子里亮着极亮的光,有人影在走动。 王傲瑾被推了进去,打眼就看到地上跪着的五个人。 四个是他合谋的绑匪,还有一个则是旺茂。 “你们……”王傲瑾不敢置信,“找、找到我爹了吗?” 沈闻余看着他,道:“找到了,还有一口气。” 王傲瑾听到他爹活着,顿时松了口气,脑子一点一点清醒回来。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知道这里的?”他惊愕地看着宋宁,“你们怎么知道的。” 又自作聪明地想到什么,盯着旺茂:“旺茂、是你、你告诉他们的?” 旺茂垂着头没有回答他的话。 四个绑匪被堵着嘴巴,冲着王傲瑾白眼直翻。 “走了走了。”宋宁道,“把事情办完,早点去夜宵。” 大家应是。 “屋子前后都查了是吧,确定四个绑匪?”宋宁问沈闻余。 沈闻余点头:“确定四个人。” “走吧。”麻六将王傲瑾提溜起来,“王二公子要辛苦你了,来回走两趟山路。” 王傲瑾什么都不敢说。 一行人喊开了东城的城门,去到了理刑馆,点了灯,理刑馆内灯火通明。 “王大人在后面躺着的,大夫来看过了,几天没吃东西,刚喂了水和米汤。”伏雨给大家回禀。 宋宁颔首问秋纷纷:“王家的人都喊来了吗?” “相关人员马上就到。”秋纷纷回道。 说着话,王家的人以及相关的人员就到了。 王傲琇一进门就问道:“宋大人,您现在喊我们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我弟弟还在城外,他人还没有回来,我们现在心神不宁,实在没有心情再聊别的事了。”王傲琇道。 牛淳艺和程之以及其他镖师也跟着进来。 程之道:“宋大人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他说完,人也跟着进来了,大家一起看到了站在庭院中衙堂上的王傲瑾,他惊讶地道:“二公子回来了?” 他们本来在城楼,但等了一会儿没等着,完全没看到王傲瑾回来了。 “傲瑾你回来了。”王傲琇道,“你没受伤吧,怎么到这里来了?” 程之觉得不对,惊讶地打量着王傲瑾。 354 蛛丝马迹(一更) 王傲琇问完弟弟,但他弟弟没有回答他,垂着头不吱声。 “宋大人,这、这到底怎么回事?”王傲琇只得折转过来问宋宁,他也觉得事情不简单。 宋宁道:“事情就是,绑匪抓到了,王大人也救出来了?” “救出来了?”王傲琇脸色发亮,“真的、那、那我父亲现在在哪里?” 程之也是一脸的惊讶,不相信地看着宋宁。 怎么可能救到人? “先去看吧,看完来这里说话。” 王傲琇迫不及待去了后院,程之和牛淳艺几个人也跟着去了。 一刻钟后几个人结伴回来了。 王傲琇进门就跪下来,磕头道:“谢谢宋大人、谢谢赵捕头,谢谢你们救出我父亲!” 他这一天想了无数的可能,他能承受的,就是对方继续狮子大开口,接着要五十万两,他可以去筹钱。 最坏的,就是对方拿不到钱,恼羞成怒害了他父亲。 如果他父亲有个三长两短,王家这个摊子就彻底散了,他们就从官宦人家,成了彻头彻尾的商贾。 这是不能承受的结果。 但没有想到宋大人把一切都解决了,他父亲不但没事,他们家也不用再倾家荡产。 所以他要给宋宁跪下。 这一救,不仅仅救的是他父亲的性命,而是救了他全家人甚至全族人的性命和依靠。 “谢谢,谢谢!” 宋宁道:“起来说话。” 王傲琇高兴地起身。 在他身后,程之忽然出声问道:“敢问一句,宋大人是怎么找到人的?” “我们将济南城内外都找过了。”他不敢置信。 沈闻余回道:“七风山。” “七风山?”程之和他的几个同伴一脸的惊讶,就连王傲琇也是不敢置信。 程之道:“怎么会在七风山,我们把山里前后都搜过的。” “你要质疑的,不是我们为什么能找到,而是你们为什么找不到。”宋宁望着程之。 程之面皮抖动,顿了顿才惊恐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们所有的路径和找人计划,都是在绑匪的指挥下完成的。” 这一次不单单程之,王傲琇等几个儿都惊讶起来:“在绑匪的指挥下?谁、谁是绑匪?” 他们互相去打量对方。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王傲瑾身上。 “二公子?!”程之几乎是喊着道,“是你?” 他喊了,又摇着头,觉得不可能。 因为他完全没有怀疑过王傲瑾。 王傲瑾依旧垂着头。 其他人也惊恐不安。 “傲瑾,你说话啊。”王傲琇喊道,“宋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绑架父亲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王傲瑾吼道:“是我,怎么样?” 王傲琇惊呆了,后退了一步,看着弟弟,只觉得陌生。 “宋大人好手段。”王傲瑾从惊恐怕死的恐惧中抽离出来,他开始想怎么脱身,“不过,如果旺茂不叛变,你也不知道吧!” 大家这才注意到,墙角还跪着旺茂。 “不,我先怀疑你的。”宋宁道,“之后才重新怀疑他。” 王傲瑾愣了愣,问道:“什么意思?不可能!” 他做的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破绽。 这件事,如果不是绑匪叛变了,不会有人怀疑他的。 “我没有任何地方让你怀疑。”王傲瑾道,“你就是装模作样。” 大家也都不解,等着宋宁解释。 宋宁出声道:“第一封勒索信,在当天的清晨丢在你家院子里。你们是五更过后到家,那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了,绑匪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间丢勒索信,这不符合常理。” “其次,关于信上是否有露水。其实大家都知道,现在早晚天气较凉,还略有露水,一封信在清晨的放在院中一个时辰,一定会有露水。”宋宁道,“可问你时,你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说没有。” 王傲瑾惊呆了,完全没有想到他是在这件事上露陷,他道:“可能是婆子拿来给我的时候,信封已经干了呢!” “这么重要的信,婆子会耽误到让信封干掉?”宋宁反问他。 “那就是我记错了,我说话不严谨随口说的。”王傲瑾道。 “随口说的话才能说明潜意识,因为信是你放的,你认为就那么一点时间,信上不会有露水,所以你脱口而出,信封是干的。” 王傲瑾面色难看至极。 “所以、所以你就靠这一句话,就对我怀疑了?” 宋宁回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对你留了心。随后我去了布政使司衙门,在你哥哥引领下走了一遍后衙。旺茂说他到侧门,看到了官靴和帽子,立刻去找。” “他在府衙找人,让轿夫去回禀你。”宋宁道,“在这里,我有两个疑问。” 她道:“第一,我了解过,在你家你哥哥是打理庶务而你是在书院和家中来回走动,仅仅读书。在老爷丢了如此的大事上,旺茂居然让轿夫先去找你,而非去铺子里找大公子。” “一开始我以为,是怕找不到大公子,我多问了他一句,他说不是,是让轿夫找你的。” “第二,你父亲是一个有经验的官员,他只是失踪了半个时辰,你听到后立刻带着十个人来了,并且能立刻独立判断不能声张,悄悄去找。在我接触你的这两天内,我不认为你有这样的智商和能力。” 王傲瑾脸一红,喝道:“我怎么没有,我有!” “你有没有不是用声音来决定的。”宋宁道。 除了王傲瑾,大家都在听着,深更半夜黑漆漆的衙门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像鬼。 “这、这怎么会……怎么会?”程之喃喃咕哝了一句。 宋宁扫了他一眼,继续对王傲瑾道:“接下来就是找人。旺茂说他当场就开始找,几个门都没有人出去,那么人去哪里了?” “我走了一遍,发现整个衙门里,根本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宋宁道:“然而,你们却没有找到绑匪和王大人。” “我只能用排除法,先排除他们长了翅膀飞出去,那么剩下的,就只能你和旺茂两个人,是合谋内鬼,一起撒了弥天大谎。” 王傲瑾哈哈笑了:“果然是宋大人,居然从这些蛛丝马迹了找到了我的破绽。” “你也不用夸我,就你这自以为是的绑架局,实在是漏洞百出,夸我,我都没有骄傲感。” 王傲瑾面色难看。 程之的脸色更难看,因为他陷在其中完全没有看出来。 甚至还被王傲瑾耍的团团转。 他垂着头,拳头攥的紧紧的。 “所、所以宋大人您今天晚上到城外去等傲瑾?”王傲琇明白了,为什么王傲瑾要求今天晚上去送信,甚至了解了这几天里,王傲瑾一些奇怪的地方。 当时没觉得有问题,可现在细细一想,分明就不对。 “嗯。我们在城外等他。”宋宁道。 “宋大人,你又是怎么找到王大人的?”程之终于忍不住,问了他最在意的问题。 这个案子他真的在认真查,认真找人。 可他忙了几天,最后却不抵别人的几个时辰。 “靠他。”宋宁指向旺茂,“事情说起来倒也是巧合,昨天晚上我吃饺子的时候,遇见旺茂他一身疲惫满身枯草的离开。” “我原本当他是忠心主子,所以去山里找人。可今天我怀疑他了,于是他那一身的枯草就都是问题了。” 王傲琇道:“所以,今晚我没有找到旺茂,是、是您将他带走了?” “抓走了。让他带我们去找王大人了。”宋宁道。 王傲瑾很惊讶:“旺茂知道我父亲在哪里?”他看向旺茂不敢置信,“旺茂,你、你为什么知道?” 旺茂抬头看了一眼王傲瑾,并不敢放狠话,而是垂着头不吱声。 “蠢不蠢啊二公子,你以为这局是你做的吗?做局的另有其人,而你不过是局中人,是一颗棋子罢了。” 王傲瑾惊疑不定,三两步过去揪住了旺茂的衣领,喝问道:“宋大人说的是真的,你和独眼他们做局暗算我?” “我想起来了,”王傲瑾仿佛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我、我赌钱也是你带我去的,从赌钱开始就是一个局了?” 旺茂点头:“当然!” 宋宁招呼赵熠和沈闻余几个人,一起找椅子坐下来,衙堂上即将要展开的大戏。 因为关键的结解开以后,后面的就迎刃而解了。 旺茂继续道:“我带你去赌钱,和别人合伙让你输钱,引着你一起绑架王大人。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王傲瑾不敢置信,掐住了旺茂的脖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把我毁了,我要杀了你。” 旺茂只是跪着的,也没有被捆着,听着话猛然将他推开,喝道:“是你蠢!” “怪不得别人。” 355 就你不知(二更) “是你蠢,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赌钱你就赌钱,让你绑架你就绑架,你怪得了谁?” “你这样的人,我不骗你,早晚你也会被被人骗。” 王傲瑾摔在了地上,吼道:“别人不会骗我,只有你这个狗东西,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他做出这种蠢事,这辈子肯定是不能科考了,他父亲和哥哥还有母亲都不会原谅他的。 他以后在家和在这世上都没有立足之地。 “傲瑾,你不要做糊涂事!”王傲琇上去将弟弟扯开,喝道,“你要是杀了他,你就是一错再错。” “你就是真的愚蠢!” 王傲瑾哭喊道:“哥,我真的太蠢了,我听信了别人的话,我犯下了弥天大错!”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你不是说你不赌钱了吗?”王傲琇是知道弟弟赌钱的,但是去年下半年他就发誓说以后不赌钱,此后也确实没有再和他以及家里要过钱。 他们都以为他不再赌钱了,谁知道今天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去年上半年,旺茂带我去赌坊,我一开始赢了不少钱,这些您和爹都知道。”王傲瑾道,“后来就一直输一直输,我自己也害怕的。” “再后来我也不想赌钱了,可谁知道……谁知道他旺茂告诉我,他认识一个钱庄,可以拿到最低的利息,借钱给我,” “我、我就去了,第一天只借了一百两,后来就……就越来越多,滚雪球一样滚到了五万多两。” “直到这个月,我已经欠了快十万两了,我实在还不上,我想找你还去找爹,我甚至……甚至去爹的衙门里偷。” 宋宁插话,亮出来个筹码:“哦,这个难道是你偷东西的时候掉的吗?” 王傲瑾看着宋宁,面色沉了沉,道:“应该是。” “你居然找到了这个?” 宋宁道:“巧合而已,这个筹码也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通过它查到了你的动机。” “你因为一个筹码,而查到了我绑架父亲的动机?”王傲瑾问道。 宋宁颔首。 “讽刺,太讽刺了。”王傲瑾看着她,“要是你在路上没有看到旺茂,你会不会跟着来我们家,管这件事?” 宋宁颔首:“应该会,因为你和王夫人在牡丹园哭,我也是心存疑虑的,总会来问一问。” 王傲瑾讥讽地笑着:“原来如此。”又道,“是我运气不好。” “你运气不好?”宋宁否定道,“你可以问一问你请到的三位合谋绑匪,问一问旺茂,是你运气不好遇到本官,还是你脑子不好,结局早就注定?” 王傲瑾看向旺茂,质问道:“什么意思?” 旺茂回道:“我们拿不拿到钱都不会留王大人性命。” 他们在抓走王福贤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给他喝过水吃过东西,只要再过两日,王福贤必死无疑。 “狗杂种!”王傲瑾一下子将旺茂扑倒在地,“我和你拼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 王傲琇上去拉弟弟起来,喊着道:“你清醒一点,你要害死自己害死父亲害死我们吗?” 说着抽了王傲瑾一个耳光。 堂堂布政使的儿子,赌钱借利钱还绑架父亲杀害同谋……这个名声,没有人背的动。 王傲瑾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旺茂擦了嘴角的血,抬头看向宋宁:“宋大人、如果你没有碰到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快就怀疑了?” “是啊。”宋宁道,“如果你鞋子没有那么多泥巴、没有枯叶、没有撒一个拙劣的谎言……但没有如果,结果就是你们的局破了。” 旺茂耷拉了脑袋。 他们沾沾自喜自信满满的局,却被人那么轻易就看穿了。 “大人,审问清楚了。”杨长更从外面进来,回道,“三个绑匪都是赌坊里的人,他们招认是和赌坊里一起做的局,这事儿他们经常做,失手还是头一次。” “去找汪玫调兵,连夜把这个赌坊抄了。”赵熠道,“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汪玫是都指挥使司。 虽说杀鸡用了牛刀,但下令的人是齐王,就是合理的。 杨长更应是。 旺茂惊讶地看和赵熠。 “还有什么要招的?”宋宁对旺茂道,“一起说了吧。” 旺茂摇了摇头道:“小人知道的都招了。” “招了吗?”宋宁问道,“这一次做的这个局,就你们几个人吗?” 旺茂点了点头,迅速道:“没有别人了。” 他说完,王傲瑾惊恐地看着宋宁:“还有谁?” “还有人一起吗?”王傲琇也不敢置信,“宋大人,这、这里头还有谁?” 宋宁耸肩,道:“问你弟弟呢,还有谁。” 王傲瑾摇头,显然不知道还有谁,他看着宋宁又用质问的目光盯着旺茂:“你说,还有谁?” “没有人了,只有我们。”旺茂回道。 程之受不住,也待不下去,只要再停留一刻,他就觉得自己被人羞辱了。他叉手道:“各位,这个案子既然查问清楚了,那我就告辞了。” “你站住!”王傲琇忽然站起来,抓住了程之的衣领,“是不是你,你和旺茂合谋害傲瑾和我父亲?” 程之隐怒,咬着牙道:“大公子,请你说话尊重点,我是你们请来帮忙调查的。” “调查?”王傲琇质问道,“你查到什么了?你居然有脸说你调查?” “我原本还认为绑架案本来也没什么别的说法,一直听着你的安排,可宋大人来了就迅速将事情查清楚了。你也是多年的老手,你居然什么不都不知道?” “你昨天还说宋大人是不是合谋。所以你现在说自己不是同谋,我不相信。”王傲琇抓着程之不让他走,又对宋宁道,“宋大人,他肯定就是另外一个合谋的人!” 宋宁似笑非笑地望着程之。 程之看着她,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这是他迄今为止受到的最大的侮辱的,尤其是这个侮辱还不是多方故意为之。 他一把将王傲琇推开,怒喝道:“我不是什么合谋的人,你清醒一点。” “你就是。”王傲琇喊道。 程之指着王傲琇,整个人都站不住了,宋宁咳嗽了一声,终于出声,对牛淳艺道:“都是熟人,牛大人,你快劝一劝吧。” 这个衙堂内,跟着来的所有人中,牛淳艺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人了。 他这个堂堂提刑司衙门的人,站在这里,既没有被人截胡领功的羞辱,也没有救出当事人的兴奋。 他从头到尾都是最冷静的那个人,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没有。 “宋大人说的是。”牛淳艺劝王傲琇,“隆兴达的人确实是你们请来的,他们没查清楚案子,也是他们能力不行,你不能因此往他们脑袋上扣这样的帽子。” “也确实,他如果能力可以的话,也不会被宋大人从理刑馆踢出去了。” “说到底,也是你们请人不认真罢了。” 程之恶狠狠地看向牛淳艺,道:“牛大人在此刻以前说的话也都不是这样的意思。” “程之,我在为你解释,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是牛大人你的态度暧昧吧。” 牛淳艺指着他:“你岂有此理。” “好了好了,让牛大人劝架,反倒是牛大人你自己吵起来了。”宋宁负手走了几步,看着牛淳艺,“牛大人为什么知道这个案子,谁请你的?” 牛淳艺道:“当然是二公子。但本官不知道二公子参与其中,纯粹是想结交王大人而已。” 宋宁转过来问道:“王傲瑾,谁让你找牛淳艺的?” 王傲瑾露出惊讶之色,抬手指向旺茂。 宋宁微微点头:“那这个圈就算是圆回来了。旺茂和牛大人一起做的局,等局成了再反请牛大人来控局,为了迷惑王傲琇,所以又请了隆兴达。” “考虑的很周到了。” “这么所有人都是同谋?”程之看向这一屋子的人,这几天,他们几个人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商谈如何寻人和营救。 谁能想得到,他认为是同伴的人,其实全部是敌人。 “可笑!”程之指着一行人,“可笑,太可笑了。” 奇耻大辱,他的目光扫过一圈,又落在了宋宁身上,随即笑了起来:“行,行,好的很!” 说着,拂袖就走了。 “后期有口供核实,还需要你们来理刑馆。”宋宁交代程之随行的同伴。 他的同伴应是,也跟着走了。 “牛大人,本来真的不知道您也在列,但我一查,您和王家也没什么交情,怎么就隔了衙门忙前忙后。总不能想靠着王大人升职吧?” “后来一查,巧了,您有个同乡一直外放在广东做布政使司,想回来离京城近一些,这山东的位置就极好。” “王大人不让位置,他就进不来,于是您就默认了这个局,您虽是做的不多,可您出的主意狠啊。” 牛淳艺脸色变了。 宋宁忽然问旺茂:“要王大人命的不是你们吧,无冤无仇的,拿钱就结束了。” 旺茂不敢说话。 “那要王大人命的人,就只有牛大人了。” 宋宁看向牛淳艺:“牛大人,你好狠啊。” “你、你、你怎么想到查我?” 356 一个对比(三更) 怎么想到查他的? “纯粹是你太热心了。”宋宁道,“往常你们没有多少来往,如今王家出事你走动的这么勤,本身就很奇怪。” “于是我们顺道问了问单大人,原来单大人不知道王大人出事。” “人人都说要避嫌,你却反其道而行之,亲自上阵控制局面。”宋宁盯着牛淳艺道,“牛大人为同乡的付出,可谓是殚精竭虑了。” 牛淳艺脸色灰败,他当然不是打算牺牲自己,做这个案子成全自己的同乡。 他是认定,这个案子天衣无缝扯不上他的身上。 毕竟,一个绑架案,从里到外都是同谋,他们只要将唯一不知情的王傲琇控制好就行了。 就算喊来一个程之也没有用。 可谁知道,他们就这么倒霉,王夫人去参加了书院的开业,让人看到了母子两人哭泣。 旺茂从山里回来,又碰到了宋宁,让她起了疑心。 “天时地利人和。”牛淳艺道,“缺一不可。此事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是运道不佳。” 王傲瑾紧盯着牛淳艺,喝问道:“牛大人,你简直就是狼心狗肺,枉费我这么信任你。” “你不得好死。” 牛淳艺根本瞧不起王傲瑾,讥讽道:“你信不信任,对我来说有什么值得可惜或者失落的吗?” “一个废物而已。”牛淳艺道。 王傲瑾摇摇欲坠,跪在了地上,呆呆地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 “都认罪了是吧?” 宋宁示意宋元时。 宋元时将几份口供拿上来,牛淳艺将自己的腰带拆下来贴身放好,他预备在升堂前自杀。 可待他看到了口供,忽然看向宋宁,问道:“宋大人不升堂了?” “要审吗?”宋宁问赵熠。 牛淳艺惊疑不定,又看向赵熠。 赵熠看向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回道:“不用。事情处理清楚即可。” 牛淳艺大喜过望,又不敢大肆谢恩,喜形于色地道:“微臣叩谢。” 不过堂,是给他留了体面。 不单是他,案件涉及的两个衙门,都留了体面。 “签了吧。”宋宁道。 牛淳艺摁了手印,王傲瑾哭着道:“大人、我、我能去看看我父亲吗?” “不要去。”王傲琇拦住了王傲瑾,道,“父亲现在身体不好,他要是知道了你绑架他的事,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娘也正病着,你……你好好在里面住着,等事情有了落定,爹娘会去看你的。” 王傲瑾捂着脸大哭不止。 沈闻余将所有案犯都带去牢中。 王傲琇长揖到底:“多谢宋大人、赵捕头和各位兄弟,这个恩情我我王家人铭记在心,没齿不忘。” “宋大人,关于纸牍费,明天一早我亲自送来。”王傲琇道,“我现在能不能将我父亲带回去?” 宋宁颔首:“可以。” 王傲琇连连感谢,带着家丁将王福贤连夜抬回去。 衙堂里安静下来,宋元时问宋宁:“你故意连夜审,就是为了不过堂对外声张?” 宋宁扬眉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是她和赵熠在刚刚一瞬间做的决定。 宋元时微微颔首,明白其中用意。 沈闻余从外面走进来,笑着道:“真的不是为了有一个极高昂的案牍费吗?” “包括在内啊。”宋宁想起来,“别的事情不管了,把门关一关,我们去吃去夜宵。” “我亲自下厨,煮一碗阳春面,好叫各位尝一尝我的手艺。” 大家都笑着应是,麻六几个人也都跟着一起去郡主府,宋宁煮了满满一锅的面条,把鲁苗苗和啸天都惊醒了。 大家说说笑笑把一锅面吃了,天色已经有光亮了。 “大家就在这里将就着睡一睡,回家洗漱来来回回也麻烦。” 麻六几个人不敢留,执意回衙门睡觉去了。 “王爷,今晚不用给您助眠了。”宋宁遗憾地道,“今天晚上我们再约。” 赵熠扫着她的眉眼:“提了这么多次,我很期待你的新方法,迫不及待想天黑。” 宋宁笑的意味深长。 大家散了回去睡觉。 程之坐在隆兴达里,随行的几位镖师也默不作声地陪着他。 好一会儿,一个人道:“这太气人了,早知道不接这个案子了,现在弄的颜面扫地。” 案子不接没有对比也不会有这样难堪的事情发生。 “姓宋的这么厉害吗?”一人问道。 他们一直以为宋宁的厉害,是她带着的队伍强大,大家一起集思广益的结果。 所以,厉害的不是宋宁,而是她所带领的队伍。 但这一次短短半天的接触,她所说的话、办的事、看案件的角度,下决定的果断……都让他们刮目相看,惊艳到难以置信。 才知道,她的队伍是厉害,可是,她却是最出色的那个。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另外一人道,“不过运气而已,我还曾经一天办了一个案子呢。” “这种事有时候也讲究一个运气。” 这个说法还是有道理的,其他几个人都点头认同了。 那人接着道:“但这个案子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弄的我们、隆兴达就跟傻子一样。” “那姓宋的下午就知道了,却一点都没有说,他就是在等我们出丑,看我们出丑。” “对,他就是想要看我们出丑。你没听到他昨天就说了,要写奏疏弹劾王福贤,居然绕开了理刑馆来请我们,所以他在报复。故意不告诉我们他查到的结果,等着看我们出丑。” “可恶!” “这口恶气不能咽。” 大家说着看向程之,问道:“程爷,您说句话啊。” 程之看向众人,道:“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技不如人而已。” 他说着,垂着眼眸,神情中满是杀意。 本来以为能帮到王家,他能因此得力觅得好前程,可是却被人半道截胡了。 只要宋宁不出现,就算最后王福贤死了又怎么样?他一样能从中得到好处,可现在他不但白费了功夫,还成了笑话。 不会有下一次了。 绝对不会。 “都回去歇着吧。”程之起身出去,想到什么去了周河办公的房间,亮了火折子,他看到桌案上放着一封唐太文来的信。 信是给周河的。 他之前就打算看的,但一直忍着,他现在觉得自己有必要看一看。 …… 辰时,宋宁到衙门时,王傲琇正等在理刑馆,看见他们结伴来,忙道:“宋大人、赵捕头,我父亲醒了,想请赵捕头和宋大人过府。” “这是此番的案牍费。因为先前我们不了解宋大人,对您说了重话,你也曾说过,再来找您就会要高高的案牍费。”王傲琇道,“所以家父叮嘱,要多备一些不能辜负了宋大人的救命之恩。” 还真不是简单解决一个案子,而是救了王福贤的命,以及往回了王氏一族。 王傲琇将木匣子递给宋宁。 匣子打开,里面是铺着的整整齐齐的银票。 “一共五万两。”王傲琇道,“这笔钱是我们私下里给的,没有走任何手续甚至家里的账就都没有上。” “请宋大人和各位笑纳。” 宋宁从善如流地收了,道:“过府是吧,你先回去,稍后我们会过去。” 有规定,不得强收高额的案牍费用,可如果是苦主自愿给的,就没有关系。 “那、那我告辞了。”王傲琇东西南北地行礼,出去走了。 宋宁拍了拍手里的木匣子,和大家道:“行了,咱们现在是真有钱了。” 理刑馆的金库越来越充实。 宋宁将木匣子交给宋元时:“晚上咱们分钱。”又道,“老童,你确实可以考虑娶媳妇了。” 不但老童,这里所有的单身,都可以开始考虑了。 老童老脸一红。 他现在就很有钱了,也动了一点心思,如果能有个后也是不错。 可……一想道自己这个年纪还成亲生孩子就怕别人笑话。 “你怕别人笑话什么,就瞧着这么多人把闺女往你家送你就该知道,你成亲不是笑话。”杨长更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王庆同道:“还真的是,这话有道理。” “宋大人。”就在这时,门口有人进来,笑着道,“赵捕头,宋大人。” 宋宁朝门口看去,顿时笑了起来,道:“单大人来了。” 牛淳艺犯事关在这里,她猜单凯今天肯定要来,倒没有想到他来的这么早。 “各位好!”单凯一改以前的高姿态,笑盈盈一一叉手还礼,“我是来寻赵捕头还有宋大人说事的,不知道二位可有空呢?” 宋宁指了指会客间:“单大人,请!” ------题外话------ 早上好呀,今天周五了。 李小姐一放假我就觉得每天都在过周末~o(╯□╰)o 357 互相配合(一更) 宋宁、赵熠以及宋元时进了会客间。 赵熠坐下。 “给王爷请安。”单凯跪下来,给赵熠行礼,“方才有失礼,还请王爷不要怪责。” 赵熠颔首:“起来吧。有什么说什么。王福贤那边你去不去?” “去、去是要去,但微臣想先来拜见过王爷,见一见宋大人。”单凯说着微顿,道,“王爷和宋大人不打算升堂此案了吗?” 牛淳艺是他的直系属下。 往日也还是很亲近的。虽说牛淳艺的事和他完全没有关系,可传出去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还当他和王福贤有什么仇怨。 再扩大一些,他和王福贤有了子虚乌有的矛盾传到朝堂后,甚至闹到绑架杀人……圣上如果恼怒了,定然是要各打板子以示公允。 他可就真的冤枉了。 现在这个案子不公开办,那就没有舆论的压力,百姓们也不会对他们两个衙门有什么猜想。 没有百姓的不满,朝堂就算有什么不满,也肯定不会过于夸张。 他觉得可以应付和调控,更何况还有王福贤那边,也会调控操作。 就这样,让这事儿暗中办了,凤平浪费地处罚了该处罚的人,就了了。 这是他心里的想法,可能不能成,还要看王爷和宋大人的意思,毕竟案子不经他手,他无法决定。 赵熠颔首,道:“不升堂了。怎么,单大人是认为不妥当吗?” 单凯心中激动不已,赶紧道,“不会,不敢!微臣是感激,感激王爷和宋大人帮我们两个衙门遮羞。” 宋宁脸一垮,硬生生打断了单凯的话:“王爷,真的不升堂了吗?” 单凯一颗心提起来。 “嗯。”赵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升堂了。几位大人也不容易,何必再雪上加霜。” 宋宁不同意的样子:“可是王爷,这可是大案,勒索二十万两呢,好好查办得砍多少脑袋?” “你是办案,怎么能以脑袋的数量计算,你这是本末倒置。”赵熠训斥宋宁。 宋宁愤愤不平:“可这样,公平就没有了。” “要什么公平?”赵熠道,“你如果公开查办,王大人被儿子绑架、单大人下属参与绑架,就这些事,山东几个衙门都得换人。” 赵熠道:“此事不要再说了,本王做主。” 说着,非常强势地对单凯道:“不公开办了,你且放心吧。” “谢谢王爷,叩谢王爷。” 单凯的心放了下来。 他不傻,当然能看得出这是赵熠和宋宁在唱红脸和白脸,但是依旧很高兴。 高兴之一,是这个事情的结果就是他要的。 高兴之二,就算赵熠是在做戏,那也是赵熠看得起他单凯,愿意为了他单凯和宋宁作戏。 要知道,他去王府两次,哪一次不是吃瘪吃苦灰溜溜出来的? 要知道,济南府那么多衙门,哪位官员真正成为了王府的座上宾? 这是面子。 他高兴不已,至于赵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有什么企图,他现在没能力去思考。 总之,这是非常值得高兴和有面子的事情。 “行吧。”宋宁叹气,对单凯道,“单大人,这个案子下官不管了,直接转交给提刑衙门得了。” 单凯就想说这事,求之不得:“当然可以,辛苦宋大人了。” 宋宁就和宋元时道:“稍后将判词写了,今日就将案件移交给郑大人。” “不用,我直接接手就行。”单凯道,“郑大人那边我会去处理。” 宋宁就不情不愿地点头了:“单大人,为了您可坏了我的底线,您就欠了我的人情了。” “单某一定记得。” 宋宁无赖单凯反而是更放心了。 “已经写好了。”宋元时将上午准备好的判词和卷宗装在一个匣子里,交给了单凯的随从,“大人请过目。” 单凯笑着开了匣子,里面的码放了关于王福贤绑架案的所有卷宗。 当然,牛淳艺的卷宗也在里面。 “多谢了。”单凯真正送了口气,行礼道,“那王爷忙着,宋大人忙着,元先生……告辞。” 赵熠颔首,宋宁没说话,宋元时笑着行礼:“单大人太客气了,都是自己人完全不用。” 宋元时说着推了推宋宁。 宋宁叉手行礼,道:“后日下官做东,大家为王大人劫后余生庆祝。” 单凯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赵熠,发现赵熠没有反对,他立刻就明白了,回道:“单某一定到。” 宋宁和宋元时一起送单凯出去。 单凯的常随去通知了郑红申,让他去一趟提刑司衙门。 待人走了,宋宁和宋元时回到会客厅里,三个人望着对方,一起笑了起来。 “王爷,您方才太让我们吃惊了。”宋元时叉手行礼,“佩服!” 是从心底佩服,因为他知道,赵熠为什么有如今的改变。 如果单单只是他一个人,他不会做这些他不屑的庸俗事情,可他说他要开始经营山东了……赵熠是为了宋宁。 因为宋宁身上背着欺君之罪。 所以经营不是说说而已,他要保护宋宁也不是说说而已。 他做出了牺牲和退步,去达成保护宋宁的目标。 “捧我吗?”赵熠道,“你也不错,天亮才办完的案子,你现在就已经将卷宗和判词都处理好了,你没有睡觉吗?” 宋元时笑了,道:“没别的本事,这些呆板的事情,总不能拖后腿。” “客气了。”赵熠道。 宋宁托着面颊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捧场互夸,简直是赏心悦目故事编辑了一箩筐。 人好看,还这么善良有能力,真让人移不开眼呢。 赵熠敲了敲桌面,道:“醒一醒,魂飞了?” “哈!差不多了。”宋宁看着两个人笑着道,“我和元先生去见王大人吧。” “王爷在家休息。” 赵熠颔首:“也好,去吧。” 宋宁和宋元时一并出门去,两人往王家去。 赵熠不适合去,他是王爷,就算是王福贤也没有资格让他以王爷的身份去看望。 二则,有的事情需要宋宁打前锋做好铺垫。 你黑我白你来我往才有意思。 进了王家,王傲琇看到宋宁和宋元时来了,不由奇怪地问道:“赵捕头没有来?” “他有事。”宋宁问道,“王大人在哪里?” 王傲琇给宋元时回了礼,便道:“请宋大人跟我来。” 三个人往内院去,宋宁问起王夫人。 “我娘也醒了,因为我爹没事她吃过药人也好了不少,刚才还吃了小半碗的米饭。”王傲琇道,“不过还没有告诉二老傲瑾的事情。” “宋大人,一会儿……还劳驾您保密。” 宋宁颔首。 三个人进到王福贤的休息的卧室。王福贤已经醒了,但由于饿了四五天,脸色依旧难看。 好在虽虚弱,可人是清醒的。 看到宋宁进来,顿时感激地道:“宋大人,傲琇告诉我了,是你出马救我出来的。” “若非你,我恐要被那些绑匪饿死了。”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宋宁上前去虚扶了王福贤的胳膊,道:“王大人您好好养身体才是关键,下官救您是职责所在,就算受了委屈也是应该的。” “您完全不用感谢下官。” 王福贤想起来王傲琇说的话,忙羞愧地道:“我家两个儿子都是蠢人,到这个节骨眼,还分不清好赖。” “说了不好的话,是王某教子无方,还请宋大人千万原谅。” 他本来想说王傲瑾年幼无知,可一看面前的宋大人过年才十八,余下的话他实在没脸说。 人家儿子十八岁就能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从善如流打机锋,而他的儿子二十多了,他还要为了他和别人道歉,说他年幼无知。 年幼是肯定不年幼了,无知是肯定。 任何人差距太大。 “不会不会。”宋宁笑着道,“重要的还是王大人您的安危,别的都不重要。” 王傲琇搬椅子来,宋宁在床边坐下来。 宋元时坐在她斜边,王傲琇站着侍候着。 “说起来,这一回王爷也担心的不得了。”宋宁低声道,“王爷半夜出城,山上山下跑了几趟呢。” 王福贤惊讶不已。因为王傲琇不知道赵捕头就是王爷,所以没有提过齐王的事。 现在王福贤再听,就满面的惊愕。 “您知道,齐王爷有洁癖,往常他走路都是要铺着毯子,那些泥地里他走一趟,都要沐浴七八次才能舒服。” “昨儿晚上,他可是亲力亲为,真是辛苦了。” 王福贤惊坐起来,道:“这、这如何是好,微臣给王爷添麻烦了……微臣何德何能!” “大人不必如此,王爷不是善于言辞的人,也不用您感恩戴德,这事儿就不提了,免得传出去,还以为王爷有所图,实际上王大人您和王爷还没接触过,是吧。” 王福贤摆手:“不会,不会。传出去也定然是说王爷爱民如子。” 宋宁道:“是啊,这事就不说了,王爷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做捕头,让人知道又难免多想。” 王福贤一个劲的应是,心思却飞快的转着。 为官这么多年,他如何能不清楚宋宁坐在这里,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感激和感动肯定是有的,但再深,就要想一想了。 王傲琇在一边听的一头雾水:“齐王爷昨天晚上也去了吗?”他不知道。 “赵捕头!”宋宁对他道,“就是齐王爷。” 王傲琇吓的在床边噗通一跪,冷汗刷一下滴下来。 王福贤就懂了,喝道:“你可是对王爷说了不敬的话?” 358 一起进步(二更) 王傲琇想着,他没有说特别不敬的话,但、但也没有多么的客气。 “爹、我、我不知道。”王傲琇道。 他还好,但王傲瑾说了许多不得体的话。 要是知道赵捕头是齐王,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 “混、混账!”王福贤指着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傲瑾呢,你带上他去给王爷磕头认错。” 王傲琇垂着头应是。 “不着急不着急。”宋宁道,“等王大人您身体康复了,再亲自带两个孩子去吧。” “我刚才还和单大人约了,说后日我做东,请二位大人吃酒呢。”宋宁道,“现在看,王大人的身体大约还要再养养,索性也不着急,改日再说。” 王福贤道:“有、有空,我再躺个两天身体肯定就没事了。” “我一定到。”王福贤奇怪怎么还有单凯的事,他想了想还是问道,“这个案子,惊动了提刑司?” 宋宁看王傲琇。 王傲琇很为难犹豫了一下,道:“父亲,绑架案中间,还有一些曲折。” “稍后儿子再和您说。” 王福贤点了点头。 “王大人,那您好好休息,我们就告辞了。”宋宁和宋元时告辞离开了王府。 王傲琇送他们出去以后,就折回去将案子一五一十告诉了王福贤。 瞒不住,毕竟王福贤是精明人。 “混账东西!”王福贤骂王傲瑾,中间受不住躺着喘了许久的气,喝了半杯茶才缓过来,抓着王傲琇的胳膊,“这事、我们欠了王爷和宋推官天大的人情了。” 王傲琇应是。 这个事要是传出去……王家就要颜面扫地了。 “混账!” 王福贤闭着眼睛,算是彻底弄明白了,宋宁刚才坐在这里说话的态度了。 …… 宋宁和宋元时溜达在街上,宋元时问道:“饿了没有,买了点心给你提着?” “好,你请客。”宋宁笑着道。 “当然是我请,毕竟因为你我已算是个小有薄产的人了。”宋元时笑着道。 宋宁哈哈笑了,道:“你的薄产难道不是你的智慧吗?” “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不算什么,但钱财是你带来的,我要感恩。”宋元时笑盈盈去买了糕点,又随手买了个苹果,在东家借水洗干净了递给宋宁。 宋宁一边走一边啃苹果。 不断有路过的人和她打招呼,有人问道:“宋大人,书院还能报名吗?”一位中年男子道。 “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你去书院找郡主问一问。” “行,那我这就书院问。”男子出城了。 又有人道:“大人,普法的乌先生还没回来吗?马三通也不回来了吗?” “马三通游历去了,估计过些天就能回来了。”宋宁笑着回道,“乌先生这两日就能回家了。” 问话的妇人笑了起来,道:“大人,乌先生成亲了吗?” “没有呢,婶子要给乌先生说亲事吗?” 妇人掩面而笑:“是了。大人身边个个都是人才,就怕是看不上寻常的姑娘呢。”说着看了一眼宋元时。 宋元时哭笑不得。 “元先生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您想着乌先生和乔四哥。” 妇人应着是:“那民妇一有合适的就来说一说。” 宋宁应是目送妇人离开。 宋元时无奈道:“倒真想在头上贴上一副字,说我不成亲呢。” “你真的可以考虑啊,为何不成亲?”宋宁觉得宋元时太孤独了,他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她甚至想到了一位温柔的女子坐在灯下看着他吃饭的画面,太美好了。 “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我的婚事你不要管了。”宋元时笑着道。 宋宁点头:“知道了,以后不说了。” “你今天和王爷唱的这一出戏,是改变了策略了?”宋元时问她,“想要走捷径,直接将王、单二人为己用?” 宋宁颔首:“我和王爷原本计算,用这次的机会,将两位都弄下去。” “但不得不说,王爷以前无心朝政,所以他要培养心腹还是需要时间的。不如直接试一试这这两位大人。” “查过他们的背景和人际关系,王爷觉得可以争取。”宋宁道。 宋元时点了点头:“王爷虽不曾沾手过这些事,但他做事有判断,也有分寸。而且这样的手法,既高明又又有诚意。” 高明不是说隐藏的好,别人看不出他们在演戏。 高明是我知道你在演戏,可我依旧能感受你的真诚。 “是。”宋宁道,“我也觉得是。” 两个人回了衙门,大家都回来了,宋宁问杨长更:“都指挥使司那边怎么样,事情办妥当了吗?” “妥当了,将全部的赌坊都铲了,所有人人员捉拿回来了。” “关在咱们的牢里吗?”宋宁问道。 杨长更点头:“是。” 宋宁和宋元时对视,两人都笑了起来。宋宁感叹道:“满朝文武,没有人是傻的。” “为什么就不让我遇到一个傻的,一举拿下呢?” 汪玫是可以将人带到都指挥使衙门,然后和赵熠邀功,还能将赌坊没收的钱财一并纳入囊中。 但他没有。他只是领了王爷的令,借兵行事,现在事情办完,他一点不沾,立刻走了。 态度非常明显,不管这里头有什么事,牵扯到了王福贤和单凯,都和他没有关系,他不想掺和。 地方行政有“三司”,提刑按察司、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 虽互不干涉,却合管一行省。 关系既疏又亲。 汪玫的态度很干脆利落了。 “如果这么轻易就一举拿下了,那么你和王爷不用费事了。”宋元时说着和宋宁一起进门,两人坐下来,说起汪玫。 “先不管汪玫的事?”宋宁问道。 赵熠颔首:“不用管他。” 太平时候,兵权都是虚的,这不是他目前关心的。 “我明白了。”宋宁懂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了,又看向宋元时,“你懂了吗?” 宋元时想了想,颔首道:“明白了。”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宋元时给他们两个人倒了茶,三个人无声碰了杯,各自喝茶。 兵权是虚的,可兵权又是最敏感的,想走的好,碰不得! “在喝的什么茶,怎么气氛这么古怪?”沈闻余在另外一边坐下来,宋元时给他递了茶盅,笑着道,“是王爷和大人气氛古怪。” 沈闻余扬眉问道:“又吵架了?” “我们不吵架。”赵熠道,“最近非常的默契。” 沈闻余和宋元时都看向宋宁。 宋宁点头:“是,我和王爷是最近非常的默契。” 赵熠很满意,望着她道:“不要忘记了,今晚给我足部按摩陪我睡觉。” 他说完,悠悠开始喝茶。 宋元时和沈闻余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宋宁的脸上。 “怎么了?”宋宁莫名其妙,“王爷有失眠症,我新学了一套助眠的方法,你们晚上要不要观摩?” 宋元时和沈闻余一起摇头。 宋宁余光瞪了一眼赵熠,还是将今天发生的事,以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沈闻余。 “真的要权谋了吗?”沈闻余笑道。 说完,四个人对视一下,都笑了起来,赵熠道:“这叫什么权谋,小儿的手段罢了。” “总觉得哪里不同了。”沈闻余道。 他们每个人都在改变,他甚至能深切地感受到,他们每个人的进步和成长。 他相信他们会越来越厉害。 “不费脑子了,咱们分钱玩儿吧。”送你个笑着道,“在所有事情里,这个事情是最有意思的。” 这一次,其他三个人也没有反对她。 宋元时将木匣子拿出来,喊了啸天去找鲁苗苗:“阑风几个人一起喊着。” “汪!”啸天跑成了一阵风,过了一会儿和另一阵风一起回来了,一人一狗站在门口喘,宋宁没眼看着他们,“苗苗,你跑步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鲁苗苗点头:“我也觉得,特别特别快。” 大家都围着桌子。 麻六将门虚掩了一点。 这一次缺了马三通和乌宪,反正不会少他们的,两次的钱都给他们留着的。 “五万两,咱们这一次怎么分?”宋宁将银票放在桌子上铺好。 鲁苗苗和啸天围着桌子跑,兴奋的很,其他人也倒是克制,但也明显很高兴。 “不要跑,看着晕。”赵熠呵斥啸天,啸天嘤了一声,把狗头从人的缝隙里钻进去,架在了桌子上,不动了。 宋宁道:“这样,一人三千两,余下的五千两存在元先生这边。” 马三通和乌宪的钱依旧放在宋元时手里存着。 衙门拨给理刑馆的钱很少,所以他们要存着一些钱,添置理刑馆里的用具家私等。 这三个月,理刑馆已经是焕然一新了,就连所有捕快的衣服,在赵熠的建议下都修改得漂亮了不少。 别人是粗麻,他们是细麻。同样是捕快服装,他们穿的就是要比别人贵气。 “今晚走一轮?”宋宁拿着自己的钱,嘿嘿笑了起来,“一人出资十两,走不走?” 赵熠看着自己面前堆着的银票,抚了抚额头,他居然为了区区三千两也跟着他们一起高兴。 想想,上一次他为了二十五两…… 好歹有进步。 “没出息,我请客。”赵熠和众人道,“敞开喝。” 又盯了宋宁一眼:“想喝多少喝多少。” 宋宁赶紧把自己的钱收好,对众人道:“趁着时间还早,赶紧把手里的事情清一清,咱们晚上聚餐!” “得亏你不死心,跟着那个小厮。”宋元时一边收拾银票,一边笑着道,“既救了万大人的命,又带着大家挣得了生活费。” 宋宁笑着道:“那是,大家都要爱戴我呀。” “汪汪汪!” “我最爱你啦!”鲁苗苗抱着宋宁,嘻嘻哈哈地笑。 赵熠无声地指着他,宋宁哼了一声,道:“干什么?我兄弟。” 说着回抱着鲁苗苗。 众人哈哈笑着。 ------题外话------ 今天两更,明天正常三更!!! 我要控制自己不能两更,嘎嘎~~! 大家周末愉快。 359 一起喝酒(一更) 理刑馆宴客室里欢声笑语。 外面,照磨所几个人路过,一脸的羡慕:“估计又分钱了。” “分钱?”有人不知道,“怎么分钱?” 他们没听说过这事。 几个人蹲在墙角听着里面的笑声,那人继续道:“你们不要看宋大人霸道,动不动就打人骂人的,可他义气的很。” “哪一次挣到了案牍费,都是理刑馆十五个人一起分。” 不知道的觉得不可思议,问道:“和麻六他们一样分?” “当然。老童以前多穷,一个馒头都要掰开来吃两顿,现在你再看看呢,远近闻名的有钱人,家门槛都要被媒婆踩平了。” “王庆同也是,儿子都三十多了没成亲,现在房子一盖,媒婆跟水似的往他家涌。” “宋大人对外不行,又凶又刻薄,对自己人是真的好。” 大家都没有见过,堂堂推官能和老捕快分一样的钱喝一样的酒吃一样的饭。 “这……他们运气也太好了。” “人啊,运气来了挡不住,以前谁理老童几个,现在你再看看,童爷长童爷短,五十的人了不定还能娶个大姑娘。” 没人说话,一个挨着一个叹气。 “理刑馆现在事情多了,他们、还要人吗?”有人小声问道,“他们都是捕快,做文职的只有元先生和乌先生,现在乌先生还出去办事了。” 被问的人摇头:“这事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老童,我看宋大人对老童最好。” “哦,对!上次落梨院案子的时候,宋大人和老童的侄子认识。” “那我改明儿找老童吃酒去,问上一句。如果宋大人愿意要我,我觉得所里不敢不放我走。”一人道。 宋大人就是那孙猴子,你瞧是个弼马温,可人也没把玉帝放在眼里。 “去试试吧,如果行,我们都去试试。” 众人说着心里也挨排着打小算盘。 那边的大门打开了,他们看到王庆同拐着出来,一边走一边和宋宁说话:“大人,那属下就按照上回的菜再点一次吧。” “反正主要是酒,菜不菜的你照着个人爱吃的点一点就行,看着办。” 王庆同应着是,不急不慢地走了。 这边看着的人越发羡慕。 “做事去吧,免得糊口的钱都拿不到。”说着,大家也慢慢散了,以前瞧不起的理刑馆,现在是他们高攀不起的。 宋宁不知道门口的事情,她拉着赵熠和沈闻余一起修停尸台。 “这台面怎么弄?”赵熠非常抵触这件事,宋宁道,“我不想要木头面的。” 她因为工具的缺失,现在更依赖于推理和现场勘查,验尸这方面舍弃了不少。 “铜面的?”赵熠问道。 沈闻余觉得可以:“王爷,定制铜面的,找人打磨成镜面的那种,有脏污能看到清清楚楚。” “有道理。”赵熠问宋宁。 宋宁也觉得可以:“这个我没有想到,我觉得可以,能定得到吗?” “当然可以,不然你觉得铜镜怎么来的?” 那到是,铜镜的清晰度刷新了她的认知,把这里停尸台的台面打磨成一半的镜面光滑度,她觉得就足够了。 “此事我去办吧。”沈闻余说着,找来尺子量尺寸。 三个人琢磨着,又换了别的几样的东西,等办好了天就黑了。 “去吃饭吧。” 一行人去了江记。江记的东家江源是位二十出头的公子哥儿,寻常不来店里,听说是家里的门店,和哥哥分家后,把济南、青州、莱州以及登州四个店给他了。 他在登州临海盖了一个大院子,养了一群妾室,寻常不来济南。 “掌柜换了。”宋宁进门没看到先前的掌柜,到看见柜台后面站着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子,听到她说话声,一抬头看了过来。 宋宁啧了一声。 赵熠咳嗽,提醒她:“不要乱看。” 宋宁还是忍不住去看,女子很漂亮,是前凸后翘妖娆的漂亮,眼角一颗泪痣不知是朱砂点的还是原来就有,在她浓妆艳抹的脸上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说是妖精,毫不为过。 除了赵熠,实际上大家都多看了几眼,就连宋元时都感叹道:“再来,我们可能要提前三天预定了。” 这样的掌柜,往这里一站,定然能让食客蜂拥而至。 实际上,楼下的桌子确实已经坐满了。 “您几位预订了吧?”掌柜看到他们进来,立刻一笑,笑容又娇又魅,“快里面坐呢。” 她视线在大家脸上扫过,也没有多停留,竟没有让人觉得她轻浮。 宋宁佩服不已,这个度掌控的太厉害了。 “要是没预约呢?”宋宁笑盈盈地道。 “要是没约,这就立刻给您找木匠来,现打一张桌给您几位坐。”掌柜笑着行了礼,“奴家姓姚,单名一个珊。” “才来这里第三天,往后您几位来吃饭,尽管找奴家就行了。” 宋宁笑着道:“成,往后我们一定多来。” “请!”姚珊请他们上去,在订的雅间落座,又说了不少的话,才离开。 赵熠板着脸看着宋宁:“你看个什么劲?” “王爷,什么时候再排舞咱们听听曲儿?”宋宁道,“咱们业余时间的娱乐,全指着您了。” 赵熠不想理她:“没有!” “小气。”宋宁倒酒,十几个人闹腾着喝酒,宋元时静静看着他们闹腾,麻六给他递着酒过来,“元先生今天喝一点?” 宋元时摆了摆手:“总要留一个清醒的,你们喝吧。” 大家闹腾着到江记打烊才付钱出来。 宋宁晕着,由赵熠扶着一只胳膊,看着她跌跌撞撞往家去。 “再来啊。”姚珊站在门口笑着送他们,鲁苗苗回过头来,冲着她挥手,“姐姐再见,我们还会再来的。” 姚珊靠在墙面望着他们走远。 “漂亮。”宋宁笑着,赵熠敲了她的头,“往后不许来这里。” 宋宁白了他一眼,想到什么,问道:“王爷,今晚的助眠计划,要如期进行。” “你确定你可以?” 宋宁点头:“当然可以。” 赵熠没接话,宋元时笑着问道:“你要不要先回家去喝一点醒酒汤,再去给王爷助眠?” “不用。我的清醒程度以及我的自制力,不会让我伤害王爷的。”宋宁对宋元时道,“你放心。” 赵熠哭笑不得。 宋元时点了点头,道:“好,那你记得多克制。” “知道,知道!”宋宁走着,忽然汪汪叫了两声,大家都收声去听,就听到巷子里有哭声传了出来。 沈闻余走过去,就看到一个男子正靠墙蹲着捂着脸在哭。 “什么人,为何在这里哭?”沈闻余问道。 男子抬头,宋宁打量他的容貌,生的很端正清俊眼中有泪楚楚可怜,他惊慌失措地站起来,道:“没、没什么,我这就回去了。” 说完了,如受惊的兔子,沿着巷子走了。 宋宁和赵熠去了王府,到内院里常玉迎过来,一看宋宁就知道她喝醉了,笑着道,“宋大人今儿这是很高兴啊。” 赵熠道:“给她煮醒酒汤。” “奴婢算着肯定去喝酒了,早早煮好了呢。”常玉说着亲自去端。 宋宁给常玉行礼:“多谢了,常公公。” “宋大人可别客气了,奴婢伺候您高兴着呢。”常公公笑盈盈去了。 “王爷不用扶我。”宋宁背着手走在前面,稳稳当当的,赵熠跟在她后面,“一会儿你要是栽到水里去了,我是不会拉你的。” 宋宁道:“我掉下去就随便沐浴了,王爷不用拉我。” “行!”赵熠道,“你去洗,我也去洗漱了。” 宋宁挥着手:“去吧去吧。” “今晚一定能让你睡的踏踏实实。” 赵熠捏着她的脸,道:“我、很期待!” 说着回房去了。 常玉伺候宋宁喝醒酒汤,又站在她面前,一脸痴迷地看着她。 “怎么了?”宋宁放了茶盅,“我脸上有东西吗?” 常玉摇头。 难得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常玉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他凑上来小声问道:“宋大人,您喜欢什么色?” “喜欢驼色、银色、黄色?”宋宁道,“常公公,我不讲究,什么颜色都行。” 常公公就笑了起来:“那、您站起来让奴婢给您量个尺寸?” “量尺寸,您要给我做衣服吗?” 常玉点头:“是啊,瞧您这身段,不穿裙子可惜了。” 他认识宋宁的时候,宋宁就已经是男装了。 宋宁哭笑不得:“您做了我也没机会穿啊。” “没关系,下回来奴婢把院子关了,您就能穿了。”常玉道,“奴婢亲自给您做,您不晓得吧,奴婢进坤宁宫以前,拜的师父是绣坊的。” “奴婢以前的针线活好着呢。” 宋宁站起来,张开手道:“行,谢谢您了。” 常玉特满足地量了尺寸:“那您坐,奴婢去挑个颜色,既然您不讲究,那奴婢就做主挑颜色面料了。” 说着喜滋滋出去了。 走到门口惊叫了一下,道:“王爷?” “去歇着吧。”赵熠道。 常玉哦哦了几声就走了。 宋宁放了茶盅,奇怪地朝门口看去,就看见赵熠披着头发,穿着一件驼红的长袍进来。 眉目如画,水汽未散,美的让人炫目,宋宁啧了一下,道:“王爷,您这身衣服……过于貌美了。” 是真的美。 360 睡眠烦恼(二更) “好看吗?”赵熠拂开袍子,在她对面坐下来,扬眉道,“不觉得啊。” 宋宁非常诚实地点头:“好看。” 赵熠喝着茶,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又侧颜望着门口:“哪里好看?” 宋宁盯着他:“都好看啊,您就是天选之子,无一处不完美。” “哪里最好看?”赵熠将自己的脸换了个角度,宋宁将炕几推开坐他近了一点,“鼻子高,眼睛亮,脸颊有肉眉眼有锋,正宗高贵美男子的长相了。” “……咳咳。”赵熠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说的具体点。” 宋宁啧了一声“没词了。” “您但凡记住您好看就行了。” 赵熠道:“没诚意。” “王爷,王爷咱们不说美貌了。”宋宁道,“咱们去您房里,您躺着,我帮您助眠。” 赵熠凝眉:“要躺着?” “不然您怎么睡着?” “你确定?” “确定啊。”宋宁拉着他起来,“走了走了。” 赵熠被她拖着去房间里,她让赵熠坐在床沿:“鞋脱了。” “真要足部按摩?”赵熠问她,迟疑中把鞋脱了,宋宁拖了杌子来,“架着脚。” 赵熠照做后,就看到宋宁从怀里抹了一个布包,当着他的面将布包打开,露出里面两根细长的银针。 “什么意思,不是按摩吗?”赵熠头皮都紧了紧。 宋宁回道:“是啊,按摩哦。”说着找准他大拇脚趾上的位置,赵熠将脚收回去,凝眉道,“这是按摩?我不需要你助眠了。” 多疼。 宋宁停下来看着他:“王爷,真不疼!” “我要足部按摩。”赵熠道,“我还头疼、你摁头我肯定睡的好。” “这样,先针灸然后我再给你摁头?”宋宁问他。 赵熠摇头。 “真的不疼。” 赵熠摇头。 “不针灸就没有按摩,按摩是附加的,针灸才是真正的治疗。”宋宁板着脸道。 赵熠没说话,默默将脚放在杌子上。 宋宁笑了,捻着针找准备位置扎下去。 赵熠忍着酸胀,问道:“可以了,按摩吧。” 说着,自己躺下来。 牺牲一点点,得到的更多,非常值得。 宋宁又扎了两针。 赵熠无语。 “再等等,停留一刻钟时间就行了。”宋宁慢慢捻着针,“等结束了,我就来给你按摩。” 赵熠望着她的侧颜,问道:“你酒醒了?” “还是晕的,可不到醉死的程度,总还是能保持清醒的。”宋宁道,“王爷放心,我会克制自己,不会对您起歹心的。” 赵熠望着帐顶,面无表情地道:“你可以起歹心。” 随便起。 宋宁愣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王爷,小鞭子要不要?” “鞭子?”赵熠不解。 “蜡烛要不要?” 赵熠眉头紧锁:“我怎么觉得你神情有点猥琐?” “怎么会,我如此纯洁的人。”宋宁将针往外拉了拉,“王爷,睡吧睡吧。” 说着,伸出手在赵熠的眼睛上一抹。 “我死了吗?”赵熠怒道。 宋宁看见他睁开眼,又使劲往下抹:“快睡,我要证明我的针灸是有用的,否则明天我就陪着你跑二十里。” “再接着跑,就能直接跑回京城了。” “这是好方法。”宋宁轻轻拍着赵熠的手臂,“王爷乖,快睡。” 赵熠睁着眼睛望着她。 宋宁接着拍手臂。 确实有点用,赵熠觉得有点困,他道:“不是要摁头的吗?” 宋宁敷衍地将手放在他的头上:“摁着呢,快睡吧。” “气的睡不着。”赵熠道。 宋宁哭笑不得,随便揉了揉两下,将他头发都揪起来了:“不气了吧?快睡吧。” 赵熠看着她就是不闭眼睛。 宋宁翻脸了,道:“实话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面子睡着了,否则关于噩梦、睡眠这个事咱们算是杠上了。” “不知道是你有病还是我有。”赵熠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宋宁一边捻着针,一边敷衍地拍着他的手臂哄着。 赵熠真的睡着了。 梦里面,八岁的他站御花园的假山下,正冲着山顶的人喊:“你躲好了,我可要找喽。” 他从石洞里钻出来,刚迈出一步,忽然在身后的石洞口发出砰的一声,他回头去看,就看到有人掉下来倒载在地上,仿佛是在玩闹倒立,但一瞬,血从头顶流出来,人倒在地上,腿砸在绕山的池子里,溅起了水花……头顶的血也顺着路径蜿蜒而下,融进水里。 那人的脸非常清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喊道:“十殿下。” 他冲过去,使劲的想要将对方抱起来,喊道:“四海!” “殿下,奴婢不能伺候您了……殿下保重,殿下以后……不要相信别人,要……要防着啊。” 四海八岁跟着四岁的赵熠,死的时候只有十二。他长的很瘦小,个子和八岁的赵熠一样高。 赵熠抱着他喊着四海的名字。 血染红了一片。 忽然在他们的头顶上,又伸出一张脸来,冲着他笑……那张脸黑乎乎的笑起来只有一排牙齿,那牙簌簌落叮叮当当掉在他脚边……那张脸的牙掉了又迅速长起来,血盆大口扑下来,将四海吞进去了。 “四海?”赵熠睁开了眼睛,一头的汗。 无数个夜晚,这样的梦不过是其中之一。 但他也确实许久没有看到四海了,他叹了口气正要动,发现床边有人,宋宁正撑着面颊在打盹。 他看了看时间,他才睡了两刻钟。 他没动,静静看着宋宁。她撑着面颊,手将一张脸挤变了形,长长的睫毛搭在面上,面颊红扑扑的,呼吸轻浅带着酒香。 他抬手,手落在她的脸前,悬空描绘着轮廓,刚刚经历过梦境中的惊恐,都随着她的呼吸,渐渐平复。 为了这一刻的宁静和踏实,他愿意用一切去换。 生或死,君或臣! “别怕。我既想护你,他就动不了你。” 什么是欺君? 他不是君,就不存在欺了。 赵熠碰了碰她的手背,忽然宋宁动了动眉眼,他慌忙闭上眼睛,也不知何时居然又沉沉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是大亮,宋宁早就不在房间里了。 “昨晚宋大人什么时候走的?”赵熠心情很不错,从未有过的睡眠质量,常玉回道,“爷,是亥时三刻,奴婢送她走的。” 亥时三刻,那就是他第二次睡着后没一会儿就走了。 “让那些闲人继续编排曲子去。”赵熠道,“海货再买一些回来,做好给宋大人送去。” 常玉喜形于色点着头,又跟着赵熠走:“爷,昨天夜里您和宋大人?” “不要胡说,她是女子,坏了她名声。” 常玉拍了拍自己的嘴,又笑着道:“奴婢瞧着,他有喜欢您。” “那是肯定的。”赵熠得意,“我这么好看又英武。” 常玉点头:“就是就是。” “摆早膳。” 赵熠吃过早膳就去了隔壁,宋宁刚跑步回来在打拳,看到他挥着手道:“王爷,您睡觉磨牙!” “你再说一遍?”赵熠沉了脸,枉费他想夸她美来着。 煞风景。 “磨牙。”宋宁笑着道,“让常公公给您炖一根猪尾巴吃吧。” 赵熠哼了一声,走了。 宋宁哈哈大笑,等赵熠走远她呼出口气,耷拉着肩膀回房去了,白娇娇正收拾好出来,看见她垂头丧气地回来,问道:“夫君,您大清早因为什么垂头丧气的?” “因为爱情啊。”宋宁感叹道,“神仙也跨不过去的障碍。” 白娇娇脸色刷一下白了,目光闪烁又心虚:“夫、夫君啊,我先走喽。” 说着提着裙子迅速跑走了。 “跑什么?”宋宁莫名其妙,但没心思管白娇娇,回房洗漱又接着睡回笼觉。 闭上眼,是赵熠惊恐和因为害怕低声抽泣的样子。 梦到了什么,那么害怕。 太后说都是儿时的景象。 那时候他多大,六岁还是八岁? 宋宁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手碰了碰自己的手背,过了一会儿猛然一拍床,鲤鱼打挺似的坐起来。 “啊,好烦!” 杨氏忽然敲门,道:“阿宁你怎么了,摔着东西了吗?” 说着推门进来,就看到女儿披头散发地坐在床边,苦着脸看着她。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杨氏问道,“生病了吗?” 宋宁摇头,抱着杨氏的腰,不想说她心里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她不喜这样,便道:“娘,上次您和张伯母去庙里干什么的?” 前些时候,鲁张氏去庙里求签,杨氏也和她一起去了。 “娘说了你别气。”杨氏道。 宋宁点头。 “娘去给你求了姻缘签。”杨氏掩面笑着道,“说法和马三通一样,说你贵不可言。” 宋宁哭笑不得:“看来我真的能做首辅。” “还有还有。”杨氏笑着道,“还说你会有三个儿子。” “娘啊,都等不及想抱外孙了。” 宋宁捂着脸,受不了杨氏:“这哪儿跟哪儿的事,还三个儿子……一个我也不想要。” “不要不要。”杨氏道,“娘就说说,只要你高兴,娘怎么样都行。” 宋宁又倒回床上去了:“娘,我要再睡会儿。” 361 官员走动(三更) “宋大人,宋大人我回来了。”乌宪砰砰拍着房门,宋宁刚送走杨氏合上眼,就听到乌宪的声音。 宋宁披着衣服开门:“你怎么一早回来了,从哪里回来的,还顺利吗?” “顺利。”乌宪道,“您吩咐办的事,属下幸不辱命!” “辛苦了。”宋宁道,“等我穿衣服,我们去衙门说。” 她换好衣服出来,两个人去理刑馆,大家都在,正奇怪宋宁怎么还没有来,就看到她和乌宪一起到了,宋元时问道:“你没事吧,生病了?” “昨晚太辛苦了,是不是又补觉了?”赵熠一本正经地问她。 宋宁想锤爆他的头,没事就说这种模棱两可不要脸皮暧昧的话。 “是啊是啊,辛苦的呢。”宋宁道,“王爷睡觉也磨人。” 大家哈哈大笑,根本没有当回事。 赵熠和宋宁斗嘴,已是常态。 “听我说听我说。”乌宪喊道,“我和各位官爷汇禀我的此番出去的成果。” “一开始大家不知道我,去听的人稀稀拉拉,到后来听的人越来越多,再后面我走到哪里都是人山人海。” “一些基本的律法大家都能知道,我也重点教了各处的里长保长,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留一个时辰来和他们重点说。” “大人这个办法很好,我刚说,就这样普法个一两年,济南府的案件一定会降低。” “到时候理刑馆就真的要关门了。” 说着又和赵熠道:“王爷,您的封地就会歌舞升平夜不闭户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要多谢各位的努力了。”赵熠道。 宋宁也很高兴,早上的一点小矫情,在听到乌宪的这番话顿时散了,拍着桌子道:“各位,我们虽想发财、升官,但在这个过程中,把我们该做尽的职责做到位,为一方百姓带来安定,咱们无论吃什么苦头都是值得的。” “这世上、这济南府,我们就不算白来一遭。” “对!”沈闻余道,“尽责尽力做好每一件份内事。” 宋宁喊道:“努力!” 赵熠也跟着点头,道:“好,一起努力!” 麻六几个人也是与有荣焉,心中激情澎湃,恨不能立刻投身去哪里,洒下一腔热血,方才是不虚度这一生。 沉默了一刻,门外,孙维力进来,道:“宋大人,说的太好了。” 他激动地道:“我从入仕途的那天起,就告诉自己,一定要认真做事,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黎明百姓,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我一直保持这样的初心,但一路走来也会觉得孤苦无助怀疑对错。” “现在能遇到各位,遇到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人,孙某实在是三生有幸。” 孙维力行礼:“孙某有礼了!” 众人也都给他回礼,赵熠道:“孙大人不必如此。” 孙维力应是,又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笑着道:“孙某过于激动失态了,走了走了,去做事去。” 说着脸一红,走了。 众人看着孙维力,都忍不住微笑,乌宪忽然拍了桌子,问道:“大人,各位,听说分钱了两次了,我的钱呢?” “你有什么钱?”宋宁奇怪地看着他,“你又没参与办案。” 乌宪要哭了:“不是说好的,只有啸天没有钱,我们都有钱的吗?” “那怎么样?”宋宁问他。 乌宪哇一声没敢抱宋宁,过去保住了宋元时:“元先生,我的钱是不是由你保管着?” “在我这里,你别嚎了。”宋元时哭笑不得,“一会儿就给你,少不了你的。” 乌宪松了口气:“今年年底我真的可以娶媳妇了。” “你也得有人愿意嫁才行啊。” 乌宪道:“老童叔都有人嫁。” 大家都看着老童。 老童脸一红,道:“怎么好好的又说我了,我、我去办事了。” 众人又闲扯了一通,沈闻余去给宋宁订制停尸台的台面和房间里的木制架子等物品,宋宁邀请赵熠去了书院。 书院这两日在忙着招生,开学时间定在了四月初六。 里面的桌椅板凳一应都弄好了,白娇娇收拾后面的宿舍,和两位新来的女先生说话。 第二天,宋宁在郡主府摆了一桌,请王福贤和单凯去吃饭。 王福贤休息三天,人已经没有事了,他带着长子先到的,老远就拱手道:“给宋大人添麻烦了。” “王大人您客气了,这哪是添麻烦,您能来是蓬荜生辉。”宋宁像个小辈一样扶住了王福贤的胳膊,“下官请了单大人来,一会儿咱们酒桌上聊一聊,案子怎么判要去京中审核,可……判词怎么写单大人却能决定。” 不要小看过手官员审核的判词,这会直接影响秋审时最后裁夺,毕竟秋审时三司衙门要审那么多的案子,不可能个个都细细再审再问,所以判词就至关重要。 “所以王某说给宋大人添麻烦了。”王福贤道,“这个案子你操心费力,如今事情在你手中了结了,你却还为了王某……唉……实在是家丑,家丑啊!” 宋宁安慰他:“年轻人一时冲动难免有。不赖二公子,大人您知道我和我父亲吧?” 王福贤点头,他多少听说了一些。 小宋有事回京不找老宋,只给罗子章写信。 这在朝中人人知道。 “我这一年也不爱和我父亲说话,心里头吧……总有一股子气,倒也不知道气什么。”宋宁以自己的心态安慰王福贤,“可如果有人真对我父亲不利,我肯定是头一个冲上去拼命的。” “爹总归是爹,有时候不满可也是老子和儿子的事。尤其是王大人您如此慈爱,王二公子一定是一时头脑发昏被人支配洗脑了。” 一个优秀的“儿子”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另外一个受伤的“父亲”,这样的安慰比吃十贴药都管用。 王福贤心里顿时宽松了不少,笑着道:“宋大人谦虚了,你如此优秀,我儿如若有你十之一二,我也满足了啊。” 他看着宋宁,忽然觉得优秀的孩子也和他不成器的儿子有相同之处。 不是他儿子不成器,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如此叛逆的。 更不是他教子无方。 王福贤心情好了。 “二公子聪明的很,可比我这个草包厉害多了。”宋宁笑着正要说话,宋元时来了,道,“单大人来了,我去迎。” 宋宁应是。 宋宁陪王福贤去宴席室,宋元时接单凯。 王福贤心里更舒服了。 “王爷就住隔壁?”王福贤问道。 宋宁点头:“我请了王爷,可王爷的脾气您知道,他没有那么喜欢和人走动。也真是对您另外一些,否则,王爷不会执意不升堂了。” 王福贤连连应是。 三个人坐下来,刚喝了今年清明前新茶,王福贤一句赞扬还没出口,单凯到了。 寻常两人也走动,但多数是事物往来。 这会儿反倒是使劲寒暄。 开了酒席,王福贤和单凯主坐,宋宁陪同,宋元时和王傲琇坐在末座倒酒接话活跃气氛。 说着说着,就到了案子上。 单凯对王福贤道:“判词的事,单某心中有数,王大人也莫要太过于担忧。” “令公子也是一时做错事,好在也没有酿成大错,审下来至多三十板子就得了。”单凯道。 至于别的人,就不可能这么轻。 王福贤应是,连连道谢,王傲琇起来给单凯还有宋宁敬酒:“我父亲身体还不能饮酒,我代父亲敬二位大人。” 他说着,连喝了三杯。 单凯摆着手:“不用谢单某,这事儿还是要谢宋大人。” “哪能谢我,我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罢了。”宋宁小声道。“都是王爷,不然我一个七品推官,哪有这个本事?” 单凯和王福贤都笑了起来。 “知道王爷为什么突然去衙门当捕快,又一概往日不问外事的风格吗?”宋宁要给两个人解除最后的犹疑。 两人面上无所谓,但耳朵都竖起来了。 “王爷想要好好治理济南府,想要让济南府变成法制之地,让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所以王爷支持下官,甚至还去做了捕头。”宋宁道,“这是王爷的抱负,按他的说话,并不大,但也算对得起这一方百姓。” 王福贤惊讶不已,他以为王爷要运作,有什么扩充、谋权之类的打算,没想到是治理济南府? “这是好事啊。”单凯先说的话,“这事一点都不小!” 他说着,松了口气。 王福贤也跟着点头:“是,是!这可不是小事,是天大的事了。” “宋大人,往后王爷那边有新政,用得上我王某人的地方,尽管说。” 单凯也点头:“是啊,尽管提。” 宋宁起身给两位行礼:“小宋年纪轻见识少,行事又狂妄无张,往常有得罪两位大人之处,还请两位大人原谅。” “如果不能原谅,那两位大人打小宋一顿也行,小宋愿意领罚。” 王、单二位哈哈大笑。 有看小辈闹腾的意思。 宋宁则露出彩衣娱亲态度,笑嘻嘻给两个敬酒,道:“您二位是长辈,给您二位敬酒我这想起来,我还没给我父亲敬过酒。” “二位大人可千万别嫌弃我这笨手笨脚。” 这话的意思,就是比她父亲还重要。 一场宴请宾主尽欢,宋宁多喝了几杯,像个没心没肺地孩子,露出了天真的一面。 王、单两人一直逗留到宵禁前才散,在郡主府门前,二位大人互相告辞,王福贤道:“改日请汪大人一起吃酒。” “汪大人忙的很,恐是请不动啊。”单凯道。 王福贤应是:“也对,也对。那就下回下约,告辞了单大人。” “告辞!” 两人的轿子徐徐走了,轿子里王福贤和王傲瑾道:“……小宋果然没有请汪玫?” “没有!王爷那边也没有和汪玫走动。” 王福贤真的放心了:“王爷到底是王爷,虽说以前是胡闹奢靡,可现在懂事了就立刻有分寸了。” “父亲,咱们这边和小宋还有王爷走动……京城那边会不会多想?” “想什么?地方官走动,又不怕查,无妨。” 王傲琇应是。 郡主府,宋宁打了个响指,笑着道:“完美!” 肉,都是一口一口吞的,谁能一口气吞下一头猪? “睡去吧,又喝了那么多。”宋元时无奈地道。 “我去找王爷说话,你先回吧。” 宋宁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去找赵熠。 362 情谊情意(一更) 赵熠靠在床头翻着书看,忽然停下来,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有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处渐近。 他放了书,起身到镜子跟前看了看,理了一下原本很规整服帖的衣领,半边锁骨露出来,看了看又嫌弃地合上,挫败地坐回床上去,接着看书。 “王爷,睡了?”宋宁站在房门口,赵熠漫不经心地道,“正准备睡,进吧。” 宋宁推门进来,又反手关了门,打眼就看到了赵熠精致的脖子和锁骨:“王爷,你这锁骨不错,白天不露可惜了。” “又喝酒了?”赵熠靠着没动,也没有去扯自己的衣领,嫌弃地看着她,“宾主尽欢?” 宋宁挑动着眉毛,道:“我办事您放心,就没有不欢的。” “并没有,我昨晚就没有欢。”赵熠道,“这件事你做的不够好。” 宋宁白了他一眼:“是谁躺了一刻钟就睡着了,还好意思说不好?”宋宁道,“你后来又醒了?” 赵熠点头,宋宁看着他,居然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委屈。 委屈?赵熠会觉得委屈,为什么委屈?宋宁问道:“王爷莫不是让我陪着您到天亮?” 不给赵熠点头的机会,她道:“您是三个月的宝宝吗?” 赵熠白了她一眼,道:“也不是不可以。” 宋宁愕然,哈哈大笑,拔出银针来,道:“这表情太欠扎了。” 说着,一针下去。 赵熠笑不出来,咬牙对她道:“你就不能正常一点?” “是你不正常。”宋宁拧着针,“让府医走了,把我当大夫使唤。” “我可告诉你,我这只手动的一直是尸体,还头一回动活人。”宋宁哼哼道。 赵熠磨牙:“不和你一般计较,我向来心胸宽广。” 宋宁不和他说话,把他的书收走随手放在桌子上,正转身要走,忽然看到在他半开的抽屉里放着一本书。 书的封面上,写着两个字:哥哥 “王爷,您的书我能看看吗?”宋宁站在桌子前。 赵熠正躺下来:“你不是要给我按摩吗,看什么书?”又道,“快点过来。” “不行,我一定要看看。”宋宁道,“王爷,失礼了哦。” 说着啪叽打开了抽屉。 将那本哥哥拿出来,迅速翻开……冲入眼中的就是一大段描写。 描写的是一位女子的容貌和身体。 男子看着女子美丽的容颜多么的心动,女子冲着他笑,喊了一声哥哥。 男子抱住了女子。 宋宁要翻页,她认定第二页有不可描述的情节。 “宋宁!”赵熠一跃而起,夺走了书,塞在了枕头底下,护崽子一样护着,“这些不是你该看的书。” 宋宁就露出了暧昧的笑容:“王爷,难怪您每天无心朝政混吃混喝乱花钱玩儿。” “您就看这种小黄书吗?” 赵熠道:“我读四书五经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是啊,您读小黄书的时候,我也没出生呢。”宋宁嘿嘿笑着,“王爷,有没有……男子之间深厚友谊的书呢?” 赵熠板着脸道:“没有!” “算了,我也没空看。”宋宁继续捻针,赵熠将枕头底下的书藏的深一些。 倒不是爱看,只是想看看书里面,怎么写男女之间事情的。 多学一点不是坏事。 宋宁等了半天赵熠没睡着,没耐心等了,拔了针要走,赵熠道:“我还没有睡着你不能走。” “一会儿针就上头你就会困了。”宋宁道,“我走了,再会。” 她自己回去睡觉了。 赵熠失笑,起来关了卧室的门。 一会儿还是睡着了。 宋宁过了白玉桥,就看到宋元时正从书房出来,看见她问道:“王爷睡了吗?” “没有,太难哄,我自己很困。”宋宁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宋元时挥了挥手里的信:“给你父亲去信,汇报你近日行踪。” “你近日给圣上去信了吗?” 宋宁点头:“去啊,我是一个非常合格的间谍。” “间谍?”宋元时觉得这个词有意思,他道,“好巧,我也是一名合格的间谍。” 宋宁失笑,挥手道:“我睡觉去了。” 宋元时颔首:“好!” 他站在原处看着宋宁背着手摇摇晃晃的身影,一转身看到了乌宪,不由笑着道:“怎么还不睡?” “肚子饿了,想不想去吃夜宵?”乌宪捂着肚子,一副饥寒交迫的样子,“我知道有家饺子铺里的饺子很好吃。” 宋元时慢慢的疲惫:“我这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今晚得早点睡才行。” “不舒服吗?”乌宪担忧地望着他。 宋元时笑了笑:“没关系,我睡会儿就没事了。不过有些变天,你记得早些回来。” “好,我去了。”乌宪道,“你早些休息。” 宋元时颔首,步履蹒跚地回去房间,黑漆漆的房间里,他靠在墙上重重的呼吸着,许久没有动作。 第二日一早,有人敲他的门,他打开来见是宋宁,不由问道:“有急事?” “乌宪说你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宋宁担忧地问道。 宋元时轻笑,理了理衣服让她看自己的状态:“我很好。昨天大约是因为没睡好,有些晕罢了,休息一夜就好了。” “哦,你没事就好。”宋宁松了口气,“走走走,早饭弄好了,一起吃早饭。” 她和宋元时出来,又碰见了沈闻余,拉着沈闻余一起去吃早饭。 他们鲜少一起吃早饭,都是各自吃各自的,便是晚上也难得凑齐人。 白娇娇正吃着,一抬头看到一群人进来,顿时愣住,道:“你、你们怎么都来了?” 她说着,理了理还没来得及梳的头发,站了起来:“我、我吃好了,你们吃。” 她起身,躲躲闪闪慌手慌脚,前脚踩着后脚打了个踉跄,宋元时和宋宁互相拉住了对方手腕一跳,完美避过。 只留下沈闻余,他反应也快,伸出手扶住了白娇娇。 手搭在了腰上,白娇娇脸一红,沈闻余的脸也红了。 宋宁和宋元时坐下来,她给他夹了个饺子:“吃饺子。好吃不过饺子!” “是不错。”宋元时道。 沈闻余松开了白娇娇,道:“小心。” “哦,哦。”白娇娇的脸红过后就变的煞白,提着裙子迅速跑走了。 宋宁给沈闻余也夹了个饺子。 沈闻余生无可恋地看着两个人,警告道:“不要让我翻脸!” “饺子好吃。”宋宁继续给饺子。 沈闻余哭笑不得和宋元时:“你管她。” “我管不着。” 沈闻余冷哼一声:“看来,我要请王爷来才行。” “吃你的饺子。”宋宁似笑非笑地饺子全部都拨给他。 沈闻余随便吃了几口,放了筷子狼狈地走了。 “夫、夫君,我、我这几天不回来住,我、我住在牡丹园里。”白娇娇背着个包袱,看也不看宋宁,径直往下冲,“我、我、我住五天就回来。” “你们都不要去牡丹园找我哦。” “所有人都不许去。” 宋宁跟着道:“你多带点人,将岳父给的小厮都带着。” “知道了。”白娇娇跑走了。 还真的一住五天没回来。 宋宁一早起来跑完步,就觉得很热了。 进了四月,气温就有些高了,宋宁洗漱完,决定去牡丹园看看白娇娇,刚到外院就看到沈闻余坐在如意门外的石桌边上发呆。 “大早上在这里打坐呢?”宋宁奇怪地看着她,问道,“我去牡丹园,你要不要一起?” 沈闻余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闪烁,回道:“不去。书院不是初六才正式授课吗?” “嗯。我去看看郡主,她有几日没有回来了。” 沈闻余起身出门:“我手里有事还没做完,走了。” “王爷,牡丹园去不去?”宋宁正好看到赵熠过白玉桥,赵熠颔首道,“行啊。” 一边走一边指着沈闻余的背影:“你怎么着他了,有人追似的。” “不知道啊,古里古怪的。”宋宁和赵熠一起往外走,说起白娇娇五天没回家住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预备和她谈一谈,不能让小姑娘太折磨了。” 赵熠道:“你早该谈了。” “我怎么谈?”宋宁道,“难道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我是女人,然后把她吓晕过去,再等保定王爷过来砍我?” 赵熠道:“就算砍你,也是早晚的事,你受着就是了。” “我怕砍我的人太多,我的脖子不够分。”宋宁说着,就看到有人从前面的巷子里出来,脚步匆匆,她忽然喊道,“程之,大清早的会情郎吗?” 程之一愣回头看着她,冷笑了笑:“宋大人喜欢的事,我可不喜欢。” “告辞!”他给赵熠行礼,走了。 “不会,我看你走路就夹着腿啊。” 程之气的打了趔趄,快步走了。 赵熠好笑地看着宋宁,偶遇见还要调侃别人。 宋宁正要说话,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宋大人,赵捕头。” “嗯?”宋宁回头看去,惊讶地道,“童睿,这么早是要去书院吗?” 童睿摇头:“宋大人,我来报案。” “我家对面有人上吊了,您快去看看吧。” 363 案发现场(二更) “上吊?是男是女?谁在现场?”宋宁问童睿。 童睿回道:“是男的,在我家那边赁的房子,我大伯爷在那边守着的,让我来请您去。” “好,你先回去告诉你大伯爷,我去衙门取了包袱就去现场。” 童睿应是,小跑着回去了。 宋宁和赵熠道:“王爷,您先去,我回去喊人再取包袱。” “好。”赵熠往童睿家去。 宋宁回衙门将验尸工具收拾好,和乔四、王庆同一起往童睿家那边去。 童睿和老童都住在四平巷里,一前一后,离衙门有点路。 宋宁到时,巷子口站了不少人了。 看见她过来,大家纷纷打招呼:“大人来了,不要挤,让大人过去。” “大人,死的人我们都认识。我们都在外面候着,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来问我们。”一条巷子里的邻居道。 宋宁笑着应是:“稍后就会有人问各位,有劳大家。” “不会,大人您去忙。” 宋宁说着话,绕过了一个弯就到了四平巷,从巷口往里面过四家,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她的老童。 “大人,在这里。” 宋宁颔首,一路打量这条巷子的外观。 这条巷子房子相对都比较矮破,挤在一起,也没有院子,对着巷子的就是门,进去门内就是堂屋了。 “你家和童睿在哪里?”宋宁并不着急进去,站在门口问老童。 老童回道:“我家往北再走七个门,童睿家就是门口挂衣服的那间。” 童睿家的门口搭着竹篙,篙子上晾晒着他的衣服。 斜对门。 “嗯,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如何发现的,几时发现的?”宋宁问道。 老童回道:“属下有本子,这就给您取来。” “好,我先进去看看。”宋宁进了门。 因为没有装天窗又没有院子开天井,只有临巷子开了一扇窗户,但光线不明亮。 能看到堂屋内摆着供案、挂着书画。供案上落了一层的灰尘,地上也有不少的垃圾。 靠墙屋顶的南面墙打着钉子,两头钉子上搭着竹篙,几件男子的长衫搭晾在上面。 不见女子的东西。 桌案上也只有一只茶杯是常用的样子。 堂屋的两侧朝北和南各开了一扇门。 北侧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空间不大,里面放着书桌,桌子上铺着文房四宝,飘着清淡的墨香。 但书却不多。 宋宁折返去南面的房间,赵熠站在门口和她道:“你检查,我去周围走走。” “好。”宋宁站在房门口,一眼看完房间里的情景。 打眼就看到横梁挂着的灰色的麻绳,绳子的正下方倒了一方凳子,凳子边上躺着一个男子,男子面色青紫肿胀、舌顶上颌眼睛略睁,仰面躺着。男子穿着一件中衣,赤脚。 宋宁的视线落在地上,因为没有下雨,地面的泥地磨的很平整,没有明显脚印。 “大人。”老童捧着他记录好的信息,给宋宁读,“死者名叫高欢,今年二十九岁,阳信人,两年前开始,独自一人住在这里,没有见过他的家人来走动过。” “先前在家收了三个学生,以教书代给人写信写字为生。” “邻居评价人很好,话也不多。”老童顿了顿道,“前后的邻居,都没怎么见过他家来过亲戚。” “今天卯时六刻,邻居童超来打招呼,今天孩子请假一日,发现门是虚掩着,就推门进去,看到了死者吊在横梁上。” “当时他就站在门口喊了邻居,邻居喊的我来。” “我赶过来将人抱下来,发现没气了,就立刻让童睿去找您,别的东西一概没有碰。房里除了我没有人进来过。” 宋宁一边听着一边将自己的工具摆好,对乔四道:“你来记。” 乔四应是。 宋宁一边穿罩衣,一边问老童:“你见过他吗?” “我见的少,有过几面,在巷子里见到我可能认识,在外面我可能就不大记得。”老童呵呵笑着,“寻常见的人多,记不住。” 宋宁点头,道:“我见过他。” 老童和乔四都不解。 “六天前我们聚餐的时候,从江记散场听到巷子里有个男子在哭,记得吗?”宋宁问乔四,当时老童回家去了没见到。 乔四想起来了:“记得,不过我没看到他脸,他就跑走了。” “大人好记性。” 宋宁回道:“没想到他住在这里,离科院街有点距离,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乔四,我检你记。”她说着查看死者衣物:“死者身穿中衣,衣服有灰尘,赤脚脚底有灰尘。” 她蹲在死者头边,道:“死者面色青紫肿胀,结膜充血,角膜略有浑浊。” “周身僵硬。” “尸体下腹部、小腿、前臂尸斑有融合,按压褪色。” “周身其他部位暂不见尸斑,暂推测死者死亡时间约在三到四个时辰。现在是辰时两刻,那么案发时间应在子时到丑时之间。” 乔四道:“记好了。” 宋宁接着道:“死者头面部无伤,舌顶着上颌,暂不见软骨及其他骨折。” “死者脖子上有两道深浅不同的缢吊索沟,上一条呈马蹄形,交错一条痕浅有表皮挫伤,咦……”宋宁顿了顿,仔细定了一会儿,补充道,“下面第二索沟无充血、出血。” 她怔了怔,有些迟疑。 老童问道:“大人有问题吗?” “有点特别,不算不合理。”宋宁道,“这第二条索沟过于靠下了。” 老童道:“有两条勒沟,是不是就表示死者属于他杀?” “通常情况是这样。”宋宁接着验,“死者右手指关节处有伤。” “其他暂无发现。” 她起身先盯着死者查看,对老童道:“拆了门板,将人抬回去。” 老童应是,出去喊了三位本家兄弟进来,几个人帮忙将尸体搭在门板上,抬去了理刑馆。 赵熠回来了,看见宋宁道:“有没有觉得死者熟悉?” “你也记得?”宋宁道,“倒也是有缘了。” 赵熠颔首:“四周我走过一遭,有个事情很蹊跷。” “你说。”宋宁道。 赵熠回道:“隔壁巷子三平巷里,有一户人家被盗了。” “盗了?”宋宁立刻就想到在京城时办的一个案件,虽不同,但都和盗贼有关,“我还没细看现场,一起看看。” 大家开始查验现场。 床上被单是凌乱的,死者的鞋子整齐地放在床边,袜子则挂在床脚。 宋宁开了柜子,立刻一堆衣服从里面翻到了出来。 两个人一愣,宋宁将衣服都抽了出来。 冬天和夏天的衣服混塞在一起。 在衣服的最下面,有一个荷包,荷包只有一枚铜钱。 “这荷包的布料还不错。”宋宁给赵熠看,赵熠道,“不算贵重,这么一个布头寻常百姓也能用。” 有些绣坊就专门对外售剩下碎布头。 也有人专门去买,做手帕绣荷包。 “只有一枚铜钱。”赵熠看着宋宁,“何意?” 宋宁道:“两种可能,一是死者唯有的家财,一是被人偷走剩下的。” “偷走为什么不连荷包一起拿走?”赵熠问道。 宋宁个也倾向于死者唯有的家财。 毕竟死者看上去确实不富裕。 “大人。”乔四喊道,“您看这里。” 宋宁走过去,乔四将门合上,就看到门后面有五六片陶土的碎片。 碎片里外都很干净,裂缝处也没有灰尘。 宋宁查看一遍,道:“是刚碎的罐子。” “这是盖子。”乔四在碎片里翻出陶罐的盖子。 王庆同在一边道:“大人,这个罐子会不会是储钱用的?” “对,有可能。”乔四蹲下来翻找,果然道,“大人这里有一枚铜钱。” 宋宁挑眉道:“拿来我看看。” 还真是一枚铜钱。 乔四又在碎片堆了翻动,没有了。 “会不会是盗贼进来杀人?”王庆同道,“方才王爷不是说三平巷子里有人家被偷了吗?” 乔四点头:“有道理,真有可能是入室盗窃变成了抢劫杀人。” “稍后去查盗贼。”宋宁说着,在倒地的凳子处查看,对乔四道,“记一下,凳子边缘以及地面有撞击的痕迹。” 乔四应是记下来。 赵熠觉得奇怪:“什么意思?是死者自缢踢到凳子所致?” “不知道。”宋宁道,“死者的症状应该是他杀,现场看着也像。” “但还有几处疑点,不好解释。”宋宁道,“不急,我回去再验一遍。” 赵熠颔首。 宋宁到对面的北房间。 这边是书房,还有几个桌椅,想必平时死者是在这里教授课程的。 桌子上可以挂四只笔的笔架上,挂着三支一模一样的笔,桌子中间铺着半张纸。 宋宁将每一支笔摸了一遍,都是干的,至少一夜内没有用过。 “看出什么?”宋宁问赵熠。 赵熠在看门栓。 “有。”赵熠道,“门栓上有新的划痕。” 364 一些声音(三更) 门栓拆下来,放在亮堂的地方看,就能看到非常清晰的刀背划过的痕迹。 “门边也有。”乔四指着门沿。 宋宁检查两个窗户,没有人进入的痕迹:“如果有人进到过房内,那就只有从正门进入了。” “应该是这样。”赵熠将门栓留着。这边房子的房主来了,是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子,上前来规规矩矩行礼,“给宋大人、各位官爷请安。” “小人姓马,大家都喊我马四。”马四道,“这房子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十年前我挣了点钱,就在前面潜山胡同口重新买了一间大的。” “如今和两个儿子就住在那边。这边的房子空着也是可惜,我就放在牙行对外赁了。” 宋宁颔首,问道:“高欢是怎么找到你租住房屋的,和你谈价格了没有,你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 马四想了想回道:“我知道他是阳信人,当时看房的时候我就问过,不租给不三不四的人。” “后来一问才知道他是读书人,虽说考不上去,可却是真材实料的秀才。价格也没有讲,因为开的价格确实便宜。” 马四又道:“他住下来后什么都没有添置,都用的我的旧东西。后来他找了几个学生,闲暇就在教学生读书认字。” “我瞧着他日子也不好过,实在是可怜,又给他便宜了十文钱,就当有人看门,好歹能通风采光不发霉吧。” 宋宁让他进房间,指着地上的陶土罐子:“这是你的东西吗?” “这个还真不是,我没见过这个罐子。”马四道。 宋宁示意王庆同将碎片收起来带回去。 “绳子呢?”宋宁指着还搭在梁上的绳子。 马四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回道:“这、这绳子似乎是我家的,我以前用的时候就挂在个门后面。” 说着,拉开门,在门后钉着钉子,钉子上还挂着一条麻绳。 “你认为他什么样的人?”宋宁问道。 马四站在门口,想了想回道:“有点闷,不怎么和人说话。”说着又问巷子里邻居,“你们觉得呢,我月月来收房租,他也不会和我闲聊。” “确实话不多。”早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童超道,“我家儿子在他手里读了一年书了,也就是每回接送他和他打个招呼,别的话一概没有。” “我家也是。但高先生人很好,说话慢条斯理的很随和。” 宋宁就想到那天夜里蹲在巷子口,哭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哭成那样呢? 宋宁问大家:“昨天夜半有没有谁听到什么异响,或者看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出入这里呢?” “大人,高欢大概是什么时间死的?”一位五六十岁老人家问道。 宋宁回道:“约莫在子时到丑时末之间。” “我听到的不知道有没有用,”老人回道,“我觉少,寅时就睡不着,就起来学着大人您锻炼身体,跑不动我就绕着城快走一圈回来。” “寅时四刻的时候我起来了,在灶屋洗脸的时候,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就有人关门的声音。” “我没当回事,以为是谁家和我一样睡不着早早起来呢。” 宋宁问道:“哪个是您家?” “就隔壁。”老人指着隔壁的门,和高欢住的房子合用一堵高欢北面房间的墙。 宋宁进了他的家门,老人道:“我当时就蹲在这里。” 他家灶屋开着个大窗户,靠北面,等于他蹲在灶屋里的时候,和高欢所在的南面的房间隔着两个房间两个堂屋。 还是很远的。 所以他不是很确认。 “声音我肯定听到了,也肯定是从屋前头传过来,但是不能确定是不是高欢家的。”老人道。 宋宁对王庆同道:“你去借个罐子摔了,再关上门试一试。” “是。”王庆同去找人借罐子,赵熠维稳,和众人道,“都不要说话,听一听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 众人应是。 王庆同在大概的位置摔了土陶的罐子,将凳子踢倒又走到门口,将大门关上。 宋宁蹲在隔壁的灶屋里,能听到罐子摔地的闷响和关门的吱嘎声。 如果是清晨,这样的声音应该更大。 “是这个声音吗?”宋宁问道。 隔壁的老人回道:“是,就是这个摔东西的东西。” 宋宁和赵熠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大人、大人。”三平巷的跑过来一位四十几岁的妇人,“我们早上刚去理刑馆报案,我家昨天夜里被人偷了,听说您在这里,就来和您说一声。” “您什么时候遣人去我家瞧瞧?” 这就是赵熠说的盗窃案了。宋宁问道:“你是什么时间看到盗贼的?” “半夜,我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影子从我床头过去,我男人不在家,我吓的没敢吱声。”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开门出去,我才敢起来,我的银手镯和戒子被偷了。好在家里没钱,不然肯定也要被偷。” “那时候刚好三更棒子响。” 贼人就是子时不到进来偷窃作案。 宋宁颔首,道:“你稍等,稍后我们去你家看看。” 妇人应是。 宋宁又站在巷子口,和各家邻居道:“但凡有什么线索的,尽管来衙门告诉我。” “如若有用,一定给与奖励。” 宋宁和众人道。 她话落,有位老妇人道:“大人,高先生似乎是成过亲的,但是媳妇孩子都死了。” “民妇是媒婆,去年下半年路过这里问了他一句,他当时说了,还说以后不要给他说亲事。” 宋宁扬眉,问道:“他说不成亲了?” “是啊,还说要守着他们一辈子。” 宋宁微微颔首,又折回房里,赵熠已经在房里,她问道:“看到牌位了吗?” “没有。”赵熠在房里走了一遭,没有牌位或者作为缅怀纪念的东西。 死者的身上他们也搜过了,并没有。 死者说为妻子守着,可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关于女子的物品,孩子的也没有。 “马四。”宋宁问道,“你来过他家,能不能回忆,他家还少过什么东西?” 马四摇头:“大人,我不常进去,不过……不过您可以问上课的学生啊。” 宋宁失笑:“你看我,这么重要的事我也没想到,多谢你了。” 马四乐呵呵地摆手说不谢。 以能帮上宋宁而自豪。 宋宁让人将在这里上课的三个孩子带过来,三个孩子最大的八岁,最小的六岁,都是男孩子。 三个孩子也不懂害怕,先进南面的房间,一边走一边回忆,都摇头:“好像没有少什么东西了。” “大人,先生的卧室我们就进来过两回,他的东西很少,这么一看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少东西。” “那去书房看看。” 三个孩子在书房里走了一遭,最小的那位指着立柜上面,道:“大人,昨天这里放着竹篾编的筐子,筐子里放着针线。” 最大的孩子附和:“昨天我裤裆撕破了,先生给我缝裤子了。” 说着还扯自己的裤子给宋宁看。 “少了一个竹篾的筐子啊。”宋宁查看,上面并没有遗留针头线脑的东西,“这筐子是高先生的吗?” 最大的孩子回道:“是,是高先生的,里面有几根针几卷线,他有时候衣服坏了,就坐在这里一边补衣服,一边听我们念书。” “知道了。”宋宁走到桌子边上,指着笔架,“这上面原来有几支笔知道吗?” “四只!”一个孩子道,“我们三个人一人一支,先生一支最大的。” 宋宁挑眉,道:“现在只有三支了。” “啊?”三个孩子都聚过来查看,点一点数一数,一人拿了一支后,最小的孩子道,“大人,先生的笔没有了。” 宋宁看向赵熠,赵熠扬眉道:“少了的东西,一个竹篾的筐子、一支毛笔……有什么联系?” “不知道。”宋宁问三个孩子,“先生有钱吗?” 三个孩子一起摇头:“没有!先生只有吃饭的钱。” 宋宁颔首:“谢谢你们三位了,有事我再来问你们,可以吗?” “当然可以!”三个人孩子说完,出门走了。 宋宁去了厨房,赵熠揭开锅盖,锅里隔着水搭着筷子,筷子上架着碟子,碟子里放着半个馒头。 碗柜里有一碟子咸萝卜干和水煮的青菜汤,还没有异味。灶膛里还有枯柴,米缸里没有米,但还有两斤左右的粗面。 “也不能断定他没有钱。”赵熠和宋宁道,“我方才问过,一个孩子的束脩是每月十文钱外加五斤面。” “他还在外面给人写信以及给数据抄书,两年的时间,他存一点钱是可以的。” 宋宁和赵熠道:“你的意思是,陶土的罐子里放的是钱?” “你不这么认为?”赵熠问道。 宋宁回道:“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先回去,查昨晚这一代活动的盗贼。”宋宁道。 目前来看,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性很大。 ------题外话------ 今天周一啦,七月就要过去了~~ 365 一项技能(一更) 宋宁和赵熠去了被偷了东西的婶子家里。 她男人和儿子出去做事了,儿媳带着孙子和孙女回娘家。 她被偷了东西后就没敢再睡觉。 宋宁停在院子里,问道:“婶子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崔,娘家姓马。”崔马氏道“大人,您当时说了,案发现场不要动,要维持原样等官府的人来查验,所以民妇没有动过。” 宋宁和赵熠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赵熠对她道:“你的普法,有用。” “是!”宋宁对崔马氏道,“婶子你做的很好。如果以后见到别人遇到这样的事,也请提醒他们。” 崔马氏高兴不已,脸红着道:“大人放心,您说的话我们都记着呢。” “好。”宋宁点头,和赵熠、王庆同开始查验现场。 崔马氏核算后,一共丢失了七件首饰,价值大约在六两银子。 对面儿子和儿媳的房间也被翻动了,但因为儿媳不在家里,现在还不清楚丢了哪些东西。 大门的门栓被撬动过,赵熠将门栓取下来问崔马氏:“家中可有替换,我们带回去。” 她将高欢家的门栓也带回去了。 “有,有!”崔马氏道,“我让人给我儿子和男人带话了,他今天晚上就回来。” 赵熠颔首。 宋宁查过一遍,在地上梳妆台边上发现了一枚新鲜的完整的左脚脚印,并不属于崔马氏:“你房间昨天到现在有没有进过别人?” “大人,肯定没有。这肯定是那个贼留下来的。”崔马氏道,“他站在这里偷我梳妆台上的东西。” “居然有一只脚印。”宋宁眼睛发亮,她还是第一次在案发现场看到如此完整的脚印。 她摁了几处地面的松软程度,起身在离脚印不远处,也踩上自己的脚印,随即趴在地上观察,又冲着赵熠道,“赵捕头,您来踩一脚。” “左边右边?”赵熠看着趴在地上的她,柔声问道。 宋宁往后指着左边:“在左边。” 赵熠在左边留下了脚印。 “王叔您来踩一脚。” 王庆同有点紧张,也在赵熠脚印的左边踩了一脚。 宋宁吹了火折子观察四只脚的脚印,又道:“赵捕头你多重?” 赵熠回了他的体重,王庆同也说了。 宋宁从地上坐起来,道:“把我纸笔拿给我。” 赵熠将笔墨递给她。 宋宁就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写写画画。 大家都看不懂,就连赵熠也是不明白,但她神色眉宇间是既兴奋又专注,赵熠望着,心也随着化开…… 崔马氏看傻眼了,门口跟着来看热闹的邻居也跟着傻眼,透着开着的窗户往里看。 “算出什么了?”赵熠见她停笔了,不由问道。 宋宁颔首:“通过四枚脚印深浅的对比,我大概估算出对方的身高约在一米七四到七六之间……五尺八寸到九寸之间,” “体重和王叔相仿,在八十五斤左右。”宋宁换算过斤两差异,大周一斤是十六两。 宋宁道:“此人脚长在八寸左右,身高在五尺八寸,体重八十五到九十斤,偏瘦。” 赵熠很惊讶,和她一样蹲下来观察地面:“你通过脚印算出来的?” “嗯。”宋宁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灰,道,“可以先梳理一下这里的惯偷。” 盗有道,许多州府里,盗贼在暗处都有自己的规矩,城区的划分、偷盗的时间以及手法的区分和盗窃的规矩。 不能破坏规矩,也不能去别人的地盘偷东西。 所以,只要找到这个地盘里的头目,再将对方的身高外形告诉对方,应该很方便找到此人。 “怎么算的?”赵熠好奇。 宋宁看着他:“你想学?” 赵熠颔首。 “我有公式,通过脚印的深浅面积以及脚长来估算,不是丝毫不差,但现在咱们测量的工具也没有那么准确,四舍五入也是准确了。”宋宁道,“回家后我教你。” 赵熠道:“好。” 她站在他面前,赵熠牵着她的袖子给她拍了拍灰。 门口里里外外的人也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崔马氏问道:“大人,所以您说现场很重要?” “对,现场非常重要。”宋宁出来和院子里十几个邻居道,“当然希望大家能平安顺遂一生,但如果真的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要慌,保护好现场立刻去报官请官府的人来。” 大家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宋宁普法演说时强调的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通过一枚脚印,就能判断对方的身高体重和性别。 这当然重要了。 “大人,我们记住了。” 宋宁颔首:“两个案子,大家但凡有线索,不论大小都可以去衙门告诉我们。” “不要觉得我们会不耐烦,你们在帮忙,我们岂有嫌弃帮忙人的不耐烦?”宋宁含笑道。 大家连连应是。 “婶子,等你家人回来后,核算好被盗窃的具体物件,列一个清单送去衙门。”宋宁道。 崔马氏应是。 “走了。”宋宁和赵熠以及王庆同出来。 王庆同道:“大人,高欢家里有没有脚印,要不属下回去看看?” “不用了,我已经看过了,没有脚印。”宋宁道。 室内作案,又没有雨水,在平整干燥的泥地上,布鞋很难留下肉眼能辨析的脚印。 王庆同垂头丧气:“……不过往后再走现场,属下也知道了这事了,一定留好了等大人您来。” 宋宁应是。 赵熠也道:“如果计算的话,地面的硬度是不是也要考虑在内?” “是。如果在松软的泥地、沙地中脚印深浅和硬土地面肯定是不同的。”宋宁道。 赵熠若有所思。 “王爷想明白了?”宋宁惊讶地看着他。 “懂了你计算的思路,但具体怎么算还要你教我。”赵熠道。 宋宁太佩服他了,看着他羡慕道:“王爷,给我个机会拆开你的脑子看看吧。” “为何?” “想看看聪明的人脑子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宋宁道。 赵熠莞尔。 三个人回到衙门休息了一会儿,赵熠问道:“你是打算再验尸一次?” “是。”宋宁道,“我有几个疑惑,等找到他家里人以后,我预备解剖细验一次。” 赵熠不想学这样的本领,但还是问道:“要不要我协助?” 宋宁很惊讶地侧目看着她,他倒也没有避让抵触的表情,但微蹙的眉头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她失笑,道:“新的尸体,有人帮我记录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行。”赵熠应的还是很快的,“我去查昨晚的盗贼,再让阑风和伏雨走一趟阳信。” 宋宁也有这个打算:“那别的事情就交给王爷去办了,我专心验尸了。” “嗯。”他说着微顿,余光瞥了她一眼,就见宋宁非常懂他的凑上来对他道,“王爷,您现在是谦虚好学还有本事,厉害的不得了。” 赵熠眉眼中都是笑:“我一向都厉害,是你没发现我的好而已。” 宋宁看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熠抿唇,耳尖微红。 坐在一边写东西的乌宪看着两个人,面色古怪。 宋宁回到仵作房,沈闻余正从外面回来,宋宁看见他问道:“出去办事了吗?早上没看见你。” “哦,去书院看了一眼,毕竟要正式开始授课了。”沈闻余问道,“上午有案子,什么情况?” 宋宁将验尸格目递给他:“正好你回来了,陪我干活去。” “只有你能给我做记录了。” 沈闻余一边看着验尸格目一边跟着宋宁出去:“忽然觉得我有点用处了。” “你本来就无可替代啊。”宋宁背着包袱,沈闻余接过来背着,道,“感谢宋大人夸奖了,给了我莫大的信心。” 两人说说笑笑走了。 赵熠坐在后面在喝茶,忽然鲁苗苗凑在他面前,奇怪地道:“王爷,您怎么嘟着脸?” 说完学着赵熠,鼓着腮帮子:“呼……” 赵熠收回了视线,盯着鲁苗苗:“我明天就将你爹娘包括鲁青青一起送回阆中!” “王爷舍不得!”鲁苗苗嘻嘻笑了起来,“王爷嘴硬心软。” 说着摇头摆尾地出去,赵熠抓了桌上的花生米丢他脑袋,鲁苗苗捂着后脑勺冲着赵熠嘻嘻哈哈地笑:“王爷是好人,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赵熠白了他一眼:“不用你说好话。” 以他最近读书万卷的经验,宋宁心里早就有他了。 他非常肯定。 “带你干活去。”赵熠揪住了鲁苗苗后领子,“不要成天吃饭不干活。” 鲁苗苗喊着道:“我没有啊,我吃饭干活的。” “我最近每天都跟着调节纠纷的。” 宋宁不知道前院发生的事情,她穿着罩衣,准备做事。 “你刚才说等他家人来,你要解剖,是要看五脏六腑吗?”沈闻余打量着死者,“是死因有疑惑吗?” 宋宁道:“是。” “但是你看脖子上的两条绳索的痕迹,”她指着上面一条,“这一条是典型自缢环吊的马蹄形痕迹,下面这一条却没有充血和水泡。” 沈闻余没有听懂,问道:“何意?” “下面这一条并非是生前形成。”宋宁道。 沈闻余扬眉,道:“这不是正好?一条是生前被勒死的痕迹,一条则是死后被吊的痕迹。” 这是他杀缢死明显的尸症了。 “不切开看一看,还不能下结论。”宋宁和沈闻余道,“所以我要解剖颈下皮肤组织、肌肉的出现症状。” 366 有人欠抽(二更) 宋宁又做了一次尸检。 补充了几条。 死者双手指甲干净,右手的手背、指节上有新击打的创面。 周身没有其他伤痕。 沈闻余道:“这个拳头,在现场没有看到击打的痕迹吗?” “没有找到。” 沈闻余拿着死者的手,问道:“会不会是死者在睡觉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贼人,突然起来,两人之间有殴斗,贼人拿起门后的绳索套住了死者的脖子,将他勒死。” “又因为惧怕查到自己,所以伪造自杀的场景。” 因为怀疑陶土的罐子是储钱罐,死者可能丢失了财物,而隔壁巷子里也出现了贼人,他们都倾向于入室抢劫杀人。 那么沈闻余这一段推演就很合理。 “如果不是贼人呢?”宋宁将死者盖上,衣服叠好放在一边,沈闻余回她,“如果不是入室抢劫,那么就是仇杀。” “死者蓄意入室内,拿起门后挂着的麻绳,趁着死者熟勒死了他,继而伪造了入室抢劫杀人的现场。” 他说完一顿,看向宋宁:“你是不是怀疑是仇杀,而不是入室抢劫?” 宋宁凝眉道:“我确实倾向后者。一对一成年男子的对打,寻常贼人不会这么冒险。其次,如果是情急之下的入室抢劫,对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假装自杀现场?” “他做的并不好,不是吗?留下那么多的破绽,我们几乎没有人怀疑死者是自杀。” 沈闻余点头:“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很有道理。”又道,“那会不会是贼人和他有仇?” “不排除这种可能。”宋宁道,“等排查回来再继续后面查验。” 两人锁了仵作房的门回到前面的公房。 宋元时从桌案后抬头看他们:“有收获吗?” “一个人过日子真可怜啊,要不是学生的父亲去敲门,恐怕死几天都没有人知道。”乌宪共情着,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死者高欢,心都要碎了。 宋元时道:“我帮你找媒婆吧,你一定能寻到称心如意的女子为妻为伴。” “哪有那么容易呢。”乌宪叹气道。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宋宁喝茶,索性和他闲聊几句。 乌宪道:“不要你这样的,没有女人味,不要郡主那样的,太娇气了,不要……”宋宁打断他的话,“行了你不用说了,我已经不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了。” “说就说还打击别人。”宋宁怒道,“你仔细想想为什么娶不到媳妇吧。” 乌宪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难道是因为不会说话?” 乌宪追着宋宁补救,宋宁将他推开:“你一边反省去。” 乌宪趴在桌子上望着她。 宋宁问沈闻余:“你刚去书院,看到郡主了吗?” “没、没有。”沈闻余道,“她在牡丹园,我就在书院外走了一遭,没有细细地看。” 宋宁盯了沈闻余一眼,问道:“你没有去看她一下吗?她可是郡主,要是出事了,保定王爷会不会杀了我们不知道,但我们肯定会内疚到死。” “这是你的事。”沈闻余瞪了她一眼,“你不许得寸进尺啊,再这样咱们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宋宁扯了扯嘴角:“谁和你是兄弟?”又指了指乌宪,“没听到吗,他刚刚还强调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 沈闻余拍了乌宪的头:“瞎说什么,你不提她都不记得。” “这又怪我?”乌宪咬牙切齿地道,“我、我也没记得啊,是她今天看王爷一脸的娇媚,我才想起来她是女子的事。” 话落,房间里出现死一般的寂静。 宋元时飞快地簇了簇眉,又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随即微笑变成了大笑,看向宋宁。 沈闻余揉着额头坐下来,端茶开始喝。 宋宁黑了脸,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猛然睁开迸射出杀气,看向乌宪:“信不信我割掉你的舌头!” “我错了!”乌宪抱着宋宁的腿,“大人我错了,我的舌头我自己吞行不行?” “您别割,求您了。” 宋宁揪住了他的头发,乌宪嗷嗷直喊,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正好碰见来窜门的孙维力,一把抱住他:“孙大人救命啊!” “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犯罪要打鞭子呢。” 宋宁道:“孙大人说对了,我正想抽死他。” 乌宪拔腿就出门了。 孙维力失笑,上来抢了宋宁的鞭子:“把他吓着出去撞着车撞着人,你又要心疼了。” “他欠打。”宋宁请孙维力坐,“您怎么得空来?” 孙维力道:“正好闲,听说你们在查人命案?” “是啊,孙大人有线索提供吗?”宋宁强行和孙维力聊天。 沈闻余行了礼默默出去也去查昨晚盗贼了。 宋元时垂着头继续写文书,一张快写满的纸,连着错了两个字,便无奈地撕了丢进桶里,又接着写。 写了几个字,又觉得心烦,起身道:“墨汁染在衣服上了,我回去换身衣服。” “那你记得带伞,我瞧着要下雨了。”宋宁对他道。 宋元时颔首,在墙角拿了伞出去,不过走了几步就开始下雨,他也不着急撑伞,不急不慢地走在雨中。 孙维力也很忙,坐了一刻钟喝了一杯茶就回去了。 宋宁一个人坐在长凳上靠着桌子,望着屋檐下滴滴答答落下来的雨。 她忽然起身,在壁橱里翻了一面镜子来,转个身体抵着墙角,冲着镜子龇了龇牙。 “好像不是这样笑的。” 她又抿唇笑,又换了个眉眼弯弯的假笑…… 连着换了几种,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上午是怎么冲着赵熠笑的了。 “媚?”宋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将镜子放回去,又忍不住冲着镜子抿唇露出个羞涩的笑容。 她正要放镜子,忽然听到门口有人道:“在照什么,忽然发现自己很美?” 她脸一红,将镜子收在身后,看向赵熠,咳嗽着掩饰尴尬:“你、你怎么回来了?” “下、下雨,没、没打伞?” 赵熠一脸稀奇地看着她,宋宁会脸红,说话结结巴巴,明眼可见的慌张无措:“简直是千古奇闻,从未见过。宋大人居然害羞?” 他走过去,盯着她绯红的面颊。 这一瞬,宋宁就平复了情绪,将镜子放回去,冷笑着和赵熠道:“我欣赏自己俊朗美貌不行吗?” “说正经事,查到什么了?” 赵熠觉得遗憾,她情绪收敛的也太快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反常态在家偷偷照镜子。 “我和杨长更找了几条道上的人,查昨天晚上在三平巷偷东西的人,把身高身形告诉他们了。” “他们说有这些,很快就能找到。” 宋宁颔首:“那就等等吧。”又道,“我又做了尸检。” 她将刚才和沈闻余说的话说给赵熠听,赵熠道:“……对,如果是单纯的入室抢劫,没有必要再将死者吊在横梁上。” “不急,咱们等消息。”宋宁道。 她要等伏雨回来,和对方家人确认解剖的事情。 “你身上衣服湿了,回家换衣服去吧。”宋宁道。 赵熠又看她一眼,忽然道:“刚才为什么照镜子傻笑?” 宋宁蹭一下站起来:“管的真宽。” 说着在墙角取了伞一个人去仵作房。 赵熠看着她的背影,居然觉得她的有点狼狈。 为什么呢? 宋宁一个人又细细的琢磨尸体。 忽然有人敲门,喊道:“子慕,子慕我来了,子慕!” 宋宁凝眉,起身打开门,惊在门口:“蒲汉生?” 蒲汉生站在门口,三个月没见,他清瘦了不少,但皮肤变白了脸色也比先前好看,穿着一件靛蓝滚银边的锦缎直裰,发顶束着白玉冠,笑盈盈望着她,容貌俊俏气质清爽。 “我来找你啊,你到济南赴任三个月就给我写了一封信,还是无比的敷衍。”蒲汉生扑上来抱着宋宁,“我给你来信,你读了没有,有没有想我?” 宋宁将他掰下来,道:“信是读了,不是给你回信鼓励你读书嘛。” “你书读的如何?” 蒲汉生进门,一边笑着一边道:“这才三个月,还能读出一朵花来不成,我就……”他没说完,看到了停尸台上尸体,一口气没喘匀,眼前一黑。 宋宁将他扶住了:“蒲汉生。” 忙将他放在椅子。 过去将尸体盖上,又掐他的虎口。 蒲汉生睁眼睛,大呼一声:“我看到了什么,尸体?” “你怎么和尸体待在一起,你这……这做的什么官?” 宋宁捂着他的嘴:“不要吵,你才进来我就觉得你嘴长的是多余的了。” “你、你的手刚才是不是摸尸体了?”蒲汉生道。 宋宁摇头:“我都戴手套的,你不要一惊一乍。”又道,“你来干什么?” “我陪我姐来看郡主。四月初八是郡主的生辰,我姐非要来陪郡主过生辰。”蒲汉生道,“她去郡主府了,这会儿在你家呢,我迫不及待来见你。” 蒲惠安来了?宋宁挑了挑眉,道:“我没空招待你,你看我手里正有案子。” “没关系,我保证不吵不闹,你尽管忙你的。”蒲汉生道,“我也长长见识。” 宋宁问道:“打算住几天?” 今天四月初三。 她知道白娇娇的生辰,但没细想生辰的事。 “初九我就要回去,我的先生只允了我这几天的假,不许我落课。”蒲汉生道。 367 朋友来了(三更) 伏雨他们从阳信一天不能来回。 赵熠找的道上的人,下午也没有回复消息。 蒲汉生跟着宋宁去前院,他看到了宋元时,喜形于色地道:“宋元时,一些日子不见,你仿佛换了一个人。” 以前的宋元时虽也是温润,但多少给人一种冷漠和阴郁。 现在的宋元时却是温暖的。 蒲汉生盯着宋元时打量:“刚才淋雨了吗?衣服不换要生病的。” “不是回家换衣服的吗?”宋宁望着宋元时,“怎么脸这么红,生病了?” 她说着去摸他的额头,宋元时往后让了让,避开她的手,道:“我没事,你别一惊一乍的。”又对蒲汉生道,“你怎么到济南来了。” 宋宁看了一眼宋元时,没再强求说什么,只对麻六打了个眼色,让他去请大夫。 麻六应了去找大夫。 蒲汉生坐在宋元时对面和他聊天:“哦,我陪着我姐姐来看郡主。初八是郡主生辰啊。” “原来如此。”宋元时道,“那你多住几天,济南府周边有不少风景值得一走。” 蒲汉生摆手:“我要和子慕在一起,好久没有看到他了。”又回头对宋宁道,“今晚我要和你睡。” 宋宁白了他一眼:“你睡外院,有的是房间给你,再不行你睡王府去。” “别别别。”蒲汉生还记得赵熠把他们摁着每个人都打板子的事情,仿佛现在屁股还疼,“我随便睡哪里都行。” 他正要说话,忽然看到赵熠穿着捕头的衣服从门口进来,顿时惊呆了,蹭一下站起来:“原、原来是真的。” 京城都在传,齐王在衙门做捕头。 他完全不相信,还和别人打赌,说赵熠要是愿意去做捕头他能吃狗屎。 “王爷,您、您怎么、您真的做捕头?” 赵熠看到就拧了眉:“你来济南干什么,被你爹逐出家门了?” “没、没有。我来看望子慕的,住几天就走。”蒲汉生道。 赵熠扫蒲汉生一眼,对他印象停留在草包的层面,就和以前的宋世安一样。 一个草包,不说话他就无所谓。 “还没有消息回来。”宋宁道,“那我们索性坐下来,将手里的线索整理一下。” 大家就都坐了过来。 宋宁将她验尸的结果和众人说了一遍,道:“……有几个地方就是有一些自相矛盾,但要我解释,我也说不清楚。” “现在只有等二次尸检。” 麻六带着徐大夫来了。 大家都很惊讶,赵熠望问宋宁:“不舒服?” “没有。”宋宁指了指宋元时,“他不舒服。” 大家又都去看宋元时,宋元时愣怔了一下,面色沉了沉又恢复如初,无奈地道:“我真没事,你真的不用担心。” “大夫看一下吧。”宋宁道。 徐大夫去过去,宋元时无奈地搭了手,徐大夫两个手都号了脉,看向宋元时:“还好,可能近日天气时冷时暖,你的旧伤有些作痛了?” “无妨的。”宋元时笑着道。 徐大夫点了头:“这样,我给先生开两帖药,您吃完了也就没事了。” “劳驾了。”宋元时道。 徐大夫开完药由麻六送走了。 大家都望着宋元时,宋宁问道:“你有什么旧伤?” “很小的时候受的旧伤,每年春秋换季忽冷忽热时,总有一些不适,都是小事,等再过上十多天,天气真的暖了就没事了。” 大家显然不信,一双双眼睛担忧地看着他,宋元时忽然想到了上午乌宪说的话,一个人便是死了也没有人知道……现在的他们都没有这样担忧的,因为有这么双眼睛“盯着”你。 “各位,真没事。”宋元时哀求,“时间不早了,我们散衙去吃饭吧。不是还要给蒲二爷接风吗?” 宋宁看了他一眼,道:“路上把药抓了。” “是是是!”宋元时应了,第一次像个孩子,哀求着说话。 宋宁也不想揪着说,她去问蒲汉生:“你想去吃酒楼还是回家吃饭?” “酒楼!”蒲汉生很兴奋,“有什么好吃的吗?我可是听说济南府有不少美味。” 宋宁望着大家,赵熠道:“那就继续去江记,你的朋友你请客。” “花我钱。”宋宁嫌弃,蒲汉生嘻嘻哈哈上来搭宋宁的肩膀,“咱们亲兄弟一样,你至于为了百八十两的和我算计。” 他说完,赵熠过来牵开他的手,温和含笑地望着他:“请!” 蒲汉生屁股上的肉一紧,灰溜溜出门了。 大家出门往江记去,刚到北平路巷子口,有的吃饭踩点的人就回来了,宋宁指了指乌宪,乌宪上来赔礼:“今晚我请客!” “您说吃什么,我掏钱。” 宋宁笑了:“行,你要是这么够意思,今天上午的事我就原谅你了。” “江记,走!” 赵熠问道:“上午什么事?” “没事。”宋宁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和乌宪私仇!” 赵熠轻笑,莫名觉得这事和他有关,得空问问乌宪。 乌宪嘻嘻哈哈说话,才发现人群里还多了个人,顿时盯着蒲汉生:“这位小哥哪里来的?” “在下蒲汉生,刚刚从京城来的。” 从京城来的,乌宪看向宋宁,用眼神示意他介绍。 “汉南侯府的二爷,蒲汉生。”宋宁介绍道,“您喊他蒲二爷就行了。” 乌宪作揖回礼:“蒲二爷,在下乌宪。” “你读书人?春闱考了几次?”蒲汉生小声问道。 “我秋闱都没考。”乌宪叹气,两个人嘀嘀咕咕开始说科考的事。 一行人进了江记,姚珊迎了过来,上前行礼:“宋大人、赵捕头、各位官爷好,楼上正好有空的雅间,您几位刚好坐。” “那多谢了。”宋宁道谢。 众人鱼贯上楼都坐下来,一点人头发现少了两个人,连姚珊也没有跟着上来说话,宋宁站在楼梯口往下看,就看到姚珊被蒲汉生和乌宪一人一边围着说话呢。 宋宁无语。 “吃饭了!”宋宁敲击扶手,“二位!” 乌宪和白宪这才依依不舍上楼,乌宪凑上来在宋宁耳边道:“大人大人,这女子好美啊。” “嗯,确实好看。”宋宁也看了一眼上楼的姚珊,“你喜欢?” 乌宪使劲点头:“这就是我要找的仙女。” 蒲汉生也凑着堆,附和道:“我也觉得漂亮,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寻常女子都是瘦瘦小小弱柳扶风,可姚珊却是前凸后翘美艳风情的。 “得空套话问问,别一见就贴上,轻浮!”宋宁道。 乌宪使劲点头,又对蒲汉生道:“蒲二爷,您可不能和我抢,您不住济南。” “我可以帮他在京城开江记啊。” 乌宪指着蒲汉生:“蒲二爷,您要这样说咱们可就翻脸了,刚建立的友谊就没有了。” “有美人还在乎新建立的友谊?”蒲汉生嗤笑一声。 乌宪气的不行:“行,咱们公平竞争。” 宋宁不想理他们,回雅间自顾自喝茶去了。 热热闹闹吃饭,因为有案子在手里,随时可能来消息,所以一桌子人就点了一坛子酒,一人只分两小杯,但蒲汉生还是有点晕乎乎,黏着宋宁不停说分别后的事情。 大家散席回家,乌宪借机结账赖在柜台那边和姚珊说话,姚珊时而被他逗的哈哈大笑,时而也凑着趣说上一两句玩笑,换乌宪哈哈大笑。 相处的极好。 乔四和鲁苗苗一人一边扶住了蒲汉生,好不容易进了侧门,蒲汉生一边跳一边唱歌,几个人一进门,就看到白娇娇正僵硬着脸站在门口笑:“你们回来了啊。” 大家微怔,一是白娇娇最近都不住家,二则是,白娇娇从来不会在侧门口等他们。 宋宁正要说话,就看到了站在她身侧的蒲惠安。 蒲惠安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精致,穿着一件清雅的天蓝色褙子,梳着垂柳髻,红宝石璎珞在耳侧浮动,清雅端庄。 她的视线在所有人脸上划过,落在赵熠面上,笑着行礼:“惠安给王爷请安。” 说着起身给众人微微点头,行礼:“各位好。” 说着,这才看向蒲汉生:“怎么又喝酒了?”忙吩咐立在自己后面的两个丫头,“去扶着二爷。” 两个丫鬟扶着蒲汉生。 蒲汉生道:“我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姐。” 乌宪几个给蒲惠安回礼。 “子慕。”蒲惠安看向宋宁,“娇娇的生辰要到了,我来陪她过生辰。可能要在府中叨扰几日了。” 白娇娇在一边笑着点头:“惠安真的太好了。” “谈不上叨扰,我们先进去说话,别站在门口了。”宋宁笑着道。 大家笑着应是。 赵熠始终没有看蒲惠安,回头对宋宁道:“我回去了。” 他说着就走了。 蒲惠安望着赵熠的背影,眼睛里有失落,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视线一路送赵熠到白玉桥,然后消失在围墙那头。 “难怪听说郡主府和王府是隔壁呢,没想到中间还开着门。”蒲惠安挽着白娇娇的胳膊。 白娇娇道:“是啊,郡主府本来就是罩院啊。” ------题外话------ 月底喽,有月票不能过期作废了。 昨天在家闹着玩,老李准备像以前那样把我扛起来,然后试了三次没扛动,我和他才意识到,我已经从九十八斤胖到一百二十斤了,哈哈哈哈 他扛不动我,灰溜溜走了。 笑到打鸣,哈哈哈哈。 368 送来嫌犯(一更) 宋元时和沈闻余几个人不认识蒲惠安,又男女有别,自然不用待客。 几个人回外院睡觉。 “我帮你煎药吧。”沈闻余对宋元时道。 他们在回来的路上抓了药。 宋元时摇头:“我自己去煎就好了,你们去休息吧。” 大家都担忧地看着他。 “我真的没事,就是儿时在外流浪时,受了一点内伤,虽说已经痊愈,可每次变天还是会腹痛。”宋元时道,“还不信?难道要我把衣服掀起来给你们看看?” 沈闻余几个人一起点头。 鲁苗苗道:“需要,我要看看伤。” “快去睡觉。”宋元时哭笑不得回自己院子去了,一会儿秋意从内院出来,要给他煎药,说了半天宋元时没有同意。 宋元时将两副药放在柜子上,洗洗睡了。 秋意灰心丧气地回正院,蒲惠安和白娇娇在宴席室聊天,宋宁和蒲汉生坐了一会儿,因为男女有别也不好一直聚着说话,两个人就出来了。 “你知道我姐来干什么的?”蒲汉生低声道。 “为了王爷。”这根本不用猜测。蒲惠安至今不成亲,不就是为了赵熠。 蒲汉生嘿嘿笑了:“太后娘娘不还没回去嘛,我们还以为太后娘娘在这里呢。我估计我姐就想借着伺候太后娘娘,和王爷走近点。” “没想到到这里以后,才晓得娘娘已经走了。” 宋宁无言以对,她才知道走了七八天的太后娘娘居然还没到京城。 赵熠居然也没有提。 “你帮帮我姐吧。”蒲汉生叹气,“说实话,我家里人虽都反对,可又觉得无奈,她那么聪明稳重人,却为了婚事如此执着不听劝。” “明知道是南墙还一次次往上撞。” “再耗下去她这辈子就完了……最重要的,王爷可能永远都不会不喜欢她。” 也不是良人。 宋宁白了他一眼:“你别把我往刀口上送,我还想多活几年。” “这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不知道,别的事不许扯上我。”宋宁可不想被赵熠撕了。 蒲汉生道:“不让你做什么,你就偶尔说一句好话呢?” “不说,这事儿我不管。”宋宁道,“走了走了,我去外院睡。” 蒲汉生叹气:“我也知道,操心王爷的婚事,简直是找死了。” “得,咱们都不管了,我姐姐最后是出嫁当姑子还是留在家里,我都支持她,反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宋宁不置可否。 晚上宋宁在鲁苗苗的院子里睡的,鲁苗苗兴奋的半夜睡不着,扛着软榻赖在宋宁房里不走。 宋宁无语,指着他道:“你半夜要是打呼噜,我就把鞋塞你嘴里。” “不会不会。”鲁苗苗保证着,他躺软榻上,啸天则躺在脚踏上,两人一条狗搭伴睡觉。 鲁苗苗晚上没打呼噜。 啸天打呼噜。 睡到半夜,宋宁将啸天丢出去了。 啸天蹭着门蹭着窗户,又被鲁苗苗偷偷抱进来,塞了一直袜子在啸天嘴里。 啸天呕了几次,去隔壁找丁丁了。 宋宁早上跑完步在院子里打拳,就看到蒲惠安从如意门出来,看见宋宁就微微笑着:“子慕,许久不见,我觉得你与以前截然不同了。” “是吗?”宋宁和她笑了笑,打完一套拳擦汗要走,蒲惠安冲着白玉桥那边看了看,“王爷早上是在这里用早膳,还是在王府用?” 宋宁回道:“王爷不在这里用早膳。” “我去沐浴。”她回自己房间去了。 白娇娇正蹲在门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见她回来忙跑过来搓着手站在她面前,望着自己脚尖道:“夫君、我、我不知道惠安要来。” “她说她是为了王爷来的,你、你说怎么办?” 白娇娇也怕赵熠把她撕了。 “你不是要住牡丹园吗,继续住着呀。”宋宁说着去房里,秋意带着婆子抬水进来,白娇娇站在门口,为难地道,“可、可这也不合适,你教我个法子吧?” “她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再耽误下去……她就要二十了。” 宋宁敲白娇娇的头:“你也不小了,用用脑子。” 说着关门去沐浴。 白娇娇嗷呜一声,去用早膳,一边吃一边拔了白粥,连翘在一边低声道:“郡主,姑爷说的对,这事您绝对不能掺和。” “嗯,知道了,我不管!”白娇娇道。 宋宁洗漱好两人对面用早膳,蒲惠安回来了,连翘笑着道:“大小姐来用早膳吧,给您备好了。” “谢谢。”蒲惠安坐下来,神色间淡淡的,就在这时,赵熠出现在门口,一边上台阶一边道,“人找到了,他们的头目将人捆了丢在四平巷了。” “效率还真是高啊。”宋宁急着走猛喝着粥,蒲惠安起身行礼,望着赵熠道,“王爷要去办案吗?” 赵熠这才第一次看向她,脸上的神采瞬间没有了,微点了头,又对宋宁叮嘱:“慢点!” 宋宁喝完了。 蒲惠安得到赵熠的回应,仿佛是雨过天晴,眼睛都亮了:“王爷用早膳了吗?您走的急,带上我从京城带来的点心路上吃吧?” “中午回来吃饭吗,我新学的……” 她没说完,赵熠已经对宋宁道:“我在外面等你。” 拂袖走了。 蒲惠安站在桌边,浑身冰冷,攥着筷子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散了。 为什么这世上有情情爱爱?宋宁尴尬到头皮发麻。 这种情况她不知道怎么处理,她吞下半根春卷,抹了嘴道:“我去做事了,中午在衙门吃,不回来了。” “夫君你跑慢点,肚子会疼。” “嗯,知道了。” 宋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走了。 白娇娇怜惜地看着蒲惠安,不管以前她们有什么仇怨,但看此刻为了喜欢一个人而奋不顾身的蒲惠安,她总归有心疼的。 “王爷就是这脾气啊,你早就知道了。”白娇娇道。 蒲惠安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没事。” “你不用担心我。” 白娇娇为了安慰她开始说别的事。 宋宁和赵熠去外院,大家都起床了,蒲汉生也闹着要跟着一起,一众人分开,去衙门的去衙门,去四平巷的就去四平巷。 “是黑道交易吗?还可以这样抓到盗贼?” “那为什么不把盗贼团伙一锅端了呢?” 赵熠对宋宁道:“能不能让他闭嘴?” 宋宁捂住了蒲汉生的嘴巴,怒道:“你像个鹦鹉一样。说话前你先自己思考一下不行?” “你知道他是贼,可你得抓现行拿证据,不然你一锅端了回去炖汤吗?” 蒲汉生使劲点头。 吵闹着到了四平巷,不出意外老童和邻居蹲在巷子口,就看到一个中年个男子被人五花大绑堵住嘴丢在地上。 在他的身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请通知赵捕头,他要的人送来了。 “大人,赵捕头。”老童看到他们过来,忙道,“本来打算去衙门,邻居来敲我门,喊我来看看。” “属下赶过来就看到了他躺在地上。” 男人本来在地上蠕动挣扎,看到他们来就歇下来惊恐地看着他们。 赵熠道:“把封口扯开。” 老童扯开封口。 男子三十五上下,身高在五尺八寸左右,外形偏瘦,体格和王庆同类似。 赵熠对宋宁道:“你昨天算对了。” “那是当然。”宋宁很自信。 男子被扯了封口,顿时喊道:“放开我,这是我们道上的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 “你、你帮我松开,我给你钱。”男子喊道。 宋宁在男子面前蹲下来,指了指身上官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 “宋、宋大人?”男子惊恐地看着宋宁,认出她来。 宋宁颔首:“既然知道我是宋大人,就老实点。我问你,前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男子脸色大变,摇着头道:“我、我在家睡觉啊。” “老实回答,不让就把你吊城墙上去。”宋宁道,“你晓得,本官最喜欢看人挂腊肠。” 男子使劲喊:“没有,小人真在睡觉啊,没有骗您。” “带回去审。”宋宁对老童道。 老童和乔四上去将男子扯起来,推推搡搡回衙门,身后就有人惊呼道:“这……这和大人昨天通过鞋印推算的差不多吧。” 身高和体重估算,和宋宁说的差不多。 “大人好厉害啊。”有人道。 宋宁笑眯眯地抱拳回礼:“不用太夸,这在我众多本领中,算不得最高超的了。” “大人,您最高超的技能是什么?” 宋宁想了想:“那可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她笑盈盈往前走,蒲汉生凑上来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多技能?” “你对我的了解,不比他们多。” 蒲汉生嗤嗤笑着,显然是不信。 众人回衙门,街上四邻就传开了,宋宁通过脚印找到了杀人凶手。 凶手是这一代的盗贼,杀高欢的凶手找到了。 “宋大人就是厉害,每一个案子都办的特别快。” “确实,还没有见过比宋大人办案更快的人。” 369 现场指认(二更) 理刑馆中,老童将抓回来的人吊在木桩上,抽了封口。 “叫什么名字?”老童问道。 男子回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梁田。” 梁田虽只有五尺八寸,但因为为人清瘦,所以看上去个子更高一些。 他眼睛不大,鹰钩鼻唇薄牙黄,就是一副贼眉鼠眼的猥琐感。 “梁田,昨天晚上你在哪里,干什么了?”老童问道。 宋宁一众人都端了长凳出来,一字排开五把长凳坐着人。 像极了戏院里盯着看台的观众。 梁田白眼直翻,进衙门这么多次,还是头一回见识这样的理刑馆。 “我、我说了我在家睡觉。”梁田喊道,“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意思,还要一遍遍的问。你们不会是打算栽赃给我什么罪名吧?” 老童骂道:“放屁!你要是在家好好睡觉,你老大为什么把你绑着丢给我们?” “我可告诉你梁田,我们既然能将你吊在这里问,就表示我们什么都知道了,你老实交代咱们就把这个流程走了,你不老实不想说,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新添的器具,一样一样给你来一遍。” 杨长更啐道:“就他这样的身板,半个时辰就要哭爹喊娘求着说。” 梁田呸了一口,喝道:“你们还真别吓唬老子,老子十二岁在道上混,二十年了,什么样的衙门没有见过?” “说我老大将我绑来?老大绑我又怎么样,老大又不知道我晚上干什么去了。” 老童捏着他的下颌,道:“看来你是不老实了?” “我没有做的事,想让我认没门!”梁田啐道。 底下坐的一排人,王庆同道:“大人,要不要用刑?” “有什么刑?”赵熠问道。 “想要快的,就铁签扎指甲缝。”王庆同道。 梁田变了脸色,喊道:“你、你们这是用私刑,我要告你们。” “铁签太血腥了,温和一些的。”赵熠想了想,“用纸,一层层糊他的脸。” 一院子的人齐齐转过看赵熠。 说铁签太血腥了,纸糊脸确实不血腥,可窒息啊……面对死亡的感觉一定比疼痛还要让人绝望。 蒲汉生抖了抖不敢说话。 “听王爷的,糊脸试一试。” 梁田惊呆了,嘶吼着:“你们不能这样,我要去京城告你们。” “我要告你们所有人。” 杨长更取了纸来,湿透一张糊梁田的脸。 梁田呼呼喘着,想甩头,但头被人固定着。 两张上去他呼吸就弱了。 “愿意招的时候,手就比个棒。”宋宁道。 蒲汉生问道:“什么是棒?” 宋宁给他竖个大拇指。 蒲汉生笑到打滚,对她道:“你们审就审了,居然还搞笑。” 十几个人坐着看梁田被审问,就连别的廊屋里的同事都聚在游廊上对他们这里指指点点,有人道:“怎么在院子里审?” “才抓回来就用刑了吗?” “可能是犯人太油了,好好问他根本不会说。节省时间,直接上刑。”有人道。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理刑馆审问的。” 他们议论着,理刑馆内传来一阵喧哗声,梁田受不住了,挣扎着比了个棒的手势。 老童将他脸上四张纸拿下来。 梁田面色苍白,呼呼喘气,喊道:“我、我说,我说!” “我什么都说。” 老童道:“从头说,前天晚上你干什么了?” “我、我在三条巷偷了一户人家,大概是子时不到一点,因为我离开那家以后,外面在敲三更鼓。”梁田道。 “偷了哪些东西?” 梁田回忆着:“一根银簪子、戒子耳钉还有手镯,我不记得了。” “说清楚,具体偷的是谁家,他家有什么人?”老童问道。 梁田想了想回道:“他家就住了个妇人。就三平巷第三家,门很好开,我撬了门栓就进去了。” “用什么敲的?” “柴刀。”梁田道,“就、就放在我家门后。” 老童又问道:“偷完他们家以后呢,你还干什么了?” “我、我……”梁田目光闪烁,老童抖了抖手里的湿纸,梁田道,“我、我去了四平巷,进了巷口第二家。我本来没想去他家,那个姓高的穷的很。” “但就在前几天,大概五六天以前吧,我在街上偷东西被他看到了,他居然长了狗胆,当街呵斥我。” “我当时就跑了,但没跑远,跟着他朝凤街那边的巷子里,摁着他抽了他几个大嘴巴。” 老童愣了愣看向宋宁,宋宁问道:“当时是什么时辰,具体哪个巷子?” “王家巷,对,就是王家巷。朝凤街上的王家巷。当时就宵禁左右。” 宋宁很意外,沈闻余道:“当时我们看到高欢时,就是那个巷子。” 他们记得。 和科院街相隔了三条巷子。 当时高欢蹲在暗处捂着脸在哭,听到沈闻余问他,他惊慌失措地跑走了。 是因为被人打的缘故? “没错,就是那条巷子那个时间段。”宋宁道。 老童接着问:“然后呢,你知道这个宅子里住着的是高欢,你撬门进去了?” “嗯,进去了。”梁田道,“我在他门后看到了一个罐子,一打开居然是半罐子的铜钱,我就想带走。” “没想到他突然醒了,我、我就跑走了。” 老童喝道:“胡说,你没有杀他?” “我、我没有。”梁田小声说。 宋宁道:“接着糊脸,不然就换个刑吧,烙铁怎么样?” “烙铁也可以,我们还没有见识过。” 老童真的去提了一个炉子过来。 理刑馆的院子里,别的部门的同事都跑过来看,真是很久没有见过用刑了。 更何况还是宋大人用刑。 烙铁烧的红通通的,提起来问梁田:“烫哪里?” 鲁苗苗喊道:“烫小鸡!” 所有人都嫌弃地看着鲁苗苗。 “我说、我说!”梁田吓到失禁,喊道,“我招,我招!” “我偷他罐子的时候,他醒了,他拦住了我,还打了我一拳,罐子摔在了地上。”梁田道,“我逃到门边上,抓着绳子套住了他的脖子,把、把他勒死了。” “后来我怕被人看出来是我,我就把他吊在横梁上了。” “怎么吊的?”宋宁问他。 梁田回道:“就、就抱着他人站在凳子上套上绳子,您、您没看出来吗,那绳子很矮,我实在是挂不上去特意弄短的。” “一直折腾到快寅时才弄好,我就大概收拾了一下,走了。” “你偷了哪些东西?”宋宁问道。 梁田回道:“就半罐子铜钱,估计也就五六两。” “别的吧,就没有东西了。” 宋宁问道:“他书房里的笔和一只竹篾编织的筐子,你没有拿吗?” “那又不值钱,我拿那东西干什么!” “你偷的所有东西都在哪里?” “都、都在我床底的坑了,我准备过几天风声松一点,拿出来卖了。” “杨叔,你们去他家找。”宋宁道。 杨长更和麻六两个人去梁田家搜找脏物。 宋宁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两个来回,又停下来望着梁田:“你和他没有多大的仇恨,大可以打他一顿出气,为什么要杀他?” “我也不想啊,我当时就是慌了呗,下手没个轻重,就把他勒死了。” 宋宁盯着梁田,微微颔首,道:“行。”又对沈闻余道,“人绑好,带去指认现场。” 沈闻余应是,将梁田捆好了:“走!” “要去指认杀人现场吗?”蒲汉生问道,“我能不能去?” 宋宁颔首:“一起去。” 大家就鱼贯出去,梁田走在最前面,一上街就引起了轰动,好些人涌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关于高欢案的始末。 “大人,梁田招供了吗?” 宋宁颔首:“招了,这就带他去指认现场。” “大人真是太厉害了。”众人夸着宋宁,跟着一起往三平巷去。 崔马氏早就听到风声了,站在巷子口等,看到了梁田过来,顿时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贼,打死你,打死你。” 说着,把自己鞋子丢过来。 “婶子不急,先带着他指认两个现场。” 大家进去,梁田大概说了他在什么匣子里拿了什么东西。 恰好杨长更和麻六回来。 打开包袱,崔马氏将自己丢掉的东西都认了,连着儿媳房里的东西也都认了。 宋宁让她稍后去理刑馆办手续领回家。 崔马氏跟在后面一个劲儿的道谢。 一行人又去到高欢家里,梁田指着门口道:“当时绳子就挂在这里。” “我在房门后发现了陶罐。” “他房里也没别的东西,我还翻了他的柜子,柜子就几件衣服,没什么值钱的。” “我把绳子甩到梁上,在下面打了个结,把他挂上去了。” 宋宁问道:“结怎么打的?” 两天一愣:“就、就打了个结,结还有不同的吗?” 宋宁将门后另外一根绳子递给他,梁田当着她的面打了个结。 和昨天挂在横梁上的绳子上的结一模一样。 370 一顿午饭(三更) “带回去。”宋宁道。 沈闻余将梁田拖出来,门口的人指着他骂。 梁田垂着头也不说话,像过街老鼠一样被带走了。 宋宁出来,大家都围着宋宁问道:“大人,这个案子您查的好快啊,是不是要升堂了?” “回去核实以后就会贴公告升堂。”宋宁微笑着和众人打了招呼,出了四平巷。 “恭喜您,宋大人,这个案子查的这么顺利。” “同喜同喜。” 一行人回到衙门。 接着审梁田:“……这么说,杀害高欢一案,你认了?” “我认!”梁田道,“大人,我认罪态度好,能从轻发落吗?” 宋宁道:“你这样的情况,没有办法从轻发落。”宋宁和麻六道,“去贴告示,明天升堂。” 还是要审的。 麻六应是。 乌宪问道:“不解剖验尸了吗?” “验啊,该做的还是要做。”宋宁道。 “厉害啊。”蒲汉生一脸的佩服,“你们这么多人,各司其职,办案也太利索了。” “我太佩服了。” 宋宁问道:“怎么样,你想留下来做捕快吗?” “我做书吏还差不多。”蒲汉生指着乌宪,“和乌宪一样。” 他话落,乌宪大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蒲汉生不服气。 乌宪道:“我们已经有人在吃闲饭拿钱了,再多你一个我们就又多几个人分钱了。” “不公平。” 他话落,十几条视线都冲着他投过来,无声地盯着他。 “我、我在混吃拿钱,没有说你们。”乌宪道。 蒲汉生哈哈大笑。 下午阑风伏雨从阳信回来,高欢双亲亡故,妻儿也生病去了,伯父和堂兄弟搬走了,没有任何能给他做主的亲人。 没有人决定,宋宁就自己写了文书,下午解剖脖颈以及气道。 沈闻余问道:“有什么疑点吗?” “本来有几处疑点,但也并不是肯定的不可能发生。”她道,“比如说两条索沟错位,本该在上却在下,本该在下的却在上……但因为没有人注意原本缢吊位,所以就无从反证我的疑点对错。” “你的意思是,都有发生的可能?” 宋宁颔首。 “那么梁田作为凶手并没有疑惑?” “可以这么说。这个案子有疑问,却不足够推翻现存的证据。所以,明天正常升堂过审梁田。” 现存的证据有一点疑问,但定梁田为凶手的证据也非常充足。 宋宁开始收拾尸体,收拾好天已经黑了,大家都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问道:“如何?” 宋宁把始末说了一遍。 “那就接着升堂吧。”赵熠道。 没有人反对,收拾了一番各自散了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宋宁升堂审了梁田。 梁田供认不讳,四月初二的晚上,他偷盗了崔家并潜入高欢租赁的宅子里,将高欢勒死并伪装成自缢。 梁田哭哭啼啼,一个人在公堂内干嚎了半天,摁了手印。 宋宁拍了惊堂木,结了高欢案。 判梁田蓄意谋人命,判处斩立决。 “我冤枉,您这样判就不公平。”梁田吼着,“说好的从轻发落,怎么还能判我斩立决?!” 沈闻余堵了他的嘴,拖了下去。 一时间宋大人通过脚印查案能力惊人、宋大人查案神速就是神断手,在济南城中人人传颂。 宋宁让用公款给高欢买了一口棺材,将他下葬,他昔日的几个学生给他烧纸哭坟,也算是全了他无人送终的遗憾。 “卷宗送给郑大人了?”宋宁在宴客厅喝茶,宋元时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小马接手盖章的文书,他回道,“收了,说等这两日就送去提刑衙门。”宋宁打了个哈欠,问沈闻余:“我的台面什么时候送来?” “急不得,订货的时候说了要四月中旬送来。”沈闻余将买的点心给她,“你早饭没吃,路上给你买的。” 大家就围坐着桌子一起吃点心。 “有两件事,一是明天初六,书院要开业了上课了。”宋宁道,“我准备去参观。” 乌宪举手道:“我也去。” 乔四也跟着附和。 “我也去,还没见过女子书院。”蒲汉生嘻嘻哈哈地道,“宋大人,我能去做先生吗?” “不要做白日梦,你的学识支撑不了你的梦想。”宋宁道。 蒲汉生垮着肩膀趴在桌上。 “还有一件事,郡主的生辰要到了,大家有什么想法和提议,和我说一说。” “我怎么着也要表示一下。” 乌宪道:“去江记吃上一顿?” “否定,下一个。”宋宁道。 乔四道:“请戏班子。” 宋宁点头:“这个可以。” 说完,大家的视线齐齐投向了赵熠。 “那就戏班子和曲子都一起。”赵熠无所谓,“但此事不归我管,你们自己去协商安排节目。” 大家的视线又齐齐投向了乌宪。 “我?”乌宪想想那么多美人,“那我就牺牲一下。” 这事就这么定了。 “中午吃什么?”宋宁问大家。 乌宪举手道:“去江记吃一顿。” “江记江记!”乔四捶了一下乌宪,“你最近三句话不离江记。” 蒲汉生道:“他就惦记人姚掌柜。” “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关系。她要是点头,我明天就喊媒婆去提亲。”乌宪道。 赵熠放了茶盅,虚虚看着他:“你打听过对方了?” “打听了,没有成亲,和江记的东家是表兄妹关系,因为她和家里人不合,就求了表哥把济南府的江记给她打理。”乌宪道,“我现在就差和她表明心意了。” 赵熠用眼角余光睨着乌宪,道:“以我的经验,她的话你只能相信两分。” “知道了,王爷。”乌宪嘴上知道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您见过的女人还没有我见的多,喜欢上宋宁,宋宁她也不算女人啊。 王爷没有经验。 “听王爷的。”宋宁对乌宪道,“不是偏见,她敢出面做掌柜,且八面玲珑这就不是你能和谐的伴侣。” 乌宪道:“那、那我看看总行吧?” “做妾呢愿意不愿意?”蒲汉生问道。 乌宪白了蒲汉生一眼。 蒲汉生能抬回家做妾,他乌宪可没这个脸。 “夫君,夫君!”白娇娇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我来给大家送饭啦。” 说着话,白娇娇已经从门口进来了,带着连翘等几个丫头提着几个大食盒,笑盈盈上了台阶。 在她身侧,还有一席淡紫长裙,清雅飘逸的蒲惠安。 有娇小的白娇娇对比,蒲惠安跟更显得高挑。 “多谢郡主了。”宋宁起身迎她,又招呼大家,“把桌子收拾出来。” 白娇娇目光飞快地在屋里扫了一遍,沈闻余正和宋元时坐在左侧的椅子上,两个人在喝茶并没有看她。 她暗暗松了口气,越发的对宋宁好,带着一种羞耻和负罪感。 “是我亲手做的,但是有惠安的指点后,就没有那么难吃了。”白娇娇道,“还有这个海鱼,清蒸的,我尝了一口特别的鲜美。” 蒲惠安没说话,只有进来的时候,视线落在赵熠的脸上,之后就微笑着将饭菜摆在桌上。 七个菜一个汤,四个是赵熠爱吃的,是出自蒲惠安之手。 三个是白娇娇做的,给宋宁的。 “吃饭吧,这几样海货要趁热,冷了就会有腥气。”蒲惠安招呼大家,“米饭足够,带了两桶呢。” 她说着,自己的丫鬟将饭桶摆在一侧的椅子上。 “吃饭吃饭。”蒲汉生发现气氛有点尴尬,第一个站起来回应她姐姐,“我姐手艺一绝,你们可有福气了。” 大家都嘻嘻哈哈过来端碗。 白娇娇给宋宁盛饭,小声道:“夫君你尝一下鱼。” 宋宁尝了一口,确实又嫩又鲜。 她道:“好吃。” 白娇娇笑了起来,专门站在宋宁身后伺候她吃饭,宋宁望着她道:“你找地方坐着喝茶,我自己能吃饭。” “哪敢用郡主照顾我吃饭。” 白娇娇最近瘦了不少,本来圆嘟嘟的小脸,现在都瘦出了轮廓。 心思太重了。 宋宁想和她坦白,可蒲惠安来了,她怕提个头白娇娇自己受不住让人察觉了。 过了这阵子再说。 “我没事,真的,没事。”白娇娇就给宋宁夹菜。 沈闻余端碗夹菜没上桌,和乔四乌宪几个人聚在一起,桌子上反而空下来。 赵熠就没有上桌的打算,也不准备吃饭。 “王爷,您不用膳吗?”蒲惠安道,“这几样都是您爱吃的,口味也是呢。” 她问过人也仔细研究过,赵熠的口味。 “不饿。”赵熠已经很给她面子了,毕竟上次在京城她拦着他路的时候,他就已经警告过了。 现在能和她好好说话,纯粹是因为宋宁在,不想让宋宁难做。 赵熠不上桌,桌子上就只有宋宁和蒲汉生两人坐着了。 气氛更尴尬。 “我回王府吃饭。”赵熠起身出去,头也不回地出去走了,蒲惠安一怔,动了动神色提着裙子追了出去。 蒲汉生将脸贴着碗,使劲扒拉饭,连头都不敢抬。 “再贴,你就要成米饭了。”宋宁揪着他发髻,将他扯起来。 蒲汉生撇过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蒲惠安离开后没有再回来。 白娇娇也不敢久留,针扎脚底似的,出门走了。 “她瘦了。”宋元时对沈闻余道。 沈闻余看向宋元时:“先生也瘦了!” 白娇娇瘦是因为心里矛盾对自己的否定,宋元时的瘦是因为什么? 宋元时轻笑,道:“沈捕头不用特意心疼我。” 但要特意心疼别人。 “元先生确实越来越不惹人喜欢了。”沈闻余将最后一口饭吃了,拍碗走了。 宋元时笑了起来。 “我、我去看看。”蒲汉生迟疑地站起来,去找自己姐姐了。 他好怕赵熠让他去给姐姐收尸。 宋宁看向宋元时。 “看我作甚。”宋元时坐到桌上来,笑着道,“蒲小姐的手艺确实不错,至少比郡主好。” 宋宁道:“确实是了。” 蒲惠安很优秀。 “下午做什么?”宋元时问她,宋宁打了个哈欠,“找地儿去睡会儿,最近连着几天和苗苗还有啸天一起睡,晚上吵的我头疼。” 宋元时好笑地看着她。 大家吃过饭收拾好桌子,宋宁真找地方睡觉去了。 赵熠回家吃了饭回来,见宋宁不在,不由问宋元时:“人呢?” 宋元时道:“在后面卷宗房里补觉。” 赵熠去了卷宗房。 宋宁看见门开了,虚眯着眼睛看着来人的身影,问道:“你把蒲小姐怎么样了?” “你关心我?!”赵熠道。 371 梁田死了(一更) 宋宁翻了个白眼给他:“你哪里看出来我关心你了?” 她靠在椅子上,将半睁的眼睛又合上。 赵熠在她对面坐下来。 闷闷地道:“我把她怎么样了,她也不会死心的。” “再说,我也不敢啊,就躲着了。” 这话的语调多奇怪,还有一丝委屈无辜,宋宁睁眼看他:“你这语调我品了品觉得不对,你莫不是想要求我出面帮你解决感情纠纷?” “你要是愿意那当然好了。”赵熠翻着手里的卷宗,也不看,“你出面效果好。” 简直是委屈又无助。 宋宁不睡了,翻过桌子探着身子盯着他的脸,赵熠侧目看向她扬眉道:“发现我更好看了?” “不是,为什么我出面效果好?” 赵熠扬眉一笑:“因为你们都是女子,有话说。” 卷宗房内,光线并不亮,他侧转脸来冲着她一笑,笑容明亮清澈,这么近距离,如此神颜重击,宋宁目眩神迷,恍惚回到自己座位上,闭上眼睛道:“你、你不要说话了,我得睡觉,没睡好头晕。” 赵熠转过脸上,眼中都是得意的笑容,又侧转过去,靠在椅子上,道:“那我也歇会儿。” 说着,靠着打盹。 宋宁睁眼睛,望着他的侧颜,想到了他们刚认识时,他让她画的骏马图,此刻,她所有画过的马在她心里奔腾,地动山摇。 …… 郑红申将高欢案的卷宗看过一遍,和小马道:“证据都齐全吗?” “都齐,小人瞧着没问题。” 郑红申颔首:“那盖了章移交给单大人。” 小马应是,将理刑馆交上来的凶案卷宗收拾妥当,出了衙门往提刑司去。 半道上,遇见了程之。 程之笑着打招呼:“马兄去哪里?” “高欢案,大人盖章了,我这就送去提刑司衙门。”小马道,“判的斩立决,估计这个月就能砍了,毕竟证据充足。” 程之冷笑着,道:“宋大人可真是神速,一个凶杀案,两天就破案三天就过堂审了。” “他向来如此。”小马道,“我去做事了。” 程之目送小马走了,他晃悠着走到科院街,在科院街的巷子里,看到一对姐弟模样的人正在吵架。 姐姐脖子红红的,像是被人掐过,捏着帕子在哭,弟弟吼着道:“你哪一次不被他羞辱?你清醒一点,他根本不喜欢你,无论你怎么努力,他都不会动心的。” “更不会对你怜香惜玉。” “那他喜欢谁,他不是石头,他有心,他总有一个喜欢的人。”姐姐道,“让我知道了,我……我也能死心。” 弟弟吼道:“好,我就让你死心,他喜欢子慕!” 姐姐猛然抬头,惊恐地看着弟弟:“他喜欢子慕?” “对!”弟弟显然也不是很确定,目光有些闪烁,但依旧要把这件事说的足够真实,“他为什么在衙门捕头,他为什么对别人都不耐烦,唯独子慕能顶着他说话。放眼朝堂,就是圣上也不敢指挥他做这事做那事,他什么性子,他要是放一把火烧了乾清宫,你会意外?” 姐姐摇头,确实不意外。 “可他愿意和子慕一起,做他的捕头,他那么娇气挑剔怕脏的,他愿意风吹日晒又脏又累的做捕头吗?我才不会相信!” 姐姐脸色煞白,抚着脖子,摇摇欲坠地靠在墙上。 “姐,你那么骄傲的人,他羞辱你的时候,你就不丢脸吗?”蒲汉生抽着自己的脸,“就是我这个做弟弟的,都恨不得钻进路边的老鼠洞里。” 蒲惠安望着蒲汉生:“所以,这么多年他不喜欢我,并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是因为他不喜女人?” 蒲汉生忽然觉得这样的结果也很好,说不定用这种说法,能彻底让蒲惠安清醒。 也没有那么残忍。 他点头:“对,你很优秀,只是他不喜欢你而已。” “呵!”蒲惠安看着弟弟。“我的十年就这样错付了吗?” 是你自己要付出的十年,十年前他就拒绝你了。这话蒲汉生不敢这么直白的说,他柔声道:“回头吧,以你的条件,爹娘会给你找一个良配的,虽不一定有王爷那样的气质和俊美,可却一定是适合你的。” 蒲惠安挥着手,道:“你不要说了,我去牡丹园住,你让我自己想一想。” “姐!”蒲汉生想跟着去。 蒲惠安用帕子遮了脖子,带着两个丫鬟,直接出城去了牡丹园。 白娇娇正在书院忙,看见她来了就叹了口气,柔声劝着道:“要不……你和我在牡丹园住几日可好?” 虽说没什么姐妹情谊了,可…… 白娇娇叹气。 “好。”蒲惠安道,“你先忙着,我去待会儿。” 白娇娇应是,让连翘去伺候着。 蒲惠安和白娇娇晚上都没有回郡主府住,蒲汉生心虚,趁着宋宁没有回家,早早洗漱躲自己房里不敢出来。 宋宁好几天没睡自己屋里,高高兴兴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书院开业授课,宋宁去走了一遭。王夫人身体好了,由其他几位夫人陪同也在那边坐镇。 第一年招够六十名学生。课业很简单,主要以写字和识字阅读为主。 所以分两个班两个先生。 以一年为一个周期,一年毕业,目标是让她们能自主读书,并在一年内,将先生列的十本书读完,每一本交上一篇自己写的读后感。 第二年再新招学生。 这个想法是大家一起坐下来开了两次会所得的最简单直接的授课方式。 “平日上课时间,把院门锁着,闲杂人等不许进出。”宋宁交代大家。 众人应是。 宋宁逗留到下午回城,和王夫人在城门口分别,王夫人叮嘱道:“……得空一定要去家里坐一坐,我家老爷昨天晚上还提到你了。” “是,改日一定去。”宋宁笑着道,“夫人您慢走。” 第二天,宋宁真的去王家做客,蹭吃中午饭,王福贤又将单凯请来,两个人被宋宁劝酒,大中午的三个人喝醉了。 王夫人哭笑不得,陪着熬醒酒汤,哄着三个人喝,又铺床让三个人睡觉。 宋宁一觉到申时才醒,还是被王夫人用湿毛巾擦脸弄醒的。 “夫人,怎么了?”宋宁睡眼惺忪地坐起来,道,“出什么事了?” 王夫人实在是喜欢宋宁,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儿子,且比她儿子争气多了。她道:“方才理刑馆你的属下来了,说梁田、是叫梁田吧?” “高欢案的凶手,是叫梁田。”宋宁道。 王夫人道:“梁田在牢里吞石头自杀死了。” 宋宁一下子清醒了,惊讶地道:“死了?” “是,还留了血书,你属下让你赶紧回去。”王夫人担忧地道,“会不会出事?” 宋宁一骨碌爬起来,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冲:“夫人我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您。” “帮我和二位大人说一声。” 她飞一般地跑走了。 王福贤从隔壁房间出来,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王夫人过去扶着他,担忧地问道:“老爷,子慕不会有事吧?” 案犯在牢里自杀还留血书……王夫人跟着丈夫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什么事大什么事不值一提她已经很清楚了。 王福贤道:“就看她在不在乎,能不能糊弄过去了。” 办错案冤案不难见到,难的是,怎么运作。 王夫人问道:“那要不要帮他?” 王福贤犹豫了一下,道:“让我想想。” 帮了,大家的关系就真的确定了,他必须三思。 宋宁从王家出去,一跑上街,就被人看到了,有人道:“宋大人,您快回去吧,梁田在牢中吞石头自杀了。” “还写了个大大的冤字。” “你知道了?”宋宁忽然停下来看着和她说话的男子,男子道,“是啊,满街的人都知道了。” 梁田才死半个时辰,济南府所有人都知道了。 “还真快啊,比我都快。”宋宁理了理衣服,小跑着回衙门了。 大家看着宋宁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身上还散着酒气的样子,猜测道:“大人莫不是从哪个温柔乡里出来吧?” “大人是男人有温柔乡也正常,现在是梁田死了,大人要判冤家错案了,怎么办?” “梁田家里还有人吗,会不会告大人?” 有人回道:“有人,梁田原先有个媳妇,虽说媳妇跟人跑了,但他和小舅子一直走动。他的小舅子在隆兴达做事。” “饶了一圈怎么和隆兴达扯上关系了?”有人惊呼一声,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别管是不是和隆兴达有关系,关键是大人抓错人判错案子了。大人会不会被撤职?” 大家聊着聊着神色就古怪起来。 “大人不是有后台吗?应该不会被撤职吧?” “你懂个屁,有后台这也是丑事,往后想要升职就难了。” 众人神色唏嘘。 那人正要再说话,忽听到人群外有人喊道:“可别聊了,大人被梁田家里人告了。” “刚才不是说梁田没有家人了吗?”大家一边说一边往衙门口去,另外一个人道,“他不是有个小舅子吗,隆兴达那个。” 众人恍然大悟:“难道是小舅子告的大人?” “那、那不就是隆兴达告的?” 来报信的人摇头:“不是隆兴达告的,是隆兴达的苗超!” 372 原来案情(二更) 本来是昏昏欲睡的午后,但所有人都毫无睡意,异常激动。 府衙门前,聚集了无数人,听着一声声的鼓声,议论纷纷。 敲鼓的苗超,是梁田以前的小舅子。 梁田在今天上午吞了一块石头自杀,午时过死了。他在死前还撞破了头,用血墙上写了一个:冤 消息如长翅的鸟,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了。 消息的重点,当然不是梁田死了可惜,而是梁田为什么死。 宋大人和理刑馆办了冤错的案子,梁田被冤枉了。 郑红申从府衙正门出来,,喝问道:“何人击鼓?” 理刑馆是处理刑狱、赞典的地方,但如果有冤情对理刑馆,就能直接击鼓告到知府面前,同样,如果府衙有冤案无法申诉,就可以往上级提刑司告。 “大人,小人要喊冤!”苗超当街跪下,喊道,“梁田曾是小人的姐夫,虽说他和我姐姐已和离,但我们两家还依旧有来往走动。” “梁田人品虽不好,常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但他胆子却小,这么多年,他手里从来不敢沾血。” “这一点不单小人知道,就算是他道上的弟兄也知道。可是初三那天,梁田突然被抓,理刑馆咬定他入室抢劫杀了高欢。” “小人觉得不可能,所以特意请了程之程爷来帮忙查案,经过我们这几天的查证,我们可以断定,高欢的死根本不是梁田所为。” “根本和他没有关系。” 郑红申盯着苗超,喝问道:“高欢案,梁田到现场指认,并签字招供,他已经认罪了。” “你现在说和他没有关系?” 苗超回道:“苍天在上,济南府的父老乡亲也都在看着,我苗超可以大声说,这个案子就不是梁田做的。他为何招供,是因为他被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严刑逼供那天,宋大人就在理刑馆的院子里办的,不少人亲眼所见。” 他说完,郑红申身后不少杂役差吏都点头,他们确确实实看的清清楚楚。 “郑大人,我们确实看到了。先是用纸糊脸,后又用烙铁烫,梁田胆小惧怕,所以招认他是凶手。” “刚才我们也都去看了,梁田确实死了,一头的血也是可怜,肯定是打怕了。” 郑红申微微颔首。 “是,梁田胆小,他被严刑肯定招架不住,立刻就认了。还有,许多人都听到了,初四定罪那天,他还在理刑馆里哀嚎,喊冤,他分明就是有苦难言。” 苗超说着,街上听着的人嘈嘈杂杂议论起来,有人不服气,问道:“苗超,你们是不是蓄意报复宋大人,你一口一声的说梁田被打认罪,可宋大人也不是初次办案,他当时堂审的时候,证据都明明白白的。” “证据?”苗超道,“他有什么证据,一根绳子,还是高欢家的钱?” 说话的人道:“这难道不是证据,大人定罪向来靠证据,你要是想翻案,你也得拿出证据来。” “就是,你说梁田不是兄弟,难道你是凶手?凶手都找不出来,还好意思告大人。” 郑红申也微微颔首,道:“他们话糙理不糙,你也是懂得律法的人,这案子已经递交上去了,你要是想翻案喊冤,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也是要被罚的。” 苗超大声道:“大人,我有证据,程爷和我已经查明,高欢根本不是死于他人之手,而是自杀!” 他话落,众人大惊,郑红申也是惊呼一声,道:“自杀?这、这怎么可能?” “不是可能,而就是!”苗超道,“我有证据。” 郑红申道:“那、那宋大人为什么查到是梁田是凶手?” “因为宋大人想要快速结案邀功,他故意扭曲事实,栽赃给梁田。” 大家都不相信,有人喊道:“宋大人怎么可能查不清楚自杀和他杀?你不要鬼扯。” “那是你不懂仵作。”程之和说话的人道,“他没有查出来细节,非常正常,尤其是上吊死,不是有经验的仵作,根本分辨不出自杀上吊还是被人勒死。” 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先前反驳的人嗫喏了着没有再说话。 郑红申问道:“程之,你确定你有证据,证明高欢是自杀?” “是!”程之道,“请大人做主,重审此案。” 郑红申想了想,对身边的人道:“去将宋大人喊来。” 话音刚落,人群外就听到宋宁道:“郑大人,下官这就来了。”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让开一条道,就看到宋宁穿过人群笑盈盈走过来,她头发有点乱,面颊微红,路过时身上还有浅淡的酒气。 众人神色微变。 有人低声道:“中午饮酒,大人这是飘了吗?” “毕竟年轻,有了名声后难免会得意忘形。” 有人神色中透着一丝不耐和惋惜,看宋宁这样子,分明就是中午去吃酒吃醉了,睡到半梦半醒被人喊起来,急急忙忙跑回来的。 “宋大人,梁田自杀了你可知道?”郑红申看到宋宁过来,忙问道。 宋宁抱拳行礼,回道:“大人,下官刚刚听到。” “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郑红申就指着苗超和程之给宋宁解释:“梁田喊冤,说他不是凶手。这不他家里人来告,说你严刑逼得梁田认罪,大有栽赃梁田的意思。” “啊?”宋宁看向苗超,问道,“梁田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 苗超道:“他根本就是自杀,这个案子没有凶手。” 宋宁惊讶不已:“怎么可能,我可是有证据的。” “我不知道宋大人找到的是什么证据,但我却找到了更加重要的证据。”程之回道,“这几样证据,足可以证明,高欢是自杀,而梁田不但没有杀人动机,更没有作案时间。” 宋宁不解:“什么证据,我不信!” “你不信也得信。”程之出声道,“郑大人,今日不如就以天地为法堂,让全济南府的百姓看一看,他们崇拜的、奉若神明的宋大人,是个什么样子的官。” “他也会偷懒,他仵作能力不行,他还会屈打成招让人顶罪。他根本德不配位!”程之道。 程之说的铿锵有力,就是手握证据之锤,要锤死宋宁的架势,四周的百姓鸦雀无声。 有人应和,道:“好。” “我就说这世上有什么好官,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的区别而已。” 郑红申也点了头,道:“行,那你就在这里,将你所有的证据一一列明,让所有人看一看,听一听。” “也免得澄清后,不知情的还以为本官维护宋大人。”郑红申看向宋宁,“宋大人认为呢,不如公开办了,让大家都作证记着。” 宋宁点头,道:“行啊。我也正好奇呢。”说着又对程之道,“不过,这个案子已经送去了提刑司,提刑司审完了今天早上可能已经到京城了。” “你要是诬告,这罪名可不轻哦。” 程之道:“宋大人,名人不说暗话,你要是想借此打击报复,我也不会惧怕你的。” “我堂堂男儿,顶天立地,是不会惧怕任何人的。” 他说完,看到赵熠从门口出现,他顿时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郑红申也没敢给赵熠行礼,对程之道:“行了,你说吧。” “首先我要问一问宋大人,你验尸之时,应该是确定了死者的死亡时间吧?”程之问道。 宋宁颔首,回道:“在子时到丑时末。” “那么我要说第一个证据了。”他说着,冲着人群里喊道,“吴老二。”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五六十岁脸色暗灰的老者。 “是打更的吴老二。”许多人认识他。 程之问吴老二:“你告诉大家,初二那天三更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那天我在四平巷打更,刚敲了三更梆子,就看到一个人影从三平巷子蹿出去,像老鼠一样。那个人影我再熟悉不过,就是梁田。”吴老二道。 程之接着问:“他往哪里去了?” “他朝朝凤街那边跑了,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朝凤街离四平巷有一点距离,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宋宁也正背着手听着,微微颔首。 “多谢。”程之让吴老二下去,又随即喊了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出来,程之道,“这位是赌坊守门的小厮。” “你告诉大家,你是什么时间看见梁田的。” 小厮回道:“我是子时四刻看见梁田的,他当时背着包袱,进的赌馆,一直到卯时天亮才走。” “不但我看见了,当时在赌馆的许多人都看到梁田了,大家都能作证。” 众人不可思议,那如果梁田后半夜一直在赌钱,那他就没有杀高欢的时间了。 “宋大人查过梁田的不在场时间了吗?”程之讥讽道,“据我所知,宋大人当时就凭借什么鞋印算出来身高体重后,将这些线索给了三条巷那边的道上人,让他们按照你的外形要求,将梁田抓来了。” “你算的没有错,梁田确实偷了崔家,可你却想赚足风头,顺势把梁田变成凶杀案的凶手。” “这样一来,满城的人就在夸你宋大人是神仙在世,天下无双的提刑推官。” 一整条街的人面面相觑,又朝宋宁看去,想从她脸上看到否定。 但他们很失望,宋宁什么都没有说。 “这是其一,”程之大声道,“现在我们说第二。” 373 做的什么(三更) “梁田没有作案的时间。” “第二!”程之喊道,“高欢自杀的动机。” 程之说着,拿出了一封信,展示给所有人看:“这是我在查到梁田没有作案时间后,重新进入高欢家中,在他家的柜子底下找到的这张纸。” “这什么呢?”程之道,“这是高欢的绝笔遗书。” 这个证据带来的震惊程度,明显大于方才梁田的不在场证明。 所有人惊呼出声。 “有遗书,高欢居然留下了遗书,这怎么可能?” “就是啊,他有遗书的话,为什么大人查他家的时候没有找到?” 程之将遗书交给郑红申:“大人,这是高欢亲笔所写,小人已经比对过字迹,没有差异。” 他又将高欢给书局誊抄的书,两厢字迹对比,很明显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郑红申读高欢留下的绝笔信。 程之道:“他在信中说,他这一生活的太过疲惫,父母早逝,妻儿身亡,独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每一天每一日都是折磨。” “每个傍晚,看见别人家中温暖的灯火,唯他独自守着无止境的黑暗。” “他不知这样的黑暗要到何时,更不知还能不能得到光明。” “他不想等了,他要去找他的家人,他说他给所有人添麻烦了,在此诚挚道歉,若有来生定当牛做马报答尝还。” 程之喊道:“他早就想死,他早已经是生无可恋,所以在初二的夜里,在他妻儿忌日后的第六天,他吊死在家中。” “如此之人,如若有心可怜他,替他收尸给他一口薄棺,便是最大的善良,就算不理会他,冷漠相对也是人之常情。”程之说着,猛然转头盯着宋宁,指着她,“可是,有人却想要借这样可怜人的死,搏名夺利。” “简直是无耻之极。” 程之的声音,大且洪亮,无数双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宋宁。 宋宁负手而立,静静望着程之。 程之喝道:“宋大人,你一向口齿伶俐,为何现在不说话了?” “你不敢说,你心虚!” 宋宁依旧不打算开口。 “不对啊。”有人喊道,“程之你反驳了两条是没有错,但是大人在公堂上,明明列了很多线索啊。” “对,我当时也听了,高欢脖子上两条缢沟、高欢的家里被人偷盗过、隔壁邻居在寅时左右还听到罐子摔碎以及关门的声音。”又道,“这都是大人量刑定罪时的证据。” 程之反问那个人:“什么是两条缢沟?两条就说明死者一定是他杀吗?我就办过一个案子,死者自缢了两次,换了位置后才死,导致他脖子有两条,可他的家人明确证明他是自缢。” “至于邻居听到了声音,确定是高欢家的吗?” “他摔碎的罐子,确定是凶手摔碎而不是高欢自己?确定里面装的钱,而不是一个空罐子?” “请弄清楚,这些证据都是模棱两可的。” 反问的人哑口无言。 因为程之说的很对。 程之大声质问宋宁。 “我就想问一问举世闻名,神断手一般存在的宋大人,有没有查过梁田的不在场证明?” “我想问一问宋大人,你有没有仔仔细细搜查高欢家的每一个角落,如果你搜查了,为什么这么重要的证据,会被遗漏。” “我想问一问宋大人,你办案是全靠运气,还是你真能力?” “我想问一问宋大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你如何担责?” “我想问一问宋大人,梁田被冤致死,你又担什么责任?” “我想问一问宋大人,你被济南府百姓奉若神明,你心虚不心虚?这个推官你还有没有脸接着做下去!” “滚出济南府!”程之吼道。 他这一声落,四周一静,有人附和道:“宋世安,滚出济南府。” “滚出济南府。” “滚!” 不少人跟着程之附和,振臂高呼义愤填膺,冲着宋宁骂着。 许多百姓眼圈发红,有人望着宋宁,急着道:“宋大人、您、您说话啊。” 他们看着宋宁就见他和赵捕头一起,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送眼前这一切,他们不着急,可他们急。 “他能说什么,他就是昏官,你们被他骗了。” “一个简单的自杀案,他居然变成了两条人命案,简直荒唐可笑。”程之转身过来,指着宋宁,“宋世安,你就是伪君子,昏官!” “昏官!滚出济南府。” “滚!” “滚!” 宋宁望着那些喊着口号的人,虽衣服各有不同,但许多都是面熟的,不用问,自然是隆兴达的镖师混在人群,意图引领风向的。 喊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不知情的百姓,把宋宁的沉默当做了默认,也跟着气愤地喊了起来。 郑红申道:“宋大人、群情太过激愤,你还是去避一避?” “不准走。”程之道,“必须给一个说法。” “对,给一说法!” 宋宁的视线,终于投向了程之,问道:“说法?” “对,对你判冤案逼死人,你今天必须得有说法。”程之道。 有人附和:“对,我们要说法。” “赵捕头,他和我要说法,我说不说呢?”宋宁问道。 “高欢需要。”赵熠道。 宋宁点了点头看向程之,喝道:“对了,高欢也需要一个说法。” “说法就是,初三的早上有人来找报官,本官去了。在高欢的家中,发现了已经死亡的他。”宋宁道,“高欢死亡的现场,保护的还不错,至少看上去没有被破坏。” “但在本官查证的时候,有几点非常令人疑惑。” 有人问道:“大人当时就觉得疑惑了吗?” “当然!”宋宁道,“第一是摔碎的罐子,在罐子的碎片里发现了一枚铜钱,我们认为这个罐子是装着钱,里面的钱被凶手带走了。” “这在梁田招供时他承认了。但依旧奇怪,梁田为什么要摔罐子,而不是直接抱走?于是梁田又解释了,因为他偷窃被高欢发现两人在打斗的过程中摔了罐子。” “这样短短一句话,又出了一个新的疑点,他只是抢劫、慌乱间勒死了高欢,可为什么要伪造现场,这非常多余。” “这样层出的疑问,叠加出更多的不确定。” 程之面色一怔。 程之道:“现场是你伪造的,梁田没有杀人,他不可能伪造现场。” “啊,对!梁田没有杀人,更不可能伪造现场,那么现场是谁伪造的呢?”宋宁盯着程之,“我猜一猜,故事的情节是不是这样的。” 程之立刻道:“现场就是你伪造的,为了嫁祸梁田。你又打算栽赃给谁?” “嘘,现在是我说话时间!”宋宁扬眉道。 程之难堪,但不等他开口,宋宁已经道:“在三月二十七的晚上,你跟踪我们从江记出来,偶然间发现了蹲在路边哭的高欢,那天是他妻儿的忌日。” “你跟踪高欢,发现了他心灰意冷,或者你还劝他死。因为,在你心中正酝酿着一个计划。” 程之嗤笑一声:“宋大人,你这故事非常可笑。” “不可笑,等听完了你会哭的。”宋宁道,“这对你来说,是个悲剧。” 程之依旧维持着冷笑:“是吗,那也会是你的悲剧。” “总之,在接下来的六天里,高欢决定了自杀。他在初二夜里,写了一封遗书放在桌上,穿戴整齐踏上了凳子,踢倒了凳子,他自缢死了。”宋宁道,“这在我第二次去现场,梁田蓄谋招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桌子少了一只夜里被用过还湿漉漉的笔,少了一张用过的纸,少了梁田用作慰藉思念的妻儿遗物。凳子倒下的地方,有非常明显的砸痕。” 那一个针线筐子,应该就是程之用来带走高欢妻儿遗物而带走,为的是削弱高欢自杀的嫌疑。 凳子倒地的地方有砸痕,可佐证踢到凳子的人,当时根本没有顾忌凳子倒地会发出的声音,所以寻死的高欢嫌疑最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之冷嗤道。 别的人已经听的呆了。 宋宁继续:“在高欢死后,程之第一个到达了现场,他拿走了笔和遗书、带走了高欢妻儿的遗物,他做了几件,彻底混淆了此案自杀和他杀的线索。” “我们来数一数,程之做了具体做了哪些呢。” ------题外话------ 今天七月最后一天,记得月票不要作废啦。 下个月我要努力码字,认真要票!!! 374 一一罗列(一更) 宋宁继续道。 “他站在凳子上用另外一根绳子,在高欢的脖子上,重新勒出了第二道痕迹,他摔了个罐子,假装是有人入室抢劫。” “因为有两道索沟,是他杀缢死典型的尸症。” “因为摔碎的罐子和那一枚铜钱,成功误导了我们,这是一起入室抢劫案。” 宋宁看向程之,非常肯定他的行为:“你还非常细心地脱了他穿戴好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鞋子整齐放在床边,脚底有灰尘,床上的被子是乱的,甚至于你还细心的在他拳头上留下了受伤的痕迹。” “这些就是入室抢劫杀人的细节。” “随后,最重要的环节出现了,梁田在你的安排下在三平巷偷了崔家。三平巷和四平巷离的那么近,我们很容易就将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 “那么,梁田入室抢劫杀人案的环节就完整了。” “我们如你所料发现了梁田,并且也非常顺利抓到了他,或许这也在你的计算和安排之中。随后,梁田招供了,他说出了你事先教他的供词,他说在四月二十七的夜里,高欢偶遇他偷东西,并呵斥了他,随后他蓄意报复,打了梁田一巴掌。” “这过程太完美了,正好和我们当时看到蹲在巷子里捂着脸哭的高欢合上了。” “梁田说,他撬开了高欢的门,发现了他藏在门口的罐子,发现里面有半罐铜钱,于是他在抱走罐子的时候,被高欢发现了,高欢赤脚下地,和他厮打,打斗的过程中,他用门口另外一根绳子勒死了高欢。” “他心慌害怕,却又迅速冷静下来,伪造了现场。” “但他的伪造有漏洞,让我们顺利找到他。”宋宁看着程之,道,“不过,梁田所谓粗糙的伪造,正说明了你的精致。” “程之,你这一段的伪造太心细了,就连摔在地上陶土罐子的碎片都被刻意打乱,仿佛是有人真的拨弄过罐子捡起散落一地的铜钱。” “你擦在他脚底的灰,手上的伤,仿佛真的看到了,高欢在夜里惊醒,慌乱下地和梁田打斗的场景。” “程之,做的很好哦。” 宋宁非常不吝啬的,给与了程之高度的肯定和夸赞。 今天不是升堂,而是临时的在府衙正门外的对质,起因是苗超和程之迫不及待求全城百姓作证,要宋大人领罪卸任滚出济南府。 所以,无数的百姓涌过来,摩肩接踵压在路上。 乌泱泱像是谁家洒落的黑芝麻。 一双双眼睛此刻都是惊恐,静悄悄听完宋宁说的这一切,所有惊恐的视线,又齐刷刷投向了程之。 “我的天,这……这也太可怕了。” “程之这是在给大人挖坑,就是明白的圈套,等大人跳进来。” “大人早就知道了,应该没事吧?” “怎么会没有事?他刑讯逼供、让梁田屈打成招,梁田在牢中自杀,这已经发生了啊,大人是要负责的。”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担忧地看着宋宁。 程之哈哈大笑,对宋宁道:“宋大人,你是不是癔症了,说的这一番话简直是可笑至极。” “连着说这么多,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 “可笑!”程之说着,冲着郑红申道,“请郑大人做主,有的人已经开始占着身份的便利,屈打成招梁田后,又开始栽赃嫁祸给我了。” 郑红申微微颔首,看向宋宁:“宋大人,你刚才说的事,本官听的毛骨悚然。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可有证据呢?” 郑红申就算心里不偏着宋宁,可面子还是要对同僚客气的。 “郑大人,我既开口说了,就一定是有证据,否则我说这么多,岂不是废话?”宋宁说了一半,忽然宋元时给她和赵熠一人递了一杯茶来,宋宁正渴,众目睽睽之下,竟是连着喝了两杯茶。 程之气的简直没有眼去看她,想和郑红申说,可见没有茶喝的郑红申也是一副怒在眼底的样子,他反而忍下来。 “以上,是程之做的事情。”宋宁和郑红申道,和在场的所有人道,“那么,现在大家来听一听,在接到这个案子后,我们理刑馆做了什么呢?” 众人一喜,小声道:“大人有准备。” “那肯定,大人是谁,他不可能随随便便被人坑的。” “就是就是。” “嘘,不要吵,听大人说话。” 人群再次恢复安静。 程之和苗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了惊讶。 难道他们真的有备,不可能?! 他们的局布的这么完美,他们不可能察觉。 他们想着,就听到宋宁道:“第一,本官在查验尸体时,对你第二次勒的索沟产生了疑问。” “你只知道两条索沟,是他杀自缢的尸症,可你不知道生前形成的索沟,有充血和细小水泡,而死后形成的索沟则没有。” “为此,我解剖了尸体,得到了疑点的作证。造成高欢身亡的上面一条马蹄形索沟下,有皮肤损伤和软骨骨折,而你后加上去的索沟,不但没有形成充血和水泡等症状,更没有形成同等力道的软骨骨折,换言之,这样的损伤力道不够迅速杀死一个人。” 程之惊住。 “其次,死者的手虽有殴斗留下的伤痕,可他双手指甲却非常干净。” “这让我很奇怪。梁田和高欢的身高和体重类似,在同等条件下成年人势均力敌的打斗,一方被另一方勒住脖子,被勒的人一定会有反抗。” 她招手喊来鲁苗苗。 鲁苗苗乖巧的在脖子上套住了绳子,半蹲在宋宁前面,背对着她。 “这样!”宋宁勒住绳子,鲁苗苗下意识就会去扯脖子上的绳套,以及用手去反抗抓挠击打身后的宋宁。 众人看懂了,齐齐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辛苦了。”宋宁让鲁苗苗下去,鲁苗苗套着绳子光荣地下去,站在一边等候宋宁继续差遣。 宋宁问大家:“看懂了吗?这样的反抗中,死者的指甲、脖子以及凶手梁田的胳膊,势必会留下痕迹。但很可惜,死者高欢的手上并没有!” 程之脸色开始难看了,他没有想到宋宁验尸会这么细致。 是了,上一次在落梨院验尸的时候,她也是心细如发,一点线索都会抓住放大细细琢磨。 “地面上凳子倒地留下的痕迹。” “房间里没有任何缅怀妻儿的物品。” “丢失的那支笔去哪里了。” 宋宁道:“这么多的疑点,就凭梁田粗糙的供词,我不可能定案的。你的陷阱做的是完美,可你不了解我,只要存在疑问,我就一定弄清楚再定案。” 她说着微微一顿,看向程之:“怎么样,满意吗?” 程之冷笑道:“这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但你做的其他的事,却有许多人可以作证。” “什么事?”宋宁回问。 程之回道:“你严审逼供、让梁田屈打成招,此事衙门里许多人都见到了。” “啊,忘记了说此事了。”宋宁道,“你见过要刑讯逼供的官员,在院子里行刑的吗?” “给别的同事表演凶手碎大石吗?是他们值得我们表演,还是我们闲的?” 她说完,程之惊的哆嗦了一下,他脱口喝问道:“什么意思?你故意的?” 在郑红申身边的许多差役和杂吏也是一脸不敢置信:“故意的?” “当然。你挖的陷阱那么漂亮,我如果不配合你的表演,岂不是对不起你的用心。” “我的回报你还满意吗?” 人群中发出了长长的出气的声音,有人道:“大人早有察觉,他故意的用刑逼供梁田。” “吹牛,故弄玄虚。”程之道,“你确确实实用刑,也确确实实让梁田招认,指认了现场,你升堂给梁田定罪了。” 苗超喊道:“对,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什么事先知道,想给我们栽赃嫁祸。” “我要真用刑,能用纸糊他的脸?不动声色审讯的手法太多了。程之你也是衙门出身,你难道不知道?”宋宁走了两步,负手看着程之。 程之开始害怕了,他开始觉得,他精心设计的陷阱,真的被宋宁看穿了。 他开始害怕,宋宁还有反击他的后手。 他后退了一步,道:“你说的这些都没有用,梁田死了,不是吗?!” 他说着,冲着郑红申抱拳行礼,道:“大人,请将梁田的尸首抬出来。” “这才是有的人搏名夺利中,最有力的证据。” 郑红申看想了赵熠和宋宁,见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表态,就和身边的杂役道:“去牢中,将梁田的尸体抬出来。” “宋大人,你没有意见吧?” 375 内线反水(二更) 宋宁望着郑红申,笑了。 “没有意见,全听郑大人您做主了。” 郑红申微微颔首。 几个杂役去府衙的牢中抬梁田的尸体。 这边大家都看着宋宁,窃窃私语。 程之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不管宋宁说的天花乱坠,推算推理的如何漂亮合理,都没有用。 梁田的死,才是关键。 梁田是无辜的、高欢是自杀的,这是事实,只要这个事实是成立的,宋宁就推卸不了责任。 就算他有后台,济南府他是肯定待不下去了。 有人喊道:“抬过来了。” 众人看到杂吏们抬着担架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穿着囚服的男人。 程之冷笑,苗超低声问道:“程爷,梁田的死没有问题吧?” “没有。”程之回道,“我的人验过两次。” 他遣的两个人都确认了,梁田早上吞的石头,中午的时候吐血死了。 果然,梁田被抬了出来,额头上还有伤口,血迹凝固后残留在他苍白瘦消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不论梁田生前是做什么的,该不该死,但在这个案子里,梁田是无辜的,那么他就不该死。 此刻他躺在这里,死气沉沉,这样的视觉和情感的冲击力,立刻让很多人心酸难过生出对宋宁些许的怨怼。 宋大人这案子查办的太着急了。 “宋大人疏漏了,他一句一句分析程之设下陷阱,却还是掉进了陷阱里,现在要怎么收场?” 大家都为难地看向宋宁。 郑红申叹气,道:“宋大人,如果案子确实是你刚才重新推断的,那么梁田的死就非常的无辜了,你……打算怎么办?” “郑大人觉得要怎么办?”宋宁问道。 郑红申偷偷看了一眼赵熠。赵熠依旧没什么反应,非常配合宋宁,真的像是一位称职的捕头。 “能怎么办?”蒲汉生发现赵熠不准备说话,他听不下去了,跳出来道,“郑大人,你这话问的奇怪,梁田一没有受严刑,二没有受折磨,他要是觉得冤屈,他喊冤就是了。” “他怎么喊冤,他关在牢中呢!”程之道。 “我的天,你这话说的忒没有脑子了,府衙就一个理刑馆吗?他喊冤,肯定有不少人帮助他翻供翻案啊。” “再说,他不还有你们这样能耐的亲戚吗?看见他死了,立刻跳出来告官,轰宋大人走!” “你想说什么?”程之讥讽道。 “我说什么?我想说,他想死谁都拦不住,这和宋大人有个屁关系!”蒲汉生说着,指着一干百姓,“别耳根子软,听狗喊两声就当狼嚎。” 有人噗嗤笑了。 宋宁也笑了起来,冲着蒲汉生竖起个大拇指,道:“棒!” “那是,作为你的朋友,我可不能太掉价蠢钝了。”蒲汉生得意洋洋。 程之忽然质问道:“这位是汉南侯府的二爷吧?我们倒是忘记了,宋大人出身名门,父亲是当朝次辅,有王爷为邻,还有高官侯爵做朋友。” “如梁田这样区区一条人命,你怕是如判官的笔,随便一勾就没有了。” 苗超道:“他肯定是这样,想糊弄过去。我作为梁田的亲人,就算告到宫里,也要为他的死讨一个说法。” “为梁田讨说法,不能让人糊弄过去。”程之的人附和。 一声高过一声,声讨宋宁。 “这喊的也太激动了,仿佛本官已经做了似的。”宋宁望着程之,道,“你这个陷阱还有多少步?” “层层递进,佩服佩服。” 程之阴冷地盯着他。 “本官要真是逼死了梁田,那本官认,说到天边去,这是一条人命必须得有人负责!”宋宁道。 有人喊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不认?!” “我认什么?”宋宁盯着那个人,“我认梁田的死吗?” 那人点头:“对!” 许多人附和:“认梁田死的责任,你必须担责。” “宋大人,民心所向!”程之大声道。 宋宁点头:“认罪,领责。但有人不同意啊!” 大家不解。 就听到宋宁喝道:“梁田!” 所有人一惊,看向躺在担架上的梁田,就见梁田一骨碌坐起来,喊道:“大人,草民在!” 四周,鸦雀无声。 程之和苗超目瞪口呆,好一会儿程之喊道:“梁田,你没有死?” “我命大福大,死不了!”梁田道,“程爷是不是失望了,我梁田没有死?” 程之瞪圆了眼睛,喃喃地道:“为、为什么,怎么会?” “你能收买逼迫梁田,就不许他弃暗投明?”宋宁盯着程之道,“你告诉他,定案后你给他信号,让他服下你给的药,此药神通可假死三日。” “三日后你会将他尸体领出去,他就能获得自由。” “程之,我做仵作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世上有什么假死之药。”宋宁取了一包药粉出来,一把捏住程之的下巴,“不如你吃一吃,让我们开开眼界,什么药能假死三日这么神奇。” “你吃,三日后你醒过来,咱们先前的账一笔勾销,我保你不死。”宋宁将药包撕开,粉末簌簌落下,“吃!” 程之摇着头,双手抓着宋宁的胳膊使劲掰开:“我、我不吃!” “你不敢吃!”宋宁将他甩开,讥讽道,“一包砒霜,哄着梁田吃下去,完成你这个陷阱最后的一环,让你能趁此机会,彻底栽赃我?” “你的如意算盘未免打的太好了。” 程之摔在地上,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梁田,告诉郑大人,告诉所有的父老乡亲,到底怎么回事!”宋宁道。 梁田回道:“回大人,各位父老乡亲,”他指着程之和苗超,“就是这两个人让我假装杀人凶手,设陷阱害宋大人。” “过程和宋大人说的一模一样。” “要不是宋大人拦住了我吃药,我就真的信了这两个狗贼,一包砒霜成死尸了。” “我告诉你,我和你们没完,这辈子不死不休!”梁田吼道。 事情真相大白,所有人瞪向程之和苗超。 宋宁盯着程之,喝道:“你也读的圣贤书,你也府衙出身,三年理性馆提刑赞典,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知法犯法!” “你说我借高欢之死博名夺利,程之,你才是那个卑鄙的人。” 程之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宋宁,就听到宋宁的抱拳回身,冲着郑红申道:“大人,下官要求彻查重审高欢案!” “可卷宗本官已经送上去了,今天恐要到京城了吧?”郑红申道。 宋宁猛然抬头看向郑红申,讥讽地道:“郑大人莫慌,只要您点头,余下的事下官会去处理。” 郑红申面色难堪,推官办事根本不需要上峰知府点头。 百姓们义愤填膺,有人啪叽摔了一只破鞋进来,骂道:“狗杂种,正事不会,害人懂的很。” “这种人,就该直接拉去砍头!” “呸!居然陷害宋大人。你以前掌管理刑馆的时候,理刑馆里一塌糊涂,现在宋大人来了,让理刑馆蒸蒸日上,你就嫉妒了。” “一点本事都没有,你还有脸嫉妒。” “打,打死他!” 谁喊了一声,声音落,不知是谁的脚,砰一下踹在了跌坐在地上,程之的头上。 紧接着,你一脚他一巴掌的招呼上。 程之精明,爬起来跌坐在郑红申的脚边,苗超就没有那么幸运,被人揪住头发,生生薅掉了一大簇。 现场一片混乱。 郑红申喝道:“都给我住手!” 小马招呼差役上来,依旧难控。 宋宁出声,对众人道:“大家安静,有罪的人由律法来惩罚,不劳各位乡亲之手。” “大家只看着即可。” 众人终于停了下来,宋宁看向了程之,道:“将这两个知法犯法的人,捆抓入牢,两日后升堂重审重判此案。” “以告慰高欢在天之灵!” 沈闻余上前来,抱拳道:“是!” 几个人将程之和苗超拖起来,梁田跟在后面,宋宁对沈闻余补充道:“留个人在牢中守着。” 府衙的牢房,她不相信。 沈闻余应是,喊了王庆同去守着。 府衙门口安静了一下,宋宁对郑红申道:“今日辛苦郑大人了。” 郑红申深看了一眼宋宁,回道:“不会。案子查清楚查明白了才是最重要的。” “此事后续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办,办完了再来回禀本官。” 宋宁抱拳应是。 “大家都散了吧,时间不早了。”宋宁笑着道,“不管过程多么的曲折离奇,只要结果是我们想要的,想要看见的就可以了。” 有人喊道:“大人,您辛苦了。” “赵捕头、元先生辛苦了。” “乌先生、各位先生辛苦了……”大家望着府衙前站着的十几个人,一一道谢,才慢慢散了。 蒲汉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激动不已:“难怪那么多想要当官,这场面也太让人激动了。” “并非所有衙门都能这样。”麻六笑着道,“只有我们的理刑馆才有。” 蒲汉生仿佛不认识宋宁似的,一脸的惊艳:“我真是要重新认识了,子慕。” “给你机会重新认识我。”宋宁望着沈闻余出来,问道,“关好了?” 沈闻余颔首:“在最里头的牢中,王叔在里面守着。” “嗯。”宋宁凝眉,经过梁田自杀一事,可见程之在整个府衙的内线非常多,她和老童道,“帮我们的两个差役,你安排调到咱们理刑馆来。” 那两个原本帮程之却反了的,最后故意报假信梁田死了的差役,是拿着这个信息投靠老童想进理刑馆的。 她接收了,理刑馆没什么核心要守的秘密,她更愿意相信,对方是真的想进理刑馆,想跟着她一起做事。 “回去吧。”宋宁说完,大家往后衙去,就听到牢中有人冲着他们跑回来,喊道,“宋大人,程之和苗超跑了。” 宋宁彻底沉了脸。 被她料到了! 此事完,就算是越级,她也要收拾收拾府衙的牢房。 376 意料之外(三更) 宋宁赶去牢中,王庆同还趴在桌上昏睡,沈闻余查了一遍,沉声道:“有人给王叔喝茶了。” 茶水中放了药,王庆同当即晕了。 就是中了迷药,人没事。 宋宁看向牢头,问道:“一个衙门的同事,居然还有下迷药放走犯人的事情,看来你是嫌脑袋太重顶的太累了?” 牢头噗通跪下来,哀求道:“宋大人,小人确实不知道。沈捕头将人送进来,小人核点过就上来卷宗房里登记,三个名字刚写完,就听到程之逃走的消息。” “至于是谁给王庆同下迷药……小人确实不清楚,但小人一定查清楚,给宋大人您一个交代。” 宋宁道:“放走程之的人,限定你天黑前找出来,否则,就不要怪我们不顾念同事情谊。” “是、是,小人这就去查,天黑前一定找到人。” 宋宁和赵熠往府衙外:“人走不远,我们去找。” 府衙内都搜查过,有人看到程之从后门跑走了。 宋宁一边牵上马,一边和赵熠道:“此事,和郑大人有关系。” 郑红申刚才的态度太明显了,宋宁甚至怀疑,高欢的案子从头到尾郑红申都知道。 “王爷,我要弄郑大人,你不要拦着我。”宋宁很生气,有的事情可以打个马虎眼,比如小小贪污受贿,比如事情拖延个一两日,比如拿乔让人捧等等。 但一旦涉及到要紧的、原则性的事情,就不能马虎。 上一次种子的事情,她就记着郑红申,但总归不是她管的事情,她去朝中也名不正言不顺,可这一次不行。 程之是她的犯人,送到了府衙的牢中,如若是郑红申默许让人将程之放走的,她是不会放过他的。 就算鱼死网破! “想怎么弄?”赵熠道,“直接上手、还是等一等当线牵出一绳的蚂蚱?” 宋宁冷哼一声:“是不是一绳的蚂蚱我不知道,但这根绳子上肯定不止一只蚂蚱。” 没有人指示撑腰,她认为程之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甚至于郑红申刚才在府衙前也不敢公然偏颇。 程之非常明显,想要拿她的人头,祭出一条道来。 “王爷别管,我总要和王大人还有单大人走一单‘业务’联络感情。是兄弟的,就要战场上建立感情,试炼友谊。”宋宁道。 赵熠颔首:“你这个想法,我支持你。” “程之会躲去哪里?”宋宁骑马站在朝凤街上,乔四已经带着人杀去了隆兴达,周河不在,但不妨碍他们搜查隆兴达。 沈闻余带大家搜查城内。 程之应该不会出城。 赵熠看向东城门:“平阳是不是还在牡丹园?” 宋宁神色一惊。 她忘记白娇娇还在牡丹园的事了,还有书院里那么多的小姑娘。 “走!”她拍马疾行,路上大家看到他们,都纷纷让开。 明天保定王就来了,要是白娇娇出事了,她这辈子都不能安心,更无颜去见保定王。 两人出东城,出去就能看到书院的新院子,此刻正是上课的时间,院门从里面锁着的,能听到里面女孩子的们的读书声。 宋宁松了口气,刚准备下马来,就看到小径上跑过来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往她这边来。 “大人,姑爷!” 宋宁惊住了,赵熠喝问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大人,王爷!”小厮跑到跟前来,喊道,“郡主和蒲小姐不见了。” 宋宁心头一跳蹙眉问道:“什么叫不见了,你把话说清楚。” “也就两刻钟前,郡主还在花田里,蒲大小姐和她在一起,小人正在和肥装盆,忙着也没有注意。” “谁知道等回神的时候,郡主和蒲小姐都不见了。” “就一个婆子见过郡主和蒲小姐往山那边去了,我们别的人都没有见过。” 最近正是牡丹花季,白娇娇接了不少的单子,往远近的府邸里送花。 她种的花娇艳欲滴开的又旺盛,还有许多别处养不活稀缺的品种,所以她的两处牡丹园,生意都很好。 小厮说忙也有道理。 “两个主子什么时候离开花田你们都没有见到?连翘呢、王妈妈呢?” 小厮回道:“大家都去找了。连翘姐姐本来是跟着郡主的,可郡主要喝水,连翘姐姐回屋里泡茶来,等出来他们就不在家了。” 宋宁往牡丹园去。 牡丹园里,所有人都慌了神,连翘去找了,王妈妈年纪大了吓瘫在地上,看见宋宁哭着道:“姑爷,这……这可怎么办,郡主不见了。” 因为年前郡主就被绑架过一次,当时他们吓的魂不守舍。 为此王妈妈还生病了,近日才来白娇娇跟前伺候。 “别急,先附近找人。”宋宁去花田,赵熠去后院子和书院两处找线索。 花田里脚印有序,都是避开花踩在地沟里的,不像是进行过打斗和挣扎的样子。 “谁说的,看到郡主和蒲小姐往山那边去的?”宋宁回头问小厮。 小厮就指着一个附近招工来做粗活的婆子,道:“就是她。” 婆子六七十岁,站在不平整的地面上,颤颤巍巍,眼睛看人也是半眯着,显然不大灵光。 她指着七风山的方向,回道:“我瞧见郡主和连翘姑娘往那边走了,两个人边走边笑。” “还、还说什么多采一点野杜鹃,黄的搭粉的好看什么的。” 连翘没有陪着白娇娇,老婆子显然是将蒲惠安认成了连翘。 “进山。”宋宁和赵熠道,“还记得我们找到王福贤的那个木屋吗?” 赵熠显然也想到了,点了点头,又吩咐小厮:“去衙门回禀沈捕头或者阑风,让他们带人来。” 小厮应是,骑宋宁的马去了。 宋宁盯着七风山。 上次在山腰木屋找到王福贤时,程之就为此感到羞辱,也正是因为王福贤被绑架的案子,程之才气急败坏狗急跳墙设陷了高欢案。 现在他如果要报复,将白娇娇困在里面,很符合程之的思路。 “别急,看脚印她们并没有被人劫持,很可能只是上山摘花去了。”赵熠道。 宋宁也觉得是,但不能掉以轻心:“希望是我们草木皆兵虚惊一场。” 两人带着小厮往山上去。 小厮和丫鬟门跟在后面喊着:“郡主!” “蒲小姐!” 大家此起彼伏地喊着,进了七风山。 “他们说要采杜鹃。”宋宁停下来问跟上来的连翘,“你们郡主进山采过杜鹃吗?” 连翘点头:“上个月的月底,奴婢陪着郡主进山采过花。” “就顺着这条小道往山里走,翻过最前面的小山头,就能看到杜鹃花了。”连翘道。 宋宁颔首:“走!” 一行人七个人进山,那边进城喊人的小厮找到了阑风,阑风带了齐王府的侍卫,一部分出城找人,一部分搜城找程之。 “你去城外,”宋元时对沈闻余道,“城中我和秋纷纷带人查。” 沈闻余脸色铁青,沉沉点了头,道:“好!” 他快马出城往七风山去。 宋元时对秋纷纷道:“你我将人分开四路。” “好。”秋纷纷带着人了西面。 宋元时往南面去,大家看到他都觉得奇怪,问道:“宋先生,你们在什么人吗?” “找程之,他从牢房里逃走了。” 众人大惊,喝道:“先生,我们帮您一起找。” “多谢了!”宋元时和大家道谢。 一刻钟后,全城的人先是自查家里的院子的,再查周边空置能藏人的地方,几乎是全城出动。 府衙中,小马有些紧张地从府衙门口回来,给郑红申回道:“大人,他们要是抓到了程之,怎么办?” “让人去帮一帮他。”郑红申道,“还有,尽快给京中回消息,说程之做的事没做成。” 他没参与程之的事,但得了上头的旨意,如果有需要还是要帮一帮。 程之出事了,他让自己的精卫去帮一下,待他逃走就行了。 后面的事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牢中那边紧一紧耳朵。”郑红申道,“还有照磨所那两个没脑子投奔理刑馆的差役,想办法处理了。” 他所说的投奔理刑馆的人,当然是本答应给程之看住梁田盯着梁田吃药的人,两个人却为了进理刑馆而背叛了程之。 正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程之才被小宋摆了一道。 “小人这就去安排。”小马道。 小马去办事。 郑红申眼睛直跳,等着外面回复消息。 ------题外话------ 昨天说30号是七月最后一天,然后7月还有31号,哈哈哈~ 祝福我自己,七月多出来一天。 今天既然是最后一天,还是要提醒一下,月票什么的投不投给宋大人都木有关系,但是不能浪费了!!!! 爱你们~ 377 两步一步(一更) 宋宁和大家一起进了山里。 宋宁拍了拍啸天的头,“你打前阵。” 啸天闻过白娇娇的衣裙,在前面寻着气味。 “山中的木屋,在右边。”赵熠道。 宋宁也记得在右边,但啸天却一直往左边走,宋宁对赵熠道:“我带啸天和几个人去左边,你到右边小屋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赵熠记得程之没什么武功,但苗超应该有,他不放心和宋宁放开。 宋宁应是,大家往左边去,一路翻了个一个山头,看到了山腰处的杜鹃以后,啸天就停下来了。 “真的来摘花了。”宋宁喊道,“郡主!” 声音在山里回荡,但没有白娇娇回应。 “汪汪汪!”啸天叫着,宋宁在花丛中发现了一支新摘痕迹的花径,“四周找一找,” 大家分散开,四周寻找。 “汪汪汪!”啸天往右边跑,宋宁和赵熠对视一眼,一起跟着啸天往那边去。 阑风和伏雨以及沈闻余都赶到了,王府也来了十几个精卫。 “城中没有找到。”沈闻余对宋宁和赵熠道,“啸天是闻到郡主的气味了吗?” 宋宁点头,和沈闻余道:“还记得当时的那个木屋吗?” “记得,就在前面。” 一行人跟在啸天后面,径直到了木屋。 还没到木屋,啸天忽然停下来,跑回宋宁腿边冲着那边跳,宋宁摸着啸天的头,对众人道:“啸天说,木屋那边有郡主的气味。” “连翘,你来喊。”宋宁对连翘道。 大家隐在树后,连翘往那边跑,喊道:“郡主,白小姐!” “郡主,你在不在屋里。” 连翘连着喊了几声,忽然木屋对着这里的窗户,猛然被人打开,里面有人喝道:“站住!” 是程之的声音。 众人神色微变。 连翘惊呼一声,道:“你、你是谁,我、我找我家郡主。” “郡主在我手里,去将宋世安喊来,让她来换郡主!”程之隔着窗户道,“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让宋世安来换平阳郡主,否则我们立刻杀了她们。” 说着,似乎是打了白娇娇,就听到她惊呼一声,喊道:“连、连翘你快走,这里危险!” “闭嘴!”程之喝道。 连翘吓得眼泪直掉,回头求救宋宁。 宋宁和她打了眼色,连翘回道:“我、我现在就去找大人,你、你不许伤害我们郡主。” “看你们表现,超过时间,我就立刻杀了一人。”程之道。 连翘退了回来。 赵熠招呼了大家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宋宁打断他的话:“……人多进去是来得及救,但郡主一定会受伤的。” 他们冲进去,再快也快不过架在白娇娇脖子上的刀啊。 赵熠凝眉看着她,语气很戒备:“你想说什么?” “我去换郡主。”宋宁见赵熠立刻要反驳她,她示意不要说话,道,“先让程之和苗超出来,在交换的过程中,王爷您找准了位置,一箭爆头!” 赵熠沉脸,别人的死活和他没关系,他只担心宋宁受伤。 “程之的身手我知道,高不过乌宪。至于苗超,就算他有功夫,我也不至于被他一招毙命。” “就按照这个方法。”宋宁道,“我先让程之出来,王爷去附近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赵熠对宋宁不放心,但如果程之出来的话,他对自己的箭就很有自信。 “谷雨。”赵熠吩咐谷雨,“先将屋拆了。” 谷雨应是,招呼了十几个兄弟去办事。 宋宁愕然,不知道他们还能拆屋:“怎么拆?” “木屋而已,拆完了你再动作。”赵熠交代她。 宋宁应是。 赵熠接过弓箭去找位置。 沈闻余守在宋宁身后。 蒲汉生跌跌撞撞赶到了,知道他姐姐和郡主在木屋里被挟持了,吓的魂不附体,抓着宋宁的手:“你、你要小心啊。” 一个人都不能受伤。 宋宁颔首,望着木屋那边的动静。 就看见谷雨带着十几个兄弟,如燕子一样飞檐走壁,无声无息地将鹰爪扣在屋顶、两面墙。 木屋而已,成年破旧早不结实。 谷雨打了个眼色,二十几个人瞬间发力。 砰! 老旧木屋的墙一瞬间四分五裂,木屑飞溅,屋子里的人发出了惊呼声。 也看到了苗超和程之,程之用匕首抵着白娇娇的脖子,她的眼睛被蒙着的,因为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的哭起来。 苗超的匕首则压在蒲惠安的脖子上,四个人惊慌地站在屋里。 “程之!”没个木墙的阻隔,宋宁也不需要再费口舌让程之出来,她道,“你老实乖巧些将郡主放了,否则今日必定是你忌日。” “你又何必呢,为了别人如空中楼阁的承诺。” “赔上性命不值得。” 程之喝道:“什么别人的承诺,我程之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从不会受人吩咐,给别人卖命。” “宋世安,你少和我废话,我数到二十,你将自己捆着,进来换郡主!” “否则,我就立刻杀了郡主。” 宋宁道:“换郡主是吧,行!” “沈闻余,来把我捆上。”宋宁对程之道,“说好了,我过来换郡主和蒲小姐。” 程之道:“我不伤无辜的人,你过来,我必然放了她们。” 宋宁点头:“行,望你说话算话。” 沈闻余找了个树藤来,临时搓了绳子,宋宁背过身让程之他们看着自己的手被捆住了。 屋子里,白娇娇喊道:“夫君,你不要来换我,我死了就死了,你比我重要。” 蒲惠安的眼睛没有被蒙,还算是冷静,安静地看着他们。 场中,大家各自找位置,想着等会儿要是动手了,如何能立刻保护宋大人。 宋宁被反捆了手,转过来看向程之:“如此,你可满意?” “过来,不许耍花样!”程之盯着宋宁,他知道宋宁一肚子主意,一不留神就会中了她的圈套。 其实,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想到,他就是想要将她赶出济南府,就是想要听唐大人的话,拿宋宁换自己的前程而已。 可他的计划被她识破了。 到这个地步,他没有别的选择了,恰好他在山里看到了平阳郡主。 这根本就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 他要押着宋世安,藏进七风山里。 七风山他很熟悉,只要他藏进去就不会被找到,等时机成熟他杀了宋宁,和唐大人拿了钱,改名换姓去另外一个地方。 广西、滇南……到时候他依旧能在当地买个官职,过逍遥的日子。 所以,走到这一步,宋宁是他的护身符。 “苗超。”程之对苗超道,“如果宋世安耍花样,你就将你手里的女人推出来,作势要杀。” “二选一,他无法干脆利落。” 程之知道,苗超手里的女人是蒲惠安,是汉南侯府的大小姐。 “好。”苗超道,“等会儿我们往南山跑,那条路线你知道吧?” 程之点头:“知道,我还有更好的。” 苗超应是。 蒲惠安死死咬着唇,视线在人群中细细去找她想看到的身影。 但已经找了几遍了,都没有赵熠。 赵熠的兵器用的出神入化,她还听他父亲说过,十爷箭的准头,不去上阵杀敌太可惜了。 当然,她爹的话是开玩笑的。 但京中许多人知道,当年的十爷懒散归懒散,但箭是真的好。 这么想来……蒲惠安的视线,在一棵棵的树上去找。 白娇娇大喊一声,“夫君,你不要过来,他们有奸计……” 程之一手捂住了白娇娇口鼻,刀刃压进一点入她纤嫩的脖子里,白娇娇疼的眼前一黑:“呜呜!” 宋宁喝道:“程之,你要敢伤她,我将你碎尸万段!” 程之啐道:“你动作麻利一点,我就不会伤她。” 沈闻余盯着白娇娇脖子上流下来的血,目光深暗。 “我在走,并且已经很快。”宋宁恶狠狠地道,“你自己想好了,就算今天我和郡主都死了,你也活不下去。” “你又何必呢,为了别人做事,搭上自己的性命。”宋宁往前走着,道,“是不是某位阁老,让你把我弄到身败名裂?” “又是某位大人,嫉恨我将他儿子送去充军流放,所以恨不得我死?” 宋宁道:“程之你看,你做的事情我们都能猜得到,你做的没什么意义,不如将她们放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你说不定还有活路。” “少废话!”程之道,“走快点。” 宋宁停在离程之他们八步的距离,对程之道:“你们现在放了白小姐,然后放郡主。” “她们走一步我走两步,公不公平?” 这样等白娇娇走到第三步的时候,他们会相遇。 “白小姐不能放。”程之道,“你要来就来,不来我就将她们都杀了。” 宋宁道:“别别别,我现在开始走。” 她往前迈了两步,白娇娇被程之押着往前走了一步,手里握着的匕首,因为紧张被他紧紧握着,白娇娇脖子上的血一直在流。 她自己也吓的不敢再说话,眼泪一直落。 宋宁接着往前走,拢在后面的手,在走的这个过程中,已然拆了藤蔓。 378 十年之耻(二更) 一步、两步、三步…… 程之押着白娇娇走过来,与宋宁只有半臂的距离。 白娇娇的双眼被蒙着看不见任何东西。 宋宁的视线落在白娇娇的脖子,眯着眼睛对程之道:“你要怎么能交接,先扣押住我呢,还是先放了郡主?” “你过来!”程之喝斥道。 宋宁点头:“好,我过来,你要立刻放了郡主。” “少废话。”程之喝斥,“你不要和我耍花样,否则我要你的命。” 宋宁背着手又往前走了半步,程之的右手搭在白娇娇的脖子,左手则过来抓宋宁…… 苗超押着蒲惠安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跟着喝道:“你不许乱动。” 蒲惠安被苗超的刀抵着脖子,但却一点不慌,神情冷静地盯着宋宁。 程之换了一只手,他用握刀的右手冲着宋宁过来,欲抵住宋宁的脖子控住她,等他自己过来。程之的左手则谨慎地抓着白娇娇的发髻,以防止宋宁出手,他好防备。 但宋宁没有动,冷静地看着他不断靠近的匕首。 就在这时,她忽然出脚,踹在了程之的胯间,随即抓住了白娇娇的胳膊,在程之猛然吃痛下意识去护胯的时候,宋宁带着白娇娇往左侧扑倒,护着她原地打了个滚…… 可就在宋宁扑倒白娇娇的那一瞬,一只箭从林子里带着尖利的哨音,冲着他们这里而来。 哨音提醒了程之,程之大吃一惊,蹬蹬后退抱头…… 那支带着哨音的箭落地一瞬,程之抱头避开,同一时间,赵熠射出的箭,钉在了程之刚才停留的位置。 如果他没有让开,这一箭必然爆头。 宋宁滚地,望着地上多出来的一支箭,惊愕。 远处赵熠也是一怔,凝眉朝林子里看去,但并没有去追,他搭箭,瞄准、射出第二箭…… 阑风如腾空的的鹰隼,带着八个手下,冲着林子里去。 沈闻余直奔平地,手中长剑,直指向苗超,这一刻苗超正在走神,沈闻余速度之快不过眨眼,到了跟前。 苗超用蒲惠安去挡箭。 谷雨射出的箭,从苗超背后而来,砰一声击中了苗超的左臂,苗超吃痛的一瞬,沈闻余箭背拍上他的头,手钳制住他的右手…… 蒲惠安被沈闻余推了出来,她跌跌撞撞了几步,苗超猛然收手匕首顺势刺向沈闻余。 沈闻余踢开他的匕首。 两人打在一起。 赵熠第二支射出之时,程之已知树上有人,他想到了传言中百发百中的赵熠。 他迅速趁地冲着宋宁这里翻滚了几次,右手抓住了正要爬起来的白娇娇的脚踝。 赵熠第二支射在了程之左手上,匕首落地,但箭贯穿皮肉瞬间并没有疼痛感,而程之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管是白娇娇还是宋宁,都必须抓到一个人在手里,才能保住命。 至于受伤,不重要。 程之破釜沉舟,拍地要起,但在他抓住白娇娇脚踝他自己疼痛屏息的一瞬,宋宁已备好力道,趁地一扫,扫打在程之下颌,就听到咯嘣一声,程之下巴脱臼,他猛然吃疼眼前发黑,但手却没有松,死死抓住了白娇娇的脚踝,往后一扯。 白娇娇尖叫着抓住了地面的青草。 宋宁再次起身准备,赵熠的第三支箭到达,噗嗤一声,从程之左侧太阳穴精准地扎了进去。 血花飞溅出来,箭头翻卷着进到内里。 程之保持着伏地的姿势,右手还抓着白娇娇的脚踝。 宋宁起身,抽出白娇娇的脚踝,护着她。 程之瞪圆了眼睛,直愣愣维持姿势,那支箭像一直巨大的发钗,扎在他的太阳穴。 他瞪向宋宁,最后一眼,随即头颅重重砸在了地上,埋在了青草从中,血滴落在草叶上,被湿地吞没。 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一人走上两步的时间、一人呼吸一两次的时间、眨眼之间…… 其他人才过来。 谷雨带着人从后面飞来,苗超死了,程之的尸体被补了一刀。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宋宁抱着白娇娇,问道:“有没有受伤?” “手、手、脖子、脖子有点疼,不过没事。”白娇娇被抓到时摔了一次,刚才也摔了一次,双手磨蹭破皮出血,脖子上更是惨不忍睹,四条出血的刀痕。 “没事没事了。”宋宁抱着她,安慰着。 那边,谷雨道:“我去林中看看。” 那支箭还不知道是谁射的,阑风有没有抓到。 沈闻余颔首,视线落在强装坚强忍着不哭的白娇娇身上。 坐在地上蒲惠安,看向相拥在一起哭着的夫妻二人,望着正轻声细语安慰白娇娇的宋宁…… 在她看来,宋世安个子中等,肤白细嫩,以前就有人说他男生女相,但大家只当是个笑话,没有多在乎,现在细细打量,越发觉得宋世安身材纤细,腰肢如柳。 赵熠喜欢他啊。 蒲惠安捡起地上的匕首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宋宁那边去,她一步迟疑后,忽然三两步冲着宋宁跑过去。 “我要你死!”她心中呐喊着,在这一瞬以前她没有想过,但此刻她想,她要这个人死。 必须死。 终止她十年的耻辱。 “去死!”蒲惠安猛然举手。 不远处,冲着姐姐来的蒲汉生,大喊一声:“不要!” 赵熠的第四支射了过来,箭出来之时,他人也从树叶上飞跃而下,奔向这里。 蒲惠安的匕首,直扎宋宁的后心。 匕首刺进肉里的那一瞬,箭射穿了蒲惠安的手腕,她被力道带着一偏,匕首留在宋宁的后背上,她自己倒在左侧。 猛然一痛,宋宁骂了一句脏话,趴在了白娇娇的肩头。 白娇娇吓傻了尖叫了一声,就呆在了原地。 赵熠赶了过来,一把扶住了宋宁,问道:“怎么样?” 他说着话,双唇苍白,额间的冷汗刷一下落了下来,他也根本站不稳,顺势跪在了宋宁面前,再次问道:“怎么样?” 宋宁想喊疼,但一看赵熠的神情,她的心揪着一疼,喊疼的话再喊不出口。 她轻松地道:“没事,以我职业的经验,她的刀只停留在基底层,这全赖与我最近长的脂肪。” 她说着,冲着赵熠龇牙一笑。 赵熠松了口气,仿佛魂魄一下子飞了回来,他也恢复了神智,猛然回头,看向倒地白惠安,捏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 蒲惠安跪在他面前,脖子被他捏着,一瞬面颊通红双眼爆突。 “我不但能杀你,还能灭你九族。”赵熠用力,蒲惠安眼前渐渐发黑,景物散开,她想抬手去抓赵熠的手。 但根本没有力气。 “王爷!”蒲汉生噗通一下跪在赵熠面前,咚咚咚使劲磕头,“王爷,求王爷饶她一命。” “求求您!” “求求您王爷,求求您王爷!” “子慕,子慕!”赵熠不理他,蒲汉生又给宋宁磕头,“求求你,求求你了!你饶她一命,以后我就是你的狗,你让我去哪里去就哪里。” “小时候你成天就想让我做狗对不对。” “求求你,饶她一命,求求你!” 蒲汉生猛磕着头,额头瞬间磕破了。 “王爷。”宋宁望着蒲汉生,喊了赵熠,“我没事。” 赵熠松了手,猛然将蒲惠安丢了出去。 蒲惠安摔在地上,蒲汉生扑过去抱着姐姐,蒲惠安使劲喘着气,咳嗽着…… 眼泪顺着眼角簌簌落着。 赵熠回头看向宋宁,三两步走过来,打横抱起,宋宁顿时翻天覆地倒在他手腕上,她嗷一声惨叫,指着半山的熟人,喝道:“他娘的,闭眼!” “谁看戳谁的眼。”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吓的一起闭眼。 赵熠将话丢给赶来的宋元时和秋纷纷,道:“交给你们。” “好,你且放心。”宋元时的视线落在宋宁的托底的后背上,一把匕首还滴着血,他神色惊住,宋宁看见她道,“别看,我没事,死不了!” 宋元时松了口气。 “闭嘴,一会儿拔刀的时候,看你疼不疼。”赵熠道。 宋宁哀求道:“王爷,我自己走,尴尬,尴尬啊!” 赵熠道:“本王天天顾忌你尴尬不尴尬,要是心碎了,尴尬都没的尬。” 宋宁无言以对。 赵熠抱着宋宁下山,秋纷纷赶在前面去牡丹园把车套好,马车往城中去。 379 疼不疼呢(三更) 半山腰上,白娇娇呆呆坐在地上,吓的魂飞魄散。 连翘扑上来,用手帕摁住她的脖颈,哭着道:“来人,快来扶着郡主。” “祁山,回去抬担架来,快!” 连翘吓的不轻,看着呆滞的白娇娇,喊着道:“郡主,郡主!” 白娇娇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发直。 连翘又喊了几声,白娇娇没的声音也没有反应,连翘吓的大哭起来,要去拍她的脸,沈闻余半蹲下来,对连翘道:“别吵!” 连翘一怔,随即沈闻余就从她的手里,将白娇娇的手握走了。 连翘惊住。 沈闻余握住白娇娇的两只手在掌心,他是习武之人的手,手指粗糙温暖,将白娇娇的手包裹在其中。 他柔声道:“过去了,没事了。” “郡主。”沈闻余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我在呢,没事了。” 白娇娇的视线一点点收拢,看向沈闻余,看清了是沈闻余,顿时哇一声哭了起来。 沈闻余没舍得松开她的手,柔声道:“没事了,别怕。” “夫君呢,夫君怎么样?” 沈闻余回道:“她回城了,没事,刺的不深伤势不重。” “我、我回去看夫君。”她清醒过来,将手从沈闻余的手中抽出来,道,“我、我回家去。” 她跌跌撞撞站起来,看到了靠在蒲汉生怀里的蒲惠安,眼睛一红,冲了过去,一巴掌抽在蒲惠安的脸上,去抓蒲惠安的头发:“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夫君!” “我看你可怜,收留你,你却来害我夫君。” “我要让我父王砍你的头,砍你全家的头!” 连翘和几个丫头拉着她,白娇娇跳起来去踢蒲惠安。 蒲惠安被蒲汉生抱着,白娇娇踢在了蒲汉生的胳膊上。 “郡主打我吧,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蒲汉生哭着道。 白娇娇被自己的丫头抱着走远。 蒲惠安推开蒲汉生,冲着白娇娇吼道:“你夫君?你夫君?” “白娇娇你有什么夫君,你不过和我一样是个可怜人。” “夫君是个断袖,你有什么夫君!” 她看向远处,目光灰暗如死灰:“我的年华、十年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他……我爱了十年的男人,是个断袖!” “啊!”蒲惠安嘶叫着。 蒲汉生痛不欲生,捂着蒲惠安的嘴,吼道:“你醒一醒。你说的十年,他拒绝了你十年,我们劝了你十年!” “蒲惠安,你这辈子被你自己毁了。” 蒲汉生吼道。 蒲惠安死死咬着唇,激动之下断气晕了过去。 蒲汉生嚎啕大哭。 那边,阑风带着人回来,沈闻余问道:“抓到人了吗?” “抓到了!”阑风说着,他属下拖了一个男人回来,男人的下巴、双臂被卸下来,双腿被打断,由两个拖在地上。 沈闻余看着正死死闭着眼睛的男人,道:“先将人带回去!” 大家应是。 “阑风。”宋元时上前来,交代道,“方才王爷和宋大人的事,你交代你的弟兄们不许胡言乱语。” 阑风应是。 宋元时就开始叮嘱郡主身边的小厮以及理刑馆里的几个人。 主要是麻六几个人。 但麻六几个人已在衙门里过了半生,处理的案件五花八门,什么事情都见过,他们并不奇怪。 更何况,赵熠留在理刑馆,他们不敢明说,心里的胡思乱想却早就有了。 “蒲二爷。”沈闻余对蒲汉生道,“我们回城吧,先找大夫治疗才行。” 蒲汉生无力地点了点头,道:“添麻烦了,我们不回郡主府了,帮我找一间客栈吧。” 他没有脸再带着蒲惠安住去郡主府。 沈闻余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蒲惠安,道:“好!” …… 郡主府中,宋宁被赵熠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时候,一整个府里就乱套了,杨氏一遍跑一遍掉着眼泪,进了宋宁的房间,看见她一身血地趴在床上,退一软在脚踏上跪下来:“阿宁。” “娘,我没事。”宋宁对杨氏道,“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刺的根本不深。” “我这一声结实的肌肉,也不会让她轻易刺透。” 赵熠在一边讽刺地道:“方才你明明说的是感谢最近长的脂肪,脂肪和肌肉是一样的吗?” 宋宁在马车上就和他解释过,什么是脂肪了。 宋宁指了指赵熠,不许他在火上浇油。 赵熠面色不好看,不想理她。 “不说话了,不说了。”杨氏道,“伤怎么办,请大夫了吗?” 杨氏看赵熠。 赵熠要请,宋宁不许。 “不用请,您去准备好消炎药金疮药,一会儿亲自动手把刀拔出来就行了。”宋宁道。 杨氏哪敢啊,心疼的都要碎了:“不行,还、还是请大夫了吧。” “请大夫来不还是拔吗,这种皮肉伤没有人比我有经验了,您别怕。”宋宁道。 杨氏舍不得。 “我来。”鲁张氏道,“阿宁,你娘不行,伯母来!” 宋宁笑着应是:“还是伯母厉害,我娘胆小。” “我来!”赵熠道,“刀拔出来你们再上药。” 宋宁一看赵熠的脸色,也不敢反抗啰嗦,顿时顺着他:“哦哦,好好,劳驾王爷了。” 将各式各样的药准备好,赵熠握着刀柄,道:“我拔了!” “拔吧!”宋宁咬牙。 赵熠将刀拔了出来。 宋宁疼到接着骂了一句脏话:“我他娘的!” 她这样又心疼又好笑,赵熠拿刀在她面前比划了一下,道:“入肉一寸不到,快点上药,不然一会儿就愈合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这一路上刀没有掉下来,也是巧合了。” “你,走走走!”宋宁冲着他后背摔了个枕头,赵熠关门出去想站在门口,才觉得双腿无力,指着一个婆子道,“端椅子来。”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连着喝了一壶茶,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门内,宋宁在上药,疼的嗷嗷直叫。 “逞能!”赵熠揉着眉头,但想到刚才的情形,又自责又后怕。 他们算漏了蒲惠安。 白娇娇怎么会巧合的上山来,正巧被程之抓住当了人质? 肯定是蒲惠安作梗。 但看程之的为人和智商,应该不是提前约好安排好的,应该是蒲惠安发现了程之进了山,她带着白娇娇进山的。 她将自己的和白娇娇的脖子送给程之。 程之顺势拿他们当了人质。 “汉南侯养的好女儿!”赵熠冷冷地道。 房门打开,杨氏被鲁张氏拖出来,鲁张氏道:“王爷,药上好了,我们去煎药。” “去吧。”赵熠道,“去和常公公取一些补药来,如若不懂就去问大夫。” “一起炖上,给她补一补。” “她失血太多了。” 赵熠说着进去了。 鲁张氏拉着杨氏下去,一边走一边道:“小伤,这伤阿宁不在话下。” “你不要留在房里,你没看见王爷紧张的,都要吃补品了。” 鲁张氏闷闷的笑。 杨氏都是担心,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经由鲁张氏一提,顿时眼睛一亮:“你的意思……阿宁也有松动了?” “肯定有啊,你没发现她看王爷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鲁张氏道。 杨氏一阵恍惚,此刻有些不舍地朝那边房里看去,又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要被人抢走了,又是欣喜女儿终于长大了。 “张姐,我、我坐会儿,我心慌的不行。” 鲁张氏扶着她在院子里坐下来。 房间里,宋宁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伤口处理后散着头发趴在床上,赵熠将椅子拖过来坐在她的视线里。 “疼不疼?” 宋宁摇头:“怎么可能,这点小伤而已,不疼。” “是吗?”赵熠道,“刚才谁在房里嗷嗷直叫的?” 他刚才明明听到她在房里喊疼的。 杨氏在的时候又嚷又撒娇,到他这里了,她就咬牙忍着了。 分明就不拿他当自己人。 “我娘手重,摁着我疼。”宋宁不敢看他,哼哼道,“本来不疼的。” 赵熠冷笑一声:“怎么摁的,这样吗?” 他说着上手了,在她伤口边上摁了一下:“这样?” “嗷!”宋宁没忍住,喊了一声,:“疼啊,赵熠你、你死定了!” 赵熠笑了,又摁了一下:“要我怎么死?” “大卸八块,炖煮烹炸!” 赵熠道:“就这样不待见我吗?” 宋宁磨牙:“对!” “唉!”赵熠突然变了态度,叹了口气道,“就刚才……其实我杀蒲惠安的时候,忽然有感。” “我不想听!”宋宁撇过脸不理他。 赵熠不管她,接着说:“蒲惠安一直感动自己,认为她为了喜欢我,而付出了很多,于是爱而不得生了恨意。” “于是我想到了我对你。我这么喜欢你,而你却一点不喜欢我,无论我怎么对你好,你都觉得我是你仕途的拦路虎绊脚石。” “我也伤心。” 宋宁怔住,转过来望着他。 赵熠望着她的眼睛,委屈地叹了口气:“不如趁此良机,情绪到位、时机到位,我们说清楚吧。” “说什么?”宋宁有些紧张。 赵熠失落:“你要真不喜欢我,我也不能一直黏着你,让你也把我当成了蒲惠安,只有厌恶没有喜欢。” “我如此骄傲的人,就是死我也不能受此羞辱。” 赵熠说完,望着宋宁:“你若真的不喜欢,没有机会了,我就走了。” “济南府的封地我也不要,往后我们老死不往来。你是做次辅还是首辅都和我没有关系。” 说着,眼巴巴地看着宋宁。 宋宁也震惊地看着他,明知道他此刻的手段是多么的幼稚,目的是多么的明确,可一听到往后余生老死不往来,她的心还是抽疼了。 她撑着起来。 看着赵熠摩擦着地面往外走的背影,咳嗽了一声:“赵熠。” “我、给你机会。” 赵熠笑了,回头看着她,反问道:“什么?” 宋宁脸一红,扯过被子裹住自己的头,闷闷地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模糊不清地道:“行!” 赵熠猛然跳起来,虚挥了一拳,可还是压着声音,一本正经地问道:“什么行?” 宋宁的头还在被子里,根本看不到有人刚才跳起来,捶拳的气势足以砸破圆桌,她道:“就行呗,耳背啊?” 赵熠凑上来,将耳朵塞进了被子里,问道:“你说清楚,我听不清楚。” “行,行行!我说行!”宋宁拱了拱腰,把头又往被子里塞紧实了点。 赵熠见她不出来,索性牵开了被子,把自己的头也塞进去了。 “哎呀,你干什么?!” “我听不清楚,你声音大一点。”赵熠道。 宋宁摇头:“不要。” 一转头就和赵熠呼吸想闻,鼻尖碰着鼻尖。 宋宁大窘,被子里的心跳声从两人的嗓子眼传出来, 咚咚咚! 赵熠蹭了蹭她的鼻尖:“你也喜欢我?” 宋宁往后躲了躲:“有、有点吧。” “好巧,我也喜欢你。”赵熠道。 宋宁笑了起来:“无聊。” “不过,我喜欢你不是一点,是很多很多!” 宋宁又骂了一句:“我去!”她把一年的脏话在今天说完了,赵熠问道,“什么我去,去哪里?” “去你心里吗?”他问道。 宋宁满脸通红,往后躲着:“啊啊,你是豆荚吗,说情话像蹦豆子似的那么容易。” “那我不说了。那你的伤还疼不疼?”赵熠问她。 宋宁点了点头:“疼,都扎那么深了,能不能疼吗?” “再往下就扎我骨头了。” “我很怕疼的。” 赵熠闷闷地笑了起来,很高兴她能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喊着疼。 她将她的弱点全部展示给他,脱了自己对外的盔甲,这表示她是真的接纳了他。 不再分彼此里外。 “这两天我陪你好好休息养伤。”赵熠道,“想吃海货吗,我去多买一些,管够。” 宋宁问道:“我们都休息,理刑馆怎么办?” “关门歇几天有什么关系,你最重要,没有你,理刑馆不还得关门。” 宋宁摇头:“我歇明天一天,把郡主的生辰给她过了,小姑娘今天吓的不轻。” 说着一顿:“完了,你带我回来,郡主呢?” “那么多人,你怕她还不会回家吗,她那点伤没关系。” “郡主伤的很重。” 比她重。 赵熠不以为然:“没事,她伤的脖子又不用力,歇两天就好了,你管好你自己的伤就行了。” 宋宁无言以对,闷闷地道:“把被子揭开吧,我好热。” “好。”赵熠又忍不住蹭了蹭她的鼻尖,依依不舍掀开被子。 宋宁揪着自己头发,羞赧地不知道怎么相处。 赵熠懂她的心情,她要强了这么久,独久了不习惯被人关注自己的内心。对于这样的她来说,不但不适应可能还有羞耻感。 所以他不能紧逼着。 她能点头接纳他,这已经足够了。 太够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宋宁拢了衣服坐起来,对赵熠道:“低、低调啊。” 赵熠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门被推开,白娇娇扑了进来:“夫君!” ------题外话------ 大家八月好。 在八月的第一天,霸王花和富贵花双花开始谈恋爱了!!!! 所以来吧,保底月票什么月票都给我吧,哈哈哈哈。 380 撤职查办(一更) 白娇娇情绪是崩溃的,内疚到无以复加。 蒲惠安来找她,是她心软接待的。明明她们早不是朋友,早已经决裂了,可看到对方后她还是心软了。 “我不应该心软。”白娇娇半跪在宋宁面前,道,“夫君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乱交朋友了。” 宋宁很心疼她,善良并不是白娇娇的错,更何况,谁能想得到,蒲惠安会做这样的事。 “一点小伤而已,比你脖子伤可轻多了。”宋宁哄着白娇娇,“你快去治疗,可不能在这么漂亮的脖子上,留下伤疤。” 白娇娇接着哭:“可我自责,我恨不得死了。” “你死了我怎么办?我答应保定王好好照顾,你要是死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安心。所以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啊。” 白娇娇泪眼朦胧地看着宋宁。 她的夫君啊,除了不举外,对她真的太好太包容了。不管她是夜不归宿还是胡闹折腾,从来不会像别的男人那样限制她,控制她,说她不该这样不该那样。 她的夫君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夫君了。 可是,可是她不但影狼入室,还喜欢了别人。 她每次看到沈闻余时,心就砰砰跳,她无耻、不守妇道、不要脸! “夫君,我对不起你啊!”白娇娇哭的更伤心了。 宋宁的视线,刷一下投向站在人后的沈闻余。 沈闻余暴躁地瞪着宋宁。 “住口!”赵熠发话了,喝道,“你受伤她也受伤,抱着哭是什么意图,打算伤口裂的更大一些?” 白娇娇的哭声被吓住,脸色煞白。 “听大夫的话上药养着。”赵熠吩咐道,“回去休息!” 白娇娇抽噎着起身,又害怕又委屈地看了一眼宋宁,缩着脖子夹着肩膀出去了。 “王爷,您未免太凶了点。”沈闻余不满,低声道。 赵熠回头望着沈闻余:“我是她王叔,训斥了几句,不可?” 王叔?沈闻余望着赵熠,无语…… 宋宁低着头闷闷地笑,笑的厉害扯了后背的伤,疼的嘶了一下,就听到沈闻余道:“该!” 赵熠回头望着沈闻余,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闻余咕哝了一句。 宋宁哈哈大笑,觉得赵熠和沈闻余太有意思了。 宋元时咳嗽了一声,将凉了的参汤给她:“幸灾乐祸不是你现在做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宋宁喝汤,又望着一屋子面色古怪的人,“干什么,是没事了吗?” “对了,林子里射暗箭的人找到了吗?” 宋元时递给她帕子,将她喝不下的参汤接过来,回道:“抓到了,在府里扣着的。” “走,去看看。”宋宁站起来,四五双眼睛都不满地朝她投过来,宋宁不给他们机会,拔腿就跑出去了。 疼是疼,但是在她能忍的范围内。 “你不拦着她?”赵熠嘀嘀咕咕追出去,宋元时扶额,无奈地跟上,“王爷,您身手灵敏,也没有见您拦得住啊。” 沈闻余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他早就知道赵熠和宋元时合伙给他挖了白娇娇的坑。 可他很没出息的还掉进去了。 他恨! 现在就盼着他们打起来,他看热闹。 大家一起去了外院,被卸了胳膊和下巴的那人捆着由谷雨几个人看守着。 男人躺在地上,生无可恋地看着天。 想死都没办法死。 “嘴里检查过了,没有毒。”谷雨回道。 宋宁在男人身边蹲下来,谷雨又道:“身上也搜查过,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没有就没有,没关系。”宋宁盯着男人道,“郑红申这道坎是过不去了。” 男人一惊,看向宋宁。 宋宁对男人道:“你招不招其实我都知道。去年我在京城将几位大人的儿子送去流放充军了。” “他们碍于面子从来不提,可时间过去了半年了,他们觉得到了他们可以开始算账的时机了。” “唐大人下令,让郑红申帮助程之弄死我,对吧?!” “你是郑红申养的暗卫?” 男人瞪眼看着她,因为下巴卸掉并不能说话,但也不敢给出别的反应。 “去请孙大人。”宋宁对走过来的乔四道,“说我有事找他。” 乔四应是而去。 大家都赶到了,赵熠望着蹲在地上宋宁,道:“不审他吗?” “这样的暗卫,好审吗?”宋宁道。 “好审!”沈闻余和伏雨一起说话,不是明着抓到的犯人,那真是太好审了。 宋宁笑了:“劳驾了,二位。” 从军、在衙门做事,谁还没有看家的本事。 沈闻余拖着男人去门口的茶水房里。 宋元时扬眉望着沈闻余的背影:“他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了。” “恭喜她。”宋宁道。 “是他的幸运。”赵熠附和。 沈闻余站在窗户里,看着门口三个幸灾乐祸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摁着烂泥似的躺在地上的男人,一通揍。 男人疼的掉眼泪。 …… 已近戍时,郑红申还没有下衙回家。 小马急的在在门口走了七八趟了。 他们等的人还没有回来,派出去找的人也没有回来。 “会不会受伤了,在哪里养伤?”郑红申问小马,“不然早就该回来了。” 他们打听不到在七风山上发生了具体什么事,但是附近看热闹的百姓看到了宋大人受伤上了马车、还抬了两具尸体下来。 郡主和蒲小姐也受伤了,蒲小姐还住去了客栈。 他大概猜了一点。 但派去的人却还没有回来,不但那个人没有回来,就连他下午派出去进山找的两个属下也没有找到。 “要不,再派人出去找?”小马问道。 郑红申也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趟步子,停下来问小马:“酉时的时候,是小宋将孙大人请去了,孙大人回来了吗?” “孙大人回来了,又去了。”小马道,“似乎是让孙大人回来找什么东西,小人想遣人去查看,但安福带着人守着那边,不让我们人进去。” 郑红申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了。 “你去找单大人。”郑红申想王凯帮他。 他不能去找都指挥使汪玫,他们以往走动的也不多,倒是单凯先前和他一起,被宋宁欺压过两次。 他觉得单凯可能会帮他。 “找到单大人怎么说?”小马问道。 郑红申想了想,道:“你和单大人说……”他说了一半,忽然道,“算了,我亲自去单府。” 他觉得亲自去找单凯比较好。 他从暗格里拿了一封装着银票的信封塞在怀里,匆匆往门口去,刚一脚跨出去,忽然凌空飞过来一个东西,横着进门口,将他和后面跟着的小马,砸着,直挺挺倒在上。 两人被砸的憋过气去。 郑红申白眼直翻,将砸他的东西推开,由小马扶坐起来,主仆二人才看清楚砸他们的“东西”,就是他们第一次派出去的暗卫。 暗卫被人审讯过,脸浮肿,整个人像一张破碎的抹布,唯有羸弱的呼吸,表示他还是个人,还活着。 “郑大人。”宋宁负手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盯着郑红申,“你的人箭的准头不行,没有射死我。” 郑红申道:“不知道宋大人什么意思,什么我的人,什么射死你?” 郑红申站起来,他和宋宁之间横躺着“破布”。 宋宁将“破布”踢开,食指戳着郑红申的肩膀:“郑大人,咱们一个衙门的同僚,我敬您是上峰,没有必要不会撕您面子。” “往常,就算不满我也忍了,想必你也是忍一忍。” “为什么这次不忍?”宋宁戳了戳郑红申,“派人杀我,那我也不忍了。” 郑红申被她戳着后退了一步,小马上前来,喝道:“宋大人,你既知道这是你上峰,你就不该……” “滚!”宋宁将小马踹走,冷笑道,“有你什么事?” 小马撞在桌上,腰疼的爬不起来。 郑红申惊恐地看着宋宁:“你、你要干什么?” “我、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我没有派人,更没有杀你。” 宋宁望着郑红申:“派去一位刺杀,派去两位找人,三个人都招认了。郑大人,您这回真的栽了!” “从此时此刻起,你被停职查办,交出你的公章,十日内在结果下达前,不得离开衙门半步。” “你放肆。”郑红申道,“你就算朝中有人又如何,一个小小七品,就敢来停我的职务?!” “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太猖狂了。” 宋宁大声道:“我就不知天高地厚,猖狂了,怎么着吧!” “沈闻余,将他扣起来。” 沈闻余和乔四上来,一人一边将郑红申扣押。 “我、我要去找单大人,找王大人。”郑红申道。 “看到了吗?”宋宁拿出一封文书,在他面前抖了抖。 郑红申一脸的惊恐地这张停职文书,上面赫然盖着布政使司衙门的红章。 虽说王福贤也没有权力罢免他这个知府,可是停职查他却绰绰有余,他质问道:“所以,你最近有意和王福贤走的近,就是为了今天?” 381 感觉很好(二更) “你高看自己了,我们来往,和你半点关系没有,我纯粹是仰慕他们而已。” 郑红申讥讽不已:“仰慕他们,你这样的会仰慕别人?” “一个自大狂妄嚣张的人,会仰慕别人?” “简直是笑话。” 宋宁冷嗤一声:“我当然会仰慕别人,只是瞧不起你而已。” 她本来没想和郑红申怎么样,毕竟济南府也不是她最终停留的地方,过客而已,长则三年,短的话……她自己都不知道多久。 多结善缘。 可有的人就是墙头草,先是不作为、推卸责任、如今又被人牵着鼻子顺势来害她。 “郑大人,您喜欢射冷箭,我不喜欢。”宋宁拍着郑红申的肩膀,道,“我喜欢明着来!” 沈闻余和乔四将郑红申带下去。 赵熠没有来,这种官员和官员的明着撕破脸,还不够格让齐王出面,也不需要脏了他的手。 “小马,好好带着人,将这里搜一搜,搜到有用的东西越多,我就让你好受点,否则,郑红申死不死我不知道,但你死定了。” 小马趴在地上,哭着道:“宋、宋大人,我、我搜我搜。” 连夜,在小马的带路下,大家开始翻找郑红申的各种受贿贿赂等证据。 宋宁坐在院子里,望着手中的两封信。 这信,是上午程之逃走以后,乔四杀去隆兴达程之桌子的夹层里找到的。 两封来自京城的信件。 一封是唐太文写给隆兴达周河的,只说了本朝太祖时期,一位名叫胡晃之的七品推官因喜欢施严刑逼供,一次在用油锅炸犯人的十指时,被犯人抱着,一起滚进了油锅烫死了。 这个故事宋宁也知道。 但没有想到,唐太文会在信中写,。 看着信落款的日子,送到济南府的时候,周河应该离开济南去办事了。 周河是聪明人,他既不想收到信去办杀她的蠢事,又不想收到却假装没有收到违逆唐太文。 周河没看到信,但是信被程之拿到了,程之给唐太文回了信,这一次回信的人不是唐太大,而是他身边的幕僚,信中谨慎的只有三个字:等回音。 程之急需要一个机会,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开始设计高欢案。 但今天绑架逼迫的案件,她不认为是程之的设计,他这样的人不会想到他会输,他咬定了会赢的案子,又怎么可能留后手想到去绑架白娇娇和蒲惠安? 所以,她倾向于,绑架的事情是蒲惠安推波助澜,程之顺势而为。 至于郑红申…… “找到了。”沈闻余递给她两封信和一封塞了银票的信封,还有一个本子,本子上写了不少人名,“是小马找到的,在墙后面的暗格里,如果不留意,发现不了。” 宋宁翻着本子,惊喜道:“这可真是宝贝了。” 不但有京中人,还有王福贤和单凯。 宋宁拍了拍袍子,道:“我去找王大人,剩下的事交给你们了。” 宋宁夹着本子去找王福贤。 赵熠紧跟着来府衙,没看到宋宁,问正在做事的宋元时:“人呢?” “去王大人家中了。”宋元时道,“她拿了一本花名册,迫不及待去找王福贤了。” 赵熠气得头疼。 自己受伤,下午还疼的嗷嗷叫,开始干活的时候,就一点不记得了。 “我去找她。”赵熠往外走。 宋元时嗯了一声,看着出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忽然,一侧沈闻余在他耳边问道:“大人是不是答应王爷了?” “怎么说?”宋元时望着沈闻余。 沈闻余嘀咕了一句:“王爷更嚣张了。” 宋元时失笑,埋头写东西,一边写一边道:“王爷有底气了呗。” 沈闻余拍了拍宋元时的肩膀:“晚上去喝一杯?” “不喝,”宋元时摇头,“近日事情肯定很多,喝酒误事。” 沈闻余望着宋元时埋头做事的样子,闷闷叹了口气。 宋元时的感受他如何能不知道呢? 可他又不敢说知道,因为他也无法确定,宋元时在想什么,他的情绪很难判断。 “我走了。”沈闻余去办事。 他们将郑红申控制了,今天晚上不把各个廊屋的负责人一个一个弄妥帖,等白天大大家聚在一起,就很容易抱团意气用事。 宋元时蘸墨落笔就写了一个宁字,随即一怔,懊恼地望着快写完的一份卷宗。 …… 宋宁到王家,王福贤不在家,王夫人得到消息后,特意迎到小门口,问道:“子慕啊,不是说你受伤了吗?” “怎么这么晚还来家里?” “哪里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王傲琇陪着王夫人站在垂花门口,提着灯笼打量着宋宁,这个比他年纪小了近十岁的年轻人,真的处处都比他成熟。 “后背。”宋宁笑嘻嘻转过来,像个孩子一样指着后背,因为包扎,衣服里鼓出来一块,“这儿,被扎了一刀子。” 又转过来,给王夫人比划了一下:“不深,就两寸多点,休息几天就好了。” “两寸?”王夫人眼前一黑,心疼地道,“你这孩子也太木古了,受了伤就在家里好好养着,怎的还出来了?” 王傲琇也惊恐地道:“那别站着说话,快去歇着。” “好叻。”宋宁扶着王夫人,王夫人哪能让她扶,又反过来扶着她,真把她当自己儿子了,“吃饭了没有?我瞧着你脸色也不好,你也太拼命了。” “王妈妈,快去将晚上炖的鸡汤端一碗来。” 王妈妈应是去了。 宋宁在宴席室里喝了一碗鸡汤,王福贤回来了,一听她受伤还过来,顿时紧张地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晚过来?” “我关押了郑红申,但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宋宁左右看看,鬼鬼祟祟拿了个本子出来,翻了五页后停下来,“您看。” 王福贤多精明的人,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个本子是什么。 “这是什么?”他拿起本子翻了几页,顿时大怒,“污蔑,栽赃,子虚乌有空穴来风!” 王夫人和王傲琇一看这情况,也上来看了看本子,母子两人面色大变。 “您消消气。”宋宁拉着王福贤坐下来,低声道,“这就是郑红申想当狗咬人以前做的准备。” “既然下官找到了,这种事就不能发生。”宋宁从王夫人手里拿过本子,扯去了郑红申那一页随手丢在一边,“大人,这事儿就到咱们这里结束,往后谁要再提这事儿,我头一个不饶他,弄死他!” 王福贤看着丢在一边的废纸,松了口气,得亏他最近和宋世安走的近……要是没有交情,这个本子以他的聪明定然是保存了。 万幸了。 “还有单大人的。”宋宁也将单凯给王福贤看,“这事儿,我要去敲单大人一顿饭吃。王伯伯,咱们一起去啊。” 王福贤看着宋宁挑着眉头望着他,一脸的狡黠调皮,他忽然释然了。 和这小子一派,他怕什么? 这小子这么聪明机灵,还有手段,不但如此他朝堂有人朝外有人……派到山东来,连圣上都器重他。 “敲他。”王福贤指着宋宁哈哈大笑,“上好的秋露白,少不得喝上十坛子。” 王傲琇也凑趣:“爹,子慕啊,我也去。” “大哥尽管去,单大人有钱!”宋宁笑着道。 王傲琇哈哈笑着,给他爹还有宋宁续茶:“对,对,单大人有钱!” “行了行了,男人凑在一起就说喝酒的事。”王夫人了拍了一下自己儿子,嗔怪地道,“子慕这几天不许吃酒,好好养伤。前程又如何,身体才是关键!” “不许胡说。”王福贤假意阻止自己夫人,宋宁嘿嘿笑着,“伯母说的对,身体最重要!” 一屋子四个人笑了起来。 “大人、夫人,王爷来了!”管事进来回道。 王家三口惊住,都朝宋宁看去。 “别怕,王爷看着脾气不好,可为人非常随和。”宋宁扶着王福贤,“走,去接王爷。” 王家三口跟着宋宁去迎赵熠。 赵熠看到宋宁带着一家子人来,就知道她事情办到她自己满意的程度了,就顺着她的意,扶了一把王福贤,道:“王大人不必客气。本王正好路过,知道子慕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王爷进去喝杯茶?陋室,王爷别嫌弃!”王福贤受宠若惊,他没有想到赵熠会亲自扶他。 这是多大的尊重,尤其是对于赵熠这种,对先帝都不行礼爱答不理的人。 他的礼遇和敬重,是多大的荣誉。 “改天再来喝。”赵熠指了指宋宁,“有事和宋大人商议,我们就先走了。” 宋宁乖巧应是。 王福贤立刻应道:“好,好,是!” “走吧。”赵熠对宋宁说了一句,又冲着王夫人微微颔首,“我母后来,劳驾您陪伴照顾了。” 王夫人忙行礼,回道:“能服侍太后娘娘,是臣妇的福气,一点不劳累,王爷您客气了。” “王府没有女眷,夫人有空便去郡主府,两边一家常去走动。” 王夫人连连应是。 赵熠又和王傲琇微微颔首,这才负手出门走了。 “告辞,告辞!”宋宁笑嘻嘻和王家人告辞,跟着赵熠走了。 王家三口站在侧门口,恍恍惚惚看了半晌,好一会儿一家三口对视,王福贤指了指内院,道:“哪条路都不知是祸是福,且看人这一生的运道罢了。” “老爷怎么走,我们母子都跟着您。” “爹,不会有什么,王爷向来懒理朝政。” 王福贤指了指儿子:“你可没有人小宋一个拇指头精明。” 382 要谈要磨(三更) 昏昏暗暗的街道上,宋宁小跑了几步,追上了赵熠。 阑风隐去了。 秋纷纷和伏雨驾车跟着。 街上也几乎没有行人。 两人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时而叠加在一起,时而散开。 赵熠背着手目不斜视,宋宁挤了挤他肩膀,扬眉道:“王爷,在想什么呢?” “赵熠?” “富贵花?” 赵熠停下来看着她:“什么富贵花?” “就是你又富贵又漂亮啊。”宋宁比划他的身姿,“这世上除了你适合这个称谓,还有谁?” 赵熠得意洋洋地敲她的头:“我就知道你早就喜欢我了。” “这么得意?”宋宁忍着笑望着他。 赵熠背着手,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影子在地上晃晃悠悠透着喜庆,他道:“被人喜欢当然得意。” 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必须得意。 宋宁噗嗤一声笑了:“我们说正事,王大人……” “不想说正事。”赵熠打断她的话,余光瞥着她道,“说不正经的事。” 宋宁笑了起来,问道:“行,你要说什么不正经的事?”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我有必要和你说一下,我的喜好和习惯,方便你以后照顾我。”赵熠一本正经地道。 宋宁觉得有道理,是有必要听一下:“王爷请说,我洗耳恭听。” “我不喜吃辣、不喜脏、不喜闹……”他说了一堆,停下来望着宋宁,“记住没有?” 宋宁望着赵熠小骄傲又得意的样子,如雷劈头。 她选的男人! 好看就行了。 “记住了,王爷。”宋宁点头。 “不许喊我王爷。”赵熠道。 “云台!”宋宁道。 赵熠又想到一件事:“这条路还很长,我们慢慢走,顺便讨论婚事。” “?”宋宁问他,“这、就谈婚论嫁了?” 赵熠道:“你既然喜欢我,就应该和我成亲。” 宋宁真的反问了:“这是什么道理呢?” “责任!”赵熠道,“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要珍惜。” 珍惜我对你负责的机会。 宋宁啊了一声,点头道:“那……能不能把这个机会押后一点时间呢?” 赵熠凝眉。 “押多久?”他问道。 宋宁想了想,回道:“恋爱好歹谈上个一年两年,熟悉熟悉磨合磨合吧?” “怎么磨合?”赵熠问她。 好好的一句话,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她就不自觉的感受到了别的意思呢?她回道:“主要还是熟悉!” “我们已经很熟悉了。”赵熠私心觉得他和宋宁很熟悉了。 但她拒绝了,他也不准备咄咄逼人。 再等一个月到三个月,也是可以。 “那牵手。”赵熠抓着了她的手,耳尖通红。 宋宁大窘,但不能输人更不能输阵,很大方地道:“行啊,不就牵手吗?” 说着,回握住了赵熠的手。 一颗心砰砰砰跳着。 隔壁,某个人的血液刷一下从心涌到了手指,手像烙铁滚烫,五指的触觉被放大到周身。 他不敢去看宋宁。 宋宁也不是很敢去看他的反应,倒不是害怕,纯粹……第一次有点不适应。 说过了,谈恋爱需要磨合。 牵手也需要磨合。 深夜的街道上,两条影子像两根移动的木桩,缓缓摩擦着地面。 秋纷纷让走十步再休息三十步,伏雨在他耳边:“你猜,天亮以前他们能走回家吗?” “不会,王爷一会儿就会来坐车。” 伏雨问道:“为什么?” “因为宋大人有伤,王爷舍不得。” “哦?”伏雨哦了一声,声还没落,就看到他们王爷停下来,示意他把车赶过去,“哦!” 车停下来,宋宁进到车内,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如此优待,被赵熠邀请到他的车里坐,且没有被他嫌弃。 而是温言细语地问道:“疼吗?” “不疼!”宋宁自然地回答完,发现赵熠眉头一拧,她立刻改口道,“疼、疼,哎呦,疼死了。” 赵熠高兴了,小心托着她的手臂:“小心些,等回家就赶紧换药。” 宋宁点头。 两人就不说话了,在密闭的空间里,不说话就容易暧昧或者尴尬。 宋宁觉得有点尴尬,赵熠望着她的侧颜,耳尖通红…… “那个,现在能不能说正经事?”宋宁也觉得奇怪,寻常两个人扯起闲篇来没完没了,怎么谈恋爱的时候,就还能冷场呢? 赵熠点头:“行,你说吧。” 宋宁就坐正了,滔滔不绝地将账本的事、王福贤和单凯的事,说给赵熠听。 “明日就联名写奏疏去京城,将郑红申撤职。”赵熠道,“但朝中还会派遣新的人选来,所以在朝中指定人选以前,去京的奏疏中,不如直接提名人选。” 宋宁惊喜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给圣上提议人选?” 赵熠道:“他会同意的。” 宋宁盘腿坐着望着他:“为什么。” “不用多解释,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你和单凯以及王福贤一起去奏疏,就表示整个山东官场势力已然结党。”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宋宁回道:“无法大换血、又暂时摸不清目的,不如在自己的观察和监督下,顺其自然。” “就是如此。”赵熠低头看着她的手,从牵上到现在他都没有放开,“更何况,你不还是他的探子吗?” 赵炽的底线,一是赵熠是不是大肆经营,而则是他们和汪玫走的近不近。 赵炽的眼睛耳朵,当然不止宋宁。 “那我们推荐孙大人?”宋宁道,“虽是破格的跨度有点大了,但也不是没有先例。” “如果怕圣上不通过,我们就主动说孙大人代职呗,毕竟他最了解济南府。” 赵熠颔首:“我觉得可以。” 宋宁点头。 “你说完了?”赵熠问她。 宋宁不解:“你是有重要的事情和我说?” 赵熠摩挲着她的手指,忽然到她耳边,道:“你的声音,变回来。” 他说完又抬着下巴,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这鼻子、眼睛、侧颜……多好看的男人啊。 “我不确定。”宋宁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要问问马三通。” “秋纷纷,”赵熠敲了车壁,“遣人去找马三通。” 秋纷纷应是。 宋宁觉得,大约也不用找,马三通这个月内肯定会回来,因为他随身带的一千两,支撑不了他两个月。 但赵熠等不了。 “累不累。”赵熠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给靠一靠。” 宋宁想摇头,顿了顿还是将自己的脑袋磕着他的肩膀上。 赵熠心头咚咚跳着,怕她不舒服,悄悄往前挪了一下,但并不想让她看出来。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她的依靠了。 “我的肩膀靠着很舒服吧。”他道。 不早点靠,是你的损失。 宋宁非常诚恳地点头:“是啊,特别舒服!” “早觉得你的手特别小。”赵熠嫌弃道,“这么小。” 说着,比着两个人手的大小,将手心出的汗在袖子里的帕子上擦掉,接着握着,又换了一只手,悄悄擦了额头的汗珠。 “是不是腿酸?”宋宁送他,想将头拿起来,又被赵熠摁回去了,“不酸,怎么可能酸!” 宋宁轻笑,余光望着他舍不得松开,但湿漉漉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肤色又白,像青笋似的好看。 “王爷。” “咳!” “啊,云台。”宋宁道,“太后娘娘没有回宫你知道吗?” “没回去吗,不知道。”赵熠在看宋宁的手腕,她瘦,所以手腕很细,但却非常秀气好看……脚也不大,鞋底怎么这么厚? 腿也短,怎么到处都小小的。 想量一量尺寸。 “云台。” “嗯。” “你不说话吗?谈恋爱谈恋爱,我们需要谈的吧?”宋宁道。 “谈恋爱?”赵熠不解,“什么意思?” 宋宁也解释不清楚:“大约是一对男女在确定心意后,聊聊天之类的。” 她没经验,她在摸索呢。 “这太局限了,不一定要谈,不说话我也觉得很好。”赵熠道。 宋宁发现小看了赵熠,惊讶地道:“你确定?” “确定。” 宋宁就用脚踢了一下车壁,道:“秋纷纷,你是把马拆了自己在拉车吗?” “没有。”隔着帘子,秋纷纷闷闷地道,“已、已经到家门口了,是进王府还是进郡主府他也不知道啊。” “那进郡主府。” 宋宁无语,望着赵熠:“王爷,既然不用这么努力,那咱们就暂时各回各家睡觉吧。” “行吧。” 进了府,赵熠先下车,站在车底下等着,宋宁想跳,想了想搭着赵熠往下跳,但赵熠远不满足只是借力,他将她抱下来了。 宋宁被他轻轻地放在地上,又被他拍了拍头:“早点睡。” 我是女子还是柔弱的女子,宋宁告诫自己,笑着道:“晚安。” 赵熠目送她离开,直奔过了白玉桥,一边走一边吩咐随上来的常玉:“去把库房门打开,我要找东西。” “这么晚了,您要找什么?” “送人的东西。”赵熠道。 ------题外话------ 早呀~~不要给予恋爱有甜出蜜糖的感觉,我要是会写辣么甜的恋爱,我一定开个马甲天天撩总裁!!! 然而…… 虽然,但是,月票还是要的,记得可以领红包哦。 383 给你好的(一更) 深更半夜,齐王后院库房里,常玉带着几个內侍,忙的一头汗。 “王爷,是这个乌木的匣子吗?”常玉捧着个匣子出来。 赵熠从一堆布料里抬头,接过匣子来:“是这个。” 他打开匣子,里面铺着大红的绒布,绒布上躺着一只翡翠的玉镯,水色极好难得一见。 “她的手腕合适。”赵熠比划了玉镯,放了回去,“放在一边。” 常玉看着门边堆着的那么多东西,特想问一句,您这是找出来干什么呢?以往从不过问的。 “这颜色和花色不错。”赵熠想到宋宁的身材,对常玉道,“明儿去量了宋大人尺寸,给她做件长袍。” 她不喜穿裙子,长袍也是可以的。 “宋大人?”常玉惊喜不已,失态地抓住了赵熠的胳膊,“王爷……您、您……您这是成了?” 赵熠回道:“当然!” “我是谁,她肯定得喜欢我。” “宋大人的尺寸奴婢有啊,这就能做。” 赵熠满意了,又翻了一块玉,觉得做个禁步合适,让常玉放在一边。 又找了戒子出来,常玉道:“这肯定不合适,宋大人要做事,戴个戒子碍事。” 赵熠想想也对,打量着自己的库房,嫌弃道:“怎么都没什么好东西?” 他这么穷的吗? “王爷,这些都是好东西啊。”常玉道,“您还要什么,奴婢给您找?” 赵熠自己翻账本,一样一样过目,忽然想到:“你可记得我十六岁那年,母后戴了一套珊瑚的簪子?” 这都六七年了,辛苦您还记得太后娘娘曾经戴的簪子。常玉问道:“你要那头面做什么?” “我把图画出来,你找人定制。”他准备在原来的基础上改一改。 常玉哭笑不得:“王爷、奴婢理解您想把好东西都给宋大人,可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有吗?”赵熠放了手里的布料,擦了擦手。 他做的很明显吗? 他背着手出去,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堆成山的东西:“先把这些收拾出来。” 常玉应是着。 赵熠晃悠着回房去了,內侍备了热水,他一头闷在水里,在水底龇牙,露出个极大的笑容。 谈恋爱? 谈一谈,谈什么? 他迅速穿了衣服起来,在床底拖出个箱子,将近三个月看过的男女相爱的话本都翻出来。 以前男男相爱的话本,早被他烧了。 一夜没睡。 没睡的还有白娇娇,她坐在床沿一直掉眼泪,又怕哭出声被宋宁听到,用帕子捂住嘴。 “郡主。”连翘心疼的不得了,“您到底怎么了?姑爷也不怪您,您也不是故意的,真的不用一直自责。” 白娇娇更伤心了,压着声音道:“你不要管我了,就让我一个人待着。” “郡主,您什么都不说,奴婢急得心都碎了。再说,您身上还有伤,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以前郡主从来都没有心事,每天开开心心。 “您要是再不睡觉,明儿王爷来了,看见您这么憔悴,肯定要担心的。还会猜测,是不是姑爷对您不好,伤着您的心让您瘦了。” “到时候王爷肯定要怪姑爷。” 白娇娇抽噎着擦了眼泪躺下来,拽着被子盖着:“那、那我睡觉,你、你去歇着吧。” “那您别哭了,明儿您生辰呢,眼睛肯定要肿。” “知道了。”白娇娇蒙着脸。 她喜欢了别人……她怎么对得起夫君呢! 要是让父王知道了,肯定要打断她的腿,说她辜负了对她好的人。 白娇娇咬着帕子,躲在被子里哭。 连翘叹了口气,她其实猜到了,可是主子不说她一个下人不敢乱猜。更何况,这不是猜布料颜色、猜明天吃什么…… 要是让人知道,郡主的名声就毁了。 连翘也发愁。 “怎么了?”宋宁披着衣服从屋里出来,就看到连翘在院子里唉声叹气,“郡主睡了吗,你怎么不去歇着?” 连翘吓了一跳,忙行了礼:“姑爷您是不是要喝水,奴婢给您倒去。” “不用,我要喝自己能倒。” 连翘目光闪烁,匆忙行了礼:“奴婢去、去睡觉了。” 宋宁颔首。 连翘匆忙走了。 宋宁在院子里停了一刻,想到赵熠明天一早要来找她,又赶忙去休息。 各有心思的一夜,天一亮又恢复如初。 虽说宋宁和白娇娇都受伤了,但郡主府内还是一早开始忙碌晚上生辰的宴席。 宋宁趴着睡了一夜,天刚刚亮,赵熠来了。 备了几份各种口味的汤、让人摆好,然后他亲自去敲门。 宋宁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望着他。 “早啊,王爷。” 她刚睡醒,面颊红扑扑的,头发乱堆着,赵熠觉得特别漂亮又孩子气,他一夜没睡精神却极好:“给你备了早饭。” “这么早吗?”宋宁打了个哈欠,“那我去换衣服,这就出来。” 赵熠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宋宁合上门换衣服出来。 白娇娇听说赵熠来了,特意赖在床上没按时出来吃早饭。 “这是补血的。”赵熠盛了给她。 “这是补气的。” “这是补肾气的。” “大夫说都可以喝一喝。这里有鹿茸人参。” 宋宁望着排着的五碗汤,眼皮跳了一下:“王爷……” “云台。” “我也喝不完啊。” “慢慢喝,你需要滋补。”赵熠道。 宋宁认命点了点头,挨个开始喝汤。 赵熠很满意,让人收了桌子:“去休息吧。” “我要去衙门把文书送走,单大人那边也要走一走。”宋宁道,“这种事要趁热打铁。” 赵熠凝眉:“你伤不疼了?” “不疼。你不是说再迟一点我就康复了嘛。”宋宁笑盈盈起来,“真没事,你和我一起去衙门吧。” 赵熠倒没有拧着她非要怎么样,颔首道:“那一起去。” 两人去外院,鲁苗苗和鲁青青正从王府那边过来,看见他们兄弟两人行了礼,鲁青青道:“王爷,冯将军来信了。” 说着递了信来。 赵熠拆了扫了一眼,收起来,对鲁青青道:“你去我桌上取了信,亲自去一趟,把信交给冯厉。” “是。”鲁青青应是,走了。 鲁苗苗不放心,跟着道:“哥,您又要去戍边啊,能不能带我一起啊。” “不行,一路骑马还要掩行踪,不能人多。” 鲁苗苗嘀嘀咕咕接着说服。 宋宁不解地看向赵熠:“王爷现在和冯将军来往频繁了?” 以前也有来往,但因为忌讳,一年可能一封信都没有。 宋宁惊的是赵熠行事的变化。 赵熠边走边道:“现在是牧季,战事比较松,冯将军的小儿子病重,他想回家一躺。” “他家是哪里的?” “妻儿都在庐州。”赵熠道,“折子都没有进宫就被打回来了,冯厉焦急。” 宋宁侧目望着他:“王爷是派人将他妻儿送到戍边吗?” “试试看吧,看他儿子病重到什么程度,实在不行也只能另想辙。”赵熠道。 宋宁望了一眼赵熠,对于他,越是了解走的近,就越觉得他温暖、平和善良。也正是因为太善良,所以他才会有那样的心病。 “昨天、是不是很紧张?”宋宁问道。 赵熠扬眉,明白了她的意思,回道:“不会,都是儿时幼稚想法而已。” “那就好。”宋宁道,“就怕你多想钻牛角尖,其实真的是意外而已。” 赵熠眸光微动,没有解释,也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先去衙门,宋元时已经将所有文书、卷宗、书信准备好,宋宁和赵熠看过,立刻封好快马送去京城。 衙门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因为有传言说,郑红申被关押在家里。 他们去后衙试探,发现有一个院子确实守着人,不许进出。 大家都猜测,知府衙门是不是要换天了。 别的部门都乱,唯孙维力手底下事情还在做,和往日一般。 宋宁又去找单凯一起用了午膳,将账本上写着单凯名字的那张纸撕了。 单凯心中有数。 宋宁则邀了他今晚去郡主府赴宴,郡主过生辰,虽说和单凯没什么关系,但有两位王爷在,单凯值得去。 单凯一口应了。 “大人,大人。”鲁苗苗找到提刑衙门来,“保定王爷到了,请您回家呢。” 宋宁起身给单凯抱拳,道:“稍晚些再让人来迎大人。” “不用不用,单某自己去就好了。” 宋宁也不强求,和鲁苗苗回家。 一进内院,就听到白胜在发脾气。 “汉南侯?他蒲荣英当年哭着鼻子,要跟着我上战场,老子瞧着他鸡崽子样,都不想带他去丢脸!没想到他没出息,他养的女儿倒是很出息!” 白胜气的不得了:“不行,我现在就要去京城,把他家屋顶掀了。” “杀我女婿、杀我女儿,我让他全家死!” “气死老子了。” 384 各有各位(二更) “父王,这么直接的杀圣上肯定要问罪的。”白娇娇道,“您用点手段不动声色、借刀杀人之类的。” 白胜不屑:“又不是战场上,用不着。” “我杀了就杀了,大不了陪上一条命。” 白娇娇拉着白胜:“那也不行,搭上您性命不行。” 宋宁望着对话父女实在是哭笑不得。 “岳父您来了。”宋宁上前行礼,道,“您骑马还是坐车来的,路上还顺利吗?” 白胜看到宋宁,顿时招手:“子慕,你伤着哪里了,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我对皮肉伤治疗很有方法。” 宋宁摆手,道:“皮外伤而已,我是一点事都没有了,你再来迟半天,我伤都要愈合了。” “你这小子,有种!”白胜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像个男人。” 宋宁和白胜一起进房里,又回头对白娇娇道:“郡主,去将沈捕头请来,陪王爷一起聊天。” “齐王爷也请来。” 白娇娇见白胜不是去杀人了,顿时松了口气,笑盈盈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去请赵熠,让连翘去喊沈闻余。 赵熠刚到家,回了两封信,白娇娇过来,他看了一眼她包着的脖子,随口问道:“伤好了吗?” “好了。”白娇娇道,“多谢王爷关心。” 赵熠颔首:“你回去吧,我马上就来。” 白娇娇应是出门。 就听到身后赵熠吩咐伏雨:“将我房里的几样准备好的礼物都带上。” 给我送生辰礼物吗?白娇娇受宠若惊,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正出门的赵熠,想知道赵熠会送什么礼物给她。 “干什么?走快点。”赵熠大步流星超过白娇娇,伏雨抱着五六个盒子、匣子跟在赵熠身后。 白娇娇特别期待,小跑着跟上。 进了宴席室,宋宁和白胜在房里说话,看见他进来,白胜起身道:“云台,今天气色很不错,最近过的很好?” “今天心情很好,晚上请你听戏。”赵熠说着,对宋宁道,“给你带了几样礼物,送你房里去。” 宋宁嘴角抖了抖,起身行礼:“多谢王爷。” “不用。”赵熠自然贴着宋宁坐下来。 白胜一脸不解:“为何给子慕礼物,我有礼物吗?” “你为什么有礼物?” “那子慕为什么?” “他受伤了,我要抚慰他。” 白胜蹙眉想了想,觉得这样解释,也对。 白娇娇惊愕地站在门口,一腔希望全部落空。 齐王爷带来的礼物根本不是送给她的。 “咦,你不给我娇娇准备礼物?”白胜问道,“今日是她生辰。” 赵熠喝茶动作顿了顿,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府中没有女眷,给她送礼不合适。” 白胜想了想,觉得这样解释也说的过去。 白娇娇嘟着嘴,失望地站在门口,想了想她夫君也没有给她送礼物……但夫君不一样,夫君受伤了想不起来是情有可原的。 “唉!”白娇娇叹气,一回头就看到沈闻余进了院子,低着头没有发现她…… 她捂住自己嘴巴不发出声,单手提着裙子,踮着脚怂着肩膀进了自己房间,缩在自己门后面。 沈闻余目不斜视地上来,清咳一声,进了门内,白胜看到他就高兴,道:“看到本王这么高兴,眉眼都是笑。本王看见你也高兴。” 沈闻余怔了怔,收敛了笑容,抱拳行礼道:“给王爷请安。看见王爷确实高兴。” “今晚不醉不归。”白胜道。 沈闻余应是:“是,今晚一定陪王爷您尽兴。” “沈捕头,你没有带礼物来吗?”宋宁问沈闻余,“今天郡主生辰。” 沈闻余面色僵硬,道:“我、我送合适吗?” “合适的。”宋宁道。 沈闻余想上去捶宋宁。 “娇娇就喜欢收礼物,不论贵重,但凡送她的,她都会高兴。”白胜道,“我来的时候就装了一车来。” 宋宁挥着手:“王爷这里有我陪着,你快去准备礼物,一会儿就回来吃饭了。” “去吧去吧。”宋宁把沈闻余推出去了。 沈闻余一脸懵地站在宴席室门口,一转头正好和出门来的白娇娇撞个对着,两人视线一碰又迅速分开,沈闻余掉头就出去了。 白娇娇缩回了房里,又悄悄的趴在地上,挤着一双眼睛在窗户缝偷看院子里情景。 沈闻余走了。 她松了口气,坐在地上。 又垂头丧气地趴回软榻上。 晚上设宴,请了不少夫人小姐,外院中也是来了不少人,宋宁陪着孙维力来回敬酒。 这还是宋宁来济南府,头一回设宴。 赵熠一改常态,和保定王两人上座,来者不拒。 “云台,你这脾气改的也太彻底了。”保定王觉得惊奇不得了。 赵熠回道:“今天高兴。” “本王也高兴。”保定道,“我娇娇长大了。” 赵熠对保定王高兴的理由并不关注。 “有件事,烦心。”保定王凑在赵熠耳边,低声道,“两个人……还没有圆房。” 赵熠望着保定王,笑了。 “笑什么?”保定王莫名其妙,“你莫不是笑话子慕不行?” 赵熠喝了一杯酒,视线落在正在和王福贤胡侃的宋宁身上:“平阳年纪小,是好事。” 保定王觉得今天的赵熠,他更加没办法沟通了。 “去听戏吧。”赵熠起身道,“戏台子备好了。” 一众官员受宠若惊。 过了白玉桥去王府听戏。 头一次。 阑风招呼,孙维力协助招待。 赵熠走慢了几步,等到宋宁,道:“你有伤,不许饮酒。” “嗯。”宋宁一边和前面的人挥手,一边若无其事地回赵熠的话,“王爷,您不用多关注我。” “你不关注我,怎么会知道我关注你?”赵熠道,“但我允许你多关注我。” 宋宁无言以对:“去听曲儿吧。” 赵熠负手回了隔壁。 宋宁将自己礼物给了白娇娇,笑眯眯地道:“昨天的事快快忘记,以后还做快乐的平阳郡主。” 白娇娇以为宋宁没有准备呢,拿着礼物就哭了:“夫君你不怪我,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傻吧,我怎么会将别人的错误,加在你身上呢。”宋宁道,“开心些,遵从自己心意就行。” 宋宁瞥了一眼假装掉钱在地上找钱的沈闻余,也去了隔壁。 院子里的人,仿佛瞬间消失了。 白娇娇再回头时,四周除了沈闻余以外,莫说人,连啸天和丁丁都不见了。 沈闻余也是这样的感觉,他很清楚,昔日的兄弟们在坑他。 “郡主。”沈闻余从袖子里取了个香囊,“礼、礼物!” 沈闻余飞快地低声白娇娇:“我、我去隔壁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娇娇拿着香囊,紧紧攥着脸却是煞白,她知道她不该要,可……想要。 偷偷跑回房里,拆开香囊,里面是一枚拇指大的鸡血石。 算是中规中矩的礼物。 她有点失望却又松了口气。 生辰宴办的很好,该拉近感情的拉了,该熟悉的也熟悉了,孙维力出了极大的风头,几乎设立在济南府的衙门里的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认识了他。 宾主尽欢,孙维力由安福扶着跌跌撞撞上了轿子,轿子晃悠着过了隆兴达的门口。 尽管很晚,但隆兴达里面的灯还是亮着的。 周河刚刚回来。 隆兴达是几个分部的人都跪在院子里。 整个院中,鸦雀无声。 “他和苗超要做什么,你们一个都不知道?”周河喝问道。 众人点头,其中一人回道:“二爷,我们确实是不知道。” “当时办王大人案件时,他心里不痛快,我们还说要不要一起找到宋世安报仇。他还喝止了我们,让我们不要胡思乱想。” “谁也没有想到,他一转头就自己去了。” 周河气的不轻。 他非常清楚程之为什么只带着苗超去报仇。 他死了就死了,如今连累的隆兴达声名狼藉,简直死不足惜。 “从今日开始,隆兴达关门休整!”周河道,“开门的时间我再看时间确定。” “再次警告各位,要想还有机会回来做事,要想隆兴达还能在济南府存活,关门休整的日子里,任何人不得私自承接案件,不许任何人去惹理刑馆的人。” “如若有人违反,一律重罚。” 众人应是。 周河挥手,道:“收拾要带回家的东西,明天就不要再来。” 大家心慌慌地去收拾东西。 所有人离开,周河踢翻了一张桌子,一肚子的火却没有地方撒。 “以为我不气,可他风头正盛,后台强硬,硬不硬不亚于鸡蛋碰石头!” “蠢货,都是蠢货,。” 385 济南知府(三更) 第二日早朝,议论完别的朝事后,提起济南府的事。 方旭和唐太文惊在当场。 因为没有看到济南送来的卷宗,所以两人不敢多言,唐太文惊讶地望着罗子章,问道:“提刑司送上来的案件卷宗,何以在罗大人手中?” 这些原本是要送到大理寺的。 罗子章道:“因为要求圣上定夺,所以就不多劳驾唐大人了。” 唐太文心虚地没有争执此事。 赵炽目光冷冽地看了一眼罗子章,接过卷宗看了一遍,随即问道:“郑红申的罪名,看着卷宗到是人证物证都清楚。” “各位爱卿如何看?” 罗子章看向宋延徐,宋延徐拢着袖子不准备说话。 他准备以后所有关于宋宁的纠纷,只要不波及他的利益,他都不插手。 太烦了,去济南三个多月,几乎是每隔上半个月,朝堂就要抓着她议论三四天。 罗子章见宋延徐不说话,就看向自己的同科,刚刚提拔上来的工部侍郎苏大人苏上阳,苏大人位末,走了五六步才到中间来,行礼道:“微臣以为,既是人证物证俱全,就应该立案细查。” “又因为郑大人位居四品,谨慎点,应该押到京中核实。” 赵炽听着,觉得有道理,颔首道:“苏爱卿说的有道理,各位爱卿有异议吗?” 一个犯罪且证据确凿还要押到京城审问的外放知府,完全没有必要出头唱反调。 金殿上没有别的声音。 “那就这么定了,去封文书让济南将人送来。”赵炽说完又道,“关于个济南知府的任免……也按照王福贤的意思,暂时由这位孙维力孙爱卿代职。” “看他履历也是一位勤勉的,朕放心。” 众人附和。 这件事就算办成了。 和赵熠所料丝毫不差。 罗子章松了口气,心中也是大喜。 中午文书就送去了济南。晚上方旭和唐太文相约喝茶。 “……那小子肆无忌惮,不就是仗着宋延徐。他单靠齐王爷都不成。” 齐王不理朝政,也不善于经营他们都知道。 “他在外地,我们鞭长莫及,反正他暂时也翻不了风浪,不如就先放一放。”方旭道,“就要听魏大人的话,他没了靠山,就是一条没牙的狗。” 根本不用管。 唐太文道:“大人有什么好想法?” 宋延徐最近还真的挺安稳,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做事也很谨慎,也不和儿子掺和。 他们觉得宋延徐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目的当然还是魏训昌,作为次辅,别的人他也不屑当成敌人。 方旭就低声说了几句,唐太文眼睛一亮,颔首道:“大人英明。” “父子两人也没什么本事,没了老子,还有儿子什么事。”说起儿子,方旭想到了自己的幺儿,如今还在外面受罪,不由怒从心起,恨不得立刻斩杀了宋宁。 唐太文又何尝不是。 只不过时间尚浅,他们不好紧跟着报复,怕被别人疑心。 两人又细细商量了接下来的细节。 “……说起来,郑红申那边没什么事吧?”方旭问道。 他拿过郑红申的好处,现在就怕郑红申拎不清,一慌神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大人放心,他来了也是关在大理寺,就算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不会传出去。”唐太文道。 方旭就放了心,以茶代酒:“济南那个什么隆兴达,就不要管了,也没什么用,生死就看他们眼界了。” “是。一个小镖局的存亡而已。” …… 第二天中午,朝中两封文书送达济南,一封到布政使衙门,一封到提刑司衙门。 前者说的是破格任孙维力代掌一府之印,请王福贤监督,若其有不妥之处,可直接罢免。 后者则说的是押解郑红申去京城受审的事情。 郑红申从牢里押出来的时候,府衙里所有人都来了,昔日高高在上的知府,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而弄倒他的人,却只是区区七品推官。 大家看着,神色古怪,但没有人敢出头去闹去哭。 郑红申被押上囚车,往京城去。 “孙大人让大家去正堂,开晨会。”安福喊道。 众人面面相觑去了廊屋。 府衙两位同知,邱华章早就撤职走了,如今就是孙维力。 但孙维力在府衙的地位,便是一个小差吏都敢用狠话顶他,各个部所都能把自己没做好事情的责任推给孙维力。 但现在,整个衙门里,孙维力职位最高。 正堂里,每个人都有一肚子的话,可面上却是鸦雀无声。 宋宁率先进到正堂。 所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安福跟在后面趾高气扬昂首挺胸。 “各位,人都到齐了吧?”宋宁先出声,目光扫过众人,“朝廷下达了任免文书,从今天起,由孙维力孙大人代职济南知府一职。” “权利等同知府没有任何差别。” 宋宁大声道:“让我们欢迎孙大人!” 她率先鼓掌,大家跟着她一起鼓掌,正堂内没有人说话,掌声没断。 孙维力由安福陪同着进来。 主仆二人一改往日没有底气佝背低腰的状态,进到正堂内。 在宋宁的带领下,一起迎孙大人。 孙维力站在曾经郑红申站着的地方,心情激动难抑。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被破格提拔站在这里,变成知府,有一天,曾经那些欺负他们的人,不得不向他们低头,听从他的吩咐。 他不打算报复谁,可他却实实在在的高兴。 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至于将来……他不需要考虑这些,他只要把手里的事情做好,对得起朝廷、同僚、老百姓就行了。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孙某人的三把火,想必大家也能猜得到。”孙维力道,“府衙有什么问题,大家都很清楚。” “以往的事既往不咎,但今天开始,每个人都必须认真做事。” “各司其职尽职尽责,这就是我对你们的要求,别的一概没有。也不要想着不做事想偷懒走捷径而送礼贿赂我,我没这个本事提拔你们,也不会昧着良心收任何人的贿赂。” “这就是在职期间,对你们的要求,请各位谨记在心。” 众人忙应是。 “一个一个来汇禀。”孙维力道,“给你们时间准备,一盏茶以后开始。” 众人应是,这个才开始议论起来。 宋宁冲着孙维力笑着,低声道:“孙大人,您厉害啊。” “多谢宋大人和王爷。”孙维力道,“孙某一定不辜负二位的信任。” 宋宁笑着道:“你谢王爷和王大人他们就好了,用不着谢我。” “大恩不言谢,孙某毕生不忘。”孙维力道。 宋宁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外面:“那下官去做事了!” “等过两日,我们坐下来,详谈你提出的几个政策。”孙维力道。 宋宁笑着应了,出了正堂。 理刑馆的人都很高兴,麻六道:“大人,往后孙大人真的是知府了吗?” “今年内应该不会有变动。”赵熠往一边让了让,将长凳的位置,给宋宁空出来一块,宋宁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来,道,“以后我们可以撒欢了。” 他们费劲弄这些事,想要结党控制山东官场,可不是仅仅招揽人而已。 是想行事方便。 “你准备怎么撒欢?”宋元时笑望着她,“没有孙大人在上面,你也是能撒欢的。” 宋宁接过递给他的茶,喝了一口,笑盈盈地道:“这个撒欢和以前的撒欢可不一样。” “当时咱们想要建免费书院,又是威胁又是恐吓郑红申出钱,现在有孙大人在,只要政策和合理,他肯定立刻批啊。”宋宁道。 “是高兴的事。”宋宁道,“今晚接着喝一场?昨晚宴席还有酒剩下来。” 赵熠咳嗽了一声,大家都撇过头去,没有人敢应宋宁邀请,赵熠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还有伤?” “行吧。”宋宁讪讪然,左右看看,“乌宪呢,怎么又没有看到他?” 乔四回道:“他去江记了。” “又去?”宋宁无语,“他这真要成江记上门女婿了,也不知道他上门后,我们能得多少聘礼,再去吃饭姚掌柜能给我们打几折。” 赵熠道:“你只要担心会不会被退货就行了。” “也是,让人忧心。”宋宁正要说话,忽然看到门口进来两个人,她一怔回头去看赵熠,赵熠面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 宋宁起身迎了出去:“侯爷您如何来了?” 进来的人是蒲汉生和汉南侯,父子两人一脸的尴尬。 “子慕。”汉南侯和宋宁打了个招呼,便走到台阶下,给赵熠行了礼,“给王爷请安。” 除了赵熠,大家都借着做事避出去了。 汉南侯上了台阶,宋宁和蒲汉生也随后上去。 汉南侯问宋宁:“伤势如何?” “没事,浅刺了一下,皮外伤而已。”宋宁道,“你请坐。” 汉南侯没敢坐,尴尬地道:“我哪有脸坐,惠安做出这种事,实在是……无颜见王爷和子慕你啊。” “收到汉生的来信,我立刻就来了。”汉南侯掀开袍子噗通就跪下来,“都是我教子无方,王爷如若治罪,便拿下我吧。” 汉南侯这一代虽没有多大的权力,可他祖上却是从龙之功封的世袭罔替的爵位。 他这一跪,宋宁当然担不起,忙起来避开。 赵熠看向汉南侯,冷冷地道:“不知道贵府小姐可曾告诉过侯爷,她为何要杀宋大人呢?” 汉南侯一怔。 “因为断袖!”忽然蒲惠安冲了进来。 ------题外话------ 依旧是月票,哈哈。谢谢。 386 想起一点(一更) 宋宁看向蒲惠安,她站在门口,穿着那件她来时穿的紫色褙子。 但是和当时她端庄秀气相比,此刻的她披头散发目光浑浊落魄又颓丧。 她恶狠狠冲进来,破釜沉舟般站在门口,喝道:“伤风败俗,不要脸!” “无耻。” 宋宁簇眉。她不是很在乎名声这种虚的东西,但……赵熠会在乎吧? 最重要的,现在这情况,他们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至少不想让赵炽知道。 赵熠冷笑一声,对汉南侯道:“汉南侯莫不是觉得本王在朝中没什么势力,不必忌惮?表面来磕头认错,实际却还要借着蒲小姐的嘴,再来羞辱本王?” “没有,不是。”汉南侯告罪,爬起来三两步冲下来,一巴掌将蒲惠安打在地上,吓骂道,“来人,将大小姐捆好堵住嘴。” 后面跟着追来的丫头婆子,忙上来将蒲惠安捆起来。 蒲惠安在地上挣扎,嘶喊。 汉南侯跪在院子里,恨不得死在这里:“全凭王爷处置。” 现如今,赵熠就算是把蒲惠安杀了,也不是不可以。 赵熠咯噔一声放了茶盅,望着门口看热闹的众人:“本王虽没什么权势,可也在乎名声。” 汉南侯和蒲汉生跪在地上,惊恐不安,可只能应:“全凭王爷处置。” 阑风将所有门关上。 赵熠走到院子里来,看向躺在地上,正瞪眼望着他的蒲惠安,扬眉问道:“是杀你,还是杀了你父亲?” 蒲惠安惊住,眼里露出了惊恐。 她想死,她会闹,是因为她知道此事不可能连坐。 赵熠杀不了她父亲。 “觉得本王杀不了汉南侯吗?”赵熠忽然转头看向汉南侯,问道,“你认为,本王能杀你吗?” 汉南侯垂着头没有说话。 实际上,确实不能。 汉南侯还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在身上,就算是圣上杀他,也得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那这些呢?”赵熠丢了半张纸在汉南侯的膝边,“昨晚睡不着,想到了你的好女儿,于是随笔写了一些东西。” “好些年没有写了。” 汉南侯惊讶地看了一眼赵熠,哆嗦着将地上的纸捡起来。 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上面,只写了两件事,一件事是上一任汉南侯的事情。先帝仁宗继位前,有三位兄弟,仁宗是次子,太子虽能力不如他,但确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太子和先帝争夺皇权几乎白日化。 靖文九年洪涝严重,太子自请命去了湖广治水,但在去的路上,船翻了。 找到太子时,他已经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了。 但是,太子所乘的船为什么会翻,没有人知道,就连现在的汉南侯也不是很清楚。 “王爷、您、您怎么知道的?”汉南侯声音发抖。 “我想知道,当然有办法知道。”赵熠望着汉南侯,“我记得没错,你母亲就是湖广人,你两位舅舅掌控了漕运半壁。” 弄翻一艘船,不过翻手之间。 这是旧历了,但翻上来一样死,毕竟,没有人会去说先帝害太子,只会将责任统归于汉南侯。 杀太子,不管什么时候的太子,一样得死。 另一件事,是先帝在位期间,汉南侯府送进宫里纯妃的事情,赵熠道:“纯妃死的早,但在她手里死的人也不少,全然没有耽误她谋害人命。” 汉南侯汗如雨下。 “本王本不会说,这些都是旧黄历了,提起来费劲。”赵熠道,“但你养了一个好女儿,本王必须答谢你。” “王爷,微臣错了,微臣愿以死谢罪。” 汉南侯跪地难起,蒲汉生也跟父亲后面哭着。 蒲惠安惊恐地看着,使劲地摇着头:“不要、不行、你不能……” 赵熠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蒲惠安挣扎着,伏雨上前拆了他的封口。 “饶命!”蒲惠安道,“我错了,我愿意去死,我、我不该喜欢你,我不该痴心妄想,我错了!” 赵熠厌恶不已,想到宋宁身上的伤,道:“伏雨,成全她!” 他这是选了蒲惠安死,而打算放过汉南侯府。 汉南侯和蒲汉生都没敢起来阻拦求情。 一个府的人命和一个女儿的性命相比,如何选择毋庸置疑。 伏雨将刀架在蒲惠安的脖子上。 “王爷。”宋宁拦了,和赵熠道,“王爷息怒,她伤微臣害郡主确实让人生气,可……不看僧面看佛面。” “侯爷以前对我可照顾了。” “饶她一命,行不行?” 赵熠望着她,怒道:“她伤了你,还说你是断袖,你不生气?” 宋宁知道,他在捧她,自己在唱白脸。 但实际上,她如果不站出来,他可能真的会把蒲惠安杀了。 这个男人,脑子大约是风车,遇事换角度换立场,转的特别快。 “生气。可微臣不只是生她的气,还心疼侯爷和蒲汉生。王爷,这事儿……就算了吧?” 赵熠指着她:“心慈手软,总有你苦头吃的。” 他说着,拂袖回去坐着喝茶。 “多谢王爷。”宋宁行礼。 汉南侯一家三口惊讶地看着宋宁。 蒲汉生感动到眼泪簌簌落着,蒲惠安面色惊疑不定。 “侯爷快起来。”宋宁扶汉南侯起来,“我的伤不碍事,您别担心。王爷素来刀子嘴豆腐心,实际上对汉南侯府很关心呢。” 汉南侯知道宋宁说的是客气话,可就算是客气话,也是实实在在求了赵熠饶了蒲惠安一命,也实实在在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还是对不住你,我、我全家有愧于你。” “侯爷别这么说。”宋宁道,“要我说,侯爷您其实都不必来,我们小辈之间的事情,还把您牵连进来,让您跟着伤心害怕。” 说着又拉了蒲汉生起来,戳了蒲汉生的头:“你来告罪就好了,如何能请侯爷来。” 蒲汉生垂着头哭,还没从惧怕中回神。 宋宁白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和汉南侯道:“这事,王爷让我做主了,我的意思这事现在就揭过去了。” “蒲小姐也不是要伤我,她这是要救我,不想摔了一跤,撞着我了。” “都是意外。” 汉南侯听完这段话,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赵熠。 今天的赵熠让他很震惊。 说句不恰当的话,赵熠是他看着长大的,要说赵熠多聪明出彩,好像也没有,最记忆深刻的就是他长的漂亮,先帝宠他,几乎是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东西都给他。 当时他们曾担心,说先帝会不会将皇位也传给他。 好在,赵熠素来作闹、不喜和人来往也从不涉及官场朝堂,这事才没有真正掀起很大的风波。 但今天他所看到的赵熠,显然不是那位只知道铺张浪费花钱的主儿。 赵熠是什么样的人,他觉得要重新定义……而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去定义。 汉南侯心情复杂地看着宋宁,抱拳道:“子慕的恩情,伯父欠着,将来有用得上伯父的地方,尽管说。” 宋宁笑了起来,乐呵呵地道:“哪有什么用得上您,用得上汉生的倒是有可能。” 说着对蒲汉生道:“等我回去,把你那把张弓送给我赔礼道歉。”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蒲汉生如劫后生还,宋宁说什么就是什么,“回去就给你准备着。” 宋宁笑着应是:“这事儿就过去了,大家也别急着回去,既然来了就在府中住几日吧?” 汉南侯摆手:“不了,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这就回。”汉南侯给赵熠行礼,“王爷宽恕之恩,微臣没齿难忘。” 蒲汉生也跟着行礼。 赵熠没理他们,但也没有再说发落的话。 汉南侯松了口气,将手里的纸叠好放进怀里,冲着宋宁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我送你们。”宋宁说着,吩咐麻六,“去刘记买几盒点心来。” 麻六赶紧去了。 “是这里的特色,这里的百姓都爱吃,您带着,路上饿了能垫一垫肚子。”宋宁对汉南侯道。 汉南侯握着宋宁的手,重重捏了捏,道:“子慕,你……长大了!” 说着就上了马。 婆子将蒲惠安扶着来,她披头散发满面泪痕,拖着拽着到宋宁面前,她生生停下来,看着宋宁:“你为什么要饶我?” “我和你计较什么呢,你恨都恨的莫名其妙。”宋宁道。 蒲惠安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不是断袖,王爷也不是。”宋宁遗憾地道。 蒲惠安不敢置信,更不相信。 为什么蒲汉生一说她就信了,那是因为她感觉到了,赵熠和宋宁之间的不同。 不是吗? 她错了? “不过,就算是又如何呢,和你有关系吗?”宋宁给她拍了拍灰,“做人清醒点。” 蒲惠安不甘心地盯着宋宁,被塞上了车。 汉南侯冲着宋宁抱拳,带着马车出了北平路。 蒲汉生愧疚地看着宋宁,小声道:“其实……其实我姐说断袖,是我瞎编排告诉她的,我本意是想她死心,没想到她走火入魔了。要是知道这个结果,打死我我也不会乱嚼舌头瞎编排。” “子慕,以后我就是你的狗,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宋宁捶了他一下:“谁稀罕你做狗,我的啸天多优秀。” 蒲汉生笑了起来,推了推宋宁:“真不生我的气吗?以后还是不是兄弟?” “记得,请我吃顿饭就行。” “别说一顿,十顿一百顿,我养你一辈子都行。”蒲汉生道。 宋宁笑着催着他上马:“快滚快滚。” “我滚我滚。”蒲汉生道,“你早点回京做官啊,要做大周最年轻的首辅,我做你的狗腿。” 宋宁拍了他的马,蒲汉生拐弯出了北平路走了。 宋宁松了口气。三天后她收到了汉南侯将蒲惠安送去家庙的消息。 其实她不太能感同身受,爱一个人的感情,到底浓烈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舍身忘死。 不过这是后话,她也不想关心。 “多谢王爷给我面子。”宋宁给赵熠抱拳行礼。 赵熠似笑非笑道:“知道我好就行了。” 宋宁使劲点头:“知道,肯定知道。” 宋元时从后面回来,问道:“人都走了?” “嗯,都走了。”宋宁想起来什么,问赵熠,“你刚才说的两件旧黄历都是真的?” 赵熠道:“如果是假的,他会吓成那样?两件不痛不痒的事,满朝堂,谁还没做几件掉脑袋的事?!” “还真的是。”宋元时接了话,“王爷这话太精辟了。” 赵熠看了一眼宋元时,宋元时笑盈盈换了个话题,问宋宁:“牢中放程之走的两个人,你可要见一见?” “不见了,让老头吊着审一顿,让他们签字画押认罪,其后就撵出去。” “告诫其他人,过往可以既往不咎,但往后必须严格按照规章条例律法办事。”宋宁道。 “好,我这就传话给牢头。”宋元时走了几步,又道,“不如让牢头将牢房规章列出来个如何?” “我瞧着牢中还有积压斩立决都没有执行的犯人,需要整理,有些杂乱。” 宋宁很惊讶:“斩立决没有执行?这是……上头有人?” “不知道,我方才看了名单,有这样一个人。”宋元时道。 “有人也无法判而不斩。”赵熠道,“看看哪年的斩立决,不行就拖出来斩了,正好今天闲着。” 宋元时失笑,道:“是,微臣去问问。” 宋元时出去,宋宁惊讶地问赵熠:“今天就砍?” 赵熠将面前的一碟坚果推给她:“正好清一清牢房,少个人吃粮食。” 这个理由,宋宁无言以对,她随手抽了一个卷宗出来看。 是今天上午报的两族打架的案件,沈闻余和乔四以及王庆同一起去办了。 这种族与族争夺土地的斗殴事件在这里还算少见,但在川地却很多。 这两族她记得闹了几次了。 “昨晚看了我送你的礼物没有?”赵熠喝茶,问道。 宋宁翻看着细节,敷衍地道:“看过了,很好看,谢谢王爷。” 赵熠咕哝了一句,又把坚果的碟子拿过来,给她剥了两颗杏仁,摊在手心里给她。 宋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道:“能吃到王爷剥的杏仁,不容易啊。”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说不容易?”赵熠道。 宋宁笑着,看见宋元时上来,不由问道:“那位三年没斩的,什么情况。” 她本该知道,但刚才回忆了一下,她还真没有看过这个人的案情卷宗。 “松山,男,今年二十六岁。”宋元时递了个卷宗给她,“我去牢头那里要来的,这个案子没有斩的原因,是因为衙门不敢。” “不敢?”赵熠也觉得好奇,坐在宋宁身边来,宋宁将卷宗推开放在桌上,两个人一起看。 卷宗上明目列的很清楚,宋宁惊讶地道:“手里有十七条人命?” “灭门案。”赵熠在死者姓名一栏上划过,“多数一个姓。” 宋元时点头,回道:“这位松山是山东内鼎鼎大名的侠客,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劫富济贫,他不杀人,但因为抢劫和偷盗,伤了不少人。” “天权十七年到二十年间,他屡屡犯案,但是他抢、盗来的财物,从来不自留自用,而都是送给附近的穷苦人家。” “所以他犯事后,郑红申不敢斩他,怕押出去斩首,就会引起百姓暴乱劫法场。” “不得不一直关押在牢中。如今看,他身体不大好,斩不斩无所谓了,应该熬不过今年。” 宋宁翻了一页,赵熠没看完就压着她的手:“等一会儿。”他接着看最后一段。 宋宁等着他。 “可以翻了。”赵熠道。 宋宁翻了一页,两人接着看后面。 “证据、还有证人,亲眼所见他杀人。”赵熠拧眉道,“砍了吧,富不是原罪。” 宋宁同意。 宋元时哭笑不得:“他可是百姓捧着的侠客。” “我是富人。”赵熠道。 宋元时和宋宁都笑了起来。 三人说笑,乔四三两步从门口跑进来,喊道,“大人,王爷,那边出事了。” 大家都望着他,宋宁问道:“出人命了?” 这种族内纠纷,最常见的就是发生斗殴然后出人命。 “是。”乔四回道,“还、还是沈捕头……杀的人。” 宋宁站起来,惊愕道:“沈闻余杀人?把话说清楚!” 387 失望的事(二更) 乔四急急忙忙说当时发生的情况。 “李家和王家两边正吵的不可开交,沈捕头就上去劝架,李家那边族长就说沈捕头偏心,处事不公。” “那个老头也不是个好东西,说了几句话居然拿拐杖要打沈捕头。” “他就是倚老卖老。” “沈捕头也没怎么样,抓着他的拐杖,推都没有推,谁知道他就倒在地上了,大夫来了扎针救人,也没有救回来。” 乔四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人为什么死了。 “其实李村那边一开始都还好,谁知道突然有个人闹着说沈捕头杀人偿命。” “我、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冲上来要打架了。我本来想着带着王村打一架算了,可沈捕头不同意。” “他们就把沈捕头和王叔扣住了。” “说要一命偿一命。” 乔四道:“大人,你快去看看。” 宋宁沉了脸色:“族长多大的年纪?” “七十出头,身体硬朗的很,不但能吵架还能打架,我们到前他就已经倚老卖老,把王家一个小年轻的头打破了。” 宋宁颔首,道“七十多岁的老人死亡,还真的有无数的可能。” 赵熠对宋宁道:“你去收拾你工具包,我去备马。” 宋宁点头,一边出去一边交代宋元时:“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去紫云山,恐怕还要验尸解决纠纷,今晚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你回去和保定王爷说一声。” 宋元时颔首:“知道了,你们也注意安全。” 宋宁应是去仵作房收拾包袱,宋元时给她收拾了一件厚外套用包袱包好了,到门口给赵熠:“山里凉,王爷给她带上。” “王爷也最好带一件。” 这样将宋宁的外套放在褡裢里装好:“我没事。”又看向赶过来的秋纷纷,“喊了阑风来,我们去紫云山。” 收拾准备了一番,宋宁和赵熠从南门出去,往东南方向,绕着一条小径翻紫云山。 过了两个山头后,就是清溪镇。 这个镇子因为进济南城要翻两个山头,所以一直不富裕。 因为在山内,山头以及可种的田就是大家最在意的事情。 王家村和李家村中间隔着一条巧溪,溪面上有一条木桥。 两个族的分界线,就以这条溪为主。 但溪在地面有,山头就不好划分。 他们就想到了办法,一路往上用石块隔断,做下标记,可总有人不守规矩,一会儿说王家人动了石头移动了三尺,一会儿咬定李家人动了六尺。 山头上的六尺或三尺其实没有必要争执。 但这个山今年被发现可以开矿。 有好几家来买山头,准备开采。 如此一来,多一丈还是一尺,可都是钱了。 于是小打小闹的两个村子两个族,就开始派人看山头,看着看着就会吵起来,继而动手。 这一次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上一回沈闻余就来过一次。 当时是李族的人先动手打伤人的,所以沈闻余判定的是李族错,罚了打人的三十棍,陪了三两医药费。 这也就有了李族的族长为什么看见沈闻余,会恼怒地用拐杖打他。 就是认定了沈闻余偏颇王村,而倚老卖老。 如今,两边闹着,居然把沈闻余变成了当事人,宋宁很生气,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摁住了打一顿才好。 宋宁和赵熠几个人在马背上,一人吃了两块烧饼,到案发地的时候正好是未时正。 翻下山来,就看到溪边的平地上,站着密密麻麻人。 中间一处空地上,躺着死去的李村的族长,族长身边跪着儿子和儿媳,在他们不远处,沈闻余和王庆同被人捆住了手脚坐在地上,脖子上架着柴刀。 宋宁一行六人下来,下面的人看到了他们,顿时有人指着他们道:“衙门的人来了!” “宋大人来了。” 大家纷纷涌过来:“大人来了。” “大人,沈捕头杀人,你不能偏袒,必须治罪。 沈闻余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眉头紧紧蹙着。 宋宁视线落在说话人的身上,道:“你这么会说话?本官一来就告诫本官?” 那人一惊。 “一个一个的说!”宋宁道。 “我、我说!”李村族长的儿子李爽跑过来,吼着道,“大人,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我爹早上还吃了三个鸡蛋两碗粥,临出门还打了我两棍子,能吃饭力气又大。”李爽道,“他身体又没病不可能是病死的。” 宋宁看向沈闻余,沈闻余也正看着她,神色很平静,没有她担心的愤怒或者失望。 “先看人。”宋宁往那边走。 李、王两边的百姓都给她行礼,宋宁停在死者面前。 死者身体较瘦弱,鼻头肥大,面颊还有不正常的绯红色,双手指节粗大,双腿纤细,宋宁问沈闻余:“死者死亡多长时间了?” 沈闻余回道:“一个时辰零一刻钟。” “你看到他时候,他面色如何?” 沈闻余回道:“双颊黑红,眼睛微突,有口臭。” “具体说一说,死者死前的细节。”宋宁蹲下来,解开死者的衣领,开始查看四周双臂和腿脚上有无外伤等。 沈闻余回道:“我到达时,死者就坐在那边的椅子上,似乎是身体不好。” 他刚说完,李爽道:“他没有,我爹身体好的很。” “就是,族长身体好的很。” 沈闻余不理会他们,接着说话:“不过一刻,死者觉得我处理的有失公允,气冲冲上前来,用他的拐杖从身后打的我。” “因为现场人多且乱,他又是从后面打的,我便反手抓住了他的拐杖。” “死者踉跄了一步后,就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 “村中的大夫来救,施针喂药,前后一共两刻钟,死者就咽气了。” 沈闻余非常冷静地将整个过程说完。 “死者躺下以后,我没有让他们动过尸体。”沈闻余道。 宋宁听着,手里的活却没有停下里。 李爽道:“大人,您可不能偏颇沈捕头,我爹身体一向好的很。” “沈捕头刚才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说我爹本身有病,但我爹本身没有病。” 宋宁将沈闻余的绳子拆开来,扶着他起来,乔四也将王庆同的绳子拆开来。 “大家稍安勿躁。”宋宁看着李族人道,“死者的死如果真的是沈捕头造成的,他就一定要负责,不会存在偏袒。” “但死者的死因是什么?”宋宁反问大家。 有人道:“这还用说,被沈捕头打的啊。” “动手了吗?打了死者什么地方,指给我看。”宋宁问说话的人。 说话的李村村民道:“就、就抢拐杖的时候,拐杖打到头了。” “打到了吗?”宋宁问李村的其他人,大家都附和点头,沈闻余冷漠地看着李族的人,道,“没有碰到他,我习武多年,不会连这样的分寸都没有。” 李族的人一听这话,顿时七嘴八舌地道:“什么叫有分寸,谁做事都有可能失手,你抢东西失手也正常啊。” “不可能。”沈闻余道。 宋宁问王村的人:“你们看到了吗?” “不、不知道,”王村的人摇头,“就一下子的事情,我们没有看到。” 沈闻余冷嗤一声,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没事。”赵熠忽然上前来,难得冲着他露齿一笑,“这多大点事。” 沈闻余闷闷地道:“谢谢。” 他很失望。 辛苦的来解决纠纷,按宋宁的说法,他也有种为人民无偿服务的荣誉感。 他不求人民感谢他。 但……人民不但没有感谢他,还会反过来污蔑。 这就很没劲了。 “她一会儿就处理好了。”赵熠负手道,“她要是处理不好,我也能处理。” 沈闻余看向赵熠,心中微有暖意:“王爷准备怎么处理?” “钱!”赵熠漫不经心地道,“一百两、一盏茶内,解决问题。” 沈闻余哭笑不得:“宋大人不会同意的。” 没有人试过,但他们都知道,这一定是宋宁的底线,不用试探。 “不同意就对了。”赵熠道,“表示她有办法解决。” 沈闻余看向赵熠笑了笑,他明白赵熠为什么突然过来和他说这一番话,是因为赵熠看出来他此刻心里的失望和失落。 确实,被王爷打岔和鼓励后,他心情好了很多。 “王爷,您真的变了。”沈闻余道。 “嗯,我也觉得。”赵熠看着那些围着宋宁争辩吵架的村民,“就连这些人也没有觉得很可恨想杀了省事,而是觉得人间百态,无论善、恶、纯良抑或无知还是蠢钝,都有存在的理由和价值。” 沈闻余同意。 “就算是恶人,也是可以让她练练刀,熟悉回忆一下人体架构。” 沈闻余心情好了很多:“多谢王爷宽慰。” “大可不必,我眼里也没你,捎带而已。”赵熠道。 “捎带的我,也要感谢王爷。” 赵熠不置可否,他专心看宋宁说话。通常,宋宁在处理案件的时候他都不主动说话,一是没有必要,宋宁一个人就能处理,二则,在目前这个案件中,李族对他们带着非常明显的敌对情绪,他们出去调节的人越多,就越会增加矛盾。 那边,李爽喊道:“宋大人,您现在给我们普法,你难道真的要偏袒沈捕头?” “他这么明显你们还看不出来?”忽然,有人在人群后喊话,喊话是个年轻人,生的很周正,走到前面对峙宋宁,“宋大人,这么简单的案子,您还要怎么查证,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到了,都不作数吗?” 有人附和他:“还要查什么,就是沈闻余把族长气死的。” 宋宁望着年轻人,问道:“怎么称呼?” 年轻人道:“我们村里的人都姓李,大人喊我李玉就行。” “在死因中,没有气死这一项。”宋宁很耐心对李玉解释,又和众人道,“你们要责任划分,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死者的死因,这是根本。” “划分责任?”李玉推了一下李爽,李爽反应过来,喊道,“大人,你这意思,莫不是想说责任不全是沈捕头的?” 宋宁望着李爽,道:“我的意思是责任划分,他可以是全责,也可以是半责。” “这关系到对他的定罪。” 她自认说的很清楚,也非常明白了,可有的人却不想听懂。 李玉喊道:“他就是全责,根本不用验!” “什么半责,你还说自己不偏袒他,怎么好意思这么说的。” 他说完,突然振臂一呼,道:“宋大人不公平,他要偏袒沈捕头。” “我们要去提刑司申诉,请提刑司单大人给我们做主。” 乔四四个人往前一站,四个人人高马大很有气势,李村的人顿时吓了一跳,可李玉冲了上来,一把往前撞了一下,撞在了秋纷纷的身上。 随即,他蹬蹬倒地。 后面的人就以为是秋纷纷推倒的,顿时群情激动起来,挥着铁锹锄头要冲上来。 刚才看热闹的王村的人后退了,退到山腰,嬉皮笑脸地看热闹。 两方冲突,换成了衙门和李村的人。 宋宁揉了揉眉心,想到她在阆中时的刘家族人,结伴搭伙仗势欺人,说的就是这些人。 赵熠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低声道:“要在这里办,不抓回衙门再办?” “王爷,把那个小个子眯眯眼扣住。” “得令,宋大人!”赵熠说着,一挥袖子将在前面的一个人拨开,不等大家有反应,就已经抓住了李玉的脖子。 李玉惊恐地看着赵熠。 现场一静。 “放、放开我。”李玉喊道。 煽动民众情绪,挑事惹事。”宋宁盯着他,“你再废话就把你吊树上去。” “吊上去费劲,直接卸了下巴就好了。” “也行。”宋宁道。 “你们不行……”李玉没说完,下巴被卸掉了。 “安静多了。”宋宁望着一众了李村的百姓,我再和各位说最后一次:“我需要解剖查明死因,所以趁着天还亮着,早点做完。”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月票,我努力码字! 潇湘的读者,记得投完月票有红包哦。 388 现场尸检(一更) “什么?”李爽跳起来,“解剖,剖开肚子?” 宋宁颔首。 “这怎么行,这肯定不行。”李爽喊道。 李族的人也跟着附和。 “人死了还要剖肚子拉肠子,这就是让人死了都不安生。”李族的人喊着道,“绝对不行。” 宋宁耐心地和他们再解释:“这种情况,死者死因不明,我将责任归在哪一边都不合适,这也不是我做事的原则。” “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将死者的死因查明。” “你们也不用担心,本官验尸时,你们开派一个懂医术的代表来陪同,过程中有什么问题,本官也会一一对你们解释。” 她语气很恳切,说的很清楚,李族那边的人互相对视,有人道:“大人不会骗人的。” “可要剖肚子的啊。”李爽喊道。 李玉呜咽。 宋宁道:“我可以缝合,过后穿上衣服,不会有差别。” “不、不行。”李爽跪在他爹面前,干嚎着。 他爹是族长,原本今年就要退下来,村里选举的时候,大家会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也来选他。 现在他爹突然死了,就没有人给他撑腰,大家也不用特意卖他爹的面子了。 宋宁望着李爽,出声道:“原则上,如果死者的死因存疑,官府不需要通过家属,可以直接尸检查明死因。” “我现在和你商量,是给你最后的尊重。”宋宁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爽。 李爽惊骇地看着她,结结巴巴地道:“解剖肯定就能查出死因?” “不解剖就一定查不出。宋宁道。 李爽又去看村里其他人,大家都是不知所措,但到底不是自己爹,他们不可能说什么。 “死无全尸!”对面,王村里有人噗嗤一笑,“这老东西平时太坏了,现在报应来了。” 这话一出,王村的人全部哈哈笑了起来,典型幸灾乐祸。 李爽并着李村的人本来想要同意的,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宋宁看向赵熠。 讨厌的人没完了。 赵熠走过去,站在说话人的面前,那人吓的后退,都:“我、我就说句话而已……” 赵熠踹他,那人飞了出去。 “废话这么多,一口牙全敲掉!”赵熠冷冷地道。 那人趴地上哀嚎,王村里其他人吓的不敢说话。 “刚才谁笑的最大声?”赵熠问道。 大家都往后缩,他就指着最前面的一个戴着帽子五十多岁族长打扮的人:“你站前面来,一会儿你来做第三方监督。” “草、草民做监督?”王族的族长使劲摇头,“不行,我、我不会我做不了。” 赵熠道:“让你拒绝了吗?” 王族的族长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 和这些人就不能客气。 宋宁也深以为然,她望着李族的人:“最后问你们一次,同意吗?” 李族的人面色凝重,犹犹豫豫。 “算了,我太惯着你们了,尊重民意不是哀求你们同意。”宋宁将自己的工具铺在地上,一应的榔头锤子剪刀大中小都有,众人看的心惊胆战。 “阑风,控场!” 阑风应是,和伏雨、秋纷纷以及乔四四面控场。 宋宁脱了官袍,赵熠很自然地上来给她拿着,帮她将罩衣后的带子系上,宋宁道:“李爽,你带着你们的村医近前来,如果还有谁也想来,亦可一起。” 赵熠把话多的李玉推上来。 李村里的村医缩手缩脚站着。 宋宁不想和这些人废话了,她发现处理这些事,她到底稚嫩,因为根本不需要去好好商量。 你一旦商量尊重他们后,他们就会觉得你心虚。 这不她的错,而是这个时代的百姓们惯性思维。 大事面前,一言堂的权力压制并不是只有弊端。 “干活!”她将死者所有的衣服脱了,在死者身上确定了解剖的位置,就下了刀。 刀划过胸腔……暴露肋骨,翻找查验皮下组织和肌肉,报道:“记,皮下以及肌肉都没有出血症状。” “是。” 宋宁听着声音惊了一下抬头去看,发现赵熠正拿着本子站在她身后,她挑了挑眉继续手中的事。 赵熠继续写字。 “肋骨完全,没有骨折。” 她将锁骨和胸骨处划开,由锁骨处开始,从中间向两侧分开皮肤和皮下组织:“打水来。” 王庆同在宋宁的包袱里取了个瓢,拿去打水。 打了水,大家以为她要洗手,没有想到她将水注入死者身体上,待注满后便又用针扎破了各个肋骨的间隙,并没有气泡冒出。 众人一脸惊恐。旁边有人开始吐。 “无气胸明显症状。” “胸腔内无液体。”宋宁剪断第一根肋骨:“胸膜光滑,无点状出血点。” “目测心肺大小合适、位置、关系正常。” 赵熠记着,面色略有些苍白。 “肺部略有黏连。”她说着问李爽,“死者平日是不是咳嗽痰多?” 李爽早就跌坐在地上,脸色白如金纸,抖着嘴唇回道:“是、是的,他、他一直有咳嗽的病。” “我才给他开的药,还、还没吃完。”村医瞥过眼根本不敢细看宋宁手上的活。 宋宁颔首,对赵熠道:“这些都记上。” 这是她来到大周后,第一次开胸腔检脏器。 还是在这样开阔暴露的环境中,她不知道赵熠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忽然想起来,她第一次上课时的状态。 惊恐,连着做了几夜的噩梦。 但第二次上课,却神奇的没事了。 “我取脏器了。”宋宁看向赵熠,“你感觉如何,实在不行就换沈闻余。” 沈闻余在这方面的承受度比赵熠好,但今日他是嫌犯,不便插手。 “没事。”赵熠道,“我已经适应了。” 宋宁颔首,切开两侧结缔组织以及血管,抓住喉头、气管、食管连同心肺一并往下牵拉,胸腔脏器和脊椎分离。 四面八方呕吐声,一声高过一声。 宋宁切开主动脉,血腥味浓烈,高空有鹰盘旋。 剪开心包,取处心脏,宋宁细细查看。 顿时松了口气,道:“我找到了。” 她看向李爽和李玉:“来看,我给你们解释。” “大、大人,您、你解释、我、我这里也听得见。” 李玉浑身发抖,不敢过来。 宋宁指着表面呈气泡状的局面,对他道:“这里有明显栓塞的症状。” “打水来!” 王庆同又去打了水。 “来看。”宋宁对村医道。 村医爬着过去,赵熠却蹲下来仔细望着,宋宁在水中剪开左右心室,有明显气泡。 “死者的死因弄清楚了。”宋宁对众人道,“死于冠状动脉的栓塞。” “原本有栓塞,但却突然脱落,这就是死者为什么突然猝死的原因所在。” 至于栓塞掉去哪里了,现在的器具水平是找不到了。 宋宁看向村医:“懂不懂?” 村医摇了摇头又点头:“懂、懂的。” “嗯。”宋宁看向李爽,“趁着还没缝合上,你还有什么疑问?” 李爽摇头:“没、没了,全凭大人做主。” 宋宁将所有人脏器归位,缝合,将死者擦拭一遍,盖上他生前穿着的衣服。 她脱下手套看着众人,道:“我对我的尸检十分自信,并能全部担保负责。” “各位父老乡亲,如果谁有疑问,随时来问我。”宋宁道,“如果没有,死者死因就查明了。” 她开始收拾包袱。 血腥味散了不少,可怖的现场也被衣服盖上,大家的精神缓和了不少,脑子也终于开始运转起来。 李家那边的人忽然问道:“大人、那这么说,族长的死因和沈捕头一点关系没有了?” “那倒也不是。沈捕头有责任,他如果不抓死者的拐杖,死者不会倒地死亡。” “但通过你们的描述,死者从早上起来身体便有不适,直到此刻和沈捕头对上,一句话一个动作他就倒地身亡,只能说是个巧合。” 李爽也听懂了,问道:“那、那沈捕头……也要、要负责!” “你想要沈捕头负什么责?”宋宁问李爽。 李爽看向沈闻余,沈闻余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他也是懵了一下…… “偿命!”李玉不死心,在一侧呜呜咽咽喊着。 宋宁看想李玉,冷笑一声:“你说的这么笃定,看来是懂律法了。” “不如你当着本官的以及族人的面,解释一下凭的什么律例判定沈捕头死刑?” 李玉不能说话。 “沈捕头并没有杀人。”宋宁也不准备让李玉说,她看着李村的所有人,视线落在李爽的面上,道,“这样,明天一早你去衙门敲鼓,本官会升堂办理。” 李爽一惊,问道:“办、怎么办?” “两个方案,一是沈捕头办案中出现了一点失误,但错不在他,所以本官判他杖五十,罚俸三个月。” “其次,让沈捕头给予你们二十两的赔偿,担待他作为公职办案中出现的错误,另再罚他杖责三十。” 宋宁问李爽:“你怎么选?” 几乎立刻,李爽回道:“第、第二种!” “确定了,不反悔?” 李爽摇头。 “阑风,将文书写好,请他们全族人挨个摁上手印。” 389 这样处理(二更) 文书写好,手印摁好。 “明日去衙门领取赔偿。”宋宁对李爽道。 李爽应是。 “人命官司查清楚后了,那正好,我们来说你们两族人的纠纷。”宋宁招手喊来王村人,“过来。” 那边的人都过来。 “关于分山头,你们也不要分了,本官看这山不错,种果子比你们卖山好。” 宋宁说完,大家顿时沸腾起来,王家那边的人道:“大人,种果子不挣钱,卖了山头,我们一家能分上三十多两呢。” 宋宁看着男人:“这三十两你花完了呢?” 男人一怔。 “子子孙孙就没有山头卖了。”宋宁指着这片山,“一旦卖了山头,他们来开矿,石头、泥沙、废料就会堆满这里。” “到时候你们的田地被石头压住,这条小溪被弄成浑浊不堪。” 宋宁望着这些人,道:“你们就得为了这三十两,背井离乡,就算不离开,你们的子孙也不会有肥沃的土地,清澈的溪水了。” “如果不信,可以找个卖掉山头开矿的地方去看一看。” 她说完,两个村的人一脸懵。 “有、有这么可怕?你就是危言耸听。”李玉喊道。 宋宁指着李玉,问别人:“他是不是隆兴达的镖师?” “是!”李村的人没有说话,王村的人抢答的,“隆兴达关门歇业,他回家了,我的头就是他打的。” 宋宁微微颔首:“原来如此,等会儿就追究打破人脑袋的事情。” 李玉吓的掉头就跑,被乔四摁住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卖掉山头得到一点钱,不过是眼前小利。”宋宁道,“各位族人好好想一想,也为子子孙孙想一想。” 宋宁说完,大家都沉默下来。 “把李玉带回去。”宋宁对乔四交代,又和两个村的村民道,“卖山,需要去官府报备,否则,任何不得买卖山头。” 说完,背着包袱往山上去,赵熠接过她的包袱帮她背着。 衙门里的人跟着宋宁翻山走了。 两个村的人站在原处大眼瞪小眼,又看着盖着旧衣服躺着李族的族长,想到宋宁下午验尸的场景。 “卖、卖吗?”王村的人问道。 李村的人面面相觑,有人道:“大人说的挺有道理的,咱们穷归穷,可还有家,要是他们来开矿,我们可能连家都没有了。” “那、再商量商量。” 天色渐黑,大家打怵那具不完整的尸体,不敢再多留。 “宋大人可真是厉害,名不虚传,验尸的时候手一点不抖和。” “那是,那可是宋大人啊。” …… 天黑下来,大家牵着马走的并不快。 沈闻余沉默着,宋宁拍了拍他的肩,道:“想什么呢,脸色这么沉重。” “没想什么。”沈闻余道,“今晚我们还回去吗?” 宋宁问道:“你想在山里露宿一夜?” “算了。”沈闻余道,“还是回去吧,反正我们有特权,随时都可以进城。” 他说完后,又沉默着不再开口说话了。 宋宁和赵熠对视一眼,赵熠示意她不要着急。 宋宁就没有再缠着沈闻余说话。 一行人将李玉送衙门去,就各自散了回去睡觉。 郡主府里,白胜父女以及大家都在等他们回来,看见沈闻余,白胜问道:“怎么样,如何处理的?” “得亏大人,帮我洗清了嫌疑。”沈闻余和白胜笑了笑,余光中看见白娇娇担忧的面容,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意兴阑珊地和众人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我再和大家说。” 他说着回房去了。 “这是失望了?”白胜懂这种感觉。 宋宁点头:“嗯。他赶过去处理纠纷,却在出事后,所有人都来攻击他。” “有的人就是不识好歹。”白胜道,“咱们这种人,就不能有太多人情味,对别人不要有,也不要期待别人对自己有。” 乔四感慨地道:“王爷说的太对了。” 他说着也叹了口气。 大家都有点意兴阑珊,连今天宋宁验尸精彩又血腥的过程,他们都没有情绪讨论。 “都回去歇着吧。”宋宁也在某一瞬怀疑了自己,值得或者不值得,但等她尸检找到真相,为沈闻余洗清了嫌疑后,她又觉得很值得。 自己的价值,不需要别人来肯定。 尤其是,环境不好的时候,就更加要学会自己肯定自己。 大家都散了。 白娇娇挽着宋宁小声道:“夫君,沈闻余面色不大好,真的没事吗?” “他晚上没有吃饭,你让厨房给他送点吃的吧。”宋宁道。 白娇娇一怔,觉得宋宁这话不对,正常人都不可能让自己媳妇给别的男人送夜宵,可她偷偷去看宋宁,发现她并没有别的意思,又暗暗觉得自己多想了。 “那我去厨房让他们煮面条。那你吃吗,你也没吃吧?” 宋宁摆手,道:“我不饿,你不用管我。” 白娇娇望着宋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 宋宁洗漱过后,披着衣服去了隔壁。 赵熠正洗漱完,看见她过来,将她衣服拢了拢了,问道:“不是累了吗,怎么现在过来了?” “下午太血腥了,怕你睡觉会噩梦,所以过来看看你。” 赵熠轻笑:“怎么可能,这种……”他说了一半,发现宋宁正用看破一切的目光看着他,他顿了一下,笑着道,“真没事,我怕的永远不是现在发生的。” 宋宁点头:“那你去睡觉,我给你做按摩。” “不用。”赵熠柔声道,“我吵着按摩,不过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她今天很累了,他不舍得。 宋宁拉着他进房里,笑着道:“那现在就不想和我多待会儿了?” “那倒不是。”是不太敢,尤其是晚上。 “回去睡觉。”赵熠不想让她留在房里,“我吃过药以后,就能好好睡觉了。” 宋宁问道:“真的?” “真的。”赵熠摸了摸她的脸,“回去吧。” 宋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赵熠站在门口望着她走远,忙回到房里,将还没收拾好的话本都拾掇放回箱子里,塞到床底下去了。 “……舒服最重要。” 他不需要看这些书了。 刚躺下来,宋宁又敲了门:“王爷,带你去看热闹。” “什么?”赵熠开了门。 白娇娇煮好面条,家里人都已经歇下了,她端着面条在外院徘徊着。 沈闻余的院子和宋元时是隔壁。 “这么晚,不太好。”白娇娇很焦虑,进去吧,实在是不成体统,不进去……她实在太担心沈闻余了。 辛辛苦苦给百姓做事,不求什么好处,可如果没有人领情,也太让人寒心了。 “进不去?”她盯着托盘上放着的一碟子萝卜干,开始数,“如、如果是单数我、我就进。” 数完了,是单数。 “我对不起相公!” “我、我就放个面条。” “可煮面条本身就是对不起了啊。” “那怎么办?” “煮面是夫君让我煮的。” 她来回走动,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纠结过。当时蒲惠安怂恿她嫁给宋世安的时候,她也没有犹豫过。 只想着不高兴就和离,她是郡主难道还怕没有夫家养着会饿死。 可现在…… “算了、一餐不吃饿不着吧?” 小院并不装院门,沈闻余站在窗户里看着她,就见她来来去去,急的快要哭了。 他站着没有动。 出去了他要怎么办? 他能给她什么呢?当她的郡马吗? 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有了他以后,他能再给她什么好的?能给她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大约不是变好,而是越来越差。 他年过二十,一事无成,连捕头都做不好…… 沈闻余叹了口气,再回神,白娇娇也是正要走,忽然,隔壁院中宋元时走了出来,看到了白娇娇,道:“郡主是给我和沈兄送夜宵吗?” “我正饿了,多谢郡主了。”宋元时说着,但没有接白娇娇手里的托盘,做出请的手势,“先进院子吧。” 白娇娇像小鸭子一样,被宋元时赶进去了。 沈闻余不得不开门出来,苦笑着望着宋元时。 “郡主送夜宵来。”宋元时道,“我也正饿了,进去一起吃吧。” 沈闻余看着窘迫的白娇娇,认命地将宴席室的灯点了,三个人进去。 尴尬的是,白娇娇只煮了一碗面。 “我到想起来,还有文书没写完,”宋元时面不改色地站在门口,“沈兄慢慢吃。” 就走了。 沈闻余无语。 白娇娇绞着手站在桌子前:“我、我煮面了,就、就是干了,好、好像不太好吃。” “我、我重新煮,你、你还吃吗?” 她说着,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沈闻余,心砰砰跳着。 沈闻余想到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她穿着鹅黄的裙子,房间里跳出来,像一只欢快的雏鸟,那么的鲜嫩可爱。 他当时就觉得这样的女孩儿,一定是被家里保护的很好,单纯又天真。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这样的女孩。 有点任性,甚至有点笨,可是……她那么善良天真美好。 他配不上她啊,也保护不了这样的她。 “不吃了。”他淡淡地道,“时间不早了,郡主回去吧,免得惹人闲话。” 白娇娇的脸瞬间煞白,看向沈闻余:“你、你也嫌弃我喜欢你不守妇道?” 沈闻余惊愕。 390 夜半欢闹(三更) “这个事情,只有我夫君可以嫌弃我,因为我背叛他了。”白娇娇气的不得了,一边掉眼泪一边和沈闻余翻脸,“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沈闻余摇头:“不、不是,郡主……” “你闭嘴!”白娇娇道,“我就是喜欢你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我以后不喜欢你了。” “我也和我夫君和离,以后再不理你了,你也不许理我。” 说着踢了沈闻余脚:“坏人!” 就哭着跑走了。 沈闻余站在正堂里,满面的窘迫。 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她怎么一瞬联想了这么多。 隔壁,传来噗嗤噗嗤笑的声音,沈闻余大怒,翻墙过去,喝道:“宋元时,你给我出来!” 宋元时的门就是开着的,屋里三个人正对面坐着在喝茶。 赵熠、宋宁,当然还有宋元时。 沈闻余一身的力气被抽干净了,抱拳作揖:“各位哥哥到底想怎么样?” “喊我哥哥你高攀了,喊王叔倒是可以。”赵熠面无表情地道。 沈闻余望着赵熠,又看向宋宁:“王爷拳脚如何?” 宋宁摇头:“要不然不会,要不然深不可测。” 赵熠道:“想打架?” “冒犯吗?”沈闻余问赵熠。 赵熠回道:“如果你输了就不是冒犯,如果我输了,你就是。” “那就冒犯了,王爷!”沈闻余说完,一拍桌子一跃而起,桌子一抖茶碗哐哐当当,赵熠的手一落桌子,哐当的茶碗停下来。 两人手臂隔着桌子对上,打去了院子里。 “精彩啊。”宋宁啧啧感叹,“王爷藏拙,拳脚这么好。” 宋元时点头。 两个人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两个打斗的身影。 沈闻余拳重力稳,赵熠是灵活飘逸,两人不用兵器,对上以后不分上下。 宋宁看呆了,满面的嫉妒:“太可恨了,我怎么就不会这些。” “王爷,左边,右边,打他的脸!” 赵熠真去打沈闻余的脸。 “重色轻友!”沈闻余大吼一声。 赵熠道:“尊重点,她以后是你婶娘!” “啊!”沈闻余暴怒,无法想象喊宋宁婶娘的画面,一把抱住了赵熠两个人贴身肉搏,滚在地上。 一声嘶吼加上滚地的声音,啸天唰一下冲进院子里,一看两个人打架,本来要辨别敌友上去帮忙的,可一看都是认识的,顿时欢快地上蹿下跳,使劲叫唤。 鲁苗苗和乌宪也被吵醒,挤在院门口看热闹。 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有这么一架,是王爷在陪沈闻余发泄情绪。沈闻余今天受委屈了。 “漂亮!”宋宁吆喝道。 两个人停了,坐在地上喘气。 赵熠拍了一身灰,又受不了将外套脱了挤走了宋元时,坐宋宁身边喘气。 “好多汗,给我擦擦。”赵熠把脑袋凑过来。 “好的。”宋宁给他擦汗,赵熠得意地笑。 沈闻余还孤零零坐在地上喘气,看着两个人的样子,喝道:“重色轻友。” “喊婶娘!”赵熠道。 沈闻余暴躁不已。 “为什么喊婶娘?”鲁苗苗没听懂,“王爷是叔叔吗?哦对,王爷和保定王爷是兄弟,哦,所以喊婶娘是因为……” 他没说完,实际上还没想明白后面的逻辑关系。 乌宪懂了,眼睛骨碌碌一转:“哦,我明白了。” 他声调拉的很长,非常的暧昧。 沈闻余把擦汗的帕子丢他脸上去了。 “婶娘!”宋宁打节拍,“喊婶娘!” “婶娘,喊婶娘!” 大家口号整齐,语调一致,在这寂静的深夜,透着满满的温暖和欢闹。 沈闻余抱着头,窘迫不已,但今天的委屈,却因为这一场无厘头的欢闹而消散了。 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呢,被陌生人否定怎么样呢?他还有这么多的好兄弟和朋友喜欢着他呢。 别的陌生人,不重要。 宋宁搭着赵熠的肩膀,带头起哄,又侧转过来和赵熠道:“王爷,往后年节我们要多收点礼。” “有道理。”赵熠道,“毕竟这个便宜侄子还是有钱的。” 宋宁笑靠在赵熠的肩膀上,赵熠转过头去看宋元时,宋元时就坐在他身边,不大的门槛他靠着门边,也跟着笑着,喊着“婶娘”起哄。 并没有不适也没有失落。 赵熠又收回了目光。 “这事要商量一下,”宋宁和众人道,“我预备和郡主还有保定王爷坦白。” “要怎么说才合适?” 白娇娇心力憔悴都瘦了。 今晚也说了要和离了。 “早点说,早点和离。”赵熠非常支持。 宋宁踢了赵熠一下,道:“胡说。” “当然要早点和离,不然我多难受。”赵熠道,“我都没媳妇,可我预定的媳妇却有媳妇,这话说出去,多拗口。” 宋宁哈哈大笑。 乌宪跪地上,使劲拍着地面:“求求二位了,不要旁若无人的恩爱。” “想想我们吧!这一院子的人,除了你们和啸天,大家可都是单身呢。”乌宪问苍天,“苍天啊,何时赐我媳妇啊,夜晚太寂寞我太难熬了。” 赵熠拦着宋宁的肩膀,骄傲得意。 乌宪直接倒在沈闻余身边。 众人笑闹到下半夜,才散了回去睡觉。 白娇娇关着房门,宋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她也需要勇气的,也不知道白家父女两人知道她的身份,会是什么反应。 能不能忍得住一直当她是朋友。 宋宁不喜欢这种感觉。 天亮,白胜大早上陪着宋宁一起打拳,问道:“昨天半夜听到你们在外院闹腾,什么好玩的事?” “在安慰沈捕头。”宋宁道,“今日要赔钱还要打三十杖,怕他心中不舒服。” 白胜啐了一口:“大男人打三十杖而已,不必记挂。” “至于心情,那就更没事了。在官场上,今天喊你哥哥,明天就捅刀子的事他经历两回就行了。” 宋宁哈哈大笑,觉得白胜说的很对。 “父王,夫君!”白娇娇从内院出来,脸色灰扑扑的,眼睛也是肿的,很不好看,“我、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白胜古怪地看着女儿:“什么事?” 看着这么丧的白娇娇,宋宁立刻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没事,没事!” 她捂住了白娇娇的嘴:“王爷,您去用早膳,我和娇娇说几句话。” “鬼鬼祟祟的,难道要说同房的事?”白胜道,“不是我说你们,也真的可以同房了。” “急死我了,我真是怕我哪天死了,连孙子都没缘分瞧见。” 白胜嘀嘀咕咕走了。 “夫君,你做什么捂着我的嘴。”白娇娇掰开宋宁的手,“我要和我父王说,我要和你……” 她说了一半,看着宋宁的脸,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太坏了,这么好的夫君她居然喜欢了别人。 白胜没走远,三两步跑回来:“怎么了,怎么了?” “是不愿意吗,娇娇你别任性成天逼着子慕。”白胜道,“子慕多好啊,你任性也要有个分寸。” 白娇娇更伤心了。 宋宁哭笑不得。 白娇娇的哭声将大家都引过来,沈闻余站在远处,想过来又不敢。 “我不说了。”白娇娇本来也没勇气,跺脚道,“我走了。” 说着,带着自己的丫鬟出门走了。 “去衙门吧,今天要观赏沈捕头打屁股。”宋宁抹着汗,觉得一地鸡毛。 等把沈闻余的事情处理好,他就去牡丹园,和白娇娇坦白。 “打屁股?”沈闻余惊愕地看着宋宁,“你什么意思?” 宋宁道:“不打屁股打哪里,又不是扒裤子打,你紧张什么。” “你给我站住。”除了昨天,宋宁解剖救他时像个好友样,其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想认识她了,太损了。 宋宁跑了。 白胜拉着沈闻余救自己宝贝女婿:“别怕,男人的屁股蛋露一下有什么关系。” “王爷?”沈闻余惊呆了。 白胜哈哈大笑。 沈闻余生无可恋地去衙门了。 沈闻余的三十仗是公开的,李族族长的死也公开了细微末节。 就怕再过几个月,有人拿这个事说事。 沈闻余趴在长凳上,由麻六执棍…… “怎么真的打呢,都说了不是沈捕头的问题。”围观的人看不下去。 “就是,一个要死的老头子,还是他上来用拐杖打的沈捕头,这关沈捕头什么事!” “就是,这么老还打人,就是找死。” 你一句我一句,站在人前来领赔偿的李爽,被人啐了一脸的口水。 沈闻余静静趴着,没再像以前那样,觉得温暖。 百姓是一个集体,而这个集体中的每一个个体其实没有多少的分别。 所以……他不必要感动,也不必失望。 做好本职工作,不要掺杂任何个人的感情就行了。 三十杖他受得住。 李爽拿着钱,站在原处,人群中有人骂道:“没良心,不要脸,滚!” “滚!” 李爽窘迫不已。 沈闻余沉默着回去,宋宁给他上药,问道:“疼不疼?” “现在不疼。”沈闻余道,“两侧麻木了,要等上一两个时辰才会感觉到疼痛。” 麻六道:“属下有分寸,两三天就能痊愈。” 宋宁嗯了一声,还是心疼的。 “有件事想和你说。”沈闻余和她说完,又和围观的几位,道,“正好大家都在,一起听一听。” 宋宁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在他身侧坐下来:“你说。” ------题外话------ 早早早~最近高温,每天早上出门都觉得热化了。 391 我的想法(一更) “这次的事,说我没有伤心,那是骗你们的。” 沈闻余将衣服整理好,后背开始一点点恢复痛觉:“昨天晚上我没有睡,思来想去,觉得我应该去从军。” “人的一生很短,我应该早点去完成自己的梦想,便是死在那里,也算是全了我爹和我自己的心愿。” 大家的脸色都沉了,倒不是不想他去,而是舍不得他走。 “前面因为王爷没有来,大人这里需要我……现在王爷来了,”沈闻余望着赵熠,“王爷学东西很快,从无到有也不过几个案子而已,现在大人身边有没有我在已经不重要了。” “有王爷在、有元先生在,有你们所有人在我也放心。”沈闻余道,“所以我应该去做自己的事。” 他说着看向宋宁:“你、同不同意?” 他去不去,还是要问宋宁同意不同意的。 因为他是为了宋宁而来,却不想让宋宁觉得,他是失望而离开的。 他是真的想去达成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驰骋沙尘的兵士,保家卫国。 但宋宁如果不同意,想要他留下来,他依旧会留下来。 “首先纠正你,你很重要,独一无二的重要。”宋宁非常郑重地看着他。 众人也跟着附和。 “你确实很重要,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赵熠道。 沈闻余惊讶地看着赵熠:“王爷这话,真让我受宠若惊。” “顺带而已,不用太惊讶。”赵熠回道。 沈闻余失笑。 “其次,你要去保家卫国上阵杀敌,我们都知道的。你想去,无论我需要不需要你,也都会支持你去。”宋宁道,“但有一点,你的目标得是将军,如果是抱着马革裹尸还也光宗耀祖的想法,那你不要去了。” “我肯定不同意,我们都不会同意。” 宋元时颔首:“确实如此,和你的性命相比,其他的都不重要。” “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儿戏的。”沈闻余道。 鲁苗苗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你要多久才能回来一次呢?” “争取能一年?” 宋宁看向赵熠:“王爷,沈闻余去是不是能直接找冯将军?” “你给写介绍信。” 赵熠不痛不痒地道:“写介绍信这种事,当然要找保定王。” 保定王可是西北的王,军中威望他比冯厉还要高。 想到白娇娇,沈闻余就觉得脑子里都是迷雾,他理智告诉他,不要想白娇娇,可是让他颓丧的是,他的理智并不能控制他的情感。 “回去休息吧。”赵熠道,“等睡醒了就能理顺当下了。” 沈闻余应是,拿了刀出门走了。 乔四站在一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宋宁丢了颗花生米砸在他脑袋上:“干什么呢?” “没什么,”乔四说完又低着头,宋宁过去望着他,“嘟着嘴像个小孩子,是不是觉得沈闻余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乔四闷闷地点了头。 他一直跟着沈闻余。沈闻余来找宋宁,他也来了。 “你也想去军营吗?”宋宁问他。 乔四摇头:“我没那么大的抱负,就想留在衙门里。” “那就留在我身边,咱们有饭一起吃,有钱一起花,再过两年你长大了再给你娶一房媳妇儿。”宋宁拍了拍乔四的肩膀,“好不好呀?” 乔四脸一红,垂着头嗯了一声,道:“好。” “我、我,我也要!”鲁苗苗生怕宋宁不记得他,宋宁道,“好的,那你也好好运动快点长大。” 鲁苗苗使劲点头:“我要多吃饭,早点长大。” 说着又跑过去抱着乔四:“沈闻余走了你也别怕,反正大人会管我们娶媳妇的。” “你就惦记娶媳妇了。”乔四笑了起来。 鲁苗苗也龇牙咧嘴地笑着。 “我去看看孙大人有没有空。”宋宁赵熠和宋元时,“一起去?” 三个人去找孙维力谈新政的实施。 他们准备先在济南府施行,然后通过王福贤在山东推广。 聊了一下午,落实了几个新想法。 一是教育,女子施行一年制启蒙,如果再想学习就要承担自己的束脩,男子也可以去落梨院享受一年免费启蒙,再想学就另交束脩。 落梨院那边,宋宁早就谈过了,现在他们也已收了男童在免费上课,束脩从府衙财政拨款。 二是关于赔偿,在非刑事案件、凶杀案中,钱粮赔偿可作为牢狱冲抵,具体细则,他们大概商量出了一个章程,由宋元时写完定了初步方案。 三是造砖瓦厂以及果品运输车队。宋宁的初衷是创造就业机会。 具体实施她不懂,但宗旨她是清楚的,在稳固农业的基础上,鼓励发扬商业经济,但这种话说出来对于在坐几位就太难懂了,还要解释半天。 但孙维力一口应了,他觉得这个事情可以操作。 赵熠道:“果品运输,是往西北运送?” 太远了不现实,果品容易烂,成本太高了。 “是,就往山西、陕西几处运,一是那边的果品少,二是那边人口多。”宋宁道。 那边聚集了无数士、农、商,销售很有潜力。 “第二条就交给元先生处理。”孙维力道,“第一则本身就已决定了,第三则就交给我办。” “争取在盛夏前能走一批试试看。” 济南府几个庄子里枣子和梨以及苹果都长的很好。 “好,关于赔偿的细则我在润色补充,等办好后再拿给几位过目。”宋元时道。 说完,四个人停下来,看着对方都笑了起来,孙维力道:“我觉得这几条新政实施后,济南府会迅速好起来的。” “主要还是就业机会。”宋宁道,“光这几项到底还是单薄,远远不够。” “既然能运果子,就能收、卖棉花。”赵熠道,“也不用怕坏。” 宋宁眼睛一亮,赞同道:“这个可以,比果子还要好。” “如果果子要坏,那可以做成果脯来卖。”宋元时道。 “酒厂也是可以的,我们甚至能……能以物换物吧?”孙维力道,“和别的府以物换物。比如和登州几处,他们海货较多,我们就能换棉花?” 几个人越说越多,越想就越觉得合适。 安福去外面买的饭菜,吃过饭又说了许久,四个人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王爷,我觉得济南府一定会超过江南,成为全大周最富裕的地方。”宋宁信心十足,很有斗志。 赵熠问她:“你觉得达到这样的程度,需要多少年?” “十年。”宋宁道,“十年内一定可以实现。” 宋元时道:“十年是差不多。但这有一个前提,这些我们要做的事,一直要有人认真打理坚守着,否则,不出五年必然背离初衷。” “那倒是。不过也不能因为怕结果不如意就彻底放弃开始。咱们走一步看一步,毕竟还年轻。” 宋元时微微颔首,道:“如此说也对,不能畏首畏尾。” 三个人说着话进了郡主府,路过外院的时候,就看到鲁苗苗正坐在院中的石墩上吃饭,啸天和丁丁趴在地上吃鸡腿。 “怎么在这里吃饭?”宋宁不解,“沈闻余吃过了吗?” 让鲁苗苗照顾沈闻余的道。 “喝醉了。”鲁苗苗道。 宋宁愕然:“和谁喝的?” “和保定王爷。”鲁苗苗道,“王爷一定要陪着沈捕头喝酒,说一醉解千愁,然后两个人从中午喝到下午。” “你们去看看。” 鲁苗苗指着沈闻余的院子。 三个人去沈闻余的房间,还没进门就闻到了冲天的酒气,等进门就看到沈闻余趴着睡着,白胜一条腿架在沈闻余的腿上,呼声震天。 “我的天!”宋宁捂住额头,“保定王爷是不是把我们沈捕头带坏了?” 赵熠颔首:“是暴露本性吧。” 宋元时道:“请郡主回来吧,这场面我们没法处理。” 宋宁和赵熠一起赞赏地看着他,宋宁道:“你太贼了。” “我这是商量啊。”宋元时道。 宋宁喊鲁苗苗跑腿,不知道他怎么和描述的,总之白娇娇很快就回来了,看到白胜和沈闻余的样子,满面的无奈。 只能让鲁苗苗把他爹背回去睡觉。 她盯着沈闻余,哼了一声,骂道:“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说着关门要走,沈闻余却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一骨碌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口,不知道是看到了白娇娇,还是没有看到,只眯着眼睛道:“郡主,你不要哭!” 白娇娇一愣。 “我没有嫌弃你,所以,你不要哭!”沈闻余说完,又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是最应该无忧无虑开心的人。” 说着,倒回去又接着睡了。 白娇娇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好一会儿又忍不住走了几步,停在沈闻余面前,打量他:“沈闻余?” “嗯,我在。”沈闻余迷迷糊糊应了她,语调中都是醉态,“郡主何事?” 白娇娇惊讶不已,喝醉了还能聊天。 “那……我有事想问你,你能回答吗?”白娇娇问道。 沈闻余睁眼看了她一眼,又合上。 白娇娇在他耳边小声道:“就问一次,你回答我了,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沈闻余让了让耳朵,眼帘煽动了几下,闷闷地道:“你说。” 392 夫君夫君(二更) “你没醉?”白娇娇不相信,又压着声音问着。 沈闻余呼吸很重,酒气很浓,大声道:“尽管问,我没有醉!” “说没有醉那就是醉了。”白娇娇捂着嘴,又提着裙子跑到门口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就鬼鬼祟祟跑回来,在沈闻余耳边上问道,“你觉得我漂亮吗?” 沈闻余嗯了一声,道:“很漂亮!” 白娇娇捂着嘴巴偷笑,昨天晚上的绝望立刻被她抛开了。 “那、我要是和夫君和离了,你、会喜欢我对不对?” 沈闻余呼呼了两声,睡着了。 “喂喂!”白娇娇很焦急,推着他的胳膊,“你别现在睡,你告诉我呀。” “你别害怕,我肯定要夫君和离了,毕竟我还占着他媳妇的位置,对他不公平。”白娇娇道,“你回答了我这个问题,我、我以后就不烦你了。” 沈闻余翻了个身,将背对着她,道:“嗯,会!” “真的吗,真的?”白娇娇弯腰,撑在罗汉床的边沿,探着身体凑到里面去观察他的脸,“你不骗我吗?” 沈闻余又开始打呼噜了。 “你说话呀。”白娇娇追着问道。 沈闻余没再说话,白娇娇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撑着脸唉声叹气:“我要怎么办呢?” “我要怎么和夫君开口呢?” “要是夫君发现我喜欢他的兄弟,他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白娇娇趴在桌子上,“我好难呀。” “郡主。”秋意站在门口,喊道,“大人有事请您回房。” 白娇娇蹭一下站起来,道:“哦哦,知道了,来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沈闻余,提着裙子跑了。 秋意将沈闻余的房门关起来。 房间里静下来,沈闻余徐徐睁开眼,面色通红。 白娇娇跑回正屋,发现宋宁的房门是半开着的,她道:“夫君,你找我什么事?” 说着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并没有人,白娇娇觉得奇怪,转身问秋意:“人呢?” “大人不在吗?那您等会儿呢,她肯定马上就回来。” 白娇娇哦了一声,往桌边去,随即咦了一下,她看到桌子上下都堆着盒子:“什么东西?谁送来的礼吗?” “是王爷送给大人的礼物,就郡主您生辰那天拿来的。”秋意端茶来,笑着道,“王爷特意挑选的,我们大人也很喜欢呢。” 秋意说着一顿:“郡主您坐,奴婢还有事。” 说着走了。 “哦。”白娇娇等秋意走了,好奇地开了一个盒子偷偷看里面装的什么:“怎么是个手镯?” 为什么送夫君手镯? “还有簪子?” “好奇怪啊。”白娇娇又看到了一副耳环,“不过,王爷是奇怪的人,他送奇怪的东西,也情有可原。” 她不再偷看,也没什么心思偷看,等了一刻钟宋宁还没有回来,不由跑了出来,在路上抓了个小丫头问道:“看到大人了吗?” “大人在个王府。”小丫头道,“奴婢看到大人过去了。” 白娇娇去了隔壁,宋宁一般都在正院的宴席室内,她小跑着过去,老远就看到风亭里对面坐着两个人在吃饭。 她挥着手,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赵熠了一筷子菜放在宋宁碗里。 鬼使神差地,她嗖一下钻进树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风亭。 眼睁睁看着赵熠,又亲自喂了宋宁一口菜,是真的喂,用自己的筷子。 宋宁笑眯眯吃着,也回了一筷子。 赵熠摸了摸宋宁头发。 白娇娇死死捂住嘴:“不、不会吧?!” 她往后退,不敢置信这样的画面,猛然一回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她惊呼一声,捂着头停下来往上看,就看到她父亲眼睛瞪的比她还圆。 “你们!” 不等白娇娇阻止,白胜已经连跑带飞地冲进亭子里,一脚将亭子里的桌子踹翻了。 三个人打起来。 “别、别打了!”白娇娇喊着。 打了好一会儿白胜被赵熠制服了,拉房里去了:“我和你说。” “说,你必须说清楚!”白胜嚷嚷着,“我女婿优秀,我千防万防别的女子,没想到没防着你。” “他可是喊你王叔,你居然对你侄女婿下手!” 赵熠用帕子堵住了白胜的嘴,拖进房里。 白娇娇绞着手指,尴尬地看着宋宁。 “看到了?”宋宁问她。 白娇娇瞬间接受了,她点头道:“夫君,我、我……我不生气,你高兴就行了。” “我是问你看到了我房间里的礼物了吗?”宋宁道。 白娇娇点头:“看到了,都是女儿家的东西。” “啊,难道是你要给我道歉的礼物?” 宋宁将倒地的椅子扶起来,道:“那是王爷送给我的。” “哦。”白娇娇凑上来,小声问道,“夫君,你当自己是女子?所以你不举是吗?” “所以你、你不愿意和我同房对不对?” 宋宁无语:“你不觉得我很好看?” “还行啊。”白娇娇道,“你开始注意自己好不好看了吗?” 也对,他当自己是女子。 宋宁拉着她:“我们回房说。” 白娇娇跟着她回了房间。 关上门,宋宁拆了头发。 “看出来了没有?” 白娇娇打量着眼前的人,明明还是她的夫君,还是那张脸,可……可突然就多了一份女子的韵味:“怎、怎么回事?” 宋宁一边扎头发,一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白娇娇吓的跌坐在地上。 “你、不是宋世安、是宋世宁?”白娇娇问道。 宋宁点头。 “这、这怎么可能,你、你也不像个女人啊。”白娇娇道,“这怎么会,我一点都没有发现啊。” 宋宁抓着她的手,摁在自己胸口:“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什么也没有啊?”白娇娇慌张地道。 宋宁垮了脸:“做男人做女人我都是要面子的,再摸。” 白娇娇又碰了碰她的胸口。 感觉到了。 “那、那你脸上的胎记呢?” “本来就没有,伪装的而已。” 白娇娇道:“所以、所以当时火烧死其实是火遁?” 宋宁点头。 “所以那几天你是一人分饰两角?”白娇娇恍然大悟,“当时夫君不在家,我根本没见你们在一起过。” 宋宁笑而不语。 “你、你们太坏了。”白娇娇哭了起来,“居然宋世安和宋世宁是一个人,我居然嫁了个女人。” 宋宁捂住她的嘴:“不要喊,被人知道了,咱们都是杀头大罪。” “欺君?”白娇娇惊恐地道。 宋宁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对!” “那怎么办?”白娇娇呜呜哭了起来,“我为什么成个亲还成欺君了?” “白惠安害我。” 她当时要不是听了白惠安的怂恿,也不会嫁给宋世安,不嫁给宋世安也就不会有宋世宁,没有宋世宁就没有欺君了。 “嘘!”宋宁喝道,“我是女人你应该高兴才对。” 白娇娇止住哭看着她。 “想想你的沈闻余。” 白娇娇脸一红,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知道我、我喜欢沈闻余?” “我要真是宋世安,早和你同归于尽了,可现在是我在这里,我能和你和离,你不应该高兴?” 白娇娇使劲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你要是宋世安,我早就应该和离了。” 就不会有来济南这个事。 “啊对,如果你是宋世安就不会有沈闻余了啊。” 宋宁还真的无言以对,讪讪然也坐在地上:“也是。咱们这也是缘分。” “总之,这事儿需要你守口如瓶,不许说出去半个字。” 白娇娇捂着嘴,点头:“肯定不说。” “就知道你乖。”宋宁摸了摸白娇娇的头,“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可又怕你受不住,现在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白娇娇歪着头打着宋宁,又盯着她全身打量,琢磨她哪里是宋世宁哪里是宋世安。 “那、那你的喉咙?” 宋宁道:“马三通给我的药,吃一次可以管上一段时间。” 具体多少时间不是很统一,有时候十多天,有时候二十天。 “哦,好神奇啊,我也想吃吃看。”白娇娇忘了她夫君是女人时她已经背负了欺君之罪的事情,好奇地道,“你还有药吗?” 宋宁白了她一眼:“改不回来怎么办?” “哦,”白娇娇又小声问道:“夫君啊……” “嗯?” “我们、今晚一起洗澡啊!” “不行!”宋宁觉得自己是白担心了,眼前的小姑娘没心没肺,她一会儿就忘记了。 果然,白娇娇已经沉浸在琢磨宋宁的事情中了:“都是女孩子,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 “你这么能干。” “夫君啊,我、我能不能不和离呢?” 宋宁生无可恋。 “我觉得和你做夫妻特别好,你也不管我,还对我好。” 宋宁已经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拉着白娇娇起来,门口,秋意喊道:“郡主、大人,王爷请您二位去隔壁。” “好。”宋宁收拾了一下。 白娇娇挽着宋宁的胳膊,黏着她:“阿宁,阿宁?” 宋宁耷拉着眉眼。 “阿宁,阿宁啊,我们一起洗澡好不好?” 393 赔罪酒宴(三更) 一行人去了隔壁。 白胜在来回踱步。 宋宁进到房内,他就停下来望着宋宁,人高马大的汉子,瞬间委屈地红了眼睛。 是一腔热情错付负心人的表情。 宋宁目光一扫,视线在缩在角落里的沈闻余身上扫过,又看向白胜,笑了:“王爷,没有我这个好女婿,您会有更好的女婿!” 说着,暗示性地看向沈闻余。 “你、你不要和我打岔。”白胜没注意细节,指着宋宁都抬手了,一想到这也是个小姑娘,顿时打不下去了,挫败地坐回去,“我的女婿没有了!” 温柔的赵熠安慰白胜:“只要女儿还在,就不愁没有女婿。” 沈闻余还想和赵熠打架。 “是啊,是啊。”白娇娇见她爹难受,忙笑嘻嘻上去,道,“父王,我会给你再找一个好女婿。” 白胜看着自己的闺女,更想哭。 “为什么他宋延徐生个女儿能当男人用,本王生个女人却是个小傻瓜?” 白娇娇嘟着嘴不高兴:“父王,哪有您这样说自己闺女的。” “夫君有夫君的好,不对,阿宁有阿宁的好,我有我的好啊。”白娇娇问宋宁,“对吧。” 宋宁使劲点头,非常赞同:“没错!” 常玉、鲁苗苗一行人都进来了。 连杨氏也担心地跟着,怕白胜一怒之下对宋宁不利。 “你们、都知道?”白胜看着一屋子的人。 大家都点头。 “太气人了!”白胜大吼一声,想发泄一下,可看着一屋子的人,他一个人都不能打,捶胸顿足,“本王要静静,你们都走吧。” 说着倒头在罗汉床上躺下来。 “中午喝的酒白喝了,全吓醒了。” 一屋子的人面色各异。 也不敢真的走,把白胜一个人丢在这里。 “王爷,”宋宁走过去,对白胜道,“我做点什么,给您赔礼道歉?” 白胜怒道:“你能做什么,还我一个好女婿,还是变成个男人?” “后面一点做不了,前面的可以。”宋宁道。 白胜哼了一声:“你们都走。” “都走都走。”白胜道,“我英明一世居然被一个小丫头骗了。” “我要回京找宋延徐算账,这个老东西,居然骗我。” 宋宁点头:“王爷找他算账可以的。” “肯定要找。”白胜挥着手,“都出去出去!” 大家就真的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王爷会不会……”杨氏担忧不已,小声问宋宁,“要不,你再去表个态?” 宋宁回道:“王爷就是生气被骗,并没有因此恼怒,程度不同,您别担心。” “那就好。”杨氏松了口气,“那、那我去做饭吧,亲自给王爷做些他爱吃的菜,给他赔礼道歉如何?” 这倒是给宋宁提醒了:“我去吧,应该是我赔礼道歉。” “你的伤没事了吗?” 宋宁动了动胳膊:“好的差不多了,您帮我打下手,我们去做晚饭。” “成,我去喊你张婶子。” 杨氏去喊鲁张氏,宋宁问赵熠:“我去做饭给保定王爷赔礼道歉。” “我要吃焖羊肉。”赵熠道。 宋宁无语,给别人做饭他率先点菜了。 “我、我能不能点菜?”鲁苗苗举手,“好久没有吃大人做的菜了。” 宋宁丧眉搭眼地看着他:“鲁公子,您请。” “红烧鱼、羊肉、烤牛肉!”鲁苗苗道。 “麻溜的,远点。”宋宁将他推开,鲁苗苗嘻嘻哈哈站在一边,宋宁去厨房。 赵熠跟着她。 院子里,宋元时邀请了鲁苗苗和常玉等几个人去风亭喝茶。 就剩下还有酒气但已醒酒的沈闻余和白娇娇。 “我、我去照顾我父王。”白娇娇像只老鼠一样往房里去,沈闻余去找宋元时算账。 宋宁亲自操刀,做了一桌子的菜。 由赵熠出面请白胜上桌。 他别别扭扭坐在主坐上,宋宁在他左侧坐下来,巴结他:“都是您爱吃的。” “这鱼、肉、还有这汤!” “我给您倒酒,您虽没了我这么好的女婿,可您可以从今日开始,多个女儿!” 宋宁给白胜倒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白胜看着杯中酒,又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往常当他是男子时,就觉得他有本事又聪明,如今知道她是和白娇娇差不多大的姑娘时,他就觉得她更不容易了。 多伶俐聪明有本事的女孩子。 “你不用害怕,本王虽没什么本事,但做人却是有义气的。你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说着,一口闷了杯中酒,想拍宋宁的肩膀,可又将手收回来,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不是他女婿了。 “吃饭,您尝尝我的手艺。”宋宁给白胜夹菜,“不是我吹,我样样都好,烧菜的手艺那也是一等一的。” “我还和我娘说,我哪天要是不做这行了,就去当厨子。” 白胜坐下来,吃了一口羊肉,眼睛一亮:“不错,这羊肉适合喝酒!” “沈闻余,接着倒酒!”宋宁道。 沈闻余默不作声地将酒坛子拿上来。 平常当然不是他做这事,可今天他很清楚宋宁的意图。 “倒酒倒酒。”宋宁对他道,“给王爷斟酒。” 沈闻余倒酒,白胜又连着喝了两杯,看着一桌子望着他的人,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他一个长辈,倒为难起小辈了。 “这事就揭过去了。”白胜对宋宁道,“往后你就是我白胜的闺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宋宁给白胜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好!”白胜道,“敬酒。” 宋宁陪着又喝了一杯。 白娇娇乐滋滋地将杯子伸过来:“我也敬阿宁。” 她不想喊姐姐,怪怪的。 宋宁示意沈闻余倒酒。 白娇娇收回自己的小杯子,笑嘻嘻地沈闻余道:“等一等。”说着,换了个大碗,“麻烦你,倒酒!” 一桌人无语地看着她。 “我闺女豪爽!”白胜道,“父王知道你心里难过,喝,喝完醉一场这事就过去了。” 沈闻余正不想给白娇娇倒酒,白胜却托着他的酒坛子,哗哗给自己闺女倒了一碗。 “阿宁,喝酒!”白娇娇学着白胜,豪爽地道,“喝完这一碗,往后我们就不是夫妻是姐妹。”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怪? 白娇娇咕嘟咕嘟把一碗酒喝完了。 宋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问白胜:“王爷,郡主酒量好吗?” “还行!”白胜道。 宋宁明显不太相信,她在赵熠身边坐下来,道,“王爷,郡主酒品你见过吗?” 赵熠低声道:“没有见过。我想下棋,你有兴趣吗?” “有!”宋宁道。 两人说完,看向对面,白娇娇的脸以肉眼可辨的变红了,红唇嘟着靠在椅子上,眼睛忽睁忽闭。 一桌子的人安静下来。 白胜迅速扒拉了几口饭,又喝了两杯酒,对宋宁道:“我心里难受,要回去睡觉了。” “娇娇就交给你了。” 说着,觉得自己没吃饱,又扒拉了一碗肉,端了一碗饭,出门带着自己的随从走了。 众人目瞪口呆。 “王爷这是……回房去吃饭了?”话没说完,白胜又回来取了半坛子酒,看也不看自己女儿,“你们自己喝,高兴,呵呵,高兴啊。” 话落,跑了。 “娘,您不是还有事吗,和张婶子还有鲁伯伯去办事吧。”宋宁对杨氏道。 杨氏向来听宋宁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杨氏立刻给鲁张氏打眼色,起身去厨房吃了。 宋宁和赵熠起身:“我和王爷也有事,我们提前退席了。” 说着,小跑着消失在花厅门口。 宋元时也拉着乌宪和鲁苗苗又给乔四和其他人打了眼色。 都走了,顺便将花厅门口清场。 花厅里,方才的热闹瞬间变回了冷清。 沈闻余提着酒坛子,后背火辣辣的疼,脑子也火辣辣的疼。 “郡主?”沈闻余将酒坛子放了,小心上前问道,“我喊连翘来扶着你回去睡觉?” 白娇娇一张脸红通通的,眼睛一睁开,一双瞳仁乌溜溜的。 沈闻余心头一跳。 “沈闻余!”白娇娇爬上椅子,蹲在上面冲着沈闻余招手,“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仰着头,像一只小狗。 “你说,我听着。” “你来,走近点。这是一个很秘密的事,不能让别人听到了。”白娇娇道。 沈闻余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她面前。 “再、再十步。”白娇娇道。 沈闻余又走了一步,与她只有一臂长的距离,他无奈地道:“你说。” “哎呀,你好烦呀。”她突然站起来,一把揪出了沈闻余的衣领,扯着他过来,“近点,都说是秘密。” 沈闻余侧过脸,尽量不和她对视呼吸相间:“你、你说。” “我夫君、我、我和离了。”白娇娇道,“你、你什么想法?” “以后不许喝酒了。”沈闻余从她的手里解救自己的衣领,白娇娇死死抓着,“说!” 沈闻余哭笑不得。 “说什么?”沈闻余无奈道,“我要去平凉了,你……” 他没说完,被白娇娇捂住嘴,她喝道:“不许说我不爱听的!” ------题外话------ 潇湘的月票红包改制了,一张贵到没朋友,哈哈哈哈。 于是,大家从今天开始投了月票就来评论区留言,我直接奖励。 为了月票,我相当努力认真了。 记得投票和留言呀!!! 394 不够甜蜜(一更) “闭嘴闭嘴闭嘴。”白娇娇横眉瞪眼的,“说我爱听的。” 温软的手落在自己的唇上,沈闻余的心漏跳着,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扯开白娇娇的手,道:“别、别闹,我……” “我喜欢你。”白娇娇松开他,站在椅子上叉着腰,“我喜欢你,怎么了,我有错吗?” 又道:“我有错!” “我对不起我夫君!” 说着又哭了起来,一边抽噎一边喊:“可我就喜欢你,我错我认了。” “别喊了。”沈闻余去捂她的嘴,一头的汗,“外面来往的人都听到了。” 白娇娇道:“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无不可对人言。” “我、白娇娇,喜欢……”白娇娇被沈闻余抱下来捂住了嘴,就听沈闻余咬牙切齿地道,“祖宗,别说了。” 白娇娇笑了起来,半睁着眼睛,眼睫扇呀扇。 沈闻余血气倒流。 “我喜欢你。”她拍开他的手,去摸他的脸,鼻子眼睛细细地去摸,“特别特别喜欢你。” 沈闻余第一次觉得他可能要死了。 “喜欢你。”她抱着他的腰,沈闻余后退,她就黏上去抱着,钻他的怀中,“你、不同意我也喜欢,这个没法控制,我、我哦……” 她啪啪拍着自己心:“我、我哦,控制不住。” 说着,仰头看着他,委屈的泪眼汪汪。 沈闻余一时呆了,喃喃地回她的话:“我、自小自律懂事,再饿也不会碰别人的东西……可在你这里,我也控制不住。” 白娇娇笑了起来,牙齿整齐又白亮。 “那你娶我。”白娇娇道。 沈闻余的脑子嗡一下失去了最后的控制力,点头:“好!” “真的?” “真的。” 白娇娇推开她,往外跑:“夫君、夫君,他要娶我,娶我呀!” “回来。”沈闻余抱住她,压着声音磨牙道,“祖宗,你别嚷嚷,让别人听到,你名声怎么办?” 白娇娇一回头就勾住他脖子,笑着噘嘴:“夫君不能作证,那……” “亲亲作证。” 说着,扑着沈闻余亲了一下,就冲着沈闻余傻笑:“现在我就放心了。” 说完,就靠在沈闻余怀里睡着了。 沈闻余站不稳,抱着她也腿软地跌坐在椅子上。 门口站着一排瞠目结舌龇牙咧嘴面目丑陋的石雕塑。 “劲爆啊。”宋宁啧了一声,比她这位拥有新知识思想开放的女青年都要直接爽利。 赵熠默默转头看着宋宁,眼睛里有控诉,低声道:“你学学!” “别乱想,你脑子太闲。”宋宁道。 赵熠哼了一声:“我嘴闲。” 宋宁决定,她要学一学。 鲁苗苗歪着头,琢磨刚才白娇娇的亲亲,又转过头问唯一的女性:“阿宁,亲亲有趣吗?” “或许有趣,毕竟嘴唇上有许多的末梢神经,感觉还是比较敏锐的。”宋宁道。 鲁苗苗没听到什么末梢神经,他只听到了亲亲有趣。 不但鲁苗苗,所有人都听到了。 “不要教坏小孩。”宋元时提醒宋宁,“我怕你要不断善后。” 说着,提醒宋宁去看看身边的几个人。 乌宪、鲁苗苗、乔四、连啸天都眼冒绿光。 宋宁无语。 花厅里,抱着白娇娇坐着发呆回味一个亲亲的沈闻余慢吞吞回魂了,他看向门口,终于发现一堆面目嫉妒又丑陋的石雕。 “滚,都给我滚!”沈闻余指着门口。 众人一起摇头。 鲁苗苗道:“我不走,你继续,我要看。” 乌宪附和。 沈闻余丢了一只杯子出来,被赵熠接住了。 自从打过架后,赵熠不再藏拙了,经常会露一手。 “继续下棋。”宋宁搭着乌宪的肩膀,道,“莫要羡慕别人,你也会有的。” 乌宪叹气:“我这何时结束单相思。” “去江记吃饭,我请客。”乌宪道。 众人瞬间散了,乌宪喊宋元时:“元先生,您也不去吗?” “抱歉,我刚吃过饭了。”宋元时走了。 乌宪叹息,赶在宵禁前去了江记,姚珊看见他进来,笑着放了算盘:“怎么这么晚过来,吃饭了吗?” “没有,你们打烊了吗?” 姚珊请他坐在离柜台最近的位置,大堂里已经没有人了。 “你来了就没有打烊。”姚珊给他倒茶,“想吃什么,没有厨子但我能。” 乌宪眼睛一亮,道:“你给我炒菜?” “当然。”姚珊笑了起来,她今天穿了一件桃红的褙子,笑起来风情万种,“你等着。” 乌宪看的呆了。 一会儿工夫,姚珊炒了三个小菜,提了一壶酒出来。 “都回去歇着吧。”姚珊让本来值守的小厮都回去歇着了。“一会儿我会关门。” 大家应是,就都走了。 关上门,灯火昏暗,姚珊在乌宪对面坐下来,望着他笑着道:“你酒量如何?” “舍命陪君子。”乌宪道。 姚珊轻轻笑着,将酒给他斟满了:“那就喝。” …… 宋宁敲桌子提醒对面的人:“落子!” 某个人已经盯着她很久了。 “这样下棋没意思。”这样将手里的棋丢回去,挑衅宋宁,“我们来赌一局。” 宋宁笑了,看着他:“赌一局够吗?” “也可以多赌点。”赵熠道,“看你的需要,我没有意见。” “行!”宋宁道,“成全你赌一局。” 赵熠笑了起来,将白棋扫开,留下黑棋拨了一堆来,道:“赌单双。” 下棋太慢,他要快。 “赌注呢?”宋宁道。 赵熠垂着眼帘闷闷地说了个字。 亲吻就亲吻呗,谁怕谁呢?宋宁一脚搭在凳子上,站在他对面,道:“来,我猜双。” 赵熠毫无压力,拨了棋,道:“单,我赢了。” 宋宁闭眼噘嘴:“来!” 赵熠看着对面踩着等着闭眼等他亲的、发着男人声音的人,都头开始疼:“怎么看着像女土匪,我吃亏了呢。” 宋宁催他:“那要不要亲呢?” “为什么别人会那么甜蜜?”赵熠问她。 宋宁摇头:“郡主可能比较软,感觉特别的甜蜜。” 赵熠深以为然。 他们两个互相扯闲篇的时候,自然又随性,可一旦像男女恋爱那样的时候,就会觉得僵硬。 “王爷,不着急。”宋宁拍了拍赵熠的肩膀,“咱们来日方长,总有亲的时候。” 说着背着手落荒而逃。 赵熠看着倒靠在椅子上,琢磨原因,没想明白。 不过不着急,反正会有很甜蜜很甜蜜的时候,因为来日方长。 他洗漱后,睡不着,便取了灯在风亭里坐下来,四面点着灯他半靠着读书。 常玉在一边陪坐着,手里拿着针线在缝衣服,赵熠问道:“你在做什么衣服?” “给宋大人做的裙子。”常玉笑着道,“奴婢本来选了一个颜色,觉得不好看,就又重新换了银红色,您瞧瞧。” 是银红色缎面樱纹底的布料,因为料子略厚,所以他做的是秋装。 “对襟的。”赵熠还真的认真看起来,“不错。” 常公公笑着道:“等空闲把扣子盘上去,衣服就成了。” 赵熠回忆,许久没有看到宋宁穿女装了。 大约她现在也不想穿。 “如果她喜欢,往后可以多做点。”赵熠道。 常玉应是:“王爷,您回去歇着吧,时辰不早了。” “嗯,这就回去。”赵熠坐着没动。 常玉就收拾了针头线脑,由小內侍扶着回去歇着了。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道:“王爷!” 赵熠回过头去,就看到了宋宁站在外面,他一愣惊喜道:“怎么还没休息?” “我知道我们为什么尴尬了。”宋宁笑着了起来。 赵熠眸光一亮:“你的嗓子……药效过了?” “嗯,刚刚过药效,我本打算接着吃药,就想到来和你说几句话。”宋宁笑眯眯地道,“怎么样?” 她依旧穿着男装,但是声音变成原来的样子后,就立刻成了宋宁。 “确实。”赵熠笑了起来,相当的满意,“这声音好听。” “我也觉得。”宋宁道,“往后每次我药效过了,就来和你说会儿话。” 赵熠低头看着她,轻声道:“方才常公公还坐在这里给你做裙子。” “想看你穿裙子。” 宋宁道:“那等他做好了,我穿给你看。” “好。”赵熠说着想起来,盯着她的耳朵,“你有耳洞吗?” 宋宁摸了摸:“以前有现在不确定,你看看有吗?” 赵熠提着灯笼在她耳边,仔细看着:“有。” 又道:“那把我送你的耳环也戴上。” “好。”宋宁道,“让秋意给我梳个发髻,这样就更协调了。” 赵熠心都软了,左手提着灯笼照着她的笑脸,右手忍不住去揉了揉她乱的头发。 “这样好看。” 宋宁抿唇笑了,忽然踮着脚捧了他的脸上,冲着他一笑,赵熠愣了愣,唇上便落了轻轻软软的一吻。 “好,穿漂亮的裙子,戴耳环,只给你一个人看。”宋宁笑着,冲着他挥了挥手,“晚安啊,云台!” 说着,拂开帘子走了。 赵熠提着的灯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面容比方才银红的面缎还要红…… 穿漂亮的裙子,只给他一个人看…… “王爷怎么办,要不要扶一扶?”亭外十步远,伏雨问道。 “不用。”秋纷纷道,“王爷在回味。” 伏雨这次懂的很快。 秋纷纷问他:“为什么你的领悟能力增加了?” “熏陶啊。”伏雨小声道,“今天都看几轮了。” 395 互相陪着(二更) 看赵熠高兴,宋宁也很高兴。 她不吝啬亲吻甚至更亲密的行为。 博君一笑很值得了。 她回房吃了药,刚准备睡觉,忽然想到了白娇娇,不由出来贴在对面门上听,发现白娇娇的房间里特别的安静。 “还没回来吗?”宋宁看到秋意打着哈欠进院子里来,听到她说话,点头道,“还在外院!” 宋宁这才想起来,他们将花厅清场了,任何人不得靠近。 沈闻余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将白娇娇抱回来。 “我去看看。”宋宁去外院花厅,刚过如意门,就听到里面一声闷响,有人摔倒的声音,她惊了一下小跑着进去。 待看清楚里面的情景,顿时哭笑不得。 白娇娇靠在椅子上,头向左侧倾斜搭在沈闻余的身上,呼吸轻浅显然酒醉还没醒。 沈闻余拦着她的肩膀,由着她靠在自己身上。 白胜的手边,圈椅倒在了地上,他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相拥的两个人。 沈闻余惊住,道:“王、王爷……” “怎么回事?”白胜觉得今天的事情太多了,让他目不暇接,宋宁过去扶着他手臂,笑着道,“我不是说了,您会有更好的女婿。” “这个女婿您还满意吗?” 白胜看向宋宁,又看着沈闻余:“沈闻余和娇娇?” 沈闻余面色通红。 白胜心情太复杂了,扶着额头坐下来:“本王这一天大起大落,也太精彩了。” “让我静一静。” 沈闻余也不敢离开,怕白娇娇靠不稳会摔着。 好一会儿白胜问沈闻余:“你喜欢娇娇?” 沈闻余今晚没有喝酒,但脸比喝酒的人还红,他垂着头也不说话,急的宋宁咳嗽了一声,提醒他。 沈闻余看了一眼宋宁,又垂了视线,闷闷地回道:“喜欢。” “这么说,你打算娶她?” 沈闻余不敢说话了,低声道:“我、我准备去从军,如……如果娶郡主……她……” “别说这些没用的,边疆那么多汉子,要都像你这样磨磨唧唧的,那一个媳妇都娶不到。”白胜道,“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吧。” “这、这都抱在一起了,你要说不愿意,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得亏不是宋世安,要不然我都没法向宋延徐交代。” “说起宋延徐我就来气,这仇我非得找他报了。” 他说完看着沈闻余:“怎么说?” “愿意。”沈闻余道,“我就是怕给不了她好的生活。” 白胜道:“她要你给什么生活,你好好打拼将来把冯厉的帅印接了。”说着,他来了兴头,来回踱步又停下来,“不过,你要是去平凉,那本王陪你一起去。” 沈闻余惊讶地看着他。 “打了招呼,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白胜的女婿,也多能给你机会历练。” 沈闻余和宋宁对视,宋宁满眼的惊喜:“这真的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白胜虽喜欢她这个“女婿”,可到底文武有区分,但沈闻余不同,就比如沈闻余和白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一见如故。 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变成翁婿的关系。 “还不快谢王爷。”宋宁道,“我看去从军前,就将婚事办了。” 有后门、有靠山就得用,更何况在军中,有人照顾不说升迁,多给你几次上阵历练的机会都是好的。 “多谢王爷!”沈闻余行礼,白胜颔首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和娇娇的婚事……” 他看了看宋宁:“我看先偷偷写了和离书,但暂时不要对外说,毕竟郡主和离是大事,对目前我们的状况来说,比较危险。” “还不如维持原样安全。等一切危机过去,安定下来,你们成亲也不迟。” 沈闻余当然没有意见,可对白娇娇不好:“那、要是让人知道……对郡主的名声岂不是……” 他当然觉得不该成亲,这样会给宋宁带来威胁。 可女子的名声也重要。 “我没关系。”白娇娇靠在他身上,闷闷地道,“我就留在济南府,想你的时候我就去看你。” “偷偷去看你。” “夫君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宋宁望着三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心中太温暖了……朋友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考虑到你的感受和安危。 她何德何能。 “那就这么定了。”白胜对沈闻余道:“你收拾收拾,天亮我们就走。” 白娇娇跳了起来,道:“父王,不用这么着急吧。” “我、我和他还没说几句话呢,您就带他走。” “不行,我不同意。” “你不要耽误人家奔前程,将来他功成名就,你面上也有光。”白胜道。 白娇娇摇头:“我不在乎这些,我就想和他多待几天。” “你看你这点出息。”白胜不忍直视,拂袖走了。 白娇娇嘻嘻笑了起来。 宋宁也不忍直视,摇头走了。 花厅里,白娇娇仰头望着沈闻余,问道:“你真的要娶我,不反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闻余回道。 “那我每隔一个月就去看你一次。”白娇娇道,“我偷偷去,不让别人知道。” “上战场很危险,还很辛苦。我从小就听我父王说,还从来没有去过,现在你也去从军了,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了。” 沈闻余哭笑不得,但却没有阻止。 因为阻止也没有用。 “沈闻余,我好高兴啊。”白娇娇站起来抱着他,她个子不过到他肩膀,贴着他站着,娇小玲珑。 沈闻余问道:“高兴什么?” “高兴你也喜欢我,高兴你愿意娶我,高兴我们以后能在一起。” “我也高兴。”沈闻余道。 白娇娇赖着他不肯回去休息,两人说着话到后半夜才散。 宋宁睡的特别踏实,因为真的解决了一件极大的心事,早上天亮去跑步,一开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某人。 她顿时乐不可支:“王爷,您这是干什么?” “跑步。”赵熠望着她,眼睛里都是蜜,“以后都和你一起。” 宋宁背着手走下来,停在他面前,笑意盎然地道:“王爷是准备认真治失眠症吗?” 赵熠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别的都不重要。 “王爷请!” “宋大人请!”赵熠笑着道。 两人并肩出去跑院墙边,宋宁道:“王爷,我现在翻墙进步了。” 说着,一脚蹬墙跳出去了。 她落地的时候,赵熠就在地上等她了。 宋宁无语。 沈闻余一觉好梦又香甜,早上起来的时候,宋元时隔着院子问道:“没想到沈捕头还会唱曲。” 沈闻余愣了,才意识到他刚才在唱歌。 “宋元时,你不难过吗?”沈闻余也要扎宋元时的心,以报最近他刁难自己的仇。 但显然宋元时不着道:“难过沈兄要离我们而去了。” “借我掩护自己!”沈闻余失笑。 早饭送来,鲁苗苗、乔四和啸天过来吃早饭,宋元时道:“乌宪还没起吗?” “不知道,我去敲门。”鲁苗苗咬着馒头去敲乌宪的房门,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声音,“乌宪,吃早饭了。” 说着推开房门,里外没有人。 “他不在。”鲁苗苗奇怪地道,“被子也很整洁,他昨晚没有回来睡觉。” 宋元时和沈闻余都是一脸古怪,沈闻余道:“他昨晚不是去江记了吗?” “和姚掌柜喝醉了,留宿在江记了?”宋元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三个人吃过早饭,等宋宁和赵熠过来一起去衙门,路上说起乌宪没有回来的事情。 “被姚掌柜留宿了?”宋宁反问,“不能够吧,姚珊看中乌宪了?” 倒不是她觉得乌宪配不上姚珊,而是乌宪太稚嫩,姚珊明显老练多了。 “不放心就去江记确认一下。”赵熠道。 大家都同意,一起去了江记。 江记不做早场,这个时辰门还是关着的,乔四道:“我去后院瞅一眼。” 后院应该住着守门的人。 大家在前门等着,过了一会儿乔四一脸古怪地回来:“院子里没住人,前后的门都从里面锁着的。” “从里面锁着的?”大家觉得古怪,宋宁问道,“门闩?” 乔四点头。 “去找这里的伙计来开门。”赵熠吩咐道。 乔四和鲁苗苗去找隔壁铺子问江记伙计的住处。 宋宁打量着门,这种沿街的铺子门有两层门,外面是镂空通气可合关的门,一起打开一共有八扇。晚上打烊的时候,除了这扇门要锁,里面还有一层可拆卸的门板,这样的门板严丝合缝,除非暴力拆卸,否则盗贼都撬不开门闩。 等了约莫一刻钟,乔四带着两个伙计回来了。 宋宁一行人常来,大家都认识,两个人伙计一个姓刘一个姓王。 “前后都锁着,有办法开门吗?”宋宁问道。 两个人伙计一楞,掏着钥匙去开了后院侧门,进到院子里,他们才发现,后门的两扇木门也是从里面拴了,门上没有挂锁。 “这、这怎么关的?”两个伙计一脸惊愕。 396 奇怪现场(三更) “昨晚打烊,你们店里谁是最后走的,谁关的门?” 刘姓的伙计回道:“是姚掌柜。” “当时乌先生来了,掌柜亲自去厨房炒了三个菜,他们两个人在大堂里喝酒,就让我们回家去了。” “就他们两个人吗?你们店里一共几个人?”宋宁问道。 王姓名的伙计回道:“楼上楼下一共有十六个人,昨晚除了掌柜,应该就是我们两个最后走,因为按照排班,昨晚也是我们两个人住在店里。” 他们店里的伙计,每天晚上都要留两个住在店里守着。 “但昨晚姚掌柜让你们回家了,不需要守店?”宋元时问道。 两个伙计点头。 大家的心就提起来了。 “想办法先把门打开。”宋宁望着从里面拴着的木门,“用刀挑开?” 沈闻余道:“我来试试。” 这种门栓不难挑,果然,找准了卡扣沈闻余很轻松就打开了。 推开门,一股隔夜饭菜加酒气扑面而来。 “小心脚下,不要碰别的东西。”宋宁交代完,当先跨进去,前门的门板遮挡,大堂内的光线并不明亮,宋宁停在门口,适应光线后,就看到正中对着门的桌子上,有散落的饭菜和倒着的酒壶,桌子边上,椅子倒斜在地上,菜汤和油脂凝固在地面。 除此以外,别的桌子和长凳或椅子都移了位置。 尤其是往后门走的夹道上,所有可能挡道的椅子和长凳,都被踢到一边去了。 但却不见任何人。 “给我一盏灯。”宋宁没急着进去,依旧停留在门口。 王姓小厮回道:“有、有的。”说着去后院找了一盏灯,宋宁伏地查看,和赵熠以及沈闻余道,“你们看看。” 两人都查看过。 “有明显拖拽擦地的痕迹。”赵熠道,“拖人出去的?” 沈闻余道:“看着像。” “找人吧。”宋宁叮嘱大家,“只走,不要碰和大翻动。” 众人应是,开了前门的门板后屋子里亮堂起来,大家分散在一二楼去找人。 宋宁站在桌子前面,打量着。 桌子上一共有三个菜和一个汤,两只酒杯两只茶盅。 酒壶倒在桌子上,酒壶里的酒应该是流下出来后蒸发了,菜碟翻了一个,菜散在桌边和地面,一只茶盅倒着,里面没有茶,茶盅的壁沿有红色的口脂,旁边那一只没有。 按这个推算,四方桌,姚珊是面对正门坐着的,乌宪坐着她右手边。 倒的酒壶在姚珊的对面,壶口对着姚珊的位置,瓶底对着正门。 茶盅倒的是姚珊的这只,乌宪用的里面还有半杯茶,酒杯里也有一点余酒。 “乔四,去请徐大夫来。”宋宁道。 乔四应是去请徐大夫。 她闻了闻茶盅里,觉得有一点异味,可并不能确定,便道:“苗苗,你来闻一闻。” 鲁苗苗凑上来嗅着鼻子,仔细闻了好一会儿,道:“大人,我觉得这里面不只是茶香,还、还有一股药味。” “能闻到什么药味吗?” 鲁苗苗摇头。 他不懂药,所以只知道是药,却不知道名字。 “等徐大夫来,你跟着他去医馆学习,把各种各样的毒药的气温都闻一闻,记住。”宋宁道。 鲁苗苗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事情他可以,高兴地道:“好啊好啊。” 宋宁捻了一点菜在鲁苗苗鼻子底下,鲁苗苗嗅着,摇头:“这个闻不到。” “大人,没有人。”大家都回到大堂来,沈闻余道,“四周都找过了,没有人。” 乌宪和姚珊都不在。 “你们呢,店里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王姓的小厮回道:“有,小人刚才去后面的账房看过了,锁着的柜子被人撬开了,里面的银子和银票都没有了。” “又是入室抢劫?”鲁苗苗道。 为什么是又,因为他们才刚办完高欢案,一开始定的就是入室抢劫。。 “大家周边看看。”宋宁去了和柜台一墙之隔的账房。房门上非常夸张的挂着六把大锁,房间里没有窗户,墙上吊着六盏灯。 靠墙一排柜子,两张大桌子。 柜子上排着账本,桌子上是当月的账本,工作的时候应该是两个账房对面坐着,一进一出核账结算。 “就是这个柜子。”王姓伙计指着最里面靠墙的位置,宋宁走过去,在拐角的地方放着一个高几,高几上放着一盆红花,此刻高几和花被移在右边,在原来空着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对开门的柜子,此刻柜子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两层隔断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宋宁细细看了一遍,又将高几和红花放在原来的位置。 房间里很昏暗,有了这个高几和红花的遮掩,很难发现后面有一个小柜子。 “去将你们的账房请来。”宋宁道。 小厮应是去找账房。 宋宁退出来查看锁,赵熠已经在看,道:“锁有撬开的痕迹。” “撬锁了?”宋宁接过来查看,还真的是,六把锁有非常明显的外力砸撬的痕迹。 她看向赵熠问道:“赵捕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现场很古怪?” “嗯,这样的现场让人很难判断,到底发生过什么。” 宋元时也走过来,附和道:“赵捕头说的没错,对于我这样第一次走现场的人来说,看的非常的迷糊。” “但也不是不能解释。”沈闻余站在饭菜的桌边,道,“有人在他们的酒菜里下毒了,两人晕倒的时候,碰乱了桌子上的酒壶茶盅。” “然后将他们拖走吗?”宋元时反问道。 沈闻余颔首,正要说话,徐大夫来了。 “徐大夫,劳驾您看看桌子上茶盅和酒杯。”宋宁徐大夫道。 徐大夫应是,上前去查看,闻了闻又用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鲁苗苗望着他动作,也蘸了一点尝了尝,又咂了咂嘴。 “鲁公子尝出来什么味?”徐大夫问道。 “有点酸。”鲁苗苗道。 “那气味如何?”徐大夫问道。 “气味有点像……像熏肉的味儿。”鲁苗苗回道。 徐大夫笑了,点头道:“鲁公子味觉和嗅觉实在是了得。”说完对宋宁道,“大人,这杯子里有蒙汗药,这种药在江湖上常有,属于比较猛烈又劣质的。” “另外一个杯子里呢?”宋宁不意外。 徐大夫又和鲁苗苗一起闻了闻,因为杯子里没有茶了,两个人又讨论了一阵子,徐大夫肯定地道:“这杯茶里也有。” 宋宁颔首:“多谢了,等我们把这个事查清楚,鲁苗苗能不能去您跟前学几日,您教一教他各式各样毒药的名称,和辨识气味和味道?” “当然可以,就是小人知道的也不算多,就怕耽误了鲁公子。”徐大夫道。 宋宁说不会,两个人又客气了几句。 说好了收徒的事情,徐大夫回去了。 江记的账房先生来了,一共两位账房,一位年轻的约莫二十出头,是个学徒,平时负责和柜台对一天的流水账,另外一位六十几岁,在青州的江记做账房已经有十四年了,这边开业后才调任来这里,他平时主要是做进出总账等。 “有、有钱。”老账房急地团团转,指着柜子道,“昨天下午打烊的时候核对过,柜子里一共有六张十两、三张百两的江记银票,是准备今天结算用的钱。” “还有铜钱六十二两,碎银子四十四两。” “外加江记去钱庄取钱的章都在里面。” “这可怎么是好。”老账房急的老泪纵横。 一共损失了四百六十六两银子。 “账房的钥匙以及柜子的钥匙,谁的手里有?”宋宁问两人。 两人回道:“钥匙我们两个人都有,掌柜手里也有。” “姚珊手里有钥匙?”宋宁惊讶,问道,“那她每天都将钥匙挂在身上吗?” 王姓的伙计回道:“掌柜的钥匙都不放在这里,而是在她的房间里放着。” “姚珊住店里吗?” 伙计回道:“不住,她的房子就在后面的巷子里。” 宋宁看向沈闻余。 “你带我去走一趟。”沈闻余对王姓的伙计道。 两人去后面的巷子里。 宋宁觉得很奇怪,正要说话,忽然那个年轻的账房在房间里喊道:“大人,您快来看。” 宋宁和赵熠进到账房的房间。 刚才点了一盏灯,光线昏暗,现在年轻的账房将六盏灯都点亮了,房间里亮堂堂的,宋宁这才看到,墙上有寡淡的墨汁写着四个大字:劫富济贫。 “松山?”除了宋宁几个外来的人,江记的几个本地人都惊呼起来,尤其是年老的账房踉跄了一下,道,“松山、松山来过了。” 宋宁蹙眉,问道:“松山?你说的松山和关在牢中三年没斩的松山,是一个人?” “是!”老账房道。 ------题外话------ 记得投完月票来留言呀。 没有月票也来留言呀,哈哈~!! 397 混乱线索(一更) 牢中关押着的松山?宋元时不相信:“不会,他已病入膏肓不可能越狱出来的。” “苗苗,你回去看看。”宋宁道。 鲁苗苗应是跑回去。 老账房道:“那我们不知道,但这几个字就是松山的字,小人在天权十九年的时候,曾经亲眼在刘员外家的墙上,见过他的字。” “也是这样用的淡墨,不用心看不出来。” “留着四个字。然后盗走了他家库房里的银子和财物,共计七百多两。” “第二天就四处听到了,附近好些穷苦的人家,都拿到了十几二十两不等的钱,后来有人核对过,他一分钱没有留给自己。”老账房道。 赵熠凝眉:“既找到了收钱的百姓,为何不追回?” “有过这样的先例,把钱追回来以后,隔上一两个月,松山还会再去这家人家,追回多少他就再取双倍,一两次后就算被偷的富户知道了钱在哪里,也不敢去追回来。” 赵熠颔首:“还真是一位侠客。” “大人,这就是松山的手笔。”老账房道。 宋宁走到门口,望着桌子上倒着的茶盅,问道:“松山除了偷盗,还会用蒙汗药吗?” “这、这没有听说过。” 宋宁看向赵熠,赵熠对她道:“古怪的地方,就在于对方为什么用蒙汗药!” 这不是人家,姚珊不住在这里,凶手如果只是抢劫,完全没有必要药到两人,再将两个人带走。 “是不是可以将先后次序调换?”宋元时对两个人道,“凶手真正的目的是人,偷钱只是顺手。” 赵熠颔首:“你这样说有道理。” “不对,是松山啊,大人!”老账房道。 宋宁颔首:“我让兄弟回去确认了,是不是松山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老账房应是。 鲁苗苗还没有回来,但沈闻余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串钥匙:“姚珊家里没有人,东西收拾的很干净,没有打斗和陌生人进入的痕迹。” “大门和房门都是正常在外锁的。”沈闻余道。 宋宁颔首。 鲁苗苗从衙门跑回来,跟着他的还有杨长更,两个人气喘吁吁,鲁苗苗回道:“松山还在牢里,牢头说活不成了。” “大人,就算有人放松山出来作案,他也没这个能力和体力了。” 老账房很惊愕:“那、那这个事不是松山做的?可这就是松山的字啊。” 杨长更不耐烦地道:“这世上那么多人,就不能是有人模仿松山?” 老账房点头,喃喃地道:“还真的是,那就是模仿了。”说着一顿,才想起来他们姚掌柜不见了,“那、那我们掌柜呢?” 江记的几个人都跟着点头。 鲁苗苗翻白眼:“你们才想起来?” “先找人吧,通知民兵找。”宋宁道,“主要现在摸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只能从姚珊着手了。” 乌宪是外地人,来济南不过三个多月,在本地没什么朋友更不谈仇人了。 “姚珊也是外地人。”赵熠道。 他们查过姚珊的。本来不准备查,但因为乌宪鬼迷心窍,所以宋宁写信去打听了。 姚珊是登州人,家中父母都已经亡故了。她母亲曾是江源的姑母,姑母低嫁没几年去世了,于是将姚珊寄养在江家。 姚珊算半个小姐半个丫鬟,事情也做,书和做账也跟着江家几位小姐一起学。 后来江源分家,从哥哥手里分了莱州等几个铺子,以及这个新开的济南府的江记。 江源基本不来,就将原来的掌柜换成了信得过的表妹姚珊。 这是他们查到的,基本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所以他们没有阻止乌宪和姚珊来往。 姚珊来济南府也不过二十多天。 又是闺阁小姐,按道理不该结仇家。 “分三路,”宋宁看向沈闻余,“你行吗?伤势如何?” 沈闻余摇头:“我没事,先找到乌宪。” 他们现在倒没有怕乌宪有危险,毕竟对方如果抱着必杀的意思,就没有必要既用蒙汗药又费劲地将人带走。 但还是要尽快找到,对方什么目的,将他关在哪里,有没有别的危险? 无论什么危险,对于乌宪和他们来说都是无法承受之痛。 “那就分三路。”宋宁对沈闻余道,“你去查姚珊平日交友,来往的人,包括他的朋友和邻居。” “好。”沈闻余对江记的账房和伙计道,“几位随我来,我有话问几位。” 几个人应是,跟着沈闻余去对面的角落里坐下来,沈闻余和乔四以及鲁苗苗开始问话。 “赵捕头负责找道上的人问一问,以及昨晚可有目击者。” 赵熠颔首:“我去办事。” 他带着杨长更去办事,一会儿阑风几个人也会跟着来。 就剩下宋元时和宋宁两个人。 “我有一点想不通。”宋元时问道。 宋宁将视线从桌子移开落在宋元时的脸上,问道:“你说。” “为什么反锁门?”宋元时道,“没必要拖延时间,因为正常人都知道,江记的伙计最迟不会超过辰时就会来上工。” 还费力从里面闩上门。 宋宁扬眉,道:“我倒是忘记了这个点。”她走到后门口,琢磨门闩。 这时的门闩只有一道,不是搭上去的,而是抽拉卡扣进槽的形式。 “这里。”宋宁发现门闩的北面对着门口的位置,有个针眼大小但却很深的小洞,宋元时道,“用针扎着,在外面关的门?” 宋宁道:“我试试。” 她让伙计拿了针过来,扎进去固定住,合上门以后那根针就自然从门缝里伸出来。 “不行。”一个针眼,是能控制住,可门缝很小,完全无法通过滑动针带动门闩。 宋宁推开门,宋元时讶异道:“那门是怎么关上的?” 是啊,门闩是怎么关上的? 宋宁抬头看向二楼。 她刚才一直在一楼,还没有上去过。 此刻小跑着上去。 寻常他们都在楼上吃饭,楼上一共有四个雅间,名字定为梅兰竹菊,宋宁一间一间推开,等到竹的房间时,她停在门口。 房间里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窗户,窗户下就是街。 二楼,如果有功夫的人是可以下去的,但没有功夫的人,就有一点危险性。 “苗苗!”宋宁道。 鲁苗苗蹬蹬跑上来:“我来了!有什么吩咐,大人。” 宋宁道:“你闻闻。” 鲁苗苗将进了竹的雅间里,在房里嗅了几下,道:“有血腥味。” “找一找。” 鲁苗苗趁着地面闻,忽然停在软榻边上:“这个是反过来的。” 他将上面的褥垫拿起来,顿时惊呼一声。 垫子的底部是湿的,用手一摸就摸到了血色。 “是血!”鲁苗苗道。 方才的血腥味,就是从这个垫子上传出来的。 宋宁将垫子翻看了一遍,面色发沉,真正担忧起乌宪的生死。 “为什么垫子上这么多血?”她看向鲁苗苗,“你看看地板上有没有。” 鲁苗苗趴在地上闻:“有,地上有气味。” 那就是血本来在地上的,有人用这个褥垫将血吸干了。 “为什么?”宋宁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停在窗口往下看,下面人来人往,也有人好奇今天江记这么迟还没有开门做买卖。 这个人想干什么呢? 宋元时跟着她上来,问道:“怎么了?” 宋宁给他解释了一遍,宋元时满面惊讶:“二楼有血迹?难道在二楼打斗过的?” “应该没有。”宋宁指着房里的摆设,“所有的东西都在原位,不像是打斗过刻意收拾过的地方。” 宋元时也想不明白。 “用蒙汗药、将人拖走、里面锁门、二楼的血、丢失的钱还有模仿松山在墙上写劫富济贫。”宋宁问宋元时,“为什么?” 宋元时摇头:“这事和乌宪有什么关系呢?” 宋宁也摇头。 “再下楼查一查。”宋宁不死心,她觉得她今天势必要找到乌宪,过了今晚,乌宪可能真的有生命危险。 不像是绑架。 学习松山? 松山? 398 窗外景色(二更) “我先回衙门见一见松山,你们在这里接着查问。”宋宁交代宋元时以及沈闻余。 她回到了衙门。 等进到牢中的时候,她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松山已经苍老瘦弱到辨不清年纪,乍一看蜷缩在地上的他,像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但实际上,他今年只有二十六岁,正当年。 “松山?”宋宁蹲在他面前,喊了他几声。 松山躺在稻草上,似乎感应到有人来了,虚虚地睁了一只眼看了她一下,扯了扯嘴角又闭上了眼睛。 杨长更说的没有错,他活不过这个月。 “给他找大夫。”宋宁对牢头道。 牢头一怔,压着声音道:“大人,他……他的情况元先生和您说了吗?他不能砍头,出去后百姓可能会暴动,劫法场。” “让他这么死了,最省事了。” 他们也不敢害死他,就暗暗地作践他,三年下来身体再好武艺傍身的年轻人也扛不住。 就像现在的松山。 “现在有个和他有关的案子,需要他清醒地来回答我们的问题。”宋宁对牢头道,“去将徐大夫请来。” 牢头一听不敢怠慢,连连应是,让人去请徐大夫。 徐大夫看过病,对宋宁道:“……身体亏空的太厉害了,要想保命得仔细养着,这牢房……怕是不能住了。” “有环境好的吗?”宋宁问牢头。 牢头指着最前面的一间:“那间可以,我给他拿被褥来,和寻常老百姓家里差不多。” 宋宁去看了一眼,颔首道:“可以,交给你办了。” “先将他命保住,至于砍头倒也不冲突,养好了身体再砍。” 牢头不敢违逆,宋宁说什么就是什么。 松山又恍惚睁开一只眼睛看过宋宁,又无力地继续昏昏沉沉。 “大人放心,您要想问他问题,小人治疗两天,后天他应该就能清醒一点回答您的问题。” 宋宁道谢:“那就交给您了,出诊费用以及医药费,结束后去找元先生结算。” 徐大夫应是。 宋宁从牢中出来,又重新回到江记,她站在“竹”的房间下仰头往上看。 从里面插上门闩后,又上二楼从窗户跳下来,重新回到后院,将乌宪和姚珊弄出来……然后呢? 目的是什么? 松山吗? 会不会姚珊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呢?她将乌宪扣留起来,引起她和衙门的注意……或者,姚珊从一开始出现,就带着目的? “没有证据和根据。”宋宁道,“如果是姚珊,她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宋宁走进江记,沈闻余已经查问过一遍了,见她回来,便上来说他的收获:“……姚珊平时在柜台上,看着和什么人都熟悉,但私下里她不和任何接触。” “她的隔壁邻居也说她很正经,住过来二十三天,没有见过她和哪个男人拉扯。” 宋宁觉得意料之中,越是聪明的女人,越是会掌握人际交往的安全距离。 姚珊显然是聪明的女人。 “至于男女关系,还真有客人纠缠他,有人要娶她回家,有人抬她做妾。” “但都是来这里吃饭的人,比如乌宪。” 宋宁微微颔首:“看来私生活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搜她家了吗?” 沈闻余点头:“搜了,家里只有女人的衣服,衣服和胭脂水粉首饰有很多,但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什么意思?”宋宁问沈闻余,“你认为她家少了什么?” 沈闻余颔首,回道:“不像是个女人住的地方,没什么五颜六色的摆设,冷冷清清和男人差不多。” “没有温情,也不布置没有买房,那就表示她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长住。”宋宁道,“但实际上她一个女子,找到一个掌柜的事情做,已是很不容易。” 这和个人能力无关,而是当今社会对女性的限制。 她为什么想要走呢? 沈闻余也没有想明白。 姚珊这个人,粗粗去看并没有问题,她就是一个正常的聪明的与众不同的女人而已。 但如果去细看,就觉得她有问题。 看来有必要去写信去一趟登州,查一查姚珊和松山的事。 “王爷回来了。”宋宁问赵熠,赵熠坐下来,回道,“没收获。” 打更的都问过了,没有人见过,昨天晚上在这条街上,发生了什么不同的事情。 “你们呢,有什么收获?”赵熠问他们。 宋宁说了她查到的:“线索乱七八糟,我没有想明白。” 沈闻余也和他说了,叹气道:“不管她有没有嫌疑,但现在连她的人也失踪了。” 民兵在帮忙找人,没有人来回信,显然是没有找到。 宋宁和账房交代,让他们这两日不要开门做买卖。 她在大堂里走了一遍,又一步一步上了楼梯,走的很慢,目光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墙上为什么留松山标志性的字呢? 她重新站在“竹”的门口,因为敞开着门,里面的血腥气散了不少。 乌宪啊……你媳妇还没娶上,可千万别有事。 宋宁站在窗户边上,赵熠跟着过来,宋宁转头看他,回头的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什么,又猛然转过身去。 “怎么了?”大家都惊了一下,跟着站到窗口来。 宋宁的视线投向远处,穿过一排低矮的院墙,在这一排的院前后,能看到一间院子的庭院。 庭院里杂草丛生,还能看到屋顶上几片瓦已经凋落了。 “杨叔。”宋宁指着那个院子,“那个院子,是谁家?” 杨长更上前来冲着那边打量,又伸出头两头辨认,很肯定地道:“大人,那是原来的唐家,现在院子废弃了,里面没有住人。” “唐家?”宋宁看向赵熠,赵熠道,“确实姓唐。” 松山灭门十七口,就姓唐。 “这么巧合?”沈闻余朝那边打量着,又回头问宋宁,“此人做这么多,目的不会就是引我们去唐家?” 赵熠道:“我看,不单单是去唐家,他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松山翻案。” 翻案?杨长更不相信:“赵捕头,这不可能。” “松山灭门案,十七口人命,不但有仵作验刀伤吻合,还有幸存者亲眼目睹松山的脸。” “不但如此,松山自己也认罪了。” 赵熠不以为然,淡淡地道:“你认为没有可能,可做这件事的人却显然觉得有可能。不但觉得有可能,还利用乌宪给我们布局了。” 杨长更惊讶不已,他想说这事不可能,可赵熠说的有道理,好一会儿他道:“所、所以他在房间里留下了松山作案的标志性痕迹?” “既然此人费尽心力的让我们注意唐家的院子,那我们就承了心意,去走一遭吧。”宋宁道。 大家鱼贯下楼。 “杨叔,我记得卷宗上说,唐家是做米油的?”宋宁边走边问道。 杨长更应是:“大人好记性,看过一遍就记得。”又道,“这个案子是天权二十一年的下半年,我记得当时过了中秋节了,应该是九月中旬。” “五更的时候,打更的闻着冲天的血腥气,院子外面狗也闹腾狂吠。” “打更的就留了心,往前找了巡逻的民兵。民兵爬围墙进的唐家。”杨长更说着一顿,忽然想到,“当然,当时他家几个门也是从里面锁的。” 众人挑眉,不等多想,杨长更左拳击右掌:“大人,属下想起来了,当时我们都没有去,可因为案件太过重大,于是听说了不少。” “唐家的桌子上也倒着酒菜,角楼的二楼住着唐二爷的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三岁,被一刀毙命。” “听说血流了一地,滴滴答答。还有人说每天晚上要睡觉的时候,还能听到两个孩子在楼上打闹的笑声。”杨长更自己说的都毛骨悚然。 鲁苗苗道:“这、这就有点可怕了。” “不会有这些的,别怕。”宋宁拍了拍鲁苗苗的头,“杨叔,三年前的案子,莫非又是隆兴达?” 杨长更苦笑:“还真的是。” 隆兴达也不是一开始就垄断,而是从上一任推官离开后,郑红申调任了程之来,这个时候,隆兴达才真正彻底将理刑馆架空。 在这以前,理刑馆也接案件,算是和隆兴达不分上下。 “大人您就想,但凡有点名头的案子,都不是衙门做的。”杨长更道,“当时咱们的人手也少了,许多人捕快都去隆兴达做事了。” 鲁苗苗点头:“因为隆兴达有钱,换我,我也去。” 399 空置庭院(三更) “接着说案子。”赵熠提醒道。 杨长更应是:“这个案子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因为灭门案嘛。” “血腥气好几天都没有散。” “卷宗上说,当时有目击者亲眼看到松山了,具体细节可知道?”宋宁问道。 杨长更道:“我记得,幸存者是外院的管事,叫韩烁,当时四十出头。” “他被人捅了两刀,但命大没有死。” 宋宁问道:“两刀在哪里?” “腰上和肩膀上。”杨长更道,“腰上一刀都对穿了,也真是命大。” 宋宁问道:“人还在济南府吗?” 杨长更摇头:“这还真不知道,等属下回去查一查。” 宋宁颔首,示意杨长更继续说。 “除了韩烁作证外,还有现场所有人的刀伤,和松山佩戴的兵器是吻合的。” “抓到松山后,他第二天就招认了,说是他杀的。” 宋宁停下顿了顿:“那他抢的钱呢,有没有追踪到?” “应该是没有,问他他说丢湖里去了,好像还捞湖了,但没有找到。”杨长更道,“可惜了,说是韩烁醒了以后统计丢失的财物,一共有六十几万两的价值。” 并不都是银子,有的东西比银子值钱。 “到了!”杨长更停在门口,推了推关着的掉漆的大门,门是从外面锁着的,“奇怪,这锁是谁锁的呢?” 赵熠让乔四将锁撬开。 “乔四你和苗苗围着院子走一圈,仔细查看。”宋宁吩咐道。 乔四和鲁苗苗应是而去。 宋宁一行人进到门内。 外院不大,过了影壁后就是一个长着杂草和野花的花坛,落叶杂草拥挤着整个院落,不像近期有人走过这里的迹象。 过了外院同内院的如意门,就是一个阔达的大院子,四面建着小院子,最中间的是正院,正院门口砌着假山。 视线上抬往后,能看到正院后的两座江南式木砖混构的二楼,杨长更指着那个二楼道:“大人,那个就是当时两个孩子死的地方。” 唐家死去的十七口人,是兄弟两个人的家庭,两对夫妻四个孩子,最大的孩子那年十三岁,其余的人则是丫鬟有六个人,婆子两个,小厮一个。 幸存者韩烁则是整个府中管事。 “我们将院子走一遭。”宋宁选择从左边开始,一间一间查看。 唐家院外,有人路过时,发现宋宁他们进去,不由也好奇地朝着里面东张西望。 有人看了一眼,急急匆匆跑走了。 门口的热闹,宋宁个不清楚,她站在正院的宴席室里,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了,只有一些搬不走柜子等物。 宋宁蹭了蹭墙角地面一个四方的白色印迹,应该是原本放了什么东西,新近搬走了。 “唐家还有亲戚在?”宋宁问道。 杨长更回道:“有一个堂兄弟,本来就住在这附近的,出事以后,他料理了后世,就举家搬走了。” 宋宁颔首,又将视线落在墙上,上面有喷溅的血迹,是横向正位的松散喷溅,一帧画面也立刻浮现在她眼前,她去回忆自己看到卷宗时,对案件细节的描写,以及松山本人的描述。 “王爷,卷宗有写松山是左手还是右手?”她问道。 赵熠回道:“并没有着重去写这个细节,怎么了?” “属下记得,外面传松山是左撇子,整个案件的刀也是左手刀。”杨长更道。 “大人,您为什么有这样的问题,是这个喷溅的血迹有问题吗?” 大家查案久了,对一些细节就会格外的关注。 “是。”宋宁让杨长更站在墙边的位置,两个面对面,她比划左右手劈下来的姿势,“如果是左手一般死者的伤是从右向左,如果能结合对方的身高,那么就能算出来,血迹喷溅的轨迹。” “但绝不会是这种横向位喷溅。”宋宁道,“回去以后查一下,在正院的宴席室中发现是谁,此人的身高是多少。” 她见过松山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七五尺九寸左右。 这样的身高不矮,但这样的血迹喷溅路线,对方的身高,一定是低于一米六五尺三寸左右。 只有这样划过去,没有拖拽干脆利落的砍,才会造成这样的喷射痕迹。 杨长更应是,回道:“属下回去就……”他说了一半,道,“大人,这是宴席室,当时倒下来的酒壶和饭菜就是在这里。” “那在这里死的两个人就是唐家两个兄弟。” “你确定?”宋宁问道。 杨长更确定:“能确定。唐家两个兄弟属下认识,兄弟二人的都不矮,又高又壮典型的大汉,唐大爷估计有五尺八九寸,老二可能还比他高出一点。” 赵熠道:“那这个血迹就不能出现?” 宋宁道:“至少,松山和两人对面是没有这样高度的血迹。” 说坐着,那血迹就应该更加矮一点,而且,圆桌子都是房间中央的,那么远的距离,喷溅在墙面的血迹,也不会这么多。 “这个案子有的查。”宋宁和赵熠道,“看来,绑走乌宪的人,是有证据和把握。” 赵熠打量着房间的格局,道:“那就好好帮他查一查,最好是放了松山出来,再抓他进去填补。” 害乌宪引起关注,是觉得理刑馆不管这事儿?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宋元时在门口道。 大家都出来,门口没有人,他们绕过正院去后面的二楼阁楼,就看到乔四和鲁苗苗正推开侧门进来, “大人,这个门没有闩。”乔四喊道。 后院一幢两层小楼,上下各有三间,在小楼的右边则是个小院。 再往后还有倒座。 围墙上铺着刺和钉子。 侧门在右边,门闩是木头的,已经有点腐烂了,不知被谁踹过,已经断裂了。 “这是新的断面。”赵熠道。 很有可能是昨天晚上踹断的。 “你们看。”宋宁指着路上,“这些落叶上有脚印。” 众人抬头看向二楼。 乔四去推二楼的门,门依旧是从里面闩着的,赵熠道:“踹开。” 乔四一脚将门踹开来。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灰尘很厚,地面上有非常明显的拖拽的痕迹。 痕迹断在上楼的楼梯上,再往上依旧有人的脚印。 大家陆续上了楼梯,楼梯有些老旧,走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上前。”赵熠走在前面,率先上了楼,到了走廊,推开了第一间的房门,房间里是空置的, 他又推开了第二间,站在没有动,道:“来看看。” 宋宁走到门口,就看到房间里有杂乱的脚步和人躺着的痕迹:“两天内,有人来过。” 天气干燥,超过两天这些印迹上就会敷上一层新的灰。 可并没有任何东西和线索,更没有乌宪的踪迹。 “窗户又是开着的。”宋宁走到窗户边上,往下看去,下面是一块平地,再就是倒座。 并没有别的线索。 但她觉得乌宪一定在这里。 对方不管是姚珊还是别人,目的一定是让理刑馆重查松山案。 那么,用乌宪引他们到这里来已经足够了,完全没有必要害乌宪。 “杨叔,当时的幸存者好找吗?”宋宁道。 她猜测,唐府是不是有可以藏人的地窖。 但他们一路过来,确实没有看见。 杨长更回道:“大人,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到。” 宋宁颔首,那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他们再次下楼,分散在院子里搜找,宋宁将倒座所有房间都推开,一间一间敲着地面听中空,赵熠道:“如果有地窖,鲜少有人会放在围墙边。” “你是说,地窖会在前院?”宋宁问道。 赵熠颔首:“可能性比这里高。” 宋宁想到了宴席室里那个四方的白色痕迹,她小跑着到前院,站在院中间。 空旷处有假山、还有一个干涸的小溪。 她跑到假山边上,就看到在两块太湖石中间,有一个和石头颜色非常接近的一个四方的像箱子一样的石头。 “箱子”上立着一块像珊瑚似的石头盆景。 无论从远处还是近处,很难发现这个“箱子”和盆景有什么不同。 但用手蹭一蹭就能发现,盆景和“箱子”上只有一层薄灰。 “这个尺寸。”宋宁打量着,将最上面石盆景端走。 ------题外话------ 李小姐为了不让我看出来她胖了两斤,称重的时候手抵着墙,让我一直以为她瘦了两斤,今天被我发现了,克扣了这周的冰淇淋。 然后老李也开始学她了…… 每天都脑补打他们的画面。 太过凶残就不描述了,哈哈哈哈 400 乌宪的心(一更) 石盆景端走后,下面的“箱子”就完整的露出来。 “找到了什么了?”赵熠问道。 宋宁指着这个“箱子”,对赵熠道:“你看这像什么?” “箱子,看大小像宴席室里留白的痕迹原来位置放置的东西。”赵熠道,“有开合口吗?” 他说着,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宋宁:“你擦擦手,我来。” 宋宁站在一边,赵熠将箱子拖出来,换了一面后,就看到紧贴着石头的那边,赫然有一个外面的挂锁搭扣。 大家看到这边的动静,都走了过来。 “等、等一下!”乔四捂着箱子,眼睛都红了,“我、我吸口气,镇定一下。” 他好怕打开箱子后,里面躺着的是乌宪的尸体。 宋宁道:“马三通说乌宪一生有贵人运,不会短命的。” 乔四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好,好!” 宋宁其实也紧张,手心里瞬间出了汗。 宋元时和沈闻余也是紧张不已。 赵熠打开了箱子,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乌宪蜷缩在巷子里,目测周身无伤,但脸色灰沉沉的,乔四惊呼一声:“乌宪!” 赵熠摸乌宪的脉搏,所有人都看着他。 “木箱子密封不够紧,还活着。”赵熠道,“现在还昏迷,应该是蒙汗药的药效没有过。” 众人都松了口气,宋宁也扶着鲁苗苗才让自己站稳了。 “乌宪。”沈闻余和乔四两人将乌宪扶起来,乌宪的脑袋软哒哒地靠在箱子上,“先带去找大夫解药。” 乔四应是正要去,忽然一个湿漉漉的帕子,啪叽盖在乌宪的脸上。 大家都看着鲁苗苗。 “这个能解毒。”鲁苗苗指着帕子道。 “呕!”乌宪脑袋一甩,侧着头干呕几声。 “什么鬼东西,臭死了。”他怒喝一声,但因为蜷缩了五六个时辰,又可能被人拖拽了一路,所以从脖子以下都不能动,酸疼到他汗珠都渗了出来,“这怎搞的,我身上为什么这么疼?” “你们在看什么?” “我、我在哪里?这是哪里?” 乌宪脖子不能动,扭着头斜眼睛看着自己弟兄们:“你们、你们不会是在做作弄我吧?” “谁有空作弄你,”宋宁拧了乌宪的耳朵,“把老爷我的心都吓脱槽了,你且等着,有收拾你的时候。” 众人都点头。 “怎么了?”乌宪也意识到问题不简单,乔四给他解释了一下,一上午三个时辰内,他们经历了什么,“大人说的一点不夸张,开箱的时候,我眼泪都出来了。” 乌宪惊呆了:“这怎么可能?我昨天晚上明明……” 他怔忪了一下,忽然想到他昨天晚上不是在家里睡觉的,而是去江记找的姚珊。 “姚珊呢?”乌宪问道,“我被人下药了,关在这里,那姚珊呢你们看到她了吗?” 大家都摇头。 “那完了,肯定是姚珊的仇家来寻仇,所以把他抓走了。”乌宪道。 赵熠白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不觉得是姚珊将你关在这里的?”又道,“如果不是我们聪明,根据蛛丝马迹,找到这里,发现箱子,这里就是你的棺材了。” 乌宪一阵后怕,可不相信他被关在这里是姚珊所为:“不可能,她一个女人,怎么能把我带到这里来,她哪有这个力气。” 他说完,大家都看着他,不说话。 乌宪也心虚,都在衙门里做事,什么事想不到呢? “我、我好疼,把我弄出来行吗,我想躺平了。”乌宪道。 大家将他弄出来,抬着到正院暖阁的炕上让他躺平了。 “怎么还这么臭?”乌宪吸着鼻子问宋宁,“刚才盖我鼻子上的是什么东西?” 宋宁回头问苗苗:“你用什么东西盖他脸上的。” 鲁苗苗贴在墙上找血迹,闻言随口回道:“我娘说童子尿解百毒。” 赵熠后退了两步。 房间了死寂。 “不活了。”乌宪头一歪真的要晕,宋宁咳嗽了一声,道,“你确定你要晕吗?” 乌宪又清醒了,他怕鲁苗苗再用解百毒的童子尿弄醒他。 “说话吧,昨天晚上的事情,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宋宁对乌宪道。 乌宪回忆着,道:“我就找姚珊喝酒,她还给我炒菜来着,我记得我喝了大概七杯还是八杯酒来着,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一坛酒喝了七八杯?”赵熠问他。 那蒙汗药是怎么放进去的? “对,喝了七八杯,估计喝了有半个多时辰近一个时辰,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中间离席过吗?” 乌宪顿了顿,点头道:“离了,去后面小解过。” “回来后喝酒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乌宪的脸色更白了,倔强地道:“王爷,您、您还是怀疑姚珊?” “不然呢?”赵熠反问。 乌宪痛苦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道:“细节上我不大记得了,但昨天晚上就我和她两个在,在聊……啊,她曾经和我聊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受了极大的冤屈。” “我说有什么冤屈,让她去理刑馆击鼓。” “她说不行,因为她的证据不多,而且这个案子已经三年了,唐家的人都已经成白骨了。” “她说去击鼓鸣冤,大人一看她翻供的证据不足,很可能都不会受理。” “我说不会,哪怕她有一点怀疑和一点点证据,我们家大人就会受理的。她说她手中确实有一个证据,但力度还是不够。” 赵熠问道:“所以,她告诉你,需要你帮忙?” 乌宪嘴角一抖,委屈地点了点头:“……我、我同意了。” “可、可我不知道她要给我下迷药,我……”乌宪呜呜哭了起来,“我太委屈了。” 宋宁先给乌宪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有骨折:“乔四,你先背他回去看大夫吧。” 现在事情脉路其实很清晰了。 是姚珊将乌宪关在这里,一系列的线索也是她留下来的。 可如果只是这样留线索的话,是不是太弱了?宋宁问乌宪:“她有没有送什么东西给你?” “送我东西?”乌宪回忆着,忽然想到一件事,“大概五六天以前,她送了我一把刀,说这把刀是她哥哥用的刀,还说她一个女子在外面,带着刀不合适。” “刀?”宋宁凝眉,宋元时问道:“那么这把刀,就是她好朋友用的刀,或者……是松山用的刀?” 乌宪道:“松山,就咱们牢里三年没斩首,杀……”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这里是唐府。 “松山不会是被冤枉的吧?”他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大的案子,可就不是冤枉,得是栽赃了吧?” 沈闻余颔首:“如果他真的没有杀人,那么就是栽赃。” 因为案发现场就是模仿松山做的。 “先回去吧,然后再找姚珊,她如果要喊冤,就一定还会再出现的。”宋宁决定保密她给松山找大夫的事,也暂时不明着去查唐家的灭门案件。 只要他们救了乌宪,却不为她查案,她就一定有接下来的动作。 她必须要达到她的目的才行,否则她所做的这一切就毫无意义了。 “我来背你。”鲁苗苗坐在炕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快上来。” 乌宪委屈地看着鲁苗苗,此刻有点抵触鲁苗苗的对他关爱。 “你的关爱太浓烈了,我受不住。”乌宪道。 他鼻子里头还能闻到骚气。 “童子尿不脏的。”鲁苗苗道,“你快上来,不然你就得自己走回去。” “你看看,这一屋子的人,除了我谁能背你呢?” 乌宪看了一圈,还真的是。 他认命地趴在鲁苗苗的背上,被他背着出去了,乌宪道:“苗苗啊,得亏你们找到我了,要不然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没关系,大人说你命大,有贵人。”鲁苗苗道,“不过,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事。” 乌宪问道:“什么事,你说。” “我觉得你要把你钱庄取钱的口诀告诉我们,还有你的私章都藏在什么地方,要是你死了,钱就找不回来了。”鲁苗苗道。 乌宪趴在鲁苗苗的背上,哭丧着道:“我最聪明、最高大、最勇猛!” “什么?”鲁苗苗问他。 “口诀。” 鲁苗苗凝眉疑惑地道:“你这话和你很不像,我怕我记不住,不如告诉大家,让大家一起记吧。” “不许!”乌宪捂着他的嘴巴,“苗啊,你有点同情心好吗?我很可能被我心爱的女子,下了迷药,塞在箱子里自生自灭的。” 鲁苗苗点头:“得亏是你,要是我的话,她可能就塞不进去了。” 乌宪歪在他的肩膀上:“生无可恋。” “我可能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了。” “没关系,我能娶到,但我哥说不能一起娶媳妇,所以你要多努力。” 乌宪不想和他说话了。 401 姚珊踪迹(二更) 赵熠吩咐了人暗中去找姚珊。 宋宁写信去登州,请那边再帮忙查姚珊江记东家江源的关系。 办完这些他们回了家。 乌宪将姚珊送给他的刀取出来,摆在桌子上。 白胜也在,十几个人围着桌子盯着这把刀,白胜惊呼道:“这什么鬼东西?” 一把没有开刃的雁翎刀。 在见过许多武器的白胜来看,这把没有开刃的雁翎刀,就是一个毛孩子的玩物。 “确定这是一个鼎鼎有名手里十七条人命的侠客用的刀?”白胜讥讽道,“就这刀还能杀人?” 一把钝刃的刀,是能杀人,但一定没有一刀一个血溅三尺的锋利。 赵熠讥讽地道:“京中贵公子们,常买钝刃刀配在腰间,跨马而行作将军。” “啊,那、那会不会是姚珊故意给乌宪一把没有开刃的刀,骗他的?”鲁苗苗问道。 大家都看着乌宪。 乌宪摇头:“她给我的时候,神色很郑重,不像是骗我。” “杨叔回来了。”大家看向门口,杨长更抱着一叠卷宗进来,“大人,查到了当时的证人韩烁就住在城南的东庄里。” “明天将他带到城里来。” 杨长更应是。 白胜将刀拿去一边研究。 宋宁和大家开始分别翻看案件的卷宗。 “结案的时候,也有一把雁翎刀。”赵熠将自己看的卷宗铺开在桌子上,“但是他偷盗出去的财物没有踪迹。” 白胜坐在门口,若有所思地道:“说起来,这刀还真的不是新刀。” “你们看,这上面有很多的磕碰的痕迹。”白胜道,“这刀上的纹路和寻常见到的刀的纹路有点细微的不同,本王觉得,可以根据这个查一查。” 他说着看着大家:“我有道上懂行的弟兄,要不要查?” 宋宁和大家对视,随即笑着道:“王爷,这绝对是求之不得的事。” “成。”白胜道,“这刀先给本王拿走,明天下午本王就能回来。” 白胜雷厉风行,说着就走了。 宋宁坐下来,继续和大家一起研究卷宗:“卷宗上说,凶器雁翎刀是在现场的墙缝里找到的。” “有百姓作证,松山用的就是雁翎刀。” 外形一模一样。 沈闻余凝眉:“松山为什么将刀丢掉?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卷宗上解释了。”宋宁点了一段,“上面说,当时他跳墙出去的时候,正好外面有人经过,他觉得提着带血的刀过于招眼,于是就将兵器塞在墙缝里,等一会儿人走了再回去取。” “谁知道,打更人叫了民兵来查验,他没了机会再进去取了。” 沈闻余看向赵熠:“王爷,您如何看?” “从这个丢兵器的行为来看,无法理解。他在外行走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凶器是凶案确认凶手的重要凭证。”赵熠道,“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 乔四道:“这么大的疑问,居然没有人质疑过。” “因为他认罪非常干脆利落,连口供都是亲手写的。”赵熠将文书放在桌子上,给他们看。 大家聚在一起读松山写的供词。 从动机到杀人最后偷盗离开,写的清清楚楚。 “不对!”宋宁将供词拿过来又细读了一遍,给大家看,“你们再读这一段。” 乔四大声读了一遍,奇怪:“他的钱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从进府,杀人到最后丢刀离开再回来却迟了的这个过程中,他没有提到他什么时候拿走的财物。 “这里。”赵熠又放了半张出来,“大约是写完后发现遗漏了一个环节,所以又补充了两句话。” 乔四道:“那这个偷钱送钱走的行为,是发生在杀人之后,他将钱放在隔壁,然后又折返回来,再离开时碰到人,于是将刀丢在墙缝里。” 鲁苗苗噗嗤笑了,道:“那么多银两都能搬走,怎么会把刀丢掉。” “苗苗长大了。”宋元时摸了摸鲁苗苗的头,“我个人认为,松山灭门案,有问题。” 大家都这么认为。 “嗯,至少从卷宗呈现上看,这个案子有不合理的地方。” “我认为有必要再审一审松山。”宋元时道。 宋宁认同他的看法:“他现在身体还是很虚,徐大夫说要等后天下午,他才能清醒一些回答问题。” “先等姚珊的消息吧。”赵熠道。 好在乌宪找回来了,也没有受伤,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想要翻案的案子,就没有那么急了。 至于姚珊,她势必会再出现,只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大夫看过怎么说?”宋宁问乌宪。 乌宪回道:“没什么,就是曲的时间久了有点酸疼,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 “大人,真的会是姚珊做的吗?”乌宪苦哈哈地问道。 宋宁道:“官方回答,她只是有嫌疑,一切待找到她后才能有定论。” “我去睡觉。”乌宪垂着头爬到床上躺着,脸埋在枕头里,“我相信姚珊,她不会害我的。” 大家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解他,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了回去休息。 宋宁吃过晚饭,带着啸天去隔壁遛弯,啸天去找丁丁,她靠在风亭的软榻上,赵熠坐在她身边,剥了一颗荔枝给她:“今天刚送来的。” 宋宁吃了,侧靠望着赵熠,道:“王爷,你说姚珊今晚会不会去唐家找乌宪?” “不确定,所以我遣人去盯着了。”赵熠道。 说着又给她剥了一颗。 “谢谢。”宋宁吃着,“江记,你遣人去了吗?” 赵熠扬眉,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王爷,你现在超前思维也太厉害了吧?”宋宁惊喜不已。 赵熠理所当然地道:“那是当然。” “好吃吗?”他问道。 宋宁点头:“你吃吃看,很甜。” “但不能多吃,糖分太多了。”宋宁说完见他将剥好的依旧送她的嘴边,她笑着吃了,就盘腿坐在他对面,笑盈盈地道,“礼尚往来!” 她给赵熠剥。 赵熠吃了,抿唇笑着点头道:“真的甜。” 宋宁笑了起来,赵熠问道:“笑什么?” “笑你可笑。”宋宁又给他剥,“王爷,我怀疑你给我剥的最终目的,是让我给你剥。” 赵熠道:“有区别吗?” “有啊。”宋宁接着喂他,“因为会更甜。” 赵熠嘴角满是绷不住的笑意。 “最近睡眠有没有好点,还做噩梦吗?”宋宁问他。 赵熠道:“今时不同往日,即便在梦里,我也很清楚,没有人可以伤到我了。” 宋宁点头:“是,没有人会伤到你。” “因为有你。”赵熠捏着她的脸,“等着你成为齐王妃的那天。” 宋宁笑了起来,道:“继续期待。” 赵熠笑了。 “我回去休息了。”宋宁道,“明日我准备亲自去找姚珊。” 赵熠送她:“我和你一起。” 两人出了风亭,谷雨回来了:“王爷,在唐家隔壁的巷子里,找到了这个。” 她说着,拿出一只发簪。 “是姚珊的。”宋宁接过来,“我见过她同样的发簪。” 赵熠问道:“巷子里,没有找到她的人吗?” “没有,现场有血迹。”谷雨道,“属下怀疑有过打斗。” 宋宁和赵熠对视一眼,她道:“我们去看看。” 两个人由谷雨领着,到了那个巷子。 这条巷子和唐家院子非常近,巷子走到头左拐就是唐家后院的角门。 “就是这里。”谷雨指着一间门半掩的房门,道,“我们有人路过这里,闻到了血腥气,一时好奇推开查看,才发现的。” 这是一个四合院加盖的罩院,主家为了能对外租赁,所以将这个罩院和住院用墙隔断,并对这巷子开了一个门。 只有两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卧室,非常适合外地人单身或者小夫妻赁房短暂居住。 点了灯,房间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地面有非常明显擦地摩擦的痕迹,墙上有喷溅的未曾干透的血迹,以及竹做的床板被砍了一个非常明显的新鲜刀痕。 很显然,刚刚有人在这里打过架,并用了兵器。 寻常人百姓打架是没有兵器的。 “去将隔壁房主请来。”这样吩咐谷雨。 谷雨应是,直接翻墙喊房主。 房主正在睡觉,半梦半醒被敲门醒惊醒,披着衣服浑浑噩噩地跟着谷雨过来,直到看到宋宁才收了魂,道:“大人、您半夜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小院你租给谁了?” 房主道:“租给一个年轻的女子了,就前天下午租的,但是她还没有住过来,说是等几天。” “是不是身材丰腴,皮肤细白,说话有外地口音的年轻女子?” 房主点头:“对,对!年纪和我家女儿差不多,二十三四岁,没有成亲。说是在济南府找人。” “大人,是不是那女子是杀人犯?”房主吓着了,“但小人不知道,不属于窝藏罪犯吧?” “这、这叫不知者无罪对不对?” 宋宁含笑点头:“确实如此。” 房主松了口气。 “今天白天和今天晚上,你没有来查看过?或者有没有听到这个屋里有什么声音?” 房主怔了怔,道:“有!就、一个时辰以前,我们刚关门正要睡觉,忽然听到这里传来砰的一声响,紧接着又是几声,我本来想查看的,但声又没了,加上这个屋子里没什么东西偷,就没管。” “一个时辰前?” 402 走上一趟(三更) “是。当时就听到砰一声响,像……像劈柴声音。”房主道。 “紧接着又是打拳入人身的闷响,估计有三五下的样子,我家孩子他娘还说,是不是巷子里有人打架。” 宋宁的脸色不好。 如果事情都是真的,这里住的确实是姚珊,那么……现在的姚珊已经遇到了危险。 “四周看看。”赵熠吩咐谷雨,“多找点人。” 谷雨应是而去。 宋宁让房主去睡觉:“如果还想起来什么,就去衙门告诉我们。” 房主应是而去。 “你在这里查验,我附近走一走。”赵熠道。 宋宁应是,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熠颔首道:“我很快回来。” 他要仔细查一查,或许带走姚珊的人,还在附近。 赵熠上了对面的屋顶,负手而立,目之所及细细扫过。 宋宁提着灯笼检查房间里的细节。姚珊是聪明人,如果真的有人会杀她,那么她应该是能预料到的。 既如此,她不该一点后手准备都没有。 但很可惜,宋宁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赵熠也回来了,摇头道:“没有。” “你说,江记楼上的血,是谁的?”宋宁道,“姚珊会不会早就受伤了,所以才会躲在这里呢?” 赵熠颔首:“江记发生了什么,都是姚珊和乌宪之间的事情,现在显然是有第三方插足进来了。” “这个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动机又是什么?” 宋宁和赵熠一起出去,又反手将门关上。 两人在城中绕了几圈后,从南门悄悄出了城,直当时的目击证人韩烁的住处。 东庄是个很大的庄子,也是杂姓的庄子,许多外地来的百姓,都在这里落户安家。 深夜,庄子里很安静,连看门的狗都在睡觉。 “是哪一家?”赵熠问宋宁。 宋宁回道:“我好像看到一眼,说是村东第四户砖瓦八间的房子。” “村东?”赵熠指了一条路,“这边走。” 两人绕到村东,数过去第四户确实是个八间的砖瓦的房子,这样对宋宁道:“你找地方等我,我上屋顶。” 院子里没有声音,赵熠上了屋顶。 宋宁翻进了后院,刚跳进去就后悔了…… 一阵狗叫传来,随即两条的肥硕凶悍的大狗也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下子冲着她扑过来。 宋宁手忙脚乱地又爬上了围墙。 吓的一身冷汗。 狗的叫声惊动了屋里的人,随即有男人重咳一声,吓骂道:“哪个狗贼到我家里来了。” 说着大门嘎吱打开,一个男人抡着锄头冲了出来。 宋宁暗骂一声自己笨,正要跳围墙,赵熠从屋顶上跃过来,如鹰一般掠过她身边,抱着了她跃下了围墙。 两人贴着围墙不敢动。 屋里一共出来三个男人,应该是父子三个人,站在院子里骂人。 又道:“爹,我去院子那边看看,抓到了就打死。” “和你哥一起。” 兄弟两人就扛着出头和铁锹出了院子的大门,往后院走。 “走!”赵熠道,“虽是半夜,但既然来了就索性问一问当年具体的事情。” 宋宁摇头:“不行,再等一等。” 宋宁拉着赵熠,左右查看,指着一边的枯草垛:“躲进去。” 赵熠顿时黑了脸:“不!” “被人看到了才丢脸。”宋宁拖着赵熠,将草垛里面的草迅速抽了几捆丢在北面,拉着赵熠站进去又将最上面的“冒顶”盖在上面。 这样从外面看,就很难看到草垛变成个了中空,里面藏了人。 宋宁紧贴着赵熠,抱着他的腰。 赵熠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这么紧密地接触。 “王爷,委屈你了。”宋宁低声道,“就算出现,我们也不该这样被他们发现,对吧。” 她说完,就听到头顶上方,赵熠闷闷地道:“不委屈。” 宋宁想仰头打量他的神色,但很可惜,她根本没有办法抬头,只得紧贴着。 外面,两个兄弟吵着过来,围着房子走了一遭没有发现人,就又回家去了,一家人点着灯在家里检查了一遍有没有丢失财物,折腾了一刻钟又熄灯睡觉去了。 宋宁腿都蹲的麻了:“王爷,咱们出去吧。” “好。”赵熠嗯了一声,但却没有动,宋宁道,“王爷我动不了,得您先出去才行。” 赵熠没说话,单手将整个草垛给推了,道:“现在可以出去了。” “厉害啊,王爷。”禁锢一松,宋宁站起来动着胳膊和腿,又上了围墙听屋里的声,再次听到了呼噜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宋宁道:“王爷,再……” 她发现赵熠坐在草上,正在用帕子在擦鼻子,她愣了一下,赵熠见她看过来,将帕子塞进袖子里,起身道:“怎么?” “看来我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宋宁道。 有人将姚珊抓走了,他们就怀疑是不是栽赃陷害松山的人所为。 那么韩烁就可能有危险。 但来了这里以后,发现对方并没有来。 “回去吧。”宋宁道,“我们想多了,明天早上再来。” 赵熠道:“你没想多,这一趟走一遭挺好的。”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被他推的东倒西歪的草垛。 “你笑什么?”宋宁打量他,赵熠收了笑容,“我笑了吗?” “嗯,笑了。”宋宁指了指他鼻子,“怎么有脏,是流鼻血了吗?” 赵熠神色自如地道:“没有,可能是草垛里太脏,蹭到泥了。” 宋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两人沿着小路,宋宁将沿路所有的草垛推倒了。 两个人回去睡了四个时辰,第二天早上又再次来了东庄。 一进村子,就看到妇人叉着腰站在田埂上骂:“哪个寻死的东西,大半夜不睡觉,推我家草垛子干什么。” “这世上就没有这么欠的人了,生儿子没**。” 宋宁本来想笑,但笑不出来了,委屈地看着赵熠。 赵熠的脸更难看,当夜让阑风和伏雨,将周围四个草都堆在她家的院子里,连门都堵着了。 被邻居发现,只当是她偷草,几家吵了起来。 赵熠这才满意了一点。 此刻,赵熠气的踢了个石子儿过去,打在妇人的腿上,妇人吃疼忘记骂人的事,又四处找什么东西撞着她了。 “走了走了。”宋宁偷笑,两人到韩烁家门口,他在后屋整理草垛。 路过的村民认出了宋宁,当头拜上了。 这一下,半个村子的人都拥过来给宋宁以及赵熠行礼。 两人耽误了一刻钟才将村民送走,韩烁当然也听到了动静,站在自家门口望着宋宁和赵熠,行礼问道:“大人和赵捕头是来小人家的吗?” 韩烁皮肤很黑,高高壮壮的,面上没什么皱纹,乍一看去不过四十左右。 “是!”宋宁含笑过去,“有些事想问问你。” 韩烁应是,请他们进到院中,喊着自己儿媳泡茶上来,一家人围观了一会儿,就被韩烁撵了出去。 “大人和赵捕头,是不是为了唐家的事来的?”他问道,“案子不是结了吗?是又出新的事情了吗?” “也不算新的事情。”宋宁问韩烁,“本官查看卷宗,你当时是亲眼目睹松山杀人的全过程是吗?” 韩烁点头:“算是全部过程。”又道,“是这样,小人是住在外院的,就在外院茶水房的隔壁,栓子,就是另外死去的小厮,他睡在茶水房里。” “夜里我先听到茶水房里响起声音,立刻抄了门边的棍子出来,就正好碰见松山从里面出来。” 宋宁问道:“他当时是什么样子的?” 韩烁回道:“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子,脸煞白煞白的,手里提着一把不长的刀,刀在滴血。” “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他像个索命的恶鬼。” 韩烁想到那天晚上的事,依旧心惊胆战痛苦不已:“然后我就转身要逃,但跑不过他,他先是一刀捅在了我肩膀上,紧接着又一刀捅到我的腰上。” “我当时就疼的晕了。”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馆里面了。才知道家里人都……”说着,捂着脸大哭起来,“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是好人啊,少爷和小姐们还那么小,又漂亮又聪明。” “松山真的是作孽啊。” 宋宁和赵熠都没有说话,等韩烁哭了一会儿停下来,她问道:“我能看看你的伤疤吗?” “好,可以。”韩烁将自己的衣服脱了。 ------题外话------ 早早早~~!今天周末依旧要记得月票呀,哈哈。 投完来留言,么么哒。 403 目击证人(一更) 韩烁的左肩上,有一道从后面扎刺进来的刀疤。 在他的腰伤则是在右侧。 “他先是追上来,背后扎刺了我一刀,刀拔出来的时候,我就倒在了地上,翻过来的时候,他的刀就扎刺在我腰上。” 宋宁问道:“他是左手持刀还是右手?” “左手还是右手?”韩烁想了想,回道,“左手,肯定是左手。” 宋宁起身,让韩烁站在她面前,检查他的腰伤。 “你真的是命大。”宋宁道,“贯穿的刀伤,居然没有伤到脾脏。” 韩烁应是,回道:“是,大夫也说我命大,这样都没有死。” “不过,”韩烁说着又哭了起来,“不过我活着这三年也是生不如死,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大老爷和二老爷。” 说着,捂着脸哭了起来。 宋宁安慰了他几句,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情绪平复一些,道:“唐家一共丢了多少财物?” “这个卷宗上没有记录吗?”韩烁回道,“一共丢了八十万两左右。” “银子其实没有多少,但家里少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就我们大老爷一个画就值不少钱了。”韩烁道。 宋宁微微颔首:“什么画?” “就、就一个村庄图,前朝哪位名家的手笔。”韩烁道,“您、您可以问隔房的大老爷唐匀,他看内定知道。” “好,知道了。” “大人,难道是松山喊冤要翻案了吗?”韩烁道,“大人,这个案子还翻得了吗?” 宋宁含笑道:“有这个可能。” 韩烁愣了愣,随即道:“那、那大人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宋宁颔首。 “回去吧。”赵熠起身,宋宁和韩烁道谢。 两人到院子里来,正好看到韩烁两个儿媳,一个人夹着个木盆回家来,看到家里来了外人,顿时一怔,站在门口进退不是。 “这是大人和赵捕头。”韩烁道,“还不快行礼。” 两个儿媳忙放了木盆给宋宁行礼。 “不用多礼。”宋宁的视线在两个儿媳的身上划过,问道,“你儿子上工去了?” 韩烁回道:“是啊,都在外面上工呢。” 宋宁目光扫过院墙又道:“你家谁吃药吗?” “小人吃药,这不身体亏着每天都在吃。” “那好好养着。”宋宁和赵熠出了院子,外院还有先前没有和宋宁聊天的村民还在等。 宋宁被众人围着往村子外去。 “今年种子有点风波,现在看稻子抽穗了,长势是不是还不错?”宋宁问大家。 众人应是:“得亏种子发现的早,补救了。” “大人,今年的收成不会查,连着下了几场雨,连我家那个旱地都积了雨水,稻苗就抽穗了,可喜人了。” 宋宁笑着应是:“你们村里都是开出来的荒地,能有这样的长势,都是你们的本事和努力。” “我看你们村里家家户户的房子也不错,日子应该过的还不错吧?农闲的时候都出去做事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她的话。 “有的出去有的不出去,比如我家男人就出去,但是他大伯就不出去,田里规整规整日子也能过。” “我们也是,现在外面的工也不好做,我们闲大家就都闲了,工钱也低,做起来没意思。” 宋宁颔首:“韩烁一家人出去做事吗?我看他家的八间房,在你们村里算是最好的了吧?” “何止在外面村,我们邻近三个村,他家的房子也是最好的。” 赵熠问道:“房子还很新,是刚做的吗?” “前年下半年就住进去了。原先他不是在城里当管事吗?儿子儿媳都在主家的庄子里做事,后来主家的人都死了,他们一家人就在咱们村里买了房子得了地基。” “一开始也过的紧巴巴的,他身体又不好,受的伤养的几个月才好。” “后来父子三个人开始出去做工,前年年底就盖了房子。” “现在韩烁不出去了,估计是钱挣够了。” 赵熠扬眉,很好奇的样子:“八间房盖出来,五百两要不要?” “他家那八间房五百两估计没有,但两三百两肯定有,里面还打制里家具呢。”有人道。 这么多钱,父子三个人在外面做工一年半就存到了。 “他们有什么手艺吗?”宋宁问道。 “没有吧,没听说过。现在父子三个人不常出去做事,家里吃穿也很好,估计有不少钱。”又道,“我们都猜测,可能是主家那边赔他钱了,毕竟他也受伤了,但他没提过,我们也不敢细问。” 宋宁和赵熠对视,两人都挑了挑眉头,露出兴味。 两人告辞村里人,往城内去。 “你是不是觉得他的伤势有问题?”赵熠看出宋宁刚才看伤疤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宋宁点头,道:“虽是收了疤,但是肩头的疤,明显是从上往下。” 赵熠明白了:“松山身高五尺七寸左右,而韩烁和他身高差不多,在两人追逐的时候,体位和心理都不应该是扎刺肩膀,其次,就算扎,追逐中也比较不容易造成从上往下的一个伤势。” 毕竟拿的是长的雁翎刀,而不是一把小匕首。 “王爷说的很对,就是这个意思。”宋宁道,“结合昨天在宴席室墙上的喷溅的血迹看,松山是凶手又多了一层疑点” 赵熠问道:“那么韩烁此人呢?” “先暂时让人盯着他,看看我们今天的打草惊蛇后,他有没有什么反应和自保的动作。”宋宁道,“先回衙门。” 找不到姚珊,他们当下最要做的,就是查松山案。 把案子捋顺捋清楚了,姚珊也能找到了。 两人回到衙门,王庆同从牢中回来,宋宁问道:“松山人怎么样?” “还没有醒,刚才吃了药又昏睡了。”王庆同道,“太虚弱了,早上给他喂了一口米汤,他都吐出来了。” 王庆同说着叹了口气。 体内脏器损伤太严重了,确实需要慢慢调养,急不得。 “这几天辛苦你们了,一定要留心他进出口的食物,留心他的生死。”宋宁叮嘱道。 王庆同应是,接着回牢中去了。 一下午,各方都没有消息回来。 除了江记没有开门外,仿佛姚珊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乌宪在床上躺了一天。 晚上大家吃过饭,白胜兴冲冲回来了。 他一回来,大家都兴奋地去花厅开会。 白胜拍了刀在桌子上,和众人解释道:“本王找了朋友确认过了,这把刀就是关东马刀王打制的刀,他每一把刀都有名有姓。一般人有钱都得不着,他只给江湖侠客,朝中将军佩刀。” “当年本王还差点和他求刀了,后来受伤回家了,这事就没有再提。” “我让我朋友去找关东马刀王确认这把刀的纹路,是给谁打制的。” “十天内,一准有消息回来。”白胜道,“虽说时间有点久,但也没有办法,毕竟距离太远了。” 又道:“但我朋友的意思,这把刀是旧刀却没有开刃,可见用这把刀的人是个不想沾血的侠客。” “这样倒也符合松山这个人的侠气。” 乌宪点头,道:“我也觉得是。我怀疑定案时找到的凶器,根本就是栽赃他的人留下的。” “证明刀是松山的,也不能证明他没有杀人。”宋元时道,“想翻案仅有这些还不够。” 众人围聚在花厅里讨论案件的各种线索疑点和怀疑。 白娇娇带着丫鬟在外面看着,见自己父亲和沈闻余都在,忙去煮了甜汤亲自送进去。 她也不久待,送进去就出来了,站在门口看着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说话议论,喃喃地道:“连翘,你有没有觉得,认识这一屋子的人,非常的幸运?” 连翘点头:“奴婢也有这样的感觉,就觉得……觉得他们很不一样。” “嗯。求真求知,对案件以及每一件事都那么负责,认真,真的太好了。”白娇娇道,“夫君常夸我,说我很天真善良美好,其实她自己不知道,她自己有多好。” 连翘点头:“奴婢没有见过姑爷这么好的男人了。” 白娇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连翘,你要是知道他是她的时候,你就会更加吃惊了。 议论到半夜,大家都累了,便各自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有好消息传来。 登州帮她查松山和姚珊的信送来了。 “是什么,有关系吗?”乌宪问道,“是兄妹关系?” 宋宁将信给他。 乌宪看完一屁股跌坐在桌边。 姚珊用另外一个叫秋雁的名字和松山成亲了。 两人是天权十七年成亲的,松山出事的时候,他们的儿子已经两岁了。 姚珊也不是他们看到个二十出头,她今年已是二十五岁了,比松山小一岁。 至于她是江记东家的表妹,也是江源对外宣传的,因为江源可怜她的遭遇,在两年前收留了病弱膏肓的姚珊,今年让她来济南府,做了江记的掌柜。 姚珊的目的,就是等待时机,为松山翻案。 “怎么会,她居然成亲了,还有孩子。”乌宪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是真的哭。 人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们的儿子呢?”赵熠拿信看了一遍,凝眉道,“没有提儿子的下落。” 乌宪的哭声也止住了,惊恐不安地看着赵熠:“不、不会吧?” 孩子死了? 404 赶来领罪(二更) 按照徐大夫的预测,第二天下午,松山果然清醒了不少,看人的时候眼睛能聚焦,也能开口说话。 宋宁和大家一起到牢中。 松山躺在床上,这两天给他擦洗换了衣服,王庆同还给他洗过头发。 收拾过的松山看上去没有那么的孱弱,但脸色更显得苍白。 他的手搭在胸口,像一截枯枝。 “松山,大人来看你了。”杨长更给松山唇上滴了一点水,在他耳边唤道。 松山嗯了一声,睁了睁眼睛,在找宋宁,没有找到便又闭上了眼睛,低声问道:“为什么救我?” 他声音像破封箱,呼呼啦啦的带着杂音,大家费力才明白,宋宁道:“因为要给你翻案。” 松山又睁开眼,辨别声音的方向,看向了宋宁:“翻案,为什么?” “姚珊你认识吗?” 松山簇了簇眉头,似乎不能确认谁是姚珊,但又能感觉姚珊可能是谁。 “秋雁呢?” 松山的手攥成了拳头,宋宁见他这样,便道:“她央求我们给你翻案。” “说你是冤枉的,你没有杀唐氏满门。” 松山看向宋宁,问道:“她怎么样,还好吗?” “她失踪了。”宋宁道,“你如果有求生的意志,我就告诉你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果你没有,那么你就不用开口了。” 松山讥讽地笑了一下,道:“大人说笑了,我若没有求生的意志,就不会挺到今日了。” 这几年那么多的蹉跎和折磨,他能活到今天全靠求生的意志,若不然早就死了。 “姚珊失踪了。”宋宁将这几天的事告诉了松山,“所以,你必须将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们,我们才有可能找到她。” 松山眼泪的刷一下流下来,道:“是我害了他,年轻时一心想要出名出风头。” “现在想来是那么的可笑。” 劫富济贫……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儿都不照顾,却成天想什么家国大义为民为国。 太可笑了。 “我都说。”松山道,“我没有杀,我甚至连唐府的院子都没有进去过,那把杀人的刀也不是我的雁翎刀。” “我没有杀人也不准伤人,所以我的刀没有开过刃。” “可是,有人明显布了局要栽赃我、让我顶罪,甚至连目击证人都找到了。” “我不认也得认。” 赵熠一直站在外侧,闻言问道:“有人拿你的儿子逼迫你?” “你知道?”松山惊恐,他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去提儿子半句,他怕结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赵熠回道:“猜测而已。谁拿你的儿子逼迫你?” “隆兴达的人?” 这个案子是隆兴达办的,那么威胁他的人,肯定就是隆兴达的人了。 “不知道。”松山回道,“当时我被关在这里的牢房,他们连夜审我,我不承认。” “他们将我带回牢中休息,我睡醒后,手里抓着一根小小的小指。” “那是我儿子的小指,他像我,小指是弯的,指甲也特别的小。”松山干涸的眼睛里流出眼泪来,“我怕了,我怕他们伤害我儿子,我立刻就承认了。” 牢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都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这么残忍。 许久之后,赵熠出声问道:“当时谁审你的?” “当时衙门一位姓张的捕头。” 王庆同补充道:“是张彪,三年左右……大约也就在那个案子结束喝酒喝死了。” “隆兴达没有参与吗?” “参与了。”松山道,“隆兴达的二当家和三当家都在,周河和周江。” 三年前周海还在隆兴达,周河和周江两人都出去办事,隆兴达也不如现在的规模。 后来周海基本不出来,隆兴达交给周河管理,周江则带着人主办大案。 “你和他们认识吗?”宋宁问松山。 松山摇了摇头:“应该是不认识的。”又道,“我当时很轻狂,被世人捧一捧就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我就算见过谁、认识谁我可能也没有在意吧。” 松山自嘲地笑了笑:“这三年我常躺着,随时都可能会死,我就想啊,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吧,我这样的人,恶贯满盈合该如此。” “你是侠客啊。”乌宪道,“你抢盗的财物,并没有自用,你就送给穷苦百姓了啊。” 松山噗嗤笑了:“这位先生和我当年想法一样。” “可是,我虽没有得钱,可我得名了啊。有人爱财有人爱名,而我就是后者,你不能说前者恶后者就能被原谅。我离开妻儿以为自己不落于世俗,以为自己飘然于俗世的高人。” “可当我看到我儿子的手指时,一切都打回了原形,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人世间的俗人。” “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宋宁对松山道:“也不用这么气馁,人生处处有转机。” “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宋宁将雁翎刀拿出来,松山投去一眼,立刻就笑了,认出来:“我的雁翎刀,马刀王亲自给我打制的。我十六岁它就跟着我,以为再见不到了,没想到它还在。” 宋宁颔首:“你休息吧。” 留了王庆同几个人继续照顾松山,大家鱼贯出了牢房。 宋宁问大家:“觉得他说的话可信吗?” “七成。”赵熠道,“让周河到衙门来配合查问。” 周江已经应上面的要求送去京城了。 松山没有死,给他翻案就简单一些,但,找到真正的凶手却依旧无比的难。 “我去请周河!”乔四道。 他说完正要出门,一个差役跑进来,回禀道:“大人,隆兴达的周河来了。” “周河?”沈闻余惊讶了一下,看向宋宁,“看来他得到消息了。” 宋宁对杂役道:“请他去喝茶。” 大家去了公房,茶刚泡上放在桌子上,但周河却没有坐下来,看见宋宁一行人进来,他忙抱拳行礼道:“草民来请罪。” 周海还不曾见过,但周河和周江两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山东汉子,微弓着腰魁梧壮硕。 但周河比周江要温和很多,做事也有分寸谨慎些。 接触一回,宋宁对周河的印象也相对不错,彬彬有礼知道进退。 “请什么罪?”宋宁做出请的手势,“坐着说话,都不是外人。” 其他人都找地方坐下来。 周河没敢坐,站在宋宁面前,抱拳行礼回道:“是两件事,一是李玉,前几日在李家村,隆兴达李玉冒犯大人,扰乱秩序。” “此事草民今天早上才知道他被关了。他寻常就是个刺头,说话办事一贯不靠谱,我草民也是想撵他很久了。” “但不管怎么说,李玉给大人您添乱了就是他的问题,就是草民管教出了问题。” “草民请罪,请大人责罚。” 宋宁颔首,问周河:“他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呈口舌之勇的人,罚了他能学乖,也是不错的,不说了。你接着说你的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是唐府的案子。”周河诚惶诚恐地道。 他说完,大家都很惊讶地看着,就连宋宁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唐府的案子,你知道了?” “知道了。”周河紧张地道,“草民早上回到济南,一进城我家人就告诉我了。” “外面传,是江记的姚掌柜和乌先生失踪,后在唐府废弃的园子里找到了乌先生……这过程草民不是很清楚,但听说是大人得了重要的线索,要重新查证唐府当年的灭门案件。” “此刻是我和周江,我们兄弟两人主办,张彪张捕头协助。”周河道,“如果其中有冤屈,小人愿意领罚。” 说着脸色苍白地跪下来。 “这么说,你是主责?”赵熠放了茶盅,望着周河,“案件你也是主办?” 周河应是:“对,案件草民主办。” “草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 赵熠颔首,对乔四道:“扣起来。” “是!”乔四上前来,反剪了周河的双手,周河问道,“草民想、想问一句,这个案子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大人您开始生疑呢?” 宋宁望着他回道:“你不问,我们也是要告诉你的。” “松山说,当时在审问他时,有人用他的儿子威胁他,他才承认他是凶手。” 周河一脸的惊愕:“不会啊大人想,当时供词是他主动要写的,我们没有任何人威胁他。” 宋宁道:“他现在提出了异议,并且说有人拿他儿子的一截手指威胁他。” 周河完全不相信:“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不止如此,松山真正的佩刀也找到了。” 周河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惊疑地道:“所以,大人怀疑是我们在办这个案子的时候,收受贿赂故意让松山给别人顶罪吗?” “为何不想本官是怀疑你们被蒙骗,被人利用呢?”宋宁道。 周河回道:“草民是这样想可是草民自己都不相信。毕竟,不是内部的人,谁能去威胁关在牢中的松山呢?” “这其中一定有内鬼在办这件事。” 宋宁点头:“本官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是大人……我们肯定没有做这件事,我和周江肯定没有,张捕头他为人正直,也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题外话------ 今天只有二更,啊,我要努力码字,争取早点把这本完结,嘎嘎~~ 记得月票呀,投完来留言。 今天周一啦,上班的人辛苦了。 405 排除嫌疑(一更) “自证的证据呢?”赵熠反问周河。 周河想了想,摇头道:“有、有的。当时唐府的韩管事没有死,他能作证当时他确实看到了松山。” 他说完了,又觉得自己说韩烁不太合适:“大人,是不是韩烁的证词也有问题?” 宋宁不置可否。 周河浑身无力,道:“那、那草民真的不知道了,这个案子三年后再来看会有这么多的疏漏。” “难道是我们中了陷阱?” 赵熠反问他:“你认为你们中了谁的陷阱?” 周河摇头,若有所思:“谁能在牢里威胁松山?” “草民当时完全是按规矩办事,如果有一点问题,草民愿意领斩首之刑。” “也愿意和松山对质。” 宋宁忽然问道:“你认识姚珊吗?” “认识,江记的掌柜。前几日隆兴达没有关门的时,草民还和手下的人去过,姚掌柜应该也认识草民。” 宋宁颔首,对周河道:“不着急和松山对质,他现在身体还挺虚弱的,等再养两日就会好起来。” “那行。”周河回道,“一切听凭大人发落。” 宋宁想了想,道:“说是要翻案,但实际本官手里也没有可定案的证据,现在就将你关押起来,有失公允。” “你先回去,仔细想一想当时案件的过程。” “也不要轻易离开济南府,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周河忙应是,道:“一切听从大人吩咐。” “回去吧。”宋宁道。 乔四放开周河,周河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忽然回头对宋宁道,“大人,要说疑点,就是这个案子中,一直没有找到的赃物。松山说在湖中,可我们打捞过了,没有。” “是不是还可以从赃物的方向查证呢?” 宋宁颔首,道:“你说的没有错,我们也确实准备从这里着手。” “那、如果有用得着我草民的地方,请大人吩咐。”周河道。 宋宁颔首:“会的。” 周河告辞走了。 周河一走,大家互相看着对方,乔四道:“我觉得他说的很真诚,也愿意担责,我相信他。” 办的冤案,就算松山没有死,周河也得判个绞监候,他上面有人护着,三五十年的监也得坐稳了。 最重要的,对于周河来说,他的职业也算是终止了。 “也不算终止。”杨长更对乔四道,“周二爷是张连生的关门弟子。”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还真的没想到。 “他不能做捕快,可他能做仵作。”杨长更笑着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也进了牢里,他们家可就是两个兄弟坐牢了,隆兴达是彻底完了。” “以周河的聪明,如果不是真的坦荡,他不会认这个罪的。” 这等于自己结束隆兴达。 宋宁认同杨长更的说法:“他虽是有罪责,但看他刚才的态度,确实很坦荡。” “但如果不是他,那么就是张彪和个周江做的了。”宋宁和众人道,“这三个人中,一定有一个人至少是知情的。” 宋元时微微点头,道:“可以查二人的钱庄的户头。” 宋宁对乔四以及杨长更道:“将济南内几个钱庄都查问一遍,张彪、周江、周河、韩烁四个人的户头以及他们亲眷的户头,在三年内有没有大笔的存储款项。” 两个人应是。 宋宁又对沈闻余和鲁苗苗道:“查当铺,并发文书请邻近县镇帮忙调查,有没有人大批量典当。” “这恐怕不好查。”沈闻余道,“如若当铺知道他们所典当的东西是违法的,他们不会承认的。” 宋宁道:“我请了唐家两兄弟的堂哥来,等他来了以后,问清楚可有标志性可追溯来源的财物,如果有你再去查。” 一块玉、一个普通的玉如意,可追溯性都不高,更别提一只金钗一个头花了。 所以她要问唐家兄弟的堂哥。 沈闻余应是。 “辛苦你了,再过几日去从军。” 沈闻余失笑:“我也不至于着急这几天,再说……” 再说白娇娇也不同意他现在走,说他们才开始,他要是走了,她会很伤心很想他还会生病。 他既没辙也有一点舍不得他。 下午,唐家兄弟的堂哥到了。 他上前来行礼,磕头道:“草民唐匀,给宋大人请安。” “起来说话吧。”宋宁打量对方,唐匀今年三十八岁,家中有一妻一妾,出事后他带着一家老小搬去了青州岳丈家附近。 唐家兄弟府中的东西,最后也是他收拾,丧事也是他主持办的。 “可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回来?”宋宁问唐匀。 唐匀回道:“大人,衙门的事能找到小人的,肯定还是因为三年前的案子。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 “当时唐家丢失的财物,清单你还有吗?”宋宁问道。 唐匀回道:“大人,财物清单是小人和韩烁一起核对的,大约是八十万两左右,因为不只是银子,还有许多值钱的物件,小人是外人还真的是不清楚。” “库房的财务账册,事后你没有?” 唐匀道:“没有。贼人偷东西的时候,一起带走了,所以我们在核对财物的时候,都不是非常的肯定。” 宋宁微微颔首:“那有什么东西,你觉得特别值钱特别的你确定丢失的?” “有两样东西,还是小人事后想起来的。”唐匀回道,“一是唐蛟左手的大拇指上戴的一个扳指,是紫独山的,里面雕了一朵小花,是我们祖父的传家之宝。” “不瞒大人,祖父当时传家时,小人爹和我都很想要,可惜祖父给了二叔,二叔后来传给了唐蛟。” “这一个紫色的独山扳指价值连城,非常罕见。” 宋宁道:“丢失的财物里,并没有这个东西。” “是。小人当时去收拾的时候,在唐蛟的手上也没有看到。小人当时没有多想,直到结案后,才想到这个扳指。” 宋宁颔首:“还有一个东西呢?” “是一副前朝年间名家徐洛阳的画,画的山野村居,天下独这一副了。” “这两样我记得特别清楚,是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唐匀说着一顿,道:“其他的东西,都是他们那一房后来的家当,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你不是将他们剩下的家当都收拾了吗?”赵熠问道。 唐匀应是:“他们兄弟两个在这世上也就小人一个亲戚了,我不收拾也没有别人了吧?” “两位太太娘家没有人了?” 唐匀一怔,回道:“她们的嫁妆领回去就行了吧,其他的东西肯定是小人拿走啊。” 说的理直气壮也算能让人信服,赵熠没有再问,看向宋宁。 宋宁问道:“当时结案后,你有没有给予韩烁医药费和其他的赔偿补偿?” “他受伤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用不着我们赔偿吧?唐蛟两兄弟还死了呢,也没有人给我们补偿啊。” 宋宁微微颔首:“知道了,这一趟辛苦你了,你暂时在济南府住几日,如果有急事需要离开,要来衙门报备。” “没别的要问了吗?”唐匀问道,“不是案子有什么变化,特意找小人来询问的?” 宋宁道:“是案子有了变化,但暂时还没有能和你商量的疑点,等有了会去找你的。” 唐匀应是,告辞走了。 “去追踪徐洛阳的村居还有那个独山紫玉的扳指?”沈闻余问道。 宋宁颔首。 大家各自去追查线索,跟踪韩烁的人回来报了一次,韩烁一家人都没有出去。 晚上,宋元时通过牙行,将韩烁在街上买的两间铺子查清楚。 两个铺子,一个是用五百六十两买的,一间是七百二十两,两间铺子都对外赁了,不算很大,但都在朝凤街,市口和地段很好。 “盖房子,买两间铺子,父子三个人都没有一技之长,怎么存的这么多钱?”乌宪怒道,“肯定有鬼。” 宋宁点头:“所以让人盯着的。” “大人,您查案子是没有错,可……可姚珊怎么办?”乌宪道,“虽说她和我没有缘分,可眼睁睁看着她出事,我、我于心不忍。” 宋宁道:“敌在暗我们在明,要用全部人力去找姚珊,无异于大海捞针,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查破案件,这是姚珊所想也是抓她的人所忌惮的,他一定还会再有动作。” 赵熠面无表情地道:“如果对方要杀她,当晚就应该直接杀了。既将她带走再杀,就表示她还有生的价值。” “什么价值?”乌宪惊恐地站起来。 宋宁沉默了一下,回道:“威胁的价值。” 乌宪问道:“像松山儿子那样,再来一次?” 宋宁回道:“不确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将松山翻案的证据弄清楚,再来反证凶手是谁。” “那、那不找了吗?我要找。” 赵熠敲了乌宪的头:“谁说没有找,谷雨带人在在游街玩?” 乌宪讪讪然摸了摸被敲的头,咕哝道:“王爷,您都不高傲了。” “我踹你是不是就傲了?” 乌宪缩一边去,又控诉宋宁:“是你将王爷同化了。” 宋宁哭笑不得:“不好吗?” “我觉得……”乌宪没说完,鲁苗苗跑回来,“大人,大人找到那副画的线索了。” “那个山村画当铺里找到了。” 406 又是砒霜(二更) 在济南一家很大的当铺中,翻找到了典当画的人。 死去的捕头张彪的儿子。 他在去年上半年,将这幅画拿出来整整当了五千两。 画当掉以后他就举家搬走了,现在下落不明。 宋宁写手书出去,让邻近的县帮忙查找此人。 第二天早上,乔四和杨长更查了四个人在两大钱庄的户头。 张彪在三年前,他死去前一天,突然存进了一万两银票,这个钱他儿子可能不知道,所以一直没有取出来。 周江和周河兄弟二人,周江的户头里从三年前开始一直有几万两,今年都取出来用掉了。 周河的户头以及他自己儿子妻子以及小舅子等邻近亲眷的户头里,都没有突然较大的明显的进账。 乔四还将隆兴达和周海的户口也查过,都是非常正常进出账目。 没有问题。 “找姚珊吧。”乌宪道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再不找她就要死了。” 宋宁看着乌宪,道:“把韩烁带回来审。” 半个时辰后,韩烁被带到衙门里来审。 麻六几个人动手的,先是好言好语问他钱从哪里来的,父子三个人是怎么挣到这么多钱的? 韩烁说他们做事做工,还有儿媳娘家的贴补。 麻六几个人就动手了,鞭子下去,韩烁的哭着喊冤枉,但还是咬死了钱是自己挣的。 “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麻六用鞭哨戳着韩烁的鼻子,“宋大人确定了松山是冤枉的。” “松山当天晚上不在唐府,他甚至都不在济南。你告诉我,你当天晚上是怎么看到他的?”麻六冷冷地道。 杨长更道:“他怎么看到的,他分明就是伙同了真正的杀人凶手,一起作案。” “要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又是买铺子又是盖上八间大瓦房?” 韩烁惊恐地看着两个人,摇着头道:“不、不可能,我、我没有!” “大人现在审你,是给你机会坦白从宽,减轻量刑。”杨长更道,“等大人追查到赃物,找到了真正的凶手,你连坦白从宽的机会都没有了。” 韩烁颤抖着嘴唇,回道:“没、没有,我真的看到了松山,我不能认错人的。” “当时是九月二十二,月底,月亮也不亮又没有点灯,你她娘的怎么认出来松山的,他是你爹吗,一眼就认出是松山?”杨长更抽了他一耳光,“说!” 韩烁脸上的肉都抖了几抖,回道:“不、不是,那天是九月十九,月亮很亮的,我见过松山一回,所以认识他。” “放屁!”杨长更呼喝,“你没有和凶手合谋,你家老爷手上的独山玉的扳指,怎么在你手里?” 韩烁一瞬间害怕了:“那、那是我偷、偷的,在出事的当天夜里,我其实还能走,我到内院,看到两个老爷都死了,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将扳指撸下来揣自己怀里。” “但我自己也没撑住,我晕了。” “我家、我家的钱就是卖这个扳指的钱,一共卖了四千两。剩余的还在我家后院里埋着的。” 杨长更和麻六倒是惊讶了。他们纯粹是诈他一下,没想到他就招了。 “这个理由和借口找的好,杀人的罪立刻就成了偷盗。韩烁,你几十年的管事没有白做啊,反应快脑子活,眨巴眼睛就能编谎话。” 韩烁使劲摇头,回道:“真、真的没有,真的。” “没有?”杨长更接着抽,“四千两你一家人打算过一辈子?还偷了什么?” 韩烁摇头。 “藏在后院是吧?”杨长更道,“我们能将你家八间瓦房一起翻过来。” 韩烁垂着头,道:“真的就这么多钱,埋在地里的也就一千多两了。” 说着,耷拉下去肩膀,无论他们怎么问都不再开口了。 …… 韩烁的长子韩连江提着食盒出门,他娘跟着在后面叮嘱:“钱一定记得给,不给钱那里面的人不会给办事的。” “娘我晓得,就请人捎带药进去给爹,我人又不进去,他们拿了钱不会不办的。” “再说,我爹又不是犯人,他是大人请去的证人,有什么不能捎药进去。” 他娘想想也对,道:“那你快去,一会儿要过了饭点了。” 韩连江进城去,在朝凤街上的碰见了熟人,忽然身后有人喊他,他回过头去看了半天,道:“你是……张志超?” 当年衙门捕头张彪的儿子。 “连江,你这是去哪里?” 韩连江左右看看,小声道:“你不知道吗,衙门里到处都在找你,你怎么回来了?” 张志超目光闪烁,回道:“哦,我回来有点事。衙门找我就找我呗,我也没做什么,怕什么。” “说起来,你爹当年受伤了,现在怎么样,好一些了吗?”张志超问道。 “我爹没什么,这不是在牢中协助大人重查案件,我娘怕他吃不着药,让我给他送去。”韩连江道,“我赶紧去,一会儿药得凉了。” 张志超面露古怪:“你爹在牢里?你爹不是目击证人吗,为什么坐牢?” “什么坐牢,就是协助大人重塑当年事情经过而已。”韩连江道,“我走了。” …… 杨长更去回禀宋宁:“……说余下的一千六百两都是银子,他埋在后院里了。” “大人,要去找吗?”杨长更问道。 “还说扳指他在阳信郑记典当行当掉的。” 宋宁根本不信韩烁的话,什么受伤后去撸的戒指? “先找。”宋宁道,“再不说就接着审。” 大家分开行动,有人去阳信核实,有人去东庄韩烁家后院里翻找银子。 宋宁对乌宪道:“你去散播谣言,就说韩烁招认了,当天晚上他看到的不是松山。” “说我准备后日升堂,重新审办唐府灭门案。” 乌宪明白宋宁的意思,小跑着出去,传播谣言。 赵熠望着宋宁,问道:“你认为凶手还有会有动作?” “我认为凶手抓姚珊的目的,就是阻止我们重新查案,可现在他没有成功,那么他一定还会有别的动作。” 不管是什么动作,他们都需要让凶手现在有一点动作。 这个凶手非常的谨慎精明,当年的完美布局,涉及了那么多人的一个大案,居然能够天衣无缝。 现在这个案子,唯一不足或者说漏洞的地方,就是神通广大的凶手,没有让松山早点死去,没有将姚珊彻底灭口。 抑或是,凶手有信心,就算松山不死,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 “或者,凶手早就死了呢?”宋元时突然出声道。 大家都看着他,宋宁扬眉:“你怀疑张彪?” “我一开始怀疑周河或者周江,但那天见到周河后,我觉得他真诚且谨慎,不像是能做出这种惊天大案的性格。”宋元时道,“而,如果凶手是周河,他完全可以早早的将松山、姚珊以及韩烁都灭口。” “何至于等到今日,再有人翻案重查,让自己至少得承担办冤案的罪罚。”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赵熠出声道:“你说的没有错,张彪的可能性最大。” “那、谁抓的姚珊?”宋宁反问。 宋元时摇头:“这我不知道,或许……是张彪的儿子?” 张彪的儿子卖掉画以后举家搬迁走了,还没有找到人。 案子陷入了死结。 “还有个问题。”宋宁对宋元时道,“张彪虽壮硕,但他的身高却不如唐家兄弟二人个子高。” 宋元时想到唐家宴席室内,墙上的血迹。 “身高?”赵熠回道,“那就排除法……” 他话刚说到一半,王庆同跑过来,喊道:“大人,韩烁中毒了。” 众人一起去了牢中。 牢头已经灌药催吐了,韩烁还在吐着,脸色苍白,嘴唇青紫。 地面上有一只碎碗,周围落着黑汤散着药气。 “大人!”看见他们进来,牢头带着所有狱卒都跪下来,牢头浑身发抖,“药是韩烁的儿子送来的,使了钱,属下见他不要进来见人,就同意把药拿过来给韩烁。” “原本想,亲儿子送来的药难道还能害老子。” “大人,属下认罪,属下该死。” 宋宁喝道:“你知道我的底线,也早早告诉各位,在我手底下做事,有的事可以做,有的事却是一点不能碰。” “如果韩烁没死,你收拾包袱滚回家也就结了此事,如果他死了,他死的这间牢房,就是你养老的地方。” 牢头在地上磕头。 “自己去关着。” 牢头自己去关着自己跪着,不敢说话。 徐大夫来了,接着灌药。 韩烁吐了不少,但人却昏迷着。 “大人,死应该是死不了,救治的还算及时,立刻催吐了。”徐大夫道,“还是砒霜,但因为药多又喝的少,所以中毒不深。” 宋宁松了口气:“辛苦您了。” “不辛苦,正好来了,小人去看看松山。” 韩烁被平放在炕上,面色青紫,呼吸也很孱弱。 韩烁的长子韩连江被押送进来。 乔四上来就是一脚,揪住了韩连江的衣领,骂道:“狗东西,公然往牢房里送毒药,你活腻了?!” 韩连江惊恐万分:“什么送毒药,小人没有送啊。” “你自己看看。”乔四将他扯进去,摁在他自己爹的面前,“砒霜!” 韩连江吓的嚎啕大哭,摇头道:“没有,我怎么可能给我爹下毒,我爹可是我一家人的依靠,他死了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是喝了你的药才中毒。”乔四喝道,“不是你还有谁?” 韩连江惊恐地看着他爹,真的是怕他爹死,紧紧抓着他爹的胳膊,脑子里将家里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忽然道:“我、我在路上遇到了张志超。” “就是张捕头的儿子。”韩连江给大家解释,“如果真的有人下毒,那肯定是他。” “张志超?”宋宁笑了,“他回济南了?” 韩连江点头应是:“是,他说他说他有点要紧的事,办完就走。” “小人就在朝凤街上看到他的。” “很巧合了,他偷偷回济南还在江山碰见你了。”赵熠扬眉看向宋宁,道:“请来吧。” 还出来打招呼。 “我去请。”沈闻余带上乔四出去,吆喝了衙门里的弟兄们,出去找张志超。 其实很好找,他现在回来,必然是听到了他爹户头里有一万两。 去钱庄等着。 韩连江跪在地上,抓着他爹的手在哭。 407 案件重演(三更) 张志超特别好找,如同沈闻余所料,他在和钱庄的东家在说取出张彪死前一天存进去的一万两。 人直接带到牢房。 张志超跪在地上,听完事情原委,惊愕地望着韩连江:“我、给你爹下毒?” “除了你没有别人。”韩连江道。 张志超吓骂道:“我他娘的,我为什么啊,我动机是什么?” “我和你爹都没见过几面,我杀你爹?我是准备抢你娘吗?” 韩连江气怒不已,啐了一口,骂道:“你嘴巴放干净点,鬼知道你为什么给我爹下毒?” “我看不定想灭口,因为大人怀疑我爹当天夜里看到的凶手不是松山,如果不是松山,那就是你爹。你爹死了,你就得护着你爹抢来的钱,所以杀我爹这个唯一的证人。” “狗屁谎话连天。”张志超怒不可遏,当着宋宁的面,蹿气来就抱住韩连江将他摔了出去,紧接着就骑在他胸口,砰砰砰砸拳。 一看就是个打架的老手了。 “当这里是大街吗?”沈闻余一脚将张志超踹翻,“当着大人的面你也敢动手。” 张志超倒在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道:“大人,我、我没给他爹下毒,当时在街上,他提着食盒我怎么下毒?” “想下毒的方式多的很,别人怎么知道你怎么下毒的?”韩连江的脸被打肿了,擦着嘴角的血回骂道。 张志超指着他:“你再说一遍试试?” “行了,唱戏呢?还你来我往?”宋宁问张志超,“你知道衙门在找你吗?” 张志超回道:“回大人的话,小人知道。” “但小人想先去把我爹存的钱取出来,再来衙门见大人。”张志超道。 宋宁笑了:“你不好奇,你爹的一万两,是怎么进的户头吗?” “没想到,反正是爹的钱呗。”张志超道,“大人您也是公门的人,总有一点这样那样的钱吧。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管花钱就行了。” 大家都看着他,宋宁笑着道:“我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了。” 张志超道:“大人,这是事实啊。” “知道了。”宋宁道,“虽然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牢中的器具吧。” “啊?”张志超愕然。 “不能白来。”宋宁说完对麻六几个人吩咐道,“两个人都带去,吊在一起审。” 韩连江和张志超都被拖去审讯的房间,并排吊着。 宋宁看着气若游丝的韩烁,心情很复杂。 一整个下午,韩连江和张志超都是车轱辘的话,没有新的进展。 案子没有进展,线索断的断乱的乱,大伙儿都没什么胃口。白娇娇送饺子,众人围着桌子,有一个没一个的吃着。 白娇娇都不敢多说话,偷偷塞了个苹果给沈闻余:“我先走了。” 说着,小跑着走了。 “天黑,路上小心。”沈闻余抓着苹果叮嘱,一转头看到了宋宁,正向他投来嫉妒的目光。 他默默咬了一口苹果。 宋宁磨牙。 “不行了,这案子可把我委屈的不行。”宋宁道,“谁给我空投点仪器来,小爷我分分钟弄清楚。” 大家都看着她,赵熠问道:“什么仪器?” “技能加持。”宋宁摆手道,“说了你不懂,唉,我再去唐府走一趟。” 赵熠道:“那就一起吧。” “那就全部去。”宋宁道。 十四个人不够,宋宁又邀请了还没回家的孙维力和安福以及前几天投奔理刑馆的两个文吏。 十八个人一起去唐府,从进门开始,宋宁和众人道:“我们现场重演一遍?” “怎么重演?” 宋宁翻开卷宗,道:按照卷宗来,我是凶手,那么你们就扮演一个当天夜里死掉的人。 “沈闻余,你一人分饰两角,你演住在茶水房里的小厮柱子,被我杀了以后,再出来饰演韩烁。” 沈闻余颔首。 “王爷和元先生饰演唐氏兄弟,在宴席室喝酒的。” 赵熠和宋元时对视,宋元时行礼道:“冒犯了,王爷。” “你今夜很幸运,走吧。”赵熠道。 宋元时非常冒犯地对赵熠翻了个白眼。 宋宁哈哈笑了起来,觉得赵熠的从少话尖酸的性格变成了更尖酸但话多了。 “宋大人,那、那我呢?”孙维力有点害怕,幸好天色还没彻底暗。 宋宁道:“你和安福去二楼,扮演两个孩子。” 孙维力更害怕了,听说楼上经常有小孩的笑声。 “大人,没事的。”安福扶着孙维力,“就算是有鬼,也是个小鬼,咱们一身正气能压的住。” 孙维力擦了汗点头道:“宋大人为什么要重演呢?” 两人嘀嘀咕咕去了二楼。 大家各自去找自己的位置,等着宋宁来“杀”。 因为是半夜,侧门应该是关着的,宋宁跳进内院,握着一根竹棍,先推开茶水房的门,找到了在睡觉的小厮栓子,一刀抹了脖子。 卷宗上记录,栓子是被抹断脖子死的。 “栓子”死后,迅速去了隔壁,拿了根棍子又出来,在门口扮作了韩烁和宋宁相遇。 他跑,宋宁追,她跳起来从上往下将“刀”从“韩烁”的肩膀里扎进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形成从上而下的伤。 “韩烁”中刀后倒下来,翻身,宋宁找准了位置,捅进腰部。 “韩烁”倒地喘气。 宋宁忽然停下来,看着倒地的“韩烁”问道:“这里有问题,按照凶手杀栓子的果断和残忍程度,他为什么不补一刀?” 不中要害,只有肩膀和腰伤,还是有机会不死,而且刚进门的死者,其实没有那么着急。 沈闻余坐起来,回道:“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补一刀。” “这一点记下来。”宋宁道。 沈闻余坐起来将这个疑点记录下来。 宋宁继续穿过如意门进到内院,正院是唐家大爷唐蛟的院子,在这个院子里,他一家四口并着三个丫鬟和弟弟唐翔一共八个人。 宋宁进到院子里,推开左边耳房的门,里面睡的是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一个是被割断脖子死在床上,另外一个则是从床上跌在地上。 紧接去宴席室,宴席室内是唐家两个兄弟,虽是半夜可能更迟,但两个兄弟还在吃酒。 因为卷宗上验尸的死亡时间范围,是亥时到丑时末。 两个兄弟,一个倒在桌子边上,趴着的,一个是倒在门口的位置,是躺着的。 宋宁进去时,赵熠和宋元时都朝她看过来。 “不要这样看着我。”宋宁失笑,走过去问道,“二位谁先死?” 赵熠指了指宋元时:“他先!” 宋元时苦笑,站起来到门口,宋宁用左手划拉他脖子,按照她对血迹的判断,就应该是平砍的,如此才能形成墙上的喷溅血迹轨迹。 但她无法平砍,因为个子不如宋元时,即便反拿刀,也一定有刀口向下拖拽的痕迹。 宋元时倒地后,宋宁看向赵熠,他站起来,宋宁怔了怔,随即刀从左上往右下,割断颈动脉死者到底又被在腹部补了一刀。 当然,到底这两刀发生的顺序是她根据杀人的习惯和逻辑推断,也有可能对调。 两人倒地后,宋宁退出来,身后赵熠问道:“要一直躺着吗?” “要,因为马上有个没死的人,要来偷的你的扳指。” 赵熠无语:“都快死了,还来偷扳指,不喊人救命?” 他说完,宋元时也坐了起来,宋宁指了指赵熠,道:“漏洞之二。” 有的事,不亲自走一遍体会当时人的心境,是会忽略很多细节的。 她听到韩烁的话,就觉得是鬼话,还真没想到这个,现在赵熠一说就明白了。 宋宁出来到东边的两间厢房,一间住着两个儿子,一间住着唐大太太和值夜的丫鬟。 唐大太太和丫鬟应该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所以丫鬟倒在门边,唐大太太坐在床上一只脚穿着鞋子,另外一只还空着的,像是要起床查看。 房间里两个孩子则都是在床上死去的。 大家从正院出去,去隔壁院子里,唐二太太一个人死在房中,她的三个丫鬟睡在个耳房里,四个人都是盖着被子,睡梦里死去的。 再往后,则三个婆子,一个婆子巡夜,死在小径上,两个婆子死在二层楼的一楼,两个孩子死在二楼的房间里。 “这、这也太残忍了。”孙维力道,“当时出这个案子的时候,只觉得残忍,可没有切身体会也没有来现场看。” “现场这么重演一遭,就觉得太过可怕了。” 宋宁问道:“他家的库房在哪里?” “兄弟两个没有分家,库房就在正院旁边。” 大家回到正院,杨长更开始报丢失的东西,孙维力惊呼道:“这么多东西,不是一次就能带走的。” 孙维力说完,发现理刑馆的几个人都露出惊疑的表情。 “怎么了?”他问道。 宋宁到侧院,推开了侧门站在巷子里,往另外一条巷子看去。 “姚珊为什么租住在那间屋子里?” 她明明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你的意思是,姚珊在提示,当时那个房子是凶手藏财物的地方?”沈闻余道。 ------题外话------ 早~~ 408 一死一伤(一更) “我去将房主带来。”乔四道。 房主这次没有睡,亢奋地从后门进来,他儿子也站在门口,给他爹壮胆。 宋宁问道:“想问你一点事,当时唐府发生命案时,你家那个小房子赁出去了吗?” 房主愣怔了一下,挠着头想:“我家这位置不是特别好,当时……” “赁出去了。”房主的儿子道,“是韩管事啊。” “还是他找到我的,应该是七月初一左右,我记得还挺热的。” “他说赁半年,然后就把半年的钱交了。” 房主想起来了,点头道:“对,对。韩管事说他想把儿子和儿媳放这里住,因为小孩子要跟着先生读书启蒙了。” “但一直到十月房子还是空着的。” 宋宁问道:“你进去看过吗?” “没有。一是韩管事换了一把锁,二是,房子钱都收了,我们不好再随便进去了。” 宋宁笑了,和父子两人道:“那期间有没有听到特别的声音,或者,你收房子的时候,房间里有什么异于寻常的改变?” “改变?”房东父子两个人摇了摇头,“收房子的时候里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们还奇怪为什么明明没有住人,韩管事还打扫呢?” 赵熠问道:“是谁来打扫的?” 父子两个都摇头:“没有看到谁,反正把钥匙挂在门上了。” “应该是晚上来人的。” “当时是几月?”宋宁问道。 父子两个人想了想,道:“没有到半年,腊月里把房子交还给我们的。” 宋宁道谢了,让父子两人回家去了。 一行十几个人就站在废弃的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这事儿,也太难了吧。”安福挠着头,“大人,您现在是找凶手,还是替松山洗脱冤情?” 宋宁道:“还松山清白的证据已经够了,但,凶手还在迷雾背后。” “辛苦大家了,结案后我请客。”宋宁道。 众人说着话出了唐府,各自回家去了。 宋宁停在郡主府的外院,和大家道:“我决定开棺!” “十七具尸体都开?”宋元时道,“三年了,好查吗?” 宋宁颔首:“有难度,但依旧要查。” “最后的迷雾,需要死去的人给我们拨开。” 她做了决定,众人都不再反对。 第二天宋宁没有去跑步,早早到了衙门,刚坐下来喝茶,单凯身边的常随来了,一看见宋宁就道:“宋大人您这一大早就来衙门了,小的去郡主府扑了个空。” “单大人有什么吩咐?” “是,今天卯时开门,急递铺的人就来送信了,说理刑馆移送去的犯人周江死了。” 宋宁愕然。 “怎么死的?”她问道。 “砒霜。昨天中午的午饭,吃完两刻钟就死了。” “京中认为这个犯人的死明显是被杀,所以连夜让人送消息来了。” 宋宁道了谢。 赵熠和大家正好进来,看见她问道:“怎么了?” “周江死了。当年涉案的四个人,死了两个,还有一个韩烁昨天中了砒霜之毒,吊着一条命。” 赵熠扬眉道:“那就只剩下周河了?” “按照大人的排除法,那就只能是周河了。”沈闻余道。 他话刚落,徐大夫一直带着的小书童来了,站在门口喘着气,道:“大人,周、周河中毒了,倒、倒在馄饨摊子上,我家老爷正在灌药催吐呢。” 喝的少,催吐的及时,还是能救的回来。 “呵!”宋宁道,“这就是一个打我们理刑馆脸的案子,要在我们手里死多少人呢?” 大家都气怒不已,气冲冲出去了。 到了馄饨摊边上,四面围着人,大家见理刑馆的人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 周河靠在馄饨摊老板的肩膀上,浑浑噩噩地呕吐着。 “大人,大人!”徐大夫擦着汗,指着推翻的桌子滑掉在地上还剩下一点点汤汁和馄饨的碗,“碗里是砒霜,小人验过了。” 鲁苗苗蹲下来端着碗使劲嗅着。 宋宁对鲁苗苗道:“闻一闻嘴角和口腔。” “哦哦。”鲁苗苗应是。 徐大夫接着说话:“应该是吃了两颗馄饨,正好遇到一个熟人,说了几句话。” “人就倒在地上了。” “幸好吃的不多,也没有喝汤。”徐大夫叹气道,“要不然真的救不回来了。” 周河不清醒,状态和昨天韩烁是一样的。 “哪位是熟人?”宋宁问道。 旁边有个年轻人站出来,上前来行礼,道:“小人薛涛,是隆兴达的镖师,我家就住在这个巷子里面。” “今天出来买馄饨,正好看到二爷在这里,小人就等馄饨的间隙,和二爷请安聊了几句。” “没、没想到二爷就倒地上了。” 薛涛一副受惊的表情。 “搜身看看。”宋宁对沈闻余道。 沈闻余上去搜身,薛涛是行内人倒也没有反抗,规矩地让沈闻余搜身,沈闻余从他身上摸了荷包出来,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周河身上也没有任何东西。 “馄饨摊子都搜。”宋宁道。 一干人将馄饨摊子、食材、食客全部搜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他家住哪里,他家里人呢?”宋宁问薛涛。 薛涛回道:“二爷的家就住前面,也不远,要、要小人带您去吗?” “好。”宋宁颔首,和薛涛去找周河的家。 说近,确实很近,进对面的巷子拐一道弯就是了。 “你敲门通知他家人。”宋宁道。 薛涛去敲门,开门的是个粗使的婆子,宋宁推开婆子进了门。 是后院的门。 院子只有两进也没有花园,是个非常实用紧凑的院子。 院子中间挂晾着一杆子的长杆的青菜。 “二位找谁?”婆子问他们。 宋宁退了出去,薛涛上前去和婆子说话。 宋宁原路走了回来,停在街口,望着路上的行人。 这样的早晨,能出门的基本都是有正经事情要做,所以大家都是行色匆匆。 路两边也有不少人在吃早饭。 有炸油条喝豆浆豆花的,也有饺子铺,馄饨摊子就一家。 宋宁停在饺子摊前,东家也没心思做买卖,食客们也不敢再吃,摊子前没有人了。 “这里就一家馄饨摊吗?我怎么记得有两家呢?”宋宁问道。 她早上跑步的时候,有一次跑过这里,依稀记得。 “是,另外一家今天没出摊。要不然周二爷会在那边吃。” 宋宁点头,一回头看到薛涛带着周河的妻儿出来,一家人哭着去那边。 周河今年三十五六,儿子估计有十六七岁,读书人打扮,看着很秀气。 周二太太保养的不错,白白净净谈不上漂亮,但颇有大府太太的气质。 宋宁喊住薛涛:“你是出来卖馄饨的吗?每天都来买?” 薛涛应是:“是,小人爹娘都去了,媳妇刚生的孩子才两个月,夜里喂奶累,早上就不起来做饭,小人又不会,就每天早上端着锅,或是馄饨或是饺子,总买一顿两个人凑合。” “原来如此。”宋宁道。 薛涛见她没了别的问题,就去帮周家人。 “怎么样,脉象平稳一些了吗?”宋宁问徐大夫。 徐大夫回道:“还要接着吃药养着,砒霜太毒了,不养着不行。” 宋宁微微点头,对周二太太道:“先将人领回去,徐大夫会每天去看他。” “在下每日辰正去府上,您看可行?”徐大夫问周二太太。 周二太太哭的不能自已,倒是周河的儿子应了,回道:“那就劳驾徐大夫了。” “没事没事,在下先开两副药,回去先把药煎了,一点一点喂,莫要急,咽的越多越好。”徐大夫交代道。 周家人都应是,小厮候着徐大夫开药方跟着他去抓药。 现场的人都散了,宋宁对乔四道:“找个铁锹,将周河的呕吐物处理了。” “我来!”沈闻余说着,跟一边百姓直接拿了一把铁掀,又给了对方钱,“劳驾您再买把新的。” 百姓不要钱又推搡了一刻,沈闻余将一地呕吐物铲了。 “把摊主夫妻一干子都带回去。”宋宁招呼众人,摊主夫妻托人照顾摊子,因为是宋宁办案,所有人都很坦荡。 一行人走了一个巷子,大家往前走,乌宪不着痕迹地拐进了巷子了,其他则直接回了衙门。 所有当时在场的人都留了姓名住址,问了一番没什么疑点,就放回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乌宪回来了。 大家都在等他,问道:“如何?” “打听了,今天不能出摊的东家,是因为昨天晚上起锅的时候,汤被人撞倒了,泼了一腿。”乌宪道,“腿上掉了一层皮,人躺在家里,根本出不了摊子。” 他说着一顿,问道:“这么说,周河中毒也是提前策划过的?” “那肯定是。”赵熠道,“张彪不知死因,或许开棺验尸也能查出来中毒的痕迹。” “四个涉案的人,几乎都要死了。” 乌宪骂道:“出了鬼了,在我们眼皮底下搞这么多事情,太可恨了。” “把唐匀请来,准备开棺。”宋宁对众人道。 409 开棺验尸(二更) 宋宁要开棺,不是开一具,是连开十七具。 满城轰动。 百姓都聚去了唐氏的墓地,想知道那么多尸体,宋宁要怎么验。 这是大场面,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位仵作一次性开棺这么多。 更何况,经过三年了,在开棺还有用吗? 大家探着头想看,却又害怕。 唐蛟兄弟、两位太太、孩子、以及葬在附近的丫鬟婆子的棺材,都由唐匀确定了位置,用麻绳围住了。 大家议论这三年唐家的案件。 有人小声道:“这开出来,都是白骨了吧?” “肯定是了,这么长时间了,该烂的都烂了。” 刚说完,就看到前面理刑馆的人从棺材里起出一具尸体,有人惊呼道:“不是白骨。” “当然不是白骨,大人说了要尸体变成白骨按棺材密封程度和土壤湿度一般都要在五六年以上。” 臭气没有很明显,大家老远能看见,理刑馆一具一具尸体的起,然后宋大人验,赵捕头在一边记录,沈捕头忙着重新埋尸,再有自愿帮忙的百姓填坑。 在查验唐蛟两兄弟的时候,宋大人停留的时间最久,有人道:“大人在割肉吗?” “应该是,把肉割开看骨头上的伤。”有人道。 “其实看伤的话,也不能断定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吧?”大家想不到,尸体烂成这样了,还能查到什么。 除非是中毒,骨头是黑的。 因为尸体表面腐烂,只余下一层脂肪敷在表面,从这些看不到有用的价值,宋宁只能沿着刀伤的痕迹,将脂肪剥离。 剥离以后,试图去看骨头上的划痕。 按当时的凶手的力道,骨头上势必会留下痕迹。 这也是宋宁开棺的目的。 “有了。”她对沈闻余道,“给我烛火。” 又沈闻余举了红伞,宋宁用光去定伤的走向。 唐蛟的尸体上,一刀伤从右肩上划过走向为左下,停在肋骨五六肋隙,宋宁将烛火放在一边,继续往下剥离,停在了肋骨处。 “沈捕头、秋纷纷你们来看。”宋宁没喊赵熠,这种事她还是顾忌他会恶心。 他能站在这里给她做记录,已经是突破极限了。 “怎么?”沈闻余上前来,秋纷纷也凑着看,宋宁道,“你们看着刀伤,逐渐变浅到这里断掉了,是为什么?” 宋宁有判断,但还想请他们辅佐判断。 “这是左撇子啊。”秋纷纷歪着头比划了一下,“但是、用刀似乎不大利索。” 沈闻余颔首:“收口的位置,明显停顿了一下,这表示用刀的人不顺手。” “你们看从上往下的线。”宋宁指着胸骨的位置,“痕迹明显飘了一些。在那样挥刀的速度和力道下,刀锋居然飘了。” 秋纷纷道:“大人,我试试。” 宋宁颔首。 秋纷纷去抱了一个木桩子插入地面。 他左手持刀斜砍木桩。 “同样不流畅!”宋宁道。 身后捧着验尸格目的赵熠,道:“这显然是右手刀的人,强装左撇子。” “和你在宴席室的推论契合了。” “嗯。”宋宁道,“结合先前赁的空屋,完全可以确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目标明确的嫁祸。” 意思是,凶手计划了至少三个月,以唐府为目标松山为替罪羊的方式,制造了这样一个案件。 凶手很成功,全身而退。 甚至,让他们重查至今,还在能不停的杀人灭口,混淆视听企图继续逍遥法外。 为松山洗冤的论据和证据足够了。 但凶手的呢? 凶手太精明了,在杀人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痕迹。 “我继续。”宋宁接着往下查其余的。 大家都翘首望着那边。 每一具尸体起出来,又放回去。 宋大人站在两个孩子的尸体前,久久没有动。 “宋大人也很难过吧,唐家最小的才五六岁吧。” “唉,造孽。” 那么小的孩子,凶手即便不杀他们,他们也不能对凶手产生威胁。 宋宁蹲在两具小小的尸体面前,她记得卷宗上对两个孩子的记录,各是一刀在腹部毙命。 仵作是当时衙门的仵作,现在已不在职。 此人验尸的格目宋宁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水平不算特别差,但却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越到最后他越是会糊弄马虎。 他查验过几个大人后,到孩子这里,就明显敷衍很多。 除了一刀腹部致命外,并没有多余描述。 “这是?”忽然,沈闻余在棺材的底部看到一块石头,他道,“大人,你来看。” 尸体起出去了,刚才还没发现,有了移位后就不好确定。 宋宁将石头捡起来,喊了唐匀来:“这个石头是你放在棺材里的陪葬吗?” 唐匀老远看了一眼,答道“大人,小人当时就安排了几匹布帛、一串铜钱、没有放这些东西。” 宋宁颔首:“不是陪葬却又在中间的位置,应该是孩子吞入腹中的。” 这是大儿子的棺材,孩子已有十三岁,不应该是误食,她将石头擦拭干净,眉头略挑递回给沈闻余:“你看看。” 他看过递给赵熠,赵熠看完和宋宁道:“这孩子、倒比他父母聪明。” “也是有先怀疑,才有此刻这块石头的价值。”沈闻余笑着道。 宋宁拍了拍孩子的头,含笑道:“好孩子!” 如若有来生,祝你平安长大一生顺遂, “收吧。”宋宁将手套脱下来。 众人将尸体重新放回棺材里,又放回墓坑,随着最后一捧土落下,她含笑和众人道,“今天辛苦大家了。” 自愿来帮忙的百姓笑着道:“大人太客气了,你们人手不够,我们来帮忙是应该的。” “那还是应该感谢。”宋宁含笑道,“走,去张彪的坟。” 张志超同意了,不过,他也没有选择。 张彪的坟离这里不远,大家又聚拢在那边。 开了棺材,尸体的腐烂程度和唐府众人没有差别,但是尸体的颜色以及骨头的颜色,却有不同。 不用多言,中毒而死。 “应该是蛇毒一类的毒。”宋宁查验完,道,“通过酒一起服用,引发了心肌梗塞致使死亡,如果不警觉怀疑他杀,很难发现。” 不是所有毒都有明显的中毒的表征。 “那就是灭口?”沈闻余问道。 宋宁道:“至少,他刚存了一万两在户头、连儿子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是不应该匆忙自杀的。” 今天确实没有白忙活,收获很大。 “好累。”宋宁动了动脖子,“收工。” 她说着话,大家开始忙活起来,赵熠帮她收拾东西,将用过的刀具放在她专门消毒的瓷罐里,其他的则原封不动地打包装在木箱子里。 箱子很重,赵熠提起来看向正在和百姓说话的宋宁,她因为疲惫脸色有些苍白,但言谈给与别人的,却是关照和希望。 赵熠去回忆,第一次意识到,宋宁似乎从来没有气馁过,即便偶有丧气也不过是打趣的话头。 她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用不完的聪明才智、分享不完的见识…… 他微笑,柔声道:“上车吧,这里交给我们。” “好。”宋宁上了马车,赵熠将她的木箱子提到马车上放好,瓷罐子固定好,目送宋宁离开。 他自己则踏过泥泞,和大家一起讨论,将墓地回归本样,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走在田间,往城里去。 宋宁直接回家梳洗换衣服,白娇娇悄悄推开了房门,鬼鬼祟祟喊道:“夫君?” 秋意小跑着从内室里出来,看到白娇娇,顿时哭笑不得:“郡主、您怎么来了!” “我来给夫君送胰子。”白娇娇举着一块胰子,“舶来品,特别的香,擦在身上什么气味都能祛除。” 秋意笑着道谢:“那奴婢拿进去吧。” “啊,墙上有蛇。”白娇娇指着墙角,秋意惊了一跳,回头去找。 白娇娇滋溜一下从她身边钻过去。 “夫君。”白娇娇进到內室,就看到宋宁正穿着衣服站在水桶边,冲着她一笑,“给我送胰子呢,多谢啊。” “改天我给你做块更好的。” 说着将白娇娇手里的拿过去。 “你怎么还穿着衣服呢?”白娇娇跺脚,“怎么这么慢,明明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 宋宁无语:“就不兴我偷懒磨蹭一会儿?” “那你现在洗,我给你搓背洗头发。”白娇娇道。 宋宁行礼:“不敢劳驾郡主娘娘。”说着将白娇娇推出去,“走走走!” 白娇娇回头抱着宋宁的腰,千斤坠:“我不走、不走不走!” “我知道你今天很累,开验了很多棺,我要给你按摩纾解疲劳。” 宋宁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觉得,你还想顺带耍流氓呢?” “没有没有。”白娇娇使劲摇头,眼巴巴地看着她,“我就是心疼你。” 宋宁笑着道:“刚刚我就是穿着这个衣服工作的。” “啊?”白娇娇抱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怎么不早说?”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连翘:“我要换衣服沐浴!” 宋宁哈哈大笑,心中的不爽烟消云散。 410 升堂翻案(三更) 夜色临近,衙门内外都安静下来。 牢房中,松山咳嗽了两声,望着正守着他的王庆同道:“大人说什么时候升堂?” “大人今天下午刚说的,明天就升堂。”王庆同给他倒水来,“你喝点,大人说要多水,明日上堂后你一定要精神好一些。” 松山笑了起来:“你们把大人的话奉若圣旨了,所有人都这么听他的话吗?” “嗯!因为大人说的话都对。不过,我们说的对的时候,大人也听我们的话。”王庆同道。 松山好奇,扬眉道:“听你们的吗?我瞧着他颇有官威。” “你是不了解大人,他办事有原则底线鲜明,不管谁说的,只要有道理他就听。” 松山羡慕不已,和王庆同道:“那你们几个老捕快,很高兴吧?临近老了居然遇到了大人,不管是六年还是三年,对于你们来说都是幸运了。” “当然。”王庆同道,“你没出去,大人现在普法后,每天都有好些来报案,说谁谁触犯了律法……小打小闹零碎的纠纷少了很多,大家不但能举报、监督还能自律。” “大人和孙大人还推行了新政,就你这样的情况,不定洗清冤屈后,还有赔偿。” 松山笑了,并不抱希望:“大人再厉害,也只是个推官而已。”又道,“还没有秋雁的消息吗?” “没有。”王庆同叹了口气,“济南府里外都被翻了几遍了,姚掌柜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松山望着屋顶,道:“怪不得别人,怨只怨我当时轻狂,造了孽。” “如果她去了,待我洗清冤屈,我也便随她去了。” 他说着,从自己囚服的口袋里,摸出两截指骨,小小的被摩挲的圆润光滑,王庆同惊讶了一下:“这、当时送来的你儿子的指骨?” “是。”松山道,“这三年我每次要死的时候,都是靠它强撑着。” “哪怕有一线生机,我也想活着,我要为他报仇。” 王庆同叹气:“睡吧,明日还要上堂呢。” “好。”松山闭上眼,隔壁杨长更又给韩烁擦了一点温水,砒霜真的毒,即便救回来了可都三天了,他还是只吊着一口气。 麻六低声道:“估计活不成,大人明天升堂,没有他作证怎么办?” 韩烁是帮凶,但也有招供作证的很大可能性。 如果他能说话,那这个案子也不用这么费劲了。 “好歹把话说清楚再死!” 两个房间安静下来,夜色渐深,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三更的梆子声,五更的时候麻六醒了,出去买早饭,换杨长更去洗漱。 辰正,杨长更换上干净的捕快服,上去衙堂。 理刑馆北平路的侧门口,已是人山人海。 一是因为时隔不少日子,理刑馆终于升堂了。 二是,这一次升堂的案子,是唐府灭门的案件,而案件的犯人,则是三年前判定斩立决但衙门一直拖着不敢行刑的松山。 在官府眼中,松山是十恶不赦的盗贼、凶手,可在百姓的眼中,松山是极具有正义感的人,他抢劫那些为富不仁的富户,将抢来的财物,分给穷苦的百姓,自己不留任何一个物件。 这样的人,就是话本中狭义盖世的侠客。 如何能不受百姓爱戴呢? “真的怕他死在牢中。”有人低声道,“三年前判刑的时候咱们堵了一次府衙,好歹有点用处,心想换他一天是一天。” “没想到,熬了三年等到了宋大人。” “但就算是宋大人入手,这个案子也不好翻啊,当时衙门能定案,也是因为证据确凿。更何况,还有证人的证词。” “说起证人,听说被张彪的儿子下砒霜了。张彪的儿子你们知道吧?这个案子凶手就是张彪。” 众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惊闻,此起彼伏的惊呼,不敢置信。 有人问道:“不可能,张彪这个人虽然也不地道,可好歹也做了十几二十年的捕头了,这种杀人灭门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再说了,他不也死了吗?那天开棺唐府十七口的棺以后,不还去开张彪的了。” “是吗?那要这样说,张彪不会是被凶手灭口的吧?” “啊,完全有可能。” 众人七嘴八舌的聊,说是没有根据的瞎猜,但倒也都在合理的范围内。 杨长更出来击鼓。 吴林氏夹着小马扎掐着时间来了。 拦中一坐,前后的人瞬间散了。 吴林氏左右看看,颇为满意地道:“甭管新来的还是旧听门的,都得守规矩了。” “大人升堂的时候,该喝彩的时候就跟着我喝彩。” “不该出声的时候,就是来了个屁,也得把夹紧了。” “要是扰乱了公堂秩序,影响了大人审案,大人仁慈心胸宽阔不和你们计较,可我不会!”她很有气势地啐了一口,“我半夜走上十里地,也要坐在你家门口,喊你一家人起床。” 她的身后鸦雀无声。 谁都不想被她喊起床。 吴林理了理衣服,在马扎上坐稳坐正了,等着宋宁上堂。 鼓声停,一身官服的宋宁从后衙出来,上了公案后落座。 这个案子,因为是翻案,单凯和孙维力都来了。 毕竟一个判刑该斩首的旧案,现在被翻案,可不是宋宁简单升堂摆证据这么简单,往上数一数,不知有多少官员牵连在其中。 “将相关人员带上来!”宋宁敲了惊堂木。 随即,相关人员被一一带上来。 站不稳要坐着的松山、中毒昏睡的韩烁、同样中毒昏睡的周河、张彪的儿子张志超、韩烁的儿子韩连江、租赁房屋给姚珊的房主、被绑架的乌宪、被害人唐蛟兄弟的堂兄唐匀、一位陌生的大汉,以及两把雁翎刀和追查到借用的徐洛阳的村居图、一只紫独山扳指。 一公堂的人的相关人员,或坐着、或躺着、或跪着、一些清醒一些还不清醒。 单凯揉了揉眉心,对宋宁也是佩服至极,这样的案子,他扪心自问换做他来查,大约是没有耐性的。 能说话的人说不了,说话没用的倒是救活了。 宋宁的能力,确实当得起百姓对她的敬爱。 “乌宪!”宋宁对乌宪道,“你先说。” 乌宪回道:“是这样,十四的夜里,我去江记找姚掌柜吃饭……”他将姚珊绑架他的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大人在唐府的废弃的宅院中找到了我。” 大家听说了姚掌柜绑乌宪的事情,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详细的经过,不由对姚掌柜的身份起了好奇。 “姚珊的布局,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让我们注意到三年前,松山灭门唐府十七口的案件。”宋宁大声道,“她如此大费周章,本官自然要过问,好在,松山并没有死,大夫说治疗后,他会清醒。” “在等待松山清醒的过程中,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原本失踪的姚珊,真的失踪了。”宋宁说了当晚在那间小房间里发现的细节。 她说完,向房主亮出了姚珊的画像:“和你赁房的妇人,是不是她?” “是,就是她。”房主回道,“她当时穿着一件紫色粗麻裙子,看着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宋宁颔首:“到这里以后,案件从姚珊绑架乌宪、布局引导我们重查唐府灭门案变成了,真正的相关案犯甚至凶手出现,将企图翻案的姚珊抓走了。” 外面一阵吸气,有人道:“那案子就更加复杂了。” “确实更加复杂了。”宋宁道,“但在姚珊失踪前,她给我们留下了两个重要的讯息。” “第一件,姚珊在她绑架乌宪的六天前,送给了他一把雁翎刀。” 宋元时将刀具呈上来,给单凯以及孙维力过目,又给围观的百姓看。 “这是姚珊给乌宪的雁翎刀,她告诉乌宪,这才是松山的一直佩戴的兵器。” 外面有人低声道:“松山的雁翎刀是有名的,只要见过他的人都知道。” 这一点毋庸置疑,不但凶手知道,许多人都知道。 松山也应是:“是,草民的佩戴兵器确实是雁翎刀。” “可是,”宋宁一顿,宋元时非常有默契的将另外一把雁翎刀拿出来,“这里还有一把雁翎刀,两把刀从外观来分辨,几乎没有不同。” 宋元时给大家展示。 “这一把,是衙门定案时,确定的凶器,死者所受的刀伤在当时仵作查验中,是非常吻合的。所以,这第二把雁翎刀,肯定是凶器,这一点毋庸置疑。” “其实,大家只知道松山的兵器是雁翎刀,却不知道,他的刀还有一段来历。”宋宁说着看向现场跪着的唯一的陌生大汉,道,“马刀王,劳驾解释一下雁翎刀的来历。” 她一介绍,所有人都惊呼一声,就连单凯都听说过马刀王,军中将领谁不想要他的一把刀呢? ------题外话------ 今天周三了,时间过好快呀~~大家记得月票呀,哈哈哈哈。 投完记得来留言。 么么哒。 411 先证清白(一更) 马刀王实名马标。 祖传制刀的手艺,据传太祖当年也曾跟他家祖宗求过刀,具体真假已不得而知,但马刀王这个名字,确确实实已经延续了数代人。 在整个大周,都很有名气。 “马标给大人磕头。”马刀王上前行礼,接过宋元时展示的其中一把刀,和众人道,“我和松山结识有十年之久。” “当时的松山年少义气,有一腔热血和抱负,我看他极其顺眼,于是就给他打制了一把雁翎刀。” “他的雁翎刀和别人的不同,这上面的纹路里,藏着他的名字。”他说着指着上面波浪似的纹路,“松树和山岭。” 宋宁多看了一眼,她也没有联想到这一点。 “这把刀是我打制的,他视若珍宝,而我打制的刀也市值千金。” 马标放下这把雁翎刀又取了另外一把:“至于这一把,就非出自于我的手,但不得不说外行人乍一看去,难辨真假。” “但只要懂刀的人就会明白,这把刀的普通。如果我打制的刀是这样的水平,那我马家的手艺,也不会传至百年。” 他说完,宋宁问道:“如此说,丢在现场的这把刀,并非是出自你手,更不是松山寻常佩戴的雁翎刀?” “是!”马标回道,“他无论从价值还是喜爱来说,都不会把兵器丢掉。” “草民愿以身价性命百年名声担保,今日在公堂说所说,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假话。” “好,辛苦你了。”宋宁道。 宋元时上前来,请他签字。 马标和松山对视一眼,松山冲着他抱拳,无声言谢。 “通过马刀王的证实,我们首先可以解开一点,在留在现场的这把,极有标致性的凶器,并非是松山的佩刀。” 大家唏嘘一声,单凯凝眉问道:“不是他的佩刀,可也无法排除他是凶手吧?” 宋宁回单凯的话:“大人所言有理,所以下官现在继续。” 她从桌案后走下来,停在了躺在担架上昏迷着的韩烁身边。 杨长更和麻六上来,将韩烁的上衣脱了。 顿时,韩烁当年受伤的伤疤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这是他三年前在外院中,被凶手伤到的两处伤痕,一处在左肩,一处在右腰。” 宋宁喊乌宪起来,乌宪和韩烁以及松山的个子相仿。 他脱掉自己的衣服,众人惊讶的发现,他穿着的雪白的中衣上,用朱砂画了类同韩烁刀疤的图案。 “据韩烁中毒前,亲口描述当天晚上的情景。他听到了隔壁茶水房里的动静后,拿着棍子出来,并在门口碰到了凶手。”宋宁道,“他往内院的方向逃,凶手追他并在他背后扎刺了一刀,他倒地后又刺在了他的右腰处。” “他肩上的一刀,刀疤明显自上往下,刀锋下端有拖拽的痕迹。”宋宁和众人解释,“大家可以尝试,在同样身高的人追逐焦急的过程中,拿着长的雁翎刀,一般人不会这样去刺对方,毕竟一是不顺手,二是,一个有杀人经验的熟手,面对惧怕他而逃走的人他为什么不直接捅后腰,而要刺不致命的肩膀?” 她说完,门口许多人在想象比划。 单凯颔首,道:“你这样说确实有道理,人在情急中的心理和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宋宁颔首,对松山道:“你起来试试?” 松山应是,站起来后举着自己的雁翎刀,去刺乌宪的后背:“大人,非常不顺手,如果我真要杀他,第一刀必定是后腰。” “可韩烁亲口说,他中的第一刀是肩,第二刀在腰上,凶手还非常的失败地,没有杀死他。” 宋宁问在场所有习武之人:“换成是你们,会吗?” 大家都摇头。 “可,为什么韩烁成了幸存者。”宋宁用衣服给昏迷的韩烁盖上,大声道,“因为他是凶手之一。” 惊呼声齐响,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吴林氏在门口喊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这种大案子里面,没死的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凶手。” “你就马后炮,当时怎么不说呢?”有人反驳吴林氏。 吴林氏冷笑一声,道:“你们不想想,凶手就一个人,他韩烁在茶水房到地的,他既然没有死,他爬也能爬到门口去喊人。” “当时让我说,我说得着吗?!” “啊!”所有人发出一声惊叹,有人道,“对哦,茶水房就在门口,他没死爬几步怎么了?” 宋宁笑了起来,接着话道:“这话,很有道理。” 被宋宁夸奖,吴林氏高兴不已,调整了坐姿,腰板更加的笔挺。 “有意思的是,韩烁在招供时,曾主动承认,他在凶手离开后,去到内院发现唐氏兄弟死了,他将唐蛟手上价值连城的玉扳指偷了。”宋宁道,“命和钱哪个重要,韩烁的行为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那么,如此匪夷所思言语没有可信度的人,他说他亲眼看见凶手是松山,有没有可信度?” 众人回道:“没有,这肯定没有。” “确实没有,因为还有两件事,一是,在案发前两个月,韩烁赁了后巷的房子,依旧是这位房主家的房子,但直到最后交还房屋,他所说的要来住的儿子儿媳也没有出现。” “本官猜测,这个房子就是当时唐府丢失财物的藏匿之地,毕竟那么多的东西,无论是松山还是别人,都无法做到立刻带走。” 大家都随着点头,结合前后韩烁的嫌疑就更大了。 “除此以外,韩家的钱财来历几乎是天上掉馅饼。”宋宁看向韩连江,“你告诉大家,你爹是如何和你说明钱的来历,又是如何交代你们一家人,对外解释钱的来历?” 韩连江不傻,他当然知道说了以后,他爹嫌疑更大,可这两天他被打怕了,他不敢不说。 最重要的,宋大人说他说不说区别只在于他的家人是不是有罪,丝毫不影响他爹的定罪。 “我说。”韩连江回道,“我爹说这钱,是老爷在世的时候,他一点一点从老爷家里偷出来的,本来不敢花用,但现在老爷一家走了,他们就能用了。” “我家里的地里,还埋着一些瓷器和玉石以及金银,我估计得有十万两。” “我爹说,如果别人问,为什么我们的日子过的好了,就说是因为我爹受伤,唐家赔钱的。” 韩连江说完哭着道:“其他的我们真的都不知道。” 门口,人群外韩家妇人孩子们哭着喊着冤,被吴林氏打断了:“去唐家坟上跪着哭去!” 韩家人闭了声。 宋宁继续说话:“这是韩烁的嫌疑,一个凶手同谋所说的证词,不但不能证明松山是凶手,更是反证了,松山的清白。” “除以上两点能证明松山的清白外,还有一处。”宋宁道,“唐蛟兄弟身高近六尺,而松山的身高不过五尺八寸,这样身高的对比下,他也很难去平砍刀他们的脖子,这一点在接下来证凶手时,本官会着重描述。” “以上,是本官证三年前,唐氏一门十七口被人灭口案,凶手非松山的堂审和推论过程。”宋宁道,“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一锤定音松山非凶手,但也推翻了,松山是凶手的定罪。” 她说着,抱拳对单凯以及孙维力:“二位大人可有异议?” “没有。”孙维力摇头。 单凯颔首:“本官也没有异议,但……如果只是推翻了松山并非是凶手的话,那么,凶手是谁,你可有证据?” “这,更要难上加难了。” 宋宁应是:“确实如此。推翻先前定案很容易,可重查一个三年前的旧案,却非常的难。” “尤其,还是一个有人故意谋划的杀人案件。” “真正的凶手除了心狠手辣,还具备很多寻常人所不知道的知识和异于常人的周到安排。” 单凯问道:“如今看来,此案确实如此了。也正是因为凶手的狡诈,才让先前查证案件时,扑朔迷离审察不清。” 当时他也是核审之一。 宋宁当然要应他:“确实如此。” “那,接下来本官就来证凶手!”宋宁大声道。 412 第一嫌疑(二更) 地上,躺着中了砒霜毒的两人,韩烁和周河。 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韩烁气若游丝,呼吸孱弱。 宋宁望着韩烁,接着说话。 “当得知韩烁是内应后,本官在想,韩烁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大府管事,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才能让他甘愿冒死,成为内应。” “本官甚至觉得,他们想要谋算唐府家产,还有许多别的办法,完全不需要这样残忍毫无回旋余地的手段。” “巧合的是,本官在开棺验尸的时候,在唐翔长子的棺材的里,找到了一块鸡血石的印章。”宋宁将这个印章拿出来,给大家看。 她又问唐匀:“这快鸡血石是你放进去做陪葬的吗?” “回大人的话,四个孩子的棺材里,小人各配了一块丝帛、一块封口玉还有一串钱,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放。”唐匀道。 宋宁颔首:“既不是陪葬,那么为什么这块鸡血石的印章出现在棺材里,是因为什么?” 有人喊道:“吞下去的?” “有可能,唐翔儿子死的时候有十三四岁了,那孩子不会是认识凶手,所以吞了这个鸡血石吧?” 宋宁颔首,道:“说的没有错,确实是那个孩子吞进腹中的。” “他为什么吞石头呢?”宋宁问唐匀,“你可见过这块石头?” 唐匀摇头:“他家好东西不少,小孩子玩物,小人没有在意。” “但其实,这块石头并不便宜,是不是?”宋宁问道。 唐匀拿着鸡血石翻看,点头道:“也不算特别贵重。这个石头如果再大一点,应该更值钱。”又道,“不过那孩子自小机敏,他不可能吞石头玩,他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是!”宋宁接过鸡血石,道,“他吞石头的原因就是,他想告诉别人,谁是凶手。” “凶手就是,送他这个鸡血石做礼物的人。” 唐匀惊愕不已:“送石头的人,那、那岂不是熟人?” “是。”宋宁道,“只有熟人才能解释,韩烁为什么信任对方,和对方一起谋财害命。” 宋宁道:“这个熟人神通广大,又心细如发,他的这个局设计的极为精密,当时的细节甚至将来可能出现疏漏而翻案的环节,他都准备好了。” “这也太可怕了吧,心思深沉。”有人低声道。 吴林氏接话:“这种人和唐家交朋友来往,肯定一开始就冲着灭门夺财去的。” 大家觉得吴林氏说的极有道理。 宋宁也认同,颔首道:“本官也是这样的感觉。” 吴林氏感觉她今天晚上可以吃下去三碗饭,因为宋大人不但认可了她坐在外门正中的位置,还认可了她的能力。 吴林氏很骄傲。 她周边的人也是一脸的羡慕。 宋宁失笑,接着说话:“案件一开始大约是这样的,凶手和唐家兄弟常来常往,唐家兄弟对他真心相待。” “以至于会在深夜,还要宴请他吃酒。” “但凶手显然有另外心思,在一段时间,他和韩烁谋定了一个灭门夺财的方法。” “这个方法具体如下,他让韩烁提前两个月去赁了一个附近的小屋,放置抢夺的唐家财物。” “他自己则因为锁定了替罪羊松山,于是特意找人打制了足够以假乱真的雁翎刀。” “在作案的那天夜里,他早早到了唐家,和唐家兄弟吃饭说话,消磨致深夜。”宋宁道,“他依次又或许并非依次,总之他杀了所有人,和韩烁一起将财物收拾出来,抬到了那间小屋,锁好门。” 房主虽然想到了,可听宋宁描述,还是露出惊恐的表情。 才意识到,他离那么可怕的凶杀案很近。 宋宁接着往后说:“为了逼真,他刺伤了韩烁,还精准的避开了致命处,刺伤了他的腰部,小小的苦肉伤却是这个案件的点睛之笔,也正是有了幸存者证词,此案才能审案、定罪各个衙门审核时,没有出现异议。” 宋宁遗憾地看着韩烁,要是他没有中毒,此刻跪在公堂上,一二三地说出谁是凶手,她该省去了多少的环节和时间。 可惜,疏漏就是疏漏,韩烁中毒昏迷不醒。 “凶手雁翎刀丢在墙缝里,这其实有些做作,毕竟正常的凶手不该如此,可这个疑点在最后的查证中,没有引起办案人员的重视,为什么呢?有个人很可疑。” 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张彪。 “只有办案的人故意忽略模糊这个一点,才最成立。” “不可能,我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张志超喊道。 有人道:“我刚才还在想,为什么三年了,凶手知道松山没死、韩烁还活着都不灭口?可如果凶手是你爹的话,这事儿可就通顺了。” “他自己都死了,那就肯定杀不了别人了。” 此人一说完,旁边的人回他:“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可现在韩烁、周二爷中毒昏迷,京城的周三爷也死了,等于当时涉案以及调查的人都死的死伤的伤,那肯定是灭口,凶手又是谁呢?” 先前说话的人打指着张志超就道:“他啊。他发现他爹是凶手,还藏了一大笔钱,他就得灭口拿到钱呗。” 张志超暴怒,本来是跪着的,突然一跳而起,但他跳起来的一瞬间,就被沈闻余踹了膝窝,又噗通跪了回去。 像跳起来又被打回去的青蛙。 “老实跪着。”沈闻余喝斥道。 张志超指着刚才说他是凶手的人龇牙咧嘴疼的骂不出声,但一根食指还是表达了他的愤怒。 “你看你看,他那凶狠残暴的样子,分明就是凶手了。”门口那人道。 张志超蹦出来一口:“呸!” 宋宁看的津津有味,几乎要忘了她在做正经事,这才劝架道:“都冷静一下,现在本官是主场,一会儿散衙后,二位再约。” “但只能动嘴,不许动手。一动手就违律。” 外面说话的人就知道自己话多了,大人给他面子没有明说他而已。 忙抱拳告罪。 宋宁道:“其实,想到张彪很正常,本官一开始也想到了张彪。”宋宁道,“因为,松山在认罪前,曾被人威胁过,威胁他的人用的是他儿子的一截手指。” 人群里发出一阵害怕的惊呼声。 宋宁并没有停下来:“松山关在牢中,能将威胁他的东西,放在他手里的人,并不多。” “负责查办案件的张彪、周河、周江、都有可能,而第一个跳出来最大可能性的人,就是张彪。” “首先,他的户头里进了很大一笔钱。” “第二,他的儿子卖掉了属于唐氏独有的徐洛阳的名画,这个画经过唐匀证实,就是在出事当晚丢失的。”宋宁看向张志超,“是不是这样?” 张志超点头:“我确实卖了一副画。” “但,本官刚才在推松山嫌疑时,提到了关于身高和死者刀伤的对比,很不巧,张彪的身高和松山差不多。”宋宁道。 张志超碎嘴,立刻应道:“我爹和我一样高。” 沈闻余还想打他,没动手对方闭嘴了。 “一样的身高,就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宋宁道,“除非还有第三个个子高的凶手,但显然现场并没有线索显示有第三个人。” “于是,在那天开棺验尸的时候,本官验了张彪的尸体,他死于蛇毒,和酒结合后造成呼吸困难胸闷血液凝固,最后死亡。”宋宁道,“他因为在家喝酒,并没有任何意外的可能,他的家人就没有报官。” 张志超继续碎嘴:“当时喊大夫来了,大夫说我爹一直有心绞痛,这一次酒喝猛了,所以就死了。” “我们没请仵作,就葬了。” 沈闻余想了想没打他。 张志超说完,所有人都哗然,单凯都忍不住问道:“张彪也是被人害死的,那……凶手是谁?” “周河兄弟包括韩烁都死了。” 宋宁点了点头:“大人说的对,就这么多涉案的人,所有人都是受害者,那……谁是凶手?” “张彪这里找不到线索,那就继续梳理后续的情节。”宋宁接着道,“张彪死了,松山被定罪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府衙根本不敢公然处决松山,所以三年后,这个案子重新起了波折。” “首先是姚珊,她原名秋雁是松山的妻子,两人并育有一子,在松山出事后,有人将他们的儿子抓走了,依调查的结果来看,这个孩子很可能早被害了。” “姚珊在养好了身体以后,来到了济南府。她认识我们或许有意也或许巧合,毕竟理刑馆常去江记吃饭,并非别人能控制和引导。” “姚珊太谨慎和不信任别人了,所以她绑架了乌宪,制造了本官视角看到的第一个案件。” “随后,姚珊失踪。她显然被凶手抓走了。凶手抓她的目的当然是阻止我们重查案件。” “可他没有成功。凶手显然也知道我的特性,于是他立刻换一个方式。” “他开始引导我们查案的方向。” 413 他做的事(三更) “在我们查的时候,我们想到了最大的嫌疑人张彪。因为只有死去三年的张彪,才能解释为什么神通广大的凶手,不灭口相关人呢?” “可张彪被毒死了。” “我们想到了当时的证人韩烁。” “可韩烁也被人下毒了。” “排除法后,我们开始怀疑周河,可周河也被下药了。”宋宁叹了口气,“真的是走一路堵一路,怎么办呢?” 她说完,大家都愣住了,孙维力小心翼翼问道:“你这是、还没查明凶手?” 单凯接着话,道:“没查明凶手也可,今日先将松山嫌疑排除。” “没查明没关系。”宋宁指着韩烁,“我们还有韩烁,把他弄醒严刑逼供,就可以了。” “他可是知道全部的人。” 有人问道:“可是大人,他、他能醒吗?” 宋宁就轻松起来,笑盈盈道:“本官也学医,但治病的方法和寻常的大夫不同,所以治疗这种砒霜毒,有另外一种药。” “此药有一些,嗯……粗糙。”宋宁道。 大家都一脸好奇,单凯道:“宋大人,药粗糙一点没关系,能治醒证人韩烁和周河也就可以了。” “是!”送行抱拳应道,“那,听大人吩咐,这药下官就用上了。” 单凯颔首:“没有毒性就行了。” “绝对没有。”宋宁说完,拍了拍手道,“秋纷纷提上来。” 秋纷纷提着个桶,嘴巴里咕哝着:“大人又欺负我,让我提!” 桶提上来,衙堂里外所有人捂住了鼻子。 “什么东西,这么臭?”有人喊道,“大人,是屎吗?” 单凯用帕子捂住口鼻,闷闷地道:“如果是屎,那这药是有点粗糙了。” “不会,哪可能这么粗糙。”宋宁摆手道,“剩菜的汤而已。” 她说的太委婉,以至于大家思考了一下,才有人举手吼道:“泔水?!” 泔水没那么粗糙? “汤。”宋宁纠正过后,对秋纷纷道,“喂吧。” 秋纷纷幽怨地看了一眼宋宁,小声问道:“有没有人帮忙?” 宋宁看向张志超。 “我?”张志成懵了,“大人为什么喊我?” 我又不是衙门里的人。 “帮帮忙,我们人手少。”宋宁道。 张志超哦了一声,不情愿地上前来,去抱韩烁,韩连江膝行过来,问道:“大人、这、这泔水都那么臭,能行吗?” “或许可以,总要试一试的。” 韩连江想要反对,眼睛骨碌一转,和宋宁道:“那、那大人能不能先救周二爷?” “周二爷是无辜的,现在却中毒生死难料,应该先救他。”韩连江道。 守在门口的,周江的儿子喊道:“什么先救我爹?你爹是证人,他比较重要。” “大人,请先救韩烁。” 门口的韩家其他人跳起来道:“先救周二爷。” “先救韩烁。” 两边就吵了起来,宋宁也不出声阻止,门口的吴林氏觉得自己有义务,跳起来拍着屁股骂道:“断子绝孙死娘死老子的绝户,耳朵是被猪屎糊了没听老娘说话?” “不许闹、不许吵,遵秩序!再多说一句,老娘半夜去你家门口骂。” 安静了。 吴林氏满意地坐下来。 单凯揉了揉眉心,他怀疑宋宁刚才是故意不说话,留时间和余地给吴林氏骂人的。 “这样吧。”宋宁道,“先救周二爷,泔水有限,先将周二爷救活比较好。” 宋宁示意秋纷纷。 秋纷纷应是,舀了一勺子,张志超不情不愿地抱住了周河靠在自己肩膀上,捏住了周河的嘴。 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代入那个瓢到自己嘴边会是什么感觉,于是有人开始干呕。 “你用力捏,嘴巴太小了。”秋纷纷喊道,张志超使劲捏开了周河的嘴巴,泔水正要往嘴巴里倒,忽然周河咳咳了两声,虚弱地睁开了眼,迷茫地看着所有人。 秋纷纷怔住,惊讶地道:“大人,他醒了。” “这么神,居然就这么醒了?”张志超也看到周河睁开了眼,但呼吸依旧很弱。 “神了,大人您真的是神医啊,还没喝人就醒了,”所有人都激动不已,觉得宋宁的法子太好用了。 不过又觉得,得亏没喝进,要是真是喝了,醒了还得晕。 宋宁微微笑着:“夸奖夸奖。” “周二爷,你感觉如何?”宋宁问周河。 周河靠在张志超的肩膀上,虚弱地转动了眼睛看向宋宁,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 门口,周河的家人又是哭又是笑,喊着爹啊夫君的。 “大人,好像没怎么清醒。”张志超道。 宋宁鼓励地看向张志超,道:“辛苦你了,将周二爷放下来躺着,你继续去前面跪着吧。” “哦。”张志超将周河丢下来,气鼓鼓地去跪着。 周河倒在担架上,直直地看着屋顶,目光涣散。 韩连江一看周河醒了,忙磕头道:“大人,要不要给我爹喂一点?” “暂时没空了,一会儿散衙你自己喂。”宋宁说着一顿,大家就没有听明白,觉得宋宁的话前后矛盾,“大人,您一开始不就是要救醒韩烁的吗?” “是啊,怎么救醒了周二爷,就不管了呢?” 宋宁道:“周二爷醒了,这个案子也能破。” 众人惊疑地望着她,不懂意思。 “因为周二爷知道的比韩烁知道的还要多。”宋宁对周河道,“是吧?” 周河的神色没变。 宋宁道:“周二爷不但知道的事情多,为这个案子默默做的事情和牺牲也很多。” “比如,他费劲了心思去结交唐蛟兄弟二人。” “比如他送了一块鸡血石给唐翔的长子。” “比如他打制了一把雁翎刀。” “比如他半夜不睡觉杀了别人全家。” “比如累死累活地把人家的财物转移出去。” “比如他精心给张彪送钱又下毒。” “比如他杀了松山的儿子。” “比如他抓了姚珊。” “比如他灭口了自己亲弟弟周江。” “比如他给韩烁下毒。” “比如他在馄饨摊上,辛苦演戏假装中毒。” 宋宁拍了拍周河的脸,“周河,辛苦你了,再熬一熬过个三五天,你就不用再辛苦了。” 如果瞪眼能帮助理解当下案情的进展,那么衙堂内外所有人都能理解,周河是最终的凶手。 可不能!有人惊呼一声:“绕了一圈,周河是凶手?” “苦肉计,自己给自己下毒?” “这也太狠了吧?” 所有人都朝周河看去,周河的儿子喊道:“大人,这一定是误会,我爹不可能是凶手。” 大家都在说话,唯有周河神情冷漠,依旧是望着屋顶没有任何反应。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张志超问道,“我爹是这个狗东西下毒害的?” 宋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起初,本官就怀疑周河,毕竟涉案人员就四位,用排除法也得调查他。正当本官想要传他来问话时,他来认罪了。” 众人一阵唏嘘,低声道:“这是先下手为强啊。” “是啊。他到衙门来情感真挚地说了一番话,并愿意领罪他中了别人陷阱判了冤案的罪名。” “连走时,他还提醒我们,是不是可以根据赃物来追查。” “我们相信他了,也确实要追查赃物,于是顺理成章查到了张彪的儿子张志超卖掉唐家传家宝前朝画作,三年死了的张彪,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我们审讯时,韩烁自己招认出事的当天夜里,他曾带伤去偷死者唐蛟手上的扳指。” “都要死的人了,十步之遥出门救命不去做,非要拐弯去内院偷一个扳指?” “或许,周河也没有想到,韩烁这么快就招认还认的是这样一个不在他预料中的事情,于是他当天就在韩家送来的药里下毒,还……”宋宁说着一顿,看向了张志超,“你为什么出现街上,碰见了韩连江?” 张志超摇头:“我不知道啊。” “我、我知道。”韩连江看向宋宁,因为惊怕语调发抖,“周河去我家,告诉我如果看到张志超,喊住他说几句话,暴露他的行踪,好叫衙门抓住他。” “可张志超主动喊我了,这我就没有想到。” “我还没想到,药里有砒霜,要是知道我……我肯定不会给我爹送去。” 韩连江哭着道。 “周河的聪明在于,他将一切的细节都想到了。当我们困惑凶手为什么不灭口时,从而想到了凶手是死去的张彪,” “我猜想张彪死前的一万两也是他存的,或许他存的时候,也在防止今天发生的这些。” “真是个聪明人啊。”宋宁对周河道。 周河依旧没有说话。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喝泔水吗?知道你哪一件事做的最愚蠢吗?”宋宁问道。 周河视线终于转过来看她,笑了笑:“大人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请指教。” 周围发出一叠的惊呼声,吴林氏骂道:“杀千刀的醒了,刚才还想装死人。” “给你看看你的身上东西。”宋宁道,“秋纷纷。” 秋纷纷咕哝着走上来,垮着个脸,提着个铲子,铲子有泥土但也有呕吐物的残渣。 周河瞬间明白了,面色惊疑地瞪向宋宁。 “果然是聪明人,一点拨就明白了。”宋宁冷笑道,“你只顾着朝碗里倒毒药,可却忘了往嘴里倒,可惜!” 周河依旧躺着,冷笑着道:“大人说笑了,小人确实中毒了,但吐的不是一个地方,所以您没有查出来毒。” 又道:“至少,不能证明你先前说的那些凶手啊、牺牲啊之类的言词,大人也是聪明人,这没法定罪。” ------题外话------ 想更四章把情节更完,但保住最后一点存稿更重要,我现在码字太慢了,一章对于我来说都很重要!!! 414 为什么呢(一更) “你一声大人喊的这么乖巧,本官肯定要给你解惑。”宋宁道。 周河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来:“是吗,那就听大人说了。” 众人眉头直蹙,张志超对沈闻余道:“沈捕头,他表情这么恶心,你为什么不打他?” “就知道欺负我!” 沈闻余喝道:“闭嘴。” 有的人要明着打,有的人一要阴着算。 周河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张志超,张志超气的不得了,啐了一口道:“他娘的,你最好直接砍头了,不然咱们就世仇。” “闭嘴!”沈闻余踹了他一脚。 张志超不敢继续碎嘴。 宋宁清了清喉咙,对周河道:“当天,唐蛟兄弟两人死亡时间在亥时到丑时,不管是这之后的什么时间点,那么晚了两个兄弟还在家里吃酒,就很不说过去。” “所以,应该是请了客人,而且,这个客人还是很熟悉的,否则不会在内院的宴席室里喝酒到深夜。” 毕竟隔壁就是女眷休息的卧室,不是家里人,不会如此做。 “唐蛟二人身高近六尺,墙上的血迹却是平砍,在所有涉案的人相关人员中,只有你的身高最符合。” 周河凝眉,讥讽道:“和我身高相仿的人不在少数,如此判断不在少数。” “一点一点说,不着急。证据当然是对证的。” 宋宁继续道:“关于凶手的身高,在说韩烁的刀伤不合适的时候就已经提过,在这里又是证明,所以松山办不到,那么凶手的身高这一项,周二爷你就符合了。” 她并不打算给周河说话的机会,又道:“熟人一项,我特意查问了一番。”她看向唐匀,“周河和唐蛟兄弟来往,你可知道?” “知道。”唐匀道,“但不敢胡说,他们走动的有多亲近,小人不清楚。” 宋宁颔首,道:“有多亲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来往并他送了这块鸡血石给了唐翔的长子。” “为什么确定这块鸡血石是你的呢?”宋宁将石头给周河看,“因为在这个印章的另外一边,那孩子匆忙的或许是虚弱的,刻了一个浅浅的河字。” 宋宁将鸡血石给周河看了一眼,让他看清楚上面用刻刀刻画出来的,一个不漂亮但确实是“河”的字。 “鸡血石并不多,我们正好有空,就去查一查,有没有铺子卖过,毕竟一个毫无感情的凶手,要送别人东西,不存在把自己的传家宝拿出来。” “赶巧了,阳信的钱记珠宝行里问出来了,说这是一块边角料,当时卖给了隆兴达的二当家,二当家说要亲自刻一块印章。” 周河的脸色发沉,但随即又道:“我没刻,这块石头虽是我的,可却丢了。” 宋宁扬眉看他,意外道:“你这狡辩的本事,还真是厉害啊。” 里外的人也觉得不可思议,有人叹道:“不亏是隆兴达的周二爷,心思缜密的可怕。” “不管你丢没有丢,这一项你又符合了。”宋宁道。 “关于那把假的雁翎刀。” 周河眉头紧了紧。 “别怕,大约给你打制雁翎刀的人是你的熟人,本官还真是没有查出来,可惜了。”宋宁道。 “但没关系,我们略过这一点接着说别的。”宋宁微怔道,“张彪死的那天,张志超说你和他曾经见过,你是不是提前给他下了微量的蛇毒,在他喝酒以后,蛇毒加速了发作又加倍了药效,所以他死了。” “大约很多人不记得你是张连生的关门弟子,你还是个仵作,正如你能准确地避开要害刺韩烁而保他性命一样。” 周河依旧坐在担架,一条腿屈膝手臂搭在膝上,身形倒是轻松,可神态却在逐渐凝重。 “韩烁中毒的时候,你曾去过他家,对于韩烁的中毒,你也符合下毒的条件。” 宋宁道:“这个案子,你符合的条件是最多的。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巧合,你说呢,周二爷?” “大人说的或许是对的,但您也应该知道,这些都是佐证,在您这里能定案,可到了京城过上峰之手,却不容易。”周河道,“这话虽不爱听,可确实是事实。” 宋宁微微颔首,道:“放心,本官不会留这样的难题让上峰的大人们为难。” 她说着一顿,道:“赵捕头可回来了?” “回来了。”阑风回道。 宋宁颔首又看向了周河:“你猜猜,赵捕头去干什么了?” 周河刚才就发现了公堂上没有赵捕头。 没想到他去办事了。 办什么事? “你!”他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看向宋宁,极力压制自己的惊惧,宋宁打断他的话,道,“还是要夸你,你想对了。” 说完对门口道:“周家诸位上堂一同审讯。” 周河的妻儿面色大变,想要后退却被百姓为主了去路,有人推了一把他们,喊道:“滚进去!” 周河的两个儿子、妻妾都被推了进来,跪在了公堂外。 “宋大人,你这样做又是什么道理?”周河站了起来。 “我什么意思?”宋宁负手看着他,“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她话落,赵熠从后门走了进来,随着他一起的,还有一副担架,以及两个大箱子! 周河的身体晃了一下。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一位妇人,浑身的血污,五官辨不清楚,左手苍白消瘦如同白骨一般,垂着,随着担架的走动手如枯枝一样摆动着。 松山看到了,踉跄着站起来,喊道:“秋雁!” 担架放下来,松山扑了上去。 是姚珊。 可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是姚珊,别人看到担架上的人时,一定认不出来。 几日前的她,丰腴成熟,风姿绰约,可现在的姚珊干瘪了,一瞬间苍老了十多岁似的。 松山去摸姚珊的脖颈,宋宁也蹲下来摸她的脉搏,暗暗松了一口气。 “和你一样,她有很强的生命力。” 松山捂面哭了起来。 “让徐大夫就在这里给她治病。”赵熠对宋宁道。 宋宁颔首。 抬了一扇屏风放在墙角,徐大夫给姚珊处理化脓溃烂的刀伤。 她和周河打斗时,被周河伤到了后背和右手。 衙堂上,宋宁望着周河,又指了指这几口箱子:“认识吗?” “我家的箱子,当然认识!”周河道,“大人是如何知道,我家有地窖?” 他从没有对外说过,家里的婆子也交代不许说出去。 他买房子后,自己夜里慢慢挖的地窖。 “纯属巧合,那天你中毒本官去你家门口站了站,就看到你家院子里晾晒了不少的青菜,这种菜晾晒的就是为了做酸菜的吧?” “入夏了,敢做酸菜的人家,怎么着也得有个储藏的窖井。” “今天赵捕头去了,果然没白走。” 藏在地窖了,他们就算是再翻十遍济南府,也找不到姚珊。 “打开箱子看看。”宋宁道。 麻六开了两个箱子。 箱子里存放的都是一些比较容易被追查的贵重物品,并不多了,唐匀激动地上前来,指着一尊金佛道:“这个、这是唐蛟生辰的时候,我送他的。” “一模一样,佛像底下的字还是我亲自刻上去的。” 他翻过来,顿时激动地道:“大人请看。” 宋宁看过,唐匀继续道:“这个凤钗,我似乎见我弟妹戴过。” 唐匀连着认了几样值钱,但外面并不常见的物品。 在唐匀声音中,宋宁望着周河:“还样子的证据还不够吗?” 周河紧抿着唇。 “这一天一夜,本官一直没有想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周江冲动,所有人知道,可提起周河周二爷,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说你办事周到会做人八面玲珑。”宋宁道,“而你两次和理刑馆接触,也是知进退有礼有节。知道理刑馆东山再起,你立刻识时务地暂时关闭隆兴达避锋芒,并告诫手下,不许猖狂惹事。” “这样的周二爷爱财本官理解,可为了财去灭人全家,本官难以理解。” 宋宁扬眉道。 “为什么呢?” 如周河这样的人,就算报仇应该也有更温和的方法,而不是如此残暴地持刀行凶。 415 彻底覆灭(二更) 周河冷冷地望着宋宁:“大人如此有本事,不继续显露神通猜一猜?” 宋宁点头不打算谦虚:“确实,本官还真挺有本事的。” “本官查问了一番,三年前的隆兴达虽已经开办了很多年,可真正坐稳出名,在百姓心中有了稳定的地位,还真的是唐家一门十七口的案件,以及理刑馆的捕头张彪猝死后。” “你和周江一起,破获一起震惊山东乃至朝野的灭门大案,除掉了对手……得了利、得了名、得了济南府地盘。” “从你的角度想一想,杀唐府十七口,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周河冷笑道:“大人分析的很对,这个案子我做了就是百利无害,所以我做了。” 宋宁点了头,看向门口跪着的他的家人:“这么大的利,他们也应该受益无穷吧?!” 周河望着宋宁,道:“这是我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和我家人无关。” “请大人将他们放了。” “我会信?” “你必须得信。”周河喝道。 宋宁望着失态的周河,挑了挑眉头:“碰到了周二爷的底线了?所以恼羞成怒准备威胁本官?” 周河攥着拳头,道:“我再说一遍,他们是无辜的。” “你的底线是你在乎的家人,可你杀的无辜的人,也是别人的底线和别人在乎的家人。” 门口,周家的人垂着头跪着,瑟瑟抖着。 “各位大可不必如此无辜。”宋宁走到院中看着周二太太一众人,“他的钱拿回来你们不知道?” “他禁闭了姚珊在地窖,你家的婆子都知道,你们会不知道?” 周河在身后道:“他们确实不知道,大人难道还要连座?” “啊,本官想起来除了他们还要查一查,周海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他知多少?” “宋大人是打算用这一个案件,诛连我九族吗?”周河喝问道。 宋宁大声喝道:“诛你九族?你杀了唐氏十七口,一人一条命,不过分!” “还有张彪一条命、松山三年光阴九死一生,你害姚珊生不如死,你害韩烁命悬一线,你甚至为了灭口,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 “就你这样的人,凭得什么站在这里,表露责任心地保护家人?你有家人,别人没有吗?” 周河哼了一声,大声道:“你既知道我一向隐忍,做事从不冒进,就应该明白,我能站在这里和你说上这样一番话,就表示我有十足的把握,你做不到。” 他说着,扫了一眼孙维力和单凯,目光轻蔑:“做不到!” “做不到?是做不到立刻砍你的头,还是做不到让将你凌迟,挂城门晾腊肉?”宋宁质问道。 周河讥讽地道:“你不过一个推官。” 赵熠剑柄抵着周河的下巴:“推官不行,齐王行不行?” 周河看向赵熠,惊恐大震。 “横得什么劲?”赵熠一脚将他踹到在地上,“就算是方旭唐太文来了,又如何?” 周河汗如雨下,不敢回嘴赵熠。 衙门里一时安静。 宋宁再次出声:“百利无害?周河,你办如此大案,从你儿子起,往下数三代都不得入考场入仕途,这不是个害?” “此一案,你全家没死的人,会如同过街老鼠想,人人喊打。” “此一案,你一心捧着的隆兴达也会大厦倾倒往日努力付诸东流。” “此一案,你三族的族人,都会以你为耻。” 宋宁望着周河道:“你所谓无害,是觉得不会被查,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天可不就来了,你所有的利都会变成你三代子孙的祸!” “愚蠢,可笑。夸你周河聪明,可本官看,你才是真正愚蠢的那一个。” 周河本就坐在地上,此刻惊恐地望着宋宁,这些他知道……可他从来没有想过。 因为他自信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可现在,正如宋宁所言,所有当时他得到的利都变成了祸害子孙的害。 啪! 宋宁拍了惊堂木,喝道:“今日本官也不想思考回忆凭得哪条律,因为不管哪条律,眼前这人,都得斩立决。” “是以,唐氏灭门口元凶乃周河,今本官判定为斩立决!” 周二太太哭着喊了一声:“夫君!” 周河没有动。 宋元时上前来,让周河摁手印。 周河摁了。 “依律判从犯韩烁同主犯,斩立决!” “涉本案两个元凶已认罪,而原凶手松山,便是清白无辜,登州松山,今判无罪撤销三年前的斩立决。” “他受的三年牢狱,本官会酌情上奏,申请赔偿。” “但、松山身上却背负了几项抢劫罪,如何追究判刑,还待重查核实请苦主来告、再另行定罪!” 松山看向宋宁,磕头回道:“草民认罪,听凭大人发落。” “好。”宋宁颔首又看向周河家人,“各位,可认罪?” 周二太太膝行了几步,回道:“回大人的话,地窖里的女人,婆子确实回禀于民妇,民妇不曾去看,也不知夫君意图,便假装不知也不没有询问。” “民妇愿以从犯担责。” “请大人发落。至于家中其他人,他们不管家事不管婆子,不知道地窖里的女人,属实正常。” 宋宁回道:“周二太太认罪倒是施舍本官了,你认罪了就行了,莫要管别人?” “民妇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本能的自证清白。”周二太太道,“请大人明辨。” 宋宁微微颔首,“那就委屈周二太太去牢中住几日了,待查明后再另行发落。”又道,“至于州府其他人,不得离开济南府!” 周家人应是。 “退堂!”宋宁大声道。 麻六等人将相关的人带下去,徐大夫从屏风后出来:“大人,姚掌柜失血过多,炎症较重……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伤口没有得到救治,又关在地窖里,很容易发炎化脓。 “你将她带去医馆吧,方便你照看。全力医治,即便不行你也无责。”宋宁道。 徐大夫应是。 松山在后门口冲着宋宁行礼,又给徐大夫行礼,才去牢中。 周家的其他人不敢离开府衙,门口一双双愤怒目光,恨不能立刻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辛苦二位大人了。”宋宁给单凯以及孙维力行礼,单凯还陷入唏嘘的情绪里,“这个案子,着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孙维力也点头道:“是啊,恶人之恶令人发指!” “好在,如今真相大白,多少对死去的人,能有一些告慰。” 说着,两人都摇头叹息。 宋宁也无言以对,给二位抱了抱拳。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大喊了一声:“什么狗屁隆兴达,枉费我们信他们这么久。” “他们不佩!” “隆兴达该死!” 话落,这些愤怒的人冲去了隆兴达,摘下了他们的牌匾,踩成木屑,翻墙开门冲进隆兴达里面,摔了桌椅、推倒了供案…… 昔日车水马龙,辉煌繁盛的隆兴达,一个时辰后,变成了废墟。 沈闻余带着人赶到,训斥了闹事的人,大家知道有错,也都认了错。 沈闻余骂了几句,就带着人撤走了。 松山案翻案重审的卷宗,当天夜里宋元时整理完毕,第二天早上交由孙维力核审又递交单凯,中午时便送去了进城。 灭门十七口,还是旧案再审,既有冤案在内,还多加了两死两伤的人命。 赵炽亲自朱笔勾画,一项一项核实。 主凶周河、从犯韩烁斩立决! 松山罪责主无罪可释放,但具体细则交由当地理刑馆查办,寻到当年被劫苦主,如若又告就量罪判刑,如若苦主不再追究,便可释放。 另,其他涉案案犯交由理刑馆定罪刑罚。 卷宗和文书一层层返回到理刑馆。 宋宁和单凯以及孙维力都不想等,定了四月十七斩了周河。 此刻,松山站在周河的隔间前,痛不欲生:“周二爷,你我只一面之缘并无交集更谈不上仇恨,你为何要害我?” 周河盘腿坐在炕上,睁开眼冷漠地望着松山,语气讥讽:“十七条命,你不过是第十八条而已。” 十八条而已?!松山问道:“我儿呢?” “十九条。”周河说完闭眼又忽睁开眼,看向松山,“不必问尸首在何处,没必要寻。” “啊!”松山大吼一声,使劲去摇扯隔间的门,嘶吼着,“你让我家破人亡,我要杀了你。” 麻六抱住松山,怒道:“你清醒点,他就是个畜生。” “畜生,”松山指着周河,“周河我早晚能从这里走出去,你杀我儿子,我杀你孙子!” “我要让你周家,断!子!绝!孙!” 周河蹭一下站起来:“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我松山发誓,我让你家断子绝孙!” 周河扑过来想隔着栏杆掐松山的脖子。 松山被麻六拉着避开。 “你敢,你敢!松山你敢这么做!” 416 一段心意(三更) 四月十七日中午,周河被押到菜市口,他冲着宋宁吼道:“宋世安,你要是个好官,就得保护我家人的安全。” “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宋宁道:“本官管得了三年管不了三十年!” “行刑!” 周河喊道:“宋世安,我家人要是被害……” 刽子手的刀磨的不够锋利,一共砍了三次,头才掉下来。 血流了一地。 观刑的人欢天喜地。 还是老规矩,宋宁最喜欢将案犯挂在城墙上,周河的头经过处理后,用筐子吊在了城门上。 宋宁贴告示召周海、仵作张连生以及他的徒弟林从彪回衙门配合调查。 周家的婆子招供,确实只回禀了周二太太,姚珊醒来后却说在她昏迷时,曾有男人出现在她身边观察了她一阵又走了。 当时光线昏暗她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宋宁审问了周家人,确认是周河的长子曾半夜下过地窖查看,但离开后他没有报官更没有阻止父亲周河。 宋宁依知情不报罪,判周氏母子两人杖三十坐监两年。 姚珊病情渐渐稳定。 松山入监前在各地所犯七次,共计抢财物一千八百七十四两。 六家苦主不追究,又有百姓请命更有曾得松山送财物的百姓主动归还了所得的馈赠财物。 宋宁自主判定其无罪释放。 姚珊绑架乌宪假装松山抢夺江记一案,财物分文不少存在江记后厨的米缸内,苦主乌宪并不追究,宋宁念没有造成其他伤害,不再追究。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很热,乌宪捧着一碗牛肉面一头汗地进了医馆。 “东家知道是你要吃,亲自擀面煮的。”乌宪将面碗放下来,捏着耳坠嘶嘶吸气望着姚珊,“快吃,一会儿面坨了就不筋道了。” 姚珊恢复的不错,靠在床头望着乌宪,愧疚地道:“谢谢你。” “和我客气什么。”乌宪道,“手是不是很疼,要不要我喂你?” 姚珊摇头:“不用,我可以的。” 乌宪扶着她坐到桌边来,姚珊挑着面条吃着,又看着乌宪:“对不起。” 说着,眼泪留不住便落了下来。 “我、我当时其实是想死的,我……我其实也动了杀你的心思。我破釜沉舟地想着,你死了以后我就给你偿命!” “但我又时时盯着那边,好怕再宋大人再迟一点找到你,你会不会真的死了。” 姚珊戳着碗里的面条:“对不起,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报仇。” “说什么胡话,我愿意。”乌宪嘻嘻哈哈坐在她对面,道,“如果再来一次,你完全不用给我下药,我自己就能躺在箱子里去。” 姚珊哽咽地看着他:“乌宪,你太善良了。” “我们是朋友啊。”乌宪指了指面条,“快吃。这么多天了难得有胃口想吃点东西。” 姚珊凝眉,闷闷地道:“这面,很难吃。” 乌宪惊愕:“难吃?不会吧?” 他挑了一根吃,顿时绿了脸,难堪地望着姚珊:“这、这、这……其实、这面是我煮的,我没想到一碗面能差别这么多。” “噗嗤!”姚珊笑了,“我看到的时候就知道是你做的,面条粗细差别这么大。” 有的像筷子,有的像头发丝。 哪个厨子能擀出这样的面条。 乌宪挠着头,尴尬不已。 “乌宪!”姚珊忽然握住了乌宪的手,“我并没有不喜欢你,相反,如果我第一个认识你的,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做你的妻子。” 乌宪眼睛一亮,激动地看着她。 “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姚珊道,“忘了我,你会遇到配得上你的好女子。” 乌宪点了点头,道:“好。我会去找和你一样优秀的女子。” “傻乌宪。”姚珊摸了摸乌宪的头,“你是有福气的,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我也觉得。” 两人说着,相识一笑。 姚珊低头继续吃面,乌宪拦着她:“不要吃了,我再去给买一碗真正的东家煮的面条。” “让我吃一次。”姚珊道。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乌宪笑着:“那、那我一起吃。” 两人一起吃一碗面条,松山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他们顿时失笑,道:“什么面这么好吃?” “夫君!”姚珊簌簌落着泪,“乌宪给我煮的面条,你也尝一尝?” 松山道好,过去坐在另外一边,接过了姚珊的筷子吃了一口,又望着乌宪,道:“多谢你对秋雁的照顾。” “不算照顾,倒有些冒犯了。”乌宪笑着和松山道,“你要记得大人告诉你的话,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和姚珊的一生是重新开始,不要再惦念仇恨,毁了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我记得。我当时说的是气话,不会真的去灭门,如果真这么做了,我和周河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乌宪点头,起身对面前的夫妻抱拳行礼:“那……就此别过,望二位未来一帆风顺和美一生。” “多谢。”松山夫妻也起身回礼,“祝乌宪你,高中皇榜青史留名。” 乌宪羞涩地笑着,摆了摆手出了医馆。 房间里,松山握着姚珊的手,沉声道:“对不起。” 不该年少轻狂害人害己。 乌宪耷拉着肩膀拖着脚后跟回家,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青史留名?我连皇榜都中不了。” 他半道买了坛酒,又买了一只鸡,忽然想到了马三通。 “臭老道死半道了吧。”乌宪又叹气,“今天我生辰,居然让我承受这么大的痛。” 他回郡主府,大家都不在家,里外都很安静,就连郡主都去了牡丹园。 “我自己喝!”说着推门进房,忽然一条狗刷冷不丁扑上来,他哎呦一声往地上一坐,酒坛子正要淬地上,却被别人接走,他没来得及看谁抢他的酒,就哗啦啦一堆铜钱从上面倒下来。 “哎呦,我的天!”他眼睛一亮也顾不得个酒没有了,牵着衣袍坐在地上接着。 沈闻余抱着缸倒。 “怎么还没倒完?”乌宪衣服都提不动了,沈闻余还在倒。 对面一方圆桌围坐了一群人,一人捧着半个西瓜拿着个勺在吃,闻言看向他,宋宁道:“我们一人出了十两银子给你过生辰。” “真的吗?我好感动,买什么?”乌宪道。 赵熠张口吃了宋宁勺子里的西瓜,回道:“都在你身上。” “折成铜钱了?” 大家一起点头,就连啸天都上蹦下跳应和。 “你也有份?”乌宪问啸天。 啸天:“汪汪汪!” 乌宪白眼直翻:“别人生辰都是收礼物收到手软,到你们这里,就拿钱砸我?” 他兜不动了,索性瘫在地上,沈闻余晃了晃,听着里面还有声也不倒了,索性将缸一起放他身上,过去吃西瓜。 “弟兄们,好歹给我半个瓜啊。”乌宪躺在地上,“那红红的西瓜,就像我心流的血。” 宋宁喂了赵熠一口。 “欺人太甚!”乌宪哀嚎。 “起来吧,给你定了生辰的宴席,江记一会儿就送来。”宋元时道。 乌宪一骨碌坐起来,喊道:“为什么还是江记?” “江记好吃啊。”众人异口同声。 “我要离家出走。”乌宪道。 一双双眼睛冷漠地看着他,并没有人过来阻拦。 乌宪扒拉地上的钱。 一边扒拉一边又笑了起来,回头看着他们:“这一缸钱我得埋在地下,等我儿子长大了,传给他。” “埋地下就是我的。”赵熠道。 《周律》条例,钱埋地里扒拉出来就归府衙,济南府是赵熠的封地,当然归赵熠。 乌宪苦哈哈地望着赵熠。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席面当然不是江记送来的,而是杨氏亲自给她张罗的,一根面条盘一碗,乌宪一边吃一边哭:“婶、这、这什么时候能吃的完?” “你这孩子可别说话,回头面磕断了。”杨氏笑着道,“婶也是来济南后学的,好像弄的太长了。” 一桌子的人大快朵颐吃美食、海货,只有乌宪一个人吃面条。 闹了一个下午,乌宪忘了伤心,夜里又蹲地上捡了半夜的钱。 第二天早上就抱着缸准备去换银票。 大家都坐在花厅里吃早饭,望着他出去,鲁苗苗喊道:“你等我们一下,我们一起走。” “不了,我有事先走了。” 说着吭哧吭哧套着马车走了。 “小气的很,沈捕头也过完生辰再走,让他将你随的十两还回来。”宋宁道。 沈闻余笑着道:“不着急这一回,以后总有还的机会。” “他成亲会随礼,十两就不够了。”宋元时补充道。 大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宋宁道:“还是元先生想的长远。” “是他一心想成亲,所以才会说话就想到这些了。”沈闻余道。 宋元时笑着道:“沈兄早些走吧,郡主府就要容不下你了。” “怎么容不下,我也是半个郡马了。”沈闻余道。 众人一愣望着沈闻余,宋宁竖起个大拇指:“嚣张!” “嘚瑟!”赵熠道。 沈闻余揉着眉头:“被你们逼的我都没话说了。” “说起来,马刀王要给你打刀,什么时候能送来?” ------题外话------ 大家早早早~~ 417 首次实施(一更) “他走的时候说最多一个月。”沈闻余道,“我说不着急,等我去平凉安定下来后,再写信给他地址。” 赵熠问道:“月初就走?” “嗯,月初就走。” 鲁苗苗蹙眉道:“那不是就这几天了?”又道,“郡主会伤心的吧?” 沈闻余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那你这几天好好准备,收拾东西,不要去衙门了。”宋宁道,“去到那边就是盛夏,听到那边白天热夜里凉,到了冬天又特别的冷,你棉袄春秋的衣服,都要准备好了。” “我走的时候只要带当季要穿的衣服就行了,其余的衣服,郡主说帮我准备按时节送过去。”沈闻余道。 所有人都羡慕地看着他。 “真不要偷偷成亲拜了天地?”宋宁问他。 “我成亲?你是不想活了。”沈闻余起身,“我去街上走走,你们赶紧去衙门吧。” 沈闻余在街上走了一遭,发现没什么东西可准备的,索性就晃悠去了城外,站在书院外,听到女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感觉到,他来这济南府的这几个月,做了不少有意义的事。 “沈捕头。”白娇娇恰好从书院出来,打开门站在门口,“你怎么来了?” 沈闻余回道:“要走了,我四处走走看看。在这里也待了几个月了,心中牵挂。” “哦。”白娇娇反身关门,吩咐连翘,“你们先回去,我和沈捕头有要事说。” 她身边的人,除了连翘大家都不知道。 梁翘应是带着丫头们回牡丹园去了。 “余余。”白娇娇蹦蹦跳跳过来,凑着半个身子,“你是不是想我才来的?” 沈闻余脸一红,低声道:“这是什么奇怪称呼?” “只有我能喊。”白娇娇小声道,“在成亲以前,我都要喊你余余,等成亲以后,我就喊你夫君。” 沈闻余耳朵里嗡嗡响。 “余余,余余!”白娇娇叠声喊着。 沈闻余落荒而逃,白娇娇提着裙子蹦蹦跳跳跟着他,“我父王是不是后天才回来?” 沈闻余颔首。 “我和你说哦,去了以后我父王叮嘱你的事情,你有得可以听的有的不要听。”白娇娇道。 沈闻余不解。 “我父王觉得冯将军有心眼,不够直爽,但是我觉得冯将军才是真正当官的样子,我父王不是。”白娇娇道,“我父王天天盼打架,一上战场就等于摘了脑袋挂马背上了。” “你不行,要和冯将军学习,不要全部听我父王的。” 沈闻余很惊讶,白娇娇会和他说这样一番话。这种为官带兵的事,她居然也懂一些。 可见她看着单纯不谙世事,可心里却清楚的很。 “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白娇娇问道。 沈闻余点头。 白娇娇笑了起来:“那你今天是不是没事,不如我们去……去踏青?” “这已是夏天。”沈闻余道。 “去山里,上次我采芍药的地方还记得吧?我带着毯子和吃的喝的,我们去那边睡觉。”说着掉头就回牡丹园,沈闻余像一只熟透的虾,“我、我、我才起床,不想睡觉。” 白娇娇惊讶地看着他:“又不是真的睡,主要是聊天。你马上就要走了,我们一定要多聊一聊,下一次见面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沈闻余觉得有道理,就陪着她去了山里。 宋宁在整理隆兴达的卷宗。 隆兴达没有了,但是好多案子的卷宗必须得保留着。 “那枚鸡血石的印章,是要放回风去还是留作证物封存?”宋元时问宋宁。 宋宁回头:“封存吧,那孩子不会想要见到这枚印章的。” “你当时是怎么从上面两道叠加的划痕,猜测到是河的字的。”赵熠问她。 其实,印章拿到后,上面并没有很清楚的河字,而只有三点水其中的两点,是宋宁自己将河字写全当证物诈周河。 “可能是心里想着这个字,于是仅仅看到两笔就立刻想到了周河。” 当周河在馄饨摊子上中毒的时候,她就觉得古怪,才去他家查看发现了腌制的咸菜于是想到了地窖。 她让沈闻余将他呕吐的东西铲走找老鼠吃了,老鼠吃完活蹦乱跳。 最奇怪的,则是另外一个馄饨摊子打翻无法出摊,而他顺理成章换了一个巷子口吃馄饨……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如果真有人为了害周河而让他常去的馄饨摊子不出来做买卖,那么让周河碰到熟人,又是什么原因? “大人。”麻六从门口进来,道,“韩烁咽气了。” 宋宁怔了一下,无奈道:“倒是便宜他了,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去了,总比万人面前断头好。” “停放一夜,确定死亡后让他家人领回家。” 麻六应是。 “我去找孙大人。”宋宁和赵熠道,“王爷去不去?” 赵熠摆手:“你和孙大人核实就行了,我继续看卷宗。” “好。”宋宁去找孙维力,孙维力看见他进来,立刻道,“我正想让安福去请你来。” 安福倒茶上来。 宋宁在桌案对面坐下来,孙维力问道:“你提出来冤案赔偿,松山你认为要赔多少?” “一年五百两,合适吗?”宋宁问道。 孙维力点头:“也合适。但你可想过,他是坐牢三年,如果有人已经砍头了,要怎么赔?” 宋宁觉得孙维力说的很有道理,道:“那就定下来,五十到三百两一年,如何?” 济南府现在有钱赔,可要是偏远县镇,就很有可能为了不赔大笔的钱,而灭口甚至销案。 无论什么事,过犹不及。 总归这世上的冤案不多,宋宁设立这个,还是体现律法的人性化。 “这个界限就很好。”孙维力道,“关于免费启蒙的事,我也和你说一说。” 孙维力拿出十几张文书:“文书已经发下去了,济南府四州二十六县都已经逐步实施。” “你说的砖瓦厂也正在办。往周边运输销卖,大家都愿意响应,总归是有钱挣。” 宋宁道:“是。王爷的意思,他今年才来并没有免徭役赋税,等六月的时候再颁布政策,一来只少收半年衙门压力小点,二来,也是配合府衙的几条利民新政。” “这可真是好事。孙某人代百姓向王爷道谢。” 宋宁摆手:“济南府会越来越好的。” “对!”孙维力说着一顿,问道,“周海几个人没有找到?” 宋宁摇头:“原本居住的地方找不到人了,连他的妻儿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张连生和林从彪也不知道。 宋宁从孙维力的房里出来,想了想去了隆兴达。 隆兴达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东西早就被人搬空了。这块地是周氏三兄弟的,但现在他们家没有人敢来收。 唐家丢失的财物由唐匀出面核对点算,在周河以及韩烁家追回合计二十万两左右,余下的,两家已经拿不出更多。 唐匀也并不准备领回家。 宋宁收了这些钱在府衙的公账上,接下来全部用在书院和教育上。 唐府所有人的墓,她请义工去修,一是祭奠二是感谢他们的财物。他们虽是被动,可这已经大家能对他们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宋宁在隆兴达走了一圈出来。 “大人。”姚珊和松山正结伴过来,两人提着包袱,看见宋宁忙上来行礼,宋宁道,“你们干什么去,这个要去找你们。” 松山回道:“我们打算回登州,以后……”他望着姚珊,低声道,“往后我就陪着她好好过日子,再也不逞能做蠢事情了。” “再等一天。”宋宁把赔偿的事情说了一遍,“衙门赔偿你九百两,周河的儿子愿意给你和姚珊以及你们的孩子一千两的赔偿。” “虽说抵命事了,可经济赔偿对你来说也非常重要,你不可拒绝。” 松山和姚珊对视,两人要给宋宁磕头,宋宁扶着两人,对松山道:“你是头一个,是对你的帮助何尝不是对我们的成全。”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鲜少有人能用得上的利民新政,但却是我们良好的开端,是不是?” 松山明白,抱拳道:“松山虽痴长大人您数岁,可无论认识还是心智都不如大人,您所说的话松山铭记在心,终生不忘。” “共勉!”宋宁道。 松山夫妻没有立刻走,第二天则去衙门领取了衙门的赔偿以及周家人经济赔偿。 拿到钱后,松山立刻将曾经受抢盗六户的钱还给对方。 宋宁特别的欣慰。 因为此事,散衙的时候宋宁差点被几个年轻人抱起来庆祝,得亏赵熠拦住了。 一行人高兴地回家吃饭,白胜回来了,提着个大包袱,和众人道:“我和沈闻余明儿就走了。” 418 子债父偿(二更) “不是说月初吗?”宋宁凝眉。 白胜道:“明天就是五月初一了啊。” 宋元时道:“可以过了端午节再走。” 白胜哭笑不得:“过了端午还有七夕,等不等?” “等!”白娇娇点头。 “行了,婆婆妈妈的一群男人,又不是一去不回。”白胜道,“沈闻余这样的人才,就应该在驰骋沙场保家卫国马革裹……” 白娇娇大喝一声:“父王!” “呸呸。”白胜啐了好几口,尴尬地道,“就当本王什么都没有说,他一定好好的去原封不动地回来。” 白娇娇点头:“肯定的。” 当天晚上,大家喝的酩酊大醉,本来说一早就走的,可白胜睡到中午,两人出门。 白娇娇眼睛都哭得肿了,视线都离不开沈闻余。 “这丫头,都不看你父王。”白胜不满道。 白娇娇道:“又不是您去从军,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 “没良心就是没良心。”白胜哼哼着,率先走了,“我到前面去等你。” 沈闻余应是,回头望着白娇娇,低声道:“等我安顿好了,给你来信。” “好。”白娇娇低声道,“在军中不要小气,可也不能大方,不然你立功了别人也会觉得你是靠贿赂得来的。” 沈闻余笑着道:“那靠关系别人就不说?” “他们不敢说。” 走后门也分高低等。 “知道了。”沈闻余应是,视线投向后面的人,白娇娇抹着眼泪站一边去了。 宋宁上前来,张开手:“来,抱一抱,让你沾一沾我的福气,能一马平川平安相伴平步青云屡立奇功。” “倒是不知,你会这么多四字。”说着,抱住了宋宁又瞥到赵熠,忙松开宋宁,道,“大人也多保重!” 宋宁颔首。 宋宁一边去,赵熠上前来拍了拍沈闻余的肩膀:“要以平辽金为己任杀萧挞重元为目标,等你捷报。” “王爷这目标……好,总要有个目标,我一定努力。” 赵熠颔首。 宋元时上前来也和他抱了抱,柔声道:“平安最重要!” “还是元先生的话暖心。” 赵熠顶着他:“位置不同当然眼界不同。” 宋元时笑了起来,赵熠也轻笑。 并着理刑馆的人都上前来,一个一个拥抱又站在一边去。 “去吧,注意安全,军功为次命最重。”宋宁挥了挥手,“另外,看到窦骅也照拂一二。” 沈闻余颔首,翻身上了马徐徐走了。 白娇娇跑回房里去哭。 宋宁也觉得心酸,认识一场转眼算算也有一年了。 除了鲁苗苗和鲁青青,他是她来这里后认识的第一位好友。 如今一别,从此后他们的人生轨迹就彻底岔开,再难重叠了吧?! “马三通那个狗贼呢!”少了一个人,宋宁就想到了马三通,“把他的钱都克扣了,绝不给他。” 鲁苗苗也跟着点头:“还有我哥,我哥咋还没有回来呢。” “你哥去迎冯厉家眷了,估计要七月底才能回来。” 鲁苗苗哦了一声,问道:“王爷,我哥也要从军吗?” “不用,他的脑子不够,去了就是送死。”沈闻余道。 鲁苗苗嘴角抖了抖,他本来还想问一问他能不能去从军,没有想到王爷连他哥的脑子都看不上。 那他就更不要想了。 沈闻余六天到的平凉,月中的时候写信回来,告诉宋宁马刀王将给他打制的弯刀托人送来了。 一把长柄九环大刀,立起来足有他腰高。 宋宁很嫉妒,晚上和赵熠在亭子里听戏的时候,酸溜溜地道:“马刀王看到我的时候,怎么没有说要送我刀?” “在他眼中你的文官。” “我外形很威武。”宋宁从软榻上坐起来,不服气地道,“按照礼节,他应该也送我。” 赵熠哭笑不得,捏了她的鼻尖儿:“你要刀干什么,你有我就好了。” 宋宁抓着他的手,苦哈哈地道:“赵捕头,往后我就只有你一个大捕头了,你可千万不能弃我而去啊。” 赵熠扬眉,道:“这么需要我?” 宋宁点头。 “那求我。” “怎么求?”宋宁问道。 赵熠在她耳边低声道:“叫哥哥。” “啊?”宋宁捂着嘴,“这剧情怎么有点耳熟?” 赵熠道:“喊不喊?” “好哥哥。”宋宁抱着他,“怎么样?” 宋宁的声音,让赵熠想到了写太祖和朝臣之间的爱情故事,不由无奈道:“什么时候药效过?” “这一次好久啊,我也不知道。” “真是急人。” 赵熠颔首:“常公公做的秋衣都要穿不得了。” 宋宁笑了起来。 …… 京中,今天衙门里的事情有些多,宋延徐就多留了一刻,出衙门的时候都已经快要戌时。 蒋波扶着他的胳膊上轿子:“大人,明天一早约了太医来换药。” “知道了。”七天前,宋延徐坐轿子回家,刚下轿子忽然有人朝他放冷箭,好在箭头不够准,射在了他的左手上。 现在他出门,身边不单单只有蒋波,还增添了两个家丁。 “该死的顺天府,办事太不得力了,七天了也没有找到人。”宋延徐气怒道。 两人说着话,轿子刚到侧门口,忽然巷子的另一边围墙出现一个人,哗一声,兜头泼下来一桶油,不等大家反映,一个火把就丢过来。 有人喊道:“老宋狗贼,子债父偿!” 火唰一下蹿了起来,临近的轿夫被溅到油也点着了火,顿时前后的人都乱了阵脚。 宋延徐如同置身灶膛,瞬间被当柴火点了,他反映倒也快,扯开轿帘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脱外套。 宋府下人看到了烟气出来帮忙。 火扑灭,宋延徐的头发眉毛和胡子都被烧没了。 人是又惊又吓又疼又气,当场晕了。 唐太文惊讶地望着来回禀的小厮:“……又来刺杀?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吧?” “是,一次比一次狠。” 唐太文哭笑不得:“老宋大人这是得罪谁了,下这狠手。弄的本官很是措手不及啊。” 他的计划还没发动呢,拉下宋延徐再弄死宋宁……现在这情况,有点尴尬。 晚上,给宋延徐看病的太医来回禀,道:“手臂和肩膀烫伤的厉害,脸上也烫着了,头发烧秃了,胡须和眉毛都没了。” “这,有点惨啊,哈哈。”唐太文哈哈大笑,道,“没提让宋世安回京来侍疾?” 太医摇头:“没有听到这话。” 第二天赵炽得知此事,下令彻查严查。 也让宋延徐好好养伤养病。 宋老夫人急的也病倒了,赵炽让计春去问宋延徐,可要写信让小宋大人回来侍疾。 宋延徐摆手道:“他才去半年,正是稳定的关键时候,不能因为家里的事,耽误了他。” “宋大人以家国为重,真的被圣上猜中了。您辛苦了。”计春道。 宋延徐虚弱地回应说不敢,让蒋波送计春。 计春一走,宋延徐就气的喘气。 “造孽,就是来讨债的。”又道,“不知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就来报复我!” 气死他了。 几日后,宋府家丁来给宋宁送家信,她听闻这个不幸的消息后,嚎啕大哭当即晕了,好一会儿才被救醒,哭着道:“你等我一等。” 说着对鲁苗苗道:“给我备马,我要回家去看望我的父亲。” “是,大人!” 家丁一看宋宁这么激动,忙上前拦着:“大爷,大爷您别急,老爷的伤情没有那么严重,特意交代了,让您不要害怕慌张心痛,你好好做好本职工作,尽职尽守老爷就宽慰了。” “家里二小姐和二爷侍疾呢,不用您长途跋涉的回去。” 宋宁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问道:“真的吗?” “是,老爷确实是这么交代的。”家丁道。 “那我祖母呢,也没有让我回去吗?” 家丁应是:“老夫人也叮嘱,让大爷您不必奔波。” “那、那带一些补品回去吧。”宋宁道,“无论如何都要表达我的心意。” 她去买了人参鹿茸何首乌让家丁带回去了。 从济南一路到京城,也不知道谁传播的,说小宋大人为国为民连父亲宋阁老受伤都不能回去,可怜他听到父亲受伤的消息,直接急的晕了。 还在济南府的北城楼,磕了三个头。 小宋大人是又忠又孝。 宋延徐望着小厮提回来的盒子,挥了挥手道:“拿去库房吧。” “大人,一路上大家都在夸您和大爷。”小厮将一路的传言说了,宋延徐气坐了起来,“又忠又孝?” 小厮点头。 宋延徐气倒了回去,吼道:“都在这个时候了,她还不忘踩着他爹的肩膀占便宜喝血。” 什么忠孝? 一点脸都不要。 气死他了。 “孽障东西。”宋延徐吼着,他明明听到了子债父偿这话。 ------题外话------ 老宋拍桌,说今天只有两更。 明天恢复正常,嘎嘎~!! 记得月票呀,这一下就坚持了半个月了,我们简直太牛气了,哈哈哈哈。 爱你们,么么哒~!!! 419 一个陷阱(一更) 烧伤烫伤真的疼,宋延徐又急又气,直哼哼。 侧躺在被子里,头上脸上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柳青梅给他喂药,哄着道:“老爷别总想着不高兴的事,大爷……大小姐也是真的惦记您啊。” “她惦记我?”宋延徐讥讽地望着柳青梅,“你和杨青枝来往,所以站在他们那边了?” “觉得我当年将宋世宁丢了不对,现在我活该变成这样?” 柳青梅诚惶诚恐,回道:“怎么会,老爷做什么都是对的,怎么可能是活该呢?!” “我知道你们几个丫鬟感情深,因为这个事死了一个,夫人身体也越来越差最后病故。”宋延徐对柳青梅道,“可这个家是靠我撑着的,没有我你能坐在这里锦衣玉食?” “你要不是我宋延徐屋里人,你出去别人能喊你一声太太?” “所以,我但年也是别无选择,她不死就是我们死。而事实也证明了,她就是我的克星。” 柳青梅应是:“是,老爷您说的都对。药喝完了您歇着吧,又有一些低烧了。” 宋延徐念叨了一通心里舒坦了一些,吃过药浑浑噩噩睡了。宋世柏进来换柳青梅,柳青梅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说着的宋延徐,出门去了。 她当然恨,夫人和青穗的死,是她和青枝这一辈子的痛。 “要不要给姨妈去信说一声?”宋世青扶着柳青梅回房,“不写也没事,姐那边肯定知道了。” 柳青梅道:“不写,你和世柏本来就不轻松,和济南那边走动被你爹发现了,他定会生气的。再忍一忍保险为上。” “是。”宋世青又想起来什么,小声道:“姨娘,您说……姐姐是真的急晕了,还是假的?” “怎么可能!”柳青梅笑着道,“那丫头精的很,她那一孝顺,可把你爹气晕了两回了。” 宋世青不敢笑,用帕子压着嘴角,又道:“那、放火烧爹的事,会不会是她?” “这不会,她对你爹落井下石不稀奇,但真的动手杀他,她做不出的。” 宋世青也觉得是,掩面笑着道:“娘,她到底怎么长大的,那么聪明又坏的很。” “不许这么说,她是你姐。” “我就随口说一句,她不会在乎的,再说,她也没当我是妹妹。” …… 夜深,赵炽将宋宁的信拆开来。 依旧是她固定的开头歪七扭八的字。 信中说她又办了个大案,还和孙大人一起讨论了新政,甚至齐王爷还同意从六月开始,实施半年的免税和徭役的政策。 她说齐王极好,越来越爱民,真的想要认真治理自己的封地了。 “你看看。”赵炽笑着给计春看宋宁写来的信,“才半年,就混的风生水起了。” 计春笑着道:“圣上不就是因为他聪明机灵,才让他去济南的,如今这样,倒也没有辜负您的信任和栽培了。” “那倒是,就是不知道他和云台折腾的这些利民新政,有什么用处。” 计春笑着道:“三年任期内,肯定能看到成功还是失败的。” 赵炽也觉得是。 “宋阁老身体好些了吗?” 计春将今天去看望宋延徐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用了药,虽说是疼但不发烧了。” “要起来给圣上您磕头,被奴婢拦住了。” 赵炽喝茶,悠悠道:“他是个忠心为朝政的。” “是,他们父子两人都是为君为国的好臣子呢。” 赵炽没说话,想了想忽然道:“不是外传宋世安是忠孝两全的好官,那朕就锦上添花,赏他一幅字。” “这感情好,小宋大人一定会很高兴,奴婢甚至都能想得到,小宋大人一蹦三尺高的挂在中堂上得意的样子了。” 计春说着去磨墨。 赵炽写了一副“忠孝之臣”大字。 这要是一般人,因为这种小事就得了圣上这么大的夸赞,一定是诚惶诚恐不敢接,怕别人笑话他。 可赵炽觉得,宋宁不会。 “他一定会挂在理刑馆的中堂。” 计春笑着。 第二日一早,计春让人将字送去了济南,早朝上,大家的话题从宋延徐受伤移到了黄河沿岸、淮河一带连降暴雨,导致几处破堤的事。 近三年,即便到了时间也会下雨,但还没有像今年这样,破堤如此之快。 赵炽连着几天没有睡,一直在接各路奏疏。 内阁五位阁臣、工部、户部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赵炽调用了南直隶兵救灾救人,但尽管如此,等过了汛期后,依旧损失惨重。 七八个县今年秋天即将要颗粒无收。 可尽管如此,朝廷赈灾的重点却不敢在抢救粮食上,因为洪涝过后就是瘟疫。 严防死守到七月底,天气凉快后,大家才觉得能休息了。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西北传来战报,消停半年的萧挞重元乘夜攻城,好在边关防守从未懈怠,才没有让萧部冲进城内。 隔了几日,冯厉来要军饷。 少了他两个月的军饷。 兵部叫苦不迭,刚拨款去赈灾,拨的就是军饷。 赵炽都惊讶了,在朝堂上蹭一下站起来,喝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人来回禀朕?” “拿军饷去赈灾?谁批的?” 能做成这个事的人,当然不可能是哪个侍郎某个员外郎。 “是宋大人!”魏训昌上前回禀道,“赈灾一事,是宋大人伤好后圣上您交由他办的,后来汛期过去受灾几万户百姓颗粒无收,于是宋大人挪用了军饷。” “微臣也是刚知道,以为……以为是圣上您同意的。” 赵炽看着宋延徐:“宋爱卿?” “回禀圣上,此事确实是微臣批的,可……可微臣递交了折子,圣上您也批了!”宋延徐回道。 赵炽愣怔了一下,问计春:“朕批了这个折子?” “奴婢、奴婢……这……”计春跪下来,问宋延徐,“宋阁老,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延徐回道:“折子送上去那天是七月二十,第二日早上还没上朝,微臣就拿到了批红。” “这、是哪个舍人给您送去的?” “旺茂。” 计春让人去找旺茂,旺茂弓着腰从后面进来,磕头,计春问道:“七月二十,你给宋阁老送赈灾的折子了?” “没有啊。”旺茂回道,“那天奴婢生病不当值。衙门有记录。” 计春让他去取。旺茂去把出勤的册子拿过来,也就上个月的事,距今二十来天,一翻就翻到了。 旺茂不是休一天,还是连着休的两天。 生病的原因也写的清清楚楚,还贴着太医院出诊的记录。 七月十六、七月十七都休息。 “宋大人,您看、这、这不可能啊。”旺茂回道。 宋延徐失礼地自己起身了,夺过了册子翻看,越看脸色越难看,望着旺茂又去看计春,计春提醒道:“宋大人、您……再想想?” “圣上?”宋延徐懂了,有人给他做了个局,而他掉这个局里了,“微臣有、有批红的奏疏,容微臣回去取来。” 赵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去取来!” 宋延徐门外候着的小厮和蒋波,一起去找宋延徐办公的桌案以及他放公文落锁的柜子。 翻遍了整个房间,没有。 蒋波又回家,在家中的书房找。 早朝延成了午朝,赵炽的面色铁青,冷冷地望着宋延徐:“宋爱卿,是朕平日给你太多信任,以至于这么大的事,你都敢一个人私自决定?” “你说你开朝就拿到了,拿到了以后为何不在早朝提起这件事?” 宋延徐汗如雨下,蒋波去了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他就知道折子是没有了。 “微臣……微臣知错,微臣无话可说!”宋延徐道。 罗子章和几位同僚一起上前来,罗子章道:“圣上,宋阁老办事一向严谨,这个折子到底是怎么递交的,微臣认为要再追查。” “怎么,各位爱卿也认为,朕拿到了这种奏疏后,会早朝都不过就立刻批了?” 几个人被吓的跪下来。 “圣上息怒,微臣并非此意,实在是事情蹊跷。”罗子章道。 方旭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圣上的话,宋阁老是松江人,他顾念家乡百姓生死,可以理解。” 松江没有遭水灾,可没有去过江南的人,谁知道松江和受灾严重的两淮距离多远,有什么区别? 总归都是江南。 这话一说,金殿里争执起来。 赵炽拍了桌子,呵斥道:“都闭嘴!” 他看向宋延徐,冷冷地道:“宋爱卿自从受伤后,身体大不如从前,朕再允你休息几日。” “好好养伤养身体吧。” 宋延徐老脸通红,磕头领罚,蹒跚出了金殿。 方旭和唐太文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愉悦。 “各位爱卿,军饷如何填补?” 马上就要入冬了,每年冬天军费消耗量都是最大的,也是战事最多的。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一个上午,结果就是腾挪别处的军饷,催收全国今年秋季税粮。 冯厉连奏三封奏疏要钱,赵炽暴躁不已。 九月中旬时,总算筹了两个月的军饷送去,可这一拖还是亏空了八月的。 赵炽疲惫不已,忽然看到桌案上贤王从汉中送来的信。 计春给他拆开来,赵炽看完顿时松了口气。 “还是贤王好。”赵炽道,“他说冯厉麾下所欠的八月军饷由他用今年汉中的税粮补,如果朕同意他就直接送去平凉。” 平凉和汉中很近。 贤王的汉中等于第三道国门。 “这太好了,圣上您总算能缓一缓睡个踏实的觉了。”计春笑着道。 赵炽颔首:“确实是。几个月了朕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说着躺下来,想到什么问道:“齐王在做什么?” 三位王爷,庐州的宁王没有去封地,一直留在京城,醉心园林。 计春回道:“王爷还在衙门做捕头,听说又破获了两个案子,还是王爷亲自办的。”计春道,“王爷现在对办案格外喜欢上心。” 赵炽问道:“你说,朕让他再拿钱出来,贴九月的军饷,他会同意吗?” “这……圣上可以试试。”计春不敢鼓励赵炽,说你下令去,齐王一定同意。 别人的事好料,齐王的心思不好猜。 “他是朕的兄弟,应该帮朕分担。”赵炽对计春道,“你拟手谕送去济南。” 第二日手谕送过去,直到十月中旬,齐王的信才回。 两个字:没钱。 “他为什么没钱?”赵炽隐怒。 计春回道:“奴婢打听了,免了半年的税收徭役还投了两个书院实施着利民政策。” “估计啊,真没钱。” 还真没钱,齐王才去头一年,投了这么多钱出去还没钱进来。 “给他去信,让他回京过年。”赵炽没再追究钱的事,“按他回信的速度,得腊月才有消息了。” 计春应是,又将信送去了济南府。 420 一个冬天(二更) 信到济南时,济南下了第二场大雪,一夜未停。 宋宁跑步回来,头发都冻成了冰柱子。 “十月就冷成这样。”宋宁都不想打拳了,换了衣服缩在炕上,白娇娇给她端燕窝来,也坐在她对面,小声道,“阆中没有这么冷吗?” 宋宁点头:“阆中?”她想了想,“没有这么冷。” 她没在阆中过冬。 去年十月的时候她已经到京城了。 “阿宁阿宁。”白娇娇小声问道,“你说我过年能去平凉找余余吗?” 宋宁正喝燕窝,闻言停下来看着她:“不行!” “为什么!”白娇娇哼了一声,“说好的同意我两个月去一次,你们说话都不算话。” 宋宁劝着道:“越入汉人的年关,那边战事就越频繁,你在那边,要是沈闻余出去打仗岂不是还要记挂你的安危?” “我会小心翼翼保护好自己。” “他要分心了呢?” 白娇娇吞了吞口水,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听你的,那我不去了。” “那我要把他的棉袄和冯将军,刘总兵、马总兵他们的棉袄都送去。” 宋宁好奇地道:“怎么送这么多?” “那你就不懂了吧,你们男人……不对,你不是男人。”白娇娇道,“这叫人情往来走动,余余在他们手下当兵,又是特别有能力的那种。这样的人最容易出事,能力差的上峰嫉妒打压,能力好的上峰眼高于顶处处挑剔打击他,总归,我得打点。” 宋宁佩服不已,行礼道:“郡主人情事想的太周到了。” “那当然了。”白娇娇摇头摆尾地整理自己的衣裙,又忽然扑上来抱着宋宁,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昨天晚上那么晚回来,干什么去了?” 宋宁瞪眼:“工作啊。” “工作?”白娇娇挑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王爷……嘿嘿。” 宋宁敲她头:“冬天没花养就去教课,在家磨洋工。” “磨洋工是什么意思?” “磨蹭。” “阆中的方言吗?” 宋宁不理她,收拾了去了衙门。 理刑馆扩大了规模,又调来了四个书吏,乌宪则正经开始读书。 “你明年真的不去考?”进门内,宋元时在炉子前烤火,听到她说话,递给她一只烤地瓜,“刚烤好的。” 宋元时至今还是白身。 宋宁接过来两手倒着吹:“你什么时候来的,地瓜都烤好了?” “嗯,睡不着就早早来了。”宋元时从她手里接过来给她剥皮,又指了指炉子里,像做坏事的孩子,“还烤了栗子。” 宋宁最爱吃两样,一点炉子她就想放地瓜和栗子,她能一天不吃饭,就吃这些。 “太贴心了,正好早上就吃了一碗燕窝。”她说着接着问,“你真不去考?” 宋元时把剥好的地瓜给她:“废话这么多,快吃。” 宋宁凝眉望着他:“宋阁老如今不香了,虽还在内阁,可不过坠吊着尾巴又没什么实权,三年后等我回京,宋府大权我就能掌在手里。” “你那三十年的合约,我做主作废了。” 宋元时望着她,她和他说着,眉眼之间都是关切他的认真,他给她倒了热茶放在旁边:“慢点吃,噎着又要闹。” “说的我仿佛不讲理一样。”宋宁无语,“你打岔专业户。” 宋元时夹出栗子放在边上冷着,一边道:“我不入仕。你不是要做首辅吗?我在你身边做你的副手、做你的幕僚就好了。” “你不需要我帮忙了吗?” 说着,望着她。 宋宁摇头:“需要,完全离不开。” 她这个推官做的太舒服了,只要查案,文职的工作一概全部是宋元时的,就连案件卷宗上的判词,也都是他的事。 严格划分,其实这个推官是她和宋元时两个人一起做。 “那就不行了。”宋元时起身,一边拿小碟子一边道,“我也离不开你。” 宋宁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望着他:“什么?” “我说我也离不开你们。”宋元时笑着坐下来,赵熠掀开帘子卷着寒风从门外进来,看了一眼宋元时,道,“在聊什么?” 宋宁道:“我们在聊互相离不开彼此的事。”又望着赵熠,“吃早饭了吗?” 赵熠盯着她手里的地瓜:“吃了,没吃饱。” 说着抢过来开始吃。 宋宁一脸无耐,道:“自己剥啊!” “你吃栗子吧。”宋元时笑着道,“剩下的地瓜还没有熟。” 赵熠倒不饿,以前也从不吃这些粗粮,但现在看宋宁在吃,他就想吃。 “圣上有没有继续给你来信要军饷?”宋宁问道。 赵熠摇头:“没有,邀请我今年回京过年。” “那你回去吗?”宋宁问他。 赵熠吃完最后一口:“你呢?” “瞧瞧!”宋宁指着墙上挂着四个大字,“我可是忠孝之臣,我应该为国为民三过家门而不入。” 宋元时失笑。 赵熠又问道:“你为什么三过家门,大禹治水你干什么?” 宋宁丢了栗子在嘴里:“我治父啊。” 宋元时笑了起来,赵熠也无语,拿帕子给她擦了手,道:“宋大人,没案子就去读书,都快对不起这忠孝二字了。” 宋宁道:“这些书都不适合我。” “那你干什么?” 宋宁道:“我琢磨我的大作。” 她去了仵作房。 “王爷,把炉子给她提过去,一会儿就会冷。”宋元时道,“这里我再烧一个。” 赵熠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好。”说着一顿问道,“你真不去科考?” 宋元时问道:“王爷什么时候有听墙角的爱好了?” “刚才在门口顿了一下,听到的话颇多。” 宋元时无奈地摇了摇头:“王爷不想想,贤王给的八月军饷,您不给九月确定合适吗?” “我没钱了众所周知,我若有钱才叫奇怪。”赵熠提着炉子出了门,宋元时望着晃动的棉布帘子轻轻笑了,乌宪从门口进来,抱着一大摞书,“诶,怎么没有烧炉子?” “一会儿就烧,你怎么把书抱这里来了?” 乌宪回道:“有几处不大懂,想来和你讨论看看。” “是吗?我看看。” 在乌宪隔壁坐下来。 麻六几个人都出去办案了,这么大的济南府,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纠纷在发生。 乔四成了小捕头,一些零碎的案件都归他们做。 时间长了,乔四小小年纪办事特别的老辣。 但宋宁也就歇了一个下午,第二天凌晨有人发现路边倒了一具冻僵的尸体,尸体周身没有任何能体现身份的东西。 宋宁在路边买了几个肉包子,和赵熠以及个秋纷纷几个人出城办案。 这个案子办完就进了年关。 腊月二十六封印。 宋宁窝在房里,炕底下跑着两条纯黑的狗,和一条斑点花纹狗。 三条漂亮的像丁丁也都是小母狗,就那条龇牙咧嘴毛色不纯的公狗像啸天。 父子狗站在眼前,丑到不分彼此。 宋宁分不清另外三条毛色黑亮的小狗,鲁苗苗就给三条小狗脖子上套了各色铃铛。 蓝蓝、红红、紫紫以及黄黄。 什么名字套什么颜色的铃铛,宋宁就认识了,但难过的是,四条狗一起的时候,吵到她想吃狗肉。 “小黄。”宋宁摸着小黄的头,“你要看住了你爹娘,莫要再让它们接着生了。” 啸天:“汪汪汪!” 它想生,不过夫妻生活那还叫夫妻吗? “那给你绝育吧?”宋宁问道。 啸天蹭一下钻帘子消失在院子里。 “大人,大人。”鲁苗苗跑进来,“马三通回来了。” 宋宁眼睛一亮:“不是尸体,是活的?” “活的,活蹦乱跳。” 宋宁披着斗篷趿着鞋子去外院,马三通正热泪盈眶地站在如意门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大人呐,有没有想我啊?” 出去流浪半年的马三通黑如锅底,只有牙和眼白的部分是白的。 “马道长,您这是得道升天半道没飞稳摔地上了?” 马三通撇嘴道:“贫道还以为你要泪眼朦胧热烈欢迎呢,一见面就损我。” “太惨了。”宋宁白了他一眼,“我没笑话你就不错了。” 马三通不管,跑过来抱着宋宁,道:“大人呐,贫道以后不离开你了。” “滚滚滚,一身灰。” 腊月二十八沈闻余送信回来,说军中会过年,冯厉让他到他家去过年,他拒绝了,要留在军营和大家一起。 入冬后,沈闻余大大小小打了二十多仗,交了六十多颗人头,是所有人里面最多的。 宋宁觉得,再过一年,萧挞重元除了忌惮冯厉外,就要开始忌惮沈闻余了。 “他在信中说,冯厉将牛头山的两千人暗中给他了。”宋宁望着赵熠,“是你的意思吗?” 李才有他们本来就和沈闻余认识。 在军中看着是个集体,可实际还是有无数个小团体,就像朝堂一样,不抱团难存活。 赵熠摇头:“我指挥不了冯厉,和我没关系。” 宋宁不信。 “夫君,开席了!”白娇娇在外面喊着,看见宋宁出来,大声喊道,“夫君夫君,我吃过年夜饭,要放烟火!” 宋宁道:“好,一会儿我给你放。” “夫君最好了。”白娇娇抱着宋宁的胳膊亲昵地往前去花厅。 赵熠黑着脸咳嗽了一声又一声。 不像话,都知道宋宁是女子了,还抱着喊夫君。 明天就将她送戍边去。 421 同样的人(三更) 新年一过,天气就渐渐暖和了起来,沈闻余在来信中,说萧挞重元明显来的次数少了。 冯厉说开春后他们要在关外多开垦一些地。 沈闻余写信问宋宁,关外种什么好。 宋宁的记忆中,西北都是面食居多,那应该是麦、粟、高粱这些容易活产量高的。 但棉花最好。 二月里,宋宁和孙维力一起算了去年棉花的账,棉花坊里出的棉花卖完了,且今年江南那边不少铺子和他们预定。 “今年每户留下适用的粮食和公粮,就种棉花。”孙维力道。 宋宁反对:“到时候大家提起济南府就只能想到棉花,咱们的好东西多着呢,去年秋天的枣子卖的也很好啊。” “也是,还是宋大人说的对。” 春种的时候,种水稻的人家就少了很多。 而且农田里做活的多是女人和半大的孩子以及老人,男人们都在几个坊间做事。 半大个孩子书院有春假,连续十天,每天只上半天课,中午以前回家给家里人做事干活。 四月时,白娇娇偷偷去了平凉,到那边的时候沈闻余正好出去巡逻了。 她和连翘还有六个护卫站在军营外面,傻了眼:“巡逻,要多久回来?” “绕西北墙走两个来回,一个月!”那人又道,“这才走了两天,要不你们先回家,五月底再来?” 白娇娇蔫头耷脑地应了,又不甘心,趴在边关的城墙上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沈闻余。 “我不回去,夫君肯定会说我太心急,应该等他回信再来。”白娇娇道,“我要沿着边墙去找他。” 西北边墙,北从大同西到岷州,一条边关墙绵延千余里。 白娇娇坐着马车走走停停,又偶尔亮出郡主的身份,爬围墙上去看关外。 因为经过冬天战争,外面已经是寸草不生,一片荒凉,但也看不到人。 他们走了两日,住在一处叫真宁的县里,寻了个很不错的客栈住下来。 白娇娇掰着指头算时间:“我们走了十一天了?” “是。按照您的计划,再走上五天,咱们就可以折回去了。”连翘笑着道,“真不用给大人去信吗?” 白娇娇想了想,道:“还是去一封吧,不然我回去后她肯定会收拾我的。” “还有我的牡丹园,一个月不在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灯下给宋宁写了报平安的信。 “明儿奴婢和四方去找急递铺。” 第二天一早,连翘去送信回程的时候,顺道去街边买烧饼,付钱正要走,忽然余光就看到巷子里站着个身影,她愣怔了一下,扯着四方道:“你看那个穿蓝长袍的男子。” 四方顺着视线看去,就看到巷子里站着个男子,并没有在做什么,只是回头望了他们这里一眼,又转过头去。 四方惊呼一声:“姑爷、这是姑爷吗?” “不、不是姑爷。”连翘拉住四方,“姑爷不可能在这里。” 四方细看,又觉得确实不是:“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是不是咱们看错了?” 因为那人又转过头往巷子深处去。 “你跟着他,我去找郡主来。”连翘道。 连翘回去喊白娇娇,白娇娇头发都没梳,披着衣服就跑来了,但巷口没有那人,就连四方也不见了,连翘和白娇娇找了好久,在后巷里找到了被人打晕的四方。 两人将他弄醒,四方捂着流血的后脑勺,道:“我、我刚才见他要走,就跟着他了,没料到后面有人跟着。” 白娇娇审声色凝重:“你们确实看清楚和姑爷很像?” “一模一样,对吧,是一模一样吧?”连翘问四方。 四方也不是很确定了,毕竟就看到了一个侧脸。 白娇娇心头直跳,难道是宋世安?宋世安没有叛变而是住在真宁了? 可那么多人在找他,他人没有离开西北,就没有理由一直找不到。 “别急,我给夫君写信,把此事告诉她。” 信送到理刑馆的时候,正好是端午节。 宋宁一个粽子掉在桌子上,瞠目结舌地将信递给赵熠。 “怎么了?”赵熠接过信去看。 一桌子的人也都惊讶地望着宋宁,宋元时道:“不是说两封信都是郡主送回来的?” “是她。”宋宁道,“她说,连翘和四方在街上看到了一个人和我长的一模一样。” 一桌的人都惊下来,马三通惊呼一声:“什么地方?” “庆阳的真宁。” 马三通道:“我还从那边路过,也没见过这个人。” “不会是真的吧,都一年了宋世安肯定是死了才对。就算没死也应该在萧挞重元的手里捏着的。”马三通道。 “不是说叛变去那边娶公主了吗?”鲁苗苗问道。 赵熠放了信对宋宁道:“不要慌张。” “首先如果真的是他,那一定是才到真宁。” “他消失了一年再出现在真宁还被平阳的丫鬟看到,就应该还有下文。” “并不着急,即便他回京认祖归宗,你也不是毫无回旋的空间。” 赵熠一番话,让桌子上的大家都稳了一口气,杨氏问道:“那、那现在要怎么办,我们要做什么准备吗,要是……要是大爷他真的回来了怎么办?” “先找人,不能让他被别人找到。”赵熠说完看向另一个桌子吃席的阑风,“你去安排,再增加人手。” 阑风应是。 先前宋世安失踪的时候,赵熠就已经遣了几个人在找,那时候纯粹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叛国投奔萧挞重元。 可随后宋宁的出现了,他就增派了人手,为了确认宋宁是冒牌的。 去年知道了宋宁,他又增派了不少人,为了保护宋宁,先找到宋世安就能掌握主动权。 “他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和宋大人联系?”宋元时觉得奇怪,“子慕其实胆小,他一旦有了这样的处境,他应该会寻求帮助才对。” 宋宁若有所思:“你们说,他会不会只是进关来办事,事实上他一直住在关外?” 要不然解释不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的事实。 “有可能。”赵熠道,“总之,并不用害怕。” 宋宁确实不害怕,但是她怕时间不够用。 她要强大的后盾山东还没有达成她想要的繁华。 “娘,这几个粽子给我,我去给王大人送节去。”宋宁道。 杨氏道:“就提几个粽子吗?是不是太少了?” “我还做了绿豆糕,去给你拿过来?”鲁张氏道。 宋宁应是,提着粽子和绿豆糕去找王福贤。 济南府新政实施的很好,她想要王福贤在山东实施。 她会请人在民间宣传她的能力。 想要神话一个人,在这个年代非常的简单。 “几条新政我都看到了,你不说我也想和你说。”王福贤道,“这样,我这就出文书,让各州府来济南府开会如何?” “无论是谁都要想政绩,你有现成的法子,又有本官扶持,不会有人不同意。” 宋宁亲自给王福贤剥粽子:“我娘包的粽子,您吃吃看。” 王福贤想问你娘不是去世了,怎么又……但知道宋宁不是乱认亲的,应该还有别的隐情,他就没深究。 “你这孩子,我自己吃就好了,你何至于露出一副溜须拍马的嘴脸?”王福贤哈哈大笑。 宋宁又给递绿豆糕:“您这话说的,我给您剥粽子是孝顺您,溜须拍马这话太生分了。” 王福贤哈哈大笑,对他道:“说句不见外的话,宋阁老今年大势不行,你做这么多可是为了帮你父亲?” “我哪有这个本事,不过是不想拖父亲的后退罢了。” 王福贤道:“好好做,今年评的优,明年再一个优,后年你可就能活动一番调回去了。这以前也不用担心宋阁老,他和圣上有情分,这三五年不会革职的。” 不过,虽没有革职,可因为军饷的事情,他的职务也差不多架空了, 王福贤想了想又问道,“你回去,王爷这里怎么办?” 宋宁道:“王爷也不用我照看,都是王爷照看我。” “那咱们今年就好好做事。” 宋宁道:“回不回去这事我真想,大人,我如今在济南很风光,回京城我又成了小卒子了。” “那也确实。”王福贤道,“不过你这脸皮倒也无所谓,什么委屈在你这里都能扛过去。”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题外话------ 这三章跳时间了哦,已经是第二年的五月端午,平元二年的端午节。 谢谢月票~!! 422 找不到的(一更) 赵熠当天就加派了人去真宁接应白娇娇,在真宁暗中找了十多天,几乎掘地三尺。 但没有任何消息。 连翘和四方都忍不住怀疑,他们当时是不是看错了。 白娇娇和连翘回到济南府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二十。 “怎么晒的这么黑,和沈闻余一起去巡边墙去了?”宋宁问道。 白娇娇摇头:“我哪敢跟着他去,就住在客栈里面,等他晚上有空就来找我说会儿话。” “就怕被人发现了,我倒是不怕名声不好,就是怕有人怀疑你身份。”白娇娇说着一顿,道,“……我现在怀疑连翘和四方都看错了。” “要不然这么大的人怎么就消失了呢?” 白娇娇也想不通。 宋宁也觉得奇怪。 但实际上宋世安去和谈、失踪、叛变的传闻、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她都有很多的疑惑。 她甚至怀疑宋世安是不是被人控制起来了。 因为如果宋世安真的在萧挞重元的手里,时隔两年了,为什么萧挞重元什么都不做呢? 但换个方向思考,不管是谁控制住了宋世安,这两年为什么不做任何动作? 他想干什么?还是等什么? 或者,宋世安失忆了?傻了?重生了?被穿越了?宋宁猜不透。 “没关系,如果是欺君之罪,我现在也不是抻着脑袋被砍的人。”宋宁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白娇娇点头应是,又道:“余余说,他会找机会探一探萧挞重元的营帐,确认一下宋世安到底在不在他们的军中。” “让他以安全为首。”宋宁道。 白娇娇点头:“这事我劝不动他的,他要是想去,谁能拦得住他啊。” “找不到就随缘了,就看我这哥哥有没有缘分和我见一见了。”宋宁笑着道。 找肯定是继续找,尤其是现在还有人看到或者的他。 “不说了,你快去休息,今年牡丹园因为你不在错过了花期,你的损失可不少。”宋宁道。 提起牡丹园,白娇娇就心疼:“我不管了,反正都已经是这样了,我要梳洗换件漂亮的衣服,等着吃好吃的。” “夫君啊,你要给我办宴席,接风洗尘,你不知道,我吃不惯那些饭菜,都饿瘦了。” 宋宁失笑:“我怎么觉得我有点傻呢,我的媳妇去会情郎,我还要给她接风洗尘?” “你讨厌!”白娇娇跺脚跑了,宋宁去厨房,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桌子菜。 晚上,大家聚坐在一起,马三通看到白娇娇都惊着了:“郡主,您这桃花开的也太旺了,贫道一进门就闻着香气了。” “那你给我算一算,我……”白娇娇想着要算什么,马三通问道,“算什么时候成亲?” 白娇娇摇头:“算我和余余能生几个孩子?” 一桌子的人都无语地看着她。 赵熠咳嗽了一声,喝道:“好好吃饭,谈论生孩子像话吗?” 沈闻余进展这么快,都让白娇娇考虑生孩子的事了? 赵熠焦虑地喝了一口酒。 “哦。”白娇娇埋头吃饭,鲁张氏忽然低声问道,“郡主啊,您身边的连翘姑娘,许配人家了吗?” 他们吃饭的时候,丫头內侍都不进来。 “啊,没有!”白娇娇摇头,“婶子,您要干什么?” 鲁张氏就笑了起来,道:“能不能问问连翘姑娘,可喜欢我家两个儿子,老大老二随便她挑。” 白娇娇一怔,看向吃饭的鲁青青和鲁苗苗。 青苗两人也呆住了,望着鲁张氏。 “不行!”鲁苗苗摇头道,“娘,我最近不能成亲。” “我要再等两个月才能成亲。” 鲁张氏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等两个月?” “因为我没有钱了。”鲁苗苗道,“我没有钱怎么能娶媳妇呢?” 鲁张氏惊住了,问道:“你钱呢?” “是啊,你钱呢?”鲁彪也跟着问。 宋宁凝眉道:“不是说你有一万两了吗?” “我……”鲁苗苗没说完,就见马三通蹭一下跳过去,一把捂住了鲁苗苗的嘴,“大家等一等,贫道想起来,有要事要和苗苗说。” 说着,将鲁苗苗往外拖。 大家莫名其妙。 赵熠问宋宁:“马三通做亏心事了?” “不知道,我前些日子又是和各州府的大人开会,又是忙案子,没关注他们。”宋宁盯着门口嘀嘀咕咕说话的一老一少,咳嗽了一声,“马三通,你带苗苗干什么呢?” 马三通拉着鲁苗苗进来,嘿嘿笑着,道:“没什么、就、一点男人的秘密。” “不能说吗?”宋宁问道。 马三通点头:“不能说。”又问鲁苗苗,“是不是?” 鲁苗苗绞着手指小媳妇一样站在马三通身后,点了点头。 “苗苗,对我也不能说吗?”宋宁一点不相信马三通,这老道又精又坏,他要是把鲁苗苗钱骗了,都要不回来。 马三通对鲁苗苗挤眉弄眼。 “能!”鲁苗苗点头,“他带我挣钱,钱生钱。” 他指着马三通。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 赵熠凝眉问道:“怎么挣钱?长竹海底金矿?” 长竹是个岛名,位于登州海域。 “对,对!”鲁苗苗点头道,“就是海底金矿,马三通说有钱一起挣,还说三个月就行,一万两可以还回来一万五千两。” “能还这么多?”鲁张氏蹭一下站起来,“这么厉害,那不就是高利贷?” 宋元时道:“也不算高利贷,算是一起挖矿入股的模式。” “入谁的股?”鲁彪问道。 马三通回道:“通威银庄知道吧?” 当然知道了,山东行省内能叫得上名字的银庄,也没有几家,更何况,通威银庄在全大周都有分号。 在大周内,能排的上前五的个票号了。 “然后呢?”鲁青青不解,“我咋觉得有点玄乎呢?” 马三通一脚踏在长凳上,意气风发:“觉得玄乎,是你们不了解这其中的道道。” “这个金矿,就在登州出海半个时辰的海内,一个渔民发现了海底个金矿。当时不少人看到了,他出水的时候,手里抓了一把金沙。” “于是,重点的事来了。”马三通道,“登州韩爷你们知道吧?” 大家就不清楚了。 “孤陋寡闻!”马三通道,“韩爷是前朝辽王的后人,因为身份的关系,他不能入仕,但他有前朝宫廷秘方,一直给有缘人送秘方。” “治百病,长生不老。” 他说完,所有人的脸色更加古怪了。 宋宁不敢置信:“马三通,你和别人买秘方,你不就是研究这个的?” 马三通脸一垮了,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韩爷呢在当地非常的有名望,不但如此,他在整个山东也有很多信徒。” “包括这个找到矿的渔民。” “渔民将矿送给他了,随后呢,韩爷就联手登州知府、通威银庄一起,准备开采海底金矿。” “你们不知道金矿有多大,所以才这么冷静。”马三通道,“我可是打听过的,就差下海自己看了,那下去了能用澡盆挖。” 他说完,宋元时凝眉问道:“为什么要你们入股?” “登州知府的新政啊。”马三通指了指宋宁,“大人和孙大人一起施行新政,还通过王福贤之手推广山东,人家登州知府也能通过金矿推行利民政策啊。” 宋元时道:“怎么利民?” “一起挣钱。”马三通对宋元时道,“元先生今儿脑子可不行啊,这还不好想细节吗?” “那金矿都是细沙,不得有大批人下海去捞?” “捞上来不得再处理制造?” “这前期可都要投入啊,登州知府袁海桥说了,他还想建海防墙。那一带以前有倭寇上岸,都知道的吧,大周少了是因为大周的海兵充足,倭寇不敢轻易上来。” “可到底还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金钱。” “他要是能建一道海防墙,那登州沿岸可就真的稳了。” 他说完,听懂的人懒得理他,没听懂的人就觉得特别厉害,不知道怎么问他问题。 宋宁指了指长凳:“坐着说,你口水都要喷菜碗里了。” “大人,你这是没听懂?” 马三通激动地道:“现在是第二批投钱,钱的数目以一万两为一份股,只要一百个人共一百份。” “先到先得。第二批的钱三个月内个就能收回资本,到时候一笔还清一万五千两。” “怎么样,一起入股?” 宋宁被气的脑子嗡嗡的疼:“第一批收了多少人的钱?” “五十个,也是一份一万两,两个月回本,就……七月初一整两个月,回款一万八千两。” 宋宁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你用脑子想一想,五十个人入股也才五十万,前后两批入股总共才一百五十万两,他们要你们这点钱干什么?” “开采啊!” “这单钱通威拿不出来?” 马三通指着宋宁道:“你不就说我上当了吗?我当时就怀疑是骗子,所以我切身调查了,绝对不会有问题。” “这笔钱,随时都能拿出来?” 423 要钱生钱(二更) 马三通信心十足::“那肯定能啊,但要中间取钱出来,就拿不到那么高的回报了。” “所以我和你们说,这事儿我查的很清楚,不然我不会拿钱入股的。” “还带苗苗的媳妇本,要是亏钱了,我无颜面对他爹娘啊。” 苗苗的爹娘现在就紧张地看着他。 宋宁道:“你现在就没脸面对了。” 宋宁太明白马三通这种人了,他就是典型自己弄懂了规则以后,觉得能掌控局面可以随时抽身而退,于是和对方博弈比速度的人。 “您这是偏见,看问题得客观一点。” 宋宁深吸一口气,问道:“让你断定这个买卖稳妥的因素,是袁海桥还是通威银庄抑或那位韩爷?” 马三通回道:“这三方,少一方都不行。” “我怎么觉得还挺好呢,大人。”鲁张氏道,“这可是登州知府亲自参与呢,不可能有假。” 杨氏也觉得是。 宋元时沉声道:“这种形式还是第一次见到,我认为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你觉得不妥当?”赵熠问宋宁。 宋宁揉了揉眉头,道:“我认为很不妥当。”她一顿问马三通,“你说你调查了,那么确定这中间只有一百五十人参与其中?” “对,每个人都签订了入股合约,在一个册子上,就是一百五十人,后期不会再收任何钱了!” 乔四举手提问:“你刚才说利民政策,你、又不是登州人士。” “乔四聪明。”宋宁夸赞乔四,又指着马三通,“请辩方回答。” 马三通回道:“我托人弄了假身份,我有登州的文牒。苗苗的我也弄了。” 乔四得到了宋宁的夸奖,又举手了:“你带苗苗入股,你有好处吗?” “怎么可能,绝对没有。我就是带他挣钱而已。”马三通道,“你们都怎么看我的,我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害自家兄弟呢?” 没有人相信他。 宋宁哀叹一声,和赵熠以及宋元时道:“我有没有必要和王大人聊一聊?” “可以。”赵熠道,“不急发表意见,王大人或许早就知道内情。” 宋元时道:“我也认为是知道的,但有袁成桥参与,他应该是知情而装作不知情。” 毕竟是利民政策,王福贤要说不知道,这不是合适,到时候功劳就没有他的了,可要说他知道……这个利民政策就有点玄,要是他明着参与却最后出事了,他不划算。 “一会儿就去。”宋宁盯着马三通,“你把话说清楚,你拉着谁一起了?” 马三通回道:“没有,我也就认识你们啊。” 宋宁叹气,对马三通道:“你别吃饭了,接着去调查去。” “顺道把你们的钱取出来。” “不行,取出来就没有回报了。” 宋宁问道:“他们开始拉这个项目,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吧?明确回报了吗?” “这才两个月,不着急。” “根本不可能有回报。”宋宁对马三通道,“你现在去登州,就跟着发起人韩爷身后,把他每天从早到晚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吃的什么馆子的饭弄清楚。” “我懂你意思。”马三通把酒杯放下来,“贫道明天一早就去,这事儿不可能有诈。” “再说,有诈也诈不到我。” 宋元时无奈失笑:“你没有用宋大人的名头吧?” “你们太小看我了。”马三通翻了个白眼,“我用王爷的名头也不会用宋大人的。” 白娇娇听他们说的一头奇怪:“这事,我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类似的。” “啊?”众人望着她。 “我问四方。”她让人将四方找来,“我们去凤翔玩的时候,是不是听说了个金矿的入股的事?” 四方点头,回道:“是,小人还特意打听过,是海底金矿,在登州长竹岛边上。” “大家都在凑钱,有的十个人凑一万两,有的是二十个人凑一万两。”四方道,“回报特别高,三个月能回一万三千两。” 花厅里安静了一下,四方继续介绍这个金矿的情况。 但大家却齐齐去看马三通。 马三通摆着手,道:“不可能,我打听的那么好,人数肯定是限制的。” “不是的,马道长。”四方对马三通道,“这些人是专门的拉人头凑钱的,应该不能都算人头。” 宋宁都不想说,这什么模式她有多熟悉。 只不过出现在这里,让她很惊奇。 人的智慧不分时期,总有极少数超群的聪明人也有爱占小便宜走捷径的自以为是聪明人的人。 “所以,这个入股根本没有压制人数?”宋宁问道。 四方回道:“大人,压不压人数小人不知道,但小人这一路回来,几百上千人参与肯定有了。不过多数人拿不出一万两,那就只能几家几十家一起凑钱入股,到时候回报了,就按照投的钱分钱。” 宋宁的神色都凝重了:“签订合约了吗?拿来我看看。” “合约保管在通威钱庄了,因为他们要确保合约内容不泄露出去。” “你签合约让别人保管什么?”宋宁气的用筷子拍马三通的手:“为什么早不和我说?” “明知道你不会同意,我哪可能告诉你?”马三通咕哝道。 宋宁无语:“你知道具体时间,多久了?” “不倒两个月,我第一次听到是端午节后,大概就是初七初八。” “应该是才开始,怎么济南听不到这个消息。”宋宁起身走了两趟,和大家道,“先不要说出去,就当做不知道,先把所有路子摸清楚。” 马三通道:“那直接去登州看看?我介绍韩爷给你认识。” 宋宁凝眉道:“待我见过王福贤王大人再说。” 就凭借现在的传播速度,传遍西北这边,很可能得半个月。再来半个月雪球越滚越大,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要快点反应才行。 第二天一早,赵熠请王福贤和单凯到府衙来。 平时有事宋宁去找他们说事,赵熠很少出现让他们来。 “王爷,这……是出什么事了吗?”王福贤问道。 赵熠问道:“长竹岛金矿你们可知道?” 王福贤和单凯都怔了怔,单凯摇头:“此事微臣不知,什么金矿?” “微臣知道,是登州知府袁成桥办的利民政策,一处金矿的入股,让百姓入股钱等盈利后反还本金还有高额的红利。”王福贤看看赵熠又用目光去询问宋宁和孙维力,不明所以。 “还有这样的事?”单凯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金矿?” 王福贤回忆了一下,道:“也就端午节前的事,有一位渔民发现了告诉了府衙,袁成桥在宋大人利民政策的启发下,突发奇想做的这个事。” “这……”王福贤又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宋宁将这个事的模式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只提了一点:“如果袁大人、通威钱庄还有发起人韩爷跑了呢?” “啊?”王福贤惊住,就连孙维力和单凯都一脸的惊讶,“跑了?为什么跑?” 宋宁问他们:“他们说控制了人数,可现在看来控制人数只不过是个口头上的说法,按照外面的规模,肯定超过了一百五十份每份一人或一户了。” 四方说有人在合伙凑“一份”,就已经破坏了他们自己的定的规则了。 规则一旦被破坏,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王福贤觉得不会:“袁成桥一家人都在,他逃,他不想活了?” “通威银庄也是啊,那么大的银装在,莫说一百五十分才一百五十万两,就是再翻倍,他们也能赔偿得起。” 宋宁道:“大人说的有道理,可那么多的不可能里,但凡出了一点可能呢,后果如何?” 王福贤愣怔了一下。 如果单单是一百五十个人那当然不会造成什么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每一份的一万两中有多少人在凑钱。 “我们按照最好的设想,袁大人那边一点事都没有那么下面那么多在凑钱的成一份股的,出事了呢?” 这里面一定有人倾家荡产在投钱,王福贤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也对,你的担心有道理。”王福贤想了想道,“先将袁成桥请到府衙,问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王福贤看向王爷:“王爷,您觉得如何?” “你说的没有错,先将人请来,有问题就扣住他们解决问题,没有问题就一起商讨防止出现问题。”赵熠道。 王福贤觉得这个说法很能接受,他立刻安排去登州找袁成桥。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两更,问为什么??啊??我这信号不好,听不到,我接着去躺着了!!! 明天正常三更。 嘎嘎。 424 入股的人(一更) 何田名字的由来,是因为他父亲当年从青州背井离乡,到登州后因为没有产业又没有田地,衙门不给他们落户口。 后来他们一路往海而去,在黄县落户。 成了一个渔民,何父何伟阳一直想要田地的愿望没有实现,于是就给儿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何田从小就是个渔民,水性了得。 但不管水性多好,靠着他一个人,一家人的生活依旧过的紧紧巴巴。 下午酉时,他从海里上岸,和他爹一起拖着沉沉的渔网,刚走了十几步,他小妹跑过来,喊道:“爹、哥哥,阿娘生病了。” 父子两人急匆匆回家去。 就看到何田的娘何姚氏躺在床上,村里的大夫在煎药,顺便等他们回来付药钱。 “娘。”何田在床边跪下来,看到她娘的脸如海边的沙子颜色一样,急的问大夫:“我娘怎么了?” 大夫回道:“身体本来就虚弱,又染上了风寒,病到不是大病,但得补一补。”顿了顿又道,“她的身体就跟门口的沙子一样,看着平整,可稍微起点风就能乱了。” “多吃点补药,身体夯实了才行。” 何伟阳问道:“吃什么补药?” “好的不说,人参总要吃上几根吧?” 一家子人就沉默了下来,付了药钱送走了大夫,何伟阳问何田:“家里还有多少钱?” “还有六十几个钱。”何田将所有钱都倒出来在桌子上,“买人参肯定不行。” 何伟阳凝眉,问道:“保长的钱送走了吗?” 他们村里一共八十户左右的人跟着保长一起凑钱入股金矿了。 他家出的少,全家搜罗了一番只有二十两。 这些是准备给二十二岁的何田娶媳妇用的,本来不想参与,可保长非盯着,他们只得拿了。 “不知道,我去要回来。”何田道,“娘的身体重要,那二两没有就没有了。” 家里人都没有反对。 何田到了保长家,保长正在吃饭,听他说话也是一惊,道:“病的重吗?” “大夫说要吃好药补,不然身体就会和沙坑一样塌陷,以后再想补救就来不及了。”何田道, 保长忧虑地道:“可是钱已经送走了,正好凑够了一万两。” “你看看我摁的手印上的印泥还在呢。”保长把自己的大拇指给何田看。 何田道:“那怎么办?我娘在家里躺着呢。” “你明早下海去捞点好东西上来。”保长道,“有现成海里的东西不吃,偏要吃土里长的,难道海里的还比不过土里的?” 大夫明确说了,要吃人参。 “我不投了。”何田倔强地站在保长家里,“我本来就不想入这个钱,您说就差我们二十两,还说三个月就变成二十二两,我现在不投了,我要把钱拿回来。” 保长心里的火气蹭一下冒上来,他怒道:“我们八十户好不容易凑齐了一份钱,你要拿回来,莫说拿不回来,就是拿得回来你去跟谁拿?” 何田回道:“我不想为难您,我……我自己去要。我知道不合规矩,可我娘的命比规矩重要。” “钱,我送到莱县,韩爷亲自收的,你去跟韩爷拿吧。”保长拂袖,想让他知难而退,挥开袖子怒道。 谁知道何田掉头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那我去莱县找韩爷,他是好人肯定会把钱退给我的。” “你回来,你拿不到钱。”保长跟着喊,何田没有回家,连夜沿着海往莱县去。 两县相连,倒也不远,他这么走过去两个时辰就到了。 保长见他离开,立刻喊人冲去了他家,何伟阳和女儿在家里,看见保长带着十几个村里人过来,问道:“保长,何田去找您了,找到了吗?” “何伟阳,你一家人也太不识好歹了。我们一起入股金矿愿意带着你们一个外姓一起,你就应该感恩戴德,现在居然反悔!”保长身后的一个年轻人骂道,“你们不缺这个钱,我们缺!” 何伟阳一脸愁苦,指房间里躺着的孩子娘,道:“保长、各位乡亲,要不是真的缺钱,我们也不会现在反悔去要钱。” “可孩子他娘的身体,确实要补一补。” “补什么,一个老太婆值得两千两吗?”有人骂道,“你一家人断我们财路,我们活不成你们也别想活。” “不要和他废话,何田呢?” 何伟阳回道:“何田不是去找保长了吗?” “他去莱县找韩爷要钱了。”保长怒道,“所以说你一家人不识抬举。” 何伟阳哀求道:“阿田从小就是倔脾气,各位乡亲别急,你们现在赶一赶把他找回来行不行?” “吃药的事,我们、我们另想办法。” 有人道:“我们喊?你自己去喊!”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不把何田找回来,我们不会走的。” 何伟阳又说了几句,见这个情况,他也没有办法,就交代了女儿几句自己去追何田了。 何莲坐在娘的床头陪着,十二岁的小姑娘生的黑黑瘦瘦,望着家里这么多人,又怕又紧张。 房间外吵吵嚷嚷,一个时辰后,何伟阳垂头丧气地自己回来了,大家一看他没有找到何田,顿时怒不可遏,觉得他们父子两个人就是故意的。 气的对何伟阳推搡起来。 房间里刚醒过来的何姚氏又急又怕,撑着坐起来喊了几声,又倒了下去,何伟阳不知道被谁打了一拳,倒在了门槛上,后脑砸了血口子。 大家一看见血了,就收了手,推了桌子砸了板凳,骂骂咧咧往莱县去。 想要半道上把何田追回来。 当夜,何姚氏吐血而死,何伟阳受伤病倒。天亮后村里人回来了,可也没有找到何田。 …… 莱县里最近来往的人特别多,所有人都想看一看,传说长竹金矿在什么位置。 甚至有人夜里偷偷开船去找。 可惜,过了两个月了,从来没有人找到过。 此刻虽是深夜,但没有宵禁的莱县柳街上依旧灯火辉煌。 咸湿的海风,让空气中增加了几分黏腻,树影下男女交缠气息让人面红耳赤。 更热闹的,则是这些绿荫后的一幢幢小楼。 楼是丝竹绵绵娇笑声不断,楼下则是赌场,大小单双拍桌骂娘人声鼎沸。 有人问道:“韩爷今晚在吗?” “在啊,刚才还在这里玩了两把,这会儿和贺东家一起在楼上吃酒呢。” 说着,另一个靠窗的人走过来,低声问着:“手里还有份子吗?” 这份子,则是入股的股份,以一万两为一份。 “有!”另一人低声道,“你要单入还是拉人头?” “拉人头合算,净赚三千。”那人低声道,“你要真有,我可就接着搭草台班子了。现在拉人头简单的很。” “搭,你要是有本事,你搭十个都行。” 这话一落,另一个人走过来,奇怪道:“不是一百五十份吗?这都什么时候,你手里还有十个?” “你懂什么?我和韩爷关系好,韩爷放出去一百五十份,可私下里却给了我五十份。” 这声一落,第一个问话的人道:“霍三爷,您这可不能吹牛啊,我要是凑了一份却不能挤进去,我没法和大家交代啊。” “我用我霍三的脑袋给你担保,进不去你拿我脑袋当板凳。” 想凑钱的人定心了,一拍屁股:“成,我回家琢磨人头去,十天后来找你。” “抓紧。”霍三儿念叨着,后面凑上来一个道士,问道,“霍爷,还有份子的话,我也能去弄吧?” 霍三儿见是个面生的道士,就笑着道:“行啊,但你不许说出去。” 道士点头:“放心放心,我方外人不可能随便与人胡言乱语的。” 425 登州知府(二更) 王福贤说请袁成桥来,宋宁一等就是两天。 这两天,她是把马三通撵去了莱县,让他去盯着那个真名都不知道的前朝辽王后裔。 反正他自己在家也呆不住了,因为一看到鲁苗苗苦哈哈地视线,他就抖和。 此刻她坐在布政使司衙门里,望着对面风尘仆仆赶来的袁成桥。 袁成桥她见过一次,个子还没她高,撑死不过五尺六寸,很胖,坐在圈椅上让人觉得像是在打坐的弥勒佛。 这样的外表让宋宁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觉得对方是个憨厚老实的人。 但实际上,一点不憨厚老实,说话是尖酸又刻薄。 “大人!”袁成桥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双黑鞋踩在地上,才让人意识到他有腿,他怒气冲冲地道,“这就是个利民政策,下官二十七就着手开采了,下个月就有钱回收了。” 王福贤问道:“你可曾亲眼去看过金矿?” “下官不会水性,但特意安排了信得过的人去看过。”袁成桥道,“不可能有问题。” 王福贤又问道:“现在一共收上来多少钱?” “一百五十万两,钱已经到位了,账目也非常的清楚。”袁成桥有备而来,把账册拿出来,“大人,您过目。” 王福贤翻了翻,兴趣并不大,有问题没问题,从这样的账本是看不出来的。 “宋大人,你看看。” 宋宁接过账本翻动了几页,上面一共是一百五十分以个人名义入股的钱,宋宁想到了马三通,一直往后翻,待翻到了最后一页,既没有看到马三通也没有鲁苗苗的名字。 宋宁将账本合上,见王福贤望着她,一副等她发问的表情。 “袁大人,我有个至交好友投了一份股,上面没有他的名字。”宋宁对袁成桥道。 袁成桥当然认识宋宁,五月的时候他们因为新政的事情曾经见过。 就算不见他也知道,毕竟宋世安的大名,早就名震朝野了,一则他能力确实不错,二是,圣上送他的那副忠孝之臣的大字。 什么都没干,就因为自己爹生病没回家侍疾晕了,就得了这样一幅字,还挂中堂脸皮真厚。 “宋大人坐在这里,莫不是就打算问这个问题的?”袁成桥道。 他的意思,这事和宋宁没关系,她却出现在这里,原来宋宁果然不是为了公事,而是想走后门找他问入股的事。 “是啊。”宋宁问道,“我朋友一万两确实投入了,为何没有他的名字?” 袁成桥非常肯定地告诉她:“宋大人你朋友骗你的,这上面一百五十个人,一个不少。如果有人说入股了,而这上面又没有他的名字,那一定是他在外面吹牛骗人。” 宋宁嘴角抖了抖,被袁成桥自信的言论震慑了。 “袁大人,宋大人的朋友没有理由骗人,你们这个事,确实稳妥吗?”王福贤问道。 袁成桥拍着胸脯道:“大人,肯定靠谱。下官派人一直在核实、跟踪。这事下官当政绩做,不会马虎大意,您放心吧。” “袁大人,如果我的朋友没有骗人,确确实实投股钱了,而您这里又没有登记他的姓名,这是属于什么情况呢?你们有应对之策吗?”宋宁问他。 袁成桥面无表情地回道:“你朋友被骗了,此事和我们无关。” “你们是哪些人,或者说哪几方人?” 袁成桥回道:“主办方面是登州府衙,本官主持操办,协助投钱则是通威银庄,而发现金矿的民间联络人以及维护人是韩道长。” “要说韩道长的身份是有点复杂,外传他是前朝辽王的后人,可这都已经两百多年了,莫说他只是个后人,就算是嫡支血脉也无所谓了。”袁成桥教育宋宁,“宋大人,你虽说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又敢做敢担敢闯,可你到底年轻,许多事情你没见过,就害怕和畏缩,未免小题大做。” “这件事,你只要想,金矿它是真实存在的就可以了。” 宋宁依旧抓着刚才的问题:“我朋友被骗了,找谁呢?” “你什么意思?”袁成桥急着站起来,盯着宋宁质问道,“难道是觉得你朋友是我们骗的?” 宋宁也站起来,抱臂看着他:“我就问你,我朋友骗了应该找谁?” “谁骗你找谁去啊。”袁成桥吼道,“我们对外只收一百五十份,他还让往里面入股,这能怪谁?” 砰!宋宁拍了桌子,喝道:“你办的这个利民政策,我三问你。第二问,你一百五十份的股,能利几个民?” “三问你,你调查过除了莱县以外,有多少人在凑钱入股?袁大人,你这是利民吗,你这是坑民!” 袁成桥被她吓得一愣,随即抓住第二个问题,反呛宋宁:“是,本官的利民政策不如宋大人的厉害,什么教育、什么民生、什么农闲就业,好的政策都是你宋大人想的,还不兴许我们想一想不好的?” “一百五十个人不是利民,就你宋大人的大政策才是利民?” 袁成桥吼道:“宋大人,你小小年纪也太猖狂了。”说着,对王福贤道,“大人,这事下官保证没有问题,如果有人和您说有问题,那一定是嫉妒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一个海边州府,就靠这个金矿发家致富了。” 说着睨着宋宁:“请一些人不要多管闲事。” 王福贤也不傻,宋宁刚才提的三个问题,虽太过于犀利了,但问题却都要在点子上,他问袁成桥:“袁大人,这三问本官也觉得有道理,尤其第三问,你可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借由这个金矿,开始敛财了?” 袁成桥回道:“回大人的话,下官只是登州的知府,管的也只能登州的事,如果别处有人偷奸犯科欺瞒诈骗,那也是当地的管理不当,怎么还能让下官负责?” 王福贤凝眉,道:“袁大人,你这话就是狡辩了。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源头就是莱县。” “这个责任你当然要负责。” 袁成桥看看王福贤,又望着宋宁,恍然大悟地道:“大家都知道,宋世安救过王大人您的命,现在本官有了利民政策,王大人和宋大人就担心本官抢了风头?” “山东行省那么多官员,难道都要给宋大人抬轿?” 王福贤猛然拍桌,喝道:“你这什么话?担心你抢风头,你一件事都没有办成,我们抢什么?再者,你一百五十份的股,你有个什么风头?” “到底什么心思,二位大人心里清楚。”袁成桥道,“这件事我很看好,你们谁都不能阻止我。” 他就要靠这个事崭露头角。 “大人别生气。”宋宁安慰王福贤,又对袁成桥道,“袁大人,我朋友的钱因为您的金矿被骗了,我要彻查此案,如果查到了和你有关,你当如何?” “我当然辞官领罪。” “重点是赔钱!”宋宁盯着袁成桥,“你当官还是坐牢和我没有关系,但你骗我朋友、骗百姓的钱,就不行。” 袁成桥道:“呵!宋大人真是为百姓着想,那就看你的本事吧!” 说着就拂袖走了。 大有立刻就能平步青云你们高攀不上的气势。 王福贤气的头晕,和宋宁道:“这就是个棒槌!” 遇到了别人的疑问,立刻就判定对方是嫉妒而来破坏自己计划抢自己风头的。 这就是没脑子无能的表现。 “不过,你真要查马三通被骗钱的事?”王福贤问宋宁。 宋宁应是:“此事靠袁成桥肯定不行,我们必须要及时制止,否则,最后的结果不是他袁成桥能担待的。” “有道理。本官和单大人都给你书信为证,你尽管去莱县办事。” 宋宁应是:“是,那下官下午就走。” “可要给你人手?” 宋宁摇头:“下官理刑馆人才济济,暂时不用。”想了想又道,“但可能需要经费的帮助。” 王福贤被气笑了:“速速做事去,别被袁成桥那棒槌害了。” 他任期也快到了,也想回京争个一席之地。 想回去就要有政绩,眼下宋宁是他最大的希望。 对于王福贤来说,山东的政绩是他的跳板,对于宋宁来说当然也是,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尽职尽责的费脑子。 回到理刑馆,大家都在等她,她将袁成桥的话说了一遍:“……留乔四以及王叔五个人在家处理事务,元先生坐镇,其他人跟我去登州。” “要收拾衣服吗?”阑风问道。 宋宁颔首:“需要!” 辰时后,宋宁和赵熠、阑风三人以及鲁苗苗和骑马往登州去。 两百里的脚程他们走的不快,几乎是逢镇就停,茶寮、饭馆随便点上一点菜,听周边人聊天谈事。 426 韩宅门外(三更) 晚上找客栈随便住了一夜,早上吃早饭的功夫他们就进了莱县的县城。 找了马三通说的县中心地段的客来客栈住下,伏雨去找马三通,他们几个人在房里坐下说事。 宋宁道:“从昨天来这里,一路上听到的对话,可以肯定这个项目参与的份数远远超过了一百五十份。”宋宁道,“现在咱们要做二件事。” “第一,找到放出超一百五十份股份的人是谁,这个便于切断源头。” “第二,证明这件事和袁成桥以及通威银庄有没有关系,便于出事后追责。” 有这两个责任方,就算那个韩爷原地死了,也不用怕。 秋纷纷问道:“不用去确认金矿的真假吗?” “不用费这劲确认,超一百五十分的诈骗,和有没有金矿没有直接的关系。”赵熠道。 因为第一百五十一份以外,无论是不是袁成桥他们办的,都是属于欺诈。 所以,一旦出事,袁成桥等人都是首要责任人。 “大人,大人呐。”马三通从外面跑进来,“王爷,王爷呐。” 他穿着灰色的道士袍,气喘吁吁地进来,一屁股坐下来道:“这两天贫道打听了不少的事情,越听就越心寒。” 他将那天在青楼里,听到的那位叫霍三的人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后来贫道换场子了,又遇到了张三刘三,各个手里都有十份的股。” “十份啊,这还是莱县里的,别的地方肯定也有。” “这他娘的就是骗人的。” 马三通气得不得了,他骗人一辈子了,没想到老了被人骗了。 还骗了这么多的钱。 加上鲁苗苗的,他可投了两万两。 “你就是钱多烧的。”宋宁白了他一眼,“你盯着那霍三了吗?” 马三通点头:“盯着了,他家就住在县城里,这条巷子后面,最近风光的很。” “拿了别人的钱就进赌场了。” 赵熠凝眉,问道:“你的意思,是霍三个人在骗钱?” “这事还没有搞清楚。还有,贫道还看见那位韩爷了,说是个道士,可青楼楚馆跟他家后院似的。”马三通道,“他娘的,打着道士的名号还花贫道的钱,气煞人也!” 真想赏他几个药丸吃,让他彻底升仙。 “咱们分三班,盯梢这位韩爷、霍三以及通威银庄的对接金矿的负责人。”宋宁将人分配好,“苗苗就在城中闲逛,多听别人说话,有用的你就记下来。” 鲁苗苗点头:“好,我一定认真做事。” “苗苗啊,要是钱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媳妇,贫道负责了。”马三通道。 鲁苗苗摇头:“没关系,我还可以继续挣钱的。再说,你说可以挣钱我也是自己愿意的,不能全部怪你。” “这孩子,真的太纯良了。”马三通刚说完,就听到鲁苗苗接着又道,“你赔我八千两就行了。” 马三通:“……” 大家都憋着笑,宋宁对马三通道:“苗苗已经很善良了,没有让你全部负责。” “你这孩子,不纯良了。”马三通吃瘪,自己有心虚,委屈巴巴地坐在门口不说话。 宋宁道:“走了,干活去吧。” 阑风和马三通一共六个人,各自三人分别去跟踪银庄和霍三。 宋宁和赵熠去跟着韩爷。 大家各自去做事,约好了晚上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回到客栈碰面。 宋宁和赵熠出门,找楼下的小厮打听:“……韩爷住哪里?” 小厮都不用问哪个韩爷,立刻就道:“从门口出去往前走一个巷子,左拐进去第一个大院就是韩宅。”他说着一顿,露出知情人的表情,“二位,莫不是来入股的?” 赵熠扬眉望着小厮:“怎么,你有门路?” “我有啊。”小厮左右看看,见没别人立刻小声道,“我认识韩爷,能拿到五份,二位要是有钱,这五份就都给你们了。” 赵熠一脸的惊喜,问道:“五份?你确定你能做主?” “能啊!” “不行。”宋宁对赵熠道,“我们要见到韩爷才行。” 小厮眼睛骨碌碌一转,道:“见韩爷没有用,韩爷手里的名额都送出去了,您就算见到了,回过头来还得找我们这样的人。” “不是说一百五十份吗?”宋宁问道。 小厮嗤笑一声:“一百五十份那是衙门发出来的。那个金矿又不是碗口大,韩爷的矿一半给衙门,一半自己开,咱们的份额,都是这个。” “果真?” 小厮点头:“当然了。您二位外地来的,都听到了这个事了,这要是真只有一百五十份,哪能闹这么大动静啊。” 宋宁嗤笑一声,道:“这事是韩爷和通威银庄合伙办的吧,要不然韩爷一个人可没有这么大的保障。” “这肯定的。说不定啊……”小厮低声道,“袁大人也参与了呢。” 意思是,他们台面上就说发一百五十份,可是暗中呢,却毫无节制。 “你说的有道理。”宋宁很佩服地道,“还是你这样的职业好,耳听八方什么人都认识又有本事。” 小厮得意至极,不忘本意:“二位想拿多少份?” “我们两个人拿不了一份,还要找两个朋友,四个人一起拿一份。”赵熠道,“等我们另外两位朋友到了,再来找你。” 小厮的态度就有点冷了:“那你们可要尽快,这名额抢手的很。” 赵熠颔首:“一定。” 两人一起出了客栈,宋宁道:“小厮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明着和暗着的份额,就是不知道袁成桥知道多少。” “知道多少不重要,他头顶官帽是保不住了。” 宋宁停在巷子口,指着一家门口挂着的“韩宅”二字:“是这里了吧?” “嗯。”赵熠正要敲门。 宋宁扯了扯赵熠的袖子:“你看。” 赵熠侧目去看,就看到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垂着头拢着袖子从巷子里朝这边走过来。 小姑娘皮肤很黑,眼睛红红的,怯生生走过来,忽然就在他们的面前靠着墙蹲了下来。 拢着袖子,垂着眼帘也不说话。 赵熠和宋宁两人对视,宋宁问道:“小妹妹,你蹲这里干什么?” 小姑娘戒备地看着了他们一眼,声音既小又弱:“我来找我哥,我哥离家三天也没有回家。” “你哥,在韩宅?”宋宁问小姑娘。 小姑娘又看了他们一眼,觉得他们没有恶意,就回道:“我娘生病要钱,我哥来找韩爷要钱,但是走了以后再没有回家,我娘也死了,我爹也被打破了头伤着腰了,所以我来找我哥。” 小姑娘说的有点乱,但不妨碍他们理解。 “你哥也入了金矿的股钱?”赵熠问道。 小姑娘点头:“保长说村里凑钱入一股,然……然后非要我家入一股,我爹把给我哥存的娶媳妇的钱拿出去了,一共二十两。” “哪个晓得我娘生病了要吃药,但保长把钱送给韩爷了。” “然后我哥就来找韩爷要,可是要了三天我哥也没有回家。” 宋宁让她起来,沉声问道:“你几时来这里的,问过韩家人了吗?” “嗯,我早上看到韩家的一位婆婆,婆婆说没看到我哥哥来这里。可是我不相信,我哥哥来找韩爷要钱的,他没地方去的。” “你、你们能帮我找我哥吗?” 宋宁若有所思,顿了顿道:“旁边有个茶馆,你随我们去坐,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小姑娘害怕地看着他们。 “我们不会害你,先去茶馆,人多你也不用怕。” 小姑娘和两人去茶馆里。上午没什么人,三个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 小姑娘将事情前后大概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三天前的夜里?”现在是六月二十四的上午,何田来莱县找韩爷要钱是六月二十一的夜里,“何莲,你哥哥平时是什么样的个性?” 何莲回道:“我哥哥很倔,决定的事情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要是决定要钱,可对方不给的话,他一定会不吃不喝夜夜日日的跟着对方。” “这么倔?”宋宁问道,“他除了跟着韩爷,有没有跟别人?” 何莲摇头:“我们就只知道韩爷,别人不晓得。他肯定跟着韩爷的。” 宋宁望着赵熠,赵熠道:“先去韩宅。” “进去吗?”何莲问道。 宋宁颔首:“我们本来也有事要进去,现在遇见你,正好说帮你找哥哥。至于别的你也不要提。” 何莲点头。 三个人再次到韩宅,敲了门,一个婆子开的门,看见赵熠和宋宁一愣,不敢怠慢:“二位公子找我们家老爷吗?” “嗯。他可在家?”赵熠问道。 婆子应是:“在家,您二位先喝茶,奴婢去给老爷回话。” 宋宁和赵熠进门,婆子发现了跟在后面的何莲,惊讶地道:“你怎么也跟着进来了?我和你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和我们一起的。”赵熠道,“你去回禀吧,别的事与你无关。” 婆子不敢回嘴,应了是去回禀。 过了一会儿回来,请他们进内院。 ------题外话------ 今天是个八月十八,觉得这个日期很好听,哈哈哈哈~~! 今天李小姐架子鼓考级,十级考完就感觉完成了一个大事,(其实没啥用,业余十级专业入门而已)但还是有一种过去几年有做一点点事情的成就感,哈哈哈哈。 427 意外之死(一更) 韩宅的内院还挺朴素的,但进到宴席室里,却看到一纵排的多宝格,上面码放了翡翠、白玉、金狮子等许多的宝贝。 就连炕上铺着的毯子都是舶来品。 相当的奢华。 宋宁和赵熠站在宴席室里,何莲跟在他们后面。 “都是新的。”赵熠讥讽道。 宋宁颔首低声回道:“你看炕下铺的。” 在一层驼色粘毯下露出一个灰色的棉麻布角,粗粗旧旧的,她走过去掀了起来,这块破布上还有补丁。 这块破布对比宴席室里价值连城的摆设,很有一副外表光鲜暴发户的感觉。 “是真品吗?”宋宁不禁怀疑。 赵熠拿起一尊玉佛,扬眉道:“虽不是极好的,但市价也不低。” 还真是暴发户了。 靠什么有钱的? “二位!”传闻中受万人敬仰前朝王爷遗孤拥有不死秘方的韩爷出现在门口,宋宁回身去打量对方,五十岁左右,长眉入鬓眸光如炬,身形高挑清瘦,罩着一件灰色的道袍,负手而立于珍珠串着的帘子外,颇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就这外形,比马三通顺眼多了。 不知道二位道士相比,人品谁更胜一筹。 “在下韩玉,不知道二位从何而来,找贫道何事?”韩玉进门,以方外道士自称。 赵熠抱拳,道:“我二人从黄县而来,找你有点事问。” “是吗?二位请。”韩玉笃定他们是为了金矿入股的事情来的,谁料高个子样貌出众的年轻男子,问道,“我们来找人,一位朋友二十一日晚上来找你后,就一直未归家,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韩玉一愣,脸色就变了:“来找贫道没回家?这如何能问贫道?不过,你们既然来了,也不好叫你们白跑,他是男是女,什么模样?” “我哥哥个子和这位宋哥哥一样高,皮肤很黑,高高壮壮的,对了,他这里……”何莲抬着手,“他左手没有食指,是小时候被鱼咬了烂掉切掉了。” 韩玉这才发现了黑瘦的何莲,蹙眉道:“夜里来找,贫道没见到这样的人啊。” 又回忆着:“二十一号晚上,贫道天香楼和朋友说事,一直到天亮才回家。路上也没有看到你哥哥,白天我也在家,也没有人上门找,你哥哥会不会去别的地了?” 赵熠问道:“这两天他也没有来找你?” 韩玉摇头:“没有。如果有肯定说,一个人而已,每天都有人来找我,我没必要瞒着。” “三位,要是没什么事,就恕不相陪了,贫道还有事要谈。”韩玉说着,示意他们离开。 赵熠和宋宁不打算强留,走了几步,宋宁忽然凑上去问韩玉:“我有朋友说,手里还有入股的份额,现在还能入手吗?” 韩玉一怔。 宋宁“哒”一声,冲着他挤了眼睛。 “能!”韩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要是入不用找你朋友,直接找我岂不是更好?” 宋宁又“哒”一下,冲着他挤眉弄了眼:“也是三个月回本一万五?” “当然!你要趁早,七月初一就完全结束,以后有钱也不收了。”韩玉说完,见宋宁还要再说话,忙拦着她,“你、你好好说话,别挤眉弄眼。” 流里流气的。 赵熠忍俊不已。 “那这个份数就不止一百五十份了,谁和我签合约,确定能回本吗?”宋宁笑眯眯问道。 “和我签啊,这你放心,既然收了钱就一定按照合约给你钱。”韩玉道,“你尽管等拿钱就行了。” “也算第二批里,到时候一起回钱?” “当然,他们十月初一回,我们这一批初二个,尽管放心。” 宋宁又“哒”的挤了眼睛:“那我去筹钱。” 韩玉擦了擦汗,目送宋宁三个人走了,嫌弃道:“现在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正经?!” 女里女气的。 三个人出了府,站在巷子里,宋宁问赵熠:“你感觉呢?” “不像是撒谎。”赵熠道。 宋宁也认为韩玉没有撒谎,他在突然看见他们被人问起何田时,就非常自然地说出自己的行踪,并且神色和语气都很自然,没有任何撒谎的痕迹。 何莲着急道:“我没有撒谎,真的。” “当天晚上,你们村去追你哥的人,确定没有追到他?”宋宁问她。 何莲点头:“是的,我爹还有村里人都没有追到。” “我爹说他顺着大路跑的,也没有找到我哥。” “但是我哥肯定到莱县来了。” 二十一号戌时左右出门,走两个时辰能到莱县。纵使晚上找不到韩玉,那为什么第二天白天不来? 这么倔的人,鲜少半途而废某件事。 宋宁对何莲道:“去县衙看看。” “衙门吗?”何莲吓了一跳,“我哥会被抓起来?” 宋宁颔首:“去问一声。” 三个人到县衙,县衙里外的差役也在聊金矿的事,好不容易找到登记案件的刀笔吏,描述了何田的相貌:“……有没有抓到闹事的人扣押关起来?” 刀笔吏很不耐烦:“没有,这两天都没抓人回来。” 宋宁叹气,和何莲道:“你和我们先回去,我们这两日也在这里,再慢慢找。” 何莲摇头:“我、我要找我哥。” 这丫头也也倔,宋宁道:“你爹在家没有人照顾,行吗?” 何莲回道:“他能下床了,我、我不和你们住,我、我今天先回家,明天一早再来找你们,行吗?” 宋宁正要说话,忽然要出门的刀笔吏步子一顿,随口问道:“昨天早上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你们要不要看看?” “不过尸体烂的很厉害了,仵作验尸说,死了得有五六天了。” 宋宁愣了一下,何莲惊恐地朝宋宁看过来。 “五六天,那肯定……肯定不是。”何莲摇头,断然否定,“我哥二十一晚上,到今天才三天。” 刀笔吏也急着走,挥着手道:“那就没有这样的人了,你们走吧。” “要不,我去看看?”宋宁追问刀笔吏,“尸体停那里了?” 刀笔吏道:“无名氏又是意外溺水,就停在义庄里了,你们要不去看,今天下午就下乱葬岗了。” 宋宁问道:“没有找家人?” “这不找了吗?没有人来认,尸体又烂的厉害,不能长留。” 何莲的脸色煞白,摇头道:“宋哥哥,不用去,肯定不用去看的。” 赵熠望着宋宁,见她没说话,便对何莲道:“我们去,你在外面等我们。” “那、那肯定是白跑。”何莲抖着嘴唇道。 宋宁对她笑着道:“我就是好奇,真的。” 何莲点头:“那、那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其、其实也没什么可、可好奇的。” 三个人出城,找到了义庄。 义庄只停了两具尸体,都是男尸,问了守门老者,他指着靠里面一个盖着草席的尸体,道:“刚撒了药,不然臭可不闻了,蛆都长出来了。” “蛆长多大了?”宋宁随口问。 老者一怔,立刻正色望着宋宁,道:“小,就……”他指着门槛上掉的正蠕动的一只,“比这还小一号。” “是吗?”宋宁细细打量着,扬眉道,“仵作不是验了说有五天了?” 老者点头:“仵作验了说死了五天,因为烂的太厉害了。” “哦。”宋宁若有所思,老者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公子是行家,小人守义庄一辈子,公子还是头一个进门就问蝇蛆大小的人。” 宋宁颔首:“您也厉害,知道这些。” 苍蝇生长有时间。一般死后一个小时,苍蝇就会在眼耳口鼻等潮湿的部位出现,三到四个时辰后,蝇卵孵化成蛆,每天生长两毫米,四天或者五天以后,就能生长到十二毫米到十五毫米大小。 现在门槛上滚动的至多十毫米,而老者说看到的还要小。 反推过去,尸体的死亡时间推断,在她看来就有些不合理,当然这只是猜测,她随口一问,毕竟还没看见尸体。 “小人给公子揭席子。”老者先进去,宋宁道谢又对赵熠和何莲道,“你们在外面等我,我看一眼就行了。” 何田有明显的肢体特征,应该好认。 尽管撒了药,可赵熠还是闻着气,他站在门口面无表情颔首道:“我没事,看一看无妨。” 说着,跟着宋宁进去了, 老者揭开了席子,赵熠抿唇咳嗽了一声,对宋宁道:“我在外面等你。” “你走远点,没事。”宋宁道。 赵熠走了十几步才恢复了呼吸。 每每此时,他都会觉得宋宁的不易,却又由衷的欣赏和钦佩。 这样的事情一定不是靠原始的喜爱和热情支撑继续的,对案子的责任心和求知欲才是她一直孜孜不倦做这件事的主因。 他心中自豪,因为这个人是他的宋宁。 何莲在一边吐。 义庄内,宋宁打量着尸体,也有查看了蝇蛆,尺寸确实很小,绝非五天尸能应该有的。 可腐烂的程度却又应该有五天了。 她问老者:“送尸体来的人,还和您说过什么话?” “说是溺死的,死的时间是五天左右,年纪大约在二十岁左右。但因为腐烂的太厉害,容貌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来了。” “在海边,应该掉海里淹死的,还不知道哪里浪打过来的,也是可怜。” 宋宁和老者道:“尸体应该没有经过漂流浪逐。” “啊?”老者问道,“公子觉得死者就死在这里?” 宋宁问道:“老人家,有刀、剪吗?” 她没有想到到这里还要验尸,没有带工具箱来。 “有、有一些,但、但不知道公子能不能用得习惯。”老者诚惶诚恐地道。 “没关系,要做的不多。”宋宁道。 428 他杀溺死(二更) 这是一具年轻的尸体,年轻到即便面容腐烂扭曲生了蛆虫,单看躯体轮廓,就能肯定他的年轻。 宋宁盯着尸体的左手的四根手指,等着老者给她取刀剪。 宋宁她想了想,还是出去对何莲道:“何莲,你来!” 何莲正蹲在十几步外的地方看草丛里爬着的虫子,额头上被中午的太阳烤出汗来,她突然被宋宁一喊,吓的一惊跌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宋宁:“怎、怎、怎么了?” “你来一下。”宋宁尽量让自己温和一些,不想吓着她,“有我在,你不要怕。” 何莲腾挪着步子到门口,犹豫地望着宋宁迈进了义庄内。 她都不敢多问,被宋宁拉着胳膊停在了尸体面前。 窒息感一下冲了上来,何莲捂着口鼻惊恐地望着地上的尸体,说不出话来,大滴的泪珠簌簌落着。 宋宁扶着何莲的肩膀。 老者端着托盘停在一边惊讶地看着:“这、这是家属?” “应该是。”宋宁对老者道。 何莲站不住,滑下去被宋宁半抱着,她嘶吼一声:“哥!” 人就受不住晕了。 赵熠端了椅子出去,将何莲抱到外面的树荫下,等她醒。 宋宁拜托老者做验尸格目,她开始解剖。 她首先怀疑死因。 因为死者的腐烂程度和他死亡时间不相符,这也是为什么验尸的仵作要说死者死亡时间,大约有五天左右。 单看这个程度,确实有五天了。 但首先死者是在人流大的海边发现的,如果死亡五六天却没有被人发现,那么死者至少在头一天晚上以前并不在海岸边,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死者被抛尸或者被浪逐来的。 前者另说,后者的话,这样的腐烂程度也不对。尸体在水中浸泡的腐烂程度,要慢于地面。 以及,尸体表面除了腐烂外,并没有其他伤痕,不像是在水中漂浮很久的尸体。 那么前者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是前者,死者是溺死吗? 死者口鼻周围确实有典型簟形泡沫的痕迹。 她剖了死者气管和支气管。 冲水后没有发现任何海沙。 但有黏液。 她停下来看向老者,老者已经脸色苍白地望着他:“公、公子还要什么吗?” “我解剖胸腔。”宋宁道,“可能需要你帮忙。” 老者点头应是。 宋宁第二次开胸腔,肺有水肿、浆膜下有不明显红斑。 她将内脏放回去,尸体周围苍蝇开始嗡嗡响动,老者去拿药来喷洒。 “公子、是溺死吗?”老者问道。 宋宁颔首,道:“是溺死,但不是海水溺死。” “不是海里溺死的,那、那是被人溺死移尸过来的?”老者问道。 那这结果就变成了凶杀案,而不是意外溺死了。 宋宁颔首:“是这样。”她将手套褪下来,“把您的手**脏了。” “不、没事,小人一辈子能看一回公子验尸,死而无憾。”老者激动地道。 宋宁笑了笑,道:“不过您这药水很好,洒了就没有蚊虫了。” “是,是的。”老者道,“小人还有、还有一种我师父传给我药水,公子要是需要,小人可以把药水给您,一坛子很耐用。” 宋宁颔首,问道:“什么药水。” “试毒的,只要死者是中毒死的,把药水擦在骨头上,就能显黑色。”老者道。 宋宁其实不信这些的,因为在她看来有的药水并没有科学根据譬如马三通给她治了几种药水,当然,她也没有遇到要用的时候。 “公子是不相信吗?”老者问她。 宋宁摇头,回道:“相信。我很感谢您了。” “那您等一等。”老者要去拿,宋宁笑着道,“我现在不方便带这个,等我办好事离开莱县前来和您取。” 老者应是。 数年后他得了一本宋大人攥写的验尸笔录,在药水方上,他贡献出的配方刊印在第一位,随着书本流传了百世。 宋宁当下确实没心思管药水的事,她出了义庄。 何莲已经醒了,坐在椅子上木愣愣地掉眼泪。 赵熠负手立在树荫下,面色黑沉。 “什么结果?”赵熠问宋宁。 宋宁回道:“溺死,但不是海边。” 准备说,是他杀溺死抛尸海边。 “我还有一个猜想。”她和赵熠道,“死者腐烂的速度如此之快,很有可能死者在死后,被冷藏在极冷的地方,比如冷库冰室。” 在这样夏天,死者一旦被急冻过,再暴露在烈日或高温下,就会迅速腐烂。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尸体出现的不寻常现象。 “冰室肯定有,而且不少。”赵熠道,“但也不怕,一家一家的查总能查得到。” 像在沿海这里,到了冬天就会藏冰留在夏天用,所以就会有许多很大的地窖冷库储冰。 “我不准备惊动县衙,至少在查清楚金矿的事情前,不能惊动。”宋宁觉得,莱县的县令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了解,贸然去找对方,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赵熠颔首道:“嗯,就按你说的做。” “宋大哥。”何莲哭肿了眼睛,望着她,“我哥在海里长大的,他不可能被淹死,他水性好。” 宋宁对她道:“我知道,我会继续查的。你要不要回家先通知你父亲?” “不、不能告诉我爹。”何莲道,“我娘去世了,现在我哥又……我爹他会受不了的。” “我、我能一个把我哥埋了吗?” 宋宁回道:“先不着急,有药水还能再保存四日。等查清楚他的死因和凶手后,再埋也不迟。” “宋大哥帮我查凶手吗?”何莲站起来,激动地看着宋宁。 宋宁颔首:“我和赵公子一起帮你,也正好你哥的事和我们要办的事,也有瓜葛。”顿了顿又道,“你不回家,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我睡城楼底下,哪里都可以。”何莲道,“我、我等您的消息,您查到了就来城门那边告诉我行不行?” 宋宁叹了口气,道:“那你和我们一去去住客栈吧。” 她将何莲带客栈,给她买了换洗衣物,一起吃了午饭,安顿好她宋宁和赵熠再次去了韩宅。 …… 袁成桥一到登州府衙,就召了通威银庄的东家贺喜登到府衙。 通威银庄的总铺对外宣称在京城,但实际上东家是山东青州人,第一家银庄也是在青州。 贺喜登是票号第三代。 他家两代单传,到他这里子嗣茂盛起来,他一共有四个儿子,儿孙开枝散叶如今也是大家族。 贺喜登今年四十有二,身形消瘦蓄着长髯,浓眉凤眼看上去严谨刻板。 他为人处世也确实刻板严谨。 他冲着袁成桥行礼,问道:“大人匆匆从济南回来,可是王大人有别的吩咐?” “我且问你,外面到处都在拉人头凑份的,是不是你和韩玉私下办的?” “小人正要和您说这件事,是不是要对外放出告示,说官府已经足够的份额了?”贺喜登道,“否则,再这样下去,就难以收场了。” 袁成桥问道:“和你们没有关系?” “没有!”贺喜登道,“小人二十一晚上在莱县,还问过韩爷,他也没有对外私收份额。” 袁成桥凝眉:“那这事就难办了,外面许多人打着金矿的幌子在骗钱。” 他嘴上不承认,但心里还是害怕的,如果很多人被骗钱了,王福贤肯定会弹劾他的。 “让莱县的县衙发告示。”袁成桥道。 贺喜登应是,又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又道,“那大人,二十七日您可要去莱县?” 二十七第一批出海正式捞金沙。 “去,肯定要去!”袁成桥道,“本官要亲自给投钱的人发钱。” “说起来,你准备好了吗?”袁成桥问道。 所有人投来的钱,都是事先到银庄将银子换成银票的,而袁成桥要求发钱的那天,要码放白花花的银子,让所有人百姓亲眼目睹,他在发钱。 他的利民之政比宋宁厉害多了。 “准备好了,到时候直接马车带过去。”贺喜登道。 袁成桥放心了,道:“那就好,本官迫不及待到那天,没有哪一项政策,能够比现场发钱来的震撼和深入人心,老百姓永远都会记得,本官给他们发钱了。” 贺喜登拱手应是:“是,外地的听说那天要下海捞沙和发钱,都往这里赶来呢。往后很多年,他们都会记得这一天。” 袁成桥得意至极。 “大人要是没事,小人去准备了,钱是备好了,可船只等还需要最后检查。” 袁成桥颔首:“辛苦你了。” 贺喜登告辞而去。 ------题外话------ 在我传这章的时候我家网络断了,真是卡点断我,哼!! 今天只有两章,我最近码字真的太慢了,其实这本每天都慢! 好在这个案子不复杂,所以应该不算抓心挠肝着急的那种。 429 等着线索(一更) 宋宁去找韩玉,韩玉出门了。 她和赵熠回到客栈。 马三通回来了。 马三通跟着的是霍三,他回道:“霍三上午见了两个人,收了两份股钱。” “我们亲眼所见,他拿到钱以后就去找韩玉了,但韩玉不在家,他又去天香楼了,估计要在那边交易。”马三通道。 秋纷纷和马三通一起跟的霍三。 “麻海呢,你看见没有?”宋宁问他。 马三通摇头:“这狗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躲起来了。” 麻海是收马三通钱的人,和霍三他们是一样的人,但马三通找了两三天了,也没有好到麻海。 听说出门办事去了。 宋宁问道:“阑风和伏雨还没有回来?” “没有,我们也打听了,通威银庄的大东家去登州了,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 “阑风和伏雨很可能去登州了。” 宋宁点了点头,和马三通道:“你接着去跟霍三。” “我们可能要去搜查冰窖。” 秋纷纷和马三通都不解:“为什么搜查冰窖?” 宋宁解释了一遍,马三通惊愕:“这、还弄出人命了?” 宋宁道:“我准备去发现尸体的海边走一趟。” 又问道:“苗苗呢?” 大家都没看到鲁苗苗回来,宋宁不放心他,叮嘱了何莲后她和赵熠先去找鲁苗苗。 鲁苗苗正坐在客栈斜对面的茶馆里,一边听隔壁说话一边喝茶,喝了半天,脸都喝绿了,看见他们急着道:“我尿急,你们快帮我占着位子。” 说着夹着腿跑后院去小解。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脸色才好点。 “为什么憋成这样?”宋宁无语。 鲁苗苗嘘了一声,回道:“我要是走了,伙计就会把我的茶壶收走了,我已经观察好几桌了,再回来就要重新点一壶。” “所以我得坐着,一壶茶坐一天。” 宋宁哭笑不得:“你点午饭吃。”说着帮他喊了午饭,伙计见他们买东西,脸色果然好看多了,重新上茶又去煮面。 “听了一个上午,听到什么?”宋宁问鲁苗苗。 鲁苗苗移到宋宁身边坐着,低声道:“我一共听到了四个人说自己的手里有份股,两个人说一万回两千,两个说一万回三千还有一个说一万回四千。” “大人啊,他们也会竞争。” 宋宁微微挑眉,赵熠看了她一眼,会意道:“那就让苗苗在这里钓鱼吧。” “嗯,钓鱼。” 鲁苗苗不解:“钓什么鱼?” “你就说你有两万两!”宋宁交代鲁苗苗低声道,“你问伙计,你想买份金矿股,能不能帮你介绍韩玉。” “那、那要是介绍了怎么办?”鲁苗苗问道。 赵熠回道:“不会有人真的帮你介绍的,你这么一块大肥肉,谁不想吃掉呢?” “哦,我明白了。”鲁苗苗点头,“我其实不是肥肉,我是蛆。” 他拱呀拱:“我要吸引很多很多鱼来,然后一网打尽。” 今天第二次听到蛆这个字眼,赵熠不想理他。 “你是蚯蚓好吧,蚯蚓我更能接受一点。”宋宁和鲁苗苗道,“我们走了。” 鲁苗苗点头:“放心,就包在我身上了,我要做一只合格的蛆!” 宋宁和赵熠离开茶馆。 “伙计!”鲁苗苗拍桌子喊伙计来,大声问道,“刚才我家老爷和老爷来了,交给我事情办。我想问问你认识韩爷吗?” 伙计眼睛一亮问道:“小哥,您找韩爷什么事?” 找韩爷还能什么事,除了送钱没别的事了。 “我有两万两!”鲁苗苗憨憨傻傻的,“我要买份股啊,可以买两份。” 伙计口水都流下来了,还不等他说话,他东家就将他推走了,笑着道:“小哥,你想买你和我说啊,找我比找韩爷还好使。” “韩爷手里的份额都散出去了,您在我这里买,我能给你回本一万二。” 鲁苗苗不情愿地看着掌柜。 …… 宋宁和赵熠到了海边,向海边的人打听了大概的位置。 恰好问的人就住在旁边的村子里,闻言就道:“大清早,卯时左右,我还在那边捡螺子,就听到这里有人喊了一声,说有死人了。” “我跑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围着五六个人了。” “是个年轻人,脸上开始烂,苍蝇嗡嗡的飞。”老者道,。 宋宁问他:“当时尸体穿衣服了吗?鞋子有没有?头发是扎着的还是松散的?手里有没有拿东西?” 老者想了想,回道:“衣服是穿着的,上面是一件灰色的短褂,下面是条黑色裤子。” “头发……头发好像是散落的,没有鞋子,手里也没拿东西,攥着拳头的。” “别的,还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宋宁四处查看着,早上被人发现的,那尸体就是晚上丢到这里的,宋宁问老者:“昨天晚上什么时候涨潮的?” “昨天约莫酉时四刻,现在下半月,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 宋宁计算了一下涨落潮的时间:“那您早上发现他的时候,还没有涨潮是不是?” “是,今天早上涨潮在卯时三刻左右,我们看到尸体的时候,还没有到。” 这里涨落潮一般间隔三个时辰左右。宋宁道:“那么尸体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只能是子时以后了。” “对,对对。你这小公子想的仔细,我们都没有想到这点。”老者说着一顿,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他的衣服是干的。” 宋宁点头,她并不意外,现在天气很热,海边虽咸湿但风却大,没有海浪拍上来的情况下,死者的衣服吹半夜肯定会干的。 “老人家,这附近有冰窖吗?”宋宁问道。 这条海岸这么长,对方会将尸体抛在这里,说明藏尸的冰窖离这里不远。 “冰窖?”老者手一划拉,“二位看一看,上面这一排的村子,一个村三四户人家就有一个,到冬天不能出海的时候,咱们就捞这个了。” 宋宁愕然:“一排都有?” “是!” “都是私人的冰窖,没有公家或者哪个大户人家的冰窖?”宋宁问道。 老者就摇了摇头:“您这样问我还真不好说,您要是想知道,可以沿着这一代打听,其实不多,一共六个村子,估计也就十多二十口窖。” “好的,那多谢您了。” 老者摆手说不用。 宋宁和赵熠真的沿着海岸边的渔村走了一遭。 冰窖随便就看到了个七口,她上去打听,对方以为她要买冰,就随便让她进去看。 冰窖里很冷,湿气很大,储藏尸体确实没有问题。 他们走了七八口,直到引起了村民的怀疑,两人才出了村,往城中去。 “王爷,您觉得是什么人杀了何田?”宋宁站在海边,望着翻腾的浪花,问道。 赵熠回道:“可以设想,当天夜里他气冲冲到这里来要找韩玉,但他没有找到可能也没有机会去找,因为韩玉在天香楼。” 韩玉在天香楼的事情,马三通也知道。 而且,杀健壮的何田,且还是将他溺死,一个韩玉甚至两个韩玉都无法做到。 “冰窖还是要搜一搜。”赵熠对宋宁道。 宋宁颔首:“去找莱县的县令帮忙。” 赵熠问道:“你是觉得何田的死,和金矿股份的事有关系? “是。一个大小伙子半夜走路被人杀了,这本就很可疑。而最可疑的地方,则是对方杀了他以后,还将他冰冻了几日丢在海岸边,这种行为很让人费解。” 这个费解来自于几点。一是,对方完全可以杀了人以后直接沉海,想必海边的人有无数的办法让尸体不浮上来。 二是,冷冻尸体再丢弃,这行为仿佛是……随手杀了个人,暂时很忙没空处理,就丢在冰窖,等想起来已是一天一夜之后,然后随手将他丢了。 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让她觉得是顺理成章的。 “先回城。” 两人回到城中,见鲁苗苗还没有回来,不由再次去了茶馆。 没到茶馆,在巷子里就看到鲁苗苗正在和霍三说话,他们没动,过了一会儿霍三走了,鲁苗苗准备出来,又来了个男人,跟着鲁苗苗不停的说着什么。 鲁苗苗走的这三四百步的脚程,前前后后来了七个人。 “公子。”鲁苗苗蹦蹦跳跳来了,宋宁给他理了理衣服,低声问道,“钓了多少?” “钓到了十一条鱼,约好了今晚来客栈找我,我把我公子介绍给他认识。” 赵熠眉色不动,低声道:“四周有人看我们。” “没关系,让他们看着,越看就会越信服,毕竟我们赵公子贵气逼人。” 赵熠颔首,边走边道:“我也能杀气逼人。” 宋宁失笑。 鲁苗苗道:“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现在不是饵了,我们要化身猎手。”宋宁道,“这些鱼们会告诉我们,他们的主子是谁。” 鲁苗苗眼睛一亮。 430 联系的人(二更) 月黑风高。 宋宁和客栈的东家换了个院子住。 伏雨和阑风去登州跟贺喜登还没有回来,他们几个人一起吃过饭,坐着聊了一会儿线索。 何莲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也没有地方去,缩在椅子上看他们聊何田的死因。 “何莲。”宋宁交代她,“天色不早了,你回房去睡觉,将房门关好。” 何莲吓的一抖。 “晚上院子会传来打架、哀嚎的声音你不要怕,我们在抓坏人。”宋宁对何莲道,“你就在房里先待着,天亮后我会来喊你一起吃早饭。” 何莲问道:“宋大人,你们会有危险吗?” “不会,我武功高强,天下第一。”宋宁道。 何莲崇拜地望着她点了点头,道:“那、那我回去睡觉了,宋大人您小心。” 何莲回去睡觉,用椅子和桌子将门抵住,趴在床上悄悄的哭着。 忽然,院门被人敲响了,门被打开,有人进来,院子里传来嘀嘀咕咕说话声音,又传来砰一声砸脑袋的声音。 为什么是砸脑袋,何莲也不知道,但听到的时候,她第一的反应是这样的。 过了一刻钟,又响起敲门声……有人被打到了。 一个晚上的声音,何莲都数的清清楚楚,一共是砸了十二颗脑袋,而隔壁的说话的声,就一直没有断过。 隔壁,宋宁抽了霍三一巴掌:“再问你一次,是韩玉给你的份额?” “真的是韩爷。”霍三道,“我这都挨您多少嘴巴子了,这么疼我也不敢扯谎啊。” 宋宁指了指霍三:“行,老子信你。” “韩玉这狗东西,背着我放了这么多出去,我得找他算账去。”宋宁道。 霍三应是:“是是是,您几位和韩爷有仇,找韩爷就行了,您别找我啊。” “我苦哈哈也就挣点小钱,可担不了您说的那么大的责任。” 宋宁冷笑着望着他:“你挣小钱,腿都不跑,就有人往你手里送钱,就这两个月,你十万两没捞着?” “这怎么可能。”霍三道,“几位爷,您几位不会以为我们拿一万就吞一万吧?” 宋宁道:“难道不是?” “我们哪敢啊。”霍三道,“我们拿一万两是真的交给韩爷,韩爷是一份赏我们二百两。以后他还给我们一万五千两,至于我们给买股的人回多少款,他就管不着了。我们一般承诺别人回款一万二千两。这样我前后就能赚三千两百两。” “但目前我也就收钱,头一次回款还要等到二十七。”霍三道。 宋宁凝眉问道:“这么说,你至今卖了十份出去,得了两千两的赏钱?” “是,两千两。”霍三道,“我们几个都这样,最多的我知道卖了二十二份出去。他铺子大,弄的太复杂了,我不敢。” 宋宁问道:“是不是黄县那边个乔东宝?” 刚才也抓了乔东宝,何田和何莲家的钱也是乔东宝的下线。 “对,就是那个狗东西,他不但独霸了黄县还独霸了招远,让各保长、村长出头,家家户户一起凑份子。”霍三道,“您想想,二十二份,这后头得多少户,一家十两二十两台子搭的太大了,我是碰都不敢碰。” 宋宁挑眉望着霍三:“这么严重吗?” “严重,您几位不懂这背后的利害。这些钱的后面可都是人命。”霍三道,“偷鸡摸狗骗钱可以,但不能损及人命,这太缺德了。” 马三通啐了一口:“你都骗了十份了,你还怕缺德?” “这位道长,我看你也不像好人,你可能意识不到这有多缺德。”他说完,马三通抽他一巴掌,“狗嘴,贫道天下第一善人。” 霍三念着:“是是是,您是好人。” “可乔东宝的钱拿了就不是好人了,那两个县穷人多,一家二十两不定就是一家救命钱娶媳妇的钱,一旦填不回去,那不得死人?还不是死一个,得死一大片。” 马三通骂道:“这么说,你也觉得钱给韩玉,很有可能拿不回来?” “那不可能。”霍三很肯定,“韩爷可是前朝辽王的后人,一个吐沫一个钉。退一万步讲,韩爷不行不还有通威银庄吗?多大的窟窿银庄不上?” “再再说了,这个金矿是袁成桥主办的,他能不管百姓死活?” “最重要,韩爷为人你们放心,他可是方外人,别人不信哪能不信韩爷?!” “我说乔东宝,主要是说他这个人不行。您几位别看我在道上混,一副混不吝死猪不怕开水烫,可我心里有数的很,我祖宗的坟我不能添香火添光彩,可我也不能连累他们被人扒了。这是我霍三的底线,不能踩。” 马三通啐他:“你也有底线?那你说你刚才说如果钱回不去,为什么?” “钱回不去,纯粹是铺子大,中间经手的人太多了,人一多就容易出岔子。”霍三道,“您几位要想投钱就给我,我一两份子钱不抽,三个月后回款一万五千两,一点不少。” “您几位要是不愿意也没事,放我走行不行?” 宋宁喝了一口茶,道:“没留你。不过,这两份股我们肯定要买,但肯定不能和你买。” “那您随便。”霍三一看让他走,顿时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往门口跑,“不过您几位也太凶了,问话就问话怎么还动手了。” “霍三。”宋宁忽然问道,“二十七分钱,在哪里分?” 霍三吓了一跳,回道:“在九号码头啊。你们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分钱后,你们还收钱吗?” 霍三点头:“收啊,收到七月初一就不收钱了。”又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二十七到七月初一这几天,一定是人最多的时候。” 二十七那天一定有无数人揣着钱蜂拥莱县。 “到时候你们想买都买不到了。” 霍三说着,嘀嘀咕咕走了。 马三通啐了一口:“同样是道士,韩玉这狗贼,胆子还真不小。” “你不还崇拜人家的,现在就说人不行了?”宋宁白他一眼,“他要没本事,能铺这么大摊子?!” 马三通气愤不平。 宋宁道:“现在还没出事,阻止大家送钱不容易,先过了七月初一后。” “过了七月初一韩玉不是要收更多的钱?” “不怕,盯着他就好了。”宋宁道,“先搜查冰窖,看看有没有收获。” 她一顿,对秋纷纷道,“你拿着我的书信去莱县的县令,就说在查案子,让他的人协助你。” 秋纷纷应是。 六月二十五,秋纷纷出面去找莱县的县令苏永帮忙,搜查沿海一带七个村子。 苏永一看是济南府推官宋大人的手书也没有多想,就立刻遣了一位名叫顾琛的捕头协助秋纷纷。 七个渔村都是靠海而生,捕鱼、藏冰总之一切的生活都和海分不开。 七个村里,几乎是三四家或者五六家就有一个冰窖,几家共用,存冰卖的同时也在下面存放海货。 “主要查什么?”顾琛问秋纷纷,“宋大人是追查逃犯,还是找东西?” 秋纷纷回道:“是一个案子,和冰窖有关,我一路查到莱县,如果这里没有,我可能还要去黄县,总之多谢您了。” “不客气。”顾琛摆手,“大家都是同行,互相帮忙是应该的,走,我这就带你一个一个查。” 顾琛带着两个兄弟,沿岸喊:“我们查冰窖,开门给我们看了一眼就行。” 百姓虽也好奇,但也没有阻拦,看一眼也不能抢东西走,无所谓。 秋纷纷进到冰窖内,顿时打了个寒颤,窖井都是祖传的,一代代人加大坚固维护,下面收拾的既干净又实用。 存着瓜果、海货等一应的东西 空间也很大。 “这还是头一回见。”秋纷纷四周打量着,“不会化掉吗?” 主家的人道:“会,有时候太热了,下面存的时间就短,但怎么说呢,冰也卖的快。” “反正不管什么年,都各有各的活法。” 秋纷纷颔首,四周看过,谢过了主家就退了出来。 三个人又连着逛下去,到后面顾琛就不下去,就秋纷纷一人下去走一趟再上来。 看完了也到下午了,秋纷纷请两人吃饭,点了酒,秋纷纷给顾琛两人道谢:“今天多谢二位了,我敬二位。” 他是济南府来的捕快,比他们县城里混的好多了,顾琛觉得秋纷纷给他面子,猛喝了一杯。 “说起来,顾捕头没参与金矿股?”秋纷纷问道。 顾琛道:“参与了,弟兄几个凑了一份股,二十七号发钱的人里就有我们。” “那真是恭喜了。”秋纷纷一脸的羡慕,“你们大人好,不管你们这些事,我们宋大人不行,说不许我们参与。” 顾琛嘿嘿笑了,道:“你们宋大人太小心了,韩爷办事我们都放心,再说,不还有银庄做担保吗?” “不可能出事。” “你放心投钱,要是没路子你来找我,我帮你。” 秋纷纷笑着说不敢。 “反正你有事找我。”顾琛就喝了两杯,将饭吃了,“你晚上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去忙了,还有朋友带朋友来。” “有客人来,那您快去忙。”秋纷纷道。 顾琛摆手:“也不算了不得的朋友,也是为了这个份股的事情。” “总之接下来几天肯定很忙,有不得不做的急事您就来找我,要是没有就忍一忍,七月初五以后我肯定就空闲了。” “还是为了份股的事?” “那可不就是,眼下几个县也没有别的大事了,不单我,我老实和你说,我们县里大家都在忙这件事。” 顾琛两人饭都没空吃,就急匆匆走了。 秋纷纷神色凝重地回到客栈,赵熠望着他:“有收获吗?” “没有!” 他将他下午查冰窖时的发现告诉大家。 “所有人都在忙这件事,大家都魂不守舍的。”秋纷纷道,“王爷、大人,现在办案子恐怕不容易。” “没关系。”宋宁沉声道,“没查着也有没查着的办法。” ------题外话------ 灰溜溜地走了~~!!! 431 请大人安(一更) 六月二十六,莱县的人越来越多。 宋宁站在街上,从买菜的婶子卖针的货郎口中,听到的全部都是明天九号码头分钱的事情。 “七十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码放在码头上。”货郎道。 “你听说了啊,确定是给现银吗?”一位婶子道,“这要是给现银,那、那我入的一千两拿回来,我得让我儿子带个包。” “那肯定要带包。”货郎道,“我听说明天是先分钱,后打捞的船出海去捞金。” “七月初一船回来,十月初一那天第二批分钱。”货郎道。 旁边另外一个婶子道:“那第二批分钱怎么分?明面上的分一分,咱们这些……你可知道怎么弄?” “韩爷和霍三说了,也在码头分,初一他们分,初二咱们是第三批,和前一批不相干。” “啧啧,那感情好。” 大家越说越兴奋,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就等着他们去拿了。 忽然,他们身边出现个年轻的公子,公子生的还挺俊俏,冲着他们一笑,道:“这明显骗钱的,你们怎么就信了,要是人跑了你们怎么办?” “我呸,乌鸦嘴。”大婶啐了公子。 货郎也沉了脸,道:“不可能有事,这又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咱们几百上千人,谁有这个胆子?” “假如有呢?” “得得得!我们走,不和这个年轻人说话,脑子不好使。” 人群一哄而散,换个地方接着说起来抓紧时间入股的事情。 公子叹气。 换个地方,还是聊的这件事,还有人不断的往莱县的城里涌,城中的客栈的价格都翻了两倍。 宋宁住的客栈,一个院子一天二两翻成了五两。 宋宁气的不行。 她和赵熠蹲在城门口,遇见来进城里的人,就劝。 下午她觉得不行,写着个木板举着:投资有风险,入股需谨慎。 “这人有病吧。”路过的人嘀咕着,“两个人生的这么漂亮,做的事却这么不上道。” 宋宁和那人道:“夸漂亮就夸漂亮,带脑子干什么,我都没说你又丑又笨呢。” “嘿!你这小伙子和我吵架是不是?”那位大叔怒道,“你不让我们入股就是拦我们的财路,拦别人财路就等于扒别人祖坟。” 宋宁和那大叔道:“扒祖坟也比倾家荡产好。” “不要和脑子不好的人吵嘴。”旁边有人劝架,“两人不定是找不到门路,把你气走了他们好挣钱。” “这也太损了,气人。”大叔骂骂咧咧走了。 宋宁也骂骂咧咧蹲下来。 “有毛病。”赵熠敲她的头,哭笑不得,“他们现在就是不听劝了,你说这些没有用。” 宋宁道:“咱们闲着也闲着劝一个算一个。” 两个人说着话,马三通回来了。 宋宁往一边让了让,马三通蹲在她身边,低声道:“我找到麻海了,不肯退钱。” “他和霍三一样,钱都交给韩玉了。” 马三通又道:“要不要晚上把韩玉堵了?” “我觉得有必要。”宋宁低声道。 马三通颔首:“那现在去?” “不行。”赵熠看两人凑着脑袋,他无语道,“怎么做事情乱糟糟的?” 宋宁望着他。 “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韩玉能不能收这么多钱,而是他能不能如约回款给大家。”赵熠对宋宁道,“你别劝别人几句,别人不停你就着急。” “就算他们被骗了钱那也是活该。” “你拦不住蠢人做蠢事。” 宋宁叹气:“归根结底,是我这个人太有责任心了。” “这么说是我没有了?”赵熠拍她的头,“怎么说话还含沙射影?” 宋宁捂着头:“怎么说话还动手的,王爷,你可真变了!” “被你影响变傻了呗。”赵熠拉着她起来,“蹲这里白费劲,有这功夫回去躺着多好。” 宋宁想想也对:“妄言之有理。” “不过,袁成桥也真有趣,他说多出来投资的人,不是他授意也和他无关,可他却一点不管。”宋宁道。 赵熠道:“袁成桥办事目的性太强,导致他看不到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两个人回衙门,发现阑风和伏雨回来了。 他们在房间里说话。 阑风道:“贺喜登刚刚到莱县,白花花的银锭装了二十辆车。” “为了明天发钱准备的?”马三通眼睛一亮。 阑风点头。 马三通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嘀咕道:“这么说,不是骗局!” “你清醒一点。”宋宁和马三通道,“他们要发的钱是官府明面记录的人,你不是。” 马三通侥幸道:“韩玉说十月初一官府发钱,初二的时候就发我们的钱。” “这一次也是这样的吗?初一官府发钱,初二是私下里发钱吗?”伏雨问道。 马三通摇头,宋宁冷笑一声,道:“这件事,聪明就聪明在第一次收五十份股时,没有任何额外的个人行为。” 不用发钱。 “你不许再出幺蛾子,自己赔一万两就算了,要是把苗苗的钱血本无归了,你对的起他吗?”宋宁对马三通道。 鲁苗苗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不能全怪他。” 所以赔八千里两就行。 马三通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说的也对,能把两万两要回来就很好了。” “让别人挣钱吧。” 宋宁想捶他:“合着到现在还没死心。” 马三通使劲摇头:“死、死了!” “你们接着说。”宋宁白他一眼,对阑风道。 阑风回道:“贺喜登做事很规矩,船只等事情都是他在忙,最近又一直在调各方的银两。” “调分号的银子吗?” 阑风点头道:“我看他四个儿子都出去忙了,一家人都在为这件事马不停蹄。” “这肯定的啊,要准备这么多钱,不容易。”马三通道。 毕竟银子也不是想有多少就有多少的。 “没有变卖家产,关闭门店的行为吗?” 阑风一怔,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一路过来每一家银庄都是开门的,而且生意都很好。” “他有没有和袁成桥见面?” 伏雨回道:“我们到登州的时候,贺喜登也刚到,应该是和袁成桥刚见过,后来就没有再见面,两人都很忙碌。不过明天袁成桥也会到莱县。” “他要亲自发钱。”宋宁对大家道。 马三通小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真的能把回款给我们呢?这就不算骗了吧?” “如果真的能给,当然不算。这就是真正的利民了。”宋宁道,“但这是骗局本身是不用怀疑,第一,金矿有没有?能不能足够挖到金沙去回馈这么多人的投资?他们评估了没有?如果能当然好,我们也给韩玉放鞭炮庆祝,可要金沙不够呢,他有没有备选的方法,把承诺兑现。” 马三通哦了一声:“主要其实还是韩玉。” 宋宁颔首。 “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去看发钱。”宋宁道,“如果这事真的毫无问题,那么,我们将何田的案子办完就回家。” 宋宁去了隔壁找何莲说话。 赵熠冷飕飕盯着马三通,道:“她说的有道理还是你说的有道理,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怀疑这件事的是不是真的可以做?” “这、这要是真能回款,就肯定是真的啊。”马三通道。 赵熠也不想再解释,这件事不到最后,没有人会相信有问题。 就连马三通这么聪明的人,都两边摇晃。 “早点休息,明天看热闹。” 鲁苗苗哼了一声,对马三通道:“你不许质疑大人。” 秋纷纷三个人也瞪着马三通。 “我没有质疑啊,就单纯的设想。她都没生气,你们气个什么劲。”马三通委屈的很。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莱县的九号码头上,已经是人山人海。 宋宁和个赵熠几个人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 “估算一下这里多少人?”赵熠搂着宋宁的肩,将她护在几个人中间。 宋宁半靠在他肩膀上省力气:“两千人有。” “你是不是没见过军阵?” 宋宁仰头望着他,人挤人她一抬头就只能看到赵熠的下巴。 赵熠心头一跳,将她脸摁下去:“按这里的人头密集程度,至少有三千五百人。” 宋宁倒吸一口冷气。 “来了来了。”马三通小声喊道,“钱来了!” 就看到,袁成桥的护卫到了。 五十两牛拉的板车,拖着白花花的银锭子,出现在人群中,立刻引起喧哗声。 “这钱是他们挣的吗?”鲁苗苗瓮声瓮气地问道。 不等宋宁回答,他隔壁看热闹的百姓就鄙夷地道::“下海的船还停着的,当然不是挣的,是袁大人让银庄垫付的。” “哦。”鲁苗苗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啊,还不傻。” 回他话的人瞪他:“我看你傻。” “你也不聪明。”鲁苗苗咕哝着。 那人气得不得了,咕哝着挤远了。 袁成桥一身簇新的官袍站在桌子上,抚了抚帽子,大声对众人道:“各位乡亲,袁某人给大家问安了!” “给袁大人请安!”三千多人齐声高呼,山呼海啸。 袁成桥激动地发抖。 432 没有金沙(二更) 袁成桥挥手,道:“都免礼!” 大家不愿意,又连着喊道:“给袁大人请安。” “请安!” 袁成桥热泪盈眶。 宋宁敲了敲赵熠的胸膛,低声问道:“他是不是想登基?” “祝他成功。”赵熠道。 宋宁笑了,推了推前面的一个人:“要跪拜,如此不能体现你们的热情和崇敬。” 那人看着钱正激动,一听宋宁这么说,顿时拉着身边人:“给袁大人请安!” 他一跪,周围一片人都跪下来,然后范围迅速扩大,紧接着都跪下来了。 “给袁大人请安。” 袁成桥正得意激动,可一看着情况,顿时愣怔了一下。 一个人跪、十个人跪甚至百个跪都没事,现在几千人一起跪,这场面就过于壮观了。 宋宁拉着赵熠蹲下来。 毕竟所有人都跪,就他们站着就太显眼了,她现在还不想和袁成桥碰上。 “他居然没有害怕,胆子真的不小啊。”宋宁佩服地道。 赵熠冷嗤一声,道:“胆子小的,怎么会站在这里。” “都起来吧,起来吧。”袁成桥君临天下地挥着手,“今儿让大家来,就是为了发钱。” “本官办的这个金矿,原本是私人的,不存在拿出来和大家分享,可本官见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左思右想顶住了多方压力,甚至在上峰不同意、甚至被革职的前提下,还是将这些份股都分出来给大家。” “没别的想法,就只是想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大家陆陆续续起身。 袁成桥感天动地说了一盏茶的话。 “现在,我们开始发钱。”袁成桥道,“第一批五十个人现在上前来,拿钱!” “在左边拿本金,右边取五千两的红利。” 激动的五十个人排队上前拿钱。 贺喜登亲自出马,和所有人道:“如果银子方便带回去,大家可以带回去,如果不方便可以领了钱以后,直接在我这里取了银票。” “好好好。”取钱的人一脸的高兴,“那太谢谢贺东家了,我们就要银票。” 谁能傻到把一万五千两的银子带回家? 莫说拖运不方便,就算能拖回去也不方便。 “好。”贺喜登颔首,“你先去袁大人那边领钱。” 五十个人如同保家卫国荣归故里的英雄一般,受着几千人目光的注视,每一双的眼睛都是羡慕,兴奋,想着下一次就是自己站在这里领到这么多钱的场景。 即便红利的五千两并非自己一人所得也没有关系,在这样的注视下,太让人兴奋和着迷了。 大有生出一种此生足矣满足感。 “多谢大人。”每一位领钱的人,都给袁成桥这样说。 袁成桥微微颔首,道:“不用。” 所有人发完,没有人领银子走,都是从贺喜登的手中置换了银票。 于是,白花花的银子还在人群中间。 “大家不要着急。”袁成桥和所有人道,“这一次五十人,下一次一百人,再下一次还是一百人。” “每个人都有份,每个人都有机会,所以,不要着急。” 袁成桥说完,所有人都激动地喊道:“是,我们不着急,我们等大人令下。” 袁成桥特别的满意。 正要说话,忽然靠海的人群中,有个瘦瘦的道士打扮的老人喊道:“袁大人,你说一百个人可已经卖了一千份一万份,你不管一管?” 所有人的视线,刷一下投向马三通。 马三通头皮发麻。 宋宁坑他。 她自己和赵熠不能出面,就让他这个冤大头站在这里,一会儿他要是被人打怎么办? “一万份,这怎么可能?!”袁成桥问这里所有人,“有一万份?你们都买了吗?” 所有人都摇头:“没有!” 袁成桥个又去问贺喜登,贺喜登回道:“此事小人不知情。” “韩玉!”袁成桥道,“当着百姓和这位道士的面,你把话说清楚。” 韩玉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站在人前镇定自若地回道:“回大人的话啊,贫道没有多卖,不信大人您问问在场所有的人。” “没有!”所有人都附和韩玉。 袁成桥又问莱县县令苏永:“让你贴告示告诫大家不要再与私人买份股,你贴了吗?” “回大人的话,贴了。” 袁成桥满意了,去质问喊话的马三通:“这位道士,你从哪里知道私下里有人卖了一万份的事?” “不卖一万份,怎么有这么多人来?!”马三通喊道,“欺上瞒下,袁大人你得查一查。” 袁成桥俾睨天下自信满满:“不会,本官的百姓不会不听本官的话。” “是不是?” 所有人都回答他:“是!” 袁成桥感动不已。 韩玉站在袁成桥身后,视线死死盯着马三通,在马三通四周的所有人也死死盯着他。 “拦着他,不许他走。”有人低声道。 “等袁大人走了再收拾他。” “好!” 几十个人围城了一圈,将马三通死死地挤在里面。 马三通一头的汗。 韩玉看见这么多人围住了马三通脸色顿时好了不少,又跟着去站在贺喜登身边。 “钱发完了,现在我们的船就要出港去捞金沙了。”袁成桥道,“放炮!” 炮台上,炮声轰响,比什么时候都要热闹,大有盛世太平皇帝登基的气势。 河岸边停靠的三艘大吨位的海船,吹了号声,船徐徐离开了海岸,朝长竹岛那边驶去。 岸上鞭炮齐响。 有人激动的哭了起来,使劲挥着手和海船告别。 马三通也挥着手,哭了起来。 “你他娘的哭什么?”有人问马三通。 马三通道:“我也激动。因为贫道也投钱了。” “你投了?” 马三通挥着手:“两万两,你们说贫道该不该哭。” 众人半信半疑:“那你为什么质疑韩爷?” “贫道要试一试袁大人对韩爷什么态度,你们没看到吗,韩爷一直看着贫道,贫道和韩爷都是道士,都是自己人啊。” 韩玉确实望着看。 而韩玉也确实是道士。 这话很有可信度。 “一会儿袁大人走了,我就去找韩爷,你们看好了。” 袁成桥望着船离开,就在随从的簇拥下走了。 贺喜登带来的护卫们,将所有的银两拖到靠岸的另外一条船上。 马三通和周围逼着他的人道:“等着,等着,我去找韩爷说话。” 于是他推开所有人,堂而皇之去找韩玉。 韩玉一改温和的神情,冷冷地盯着他,质问道:“方才就是质问我私下卖份股的事?” “韩爷,贫道有话和你说。”马三通拉着韩玉低声道,“贫道投了两万两,卖了两份啊。今天看这么多人分钱贫道实在眼红,担心您拿不出这么多钱。” “狗东西,贫道能不能拿的出,用得着你质疑?这么多人在这里,你是不想活了?”韩玉道。 “是是是,贫道错了。”马三通道。 韩玉喝道:“来人……” “别。”马三通捂住了他的嘴,“别喊,伤感情。你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做,现在要是闹事,会影响你们后面的大事。” 韩玉拍掉马三通的手:“放肆!” 这边在吵,远处的人看着就觉得他们又捂嘴又说笑,真的在叙旧,就没有再关注马三通,注意力被正搬上船的银子吸引了。 “韩爷!”有人问道,“我们要份额。” 说着,举着手里的银票。 “是,我们的银票都换好了。” “我们这就回去筹钱,明天就能换钱,韩爷你们一定要卖给我们。” 可想而知,几千人争着吵着要送钱的场面。 “不着急,分散出去找各个负责联络的人,七月初一以前都来得及。” 联络的人就是霍三他们。 顿时霍三几个人就成了香饽饽,几十上百张的银票送他们面前来。 马三通乘机退出去。 韩玉走到贺喜登身边,笑着问道:“贺东家辛苦了,这些钱要船运走吗?” “不辛苦。船运比较安全。”贺喜登问韩玉,“你这明目张胆若是被袁大人知道了就不好了,袁大人才禁止过。” 韩玉回道:“贫道卖的又不是袁大人主张开采的那部分,和大人其实没什么关系。” “不过,还是要请贺东家您多多帮忙。” 贺喜登为难地道:“韩爷,这事儿可大可小,贺某只能担保您要银两时不会少,可是……别的一概不敢参与更不敢保证。” “放心,放心。”韩玉笑着道,“您看看这热闹的场景,咱们这买卖通天。” 贺喜登抱拳行礼:“韩爷的本事通天才对。” 热闹并没有立刻散去,一直持续着。 宋宁和赵熠几个人坐在一艘大船,船家不知他们要干什么,但拿钱办事他高高兴兴开船。 “还是第一次出海。”宋宁很兴奋,望着走在前年,三艘号称采金沙的船只,“说是半个时辰的航程。” 采沙说要三天,七月初一回岸。 走了半个时辰,三艘船停下来。 宋宁他们不敢靠近,远远望着。 但从上午一直等到下午,三艘船上只见人来人往走动,甚至还有人生火做饭,但并没有任何水手下海捞沙。 他们没有动,太阳落山后,三艘船忽然驶向长竹岛,宋宁他们没动,眼睁睁看着三艘船停下来,三艘船上的人下船来,在岛边休息。 夜里宿在床上,第二天早上没有动,一直持续到下午,三艘船依旧稳稳靠在岸边。 “我们把他们想的太好了,不是金沙填补不了红利的空缺,而是,根本没有金沙。” 433 新的突破(三更) 下午,宋宁他们的船靠岸。 马三通在岸边等他们,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金沙多不多?” “多个屁。”鲁苗苗道。 马三通抽鲁苗苗的头:“你小子学坏了,脏话都会了。” “不过,真没有?” 宋宁颔首:“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有人在空手套白狼。” “那就是韩玉了,这一天一夜你们不在,韩玉那边都疯了,不对,是整个莱县都疯了。”马三通道,“无数人拥到莱县来,要给韩玉送钱。” 赵熠颔首,道:“昨天那么多钱太过震撼了,又是最后期限,人一定会越来越多。” “那现在怎么办?直接绑了韩玉,把我和苗苗的钱拿回来吧?”马三通道,“现在韩玉手里几十上百万两,他随手一张就给我们了。” 宋宁凝眉,没有说话。 眼下的事情其实很糟糕,丧失理智跟风的人,就算你把海水抽干,告诉他们海底根本没有金矿金沙,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宋宁的视线落在停靠在那边的船只上,问道:“这船怎么还在?” 这艘船是昨天贺喜登装银子的船。 “是哦,不是说要把钱送回去吗?”马三通好奇道。 “去看看。”鲁苗苗往船那边去,还没靠近船边,立刻就有护卫站在船头喝斥道,“什么人,离这里远点,不许靠近。” 鲁苗苗瓮声瓮气地喊道:“我、我就想看了一看,你们的船好大。” “换地儿看去。” “再不走,我射箭了。” 鲁苗苗咕哝着回来。 大家往城中走,马三通很焦虑:“那现在到底要怎么才能阻止大家继续投钱?” “不阻止了。”宋宁道。 大家都不解,望着她,秋纷纷问道:“那任由这么发展吗?七月初一以后,这事很可能就无法挽回了。” “正如刚才所说,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无法阻止。既然做什么都不行,那不如就等着。” “等待时机。” 宋宁回到客栈,何莲在门口等她,看见她急着问道:“宋大哥,找到害我哥的凶手了吗?” “还没有。”宋宁和何莲道,“明日我们陪着你先将你哥哥送回黄县,义庄里不能再放了。” 何莲哭了起来:“那、那查不到了吗?” “送你们回家也是查证,那天晚上你们村里也有人追着他出来。”宋宁道,“我们细细的查。” 何莲擦了眼泪应是。 六月二十九,留了秋纷纷和马三通四个人在莱县,宋宁和赵熠以及鲁苗苗陪着何莲将何田送回了黄县。 何莲扶灵进村的时候,整个村里的人都迎了出来。 保长过来问何莲:“棺材里是你哥?” “嗯。”何莲哭着道。 保长顿时沉了脸,后面就有人道:“是了,前几天莱县通报有人淹死了,原来就是何田啊。是不是那天夜里非要去要钱,被海水卷走了?” “肯定是的。” 一个村的人围着棺材,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 何伟阳跌跌撞撞过来,何莲过去扶着他,哭着道:“爹,我哥、我哥被人杀了。” “什么?”何伟阳以为何田是意外,听何莲这么一说,不敢置信,“被人杀了?” “嗯,宋大哥说被人杀了。” 何伟阳去看赵熠和宋宁以及鲁苗苗三个人。 “多谢三位公子送我孩子回家,不过阿莲说……说我儿是被人杀的,是、什么意思?” 宋宁道:“详细的事稍后我再和您说。先找人把灵堂搭起来,最好明天就下葬,时间太久了。” 何伟阳应是,扶着何莲,找村里走动较多的邻居帮忙。 村中其他人一直在听着,等听到被杀的时候,都是满脸的惊讶,保长喊问道:“什么意思,被人杀的不是掉海里淹死的?” “不可能吧?他一个健壮的大小伙子,身上又没有带钱,谁会杀他?”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何田被杀的可能性。 宋宁和赵熠静静看着,等大家都说完了,宋宁上前去问保长:“劳驾问一问,二十一的晚上去追何田的人,是哪些人?” “你们什么人?”保长问宋宁,视线落在赵熠身上,见他容貌和气度,又不敢再问,道,“那、那天晚上去追的有四个人,一直追到莱县也没有找到人,我们不放心,又去韩爷家门口蹲着,没等着韩爷我们就去找乔东宝了。” 他们村里的钱都是给的乔东宝。 “乔东宝说凭何田自己是要不回钱的,我们这才放心了,没有再继续去找。” 保长说完,小心翼翼问道:“你们是捕快还是镖师?” “镖师。”宋宁问道,“你们去追的路上,有没有发现异常处?” “如果有人说出有用的信息,我们有钱作为奖励。”宋宁拿出半吊钱。 那天晚上去追的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跟着摇头:“你给钱也没有用,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路上都没有人,海浪扑腾莫说异常,我们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保长也点头:“确实,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平时看着不顺眼,可何田要真是被人害了了,我们肯定不能够袖手旁观。” 大家纷纷点头。 “辛苦了。”宋宁不再多言,跟着何莲一起往她家去。 因为何莲的娘刚刚去世,他家搭建灵堂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找人再搭一遍就好了。 何伟阳和何莲父女二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堂屋里,面色苍白。 村里人站在不远处看热闹。 有人低声道:“……就是倔,那天晚上让他不要去要钱,他偏要去。就是鬼勾着去送命的。” “就是,这孩子自小就是急脾气。大家一起挣钱还带着他们,难道还能害他不成,非要去现在命都没有了。” “要我说,不定是海鬼上岸把他拖下去了。” 你来我往的聊天,何伟阳猛然站起来,骂道:“谁再放屁说闲话,我跟他没完!” “要不是你们非要我们拿钱,我们一家四口能死两个?”何伟阳豁出去了,骂道,“都是你们害的,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你怎么说话的,我们让你们入股就是带你们挣钱,是你们一家人不识好歹。”有人回道。 “我们不想挣钱,要挣你们挣去!”何伟阳声嘶力竭,“不就是欺负我们外乡来的,合伙欺负我们!” “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和你们没完。” 他头受伤上还包着布,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几天前他们一家人还坐在一起讨论,给何田娶媳妇儿的事情,何田娘还念着谁家的女儿好谁家的女儿能干。 村里人要吵嘴,保长莫名忌惮赵熠的气势,冲着所有人吼道:“都闭嘴!人死为大,现在吵什么!” “明天入土,大家都过来帮忙。” 众人应是,保长还要说话,宋宁忽然问他:“当天晚上你们去追的时候,岸上没有人,那海里有没有东西?” “海里有东西?”保长摇头,去问其他三个人,其中一个年轻人道,“海里没有东西,我们没有看到,但是沙滩上有很深的痕子。” 宋宁不解。 “啊,对对。”另外一个人道,“大概有一尺宽三四寸的深的痕子,从岸边到海里,还挺深的,像是有人推箱子还是什么东西走了。” “你们说,会不会有个成精的大蚌爬上来正好撞到了何田,然后把何田拖到海里淹死了?” 众人一起呸他。 宋宁扬眉,忽然出声道:“还真有可能。” 众人:“……” 也不知道回她什么话,一时间冷场了。 处理何田的丧事,宋宁丢了二十两银子给何伟阳父女二人,他们第二天戌时出发,沿着海岸步行往莱县走。 何伟阳说这里只有一条路,马车走右边人走左边。 半夜走路鲁苗苗很兴奋在前面蹦蹦跳跳的。 赵熠拦着宋宁的肩膀,低声问道:“冷不冷?” “不冷,这风吹的刚刚好。”宋宁道,“我要喝水。” 赵熠将水壶拆开递给她,宋宁喝完递给他:“你觉得他们说的那个痕迹是什么?” “不好说,但有可能是箱子。”赵熠道,“如果是箱子,这是不是说明,有人半夜在海边搬不可见人的东西,正好被何田撞见了?” “为什么在这里?而不是在别的地方,这里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宋宁反问道。 赵熠神情一顿,望着宋宁道:“你是说,冰?” 搬箱子被人看到为什么杀人?更何况,搬箱子为什么在这里搬,搬去哪里?为什么不去九号码头,那里好停船,要方便很多。 “对,冰!” 两人对视,拉着鲁苗苗加快了脚程,以当时何田赶路的脚程往莱县。 在子时一刻的时候,到发现何田尸首的地方。 还在没退潮,海水吃没了海滩。 “如果停船的话,是不是就很方便?”宋宁问赵熠。 赵熠颔首:“装什么,冰吗?” “不会,装冰有什么意思。”宋宁冷笑了一声,鲁苗苗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歪着头道,“不是要去探险吗?还去不去?” 宋宁道:“今天不去,明晚我们这个时候再来。” 第二天晚上,他们还是这个时间点来,远远望着这里。 每晚都来。 ------题外话------ 明天差不多能看到来龙去脉。 昨天上午带李小姐去森林玩拓展探险,小姑娘热的不行,前后就一个多小时就轻微中暑了,上吐下泻蔫了半天。 这天出去大家一定注意啊。 434 有人击鼓(一更) 七月初三。 莱县的街上依旧热闹。 所有人还停留在六月末几天的疯狂中,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聊这个人卖了多少份股,那个买了多少。 有多少外地人揣着银票。 “采沙的船回来了吗?”忽然有人问道。 有人回道:“还没有,沙也不好采,反正船还停在那边了,这两天好些出海的人都看到了。” “韩爷还说要亲自上船呢,说起来,这两天没有看到韩爷。” “昨天晚上还看到了,不是和贺东家一起在天香楼说话呢么?” 众人凑在一起聊着,没有什么心思做事,迫不及待等韩玉来给他们分钱。 入夜,韩玉坐在炕上,面前堆叠了无数张的纸。 这纸不是普通的纸,而是通威银庄的银票。 韩玉自己都数不清楚,这里到底有多少张。 他也不准备数。 因为没有必要。 他将银票都叠好,放在箱子里,提在手上趁夜赶着马车,往通威银庄去。 通威银庄早就打烊了,但贺喜登应韩玉要求还在铺子里等他。 看见他进来,焦急地问道:“韩爷,您好端端为什么要置换黄金?” “理由和你说了,有人要看金子,可暂时金沙又挖不了那么多,所以暂时换一批金子应急。”韩玉问贺喜登,“贺东家,您这筹了多少?” 贺喜登回道:“您这要的太急了,我从附近四个分号里调过来凑一凑,也才一万两。” “不够你要的三万两。” 韩玉一怔,拧眉道:“这、这不够啊,没有别的了?” 贺喜登摇头。 “剩下的都是银子,您要不要银子?” “那就要银子吧。”韩玉道,“给我换十万……”他话没有说完,才发现贺喜登用惊讶的目光望着他,他心头一虚,摆着手道,“开玩笑开玩笑,我要银子有什么用,不要不要。” 贺喜登问道:“韩爷,您不会要跑吧?” “这怎么可能。我跑,我能跑到哪里去?”韩玉摆着手道,“我不要银子了,你把金给我吧。” 贺喜登指了指地上放着三个箱子,道:“都在这里,您验一验!” 韩玉开了箱子,取了一个金条验证,又连着翻了两个:“没问题没问题,”又道,“劳驾贺东家帮我抬到车上去。” “早晓得我留两个伙计。”贺喜登和韩玉一头汗的将箱子抬到车上去。 两匹马拉的车吱吱嘎嘎停着。 “韩爷,这么晚您一个人带着钱要注意安全啊。”贺喜登告诫道,“韩爷还是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您可不能跑啊。” 韩玉摆手:“怎么可能呢,您尽管放心。” 韩玉将银票点算给贺喜登,亲自驾车走了。 贺喜登站在路边,目送韩玉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韩玉回家取了换洗衣物,驾车往九号码头去,那边有一艘小船在等他,船上下来两个人,帮着他将箱子抬到船上,随即船徐徐驶离了岸边。 韩玉站在船头望着渐行渐远海岸,放声大声。 “一群蠢货,蠢货!” 给他送钱。 “要不是怕坑太大,袁大人和贺喜登填补不上,贫道就将钱全部带走。” “天下之大,贫道有钱哪里都是家。”韩玉站在船头吹着海风,他不贪心,这一万两换金还有这么多的银票,足够他花用的了。 银票这里用不了,他可以去别的地方用,换成银子再换成别的银庄的银票就行了。 再找个偏僻的地方住下来,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他的。 韩玉心情极好,口中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 莱县的县衙,单单顾琛一个人,从六月二十七的下午到今天七月初三几天里,他卖掉了十六份股。 十六份的概念是,他已经实打实过手了十六万银票。 顾琛忙的饭都没有吃几口,要回县衙给县令苏永回禀。苏永不好亲自出面,许多事都是顾琛代劳。 “顾捕头,您中午还没空吃饭吧,给你留了四个馒头,您记着吃。”门口守门的差役笑嘻嘻地道。 顾琛点头:“等忙完这几天,请弟兄几个吃饭。” “那肯定要了。”大家嘻嘻哈哈说话,就在这时,咚咚咚响起了鼓声,大家一愣,有人骂道,“谁他娘的这个时候敲鼓?” 顾琛对差役道:“去看看,不着急的好好劝再过两天来吧,咱们这几天太累了,还真想休息两天。” “成成成。” 顾琛和众人各自去忙,不过半盏茶,鼓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苏永都听到了,问道:“什么人敲鼓,没拦着吗?” “让人拦着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顾琛道,“小人去看看。” 顾琛出门去,就看到门口站着秋纷纷和五位年轻的男子加上一位道士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秋兄,你这是干什么?”顾琛认识秋纷纷,就好言好语地问道。 秋纷纷回道:“顾捕头,我们来报官,告韩玉杀人!” “啊?”顾琛惊了,“你说韩玉杀人?就韩爷?” 秋纷纷点头,和顾琛道:“上个月二十六,我请你陪同查找冰窖,就是在找杀人的证据。” “你找到了?”顾琛记得秋纷纷明明没有找到。 秋纷纷回道:“没有,但是死者当天夜里是来找韩玉,如今他人死了,韩玉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这、这可不行。”顾琛道,“现在抓韩爷……” 秋纷纷冷冷地问道:“韩玉有什么不能抓,他是神仙还是帝王?现在他是被告,我要求苏大人立案传韩玉来协助查办。” “这,你是认真的?” 秋纷纷点头:“我从不玩笑。” “那你可知道,只要韩玉一旦抓进衙门,就会引起百姓大动乱,咱们这衙门都有可能被人堵?!” 秋纷纷面无表情地道:“百姓会不会堵衙门我不关心,但韩玉涉嫌杀人害命,我们就要查到底。” “好,好!”顾琛望着秋纷纷又打量着赵熠和宋宁几个人,道,“那就请几位等一等,我要回禀我们苏大人。” 秋纷纷道:“那就有劳了。” 顾琛去回禀苏永,苏永听到后蹭一下从桌后站起来,不敢置信:“说什么东西?抓韩玉?” “是,他说韩玉涉嫌杀人,要将他捉拿归案。” “胡闹!”苏永愠怒道,“这个时候抓韩玉?他知不知道韩玉现在意味着什么?” “抓他不就是捅马蜂窝,这个责任谁能担得起?” 顾琛也是这样考虑的,他道:“可是秋纷纷是宋大人底下的捕快,宋大人的脾气……恐怕不好处理,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先稳住他们。”苏永吩咐顾琛,“本来遣人立刻去回禀袁大人,让袁大人来一趟。” 顾琛应是:“成,属下先想办法稳住他们。”他一边让人去韩家通知韩玉避一避,一边到门口找到秋纷纷一行人,道,“我刚才去遣人请韩玉来衙门,谁知道他不在,打听问过,他今天出门去了,估计要两三天才能回来。” “两三天?顾琛你不会是在糊弄我们吧?”秋纷纷喝道。 顾琛摆手:“不会不会,事情的轻重我还能不知道吗?你要是不信,你自己去韩家看。” “那你快点抓人归案,这是凶杀案,容不得半点马虎对待,更不存在为了别的事缓一缓这样的说法。” 顾琛连连应是,一再保证:“不可能,我们县衙虽不如济南府理刑馆,可也不是小打小闹的地方。” “你这样说,也太伤人了。” 秋纷纷没说话,他身边个子最高生的很英俊的男子问道:“找到韩玉需要几天时间?” “这、这还真不敢保证,这样,一有消息就去客栈告诉你们行不行?” 顾琛说完,见男子盯着他,他心头抖了抖接着说道:“这、这样,三天后我给你们回话。” “可以,三天。”男子说完秋纷纷一行人就走了。 顾琛松了口气,回到后院,刚才去给韩玉通风报信的小捕快回来了,道:“头儿,韩爷确实不在家,昨天晚上也没有在天香楼。” “那可能出去办事了,你在韩府门口盯一盯,也和大家叮嘱一下。” “怎么着也要等袁大人来了以后再说。” 当天夜里,熟睡的袁成桥披着衣服接见了莱县来回禀事情的捕快,他顿时勃然大怒,道:“好一个宋世安,我道他说要来办事,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原来在这里等着本官。” “先是为朋友出头讨钱,现在又是杀人,他从头到尾就是在嫉妒我。” 他说完对自己幕僚道:“收拾东西,天一亮我们就去莱县。” “他宋世安在济南府横就算了,居然还横到了本官的地盘。” 435 银庄失窃(二更) 第二日下午,袁成桥到达莱县,直奔莱县的县衙。 苏永出来迎他。 “看到宋世安了吗?”袁成桥茶都没有喝,开口就问道。 苏永没见到宋宁:“送大人没有来莱县吧?顾琛见的就是他手下的秋捕快。” “他没有来?不可能,这么爱出风头的人没有理由不到莱县。”袁成桥觉得很奇怪,“你派人盯着他们了?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苏永喊顾琛进来,顾琛回道:“……一共六位男子加上一位小姑娘,那小姑娘就是原告的苦主。” “这六位里面,是不是有一位个子中等身形清瘦话特别多还横的不得了的年轻人?”袁成桥问道。 顾琛实际上就和秋纷纷说过话,自然是一口否定。 “但是确实有一位个子中等的年轻男子,一直站在最前面,虽说没有说话,但看人的眼神让人觉得很不舒服。”顾琛道,“还有一位个子最高的,看人和说话都让人不舒服,咄咄逼人。” 袁成桥不认识赵熠,但他立刻肯定了个子矮的就是宋宁:“就是他们不会有错。” “他就是来捣乱的,见不得我好。”袁成桥怒气冲冲,“韩玉呢,有没有让他避着了?” 顾琛回道:“韩爷从昨天早上到今天都不见人,他家里也没有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小人正让人暗中去找。” “失踪了?”袁成桥当即就道,“那肯定被宋世安暗中抓起来了,岂有此理!” 袁成桥在房间里走了两趟,停下对顾琛道:“你去客栈通知他们,就说本官到了,让他宋世安来见本官。” 顾琛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回道:“……秋纷纷说不见,还说三天时限到了,明天早上他们会敲登闻鼓告韩玉,让衙门做准备!” “可恶,可恶至极。”袁成桥道,“那就让他告,本官倒要看他宋世安被百姓围攻的笑话。” “把这事放出风声去。”顾琛应是。 袁成桥还是生气,就觉得宋宁处处针对他,二十七那天他多风光,登州的百姓没有人不爱戴他! 这就是他的政绩。 他要让百姓们心甘情愿给他建功德碑,就树在九号码头边上,让后世子孙都记得他袁成桥,曾任登州知府,造福一方百姓。 他道:“去将贺喜登找来。” 顾琛应是去通威银庄设在莱县的分号,因为月底太忙碌了,贺喜登一家人最近都在莱县。 一是不断有百姓涌入,把银子兑换成银票,二是他们运过来的银锭还要人护着。 通威银庄就和县衙相隔一条街,顾琛走的很快,到门口的时候,就见门口银庄居然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不少人,见他来了都上前来道:“顾捕头,今儿银庄怎么了,这都快中午了怎么还不开门?” “没看见伙计来?”顾琛贴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大家摇头,道,“一个伙计都没有看到,顾捕头,不会出事了吧?” “是啊,最近银庄里面很多钱!” “不会,都不要胡思乱想。”顾琛说着绕到了后面的巷子,翻墙进去,踹开后门,傻在了门口。 屋里横七竖八躺着了四个人,他快步进去探鼻息。 大堂里一共有四个伙计,全部死了,死因看着是勒死。 因为是勒死不见血,所以一点血腥味都没有。 顾琛浑身冰冷,并不是他害怕死人,而是死人是死在银庄里,这可不是寻常的凶杀案。 他转身就去推库房的门,这里是银庄放钱的地方,墙壁厚实,门锁也是工匠特意打制的,水火不侵更不用说盗贼了。 但此刻,顾琛随手就将门推开了。 他没有进过库房,但也能想象里面大概是什么样子。 但此刻,整个库房只有靠墙的竹制架子堆叠着账册,至于他想象中的整箱的银子、铁质的柜子一概没有。 库房里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顾琛惊的连退了几步,从里面跑出来,打开了后门,喊了个熟人:“去衙门请苏大人带人来。” 苏永和袁成桥一起来的,前门进不来,两个人直接从后门进的,看到里面也傻眼了。 “贺喜登呢?”袁成桥问道,“没有看到贺喜登?” 顾琛道:“二位大人在这里,属下去贺府看一看。” 顾琛去了贺府,推开门以后,贺喜登和他的长子以及两个洒扫的婆子都不在。 他挨着房间找了一遍,贺喜登和儿子晕在自己的房间里,两个婆子也晕在各自的房间里。 顾琛将贺喜登父子救醒。 贺喜登惊讶地问道:“我们怎么会晕了,我记得我明明在睡觉。” “贺东家。”顾琛和贺喜登道,“出大事了。” 贺喜登还在发愣,不由问道:“出事、出了什么事?” 顾琛将银庄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贺喜登父子两人。 “这、这怎么可能?!”贺喜登的长子贺英蹭一下站起来,“我去看看,那么多钱那么重,谁能拿走?!” 他跑着去银庄。 “我、我们去看看。”贺喜登受不住,扶着顾琛,两个人往钱庄去。 袁成桥和苏永都还在,看到他们父子两人,袁成桥迫不及待地问道:“快,快核对一下,你们少了多少钱?” 贺英在库房里惊叫一声,冲了出来:“爹,所有钱都没有了。” “什么?!”贺喜登瘫坐下来,喃喃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袁成桥吼道:“说,丢了多少钱?” “大人,这个库房里存放着最近一个月银庄周转的所有银子,包括前几天运送来这里的七十五万两。” “因为考虑三个月后还要用,所以我就不打算运走。” “没想到,这……这怎么会呢。” “说清楚,到底多少钱?!”袁成桥问道。 贺英去将账册捧出来给袁成桥看:“这几天的存入、以前的库存以及这次调来这里临时用的钱,一共有六百九十万两白银。” “怎么会这么多?”袁成桥问道,“贺喜登你私下里往外卖份股了?” 贺喜登摇头:“大人,小人一点都没有卖,卖股的人是……是韩玉!” “岂有此理。”袁成桥道,“韩玉呢,去找韩玉。” 苏永和顾琛对视一眼,满面忐忑紧张,感觉事情很不简单。 “是不是先找钱?”苏永拦住了袁成桥,劝着道,“大人,眼下是把钱找到才最重要啊,这么多钱……不是一个人一辆马车能拖走的。” 这不得几十个人来才行,那么多银子搬走,简直等于搬走了一座小山。 “找,现在就去找,这么多钱总不能插翅飞走了。” 所有人开始去找钱,贺喜登父子两个人呆呆地坐在门槛上。 银庄的前门肯定不敢开,那么多人在外面,一旦让大家知道了银庄的钱没有了,这个结果不亚于……海底没有金沙矿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银庄是保底,就算最后挣不到钱,只要银庄在,他们总不能亏钱。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袁成桥来回的走,死去的四个小厮仵作验尸后也没有人管,袁成桥停下来道,“先暂时不要动,等天黑以后再把尸体拖走。” “贺英,死掉的四个人家里人安抚好。” 贺英应是。 “杀人、抢劫!”袁成桥这才从躁动中平静下来,他问贺喜登,“事情是昨天晚上发生的,昨天晚上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贺喜登回道:“最近都很忙,小人也是忙到子时才回家。” “他们四个人也一直在忙着点算。” “要说异常,昨天晚上韩玉来过,他和小人换了一万两的黄金,亲自用马车拉走的。”贺喜登道,“其他的……” 贺喜登没有说话,袁成桥和苏永都走过来,看着他:“你说什么,他换了黄金?” “是!”贺喜登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袁成桥猛一拍桌子,指着贺喜登:“贺喜登,你和韩玉是不是一伙的,这个时候你能给他换钱?” “大人,他说挖不上金子,先用这些金子撑一撑,这个要求小人看不出来问题。”贺喜登道,“小人也不负责这些事,小人只要把钱管好管住,各位要钱的时候能拿出来就行了。” “你管钱,你管住了吗?”袁成桥骂道。 贺喜登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不说话了。 苏永结结巴巴地说出最害怕的结果:“大人、不、不会是韩玉将钱偷走,跑了吧?” 袁成桥冷冷地盯着苏永,面色铁青。 “谁把钱偷走了?”就在这时,有人从门口进来。 ------题外话------ 没写到我计划想写到的地方,o(╯□╰)o 436 出的意外(一更) “宋大人?!”袁成桥盯着门口进来的人,她没有穿官服,慢悠悠进门,目光一扫众人,道,“这是出了人命案了?” “莱县的事,就不劳驾济南府推官了。”袁成桥堵在了门口不让宋宁进来。 苏永和贺喜登也惊讶地看着宋宁,顾琛从门口进来,望着她脱口道:“你是宋大人?” 昨天他看到宋宁站在秋纷纷身边,还奇怪他是谁。 没想到居然是济南府的宋大人。 还有另外一位高个子的男子身份和气度也不相称,那男子又是谁? “是啊。”宋宁问袁成桥,“怎么不开前院的门,银庄被偷了这么多的钱,这绝对是大周开朝以来最大的一次偷盗案件了吧?” 袁成桥眼睛都因为惊恐震了震。 这可不是想要争第一的事。 “宋大人,我再说一遍,这是莱县的案件,不需要济南府的推官来查办。”袁成桥道。 袁成桥是登州知府。登州虽不如济南是一等府,但知府的官位还是实打实的五品,他的官位比宋宁高出了两阶,虽不是顶头的上峰却是前辈,宋宁得敬着。 但这种礼在宋宁这里没有用:“袁大人这话就见外了,我们都是山东的官员啊,年底核审,咱们的业绩还得在整个山东行省上合并呢,您说是不是?” “您如今有难,作为同僚,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宋宁将袁成桥推开进了银庄,“让一让不要耽误我做好人好事。” 从里面往外看,地面上并没有推拉摩擦痕迹,门和柜子也没有砸破、推移。 “贺东家,库房的门是完好的,你觉得会不会有内鬼?” 贺喜登一愣,道:“我们的内鬼?” 他垂着头去思考。 袁成桥喊道:“宋大人,这事情和你无关!” “当然和我有关。”宋宁一边查看细节一边回道,“银庄丢失了这么多钱,韩玉昨晚来过,现在他人失踪了,这件事还不严重吗?” “这么多钱可是你袁大人最近在忙的利民政策。这些钱的背后,是多少百姓积蓄和希望,袁大人不会不会知道吧?” “你不开门,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宋宁逼问道,“袁大人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想必应该预判过这样的失误从而有备选的方法吧?” 袁成桥气的直抖:“这种事我怎么预判,宋世安你来这里就是看我笑话的!” “韩玉是不是你抓走了?” 宋宁睨着袁成桥:“再接着想,不要让你的脑袋空闲下来,因为你的脑子一旦空闲了就有无尽的惧怕和绝望席卷而来。” “努力想哦袁大人。” 袁成桥气到头晕。 宋宁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到四名被勒死的小厮面前。 她对外面的人道:“都进来吧。” 鲁苗苗带着一位老者进来,顾琛认识,道:“孙麻子,你怎么在这里?” “是、是、是这位公子……不是,是宋大人让小人来这里,小人也不知道情况,就、就来了。”孙麻子道。 孙麻子是义庄守尸的孙麻子。 “胡闹。”顾琛咕哝了一句,但没有拦着孙麻子。 孙麻子进去,蹲在宋宁身边,悄悄打量宋宁,低声道:“原来您、您就是宋大人!” “孙伯认识我?”宋宁一边做事一边问道。 孙麻子点头:“您的大名,没有人不知道。” “小人不知道是您,那天冒犯了。” 宋宁道:“不冒犯,您做的多好,我还要谢谢您。”又道,“您那天说什么,不管什么毒都能试出来?” “是!”孙麻子道,“如果是白骨是涂在骨头上,如果刚死的人那更好,直接涂在指甲上,舌头、牙齿和喉管上。” 宋宁颔首:“那交给你。” 孙麻子应是,乐呵呵去做事:“小人能老了还能跟着宋大人后面验尸,死而无憾了。” “您这话太抬举我了,大家是合作,再说,我对您的药水既不相信又含有期待。”宋宁道,“理论上每一种毒药的成分都不一样,这要怎么能才能有反应呢?” 孙麻子道:“大人果然是大人,说的话的都和别人不一样。” 没有旁人,宋宁只带着鲁苗苗和孙麻子。 鲁苗苗在一边嗅了嗅去找东西。 宋宁和孙麻子旁若无人地说着话。 袁成桥气怒,但却站在没有动,宋宁要查案这一点和他并没有冲突。而且,宋宁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在他手里还没有哪个凶手能逃脱的。 所以他没有立刻上去争吵和阻止。 别人也是一副久仰大名,满面好奇的表情,站在门口看宋宁验尸。 好一会儿,宋宁惊讶地道:“所以,牙齿和喉管呈现紫色,是中毒了?” “是,毒性并不重,以小人的经验倒像蒙汗药一类的药。”孙麻子道。 宋宁点头:“如果是蒙汗药倒是符合死者的表症,四个人脖子上的勒痕干净利索,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这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鲜少有人会用这样的手法杀死对方,毕竟势均力敌,在背后勒对方的时候,一定会遭到反抗很难得手。 “这么说,大人是认可了?”孙麻子高兴地道。 “不算认可,但我觉得您说的有道理。”宋宁道,“最重要的,和死因是契合的。” 孙麻子不在乎内情是什么,能得到宋宁的夸赞他已经很高兴:“那大人要我这个药水吗?” “要啊,肯定要。”宋宁道。 孙麻子高兴不行,激动地冲着北面磕头:“师父,您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我将你的配的药水送给了宋大人,这世上只有宋大人配得上用它。” 宋宁无奈地望着他。 孙麻子一番激动,和宋宁道:“那小人再回去配两坛子,大人可以用很久。” “小人告退了。” 孙麻子走了。 宋宁望着袁成桥:“四名死者初步推断是服用了蒙汗药后,被他杀勒死的。” “宋大人查了这么久,就得出这样的结果?”袁成桥冷冷讥讽地道,:“宋大人查到这里了,是不是可以说一说韩玉去哪里了?” 宋宁望着袁成桥,道:“袁大人还是赶紧找人去吧。” 她不再理会袁成桥,在银庄的大堂里走动,查看每一处细节,最后停下在院子里。 院子里有车辙印迹,错综着。 宋宁忽然转过来问贺喜登:“这么多银子,有多少斤?” “很重!”贺喜登道,“但、但要是有船的话……”他才想起来似的,看向袁成桥,“大人,船,这么多银子只有船运可以走。” 一艘小船不行,得大的。 “查,查船。”袁成桥大声吩咐顾琛,又怕惊动百姓,压低了声音,“不动声色,掘地三尺。” 顾琛应是。 苏永也补充道:“出海捞金沙的三艘船回来了没有,查一查。” “对,对!韩玉一个人办不成这些事,去找一找他的帮手。” 袁成桥终于清醒,一项一项的命令发出去,等做完这些他看向宋宁,接着赶宋宁:“这里的事不劳驾你了,宋大人早些回去歇着吧。” “好啊。”宋宁对袁成桥道,“那就辛苦袁大人了,宋某人这就告辞做自己的事情了。” 说着她就走了。 她这么干脆,袁成桥倒是懵了,满面惊讶不敢置信:“走了?” 没有幺蛾子? 不表现自己的能力? 这简直不像是宋世安往常的行事风格。 “大人,要不要去韩玉家里看一看?”苏永问袁成桥。 袁成桥点头:“去、肯定要去看一看。”他一顿又对贺喜登道,“你也自查,不把钱和韩玉找到,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贺喜登应是。 “都给我记住了。”袁成桥提醒一院子办事的捕快,“韩玉失踪、银庄丢钱两件事,绝对不许对外声张!” 大家都不傻,都跟着应是。 袁成桥出了银庄后院,才发现钱庄前面的一整条路上,聚集了无数的人。 每个人的面色神色都不寻常。 “都散了,散了!”袁成桥和所有人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两个小厮昨晚在店里打架出了点事,现在查明白了就没事了。” “听大人的,都散了吧。” “小事情而已。” 有人问道:“大人,不是银庄的钱丢了吗?” “胡说,怎么可能呢。” “那、是不是韩爷跑了?”有人问道。 这一问,几百人的街上落针可闻。 “胡说,韩玉只是出去办事了,不可能走的。”袁成桥道。 他刚说完,忽然一条街相隔的县衙,传来咚咚咚的鼓响! 大家都惊了,这个时候谁去敲登闻鼓? “我们要告韩玉杀人!” “捉拿韩玉归案调查。” 437 百姓求证(二更) “可恶,可恶!”袁成桥吼着,带着苏永推开躁动的人群往衙门去。 路两边原本松得到袁成桥保证的百姓,此刻的脸色更加古怪起来,人群中也是哗一下吵嚷了起来。 “怎么告韩玉杀人,韩爷怎么会杀人呢?” “不知道啊,但现在韩爷不见了才是最大的事,你们今天看到韩爷了吗?” 大家都要摇头:“没有看到,听说昨天晚上韩爷就没有去天香楼,以前他是每天都去的。” “这也太古怪了。” 大家说着话,跟着袁成桥往县衙门口去。 县衙门口站着七八个人,领先站着的是一位年轻俊俏的男子,他领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孝衣,手里捧着两个牌位,一个是她母亲,一个是她哥哥。 “大人!”民女告韩玉害我一家两条人命,“求大人做主。” 袁成桥想呵斥,可在人前,他得忍着,便问道:“你可知道,主告一旦敲响登闻鼓,就是三十板?!” “知道,但民女愿意。”小姑娘回道,“民女就是要告韩玉,他害死我娘杀了我哥,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小姑娘跪下来。 四周的喧哗声更大了。 袁成桥咬牙切齿地看小姑娘身后的宋宁,他叱问道:“宋大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明白啊。”宋宁道,“告韩玉杀人。” 袁成桥怒道:“你不是答应不将事情闹大?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袁大人误会了,我是说骗钱的事不闹大,可我没有说杀人的事情不查不问。”宋宁对袁成桥道,“袁大人也不要生气害怕,杀人凶手还不一定是韩玉,我们只是要求将他人带来例行查问。” “你明知道韩玉不在。”袁成桥道,“非要现在告官?” 宋宁望着袁成桥,笑了笑又朝苏永看去:“苏大人,我们现在告官,你是莱县的县令,你不接案调查吗?” “宋大人。”苏永抱拳行礼,低声道,“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宋大人原谅,能以大局为重。” 袁成桥哼了一声。 宋宁惊讶地看着两个人,挑眉道:“什么是大局?” 苏永道:“当然是,六百万两银子和个金沙矿的事啊。” “这事为什么是大事?”宋宁接着反问。 苏永道:“因为涉及面太广,钱也很多,肯定是大事啊。” “一直强调是大事,那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设计的人没有事故应急处理预案吗?” “这、这怎么可能有呢?” 宋宁忽然提高了声音:“为什么?朝中发种子下去,也会怕种子不好,而事先准备好另外一个种子,一旦前面的不好,立刻用备用的。” “今天天气不好可你要出门,你也会带着伞防止下雨,这就是预备办法。” “刽子手砍头,只怕刀不够锋利,而带着磨刀石上阵,这就是预备办法。” 宋宁喝问道:“你们现在告诉我,通天的大事,你们居然毫无准备?!” 宋宁盯着袁成桥:“你告诉我,是谁在胡闹?” 袁成桥道:“你,当然是你,你嫉妒我!这都是你在背后预谋破坏的。” “袁大人果然自信,你的这份自信,在六月二十七那天万民跪拜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宋宁讥讽道,“一点都不抖,就那么自然的应了,我跟着都想激动的喊一声万万岁。” 袁成桥吓的一抖,怒道:“宋世安,你休要胡言乱语。” 宋宁不再看袁成桥,而是问苏永:“何莲要告官,请苏大人立案,如果不行,那我可就陪着他去提刑司衙门告,我想单大人一定会将这个案子,给理刑馆查办的。” “至于你们说的大事,我不用负责。” 苏永为难地看袁成桥,按规矩单凯是要把案子发会原籍的,但他觉得宋宁此人不能按照规矩去思考,不定他真的会活动单凯,把案子揽过去。 如果真的这样,那他这个县令的脸往哪里搁? 袁成桥对何莲道,“立案!但要查清楚还需要时间,你回去好好等着吧。” “大人,我们已经等了三天了。”何莲哭着道,“这一次还要等几天?” 袁成桥摇着后槽牙道:“等几天你也得等。” 何莲望着宋宁。 宋宁颔首:“在就再给县衙三天时间吧,七月初九我们如约来这里,接着敲登闻鼓,再不行那我们就只能去提刑司衙门告了。” “既然拦不住宋大人,那就看着你折腾吧。”袁成桥怒道。 宋宁笑盈盈抱拳冲着他示意了一下。 袁成桥更气。 宋宁的大名一出,百姓沸腾了,有人问宋宁:“您是济南府宋大人吗?” “正是宋某。” “宋大人,真的是宋大人。”有人道,“大人,您帮这个小姑娘告韩玉,韩玉真的杀了吗?” 宋宁回道:“韩玉有杀人的嫌疑,所以我们来告官。” “不过衙门的人说韩玉不在,倒顺便问一问,可有人见过韩玉?” “没有啊,昨天晚上就没有看见了。” “我见过,我昨天晚上看到韩玉驾着马车从银庄走,他还和贺东家一起抬箱子。”有个人喊道,“箱子很重,我当时还和朋友猜,里面装的是不是金子呢。” “昨天晚上什么时辰?” “差不多亥时六刻。” 宋宁颔首接着问:“还有人见过吗?” 忽然,又有人道:“我见过,下半夜丑时左右,韩爷驾车去码头了,就在九号码头,抬着两个大箱子,船开走了。” “我当时还以为韩爷也打算去捞金沙。” 有人惊呼一声,问道:“你说什么,看到韩玉上船走了?” “是啊,抬着两个箱子。” “那两个箱子不就从银庄抬出来的,那……那抬的不就是金子?”有人聪明,瞬时将前后的事情连贯起来,“他为什么带金子出海?捞金跟更不可能带金子!” “那……那是为什么,难道是没有金子,他要带金子去长竹岛做假吗?” “做假?你的意思是没有金矿吗?” 根本不需要宋宁他们说话,这么多百姓,你一言我一句就将所有的话说完了,有人喊道:“瞎猜什么劲,我去把船开了,去长竹岛看看。” “走,我和你一起去。” 衙门口的人,开始往九号码头那边移动,岸边停了一艘不大的货船,凑齐划桨开船的人太简单了,不过一刻钟船就驶离了码头。 袁成桥也怀疑韩玉是不是在岛上,他始终不相信韩玉真的跑了。 但……但银庄里的钱去哪里了? 袁成桥让人去盯着码头,也让人悄悄去盯着宋宁。 宋宁一行人回到客栈后,就没有再出来,隔着院子还能听到里面在打牌的笑闹声,莫说她别有用心去做破坏,她是连门都没有出。 当天傍晚,出海找韩玉的人都回来了。 收获很大。 一是长竹岛上根本没有韩玉,二是,他们发现先前出去挖沙没有回来的船一直停靠在长竹岛上,他们问了挖金沙的那些水手,水手们根本没有下过水。 于是有水性好的百姓入海去找,三进三出海底。 结果可想而知,三十进三十出都没有用,因为根本没有金沙矿。 回程的路上,船上所有人都傻眼了,呆呆地站在船头,有人不死心:“我怎么没有弄懂这事呢?谁能和我解释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事情就是,韩玉说的有个金沙矿,根本没有,韩玉说的三个月回本的事很悬,而现在韩玉这个人,都失踪了。”有人解释,大声道,“咱们的钱,很有可能被骗了。” “不可能!”有人道,“这事又不是韩玉一个人的,不还有袁大人和通威银庄吗?” 方才说话的人道:“你的份股跟谁买的?” “霍三啊。” “霍三卖给谁?” “韩爷啊。”那天回答结束后脸色就白了,“你的意思,咱们买的这些和袁成桥还有银庄没有关系?” “他们肯定会这么说,就是没有关系。” “那可不行!”有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一拳打在扶手上,扶手都裂了个痕,“如果没有银庄、没有袁成桥和苏永,我们怎么可能单相信韩玉?他们想撇开责任,不可能!” “事情肯定是得这样办,但是现在大家不要着急,韩爷只是失踪了一天一夜,这在哪个温柔乡里睡一觉也可能。”有人劝大家冷静,“不着急,都不能急,我们这么多人衙门不管不行。” 众人觉得这话有道理,所以吵闹的声音收敛了一些,船靠岸后,大家七嘴八舌的继续议论。 知道的人越多,群情就越激愤,想法就更多,事情发展的方向就愈加的难控。 当天傍晚,这些人就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围住了莱县的县衙,一拨人就围住了通威银庄。 438 事情闹大(三更) 衙门的大门紧紧闭着,不说袁成桥不敢出来,就是苏永和顾琛都不敢轻易露面。 银庄的门口,贺喜登出来了。 他悲痛欲绝地站在门口,望着黑压压的人头,苦口婆心地道:“各位,眼下的情况比较特殊,韩玉不见了,我们都还在找。” “但大家堵在我这里没有用,你们应该知道,通威银庄其实没有参与到金沙矿的份股之中,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兑换银票和银两,我们也给韩玉和袁大人承诺,将钱准备充足,不要掉链子。” “这是银庄做的事情,其他的不归我们负责。” “更何况,现在银庄所有的钱都被人偷走了,我的损失比你们都重的多了,我们……我们已经是倾家荡产甚至要家破人亡了。”贺喜登抹了一脸的老泪蹲在了地上,贺英跪在他身边,父子两人抱头大哭。 “六百多万两没有了,被人偷走了,我也是受害者,银庄也是受害者。”贺喜登道。 贺英抱着苍老的父亲,冲着所有人吼道:“我们都是受害者,你们不去找凶手,为什么却要来逼迫我们。” 父子两人凄惨不已。 百姓喊道:“你们当时和韩玉一起的,我们不找你们找谁?” 贺英大喝道:“份股是我们卖给你们的?钱是我们收你们的吗?银票落到我们手里了吗?” “我们得了一厘的好处了吗?你们凭什么来找我们?!” “谁卖给你们份股的找谁去。” 大家吵到半夜,也是极度的疲惫了,也就散了回家了,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又有无数人拥到了县衙门口,要求袁成桥和苏永出面解释。 按道理说,这事和苏永没有关系。 官方他是没有参与的,但苏永是县令,事情又发生在他管辖的莱县。 他就必须要负一部分的责任。 袁成桥更不用说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就没敢离开过县衙。 一夜急出了一嘴的火泡。 “交出韩玉!” “给我们说法!” “解释,我们要解释!” 太阳火辣辣的中午,人山人海的百姓,将县衙围堵的水泄不通,他们也不敢开门更不敢出来。 这才开始,韩玉失踪的消息传的越来越远,外地的人也纷纷朝这边赶过来。 霍三、乔东宝等二十几个专门倒卖的人被百姓们抓住了,捆在了木桩子上,杵在了县衙的门口的街道上。 莱县、黄县乃至半个登州甚至远到济南平凉,都有人往这里赶。 整整三天,莱县的所有的客栈住满了,不但如此,就连街上都躺着人,卖干粮的挂着篮子进进出出,一笼一笼的卖,人们没地方大小解,就直接找个巷子方便。 莱县已经是一片狼藉。 而围堵百姓的情绪,已到了最后的高点。 衙门里,袁成桥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因为围了县衙,他们没有办法出去买米面,这么多人在里面要吃喝,饭菜消耗很快。 袁成桥憔悴贴着县衙的大门:“怎么人还没有来?” 他的幕僚应该要到了,事情应该传到济南了,王福贤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 更何况,附近的几个县也应该采取措施才对。 果然,天大亮的时候,袁成桥的幕僚带着兵到了。 整整六百兵马,冲进了人墙。 一阵推搡过后,硬生生冲出了一条道来。 有人喊道:“都让开,再围堵县衙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你们好大的口气!”有人吼道,“我们做错了什么?是袁成桥和苏永合伙别人骗钱,我们吃饭的钱被骗了,你们不给说法还要杀人,你们没有王法了吗?!” “不让,反正没有钱我们也是死,被你们杀也是死。你们要是有这个胆子,就杀吧!” “让开!”袁成桥的幕僚吼道,“你们这些人简直胆大包天!你围堵县衙这在律法中就得按照谋反罪论处。” 又道:“我们就是杀了你,你也是活该。” 那人道:“那就杀吧!” 说着伸长了脖子:“杀,你杀了我血溅三尺也可以,但……”他招呼父老乡亲,“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除非你杀了我们所有人,杀了全天下的人,除非你们只手遮天,不然这件事没完。” “交出韩玉!” “交出袁成桥!” 那人领头喊道。 “我们要说法!” 无数人跟着后面附和着,喊着:“我们要说法,还我们的血汗钱!” “还我们的血汗钱!” 幕僚和六百兵就生生被堵在了门口,想冲进去可是又害怕真的打起来。 可是不冲进去,袁成桥他们就要被生生围困而死。 但要交出韩玉给一个说法……这个说法要怎么给? 门内,袁成桥气愤不已,他和苏永道:“这些百姓根本没有心,当时本官发钱的时候,他们齐齐磕头,现在只是出了一点问题,他们就要置我于死地。” “可恶。” 苏永饿的头晕眼花,道:“大人,但不管怎么说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您下个令吧!” 是让门外的人进来营救,还是他们再等等。 “等什么,这就是唯一来救我们的人!”袁成桥猛然打开了衙门大门,喝道,“都让开!” 百姓们一看见他,非但没有让开,还立刻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道:“袁大人,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您给我们吃一颗定心丸。” “韩玉去哪里了?他要是跑了谁来负责我们的钱?” “三个月后能不能如期连本带利归还我们的钱?” “你把这两个事说清楚了,我们就立刻散了不再继续纠缠。” 袁成桥指着说话的人,道:“韩玉去哪里了我们也在找,可你们将衙门堵住了,你让我们怎么去找?” “三个月连本连利的还钱?你当时买份股的时候找谁买的找谁去!本官就算要负责,也是负责衙门登记的一百五十份。”袁成桥道,“二十七那天本官就告诫过所有人,不要去买非衙门发的份股,你们偏偏不听。” “现在出事了,就来找本官负责?” 他负气说完,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可他对面的百姓,都是损失了无数家产甚至毕生心血的人,只听到他们想到要听到的话,顿时,有人吼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活该?” 一只臭鞋砸在袁成桥的脸上,他避让不及捂着脸怒火冲天。 “如果不是你袁成桥出面,我们会相信韩玉,拿这么多钱?”有人怒吼道,“什么叫你不许我们买?韩玉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们就怀疑,你和韩玉是不是一伙的。” “对!”有人道,“说不定假装让韩玉逃走,你在这里安安稳稳渔翁得利。” “袁成桥,你这个昏官,你还我们的血汗钱!”有人吼道。 群情再次怒了起来,挤着袁成桥,把他往后逼着连连退步,袁成桥望着一张张愤怒的眼睛,吼道:“打,将这些刁民、暴民打走!” “打!” 袁成桥带来的兵,哐哐地开始拔刀。 但是拔出来的刀并没有震慑住任何人。 人群像海浪一样翻滚、推动着…… 袁成桥怕的不得了,目眦欲裂地喊道:“打,打走这些暴民。” “住手!”就在这时,凌空有人踏着无数人的肩膀,飘了过来一脚将一把挥起的刀踢飞,刀反射扎进木门上。 众人惊讶地望着那个人。 就见那人落地,拍了拍衣袍望着众人,道:“无论谁,如若动手格杀勿论!” 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摄,一时站着没有动作。 “让一让,让一让!”人群外,宋宁挤着人群过来,道,“都让一让。” 众人认出来是宋大人,忙给她让了一条道出来。 “宋大人,宋大人您来救袁大人吗?”有人问宋宁,在他们的心目中,宋宁和袁成桥不同,应该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 宋宁走过去,停在了个县衙的门口,对逼到角落里的袁成桥道:“袁大人让一让,别挡着登闻鼓。” “你、你干什么?”袁成桥问道。 宋宁道:“说好了,我要来击鼓鸣冤!” “我带着苦主何莲,状告韩玉杀人。” 她说着咚咚咚敲了三声。 袁成桥觉得自己要气疯了:“你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告韩玉?” “我当然要告,说好的时间,升堂吧。”她说着对个门内个不敢开门的苏永道,“苏大人升堂,你要是不敢,那就本官代劳了。” 门口的百姓都望着她,有人问道:“大人,韩玉跑了您审这个有用吗?” “有!”宋宁道,“所以大家都安静点,咱们把杀人案子理顺了,你们的事不定也有转机。” 所有人惊讶,不敢置信:“我们的银子也能追回来吗?” “你们想追查吗?” “想!” “那就乖一点,别被刀枪戳着!” “是!” 众人道:“听大人吩咐!” 宋宁颔首,看了一眼袁成桥,一脚踹开县衙的正门,道:“升堂!” 439 升堂升堂(一更) 宋宁踹开县衙的正门,苏永等人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望着她。 “升堂!”宋宁拂开傻站着的人,率先夸进了门内。 赵熠负手站在门口压阵,阑风伏雨几个人随着宋宁进去。 鲁苗苗跨过门槛唰一下掏出一只油滋滋香喷喷的烤鸡,晃悠着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路过,一路飘香,让一天多两天没吃饭的衙门里的杂役和苏永一行人,闻着心神煎熬肚子直叫。 “袁大人,请吧!”赵熠望着袁成桥。 袁成桥惊怕地看了一眼赵熠,顺着墙根进县衙内。但好在宋宁来了以后,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了,没有人骂他。 百姓们鱼贯挤着进了县衙院子里,外面进不去的人就站在大门口听着。 一层层的人头,每张脸上都是忐忑不安,毕竟现在韩玉不见了,他们所有的钱极有可能打水漂。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宋宁没有换官服,她来的时候就没有带。 此刻她一身便服站在公堂上,望着门口乌泱泱的人,道:“今日升堂,是因为有苦主来报官,在六月二十一的夜里,黄县龙桥镇陶村村民何田被杀一案。” 这里有黄县的人陶村也有人来,下面嗡嗡地开始讨论何田被杀的事情。 “何田被杀的前因后果!”宋宁道,“乔东宝卖份股给陶村的人,保长动心了,一个村子凑钱最后还是不够,于是强迫何田一家人,将家里所有的钱拿出来,二十两!” 宋宁道:“强迫别人陪着自己投资挣钱,在别人需要钱的时候,却要说别人的娘不值得二千两,害得他娘当天夜里就去世了。” “这样缺德的事情,不晓得但是在场的那些人,夜里会不会作噩梦,会不会心里受到谴责。” 宋宁责问,下面不少人目光闪烁,很显然,这样的事情一定不只有陶村有、何田身上发生。 “何田在他娘生病的那天夜里,坚持要到莱县,找韩玉要回他投出去的二十两银子。”宋宁道,“但经韩玉当时的叙述,何田没有来找过他。” “而根据县衙记录在案的,何田的尸体在六月二十三的早上,在海滩上被人发现,本官做过尸检,从种种线索推断,何田就是那天夜里被人杀的,而有人杀了他后,将他冻在极冷的冰窖里,在如今的高温下,冻了一天一夜的尸体再放出来,会很快腐烂。” 袁成桥和苏永都靠墙站着的。 像是被先生罚站的纨绔。 苏永凝眉,他似乎是记得有这么一件事,但明明下面报上来的结果是意外溺死。 怎么会变成他杀了? “当我知道这个案子后,第一个觉得奇怪的,便是凶手杀死者的动机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将死者冻在冰窖里。”宋宁道。 大家听着她说话,也迅速被人她带入到案情中,有人道:“会不会是暂时不能让他被杀的事情暴露?” “我也曾想过。”宋宁回道,“那么何田有什么事,让对方一定要藏住他的尸体呢?” 大家也觉得不解。 宋宁问苏永:“苏大人知道吗?” 苏永摇头。 宋宁接着就问袁成桥:“你知道吗?” “本官为何要知道?”袁成桥呵斥道。 宋宁又看着衙堂内,所有莱县县衙的捕快以及杂役差役,问道:“你们知道这个案子吗?” 有一位年纪二十出头的捕快,应和道:“知、知道,那天早上发现尸体的时候,是、是小人去的。” “当时什么样子?你说说看。” 小捕快回道:“当时死者没有穿鞋,身上臭气很大,脸面浮肿腹部也浮肿,周围有苍蝇飞着。死者头发散乱,但身上衣服是干的。” “其他的,因为当时发现的时候不少人,所以别的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宋宁微微颔首。她去验尸的时候,尸体腐烂的更厉害,因为这中间又相隔了十几个时辰之久。 “死者身上的衣服是干的,按这里的涨落潮时间,死者应该是过了子时被丢在海岸上的。”宋宁道,“为什么是这个时间,为什么是相隔了一天一夜的这个时间?” 大家都不解,跟着宋宁摇头。 “我也觉得奇怪,于是请秋捕快和莱县的顾捕头一起去查验沿岸的所有冰窖,很遗憾,秋捕快在那一带的冰窖里,没有发现任何和死者有关系的线索。” “但,我们去陶村的时候,却在村民口中得知,当晚去追何田的人,在沙滩上发现了大约宽三尺深足有三寸的痕迹,像是有人在沙滩推动着箱子。” “于是本官做了一个大胆猜测。在那天晚上,有人推着箱子经过沙滩往海里去,恰好被到莱县要钱的何田撞见了。” “于是对方将他灭口了,并害怕何田的死引来怀疑,从而将他的尸体暂时丢在冰窖中。” 她说完,有经验的人立刻就能找到漏洞,袁成桥冷声道:“偶尔遇到推个箱子就被灭口?再说,凶手为什么要把箱子推倒海中?” 宋宁望着袁成桥:“恭喜袁大人没有吓傻,此刻脑子还能思考。” “放肆!”袁成桥要面子,这么多百姓在这里,让他靠墙站着就算了,居然回呛调侃他! 宋宁冷嗤:“你先适应,毕竟难堪的事还在后面。” 她接着说话:“袁大人话糙理不糙,他问的问题正是本官也觉得奇怪的地方。” 谁话糙?袁成桥气的头疼。 “所以本官推翻了箱子这个事,可要推什么才能让何田看一眼就被灭口的地步?”宋宁说着微顿。 有人问道:“什么?” 宋宁道:“冰块!” “透明的冰块,里面装着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对方灭口了何田。” 大家恍然大悟,紧接着有人道:“什么东西装在冰块里?” 那一带确实很多冰窖,有冰块也在情理之中。这一点正好也契合了宋宁说的死者何田被急冻过的事情。 “银锭!在夜里闪闪发光银锭子。” “装在容易滑动的冰块里移动着。” “趁着涨潮的时候,推动融化着冰块运载着银锭,上船。” 她说完,方才还嘈杂的鸦雀无声的衙堂内外,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人们直到此刻,终于明白了宋大人为什么要先说凶杀案,原来两个事情的衔接点在这里。 袁成桥和苏永也对视一眼,两个人也没有想到,宋宁要查凶杀案最后会和银子有关。 银子可是现在最至关重要的东西。 “宋、宋大人,您说的装在冰块里的银锭子,和、和金沙矿卖的份股有关系?”苏永问道。 宋宁看向苏永,道:“对!” 大家浑身冰冷,就连袁成桥都踉跄了一下,顾琛问道:“宋大人,您的意思是,有人在偷运银子?” “是的,有人在偷运银子。”宋宁道。 “是谁?韩玉吗?”有人问道。 紧接着有人在回答:“肯定是韩玉,那天晚上何田本来就是要去找韩玉的。” “对的,就是韩玉。” “大人陪着死者妹妹来报官告的,不就是韩玉吗?” “哦,对对!”有人道,“可是大人,事情又回到了原点,韩玉失踪了。” “是啊,韩玉失踪了。”宋宁忽然看向袁成桥:“韩玉怎么失踪的,前后可否找人出来说一说?” “我、我说。”顾琛将银庄杀人失窃、他遣人去找韩玉、发现韩玉失踪、以及韩玉和银庄拿钱的事情,都细细说了一遍。 顾琛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四具尸体还是大人您验的。” “这个知道,本官验尸的。”宋宁对顾琛道,“那还是劳驾去将贺喜登和贺英父子带来吧,银子是他们的,肯定需要他们补充。” 顾琛看向门口,他根本出不去。 “我们去!”大门口外的百姓回道,“我们去请贺东家。” 顾琛松了口气。 等贺喜登的空档,宋宁问袁成桥:“大人还记得,在王大人的公房里,我问您的第一个问题,我的朋友钱被人骗了,找谁负责?” 袁成桥一抖。 “眼下的状况,大人说一句和您无关,谁被骗找谁去这样的话,结果你敢想像吗? 袁成桥怒道:“宋世安,你就在等看我笑话,现在还想落井下石?” “不知好歹形容的就是你!要不是我在这里,您猜猜,您是被愤怒的百姓撕了,还是过段时间被圣上砍了?” “这么多的钱,砍你百八十回足够了吧?” 袁成桥彻底靠墙站着,双腿直抖。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喊道:“贺东家到了。” 440 谁的同伙(二更) 贺喜登和贺英父子二人相扶着进来。 三天的时间,贺喜登又憔悴又消瘦,让人觉得下一刻风一大一点他就能被吹走了。 百姓们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宋宁站在衙堂内望着他们父子,扬眉道:“今日升堂,需得请二位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贺喜登磕头回道,“这是草民应该做的。” 又道:“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宋宁颔首:“劳驾贺东家,将初二夜里韩玉来找你前后的事情说一说。” “是。”贺喜登没有从初二前后开始说,而是从这个金沙股的开始说的,“年初的时候有渔民发现了这个金沙矿,于是渔民将这个矿献给了韩爷。” “这事大家都知道,等袁大人和韩爷一起找到草民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底了,他们对草民的要求,就是把金银准备充足。” “袁大人一心想要办利民政策,让百姓能从这个金沙矿,真正得到看得见的利。”贺喜登道,“草民一直照着做的,在百姓来存银换取银票的时候,也是一点不敢多动多拿去做别的买卖,生怕最后钱不够坏了袁大人的大事。” “就这一次,袁大人要准备七十五万两的银子,草民也是费尽了人力,长途跋涉调运真金白银过来。” “本来想着,三个月后这些银子还要派上用场,所以就决定暂时搁在莱县保管。”贺喜登不急不慢地和大家解释,“加上月底,来兑换银两的百姓格外的多,所以莱县的银两储备达到了从来最高。” “六月二十八的晚上,韩玉来找我,和草民打了招呼说捞沙的人下去后,什么都没有捞到,这个事情非同小可,草民也是吓的不轻。韩玉提出了一个暂时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让银庄筹备金子假装金矿,先顶过这一回,毕竟万众瞩目下捞沙船迟迟不回来,一定会引起百姓的怀疑。” “于是草民答应帮他筹集黄金。七月初二,草民白天告诉他金子筹备妥当,于是当天夜里韩玉来找草民取金子。” “随后,草民和他一起将金子抬到马车上,这之后就回家休息了,第二天早上被顾捕头救醒,才知道银庄失窃我们一家人也晕在家里。” 贺喜登磕头道:“求几位大人为草民做主,银庄不易,这么多的银子不翼而飞于我们而言大过灭顶之灾,便是将我父子拆骨折买也难抵债。” “求大人做主啊。” 贺喜登哀嚎着,贺英也擦着眼泪。 外面的百姓也是同情地望着贺喜登,对比一下,贺喜登比他们惨多了。 这么多钱,让他一个人负责肯定是不行的。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韩玉,让他将钱吐出来,即便不拿利钱,将大家的本钱还了也行啊。 “贺东家说的很清楚,但贺东家这些关于金沙矿的前因后果,其实不用告诉本官。本官要查的只有关于何田被杀的事情。”宋宁对贺喜登道,“所以,本想问一问贺东家,韩玉在拿到一万两黄金后,就立刻驾车走了吗?” 贺喜登应是。 “那在那以前,韩玉有没有和贺东家拿过钱?” 贺喜登点头:“他常来兑换银票作为自己的花费。” 他这话一说,里外的百姓轰然炸开似的,有人咬牙切齿地道:“我就说他一直混迹天香楼,花用的钱的是谁的。” 当时有人为他解释,说是前期采金沙的钱。 “宋大人,我们插嘴问一句!”有人问道,“金沙矿从头到尾有没有采到金沙?” 宋宁问袁成桥:“袁大人?” 袁成桥强调,道:“确实有金沙,本官派人下去查验过。” “那还是从来没有采过。”大家得到了答案,就更加清楚了,笃定地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骗局,有人拿着所谓的金沙矿,在骗钱。” “骗大钱。” 袁成桥脸色苍白,到这个时候他如果还不明白的话,那他就是真的愚蠢了,但实际上他并不蠢。 “接着说案子。”宋宁道,“何田那天夜里到莱县,经过我们推断,在沙塘上看到了韩玉推着装着满是银子的冰块上船,于是韩玉将何田杀了灭口。” “那么,第一个问题来了,韩玉的同伙是谁?” “运银子,开船甚至杀健壮的何田,都不是韩玉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有人指着门口被捆着在木桩上杵着的霍三和乔东宝二十四个专门倒卖份股的人:“那肯定是他们!” “押进来!” 霍三和乔东宝等人被带进来。 霍三瘦瘦的,乔东宝则是个又黑又壮的中年人,看着就很有力气,一行人跪下,宋宁问道:“二位见过了。说吧,你们和韩玉的来往是怎么进行的。” 霍三左右看看自己的同伴又看看周围愤怒的百姓,又忍不住去偷看宋宁,天知道那天夜里设陷阱抓他们来问话的人是鼎鼎大名的宋推官。 “回大人的话,我们其实和韩玉没有特别亲密的接触。但是在天香楼我们几个人一起喝酒,他说让我们私下里去卖,一份股给我们二百两的提成。” “一份股回款一万五,至于我们让出去多少,他说随我们。” “这利润太大了,于是我们就开始卖了,每次拿到银票,我们都晚上送去给他,当场登记交易,我们自己也有一个本子,谁谁买了多少,到时候要结算的。” “我们和韩玉就这么多的接触,要说我们和他是合伙人,那可真的冤枉我们了。” 霍三磕头道:“请几位大人明辨。” “求几位明辨。”其他的人也跟着磕头,解释道,“确实是的,我们和韩玉没有其他多余的接触。要是知道他要逃走我们也不能卖这种东西。而且我、我哥哥嫂子都买了,现在也跟着血本无归。” 乔东宝更是道:“整个黄县、黄县的人都在我这里买了份股,我要是骗,我祖坟都要被人扒了。” 说着磕头:“那天夜里要是知道何田去要钱会出事,我自己掏腰包也要把他的钱还给他。” “大人饶命啊!” 宋宁问道:“如此说,你们不是韩玉的同伙?” 二十四个人一起摇头:“大人,我们真的不是。我们被抓来的时候才晓得韩玉逃走了。” “那韩玉的同伙是谁?”宋宁问所有人,大家依旧盯着霍三几个人,也有道,“大人,会不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 大家还是认同,韩玉有同伙的。 宋宁看向说话的人,他很聪明先前也一直是他出头,她问道:“你认为呢?” “袁大人啊。”那人指着袁成桥,“如果袁大人和韩玉是合伙人,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所有人的视线,刷一下刀子一样投向袁成桥,有人喊道:“对,如果是袁成桥,那么这个事情就说得清楚了。” “袁成桥能调用护卫兵马,什么事都能做的成。” 袁成桥骇然失色,喊道:“放肆,本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袁大人,韩玉卖那么多的份股做事那么高调,到处都有他的狗腿在搂钱骗钱,你堂堂知府,要说不知道,谁相信?” “对,我们不相信!” 袁成桥张嘴想要辩解,可发现根本无从解释。 “宋大人!”袁成桥看向宋宁,低声道,“你、你说话啊,我根本不是同伙。” 宋宁望着袁成桥,讥讽一笑。 “你!”袁成桥指着她道,“你到底有没有同僚之谊,你在升堂,就有义务把事情分析清楚。” 宋宁负手过去,低声道:“袁大人,我们即将不是同僚了,所以和你没有情谊哦。” “你!”袁成桥面色煞白。 他当然明白宋宁的话,这事过后他袁成桥的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所以他们也不可能是同僚了。 “停停停!”宋宁所所有人道,“本官在升堂,所以各位说上一两句就行了,喧宾夺主就不行。” 大家就不再插嘴,安静地听她接着说。 “假设你们说的对,袁大人是韩玉的同伙,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一定是袁大人能想象得到,那么,聪明的他这个时候有什么方法干干净净脱身?”宋宁问大家。 “我们想不到前因和过程,但我们可以换位想结果。如今的结果,袁大人要怎么样做,才能既保住官位和又有命去花用这笔钱?” “大家给他出出主意?” 袁成桥使劲点头:“对,对,大家给我出主意。” 他此刻的狼狈是从来没有过的。 大家都紧跟着皱眉,显然是想不到袁成桥有什么方法可以全身而退。 “那、那韩玉的同伙不是袁成桥,那……那会是谁?”有人跟着问道。 韩玉有同伙这是肯定的,而且,这个同伙要不然像霍三他们这样是一群人,要不然像袁成桥这样是可以支配一群人的人。 否则,许多事根本没办法做。 441 问个问题(三更) “依旧不知道,既然没有证据来证明袁大人是同伙,那么不如我们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宋宁对众人道。 “何田死去的那个晚上,他看到了有人推着装着银子的冰块去船上,这些银子,凶手是从哪里得到的?”宋宁问道。 大家立刻点头,有同样的疑问。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韩玉无论拿到多少钱,他拿到的都是通威银庄的银票。 银票这东西,你说他是钱是因为它被大家承认了价值,如果换个没有通威银庄的地方,那么这张银票就是一张写着字的纸而已。 “问贺东家。”有人提醒宋宁。 宋宁颔首,问贺喜登:“贺东家,那天夜里韩玉以及他的同伙在沙滩运的银子,是你兑换给他的吗?” “大人,这不知道。”贺喜登看向宋宁回道,“如果大人要查,小人可以将账册拿来对一对。” 宋宁颔首,对贺英道:“你去取账册来。” 贺英应是回家去取账册。 宋宁又问贺喜登:“听说何田死去的那天夜里,贺东家也在莱县?” “是,是的!”贺喜登道,“六月二十一的夜里,草民和韩玉在天香楼吃酒,一直到子时左右才散席回家。” 宋宁颔首:“这么说,那天夜里运送银两以及杀人,你能帮韩玉作时间证人?” “要说那天夜里,确实是。” 宋宁颔首:“正好,账册还没有来,本官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贺东家。” 贺喜登回道:“大人请问。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如果韩玉从此下落不明,作为三方参与的其中一方,你有什么打算和计划?”宋宁问他,“比如袁大人是准备用脑袋弥补窟窿的,你怎么弥补?” 袁成桥抖了抖,心中有一万句话,可一句话也不敢说。 “宋大人,这个金沙矿的事,和银庄真的没有直接的关系。”贺喜登叹气道,“让草民负责……就未免欺人太甚了。” “不过,这么多人的钱没有了,凄惨的也不是草民一人。”贺喜登道,“如果最后找不回银子,那、那草民只能变卖家当,全资冲抵竭尽所能了。” 他说着也是老泪纵横:“草民家中几代人的心血,毁在了草民手中,不过,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 “草民听凭几位大人安排。” 他这么一说,听着话的人都很感动。 又稍微放心了一点,毕竟有银庄做后盾,心里确实要踏实很多。 “贺东家是好人。”宋宁颔首望向门口,贺英抱着上个月账册来了,“宋大人,这是上个月兑钱的账册,您过目。” 宋宁翻到了二十一前几日:“这里有一笔,韩玉兑换五万两银锭的记录。” “那看来,韩玉被何田撞见的那天夜里,他运的银子就是这五万两了。” 大家都跟着附和,袁成桥问道:“五万两白银,他准备运到哪里去?” “不知道。”宋宁道“总之,韩玉把银子运走了。” “过了几天韩玉又找到贺东家要求一万两金子,贺东家给了他。” 宋宁忽然问大家:“贺东家说,眼下这样的局面他也没有办法,如果找不到韩玉,他就倾家荡产的还钱,那么我想用刚才问袁大人的话,来问一问贺东家。” 贺喜登惊讶地看着宋宁。 “你在同意一起联名做金沙矿的时候,没有设想过最坏的结果?” 贺喜登摇头。 “那么,你是什么原因,同意一起做这件事的呢?” 贺喜登看向袁成桥:“因为袁大人。” “那么,你知道韩玉私下换钱又私下卖份股的时候,你也愿意无条件支持韩玉,帮他换银票存银两,本官怎么觉得你更相信韩玉呢?毕竟,袁大人在六月二十七那天,说的很清楚,不要私下交易。” 贺喜登惊了一下,磕头道:“草民、草民以为袁大人是、是表面说一说而已,毕竟这么大的事,如果没有袁大人支持,韩玉怎么可能敢做呢?!” “他这么说。”宋宁看向袁成桥,“你怎么说?” 袁成桥勃然大怒,喝道:“本官从济南府回到登州的那天,就召你来见,私下里就讨论过私自售卖份股的事情,你当时还率先保证说你不知情,并建议本官贴告示命令禁止,你现在居然要倒打一耙?” 宋宁又看着贺喜登:“你怎么说?” “大人,没有这样的事。”贺喜登道,“这么大的事,这么多钱这么多人纠葛在里面,草民是有多愚蠢,才会不管不问相信韩玉一个人。” 大家都觉得贺喜登说的有道理。 场面不知不觉变成了贺喜登和袁成桥对质了。 “你不愚蠢,那就是本官愚笨?”袁成桥喝问道。 贺喜登明显不想和袁成桥就这个问题扯皮,他对宋宁道:“背后的事草民不过一个买卖人,涉及不到也看不明白。” “所以,请大人明察。该草民担的责任,草民倾家荡产也再绝不退缩。可如果不应该是草民的责任,还请不要强加在草民身上。”贺喜登道。 宋宁没有说话,而是给袁成桥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来,打起来! 袁成桥感觉到了奇耻大辱,可宋宁给他的羞辱远比掉脑袋轻很多,他大喝一声:“贺喜登,你这话就表露了,你才是和韩玉合谋的人!” “你要不说本官倒是没有想到。你做买卖这么多年,居然听韩玉一个道士的话,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这话说到天边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袁成桥越说脑子就越清醒,思路也越清晰:“你说本官没有和你说不许私下售卖,可本官在九号码头的话,你总该听到了吧?韩玉再来和你换钱,你居然问都不问本官!你还口口声声说参与金沙矿是因为相信本官,你糊弄鬼呢?” 贺喜登看向宋宁:“不知道宋大人可还有问草民的地方,如果没有草民可否告退?” 他根本不接袁成桥的话。 袁成桥惊呆了,仿佛第一次认识贺喜登。 “袁大人。”宋宁拍了拍袁成桥的肩膀,“你的政绩,不行!” 袁成桥看着宋宁,气到发抖。 “这个不行的地方,是你太过于心急了。你不调查不亲自核实,这么大的一件事随随便便就搭台子唱大戏。”宋宁道,“怪只怪,你立功心切急功近利识人不清了!” 袁成桥看看宋宁又看看贺喜登,紧紧攥着拳头,道:“宋大人请说!” “我说,我能说什么呀?!”宋宁笑盈盈地道,“我没法和别人对质还被说的哑口无言,这种事太傻了。” 袁成桥觉得自己气绝了。 这人说话太刻薄了。 “贺东家!”宋宁用脚尖踢了踢贺喜登跪着的膝盖,“问你个问题。” 贺喜登的脸色就变了,几乎是如临大敌:“宋大人请说。” “你是行家,你来解释一下韩玉是怎么把六百多万两的银子,在一夜之间运走的?”宋宁问他。 她一说完,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大家道:“对啊,这么多钱,这么运走的?” “这么运的?”有人问贺喜登。 贺喜登回道:“……如果人手够多,就一定可以办到。”说着,他看向门口袁成桥调用来的六百个兵。 有六百个人呢,莫说六百多万两银子,再多一点也能运走。 袁成桥气的跳起来,一点官威都不要了:“你胡说八道。” 贺喜登没有说话,因为他很清楚,他只要和宋宁解释辩解就行了。 和别人说都是废话。 “贺东家,本官也觉得你在胡说八道!”宋宁道。 贺喜登惊恐地看向宋宁。 “六百个人一夜运送银子,从丑时到卯时天亮,一个百姓都没有看到,没有惊动这就不提了……就你店中晕倒别人勒死的四个伙计,既然有六百人,还用什么蒙汗药?” “这六百万两,本官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做到,而那天夜里何田碰到的人,也只有可能是你的人。”宋宁道。 贺喜登静静望着宋宁。 “知道为什么怀疑你吗?”宋宁对贺喜登道,“在那些隐藏东家的冰窖中,没有韩玉的名字,本官几乎不用调查也可以想得到,他孑然一身靠骗钱过日子的人,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去弄不挣钱的冰窖?” “只有你的钱庄大堂每到夏天就要大量冰块降温。”宋宁道,“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太贪心了,六百万两你都想吞,你吞不下去!” 贺喜登沉脸,道:“看来宋大人看着和袁大人势不两立,可实际上是一伙的吧?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出了纰漏打算合伙诓骗银庄顶罪拿钱。草民人微言轻,当然是二位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袁成桥怔了怔。 他就听到宋宁道:“你抬举袁大人了,本官可看不上他。再说你也不要吹牛,因为你早就倾家荡产了,你的通威银庄早就是空壳子了。” “有了这些钱你才能救活通威银庄吧!” 贺喜登冷冷地问道:“大人说这么多,一项证据都没有拿出来,就只有嘴皮子功夫?” “当然不是,本官的拳脚功夫也不错。” 贺喜登挺直了腰背:“那大人就动手吧,当着万千双眼睛,打死草民好了。” “否则,就上证据!” 宋宁看向袁成桥:“你挑选的合作伙伴,嘴皮子可比你溜多了,脑子也比你好使。” 袁成桥道:“宋大人,你、你要审,就、就好好审不行吗,非要往我伤口撒盐?!” “这是我快乐的源泉。”宋宁笑着道。 袁成桥想说,这位宋大人可比贺喜登可恶多了。 贺喜登望着两个人说话,忽然就见宋宁转头看着他,道:“要什么证据?不过你要看证据,总要亮一亮!” 真有证据?贺喜登震惊地看着个宋宁! 442 需要明辨(一更) 这个事,要找证据不难找,甚至非常多。 但是要在这些所谓的证据里,过滤有用的,就很不容易了。 因为三方参与的人,袁成桥、韩玉以及通威银庄,他们是实实在在参与在其中,信息和线索都是交错在一起的。 关于这一点,贺喜登心中非常清楚。 或许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可是,又怎么样呢? 所有的怀疑,包括可以拿到的证据,都不足以指证他。 “是吗?”贺喜登一点不惊,“那就让我们开开眼界,看看宋大人的证据,以佐证二位大人不是唱红白脸,好让我等升斗小民填窟窿抵债?!” 他这话就很具有煽动性,瞬间将他和门口所有的百姓的放在同一边了。 大家都是受害者,只有宋宁和袁成桥是迫害的凶手。 门外也有百姓开始同情他的遭遇。 “我们来说第一件。”宋宁大声道,“关于何田的死,当天夜里何田碰见谁的人,因为没有准确的证据,所以没有办法定性,但在可疑性上,在海岸拥有冰窖的贺东家显然嫌疑要大。” “这一点你赢了。”宋宁道。 贺喜登冷笑:“这可不够。” 宋宁道:“不讨论动机,因为你和韩玉都有明确的动机。韩玉要搂钱,而你则是要拯救银庄。” “作案的时间也不必去查证。那么就只剩下可操作的难易程度。”宋宁道,“韩玉想要把银票换成银子,首先要做的就是从做买卖这么多年,有经验的贺喜登手中,换取银子。韩玉有没有三寸不烂之舌本官不清楚,但贺喜登一定不是随随便便就将银子兑换给他的人。” 宋宁不给他反驳,接着说,“当然,关于这一点只是辅助,重要的是,一夜失踪的六百万两银子。” “有谁知道,六百万两银子有多重吗?” “那天在码头的银子,那么多只有七十五万两,想一想六百多万两,要多少时间才能搬出来,而不惊动别人?” “那么多的银子,要用人抬还是车拉?” “那么多的银子,要用几艘船才能装走?” “韩玉会不会思考,他带着这么多银子能不能活到他的目的地?”宋宁接连反问着,挑衅看着贺喜登。 贺喜登道:“大人还是在动嘴皮子,您说的这些都不应该来问我们,而应该直接去问韩玉。” “我们没有答案。” 门口有人点头,小声道:“贺东家这话说的有道理,大人应该问韩玉啊,毕竟钱是韩玉拿走的。” “闭嘴,你蠢到吃屎了,大人是在说韩玉吗?听不懂就闭嘴。” 被骂的人不敢再说话。 “问韩玉?”宋宁微微颔首,“确实应该问韩玉!” 贺喜登笑了,眼露讥讽:“大人问吧。” 问韩玉恐怕得请道士喊魂了。 “你笑什么,是不是笃定韩玉死了?”宋宁道,“那天夜里,韩玉在你这里取走了一万两黄金后就上了船,在船上就被你的人杀了丢进海里了对吧?” 贺喜登道:“草民没有,如果大人硬要栽赃,草民无话可说。” “你无话可说,但有人有话和你说。”宋宁盯着贺喜登,贺喜登一怔也看着她,就听她道,“韩玉,出来吧!” 贺喜登眸色震惊,眼睛都瞪圆了,视线转过去就看到后衙内走出来一个人。 在他身后,整个衙堂都沸腾了。 有人大喝一声:“是韩玉!” “没错,是韩玉!” “韩玉狗贼,还我们钱。” “还钱,还钱!” “狗贼,骗子,还钱!” 人声鼎沸,场面瞬间失控,所有人都想涌进来,阑风三个人往前一站堵在衙堂门口拔出刀来,大喝一声:“站住!” 还有胆大的想冲进来,挥着拳头要打韩玉。 袁成桥惊恐万状,抱着头往后缩,韩玉也如过街老鼠抱着头躲去了桌子底下。 “喊什么?!”宋宁冷冷望着衙堂外的百姓,“方才本官说的话都记不得了?” 她走出来,将挡在前面的一个男子推下去。 “一窝蜂,别人做什么你们做什么,别人说什么你们就跟风?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放肆?” 被推的男子不敢上前,众人也惊住了,呆望着宋宁。 “最后警告一遍,本官站在这里审案,就是本官的衙堂,所有在衙堂上不听劝不听话闹腾的,一律不容情!” “退回去,站好了。”宋宁指着最前面人的脚,那人盯着宋宁又看看韩玉,迟疑了一下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很重要,后面的人也自然的跟着后退,冲进来的气势瞬间散了。 “本官在办案,一件事一件事的说清楚,在次之前谁闹腾直接吊起来挂城门!” 知道宋推官的都晓得,她喜欢将十恶不赦的人砍了挂城门,她说这话绝不是仅仅是吓唬而已。 大家后退、继续后退。 刚才一触即发的场面被压制下去。 宋宁扫过众人一眼,重新走到衙堂里来。 韩玉从桌案后面站起来。 其他的人也暗暗松了口气,袁成桥将抱着的头放下来,嫉妒不已。 所有人的视线,刷一下又落在韩玉的身上。 熟悉的人就会立刻发现,韩玉瘦了,而且瘦了不少。 韩玉扶着桌案,视线投向贺喜登。 贺喜登和贺英父子两人的脸色,更为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么震惊?”宋宁问贺喜登,“奇怪他为什么没有死?” 贺喜登颤抖着声音,道:“不知道宋大人说什么!” “不知道本官说什么,啊,那韩玉来说。”宋宁对韩玉道,“贺东家喜欢你说。” 韩玉说着,一下扑上来,一把掐住了贺喜登的脖子:“你这个老贼,居然给我来一出黄雀在后,我要送你升天!” “你、你滚开!” “韩玉狗贼,你放开我爹。” 三个人在一边纠缠,鲁苗苗将将吃了一半的鸡放在一边,上去一手一个将三个人扯开:“公堂上不许打架。” “大人,大人!”韩玉被扯过来,也不再和贺喜登纠缠,磕头道,“大人,事情的经过小人愿意从头说,细细的说。” 宋宁颔首,道:“说吧,说清楚。” “是这样的。”韩玉道,“机缘巧合,有个渔民告诉小人,在海底抓了到了一把金沙,他怀疑下面有金沙矿,于是小人就支持他再去验证,但实际上那只是一个很小金矿,小只有两把金沙,捞完了就没有了。” “但小人那天却灵机一动,动了个心思想,想骗个冤大头把这个金矿卖给对方。” “于是小人就想到了贺喜登。小人去找他,当时没有多想那天的对话,一直沾沾自喜,是小人在引导贺喜登说话办事,让他中了自己的圈套,后来这几天回忆,才发现是小人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小人找他的时候,就说发现了这个金沙矿,问他想不想买。他先说要想一想,第二天的时候他来找小人,就说这种大矿私人没办法开采,肯定要过明路,而这个明路还不能找县太爷,得去找知府。” “他说完这些就走了,但小人却得意地想到了袁大人。袁大人没本事又想要功绩我们都知道,于是小人就带着金沙矿找到了袁大人。” “没想到袁大人真的同意了,还亲自去请贺喜登一起。” 韩玉又道:“此事可以问袁大人。” 袁成桥忍住了韩玉说他没本事的言辞:“在和韩玉的聊天中,本官确实想到了通威银庄。” “这都是贺喜登这个黄雀布下的局。”韩玉回道,“此后,小人每做的一件事,都是被贺喜登引导的。” “他说卖一百五十份股,有一点小,于是小人顺着就想到了私下卖份股,又问他能不能协助,他说可以,后期所有银两都是他兑换成银票。” “小人问他能不能兑换银两,他也干脆利落地兑换了。他也从来不问为什么,只有执行。” “可笑小人以为自己聪明,却不料一直被他玩弄在鼓掌中。”韩玉指着贺喜登,和众人道,“那天夜里小人是找他换了一万两的黄金,可是小人却没有偷他的六百万两银子,更没有杀人。” “也没有杀何田,更没有什么同伙。” “反而,在那天晚上小人上船以后,就被人打晕了捆着丢进了海里,要不是宋大人的人在岸边盯着的,小人这条命早就喂鱼了。” 韩玉大声道:“求大人明辨,严惩贺喜登这个骗子、杀人凶手!” 443 管不了了(二更) 韩玉说完,磕头,四周寂静无声。 忽然贺喜登大声道:“你就是在给我泼脏水,你说我杀你,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有什么证据!” “我是没有出现,可是这些明摆着,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 贺喜登冷嗤:“简直幼稚可笑。” “所有人都在和我耍嘴皮子,却是一个证据都没有,谁能定我的罪?!”贺喜登道,“我还说你们合谋让我银庄顶罪,填补这个巨坑。” “要杀要剐就痛快一点,大不了一死。”贺喜登忽然站起起来,冲着门口所有人道,“我祖上也是白丁,现在也依旧是白丁,不过运气好攒下了一点家底。现在,有的人自己捅娄子吃了钱不想吐出来,就想拉着通威银庄填坑。” “各位今天也不要幸灾乐祸,等着拿钱,我贺喜登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不管是我死,还是韩玉死,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贺喜登道,“你们要的是钱,还给你们钱,现在钱没有了,就算把我们大卸八块对你们来说有什么用?” “愚蠢!”贺喜登仰天嘶吼,“天要亡我贺氏,天不公啊!” 说着噗通跪下,嚎啕大哭。 现场的百姓静了静,随即被情绪煽动点燃了,有人站在人群中喊道:“对,这就是袁成桥和宋世安官官相护,想用银庄的钱补窟窿,实际上失踪的六百万两却进了他们的口袋。” “他们就是昏官。” “贪官!” 这一喊,有人带着脑子在思考,可瞬间被没有带脑袋的人推动着,往衙堂里冲。 “关门!”宋宁喊道,“啊呀呀关门呀。” “害怕呀。” 贺喜登被鲁苗苗抱摔在地上,但得意大笑:“害我,你们有这个本事吗?!” 衙门里所有人都冲上来,就连袁成桥都有着前所未有的勇猛,一起合力关上门。 门关上就听到砰砰砰的砸门声。 像极了动乱时敌军冲进来要屠城,也有同样的惊惧和绝望,所有人吓得屏住呼吸。 贺喜登被人鲁苗苗摁住了坐在屁股底下,韩玉又缩进了桌案底下。 乱哄哄一片嘈杂,连墙都被推动了簌簌地开始落灰。 袁成桥冲着宋宁道:“宋世安,你不是有本事吗?吹牛说你能断案,你、你倒是办事啊。” “我办什么?现在民愤这么大,我又不是神仙。”宋宁拽了韩玉的鞋丢过去,“袁成桥,你害死我了。” 袁成桥又被鞋子砸了个正着。 “宋世安,我和你势不两立。”袁成桥气疯了,今天骂也被骂了,砸也被砸了,虽然对宋宁讨厌可对她的能力报以信心,觉得今天这个事就一定能结束,下午他就能离开县衙了。 往后他是被革职还是降级这都是以后的事情。 可没有想到,宋世安闹腾了一个上午,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办成,还轻易被贺喜登反将军了。 “怪你自己,怪得上我吗?不要脸!”宋宁骂道。 那边被脱了一只鞋的韩玉,一头的汗水,衣服都湿透了,躲在桌子底下也不敢出来。 只要外面的人冲进来,第一个被撕了的人就是他了。 “大人,大人我们快要抵不住了。”阑风求援,告急。 顾琛等几个衙门里的捕快抵着门的也是一头的汗。 “再抵一会儿。”赵熠道,“外面还有六百兵马,下令让他们进来护卫。” 袁成桥顿时想起来他还有六百人在外面,立刻让顾琛去下令。 顾琛怎么下令,这么多人声音比浪还杂,莫说喊一嗓子,就是放鞭炮也外面也听不到。 赵熠从后门出去,也不知从哪里弄了弓箭,射出去钉在了大门口的门头上,箭头扎着纸,纸上写着:进门内护住衙堂。 六百人到底是兵士出身,推推搡搡一刻钟后,冲开了门口愤怒的百姓,护住了衙堂。 冲撞的百姓们,领头的喊道:“也没关系,我们就守在这里,他们没吃没喝,待不过几天。” “对,我们困死他们!” “兵法上,这就叫围困。” 无数人七嘴八舌地应和着,情绪倒也暂时稳定下来,有人带头坐下来,大家也跟着席地坐在门外院子里的青石板上,你一言我一句的聊着这次的事情,分析着每个人的立场,包括宋宁。 “宋大人也不是好东西,你看他那德行,很有可能和袁成桥合伙。” 另外一人骂他:“你带不带脑子说话,宋大人明显被袁成桥骗了。” “就是就是,宋大人相信了袁成桥和韩玉而已,他是真的想解决这事。但现在咱们的问题,不是找到谁是杀人凶手,而是要钱!” 有人非常赞同:“你这话说到了重点,宋大人还当普通凶杀案子处理呢,但其实我们根本不关心谁死了活着,我们就要钱。把钱找回来还给我们就行了。” “对对,我现在也不求红利,只要把本钱还给我们就行。” 这话一出,周围沉默了一下,随即是此起彼伏地叹气声:“你说的有道理,把本钱还给我们就行了,别的无所求!” “唉,这世道这么难,怎么还有人骗我们老百姓的钱,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门口议论声不断,门内,宋宁指着袁成桥道:“你听听,他们多可怜,都是你害的。” “还利民政策,根本是害民政策。” 袁成桥又饿又气,盯着鲁苗苗放在地上没吃完的半只鸡,吞口水。 鲁苗苗感受到了威胁,将半只鸡捡起来塞怀里,接着坐在贺喜登的背上。 “贺喜登!”韩玉叱问贺喜登,“你把所有的钱呢?还不快点拿出来。” “你把钱拿出来,外面这些百姓就走了。” 苏永也跟着附和:“对,对,把钱拿出来还给他们,他们就肯定走了。” “不可能!”贺喜登道,“我银庄现在没有这么多钱,你们也休想拿我们挡刀,自己独吞银两。” 韩玉骂道:“我们独吞?钱明明在银庄,除了你谁能拿走?” “外面的六百人可不是摆设。”贺喜登道。 袁成桥怒喝:“放肆,这六百人刚到莱县,他们能做什么?你简直胡言乱语。” “别人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贺喜登面无表情地道。 他们吵着,宋宁靠在墙上,赵熠把挂在身上的水壶递给她:“喝点水。” “你也喝一口。”宋宁喝完递给他,赵熠柔声道,“我不渴。” 说着盘腿坐在她对面,拆开了背在身上的包袱,递给她一张饼,宋宁慢慢吃着,赵熠就给她徐徐摇着扇子。 “还不错,吃惯了这里的面饼,往后吃不着我会想的。”宋宁道。 赵熠用扇子敲她的头:“你不是说会做了吗?” “算了,君子远包厨我不吃了。” 赵熠无语:“你算什么君子。” 他哭笑不得,一屋子的人惊呆了。 有人小声道:“他们为什么背着干粮还带着水壶?” “你看你看,还有换洗的牙具也露出来了。” 袁成桥几个人都惊恐地看着宋宁。 “看什么,我们以为今天办完事就能回家了,没想到现在被困在了这里,简直岂有此理,被你们这群人害死了。”宋宁骂道。 众人一脸狐疑。 “吃饭吧。”宋宁招呼何莲。 何莲将手里的牌位放下来,盘腿坐着,从自己的包袱里掏了个肉包子出来。 香气四溢,引得好几天没吃饭的人直吞口水。 莱县暴民围困县衙,今天已是第三天,袁成桥调用来的六百护卫都赶到了,所以消息也早就传了出去。 王福贤在第一天暴乱时就已经上报了,朝中下令责问了一番,让王福贤迅速处理。 岂料,第三天的下午,暴乱更加严重。 七月初十,暴乱的第四天王福贤上奏疏前再次得到了消息,百姓将县衙的门拆掉了,逼得袁成桥和宋宁等人避在了后院里,六百护卫也和百姓动了手,好在没有死伤。 但是整个莱县都动乱了。 百姓和官衙对立,成了仇敌。 不等王福贤上奏,京城就已经知道了,人人都在讨论登州金沙矿。 有官员骂道:“就山东那边事多,今天报一个利民政策,明天又来一个,现在出事了吧,就看看他们怎么和圣上解释。” “带头的就是小宋,小宋巴结了王福贤,带着孙维力那没脑子的,在济南乃至山东不知道折腾什么东西,汪玫和单凯一个是不管一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是不知道,山东要被他们弄成什么德行。” “等着看笑话吧,这一回看他们怎么收场。” “就是了。你们不知道吧,这一回小宋也在莱县呢。本来想表现嘚瑟的,不成想和袁成桥一起被困住了,现在丢人可丢大了。” 众人嘻嘻哈哈了笑了起来。 早朝上,就关于宋宁以及王福贤等山东官员的弹劾、冷嘲热讽和事态严重性说了一个上午。 有人烦的很:“怎么这个小宋大人去了山东,咱们就每隔三五天就要说一回山东,别的地儿就仿佛没事一样。” “就是,一个推官管的也太多了。” 唐太文直接上前,抱拳行礼道:“圣上,此次事情非同寻常,不但损害了百姓的利益,更是伤了百姓和官衙的信任,一定要加以严惩。” “将相关人员革职查办按律问罪!” 罗子章眼珠子动了动没有像以前一样反驳,宋延徐只当没有这个女儿,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当天赵炽的手谕就送到济南,勒令王福贤和都指挥使司汪玫,立刻将莱县的动乱平息,相关官员押到京城问罪。 王福贤拿到手谕去找单凯:“……小宋和王爷都在那边呢,怎么办?” “别的管不了,按圣上的手谕办吧。”单凯道。 444 等的时间(三更) 县衙再次被困的第三天,七月十二,离中元节还有三天。 莱县已经是人山人海。 事件发酵的第七天,附近买份股的百姓都赶到了。 所有人的情绪,已经达到了愤怒的顶点,但凡有一个人振臂高呼一声杀了这些狗官,就一定会有千百人响应冲进衙门内。 七月流火,但中午的太阳依旧火辣,臭烘烘街头,人们烦躁不安,甚至有自己人因为吵架动手打了起来。 大家骂骂咧咧的劝架。 县衙的大门被拆了,前院被暴露在外面,六百个护卫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有百姓架着火在烤鱼、烤各种海货,鲜美喷香,引得护卫们肚子直叫。 “让袁成桥和韩玉出来,把钱还给我们,我们就让把这些吃的给你们。” “否则你们守不住七天,就会被晒成人干。” “为了袁成桥和韩玉死有什么必要?你们的命也是命,让他们出来吧!” 护卫何尝不想,又饿又累又困。累困还能轮番休息,可是饿真的没办法。 莫说从这里偷偷出去找吃的。 莱县就这么大,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米粮包子铺都不敢随便开门,生怕被人抢了。 所以溜出去也找不到吃的。 烧烤还在继续,呼喊声音也没有断,有人道:“里面的人听好了,现在是最后一个时辰,如果你们还不出来把钱还给我,我就放火。” “大家同归于尽!” 有个年轻人冲进来,手上提着油手里举着火把,冲着里面喊道:“我爹把给我娶媳妇的四十两都投进来了,你们不把钱退给我,我这辈子是娶不到媳妇了。” “我娶不到媳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今天就死在这里,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无数人站在踏平推倒的县衙门口,望着这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生的确实不好看,有人啧叹一声:“这样貌确实娶不到媳妇,可把人孩子坑了,好不容易一家人攒点钱。” 但没有人去拦他,他要真烧死了能把钱要回来也行。 大家会记住他的。 县衙的后院内,宋宁坐在树下乘凉,袁成桥等人饿的头晕眼花,就连贺喜登父子两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叫骂了,靠在墙角不说话保存体力。 韩玉道:“几位大人,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等朝廷的人来救,我们很可能已经饿死了。” “想想办法吧。” 鲁苗苗道:“那你把钱拿出来啊!” “我没有钱,我的银票都人拿走了。”韩玉指着贺喜登,“钱都被他拿走了。” 贺喜登道:“不过一死,有这么多人陪葬,可以了。” 他和他儿子死了也没关系,此事平息后,他的贺氏还是贺氏,还会越来越好。 更何况,他们死不了,朝廷的人很快就到。 “爹。”贺英受不了了,胃绞着疼脸色煞白汗如雨下,“我要熬不住了。” 贺喜登低声道:“再忍一天,明天肯定有人来解决问题。我们死不了,他们找不到钱,又没有足够的证据,没有人能判刑。” 贺英应是,干呕了一声躺在了地上,气若游丝地道:“爹,我知道了。” “我们没事,宋大人都没有找到证据,别人就更加找不到了。” 最重要的是钱,不拿到钱这件事不会完。 这件事不完,他们就更加不敢让他们死。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继续喊道:“最后一盏茶的时间,再不出来我就要点火了。” “同归于尽。” 所有人脸色大变。 袁成桥坐起来,哀求道:“宋世安,宋大人?!” “嗯?”宋宁单腿弓着靠在树干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袁成桥吼着道:“我错了,求求你想想办法,我、我不想饿死在这里。” “我宁愿被砍头,也不想饿死!” “求求你。”袁成桥道。 宋宁挑眉,道:“袁大人没必要和我认错!” “那我和谁,和百姓吗?他们不给我机会,我怎么认错,我认什么?”袁成桥道,“你、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宋宁没说话。 “你真的没有办法了?枉费我对你抱着希望,宋世安你就是空有其表!” 宋宁眼睛一亮,和赵熠道:“他这骂人的词还不错。” “无聊。”赵熠白了她一眼,“自己什么容貌还需要别人夸了才有自信吗?” 宋宁低声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喜欢浮夸。” 赵熠失笑:“我也喜欢。” “同道中人。”宋宁道。 袁成桥气瘫在地上,贺喜登哈哈大笑,对众人道:“各位,死了这条心吧。” 不可能的,就算韩玉不死也没有办法。 门外嚷着要自焚的男子开始从一数数,数到一千。 院子里气氛紧张起来,大家都清楚,就算这个男子现在不自焚,也会有别的人以别的方式威胁他们要同归于尽。 多少人在这里家破人亡了? “我们出去吧。”宋宁忽然站起来,拍了拍她枕着头的包袱,对赵熠还有鲁苗苗几个人道,“我去洗把脸换件衣服。” 赵熠颔首:“我帮你。” 宋宁挑了挑眉,和赵熠并肩去了这两天休息的房间,宋宁要换衣服,赵熠站在门口望着她,她挑眉道:“我都这样了,赵捕头也能发现我的美?” “每时每刻都能发现。”赵熠道。 “好叻!”宋宁将官服穿上,赵熠给她整理了头发低声道,“以后要做一个可以折叠方便携带的官帽。” 宋宁望着笑了:“赵捕头要当裁缝。” “在你身旁,捕头裁缝都可以。”说着弹了她的额头,“去吧。” 宋宁揉了揉额头瞪他一眼,到门口请咳一声,袍子一拂出门而去。 院子里,大家都望着她不明所以,苏永问道:“宋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去?” “解决问题。”宋宁抚了抚官袍,大步要走,贺喜登紧张地质问道,“解决问题,你怎么解决?” 宋宁讥讽地看着他:“困三天,有我们困三天的理由和价值,现在时机到了当然就要解决问题。” 话落她大步往前,赵熠随在她身后护着。 困三天有困三天的价值?袁成桥和苏永对视一眼,也一起跟着往前衙去。 门口,猪肉炙烤的滋滋冒着香味,“人肉”也准备齐全,举着火把提着油桶的年轻男子已经数到了九百八十。 他紧张到汗水能将火把浇灭,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决绝,他必须一死。 等着的百姓们也很紧张,既绝望又紧张。 绝望在于,已经这么多天了,衙门里的几位大人宁愿被围困死也没有人出来解决问题。 紧张的是,这个年轻人真的要冲进去烧死自己烧死大人,他们要什么反应? 九百九十五! 那个年轻人数到。 忽然一位大婶噗通跪下来,道:“大人们,我们就只是要钱!” 她受不住了。 九百九十七! 炉子上的猪肉烤的太久了,噼啪爆了一下,就在这时所有人看到了一身官服的宋宁大步而来。 欲自焚的男子数停在了九百九十七。 有人喊道:“宋大人出来了!” 宋宁一侧是赵熠,他徐徐走着,目光扫过手中个弓发出铮的一声响。 场面在一阵嘈杂后有一瞬的窒息,随即是安静,窒息的安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宋宁和赵熠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在了衙堂门口高出来的三阶台阶上。 宋宁停下来,视线落在举着火把的男子身上,指着他:“你,火把灭了。” 啪! 男子将火把丢在地上,刚刚跪着的那个大婶冲上来,对着火把呸一下吐了个吐沫。 这一吐大家楞了一下,也跟着你一下我一下上来吐吐沫。 但你来我往场面却不乱。 不知是火把烧完了还是真的被吐沫给浇灭了,总之,火把熄灭了,发出了刺鼻难闻的气味,一阵风吹来,散了。 又再次安静下来,大家望着宋宁。 “派个代表上来。”宋宁望着这些人。 大家互相看看,立刻推举了三天前说话最多的那位年轻男子,他是位读书人,做事和说话思路都很清晰。 “给大人请安。”年轻人道,“学生阮超。” 宋宁颔首问他:“这么多天围着县衙,各位是准备将里面百十号人都困死吗?” “大人!”阮超道,“我们岂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我们只想要一个说法和结果。” 宋宁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想要什么结果?” 宋宁指了指男子提着的油:“你们死还是我们死抑或同归于尽的结果?” 男子将油放在了地上,后退再后退。 阮超回道:“大人,这都不是我们要的结果,我们被人骗了钱,我们只想要回我们自己的钱。” “本官不在登州也不在莱县,本官只想查办凶杀案,这一点你们是知道的。”宋宁道,“今天本官出头站在这里,纯粹是救你们,别的细节一概不了解。” “请你们说清楚,属于你们的钱是什么钱?说清楚了本官才好解决。” 宋宁望着乌泱泱的人头,说着。 要什么?阮超一时懵了一下,回头看身后的朋友,忽然刚才要自焚的男子喊道:“我、我只要我的四十两,别的我不要了。” 阮超一怔,所有人也是一怔。 ------题外话------ 宋大人为什么要自困三天? 445 要什么钱(一更) 要什么钱?这个是钱是本钱加红利?还是仅仅是本钱? 这是宋宁要等的答案。 阮超转过身,用眼神去问身边的人、隔着两行、三行、所有的人! 有人喊道:“本钱。” 立刻有无数人附和:“本钱,我们只要本钱就行了,红利不要了!” “大人!”阮超看向宋宁,“我们只要本钱,然后严惩那些骗子!” 他们说完了,宋宁并没有立刻说话。 眼神冷冷地注视着所有人。 对面的无数双眼睛也紧张地注视着她,生怕她反悔、退缩,说找不到钱审不了案,赔不了钱。 这可不是十两万两的事啊。 就算是圣上在这里,也不敢应啊。 跪着的自焚的男子哀求一声:“大人?!” 大家都跪下来哀求地问她:“大人?” 宋宁问道:“确定?” 所有人都点头:“确定!” 宋宁的望着他,又望着所有人,道:“好,给本官一天的时间,本官把本钱退给你们。” “真的,能还钱?”有人问道。 宋宁颔首。 一瞬间的寂静过后,人群迅速沸腾起来,紧绷着七八天的情绪,得到了依靠和保证,有人放声大哭,有人仰天长吼…… 在宋宁的身后,衙门里的众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松了一口气,放松了情绪,顾琛噗通跪下来,瘫坐在地上。 他们受不了了。 袁成桥惊住:“他、他为什么刚说退钱?” “因为他早就找到钱了吧?!”苏永哭着道。 醍醐灌顶!袁成桥忽然明白了宋宁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困三天有困三天的理由和价值。 因为,这个三天太重要了! 首先,这三天让这些愤怒的百姓们从愤怒到理性到绝望,有了足够坏的预设,甚至有的人心里已经接受了这笔钱拿不回来的可能。 当他们连本金都不报希望拿到的时候,又怎么会去想要红利? 省去了这么多人的红利,就极大的减少了退款的困难。 其次,把事情发酵到这么大,宋宁就是横空出世的救苦救难的菩萨和英雄,在百姓心中无人可替代。 或许还有第三,但此刻袁成桥想不到。 “太贼了!小人……小人!”他不敢置信,“难怪三天前她审到一半那么轻易就被困在了衙门。” 他当时还奇怪。 没有想到。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贼的人? 为什么? 贺喜登扶着墙跪在远处,他没有敢上来,但是他听到了。 他早就找到钱了?这三天都是按兵不动? 他惊恐不已。 门口的欢呼声还在继续,宋宁抬手示意他们停下来:“给你们一天时间,每一张份股派两个身强力壮的人一辆马车,也可以各位直接领取通威银庄的银票。” “有圣上和朝廷在,通威银庄不会倒闭,银票依旧有用。” “领什么随你们。但本官的要求不许违反,一张份股两个人,领取银子就带马车,要银票就不需要。” “明早卯时开始,九号码头设限,一张一张放人。” “谁敢中途起哄,闹事,反悔……那就没有办法了,本官这个小官管不了就换别人来。” “听到没有?” “听到了!”他们不敢反驳,宋大人愿意管,要是换别人来,谁知道什么鬼样子,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散了,出城的出城,回家的回家,把自家门口卫生打扫干净,让你们住的地方恢复如初。” 所有人应是。 有人犹疑着实在是怕了:“大人,您、您不骗我们?” “不骗!”宋宁刚说一半,正要发誓,赵熠亮出了齐王府的腰牌,“如若有变,去济南找齐王!” 齐王?大家惊讶又惊喜。 齐王是皇室,代表权威当然也包含诚信。 宋宁看向赵熠,赵熠扫她一眼,低声道:“顺风攒齐王的百姓好感。” “王爷太坏了,趁机占便宜。”宋宁失笑。 有了宋宁的保证也有了齐王的保证,众人开始退散,有人道:“我出城去,今晚睡在城外。” “我回家,我家门口不知道被哪个狗东西拉尿弄的臭烘烘。” “太缺德了,我家门口也是。当时心里着急也懒得管,今天逮着了,非要把屁股割了。” 大家说着话,有的出城了、有的回家了、有个沿街洒扫有的洗漱吃饭去了。 宋宁让苏永出钱个,在十几个包子铺定了馒头和包子,管六七百人的晚饭。 贺喜登扶着墙冲着宋宁跌跌撞撞冲过来,质问道:“你、你找到钱了?” “你是不是傻?”宋宁对贺喜登道,“本官为什么救到了韩玉?” 贺喜登一怔:“你一直盯着海岸的?” 从黄县回来后,连着几夜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睡,她和赵熠鲁苗苗守在发现何田的海滩,阑风几个人守在九号码头。 船也准备好。 她坚信,只要守着就一定能等到兔子撞上来。 毕竟除了船和海,莱县这么大的地方,也没什么地儿可以藏东西。 果然,兔子撞上来了。 银庄运银子是用冰块,冰块在地面滑动方便也没有声音,银子运到海岸后先装船,然后用船运长竹隔壁的长风岛藏起来。 那天夜里,其实在韩玉等人上船前,秋纷纷和伏雨就已经侯在上面了。 “你船上的人也抓着了,漂在船上等着呢。”宋宁对贺喜登道,“要不是本官胸有大志,早收拾你了。” 贺喜登问道:“大人打算怎么对通威银庄?” “通威银庄还有价值吗?”宋宁问他,“以贺东家的精明,如果不是通威银庄是空壳子难支撑着急填窟窿,你的计划一定会更完美吧?” 贺喜登道:“不!我的计划不完美,是因为你来了。” “最后悔的,那天夜里不该让他们杀了何田灭口。就一个乡下孩子,什么都不懂,就算看到又怎么样?!” 可惜,他们弄晕了何田将他丢在冰窖里问过他意见后就勒死了。 让宋宁联想到了冰窖。 “那倒不是,本官听袁成桥说这个利民政策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事有问题。”宋宁道。 “你怎么会知道?”贺喜登不敢置信,“这种方式是我想了一夜想到的,亘古未有。” 我见的多了,宋宁笑而不语:“你的通威银庄想活吗?” “想!”贺喜登道,“小人活不了,可这个招牌想要它活下去。” 宋宁盯着他,道:“你心愿会达成的。” 贺喜登明白了,跌坐在地上望着宋宁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总归……祖宗的东西能继续下去啊。 不然通威银庄也至多还能撑个两三年。 贺喜登想到了贺英,忙去后院,喊了半天贺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吼道:“贺英,快来人请大夫!” 大家自顾不暇,没有人理会他。 “我去吧。”鲁苗苗道,“你等着。” 鲁苗苗去喊大夫来,救了半天贺英才从鬼门关拉回来…… 县衙前后,六七百人席地而坐吃晚饭。 终于活过来了,吃过饭大家都原地待命,夜半,宋宁带着人去出海。 这一夜的后半夜,是莱县相隔七八天后第一个安静的夜晚。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太阳第一缕光线从海平面上出现的时候,大家都醒了,按照前半夜大家商量好选出的代表,去九号码头去领钱。 有人带着驴车、马车,有人空手而来。 阮超空着手站在九号码头上,望着停在岸边高大的船只,站在船头上的宋宁,心里最后一块大石落地了。 “所有人都守规矩,排队,一个一个来!”鲁苗苗敲锣,吼道。 宋宁将霍三等倒卖的人放在最前一排坐着,除去衙门正常卖的份股外,其他的人都是通过这些人的手买到个份股。 而这些人手中,每个人都有一个账册。 上面记录着他们卖给了哪些人。 包括顾琛在内,一共有二十六条队伍分开,一个一个核对,领钱。 有六百护卫在就方便很多。 从日出到日落。 所有卖出去的份股的钱都退了回去。 每个人领到钱,拿到实实在在的银子在手里,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最后一位领走了银票,九号码头上安静下来。 赵熠安排六百护卫将剩余的银子重新送到通威银庄的库房里,由阑风带着人看守。 “大人。”何莲对宋宁道,“我家的钱刚才保长给我了。” 何莲打开自己的包袱给宋宁看。 “好好背着,别弄丢了。我最近很忙可没办法给你照看银子。”宋宁笑着道。 何莲点头,怯生生地问道:“大人、那……那杀我哥哥的凶手,还、还查吗?” “当然要查!”宋宁道,“给大家缓一口气,明天我们二次升堂!” 何莲顿时笑了起来。 “大人,大人呐。”马三通喜滋滋跑过来,亮出自己的一万两银票,“这银票真的能要?” 宋宁白他一眼,道:“你要银子吗?” “不要,傻子才带那么重的银子回家。” 宋宁白他一眼:“放心吧,银庄不会倒的。” 马三通不解:“为什么?” “因为通威银庄总店在济南。” “啊?”马三通挠着头,“贫道怎么记得在京城呢?” “你记错了。”赵熠道。 马三通指着赵熠,焕然大悟:“哎呀呀,王爷太坏了。” 第二日早上,王福贤和汪玫带着一千兵赶到莱县,还没进城就看到人们相携着脚步匆匆,看见他们仿佛没有看见。 就听到一位妇人道:“没关系,肯定是宋大人的手下,我们赶紧走快点,已经听到鼓声了。” 汪玫和王福贤互相看着对方,王福贤咕哝着,他们怎么成宋世安手下了? 汪玫问道:“王大人,不是说百姓暴乱了吗?” 王福贤回道:“不知道啊。” 真不知道。 446 审案结案(二更) 王福贤和汪玫将两千兵留在了城外,他二人带着几名护卫进的城。 一到城内,原以为人山人海,鬼哭狼嚎一片狼藉都没有看到。 迎接他们的是空城。 沿着主街走着,店铺关着,包子铺冒着热气却没有人守着,巷子里衣服晾了一半还有一半搁在盆里。 狗趴在一间卤菜摊子前焦虑地守着,一副也想要去干什么的急迫表情。 王福贤猜到了什么,汪玫是头一次接触宋宁,所以完全不了解她的行事风格。 “变成了空城?”汪玫奇怪地问道。 王福贤回道:“去县衙看看,刚才那位妇人不是说鼓声响过了吗?” “这么说事情都解决了?”汪玫不敢置信,“怎么解决的?” 他们还没有得到消息。 两个人不急不慢地往县衙门口走,才了半条街就走不动了,两个人惊呆了。 只见前面的街上摩肩接踵密密麻麻的人。 而这里离县衙还有距离,莫说看就是听也听不到。 “现在升堂都有这么多人观看了吗?”汪玫一直在军中,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王福贤道:“别人没有,他有!”说着指了指前面,“想办法挤进去吧。” 汪玫推了推挡着的百姓,两人穿着官服,大家看见了都给他们让了道,两人也算是顺利地到了县衙外。 被拆掉的门还没装好,推倒的围墙也没来得及修葺。 从里面的院子到外面,但凡能站人的地方,就没有落脚的地。 “让一让,让一让。”汪玫走在前面开路,王福贤跟在后面,两人终于进到内院,这才看到了衙堂上的情景,也听到了宋宁的说话声。 袁成桥和苏永站在一侧,地上跪着不少人。 就听宋宁拍了惊堂木,对贺喜登道:“……你都说通威银庄历经几代人,创业不易守业更难,可你更应该明白,不管是买卖人还是我们官员,靠的、守的都是百姓。你若难可以缩小规模,可以变卖产业,可以重头再来,你有很多的办法,可你却选择一条不归路。” “你骗的钱是谁的?不是家有万贯给你一文的人,而是穷苦百姓,他们将全部身家给你们,是对你们的信任,你却来骗他们,这会害了多少家庭毁了多少人的人生?” “你可曾想过,这件事发酵过后,会是什么样子的惨烈结局?” “谁能挽回,挽回这些要付出多少代价?” 贺喜登想过,对于他来说,这件事中最大的意外是宋宁的出现。 如果她没有出现,他后续还有安排……比如,六百万两银子他不会独吞,他会救世还上一半的钱,这样既能平息民愤又能救活他的银庄。 至于韩玉和袁成桥,韩玉必死,袁成桥是官,从他急功近利的第一天开始,他的结局就注定了,和他没有关系。 贺喜登垂着头,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小人输的心服口服,大人判吧。” “那就如你所愿!”宋宁拍了惊堂木,喝斥道,“今罪犯贺喜登,设局骗财涉及金额近三百万两、人数之多达四千,依《周律.户律.钱债》判主犯贺喜登斩刑,从犯贺英同罪斩刑。” “另,黄县人士何田、通威银庄莱县分号四名店中伙计共五人丧命,皆乃贺喜登授意他人杀害,两罪并罚,今判贺喜登、贺英父子二人斩立决!” 贺英病重未到场,贺喜登垂着头没有领罪,半趴在地上没有动作。 “从犯韩玉可在?!”宋宁喝问道。 韩玉哭着道:“草民在!” “整起案件你是主犯,纵然落入贺喜登圈套,可你主观并不比贺喜登罪罚轻省,今判你斩刑罚没家产,你可认?!” 韩玉磕头应道:“草民认罪。” “霍三,乔东宝、顾琛等二十六人,偷奸耍滑合谋骗钱,实属从犯,今判定将所得不法财物一律退还,结清后每月受笞三十,三年为期,未结清前每月杖三十。” 霍三等人领罪。 宋宁颔首,视线投向外面观看着的百姓,她走到门口道:“此番案件,各位虽历经了苦险,但结果好在是有惊无险的,把投出去的钱拿回来,但,这是并不是应该的,下一次,或许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所以,本官奉劝各位,莫要信天上掉馅饼的事,做事前一定要三思而行,莫要跟风也不要以为法不责众,法就是法,你做错了就一定要承担责任。” 众人大气不敢喘,宋宁指着莱县县衙的的大门:“对你们没别的要求,砸的门补上、倒的墙砌好、屙的屎带走!” “莫要觉得罚不着,衙门想罚你们太简单了,今秋税额加上一成行不行?” “农闲一家多出十天壮丁行不行?” “行不行?”宋宁喝问道。 所有人一起摇头:“不行!” “那要怎么做?” 阮超带头喊道:“大人,我们一定将门和墙修好。” “这才对。”宋宁走回去,拍了惊堂木,道,“黄县何田被杀案今凶手认罪结案,莱县金沙矿集资骗局,罪犯认罪领罚银两悉数退还,两案一堂今日结案!” “退堂。” 差役们让一干罪犯画押,被拖下去,贺喜登盯着宋宁,宋宁冲着他挑了挑眉。 “散了吧,散了吧。”宋宁走到门口,冲着所有人挥手,“有惊无险过了这个坎,但以后大家要捂紧自己的口袋,不要听风就是雨稀里糊涂做傻事。” “知道了大人!” 宋宁点头:“去吧,商量商量怎么修门,也没必要集资拿钱,有手艺人拾掇好就行。” 众人应是。 大家此起彼伏给宋宁行礼,陆陆续续往外走,阮超忽然指着靠墙站着的袁成桥和苏永:“大人,他们怎么办?” 宋宁道:“二位大人就不是本官能罚的了,不过有圣上在、有山东布政使司王大人以及都指挥使司汪大人在,定当会公正处理,给所有人一个结果的。” 阮超应是:“大人辛苦了,我们告退!” 王福贤余光瞥了一眼身侧汪玫,心里腹诽宋宁道:“这死孩子,一定是知道我们到了,故意溜须拍马,把他们放在圣上后面一起捧。” 汪玫清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道:“看来案子解决了,王大人你我白跑一趟了。” “进去再说,进去再说。”王福贤道。 王福贤和汪玫进衙堂,宋宁一回头就看到了,顿时眼睛一红仿佛遇到依靠和亲人一样:“二位大人可算来了,您二位来了,下官心里才有了依靠啊。” “得亏您二位,事情总算是压下去了。” “您二位累了吧,坐,请坐。” 王福贤太懂宋宁的套路了,他乐呵呵地坐下来,汪玫吃惊不已,凝眉道:“宋大人,莫要太夸张做作!” “怎么会?!”宋宁笑着道,“虽说事情是下官办的,可下官能有这份底气,也是因为在山东地界上,有二位大人做后盾。” “这要换到别处去,下官也做不了这些事。所以,二位大人才是最大的功臣啊。” 汪玫目瞪口呆,没见过这么明晃晃说话的人。 别人都是暗着捧,他是直接说。 但……莫名踏实受用,不必猜忌他。 算是见识了大名鼎鼎小宋大人的脸皮了。 “事情都办完了?”王福贤问宋宁,“钱找到了?” 宋宁应是,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银庄本来就是空壳子,下官查了账目,还亏空了不少钱,所以他想到了这个坑人局。” “实在是该死。”王福贤怒道,“差一点酿成大祸。” 宋宁应是。 王福贤的视线就落在上来请礼但不敢说话袁成桥和苏永身上。 “本官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们,这事也轮不到我们说。”王福贤指着袁成桥,“当时请你去济南的时候,宋大人就和你说过,这事不靠谱,你不但不听,还说人家嫉妒你。” “就你这脑子,有什么可让别人嫉妒的。这次要不是宋大人来,你想想后果,十族的脑袋都不够砍。” 袁成桥确实后怕,跪着道:“下官知错了,给宋大人给二位大人赔不是,还请三位大人在这事上位为我说两句话,我、我是真心想做政绩,没有其他任何的不轨想法啊。” 苏永也磕头解释。 “这话我们说不了,圣上已经下令带你们回京亲自处罚,你们也不要多言,准备一下稍后就启程。” 袁成桥和苏永悔不当初。 “莱县事情多,这样,你多两日处理一下,朝廷很快会遣官员来接手。”王福贤对宋宁道,“能者多劳,这事的功本官和汪大人不会抢你的。” 汪玫颔首。 宋宁笑着应是。 汪玫左右去找人,王福贤也瞄了半天了,又冲着宋宁暗示眼色。 “赵捕头办事去了。”宋宁笑盈盈道,“有话回济南再说吧。” 两人没多留带着袁成桥和苏永走了。 宋宁去找赵熠。 ------题外话------ 今天两更。一晃眼要开学了,我愉快地睡懒觉的日子要结束了。 447 得的回报(一更) 贺喜登惊恐地望着出去男子背影,浑身发抖。 贺英躺在一侧,虽身体虚弱但神智是清醒的,他问道:“爹,他真的是……” 贺喜登心有余悸地点头:“他是!” 他是齐王。 没有想到齐王会做宋大人的捕头,出现在这个地方。 “王爷这是……要咱们家的银庄吗?”贺英问道。 贺喜登点头:“是这么说的。” 通威银庄活不成了,无论是案发前还是案发后,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是,他们没有足够的运作资金,二是,他们的诚信没有了。 办银庄最重要的就是诚信。 否则,谁敢将自己的身家存进来? “王爷说,通威银庄的名字留着,保留现在的人手,其他的他会遣人来接手。” 贺英笑了一下,倒在炕上:“爹,咱们真是白忙活了。” “败者为寇!”贺喜登绝望地道。 门口,赵熠和宋宁并肩而行,将银庄的事情商量好了,宋宁道:“那这事就不谈了。” 他们不算占便宜,不过是捡着个空壳子,还要贴钱运作。 好的是,摊子铺好了,他们只要补窟窿。 “辛苦王爷了。”宋宁笑着道。 赵熠笑了笑:“你也辛苦了。王福贤他们走了?” “走了,把袁成桥和苏永带走了。”宋宁道,“我得赶紧给罗大人写信送去。” 赵熠颔首:“我陪你。” “大人。”何莲眼睛红红地跑过来,道,“刚才鲁哥哥说,有赔偿吗?” 宋宁颔首:“有赔偿,四位受害人家属一家一百两。”从霍三几个退出来的钱里取。 “谢谢大人。”何莲要跪,宋宁将她扶起来,“你爹来了吗?” 何莲点头:“我爹来了,我们今天就回家了。” “回去吧,赔偿的手续走完了会送去你家的。”宋宁和何莲道,“好好生活。” 何莲应是,到门口找她爹,父女两人磕了三个头,抱着两个牌位相扶着回家去了。 宋宁叹了口气。 纵然这个案子的结果对多数人是好的,可对有的人却是多少钱也无法弥补的伤害和痛苦。 “你尽力了。”赵熠柔声道,“这世上的事,能做到问心无愧尽力而为已是不易。” 宋宁抿唇笑了:“王爷安慰人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倒是有的人越来越难伺候了。” 宋宁不服气:“我怎么就难伺候,说的仿佛每天在伺候我一样。” “你想要我怎么伺候?”赵熠问她。 宋宁捂脸:“走走走,看修门去。” 说着溜了。 赵熠失笑。 阮超带着数百人在修门砌墙,大家看他们出来纷纷行礼。 宋宁用了两天,将案子余下的事情办完,赵熠则在核对银庄的账目遣人来接手管理。 “我好奇,贺喜登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将银庄做成空壳子。”宋宁对这一点不解。 贺喜登也不是刚从父亲手里接管。 “从账册看,是京城分号,在天权二十二年有人一次取走了两百六十四万两,这一次伤筋动骨后银庄就开始走下坡路。”赵熠道,“后期做了海货和海运的买卖,海货没有亏,但海运被劫了一次,损失五十多万两。” “谁拿走两百多万两?要这么多现银干什么?”宋宁一脸的古怪,“能存六年不动,突然取走,有什么地方要用这么多钱?” 对方不是抢劫和讹诈,而是一次性把所有存在银庄的钱取走了。 “不清楚,销了记录。”赵熠道,“可以问问贺喜登是谁取走的。” 赵熠合上账册悠悠道:“问了,不说。倒也无所谓,不要现在来取钱就行,毕竟没有这多运作资金给他。” “你不好奇吗?” “我只好奇你。”赵熠敲她的头,“这里都装了哪些东西。” 宋宁左右看看,见没有人,踮着脚在他耳边道:“你!” 赵熠耳尖一红,搂住了她的腰:“大声点,什么和什么?” “哇,你们在干什么?”鲁苗苗出现在门口,提着一笼新做出来的鱼脍,迟疑地走进来,盯着宋宁的腰上的手,又盯着凑上来看看赵熠的耳朵。 “奇奇怪怪,好可怕。” 鲁苗苗咕哝着,又瞥了眼宋宁:“大人,您要记得您是大人。” 赵熠敲他的头,“是不是吃太饱了?去收拾东西,明天走了。” 鲁苗苗摸着头,咕哝着,又忽然回头看着宋宁,嘟着嘴巴道:“我也想要媳妇!” 宋宁踹他:“王爷说的话没听到吗,去做事。” 鲁苗苗酸溜溜地走了:“好羡慕呀,我想要媳妇,也想抱着腰……细。” …… 第二天早上,宋宁一行人收拾好个东西,启程回济南,刚打开客栈的门,就看到门口的街上站着不少人。 有人问道:“大人,你们要回去了吗?” “是啊,我们要回去了。” “大人,我们送您。” 宋宁笑了,抱拳和众人一一行礼:“不用不用,大家都去歇着吧,我们自己走就行了。” 宋宁往前走,大家也不说话,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 宋宁一行人出了城,宋宁停下来,回身看去,从他们七八步外,到城门口城门内,乌泱泱的人一双双眼睛望着他们。 宋宁掉转马头望着冲着所有的人挥手:“都好好的,别没事相信别人说的天上掉馅饼的大买卖。” “遇事多思考,思考不了就和家里人商量,不要冒进啊!” 众人齐声应是个,喊道:“大人,我们记住了。” 这声音很大,很整齐。 “走了!”宋宁挥手,拍马而行,有人跑过来喊道,“大人,刚刚片好的鱼脍。” “大人,我们早上刚打上来的。” “大人,我们这里也有。” “大人最喜欢海货了,以后每年我们都给大人您送去。” 许多人涌上来,往运行礼的马车上放东西,一会儿功夫马车前前后后放满了。 “太客气了,多谢多谢。”宋宁一一道谢,“大家在律法上有不懂的,或是遇事不决的,可以去济南府问我,都好好的,保重!” “大人您也保重。” “好,保重!”宋宁挥手,身后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声,“宋大人,大人慢走!” 经久不息。 宋宁心中暖意融融,她看向赵熠,赵熠扬眉道:“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嗯!”宋宁道,“更想当首辅了。” 赵熠哄着道:“当王妃也可以的。” “驾!”宋宁拍马。 鲁苗苗跟在后面抹着眼泪,道:“太感动了,我也是想当大人。” “你还是想办法娶媳妇儿吧。”马三通白他一眼。 鲁苗苗捂紧了自己的口袋:“以后都不借给你钱了。” “小气!”马三通拍马追上去。 一路上,所到之处路边上都站着百姓,冲着宋宁挥手:“大人,大人慢走!” “宋大人,给大人请安。” 宋宁费劲口舌说不能再收海货,吃不完会坏掉的。 她在路上不得不找地方坐下来,把新鲜的鱼脍吃了,马三通和鲁苗苗都摸着肚子喊撑着。 夜里宿在客栈,不等东家清理出院子,原本住在单独院子里的住客主动搬走了,非要将院子给他们住。 “大人住吧,我们去房间里住没有关系,大人辛苦了,一定要住的安静一些才行。” 客栈的掌柜带着伙计,将里里外外洒扫干净,饭菜端房间里,第二日送到门口硬是不肯收房钱。 临近济南府,宋宁以为情况会好一些,可路边的百姓一样很多。 人们喊的也不仅仅只是金沙矿的事情,还有这两年的利民政策带来的效果。有袁成桥的对比,宋宁润物细无声的一些政策,看上去似乎没有直接给钱来的强烈,可每一个政策都有切实的好处。 最直接的,几乎正常家里的孩子都能去读书了。 人们农忙时做农活,农闲时想去几个工坊里做工,把义工的工时做完,剩下再做就可以拿工钱。 想要干活做事的人不再被动。 不过一年的光景,已能明显感觉到大家生活在变好。 所有人都知道宋宁的好。 …… 京城,袁成桥和苏永被押送到京城,众人以为宋宁会一起,可没有想到,宋宁并不在其中。 这才知道,袁成桥造的孽已经被宋宁摆平了。 赵炽革职袁成桥和苏永,袁成桥更是庭杖三十贬为庶民逐回原籍。 但这事,显然不尽兴。 因为本来要出事的山东行省一点事都没有。 “圣上,这一次小宋大人不但将金沙矿的百姓暴动平息了,还将其中两个凶杀案个查明,实属有功。”罗子章道,“微臣认为,应该大大奖赏,好让天下有志青年以小宋大人为榜样,努力上进读书为朝廷效力。” 唐太文冷嗤:“请功的时候,罗大人的话可真是多。” “那是肯定。”罗子章道,“如小宋大人这样有能力有抱负的年轻后辈,一定要多鼓励提携才行。” 他这话,当然是说那些个拦着宋宁立功、排斥诋毁的前辈官员了。 几日前,在金殿上嘲笑宋宁的人可不在少数。 此刻依旧不少人不平,可不敢出面说。 “是该奖。”赵熠颔首,道,“容朕想一想,这一次要奖他什么。” 448 来的奖赏(二更) 赵炽奖励了一只金翅鸟,寓意大鹏展翅,大展抱负。 让计春亲自往济南府送。 计春连走前去宋府。 宋延徐休沐在家,听闻计春来了,迎到了门口笑着道:“计公公您如何亲自来了,可是圣上有吩咐?” “是大喜呢。”计春让随从将装着金翅鸟的匣子打开,“这可是圣上赏赐的。” 宋延徐楞了一下,随即大喜:“这、这是圣上赏给微臣的?” “差不多。”计春笑着道,“给小宋大人的,这不,让杂家跑腿去济南。” 宋延徐脸上的笑容瞬间龟裂,他面皮抖了抖,难堪地道:“是、是差不多,圣上抬爱了。” “是吧。杂家这就要走,想着拐着来问一问宋大人和老夫人,有没有东西要给小宋大人捎过去的?” 送什么?送他一顿板子差不多。宋延徐强颜欢笑道:“有有有,她祖母就惦记着她,给她做了几身衣服,还劳驾公公您捎去。” “成,杂家等一等,宋大人你去取吧。” 宋延徐让柳青梅去宋世安房间找了两件新的夏衣包着,又去了宋老夫人房里,道明了来意。 宋老夫人冷笑一声:“送什么,送她一面镜子最好。” 可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乖乖让人段妈妈收拾点心、鞋子包好了拿去了外院。 “冤孽。”宋老夫人摔了门。 宋世青挽着柳青梅的胳膊低声道:“祖母一面恨死了她,恨不得嚼碎了吞掉,一面又不得不装作疼爱的,真够累的。” “不要乱说。”柳青梅低声道,“这才开始而已,大小姐这官做的很好,将来啊……不定还有让她更难堪的局面。” 柳青梅将东西送给宋延徐。 宋延徐带着人提着两个包袱到外院,千恩万谢的让计春将包袱带去济南。 计春从江记鱼馆下路过,罗子章站在楼上看着,他的同僚问道:“罗大人,圣上这一次赏的倒是很有排场,让计春亲自送去了。” “您说,圣上会不会将小宋大人调回京城?” 罗子章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一是他确实年轻,需要资历,二则,让他回京安排在哪个位置,都不合适。” “也是,这么年轻的后生,又是个不安分精明能干的,确实不好安排。” 罗子章想到宋宁就觉得有意思:“不过,还是是盼着他早些回京吧。” “平凉那边没消息来吧?” “没有。”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啊!”罗子章刚说完,楼下他的随从上来,回道,“大人,袁成桥给大理寺递状纸告小宋大人了。” “告什么?”罗子章一愣。 随从回道:“告小宋大人利用金沙矿煽动民心,想借机搞个人崇拜,还暗示民众爱戴崇敬他,分明就是意图不轨,居心不纯。” “诉求呢?” “诉求是年轻狂浪撤职查办。” 罗子章凝眉:“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人告他就敢收……为什么不早点,偏在圣上赏赐走了以后。” 让人不解。 计春隔日到的济南府,他的随从提前通知了宋宁。 宋宁又让人去告诉了王福贤等三位大人。 计春进城的时候,鞭子挥响,百姓都上街看热闹,挤挤攘攘要看圣上又赏赐给宋宁怎样的宝贝。 计春也给面子,将金翅鸟捧在手里,一路走去府衙。 路上百姓嗡嗡议论着,每个人都喜气洋洋。 “这么大的鸟,宋大人应得的。”有人笑着道,“怎么不多赏赐一些呢,宋大人最近那么辛苦。” “是哦,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都晒黑了人也瘦了。” “金沙矿的案子太累人了。” 大家聊着,跟着计春往府衙去,计春目不斜视,但耳朵都听着的。 到府衙门口,宋宁亲自迎到门口。 计春当街展开圣旨,周围的百姓跟着一起跪下来。 圣旨读完,满街的人跟着宋宁一起谢圣恩,一起欢呼喝彩。 与有荣焉。 “鲁苗苗,去买鞭炮,买糖来!”宋宁笑着道。 “是!” 鲁苗苗还没有去,百姓就已经将鞭炮点了,杂货铺子里挑了一箩筐的糖,沿街发,人人有份。 热闹劲儿比过年还甚。 计春也跟着吃了一颗糖,和宋宁道:“这济南府热闹,人人欢声笑语,杂家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呢。” “都是因为圣恩,大家沐圣恩,高兴!”宋宁道。 计春笑着应是:“杂家要去给齐王爷请安,宋大人您和齐王爷熟,领个路吧!” “不用,王爷在衙门呢,您进去就能见着了。” “还真的是……捕头?”计春小声问道。 宋宁点头:“王爷高兴。” “可不,王爷不高兴做的事,谁能强迫他呢。” 计春进衙门,老远就看到赵熠和宋元时对面坐着在说话。赵熠穿着捕快服,明明普通的一件衣服,就是让他穿的器宇轩。 “奴婢给王爷请安。”计春上前去行礼。 赵熠看向他扬眉问道:“来干什么?” “小宋大人立功了,奴婢奉命来给小宋大人送赏赐,正好也王爷您捎带了几包鲜花饼。”计春道,“昨儿御膳房刚做的,照着您喜欢的口味做的,您尝尝?” 说着给赵熠拆开食盒。 心中很忐忑。 “有心了。”赵熠拿起一块咬了,微微颔首,“还不错,你也吃。” 计春受宠若惊,忙回道:“特意给您送来的,您吃,您吃。” 赵熠颔首:“难得来,住几日?” “不敢住几日,圣上跟前没人伺候奴婢不放心,这来和您请安,奴婢就折返回去了。”计春道,“王爷要是吃着好,改几日奴婢再给您送一些来。” 赵熠回道:“不用了,这里能做。”说着对门口的阑风道,“送计公公。” 阑风应是,去送计春。 计春当天下午就返回京城。 第二天下午进宫,赵炽正好散朝回来,他收拾妥当进金殿回禀。 将一路见闻,济南府见闻都说了一遍:“……说一句太平盛世也不过如此,所有人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要说多敬怕宋大人,那是没有,可每个人都拿着他当自己人,他刚说放鞭炮庆祝,那边百姓早就备好了,自发点炮仗,整整放了半个时辰。” “不但济南府,说是莱县那边还要给他建功德碑。” 赵炽扬眉:“那齐王呢?” “齐王理刑馆做事百姓不知道,但奴婢一路打听,这一次金沙矿的事,因为银两不够退,大家又不相信通威银庄,于是齐王府出面担保了。” “百姓们都说齐王好,虽说平日不见人做的事也不多,可他能由着山东地界上的官员实施新政,由着济南府孙维力和宋世安折腾,也是他的好了。” 赵炽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 “……你去理刑馆,他果然穿着捕快服?” 计春应是:“改过绸缎料子做的,穿在齐王爷身上,器宇轩昂。” 赵炽靠在椅子上,闭目没有接话。 “还有一件事。”计春回道,“不是有个新政,让女子免费读书吗?” “奴婢一路过来,可看见不少女子出来做事了。” “荒地也开的多。奴婢还特意让人去瞅了一眼他们办的砖瓦坊,生意特别好,一天到晚炉子都不歇。” 砖瓦需求量大,就说明盖房子的百姓多。百姓盖房子多的根源在于,日子好了。 有钱才能盖房。 这是一个良性的表现。 “也就两年,济南府和山东那边和别处甚至京城就不一样了。” 赵炽没有发表意见,指了指桌子上:“袁成桥写状纸告宋世安,唐太文将状纸递交了,你看看。” 计春一怔,打开状纸看了看,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也一点不奇怪,这就跟小孩打架一样,拳头乱挥不显累,但凡一拳打到你肉上,他就值得。 “圣上您这是准备……训斥吗?”计春问道。 刚刚赏赐送过去,又训斥宋宁,对宋宁倒没什么,但别人会觉得赵炽朝令夕改反复无常。 唐太文他们对宋世安,纯粹是报他们儿子的仇,没别的。 “你再看桌子上的另外一封。”赵炽道。 计春来回四天,状纸送上来不说还有一封联名的信,证明袁成桥的能力,和这一次差一点酿成的大祸,而如果没有宋世安这个祸变的难以收场。 请圣上不要理睬袁成桥。 “这……山东所有官员联名的?”计春觉得不可思议,“今天刚送到吗?” 赵炽颔首。 “这、小宋大人确实了得。”计春笑着道。 赵炽颔首,道:“放她在济南府做个推官,倒是可惜了。” 计春一愣。 449 历史新高(一更) 平元二年十一月初十。 户部核算今年税额,去年因水患损失严重,又因为战事导致财政紧张。 但经过一年缓和,税入国库,户部核算后,山东不但将去年和前年亏压的税额补上,今年更是一两没欠。 不仅财政如此,明年开春院试各府学政上缴的备案,济南府居首位,山东其他州府也是历年最高。 这表示,读书的人多了,人多了自然参加考试的人就会多。 等明年秋天春闱,后年春闱的时候,肯定也会有很多人。 赵炽捧着户部交上来的账目,不知在想什么。 宋宁很兴奋。 她去落梨院核实,新任的院长黄致上来给她行礼,却很镇定:“大人今年太忙没空来落梨院看,我们又加盖了两间教室呢。” “不然根本不够坐。”黄致道,“头一年衙门免了学费,本以为许多人认识几个字就行了,没成想第二年有一大半的人继续报名读书。” 宋宁高兴不已,四处打量着,颔首道:“辛苦黄院长了,这一年发展的势头太喜人了。” “托大人的福。”黄致道,“眼下看,明年秋闱人数也会是历年最高。” 这是她想要看到的。托前世的福,她太清楚教育有多么的重要。 或许不会立竿见影,但一定是影响最深远的。 “辛苦了,辛苦各位先生了。”宋宁给落梨院所有先生行礼,“往后大家还要继续费心。” 众人回礼。 “大人,大人。”童睿跑上笑嘻嘻站在宋宁面前,“大人,我也报名了,我明年也去院试。” 童睿个子长高了,宋宁笑着道:“那你可要好好读书,争取一次考中,到时候我有奖赏。” “真的吗真的吗?”童睿点着头,道,“先生说我只要去,肯定能考中。” 黄致应是:“是,童睿学的很不错。” “那就等你好消息,还有四个月,再努力冲刺拿个好名次!” 童睿点头应是。 宋宁从落梨院出来去牡丹园,女子书院里已经是第二批学生了,也有第一批留下来自己付束脩学习的。 白娇娇从牡丹园里飞奔出来,老远就喊道:“夫君,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是啊,要回家吗,我们走一走。” 白娇娇点着头,挽着她的胳膊:“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散步了,你现在太忙了,明明是推官却还管别的事。” “犯罪率低了,倒让我无聊了,不得不找点事情做。” 两人往回走,天气渐渐暗下来,纷纷扬扬开始落雪,进城的时候守门的民兵给他们送伞来,宋宁撑着伞和白娇娇不急不慢地走着。 “我要吃栗子。”白娇娇道。 “买!”宋宁道,“谁让我今天高兴呢。” 卖栗子的人看着他们也跟着嘻嘻哈哈笑着,道:“大人今天心情好,那多买点吧,我给大人您算便宜点。” “便宜多少,我思考一下要不要照顾你生意。” 那人笑着道:“肯定是一半啊。” 这个天气甜滋滋热乎乎的栗子很好卖,宋宁称了半斤把钱给他:“那我可不能照顾你生意了,这价格太贵。” 卖栗子的人哈哈笑着,硬是抓了两把塞纸包里。 白娇娇一边走一边吃。 杂货铺的一家子人围着炉子吃火锅,热气腾腾肉香四溢,看见宋宁东家咬着筷子跑门口来:“大人得空不,进来吃一口啊。” “回家吃,家里也做饭了。”宋宁看了看,“今年家里添人进口了嘛。” 东家哈哈笑着,道:“儿媳进门。”说着又羞赧地道,“肚子里都有孙子了。” 宋宁忙抱拳恭喜。 “大人和郡主娘娘也早些要个孩子吧。您二位天仙一样的人物,生的孩子肯定是天下无双的好看。” 白娇娇吐着壳点头道:“嗯嗯,我们知道了,我们努力!” 东家一家人站在门口嘻嘻笑着。 又走了几步,门口挂着一堆的纸灯笼,糊纸的妇人看到宋宁,忙送了个莲花灯给她,问道:“大人,大家都在说明年上元节要大办,是吗?” “我听孙大人说过,是有这个打算。你扎灯笼卖吗?” “是啊,最近正闲着没事,索性把老本行捡起来。” “也好,有事做最好了。” 宋宁一路回到郡主府,和白娇娇两个人提着一手的东西。 白娇娇特别高兴,道:“……等三年任期满了,你离开这里会不会舍不得?” “还不清楚,等离开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将灯笼塞给迎过来帮他们拿东西宋元时,“送你个灯笼。” 宋元时笑着道:“从哪里回来的,落了一身的雪?” “我回去换衣服。”白娇娇回房,宋宁去书房,宋元时将瓜子果脯一堆零嘴放下来,取了干帕子过来,给她擦头发,“都湿了,我去把炉子提过来。” 宋宁将湿漉漉的外套脱了挂在架子上。 炉子进来房间里温暖不少。 “喝茶驱寒。”宋元时给她泡茶,在她对面坐下来,等她喝完扬眉道,“是不是去书院了?” 宋宁点头:“明年院试报名人数历史最高,我真的太高兴了。王大人说学政写奏疏回禀朝廷了,今年济南府和余杭和江南几处不相上下。” 宋元时望着她,能从她的眼睛里切实感觉到她的欢喜。 “怎么样,今晚喝一杯?”宋宁扬眉道。 宋元时摇头:“不喝,你和王爷喝吧。” “我们两个人喝有什么意思,王爷把那些美人也遣送了,都没小曲儿助兴了。”宋宁靠在椅子上,想到了沈闻余,“有三个月没来信了吧?会不会出征了?” “月初传了战报,这个月暂时还没消息。”宋元时道,“窦骅给你写信了?” 宋宁点头:“跟在沈闻余后面做伙头兵,不知道他做的饭能不能吃。” 两个人没什么目的的聊着,赵熠从外面进来,脚边裹着黄黄,进门前被赵熠踢出去,它趴在地上慢慢蹭到椅子边上,用狗爪子扒拉宋宁刚带回来的零嘴。 “下午干什么了?”宋宁问赵熠,赵熠道,“我母后和赵炽写信来,邀请我今年回去过年。” 他去年就没回去,不但没回去,拜年礼也没有送。 “去吗?”宋宁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道,“我忠孝的牌匾挂了这么久,可还没回家看我的老父亲,心里太愧疚了。” 赵熠也百无聊赖,躺在软榻上:“你想回去我就一起。” “那你想回去吗?”宋宁问宋元时。 宋元时望着她苦笑道:“我没有家。” “我们的家就是你的家。”宋宁对宋元时道,“你要活的开心点。” 宋元时拍开她的手:“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你和王爷要是回去过年,就要早早准备节礼,免得到时候手脚忙乱。” “那我可能会风寒之类的,人算不如天算。”宋宁对宋元时道,“算了,就不折腾了。” 赵熠同意了:“冬天骑马太冷,你身体弱。” “多谢王爷体恤。” “我肯定体恤你。” 宋元时看着你来我往的两个人,哭笑不得。 “大人,大人。”鲁苗苗跑进来,“王大人来了!” 赵熠没动,宋宁和宋元时迎了出去,将王福贤迎到书房来,王福贤看到赵熠也在,上前行了礼,道:“微臣是来报喜的。” “哦?报什么喜?”赵熠示意他坐。 王福贤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笑着道:“年底考核,山东官场所有人政绩为优。” “无一人拖后腿。就算是莱县新上任的县令因为妥善处理了后续事物,稳定了民心,也得了圣上的夸赞。” “六年,这还是第一次。” 山东行省大小多少官员,吏部考核有三五个拿不到优的太正常了。 “确实是大喜。”赵熠颔首,“开年上元节可以庆祝一番。” 王福贤是真的高兴兴奋,一个劲儿地点头应是,又和宋宁道:“过年咱们一处过吧?我们孙大人等几位大人一起,合资出钱请戏班子来唱三天的大戏!” “行啊!”宋宁笑了起来,“啊,现在就好想过年啊,王伯伯您要给我压岁钱吗?” 王福贤一怔,哈哈大笑指着她道:“没个正经。”又道,“给给给,我和你伯母一起给你。” 宋宁笑着应是。 腊月里连着下雪,宋宁跑了一个盗窃案,她兴致缺缺地趴在衙堂地桌案上,望着外面听审的百姓:“说起来,我有两个月没办大案了吧?” 手痒,是真的痒。 门外有人带着斗笠,从帽檐下望着她,宋宁朝那人看去,那人一闪而过消失在人群。 “没有不好吗?”宋元时笑着道,“把这个签了,明天就能休沐了。” 450 平易近人(二更) 年三十,两府在一起吃年夜饭。 里里外外加四桌人。 “马三通!”宋宁丢了花生米给马三通,“这里你年纪最大,请把年纪最大的风范拿出来!” 马三通把花生米吃了,问宋宁:“什么风范?” “我知道!”鲁苗苗站起来,举着手道,“要给压岁钱!” 啸天带着一家子:“汪汪汪!” 马三通头发瞬间竖起来,指着宋宁道:“你多久没有挣大钱了,还让我发压岁钱?” “一文钱要不要?”马三通道,“我只付得起一文钱。” 一桌子人鄙视地看着他。 “放烟火!”马三通喊道,“没有钱,但我可以干活啊。” 他和鲁苗苗以及鲁青青将一堆烟花搬到院子里,点燃了一株,银花蹭一下飞上天,白娇娇抱着手许愿。 “许什么?”宋宁问她,“有情人早日团聚?” 白娇娇点头:“对!但我觉得这几年都不能团聚,我就许愿玩儿。” “那许愿他升官吧。”宋宁道,“早日建功立业加官进爵。” 白娇娇使劲点头:“他现在已经是千户了,沈千户,听着就觉得特厉害!” 战功和人头换来的千户,实打实的能力。 宋宁都觉得与有荣焉。 “夫君你也许愿吧!”白娇娇道。 宋宁哭笑不得:“我的愿望只能对着圣上许,别人都不灵验。” “知道了。”白娇娇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决定这几年都不和你和离。” 宋宁挑眉。 “我也想做首辅夫人,出去了别人喊一声宋夫人,我觉得特厉害!”白娇娇道。 宋宁哈哈大笑,嘴巴被赵熠捂住了,他将宋宁拉开眯眼对白娇娇道:“天色不早了,你年纪小应该早点休息。” “我还小?”白娇娇跺脚挪到内院去看烟火。 宋宁瞪眼望着赵熠,赵熠低声道:“我刚才也许愿了。” 宋宁一愣,配合地问道:“许愿什么?” “做首辅大人的夫君!”他道。 宋宁笑容凝固,惊愕地看着他,好半天咯咯咯地道:“这……三人行?” “三你个头!”赵熠弹她的头,“成天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难道干净吗?我这么隐晦的说一句你都能听懂!” “我怎么听不懂,这么露骨?” 宋宁哼了一声,道:“我问元先生。”她拉宋元时过来,“我有个话问你。” 宋元时认真地看着她,颔首道:“你说。” “三人行,你可懂什么意思?” 宋元时簇了簇眉,摇头:“不懂!” “你看,你看。”宋宁对赵熠道,“就你知道,还好意思说我不纯洁。” 赵熠盯着宋元时,宋元时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真不知道。” “她说,她要三人行!”赵熠提醒宋元时。 宋元时脸一红,对宋宁道:“不许胡说。” 宋宁:“……” 赵熠笑了起来,宋元时也掩面笑了起来,指着烟火打岔:“多好看呢,今年格外不同。” “啧啧,真是小看你们了。”宋宁道,“不晓得一天到晚捧在手里看的是圣贤书还是爱情话本。” 宋元时若无其事地看烟火。 “去我那儿。”赵熠走前面,宋宁和杨氏说了一句,跟着赵熠走了,宋元时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又仰头望着绚丽的烟火。 鲁苗苗抱着拳许愿:“我要娶媳妇儿!” 宋宁别别扭扭地看着铺在炕上的裙子,咬着唇道:“真穿啊?许久没穿我都不适应了。” “没别人。”赵熠道。 “行吧,满足一下你想看美人心愿。”宋宁提着衣服去碧纱橱里换衣服,赵熠就坐在炕上等她,一件非常粉嫩的桃色比甲,下面是一条月白缎面的马面裙。 她扶着裙子出来,在赵熠面前转了一圈,挑眉道:“王爷,我是不是特别的美?” 说着,自己在镜子前转了两圈。 “不至于特别的美。”赵熠打量着她,“但入我的眼。” 宋宁白他一眼:“我一点没觉得你在夸我貌美。” 赵熠变戏法似的,给她一个封红:“压岁钱。” “还真是有啊。”宋宁收了,拆开来看里面,一脸的惊讶,“一千两,你不是下半年很穷的吗?” 通威银庄渡过了难关,赵熠暗中投了二十船海运,丝帛出去铜等舶来品回来,应该是正月到港。 “你可以回款,回我一万两。”赵熠道。 宋宁将一千两收了,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让你见到了貌美如花的宋宁,就是你的新年礼物了,你心满意足吧。” “这样的新年礼物太过单薄寒酸了。” 宋宁搂着他的脖子,笑着道:“来来来,我向来大方得体还甜美可爱。” “甜!” 初一大家打了一天的马吊,哪里都没有去。 初二,宋宁本来打算出去拜年的,可谁知道大清早齐王府结伴来了许多官员,都是她认识的,她也懒得出去,就赖在王府顺道拜年。 过年三天,济南府所有官员都登门拜年。 初四开了戏,杨氏和鲁张氏特别高兴,约了吴林氏一起每天端着长凳去听戏。 宋宁也搬着凳子跟着听,大家看见了也不奇怪,围着她坐。吴林氏帮鲁青青说了两个姑娘了,鲁青青都支支吾吾不松口,也不说喜欢什么样子的。 赵熠也靠坐在远处的椅子上听着。 整条街都被戏台子堵着,但全城的人都无所谓,要路过的人就绕行。 巷子口,一辆马车停下来,从车里下来一人戴着斗笠黑色的纱帘罩住了肩膀,他刚停下视线就落在了坐在椅子上,被王福贤和孙维力等七八位官员围着的赵熠身上。 赵熠心情很不错,和王福贤不知说了什么,笑了一会儿。 那人又看了看宋宁,不敢多留便上了马车。 车不曾停下,一路进往北进京入宫。 计春扶着他下马车,喊人伺候,赵炽板着脸进了御书房,洗漱过后计春奉上茶,小心翼翼问道:“圣上,初二就没召见人入宫拜年,外头都猜着您龙体有恙,您看,要不要传魏阁老他们进宫?” “赵炽忽然道:“让孙元忠来!” 孙元忠是吏部尚书。 “圣上这是……”计春是聪明人,可一直猜不透赵炽的心思。 赵炽的手搭在桌案边的玉玺上摩挲着,没有说话。 …… 晚上,宋宁在郡主府里请客。 山东行省来拜年还没有离开的官员,一共三十二人,大小官员按座次官阶分位,热热闹闹开了四桌。 赵熠不再避嫌,坐在上首,推杯换盏来者不拒。 初次见到赵熠的官员,低声道:“……不是说十爷很难相处吗?怎么见到完全没有觉得?” “谣言而已。你想想,当年他天之骄子先帝最宠爱的幺儿,骄纵纨绔一些也正常,但皇室出身教养岂能差?” “也是,传言不可信。我瞧着当年的十爷、现在的王爷非常平易近人。” “你们不知道吧,王爷还有个身份。他在理刑馆里做赵捕头,济南府的百姓见着他都喊赵捕头。” 众人一脸的惊愕:“宋大人身边的赵捕头是王爷?” “嗯。也就袁成桥那个没脑子的顶着来,从来不审时度势。” 王福贤的表现也能看得出来,再器重宋大人也不至于对宋大人身边的一个捕快和颜悦色。 “各位各位!”宋宁嘻嘻哈哈站起来,“下官年纪最小,今儿托个大敬各位大人一杯!” “宋大人这话客气了,敬酒岂有托大一说。”阳信县令张志峰应和她站起来,其他人也依次站起来,你一眼我一句说着话。 宋宁道:“难得聚在一起,往后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时机,这一杯下官祝各位大人平步青云鹏程万里!” “一起,一起!”众人回她,一起喝了酒。 宋宁又道:“这第二杯,祝国泰民安,山东风调雨顺政绩依旧全国第一!” 各个行省之间有竞争,但不会有人说的这么直白,大家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起喝酒,又纷纷去敬赵熠。 赵熠起身和宋宁并肩站着,笑盈盈地道:“无论国泰民安还是山东第一,最根本的还是各位地方官员的奉献和努力,本王代表万民,敬各位!” 王爷代表万民谢他们,这话太让人激动和兴奋了。 几十位官员眼睛泛红,饮尽杯中酒。 “辛苦了。”赵熠拍了拍王福贤的肩膀,又冲着被王福贤拖来喝酒的汪玫以及单凯颔首,“辛苦了!” 汪玫心头大振,抱拳回礼:“微臣,不辛苦!” “喝酒!”赵熠执壶给王福贤倒酒,宋宁上来道,“王爷、这种事哪能劳动王爷,微臣来!” 赵熠微醺,义气风发还透着一丝触景伤感:“不用,本王一定要给各位大人敬酒。” 宋宁呵呵笑着,道:“使不得,使不得啊王爷。” 王福贤也跟着说使不得。 “没关系。”赵熠给汪玫倒酒,“辛苦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 就是不苟言笑的汪玫也是震撼不已。 他一路倒酒,一路说下去,每一个捧着杯酒接酒的官员,都是热泪盈眶。 “赵某,敬各位!” “谢王爷!”众人举杯,高声喊道。 一起喝了杯中酒。 451 什么职位(一更) 门口的石墩上,宋元时望着花厅轻笑,马三通低声道:“王爷是不是变化很大?” “何止是大,翻天覆地也不过如此。”宋元时道。 “被阿宁带坏了。”马三通道,“学会装模作样拉拢人心了。” 宋元时笑着道:“他以前不在乎这些而已。” “现在又在乎了?是因为想护着阿宁做首辅?”马三通兴致勃勃地问道。 “总不会是为了你我做首辅。”宋元时道,“人的变化只要是进步那就是好事,王爷这样很好啊。” 马三通摇头道:“贫道还是喜欢清高的十爷。” “王爷不喜欢。”宋元时道。 马三通想想也对,赵熠自己克服了无数的心理障碍,终于变成了眼前的模样,如愿和宋宁站在一起,一唱一和帮她实现目标。 很好啊。 这一夜,三十几位官员都喝醉了,散席的时候跌跌撞撞一起给赵熠磕头。 赵熠礼贤下士不分品级一样对待。 亲自将各位送到门口,望着一位一位上马车走远。 宋宁从这最后一辆马车挥手:“张大人,慢走啊!” 张大人把红通通的脸从马车的车窗里伸出来,喊着道:“后会有期,宋大人!” “后会有期,我会想你的。”宋宁道。 张大人感动不已,四十岁的男人也跟着她挥手:“我也会想你的。” 这才走远见不到人。 赵熠站在她身侧哭笑不得:“是不是太夸张了?” 宋宁拢着袖子,吸了吸鼻子,对赵熠谆谆教导:“读书人的情感都太内敛,不但不敢表露情感和欣赏,立场也不敢明确,那么我就主动点。” “我表达了我的喜欢和欣赏,对方也同样欣赏我的当然会反馈高兴,不喜欢我的最多翻个白眼暗暗骂我肤浅呗。” “反正我不吃亏。” 赵熠将她手握着拢在自己袖子里:“你似乎说的有点道理。那我今天做的好不好?” “好!”宋宁道,“既保留了清高和尊贵又有礼贤下士的亲切和随和。多一分腻味少一分冷淡,完美!” 赵熠嘴角抖了抖,望着她道:“你此刻也是故意外放情感和对我的欣赏?” “我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宋宁道。 赵熠哈哈大笑,刮了她的鼻子,道:“小骗子!” “呕……”身后有人呕吐。 赵熠黑脸看过去,马三通和宋元时站在门口,还有翻着狗眼的啸天。 本来还有其他人的,但没敢逗留,跑了。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吐了?”赵熠很含蓄地问他。 宋宁摇头:“王爷,说了不要含蓄和内敛。”她问马三通道,“你刚才从茅房吃饱出来的?” 马三通昂着脖子,掐指一算:“二位,这辈能生三个儿子。” “啊?” 赵熠凝眉:“你说什么?” “刚才来了一点灵力,掐指一算,二位以后能生三个儿子,还想问什么,赶紧问一会儿就不灵了。”马三通道。 宋宁浑身拔凉拔凉的,因为上次和沈闻余在庙里抽签的时候,也说她能生三个儿子,没闺女。 今天马三通也这么说。 弄的她更加不想成亲了。 赵熠指了指宋元时:“算他吧。” 马三通望着宋元时。 “别!”宋元时笑着道,“让你突然而至的灵力随风散了吧。” 马三通不甘心,掐指使劲算:“似乎……是没有。” “啊,你这……怎么会?”马三通问道,“元先生你莫不是最后要做贫道的徒弟?” 宋元时一脸的无奈:“回去吧,外面冷。” 他难得露出崩溃的表情,又想起来什么来,回头对赵熠道:“王爷,您今儿表演太拙劣了。” “这样的报复没有用,我对自己很满意。” 几个人枪头乱扎一气,高高兴兴回去了。 第二天宋宁组局打马吊,关着门她和白娇娇、杨氏以及鲁张氏四个人。 初六戏唱完开印。 宋宁和孙维力一起点了炮仗,宋宁问孙维力:“孙大人,您兼任都一年半快两年,圣上今年会不会将您转正?” “恐怕很难。”孙维力无奈地道,“就算是升职也一定是平调去别处,济南这里是不要想了。” 宋宁顿了顿,问道:“单大人在活动,今年不定能调回京城,您去和单大人活动活动。” “资历不够,回京还不如外放,至少我有事做。”孙维力道,“您知道我为人,要是谋个闲差,那可真不如做个县令来得自在。” 事实上,外放堂官确实比京城官员自在。 “宋大人想回去吗,今年是最后一年了。”孙维力道。 到正月十二,宋宁来济南府做推官就整整两年了,年底审核就可以做调动还是连任的准备了。 “我倒无所谓,留在济南还是回京都行。”宋宁刚说完,忽然看到王福贤的轿子冲着这边过来,宋宁和孙维力对视一眼,她低声道,“布政使衙门今天不开?” “开啊,朝廷也是今天上朝啊。”孙维力说着和宋宁一起穿过炮仗迎了几步,轿子停下来,王福贤从里面出来,望着宋宁眉眼都是喜色,“有喜事。” 宋宁眼睛一亮:“是大人要调任回京,哪个衙门?” “是你。”王福贤低声道,“我同乡刘大人送来一封信。” 宋宁不解。 “昨天中午圣上请孙大人进宫,问了个京中官职缺口,想把你调回京城。”王福贤道,“孙大人说回吏部查,我同乡就写信来问我,给你安排什么职务比较好。” “我?”宋宁心头一跳,“您同乡是吏部侍郎刘乔河?” 王福贤点头。 第一次认识王福贤的时候,赵熠给宋宁介绍过三朝元老浙党魁首苏文初,王福贤是真正的苏文初门生,而当今首辅魏训昌则算半个门生。 原先王福贤和魏训昌关系很近,和宋延徐一样都是最初的魏党。 现在王福贤和赵熠以及宋宁走的很近,宋宁没有再问过他是不是还和魏训昌来往,毕竟赵熠没有拉帮结派,她一个小小七品也没资格说结党,所以,王福贤现在又带出了他自己的同乡,同乡还在信中明着提到,问问她想要什么职位。 这就表示,王福贤不但自己将她当成自己人,也向他的同乡说过这层关系。 “你不用着急,明天再回答我也不迟。”王福贤道。 宋宁笑着点头:“我去和大家商量商量,是不是还能拒绝?” “你这孩子,能回京岂能留在这里,以你的精明不管进哪个衙门,肯定就能扎根,你现在又年轻不怕等不起。”王福贤道。 宋宁连连应是。 “那本官回去了,今儿开衙,本官得主持。”说着上轿子走了。 孙维力和宋宁回去,一边走一边道:“王大人对你确实上心。”又道,“刚说回京的事,这就来消息了,宋大人,此事你一定要慎重考虑,回京机会难得。” 宋宁点头:“是啊,我这就去和王爷商量。” 她回理刑馆,今天头一天大家都没什么事,围坐在炉子前吃烤栗子瓜子,聊着天。 “有事和你们说。”宋宁随手关门,麻六几个人退着坐在一侧。 赵熠问道:“什么事,这么郑重?” “方才王大人来了……”她将事情说了一遍,“大家什么意见?” 房间里一静,麻六四个人脸色发白,惊疑不定不敢说话,马三通很高兴,一蹦而起拍桌道:“什么意见?回啊!” 是啊,当然要回去。 他们创造的等待的就是做京官的时机。 “去大理寺。”赵熠道,“以你现在的情况,三年任期未满就回去还要破格升职恐难做到,不如保守一些升一级到大理寺。” 大理寺正是六品,也是堂官,最合适。 “我也同意。”宋元时道,“唯一不合适的,就是上头有唐太文。不过,他要为难你,在哪个衙门都是这个结果。” “对对,发挥你的专长最合适。” 宋宁凝眉:“是不是要多选几个?要是大理寺正不空缺呢?” 赵熠笃定地道:“会空缺的。” 宋宁不解。 “难不成吏部的刘大人……”宋宁望着他,赵熠表情高深莫测。 她就懂了,吏部的刘乔河的信明着是写给王福贤的,但暗着却是给赵熠。 “王爷,您现在厉害啊!” 两年,她都不知道赵熠做了这么多事。 “早知有今日,前些年我就该努力一点。”赵熠道,“现在做未免有些临时抱佛脚。” 宋元时道:“您的效果很好,绝非临时抱佛。” “多谢鼓励。” 宋宁敲桌子:“二位不要眉来眼去黏黏糊糊,我们说正经事!” 两人都冷飕飕地看着她。 452 各方惊讶(二更) 经过商议,回京后的目标定在大理寺正的官职上。 不过分也不惹眼,还贴合宋宁擅长。 晚上宋宁给王福贤回话,王福贤连夜将信送回京。 大理寺正的官职上确实有人。 大家在书房商议回京事宜,宋宁问赵熠:“官职没有空缺,你能安排好?” “嗯。”赵熠道,“这样一个官职如果还活动不了,你回去的仕途也堪忧了。” 宋宁也没多问他还有什么,反正早晚会知道,马三通其实没有想明白:“圣上让你来济南府做什么的至今不知,现在又突然让你回去,为什么?” 赵炽让宋宁来济南府,是监视赵熠的。 她虽然一直“监视”赵熠了,但她回的内容,就算是门口的马夫也能看得见,实在是没体现出她这位特意派遣到济南的探子的特殊性。 “是因为齐王近两年乖了?也不呛着兄长,也不作妖乱花钱,还会处理朝政了?”宋宁问赵熠。 赵熠冷嗤。 “那就是相反,圣上见你好了,他反而不放心了。”宋宁道。 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无论当时调任她来济南还是今天圣上动心思让她回京城,都是因为赵熠。 “你的意思是……圣上调任你回京,是认为你回去以后,王爷也会跟着回去?”宋元时问她。 马三通蹭一下站起来:“什么意思,圣上知道她是女子?” “没有证据显示这一点。”宋宁沉声道,“但是圣上确实认定了,我回京城王爷就会回去。” 否则,赵炽突然调她回京的事,就没有解释了。 大家都看着赵熠。 “如他所愿。”赵熠波澜不惊地道。 马三通坐他面前:“王爷您真一起回去?那……那圣上岂不是就得逞了?” “笨!”宋宁啐了马三通,“如果圣上的目的是想把王爷钓回京,那么我这个钩子不行,他还会想下一个钩子的。” “你这个钩子很行。”赵熠道。 宋宁忍俊不已:“多谢王爷对我的肯定。” 宋元时嫌弃地道:“圣上就算不认为小宋大人是女子,也会认为王爷是断袖。” “结果都一样。”赵熠道,“计春回京后,赵炽应该也来过济南府。” 大家不解地看着他。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然会来亲眼见证传闻总济南的变化和繁盛。”赵熠语调讥讽,“回去彻夜难眠,下了决定。” “不过,这些年他也很少夜有好梦。”赵熠面色讥讽。 大家一脸的求知,宋宁凑上前问道:“有什么惊天秘闻?” 赵熠敲她的额头:“等你回京后,就慢慢知道了。” “小气。” 马三通也点头:“小气。” “有你什么事?”赵熠白他一眼,马三通也不在意,忧心忡忡地道,“回京后,还要住在宋府吗?” 宋宁问宋元时。 宋元时好整以暇地回望她。 “不然住齐王府?”马三通问道。 宋宁把马三通踹走了。 “怕什么,我爹就算饿着自己也不会苦着我的。”宋宁道,“他是一位好父亲,他爱我。” 其他人:“……” …… 大理寺正的位置确实有人,这事谁出面都不好办,因为一旦公开宋宁要调任,大家就清楚了,活动的那个人就是帮宋宁的人。 所以,此事非罗子章出面不可。 初八的早上,他礼部的司祭清吏司郎中杜大人上朝的时候,轿夫脚下打滑摔着了,将轿子滑了十几尺,杜大人没摔成死,但腰伤腿折了,至少得养三个月。 三月祭天正是忙碌准备的时候,立刻任大理寺正郭卿枚。 郭卿枚从六品升任五品,又是直接进的礼部,可想而知的高兴,因怕圣上不同意,而活动到计春面前,计春提了两句,赵炽就答应了。 主要是这两个职务都不是要职。 而唐太文虽看不懂罗子章想干什么,但好歹杜大人和郭大人都不是外人,他们就静观其变,还私下内定了新任的大理寺正。 岂料三天后,吏部递了接收文书到大理寺。 调任济南府推官宋世安任大理寺正。 唐太文惊住了,拿着文书问来吏部跑腿的差役:“此事谁定的?” 差役看他这么凶,吓得不敢说话,支支吾吾道:“大、大人,您问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 “大人,这事儿他哪可能知道。”大理寺少卿左尧拦着了,挥手让杂役回去交差,又小声提醒唐太文,“大人,您仔细想想。” 唐太文气到扶着桌案。好一会儿沉声道:“这么说,郭大人摔断腿是阴谋?!” “为了宋世安到大理寺来?”左尧惊疑,“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点?” 宋世安这两年是有政绩,虽在济南但朝中没少说他的事,去年还因为金沙矿的事闹了一通,案子还是他复核的。 但再折腾到底也只是七品官,大理寺正也不过六品。 这弄了一遭伤一人调一人,就为了给他挪位,就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罗子章想干什么?”唐太文眯着眼睛,气的不得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儿子被宋世安弄去流放了,还有两年才能回来,现在却将宋世安放到他手下? 故意惹怒他,还是刁难宋世安? 唐太文想不明白。 “大人,这事儿圣上知不知道?”左尧问道。 这话立刻提醒了唐太文,他惊疑不定:“当初让先做顺天府的推官,后又派去济南府,都是圣上的意思。现在调任他回来,圣上没理由不知道。” “那就是了,罗子章说不定也是顺势而为。” “那就更想不明白了。”唐太文猜测个赵炽的意思,左尧道,“大人其实不必忧心,他来大理寺就等于孙猴子跳到了您的手掌心。” 说着,做了个翻手的动作。 唐太文扬了扬眉,颔首道:“也是。” 唐太文自认自己有风骨,毕竟他再讨厌宋宁,可这两年她递交的案件,大理寺一件都没有卡她。 要不然,让她返工再查,或让人上门核查刁难她就太简单了。 “那让人准备准备,新任寺正要来了。”左尧道。 唐太文颔首。 此刻宫中,赵炽也是今天才知道宋宁做大理寺正,想了想对计春道:“……这么安排倒也合适,小宋查案的本事毋庸置疑,坐这个位置也合适。” “是是,”计春笑着道,“小宋大人回来了,那京城……又要热闹了。” 两年前他外出回来,和人打架、禁闭、查案、罚了几位大人的孙子儿子、反正短短几个月,闹的人仰马翻人人知了她的大名。 这一次她在外面又多历练了两年,只怕更甚从前。 “宋爱卿可知道?” 计春摇头:“应该是不知道。” 宋延徐现在其实不容易,他能一直留在内阁,就已经是他的本事了。 毕竟他从内阁分裂出来的时候,正拉拢人的时候他宋世安出事闹出叛变的事,好不容易宋世安回来,又是闹了一通……和魏训昌一行人是彻底决裂撕破脸。 宋延徐以前是魏党,分裂出来经营确实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人,又经过这两年几件事,折腾的差不多了。 他能待在内阁蛰伏,就是他的本事。 “那你就给他透个信吧。”赵炽道,“儿子回来了,他应该高兴才对啊,以后父子两人联手,能好好为朝廷效力了。” 不用怕魏党的人欺负他了。 赵炽对宋延徐还保存希望。一个朝堂不能只有魏训昌。 就看本事了。 计春笑着应是。 赵炽起身去后宫,带着几个小內侍到坤宁宫外面,里面在说书,太后闲暇就爱听这些,平日也不让后宫嫔妃请安,玩乐的就是这些。 “奴婢给圣上请安。”田赋兴正从坤宁宫里出来,就看到赵炽,上前行礼。 赵炽问道:“母后在听书?” “是,新请的女先生,说的精彩着呢,圣上可要去听一听?”田赋兴问道。 赵炽摆手:“就不打扰母后,朕回去了。” 说着,深看了一眼坤宁宫就走了。 田赋兴站在门口好半天,犹豫着进了坤宁宫,等书说完他告诉太后,太后道:“是不是云台在济南干什么了?” 不然赵炽只有每个月十五来。 过年他们刚见过,现在不会过来请安。 “不清楚呢,常玉最近写信来说的事,最大的还是去年那个骗钱的案子。”田赋兴道,“不过,他说王爷开始做买卖了。” “做买卖,那就是缺钱了。”太后若有所思,扬眉道,“随他折腾去吧,他爱折腾也能说明他对生活报以希望。” 就怕做个纨绔,做个咸鱼,那就是没意思了。 “娘娘说的是。不过,要不要奴婢去打听看看?” 太后示意他去。 ------题外话------ 月底记得月票莫要浪费了啊。 每天写两章我觉得一点压力没有,这样真的是舒适区了,写文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这样放飞和有轻松的感觉。 当然,也确实有写不动的原因。 o(╯□╰)o 453 夹道送行(一更) 田赋兴去打听赵炽为什么来坤宁宫,出宫后就遇到了回来的计春。 两位的轿子正好遇见。 计春下来田赋兴也忙下来,两人互相拜年,田赋兴就问道:“您这大晚上的出去办事了?” “圣上多出一罐茶,送到宋府去了。” 多一罐茶还让计春送来?田赋兴就笑着道:“这大冷天的,让谭仁跑一趟不就行了。” 计春笑着摆手:“那小子贪玩的很,这会儿不知道躲哪里吃酒去了,杂家走一趟也冻不着。倒是您,这是上哪儿去?” “娘娘说今晚会下雪,让奴婢去齐王府瞧瞧窗户关了没有。” 齐王府有守门人,关不关窗户哪用田赋兴去看。 “那是得去。”计春笑着道,“要是家具霉了坏了,王爷最讲究,回来肯定是不高兴的。” 田赋兴连连应是。 “回宫复命要紧,您先回。杂家也抓着紧去齐王府走一遭。”田赋兴道。 计春应是上来轿子回宫了。 田赋兴还真的去齐王府走了一趟,又直接回宫了,将事情告诉了太后,猜测道:“……会不会想王爷回来?” 三位王爷,贤王在汉中,开始自己做买卖,汉中的税从前年补助了军饷后,去年也是清清楚楚上交了。这开了头,估计往后每年都得交。 等于说,贤王只是一位把家安在了汉中的普通百姓。 至于庐州的宁王,他从封王后一家人就没去封地,莫说不去,那边连王府都没有建。 “八九不离十。”太后冷笑着道,“先前还说他能忍几年,没想到这才两年就受不了了。” 田赋兴不敢议论。 “算了,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后坐在梳妆台前取珠钗,忽然道,“是不是头歪的人,心思也歪?” 田赋兴一怔,哭笑不得:“娘娘,这话可不能说。” 谁敢说圣上歪头的事。 “懒得说。”太后去洗漱休息。 …… 正月初十,调任的文书送到府衙,孙维力亲自送到理刑馆,笑着恭喜道:“调任书来的还真是快,还以为要过了年中呢。” “孙大力别太想下官,不定明年后年您也回去了。”宋宁道,“等我活动活动,咱们京城见。” 孙维力摆手道:“别为我费神,你好好做事。” “你们先说话,定了回京的时间,我再给你送行。”孙维力不多留,他晓得理刑馆里要留下来的人都很难过。 孙维力离开,麻六四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想我们就去京城,两天的脚程。”宋宁和四个人道,“要是觉得累,就等新来的大人上手了你们就递辞呈回家歇着去。” 老童前年就成亲了,没有娶小姑娘,而是找了一位带着一对儿女的寡妇,去年又添了一个小儿子,一家四口过的其乐融融。 鲁苗苗抱着杨长更使劲点头:“对的,想我们就去京城,很近的。” “好!”王庆同哽咽地道,“大人走了我们四个人也确实可以退了。” “得亏大人来了,您来了两年却改变了我们的余生。” 他们挣的钱也足够花用了。 “那就好。”宋宁道,“你们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四个人心里很清楚,宋宁回京是好事,是大好的前程,他们四个老头子婆婆妈妈说一堆不舍的废话,一点意思都没有。 “文书上写了哪天到任?”宋元时接过来看,扬眉道,“二十,那能在济南过完上元节。” 乔四道:“对,今年的上元节最热闹了。” “那就过了节再走。” 定好了时间,宋宁开始挨个的告别,先去的王福贤家。 王福贤早就知道也不意外。小儿子王傲瑾不敢露面,一家三口陪着她在暖阁说话,王福贤道:“……我也没什么经验可教给你的,你这孩子精明的很,更何况,你还有父亲引路。” “不过还有一句话,即便目标太明确,可在朝中还是不宜太出风头,迂回是必要的。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宋宁应是,回道:“大人,我懂的。” “我回去在京城等您。”宋宁道,“您任期也够长的了。” 王福贤苦笑:“我能在这里一待六年也是有原因,有的事不便明说,你知道就行了。” “大人也不要放弃,该努力还是要努力。”宋宁笑着道。 王夫人点头:“子慕说的有道理,为官和做买卖还不是一样,只要有机会就要抓住,畏畏缩缩有什么意思。” “就是。”宋宁道。 王傲琇也在一边附和点头。 王福贤哭笑不得。 第二天宋宁又去和单凯以及汪玫告辞。 白娇娇忙的脚不沾地,又是安排书院接手的人,又是安顿她的牡丹园,还抽空给看沈闻余写了一封信。 杨氏不敢置信,连着几夜没有睡好,又是担心宋宁回家住和宋延徐处不好吃亏,又是担心宋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哪天身份露陷了怎么办? “不知道王爷回不回京。”鲁张氏担忧地道,“要是王爷不回去,咱们又要分开了。” 杨氏又开始忧心这件事了,低声道:“……阿宁一直当官,王爷要是等上三五年她还不能抽身,那……王爷要是没耐心了怎么办?” “皇家绵延子嗣最重要,太后娘娘会不会先给他纳妾?” 鲁张氏道:“不会,咱们王爷眼睛里没别人。” 杨氏想想也对。 上元节的时候,济南府办了盛大的灯会,大家闹到半夜才回家。 第二日开始收拾东西。 平元三年正月十七,清早城门刚开,宋宁领车出府。 原本以为她没有对外公布,又是大清早,大家都不晓得,不会有人出来送行。 可一上朝凤街就惊呆了。 街两边的站着满满当当的人。 望着一双双不舍的眼睛,宋宁感动不已。 赵熠也骑坐在马上,和她并行。 “大人,您真的卸任要走了吗?”领头的吴林氏喊着,她嗓门最大,声音高亮。 宋宁下马来,和吴林氏道:“是啊,来了文书调任,我是升职哦。” “那恭喜大人。”吴林氏道,“大人,您以后有空记得回来看我们啊。” 宋宁点头。 “大人,大人!”童睿带着同窗挤过来,“您不是说要监考的吗?现在就走吗?” 所有人都知道,宋宁回京是升职,留她就过分,但不舍之情实在是忍不住。 “是啊,朝廷有命我们不敢耽误呢。”宋宁拍了童睿的头,“好好考试!” 童睿点头。 在他身后,钟青冲着她抱拳,道:“祝大人这次回去平步青云,仕途顺坦。” “也祝你明年高中皇榜。”宋宁道,“去进城赴考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钟青应是:“我会努力的,望有机会和大人成为同僚。” “那我等着。” 她说完,叶文海、叶悦儿,毛孟氏带着毛园挤了过来。叶文海哭着道:“大人,我现在正经读书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 “大人我也认识字了,我要去做绣娘。”叶悦儿道。 毛园跑过来递给宋宁一把糖:“大人,您带着路上吃。大人,等我长大我要去京城找您,嫁给您。” “说好了使不得,等你长大我可就是老大人了。”宋宁道,“好好长大,多学本事。” 毛园忍着哭点头。 毛孟氏和女儿一起给宋宁行礼。 “大家都回去吧。”宋宁笑着道,“这么近,我有空一定会回来的。” 众人应是,给宋宁让出一条道来。 “大人,这是您寻常爱吃的我家的玫瑰酥,我给您备了两盒,您留着路上吃。” “谢谢,谢谢了。” “大人,这鸭子刚烤出来的,您带着路上吃。” 大家将送的东西放在马车上。 宋宁上马,徐徐往前走,王福贤等人来了。 宋宁下马又是一通道别,王福贤几个人上前来给赵熠行礼,道:“……您在京城,如若有事需要下官办,尽管写信来吩咐。” “会的。”赵熠道。 众人觉得奇怪王福贤这么会亲自来送行,现在又听他和赵捕头说话这么客气。 这才有人小声道:“你们不知道?赵捕头姓赵……他就齐王爷啊。” 满城百姓目瞪口呆。 但想一想赵捕头的气度向来与众不同,可没有居然是齐王爷。 “都回去吧。”宋宁上马,大家出城。 身后的人满城的百姓跪下来送行:“送王爷,送大人!” 在很多年后,人们说起“大人”都是特指推官宋大人,而如果要称呼别的官员都会带着姓。 以至于,在以后的很多年,济南府呀许多官员为了避讳,在公开的地方都会告诫自己的家丁,在济南府地界上称呼自己时都带上姓氏。 而对齐王爷也是,都传言他俊朗像神仙,一挥手山摇地动,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捕头了。 “多谢大家这两年多的照顾。”宋宁挥着手冲着所有人道,“大家都要好好的。” “是!”众人喊着道,“我们都会好好的。” “祝大人,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宋宁眼眶湿润,挥着手渐行渐远。 这一路,在山东行省的地界上,每到一处都是乡邻送别,人声鼎沸。 大周史上,还是第一位推官卸任离开时,万民夹道相送,涕泪连连。 宋宁既感动,又得意。 “我真的很有首辅潜质!”她道。 马三通掐指算着又开始怀疑自己,摇头道:“你的命是贵不可言……难道真的是个当首辅?” “不应该啊。” 白娇娇小声道:“马道长,王妃也是贵不可言啊。” “王妃而已,岂能用贵不可言来形容?” 赵熠踢了马三通的马,马儿飚起来,马三通嗷一声蹿了出去。 454 再回京城(二更) 在保定王府住了一天,正月十九的中午,一行人进的京城。 “王爷,您回京城,告诉过太后娘娘和圣上吗?”宋宁问赵熠。 赵熠回道:“他们有眼睛会看。”一顿问她,“你不住齐王府?” 宋宁白他一眼。 “那我夜里来找你。”赵熠道。 宋宁冲着个他抱拳:“送王爷!” “哼哼。”赵熠笑着走了。 鲁张氏一家子跟着赵熠走了,鲁苗苗泪眼婆娑地挥着手:“娘,我明天去找你们。” “你住过去啊。”马三通道。 鲁苗苗摇头:“不要,我不要做叛变的人。” 说着,视线落在那条叛变的狗身上。 “有了媳妇忘了娘,都不要我们跟着丁丁跑了。”鲁苗苗道。 宋宁拉着他嘘了一声:“他没有娘,让他跟着王爷走吧,咱们养不活它了。” 丁丁去年又下了一窝,现在一共六只狗崽子,他们是八只狗的庞大家庭。 宋宁和啸天聊过后,建议它入赘王府。 啸天没有反对,带着儿女跟着赵熠走了。 “我想要牡丹。”鲁苗苗道,“牡丹也会想我的。” 牡丹是最小的狗,名字是白娇娇取的。 “拆散他们一家子不合适,走了走了,我们也回家。”宋宁打量着京城,上次来从十月到次年正月,通过也就两个多月,其后整整两年她都没有回来。 现在回来,街道还挺熟悉的。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宋宁哈哈大笑,街上路过的一位妇人认出她,冲着她喊道,“小宋大人您回来了?” “啊,婶子您好吗?” “好啊,好的很哦。”妇人特别高兴,招呼左右街坊喊道,“大家快来看啊,小宋大人回来啦。” 一下子很多人停下来,好些人纷纷冲着她行礼:“给小宋大人请安。” “小宋大人您这是回来探亲还是个调职回来了?”有人笑着问道。 宋宁笑着道:“调职回来了,往后我小宋又在京城了,还请街坊乡亲多多照顾啊。” “一定一定。”大家笑着道,“您可是我们见过的最平易近人的大人了。您回来了,我们高兴呢。” 周围认识她的纷纷点头应和,不认识的也跟着认识的人打听。 听是小宋大人,有人小声问道:“是不是济南府的宋大人?” “啊,居然是济南府的小宋大人?”那人听着一脸惊喜,对宋宁一揖到底,“大人,小人阳信人,一直在京城做买卖,虽没有见过您本人,可您的名字早已是如雷贯耳。” “您在济南这里两年,我们家受益颇多,就连我闺女都读了一年书。” “没想到今天在京城见到您了,小人给大人请安。”说着要跪。 宋宁忙道:“可别,本官要低调,低调。” 那人不肯给宋宁作揖行礼才直起身。 “各位,来日方长,我心中挂念祖母和家父,早已是归心似箭,这就先回去了。改日碰见了我们再聊。” 众人应是。 宋宁上马领着一队人徐徐走着,大家都停在路边冲着她挥手打招呼,欢迎她回来。 宋宁小声对马三通道:“你去定个席面,一会儿送家里去,估计没午饭吃。” 马三通点头不迭:“好好好,这事儿贫道一准儿办妥当。” 一行人加上白娇娇的婢女小厮,足有十六个人,在百姓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到宋府门口,秋意很兴奋,提前回家去通禀。 府里前几天就知道了。 不管宋延徐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热情四溢”又激动地吩咐家里人,将家中所有的院子收拾干净给宋宁以及她的朋友们住。 宋宁下马,外院下人们给她行礼:“给大爷请安!” “稍后来院子里领赏!”宋宁道。 外院顿时热闹起来。 宋宁扶着白娇娇下来,“夫妻”二人进内院。 鲁苗苗和乔四、乌宪跟着宋元时一起找院子住下。 杨氏随着宋宁进去。 直奔宋老夫人的院子,宋延徐没下衙门,打眼就看到了个宋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两年不见神色很自如了。 “孙儿给祖母请安!”宋宁激动地走了几步,白娇娇也跟着咕哝,“给老夫人请安!” 宋老夫人本来想让宋宁跪的,但白娇娇也跟着,她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一路辛苦了,可别累着了。” “快坐,坐。”宋老夫人道。 宋宁擦了擦眼泪,望着宋老夫人:“祖母,孙儿两年未归,实在是不孝。祖母,您身体可好?” “男儿应该志在四方,你不回来是应该的。”宋老夫人道,“再说,祖母身体好的很,你不用担心。” 宋宁道:“往后孙儿就在家里了,孙儿一定好好孝顺您。” 宋老夫人身躯一怔,忙道:“子慕不必如此,男儿岂能荒废在后宅,就算是孝顺祖母也不行,你忙你的。” 不要来! 我没有这个命享福。 “赶了一路了,快和郡主去歇着吧,房间都收拾好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来告诉祖母。”宋老夫人说完,又对白娇娇道,“郡主也是,家里虽不如郡主府,可也是自己家,您要是觉得哪里要改一改,您自己动手。” 白娇娇颔首:“嗯,我知道。”说着站起来,对宋宁道,“夫君,我回房了。” 宋宁颔首。 白娇娇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宋老夫人道:“我们小夫妻很穷,您记得一个月多给我们一些例钱。” 说着走了。 宋老夫人一怔看向宋宁,用眼神和她确认,仿佛在说你们好意思继续要家里的钱吗? “好意思。”宋宁笑嘻嘻,“我就知道,祖母最疼爱我们了。” “那孙儿也告退喽。” 说着大摇大摆地出门走了。 疼爱个鬼!宋老夫人撑着额头磨牙。 引狼入室不过如此吧? 一开始以为她回来住不了几天,弄死了事也了了,可谁知道她居然当官了……当官她还外放了,外放以为少不得十来年,不成想人两年就回来了,还升职了。 这以后的事情……她真的看不懂猜不到了。 “你说,还有比现在更坏的境况吗?” 段妈妈想了想回道:“应该不会了吧,这都已经是六品了,再升……这么小就是六品堂官,已是极少见了。” “我也是觉得。”宋老夫人道,“你去盯着吧,往后多敲打敲打那些个婆子丫头,安分做事。” 段妈妈应是,去了宋宁的院子,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 一家子的婆子丫头都站在院子里收礼,还有席面送过来,他们七八个人在正厅里搭桌子吃饭了。 最可气的,丫头婆子一副大爷终于回来了,家里有了希望和主心骨的样子。 段妈妈也不知道说什么,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秋意姑娘,你跟着大爷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完全不一样了。”院子里的婆子拿着赏钱,打量着秋意。两年前的秋意也是聪明能干的,可再聪明能干,看上去也只是个丫鬟而已。 可现在再看就不一样,站在院子里应对自如不卑不亢,不像是丫头,倒像是小姐了。 和郡主身边的连翘姑娘站在一起,两个人俨然就是大家小姐啊。 院子里热闹,宋宁几个人在正院里吃饭,宋宁道:“这一道水煮鱼片好吃,辣的刚刚好。” “酸菜也不错。”宋元时将酸菜的碟子给她,“很爽口。” 白娇娇也跟着夹了一筷子,吃着眯起来眼睛:“好久没有吃到京城的菜了,真香啊。” “过段时间还会想念济南的菜。” 白娇娇点头:“我的牡丹园,得空我就要去看看。” 以后去看沈闻余就不够方便了。 “晚上要去拜访罗大人吗?”宋元时问她。 宋宁点头:“要去。你下午有什么私人的事情要办,趁着时间去办,等咱们去上任了,肯定又是连轴转,不知道哪天休沐。” “好。”宋元时吃着饭,回道,“我可能要晚点回来。” 宋宁点头。 “你还有私事?贫道看你连私人朋友都没有啊。”马三通一脸好奇地望着他。 宋元时失笑:“想去杨庄看一看,顺道取点东西。” 是他两年前和宋宁见面前养伤的地方。 “这么说,贫道也要出去拜访个朋友。” “那我也去王府吧。”鲁苗苗对乔四道,“你和我一起去,”又看着乌宪,“你去不去?” 乌宪最近很安静,因为赵熠说了等回京城就将他以保宁贡生的身份送进国子监。 争取今秋能考中。 乌宪压力很大。 “算了,我在房里看书吧。”说着看向宋宁,“何时去报道?” 宋宁回道:“就这两天吧,看王爷的安排。” 乌宪咕咚将鱼片吞了,道:“我吃饱了,看书去了。” 说着扒拉一碗饭夹着不少菜,捧着回自己房里去了。 “突然这么认真?”马三通一脸稀奇。 宋宁正要说话,秋意站在门口回道:“大爷,老爷回来了,让您和元先生去书房见他。” “啊,父亲回来了。”宋宁激动地道,“我去见父亲。” ------题外话------ 又回来了,哈哈。 455 亲人亲人(一更) 书房的门是开着个,宋宁还没有进去,就看到了桌案后的宋延徐。 他没怎么老,但气色不好,左脸还有上一次被人放火烧后留下来的疤,占据了左边下颌,从正面看不影响容貌。 他从衙门回来的,还穿着便服,官帽放在桌案上,面无表情望着门口,打量着宋宁和宋元时。 “父亲。”宋宁老远就开始挥着手,“父亲我好想念您啊。” 宋延徐脸上的肉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眼睁睁看着某个热情似火的人跑了进来,嘴里喊着:“想念您。” 他看着,脑子里浮现出四个清晰的字:口蜜腹剑 创造这个词的人,一定是见过他的“宝贝”女儿。 院中那些做事的下人们看着,连连点头,感叹道:“大爷和老爷真的越来越亲近了。” “是的,大爷也越来越孝顺了。” “就是,我们家大爷是又有本事又孝顺。” 夸奖声中,宋元时进到门内,随手关了门。 站在宋延徐面前的“孝顺儿子”瞬间垮了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宋大人,好!”宋宁抱拳似捣蒜似的杵了两下,就在宋延徐对面坐了下来,架着二郎腿,“最近过的还不错,气色很不错嘛。” 宋元时规规矩矩行礼,站在一侧没有说话。 宋延徐后槽牙都磨平了,食指关节叩着桌面,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样虚头巴脑的,有意思吗?” “我爱名又重利,所以有意思。”宋宁靠在椅子上,一脸漫不经心。 宋延徐望着她歪着的坐姿和翘着的二郎腿,恨恨的:“莫说你是女子,就算是男子也没有你这样粗狂没有规矩的。” “我的事你管不着。”宋宁摆了摆手,问他的事,“听说上次挪用军饷赈灾的事以后,您就一蹶不振,被魏训昌排挤在边缘了?” 为什么被排挤,因为六位阁老,三位是“魏党”一位混日子,只有他被魏训昌积压在边缘。 宋延徐哪儿疼她就往哪扎。 “我怎么……”宋延徐揉着额头,“我怎么每次和你说不上十句话,就能被你气的头晕目眩?” 宋宁回道:“那就是您身体不好,心胸不够宽阔。” “到底是谁不够宽阔,儿时的事情你不还在报仇?”宋延徐指着她。 “那孩儿是像极了父亲您,心胸狭隘!”宋宁笑盈盈地道。 宋延徐气的东倒西歪,猛灌了一杯茶,决定和宋元时说话:“明天上任?” 宋元时抱拳应是:“上任文书上定的是明日。” “往后在唐太文手下做事,要长点心眼,不要被他抓住了把柄,一家人脑袋都保不住。”宋延徐余光瞥着宋宁,却对宋元时道。 不等宋元时回答他的话,宋宁问道:“不会,打儿子得看爹,有您在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你还有脸说,你当初把人儿子孙子流放了,你管他爹是谁了?”宋延徐道。 宋宁摆手:“我管他爹干什么,我也有爹,我爹会保护我的。再说,我爹当时很支持我,倒是现在怂了。” “我不和你扯!”宋延徐对她道,“我给你忠告,地方官职和京官可大不相同,这么多衙门来来往往,你一件事做不好,立刻就有一大片申讨、讨伐,也会影响很多个衙门,动辄丢人丢官重则脑袋都要掉。” “你和我嬉皮笑脸,出事了你别来找我,我也帮不了你。”宋延徐起身,盯着她,“你也不要时时抱着惩罚我、报当年遗弃你的仇,你害死了我你也逃不掉,所以你最好想清楚。” 说着拿着官帽往外走:“记住你是女人,保命才是关键,不要真以为自己了不起能当官。” “不知所谓。” “啊,老宋大人。”宋宁喊他。 宋延徐回头望着她,就听到她对着他的脸说:“他们都骂您是缩头乌龟,我听到了以后要不要和他们对骂?” “啊,您说尽量不要在朝政和您有牵扯,那……我就不管了,骂就骂吧!” “反正我爹不管我,我也不能总管着我爹的事。” 宋宁嬉皮笑脸的。 宋延徐气的眼前一黑,被蒋波扶住,蒋波招手喊停在门口的轿子。 宋延徐虚弱地上了轿子,气若游丝地去衙门了。 他觉得 “我回去洗漱,你也抓紧时间去办事吧。”宋宁和宋元时道,“往后的衙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赵熠不可能再以捕头的身份陪着了,乌宪也要去国子监,乔四和鲁苗苗还会跟着,但大事到底不能帮着做主。 “你少气他一点,要是……你还要守孝。”宋元时担心宋老夫人和宋延徐,会很快被宋宁气死。 “人固有一死,不要那么在乎。”宋宁摆了摆手,宋元时笑着道,“要是宋大人听到了,恐怕又得晕一回。” “身体不好可怪不得我。”宋宁哼着小曲儿回内院。 人母子二人身体棒的很。 宋元时回头打量着宋延徐的书房,笑了笑出来关上门,回自己房间去洗漱换了衣服,牵了马出城走了。 宋宁则去睡午觉,等晚上去拜访罗子章。 杨氏和柳青梅在院子里说话,宋世青陪在一边。 …… 齐王府里,太后昨天就让人收拾干净了,该置换的都换掉了。 回到王府里,常玉忧心忡忡一心想要找赵熠聊一聊,吃饭的时候抓着了时间,一边伺候夹着菜,一边问道,“王爷,您定下来回京,奴婢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您说,这……这要是回来,往后再回去可就难了。” “宁王爷开的头,庐州封地他肯定是去不成了。” 如果赵熠也在京城,过个一两年,汉中的贤王也肯定要回来。 在京城哪有在封地自在? 赵熠将碗放下来:“你有空和我说着话的时间,不如去布置房间,接下来的几年,我们都会以这里为主。” 常玉苦哈哈地看着他,知道是劝不动了。 “唉,行吧,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赵熠颔首,回房去休息了。 常玉跟在后面喊:“王爷,您不进宫给娘娘请安?” 没敢提给圣上请安。 “累了,睡醒了再说。”赵熠关门睡觉,傍晚收拾了一番去了宫中,先去的坤宁宫。 太后知道他中午和下午都不会来,所以都没有等着他,晚上倒是多做了两个菜。 田赋兴特别高兴,听到回禀迎到了门口,上下打量赵熠,笑着道:“王爷一点没变,真好啊。” “又不是妖怪,变什么?”赵熠说着进了坤宁宫,正中罗汉床的茶几上放着一瓶艳丽的花,太后就坐在花边上,一点没有逊色,他用田赋兴的话问好太后,“母后一点没变,真好啊。” 说着坐下来,太后将花藏起来:“又不是妖怪,变什么?” “母后是仙女。”赵熠道。 太后嫌弃不已:“现在夸人的话也能随口就说了。”又道,“和小宋大人在一起,改变的真大。” “托您的福。” “成了?” “嗯,成了。”赵熠道。 太后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点了点头,道:“行吧,反正哀家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姓氏需要你传宗接代。” 赵熠望着太后,不准备和她解释宋宁可以传宗接代的事情。 这不重要。 那天马三通说要生孩子,宋宁一脸的崩溃和嫌弃,多半这事儿不是她追求和喜欢的。 她还一心想要当官做首辅。 这样子的宋宁和男人也没有多少区别,所以,还真没有必要和太后解释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 “你回来就是因为他调任,你细想过赵炽为什么这么做没有?”太后问他。 “想过了。”赵熠回道。 “那行,吃饭吧。”太后指了指桌上的菜,“等你等的哀家都饿了。” 说着在桌边坐下来,田赋兴和常玉上来伺候,他小心问道:“可要请圣上、皇后以及太子殿下来用膳?” “不喊了,影响胃口。”太后喝汤,赵熠坐对面。 母子两人没有聊天也不说话,各自吃饭。 吃完了赵熠擦了擦嘴就起身道:“我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赵熠出了坤宁宫,刚要出宫,计春的徒弟谭仁上前来,磕头道:“王爷,圣上刚听说您在坤宁宫,特意叫奴婢在这里候着,说等您和太后娘娘用过晚膳,就去一趟御书房。” 赵熠停下来打量着谭仁。 谭仁抬头看了一眼赵熠,又补充道:“圣上今儿心情还不错,这会儿也是刚刚用过晚膳。” “王爷您走个场面就行。” 赵熠没搭话,往御书房去了。 谭仁提着灯笼跟在后面,一边念叨着:“王爷您小心,前头的游廊上去年修了台阶。” “嗯。”赵熠一脚垮下去了。 谭仁笑着紧跟了两步。 天气冷,御书房的门是关着的,他到门口不等通禀,直接推门进去。 一股热浪袭来。 赵炽正在桌案后端茶在喝,停下来望着他,笑道:“还以为你要明天来,你现在的脾气真是好了不少。” “长大就好了。”赵熠行了礼,“你要是没特别的事,就不要硬叙旧了。” 赵炽哭笑不得:“刚夸你这两年好多了。”又道,“府里怎么样,家私、墙面修葺好了吗?” “还不错。”赵熠道。 赵炽打量着赵熠,这两年他的变化太大了,从眼神到神态都不一样了。 以前的冷漠是真的冷漠和厌恶,现在的冷漠,却更似是不喜,程度不同了。 “你这次回来,是长住还是住几天玩?”赵炽问他。 赵熠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回道:“看心情吧,想走就走了。”说着问赵炽,“你要没别的我走了。” 说着抱拳行礼,就走了。 赵炽没留也没说别的,望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计春悄悄退出来,谭仁扶着计春道:“师父,圣上正独处,您先去吃晚饭吧?” “往后王爷常在京城,来来往往你要多留心,不要冲撞王爷,听到没有?”计春告诫徒弟。 谭仁今年二十三,十三岁就跟着计春在太子潜邸,一直都是机灵聪明的。 “师父,您说圣上为什么对齐王爷他格外的……”忌惮。 圣上对别的王爷可不是这样的。 “嘘,胡说什么?!”计春低声道,“这其中有什么原因没什么原因,都不是你应该探索的,好好伺候着,杂家去喝口茶一会儿就回来。” 谭仁应是,拢着袖子站在御书房门口候着。 456 要的伙伴(二更) 宋宁来拜访罗子章。 有过几面之缘后,他们整整两年都是书信往来。 宋宁得了通禀,进了罗府内院。 罗子章的夫人和儿子都在开封的老家替他在父母面前尽孝,所以这里只住着他和他的幕僚以及两位老仆。 罗子章今年已四十有四,容貌只能算端正,瘦瘦高高的身材,眼睛不大但看上去很温和,步行而来长袍摆动,儒雅清俊。 在宋宁的想象中,中年文官就是他这样的形象。 其实宋延徐穿官服也很好看,但由于先入为主,她无法欣赏宋延徐的优点。 “下官拜见罗大人!”宋宁迎上前去,真心实意地行礼,“这两年小宋给大人您添麻烦了。” 罗子章爱惜地打量着宋宁,虚扶她起来:“不要客气。我帮着你纯粹是觉得你是对的,再说,我也得了好处啊。” 他从礼部的侍郎升任尚书,还是因为宋宁。 “大人您说的好处,可不是下官给的。”宋宁笑着道,“但下官却在大人您这里得了不少好处呢。” 罗子章失笑:“不管什么,我们都别站在门口说话,去我书房。” “我家小,我寻常也在书房住的多。” 宋宁打量着罗府,前后两进,还是极小紧凑的那种,一位三十左右的,高高瘦瘦方脸无须的男子站在门口,冲着宋宁行礼,道:“宋大人,久仰大名。” “肃先生。”宋宁知道罗子章的幕僚,往常也曾给她写过信,“肃先生的字太好看了。” 肃南摆手:“宋大人谬赞了。”又道,“学生去泡茶,您和罗大人聊天。” 他在茶几后坐下来,煮水泡茶,宋宁和罗子章则在前面落座。 “大理寺情况,你可打听过了?”罗子章问道。 宋宁应是::“唐大人和左大人,还有五位司丞略知道一些,马大人年前去余杭出差还未归,说是写信回来,恐要下个月才能动身。” 大理寺正分左右寺正,宋宁是左寺正。 主要的职责就是重新查、审流刑以上的大案冤案,也有难案、杂案,而且不仅限于京城,有时会面对全国,所以右寺正马云平年前出差去余杭核查案件,一直没有回来。 “下官对于这个职位没什么想法,可对于出差这个事,颇有微词!”宋宁一本正经地道。 罗子章一愣,就连煮茶的肃南都停了手里水惊愕地望着宋宁。 宋宁冲着两个人挑了挑眉头。 “哈哈。”罗子章和肃南哈哈大笑,肃南和罗子章道,“大人,学生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微词。” 罗子章也是一脸的无奈,指着宋宁摆了摆手:“你这孩子,顽皮的很。” 自己职责内的事情,还颇有微词。 那天下官员恐怕都能对自己俸禄颇有微词了。 宋宁当然是说笑,缓解他们正式见面的尴尬,她接过茶敬二位:“往后小宋回京,还要请大人和肃先生多多照拂了。” “照拂不敢当。”罗子章喝过茶,肃南含蓄地问道,“学生有一问,有些冒犯,不知当问不当问。” 宋宁颔首:“肃先生请问。” “宋大人您聪明也有能力,熟知法典是当今提点刑狱之能人,关于这一点,就算是唐大人也应该不会有质疑。”又道,“学生好奇的是,宋大人您对未来的规划。” 是大理寺卿一直提点刑狱,还是另有目标。 “不瞒二位,暂时没有别的想法,就想少一些冤枉错案,尽自己所能把事情办好办周全,至于将来的规划,想不了那么远。” 肃南看了一眼罗子章,点头没有说话。 “你还年轻,做好眼前事才是关键。如若目标定的太高,反而有好高骛远之嫌。踏实一些把手中的事做好办稳。”罗子章道。 宋宁笑着应是。 “小宋大人此番回来,和老宋大人父子关系可有缓和,如若需要,我们大人可以出面帮忙调解。”肃南道。 罗子章颔首。 “不用。”宋宁摆手,“我和是爹,关系……好的很。” 她虽这样说,但明显能看得出来,她说的是反话。 “冒昧问一句,小宋大人为什么和老宋大人关系不睦了?”肃南问道。 罗子章不方便问的或者没有想到的问题,肃南帮他问出来。 宋宁当然明白。 于是,她将她“妹妹”的事,愤怒地告诉了他们:“……我妹妹聪明可爱漂亮机灵,怎么能听一个老道的话就要置她于死地。此事我知道后心里过不去。” “大人。”宋宁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这全都是因为我这个人太正直善良的缘故。” “所以,才和父亲有了罅隙。” 肃南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罗子章和宋宁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太记挂,再说,老宋大人是你的父亲,岂能不认父亲?!” “此事不谈了。”宋宁摆手岔开了话题,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罗子章叹了口气。 她在罗府一直逗留到戍时过半才起身告辞。 “最近半年京城不大安宁,本官和肃南送你回去吧。”罗子章不放心。 宋宁摆手:“下官有武艺,寻常的人不是对手。不过,如何不安宁了?” “去年六月开始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被杀,顺天府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凶手。”罗子章道,“圣上都训斥了两回,但依旧没有下文。” “原来如此。”宋宁道,“我路上注意安全,您二位也关门吧。” 目送她离开,肃南关上门。 肃南到不担心宋宁和杀人犯遇上,他想的还是刚才的谈话:“……大人,刚才学生问他那些事,其实也是怕大人您继续为老宋大人做嫁衣。” “当时,老宋大人分裂出魏训昌门下自立,您选择他也是认为朝中不能一家独大,而唯一合适的人选就只有老宋大人,可这两年老宋大人的势头明显被剪断了,大人您若再帮他,还不如自立门户。” 事实上,这两年罗子章和宋延徐也确实不怎么来往了。 “你是觉得,宋氏父子拿我当枪使,冲锋陷阵给他们打前锋,他们好坐享其成?”罗子章问道。 肃南应是:“如果他们是做戏,那大人就真的是竹篮打水了。” “小宋不是这样的人。”罗子章道,“但凡能将提点刑狱做的尽善尽美的人,又怎么会违背良心呢?” “更何况,都已经来往两年了,多少还是知道他的为人了。” 肃南的犹豫不是没有道理,但怀疑也只是一点本能的戒备而已。 “倒是要想一想,齐王爷是什么意思。”罗子章似笑非笑道。 肃南惊了一下,恍然道:“齐王爷……不会吧?” “大事肯定是不会。齐王当年不喜朝政不要江山不是装的,毕竟他如果要,真的是唾手可得。”罗子章道,“但现在齐王爷突然又因为小宋关心起朝政,这一点参不透。” 肃南若跟着沉思。 “没关系,有小宋在很快就有答案的。这年轻人聪明又能干,如果真有别的所图,很快能见分晓。”罗子章道,“就算最后他另有目的,也不影响我们和他的现在的相处,毕竟我们所想所思是一样的。” “大人说的在理。” 宋宁回了宋府,路过宋延徐书房的时候,房间里黑漆漆的,她直接过如意门进内院了。 她走了一会儿,书房的灯又亮了,宋延徐松了口气,继续做事。 宋宁不知道外院的事,直接去找杨氏。 杨氏晚上和李青梅母子三人一起吃的晚饭,宋宁到的时候母子三个人正好走了。 宋宁赖在杨氏房里歇了一会儿才回去,刚坐下来,赵熠来了。 “老宋大人还健在吗?”赵熠在桌边落座,宋宁给他倒茶,笑眯眯地道,“托王爷您的福,家父身体康健。” 赵熠颔首:“那确实是托我的福了。” 又打量着她道:“去拜访罗大人,有什么收获?” 宋宁笑着道:“罗大人和肃先生大约是怕我和我的父亲假装失和,而让他打前锋。” “那他真是高看你了。”赵熠托着面颊打量着她,“你帮我问问令尊,家中可有房间供我用。” “王府多好,你何必挤在这里看宋大人呢。” “没有你睡不着。”赵熠道。 宋宁不敢置信:“说的仿佛我们睡一起似的,王爷,您一个人睡了这么多年,现在也请继续坚强。” “就算是隔壁,我也觉得你很近,现在两府离的太远了,我又失眠了。”赵熠委屈,“不然我晚上就睡你的炕上?” 宋宁拖着他起来:“时间不早了,王爷您早些回去吧,如果失眠的话就请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多方尝试。” “那抱一抱总可以吧?”赵熠反过来抱着她,又捧着她的脸落下一吻,心满意足地道,“就这么说好了,往后我每天都来。” 宋宁无语:“回吧,微臣要歇息了。” 两人一起出门,宋宁送赵熠从侧门出去,一回头看到书房门口望着她,仿佛被雷劈到了一样的宋延徐。 他走过来,激动地问道:“王爷为何现在来府中?你们不会是……” “王爷知道你是女子?” 对!当时王爷和宋宁就是一前一后从阆中回到京城,后来两人又都在济南府,王爷还在济南府做她的捕头。 可……可王爷知道了为什么也一起保密呢? 这可是欺君大罪。 “父亲,王爷不知道。”宋宁回道,“您别怕。” 说着抱拳行礼,走了。 “不知道?”宋延徐骇然失色,“难道王爷真的好男风?” 好男风所以喜欢宋宁? 怎么关于宋宁的每一件都让他难以接受呢?! 宋宁一夜好眠,第二天卯正她独自出门去吏部。 吏部报道再去大理寺。 ------题外话------ 今天八月最后一天啦!!! 学校报道,这注定是所有家长包书皮的一天。哈哈哈哈 457 新官上任(一更) 大理寺的衙门,颇有气势。 宋宁负手站在大理寺的石狮子前,啧啧了两声。 “还真是没有想到,我还会任职大理寺。”她抚了抚鬓角,大步上了台阶,门口有差役守门,看见她穿着便服上前来,伸手拦住了,“干什么的?” 宋宁抖开了任职文书,挑眉道:“宋世安,新任寺正!” 两位差役望着她,昂着头冷嗤一声:“寺正?大理寺现在只有一位寺正马大人,不过他现在去出差未归。” “至于其他的寺正……”两位差役对视一下,左边面无表情地道,“那劳驾您等一等,唐大人去上朝了,等大人回来确认了,才能让您进去。” 宋宁道:“也行,那我进去等。” 差役道:“衙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随便进出。” 两人拦在宋宁前面,不准备让她这个拿着上任文书的闲杂人进去。 是早上,进出的来上衙、出去办事、来办事的人络绎不绝,大家看到她都是窃窃私语。 “这是谁,宋世安?” “是的。以前的状元郎,后来传言叛国但又安全回来了,紧接着任了顺天府推官,外放济南府推官的宋世安。宋阁老的儿子!” “哦,他回来了啊,可为什么来咱们衙门?” “你看她手里的文书,郭大人去礼部了……” 大理寺正的活不喜欢的人只会觉得又累又没有前途,所以郭大人走的特别的干脆利落。 “他和唐大人有仇。”有人闷闷地地道,“不要和他走近,以免惹出一身腥臊。” 一边的人窃窃私语语调嘲讽。 宋宁叹了口气,对两个差役非常客气地小声道:“二位,借一步说话。” 两个差役顿时心领神会,和宋宁一起走了两步,看着她:“宋大人,客气了!” 说着,等着她拿钱。 周围看热闹的未来同事们,纷纷嗤笑起来:“甭管什么人,到大理寺来,都得收拾得服服帖帖,听话乖巧。” “拿钱了,你们看。” 那边,宋宁对两个差役道:“二位,真不看看我手里的文书?这么盖着礼部的红戳哦。” “这可看不见!”左边的差役回道。 宋宁问他:“真看不见?” “看不见,不认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老实等我们唐大人会衙门吧。” 那人说完话,就看见宋宁立起来食指和中指,他一愣,就见二指直逼他眼睛,下一刻眼睛剧痛,冒着金星。 另一人也是,捂着眼睛啊的一声惊叫,弓腰跺脚的喊着疼。 周围的人惊呆了。 一言不合就戳人眼睛? “看不见?”宋宁抖着文书道,“大理寺没有人用了吗?守门的差役还是两个瞎子。” “等唐大人回来,一定要给他提一提意见。” 宋宁目光扫过一干惊呆的文官同时,大摇大摆跨入大理寺的正门内。 没有人敢拦着她 “这、这、就这?”众人看的呆了,又看看捂着眼睛喊疼的两个差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怎么还打人呢?” 有人小声道:“两年前,他就是因为和魏庆一对五打了一架,而引起的后续的事。” “京城有名的浑人。” 有知道当然也有不知道的,众人挠挠头皮,散了。 有人看热闹不怕戏台高,笑着道:“以后,热闹喽。” 宋宁自己进门,不用找直接奔着大理寺衙堂去。 大理寺的主要职能是核查全国大案,要案。而寺正的主要职能就是查办审案,查办核实好了以后再上缴寺丞,五人核批后案情再往上递交最后到刑部做最后定夺。 正如赵熠所言,寺正官阶不高,但有实事做,适合她。 在大理寺衙堂隔壁,果然找到了寺正的公房。 和寺正公房的同一条回廊上,还有捕快差役的地方,再往前走则是一些文职供职的房间。 她停下来往后看,再过一条廊屋,就大理寺卿唐太文的公房以及大理寺少卿左尧的公房。 一个衙门里,离的都不远。 只不过她是守门的,他们在院子里安逸。 宋宁一到,捕快房里立刻有两颗脑袋探出来。 一颗圆溜溜皮肤细白,乍一眼像一个白面馒头,由于他白白胖胖身边的另外一位则被他衬托的瘦骨嶙峋,嘴里两颗大门牙像个老鼠。 两个个脑袋四只眼睛惊疑不定地望着宋宁。 宋宁也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她见了三四茬衙门里的捕快了,以为大理寺的捕快的质量应该是最高的才对。 合着…… 她问道:“二位,捕快?” 两个脑袋刷一下缩回去,砰一下关上了门。 连着隔壁的公房里几位文职都吓的关上门。 “完了,没有人干活了,不知道王爷愿不愿供职。”宋宁推开公房的门,寻了个相对比较干净的桌子坐下来。 房间没有人,也不会有人进来。 她无所谓,又不是第一天做官,喝茶。睡觉吃零嘴等打发时间的手段,她多的很。 坐稳,放下背包拿出一包瓜子一包花生米儿,抽了七八捆有疑问需要审核的卷宗,也不管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不急不慢地翻看着。 大理寺的事情其实很多,就光拆开的这几个存有疑问的判决卷宗,处理核实完可能就要费不少功夫。 “洛阳?”宋宁打开一卷,漫不经心地读着。 是个凶杀案,死者廖苗氏,去年十月十二的早上,被婆母发现,死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死者全身裸露,被子掉在地面,被面上有明显一对脚印。 死者死前被强奸,下ti经稳婆验证有撕裂伤口,致命伤则是脖颈的掐痕。 总结说,死者死前曾和人发生关系,并被人对方掐死。 此案没有凶器,报案人是死者的婆母。 此案经审理后已结案,凶手为死者生前曾定过婚约后取消的男子钱少恩。钱少恩因为家道中落而被死者退婚,一直不甘心而纠缠死者。 那夜凶手趁着死者丈夫以及婆母都不在家,而趁夜闯入侵犯并杀害了死者。 凶手画押认罪。 判的斩立决。 但案件卷宗在去年十一月中旬送达后,由上一任左寺正郭大人看过,觉得有存疑两点。 一:凶手杀人动机模糊。主因在于,凶手于去年三月定亲,婚事定在去年十月,凶手的未婚妻子的证词说,凶手当日白天曾在她家中陪未来岳丈下棋,情绪极好,她也没有听凶手提起过对死者怀念的言辞。 二:凶手当夜的时间线,有一处存在重叠。死者死亡的时间在亥时到寅时之间,而死者是亥时离开岳丈家中,并因醉酒个而跌坐在巷口,被巡夜的民兵训斥。 当时的时间是子时两刻。 凶手的家和死者家相距半个时辰的脚程。 其后也没有巡逻的民兵再碰到从城南走到城北去杀人的凶手,也没有碰到杀完人从城北回到城南睡觉,一早出门和邻居碰上的凶手。 “时间线模糊,郭大人厉害啊。”宋宁由衷赞叹,通过查看卷宗,就能发现问题,这一点她要学习。 她嘀咕着,将这个卷宗放在桌上,又换了一个接着看,看完了又觉得口渴,后悔自己没有背着茶盅来,决定忍一忍,等宋元时中午来了再说。 她在这里悠闲自在地读着卷宗,门外却早已经沸腾了。 两个被戳了眼睛的差役,跪在唐太文的公房前面嚎哭。 唐太文下朝,和几位同僚一起往自己衙门去,半道上他的随从急匆匆来请他,唐太文知道宋宁今天上任,看见随从来立刻和大家分开。 “宋世安来了?把人留在衙门口了吗?”唐太文问道。 “没有,他……”随从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两个人的眼睛都要戳瞎了。” “什么?!”唐太文知道宋宁不是任由人拿捏的混不吝,但如果能把他留在门口羞辱一番也不错了,却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还动手。 “居然在大理寺门口动手!” 他回了衙门,一进去就看到两个眼眶青紫的差役,喝道:“去将宋世安喊来!” 458 被动多劳(二更) 宋宁口渴又没有茶壶茶杯,特别想念宋元时。 敞开的门口,来了一位差役,也不进来站在门口行礼道:“唐大人下朝回来了,请大人您去后衙。” 说是后衙,但只要过一个游廊就行,毕竟她的寺正办公房是最外面。 “啊,太好了,大人回来了,本官这就去。”宋宁起身抚了抚袍子,她还没有领取官服,所以今天穿的便服,一件湛蓝色长袍,黑色的腰带,身形虽清瘦但却挺拔。 她负手踱步过了一道游廊,就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唐太文。 两位被她扎过眼睛的差役跪在地上哭。 衙门里其他人则围聚着等着看她热闹。 毕竟她初来乍到,又和唐太文是人人皆知的不对付,所以大家看她的热闹很正常。 “下官拜见唐大人。”宋宁上前去行礼,笑着道,“下官得吏部调令,时间给的很紧,一时走的匆忙,没有给大人您和各位同事们带礼物来,实在是失礼了。” “失礼失礼。”宋宁抱拳一圈,“还请见谅。” 唐太文的腹稿已经想好了,可没有想到,她上来就提礼物的事情。 “宋大人的意思,如若本官训斥你,倒像是你没有送礼的结果?”唐太文问道。 “啊,不会,不会!”宋宁摆手,“下官就是告罪失礼而已,大人您训斥是大人您的想法,和礼物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太文又是一怔,什么叫训斥是他的想法?他差点被宋宁带偏了,问道:“小宋大人,这两个差役在大理寺待了半辈子了,不知犯了哪里的规矩,劳驾小宋大人亲自动手,打伤他们?” 待了半辈子就一定是熟悉规矩的,唐太文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不守规矩的是宋宁。 “蔑视刑部和孙大人。”宋宁道,“下官其实在救他们。” 两位肿着眼睛的差役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喊道:“宋大人,我们这怎么是蔑视刑部和孙大人了?我们只是不认识您,请您稍等一等,我们好去回禀唐大人而已。” 旁边有看客附和:“就是就是!” “我们也看到了,可别乱说。” 唐太文看着宋宁,一副在等她回答的表情。 “大人您看。”宋宁抖开了任职文书,上面不但盖着刑部的红戳还有刑部尚书孙元忠的签名,“两个在大理寺待了半辈子的人了,居然不认识个刑部的红戳和孙大人的签名字迹。” “下官还不是问一次,可是问了几次。” 唐太文讥讽地问道:“所以,你戳他们的眼睛?” “这不的戳?”宋宁凑上来,小声道,“唐大人,下官这可是为了救他们顺便化解尴尬,只有他们瞎了,才能解释他们不认识刑部的红戳和签名。” “不然,就是蔑视刑部和孙大人。” 唐太文被噎住了,不单是他周围的人也被气的乱七八糟,可还没话回她。 “大人,小人没有,是宋大人他……” “住口!”两个差役没有说话,被唐太文喝止了,“宋大人说的没有错,你们在大理寺待了这么多年,这么脸刑部的红戳也不认识?!” “对!要不是本官机敏,你们两个就不是瞎眼,恐怕连脑袋也保不住。” 两个差役去看唐太文。 唐太文冷飕飕看向宋宁,道:“宋大人说的没有错,就罚你二人三个月的俸例,往后再犯,就清籍出衙。” “小人领命!”两人不敢再跟着辩解,有口难言地搀扶着走了。 唐太文看向宋宁,笑了:“宋大人今日第一天,感觉如何?” “托大人的福,感觉还不错。”宋宁笑着道。 唐太文微微颔首,道:“不过右寺正出差有数月未归,郭大人能力欠缺,压了不少的案件。”唐太文道,“现在你来了,我们就放心了。” “你两年前在顺天府、这两年在济南府都是屡破大案。你的能力有目共睹,往后大理寺有福了,那些冤案旧案的苦主也有盼头了。” 唐太文说着想到什么,对一侧一位官员吩咐道:“去顺天府告诉钱中宁,让他将剖腹杀人案交上来。” 被吩咐的官员很配合,亲自去顺天府拿卷宗。 唐太文语重心长地对宋宁道:“这案子就交给你了,以你的能力本官看……”想了想,道,“七天吧。” “本官这就上报圣上,说你接手了此案,圣上一定很高兴!”唐太文拍了拍宋宁的肩,“好好做事,像你这样有本事的人,前途无量。” 话说的很温和,可眉眼间却都是讥讽。 唐太文带着人扬长而去。 “唐大人,我一定努力让您骄傲的。”宋宁回应着,唐太文步子一顿踉跄了一下,扶着随从走了。 “大人不要太激动,您馒头。”宋宁喊着。上峰给下属派遣的差事,没有特别的理由,她没法拒绝。 至于这个案子……她想到昨天晚上罗子章说的案子,每隔一段就有人被杀,且赵炽还为此训斥过两回顺天府。 周围的人窃笑:“那案子一点线索没有,七天破什么?” “丢脸呗。” 众人轻声细语,一边走一边看笑话似的走了。 “可怜。”宋元时从她身后出现,“我刚才听到了,第一天上午就得了一个大案?” 宋宁叹气:“这太激发我的斗志了。” “什么斗志?”两人往前面走,“加官进爵,回过头来压制他们吗?” 宋宁摇头:“不不不,我这样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我纯粹是想官居高位为百姓谋福利而已。” “先给自己谋福利吧!”宋元时无奈道,“你都没有人用,你怎么办案?” 这是难题,宋宁小声道:“再请王爷来如何?” “那大理寺也不要办事了。”宋元时笑着道,“但我不反对!” 宋宁点头:“去请王爷来,让王爷下令唐太文跪在院子里个办公,不论刮风下雨,他都不能移动一步。” “茅房都不行!” 宋元时笑着道:“整个大理寺的官员都跪在院子里岂不是更壮观?” “有点道理。”宋宁越想就越觉得开心,宋元时推着她进房,给她泡茶,“你少想点没用的。我听说这个案子很棘手,唐大人是准备用这个案子给你一个下马威。” “七天!顺天府七个月都没有查明白。”宋元时无碍道。 宋宁无所谓,七天查不明白她也不会觉得丢人。她指着桌子上的一捆卷宗:“不过,你看看这些卷宗,真不愧是大理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我开始觉得王爷在坑我了。” 是赵熠提议她进大理寺的。 “很难吗?”宋元时随手抽了一个卷宗出来,扫过一眼顿时无语,“……是不是办案人员能力太欠缺了,为什么线索都这么杂乱没有头绪?” 一个案子只有一个茶盅、一个脚印还有一块没名没姓的男子汗巾为线索。 靠这些,很难查到线索。 这些都是地方报上来的疑难案件,也是地方的旧案,大理寺可以选择查或者不查,不是他们必办的事项。 但如果是宋宁先前拿到的卷宗,审核时发现疑点,或者凶手再诉喊冤,大理寺就必要要再重查核查。 “早上来的时候,我瞧见街口开了一家铜锅,中午咱们去吃。”宋宁道,“把他们都喊上,分享一下我们的快乐。” 宋元时笑着道:“好啊,我请客。” 宋宁正喝茶,闻言惊讶地看着他:“有什么喜事吗?今天突然说请客。” “庆祝你升职,上任第一天,不值得请客吗?” 宋宁点头:“值得,很值得。”她说完,门口进来一位捧着托盘的差役,小心翼翼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宋大人,这是您的一套官服两套常服,官帽也在这里了,都是按照您的尺寸做的,您试一试如果不合适,再给您改。” 宋宁颔首。送衣服的差役出去,正好和去顺天府衙门取案件卷宗的文吏回来了,也不打招呼,而是直接放在桌子上:“宋大人,这就是剖腹连环杀人案所有的卷宗了。” “劳驾了,腿脚还挺麻利啊。”宋宁打量着文吏,文吏不敢和她吵嘴,戒备地走了。 宋宁拿着卷宗,和宋元时一起在罗汉床边坐下来阅读。 她拿的验尸格目,宋元时拿的线索。 “一共四起。”宋宁大概扫了一眼四位死者的信息,凝眉道,“难怪难查,四个人身份、年纪都不同,乍一看毫无联系。” 但是,一般这样的连环杀人案,联系的地方很难发现罢了,一定会有。 “四起、钝器击打头部,剖腹掏肠!”宋宁给宋元时看,“下手够狠的。” ------题外话------ 今天九月啦,记得投保底月票啊,么么哒!!! 459 四起案件(一更) 现查的一共是四起案件。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去年六月初八,死者被人用砖头击打后脑后晕厥,随后被人用刀从胸腔到小腹剖开,肠子被掏出在体外。 死者被发现的地点是在一条死胡同里,早上由隔壁的倒恭桶的妇人发现。 地点和死者家相隔一条胡同。 经查问,死者何四,五十二岁,是一位带徒弟的木匠,在刘记家私做大师傅,案发的前一夜和两个徒弟喝酒过宵禁,拒绝了两个徒弟相送后,自己跌跌撞撞回家。 两个徒弟住在铺子里,铺子里还有另外两位学徒,四个人一间房,可以彼此作时间证人。 死者丧偶后未娶,长子和次子都成家了,还有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邻居说一家人虽住在一起,但没有听到过他们吵架和不和睦。 案发当夜两个儿子没有察觉异常,案发地的两家住户也没有听到任何打斗和呼救的声音。 关于验尸,仵作记录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 以上,是这个案子所有的记录,没有任何进展,除了一块墙砖,甚至连一枚带血的脚印都没有,倒是现场有不少野猫的血脚印。 宋元时从自己带过来的箱子里,拿了果脯花生摆在桌子上,接过宋宁看完的第一份卷宗。 “顺天府是不是没有仵作了?” “应该有,谷几当年把他师兄挤走了,现在他出事了,他师兄又回来了。”宋宁道。 宋元时颔首,凝眉道:“那这个验尸,也太过于简单了。” “是很简单,但也有可能真的什么都没有。” 宋元时摇了摇头,单这样看这个案子,确实非常的复杂。 “第二个。”宋宁把第二份卷宗给宋元时。 宋元时继续看第二个卷宗。 第二起案件是八月初三,和前一个案件相隔了一个月二十五天。 死者女性,四十九岁,在自己家后院的被人杀害。后脑被钝器击打两次,头骨有明显骨折。和前一个案件能一起被合并为连环杀人案的原因,是因为这一位死者的腹部也被人切开,掏开了肠子。 经调查,死者苏吕氏,是街坊里很有名的媒婆。 七八年来死者每夜丑时左右会起床上茅房。死者在案发的夜里同样的时间起夜去茅房,却被凶手用在他家墙角堆着的一块石头击打了后脑。 作案顺序和第一起案件类似。 第三起案件与第二期案件,相差一个月十六天。 死者施钊伟,三十六岁,举人,预备明年个春闱上考。 死者死于当日傍晚。据死者妻子所说,当日死者独自一人从西南门出城,进西山光枫亭读书,并没有约其他人同往。 当天下午酉时左右,一位登山的老者下山时,看见几只野狗在风亭打架,他还闻到了血腥味,于是过去查看,发现了死者躺在亭子里,上身衣服敞开,肚子被人剖开,肠子拖了一地,也或许是野狗拖的,并不能确定。 与前两起案件相同,死者后脑也是先遭受钝器击打。 第四起案件是十二月十九,与第三期相隔整两个月,死者名叫张武,是一名屠夫,专门从各地收猪,杀了以后,每天早上往城南的三个菜市的肉摊子上送。 死者死亡时间是寅时到卯时,被杀的地点的是西巷的菜市口,早上出摊卖菜的一位老伯发现死者躺在路边。 肚子被切开,在他身边,还有一头白花花同样被切开的猪。 由于发现后,人流迅速聚集,现场被彻底破坏,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宋宁放下卷宗,总结道:“四起案件杀人的顺序和手法一模一样,但相隔的时间和死者之间,看不出有什么联系。” “困难的是,这四起案件只有五个证据,一个是施钊伟被杀后在现场拓印的一份非常清晰的带血右脚印,还有四个则是四块杀人的砖,都是就地取材,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先去吃饭吧,顺便走一趟顺天府,可以和办案的人聊一聊。”宋元时道。 宋宁放下卷宗,抖开官服看了看,和他的推官衣服没什么差别,她和宋元时道:“这得上四品才有喜悦感。” 五品以上,官服是绯色的。 “快去吃饭吧,把肚子喂饱才能满足你的这颗无底洞的脑子。”宋元时拉着她出去,随手关了门,边走边道,“要不要请雷松一起去吃铜锅?” 雷松是顺天府理刑馆的捕头。 “好啊,你去点菜我去喊人来。”宋宁想顺道去齐王府溜达一圈,刚到门口,就看到赵熠那辆浮夸的马车停在衙门口。 她顿时高兴起来,走过去敲了敲车壁:“请问,里面住的是神仙吗?” “不是。”赵熠掀开车帘,扬眉打量着她,“是你的周公。” “哈?”宋宁似笑非笑,“不太想梦里见到你怎么办?” “梦外也可以。”赵熠弹她的额头,“怎么,今天上午在大理寺不高兴?” 宋宁瘪着嘴点了点头:“是啊,我被人欺负了。” 赵熠凝眉,宋元时站在宋宁身后冲着他摇了摇头:“不要听她说,她一上午戳了四只眼睛,呛的唐大人几次无言,这还是她克制过的,如果不克制,怕是您这会儿就已经在大理寺里救火了。” 赵熠挑眉看宋宁:“那你还叫委屈?” “算了算了,有二位在宋某人心中不愉快一扫而空了,走走走,吃铜锅去。”宋宁对赵熠道,“正好和你说一说唐大人派遣刁难我的这个案子。” “赵熠从车上下来,阑风驾车跟着,叹了口气,往常在衙门每天都有事情做,现在突然回京城,太闲了他们都不习惯了。 赵熠、宋宁、宋元时三个人并肩而行,说说笑笑,路两侧的人满眼惊艳。 …… 唐太文问自己的随从潘德祥:“……看见齐王爷到门口来了?” “是。还听到宋大人说在咱们这里受委屈了,让王爷给她出头。”潘德祥愤愤不平,“大人,小人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是她上午闹了一堆的事,却还要到王爷跟前告状。” “这绝对是恶人先告状。” 唐太文面无表情地道:“往前数一数,他在京城哪天不惹事?” “倒真的没有想到,齐王爷会这么器重他。”外传齐王爷回京,就是因为宋世安回京。 潘德祥跟着应是:“何止是器重,小人看着是很亲昵了。” 唐太文没有多想,只是单纯的担心,如果他整宋宁整的太过分的话,赵熠会不会干涉。 “本官去午朝。”唐太文收拾了一下,去了宫中。 他来的早,只有宋延徐正陪着赵炽在赏字。赵炽除了写字外,基本没什么爱好。 唐太文上前行礼,又给宋延徐抱了抱拳。 “小宋今天去你那报道,如何?”赵炽停下来望着唐太文,唐太文回道,“小宋大人有能力也有责任心,一到衙门听说了去年以来一直没有线索的杀人剖腹案,立刻就自告奋勇,说将这个案子给他办理,七天内他一定能查办清楚。” 宋延徐眼皮子跳了一下。 “哦?”赵炽知道这个案子,半年多没有进展,至今人心惶惶,“他居然请示要办这个案子,还真是没有想到。” “宋爱卿,子慕能力越来越强了,也有责任心,没有让朕失望。” 宋延徐行礼回道:“圣上谬赞了,子慕实则还是顽劣的很。”又对唐太文道,“还劳驾唐大人多教一教。” 唐太文盯着宋延徐回礼道:“宋阁老客气了,他的能力已不用别人指点,我这位上峰要做只是给他表现的机会而已。” 他说着,方旭从门外进来,一通行礼后问唐太文:“什么表现的机会?” 唐太文就将宋宁的事又说了一遍。 “虎父无犬子。”方旭掉头就对宋延徐道,“宋大人的儿子教的好啊!” 我的幺儿在外吃苦,你的儿子却能平步青云! “是啊,子慕确实很乖有能力。”宋延徐当然听得懂方旭的话,“以往到没有觉得,如今他确实是我的骄傲了。” 方旭觑着宋延徐,儿子回来了果然底气就足了,夹了两年的尾巴,现在是认为时机到了? 宋延徐强忍着怒意,他当然没有觉得宋宁是他的骄傲,可别人话说到这个地步,也不是他想躲就能避开的。 望着宋延徐,方旭的不悦毫不掩饰。 “七天很快,那我们就等小宋大人的好消息了。” 460 逐次查验(二更) 短短一个上午,全朝堂的人都知道了,新任寺正小宋大人夸海口接下了半年都没有破获的连环杀人案。 不了解的真的以为是宋宁自请查办这个案件,只觉得她嚣张狂妄,别人半年没收获,你七天就可以? 聊这个案子的同时,众人又开始追溯宋宁在济南府办的几个有名的案件。 众说纷纭各有立场和态度。 朝中聊的多了,京城内的百姓也开始从各个地方听到。 一时间,满京城的人都在聊宋宁。 “你们才来京城不知道,小宋大人的本事,不是七天能不能,而是肯定可以。所以,咱们真应该高兴,这个案子的凶手终于要被抓了。” “是啊,这都半年了,谁知道这狗东西什么时候又出来杀人?!” “你们也别捧小宋大人,我可听说了,这案子是大理寺唐大人为难她,故意给她查的。要不然顺天府的案子,怎么能直接交给寺正?”一位懂行的人道,“这案子难就难在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不说小宋大人行不行,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没有用。” 这话说的还算是中肯,那个凶手确实狡猾,什么都没有留下来,真的不容易查。 “那完了,既然大理寺的唐大人是故意为难宋大人的,那要是宋大人查不破这个案子,岂不是要被穿小鞋?”有人问道。 “岂止小鞋?御史老爷弹劾的折子,今儿晚上都得写好备好。” 众人叹气,为小宋大人忧心。 宋宁听着雅间外面的聊天,夹着煮熟的肉沾了了辣酱满足地吃完,对雷松道:“……这么说,四个案子的现场,都是你出的?” “是。”雷松羞愧地道,“四个案子的现场都很血腥,尤其是西山风亭里施钊伟的身体,原本掏出身体的肠子,被野狗拖的很远,一整个亭子都是、都是血。” “凶手太残忍。”雷松叹气。 “其次就是张屠户,他的肠子拖出来搭在了隔壁猪的身上。” 席上不止他和宋宁两人,还有赵熠、宋元时、乔四、鲁苗苗。 他在描述这些的时候,桌子上一盘盘的肉没有人动筷子。 只有宋宁一个人一边听一边吃,毫无不适地跟着提问:“我看卷宗上提到,当天早上他来送一头整猪?” “是的。”雷松回忆案情,“头一天他和王家肉铺定好了一整头猪。正要过年,那几天猪本来很好卖,可这么搞,去年大家都没怎么吃肉。” 谁吃的下? 以前的猪下水还有人要,这两个月直接就挖坑埋了。 “四位死者,查过关联的地方了吗?”赵熠问他。 雷松点头:“回王爷的话,查过的,但很可惜没有查到。”又道,“四位死者肯定不认识,也没有交集的地方,小人觉得,这极有可能是随便杀人。” “如果,如果是随便杀人,现场又不留下别的线索和证据,难度就特别的大。” 赵熠帮宋宁涮好肉夹给她,宋宁道了一声谢,又想起什么来:“你们怎么不吃?” “我吃的。”鲁苗苗陪着她一起吃的香,“他们都娇气,觉得那么多肠子,特别的恶心而已。” 宋宁看向赵熠,他连饭馆茶盅都没有捧,她又用眼神去询问宋元时。 “我不饿。”宋元时面无表情地回答。 宋宁无语:“又没有亲眼看到,我还准备去验尸呢。” 没有人接她的话。 宋宁不搭理他们,接着和雷松道:“你今天有没有事?我打算先去见一见四位死者的家属。” “有一点,小人手里也有个案子,不、不过也不着急,明天再办也可以。”雷松解释道。 宋宁摆手:“你忙你的,我们自己找地址去就行了。”又道,“京城的案件多吗?” 雷松点头:“这两年出了好几起江湖人做的凶杀案,现场没有任何线索。比如早前老宋大人被人泼油放火的案子,我们追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江湖人做的案子最难查,有的还是杀手一类,根本无从查起。”乔四叹气,“我听说有不少镖局现在没什么案子做,私下里转行开始接单做杀人的交易。” 这种事历朝历代都不少见,以前还曾发生过两位杀手夜里决斗,飞天入地瓦片踩的簌簌落,这样的人要是想杀普通人,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吃饭吧,难办的案件一件一件办。”宋宁道。 大家都没什胃口了,随便吃了一点,雷松告辞去办事,临走前说喊一位小捕快来领路。 宋宁问赵熠:“王爷,您要不要一起去?” “让秋纷纷跟着你,有事他能回来回禀我。”赵熠道,“京城认识我的人太多,对你办事不利。” 宋宁好奇他:“那你有什么计划,不找点差事做?” “我是王爷,明明什么都不做就很好,为什么要努力?”赵熠漫不经心地道。 宋宁想了想觉得对,明明什么做就已经是巅峰了,还要那么努力干什么。 有的人有的位置,天生不适合努力。 “王爷,羡慕。”宋宁对赵熠道。 赵熠扬眉道:“随时欢迎你加入。” “不要和她闲扯了。”宋元时对赵熠道,“她不太愿意去查办这四个案子,正和王爷您扯闲篇拖延时间。” 宋宁白了宋元时一眼:“现在王爷不在衙门里,你做宋捕头吧。” 宋元时一脸无奈地看着她:“那你可就没有幕僚书吏了,你准备自己写判词?” “元先生,多有得罪您回衙门吧。”宋宁起身,招呼一边候着秋纷纷,“走了,现在捕头这个位置不吃香,暂时给你吧。” 秋纷纷一脸的惊讶,去看赵熠脸色。 赵熠没什么表情,但眼中有警告。 秋纷纷头皮发麻。 这年头,在外面找事情做确实不容易。 宋宁带着秋纷纷、乔四和鲁苗苗三个人出门办事,一边走一边叹气。 想当年她多么的辉煌,两位捕头,一位齐王一位当今冯厉麾下的新任总兵。 一出门,后面跟着十几个人。 现在连啸天都拖儿带女为了养孩子而入赘去了。 愤愤不平胡思乱想中,雷松喊的小捕快来了,大约是对宋宁的大名早有耳闻,所以一个劲儿地磕头问安。 几个人到第一位死者,何四被发现尸体的地方。 何四挺尸在一条死胡同里面,胡同很窄,翻过围墙分别是两户人家的庭院。 胡同里现在码放着不要的废旧家私。 “当时倒下来的位置是头朝外,四仰八叉。”豆子给他们比划方向,“何四当时是喝醉的,从外面的巷子里进来,很可能是到这里来解手。” 乔四问道:“你的意思是,凶手跟踪何四到这里,等他解手的时候用砖头砸他?” “当时大家都这么判断的。” “那砖头在哪里抠下来的?”鲁苗苗问的。 豆子看了一眼鲁苗苗,觉得他憨憨的,居然真的会问一些关于查案问题,他指着墙角的位置,“那里原本有一块砖头松动了,凶手抠下来的。” “我们都觉得,凶手在路上闲逛,看到死者跌跌撞撞走路,就跟着死者到这里来,杀了他。” 在这样的环境下,秋纷纷认为他也应该想一个问题,于是问道:“……死者丢东西吗?” 豆子摇了摇头:“死者身无分文,不但是他,其他三起案件全部没有丢失财物。所以我们才觉得是无聊闲帮做的。” 宋宁走到巷子口朝胡同口的两条路查看着,又盯着拐角的砖头。 砖头并非是正经的墙砖,而是大小不一的石头用稻草以及泥灰固定而成的。 “这块砖头……”宋宁蹲下来看另一块和这个被凶手抠下来,做凶器的一样的砖头。 根本扣不动。 “苗苗,你来试试。”宋宁招呼鲁苗苗。 鲁苗苗过来尝试,根本抠不动,他无辜地看着宋宁,解释道:“不是我力气不够大,是砖头太硬了。” “你找找这个墙上有没有可以抠下来的其他砖头。” 鲁苗苗喜滋滋去找,其他人也绕着围墙转悠,惹的院子里主家跑出来,问道:“几位干什么,在我家院子里外面转悠。” “问问墙砖,做凶器的砖头,当时是活动的吗?”宋宁问道。 主家一到门口看清楚他们就知道他们不是闲帮转悠,所以宋宁问的时候,立刻回道:“当时没有注意,这里有好些调皮的孩子,真抠下来也正常。” “但我家院墙当年是我亲自砌的,很牢固的。” 宋宁认同他的说话,如果掉砖头的话,那也不该只松动一块。 “小孩子抠的吗?”宋宁再次走到掉转头的地方,这个缺口的位置在她胸口的位置,她扬眉道,“这个高度,如果是小孩的话,那个子也不矮了。” 主家楞了一下点头道:“还真的是,不过我们这一片确实有几个十多岁男孩,淘气的很,会不会是他么抠的?” “那能劳驾您将他们找来问一问吗?” “可以可以,小人去找。” 主家去找他认为有可能抠墙砖的孩子去了。 豆子一脸惊疑地站在一边,他听说过宋大人办案角度与众不同,今天相处还真的是。 从砖头排查,他们当时也查了,但也就问了主家,没有想别的。 主家去的很快,前后一刻钟,满面的尴尬:“对不住大人……不晓得是害怕不敢说,都说没有抠砖呢。” “不说很正常。”宋宁和对方道,“多谢了。” 豆子问道:“大人,要不要将这些孩子都带到衙门问一问?” “不用问,我们只要知道,这个砖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抠下来的就行。至于几个孩子……等我们查完后面三个案子,还没有清晰的线索,再来重新排查一遍。” “去下一处。” 461 热闹菜市(一更) 第二位死者是苏吕氏,丑时起来上茅房,被凶手打死在后院。 他们到的时候,死者的丈夫苏明海在家里。 一看到个宋宁就认出来了,激动地道:“宋大人,您、您真的接手这个案子了?” “是啊。”宋宁道。 苏明海噗通就跪下了:“求宋大人找出凶手,让我家孩子他娘能瞑目。” “我家孩子他娘给人做媒的,走街串巷,不管见到谁都是喜笑颜开从不与人为恶。”苏明海道,“也不晓得凶手这个杀千刀的为什么害她,一定要将他抓到,千刀万剐!” 说完嚎哭着。 乔四上前将苏明海扶起来:“别的话不要说,你好好配合大人就行了。” “是是,小人一定配合。” 苏明海带宋宁到出事的后院,指着离茅坑七八步的青石板小径上:“我早上看到的时候,就躺在石板上,肚子被破开了。” “杀人的砖头就丢在头边上,是我家墙角的堆的一块砖。”苏明海道。 豆子随即补充道:“死者穿着中衣,鞋子一只掉在茅坑边上。”他说出当时他们的推测,“从死者死后排尿来看,是从茅房出来后被杀的。” “凶手很可能蹲在墙边候着,死者从茅房出来的时候,用砖头砸晕她。” 鲁苗苗举手:“我、我有个问题。” 大家都看着他。 他一直偏向于认为凶手是个脑子有病的人,半夜不睡觉出来杀人玩儿,但到这里后他有点理解宋宁为什么要较真一块砖头原本的高度了,他问道:“凶手为什么不用刀杀人,而用砖头先打脑袋呢?” 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鲁苗苗。 鲁苗苗挠着头:“我、我问的不对吗?”他求救宋宁。 “并没有,你问的很好。”宋宁回道,“因为凶手知道,猛然击打死者后脑虽不一定会致命,但却能阻止死者因为疼痛和惊惧而发出求救的声音。” 鲁苗苗一个激灵:“哦哦哦,我懂了,直接砰一声就晕倒了。” “对!” 鲁苗苗啧啧叹道:“那凶手很聪明啊。” 大家又不解地看着他。 “我就不知道。”鲁苗苗解释道。 大家都没有说话,神色很古怪,因为鲁苗苗提的两点不但没有错,还非常的有用。 凶手不傻不笨而且他的杀人是经过思考的,且拥有一定的知识。 “那凶手会不会是一个有经验的人?”乔四问道。 大家就都去看豆子,豆子脸色煞白:“不、不知道,之前……之前没有杀人剖腹这样的案件,从来没有发生过。” “那有没有从背后用砖头袭击人的案件呢?”宋宁问他。 豆子挠着头,犹豫了一会儿:“好、好像有、我不能肯定,要回去查一查。” “那劳驾你了。”宋宁说完又苏明海问道,“苏吕氏被害以前,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她和别人吵架、发生矛盾、或者……被人跟踪的事情呢?” 苏明海摇了摇头:“当时雷捕头也问过这个问题,我和我儿子儿媳都想没有听过,就连她常来往的几个姊妹、邻居都没有听说过。” 苏宁打量着苏家的后院。 后院并不大,进深大概是她的十一二步,茅房按在东北角。 宽度大概是四十步左右。东南边是菜园子,种着萝卜和青菜。 围墙不算矮,但要是一个年轻灵活的男子爬进来的话,应该是不费劲的。 “当时找到凶手爬墙进来的位置了吗?” 苏明海回道:“这里!”他跑到东南角,“这个外面搭一脚,手劲大一点的人能爬进来。” “我去试试。”乔四绕到院外,一会儿工夫就从围墙上露出脑袋,紧接着攀上来翻进内院。 非常轻松容易。 “大人,这一条围墙都不难爬,倒不用特意选位置。”乔四道。 宋宁颔首,对苏明海道:“你再想想有什么有用信息,想起来就去大理寺告诉我。” “是,是!”苏明海应是。 宋宁一行人出了苏明海的家,准备出城去西山,查看第三位死者施钊伟死亡的风亭。 他们一出来,左右邻居就看到了,等他们离开就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苏明海:“刚才是衙门里来的大人,要重新查案吗?” “是小宋大人。前天不是回京赴任大理寺正吗?”苏明海激动地道,“我们家的案子,有希望了。” 一位邻居道:“这可不一定,这个案子本身就没有留下线索,不管是小宋大人还是谁来,什么都没有也查不到啊。” “也是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什么线索都没有,神仙也没有办法啊。” “可是外面都在传,小宋大人和他的上峰唐大人保证了,七天之类就要查破这个案件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宋大人这次有点冒进了啊。” “可能是在济南府太顺利了。没听说吗?济南府乃至整个山东的百姓都敬他如神,现在回京……京城可不比地方啊。” 听着众人的话苏明海的脸色也是变幻莫测,也不说话,回院子里去砰一下关了门。 大家讪讪然散了。 宋宁到西山山腰的风亭里。 站在亭子里,还能听到附近野狗争食的打斗声,鲁苗苗循声四处找狗:“这些狗就是但是拖肠子的狗吗?” “肯定是了。”乔四道,“肠子拖了一地,那肯定是野狗做的事。” “这些狗真是讨厌,把现场破坏了。” 两个人聊着,豆子打量着,只觉得宋宁和她的手下们关系也太亲近了。 “你说说当时的情况。”宋宁对豆子道。 豆子回神,解释当时的情况:“死者当时头朝东南倒地,衣服的被拉开……”他说了一半,宋宁问道,“衣服是刀子划开的,还是解扣子的。” 卷宗没有说,她也忘记确认了。 “是解开的,一颗一颗解开扣子,露出肚皮然后剖腹。”豆子回道。 宋宁颔首:“书在哪里?” “在座位上,一共有三本书,叠放在座位上的。”豆子指着东南的位置道。 宋宁在位置上坐下来,回头打量,风亭是加了地基的,比周围地面大概高出五尺的距离。 也就是说,凶手站在风亭外是打不到死者的头。 他如果想袭击,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四个阶梯到亭子里,这样一来,他和死者就会碰见。 碰见的话……他们认识吗?如果不认识凶手为什么要杀他,如果认识……他们有没有聊天呢?是不是相约而来呢? 宋宁问豆子:“排查过当日上山的人吗?” “查了,没有什么可疑的。” 山没有门,一天多少人进山多少人出山其实很能查到,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施钊伟死的时候是十月十九,正是地里活做完有人进山找猎的时候,问一问山前山后的,多少有用。 更何况,也不是全然目标,比如……施钊伟的朋友。 “石头核对了吗?具体什么位置?” 豆子摇了摇头:“就是山里面一个特别普通的石头。我们也不知道凶手从哪里找到的。” “死者的亲属怎么说?”宋宁问道。 “死者的妻子说,死者是吃过午饭进山的,没有和别的同窗约着同来这里,我们也查问同窗,都说那天先生生病,让他们休息一日。”豆子道,“其他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大家换了一条路下山,一边走一边聊着死者:“死者有几个孩子,今年多大了?” 卷宗上没有这些。 “死者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经成亲嫁人了,住在大兴,儿子跟在身边还没有成亲,今年有十八了。” 宋宁爬上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北风刮过树林割在脸上,她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亭子里有两个人在说话,那人是男子,个子很高却特别的消瘦,是一位可能话不多甚至有一些沉默的人,性格上并不自信,甚至是自卑的。 她为什么这样想的原因在于,死者选择用两个凶器杀人,这或许是凶手谨慎,但在这个案子里,她认为是凶手不够自信。 至于剖开肚子,她还没有想到为什么。 可惜她没有看到当时的脚印,不然能大概推算凶手的体重,宋宁对豆子道:“回去后将脚印送到大理寺给我。” 豆子应是。 他们下山重新进城,到西巷的菜市,死者张武和他的猪一起躺的那个路口。 正是下午,是菜市最冷清人最少的时候,但宋宁他们一出现,菜市里正打牌、吃饭打盹的人们,顿时兴奋地朝他们看过来。 462 拥护者们(二更) 不一会儿,他们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豆子给宋宁找当时张武躺着的位置。 他们低声讨论案情。 看客们讨论宋宁。 “是宋大人。早上不是听说了吗?宋大人要连环剖腹杀人案子。” “能破吗?这案子也忒难了。” “唉!宋大人刚刚回来,需要这样一个一鸣惊人的案子震慑一下不服他的人,也要表现能力给上峰看一看吧?!”有人低声道。 宋宁很惊喜望着说这话的人,竖起个大拇指,道:“大叔,有见地。” 说话的大叔一愣,黝黑的脸居然红了,嘿嘿笑着,道:“大人您别生气,我、我就随口秃噜。” “是啊是啊,”大家怕宋宁生气而治罪,“他平时就满嘴胡话。” 宋宁摆了摆手,道:“不会生气,大叔说的特别的对,很有见地。我目前的形势,确实如此啊。” 大家一怔,随即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那位大叔随手将手里的一串猪肉递过来:“大人,这送给您。大人您要努力,一鸣惊人,震慑住所有不看好您的人。” “好!”宋宁笑着道,:“大叔您贵姓,您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这猪肉就不要了,提着猪肉影响我的气质。” 周围的人都笑着,大叔点着头道:“对,对,大人气质好。大人我姓周,往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吆喝一声,我和我的兄弟们,一定冲在前面。” “对!”站在周大叔后面的方才正打牌下棋的大叔们振臂一呼,应着道,“大人这么爽快有趣又努力,以后您有什么吩咐,我们西巷菜市所有人都义不容辞!” 宋宁抱拳道:“大家有什么难处也可以来问我。关于养猪、养鸡想这些技术性的事我也是懂一点的。” “大人您真是博学多才啊。” 众人嘻嘻哈哈笑着。 鲁苗苗凑上来在宋宁耳边问道:“你又要教别人怎么养小猪仔吗?” 宋宁低声道:“以我现在的官位,不适宜聊太多母猪产后养护,但等我做了首辅,这些知识就有用处了。” “原来首辅还要管母猪下崽子吗?” 宋宁点头:“可以管。” 她认为,首辅就应该大小事一起管。 “不知道老宋大人知道不知道。”鲁苗苗挠着头,准备今晚回家去问问宋延徐。 宋宁已经把这一茬划过去了,继续和周大叔他们聊天:“当天早上你们都看到了张武了吗?” “看到了,张武那天有两头猪要送,早上给隔壁王麻子家送,下午给小人送。小人早上都是卯时一刻出摊子。” 大家也跟着道:“我们都差不多这个时间,卯时半的时候就有人来买菜了。” “真的太惨了,肚子被剖开了。”周大叔道,“赤身躺在地上,血都冻的凝固了,身体也硬板板的。” 宋宁望着地面,想象着当时的画面,一个人一头猪。 她忽然问道:“猪杀了送过来的时候,也是剖开的吗?” 大家一愣,周大叔回道:“是、是的。杀猪的把猪剖好了,内脏和猪头都掏出来和剁下来。” 他说完,乔四一个激灵道:“大人,猪也是把肠子掏出来的。” 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有人道:“这么说,杀人凶手把人当猪杀?” “是不是因为张武是、是杀猪的,所以凶手才这样?不对,前面四个人也是这样啊。”有人议论道。 整个菜市的人都在闹哄哄的猜测着这个新得到的可能性。 宋宁没有说话,她沿着菜市走了一遭,停在卖肉的这一边,西巷菜市一共有三个肉摊,一个是方才说话的周大叔的肉摊子,一个是王麻子家,这个王麻子不是男人,而是一位身强力壮的个妇人,此刻她正在摊子底下的稻草上睡觉,呼声震天,另外一位则是一位叫肉书生的肉贩,因为爱看书,所以大家喊他肉书生。 宋宁过去,王麻子没有醒,但她的儿子站起来,冲着宋宁羞涩地笑了一下,道:“大人好。” 王麻子的儿子十五六岁,瘦瘦小小的和隔壁的肉书生倒是很像。 “我、我娘太累了,我、我叫醒她。”说着要去喊他娘,宋宁摆手,“不用,我随便看看,纯粹闲逛。” 肉书生也在隔壁放下书,羞赧地看着宋宁,抱拳给她行礼:“学生拜见大人。” “诶,你还有功名?” 肉书生约莫四十岁左右,面上有皱纹头发也花白了一些,但目光却很清澈。 “小人是是秀才,考了十二年没考上举人,于是接手了我爹的肉摊子在这里卖肉。”肉书生道。 宋宁微微颔首,周大叔就道:“他给我家儿子还有王麻子儿子都启蒙认字了,要不是这样,他肉摊子早被我们挤垮了。” 肉书生脸一红,笑着道:“真的是多谢大家手下留情了。” “谢什么,认几个字和不认字的人就是不一样,我儿子以后就不用卖肉了。” 宋宁好奇,问道:“那他去考学了吗?” “没有!”周大叔道,“我儿子拜了师父去养猪了。” 鲁苗苗和乔四对视,一脸的惊愕,养猪和卖肉有什么区别? “不错不错,养猪的学问大了。”宋宁颇为赞赏,周大叔也是与有荣焉。 宋宁又去看王麻子的儿子:“你也读书认字了?” “是!”王麻子的儿子回道,“是肉叔教我和柱子的。” “你叫什么?” “我叫王大牛。”他一说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周大叔道,“这孩子就在肉摊子底下生的,当天王麻子还在剁肉,剁着剁着喊肚子疼,就躺下面去生了,一会儿我们就听到孩子哭。” “大家伙儿又是打水又是喊问稳婆,收拾完了王麻子裤子一提接着剁肉去了。” 这事儿已经是西巷菜市里的人人皆知的传奇了。 也有老爷们嫌弃自家娘们娇气专门拿王麻子比较的。 “但这孩子生下来小,跟小鸡仔一样,我们取笑说壮的像头牛,以后就叫他王大牛了。” 众人点了点头,看着睡觉的王麻子,这么吵闹她居然也没有醒。 “跟娘姓吗?”乔四好奇地问道。 王大牛红着脸回道:“我、我爹是入赘。” 乔四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他像他爹。”周大叔笑着道。 宋宁和王大牛道:“你年纪小,多吃饭,早上绕着巷子跑个十里,坚持一年就能见成效。” 王大牛应是:“我、我们知道,大人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就跑步,大家还跟着您学来着。” “就是,强身健体最重要。” 大家围着宋宁说话,宋宁也不着急走,什么都聊东拉西扯到申时末了,晚上来买菜的百姓也来了,她也不急,不管谁来了都能聊几句。 一时间,西巷热闹的跟赶集一样,不买菜的人也背着手围上去听宋宁扯闲篇。 两年前就对小宋大人有了解,今儿下午一通扯,认识了解她的人更多了。 鲁苗苗几个人蹲在路边上,嗑完了两包瓜子。 “宋大人在济南府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豆子听说过济南府的宋推官各种传言和事迹,百姓对他的爱戴已超越所有的官员。 导致提起山东想不到别的官,就记得小宋。 “不是啊,大人虽和大家打成一片,但还是头一回在菜市场和人聊这么久。”乔四道。 鲁苗苗使劲摇头:“不是不是,这不是第一次,在阆中的时候她就爱在菜市聊天。” 乔四想起来了:“听你提起过,关于养小猪的事。” “大人连这个也聊?”豆子觉得不可思议。 几个人说着话,宋宁终于结束了一下午的闲扯,由大家簇拥着往菜市外面走,他们跟在后面,走了半条街周围的人才彻底散了。 “大人,我好饿啊,一下午什么都没有干,要不然去吃饭吧。”鲁苗苗喊道。 “好,去吃饭。” 大家找馆子吃饭。 豆子小心翼翼提醒道:“大人,您、您不是只有七天吗?今天是不是第一天?” 一天就这么轻易地过去了。 “没事没事,还有六天。”宋宁笑着道。 大家吃晚饭,吃过了豆子回衙门了,宋宁他们也没有回大理寺,直接回宋府了,宋元时在家里等她,见她回来笑着问道:“听说你今天在菜市聊了一个下午?” “你怎么知道?都传这么快了?” 宋元时道:“当然,你可是小宋大人,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有收获吗?”宋元时问她。 宋宁点头:“有啊,我多了不少的拥护者。” 宋宁嘴角抖了抖:“你准备从菜市开始,重新打开你在京城的局面,得到你的拥护者?” “京城和别处不一样,达官贵人的贵没有上限,所以你得到谁的认可都没有说服力,不如放弃,直接从菜市开始,那些大叔大婶具有极强的传播和言论导向性。” “这俗称风评,我的风评会很好。” 宋元时忍不住敲她的头:“你在查案,你把案子查清楚了不就有风评了?” “这个案子不容易,我怕我不行。”宋宁咳嗽了一声,又道,“我明天准备递折子求见圣上,我回来了应该拜见的。” 上下齐管,就算七天查不到,她也只是收获一小部分人的嘲讽,决定她前途的人不动摇、她的拥护者不少,就行了。 “高明!”宋元时一脸的佩服,“宋大人考虑的很周到。” 宋宁很得意。 院子里,鲁苗苗碰到了吃过饭去书房的宋延徐,小心翼翼地问道:“宋阁老,我有个问题,嗯……不知当问不当问。” 宋延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463 各类情绪(一更) 宋延徐一点都不期待地看着鲁苗苗:“如果不当说,就不要说了。” 宋宁的朋友,他鉴定了过了,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吃饭签单骗钱的道士,傻乎乎不说人话的鲁苗苗还有那位躲在房里读书但一天让厨房炖了两回燕窝的书生,不知道他今秋能不能考中举人,但再这么吃下去,他家是养不活这些人了。 “我、我要说。”鲁苗苗追着宋延徐,凑在他耳边道,“我其实是为了您好。” 宋延徐鸡皮疙瘩顺着耳后跟立到脚后跟,他连退了几步惊恐地压抑怒火。 “我就告诉你哦,秘密。”鲁苗苗问道,“你会母猪产后护理吗?” 他一脸的认真,虽然不喜欢宋延徐,但他认为在宋宁当首辅以前,最佳的首辅人选非宋延徐莫属了。 他想让宋延徐先当一年的首辅。 宋延徐的脸黑成锅底,咬牙道:“你在羞辱我?!” “没有,没有!”鲁苗苗拢着嘴,小声道,“这是首辅必备技能之一。” 宋延徐怒道:“你这么笨,你知道什么是首辅吗?” “知道啊,什么都要会什么都要关心啊。”鲁苗苗道。 “燕雀!”宋延徐拂袖,“让开。” 鲁苗苗嘟着嘴,咕哝道:“你不会也不问吗?我、我可以教你。” “宋子慕!”宋延徐停下来,冲着宋宁的书房吼道,“你过来!” 宋宁从书房出来,看看鲁苗苗又望着宋延徐:“父亲,您找孩儿为何事啊?” “你让你朋友来告诉我,让我去学养猪?” 鲁苗苗站在宋延徐后背,冲着宋宁挥手,解释道:“我其实是想教宋阁老,让他多学一个知识,但宋阁老说我是笨,不懂首辅是什么,其实我懂。” 宋宁的火刷一下蹿上来,冲着鲁苗苗挥手:“大人吵架,小孩子不要看,回去睡觉吧。” “哦,那我走了。”鲁苗苗回去睡觉了。 宋宁就看着宋延徐。 这一瞬,宋延徐居然有些紧张,望着她怒道:“怎么,让你的朋友羞辱我后,你还想和我动手?!” “你以为我不敢?你不要觉得我们的命在一条船子上,那你错了,宋大人!”宋宁盯着他道,“我随时能上岸,而你,不能!” 宋延徐盯着她,脑袋嗡嗡的响:“我是你爹!” “您当时养育我,如今又请我回来救命,请回来后本以为处理危机就能卸磨杀驴,却没有想到,我这头驴反客为主?!宋大人我要是真当你父亲,我不知被我父亲弄死多少次了。” “所以,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情分,咱们之间没有。” 宋延徐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行,没有!那作为同僚,我们说朝堂的事。唐太文让你七天破获连环杀人案,你不知这是他的诡计?” “知道。” “知道你还接手?” “他是上峰,我不接手难道我要报宋阁老的大名压住他吗?”宋宁翻个白眼,“不然,以您纵横官场的经验,如何拒绝上峰的上峰派遣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宋延徐语噎,顿了顿拂袖道:“你是不能报宋阁老的大名压住他,那么出事也不要报我的大名。” “宋大人,我也没报过您的名字啊!” 宋延徐盯着她冷笑一声:“那就最好了。” 说着拂袖走了。 就听到宋宁在他身后行礼,道:“父亲早些休息,孩儿明天再来给您请安哦。” “不用!”宋延徐压着怒火,“你好好做事,不要让圣上失望。” “不不不,一定要的。”宋宁又道,“我这会儿去给祖母请安喽,毕竟父亲您对我朋友如此厚待。” 宋延徐猛然回头,咬牙切齿地对宋宁道:“把你祖母气死了,你我都要丁忧!” 宋宁没说话。 “行,我以后也对他客气点。”宋延徐道。 宋宁满意地走了。 看不到她,宋延徐气闷的胸口,终于舒坦了一点。 他越来越信道士批命,说宋宁克他了。 这还不叫克? 宋宁回自己院子,白娇娇正在炕上躺着吃零食,看见她进来就把肚子上搁着的果脯碟子给她。 “夫君,七天可以吗?”她懒洋洋地问道。 宋宁不爱吃特别甜的,挑了个苹果盘腿坐着吃:“反正今天没什么启发。” “没关系,咱们还有王爷。”白娇娇低声说着,冲着宋宁挑了挑眉,宋宁刚要说话,就听到门口有人咳嗽了一声,她指了指白娇娇。 白娇娇捂着嘴偷笑。 赵熠自己进隔壁宴席室落座,宋宁笑眯眯进来:“王爷下午干什么了?” “无所事事。听说你在菜市拉拢人心?”赵熠一听到宋宁在菜市聊天,就知道她的意图。 宋宁给他倒茶,点头道:“非常的顺利。” “有收获吗?” 宋宁在他对面坐下来,道:“有一点收获,先将四个人的人际关系顺一遍。” “人际关系,你人为会有重合?” 宋宁点头:“今天走一遍,我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肉书生是秀才、死者施钊伟也是,张屠户和肉书生一定是认识的,那么张屠户会不会和施钊伟也认识呢? 媒婆苏吕氏个走街串巷,何四的两个徒弟还没有成亲,他们会不会认识呢? 抑或,他们谁家盖了新房,和打家私的大师傅何四认识呢? 又或者他们所有人都在菜市买菜? 宋宁觉得都有可能。 “或许,他们有某种隐藏的共同爱好,或者,信奉某个教?” 教会?宋宁还是第一次听到:“有道教和佛教意外的教吗?” “当然有。”赵熠回道,“永生教,近两年在南直隶和江南一带很多人信,信奉者家中会供奉永生莲,只要莲不枯种莲者就不死。” “莲化的越多,子孙可能就会越多。” 宋宁满面惊讶:“智商真高!” 先是非法集资,真的是凭空想象,连经验和进化都没有,已经做的很完美了。 现在又听到了这个永生教,也不供奉神仙,而是供奉莲花。 而且和生老病死以及子嗣繁茂有关,就很会抓住百姓心中所愿。 “但永生教至今没有出过人命,教义也比较温和,虽发展壮大的很快,但并不令人反感。”赵熠幸灾乐祸,“但这样的教,现在不压制,将来就会后悔。” “这件事我要去告诉圣上,可以立功。”宋宁一本正经,赵熠被她逗笑了,“你认为他不知道吗?” 宋宁想了想问道:“那为什么不管?” “不知道,或许是养着玩儿。” 宋宁一脸的嫌弃:“你逗我玩呢?”想了想道,“莫不是圣上在养着玩儿等着壮大再一刀切了虐民心得民心?” 这是套路,先自残再自力最后得一批民心。 万民感激,圣上为了百姓不惜如何如何…… “这个技巧,是不是你教他的?”赵熠问她。 宋宁最擅长做这种事了,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所以很受百姓拥护。 “那圣上没有学到精髓。我的精髓是,我真的惨。” 赵熠哭笑不得,躺在罗汉床:“我也惨,昨晚没睡好,今天我不走了。” “这里睡?” 赵熠点头:“我被子都拿来了。” 说着秋纷纷提着一捆被子掀帘子进来,默默放在椅子上又默默退了出去。 宋宁一脸的敬佩:“王爷,您的骄傲呢?” “要什么骄傲,我只要你。”赵熠将炕几推开,上来抱着她,“我给你一点灵感和启发,你明天就能破案了。” “不不不,我会沉迷美色。” “那就更应该了。”赵熠蹭了蹭她的鼻尖儿,啄她的唇。 宋宁抖了一下,道:“美色害人!” 赵熠闷闷地笑。 第二日早上,宋宁递交了觐见的折子,中午吃饭的间隙,赵炽传召她入宫。 两年后,这还是宋宁第一次见到赵炽。 赵炽没有穿龙袍,暖烘烘的书房内,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头发高高束在脑后,偏着头在看奏疏,见宋宁行过礼,他含笑望着她:“这两年辛苦你了,你做的很不错。” “圣上不怪微臣和齐王爷成为朋友吗?”宋宁毫无城府地问赵炽。 赵炽笑了起来,从桌案后走下来,请她坐后自己也在她隔壁坐下来,计春上了茶。 宋宁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坐了半个屁股。 “朕让你去济南,不就是看着他的吗?你把他看好了,没让他折腾出别的事情来,就已经完成任务了。”赵炽道,“他回京,是不是因为你?” 有的事情瞒着不如说实话,因为在这种关于认知的问题,如果没有最有力说服的理由,那就算磨破了嘴皮也不会有用。 “王爷没有明说,但……微臣私心认为,是这样的。”宋宁很认真地道。 赵炽打量着她,突然觉得很好笑:“你私心认为?” “对!”宋宁回道,“微臣做人真诚、又有能力、又忠君爱国,一般人都会欣赏微臣的。”宋宁道。 赵炽怔住。 站在一侧伺候的计春也以袖掩面,闷闷地笑了起来。 “确实是。”赵炽很捧场,“朕也很欣赏你。” 宋宁抱拳行礼:“多谢圣上您欣赏微臣。”又顿了顿道,“圣上,唐大人令微臣七天查破案件,要是七天没查破,圣上不会责罚吧?” “怎么,七天不是你自己保证的?” “怎么会,微臣谦虚守礼,不会说这么狂妄的话。” 赵炽喝茶余光望着她,想了想:“那你可以努力。如果你七天办成了,朕有赏。” 宋宁不说话等着他接着说。 “嗯?”赵炽扬眉,计春在一边笑着解释,“宋大人的意思,是问圣上赏什么。” 赵炽放了茶盅:“再赏你一副字?” “可以。”宋宁不挑,“微臣喜欢圣上的字,挂在衙门的正中间,有隆恩庇佑所向披靡。” 赵炽望着她:“是吗?” 464 互相联系(二更) 宋宁预订了赵炽的嘉赏,喜形于色地谢了隆恩走了。 “圣上,宋大人可真是会……”计春斟酌了一下,觉得巴结这个词不太好,换成了,“小宋大人可真是直爽风趣。” 赵炽微微颔首:“他在朝中还是头一份。” 他想到宋宁刚才说,赵熠是为了他才回京城的。本以为他会隐晦一点,没有想到根本他根本没有。 “不过,小宋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七天的时间,确实很紧。”计春道。 赵炽没说话,穿上外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计春站着一侧,没敢继续这个话题。 宋宁回到大理寺,守门的换了两个差役,看见她往后躲了躲,没敢拦她也没有行礼。 宋宁懒得继续戳眼睛,进门去了,衙门内来来往往的人,看见她都是指指点点,小声嘀咕:“没听说吗?昨天在菜市场待了一个下午,和卖菜的聊的开心着呢。” “他本来就是草包,和卖菜的聊天正合适。” 众人窃笑,忽然走在前面的宋宁停了下来,盯着他们竖起两根手指,做出捣眼的动作,众人眼睛一疼,迅速溃散。 “宋大人,唐大人请您去一趟。”一位差役迎上来拦在前面。 宋宁看向差役,抱拳有礼貌地道:“劳驾告诉唐大人,我没空哦。” 差役窒息:“没空?” 宋大人你知道你几品?说唐大人是你上峰都算是抬举你了,这个道理你不懂? “他们都闲,就本官一个人忙的很。”送行说着挥了挥手,“你去回话吧。” 说着走了。 差役站在原处看着她的大摇大摆官味十足的背影,咂了咂嘴:“没、没见过这么横的。” 说着快跑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给唐太文回话。 添油加醋连带描述了宋宁的表情:“……她昂着头说完,傲气的不得了。” 左尧也在房中,见唐太文脸色难看,忙上前打圆场:“大人别生气,他查不出来,手里是一个人都没有,汤兴业带着四个捕快都避回家了。” 唐太文冷笑,对差役吩咐:“去告诉她,让她好好努力,到时候全衙门的人,都会去听他的庭审。” 带着全衙门的人看你的好戏。 差役应是去通知宋宁。 唐太文依旧不舒服,要不是宋宁才来不能欺压的太明白急切,他能让她立刻撸官贬斥。 宋宁正吃早饭,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差役的话,挥了挥手道:“知道了,去吧去吧。” “都快吃,吃完去办事。”宋宁催鲁苗苗和乔四。 马三通也在一边写写画画。回话的差役气鼓鼓走了。 “你画什么?”宋宁问马三通。 “风水。”马三通敷衍地道。 宋宁扫了一眼他的图:“这个房屋结构,我怎么看着眼熟?” 马三通目光闪烁。 “苏明海家的房屋结构?你要给他改风水?”宋宁拍桌子问道。 马三通点头:“你没看到,他家茅房建在东北角。人家东北角都是放祖宗牌位,这不是找死?” “贫道和他说了,他要不把茅房换个地方,还得出事。” 鲁苗苗问他:“收了多少钱?” “五两!”马三通幽怨地道,“现如今,五两银我也挣了,有位大人应该反省反省。” 宋宁踹他:“什么钱都挣,等你羽化了我也把你羽毛拔了。” 马三通抱着本子往外跑:“怎么眼睛看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许骗人坏我名声。”宋宁吼道。 马三通在门口喊道:“放心放心,他能遇到我马三通,是他十八代祖宗一起修的福气。” 说着人跑了。 宋宁无语,和所有人道:“再去一趟西巷菜市。” 他们出门,豆子正蹲在门口等他们,看到他们立刻跑上来,道:“大人,您让小人查的以前的旧案,案发往前数半年,没有砖头打破人脑袋的事,但有打闷棍的事,但因受害人逃跑加叫喊,凶手吓的跑走了。” 他说着个将卷宗给宋宁。 宋宁翻开来看。 从去年正月二十一,受害人是位五十四岁的妇人,在早晨寅时三刻,天还没亮,受害人背着包袱出门走亲戚,走出巷子拐弯的地方,被人从后脑勺打了一棍子受害人尖叫了一声,惊动了隔壁的邻居。 邻居大吼出来,凶手拔腿跑了。 据受害人描述,当时凶手的架势不是打一棍子了事,他分明要打死她。 好在,受害人被打后受伤并不严重,休息几日就恢复了,往后凶手也没有再出现。 第二位受害人是一位十四岁的少年,半夜偷偷从家里跑出去玩,被人打了,正好在暗处等他的朋友过来,凶手紧张地跑走了,但他们看到了凶手,是一个男人,但具体长什么样子,他们没有看清楚。 当时定性为仇家报复,毕竟这位受害人仇家很多。 “还能找到两位受害人吗?” 豆子点头:“还能找得到。” 宋宁对乔四道:“你和豆子一起去了解一下当时的状况,具体问他们对凶手力道、身高、以及身份有一个猜测。” 乔四应是。 “还有一个问题。”宋宁顿了顿问道,“问他们认不认识四位死者,哪怕是……是朋友的朋友也可以。” 乔四点了点头,和豆子去查。 宋宁和秋纷纷以及鲁苗苗没有着急去菜市,而是去了第四位死者张武的家。 张武的妻子张刘氏一只眼睛看不见人,另外一只似乎也不大清楚,宋宁到的时候她正在院中晾衣服,三个孙辈的孩子在院子里打闹。 报了身份道明来意后,张刘氏哭着道:“……他认识的人很多,要说大一点,这东南边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卖菜、挑担儿的都认识。” “不过秋冬娘我们认识的,我家大儿媳当年就是她说亲的。” 宋宁微微点头,苏明海也说苏吕氏走街串巷认识的人很多。 “其他人呢?” 苏刘氏摇头:“其他人真不知道,大人。” 宋宁点头,打量着张家的院子,小院子不大收拾的也不是很齐整,见宋宁打量着张刘氏尴尬地道:“民妇眼睛不好,许多东西都看不到了。这个院子是挣钱买的,不然娶不着儿媳。”又道,“现在我大儿子接了他爹的班,也在收猪卖猪。” 宋宁点头:“打扰了,你要是随后想到什么,就去大理寺找宋大人。” 张刘氏应是。 宋宁往门口走,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望着张刘氏:“张武他每天所做的事情固定吗?” “大人是指什么事?” “没有特殊情况,他每天走的路线,做的事会是一样的吗?” 张刘氏点头:“一样的。他一般从上午开始出城去收猪,收到了猪有的时候在卖家杀,有时候则赶到城外杀猪的棚子里,半夜起来杀猪,杀完了收拾干净,趁着菜市开门送去卖,然后个再出城去收猪。” “如果收不到猪,他就会回家来睡觉,或是到城外的地里去干活。” “他不吃喝嫖赌,喝茶下棋他也不喜欢,说有这个时间,不如多走几个村。”张刘氏道。 宋宁和秋纷纷以及鲁苗苗从张家出来。 “大人,您问这个是想知道,四位死者每天个活动的地点,有没有重叠?” 宋宁点头:“如果四个人的朋友圈没有重叠,那么就只能想一想出行和停留的地点。” “如果地点也没有呢?”鲁苗苗问她。 “那我就打算开棺验尸,看一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宋宁主旨不想开棺,因为死者死因很明确,开棺的话她要查证的,就只是凶手解剖的手法,以及,凶手到底有没有从死者的身体里,取走一些脏器。 “那我们分头行动吧。”秋纷纷对宋宁道,“属下去问何四和苏吕氏。” 宋宁笑着点头:“秋捕头厉害,这么快就上手了。” 秋纷纷脸一红:“那、那去哪里找您?” “去菜市就行。” 秋纷纷应是而去。 鲁苗苗也凑上来:“那我去问施钊伟的家人行不行?” “行啊,鲁捕头!” 鲁苗苗眼睛一亮,顿时挺直了腰杆,有了使命感和责任感:“大人,我一定努力把这事做好。” “知道啦。”宋宁想了想道,“等去见你哥的时候,问问你哥要不要来衙门,一直在王府也不行,那边也接触不到人,还没个正经女人,娶不着媳妇。” 鲁苗苗想想点头:“那我先办事,晚上问我哥。” 宋宁去西巷菜市,乔四和豆子在菜场门口等她。 “大人,我问过两位受害人,他们都互相不认识。但第二位那个少年觉得,打他的人肯定是个男人,身手很矫健但力气不大。反正他的意思,对方大约是个武林高手。” 宋宁扶额,这样的话就不能全信,因为少年要面子,如果说打他的人很弱,对于他来说是损伤面子的事。 “等于什么都没问到。”乔四挠着头道,“大人,接下来干什么?” 465 人的能力(一更) 还是上午,菜市场里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你忙你的,不用特意招呼我。”宋宁一路过去,和大家打招呼。 菜贩子应是,又问着宋宁:“大人,您查到了吗?” “没有呢,哪有这么快,我也不是神仙。”宋宁到周大叔肉摊前,周大叔正在剁肉,看见宋宁来喊道,“大人您来聊天吗?” “孩他娘,给大人还有二位捕头端凳子来。” 宋宁摆手:“不用,我四处看看,你们做事。” 肉书生在隔壁的肉摊上冲着她笑,宋宁问道:“在读什么书?” “左传。”肉书生笑着道,“领悟能力有限,也就打发时间而已。” 宋宁笑着道:“喜欢看书就已经是异于常人的能力了,你应该感到骄傲。” 肉书生羞涩地笑着。 “大人!”再隔壁,王麻子站在自家的摊子前,她穿着一件灰色褂子,腰身粗壮塌鼻大嘴面颊两侧都是斑点。 单看外形,完全分辨不出她是男是女,也确实没有男人审美中认为美丽的地方。 但她一开口,宋宁就觉得她很豪爽。 “王大婶。”宋宁颔首,王麻子行礼,道,“昨天大人来的时候我睡的像头猪,等您走了我才醒,晚上回家懊悔死了。” “我家死大牛也没有喊我。” 王麻子说着,提着一只猪腿就冲着宋宁递过来:“大人您带回家吃,您太瘦了补一补。” “不用不用,我要拿你的猪腿会影响我的清誉。”宋宁一本正经地道。 王麻子一愣,嘿嘿笑了起来:“大人您说的对,当官的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了,那、那不给您了。” “对!今天就你一个人在出摊吗?大牛没有来?” 王麻子回道:“大牛和他爹去山里砍柴了。”又道,“大人,张武死的那天是给我送猪来的,为了这件事我心里一直怪不落忍,这几个月我陆陆续续也给他家送钱了,总觉得和我有关系。” “要不是让他送猪……唉!” 王麻子叹气,就看到王大牛和他个爹一人一担柴往这里走来。 王大牛和他爹生的很像,但他爹比王大牛还要瘦小一些,目测身高在五尺四寸,体重不过百斤,因为太瘦,显得精神不大好。 父子两人将柴挑过来,王麻子顿时怒吼道:“柴拿到这里来干什么,拿回家去啊!” “你、你别气,主要是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应付不过来,等、等中午我们就回去。”王大牛的爹道。 “你来除了添乱你能干什么?”王麻子呵斥道,“滚回家做饭去。” 大家都看着他们夫妻,王大牛的爹一个劲儿冲着大家点头,挑着柴往人群外走。 王大牛没动,冲着宋宁羞涩地笑了笑,就缩进摊子底下的铺着的稻草上闭着眼。 来买菜的人的脚停在他面前,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 “让大人您见笑了,我家男人不像个男人样,还懒的很。你要是不管,他一天到晚都躲在外面不着家,瞧着就来火。”王麻子道,“里外都是我一把抓,我累死累活为了家他们父子两人还气我。” “真是这辈子欠着了。” 宋宁含笑道:“相互包容扶持才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人,多想想好的地方。” 肉书生也在一边道:“就是,你听大人说的话多有道理。成天呼来喝去的,不但没用还会适得其反。” “是是是,我听大人的,以后我都不骂了。” 肉书生正要说话,一个来买菜提着菜篮子的妇人啐了一口:“你不骂?你这张嘴除非缝起来差不多。” 王麻子嘿嘿笑着。 “要我说,你家男人半死不活就随便了,你儿子你好好养啊,这咋养的和他爹一样?也太窝囊了。” 肉摊子底下,王大牛翻过来看了看说话的妇人,咕哝了一句不大高兴,发现宋宁也在看他,顿时脸一红又背转过去。 王麻子在和那位妇人说话,秋纷纷回来了,宋宁没再理会。 “怎么样?”宋宁问他,秋纷纷回道:“何四每天早上一壶茶,然后买菜回家,再去家私坊里。” “苏吕氏早上起的早,赶最早的趟儿来买新鲜的菜顺道买早饭,然后出门遛弯儿再回家做午饭,下午睡醒有活就忙活,没活儿在走街串巷的聊天。” 宋宁挑眉望着秋纷纷。 秋纷纷点头:“是,两个人买菜来的都是这个菜市场。” “菜市场买菜?”乔四和豆子对视一眼,乔四道,“大人刚才我们没有查问两个受害者的每天的行踪,要不要再去问一问?” 宋宁点头。 乔四和豆子赶紧去了。 他们一走鲁苗苗回来了,老远就喊道:“大人,大人我问到了。施钊伟早上起来读书,一个时辰后吃早饭,吃完早饭就去上课,不上课的时候,他会在家照顾孩子或者帮忙买菜。” 宋宁很惊喜鲁苗苗问这么多讯息:“那可说了,在哪个菜市?” “就、就是这个,这个菜市最大了。” 宋宁对这个结果的惊讶程度远远不如鲁苗苗带给她的惊喜,她拍了拍鲁苗苗的肩膀:“我家苗苗现在好厉害啊。” “真的吗,我很厉害吗?” 宋宁点头:“该想到的都能想到,所以很厉害。” 鲁苗苗跳着,很高兴:“那我去买两个卤猪脚吃,庆祝一下我的我聪明。” 说着,蹦蹦跳跳去了。 宋宁无奈地笑。 “大人,那现在怎么办?查这个菜市吗?”秋纷纷说着,望着西巷菜市黑压压摆摊子的商贩、固定每日来遛弯儿的大爷,人来人往又杂又乱。 查这样的菜市,何尝容易。 “秋纷纷,如果凶手就是这里的某个人,你认为他的动机是什么?” 秋纷纷思考了一刻,摇了摇头。 和一个人有仇杀、情杀甚至为财都可能,可这么多人,他想不到。 “再继续排查。”宋宁和秋纷纷道,“等乔四回来后,我们将所有受害人的名字列下来,菜市所有人问一遍。” 秋纷纷应是。 过了小半个时辰乔四回来了,和宋宁道:“……大人,那位被打的妇人来这里买菜,她今天早上还来过,但那位少年不买菜,他甚至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豆子若有所思地问道:“大人,这位少年会不会是例外?” 如果少年是例外,那么余下的五位受害人就都和西巷菜市有联系了。 “排查吧。”宋宁道。 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菜市和这里每一个摆摊的人说话、问话,甚至于他们的家人也不例外。 将近酉时,卖菜的摊贩们又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才做完事回衙门。 宋元时也没有回家,在衙门里等他们,鲁苗苗将买的饺子和烧饼包子放好,几个人围着桌子讨论下午的收获。 豆子没见过这样的方式,一边吃包子一边好奇听着。 “……这么说,这些死者之间的联系,查到关系了?”宋元时问道。 大家点头,乔四却叹气:“但今天下午查问了一番,都认识着五个人的基本没有,比如难得去菜市的施钊伟,就算是说了外貌,也没有人记得。” “那么,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宋元时问宋宁,“假设凶手是菜市的人,那么,他会不会还有别途径认识被害人?” 宋宁下午也在想这件事,施钊伟和另外一位受伤的少年,都属于很少去甚至不去菜市的人,如果他们确实是同一个凶手作案,那么他们和凶手,只有可能在另外一个地方认识。 会是哪里?宋宁问乔四:“少年才十七岁,平时读书吗?” “读!但三天打鱼两晒网的那种,他家的家境还不错。” 少年读书,施钊伟也读书。 “读书?”秋纷纷惊奇地道,“会不会是……肉书生?” 又在菜市又爱读书,两个条件都符合。 宋宁翻看下午做的总结笔录,翻到肉书生的这一栏,道:“他认识施钊伟,因为曾经算半个同窗。另外一位少年他则不认识,因为年岁差的太多。” “那、查吗?”豆子道,“有、有这么大的嫌疑,是不是应该把他喊回来问一问?” 宋宁点了点头:“看他神态平和,应该不会逃走,我们再观察一天。” “如果是这个肉书生,那么他剖腹的凶器到很容易得到。”宋元时道。 卖猪肉和杀猪的一样,大小各种各样的刀一应俱全。 “先吃饭,吃完先回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乔四和秋纷纷去菜市盯着,看看他有什么异常。” 两个人应了是。 “走走,回家睡觉去。” 大家将公房收拾好,开门出来,就看到昨天他们来的时候,那两个容貌很有记忆点的捕快,以及正和他们和颜悦色说话的潘德祥。 潘德祥是唐太文的幕僚,在私人情面上比少卿左尧在大理寺都吃香。 看宋宁出来,潘德祥略点了头,拂袖走了。 另外两个捕快也滋溜跑了。 豆子给大家小声介绍:“那位潘先生,以后你们肯定常见道。那两个是捕快…白胖的是娄阳,瘦的那个是丁不凡,大人,他们是不是没来给您请安?” 几个衙门都有捕快,大家偶尔有交集,所以是认识的。 “还真的是。我瞧着大理寺也没别的捕快。”宋宁道,“是有用的都被马大人带余杭去了?” 这事儿她还真没核实,一是没时间,而是没兴趣,反正不管有几个人都不会是她的人。 “不是的大人,这里有两个捕头十二个捕快,两位寺正是一人一半,跟着原来寺正郭大人的捕头是汤兴业,他手下除了娄阳他们,还有四个人,都没有来和大人您报道吗?” 宋宁笑了,道:“看来他们都是善解人意的小可爱,要为大人我省钱了。” 豆子一愣,宋宁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回去休息吧,先把这个案子办完,这些人后面再说。” 宋宁没回家,决定夜间游览齐王府。 除了她以外,宋元时和鲁苗苗以及乔四都在。 內侍回禀消息的时候,赵熠正准备用晚膳,也没有讲究请他们进来。 宋宁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花厅里还坐着一位穿宝蓝色锦缎长褂胖胖的白白的嘴角有两颗酒窝比赵熠大一些但眉眼有略微相似的男子。 不用介绍,宋宁也猜到了,这位就是传闻许久,但从未见过醉心园林设计的宁王爷赵熺。 赵熺也望着她,扬眉问道:“云台,这位就是小宋?” “嗯。”赵熠颔首。 赵熺冲着宋宁抱拳施礼,道:“小宋大人好啊!” 宋宁:“?” 她看着赵熠,不知道她是该骄傲一下接受这个礼,还是跪下来还礼。 她拒绝后者。 “都进来说话。”赵熠没给她选择,打断了赵熺的话,介绍了宋元时和鲁苗苗以及乔四。 宋元时望着赵熺,目光顿了顿。 赵熺也打量着他歪着头问道:“你就是宋元时啊,我怎么觉得,以前见过你呢?” “草民的容貌稀松寻常,大约某一处像王爷您曾经见过的人吧。” 赵熺凝眉道:“是吗?”又不死心问赵熠,“你不觉得他像什么人吗?” “不像!”赵熠让他坐,“你说多了也没有用,他没有园子请您设计。” 宋元时抱拳应是。 “那就遗憾了。”赵熺叹气,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宋元时安静地陪坐在一侧。 466 被人截胡(二更) 宋宁第一次正式见赵熺。 其实两年前到京城时,先帝丧礼的时候可能也见过,但无论谁,只要站在赵熠身边,就会立刻变的灰扑扑的不起眼,所以她对赵熺没什么印象。 不能怪她,错在赵熠。 “我的园林给他们看过吗?”赵熺问赵熠。 宋宁露出一脸的期待,看着二位王爷,兴奋地捧场:“园林吗?哪里的园林是宁王爷的杰作?” “齐王府。”赵熠面无表情地用眼角睨着她,仿佛在说你那么明显巴结宁王还不如来巴结我。 宋宁心头哐当一下什么碎了,齐王府?就外面那破院子? 假山堆的跟黏在一起撕不开的饺子一样,花圃像一把勺子,小径铺的石子儿她走了一趟打了两个趔趄,就这? “啊!好看!”宋宁大拇指卜一下竖起来,“特好看。我就说齐王府怎么这么特别,原来是出自您的手。” 赵熺眉飞色舞:“哎呀呀,你可真识货啊,就那假山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宋宁道。 “你就说好不好看,特别不特别,是不是天下独一份?”赵熺问道。 宋宁点头:“嗯嗯嗯!” 赵熺站起来,隔着桌子啪一下拍了宋宁的肩膀:“好小子,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知己。” “嗯嗯嗯。”宋宁道。 赵熠的脸黑成了锅底,盯着赵熺冷冷地道:“你的衣袖拖到了汤碗里了!” “我喝,这汤我喝!”赵熺将汤碗拖过去,又脱掉弄脏的袍子,大喇喇地一边喝汤一边问宋宁,“你见过我王妃吗?” 宋宁摇头。 “我、没有王妃!”赵熺道。 宋宁:“……” “哈哈哈哈。”赵熺哈哈大笑,又盯着宋宁,“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才华还幽默风趣呢?” 宋宁点头。 “那你见过我儿子吗?”赵熺问道。 宋宁摇头。 “我、也没有儿子。”赵熺接着笑,又沉了脸,“但我真的想要,我光院子就买了四个,设计的漂亮又独到,我要不生四个儿子,都对不起我的院子。” 赵熠黑脸:“女儿也可以。” “女儿不行。”赵熺摆着手,“女儿我要改,院子设计的太粗犷了。” 如何粗犷宋宁其实想不到,但等看到了他的四个院子,就真的明白了他不是重男轻女,而是真的太过于粗犷。 “吃饭吧,不要再说你的院子了。”赵熠问宋宁,“想吃饺子吗?” 宋宁摇头,看向赵熺:“宁王爷是不是喜欢吃饺子?” “你怎么知道的?”赵熺道,“我母妃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吃饺子,所以我在宫里吃的最多的就是饺子。” 难怪设计的假山也像饺子呢。 母亲的教育很重要,影响深远。 “吃饭吧,吃完早点回去歇着。”赵熠劝宋宁,一点都不想她和赵熺多接触。 宋宁心领神会随意吃了几个饺子,招呼大家要走。 “我送你们。”赵熺要送,赵熠对他道,“你也回去吧。” 赵熺委屈地看着他:“你又不理我,都说了我没事,命硬的很,你还不理我。” “白给你设计院子了。” 赵熠嫌弃不已:“那真是辛苦你了。” 他的王府,他都不想住。 宋宁和其他三个人小跑着出了王府,鲁苗苗对赵熺的印象特别的好:“我觉得宁王爷比传闻中还有趣。” “宁王多大了,怎么还没有成亲呢?” 宋元时回道:“今年三十二,以前成亲过但王妃去世了,没有留下子嗣。” “看不出来,还以为只有二十六呢。”鲁苗苗道,“鳏夫真可怜。” “我也好可怜。” 宋宁白了他一眼:“是不是也想生孩子呢?” “其实我还好,主要我爹想孙子。” 乔四闷闷地道:“那让伯父生。” 鲁苗苗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也对哦,我娘身体还挺好。” 他娘今年四十,也不是没有四十岁再生孩子的:“那我去找我爹和我娘商量,顺道再问问我哥当捕快的事情。” 他又回王府找他家人。 宋宁他们回家,宋延徐在书房,宋宁没找他说话而是去敲了乌宪的门。 “王爷刚才说了,明天送你去国子监,你准备好。”宋宁道。 进国子监就算是有人举荐保送,进去也要经过先生考试的,按成绩分班,好的坏的是有区分的。 乌宪这几天就是在准备考试。 他蓬头垢面地看着宋宁。 “赶紧洗洗收拾一下,好不好的总归有书读。再说,你要是特别好也不用进国子监读书了,省点钱不好吗?”宋宁道。 当然,进国子监读书不单单是读书,还有攒人脉。 同窗、同科、同乡、同门……都是将来官场结党帮衬的圈子。 “我不紧张,我有王爷还有你们。”乌宪捞了一把乱七八糟的头发,“你就别管我们了,你好好查案,现在没有我在你身边帮忙,你一定很困难吧。” 宋宁点头:“是真的可怜,可怜以后分钱的时候没有那么壮观了。” 乌宪磨牙。 “记得洗澡洗头。”宋宁回去休息,早上起来跑步锻炼,洗漱好和大家出门去大理寺,就看到对面迎过来一个人,她一愣问道:“周大叔来找我的?” 是西巷菜市卖肉的大叔。 “大人,您把肉书生带走了吗?杀人的是肉书生?”周大叔问道。 宋宁和宋元时他们对视,四个人都是一脸的不解,她问道:“你慢慢说,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就、就一个时辰钱,来了四个捕快,说肉书生是杀人凶手,要将肉书生带去审问。”周大叔问道,“大人,不是您的人吗?” 宋宁摇头:“不是我的人。对方说是哪个衙门的?” “府衙的。”周大叔一脸的不解,“不是,这案子不是您接手在查了吗?为、为什么又到府衙去了?” 宋宁道:“衙门的事,我这个新来的也不清楚。” “你先回菜市,我去府衙走一趟。” 周大叔应是,又想起来什么,问道:“那、那大人您查完后,也觉得是肉书生是凶手吗?” “我还没有结果。”宋宁让周大叔回去,他们府衙去。 顺天府他们熟悉,熟悉的大门熟悉的理刑馆,她一到门口守门的差役就迎了出来:“给、给宋大人问安。” 新任顺天府推官名叫潘松月,也是一位刚入官场才五年的新手,因法典背的熟,就让他任了推官。 “我来找吴大人,在吗?” 差役指了指后面审讯房:“理刑馆的人都在那边呢,大人认识,您自己去看看吧。” “好!” 宋宁到理刑馆后面的审讯房,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搓着手的豆子,她一出现豆子一个激灵,喊道:“宋、宋大人您来了。” 豆子脸色苍白,绞着一双手。 乔四喝道:“肉书生的事是我们昨天晚上讨论的时候得到的结果,今天他就被抓到这里来了,是你说出去的?” “不是,不是!”豆子摆着手,“真、真不是我。我早上来衙门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准备菜市了。” “不、不信,宋大人您问我们吴大人,真的,小人不骗您。” “真不是小人说的。” 宋宁颔首:“去见见你们吴大人吧。” 宋宁往审讯房去,里面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先出来的是雷松,他抱拳道:“宋大人,早上是小人得令将肉书生抓回来的。” “谁给你的令?”宋宁问道。 “是下官。”潘松月从审讯房中出来,冲着宋宁抱拳行礼,“宋大人!是下官令雷松去抓人的。” 宋宁也不问他有没有资格,只问道:“那么,你为什么抓肉书生呢?” 潘松月二十二岁左右,高高瘦瘦容貌清秀,看人时眼角含笑,单看外表是个清秀和善的年轻人。 也或许只是外表而已。 “下官知道,这个案子已经转交给大理寺到宋大人您的手上。可是在转交给您前它在下官手中也有半年,已经是下官的一块心病,所以查证一直没有停止。” “事情也巧合,昨天夜里一个民兵巡逻,看到了肉书生在街上闲逛,鬼鬼祟祟,一问他就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这位民兵正好是下官的朋友,所以这事儿就报到了下官这里,下官就立刻让人将他带回来了。” 宋宁颔首:“确实巧合,潘大人也是一位能人,既敏锐又果断。”顿了顿他继续问道,“那么现在结果呢?” 潘松月回道:“多谢大人的夸奖,就在刚才,肉书生徐柳招供了,他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这是他的画押的口供。” 潘松月将供词递给宋宁。 467 认罪的人(一更) 供词写的很清楚。 他前后一共作案四起,从去年六月初八的第一位受害人的何四,到最后一次作案的受害人张武,他将如何如何作案,取的哪块石头,如何剖腹,如何离开,用的他摊位上的哪一把刀,交代的清清楚楚。 “不亏是读书人,说的话如此有条理性。”宋宁看完挑眉问潘松月,“不过,是还没有审问完吗?” 潘松月一怔,问她:“宋大人何以有这样的问题?” “我从这个供词上没有看到徐柳的作案动机。” 潘松月蹙眉看向雷松,雷松回道:“大人,还没有来得及问到这里。” 实际上,是潘松月亲自审问的,如果是雷松,第一个问题就会问动机,这是熟练度的缺失。 “去问吧,本官也一起去看看。”宋宁要进去,潘松月脚下一动拦在了宋宁前面,“宋大人、这不合适。” 宋宁蹙眉:“理由呢?” “理由是,您现在不是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您要是查办,待下官查清楚了,再上交给您,您再查核查也可以。” 宋宁挑眉看着潘松月。 “你如果只是用这个理由拦本官,那这个理由实在不成立。全京城包括圣上都知道,本官在查连环杀人案,你截胡我查的人还单方面剥夺了我的资格?” “这么说,你比我、比唐大人比圣上还要有权威喽?” 潘松月也是很有骨气,昂头挺胸不退让:“这案子拿走的时候,就没有经过下官的同意,现在下官接着查,并查明白了,当然就要继续查下去,亲自得到一个结果。” “真正截胡的人是宋大人,并不是下官。” 宋宁看着潘松月,潘松月昂头看着宋宁,就是不让。 “滚!”宋宁没耐心了,还昂头,当自己十岁少年倔强又可爱? 她对鲁苗苗道:“将他叉出去。” 潘松月一怔,没料到宋宁不和他争辩,要对他动手了。 “你闭嘴,嘚吧嘚吧吵死了。”鲁苗苗扑上去抱住潘松月捂住他的嘴。 周围府衙的差役捕快站着不敢动。 “我打你,你要不服气就告状去,拦着我,看把你倔强的。”宋宁嗤之以鼻,“我好不容易升一个品阶,要反过来被你制住了,我面子谁找补?” 说着,推开了潘松月进审讯房了。 潘松月目瞪口呆,闷闷喊着被鲁苗苗扛出去了。 宋宁其实很清楚,潘松月能年纪轻轻在顺天府做推官,不可能是笨人,他能截胡在她面前说出这番话,肯定是有指挥的。 先把肉书生的事情弄清楚,出去后再去解决别的事情。 审讯室内黑漆漆,唯一的一盏灯就挂在犯人的左脸边上,而审讯的人则坐在对面,这就造成了审讯的人能看得到犯人整张脸,但犯人却看不到光亮外所有的一切。 记录口供的书吏,坐在黑布隔着的隔壁,隔壁的门关着但开着一扇窗能非常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对话和声音,但人却不用过来。 这样的设计,初衷一是震慑犯人造成他们的心理压力和恐惧,二是让记录的书吏只记录口述的对话,而不被里面双方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影响和左右。 肉书生徐柳双手被吊在横梁上,没有受刑但脸色煞白精神涣散。 短短半个时辰,他就认罪了。 宋宁走过去,站在肉书生的面前,咳嗽了一声。 肉书生一愣,睁开了眼睛看清楚了来的人,顿时面露惊恐,喊道:“宋、宋大人!”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宋宁问他。 肉书生一怔,回道:“我、我昨天晚上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步,我什么也没有做。” “那民兵为什么训斥你?” 肉书生回道:“可、可能我当时的样子在他们看来鬼鬼祟祟吧。” “他们对你用刑了?” 肉书生目光闪烁摇头道:“没有、他们没有我对用刑。” “那你招认的这么干脆,为什么昨天不直接和我自首,是我们的感情不够铁吗?”宋宁问他。 肉书生愣怔了一下,摇着头道:“我、学生、草民不是不是……要不是被他们抓来,草民不会认罪的,真的,大人!” “还没问过,你成亲了吗?” 肉书生垂着头,回道:“成、成亲了,但、但我妻子因为我接手我爹的肉摊生气而走了。” “你有孩子吗?” “她、她把一双儿女也带走了,一直没有下落。” 宋宁微微颔首:“最后一个问题,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其实我很小气还记仇,所有骂过我羞辱我的人,我都记得。”肉书生垂着头回道,“我、我忍他们忍了很多年了,现在我不想忍了。” 宋宁蹙眉:“你具体说一说,何四、苏吕氏、施钊伟以及张武是如何羞辱你甚至辱骂你的?” “何四、何四这个人尖酸刻薄,每次买肉的时候,都会说我的肉不好,一点肥的都没有,跟我这个人一样。” “苏吕氏她是媒婆,说话嗓门大又爱开玩笑,说我的身板瘦小难怪我媳妇会离开我,其、其实不是我媳妇不想一个卖肉的当相公,而是因为我……我无能。” “施钊伟是我的同窗,虽说我们考的都不怎么样,可他一直在读书,而我却在卖肉,他觉得我丢了读书人的脸,每每见到总会冷嘲热讽。” “张武、张武向来捧高踩低,同样送肉,他宁愿给王麻子和周大叔也不给我。” 肉书生叹了口气,道:“我憋着一股火,我、我恨这世上所有人,我恨他们。我不做什么想做什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为什么要来干涉我?!” 他说完,迫切地看着宋宁:“大人、您、您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凶手。” “确定?” 肉书生坚定地点头:“确定!” “知道了。”宋宁颔首便拂袖走了,乔四面无表情地盯了肉书生一眼,也跟着走了。 他们出来,雷松和豆子还站在门口,雷松飞快地道:“大人、肉书生的事应该是大理寺那边昨天晚上有人偷听你们说话了。” 宋宁点头:“不是豆子说的,那就只可能是有人偷听了。” “我们出来的时候,娄阳他们不是在门口吗?” 宋宁道:“应该不是,他们当时的表情没有心虚和慌张。” 大理寺那么多人,被人偷听只能怪她没有警觉性,在济南府舒适惯了,还以为周围都是自家弟兄。 “早上是谁来通知潘松月的,知不知道?” 雷松点头:“是潘德祥。” 又是潘德祥。唐太文也真的一点上峰含蓄都没有?宋宁真的太嫌弃了:“知道了,你们忙吧,我们回大理寺。” 雷松应是,宋宁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问道:“潘松月、潘德祥,有什么关系吗?” 都姓潘。 雷松左右看看,低声道:“潘松月是潘德祥族中的侄儿。” 原来如此,那潘松月现在的行为就能解释了。 大家到门口,鲁苗苗捂着潘松月的嘴巴和七八个差役以及捕快对峙,看见宋宁出来他问道:“大人,要不要吊起来?” 潘松月愤恨地瞪着宋宁。 “胡闹!”宋宁对鲁苗苗道,“这可是潘松月潘大人,你怎么能捂他的嘴巴呢!” 宋宁眼睛一瞪:“还不快放开他。” “啊?”鲁苗苗愣了一下,又想明白了,“哦哦哦,大人我放开他。” “大人、大人我错了。” 说着颠颠去宋宁面前,宋宁拍了他的胳膊,训斥道:“以后不许胡闹,不然就打你板子。” “我错了,大人!”鲁苗苗陪着哭。 潘松月下气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讥讽地道:“宋大人这一段演绎,比戏台子上的戏子还要入木三分。” “是吧,那我有副业了。”宋宁对潘松月道,“去忙你的吧,把卷宗补充齐全,否则这样交上来的很可能被打回重审哦。” 宋宁带着人扬长而去。 潘松月料到了结果,只是没有料到宋宁会动手,他气怒不已,冷声道:“打回?那你也要有这个权利!” 宋宁对乔四以及秋纷纷道:“去喊上阑风和伏雨,你们把昨天排查的菜市摊贩,但凡认识三位受害者以上的,都再调查一遍,有嫌疑的立刻跟踪。” “再排查主要查证有两点,一是对方和肉书生的关系,二是……”宋宁顿了顿,道,“和对方说话时,注意对方的精神状态。” 众人应是,乔四问道:“大人,不是肉书生吗?” “我们昨天觉得他有嫌疑,可今天的表现太反常了,我要去他家看看,他所谓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宋元时若有所思地和宋宁道:“估计一个时辰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没有查破的案件,被潘松月查破了。” “就是不知道,唐大人还想干什么。” 果然不出宋宁所料,一个时辰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她吹牛能查破的案件,没有查破。 最后还是府衙厉害。 府衙能力了得,一个上午就让凶手认罪了。 许多的嘲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宋宁没空搭理,她站在肉书生的书房门口,打量着里面。 468 爱书的人(二更) 肉书生的妻子离开他以后,他没有再婚,现在他和父母住在一起。 宋宁站在个书房门口的时候,徐家老两口就站在院子里,眼泪汪汪地跟着,也不敢说话。 “不要着急,我们大人做事向来有条理也有分寸,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案子最后一定会有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宋元时安慰老两口。 徐从标擦着眼泪,哽咽地道:“我家徐柳从小懂事又善良,考举人考了十二年,他本身是可以继续考,可看我和他娘太累了,就放弃了。” 徐王氏也跟在后面哭着,冷不丁跪下来磕头道:“大人,我的柳儿不会杀人,还、还杀那么多人,他没这个胆子啊,他从小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 宋元时安慰老两口,宋宁进了书房。 书房收拾的很干净,靠墙打制了一排书架,书架上放着许多书,宋宁随手抽出一本来微微一怔,又连着换了七八本,才算相信了。 这个书架上所有的书都是肉书生自己誊抄的手抄本,因为文章备注的字迹和文章本身的字迹一样。 “看来是真的爱读书。”宋宁走到桌边,桌边有画桶,桶里放着十几个卷轴,她铺开一个,画上画着许多动物,而猫狗则最多。 各式各样的形态,慵懒的、警惕的、进攻的每个都有。 画的也好,栩栩如生。 “他喜欢画狗。”徐从标从门口进来,用袖子擦着眼泪,“大人您看这上面的书都是他抄的,他给别人启蒙的时候不但不收别人的束脩,还日夜帮他们抄书。” 宋宁停下手中的动作,问徐从标:“可是他认罪了。” 徐从标一愣,嚎啕大哭:“大人、我、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认罪。能不能让我们去见他一面,问问他呢?” “我试试看吧,他人在府衙内。”宋宁从书房出来,站在他家院子里,院中种着一棵枣树,此刻光秃秃的倒显得有些萧瑟,“他平时有没有亲近的朋友?” “有很多,这孩子对谁都好,我们家左右邻居、还有菜市里几个孩子都是他启蒙的,他可是一文钱都没有收人家的。大家念着他的好,也都对他很敬重。” 这件事宋宁知道。 “其实、其实他真的被我们耽误了,是我们没有用,挣不着钱让他安安心心读书。”徐从标道,“大人、他肯定是清白的。” 宋宁没就着这个话题聊:“昨天晚上他干什么去了?” “昨天晚上去见一位朋友了,吃过晚饭出去的。但他没有说是去见谁。”徐从标想了想回道,“但是他没有带着书,我觉得应该不是他以前的同窗。” 宋宁微微颔首告辞出来,和宋元时一起上街,宋元时问他:“你觉得呢?” “如果不是他、那就排查他认识的人,他替别人顶罪了。” 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背负骂名的去死,宋宁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感情有多么的深厚。 他们上街,街上许多的百姓已经知道了案情告破的结果了。 有人问道:“大人,您没有查破案子,会受到责罚吗?” “不会。我又没有做错事!”宋宁和对方道。 那人愣了愣,也不知道是希望宋宁被罚还是不希望宋宁被罚,动了动嘴跑了。 潘德祥从远处徐徐走过来,敷衍地抱拳行礼,“唐大人请您回衙门。” 宋宁望着他,态度很诚恳:“真是抱歉,我现在正做要紧的事,劳驾你传话,说我中午回衙门后再去见唐大人。” “中午?”潘德祥惊愕地看着宋宁,“小宋大人你在说笑吗?” “你是准备让唐大人等你?” 宋宁道:“他如果有紧要的事,想必你来的时候就直接交代了,既然你没有说,那就表示他没有。既不是急事,那就更加不用着急了。” “以办事为主,想必唐大人能理解。” 潘德祥盯着宋宁,眼睛眯了眯道:“不知道小宋大人还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回京后夸海口要查破的案件,已经查破了,你还能有什么事比见唐大人还重要的?” “啊,有件事问问你,昨天晚上是你偷听我们关于肉书生的推测,所以告诉了你的侄子潘松月?”宋宁问他,潘德祥惊了一下,都说小宋为人粗糙又直接,完全不讲人情、含蓄,今天可真是见识到了。 “小宋大人说笑了,我虽是幕僚可也是举人出身,我能去做偷听的事?”潘德祥道,“小宋大人还是跟着我回去复命吧,我们互相给着面子,不然……” 说着顿了顿,道:“场面可就太难看了。” “你就一个传话的,你话传到不就行了?唐大人要是生气砍我的脑袋,我也不可能拖着你一起躺铡刀。”宋宁拂手让他走,“去吧去吧。” 潘德祥在大理寺里相当于“三把手”,没有实权可有人情,还从没有谁这么和他说话。 “宋大人,枉你读的圣贤书,你就这么和长辈说话?”潘德祥怒道。 宋宁都惊讶了:“长辈,你要再在这里叽叽歪歪,我还有更难听的话。” 说着拐进了巷子了往西巷菜市去。 “也、也太狂了!”潘德祥冷喝,顿了顿也跟着宋宁往前去,鲁苗苗回头看着他,瓮声瓮气地问道,“老头,你为什么跟着我们?” 老头?潘德祥气的头晕,怒道:“我倒是要看看,一个查破的案件,凶手都认罪的案件,宋大人为什么还要继续查,为此狂到让上峰等他。” “我虽不做官,可也在官场走动这么多年,什么样子的人都见过,可这样猖狂的小官,还真是头一次见。” 他跟着说,宋宁不想和他费口舌,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幕僚浪费时间,不值得。 一行人到菜市,里面闹哄哄的,无论是卖菜的还是买菜的,都是人心惶惶不安地议论着肉书生的事情。 这可以理解,不管是谁,身边有一位认识或者很熟悉的人突然变成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这惊恐震惊的程度,就算再过几年提起,都会持续惊骇。 宋宁出现,有人眼尖看到了她,顿时喊道:“宋大人来了。” “宋大人!”有人喊道。 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宋宁过去,众人立刻将他围住了:“大人,听说肉书生认罪了,是吗?” “嗯。认罪了。”宋宁回道。 “真的认罪了。”众人一阵唏嘘,有人道,“可真的也看出来,他居然是剖腹杀人案子凶手,这、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大人,这、这也不像啊,他人那么好。” “就是就是,他虽是卖猪肉的,可他一头猪都没有杀过。” 周大叔道:“何止,他抬刀都费劲。” “我看看他的摊子。”宋宁往前去,肉书生早上是出摊后被雷松带走的,所以他的猪肉和称都在,就连昨天看的那本《左传》,也摆在了他干净的围裙上。 宋宁打开了他的书,书的页面干净又整洁,既没有油渍也没有灰尘甚至连书角都没有褶皱。 “他是真的喜欢书。”宋宁低声道。 宋宁放下书,蹲在来查看肉摊下面。肉摊子是个搭建的镂空的石桌面,王麻子家和周大叔家的桌底是铺着稻草和被褥,累的时候他们可以在里面蜷缩着休息。 肉书生下面也有,但他不是两面对穿空心的,他将对外的那面用木板钉了,地上也不是直接铺的稻草,而是放了几块木板,木板上铺着稻草,还放着枕头和被子。 在角落里,还有一本皱巴巴的左传倒扣着,宋宁从里面拿出来,眉头略挑。 “是、是我的书。”王大牛站在隔壁的肉摊对宋宁道,“徐叔给我抄的书,我、我有时候和他一起读。” 说着眼巴巴地看着宋宁,用眼神询问她,能不能把书还给他。 宋宁将书递给他,王麻子啪打了他的头,喝道:“添乱什么,大人还能拿你的书?等大人走你再拿不行?” “哦。”王大牛缩着脖子往后躲了一下,他爹扶着儿子,问道,“等会儿我把猪头带回去,晚上给你卤肉吃。” 王大牛搓着手应是。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有没有良心?肉书生坐牢了!”王麻子喝道。 整个菜场的人都看着王大牛的爹,他爹很尴尬,瘦小的肩膀缩了缩,呵呵笑着道:“不、不是,我心里也、也是难过的。” 他说着,一抬头看见个读书人打扮的男人,正嫌弃地看着他们父子,他脸一红紧张地脱口问道:“您、您要买肉吗?” “呵!”潘德祥让了让,退开了一步。 宋宁问王大牛的爹:“大叔怎么称呼?” “草民、草民……”他话没说完,王麻子推了他一下,对宋宁回道,“大人,他叫唐三。” 宋宁微微颔首,唐三垂着脸站在王麻子的身后。 宋宁将书递给了王大牛,又对大家道:“都散了吧,聚众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耽误事。” “大人,这个案子您不查了吗?” 就听人后潘德祥冷嗤一声:“凶手都认罪了,他查什么?” 469 名叫唐三(一更) “你是谁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周大叔瞪着潘德祥,见对方没有穿官服也不像个当官的,语气就不好。 潘德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语气讥讽:“凶手已经认罪,只要过堂,这个案子就能结了。” “小宋大人还能查什么?” 大家都看着宋宁。 “来来来,你到我面前来说话。”宋宁指着潘德祥。 “哼!”潘德祥后退一步,迅速消失在人群。 “嘿,走的还真快!”鲁苗苗怒道,“这个人太欠了,我好想打他啊。” 宋宁没理会潘德祥,问周大叔:“他的肉摊怎么办,你帮忙收拾了?” “等会儿我们一起帮着收了。”王麻子道,“这些肉我和老周分掉帮他卖。” 宋宁颔首:“那劳驾你们了。”说着将书拿起来递给王大牛,“人呢?” “别管他,脑子跟他爹一样蠢。”王麻子说完,正准备离开肉摊的唐三一怔,头也不回加快了速度离开,王麻子就指着他背喝道,“回家做午饭去,别在外面晃了。” 唐三也不管隔着人群王麻子能不能看得到,他就点了点头,离开了菜市。 众人哈哈乐着,也有人劝王麻子不要总这样当着人面训男人。 “他算个什么男人,白天白天不行,晚上晚上不行!”王麻子呸了一口。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注意力从肉书生被抓的事情上,转移到了唐三不行这件事。 宋宁从菜市出来,秋纷纷和伏雨几个人迎着她过来,大家一起到隔壁一条人很少的小巷中,秋纷纷给宋宁说了一遍,他们查的这个菜市所有可疑人的讯息:“……昨天排查的时候,只着重查了多少人认识四位死者,今天上午再排查的时候,按照您的要求再核查,既和肉书生关系近,精神状态也不好的只有一位。” “王麻子丈夫唐三?”宋宁问他。 伏雨点头,道:“对对对,就是那个瘦巴巴还窝囊的男人。” 他因为赵熠让秋纷纷跟着宋宁到大理寺,昨天伤心的一夜都没有睡着。 为什么不让他也去,他也很优秀。 秋纷纷点了点头,回道:“我们分别跟踪唐三以及周乔两个人了,周乔就是那位周大叔,他上午一直在和别人说话,虽然没有做买卖,但也没有离开过,我看着他精神很正常。” “但是唐三就不一样了,我们觉得他脑子可能有一点问题。”秋纷纷刚说完,伏雨就将他推开,和宋宁道,“上午是我和阑风跟着这个人的。” “您猜怎么着?我们去的时候,菜市正热闹的很,他在肉书生的肉摊子上偷了一块肉,揣在怀里沿着后巷子下去,拿着新鲜肉喂狗去了。” 他比划了一下,一块五花肉,足有一尺长。 “那里聚集了八九条野狗,我估计他每天都会拿肉来喂狗。” 阑风补充道:“应该是常去,那些狗见到我们会狂吠,可看到他的时候却乖巧地迎着。” “给狗吃生肉?”鲁苗苗一脸嫌弃,“我们啸天是不吃生肉的。” 宋宁对鲁苗苗道:“在你认识它以前,它什么都吃。” “那好吧,啸天现在是又娇气又高贵。”鲁苗苗刚说完,伏雨打断他的话,“说狗干什么?我们在说人。” 鲁苗苗点头:“哦哦,我错了,听到狗就想到了啸天,也不知道它好不好。” “它很好。”阑风安慰他,“至少比你好,它有丁丁。” 鲁苗苗顿时委屈巴巴地看着宋宁。 “知道了知道了,在京城一定给你找到媳妇儿,你也要努力散发魅力。” 鲁苗苗点头。 宋宁示意伏雨继续说。 因为她到的时候唐三已经在菜市里面了,路上应该还发生了什么事。 “他就坐在地上用小刀,一刀一刀将肉片成了片儿,足足耗了两刻钟。” “这才晃晃悠悠回家去,把家里的碗筷洗一洗,又在院子里哼唱了一会儿戏。” “听着像江南那边是戏,调子软软的。” “反正瞧着,他一个人在家里自在的很,期间,您猜怎么着……”伏雨一脸惊奇,宋宁啪叽一下拍了他的肩膀,“我猜怎么着,我猜我火大。” 还卖关子,当说书呢! 宋宁白了他一眼,对阑风道:“你说!” 伏雨拦在了阑风前面道歉:“我、我道歉,我这就说再也不卖关子了!” “我和你们说,他穿了他媳妇王麻子的裙子,在院子里溜达,还抹了胭脂口脂,那动作……啧啧,反正就怪里怪气。” 宋宁想起唐三的神态,确实不够阳刚,但也很难判断他的性取向。 难道真的是……断袖? 还是戏子出身,单纯喜欢扮柔弱女性?但容貌似乎,不太符合戏子的要求。 “有没有查户籍,唐三以前是什么地方人,做什么的?”宋宁问道。 一般本地人,不是极度的贫困或者儿子太多,鲜少会有人入赘。 “查过,报的户籍是平江府,说是八九岁被拐卖到京城后,因为长的太瘦弱又不好看,就一直颠沛流离,讨饭露宿,后来遇到了王麻子,入赘到王家。” “据说他的真名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他姓唐,唐三这个名字还是成亲后上户籍王麻子随口取的。” 宋宁点了头,对伏雨道:“他刚才不是又回家了吗?你和阑风接着去跟着他,晚上让乔四和秋纷纷换你们。” “好,我们可以。”秋纷纷道。 阑风和伏雨应了,两个人去接着跟唐三。 宋宁则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戴着帽子坐在了马路对面的饺子摊上,东家认出宋宁来,知道她肯定有事,也不敢打扰她,还特意将置物架摆在她前面,给她掩护,吹着气地小声说话:“小宋大人、您在监视别人对不对?我把这个放您前面,不会有人发现是您的。” 说着,又放了一盘子肉一叠饺子皮:“这样就更像了,别人以为您是我请来包饺子的。” 宋宁哭笑不得:“那我洗个手,真的给你包吧。” 东家推辞着又见宋宁包的比他包的精巧,顿时坐过来跟着宋宁学。 宋宁一边包饺子,一边盯着整个菜市,来来往往的人以及靠着门边上的三个肉摊子。 目前为止,最让她难以解释的是,这整个案子的动机,包括肉书生的动机。 假设肉书生并非凶手,宋宁弄不懂的地方,则是因为肉书生不是主动投案,他被抓的时候还挣扎过的,但到了衙门后,他们一审他就认罪了。 她认为,在被抓和到达衙门的这个路上,肉书生知道了什么,所以他才会主动担下这个罪责。 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他顶罪? 再次,就是凶手的动机,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这些人对他做了什么? “宋大人,您这饺子包的真好看。”东家高兴的不得了,“我给你煮一碗吃吧,这都中午了。” 宋宁点头:“那劳驾您了,正好尝尝您的馅怎么样。” “宋大人您还和馅?”东家问道。 宋宁颔首:“我爱吃,爱吃的人对怎么做食物总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天赋。” 东家使劲点头:“对对对,我包饺子也是因为我爱吃饺子。” 他去给宋宁煮饺子。 宋宁看到唐三提着食盒又来了。 临近中午,菜市里人少了,唐三到肉摊子前,被王麻子抽了一巴掌,即便隔的这么远,她都能听到王麻子骂声:“窝囊废,往后人多的时候,你再多嘴多舌,我就打死你。” 王麻子很木然,被打了以后继续收拾肉摊上的肉,一条条分门别类摆放整齐。 宋宁注意到,他的衣服虽破旧,但却平整干净很服帖。 “大人。”又有人冲着她吹着气说话,宋宁嫌弃的不得了,“好好说话!” “不过,你们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伏雨低声道:“大人,我们对您的后脑勺都熟悉,真的!” 宋宁斜睨着他:“怎么,回京后在王爷面前坐冷板凳了?” “没有没有。”伏雨摆着手,“王爷都是很公平的。” 说着,嫉妒地瞪了一眼秋纷纷。 宋宁是未来王妃,以他们王爷对宋宁的态度,但凡成亲,王府内外大小事,肯定是她拿主意。 这样一对比,现在就跟着王妃,打好关系处出不一样的感情来,对将来的职业和人生都会有助益。 总之,宋宁在未来的齐王府中,一定比他们王爷更需要讨好和巴结。 “进来吃饺子吧。”宋宁让他们都坐下来,过了一会儿鲁苗苗和乔四也来了,人就太多了,他们去换地方等着,待伏雨他们吃完离开,乔四他们才进来吃。 宋宁又包了一百多个饺子,帮助东家改良了馅料太干的问题,东家激动的不得了,一个劲儿地道谢。 “往后您来摊子上,无论吃多少,小人都不收您的钱。” 宋宁失笑,发现王麻子又在骂唐三,蜷缩在摊子底下睡觉的王大牛,被王麻子一脚踢出去:“滚去玩,老娘要睡觉。” 王大牛从下面爬出来,去隔壁肉书生的摊子底下去了。 唐三又回家去了。 秋纷纷他们跟着去,其他人则依旧跟踪另外两个有嫌疑的人。 宋宁再次去了府衙,准备再见一见肉书生。 470 要干什么(二更) 雷松例行给潘松月回话:“小宋大人要求见徐柳,大人,怎么办?” 潘松月盯着雷松讥讽道:“人都进去了,你才来给本官回禀?” “小宋大人要进去看望肉书生,小、小人也确实拦不住。”雷松回道。 潘松月冷冷盯着他:“倒是疏忽了,两年前他在顺天府做过推官,看来他还真有点本事,两年前收复的手下,间隔两年还依旧拿他当主子。” “属下没有,请大人明辨。”雷松回道。 “你转告小宋大人,本官明天就升堂审徐柳的案子,建议他不要再查了,浪费时间。”潘松月顿了顿又道,“而且,以他这个官位,他也没资格审核此案。” 雷松没什么可说的,去给宋宁传话。 此刻,宋宁在审讯室内。 肉书生没有继续被吊着,他缩着坐在墙角,面如死灰地望着地面发呆。 “饺子,在菜市对面的孙老六家买的。”宋宁将带过来的一碟饺子递给肉书生,“不过,是从你的肉摊上拿的猪肉,馅我调的,饺子也是我包的。” 肉书生惊讶地抬头望着宋宁,又看看她手里捧着的饺子。 “你有福气了,吃到我亲手包的饺子。” 肉书生瞬间哽咽:“大人、您……您这是何必呢?” “你倒是不用有心理负担。你说不说,撒谎还是实话都对我没什么影响,我要做的事该做的事,不会受到外界的影响!”宋宁笑盈盈地道。 肉书生看看宋宁,抱着碟子吃了一个,点了头:“大人的手艺比孙老六好多了,他的饺子虽肉足,可干巴巴的拉嗓子。” 肉书生将饺子吃完了。 “大人、我真的是凶手,所有人都是我杀的,真的。”肉书生垂着头回道。 宋宁问他:“动机呢?我现在只对这个事感兴趣。” “他们羞辱我,这就是我的动机。”肉书生说完,见宋宁的表情毫无松动,他顿了顿又道,“大人如此出色优秀,肯定不懂我这样人的痛苦。” 他望着手里的碟子,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道:“那年我爹买来的猪疯跑,我爹追着猪从一个坡上滚下去,摔断了腰腿也断了。” “我娘正怀孕,不得不挺着肚子干活挣钱买药,她自己因为吃的粗粮没有油水,所以特别瘦弱,待我生下来时也和她一样,像一只小耗子似的。” “我整个孩童时期,都被人喊耗子。因为这个名字,我仿佛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祸害和笑话。” 肉书生叹了口气:“我笨,学东西比别人慢,我就每天读,可还是比不过别人。” “我爹娘以为我为了他们放弃读书的,其实不是,我……真的尽力了,我这样的人就算侥幸考中将来做官,也不会是好官。” “因为我没有能力,卖肉的我反而自信,而且我也喜欢肉书生这个外号,虽粗俗可比耗子好,不是吗?” “但是,这么多年一直被羞辱,不代表我能习惯,我愤怒、怨天怨地、我甚至恨,恨我爹娘恨这世上所有人包括当年疯跑的那头猪,如果它不跑我爹不会摔跤,我娘有了油水我也不会像一只耗子,不像耗子我就能自信,我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大人。”肉书生看着宋宁,“您信吗?我的妻儿离开我,我反而轻松了,因为跟着我,他们也一起被连累,成了个笑话。” “大人肯定不懂吧?大人这么清俊、聪明,您每一次出现在菜市,哪怕只是到门口,在人群中走动,也能立刻被大家发现。您像是会发光的明珠,那么的自信耀眼,甚至……张狂。这张狂是年轻人独有的该有的应有的张扬和狂妄,是初生牛犊的魅力。” “这么好的大人,不可能体会我们耗子的心情。” 肉书生说着叹了口气。 “我这么优秀吗?”宋宁哈地一笑。 肉书生愣怔,他以为宋宁会嘲笑或者同情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不由笑了起来:“是的!” “感谢你的夸奖,我统统收下并自鸣得意,继续张狂。”宋宁对他道,“不过也正说明了,一个人优秀不优秀,其实不是自己定义的,而是外界给你的反馈,你小时候或许像耗子,可现在人人喊你肉书生,这是对你的敬重。所以你也不知道,你被抓后,菜市已经是沸反盈天,人人都在为你叫屈,并非常肯定你不是凶手。” 肉书生惊讶不已。 “你看,无论你对自己有什么定义,都无法影响外界和大众对你的定义和看法,不是吗?” 肉书生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感动,好一会儿他道:“我让他们失望了。” “不会的。”宋宁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清白,清白自然还是属于你。” 肉书生望着宋宁,目光有松动,宋宁再接再厉:“想想你的父母?” 他的眼睛一红,又慌乱地闭上:“我对不起父母,我、我真的是凶手。”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宋宁冲着他笑了笑,开门出去,雷松在门口等她,将潘松月的话随便说了一遍。 宋宁无所谓,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让人盯着肉书生,不能让他寻死。” 雷松跟着宋宁,低声问道:“大人觉得,肉书生是替人顶罪吗?” “官方回答是,一切待定,需要查证。”宋宁回道,“我们私人交情回答,是!” 雷松怔了怔,不是对宋宁回答说肉书生给人顶罪震惊,而是对宋宁说以他们私人的交情。 但是宋宁来顺天府的时候,他和冯元几个人也作妖为难他来着。 “天色不早了,我回大理寺。” 宋宁回忆着肉书生的话,她知道他的回答是真心实意的,但动机……肉书生的动机是被羞辱后的仇杀,那么真正的凶手呢? 如果是唐三……唐三的动机,是不是也是羞辱呢? 王麻子每天的打骂,来卖肉的顾客的附和和取笑,她几乎能想象得到受害人苏吕氏站在肉摊前开着自以为风趣的玩笑时唐三的窘迫。 是唐三吗? 证据是什么? 实际上,就算是吴松月明天升堂,他也没有直接的现场证据,他有的只是肉书生的口供、现场发现的四块砖以及在西山风亭里留下的那枚血脚印。 还有今天早上在肉书生的肉摊子上,拿走的一把割肉尖刀。 但换个方向,她也没有证据去否定肉书生不是凶手,而谁谁谁是! 证据? 脚印湿润去比对,只要不是特别明显的大小差异,就很难区分。 那还有什么? 何四死去的那个巷子呢? 宋宁到何四喝酒的酒楼下个,顺着小道往他死去的巷子里走,巷子里只有几只野猫在晒着太阳打盹儿,她去了苏明海的家,翻墙进的后院,苏明海一边走一边解腰带预备上茅房,正好发现宋宁跳进他家后院。 “大、大人?”苏明海提着裤子面色古怪地看着宋宁。 宋宁冲着他挥了挥手:“接着茅房,我就进来看看。” 说着在苏明海家的后院溜达了一圈,又翻墙出去了。 苏明海等她走了才想起来,问一问肉书生被抓认罪的事。 宋宁又出城到了风亭回城去张屠户家走了一遭,心不在焉地回到大理寺,大家都在公房里等她,见她回来宋元时问道:“下午去府衙了?” “嗯。”宋宁躺在软榻上,“肉书生咬定自己是凶手,明儿潘松月会升堂。” 宋元时把茶递给她,伏雨和阑风进来,宋宁问道:“秋纷纷和乔四换你们了?” “是。”两人坐下,伏雨对宋宁道,“下午他就是在肉摊子上待了一会儿,后来又回家去干活,晚上做了晚上到菜市接王麻子回家。” “肉书生的肉下午两家分卖了。” “别的什么事都没有。” 宋宁问道:“没有去喂狗了?” “没有!” 宋宁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伏雨欲言又止跟着阑风走了。 他们刚走,乔四跑回来了,宋宁惊讶地望着他:“怎么了,不是盯着个唐三吗?” “大人,我们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我先回来回禀给您听,等会儿再去。” 宋宁也很好奇,问道:“什么?” “王麻子回到家洗漱吃饭,吃饭的时候在桌子上本来说话的,但说了几句打了个哈欠,一碗饭没吃完她就睡着了。” “睡着了?”宋宁觉得王麻子应该是这样的人,瞌睡来了立刻睡着的那种人,“哪里了不得?!” 乔四道:“了不得的地方在于,她被唐三趁地拖到房间里去了。” “你的意思是,唐三在饭菜里给唐三下蒙汗药?” 乔四使劲点头。 “我和秋纷纷都觉得,他动作娴熟不慌张不害怕,肯定是老手。他很可能是烦王麻子到家就骂骂咧咧,所以直接让她睡觉,家里就安静了。” “这确实了不得!”宋宁道。 “下药,他要干什么?” 宋宁起身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471 要人找人(三更) 他们从寺正的公房里出来,往外走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也下衙的唐太文。 唐太文老远就给她抱拳行礼,道:“小宋大人贵人事忙,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虽是笑的和蔼可亲,但眼神却是冰冰凉凉。 “大人今天找下官了吗?”宋宁一脸不解,“下官不知道啊。” 潘德祥不在,随她鬼扯,等潘德祥回来和她对质,那也是明天事了。 反正总要吵一架,也不怕多一个话题。 唐太文道:“没有想到,小宋宋大人随口狡辩的本事也让人刮目相看。” “我本事很多的,唐大人,将来您会一直一直刮目的!” 宋元时为唐太文捏了一把汗,也不晓得他为什么遇事就亲自和宋宁吵架。 又是前辈长辈,又是高出几个品阶的上峰。 唐大人脾气也真的是太暴躁了。 唐太文被宋宁噎住,沉了一口气问道:“剖腹连环杀人案件,本官听说已经查破,凶手都认罪了,不知道宋大人今天还在查什么?” “下官有几处有疑问,心想与其待案件送到大理寺重新打回去再审,不如一步到位查清楚,您说呢?”宋宁道。 唐太文冷嗤一声:“马云平出差未归,衙门如今只有你一个寺正,你可知道现在压了多少案件待查办?” “小宋,这个案子你查不清别人也不会说你能力不行,顶多就是你运气不好。”又道,“但你不能为了面子死赖着不松手,这样是会误事的!” “你这个年轻人,要有一点责任心,这是衙门,尤其是大理寺,由不得你耍脾气娇气又任性!”唐太文冷哼一声,拂袖道,“简直是徒有其名的草包!” 说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指着宋宁:“明天开始查办积存的案件,至于剖腹杀人案,你写一份自省失职文书交给本官,明早在我上朝前,交给我!” 说着带着自己的常随,大步而去。 “唐大人好凶哦。”宋宁委屈巴巴地道。 宋元时压着她的肩膀:“他是上峰,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你就忍一忍。” “可是他让我写检讨书。检讨书很难写的。” 宋元时惊讶地看着她,乔四已脱口问道:“你写检讨书?” “上峰要求我的,我肯定要写。” 宋元时无奈:“你要写什么,晚上我帮你写。” “行行行,一会儿我口述白话,你帮我整理。”宋宁笑着搭着宋元时的肩膀,“元先生真是太好了。” 宋元时拍开她的手:“什么太好了,快去查你的案子去。” …… 唐太文坐轿到家,进门就问守门的婆子:“潘先生回来了吗?” “大人,潘先生没有回来。” 唐太文觉得奇怪,停下来问自己的常随:“他告诉你他下午做什么事去了?” “说了,他说中午跟着小宋没有吃午饭,和您回禀结束,他出去吃午饭,说一个时辰就回来。”常随回道。 唐太文就怔了了一下。 潘德祥的家眷没有到京城来,京中虽有同窗和朋友,但来往并不多,他和侄子潘松月倒是走动,但也不会一走一个下午,到晚上也不遣人回来传话。 唐太文怀疑宋宁对他不利:“你带人去他常去的几个地方找一找,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去跟着小宋看看。” “小宋无赖,做事不考虑手段的人,保不齐潘德祥哪里惹他了,让他给扣住了。” 随从应是,带着人去找潘德祥。 过了两刻钟,常随回来了,慌慌张张地道:“大人,小人去潘推官的住处了,他说下午潘先生确实去找他了,不过是在他吃过午饭以后,大约申时。” “坐了一刻喝了两杯茶,潘先生就走了,说要回大理寺,因为惦记您手边还有事情吩咐他做。” 唐太文点头:“确实有事情吩咐他去办。” 但人却没有回来。 潘德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很可能是小宋抓走了,你带人去找小宋。”唐太文道。 常随应是,又招呼了两个兄弟到宋府,使钱打听过后才知道宋宁没有回家,又在路上打听,得知宋宁往城南那边去。 根本找不到人,常随在街上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忽然就看到宋宁一行人从一个巷子里疾步出来。 “宋大人,小宋大人。”常随跑过去,宋宁停下来看着对方,冷声道,“唐太文又有什么事?” 常随一愣,顿时火大的很,但他又不敢回呛宋宁,而是质问道:“宋大人,您看到我们潘先生了吗?” “潘先生?我又不是他爹,管生还管养?”宋宁烦躁不已,一边和宋元时往前走,“人什么时候走的呢?从哪里离开的?” 她们盯着唐三,在门口盯了一个时辰,唐三都没有出来,但房间里灯却一直亮着的。 她觉得奇怪,他既然给王麻子喂蒙汗药,就表示他一定有什么事要去做。 可是人在家中整整一个时辰了,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让秋纷纷到院子里查看,发现王麻子的家里,除了她的呼噜声外,没有人。 唐三早就走了。 “很可能在我们来前他就从后院翻墙走了。”宋元时和她道,“秋纷纷当时一个人在守,他不可能估计四面。” 宋宁也认同这个说法。 “宋大人,您把潘先生交出来。”常随忽然上前来,跟在宋宁后面吆喝着,“潘先生和您无冤无仇,您要是抓他,就太过分了。” 不等宋宁说话,乔四呵斥道:“你说什么屁话,我们大人忙的很,谁有空抓你们什么啥狗屁先生,滚开!” 乔四很愧疚也火大,他们守着门,居然把人跟着丢了。 “不要再跟着,不然打算你的腿。”乔四道。 常随跟着喊了两句,又觉得乔四不像是撒谎,不由和身边人问道:“……难道潘先生真的没有被他们抓?” “看着不太像,他们正着急在查案,应该对潘先生没有兴趣吧?” 常随想想也对,抓潘先生没什么用,顶多出气,可看宋宁的脾气,他脾气来了也不把唐太文放在眼里,何至于偷偷摸摸去抓潘德祥出气? “你回去回禀大人,我们再去找一找潘先生,怡红楼、宜春楼都找一找。”常随吩咐大家去找人。 宋宁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问乔四:“你刚才说什么?” “说潘德祥讨厌啊,今天在菜市里,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首辅呢。”乔四说完问宋宁,“大人,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宋宁指着唐太文常随他们离开的方向:“去把那几个倭瓜追回来。” “追?哦哦,是!”乔四去追人。 宋元时不解地问宋宁:“怎么了?” “我刚才在想,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宋宁和宋元时道,“如果是唐三,那么他的动机,很有可能就是曾经在肉摊子上羞辱过他的人。” 宋元时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四起案件,所有人都曾经侮辱过唐三,或者,在王麻子训斥唐三的时候,他们曾附和过?” “对!”宋宁道。 “所以呢?你怀疑潘德祥的失踪和唐三有关?他今天在菜市羞辱过唐三吗?” 宋宁回忆下午潘德祥在菜市的情景,凝眉道:“我记得唐三问潘德祥要不要卖肉,潘德祥十分嫌弃地冷呵了一声推开了,这样的表情显然是带着不屑和羞辱性。” 宋元时颔首:“你说的有道理。” 他说完,乔四带着唐太文的常随回来,常随莫名其妙地看着宋宁:“宋大人又愿意交出我们潘先生了?” “事关人命,你是否查过潘德祥下午的行踪,他何时失去音讯,最后在哪里出现?”宋宁问常随。 常随下意识就不想告诉她,可见她神情认真甚至凝重,他抖和了一下,把他查的复述了一遍:“……从府衙出来后,他没有回衙门,后面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申时从府衙出来,那如果中间不耽误时间,申时两刻钟前就肯定能到大理寺。”宋宁问他,“他平时白天会出去消遣吗?家里找过吗?” 常随摇头:“潘先生做事认真负责,白天无要紧从不离开我家大人身边,至于家人,他的家人不在京城。” “找吧。”宋宁对常随道,“去回禀五成兵马司,让他们找唐三以及潘德祥。” 常随都惊呆了:“为什么潘先生和唐三在一起,唐三又是谁?” “别问了,如果能顺利找到人答案就清楚了,如果找不到……赶紧去吧,不要耽误时间。” 常随应是,还是先回家给唐太文回禀。 “……这个人简直过分,你去找人他装作不知道,还拿你开涮。这就是打我的脸!”唐太文呵斥道,“找潘德娴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唐什么人,还要五城兵马司,让本官出面,他可真够可以的。” “不去,你带着家丁去找潘先生!” 他倒要看看,小宋今晚到底想干什么! 472 有坑等着(一更) 宋宁让乔四去找赵熠,她自己则先去了南城兵马司。 道明了来意,南城兵马司的人非常客气地告诉她,一会儿定时巡城的时候,会帮她注意周围。 “真不去?”宋宁问他们。 房间里六个人在推牌九,闻言一起抱拳冲着她敷衍地行礼:“小宋大人,实在是抱歉,我们南城虽是个小衙门,人少工钱少可活却一点不少。” “所以,这找人的事情,还请恕罪谅解,我们……真的没有空。” 说着把手里的牌拍在了桌子上,喊道:“老子开,一对天牌。” “那你可记好了。”宋宁盯着他们冷冷地道,“要是出了人命、岔子,谁担责任都没关系,我也会在折子里点你们一个名的。” 说完,拂袖而去。 她出门,房间里六个人怔了怔,一瞬间有一丝犹豫。 人就是这样,好说话的老好人,欺负欺压一下没关系,因为你知道他没胆子反抗和报复。可要是对方刁钻狠辣呢?想要欺负这样的人前,都会审视自己掂量掂量。 所以,没有十足把握,大部分人不敢去欺负这样的人。 “找、找不找?看他样子特别生气,我觉得和他结仇怕是要被报复的。” 另一个人目光闪烁,一咬牙道:“反正他也生气走远了,我们追出去也太掉价了,再说,他一个小小六品,不能拿我们怎么着吧?” 他们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就算不是大府里的嫡支,那也和名门望族沾亲带故托关系进兵马司的。 “也对,那继续继续。”另一人道,“再说,现在能有什么事,唯一惊怕的那个剖腹杀人案的凶手还被抓起来了,不会有事的。” 你一句我一句,最后的担心没有了,大家继续玩牌。 “帮我记着。”宋宁一边赶路一边对宋元时道,“这是第二家,小爷我今儿晚上要帮助圣上整顿兵马司。” “要死,就一起拉着垫背。” 宋元时哭笑不得:“你还拉什么人?” “等王爷带人来,否则我们人手不够!”宋宁说完,在她身后赵熠正好赶到,“是打算顺道多通知几位大人?” 宋宁冲着赵熠点头:“也没有几位,也不好轰倒一片。不过我要写奏疏弹劾,人多能多凑一点字数和排面!” 宋元时无语:“你春闱答辩呢?还凑字数。” 宋宁道:“从这封奏疏开始,我就要京城最年轻的正义的捍卫者,最犀利的兼职喷子!” “不过现在不闲扯这些。”她喊阑风,“你陪着乔四先去唐大人家问,到底有没有去通知五成兵马司。” 阑风不能出面。 但懂宋宁的意思,招呼了乔四去办事。 “怎么不通知你爹?”赵熠问她。 宋宁摇头:“今晚我敬爱我的父亲。有了别的阶级敌人后,我的父亲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赵熠笑着道:“今天晚上的宋延徐运气很不错。” 宋宁不在说这件事,而是对赵熠道:“你的人不要带太多,到底是王府的人,传到圣上耳朵里,容易引起误会。” “无所谓,我带的宁王的家丁个侍卫。”他说着,指了指后面。 果然,十七八个人都非常的面生。 只有领头的谷雨和伏雨是他认识的。 “王爷聪明。”宋宁道,“那干活!” 找人、怎么找这些是不用宋宁具体交代,这里的人都是有经验的。 那边里,一直盯着王麻子家的秋纷纷也追了上来,宋宁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瞧见唐府小厮在院外晃悠,就觉得古怪。” 宋宁解释了一遍:“……你遣个人去帮你盯着,如果唐三回来记得回禀就行,你跟着伏雨他们去找人。” 秋纷纷应是。 宋宁往北城去,找北城兵马司。 赵熠则自己满街晃悠去找人了。 北城兵马司副指挥是廖耿,她两年前初到京城和魏庆打架、在庙里抓贼等,出差来处理事务的人就是廖耿。 刚过宵禁,廖耿正好在,一阵寒暄后听完宋宁的话,立刻招呼自己手下去找人。 “真是多谢了!”宋宁对他道谢,廖耿摆着手回道,“宋大人太客气了,夜间巡逻防盗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这样,我再帮您找民兵那边,让他们也加紧巡逻,有可疑的人立刻去回禀您。 宋宁真心感谢。 这种事不好说最后有没有功劳,最直接的,找了一夜没找到人,无用功,又或者找到了人可人死了,这不但是无用功还可能会被罚。 所以廖耿能想也不想就出人帮忙,她觉得非常难能可贵。 廖耿带着人去找人。 宋宁出去找到了赵熠,他们以及宋元时在菜市附近转悠,又去潘德祥家的附近。 没有人。 “京城是大,可能让他藏人并打算害人的地方却不多。”宋宁道,“唐三会去哪里?” 赵熠问她:“城隍庙去看看?” “城隍庙不是有庙祝在吗?” “走一走不费时。”赵熠拉着她的手,往城隍庙去,宋元时跟在他们后面,问道,“以往他每一次杀人作案的时候,都是顺着被害人的时间地点,我们在去城隍庙以前,要不要进潘德祥的家里仔细搜一搜?” 他们刚才其实进去了,但没有仔细搜。 三个人又翻墙进去,伺候潘德祥的老奴坐在门边上打盹儿,他们从另一侧进去,没有被发现。 但不大四合院,每个房间都看过,也没有人。 他们又去了城隍庙。 回到玄武大道上,阑风和乔四来交差,两人随即又继续去找人。 秋纷纷以及宁王府里的家丁,没有人回来,没有回来当然就表示没有找到人。 廖耿也没有。 “人会在哪里呢?”宋宁在路边一家店铺屋檐,码放着的石块上坐下来。 赵熠和宋元时一人一边坐下来。 “你再回忆一下,以前的案件中,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宋宁思索着:“疏漏吗?”她顿了顿和赵熠道,“有!我没有亲自去见前面两位被打了后脑勺,但没有死的妇人和那个少年。” “尤其是那个少年。”她突然面露惊恐,想到了什么,懊恼道,“该死!” 赵熠和宋元时对视一眼,都被她的语调惊了一下,赵熠问她:“什么?” “王爷,你腿脚快,你和……”她刚要说,乔四正好路过他们这里,宋宁喊道,“乔四你来。” 乔四过来,宋宁对乔四道:“你现在去周大叔家里,问一问他,在昨天上午我劝王麻子夫妻要相互扶持的时候,肉摊前面站着一位提着菜篮子,年纪五十到五十五岁,穿着姜黄色短褂和黑色裙子……左边脸……不对是右下巴有一颗痣的妇人,他认识不认识。” “哦哦,好,我现在就去。” “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如果周大叔说不清楚,就带着他一起来。” 乔四应是,跑着去了。 宋宁又转身过来,对宋元时低声说了几句:“他家离这里不远,你主要问这个事就行了。” “好!”宋元时起身去办事。 宋宁又看着赵熠,赵熠扬眉问她:“小宋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去办的?” “没别的事,劳驾王爷去王麻子家里,让她跟着你一起来。” 赵熠抚了抚衣袍,往王麻子家去,宋宁奇怪他居然认识。 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心思问。 能不能找到唐三,就等着乔四和宋元时去确认的事情了。 …… 一处院子里,院子里不大,地面上铺着碎碎的石子儿。 没有点灯,又是正月下旬,月光清冷冷的几乎可以忽略。 此刻,在院子东北角,躺着两个人,两个人无声无息并排躺着,但从敞开的衣襟袒露的胸膛能分辨,两个人是一男一女! 在两个人的身边,还盘腿坐着一个人。 那人肩膀瘦削,垂着头面容模糊,手里翻动着的匕首偶有反光落在他的眼睛上,目光皆是麻木。 “你该死的!” 那人说着,手拍了拍男人冻的冰冰凉凉的胸膛:“别怕,我手速很快,非常的麻利。” “人和猪其实一样的,我一样一样扒开看过。” “我会人的肚子,那就肯定会剖猪肚子,肯定会。” “这就是经验,难能可贵,我很聪明也非常能干!” “你别不相信,你们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证明给你们看!” “保证动作麻利割的又快又准。” 他的刀尖落在那个那人肚子上,往里面一摁,血咕噜就冒上来,他咯咯笑着,道:“最喜欢这种手感,人皮到底比猪皮薄一点。” “你是例外的,一会儿我要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刀子往下,忽然墙上爬上来一个人,冲着他大吼一声:“住手!” 刀子一顿。 围墙上的人摔进围墙,喝道:“你、你不要一错再错!” 473 杀人凶手(二更) 宋宁看见乔四和周大叔回来,她紧张地站起来,喊道:“周大叔认识那位大婶吗?” “大人,昨天早上来来往往的人多,小人记的不大清楚,但如果说左边下巴有颗痣五十左右的老妇人,小人知道一位。” “她是不是寡妇,不和儿女住在一起?”宋宁问周大叔。 周大叔点头:“大人您找到她了吗?她夫君去年生病死了,膝下有两个儿子,都在外面做买卖,两个儿媳住在一起天天吵嘴,所以就分家了。” “走走走,带我去她家。” 一个人个住,所以他们翻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也没有找到人。 三个人往那边走,宋元时走了回来了,对宋宁点了点头,道:“你推测的没有错。” “那你在这里等王爷,我们去……”宋宁看着周大叔,周大叔补充回道,“就这条巷子往下一直走,到头后左拐再左拐的栀子胡同,第……第二家,我过年给她送过一个猪腿,她要炸肉圆子来着。她家门口上贴着黄对联。” 宋元时颔首:“我记住了,你们快去。” 宋宁和周大叔往那边小跑,乔四跟在后面打了个口哨,四面八方立刻有人回了他口哨。 “秋纷纷他们马上就能来。” 宋宁颔首,她很焦急:“我先去,你们跟上。” 她使劲跑起来。 这已经亥时两刻了,这么长的时间,潘德祥还活着吗? 会不会已经成为一具被剖腹的尸体了? 她快步跑在前面,周大叔和乔四也紧跟着追上来,周大叔觉得事情不简单,问道:“乔四哥,大人这是在抓凶手吗?难道凶手今天晚上要、要杀解邱氏?” 乔四倒忘记问那个大婶怎么称呼,听周大叔问,他一边跑一边回道:“是的。” “这……这不对啊,肉书生……难道……”周大叔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唰一下退了,腿都软了一下,扶住了墙,“唐、唐三?” 乔四微微颔首:“是不是他,马上就能知道了。” “唐三?”周大叔被乔四扶着往前走。 宋宁猛然停下一户大门贴着黄对联门边上,刚要拍门,身后呼一下有人从屋顶跃下来,看见她宋宁更踏实了:“王爷,进去开门。” 赵熠进院子,开了门。 “王爷,您可真快啊。”宋宁进门,前院没有直接往后院跑,赵熠则去开着门黑漆漆的主屋里查看,“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我要不来还能放心?” 宋宁白他一眼,有的人不伪装后,对自己的武功水平那是相当自信了。 在他们身后,又呼呼翻墙好几个人落地。 宋宁冲去了后院,惊在原地。 大概有妇人住的后院,都会翻地种菜、养鸡鸭,这个后院虽没有养鸡,但后院一分为二,一边是空地铺着石子儿,放堆放着稻草、干柴、腌菜坛子等杂物。 一边则是菜地,两垄地,种着被人踩踏了的萝卜和青菜。 在铺着石子儿的这边,地上躺着三个人,有血腥气。 两个躺着的人一个男一女,男人是敞开了胸襟,身上血已经干涸,应该是被人割出了伤口,但目测伤口不大,否则血流的速度不会结冻。 在这逼仄湿润的后院中四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清醒的人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刀尖滴血的匕首,对着潘德祥的脖子,他垂着眉眼个神色木然,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潘德祥的脖子割断。 “唐三!”有人在宋宁身后大喝一声,随即承受不住跪坐在地上,嘶吼着质问,“唐三?” 唐三睁开眼,看向周大叔,没什么反应,又重新闭上眼睛。 赵熠检查完正屋,走到宋宁身边,问道:“凶手?” 宋宁望着那边,对唐三道:“你什么打算,要挟持人质要挟,还是投案自首?” 唐三垂着脸没有反应。 宋宁又道:“先找大夫治潘德祥,至少能少一条人命,你觉得呢?” 唐三也不睁眼,道:“不在乎多一条少一条,反正都是死。” “这么说你打算挟持人质?”宋宁冷声道,“你这情况,挟持人质就是找死。” 唐三苦道:“结果都是死,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你少一份愧疚。” 唐三攥着刀没有说话。 “怎么这么多受害者,那个没有敞开已经趴地上个少年是谁?”赵熠问道。 宋宁回他:“是王大牛,唐三的儿子。” “儿子?”赵熠伸出手,阑风将他的弓给他,赵熠搭箭,砰一下射在了王大牛的腰腹边上。 这一声,包括宋宁在内都惊呆了。 “你儿子你杀不杀?你要是不杀,我给你代劳,反正就一条人命无所谓。”赵熠又搭箭,对准了晕倒的趴在地上的王大牛腰腹。 唐三惊恐地望着赵熠:“你、你怎么能这样、我、我立刻杀了这两个人。” 他说着,把手里的刀逼近了一点,刀很锋利,潘德祥的脖子立刻割破了一个血口子,开始流血。 “我、我说到做到,我杀了他!” 赵熠道:“你杀不杀有区别吗?他流血流这么多,也活不成。” “索性你们一起死了吧。” 赵熠完全不安牌理出牌,态度还非常的强硬。 唐三懵了,看看赵熠又盯着宋宁道:“宋、宋大人,我、我有两件事求您,您如果答应了,我、就束手就擒,绝不反抗。” “你说说看。” 唐三道:“把肉书生放了,他是无辜的。” “第二,希望您转告王麻子,大牛自小身体弱,请她对大牛好一点,不要再打骂孩子了。” 唐三说完期盼地看着宋宁。 宋宁拦着赵熠射箭,低声道:“你别弄的跟后羿一样,让我先聊聊?” 赵熠将箭松了。 “我要答应你了,你准备怎么做呢?”宋宁指着潘德祥道,“你还要是杀潘德祥和解邱氏?” 唐三执着自己的问题:“大人先答应我的要求。” “你让我考虑考虑。”宋宁说完,唐三身后前后的围墙上,刷一下出现了二十个手持刀剑的男子,一个个人高马大身材健壮。 这其中任何一个人都能将瘦弱的唐三提溜起来。 可现在这么多人,唐三像群狼环伺的小羊羔,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唐三也惊恐地抖了抖。 就在这时,一声爆喝从前院传来,随即王麻子冲了过来,她也不管宋宁和别人,不管唐三的刀正压在潘德祥的脖子上,她左手指着唐三,右手攥着拳头,大步冲过去,“作死的东西,没看出来你有本事,居然敢杀人。” “老娘今天先杀了你。” 唐三慌了起来,也指着王麻子:“你、你别过来,你站住,给我站住!” “不要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王麻子不管潘德祥死活。 “那、那我杀了自己。”唐三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王麻子就更加不管了,“你要抹就动作麻利点,你要是不抹,老娘给你使把力。” 唐三脸色苍白,无力地看着王麻子,慌乱间又把刀抵着潘德祥的脖子上。 宋宁拽住了王麻子,喝道:“没看见我们在办案?冲什么?” 王麻子惊了一下,回头看着宋宁,指着唐三道:“大人,他都要杀人了,您把他交给我,我立刻就能止住他。”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王麻子啐道。 宋宁指着趴在地上面朝另外一边的王大牛:“那是你儿子。” “大牛,大牛啊!”王麻子这才注意她儿子也在,顿时又怒不可遏,正要说话,赵熠用弓拦在她面前,喝道,“知道我谁吗?” 王麻子只知道面前的男人气势不凡。 “我齐王!” 王麻子吓的眼皮一跳,噗通跪下来行礼。 “往一边跪一些,别碍着事。”赵熠道。 王麻子往一边挪了挪,不敢再吵嚷着要收拾唐三。 院子里安静了一刻,唐三又将匕首抵着潘德祥了。 宋宁好奇用的什么蒙汗药,到现在两个人还没有醒。 这边的动静很大,解邱氏家的院子里,又进来了一拨人。 “潘先生,躺着的是潘先生吗?”有人问道。 乔四回道:“对。” “快,快回去告诉唐大人。”唐太文的随从着急地道,“把这里的情况说清楚。” 跑回去一个小厮回禀。 唐太文的常随看到伤口,又着急地宋宁道:“宋大人,您、您怎么不救人?” “你嘴巴厉害,你上!”宋宁对随从道。 随从脸色一怔。 “不是让你去通知兵马司找人的吗?你通知了吗?”宋宁质问随从。 随从呆了呆,怎么还先质问他了呢? “宋大人,先救人重要吧?就一个歹人,你们这么多人,难道制不住吗?” 宋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指挥权给你,你来救人好不好啊。” 说笑,除非一枪崩了他头,不然他那么锋利的刀搁在脖子上,死前用力杀了潘德祥是轻而易举。 “你、你这是失职!”随从道。 宋宁点了点头:“是吧,失职!”她说着看向唐三那边,“人终于都醒了。” 她看到了解邱氏的手动了一下,想要起来,可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和人头,顿时惊叫一声要坐起来,可被唐三挥着刀子喝道:“躺好,不然捅死你。” 解邱氏不敢动,惊恐地呜呜直哭,但她刚才那一声惊叫,却惊醒了潘德祥和王大牛。 潘德兴嗷的一声吼叫,半点不敢动:“你、你、你是谁,你、你、你想干什么?” 唐三不看他,视线盯着自己的儿子。 王大牛揉着头坐起来,惊讶地看着唐三。 474 我不窝囊(三更) “救命,救命啊!”潘德祥的在那哼哼,唐三怒喝道,“闭嘴,闭嘴,你立刻闭嘴,不然我就捅死你。” 潘德祥吓的直抖,胸前的伤口疼、敞开的衣襟冻的麻木,他觉得整个前胸都没有知觉了,又想到唐三是连环剖腹案的凶手,所以就认为自己的腹部已经被剖开了,所以没有知觉了。 他吓尿失禁,一股骚气弥漫出来。 唐三嫌弃不已,就连王大牛就朝一边让开了一点。 “大牛,大牛!”唐三对儿子说话,“听爹的话,以后好好听你的娘的话,好好活着,不要像你爹窝窝囊囊一辈子。” 王大牛呆呆地看着他爹。 “你娘很累,你多体谅她的不容易,她偶尔脾气上来和你发脾气,你就忍一忍,记不记得?” 王大牛看着他爹,点了点头。 “爹以后不能陪着你了,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爹要回平江府,爹也要去找自己的爹娘了。” 他仰头望着天,仿佛无尽黑暗的夜空就是繁华的平江府,满眼的思念和向往。 他念了一句吴语,调子软糯,仿佛在唱戏。 看得出来,唐三是真的想家。 “爹!”王大牛问道,“爹,你……” 唐三摇头:“你不要说话,你只要听着,记住我的话就行,算爹最后求你一次,行不行?” 王大牛点了点头。 潘德祥觉得唐三走神了,他动了一下手,偷偷去摸自己的肚子,一抹居然是一层被冻成硬壳子的血痂,他惊叫一声,喊道,“救、救命!” 他真的被吓着了。 宋宁没有动,赵熠也抱臂看着,所有四周的人都安静看着。 只有唐家的随从的急得团团转,指着唐三威胁:“你、你放了潘先生,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死就是死,有什么惨不惨的?”唐三讥讽地看着对方,“这世上有什么样的死法,能比不人不狗窝囊一生要惨?” 他继续叮嘱儿子:“等我死了,你将我一把火烧了,骨灰先存在庙里,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不想入这里的土,也不要将我和你娘葬在一起。” 王麻子大吼一声,骂道:“你不想,我还不想呢,烧成灰,我把你拖去喂野狗!” “你闭嘴!”唐三对王麻子道,“你再说,我化成厉鬼日夜纠缠,让你不得安生。” “你敢!”王麻子接着骂,王大牛吼道,“娘,你闭嘴!” 王麻子惊恐地看着自己儿子,她儿子养这么大,她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 “爹,你继续说。”王大牛道。 唐三继续说:“等将来她也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送到平江府去,骨灰洒在太湖里,记得吗?” “啊,对了!”唐三对儿子道,“我不姓唐,也不叫唐三,我姓吕,双口吕,名叫吕荣生,平江府吴县东吕庄人。” “你的祖父是个木匠,在吴县人人都知他名头,你祖母是一位绣娘,她的宝应绣人人来求。” “你还有一位姑姑,生的特别的漂亮,她叫晴娘,当年我被拐卖时是七岁,她当时只有五岁,生的可爱漂亮,最喜欢吃糖果了。你如果去平江府的话,记得买一点糖带着,我当时答应她的,等她长大了给她买许多许多的糖果吃。” “桂花糖、芝麻糖、花生糖、还有麦芽糖……”唐三用平江话的调子,慢慢的对儿子说着话,“我儿,你好好活着,好吗?” 王大牛跪坐在地上,静静看着个他爹,眼泪落着。 “原来你都记得,你不是说你都忘记了吗?”王麻子盯着唐三,不可思议仿佛不认识这个人,“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告诉我!” 唐三冷冷地望着王麻子:“夫妻,你当我是夫妻吗?” 王麻子怔住。 “你没有当我的夫妻,在你眼中我连路边的狗都不如。你但凡拿我当个人看一次,我也会惦记你的好。” “可惜!”唐三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也没关系,这世上我也没什么牵挂的。” “二十年了,我终于能回家了。”唐三望着天,突然喊道,“娘,我回来了!” 他举起刀,猛然朝自己腹部刺去。 王麻子吼一声:“不要!” 周大叔都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想想你儿子。”宋宁忽然出声,“你死了,他还是得死!” 刀尖扎衣服里,王麻子的力道戛然而止,他看向宋宁,刚才因为激动而泛红的面色唰一下白了。 “你死也是白死。”宋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考虑清楚。” 大家都不解地看着宋宁。 王麻子问道:“大、大人,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宁走过去,将唐三的手握住,将他扎进棉袄的刀拿出来,她看向了王大牛:“你也不小了,十五还是十六?” “十五。”王大牛羞涩地回道。 宋宁微微颔首:“你看着肉书生替你顶罪,看着你爹死在你面前,你不难过吗?” “大人,您知道是我做的,不是我爹?”王大牛眼睛一亮,激动地看着宋宁,“大人知道?” 宋宁点头:“嗯,我知道。” “爹!”王大牛对唐三道,“您隐瞒不了了,大人看出来了,我就说吧,我这么聪明能干,一定会有人发现我厉害的。” 他说着又转过去对王麻子道:“娘,你想不到对吧?你一直说一直说我是废物,我不是废物哦。” 王麻子像是一座石雕,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听着他满嘴里让人惊恐的话。 她的儿子胆小如鼠,看人都不敢正面看,怎么会去杀人? 这不可能。 “大人,您弄错了,您肯定弄错了。”王麻子道。 唐三也吼着,道:“大人,我是凶手,我是凶手啊大人!” “所有人都是我杀的。” 潘德祥吼道:“快来人,救命,把我肚子缝起来!” 宋宁让他自己起来:“等大夫来了以后你再穿衣服,不然伤口还会大量出血。” 潘德祥不敢起来,因为一动伤口就疼,他只能嘶吼着:“宋大人救命!” 唐府的常随也不敢轻易过去。 宋宁不再理会潘德祥,而是对唐三道:“这不是你说你是凶手,你就是的。莫说你在这里演戏寻死,就算你死几百次,真正的凶手也不会因为你抵命而不用受到惩罚。” “大人,你怎么知道的?”王大牛膝行了几步问宋宁,迫切而又激动。 宋宁望着王大牛,扬眉道:“我本来不知道的,你故意藏拙的吗?” “不是,我、我就想看看谁能主动发现我的本事。”王大牛羞涩对宋宁道,“没想到是大人,您是怎么发现的?” 宋宁想了想道:“肉书生桌下的左传,他说他给你启蒙,他给每一个启蒙的孩子抄写启蒙的书,可他还给你抄左传了,可见他还是你的老师。” “我想,师生的情谊加上他对你精神状态的了解、心疼,他给你顶罪就好理解一些,至少,比给你爹顶罪正常一点对不对?” 王大牛点头:“最重要的是,我爹窝囊的很,他不敢杀人的。” “然后,然后呢?”王大牛问道。 “然后我依旧没有想到是你,但却猜到了杀人动机。就在今晚找你爹的时候,我忽然想到那位被你打了后脑勺的少年。” “王强?” 宋宁颔首:“如果王强是受害者,那么你爹是凶手就不成立,于是我真正意识到是你。” “厉害!”王大牛道,“那大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宋宁问唐三:“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大人……”唐三要继续说他是凶手,宋宁打断他的话,“你要是不说我也能猜。今天早上肉书生认罪的时候,你就想到了凶手是你儿子对不对?” “因为你知道,如果肉书生是顶罪,而真正的凶手就是菜市的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王大牛。于是你也铁了心要顶罪,你穿着裙子在院子里走动,你扭头摆尾给监视你的人看,你故意偷一块新鲜的肉给狗吃。” “你想塑造你是一位行为异常精神异常的凶手。到了晚上你给王麻子下药,猜测着你儿子可能的去处,果然被猜到了,你也很幸运在我们找到以前,找到了他,并打晕了他强装你是凶手,在这里等我们来。” “好在,你没有杀人灭口。”宋宁对唐三道。 唐三面色苍白无言回复宋宁的话,宋宁转过脸问王大牛:“你认罪吗?” “认啊。”王大牛非常的自然爽快,仿佛在回答我吃饭啊,我睡觉啊。 他道:“他们都在抢我的本事,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本事,他们就是想让别人认为我是窝囊废,我和我爹一样。” “可我和我爹不一样!” 王大牛说完,对他娘王麻子道:“娘,我和爹不一样,我不窝囊!” 王麻子浑身颤栗。 “动机呢?就是为了向你娘证明你不窝囊吗?那你为什么不去扛鼎杀猪?” 475 孩子的心(一更) “我说我可以,我跟着张大叔去杀猪,我娘说我是鸡崽子,不行!”王大牛道,“其实我很行,刚才这个人就是我背过来。” “我让我娘不要出摊卖肉了,我一个人就可以,她说我连猪肉都不会切,她说我不行,让我滚去睡觉。” “我说我要养一条狗,我娘说我不行,他说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养活不了,没有资格养狗。” “在我娘眼里,我和我爹不如狗,好歹狗还能看家护院,她认为我和我爹连这个做不到。” 他说完看向王麻子,语气极其的认真:“娘,我真的行。” 王麻子的脑子嗡嗡响着,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回应儿子的话。 儿子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杀人如麻的连环杀人凶手。 这是她作为母亲无法接受的,天底下任何一位母亲都无法接受。 “为什么会这样?”王麻子喃喃地看着王大牛。 王大牛没听到她娘夸奖她,忽然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盯着她娘吼道,“你不夸我吗?” “我这么厉害你也不夸我吗?”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会夸我?”王大牛盯着王麻子,“是不是我杀的人还不够,你还是觉得我不够厉害?” 王麻子摇着头,往日的大嗓门此刻被堵住。 “大人,你刚才也夸奖我厉害了,为什么我娘看不到我厉害呢?”王大牛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窝囊废?” “我不是,我不是窝囊废!” “爹,我不是窝囊废。” “周大叔,我不是窝囊废。” “娘,我是男人!”他拍着自己的胸脯,砰砰响着,证明自己骨头坚硬顶天立地,“你看不到吗?我十五岁了,我今年十五岁了,早就不是十年前蜷缩在桌案下睡觉的小孩子了。” 王麻子眼睛通红,直愣愣盯着儿子,不敢置信也恍若不认识。 “你夸我一下行吗?”王大牛望着王麻子,“您夸夸我吧,说我厉害,说我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王麻子摇着头:“不、不是,你不能为了这一点小事,几句话就去杀人。” “我、我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王大牛抬头看着她娘,质问道:“几句话的小事情吗?” “你认为是小事情吗?” 王麻子吼道:“和活着相比,这不是小事情吗?” “爹,这是小事情吗?”王大牛问唐三。 唐三痛不欲生地哭着,摇了摇头:“不是小事。” “怎么不是小事,我说错你们了吗?你们这么瘦弱,什么都不能做,是我风里雨里挣钱养活你们,是我这个女人做男人的活养活你们,我哪里说错了?!” “是,是!钱是你挣的,可我要去挣钱你让我去了吗?”王麻子对她道,“我说我会绣花,你说我丢人,我说我去学木匠,你说我白耗三年学徒时间。” “难道不是吗?你那么笨!” “你难道不蠢不丑不凶悍吗?”唐三忽然变脸,指着她道,“你照过镜子吗?你长的像一头牛,你学你的名字仅仅三个字,这么多年你都不会写,你不蠢?” 王麻子气急败坏。 “我说过你吗?”唐三道,“今天你第一次听到这话你什么感受?!” 王麻子指着他要动手,唐三道:“所以,都不是小事,不是小事!” “不是小事。”王大牛指着王麻子道,“你夸我一句行不行?” 王麻子问他:“我夸你什么,夸你杀人吗?” “夸什么都行,夸杀人最好了,因为别人做不到。”王大牛期盼地看着她。 王麻子闭上眼睛,怒吼道:“两个白眼狼。” “娘!”王大牛冲着她跪下来,抓着她的手哀求她,“就、就夸我一句也不行吗?” 他痴痴看着王麻子,眸光执拗疯狂。 “你清醒一点!”王麻子吼道。 王大牛抬头望着王麻子,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我让你夸我就这么难?” “我忍了你十年,等了你十年,我这么厉害了你都不夸我吗?” 王大牛掐着他娘的脖子使劲摇晃。 秋纷纷和伏雨上去将王大牛控制住,双手反捆在在后背,丢在地上。 王麻子翻着白眼呼呼喘着气。 “我多厉害,我那么厉害!”王大牛不甘心地喊着。 解邱氏拢着衣服坐起来,惊恐地看着院子里情景,也基本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原来是你,你这个小杂种!”解邱氏指着王大牛呵斥,“证明自己有本事,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当兵杀敌去,你杀普通人,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有本事,呸!” “窝囊废!” 王大牛蜷缩在地上,瞪圆眼睛愤恨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窝囊废,今天晚上我本来能剖开你的肚子的。” 解邱氏吓了一跳,抱着冻的冰冰凉凉的肚子,裹着衣服瑟瑟发抖。 “说完了吗?”宋宁望着唐三一家三口,“说完了就老老实实起来,去大理寺。” 王麻子问道:“我、我也要去吗?” “你不用,升堂的时候你再去。”宋宁道。 王麻子盯着唐三父子两个人,呵斥道:“不许再闹了,听大人的话。” 潘德祥还在挣扎,他伤口被冻住不流血了,但是疼和冷,他一直在发抖,只觉得自己奄奄一息命在旦夕。 “宋大人求你救命,我错了,小人错了!”潘德祥道,“我、我不该自大更不该跟着您去菜市。” 如果不去菜市,他就不可能认识唐三父子两个人,如果不认识,他怎么可能躺在这里。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宋宁对潘德祥一脸宽容悲悯仿若普济众生,“大夫马上就到。你放心吧,你腹部和脖子上的伤口都不致命。” 潘德祥应是。 “明日升堂,还要请你来作证。”宋宁对潘德祥道。 潘德祥这个时候可想不到,他侄儿潘松月明天早上也要升堂审肉书生的。 大夫到了,由唐府常随陪着给潘德祥治罪。 王大牛和唐三被带走。 宋宁问解邱氏:“受伤了吗?” 解邱氏摇头:“……大人、我又没有惹他,他为什么害我?这个小杂种太该死了。” “嘴巴干净一点会长寿。”宋宁对解邱氏道,“明天会传你去过堂作证,在本官的公堂上不许口出污言。” 解邱氏脸通红,连连应是。 宋宁看着被包扎了伤口盖着被子躺在担架上的潘德祥:“大夫,伤势怎么样?” “得亏刀入的不深,人、人也比较胖,割了皮肉没完全剖开肚子。”大夫道,“养几天就好了。” 宋宁颔首,看向潘德祥。 潘德祥目光闪烁,宋宁对潘德祥道:“潘先生大难未死,必有后福。” 潘德祥脸一红。 宋宁挥手让人抬走。 周大叔还由人扶着颤巍巍站在原处,见宋宁看过来,才回神似的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大人,这、这么说凶手是、是大牛?” 凶手从肉书生开始,他不能接受,又变成了唐三他更不能接受,现在是王大牛。 “他是个孩子,平时那么乖巧懂事!” 宋宁道:“懂事只是你们看到的,他内心是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宋宁看向王麻子,王麻子也委屈,哭着道,“大人,我自己生的,我肯定是为了他好,我、我不是他说的那么坏啊。” “坏不坏的,你自己想吧。”宋宁对她道,“明天上午会有人请你去大理寺。” 她说着和众人一起离开了院子。 但心情并没有因为案子查清楚了,而感到轻松。 “王爷去哪里了?”刚才赵熠拂袖走了,宋宁出来后没有看到他,宋元时停在巷子口,低声道,“你去看看?” 宋宁点头:“剩下的事交给你了,我等会儿回家还要找你写奏疏。” “早上要上朝吗?” 宋宁回道:“早朝来不及,我要上午朝。” “好!那我等你回家。” 宋元时去办事,宋宁顺着后巷去找赵熠,怪过了巷子的弯,就看到赵熠抱臂靠在墙上,垂着头侧颜疏冷。 听到脚步声,他朝她看过来,抬眼的一瞬间,眼中的凉是宋宁不曾见过的。 “怎么了?”宋宁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摩挲着他的手臂,“心情不好?” 赵熠将脸搁在她的肩上,贴着她的脖颈,并没有说话。 宋宁由着他靠着,轻轻抚着他后背。 好一会儿感觉他情绪好了一些,哄着他:“我的云台呀,你都是丢了二十奔三十岁的人了,童年不好的记忆,都忘记吧。” “是啊是啊,我都快要三十岁了?”赵熠咕哝道,“别人三十岁的时候,儿子都十岁了,我三十了媳妇儿还是男人。” 他不过才二十四。 宋宁同情他:“怎么办我都开始同情你了,你的人生太凄惨了。” “可不就是!”赵熠道,“不但没有媳妇、儿子,连我媳妇包的饺子都没有吃过。” “那回宋府吧,我给你包饺子,顺道聊一聊明天升堂过后,我要午朝写的奏疏。” “我要做一个喷子。” 赵熠颔首,两人不急不慢地走着,宋宁观察他的神色,谨慎问道:“是难过王大牛吗?” “嗯。”赵熠垂着眉眼道,“父母永远不知道,他的言行对自己孩子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宋宁抿唇道:“那……明天我让大家知道好吗?” 赵熠望着她,四目相对,赵熠弹她的额头:“我要吃饺子!” 476 什么打算(二更) 潘松月一早起来连着打了四个喷嚏,他洗漱好出来用早膳,交代他的幕僚:“你先去衙门,准备升堂事宜。” 他昨晚睡的太沉,家里也没有人来通知。 还是下半夜潘德祥遣来的小厮来通知,但幕僚没敢喊潘松月,等到了现在。 “大人,咱们恐怕不用升堂了。”幕僚小声道。 潘松月不解:“怎么了?”又想到肉书生自杀的事,“没看好人,自杀了?” 幕僚摇头:“不是,是昨天晚上宋大人抓到了真正的凶手。” “这什么跟什么啊,还真正的凶手?”潘松月顿时来火了,“他抓了谁?” 幕僚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潘松月手中的筷子都在抖。 “凶手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孩?” 幕僚应是:“大人,现在怎么办?” 潘松月呆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这情况就是打他的脸,他昨天还自鸣得意,还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抓到了凶手。 “还是准备去升堂。”潘松月对幕僚道,“你先准备好,等大理寺那边结束后,我们再来升堂。” 幕僚顿时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领命道:“那属去办事。” 潘松月也没有心思吃早饭,托着官帽也紧跟着去府衙了。 唐太文也几乎一夜没有睡,天没亮上朝前他到潘德祥家去看望他,潘德祥受伤不重,虽疼但并不影响进食和简单活动。 但这个受伤,就很丢脸。 丢在哪里?丢在了他昨天晚上训斥了宋宁,丢在他让宋宁今天给他写自检书。 “……他说让你今天上午去作证?”唐太文问潘德祥。 潘德祥应是,道:“大人,属下刚才就是在思考,要不要就报伤重去不了,不给她作证,免得公堂上仿佛是我欠了他一命似的。” 他难堪的地方可不是宋宁救他一命这一点,他还难堪让潘松月抓肉书生回衙门审讯,最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潘松月抓到凶手了。 没想到…… “要去!”唐太文叮嘱道,“以他以往的行事风格,你如果不去她一定会有后招报复。” 比如到处说他们自作自受。 比如昨天晚上他没有通知兵马司找人,他感觉,宋宁一定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是,那稍后他们来请的时候,属下就过去。” 唐太文微微颔首:“你也不用担心,她再狂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说完就去上朝了。 潘德祥躺着略补了一觉,短短两个时辰他足足做了三个噩梦,被人剖了四次肚子,肠子都拉出来十几尺,他明明能看得到,却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别人剖开肚子,看着别人扯走他的肠子。 吓出一身冷汗。 宋宁昨晚也是几乎没睡,下半夜他们三个人窝在厨房里,赵熠给她剁肉她和面擀饺子皮宋元时摆着笔墨纸砚个写她预备午朝奏请骂人的奏折。 因为三个人讨论,稿子被否定了两次,宋元时都没忍住发脾气,瞪着两个人道:“不然你们来写,我擀皮!” “别别别,您写您写!”宋宁道,“擀皮这种粗活我来做就行。” 宋元时挑衅地看着赵熠。 赵熠道:“你又不是给我写,关我什么?” “一个不会还敢否定,一个不关自己的事,张口就否定。真是可恶!”他又撕了一张纸,重新写了一版,等他写完饺子也出锅了,宋宁脑子一热,道:“今天王大牛的事让我感受颇深,你们童年怎么样?分享一下?” 说完,对面两个人都抬头看着她,神色不善。 “不然,你自己说说你的童年?”赵熠质问她。 宋宁后悔,给他们一人夹了一个饺子:“二位,吃吃吃!” 赵熠的童年是秘密,明明万千宠爱哥哥们都嫉妒的老幺,却因为童年的阴影十几年没有睡踏实过,更因为童年的事而不敢和人太过亲近,养成了乖张的性格。 宋元时的童年……据说他的童年是颠沛流离的,后来被宋延徐捡回来,签了“卖身契”,十多年来都是陪读陪玩附属的存在。 至于她自己,她的童年不是宋世宁的童年,根本不能说,更何况,不管是宋世宁的童年还是她自己前一世的童年都不值得对外人道的。 除了坚强这个宝贵的品格外,一无所有。 三个人捧着三碟饺子对视,都笑了起来,赵熠道:“起话题也是需要脑子的。” “嗯,附议。”宋元时道。 “二位哥哥我错了,行吗?我认错,错了。”宋宁道。 对面两个人笑的更欢。 平元三年正月二十四,雪消融,天朗气清。 宋宁索性没睡,早上锻炼回来时,宋延徐正好去上朝,看见她不由停了一步,问道:“你昨天晚上去查案了,查清楚了?” “多谢父亲关心,案子昨天晚上弄清楚了。”宋宁行礼回道,“父亲早上好。” 宋延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戒备地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准备出幺蛾子,便又道:“凶手不是顺天府抓到的那位?” “不是那位。” “你可知道,顺天的推官潘松月,是唐太文身边幕僚潘德祥的侄儿?潘松月能在你调任后以新官之资接手推官,是因为唐太文。”宋延徐道,“圣上同意,也多少有一点安抚他们的意思,毕竟是你将他们的孙子儿子弄走的。” 还和我有关系?宋宁很不屑,但她知道宋延徐找她不会单单说这件事:“孩儿知道,父亲的意思是?” “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宋宁问他:“父亲有什么指示?” “参唐太文一本!”宋延徐盯着宋宁,压着声音道,“你不是很会撒泼打滚闹事吗?你就把这件事放大,搅闹到圣上不得不妥协。” 宋宁问他:“那早朝来不及,午朝的时候孩儿想去,父亲到时候会帮孩儿吗?” “他唐太文算个什么东西,何至于我出手,你自己就可以了。”宋延徐道。 合着一早上就煽动自己女儿冲锋杀阵? 还撒泼打滚,怎么不让她一哭二闹随地大小便呢? “父亲,孩儿会认真思考,您快去上朝吧。”宋宁对宋延徐道。 宋延徐对今天的宋宁颇为满意,心情不错地走了。 宋宁回房洗漱,白娇娇今天去牡丹园,乌宪昨天去报道,今天第一天上课。 宋宁和宋元时、鲁苗苗以及乔四到大理寺,秋纷纷和鲁青青也到了。 鲁青青今天正式上岗当捕快。 “升堂!”宋宁道。 她在大理寺第一次升堂。大理寺的地段很好,但只是正门好,她寺正的衙堂依旧在偏门。 但相对于府衙的理刑馆,已经很好了。 一早上,闲着的百姓都在府衙升堂,因为昨天传言,今天要审问肉书生。 这个骇住大家半年多的案子,凶手终于抓获要伏法了。 自从两年宋宁在推官升堂过几次堂后,京城就有许多人养成了听升堂的习惯。 当年宋宁很欢迎,一是通过听堂审涨律法的知识,二是,也确实好看热闹。 所以,潘松月升堂的时候,理刑馆门口也有人看。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都卯时过半了,府衙的门还是关着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们,你们到哪里去啊?”府衙门口,在等升堂的人看见一拨一拨的人往六盘街去,不由好奇。 被问的人道:“你们还不知道?” 说话的人一脸得意,被问的人一脸懵,仿佛睡了一觉天地都变色了颤颤巍巍地问道:“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宋大人将案子查清楚了,真正的凶手抓到了,现场抓的,人脏具获。” “啊?那现在关在府衙的肉书生不是凶手?” “对,肉书生不是!” “那不对啊,肉书生自己都认罪了。”这话一说,引起了好多人附和,“是啊,凶手都自己认罪了,又不是屈打成招,这还有假?” 回答他们的人道:“那你们等理刑馆开门吧,我们去大理寺。” 大家陆陆续续往大理寺去。 大理寺衙堂的门开着的,众人看到宋宁坐在公案后,拍了惊堂木,道:“带犯人王大牛。” 477 对峙认罪(三更) 唐三和王大牛父子二人一起被带上来,王大牛跪在中间,唐三则在一侧。 他父子二人一出现,门口一阵喧哗。 王大牛其实很瘦小,乍一看年纪就很小,所以他一出现,大家都惊呆了。 有人脱口就道:“是不是查错了,这么小的孩子能杀人剖腹?” 还不是一个人,而是四起案子四条人命。 谁能想得到,也接受不了。 “是啊,他还把人肚子剖开肠子拉开了。”有人道,“这世,怎么会有孩子做这种事呢?” 年纪大的,看着这样的孩子,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孙子,不管怎么想,作为一个人,都不能接受一个少年,会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案件。 “大人不会是要和潘大人打擂台,故意抓人的吧?”有人提出质问。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反驳他。 就听到公堂内,宋宁问王大牛:“六起案件,四条人命,王大牛你可认罪?!” “我认罪!”王大牛昨晚睡的还不错,早上是被乔四喊醒的,还央求乔四给他买了四个肉包子,也没有给唐三,西里呼噜吃掉了。 睡的好吃的饱,他心情很不错。 “带张王氏和王强!”宋宁喝道。 张王氏是王大牛第一个袭击的妇人,但没有被打死,王大牛当时跑走了。 张王氏磕头行礼,宋宁问她:“你说说你当时被袭击的情景。” “那天晚上民妇从外面回家,在巷子冷不丁被人打了一棍子,民妇又疼又惊当时就叫了起来,这一叫可能起作用了,打民妇的那个人就吓的跑走了。” “也正好邻居出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王强也跟着点头,抢话道:“对对对,那天也是突然出现在后背打我,不然寻常人哪可能打得到我?” 说着盯着王大牛的后背,冷嗤一声。 “你们认识他吗?”宋宁问两个人。 张王氏点头:“这是王麻子相公和儿子,西巷菜市里人人都知道的窝囊……”她说了一半,就王大牛回头阴森森地盯着她,她吓的没敢接着说,“认、认识的。” 王强也点头回道:“大人,草民也认识王大牛,一是小时候一起玩过,还以为喂狗来着,后来就不带他一起玩了。” “他吧,不好玩。” 王大牛回头盯着他:“你不笑我爹笑我,我会不和你玩?” “可你她娘的也不能想要打死我吧?!” 王大牛道:“你该死!” “有病!”王强骂骂咧咧,“不和杀人魔玩真是对的。” 王大牛盯着他,嘴角扯了扯,眼中都是杀气。 “王大牛。”宋宁拍了桌子,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王大牛回道:“认识。” “你为什么要袭击他们?” 王大牛跪着,慢慢回道:“这个妇人嘴巴不干净,我忍了她几年了,她每次来卖肉都会和我娘说话,每次说话都用瞧不起我的眼神,看着我和我爹。” “还经常嘲笑,说要不是我是从我娘肚子里出来的,她怀疑我是我娘捡来的。” “那天早上她卖肉又嘲笑我,我忍无可忍跟踪她想教训她一顿。”王大牛道,“我当时没想起来应该用砖头或者榔头,也没想杀她。” 张王氏惊愕地喊道:“我、我就说你几句,你就要杀人,你也太没有人性了!” “没让你说话。”宋宁对张王氏道。 张王氏没敢说话。 王大牛又说王强:“他从小欺负我,笑话我的名字是大牛人却长的像小鸡。” 王强惊讶不已,但也没有敢反驳。 他确实是这样说他的。 王大牛道:“所以,我决定杀了这些人,既能报仇又能证明我的能力。” 门口一阵唏嘘声传来,刚才说宋宁抓错人的几个人,一脸尴尬,有人道:“这世上,恶人不分年龄啊!” “恶有恶根!” 众人叹息。 宋宁看了几眼说话的人,又继续问王大牛:“你说一说杀何四的程?” “原因都是一样的。那天我跟着他,他和两个徒弟喝酒散席,一个人倒到歪歪王家去,又进死胡同撒尿,正是大好机会。” 宋宁问他:“墙上的砖,是你当时撬下来的吗?” “不是,是我提前几天撬下来的,因为他每天都从那个巷子走,我整整跟了他半个月。”王大牛道。 他这样讲,关于打死何四的那块砖就可以解释了,不管无缘无故围墙上只掉一块砖,这太凑巧了。 “你继续!” 王大牛接着说:“那次是我第一次剖肚子,但感觉太好了,刀划破肚子的热血流出手心的感觉,太舒服了,” 他特别的陶醉,仿佛又回道那个晚上。 宋宁敲了惊堂木。 王大牛继续道:“那个老妇人,她夜里一般不出门,就算是出去也是跟着家里人一起,我用了五个晚上蹲她家后院,想看看她早上什么时辰起床,没想到她半夜居然会起来上茅房。” “施钊伟他每次来都取笑徐叔,说他丢读书人的脸,他还说我没有资格读书,捧着书都是侮辱了书。” “所以我将他的肠子全部拉出来,本来想看看他的心的,但心不好拿。”他有些遗憾。 宋宁问自己查案时的疑问:“你揣着石头上亭子的?” “嗯,我还和他说话了,我趁着他低头拿书,把他砸倒了。” “那个杀猪的,他扛着猪,根本注意不到我。杀他我已经很熟练了,手速也特别的快,但……但我故意把他的肠子放在猪肚子里了。” 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不敢置信几近恶心地听着王大牛用炫耀的语气,复述着他杀人的过程。 宋宁微微颔首,对后衙道:“传潘德祥和解邱氏上堂。” 潘德祥由自己的小厮扶着,解邱氏经过沉淀后越想越害怕,一夜没睡等到上堂,迫不及待想要等宋宁把案子定了。 潘德祥有功名在身又有伤所以不用跪拜,解邱氏给宋宁行礼。 “二位可认识此人?”宋宁指着王大牛。 潘德祥抱拳应是:“学生认识,昨日上午学生在西巷菜市,曾在肉摊上见过他。” “民妇也认识。”解邱氏道,“民妇平日常去他娘的肉摊上买肉。” 宋宁颔首:“那请你二人说说,被害经过。” 潘德祥将他能记得的事情说了一遍:“……学生从府衙出来后,去取去年定的徽州墨,却不料在半道被人打晕了,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过来时,大人您已经在了。” 宋宁颔首,问王大牛:“是你将他打晕的?” “是的,在宋记后巷子里,哪里人很少,正好他经过,我本来还没有准备好。”王大牛本来还打算多跟几天的,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当时那个巷子里没有人,他将他打晕以后把他拖到后面的死胡同,喂了给牛吃的蒙汗药又用废干柴将他堆起来,准备晚上行动。 等到晚上的时候他又想到了解邱氏。 于是决定两个人一起,他还没有试过两个人一起杀的感觉,还有男女肚子里的东西有什么不同? 他还决定今晚时间多,他要将他们的肋排拆开看看里面的心脏。 但很可惜。 王大牛叹了口气。 宋宁问解邱氏。 解邱氏也大约说了她遇害的经过,上床睡觉后,迷迷糊糊被人捂住了口鼻,半昏半醒的时候还喝了水,后面就完全不知道了。 “你杀他们又是为什么?”宋宁问道。 王大牛漫不经心地回道:“和前面一样的原因。没别的了。” 宋宁微微颔首,宋元时将凶器拿上来给王大牛:“这是你杀人的凶器吗?” “是,这是凶器,很好用的。” 宋元时又将四块砖头给他认识,他拨弄着砖头:“这是杀何四的转头,我从墙上抠下来的,这是施钊伟的,在山脚捡到的石头……” 他都认识。 在一片咒骂声中,王大牛狐疑地看着门口的人。 那些人看他的目光,皆是慢慢的惊恐和厌恶。 王大牛死死攥着拳头。 宋宁拍惊堂木:“王大牛!” 王大牛迟疑地看着她。 宋宁问道:“那么这六起案件,两起故意伤人,四起故意杀人案,你都认罪?” “是,我都认罪!” 宋元时将供词拿上来,给他签字画押。 王大牛趴在地上,非常认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写名字的三个字非常好看。 “大牛!”唐三一直跪着,在公堂上他不敢说话,现在看儿子认罪了,他心痛如绞,“大牛,你为什么要这样,明明爹可以……” 王大牛望着唐三,问道:“这是我做的事,谁都不许抢。” 唐三肝肠寸断。 王麻子站在门口,也是满脸的泪花。 “王大牛,听判!”宋宁大声道。 478 反思反思(一更) “依《周律、刑律、人命》你谋人命四条,伤二人,之行为丧心病狂,虽年幼却不足轻判饶恕,今本官依律判你斩立决!” 宋宁大声道。 唐三嚎啕大哭,王麻子也跌倒在门口。 “人犯唐三,犯知情不报杖一百,协助、瞒报顶罪戏弄律例,罚徒一年!” 唐三不管自己的是什么罪名,他给宋宁磕头:“大人,草民领罪认罪,看能不能让草民和儿子说几句话?” 宋宁颔首。 “大牛。”唐三膝行着过来,抓着王大牛的胳膊,“爹对不起你,爹这一辈子过的太窝囊了,唯唯诺诺怨天忧人。” “爹只想等你长大成亲,然后离开这里,却没有想到,会把你养成这样。” “是爹的错。” 唐三痛不欲生,王大牛却是勃然大怒:“你把我养成什么样了?我这么厉害,你为什么有错?” “我很好!” “大牛?”唐三哭着看着儿子。 王大牛喝道:“你做得到我做的事吗?” 唐三傻傻地看着儿子。 “你们能吗?”王大牛激动地站起来,质问门口那些用奇奇怪怪目光打量着他的人,“你们能吗?你们凭什么嘲笑我?” 门口人被他质问的懵了一下,随即有人骂道:“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当自己厉害?” “杀人哪里厉害?” “不要和他说,一个小畜生,根本听不懂人话。” “你看看他爹娘也不坏,这小畜生就这么恶毒,这人就是天生的坏。” “就是。要不然怎么有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的说法?” 王大牛眼睛血红,看向宋宁,想要得到她的宽慰:“他、他们又在说我?” “为什么人人都能说我?” “为什么他们要说我?我不想听!” 宋宁从桌案后走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每个人都有恶的一面,有的人是言语,有的是用刀子,有的人的恶被善良所压制,有的人的恶却别恶所牵引。” 王大牛歪着头看着宋宁,在思考她的话。 “但不论哪一种的恶,都不能被肯定,更不会有人夸奖你。”宋宁道,“这一点你懂的,对不对?” 王大牛咬着唇,眼露倔强。 “不着急,你还有一点点时间,让你思考。”宋宁说完去问唐三,“你说你错了,那么你觉得你错在哪里呢?” 唐三颤抖着,问道:“我、我胆小如鼠,我自顾自己我自私。” “不,你对于你的孩子,最大的错误,是没有责任和担当,担当家庭、担当父亲的责任!”宋宁道,“至于你所说的懦弱、胆小、都是因为你不想面对和担当而蜷缩在这样的外壳中,好让自己的继续心安理得。” “你塑造了某个形象后,你就能像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个形象背后的安稳和平静。” 一个被所有人都认定懦弱和窝囊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荒废人生,啊,反正大家都觉得我是窝囊废,我什么都不做也没有关系。 从而在最底线上躺平,浑浑噩噩。 唐三目瞪口呆。 “你呢?”宋宁问王麻子。 王麻子摇了摇头。 宋宁指着王大牛:“你想一件,两年以前他做的哪一件事,让你一直记着,认为可以夸奖他的事说一说。” 王麻子惊恐地看着宋宁,摇头:“我、我想不起来!” “想。”宋宁喝道。 王麻子吓得一抖,擦着汗道:“夏天的时候,他怕我热的睡不着和被蚊子咬,整个中午他都会蹲在地上,给我摇扇子,这、这个算吗?” “算!”宋宁问她,“你夸他了吗?” 王麻子摇头:“没、没有,这有什么可说的,我皮糙肉厚不怕蚊子咬,我要是热了我就醒了有没有扇子我都行。” “反而是他,有这个时间回家洗菜、和面做饭,哪个不更好?!” 她的话说完,门口听着年纪大的人们,有的很惊讶,有的则是习以为常。 宋宁对王麻子道:“他心疼母亲辛苦,想要对你好,你看不到他做了什么,却只盯着他没做什么?” 王麻子惊愕地看中她。 “要表扬他,告诉他,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宋宁道。 他说完,门口有个中年男人道:“小孩子要夸什么?天天夸就飘了。” 宋宁望着说话的那位中年男人:“小孩是人吗?” “是。”男人道,“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可多说的。” 宋宁道:“大叔,你这稀疏的头发,凸起的肚子,腿短到跨不过门槛了,你知不知道你满脸油光腻的倒胃口?” 那人被骂的脸色煞白,瞠目结舌。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有所谓吗?”宋宁问他,“不说现在,你想想你的童年。” 男人尴尬不已。 宋宁继续道:“你们说王大牛生来就恶,我不认为。恶的是他的父母,因为他们养而不育,因为他们拿他当出气筒,因为他们不当孩子是个人。” 所有人都看着她。 这话说的很直白却是他们这些人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宋宁也懂,疲于生计的时候谈不上教育。 “如果真的无法爱,那也不要去伤害他。” 有妇人听着心酸,顺着宋宁的思路点头:“我、我小时候我娘天天抽门闩打我,我现在只要一听到门闩的声音,我、我就发抖。” “我爹小时候就骂我是小畜生,多吃一口就费他的粮食。”一位男子哭着道。 “我爹也是……” 众人想到了自己,清算自己身上的伤,宋宁咳嗽了一声:“所以,你们的伤不要再传下去。” 众人沉默着望着宋宁。 有人点头,有人木然,仿佛立刻应是就表示他自己不是称职的爹娘。 “结案吧!”宋宁拂袖转身,王大牛忽然大叫一声,“大人,你、你让我娘说的话,她、她还没说!” 宋宁看向王大牛。 “你、你很孝顺,可、可你不该……”王麻子憋了半天,没说完后面的话,王大牛打断了她,“我不听了,你不是真心觉得我好。” “我走了,我走了,你不觉得我好,总会有人觉得我好的。” 他对宋宁道:“大人、大人我要去牢里了。大人,大人我也会被砍头吗?” “嗯,会被砍头。” 王大牛点了点头:“那我不会哭的,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说完一眼都没有看他的爹娘,大步出了后堂。 唐三也被乔四拉起来,他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望着王麻子,一字一句道:“我咒你,孤独终老、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你这个孬种,他就是像你。”王麻子道。 唐三对宋宁道:“大人,您不要教育愚蠢的人了,她这辈子都听不懂您的话。” 唐三愤怒而去。 “大家都散了吧。”宋宁对刚才被他骂的大叔道,“倒并非有意想要戳骂你,只是想让大家、让你记忆深刻点。” “大人、草民懂您的意思、就、就是刚才吓了一跳,也很难堪。” 宋宁颔首:“确实难堪,所以不是恩怨情仇要吵架发泄的,就尽量好好说话。” 大家都跟着应是。 一位妇人道:“要好好教育孩子。” “是啊,就算不能捧在手心里,也至少不能踩在脚底下吧?!”宋宁道。 众人点头应是。 宋宁看了一眼王麻子,没再和她说话,去宋元时桌案边看供词,又想了想道:“要不要把这个案例,写出来贴顺天府衙八字墙去?” “你想怎么写?侧重点在教育孩子上吗?” 宋宁摇头:“教育孩子涉及面太宽太深太复杂,我们只要传达爱,然后普法!” 宋元时扬眉望着她:“爱?” “是觉得太过黏糊肉麻了吗?”宋宁问他。 宋元时摇了摇头:“只是觉得陌生。” “大家不懂爱没有关系,会害怕就行了。”宋宁道。 宋元时深思了一刻:“你这话很有道理,爱别人无法强求,可如果懂的律法知道害怕,至少,不会做触犯律法的事。” 教别人爱多难啊,比树立规矩难得多。 “案子你打算中午带着一起上朝吗?”宋元时问她。 宋宁点头:“我连我上峰都弹劾了,我哪能相信他会好好审案。” “那我这就将判词写了。”宋元时道。 宋宁点头:“你先写个告示,我亲自去贴。” “好写,一刻钟。” 宋元时坐下来写告示。 “大人,”王麻子问道,“民妇能去看看他们吗?” 王麻子还跪在门口。 宋宁回道:“这个案子,等圣上批示后定行刑日期后,会给你一次见面的机会。” 一次?王麻子失魂落魄地走了。 479 拉拢人心(二更) 宋宁提着她的告示出门,大理寺门外没有八字墙,但府衙有。 她对府衙熟悉。 但一出街就被许多人围住了,鲁苗苗和鲁青青,兄弟二人护着她。 此刻,顺天府的理刑馆内,潘松月击鼓升堂了。 这两年,每一次堂升门口都会围着人看,有的时候他会开门审,有的时候他则会将人都轰走,关门审。 今天不同,他审的是肉书生。 辰时六刻,人们看完了大理寺堂审,正聊天走到这里,忽然又听到了理刑馆里传来鼓声,大家一脸奇怪。 “难道潘大人要继续审案?肉书生是冤枉的啊!” 大家都不解,聚到衙堂内,果然就看到肉书生跪在公堂下,形容憔悴地叩拜着。 潘松月喝问道:“徐柳,本官最后再问你一次,剖腹连环杀人共四起案件四条人命,确实是你所为。” 肉书生磕头回道:“是,是草民所为!” 他关在牢中,根本不知道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 但门口听到的人们,顿时一阵喊着:“怎么还认罪?这……肉书生你这是傻了吧?” 肉书生愣愣地看向门口,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潘松月猛然击拍惊堂木,喝道:“徐柳,你简直胆大包天,目无王法。” “你眼中还有圣上、律法和本官这理刑馆?” “公然戏弄律法戏弄本官,冒名顶罪,你当你是救世的菩萨?今天就算你是救世的菩萨,本官今天也要替天行道。” 肉书生惊愕不已。 潘大人为什么说他顶罪?大家为什么这样的反应? 难道是…… 肉书生惊疑地看向潘松月,问道:“大人、您、您为什么这么说?” “住口!”潘松月喝斥,正要说话,忽然发现门口聚集看热闹的百姓,突然散了,随就听到了宋宁隐约的说话声。 潘松月给雷松打了眼色。 雷松出去看过了一眼,回来回禀道:“大人、宋大人在大门口贴告示。” “贴什么告示?”潘松月脸都黑了,觉得宋宁一定是在贴羞辱他的告示。 雷松回道:“是关于王大牛案件的家庭父母殴打虐待、语言虐待孩子是会触犯律法的。” 《周律》中有明确的,关于打骂、不敬长辈的律例,但并没有针对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律法,潘松月呵斥道:“他到底懂不懂律例,根本没有这个律例。” 雷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回道:“宋大人说,今天没有,明年会有,总之很快就会有,一定会有。” “什么意思?”潘松月忘了他要做的事,被宋宁的话题吸引,不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今天没有,明天有?这是等桃树结果吗?” 这是律例,又不是在自己家院子里种桃子。 两年开花三年结果? “不清楚。”雷松看了一眼潘松月,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小宋大人和别的大人的不同。 别的大人,无论是审案还是交际,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展示自己、结交人脉,是以自己的前途为目标的经营,可小宋大人不是,她是以事情为主,她死皮赖脸,甚至不择手段有时候还会让人觉得好笑,她也想要升官发财、但却都是以做好当下的事情为前提。 虽两种人目的都一样,可前者却会显得虚伪和浮躁,只盯着得失,而后者却要沉稳踏实很多,因为他实实在在做事,每一件事都是他一块往上去的基石。 潘松月并不知雷松在想什么,他拂袖起身,往外走:“可这是可笑,难道他一个六品寺正,还能增修周律?” 他出门去,府衙的门口站着好多百姓。 宋宁站在正门口,顺天府尹钱中宁也陪同在侧。宋宁去济南府前,治府理政的手段和技巧还是他教的。 钱中宁不算好人,可也绝不是坏人。 至少,宋宁还挺喜欢他的。 “……本官也觉得你这个立意很好。你在山东普法、普学的事,本官都听说了。”钱中宁道,“关于教育和律法是国之根本,我认同。” 宋宁对钱中宁行礼道:“多谢大人的认同,顿时浑身充满了力气,干劲十足!” 钱中宁一怔,顿时失笑,低声和他道:“倒是理解了王大人为何在信中说你,既好动没规矩,又沉稳严格刻板。” “这话乍一听很矛盾,再见到你细细琢磨,这两年官场历练,这样的评价对你非常的精准。” “提点刑狱者,就该如此。” 宋宁脸一红,低声道:“大人一夸,下官如同春风拂过面,身心飘飘然。大人要有空明日下官请客吃饭,庆祝高升,您一定要赏脸啊。” “庆祝高升?”钱中宁一怔。 宋宁非常认真地点头。 七品升六品还需要庆祝高升?当着百姓的面前,钱中宁不好不给宋宁面子,指了指她,道:“你啊,你啊!” “行,明日等你请帖。” “一定一定。” 钱中宁不再留,进门去了。 宋宁继续到告示那边,百姓们都读完了,宋宁道:“都读完了吗?” 大家都点头。 宋宁和众人道:“……凶手似乎离你们很远、成为受害者的可能性其实也不是很大,但,孩子却离你们很近,今日也只想让大家记住王大牛的案例,也请大家替他的父母反省反思,他们错在哪里,那些事是大忌。” “伤害很简单,一把刀、一把剪子、一句你是窝囊废、你怎么不去死,刺出去说出来都非常的简单。” “但本官希望你们做这些事前,能想一想后果,你能不能承担的起。” “自己管不住自己的人,律法来管时就不是提醒这么简单了。” 宋宁问道:“大家都明白?” 众人都点头。 “如果有律法上不懂、不明白,或者你不清楚你这件事违法还是不违法的时候,欢迎各位去大理寺咨询。”宋宁含笑道,“免费咨询,不设门槛。” 众人眼睛一亮,问道:“真的随便谁都能去吗?” “对,随便谁都可以。”宋宁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个事很靠谱。 “大人,这个事好,有时候我们真的不知道违法了,也没有人告诉我们。您说让我们去看书,律法的书我们都没见过。”那人道,“如果有人能告诉我们,我们、我们肯定就小心了是不是?” 宋宁颔首:“随时来。” “宋大人!”潘松月上前来,略施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大人在府衙坐堂呢!” 宋宁摆手:“钱大人暂时没高升,我肯定不能升任啊,至于别的官,如今也配不上我。” 六品看不上七品,潘松月气的不得。这话也就宋宁能说了。 “肉书生在府衙?”宋宁对潘松月道,“你升堂就是为了肉书生吧?本官提醒你,他不是主动投案自首,他是被你们突然抓进衙门审讯的。” “你不要为了挽回脸面,报复性量刑,以免他反过来告你屈打他逼着他招认。” 宋宁背着手,拍了拍潘松月:“年轻人,好好学着。” 说着才走。 潘松月气的糊涂了,等宋宁走了才想起来,宋宁的年纪比他小。 “我报复性重量刑?”潘松月气的不得了。不过他确实打算判肉书生徒刑两年杖一百。 这量刑比唐三要重很多。 “潘大人,您要和宋大人学习啊,宋大人为人正直又有本事,是你们年轻人的榜样啊。”围着的百姓告诫他。 潘松月脸上挂不住,拂袖而去。 边走边和他的幕僚道:“这样也是做官吗?弄虚作假,收买人心!” “别人审案结案就完了,她还贴告示,把案件背后的故事告诉大家,他怎么不去说书?!” “不就是收买人心?” “区区一个六品,不知道的还当他是首辅呢。” 宋宁负手走着,问鲁青青:“什么时辰了?” “午时两刻。” 午朝是午时四刻开始。 “快快快,咱们找地儿吃饭去。”宋宁啧了一声,“刚才人多一时兴奋耽误时间了。” 鲁青青笑了起来:“阿宁,你可一点没变。” “馄饨来三碗加三个火烧。”宋宁馄饨摊子里坐下来,东家一见是她,顿时笑着迎客,“宋大人您稍等,马上就好。” 东家忙着烧饭,宋宁看到路对面的巷子里,夫妻两个带着两个孩子往外走,小孩子不知道做了什么,他父亲抬脚就要踹,却被妻子拦住了,喝道:“没听宋大人说?小孩子要引导,你把自己小孩打死了,也要坐牢。” 丈夫哼了一声,拂袖走了。 两个孩子围着自己的娘哭着,他们的娘轻声细语地和他们说着话。 “有用。”鲁苗苗抱着火烧,嘿嘿笑着。 “肯定有用啊,就是不知道有多少用。”鲁青青叹气。 他和鲁苗苗从小很幸福,尤其和王大牛对比。 “不管有多少用处,只要有用,我们做的宣传就值得。” 宋宁迅速扒拉了一碗馄饨,和鲁家兄弟一起跑着回了大理寺,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抓了官帽盖在头上,宋元时递给她一叠子奏疏,叮嘱道:“不要过分嚣张,做人留一线,以后还能继续。” “元先生越来越上路子喽。”宋宁咳嗽了一声,和送她的朋友们道,“今天第一天上线,希望能为以后争取一下,上朝露脸的机会。” 她小跑往外,刚走到门口,潘德祥正送唐太文去宫里,他一回头看到宋宁,抱拳道:“宋大人。” “回头说。” 她小跑着走了。 潘德祥问跟着出来准备再去补一碗馄饨的鲁苗苗:“鲁捕头,你们宋大人急匆匆干什么去?” “进宫午朝啊。”鲁苗苗道。 “午朝?”潘德祥惊讶不已,小宋大人也可以午朝了?他又问道,“午朝,回禀什么事吗?” “哦,我们大人说她要做一个喷子!” 鲁苗苗说着,蹦蹦跳跳走了。 喷子?什么意思?喷什么? 潘德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480 重在教育(一更) 平元元年正月二十三,午时四刻。 宋宁站在宫门口,等小黄门给他通禀。 小黄门回了内宫,内宫的太內侍一路跑到御书房门外,看到了守着门谭仁,小声道:“公公,大理寺正小宋大人求参午朝。” “啊?”谭仁吞了吞口水,“你确定是小宋大人?” 小黄门低声道:“是!”又道,“老宋不是在里头里吗?” 谭仁想想也对:“我去回禀。”他在门口清咳一声,等了两息功夫,计春开了一条门缝,他贴在门缝上回禀了。 门缝拉大开了一点,计春看着谭仁的脸。 谭仁点头。 计春眼皮抖了抖,看着御书房内的各位大人,暗暗好奇,等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计春上前去,给赵炽回了。 “他要参午朝?”赵炽问道。 他声音虽高可没说姓名,下面的几位阁老尚书等官员都愣了一下,唯有宋延徐立刻就想到了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 他往后站了站,想看热闹。 别的不说,那死丫头某些方面的能力,他还是认可的。 也不知道随了谁,她娘当年是豪爽大方,难道是随了外祖父,外祖父也是粗犷武将啊。 这一瞬宋延徐多想了几次女儿。 那边,赵炽已经在说话。 “他刚审完案子,让他来吧。”赵炽道,“应该有比较重要的事情回禀。” 计春应是,去门口传话。 门内,几位当朝大员都不解地望着赵炽。 “是小宋爱卿。”赵炽对众人解释,“求参午朝,回禀事情。” 所有人都看向宋延徐。 宋延徐回道:“他如今不是宋某下属,这事儿宋某人也不能提前知情。” 说着就看向了唐太文:“唐大人是上峰,可知道?” “可不敢当上峰这个话。”唐太文讥讽一笑,“小宋大人性格不拘一格,行事洒脱,如果让她听命服从……恐怕也只有圣上了。” 宋延徐骄傲地笑了笑。 “听圣上是应该,但不听你这个上峰的话,到底是小宋大人洒脱不羁,还是唐大人能力不行?”罗子章直白地问道。 唐太文一愣。 现在互相诋毁的话,当着圣上的面,都能说的这么直接了? 赵炽咳嗽了一声,提醒罗子章,又岔开话题做和事佬:“都喝茶休息一刻,具体什么事,等小宋爱卿来了就知道了。” 罗子章也无所谓,他又不是杜撰,管不住小宋并非小宋难管,而是唐太文一开始就没有想和别人好好相处。 魏训昌没什么反应。 宋延徐已经这样了,宋宁这种乳臭未干的孩子,不是他们需要关注的,更不需要他们出手。 他闹腾就是,唐太文也不会让他得好。 倒是方旭,当时的隆兴达没让宋宁吃亏,在他心中始终难平,但也不用着急一时半刻,人已经在眼皮子底下,踩死是早晚的事。 赵炽观察着所有人的神色,不急不慢地喝着茶。 就在这时,门外听到一声高呼:“圣上,圣上做主啊!” 安静的中午,就算是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宋宁突然这么亮一嗓子,顿时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随即门被推开,宋宁从外面进来,给赵炽行礼:“微臣,给圣上问安。” “突然这么大声,朕被你惊了一跳,”赵炽对宋宁道,“免礼了。你说你要回禀什么?” 宋宁回道:“微臣今日来主要有三件事要说,说完了微臣就走了。” “绝不耽误时间。” 三件事,一刻钟差不多了,赵炽颔首:“那你说吧,我们都听着呢。” 罗子章也点头。 宋宁直起身,往中间一站。 万红丛中一点青,尤为的显眼,而且她还肤白面嫩,站在一群年老的官员中,更加的突出。 “微臣要说的第一件事!”宋宁浑然不知她此刻的不同,非常认真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奏疏递交,“这是关于剖腹连环杀人案的案件查破过程、凶手口供以及判词。” “请圣上过目。” 赵炽很有兴趣,示意计春拿过来给他看:“……说是七天,没想到你七天没到就查破了,确实不简单。” “查破这个案子,确实不容易。”宋宁叹气。 赵炽看案件卷宗。 唐太文就盯着宋宁,问道:“小宋大人查案神速,唐某佩服。” “怎么,唐大人你不知道?”说话的人工部尚书卓庆忠,又凝眉对宋宁道,“小宋大人年轻怕是不懂,衙门办事层层上报,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报给圣上,圣上该多辛苦呢?实在不该。” 卓庆忠个子中等,一对眉毛很浓密,口音中有非常的明显的吴话软调。 宋宁不奇怪,卓庆忠、包括魏训昌以及王福贤唐太文他们一党说话许多人都有这样的口音。 所谓同乡,即便一个徽州一个余杭,那也比和陕西、山西近。 好歹,都算是江南或者是江南辐射面。 “卓大人,下官是有成算的。”宋宁对他道,“下官是知道唐大人在这里,所以就没有去回禀他。” “要不然下官就等不到午朝了。” “而且,这种大案下官查破后特别兴奋,就想立刻给圣上回复。”宋宁大声道,“所以卓大人您误会了。这种误会的话您可以小声问问小官,不然别人以为您欺负年轻的小官。” 卓庆忠气着了:“我哪里欺负你了?你这年轻人,说话这么冲?!” “卓大人,年轻人就是有点个性也是好事。”罗子章上来笑呵呵,“咱们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啊。” 罗子章笑的不行。宋宁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呛,这位工部尚书卓庆忠可不像刑部的吕大人性格刻板谁都不靠,卓庆忠比唐太文还死忠的魏党。 那种你给他跪着他不但不会感动,还会踩你两脚的对立关系。 卓庆忠闹了一脸没趣,睨着了眼罗子章:“不知道,还以为小宋是你的儿子呢!”说完,又讽刺了一眼宋延徐。 他这一眼没用,罗子章很高兴有宋宁这样的儿子,而宋延徐……他巴不得把儿子送人。 不过,当下的形势他还是有数的,他对罗子章道:“有劳罗大人照顾犬子,给您添麻烦了。” “不敢不敢,小宋优秀又懂事乖巧,能力又好,一点都不麻烦。” 宋延徐抱拳:“是受教罗大人了。” “不敢不敢,是宋阁老您教育的好。” 宋延徐摆着手:“没有没有!” 一屋子的人:“……” 还来劲儿了。 宋宁被夸奖着,笑得特别真诚而且还笑出声了。 一屋子人包括罗子章都给她翻了个白眼,合着,三个人还演上了? “咳咳!”魏训昌咳嗽一声,“二位大人够了吧?” 宋宁乐呵呵上前接着行礼,道:“几日不见,圣上气色如此之好,印堂发亮喜事连连啊。” 众人无语,这溜须拍马,直白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赵炽心头失笑,放了卷宗,决定将当下奇怪的话题和气氛扭转了,就认真问道:“这个判词不合案件,你是何意?” 宋宁也正色回道:“圣上,案件是简单的案件,这个案子本身微臣没什么可评判的,但因为这个案子所延伸的一个意义,微臣认为很重要,有必要重点去说。” 赵炽颔首,望着她:“你说。” “此案凶手王大牛,今年才将将十五岁,如若他不是犯如此恶行,大约还可以轻判大赦。”宋宁道,“可他的行为太过丧心病狂,甚至于,在公堂上,面对斩立决的惩罚,他都没有动摇和认错。” “这样的孩子不能大赦,因为将来他还会犯错,惹祸。” “但围绕王大牛一个重要的事,微臣认为非常值得重视,那就是从小的普法和全民教育。”宋宁道。 众人一顿。 赵炽以为她要说告诫天下父母好好管教孩子。 “为何不是管教孩子,如何育儿?”兵部尚书仲阳问道。 宋宁抱拳回道:“只养不育的根本,还是父母不懂,父母不懂的根本,还是在于父母没有知识,不懂如何培养孩子,更不知道纵然虐待自己的孩子,也触犯了律法。” “律法?”吕孝仁问道,“有这个律法吗?” 他是刑部尚书。 “大人,目前没有,这就是下官今日来的第二件事。”宋宁道。 吕孝仁想反驳,但又忍住了,年轻人虽是狂了一点,但看他以往还是有点本事的。 宋宁继续道:“教别人养孩子,千人千面不好说,朝廷能做的就是引导,用知识引导用律法限制。” 她话落,御书房内安静下来。 唐太文凝眉道:“小宋大人,你这说法太过于理想化了,这样做不说实施推行的成本,就是成效……三代以内,微乎其微。” “三代不行,那么四代!”宋宁道,“圣上,其实不用三代。微臣在济南府已经试推行了这两项政策。” “您交给微臣,再给微臣指派几位大人指导,不用三代,微臣能在两年内,给圣上您一个满意的结果。”宋宁大声道。 这话说的慷慨激昂,甚至有吹牛说大话的可能,可是,有济南府和山东行省成绩在前,赵炽居然没有怀疑。 魏训昌本不打算说话的,可一看赵炽的神色松动了,他顿时警觉。 警觉的不是赵炽是不是要推行宋宁所说的这个政策。 而是,赵炽如果推行这个政策,也绝不能给宋宁办。 “推行一个政策,岂能随便提议就直接决定的?”魏训昌问宋宁,“小宋大人是不是没有想过,光推行的成本、普法以及教育,这里面要投入多少?” 宋宁回道:“魏大人,下官更正您一个词,这不是投入,而是投资,投资是有回报的。” “圣上,其实也不用投资很多,只要相关利益能完善,甚至不需要朝廷投入金钱。” 赵炽问道:“如何不用?” “普法、免费启蒙教育,并非终生……”她将济南和山东各大书院免费教学一年达到什么样的学习目标和标准就可结业的事说了一遍,“……这难道不是帮助书院招生吗?有能力者自然会继续学习。” “更何况,如果书院负担不起,还可以再操作副业。”宋宁道,“所以,您交给微臣和微臣的团队去办,微臣在这项政策上不拿朝廷一文钱,您只管两年后和微臣要成绩即可。” 赵炽心头咚地跳了一下。 “求圣上恩准!”宋宁道。 魏训昌上前一步:“臣反对。什么才是普及教育?如果人人都能教育并得到所谓的见识的提升,好好养育子女,就不再出现王大牛之流了吗?” “这显然不可能,这世上永远都会有王大牛存在的。” 立刻有人上前道:“臣附议!” “臣附议!” 宋宁看向魏训昌,看着这一屋子的朝廷大员们,微微一笑道:“是的,不管通过什么手段,都会存在王大牛。” “同样的教育培养,一个族中很可能有国之栋梁的名臣也会有浑浑噩噩落拓一世的废物。” “再比如,我爹和您和这里好几位大人都一样,都是有学问的人,可你们教育出的孩子,不还是层次不齐?!” 她话一出,被隐射的所有人,怒不可遏。 因为他们的孩子正是被她送去流放的。 到这里,宋延徐有一点骄傲,因为宋宁是他女儿,又有一点忐忑,因为她的重点是教育而不是遗传。 他没教过她。 481 我多优秀(二更) “所以,是不是王大牛讲究的还是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个体的不同而造成的不同。”宋宁继续说。 “所以不能以偏概全笼统的去否定,也不能只看一个点一个面,而要从大局去看问题。” “所以,圣上,各位大人,我们要讲的是概率。” 赵炽微微颔首。 魏训昌几个人对视,各个凝眉,露出戒备。 就听宋宁继续道:“依旧从刑狱讨论,以往一年高发五百起大案,可在普法和免费启蒙后,一年只有三百起,这就是进步!” “进步不是杜绝,这些事杜绝不了,但我们却可以减少。” “有了减少,就是成绩!” 魏训昌道:“这个进步也不过是你的猜测,可如果没有呢?” “大人,一定会有,济南府就是很好的例子。” “除此以外,大案减少也只是一个方面的体现。我们依旧回到教育的成本,识文断字的父母和文盲的父母,在教育孩子上,谁更有优势?” 唐太文道:“呵!你刚才不是嘲讽我们空有文化,孩子却没有教好?” 宋宁斜眼看着唐太文,走了几步盯着他:“唐大人。您这就是抬杠了,这依旧在说概率。十个孩子我们能改变两个提高两个孩子质量,就是进步和成绩。” 宋宁打断唐太文的话,继续道:“您生了十个,有一个败类,那其他九个都是人才,那您是一个成功的父亲,还是一个失败的呢?” “你!”唐太文怒道,“你举例就举例为什么盯着我说?” “因为您离的近啊。”宋宁耸肩,“而且,您的儿子也确实……” 唐太文怒不可遏,努力保持一副前辈长辈的样子,转头对赵炽道:“圣上,微臣觉得不妥。” 赵炽微微颔首,但没有说话。 “圣上,您不要听他们阻拦,他们虽有经验,可到底老了。”宋宁对赵炽道,“这是您的朝廷,您的大周,您要为子孙后代栽树挖井,这就是树苗,在不久的将来必定是参天大树荫恩子孙。” “您想一想,百年后、不用百年,等您六十大寿时,您的大周是什么样子的?” “您根本不需他们同意。这种没有影响大局,又不花钱的政策,他们反对纯粹是嫉妒!” “您自己拍板就行了,您让我做,两年后我给你成绩。” 所有人:“……” 没有人会这样说话。 猖狂! “这、这是一个读书人、一个朝廷命官说的话?”唐太文气的直抖,“这就是一个没品的流氓说的话。” 宋宁看着他,耸肩。 一副你耐我何,我光着脚呢的态度。 唐太文明白了,小宋今天来就是一边办事一边针对他们的。 赵炽动心了,他问道:“你说的有道理,如果两年后你没有交满意的成绩给朕,你当如何?” “微臣随圣上处置。”宋宁道。 赵炽望着她,点了点头:“好!你回去后再详细列个章程交上来。” “是!”宋宁道,“圣上英明,圣上英明啊!” 她为什么一定要抓住教育和普法两件事不停的来回去推行,一则,是因为这是基本政策,利民惠民的方向是正确的,另外,只有这样的政策,才能继续让她拥有强大的民众认可度和基础。 这是她在济南以及今天所做事情的目的之一。 更重要的,不出钱不劳民伤财大动干戈,这样的政策容易通过,赵炽也不会拦着。 毕竟,就算不成功也没有损失。 宋宁问道:“那微臣继续说立法的事。” 这话说完,唐太文忽然发现,这个立法的事才是真正要反对的。 立法可不是小事,他一个小小寺正,居然有胆子提出这个提议。 “关于保护孩童的立法,其实很简单的一条,加上去就可以了。”宋宁道,“也是对天下父母的一个警醒。” 赵炽问她:“具体呢?” “为人父母、不得虐、弃、杀害孩子,即便是亲生骨肉也不可。” 这一条,就和她先前冤案赔偿一样,并不是敏感重要的,是属于保护维护小众人的利益的律法。 大的,暂时不是她的能力可以操作的,伤筋动骨的事,等她当上首辅了再说,宋宁心里盘算着。 “不行,律法岂能想添就添!”魏训昌道,“简直胡闹!” 方旭几个人也连着附议。 “立法一事,奏疏你留在朕这里,朕再想一想,此乃大事急不得!” 宋宁摇头:“圣上,这确实是大事,孩子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后大周的栋梁啊。” “物竞天择,你想要人人都是栋梁,那便人人都是废物。”魏训昌道,“你为读书人,这样的道理也不懂?” 宋宁很委屈,看着赵炽:“真的不行吗?” “小宋爱卿,此事不是随便就能决定的事,便是朕也要和诸位爱卿细细商量方可。”赵炽道。 众人面色舒坦了,总算是没让他得逞。 宋宁点了点头:“那请圣上和各位大人好好商量,早点有一个结果。” 大家莫名松了口气,好好午朝,被他弄的太闹心了。 各位自发觉得告一段落了,于是各自回到席位上,端茶润嗓子休息。 却不料,宋宁大声道:“圣上,微臣的第三件事,就是要弹劾!” 她刷一下拿出三本奏疏,众人看着一惊差点被茶水呛着。 门口瞄着的谭仁偷笑,低声道:“小宋大人的袖子里塞了多少个本子?” 他对面的小內侍摇头:“刚才拿了两本出来,现在又是三本。” “说是一刻钟,这都快两个一刻钟了。” 谭仁捂嘴笑。 就听到御书房内,宋宁大声道:“微臣第一个要弹劾的是顺天府推官潘松月,他自己查案查不清楚,请他的叔叔偷听我和属下讨论案子倒是手段清晰。他立刻截胡抓了个凶手,微臣劝解他一定要小心谨慎,毕竟人命关天,可他得意洋洋说微臣嫉妒他。” 潘松月并没有得意洋洋,但这不妨碍她添油加醋,不然怎么算弹劾呢? “最重要的,昨天晚上两个人质生死一线,微臣通知理刑馆派人协助,可他们没有人一个人愿意出面帮忙!” “要不是宁王爷出了人手帮忙,那又得添两条人命,而且,凶手也很可能抓不到。” “这太不称职了。” 她这话一出口,唐太文就暗道一声不好,他说早上眼皮子跳,总觉得这事儿哪里不对。 原来在这里。 他刚张口要说话,就听宋宁抬手指着他,道:“这第二个折子,微臣要告唐大人。微臣当时没有人用,急的如热锅蚂蚁,眼睛都哭瞎了。” “求到唐大人府上,唐大人的常随直接就阴奉阳违,说帮我去找兵马司,可他的人却一去不回。这不但是不顾微臣安危不做微臣后盾,甚至还置百姓安危于不顾,这就是失职!” “北城不是去了吗?”唐太文呵斥道,“这是御书房不是菜市场,你怎可胡言乱语乱指一气。” 宋宁根本不搭理他,她要一口气说完:“圣上,微臣还要告除了北城以外的四城兵马司。他们就是做巡逻的事,可在微臣百般央求下,非常冷漠、敷衍地将微臣赶出来。” “而以上这些人,没有一个有全心全意为朝廷着想的担当和责任心。”宋宁道。 她用的是喝斥、讥讽的语气,在唐太文看来简直是唾沫横飞面目狰狞。 “圣上,您一年到头拿这么多钱来养着这些人,老百姓那么辛苦的交税养着他们,他们却不为您的朝廷着想,也不为百姓做事!”宋宁道,“都不称职!” 赵炽有点惊讶。 唐太文都气歪了嘴:“小宋大人,寺正委屈你了,你应该去都察院,御史更合适你啊。” 都察院的柴思廷柴大人默默点头,他们也有几年没有遇到,敢弹劾上峰,还直接开骂的人。 他甚至怀疑,要不是怕殿前失仪,这小子很可能会说脏话。 一个六品,跑午朝上来骂三品上峰,还含沙射影波及几位阁臣。 他当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见见到这样的人。 刺头中的刺头。 宋宁喊道:“不委屈,作为一个寺正,我更有义务,维护大周的治安和稳定。” 唐太文气的不行,他居然还说自己不委屈,还顺着杆子往上爬夸自己。 赵炽望着宋宁,第一次开始头疼。 “小宋大人正月二十回京,满打算回来才三天,你就有这么多看不习惯的,这么多人要你弹劾了?”方旭叱道,“到底是他们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就是他的问题,刺猬一样,话都不会说,哪一句话不是横着出来的?”卓庆忠道。 宋宁道:“他们以前没有问题,是因为我不在京为官,如今有了我在,和我这么优秀的人一对比,立刻就显示出他们的不足!” “我的责任心,立刻就对比出他们的敷衍。” “我就是一面铜镜!” 义正言辞的宋寺正道。 482 一面铜镜(一更) “你是铜镜?”唐太文指着她,“我看你就是一口铜鼎!” 宋宁问他:“唐大人,您这就是胡搅蛮缠,我实名弹劾您,对您提出抗议和不满,您要不服气,咱们就辩一辩!” “可您骂人就不对了。”宋宁对唐太文道,“下官都没有说您矮胖矮胖,头发稀稀拉拉,胡子卷成这样掉一根在桌子上,洒扫的都分不清是什么部位的。” “啊!”唐太文直接崩溃了,指着她,“你你你,粗俗,粗鄙!” 宋延徐捂脸,这……不是他女儿。 宋宁回道:“我没有,是您逼着我的,我一个年轻人,初出茅庐、我就是白纸一样,我懂什么?都是因为您逼的,走投无路实在委屈。” “否则,您翻一翻咱们大周的历史,有哪个官员实名制弹劾自己上峰的,我又不傻?!” “三天,我逼你?”唐太文回道:“还翻历史,你就就个千古奇葩!” “奇葩还是奇迹,这得看我的成绩。目前看,我有实绩所以我就是奇迹。”宋宁一脸自信,趾高气扬,看这这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还真像一张白纸。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小子只是像而已。 卓庆忠听不着下去了,扶着唐太文对宋宁道:“你狂妄可以,可你在这里狂妄,也未免太没有家教了。” “你就算狂到不认唐大人这个上峰,可他比你年长,你也不能这样和他说话。” 宋宁回道:“卓大人,我本来就是实名弹劾,说的就是他的不足,可他不爽,非要上头来骂我,我要是被他骂了还忍气吞声,那我今天弹劾他的意义何在?” “你!”卓庆忠指着她的手抖着,方旭忽然看向宋延徐,“宋阁老,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好儿子?” “是啊,方阁老。”宋延徐回道,“犬子确实有一些本事,承蒙您夸奖了。” 方旭呸了他一口:“如此父子,没品没德!”说着,对赵炽道,“请圣上明辨,责罚他父子二人。” “罚什么?”宋宁问方旭。 “罚你扰乱午朝,羞辱上峰,失德失品。” 宋宁冷哼一声,忽然抱拳给柴思廷行礼:“柴大人,按照规矩下官有弹劾上峰或者同僚同事的权力吧?” “有!”柴思廷回道。 宋宁又道:“那下官用词文明,实名弹劾也没有犯规矩吧?” “没有!”柴思廷如实回答她。 确实没有,本朝言论自由,这是先祖开辟的规矩,也是本朝区别于前朝的一个进步和特色。 “知道了,柴大人。”宋宁一转头看向了方旭,“方阁老,言论自由您知道吗?下官能弹劾上峰,只要他做的不对,为什么就不能说?” 方旭头疼。 他们都是读书人,以前也争吵,但这还是第一次结伙吵一个年轻人,关键……他词穷。 词穷倒不是没有学问不会吵架,如果奏疏辩论他就不怕。 可当面吵,他们顾忌自己风骨,撒不开! 他撒不开,可对面的年轻太能撒的开了,一点风骨脸面都不要。 “圣上,如果您哪一日某一件事做的不大周全,是不是也愿意接受臣子们的提醒呢?”宋宁问赵炽。 赵炽头发皮子一麻,回道:“是、是吧?” “列位大人看看,圣上都能做到听取意见,认错、及时纠正错误,唐大人为什么不行?”宋宁质问。 她一直只在弹劾唐太文,打击面精准到毫无偏差。 “圣上!”唐太文终于给赵炽解释了,他刚才一直只是回呛宋宁,“昨晚上,小宋大人有没有来求援,都是她的一面之词,微臣根本不知情。” “如果知道她需要帮忙,当然就一定会帮忙,更何况,微臣的随从潘德祥还是人质,微臣要是知道,哪可能不管呢?!” 赵炽微微颔首,对宋宁抛了个眼色,道:“小宋爱卿,这会不会是个误会呢?” “不是!”宋宁一点面子不给,“圣上,这事儿当时很多人知道,您可以查证。” “再说,我弹劾的要求不高,只求唐大人给当事两位受伤的百姓写一封道歉信就行了,信也不要长,控制在三句话内,贴在府衙的八字墙上。”宋宁道。 “更何况,其中一位还是唐大人的幕僚,自己人,他不吃亏。” 我自己人我写什么道歉信,还贴在八字墙上?!唐太文勃然大怒,指着宋宁:“你欺人太甚!” 宋宁声音比他还大:“错就要认。” “我何错之有,你是欲加之罪。” “我怎么不加别人就加你?唐大人,你错了不认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这是大忌,切实要不得!” 宋宁这语气,唐太文气的天旋地转。 “圣上,微臣请辞!”唐太文一把扯下自己的官帽,“微臣无才无德,微臣不能继续为圣上效力,求圣上应允!” 说着跪地,哽咽喊道。 御书房内,所有人眼睛都是瞪着的所有嘴巴都是呆着的。 这情况…… “圣上,你允了吧!”宋宁对赵炽道。 赵炽拍桌子:“宋世安!” “微臣在!”宋宁抱拳,赵炽喝道,“允不允,是你决定还是朕?” 宋宁委屈:“是圣上。” “你不许再说话了。”赵炽呵斥。 宋宁垂着头没答话。 赵炽安抚地对唐太文道:“唐爱卿这又是何必呢,小宋年轻气盛,你不用和他一般见识。” 唐太文道:“圣上,微臣年纪大了,他这才回来三天就直接开骂,这以后……微臣想一想就觉得水深火热。” “圣上,微臣请辞。” 说着磕头,一副受伤委屈地起身,留了帽子出门走了。 “圣上,唐大人为大理寺、为案件鞠躬尽瘁。今天他被一个年轻毛头小子追着骂气到请辞,这、这寒了百官的心啊!”魏训昌道。 “您代表不了百官!”宋宁问宋延徐,“您寒心吗?” 宋延徐想骂儿子,这个时候也不忘顺带坑老子。 “不论什么年纪什么职位,有错就改是基本。倒是唐大人,辩论不过就请辞,这分明就是为难圣上,实为不忠。”宋延徐事后补刀的能力毋庸置疑。 宋宁此刻有一点欣赏宋延徐,这话呛的漂亮。 “宋阁老父子二人今天是打算干什么?”魏训昌冷笑道,“上阵父子兵?” 宋延徐摆了摆手:“方阁老言重了,主要还是犬子!” 方旭冷笑:“儿子回来以后,宋阁老的底气果然足了不少。” “是啊,儿子回来了。” 方旭的儿子还在流放,如今两年半,才过了一半的时间。 方旭要气绝了,对赵炽道:“圣上,老臣也请辞!” 说着,自己的官帽放在桌案上,给赵炽磕头:“老臣年纪大了,想要归乡荣养,请圣上恩准。” 说着磕头却没有起来。 宋延徐拢着袖子眼观鼻,鼻观心,余光偷看宋宁,他儿子更绝,垂着脸在酝酿感情,眼睛都红了。 委屈的很。 小畜生,也不知道像谁,贼成这样样子,宋延徐心里想着。 “方阁老,您这又是何必呢。”卓庆忠上前去扶着方旭,“被一个毛头小子气着,不值得。圣上自有定夺。” 方旭正要说话,宋宁忽然跪下来。 众人眼睛一亮,以为他也要请辞唱苦肉计呢。 他要敢请辞,他们就让他这辈子没机会回来。 岂料,就听他哭着喊道:“圣上啊,微臣弹劾的三个人,请圣上查惩,决不能姑息养奸纵容包庇啊。如今的大周国力兴盛,可咱们还有虎视眈眈的强敌,咱们要是规矩不成规矩,官员可以偷懒闲散,那就是给外敌以机会。” “所有不好好做事,不负责任不认真浑水摸鱼的官员,等同于卖国贼!” 她一说,魏训昌都惊了一下,这价值上的也太高了一点。 满朝文武那么多,十之八九卖国贼。 魏训昌指了指宋延徐,意思是你的好意思。 宋延徐心道我也被骂了,你当他爱我? 各人心思,宋宁腰板笔挺为国为民地跪着请求。她很清楚,她这话说的过了,但也知道没事,赵炽不会为了这句话就治罪她的。 “小宋爱卿,你说的事朕已知情,朕会酌情回应你。”一个午朝而已,赵炽头一回觉得特别累,想结束,他说完见宋宁抬头看他,他心头一跳,指着宋宁点了点,警告他。 宋宁闭嘴了。 赵炽松了口气:“都散了吧,有事的话就明天早上说。” 又对方旭道:“方阁老辛苦了,今儿早点回家休息吧。” 这是把他辞官的话题揭过去了。 方旭就坡下驴捧着官帽,由卓庆忠扶着“气若游丝”地出门。 别的几位大人也都跟着走了。 “微臣也告退了!”宋宁给赵炽行礼,“北城兵马司的人,请圣上表彰啊,不然以后尽责的人也不想尽责了。” 赵炽继续挥手,快走快走。 宋宁又道:“那微臣回去给您写利民政策的章程,明日午朝交给您!” 说着笑盈盈出门走了。 赵炽用眼神问计春:“这是……” 计春点了点头。 这是明天还要来午朝的意思呗。 “罗大人,宋大人同路啊?”宋宁忽然又探头,吓的房里几个人一跳,罗子章道,“走走走,一起!” 宋延徐也跟着出来了。 三个人依次往外走。 “今日吕大人没有反对你,你去给吕大人问安。”宋延徐指着走在前面的吕孝仁对宋宁道。 这个午朝,让宋延徐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会儿他看宋宁的目光,觉得她像是一双翅膀,即将成为他的双翼。 如虎添翼! “吕孝仁吕大人?”宋宁问宋延徐,眼睛却看罗子章。 罗子昂挤了挤眼睛,表示不反对。 “吕大人!”宋宁抱拳走了,一边走一边喊,“小宋给您问安。” 吕孝仁微微颔首,看着她道:“这个案子你办的不错,心思缜密自信沉稳,你确实很适合提典刑狱,圣上挑的人很优秀。” 宋宁惊讶了一下,看向吕孝仁。 “本官如果请你查办一个旧案,你是不是会认为是本官刁难,从而心生不满?” 宋宁摆手:“不能够啊,您这是信任和抬举。” 吕孝仁个子高瘦,今年已有五十六,广西人,想要改掉口音所以说话一字一顿,从而形成了独有的说法方式和严肃的气质。 和他刑部尚书的职位很相称。 “不过,是一个什么案件,要是陈年旧案,下官不敢托大要是查不清楚,您可不能怪下官。” 吕孝仁颔首:“已是旧案,你查不清楚也不并不改变什么,当然不会怪你。” “那好,那小官就放心了。”宋宁说着一顿,道,“晚上下官做东请客,大人您赏脸来,我们一边吃酒一边说案情?” “你和老宋大人还真是不一样。”吕孝仁失笑道,“今日还有别的事……明日吧,明晚上你可遣人送请帖。” 宋宁喜不自禁,抱拳道:“是是是,明日下官亲自去接您。” 吕孝仁摇了摇头:“浮夸。”说着,又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宋延徐和罗子章,便走了。 他一走,宋延徐和罗子章正要过来,柴思廷走了过来。 宋宁给他行礼。 “小宋大人口才了得,可有兴趣来都察院?” 宋宁嘻嘻笑了起来:“大人您就是伯乐,可是下官才上任上天就换衙门,会影响风评。” 你今天大闹午朝,逼两位大人辞官,你还要风评?柴思廷笑了笑,道:“可惜了。” “你若想调来都察院,随时来找本官!” 宋宁笑嘻嘻点头,眼睛骨碌碌一转:“大人,明晚您有空吗?下官厚着脸皮请您吃酒,求您赏脸。” 吕孝仁非常惊讶,望着她:“请客吃饭?” “是啊。” 吕孝仁扶额,和他道:“明儿你送帖子来,我若有空另说。” “大人,您一定来啊!” 吕孝仁哭笑不得,在宫门和接他的幕僚说了原委,他的幕僚目瞪口呆:“直接请?” 从来没有见过,请朝廷大员吃饭是这么随便的。 莫说理不理见不见,就算是见到了也是迟疑、犹豫战战兢兢,一句请客的话琢磨三年也不一定敢说。 谁能像小宋大人这样,参加个午朝,碰见了满朝的大员,她张口就说请客,问你去不去。 “学生佩服他的……为人处世。”更佩服脸皮。 “说起来,他也没有什么不敢的”吕孝仁哭笑不得,“他当着圣上的面都能直接骂魏阁老和唐大人,请本官吃饭喝酒,她还怕什么踌躇什么?!” 幕僚道:“那、大人您去不去呢?” “看看她胆子到底有多大吧。”吕孝仁道。 483 喷的效果(二更) 宋延徐问宋宁:“你和吕大人说了什么?” 宋延徐一直不遗余力地拉拢朝臣作为他的拥护者,从而让他有和魏训昌一比高下的能力。 吕孝仁这个人太刻板了,他示好了好几次,对方都是爱答不理。 柴思廷亦是如此。 刚才他纯粹想让宋宁去试试,反正宋宁“皮糙肉厚”。 宋宁道:“明天请吕大人吃饭,一起聊一聊一起新的案件。” “还向柴大人抛了橄榄枝,他没有答应,但我觉得可以努力努力。” “二位大人有没有时间?”宋宁对他们道。 宋延徐惊讶不已,望着宋宁一再问道:“吕孝仁同意了?” “是!” 宋延徐心里激动不已,成了成了,有了罗子章、有了吕孝仁,吏部的耿侍郎是他的门生……再努力一两年运作一番,魏训昌何惧? 他两年前从魏党分裂,就发誓有一天让魏训昌诚服他。 这一天,不会远的。 “橄榄枝是什么意思?”罗子章问道、 宋宁笑着:“一种示好。” 宋延徐微微颔首,道:“好,好!此时你去安排,一定要仔细安排妥当,明日将地点回禀我。” “记住,暂时不要声张。” 宋宁不呛他,忙道:“孩儿知道了。” “本官也回衙门办事去。”罗子章笑着道。 宋宁不急不慢溜达着,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小宋大人,小宋大人!” 宋宁回头,就看到坤宁宫总管事田赋兴走过来。 “田公公好。”宋宁道,“太后娘娘近日可好?” 田赋兴笑着点头:“很好,太后娘娘知道小宋大人来宫中午朝,特意让奴婢给您送一壶乌梅茶来,是太后娘娘炮制的,润嗓子解渴。” 乌梅和金骏眉一起炮制的茶。 宋宁笑眯了眼睛,接着茶壶捧在怀里:“谢谢太后娘娘,这壶要还吗?” “不用还,稍后奴婢将六个茶盅一并给您送去,就当太后娘娘赏您的,这可是上好的官窑青瓷。”田赋兴笑着道。 宋宁龇牙,一口白牙实在是讨喜,田赋兴忽然明白赵熠为什么要做他的捕头了。 “这是王爷给您的桔子。”田赋兴笑着道。 宋宁一并收了,喜笑颜开心情大好地走了。 一个时辰后,京城轰动了。 新上任的六品寺正小宋大人,实名弹劾上峰唐太文,逼的大理寺卿唐太文和次辅方旭当场辞官。 宋大人舌战群臣,以一己之力震撼了午朝。 弹劾了上峰唐太文,弹劾了府衙推官潘松月,弹劾四个城的兵马司所有人。 “两年前就闹了一场,把几位大人的儿子给流放了。” “现在这才回来三天,就又开始闹了。” 有人啧啧叹道:“小宋大人这是弄了儿子弄老子,赶尽杀绝?” 聊天的大笑不止。 潘松月惊呆了,他没敢重判肉书生,和宋宁判唐三的刑是一样的,但没有想到,宋宁居然弹劾他! 他想去找唐太文。 可唐太文也被弹劾了不提,还气到当场辞官。 这事……他没出说理去了。 所有衙门都在说宋宁,你一句:“这年轻人太狂了。” 他一句:“还从没有见过这样当官,一个六品就敢和这么狠,这要以后得势了,那还得了?!” 就连门口的两条看门狗,都是对着汪汪叫,感受了今天空气中吹着的北风格外不同。 外面都震动了,大理寺更不用说了,翻天覆地也不过如此。 大理寺卿被大理寺正气到辞官,今年才开年而已,事情发生的就这么刺激。 下午,赵炽为了安抚宋宁,他写了手谕,夸奖了廖耿所带领的北城兵马司,责罚了其他四城,罚了所有人一个月的俸禄,也训斥了潘松月,但……没有提唐太文。 理由是唐太文请辞了。 他都不是朝廷命官了,还有什么责骂的。 等过几天唐太文官复原职,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此刻,北城兵马司里二十一个人加上廖耿,都傻眼了。 五城,圣上训罚了四城,独独夸了他们还一人加赏一个月的月例。 “这、真的是给我们的赏赐,还独独赏我们了?”里面有兄弟道。 廖耿也迷糊,点了点头道:“是小宋大人弹劾的时候,特意求圣上褒奖我们,说对比之下,谁负责谁浑水摸鱼立刻清楚明白。” “那昨儿晚上,咱们一夜跑的值!” “这何止是值,这简直是值上加值!头儿,小宋大人虽官位不高,可为人靠谱讲义气,这样的人能交,下一回他要有事,咱们还能帮!” 廖耿点头:“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她会给我们要嘉赏。” “是个实在人。” 他身边的兄弟小声道:“不是,她早上狠的把上峰逼到请辞,可一点不实在!他啊,我觉得就是……识好歹。” “对对对,爱恨分明,跟这样的人做事,放心。” “反正以后个他有事,咱们帮着就是了。我们北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得到这么大的殊荣,太他娘的露脸了。” “今晚喝一杯,庆祝。” “不然,问问宋大人有没有空,咱们弟兄和宋大人一起认识认识。” 大家都看廖耿。 “成!晚点我去大理寺找他。” 众人吆喝着去饭馆定席。 大理寺正的公房门口,宋延徐和鲁青青以及鲁苗苗还有乔四都在,门关着,鲁苗苗趴在门缝往外看:“为什么这么多人来来回回盯着我们,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宁没回来,他们没出去,所以宫里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 “会不会是阿宁打人了?”鲁青青两年多没跟宋宁办事,所以对她当官后的风格不算了解。 但是宋宁一言不合就动手,是有先例的。 当年的刘家祠堂,她可是凭借一己之力给毁了。 “不会。”宋元时也起身站到门口来,道,“我估计,很可能将哪位大人气晕了,从而引起了热议。” 其他三个人都看着他,想了想又觉得这事儿很正常。 “秋纷纷回来了。”乔四赶紧开门,秋纷纷进来,把事情说了一遍,“……应该就要回来了。” 其他四个人一脸无语,宋元时道:“看来,她今天这个喷子,很称职!” “大人说,当你是一个小官而又想出头的时候,做喷子是最好的捷径。踩着那些大人肩膀往上走,踩上去赚了,上不去咱们没损失!”鲁青青道。 宋元时哭笑不得:“好的不学,坏事儿钻研的透彻的很,这种捷径也不知道从哪里总结的。” 但不得不说,宋宁是真的胆大心细脑子还灵。 这种方法,确实适合她。 “大人回来了。”秋纷纷道。 宋宁一进正门,大理寺里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她,大家都想上来质问她,可没有人牵头,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宋宁昂着头,目光扫过所有人,大摇大摆回了自己的公房。 “大人,大人您喝茶。”鲁苗苗给她倒茶,又扶着他坐下来,问道,“大人您快说说,宫里发生的事情。” 宋宁就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厉害!”鲁苗苗使劲点头,宋宁摆手,“这不叫厉害,我有恃无恐的闹腾而已,不过第一次经验少表现力欠缺,下一次会更好。” 众人哈哈大笑。 鲁青青问道:“那唐大人还回来吗?” “当然会,他不过是面子下不去,以退为进而已,圣上也不会舍得罚他。”宋宁不屑。 “这也太贼了,这么大人了居然还用这种小伎俩。”鲁苗苗哼了一声,也跟着不屑。 “你傻不傻,你难道还以为他那样的人没有面子就会辞官吗?”鲁青青白了弟弟一眼,“他要是有这样清高,也轮不着我们大人弹劾他了。” 宋宁对鲁青青道:“很有见地。” 鲁青青笑着。 “其实没关系,他唐太文还能辞官几次?”宋宁道,“一次两次,他要有本事往后天天把官帽挂裤腰带上,随时丢!” 对赵炽威胁多了,赵炽也会没有耐心。 “大人,圣上肯定不会罚你吗?”鲁苗苗问道。 宋宁点头:“第一,只要咱们齐王爷还在,我认为我的用处应该还是有的。” 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 但肯定有。 “第二,我今天可不是完全胡搅蛮缠。我说的哪一件事都是值得弹劾的,只不过以前没有人做,今天我做的太过直白而已。” “但凡去思考,圣上就会知道。” “第三,我有王爷啊!再不济,王爷会来救我的。” “以上三条,是我有恃无恐的原因。大家请勿效仿。” 大家都笑了起来,秋纷纷道:“王爷今天就在坤宁宫呢。” 宋宁颔首,她知道赵熠在坤宁宫呢,所有她底气更足。 坤宁宫里的小內侍送茶盅来了。 六个茶盅,上好的官窑青瓷。 几个人围着桌子喝乌梅茶。 忽然,门外传来砰的一声响,随即哎呦哎呦声传来,有人滚阶梯下面去了。 乔四开门,就看到白胖胖的娄阳和丁不凡歪七扭八地倒在他们门口的台阶下面,看见乔四出来,两个人慌手慌脚爬起来要走。 乔四喝道:“站住!二位又打算偷听还是怎么着?” “没、没有,我们才不会偷听。”娄阳摆着手,“我们就是路过,没走稳摔着了。” 乔四冷哼一声:“路宽的很,你们却贴着我们的门口走,如果下次再这样贴着墙走,我就让你们摔着永远爬不起来!” 说着,啪一下关了门。 娄阳和丁不凡对视一眼,惊慌失措地跑后门去了。 跟着原来郭卿枚的捕头汤兴业以及另外四位捕快都在门口,看见娄阳他们出来,汤兴业问道:“左大人他们没有去找她问罪吗?” 把唐大人气到辞官。 “没有。不但没有,他还是特别的自信嚣张。”娄阳问道,“汤捕头,您四位什么时候回来啊。” 汤兴业道:“潘德祥让我们暂时避几天,现在这情况,我也不知道。” “神仙打架小鬼遭遇。”汤兴业着急道,“也不知道马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丁不凡蹲在地上,叹了一口长气:“我觉得,小宋大人厉害的很,把她挤走不容易。” “如果他要是一直不走,你们可就一直不能回来了。” 汤兴业犹豫,想回来又不敢。 这个决定可不是选择吃饺子还是馄饨,这决定了他们弟兄几个前途,不说高升,好歹能留在大理寺混一口饭吃吧?! “宋大人那边多少人手?” 丁不凡和娄阳对视,两个人掰着指头数了数,回道:“鲁家两个兄弟,乔四、秋纷纷一共四个人,咱们要是投靠,人一点也不嫌多,可以凑三桌麻马吊了。” “你别老想着马吊。”汤兴业看着六个弟兄,挥着手道,“我再琢磨琢磨。得罪了潘德祥就是得罪了唐大人,得罪了唐大人……要是将来宋大人出事,那我们可就真的没头顶的瓦没脚踩的砖了。” 不踏实。 “可又总要选一个边,要是马大人在,好歹还能缓冲掩饰,现在他不在,咱们再这样就完全没退路了。” “反正我觉得小宋大人不好惹。”娄阳挠着头,“再不回,他都不会要咱们了。” “各位在这里呢。”突然,院内走来一人,大家一惊忙上前行礼,“潘先生伤势可好一些?” ------题外话------ 大家早~~苦思冥想了五分钟我写什么题外话,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写了,哈哈哈哈! 爱你们~~! 我是不怎么努力但还为努力而努力的不怎么可爱的小可爱。 嘎嘎。 484 请吃饭的(一更) 汤兴业原本就在大理寺,和当年的沈闻余很相似,是子承父业。 他今年三十有六,个子不高但身材健壮,看上去就是比较机灵敏捷的长相和神态。 此刻,他看着潘德祥满脸的关切。 是真的关切。 因为他希望潘德祥能给他一个明确的安排,而不是躲在外面什么都不做,这样下去,大理寺可就没有他们五个人的位置了。 “承蒙汤捕头挂念,潘某伤势虽严重,但暂时也能撑得住。”潘德祥道。 汤兴业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潘先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后福不敢想,眼下只想着大人能安安稳稳,身体健康。”潘德娴道,“要不然,潘某身负重伤,还能来衙门办事?” 他既然说唐太文了,那汤兴业就顺道问一句:“大人、何时回来?” “就这一两天吧,方才计公公已经去府上了,送了一碗太子亲自炖的燕窝。”潘德祥道。 汤兴业眼睛一亮,满面喜色:“那就好那就好。潘先生,那现在……我们弟兄就回来吧,大人不在许多事情要跑腿,您不如将我们放您那边做事得了。” “让你们做杂事跑腿,不就是杀鸡用牛刀。”潘德祥道,“不过你们也不要着急,再等一等,大人自还有安排。” 汤兴业心里没底:“那、那大约几天?” “二月。”潘德祥道,“大人肯定会安排你们事情的。” 说着拍了拍汤兴业的肩膀,安抚大家:“这段时间大家就当休沐了,多休息。” 说着转身就走了。 汤兴业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怎么办?”汤兴业问大家,大家都一脸懵,丁不凡想了想,“要不然我们举手?” 娄阳问他:“举什么手?” “接着等潘先生回来,还是去找宋大人?” 汤兴业问道:“去找宋大人?” 刷一下,抬了三只手。 他又问:“等潘先生?” 两只手抬起来。 最后大家都看着他。 “我、我、我再想想,琢磨琢磨!”汤兴业道。 丁不凡急得不得了,团团转:“琢磨琢磨,就没机会了。”又道,“宋大人讲义气,他弹劾了一堆人,可却几次三番提醒圣上嘉赏北城兵马司。” “我们要跟着他,他不会亏待的。”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那、那找宋大人去?”汤兴业问道。 还有一个原因,只有跟着宋宁,他们才能继续做捕快。 别的几个廊屋主差都不是查案,而且里面的人丁是丁卯是卯,他们去哪里都是多余的。 “走!”丁不凡甩头就走,汤兴业拉住他,“你是不是傻?现在去,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们去他家巷子里等。” 六个人一起点头,开后门走了。 宋宁坐宋元时对面,看着他写章程,赵熠斜依在软榻上,手里一颗桔子,掂来掂去,其他人则放假半天,各自娱乐去了。 “你上午的程度刚刚好。”赵熠对御书房内所有的事,都清楚,“原本我还怕方旭会假装被你气晕。” 宋宁问他:“还会被气晕吗?” “他曾做过。” 宋宁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得对外宣传一下,我体弱多病了,下次我能先下手为强。” “你明日请吃饭,我就不去了。不过我认为你可以大张旗鼓,无需顾忌。”赵熠道,“你尽管送请帖,来的自然来,不来的心里也有数。” “这叫……”赵熠扬眉道,“投石问路。” 宋元时颔首表示赞同:“你今天拼命给北城兵马司请赏是点金之笔。” “啧啧,二位这么一夸,宋某飘飘然要上天了。”宋宁嘿嘿笑着。 赵熠白她一眼:“你看出你爹什么意思没有?” “看出来了,我愿意扶持我爹乘风破浪,因为我爱他敬他。”宋宁道。 宋元时扶额,失笑:“难道不是挡刀挡枪?” “不要这样说,显得我不孝顺。”宋宁白他一眼。 “是是是,我错了。”宋元时哭笑不得。 “你爹会知道的,并感念你的恩情。”赵熠赞扬她。 宋宁感叹道:“有爹,真好!” 屋里两位没爹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喝茶,庆功,二位爷!” 鲁苗苗带着他哥去逛街,宋宁给他们钱,一人做两身长袍。 “那里有一家裁缝铺子。”鲁苗苗指着巷子里挂着的一个幡,上面写直一个佟字,“那个巷子深,生意肯定好。” 鲁青青忧心忡忡:“你说,大人今天这么骂唐大人,等唐大人回来了以后,会不会天天找咱们大人麻烦呢?” “大人是怕找麻烦的人吗?”鲁苗苗白了他哥一眼。 鲁青青点头:“我知道,可是有人找麻烦,总归是碍手碍脚。” “要不然,我们直接将唐大人做掉?”鲁苗苗小声问鲁青青,“趁着月黑风高……” 鲁青青捂住鲁苗苗的嘴:“你可闭嘴吧,一天天做掉那个做掉这个,你连啸天都做不掉。” “我想啸天了。”鲁苗苗叹气,“哥,以后我们要好好娶媳妇,不能入赘。” 鲁青青捶他的头:“想什么呢,脑子里曲里拐弯乱七八糟。”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喊他们:“二位鲁兄弟?” 鲁青青回头,就看到一串六个男人站在他们后面。其中两个他们认识,娄阳和丁不凡。 “你们干什么?!”鲁苗苗跳到前面来,架势一摆,“想打架?不怕你们!” 娄阳晃着脑袋:“不是不是,我们不是打架。” “我们汤捕头有话想和二位说,一点敌意都没有。” “真的,是商量事情。” 鲁苗苗不让,鲁青青将他拨弄开,看着汤兴业:“阁下是汤捕头?不是说有差事出差去了,为何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什么?”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汤兴业小声问道。 鲁青青点头。 “那你们说话,我去找布料,哥要是动手打架,你招呼我一声。” “去去去!”鲁青青挥着手。 鲁苗苗蹦蹦跳上台阶,嘴里唱着自编的小曲儿:“我要做一件新衣服,然后娶一个新媳妇儿,再给我哥娶一个!” “啦啦啦!我们要娶两个。” 他身后的几个人听的一脸愣神。 原来兄弟两个,有一个是傻的。 汤兴业和鲁青青走了几步去聊天。 鲁苗苗和娄阳以及丁不凡就进了裁缝铺子,一进门三个大男人就愣住了。 铺子里收拾的很整齐,也不大,两边的墙上挂着样布,桌案上堆着布匹,在一方对着门铺着漂亮的白底蓝碎花桌布的长桌后,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女子大约二十五六,梳着圆髻,柳眉杏眼皮肤白皙,穿着半旧的杏色比甲,纤细的手指上套着顶针,听到动静她抬头朝他们看来,些许是眼神不大好,看人时略有一些眯着,这一眯着眼儿,眼角立刻增添了几分妩媚。 三个男人杵在门口,惊艳到呆住。 女子冲着三个人一笑,声音也是轻柔舒缓的,像温水流过耳尖:“三位公子,是要做衣服吗?布是现成的,还是在我这里买呢?” 鲁苗苗上前走了两步,绞着十根手指望着女子:“姐姐,你好漂亮啊!” 女子眉头一拧,沉了脸,正要哄他走,就见鲁苗苗又走了两步,歪着头打量着她:“尤其是眼睛,特别的漂亮。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出去!”女子呵斥道。 鲁苗苗一惊,丁不凡和娄阳忙上来拉着鲁苗苗,一个道:“大姐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鲁兄弟,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太轻浮了。” 鲁苗苗不肯走,使劲冲着外面喊道:“哥、哥你快来看!” 鲁青青还以为打起来了,急匆匆进来,一看里面的女子,再看鲁苗苗的德性,他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了,上前抱拳行礼,道:“对不住了,我家兄弟性子单纯不会说话,如若得罪,我给他赔罪了。” 鲁苗苗点头:“我、我也赔罪,对不起!” 女子打量着鲁苗苗,见他神态虽激动,可目光却清澈,语气也没有淫邪感,相信了鲁青青说的话,摆手道:“没事了,我也是过于戒备了。” “没事没事。”鲁苗苗摆着手,“不打不相识!” 女子一愣,噗嗤笑了。 她一笑,屋里的都忽然明亮了起来,鲁苗苗的脸一红,挠着头凑到鲁青青身边来:“哥,她、她好漂亮啊。” “不要胡说,她梳着圆髻,已是妇人。” 鲁苗苗点头:“妇人就妇人,可还是漂亮啊。” 鲁青青无语。 “我要做衣服。”鲁苗苗道,“姐姐能不能帮我选布料呢?” 女子颔首,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你个子高身材健壮年纪又……又小,可以穿深蓝试试。” “好啊好啊。” 485 投效来的(二更) 宋宁和赵熠以及宋元时从大理寺出来。 今天的大理寺里格外的冷清。 “晚上吃什么,我请客!”宋宁走中间,脑子里细数着马三通发掘的各个好吃的馆子,“顺道为明天的晚宴选个地方。” 赵熠随手一指:“就前面,鱼馆?” “铜锅怎么样?”宋宁问他们,“当朝大员,朝廷肱骨,年过半百的几位老大人围着铜锅刷羊肉!” “光想想,和画面就和谐。” 赵熠敲她的头:“不吃鱼那就再想!” “那只能宜春楼了。”宋宁嘿嘿一笑。 赵熠和宋元时都黑了脸,赵熠道:“那你和你父亲一起去逛楼子的佳话,会流传整个京城的。” 宋宁撇嘴。 “那我们三儿今晚吃铜锅,一边吃一边想好了。” 三个人还没有到铜锅店,就听到楼上有人喊她:“宋大人、宋大人。” “铜锅楼上还有男人拉客?”宋宁一抬头,就看到了一溜排的男人站在楼上的窗户里,冲着他们招手。 宋元时对她道:“你不要总想有的没的,他们是廖指挥手下。” 北城兵马司的弟兄?宋宁忙冲着上面挥手:“大家好啊,你们也吃铜锅呢?” 上面下来两个小兄弟,笑着道:“我们包了二楼,晚上请您吃铜锅呢,我们头儿去大理寺接您去了,可能是走岔路了。” “大人,您可得空赏光,一起吃饭?” 宋宁点头:“行啊,我也正准备吃铜锅呢,不过,我还有两位朋友。” “没关系,一起啊!”喊她的人一扭头,看清楚了左侧人的脸,顿时吓的腿一软噗通跪了,“给齐王爷请安。” 赵熠道:“起来吧,这么磕头是不准备请我吃铜锅?” “不不不,王爷您赏脸,我、我们当然求之不得。” 赵熠颔首,道:“都起来吧。” 他率先进馆子里,大家跟在他后面,没找到宋宁,廖耿垂头丧气地回来,一上楼不但看到了宋宁和宋元时,还看到了赵熠。 因为赵熠在,原本吵闹的兄弟们,一个个像个鹌鹑。 “今天本王请客,坐吧,不用拘束。”赵熠道。 众人都看廖耿,廖耿上前行礼道:“王爷,我、我们兄弟请吧,得王爷和宋大人的福,我们弟兄几个人今儿受圣上的赏了。” “理应我们请客。” “那正好,他赏你们钱,本王赏你们一顿饭。” 廖耿一怔,行礼应是。 “坐坐坐。”宋宁对廖耿道,“王爷是认为你们做的好,值得表彰和嘉赏。” 众人笑着应是。 心里是真的美滋滋, 这一夜的差事熬的,名利都得了。 值,太值了! “托宋大人的福了。” 廖耿笑着道。 铜锅上来,两杯酒下肚后,气氛就活跃起来了,宋宁一个时辰不到,就交了一屋子的兄弟。 赵熠没吃,但如果有人敬酒他来者不拒,完全没有王爷架子,还安抚地拍了拍廖耿的肩膀,对他道:“你被夸奖是你有能力,有责任心,所以你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应该得的。” 廖耿感动不已,觉得齐王就是他的伯乐。 宋元时虽话不多,可却会捧,话说的既巧妙又贴心。 纵然没有功名,半个幕僚,可大家也是元先生前元先生后。 一顿饭宾主尽欢。 大家闹哄哄散了,赵熠付的钱。 廖耿带着自己的弟兄们回衙门。 “王爷,明天吃饭您真不去?”宋宁问他。 她认为,赵熠现在已经完全具备混迹官场的能力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企图拉着我。”赵熠叮嘱宋元时,“不要让她喝醉了,替几位大人捏冷汗。” 宋元时耸肩:“王爷,我也控制不住。” “控不住就打晕带走。”赵熠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唬她,“听到没有?” 宋宁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天中午还要午朝,我和元先生回家睡觉去了。” “走了走了。” 赵熠黑脸,拖着她走在前面:“我送你回去。” 又咕哝着:“话都不会说。” 宋元时跟着两个吵吵闹闹的人后面,脸色怔了怔又恢复如初,负着手不急不慢地走在没有行人的街道上。 满耳充斥着前面两人的笑语。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宋宁早锻炼回到房中,就看到桌子上摆了七八样寻常没有的早点和粥类,白娇娇叉腰站在桌边,疑惑地看着他:“夫君啊,你去打过厨房了吗?” “没有啊。” “是老爷吩咐的。”连翘在一边伺候,秋意把热毛巾递给宋宁,“老爷说往后就按照这个标准给您置办早膳。” 宋宁哦了一声,道:“我爹可真好啊。” “这燕窝粥,绝了!”宋宁冲着门口喊道,“爹啊,我敬重您。” 杨氏正捧着给宋宁新做的厚底靴子进来,正听见她说话,笑着道:“老爷一早就去上朝了,你说的话他也听不到。” “娘,您这两天干什么了?” “和青梅还有个世青一起把以前我们四个人住的院子,还有夫人做库房的房间都收拾了一遍。”杨氏笑着道,“找到了好些有意义的东西,等你空了给你看看。” 宋宁点头:“今天晚上没有空,明天晚上我回来的早的话去找您。” 杨氏点头。 宋宁一行人出门,才发现鲁苗苗不在,她问乔四:“他昨晚住王府去了?” “做了不少衣服,特别的高兴。”乔四道,“他爹娘、青哥、还有我和马三通以及乌宪,一人各送了一套。” “还说今天还要去给您还有元先生做衣服,但因为吃不准备你们的喜好,所以昨天没敢下决定。” “于是晚上的时候,又跑去给啸天一家八口做了八套。” 宋宁:“……” “是不是裁缝铺子里有漂亮的姐姐妹妹?”宋宁不用去看也知道。 而且,看这个程度,这位姐姐妹妹长的不是一般的漂亮,而是非常的漂亮。 “我也不晓得,我昨天没跟着去。”乔四道,“还有一件事,昨天苗苗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句,说汤兴业昨天找他们兄弟了。” 汤兴业?宋宁挑眉道:“这是准备投诚?” 他们到大理寺衙门。 衙门口守门的差役看到她,再也不敢给她脸色瞧,该行的礼一个都不敢敷衍。 因为唐太文不在,左尧当家,里外的事情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各个廊屋都仿佛事情很多似的。 宋宁到寺正的院子里,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排人,鲁青青和鲁苗苗早早坐门口候着的。 “大人,这是汤兴业汤捕头。”鲁青青给大家介绍汤兴业、娄阳等七个人。 七个人都很年轻,最年长的徐舀今年三十九。 “几位,这是事情办完了,准备回归来找本官本官报道呢,还是露个脸认识认识呢?” 汤兴业带着六个人行礼,道:“大人,我们原就是大理寺的捕快,在郭卿枚郭大人来上任前,我们就在这里了。” “如今您来了,我们就都是您的属下。本来应该四天前就来拜见报道的,但我们五个人有差事在身上,而娄阳和丁不凡又不胆子小,所以……这就拖着了。” “还请大人原谅。往后我们七个人一定好好查办案件,听从大人吩咐。” 宋宁很意外,又去看鲁青青。 “我、我和您说。”鲁青青拉着宋宁和宋元时走了几步,低声道,“昨天下午他们六个人在雀子胡同等我和苗苗……” 他将聊的内容说了一遍,又道:“……他们说,前面几天没有的原因,是因为潘德祥让他们不要回来。” “他们犹豫,不知道是听潘德祥再等一个月,还是回来跟着您,思来想去就一起决定回来了。” “我听着觉得应该没问题,所以就同意帮他们引荐了。大人,我是……是不是多事了?”鲁青青问道。 宋宁打量着汤兴业几个人,一排人站着的笔挺的,没有心虚四处乱看,也没有迫不亟待。 “正好我们人手不够,用着看看吧。”宋宁并不急,反正在相处的过程中总会判断出好坏的。 她说着,转过身去对汤兴业道:“那以后就合作愉快。” “劳驾介绍一下自己,我们互相认识几个名儿。” 娄阳和丁不凡都认识,徐舀年纪最大,汤兴业次之,再来便是孙京明、姚兵和一个叫碴儿的大男孩,十八岁,高高瘦瘦长的眉清目秀。 大家都报了自己的姓名,宋宁微微颔首,道:“中午我要参加午朝,晚上有饭局,明天中午咱们定个席面,欢迎你们加入。” “谢谢大人。” 宋宁摆手:“你们熟,那就带着大家熟悉熟悉环境吧,来了四天大家还不熟悉。” “我带我带!”丁不凡道。 ------题外话------ 早~~今天早上起来忍住没喝咖啡,然后晚上九点多我就困到扛不住……下午好朋友说买了包装酸菜鱼,巨辣,要送我几包,我吓的不敢吃,以前火鸡面我都能放整包调料的那种。感觉人的习惯和喜好都会改变,曾经引以为傲的精力和能力,不定就哪天就消失了。 486 午朝的事(一更) 潘德祥站在门口,听完大理寺过来的差役给他回禀了汤兴业的事情后,有些吃惊:“是汤兴业自己去鲁氏兄弟示好的?” “是的。由鲁青青将汤兴业引荐给小宋大人。” 潘德祥微微颔首:“那就祝他们鹏程万里吧。” 潘德祥又想起什么来,问道:“今日衙门可安稳?” “安稳,左大人主持大局,一切有条不紊。”差役回道。 潘德祥点了点头:“你回去吧,不要让别人知道了你到这里来了。” 差役回去,潘德祥去唐太文的书房。 唐太文正在处理从衙门带回来的事务,看了一眼潘德祥:“来人了,出了什么事?” “是汤兴业。”潘德祥将事情回禀了,唐太文无所谓,“几个捕快而已,他想折腾就让他折腾去。” 又道:“听说他中午还要去午朝,你记得去打听。” 潘德祥应是:“他也不可能天天去午朝,圣上不会允,今天去应该是去交章程。” “想用这种小恩小惠争取民心!”唐太文当然知道宋宁制定政策的目的,这一点他要是看不透,他这么多年的官也白做了。 “你给马云平写信,让他这个月内就回来。”潘德祥回道,“本官记得寺正处压了两个外地的案件一直未破获的。” “等马云平回来以后,就让小宋去。” 他不想再和宋宁对上了,他输了是他丢人,他赢了也不会有人说他厉害。 “周海不是一直盯着他的,现在还能联系到吗?” 隆兴达倒了以后,周海几个人失踪了,宋宁也找,但一直没有下落。 “前段时间还有,近日没有了。” 唐太文微微颔首:“想办法找到他,也让他警醒自己手下,不要再像两年前那样小打小闹,放个火烧个人还没烧死。” 潘德祥应是。其实两年前的事情,周海还真是不知道,是他的手下自主给宋延徐泼油点火的。 “是!”潘德祥应是,又问道,“是预备在小宋大人出差的路上……” 他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让周海去想办法,他家的仇都不报了吗?” 唐太文思前想后,越想就越气,那小子分明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有恃无恐的撒泼耍赖给他难堪。 “忘了个事。”唐太文沉声道,“他不是要圣上给他团队,去做普法和免费启蒙。”唐太文起来走了两步,想起来道,“你去太子府找苏公公,把此事利弊告诉他。” 他顿了顿,道:“小宋和齐王关系好,这个事就看怎么想,可大可小。” “大人高明。”潘德祥道,“一旦有王爷在,事情就变的复杂了。” 更何况,还是先帝最喜爱齐王。 宋宁想得民心是为了升官,那齐王呢? “学生知道了。”潘德祥笑着走了。 …… 宋宁早早吃过午饭,第一个到御书房外面候着。她其实一直在试探赵炽的底线和意图。 可整整两年了,赵炽依旧是一位关心闹腾弟弟的兄长而已。 “小宋大人用午膳了吗?”谭仁笑着问她,宋宁点头应道,“用过午膳了。谭公公,午朝一般什么时辰开始?” “午时四刻。”谭仁笑眯眯地道,“小宋大人要不要喝茶?” 宋宁摆手:“不敢劳动您,我规规矩矩站在就好,不能给圣上给大家添麻烦。” 谭仁掩面而笑,正要说话,宋宁看到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个从内宫的方向走过来,他穿着锦缎的长袍,五尺八寸左右的身量,皮肤白皙,背脊挺拔,五官有一点像赵炽。 没有印象就是没有见过,但他能从内宫出来又是正常的男人,那只能是太子赵弢了。 赵弢比最小的叔叔赵熠还要大三岁。 “给殿下请安。”谭仁行礼,宋宁也跟着浑水摸鱼,赵弢看了一眼宋宁,停下来打量着她,“你就是昨天大闹御书房,实名弹劾上峰唐太文的宋世安?” 宋宁抱拳应是。 “你今天为什么又来了?又要弹劾别人吗?”赵弢负手望着她。 宋宁回道:“回殿下的话,今天是来给圣上送关于普法和免费启蒙的章程。” “普法到是懂,这免费启蒙,具体怎么实施免费?”赵弢问她。 宋宁惊讶地看了一眼赵弢,不清楚赵弢为什么会关心她这个政策,难道是看到了背后的“名”,所以想要半道截胡? “以一年为期,免费给所有男孩和女孩读书。”宋宁对赵弢道,“具体教授方法和计划,可以和书院的先生商量。” 赵弢扬眉,忽然问道:“你在济南府如何实施的?” “一年内教完三本启蒙读物,后半学年个以自主阅读写注解为主,每个人的硬性要求个是每十天一本书,读完就留下笔记一并给先生。” 赵弢颔首:“这样倒是不错,踏踏实实教的是认字读书,再往后学习,就要看家庭能力和造化了。” “是,正是殿下说的这个意思。”宋宁没有想到,赵弢会这么温和。 赵弢看了她一眼,又听到脚步声,和宋宁点了点头率先进了御书房。 赵炽正吃完在漱口,看见他惊讶道:“中午来了,有事?” “父皇!”赵弢行礼,“儿臣听说了昨天小宋闹御书房的事,今天得知他又来了,一时好奇,也想来见识见识。” 赵炽扬眉看了一眼自己儿子,没说什么,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吧。” 赵弢坐下来,赵炽喝着茶若有所思,忽然对外面道:“小宋呢?” “在在在!”宋宁在门口挥手,“微臣在这里。” 赵炽颔首:“进来吧。” 宋宁进门去,后面紧跟着的是魏训昌一行人,包括他爹和罗子章。 “章程呢?”赵炽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朕看看!” 宋宁将章程递个他。 赵炽慢慢看着。 其他几位官员都进门来了。 几个人心头有火,哪有六品小官参午朝的,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众人一起行礼,又发现太子赵弢也在,也行了礼。 赵炽随手将章程递个魏训昌:“大家看看,这章程写的还是不错的,不过……” 大家去看章程,赵炽问宋宁:“这章程的文笔和昨天判词,都是你写的?” “怎么瞧着,和你给朕写的信,不一样?” 写信给他时的文笔,那简直不忍直视。 宋宁清咳一声,回道:“是我好友代笔写的,他现在随在微臣身边做代笔幕僚。” “宋元时?” 宋宁应是。 “朕知道他,也见过他,你没必要再这样介绍。”赵炽对她道,“宋元时还不愿意考功名吗?是朕的朝廷不配让他效力?” 宋宁摆手道:“圣上误会了。他其实是不放心微臣做官。” “圣上。”宋宁拢着声音,“微臣不太擅长写文章,目前还需要他。” 赵炽盯着她看,指了指她对赵弢道:“赖着他养兄给他当幕僚!” “小宋大人如此有才华,还需要代笔幕僚吗?” 宋宁抱拳回道:“下官的才华有……有些专,有的方面是欠缺了一些。不过也没有关系,人都有不足之处,下官有自知之明呢。” 赵弢敷衍地点了点头,琢磨她这是谦虚还是自吹! “圣上、殿下,其实……是那孩子乖巧感恩。”宋延徐上前来解释,“当时收留他的时候,曾随口说了一句玩笑,以后要报恩二十年!” “早就让他走了,他却不肯走,说微臣救他一命,他一定要言而有信,如今就一直留在子慕身边,做他的幕僚帮他。” 赵炽颔首,坐回桌案后面去了。 “原来如此,都是重情重义的人。”赵弢打量着宋宁道。 宋宁乐呵呵地笑。 宋延徐示意宋宁往后站一站,声音也不低:“今儿可不许再咄咄逼人,昨晚交代你的话可还记得?” 昨晚交代什么,他们都没见到。 宋宁随口就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总抓着大家的错误不放,各位老大人都不容易,身体也不好要是把他们急病了,我就是忠臣办奸事儿了。” 宋延徐眼皮子直跳,这话他也没想到……可能天下没人能想得到,也太损了。 “……”周围所有人。 魏训昌道:“宋大人真会教儿子。” 宋延徐呵呵笑。 赵弢惊愕,第一次见识宋宁这样说话的人,还是在御书房里当着圣上、朝廷大员还有他这个太子的面,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难怪昨天唐太文请辞。 这份气谁都扛不住。 赵炽一看老臣们又开始被气的东倒西歪,还真的怕他们被宋宁气死了,忙截住了话头,道:“先说小宋的事,说完了再议别的。” 议论了小宋可以先走。 赵炽问魏训昌,“魏爱卿看完后,有什么想法?” 魏训昌深吸了口气,又喝了一口茶平复了情绪,回道:“老臣觉得,这政策现在细细去看,确实有可操作性。” 宋延徐一怔,看向宋宁。 事有反常必出妖,宋宁忽然意识到魏训昌想干什么。 他想截胡。 487 抢的差事(二更) 赵炽挑眉望着魏训昌,欣慰道:“魏爱卿也觉得好,那就是真的好了。” 又问别人:“各位爱卿呢?” 宋延徐和罗子章当然没出头,都在琢磨魏训昌的意图。 其他他人都跟着附议了,你一句我一句具体讨论了自己想法,又补充了一些不足。 宋宁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插嘴道:“卓大人说的有道理,您果然有见地。” 卓庆忠嫌弃地瞪了一眼宋宁,我一个两朝老臣我需要你一个毛头小子夸我,肯定我? “魏大人,您这个提议下官觉得不怎么好,您想想啊,女子免费其实并不能花费多少钱,更何况,全民女子的素质能力提高了,对下一代的教育和影响也是助益啊。” 她不能说女子能力的提升能促进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这是一个大的如天坑一般的论题。 以当今社会女子的地位以及人们的观念,跨一步大的想一蹴而就,结果只能撕胯收场。 慢慢来! “不用花费?你可知道盖书院、请先生、这些不是开销?”魏训昌凝眉道,“你只是提出来了,可知道这背后意味着要做多少的事情?” “好,就算不讨论女子一并启蒙的事,可你整件事的章程里,都没有提到江大人,也是可见你只是想了一层皮毛。” 罗子章听的眉头直皱,魏训昌这么说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要将事情的难度提高,复杂化,从而让区区六品还是个寺正的小宋没有能力和资格去办这事。 他就是要截胡。 他抚了抚袖子,正要开口,忽然就听到宋宁道:“又不要国家出钱,也不需要他们拨款,我又有完整的行政章程,我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复杂化去找江大人?” “请教别人,是因为怕失误,自己不懂,可我很懂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你!”魏训昌指着他道,“你不过是想说你在济南、在山东施行过,所以你有经验?” 宋宁点头:“我没有这个政策的经验,难道别人有?” “好好说话,本官不想和你吵架,你也没有资格。” 宋宁点头:“我没有吵架,是您发表意见我反对了,您能反对我,我为什么不能反对您呢?” 魏训昌扶着桌子坐下来,他要歇一口气,在吵架这件事上,年纪也会影响输赢。 “魏阁老您也不用难过,您再好好想想。”宋宁对魏训昌道。 我好好想?我错了吗?魏训昌的脸刷一下全黑了,卓庆忠道:“你会不会说话?” “我说着呢!”宋宁道。 卓庆忠摆着手,一副无力不想和她争辩的样子,又和赵炽道:“圣上,他一个小小六品根本没有资格留在午朝!” “是,简直是胡闹。” 赵炽看着宋宁,警告道:“你不许再随便开口!” 宋宁抿着唇,点头不说话。 她收敛着站在一边去了,罗子章和宋延徐喝了口茶,放了杯子,一副接力的姿态。 宋宁笑嘻嘻站在了柴思廷身边,冲着他挤眉弄眼,柴思廷哭笑不得:“本官还是那句,你如果有兴趣来都察院,随时可以。” “都察院虽没有验尸开棺走案发现场这样的事,可却能监察百官,这不是更具有挑战性?” 宋宁低声和柴思廷道:“大人,其实我的主业是仵作!” “仵作?这我到也有所耳闻,不过你一个年轻世家公子,如何学的仵作一行,你父亲同意的,看着宋阁老不像是能做出这样决定的父亲。” 不像是有长远打算的人。 “我爹不知道。”宋宁小声道,“我偷偷拜师学习的,这不,多了一个手艺多一条路。” 柴思廷微微颔首:“你这个说法也对,话糙理不糙。” 两个人说话的空档,那边已经争执起来了,在讨论谁更适合个主持这件事。 魏训昌道:“……教育的事当然是交给国子监去办,至于普法,就交给府衙的理刑馆办。” 宋延徐回道:“国子监那么多事,让他们管就是杀鸡用牛刀。” “方才小宋还特意提上,此事非同小可,影响深远关系大周的千秋大业能荫恩子孙。” 读书不太多也不行,吵架都绕来绕去,宋宁继续和柴思廷聊天,她又偷看了隔壁的隔壁的吕孝仁,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吕孝仁坐着喝茶,余光也扫到正鬼头鬼脑他。 午朝人少,大家都有座位,有时候对面分前后各两排,有时候对面各一排。 有资格午朝的人,内阁六位是固定的,其他的人则会根据当天商议的事情类型来决定那些人来。可以自请比如宋宁昨天那样,也可以赵炽召见或者邀请。 所以,大家都有位置坐,只有宋宁没有。 宋宁也不在乎,她从椅子后面绕到了吕孝仁后面,抢了谭仁的茶壶:“吕大人,您喝茶。” 吕孝仁端茶,言有深意地道:“你要白忙活了。” “不白忙活了,我得了机会参加午朝,还认识了您和几位大人,值了!” 那边,柴大人也看了她一眼。 再隔壁和对面的,分别是户部的池广伯、吏部的孙元忠,斜对面则是工部卓庆忠,兵部尚书仲阳今天缺席,还有内阁的方旭也抱病缺席,说是被她气的,至于唐太文,辞呈上交,排面应该要做足三天。 “其实是我们的幸运。”没成为你回呛的对象。 “怎么会,我敬爱您呢。” 孙元忠喝茶,眼中是笑意。 宋宁有提溜着茶壶,猫着腰从争执中的魏训昌以及宋延徐背后穿到了对面。 另几位阁老宋宁不认识,也没必要认识。 她先给她爹茶杯里续茶了,又给罗子章倒上,罗子章哭笑不得,低声道:“你别惹圣上不高兴。” “知道了,大人。”宋宁说着,又提溜着壶到孙元忠身边,努力一笑八颗牙整整齐齐亮晶晶。 孙元忠一怔。 “我给您倒茶。”她吸吸溜溜地倒,动作可不如谭仁好看,声音也很大,计春用余光看着她,赵炽也停下来盯着宋宁。 孙元忠倒了一声谢,宋宁想了想,去给赵弢倒茶。 赵弢没想到她会来倒茶,不由道:“小宋大人这是谋了新差事?” 宋宁指了指嘴巴,又指了指赵炽。 赵弢无语,我刚刚明明看你和柴思廷聊的很大声。 “微臣偷偷说话,柴大人没有权利责怪微臣,但是您有啊,微臣得掩饰。” 赵弢无语。 “小宋爱卿?”赵炽问她,宋宁应是,魏训昌和宋延徐还没有结果的争辩也暂停。 赵炽问她:“你抢了谭仁的活?” “微臣在这里年纪最轻,官阶最低,又正好闲着,就给各位大人倒茶。” 她只是功利性非常明确地倒了几位大人而已。 “你还真是懂事的好孩子。”赵炽无语,问道,“听到魏阁老和宋阁老说的话了吗?” 宋宁点头。 大概的意思,免费启蒙的事交到国子监由江匀文江大人去操办,普法的事给潘松月。 “你同意吗?”赵炽问她。 宋宁摇头:“圣上,微臣要是点头同意了,微臣多委屈啊,两个事儿是微臣提出来的,也是微臣最有经验,最后却被莫名其妙抢走了。” “不服气。” 赵炽凝眉。 “免费启蒙交给江大人办,肯定比你做要好,全京城十四个书院,你认识几个?”这话是魏训昌说的。 “魏阁老这话在理。”卓庆忠道。 赵弢也点了点头。 宋延徐抱拳上来,站在宋宁边上,对赵弢解释,道:“殿下,不认识的人可以认识的,小宋办事活络,再者,她也不是一个人办这个事,还是需要集结团队,一起筹办此事。” “那这样,让江大人领头个,小宋大人跟着江大人吧。”赵弢说着看了一眼宋宁,又对赵炽道,“父皇觉得可妥当?” 赵炽颔首:“朕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话落又问宋宁,“小宋爱卿?” “微臣不同意,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宋宁的不高兴挂在了脸上,又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爹,“爹啊,我想哭!” 宋延徐一怔,差一点没接着她的这话:“你这孩子,好好的哭什么,这在御书房又不是在家里,可得忍着。” 说着,用自己的袖子给他“儿子”擦了擦眼泪。 一屋子的人无语。 赵炽揉着眉头,赵弢脸色也沉了,魏训昌坐着没动,卓庆忠呵的一笑:“小宋大人和宋阁老着是觉得委屈了?委屈什么?小宋大人说要为国为民,你的政策实施了才是你最大的心愿,至于是不是你操作,于你的心愿来说,应该毫无影响吧?” “当然有。”宋宁回道,“这就跟心爱的女子很幸福但新郎不是我一样的道理,卓大人有这样的境界?!” “休要口出污言!”卓庆忠道。 “这叫口出污言?您刚才明明说这是大爱,你心愿完成你就幸福了,怎么您说可以,我说就是污言了?” 不能说赵弢还不能说你了?! 卓庆忠拂袖:“胡搅蛮缠,不与你辩论。” 这事儿不用说了,因为赵炽的意思很明显,也打算江匀文接手去操办,毕竟这种利民教育的事是得民心的事。 而民心,可不是人人都敢要的。 比如和宋世安走的很近的齐王爷。 “小宋爱卿不必多虑,此事交由江大人去主办,但实际施行上,你也有决定和控制权,至于普法的事也交给你,如何?”赵炽问道。 宋宁行礼回道:“微臣很好说话的,听圣上你的安排。” 赵炽无语。 ------题外话------ 早早早~~!!!晚上没吃饭,大半夜好饿,忍一忍马上去睡觉,哈哈。 488 请客吃饭(一更) 宋宁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既然赵炽都有意让江匀文接手,赵弢也为了这件事特意来午朝,所以她得适可而止。 赵炽不还将决定权也分给她了。 “那微臣告退了,这就回去安排。”宋宁笑盈盈地说完,行礼要走,魏训昌忽然道,“小宋大人还是先去拜见江大人比较好。” 提醒她江匀文是主要负责人。 “多谢魏大人提醒,下官会去联系江大人的。”她说着又想起来,问赵熠,“圣上,连环剖腹杀人案,批示了吗?” 这话提醒了赵炽,他将批示过的卷宗递给吕孝仁:“你带回看一看,没有问题就执刑结案吧。” 吕孝仁应是,接了卷宗看了一眼宋宁,又重新坐回去。 宋宁心情还不错,告辞出了御书房直接回了大理寺。 她一走,御书房中的氛围,立刻就变了,有轻微的遮掩式大口吐气的声音。 罗子章喝茶,心里却一直在笑,小宋的能力,已经让这些见惯了大场面,各有手段智慧的朝廷大员们忌惮了。 “儿臣也告退了。”赵弢起身,“还有几件事没有处理,晚上再来给父皇请安。” 赵炽颔首。 一屋子的人目送赵弢出去,魏训昌的心情很不错,昨天他没有反对成,又见赵炽有心赞同宋宁的主意,所以他忍住了。 回去细细一想,就觉察出这个提议的含金量。 一旦免费启蒙全国推行,多少百姓受益,这一份民心,比修一条河坝、筑一段城墙更能让人百姓切身感受到利政所带来的便利。 毕竟,不是人人都接近河流直接得益河坝,一段城墙在外敌侵袭时它的价值通常都是被忽略的,而免费教育,却是切切实实每家每户都能受益的。 毕竟,谁家都有孩子。 所以,这个政策就一定不能让宋宁和宋延徐他们全部拿走。 魏训昌心定下来,情绪就很不错。 宋延徐心情不怎么好,待午朝结束时,他急走了几步和罗子章并行,低声道:“江匀文何时和老魏走一条心了?” “江大人不是和魏阁老一条心,而是……”罗子章目不斜视走在,“而是和太子。宋大人您忘了,他是太子的授业恩师。” 宋延徐怔了一下,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么说,太子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个事。 “太子这样岂不是公然在帮助老魏?”宋延徐紧张起来了,他和魏训昌当年都是赵炽的拥护者,以前他们两个人不管内心如何,可在先驾崩前,他们朝政上还是方向一致的。 后来他们彻底分裂,他纵然没有魏训昌势力大,可却有赵炽的信任和维护,他心里有数,只要龙恩在,魏训昌是没有办法将他完全挤出内阁。 甚至赵炽还会帮他。 不然,赵炽又怎么会对宋宁在午朝上胡闹而包容呢? 他昨天回去想了半夜,认为赵炽包容和放纵宋宁的真正目的,是因为宋宁是他宋延徐的儿子。 圣上要培养他,能和魏训昌势均力敌,阻止他一家独大。 所以,这一切都是在赵炽的默许下发生的。 太子赵弢向来是不参与党政的,或者说是局外人,毕竟,赵炽身强力壮,赵弢在朝中拉帮结派过于活跃就是大忌。 但他没有想到,魏训昌和赵弢之间,已有来往了。 “宋大人多虑也没有用,圣上既允了给江匀文,就表示圣上是认可太子的行为。现在能继续让子慕参与,已是圣上的平衡之术。”罗子章对宋延徐道,“宋大人还是要对子慕好一些,您有一个有能力的好儿子。” 宋延徐冲着罗子章点了点头。 心里却又苦。如果真的是儿子该有多好。 如今太矛盾了,爬的越高势力越大,将来…… 已经到了地步了,五十和一百步没有区别,结局都是欺君,那在这之前,不如努力掌握主动权。 这是宋宁回来的几天,他悟到的。 不得不说,宋宁真的是心细又胆大的。 他也不得不欣赏。 宋宁回到大理寺。 赵熠和宋元时在说话,她推门进去,笑嘻嘻拍了一下赵熠的肩膀:“王爷知道我在思念你,所以这就来了?” “是啊,心有灵犀啊。”赵熠抓着她的手,目含神情。 宋元时敲了敲了桌子:“二位当我是死人吗?” 两人都看着他,点了点头。 “后悔认识你们。”宋元时无奈地摇了摇头,问宋宁,“王爷说你的两项利民政策,会被人截胡!” 宋宁将赵熠推开,她盘腿在罗汉床上坐下,点头道:“怪只怪我的主意太好了,让人觊觎。”又忽然问赵熠,“太子是什么情况?他没有九个兄弟和他抢皇位吧?” 赵熠颔首:“他只有一个兄弟,还是个气若游丝随时都会死的。” 当今皇后很有手段,而赵炽也维护着她,后宫女人不少但都不受宠,只留下赵弢这个嫡子。 但赵弢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今年已经六岁了。 “那他什么意思,就是忌惮你?”宋宁问赵熠。 赵熠耸肩:“我都已经这么惨了,有什么可忌惮的?” 他话落,宋宁和宋元时都看着他,宋元时问赵熠:“王爷、柴大人的善意,难道不是因为您?” 不单柴思廷的善意,就连吕孝仁的不排斥,也是很奇怪的,总觉得这份亲近有点过于简单了。 “怎么会,我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王爷,现在是将来也是。”赵熠道。 宋宁和宋元时根本不相信他,宋元时道:“还记得王爷您在济南府时的说的大话吗?” 当时可是说了,他只是不愿意经营,否则没有事难得到他。 “你今天话很多。”赵熠对宋元时。 宋元时耸肩,样子像极了宋宁。 赵熠看着刺眼,哼了一声。 “不说了,管他什么跟什么的,反正结果是我们想要的就行了。”宋宁道,“奇怪,其他人呢?” 宋元时回道:“熟悉完大理寺以后,又去熟悉京城了。” “不是去裁缝店见漂亮的女裁缝?”宋宁道。 宋元时失笑,赵熠不解:“什么漂亮的女裁缝?” “我给钱,让青、苗去做几身衣服,要好看一些体现我这个大人品味的衣服,他们在找裁缝的时候,遇见了一位漂亮的女裁缝。” “鲁苗苗一口气做了十几套。为了美人一掷千金。” 赵熠嫌弃不已:“早晚被骗光。” 宋宁也深深地担忧着。 晚上,宋宁在天香楼摆的席面,先去请的吕孝仁,吕孝仁站在书房门口望着她,宋宁也看着他,一脸的奇怪:“大人,您这是……看下官面熟?” 吕孝仁被逗笑了:“还请了谁?” “还请了仲大人、孙大人、还有柴大人!”宋宁道。 吕孝仁惊了一下,惊疑地问道:“孙大人和仲大人同意了?” 孙大人是孙元忠,是吏部尚书,仲大人是仲阳是兵部尚书。 如果他自己也去,那么宋宁今晚就将六部尚书请齐了四位。 这事儿,除了圣上能办到,谁也不行。 一是胆太大,二是也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请。 “是啊,同意了。”宋宁笑着道。 “柴大人也同意?” 宋宁点头:“大人您尽管去,下官先到您这里来的,您要是不信下管的话,一会儿随您怎么罚。” “胆通天了。本官就看看你是真有本事,还是只会气人和溜须拍马。” “都有,都有。”宋宁道。 吕孝仁挥手让他赶紧去办事:“稍后本官会到的。” “那下官等您!”宋宁笑着走了,吕孝仁让人去跟着宋宁,一会儿他的小随回来回道:“小宋大人去柴大人府上了。” 吕孝仁还真的意外。 宋宁此刻站在柴大人的书房里,也不坐,开口就道:“……下官还请了我爹、罗大人、吕大人、孙大人和仲大人,以及顺天府尹钱大人作陪。” “你,请了这么多人?”柴思廷一脸的惊愕,望着他,“他们同意去?” “同意啊,一口就答应了。”宋宁道,“就等柴大人您了。” “奇怪。”柴思廷想不通,狐疑地看了看宋宁,又觉得不可思议,“那你先回去,本官稍后再来。” 宋宁应是,道:“那下官去接孙大人,您稍后记得来啊。” “去吧。”柴思廷道。 宋宁一出门,柴思廷的小厮也跟在她后面,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孙府,又折回去给柴思廷回话:“进了孙府了。” “胆子这么大?!”柴思廷都惊奇了。 这和弹劾上峰逼上峰请辞一样。 “宋阁老……还真是会养儿子,吃什么养脸皮和胆子的?”柴思廷对小厮吩咐道,“你去天香楼盯着,到底看看这些人去不去。” 他还就不信了,六部尚书,他一个小子能请的动四位。 489 促进感情(二更) 宋宁到孙府的时候,孙元忠正端碗要吃晚饭了,听到小宋来访,他惊了一下问管事:“你确定是小宋?” “是,小的见过他。” 孙府人丁兴旺,孙大人为人也耿直公正,从不与不同僚多来往频繁。 无论是先帝还是赵炽,对他的信赖都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否则也不会将吏部这么重要的衙门,交给他一掌就是六年。 “爹,小宋大人会不会是因为调任的事来找您?您要是不想见,儿子去挡一挡?” 孙元忠摆了摆手:“我去瞧瞧。” 说着饭也不吃了去了外院,一出如意门就看到了站在花圃边上,冲着他挥手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宋宁。 孙元忠心道,这么自来熟,是因为今天在御书房给我倒茶的缘故? “孙大人,您有空吗?下官在天香楼请客,想请您赏脸!”宋宁道。 孙元忠几近失态:“请本官吃酒?” 我和你不熟啊。 “是啊!”宋宁问道,“当然,下官不只是是请您一位,下官还请了我爹、罗大人、吕大人、仲大人、柴大人,还有顺天府尹钱大人作陪。” “?”孙元忠。 宋宁凑上来,小声道:“几位大人说,寻常大家虽是同僚,可也没机会一起聚一聚,今晚趁此机会,风花雪月聊一聊。” “一是促进同僚情谊,二是,放松心情。” 孙元忠无语,毕生第一次见到宋宁这样的人,他问道:“小宋大人在空手套白狼?” 他很可能一位都没请着,然后打着各位大人的名义厚脸皮去请对方。 “不不不,别的大人都答应了,您要不信您让您的小厮去天香楼瞧瞧,一准儿能看见别的大人小厮和车马。”宋宁道,“我多老实,不会骗人的。” 孙元忠揉了揉头:“那么你为什么请客?” “下官一不求升官、二不求照应,纯粹是攒个局,大家乐一乐!”宋宁道,“您看,我这样的人在朝中能摸爬滚打的,不用谁照应,真的!” “您完全不用担忧。” 不求他照应这一点,孙元忠是相信。但是大家乐一乐这个理由,他不能苟同。 他和另外几位没什么可乐一乐的事。 “去了就乐了。”宋宁笑着道。 孙元忠看着她一眼的期盼,居然有一点不忍拒绝。 “您拒绝我,也同样也拒绝了另外几位大人想要和您一起乐一乐的期盼,他们会失望的。”宋宁真挚地道。 都期待和他乐一乐?这话怎么这么别扭的?孙元忠道:“本官去看看,你先走,一刻钟后本官就到。” “是是是,那下官去和仲大人说了一声!”宋宁麻溜地走了。 孙元忠一回头看到自己长子和长孙都站在如意门边,他问道:“现在年轻人,都这么……豁得出去?” “祖父,孙儿比他还小四岁,但周围的朋友,也没有这样的。” 年轻人也有矜持和不矜持的。 “爹,您真去吗?” 孙元忠颔首:“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怎么个……乐一乐? 宋宁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仲阳家其实就和罗子章的院子相隔不远,她半道去敲了罗子章的门,他的幕僚肃南开的门,看见宋宁笑着道:“小宋大人来请我们大人去天香楼?” “我正忙着请人,大人和肃先生都不是外人,我就不客气了。您陪同大人先去天香楼小坐,我们一会儿就到。” 肃南不解:“你还请了谁?” 宋宁又开始报人名:“……我这就去仲府,大人那边交给先生了。” 说着小跑着走了。 肃南惊愕地站在门口,等罗子章过来他才惊醒,对他道:“大人,小宋大人去请仲大人了。” “啊?”罗子章也没有想到,随即又觉得这是宋宁能做得出来的事,“……让他请吧,仲大人向来不走动,请是请不动,但走一遭认识认识也行。” 仲阳比吕孝仁和柴思廷还要不好相处。 吕孝仁是刻板、柴思廷是圆滑而仲阳则是无事不来往,人情不走动的脾气。 上一次因为宋延徐将军饷赈灾,导致兵部尚书仲阳被弹劾,事后他和宋延徐之间还有一些不愉快,但后面他也没有背地里有报复之类的事,倒也算翻篇了。 不过,请他还是难。 “走吧,就算她谁都请不到,我们也是要吃饭的。”罗子章道。 肃南应是,反手关门两人去天香楼。 宋宁站在茶水房等,门房的小厮去回禀,一会儿工夫抱歉地来了,道:“……我们大人说要是您有公事,那就明天衙门说,要是您说私事,他和您没有私事。” “半公半私。”宋宁给小厮塞了五个铜钱,“劳动您再传个话,就是几位大人酒都温好了,就等着他去,我小宋也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 “拒绝跑腿的没意思。” 小厮愣怔了一下,尴尬地问道:“敢问小宋大人,几位大人是哪几位?” 宋宁又报了一遍人名。 “原来如此。”小厮心中吃惊的很,“小人再去给您回禀。” 小厮进去,一会儿工夫出来,冲着她道:“我们大人请您进去。” 宋宁到书房,仲阳放了正在看的书盯着她:“……听说小宋大人请了三位尚书一位阁老?” “是!”宋宁道,“其实下官只是攒局人而已。否则,下官一是没这个面子能耐,二是,也没必要上赶着找麻烦啊,您说是不是。” “攒局,纯粹是觉得几位大人太辛苦,请您几位放松一下,聊天叙旧喝酒谈心。” 仲阳心道,你没有必要你爹有啊,但我不想和你爹接触,他要结党和魏训昌斗,我可没什么兴趣,弄倒了魏训昌,难道个上去的宋延徐就是好人? 好人不好人也不用在意,只要不是我自己,谁上都没差。 不过,大家都去了他要是不去……有的事他可以不参与,但不能不知道。 去一去也无妨。 仲阳决定去看看:“你先去,本官稍后就来。” 宋宁笑着应是:“下官在天香楼门口候着您。” 两刻钟后,天香楼的二楼雅间里,当朝四位尚书并着宋延徐这位阁老和来作陪的顺天府尹钱中宁,齐聚一堂。 宋延徐都傻眼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宋宁能请这么多人,局攒的这么大。 罗子章问宋宁:“你这空手套白狼的技巧,炉火纯青。” 宋宁嬉皮笑脸请大家坐,他提壶倒茶,钱中宁坐立不安,又感激宋宁给他这个机会,又怕自己做的不好,入不了各位大人的眼。 大家闲聊,皮笑肉不笑。 饭菜酒上桌。 宋宁和钱中宁挨个儿倒酒。 “和各位大人同朝数载,今日还是第一次聚在一起,宋某和犬子一起敬各位!”宋延徐给大家敬酒,几位尚书都捧了杯子,吕孝仁道,“方阁老说的对,儿子回来后宋阁老您果然有底气了。” “宋阁老的儿子养的好,当年还有人取笑,说状元名不副实,但本官来看,小宋大人还是有这个能力的。”柴思廷道。 宋延徐笑着:“过奖了,他到底年纪轻性子顽劣了,往后还请各位多多指点包容。” “包容?就他这七骗八拐的本事,恐怕是要包容包容。”孙元忠对宋延徐道。 宋宁笑着给他敬酒,又道:“要不要划拳?” 这次连宋延徐都不想接她的话。 “你的两个利民政策,你打算怎么推行?”孙元忠怕宋宁真的要划拳,他很可能做得出来,于是立刻开始岔开话题说正经事。 宋宁正打算聊这个事儿,忙道:“章程列的也差不多了,最难的地方其实还是和书院谈,书院能不能同意配合。” “很难配合。京城十四个书院,各有特色,年龄阶段和目标也有分类,你要加新的东西,他们估计难同意。”柴思廷道。 孙元忠道:“还是需要江匀文江大人,由他出马,十四个书院没有不同意的。” 宋延徐要说话,就听到宋宁已经开口道:“但下官有个顾虑,如果通过江大人,难免不是政治施压,这对于书院来说,要不然就是呆板执行,要不然就是阴奉阳违,如果是这样,就违背我的初衷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柴思廷问她。 宋宁道:“我想让他们从利益出发,或者说,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主办方,心甘情愿去做这件事,这样才能长久。” “这样想有道理,但如何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这话是罗子章问的。 “既能挣钱又能得名。”宋宁开始和他们解释济南府具体细节。 宋延徐坐在主位上,端着酒盅,和所有人一样听着宋宁说话,她没了趾高气扬浮夸张狂,一件事、一句话、一个章程慢慢说,解释的清清楚楚,就连他也是跟着她在认真听。 这一桌的人,谁不比她有阅历?他们能听,不是因为他们差,而是因为她好。 他这个坐在主位的人,反而成了他女儿这个末位的陪衬。 她这个女儿,除了撒泼耍赖忽悠人,还确实有点本事的。 宋延徐摸了摸酒壶,有点不甘心,可还是提了酒壶,给隔壁的孙元忠倒了酒。 孙元忠一惊,双手捧着酒杯,又和宋延徐碰了杯子,继续去听宋宁解释。 ------题外话------ 早~今天又想到我手术住院时,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因为疼,饿,但又完全吃不下,于是迷迷糊糊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刷美团,刷了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自己干了啥。大约半夜十一点左右,外卖送了三个菜一个汤来。 虽然脑子不清楚,但还记得睡眼惺忪地老李提着三个菜一个汤站在房间里看着我惊愕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 490 还得赏脸(一更) 要说宋宁没有目的,那也不可能。 但不迫切。 也无所谓,对方对她的态度到底是喜欢还是反感,结果对于她来说,不重要。 一旦这样想,她坐在几位老大人的中间,就俨然变成了没脸没皮又风趣幽默的晚辈了。 她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和章程,忽然对几位大人道:“不过,事情看着好办,但实际真正做起来并不容易,尤其是,目标不只是在京城推行,而是将来要面相整个大周。” “如果真的面相大周,此事就事关重大,绝非小事。”柴思廷说着,想了想到,“江大人为人磊落,你将你的想法告知于他,他不会不同意的。” 吕孝仁不认同:“这并非他同意还是不同意的事,而是小宋在他眼中不具备共同处事的地位。” 宋宁才六品,还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 “也是。”柴思廷若有所思,罗子章凝眉道,“都是为了做事,他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虽有阻碍,但也不必当做最大的阻碍。” “说到底,有他在各家书院更好谈一些。” 这一点大家还算认同。 “我有个提议。”宋宁问几位大人,“各位大人要不要遣一位懂法或有学识之士一起参与,就是下官说的团队。” “只不过有点辛苦、又没有钱,可能还吃力不讨好,所以下官也不好意思说。” 宋宁说着想到她爹,转头看了一眼她爹,宋延徐暗骂了一句死丫头才想到让他说话,他训斥宋宁:“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几位大人怎么会有兴趣?你不要害人。” “可虽没利但有名啊。” 罗子章道:“这种为民生有意义的事,即便是吃力不讨好,也应该参与。” 这两件事,不是教育就是普法,看着辛苦可在百姓心中有口碑,而且走一段基层处理各种事物,不就跟外放一样的效果? 还是攒资历一定能出成绩的事情。 傻子才不做。 而且,还要推介年轻有前途的族中子弟或者门生去。 “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儿今年秋闱,如果能让他参与,岂不是比读书更有意义和收获!”罗子章道。 他孩子不在京城,但不妨碍他儿子来京城。 柴思廷挑了挑眉,他今天在午朝的时候就动了这个心思,但想着等启动以后再安排,没有想到宋宁主动提出来了。 那这就没什么要客气的了。 让自己人进去就行了。 什么都不干,履历上也添了一笔浓墨,还是民生大政。 “我有位好友的孩子,如今任职翰林院,虽说事情也不少,但也能推一推。” 其他几位大人犹豫了一下,也都同意了。 孙元忠问宋宁:“这就是今日攒局,所谓乐一乐的事儿?” “哪能啊,就顺道说个事儿,说完了再聊别的。”宋宁笑着道,“要不要请小姑娘来唱小曲儿?” 刚才还挺高兴的几位大人又黑了脸。 宋延徐咳嗽了一声,提醒自己宋宁:“不许说乱七八糟的话。” “哦!”宋宁的认知里,大官儿们一起吃饭,不听个曲儿看看舞,就不会喝酒,不喝酒就不上头、不上头就洒不开,洒不开还怎么做朋友? 但几位大人都克制内敛。 她想多了。 “那下官明儿把名单登录上缴。下官认为,京城一旦成功推行,保定、河南就可以慢慢推展了。”宋宁道。 柴思廷微微颔首,道:“青衫、铜炉二院的院长本官认识,此事就交由邱宁安去办。” 邱宁安就是他刚才提到的在翰林院任职的朋友的儿子。 宋宁暗骂柴思廷精,不让他的人加入的时候,他是一句没提他认识两个院长,现在让他的人加入了,他这就松口了。 刚才还感叹十四个院长不好说服呢。 “那就有劳柴大人了。”宋延徐举杯,柴思廷和他碰了杯,“宋阁老客气了,为了民生,应该的。” 一桌的人都笑着。 罗子章心里更是笑了半天,觉得宋宁这事儿办的太贼了,他一开始还纳闷,请这么多人来她能聊个什么东西出来。 没想到她还是在“卖”她的两个政策的人情。 任何人的交际和关系,不就是在一桩桩利益中交错、难分最后牢牢站在一条船的?宋宁说让几个书院主动的成为主办方,那他和这位几位大人,不也是主动的参与了? 还是这小子脑子活有本事,口才也灵。 “小宋和我爹,敬各位大人酒。”宋宁和宋延徐起来,宋延徐一站其他人也不得不站起来,宋宁嘿嘿一笑,道,“小宋在济南府任职,有一次来了三岁小儿告官,说他父亲枭水,怎么喊都不上来。” “下官怕有事,还真跟着他去了,到了院子闻着一股臭气,才知道他爹中午喝了一斤酒,上茅房就直接当浴桶,进去泡澡去了。” 她一说完,一桌子的人都黑了脸,孙元忠道:“正吃饭,你说这也太扫兴了。” “不成体统。” “不许胡说。”宋延徐也截断她的话。 宋宁一点不在乎,喝酒道:“小子唐突轻浮莽撞了,罚酒!” 她这恶心的笑话一说,桌子上端着的架子,似乎也都跟着降了降,仿佛这糟践的笑话端着架子听,到脏了自己的架子了。 架子一掉,气氛就真正的活跃了起来。 几位大人就真的聊了起来,并不说朝事,而是闲聊各自有趣的见闻,宋宁就认真听着了,和钱中宁一起倒酒陪酒。 一场席面,前所未有,气氛也是难得一见的轻松友好。 天香楼的东家知道楼上坐的哪些人,就算过了宵禁也不打烊,只派着四个伙计楼梯边守着,但凡里头咳嗽一声,就过去伺候着。 过了宵禁,几位大人这才意犹未尽地下楼来。 没有人喝醉,但酒作祟每个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大人慢走!” “大人明天见。” “大人下次再有酒局,您还得赏脸啊。”宋宁醉醺醺送客,宋延徐挥着手送各位同僚。 众人上了轿子散了,仲阳和罗子章并肩往家去。 “虽说住在隔壁,但却不曾和仲大人一起步行回家过。”罗子章笑着道。 “既是近了,逢年过节你也不曾登门来讨酒喝?倒是我,想请你也怕伤了你的心。”仲阳没醉,但略有些兴奋。 罗子章点头:“还真的是,仲大人阖家欢乐,越发显得我这孤家寡人凄凉了些。” “不是让儿子来了?来了也好,国子监也能进了。”仲阳道。 罗子章应是:“大人说的是,罗某这半辈子一个人,虽有家也等同没家,如今想着也确实没意思,不如将家人都接过来,便是有人说谋私,罗某也不在乎了。” 他先前不好意思将儿子送国子监去。 仲阳道:“谋私不谋私要看什么事,不出事时你都对,出了事,你便是路边吃块烧饼忘记付钱,也为成为你子孙的耻辱。” “有道理。”罗子章笑着点头。 “小宋胆子太大,你是他先生,提醒他压一压,出头太过等于揠苗助长。”仲阳道。 罗子章懂,仲阳是好意,怕宋宁风头太过成了箭靶子。 一次害不成,十次还能稳? “仲大人还不了解他,他做事,怕是不需要我们提醒。” 仲阳挑眉,想了想感叹道:“宋阁老……时来运转了。” “是啊,有这样的好儿子,确实让人羡慕。” 宋宁和宋元时停在路边,宋宁一笑道:“爹,您坐轿子,孩儿溜达着回家,顺道醒酒。” “没看出来,你酒量还不错。”宋延徐还真以为她醉了。 “这点酒哪能醉啊。”宋宁道。 “我和你一起走,怎么,你不愿意?”宋延徐问她。 宋宁做出请的手势:“请请,您请。” 两个并肩走路,宋延徐问她:“怎么动的脑筋,请这么多人来?” “纯粹试一试,反正不同意我也没有损失。” 宋延徐道:“这个民生政策想的不错,是个……大饵。” “你又送了这么多人情出去,将来大家利益相交的越多就越难分敌我,不求他们将来能站在我们父子这里,但至少不会少一些人落井下石。”宋延徐又考虑斗垮魏训昌,又怕欺君之罪来的那天没有人救他。 他现在的期待太多,要做的事也突然变的多了起来。 491 对一个人(二更) 这一夜热闹的酒席,半个朝堂都知道了。 魏训昌惊愕地道:“孙元忠和仲阳都去了?” “是小宋大人去请的,还喝了不少的酒。” 魏训昌背着手走了两步,隐怒道:“以宋延徐为首?” “打听到,宋阁老坐首座,他儿子末座陪酒,席间几位大人谈笑风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同窗旧友相聚。” 魏训昌拍了桌子,冷嗤一声:“宋延徐的还真是来劲了,够胆子请这么多人吃饭。” 他们又不分裂,宋延徐结党也不可能为了辅佐别的皇子,唯一的打算就是分他的权,和他分庭抗礼。 所以他很清楚,无论是赵炽还是赵弢都只会静观其变,乐见其成。 “去告诉唐大人等几位大人,不要轻举妄动,这种时候不能给他们机会抗争结党。”魏训昌太懂了,面对危险正是凝聚团体力量的最佳时机。 现在去做破坏的事,只会加速他们结党。 宫中,赵炽还没有睡,听计春回完了宴席的事,面无表情地道:“是小宋请客的?吃了多少钱?” “几十两,菜倒是不多也很朴实,酒上五坛,都喝完了。” 赵炽微微颔首,将毛笔放下来,端详着自己写好的“千秋大业”四个字,又觉得不满意,牵起来揪成团丢进篓子里。 又重新铺纸接着写。 计春在一侧磨墨。 “你猜,小宋会卖什么人情?”赵炽忽然道。 “这……奴婢猜不到。” “他定然是建议孙元忠几人挑选有学识或律法熟悉的门生子弟,一起去参与普法和免费启蒙的两项政策中去。”赵炽道。 计春愣怔了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所以,圣上让江大人领头,却又将全力分给小宋大人的目的在这里?” “不然呢,朕还能看不出来他的意图是什么?让他折腾折腾,看他能把他爹,捧到什么位置。” 计春怔了怔,小声道:“那……齐王爷呢?” “这倒是要朕问你,云台回来以后,什么都没有做?” 计春回道:“多是在家,也到大理寺走动和去宋府,和宁王也走动的最勤,别的……一概没有作为。” “他是有兴致把聪明用这里了。”赵炽对计春道,“你抽个空和江匀文私人提个醒,该为难的就为难。” 计春懂了,赵炽这是想用国子监祭酒江匀文的手去打压几位大人派去的门生子弟从而达到打孙元忠几位大人的脸,催动他们势力结盟。 圣上这是在帮宋延徐和宋宁。 具体为什么帮,计春猜不到。 “太子前几天不是说了,他的太子府庭院破旧了吗?请宁王给他修一修。” 计春连着应是。 …… 宋宁到家后才想起来,吕孝仁说要请她查办案件的事情没有说。 “你怎么不记得提醒?”宋元时将醒酒汤递给她,宋宁喝的有些多,进房间没外人后,酒劲就有一点上头,她脱了鞋子光脚踩着地,就觉得舒服多了,猛喝了汤,道:“一开始我是记得的,可后面一嘚瑟就忘了。” “说让你一起去,你偏不去,误事了吧。” 宋元时白了她一眼,训她:“我看你是故意留个茬儿,再去找吕大人。”他说着话出门去,过了一会儿提着盆和热水壶进来,给她倒了洗脚水,“泡脚吧。” “别别别,我回房有秋意呢,你自己泡,我坐这儿来纯粹是醒酒,免得一身酒气回去,秋意又要念叨我,明天让我娘知道了,又加上一顿念叨,头……疼!”她辛苦地道。 “我洗过了,又没有四只脚。”宋元时提起她的小腿放盆里去,热水一泡血液流速加快,宋宁更晕了,看着站她面前的宋元时眼睛都直了,“我说、这位盆友,你站我前面跟电线杆一样。” “我脚好看?”宋宁问他。 宋元时无语:“我是有什么癖好,要看你脚?再说,电线杆又是什么?” “电线杆就是好看的男人。”宋宁呼出一口气,耷拉着脑袋,一会儿就东倒西歪的打盹儿,宋元时忙过去接住她的头,将她放靠着,又端了椅子坐在她对面,只是瞧着。 她睡觉时呼吸很浅,长长的睫毛遮挡在脸上……在她出现以前,他就对这张脸很熟悉,但并不觉得对方清秀甚至根本没有去细看过。 可当这张脸从宋世安换成了宋世宁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同样的眉眼,就分明顺眼很多。 他又往桶里加了一点热水,宋宁睁眼看了他一下,发现是他又昏昏睡过去。 秋意从内院过来,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道:“大爷、元时少爷?” “进来吧。” 秋意将门推开,看见宋元时坐在桌案后在看书信,见她进来指了指宋宁:“泡脚睡着了,你伺候她回去歇着吧。” 秋意见宋宁单靠在软榻上,身上并没有盖衣服,她四面打量过,暗暗松了口气,笑着对宋元时道:“那奴婢带大爷回去了。” 她给宋宁擦过脚,扶着她回房去了。 宋元时放了手里的书信,闭眼靠在椅子上,眉眼间徐徐笼上苦意。 第二天早上,宋宁为了答谢他给自己打洗脚水,特意给他包了酸菜饺子当早饭:“……够义气吧,我可是牺牲了早锻炼的时间。” “你看看他们。”宋元时指着围着桌子在吃的四个人。 宋宁踹了鲁苗苗一脚:“少吃点,我给元先生做的,人昨晚照顾醉酒的我的了,也不见你们几个给我熬一碗汤。” “我也不知道啊。”乌宪道,“我昨晚熬夜读书也没睡,你要咳嗽了一声,我一准飞奔过来,背着你回房。” “我我,我也可以。”马三通说话的间隙连着塞了四个饺子。 “我也行,我不单能洗脚我还能帮你洗澡。”鲁苗苗没说完,就被宋宁锤了头,喝道,“洗澡,我看你是泡在温柔乡了。” 鲁苗苗啊了一声和宋宁道:“我带您去看看程姐姐好不好?” “改天,我最近忙事业没空看美女。”宋宁又问马三通,“回来几天了,你我这才第二次见面吧?你没有做违法的事情?” 马三通摆着手:“哪能,贫道奉公守法。” “那你在做什么,我可不想在我大理寺的牢房见到你。” 马三通吞了一颗饺子,道:“我上午支棱摊子算命兼赚外快,下午和人炼丹斗法。我可告诉你,我说不定能帮你报仇哦。” 报仇?宋宁不解,大家也都看着马三通。 “当年说你克父的全道长记得不?” 宋宁点头:“逮到他,打断他的腿!” “不用你出马,贫道就能搞死他,把他炼成人油。”马三通趁着鲁苗苗看着他,又吃了几个,抓着包举着幡跑了。 鲁苗苗嗷嗷直叫。 宋元时坐下来吃,盘子里也没剩下几个,宋宁一脸无奈,对宋元时道,“谁让你这么含蓄,算了得空再给你一个人包。” “那今天夜宵给我包。”宋元时道。 宋宁胡乱点头。 马三通一路往北蹿西面城隍庙不远地儿,今天的天气不错,屋檐坐着不少的乞丐,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着过路的人施舍。 马三通支棱出摊子,哗啦啦马吊倒桌上,左右三个算命的老道就凑上来,四个道士坐路边上打马吊,吸引了许多闲人坐一边看着。 一个街角热闹不已。 “苏老五,你今天不看牌了?马三通可是说了,今天他赢一局就半价给一个人算命,你不是等着算命吗?”站在马三通身后盯着牌的年轻人李松笑喊着道。 苏老五是个闲帮,今年二十一岁,去年媳妇带着孩子跟隔壁邻居跑了,从此他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愁。 “我钓鱼去,晚上到我家来吃鱼头。”苏老五扛着钓鱼竿回答。 李松看了看他的钓鱼竿,煞有其事地道:“成,晚上酉时我去你家,豆腐不用买,我捎上。” “加上我加上我,我带萝卜青菜加只鳖,老子昨儿捡的。”另一个人道。 “你他娘的居然还有这好东西,那你下午拾掇干净,晚上老子一并挑柴火回来炖上。” 苏老五瘦的风一吹就倒,扛着个竹竿背着个篓子。 一路走一路和人打招呼。 “这个时候钓鱼,你吹一天风也吊不着。”有人啐他,“你不会是盯着谁家媳妇儿,故意赖那臭水沟里钓鱼吧。” “就是,西山那头就一个小塘。” “什么塘,不下雨那就是个水洼。” 苏老五呸了一口:“老子才不去小水洼,年前都被人捞干净了,老子要去没捞过的地方。” 大家说不可能,年前哪个塘不弄个底朝天。 众人一阵大笑。苏老五挑着杆子从西北门出去,走上一刻钟后,就是他新发现的池塘。 这个池塘里的水很清澈,莫说年前没有人到这里来捞鱼,就是往年也没有。 他坐下来,甩好了线将杆子杵在泥里,他自己则扎进了腰带往后的山脚边上拾掇柴火,晚上回家炖鳖。 但过了几个时辰他也没有回来,吊着鱼的鱼竿被鱼带着直晃。 城内,李松酉时过在苏老五家门口喊了七八声,又翻墙过去,家里没有人。 “狗东西,说好吃鱼头的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别让老子碰见你。”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 宋宁在下衙的时候等到了吕孝仁。吕孝仁看见她就想到他说的案子的事情:“……昨天晚上忘了此事,你和我回府,我给你看看我誊抄的卷宗。” 宋宁应是,和吕孝仁一起到他府中,管事泡茶上来,吕孝仁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卷宗递给她。 “去年八月的案子,你那边也有这份卷宗,报到大理寺郭卿枚也查过,但没有线索。”吕孝仁递给她。 宋宁应是,打开了卷宗。 ------题外话------ 早早早~!! 492 失踪案件(一更) 这个卷宗薄到什么程度呢?只有两张。 一张是交代失踪两个人的背景年龄和当天的情况,另一张十几行字,是目击证人、朋友家人等当天的证词。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线索了。 宋宁觉得,她可能穿越错了,她好好一个法医,跑这来天天查办悬案。 查案不行吗? 为什么让她查悬案?! 悬案要是这么好查,别人也不可能查不出了。 “怎么了?”吕孝仁见她一脸颓丧,“是觉得太难了?” 宋宁摆手:“不不不,下官还是有些本事的。” 吕孝仁也这么认为,微微点头,等她看卷宗。 宋宁开始看卷宗。 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失踪案。去年九月,吕孝仁的儿子吕止和他的同窗好友李春茹以及当今的太子赵弢,相约新煤山赏枫。 但赵弢没去成,吕止和李春茹绕道北门进的新媒山。 皇宫东西两座山,东面是琴山,当年宋宁和魏琴关的太祖庙,就在琴山脚下。而新煤山则在西北面,它比琴山离皇宫更近,也归属皇宫,山中养着猛兽,常供皇子们狩猎、纵马玩乐。 从皇宫西苑进山最方便。 但那天吕止和李春茹没有走西苑,而是绕道北面的北门进山,平日有羽林卫专门把守,一岗十六人巡山。 从北门上到山腰,有一个凉亭,从亭子往下看能看到满山红枫,美不胜收。 先帝在时,还曾在这里举办过诗会。 但由于山中有猛兽,鲜少有人在没有准备的前提下单独上山,山中也曾发生过猛兽袭人的事情。 大约前年,有两个小內侍贪玩进山,后来羽林卫在山里找到了他们的衣服鞋袜,猜测多半是被猛兽吃掉了。 那天早上,吕止和李春茹进山后,也再也没有出来。 山下羽林卫的侍卫、包括他们的小厮都能作证,他们确实进山了。 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山中有猛兽,诸如老虎、野猪等都有,据说先帝还畜养熊。”吕孝仁道,“他们推测,两人进山后被猛兽吃了。” 宋宁问道:“一共进山搜查过几次,细细搜查的吗?” “一共进山四次,各个方向都细细的搜查过。”吕孝仁道,“我一直难以解开的心结在于,如果他们遇到了猛兽被袭击吃了,也不该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你大约不知,这山中的巡逻的人,虽不敢说密集,但有尖叫等声音,是一定会被听到的。更何况,他们是两个人呢。” “这是其一,其二,猛兽吃人不该吞衣服鞋袜,他们两人随身的衣服鞋袜配饰,一概没有找到。” 吕孝仁看着宋宁,言辞见露出少见的迫切:“你可懂我的意思?” “下官明白,您认为他们是在山中遇害而被人掩埋在某一处,唯有这个情况,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出现意外前没有呼救,也没有找到任何残留的尸骨和衣物。” 宋宁认为还有别的可能,但她不想在没有查证的前提下,和一位父亲去讨论。 吕孝仁点了点头:“不瞒你说,羽林卫、大理寺已经动用过两次,便是圣上也关注着,但一直没有找到,我也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 “可是,这其中有他的同窗,没有结果,我无法对他的父母双亲交代。” 宋宁理解吕孝仁的心情:“周边可查过?比如有没有别的下山的路?” “有一条。”吕孝仁目光动了动,叹了口无奈道,“我儿和你相差了六七岁,你和他接触的不多?” 也许宋世安有,但宋宁不知道,话到这个份上她只能顺着说:“认识,但若说了解,确实不敢说。” “他有妻儿,但却和同窗走的更近,外传、唉……外传他和李春茹之间有情意,去新煤山并非是赏枫,而是有意殉情或是私奔。” “否则,不会死不见尸活不见人。” 宋宁愕然,她含蓄没有直接问,没想到吕孝仁自己说出来了,还真的有这样的可能。顿了顿她问道:“那大人查问核实过吗?” 吕孝仁喝了口茶,眸色沉了沉没有说话。 宋宁并不着急。 过了一会儿,吕孝仁对宋宁道:“十之八九!” 他本没有打算说,当时郭卿枚查的时候,他也没有具体去说这些,或许郭卿枚心里有这样的个猜疑,但明面上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去讨论这个可能性。 “但如果是殉情或者私奔,他二人选择新煤山就很奇怪。”吕孝仁道。 宋宁不解望着他。 “私奔的话,可选择的地方很多,如若是殉情……去通州码头沉运河,一点尸骨都不留。”吕孝仁道,“又非女子行事不便。” 宋宁对吕孝仁说的话在主观上是认同的。 “但换言之,如果有人在那边杀他们,选择的这个地点,也是很奇怪的。”宋宁道。 吕孝仁点了头:“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之一。” “能让下官去他的书房或者房间看看吗?”宋宁对吕孝仁道。 吕孝仁颔首:“他的妻子吕柳氏在房中,我孙女今年四岁。” “我陪你去。” 吕孝仁有两个儿子,长子吕止、次子吕垣。吕垣也已经成亲,寻常读书和打理家中庶务。 宋宁由吕孝仁陪同进了内院,在正院左手垂花门进去是个抄手游廊,下了游廊就是个独立的院子,这个院子就是吕止一家三口并着他们的丫鬟婆子住的院子。 宋宁站在垂花门回头看,正对面也就是正院的右手边也有一个垂花门,也打着围墙,围墙上趴着枯藤,她猜测应该是吕垣住的院子。 这样的设计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等于将整个院子竖着分割成三个连通但又独立的院落,既各有空间又是互通是一个大家。 还有两侧围墙上趴着的枯藤,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想必上面的花开了,又增添了不少情趣。 “宁王爷设计的。”吕孝仁笑着道,“觉得很特别?” 宋宁很惊艳,看来宁王的作品也不全是无厘头的。 “特别,如果将来下官有孩子和院子,也要这样分割。” 吕孝仁微微颔首:“各过各的生活,也会少一些依赖的懒惰感。” 两人到了吕止的院子,是个收拾的很干净绿意盎然的院子。这一份绿主要来自于院墙里摆放的绿植,非常的漂亮。 一个梳着两个小花苞头的小姑娘,正在院子里荡秋千,小姑娘杏眼桃腮粉嘟嘟的可爱又漂亮,一位年轻瘦弱的妇人站在她身边,轻轻推着秋千在荡。 “祖父!”小姑娘跑过来站在吕孝仁腿边,吕孝仁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对她道:“去玩吧,祖父有事。” 吕柳氏上前来行礼,又看了一眼宋宁,大约是明白了吕孝仁要做什么,就抱着女儿行礼:“我带宝儿去给母亲请安。” 她说着带着小姑奶去主院了。 “这是他的书房。”吕孝仁带宋宁过去,边走边道,“我查过几次,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你看一看或许有用。” 吕孝仁推开书房的门,让在一边。 他外放多年、回京也做过大大理寺卿、后升任刑部一直到今天,所以他不但熟悉律例对查案的流程也了如指掌。 宋宁没有客气,进到门内打量着整个书房。房间里收拾的很整洁,纤尘不染,书在书架上,笔在笔架上,也不拥挤,分门别类地摆放着。 书也不是很多,宋宁站在书架前一眼扫过去,她道:“大公子是个行事果断利落的人吗?” “嗯。”吕孝仁扬眉问道,“你是从他的书不杂不乱推断出的?” 宋宁应是:“寻常人的书架,总有一些落着灰的旧书不会翻看,也有旧书没舍得丢又买了同一本新的回来,于是整个书架都塞的很满,看着书很多,可实际经常翻看的,大约只有三五本。” “还有笔架上的笔,如您家的条件,兴许会笔筒里多上三五只旧笔一两只新买未开封的。但这个书桌上只有笔架,却没有笔筒。” 吕孝仁笑着点头:“观察细致入微,名不虚传。” 宋宁开了抽屉,抽屉里的东西也是码放着的,一眼就看的清清楚楚。 “你慢慢看,不着急。”吕孝仁道。 宋宁应是,在房间一点点翻看,她蹲在书架的最底层翻出一本封面破损的书。薄薄的一本加塞在这里毫不起眼。 她抽出来蹲在地上翻开。 吕孝仁也走了过来:“先前没注意,是什么?” “随笔记。”宋宁起身,和吕孝仁一起看。 不是近年的字,上面不按规矩胡乱写着,诸如:“今日学堂外来了一只乌鸦,叫了一个中午,我便看了一个中午,竟是连先生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散学后我到王记吃饭,看到了他,他让我帮他保守秘密。” “今日下雪了,但却带来了好消息,父亲今日升任了大理寺卿,但父亲并没有特别的高兴,因为父亲的责任心太重,总觉得全国的案子,都是他一个人担负。” 吕孝仁道:“我是天权十三年升任大理寺卿,当时他应该是十六岁。” 天权二十三年到天权十三年,今年是赵炽上任的第三年,平元三年正月。 那今年吕止二十九岁。 “我又见到他了,他太过瞩目,以至于我一眼就认出是他,那个人肯定是死了,那么多的血。” 宋宁怔了一下看向吕孝仁,吕孝仁也很吃惊,拿过宋宁手里的本子往后翻,后面零碎的记录中,还有一句:“五殿下去世了,十爷应该很辛苦。” 房间里的气氛,瞬时冷凝。 这个十爷,宋宁和吕孝仁都知道是赵熠。 这句话是整个本子的最后一句。 493 两个男人(二更) 五皇子是天权二十年正月在狩猎时死的。 因为五皇子的死,赵熠曾被认定为凶手,宋宁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但想必赵熠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此后他长年失眠。 “这可能和他的失踪没什么关系。”吕孝仁面色不大好,和宋宁道,“这些话也没头没尾,是没什么根据的猜想和涂鸦而已。” 宋宁应是:“是,最后的一句话距今也有六年了,自是没什么关联。”宋宁道,“但大人有没有觉得,他有几句话的语气,有些暧昧?” “有。”吕孝仁也是专业的人,见宋宁不再在意最后一句话,他也不再说,而是翻到了最前面的几页,那几句看到了他,甚至于那句他那么显眼一眼就看到了他,还有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个人脚下匍匐着正流着血要死的人。 那个人是谁当然是疑问,但吕止用词的感觉,却让人觉得暧昧。 仿佛那个人是他惦念着的人,且,还是个男人。 “大人,能和您儿媳吕柳氏聊一聊吗?”宋宁问他。 吕孝仁颔首:“我让人去请她来。她也是读书人,你不用顾忌。” 宋宁应是。 吕孝仁将那本册子放在怀中,去正院找吕柳氏,顺便回避,宋宁站在书房里,视线落在后墙的那副画上,那是一副垂钓图,寒江孤影的画面。 也是个男人的背影,戴着帽子。 “小宋大人。”吕柳氏站在门口,宋宁回头冲着她笑了笑抱拳道,“吕大奶奶。” “有个很冒昧的问题想问一问您。” 吕柳氏颔首:“您请。” “吕止、和您的感情如何?平时互动、夜间……等等各个方面来看,您觉得他爱您吗?” 吕柳氏反问她:“您想问我夫君他是不是断袖?” 宋宁点头。 “我认为是。”吕柳氏回道,“但、他也不讨厌女子,平时对我很好,我们的房事……”她脸微红,沉了沉气息,接着道,“很正常。” “明白了。那您可知道他和谁的关系比较好?” “我知道的只有李春茹,他们之间什么关系,我并不了解。”吕柳氏问道,“大人和我公爹讨论过,认为他的失踪和他是不是断袖有关系吗?” 宋宁道:“既有他殉情或者私奔的传言,自然是要先排除这个可能。” “或许有些武断,但我认为我夫君他不会私奔也不会殉情。”吕柳氏顿了顿道,“他的性格和我公爹其实很相似,他们责任感比寻常人更强一些,在女儿年幼父母双亲已年迈的情况下,他不可能离开我们,独自享受的。” 宋宁没打断她,等她继续说。 “如果说,那天他和李春茹确实进了新煤山,我更倾向于他们遇到了危险而被人灭口,抑或危险是来自于李春茹。” 吕柳氏不亏是读书人,也不亏是吕孝仁的儿媳,无论是说话的思路还是她看人时的眼神,都清晰而坚定,是个有想法的人。 “大奶奶的意思是,我应该去查一查李春茹?” 吕柳氏点头,想了想道:“我只是猜测,或许方向不对。而实际上,我公爹也查过李春茹,他没有多做别的事,就表示李春茹是没有嫌疑的。” “确实没有。”吕孝仁空手回来,刚才的那个本子应该是被他收起来了,他对宋宁道,“李春茹只身在京城读书,他的父母以及妻儿都在保定。” “这孩子行事很正派,交友也简单。我查过他周围朋友,对于他吕止的关系,大家都抱着善意的态度,多数是不相信的。”吕孝仁道。 宋宁认为吕孝仁的意思是,周围人对他们两个人态度善意,来自于两个人都行事正派人缘好。 并不是肯定他们交友正常,不是断袖。 两个概念。 “大人,这样聊的话,什么都没有做,四面八方的路都已经被堵死了。”宋宁委屈道,“这样不行,您说完下官都想放弃了。” 吕孝仁一怔,失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将我的结果和感受强加给你,只会扰乱你的思路。” “我不说了,你自己去查查看。”吕孝仁对宋宁道,“也不必着急立刻要有结果,都已经几个月了,我们不在乎多一个月,或者……没有结果。”吕孝仁叹气道。 吕柳氏应是:“不管哪一天,我们都在等结果。” 宋宁和吕孝仁一起离开吕止的院子,宋宁打算去一趟李春茹家:“他的住处还有人吗?” “没有人了,钥匙在我这里。”吕孝仁将李春茹住的院子的钥匙给她,“出事以后我将他的住处控制了,不让别人进入,也和他的家人招呼过,有了结果后,会将钥匙还给他们。” “大人高见。”宋宁拿着和吕孝仁递给她的地址。 吕孝仁道:“如果连这一点判断力和执行力都没有,我这么多年也白做了。” “那下官告辞了。” “有劳你了。” 宋宁摆手说不会,就出了吕府。 吕孝仁回到房里,吕夫人给他上茶,低声问道:“这位小宋大人,老爷觉得有希望?” “试试看吧。我年纪大了,不如他机灵也不如他胆大,我不行的他应该行。”吕孝仁说完,从桌底取出吕止的记录本,在灯下翻看着,吕夫人在他身边翻着,惊疑地道,“他说的这个人,老爷可知道?” 吕孝仁摇头。 “会不会是齐王?”吕夫人说完又觉得不对,“齐王爷比他小五六岁,年纪不对。” “当年的五皇子吗?” 五皇子的年纪和吕止差不多。 “不好说,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和你提起过?吕垣呢,也没有说过吗?”吕孝仁忽然发现,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吕夫人摇头:“也没有听吕垣提起过。” 吕孝仁将灯移过来,盯着上面的字的慢慢琢磨。 …… 宋宁去找了赵熠,两个人黑灯瞎火的找到了春兰巷,李春茹的家。 “王爷,您觉得吕止提到的这个人会是谁?”宋宁问道,“他还说你很可怜来着,你怎么能一点都不知道呢?” 赵熠反身关门,白了她一眼:“他关注我,我就要关注他吗?再说,他走的文人圈子,和我不是一路人!” “王爷走的权贵圈子?” 权贵圈子应该是魏庆和宋世安以及蒲汉生他们,但显然赵熠和这些人也不来往。 “这些凡夫俗子不配和我来往。” 宋宁叹气:“王爷,因为您的不合群,导致我散失了消息的来源。” “谁说散失了?”赵熠敲她的头,低声道,“不还有宁王吗,吕府的院子不还是宁王设计的。” 宋宁如醍醐灌顶,抱拳道:“王爷,厉害啊!” “我没朋友可我有脑子。” “还有我!”宋宁举手。 赵熠一怔,捏了捏她的脸:“今天的嘴巴特别甜,爷尝一尝。” “去!我们办正事呢。”说着推开了房门,点了灯笼。 院子是个小四合院,一排三间房,院子里很多落叶,正堂的桌子上落着一层灰,左边朝西是书房,右边是卧室。 两人到书房。 书房里书不多,两摞放在靠在桌子上,都是书院在读的书。 桌案上有笔墨纸砚。 砚台里有墨,但已经干透了,还有一张写了一半的字帖用纸镇压着,现在也枯旧了。 除此以外没什么东西。 实际上,这里应该有几拨人查过了,如果有有用的线索,应该早就被发现了才对。 宋宁翻了一圈站起来望着墙上,愣怔了一下。 “王爷,你看那副画。”宋宁指着墙上的画。 赵熠看过去扬眉问道:“怎么,吕止的房间里也有一副同样的?” “对!但是细节有点不同。” 赵熠过去举着灯,一边打量着寒江孤影独钓的画,一边问宋宁:“位置和背景不一样,还是人的背影不一样。” “人的背影胖瘦差不多,位置和背景也是一模一样的。” “那就是两个人在同一个地方画的同一个画面。”赵熠对他道,“能理解?” 宋宁点头:“我以为他们是画的彼此呢。” “就不能是三人行?” 宋宁愕然看向个赵熠,嘴角抖了抖:“王爷,您这个猜想比我还要大胆。” “你我只是想想,有的人做的可比你想的还要大胆。” 宋宁无言以对。 “如果真的是你猜测的这样的话,那么他们两个出的意外,会不会和这画中人有关?”宋宁道,“会不会是主子杀了两个男宠?” 赵熠面无表情:“不清楚。” “我怎么觉得脏脏的?”宋宁走在前面,有点不太能接受吕止这样的人有这样的经历,这样的认识,甚至于让她对吕孝仁的干净的印象都变的模糊了,这让她无法接受。 她对于有能力和学识的长辈,有着过滤式的尊敬。 “先找人吧。明天我陪你去找宁王,然后再去新煤山。” 宋宁咦了一声:“你不用避嫌了吗?” “避什么?谁人不知你和我关系?!” 宋宁无语,那你回京城这几天还装的像真的一样,不如和她一起继续当捕头。 破罐子破摔。 ------题外话------ 早!!!我记得我五年级的时候,放学做一会儿作业就出去疯了,现在小孩为什么那么多作业!!!!她每天四点半左右到家,然后一边做手机上APP作业一边吃水果,开始写笔头作业,巴拉巴拉……早点写完校内的就写课外班的,校内有时很多连课外班的都没空写。 弄到十点有时候十点半洗澡睡觉,筋疲力尽。 她累我也是兵荒马乱跟着忙。 唉!!! 这才五年级,不敢想初一,哭!!! 494 叔叔侄儿(一更) 第二日,平元三年正月二十八。 唐太文在辞职三日后,被赵炽召见,官复原职。 大理寺所有人去给他请安。 宋宁忙着查吕止的案子,根本没空搭理他,否则,势必要去请安的。她没去,唐太文松了口气,并不想当着所有属下的面被宋宁落面子。 宋宁和汤兴业以及乔四约好时间,她先去了齐王府。 赵熠正在由常玉梳头,宋宁推门进去,赵熠正好将梳子递给她:“正好,给你机会帮我束发。” “感谢您给我的机会,我不想特别想要呢!”宋宁接过梳子,常玉抿唇直笑,对宋宁道,“其实很简单,梳光镜了就行。” 宋宁根本不会,梳了几次也没成,就撂挑子了:“自己梳,这么大人了还赖着别人梳头,也不难为情。” 说着跑了。 赵熠哈哈大笑。 常玉也跟着笑了半天。 “宁王爷什么时候来?”宋宁问赵熠,赵熠道,“交代他早饭的时候来,应该快了。” 话刚落,就看见赵熺笑盈盈带着侍卫进来了,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宋宁,挥手喊道:“小宋大人昨晚是住在这里?咦,嘿嘿?!” 宋宁无语,低声和赵熠道:“猥琐是你家的遗传吗?” “我们同父异母,问题出在淑太妃那里。” “可惜了,无缘得见淑太妃,我好告诉他,齐王爷说她猥琐。” 赵熠回道:“百年后,会的。” “交头接耳,眉来眼去,眼神暧昧,气氛融洽……”赵熺骨碌碌打量他们,“难道传言都是真的?” 宋宁道:“宁王爷早上好,微臣有事想请教您。” “那你快说,我还有事情要去办。”赵熺坐下来,端茶喝了一口,急匆匆问宋宁。 赵熠凝眉:“有人找你设计园林?” “对!”赵熺笑着道,“玉润、不对,太子殿下请我给他改造庭院,怎么样,你们有没有空一起去?” 宋宁和赵熠对视,赵熠点头:“好啊,一起!” 宋宁确实想去,因为吕止的卷宗上说,当天他们其实是三人相约去新煤山的,但赵弢有事没去成。 再加上赵熠的发散思维说的三人行…… 导致她昨晚做梦都梦到了。 但实际上,以吕止的个性和他父亲的地位,他不该这样才对。 但爱情这种事,谁说的准呢? “怎么觉得,我们把失踪案查的有点歪了呢?”宋宁道。 “是在你的眼睛里歪了而已。”赵熠敲她的头,“走了。” 宋宁哦了一声。 “我的娘,旁若无人啊。”赵熺喊道。 赵熠回他:“旁边就没有人!” “哼,就知道欺负我。”赵熺和宋宁一起出门,他问道,“小宋,你刚才要问我什么来着?” 宋宁回道:“我想王爷,对吕止了解吗?” 赵熺走路的步子一顿,表情凝固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点头道:“了解一点,他还做过我和玉润、不对,太子的伴读。” “云台不熟悉,因为云台的年纪太小了。” 宋宁忽然停下来,看着赵熺:“那王爷您知道吕止很有可能是……断袖吗?” “问、问的这么直接?”赵熺问她。 宋宁点头。 “我、我怀疑过,但毕竟我不是断袖,所以也不能证明他到底是不是。”赵熺眼睛滋溜一转,看向赵熠,“你要跟着我一去去太子府,不会是怀疑太子和吕止失踪案有关吗?” “不然呢,难道我会思念他吗?” “我知道,吕止失踪那天,太子也和他们约了要一起去赏枫的,他最后没有去的原因,是因为圣上生病了。”赵熺道,“去年九月,圣上晕倒过一次,太医说风寒疲惫引起的,你们不在京城不知道而已。” 宋宁和赵熠对视一眼,宁王道:“你们看什么,这没什么可看的,当时我也在。待到了下午才出宫,可累死我了。” “你杀人要自己动手吗?”赵熠问他。 赵熺被他噎住了,挠了挠头,道:“行行行,你自己看吧。” “王爷,如果吕止非常爱慕一位男子,长达十多年,甚至于他和李春茹一起爱着此人,您觉得这人会是谁?”宋宁问赵熺。 赵熺问她:“你疯了吧?吕止又不是青楼楚馆里的人,他虽还没有考中,可确确实实有才华,出身又不低,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不可能!”赵熺否定道。 他觉得完全不可能。 “先去太子府吧,一会儿还要进山。”赵熠道。 “那我也去,我也和吕止也是好友。”赵熺道。 三个人往外去,赵熺坚决要坐轿子,宋宁和赵熠步行去太子府,倒不是他们勤快,而是因为太子府很近。 宋宁不再推测,赵熺的反应是很真实的,吕止又不是青楼楚馆卖色相为生的人,他没有必要这样做。 所以,围绕断袖、爱情这种抽象话题的中间,是不是还有她不知道的曲解? 三个人到了太子府。太子府明显不如齐王府大,地段也不如齐王府好。 毕竟齐王府是先帝做太子时的太子府,后来没舍得给赵炽,而一直留着直到赵熠出生。 “我有个问题想问,如果没有你出生,先帝会怎么置他一直舍不得赏赐出去的曾经的太子府邸呢?”宋宁问赵熠。 “鬼知道。”赵熠咕哝了一句,又见宋宁一脸古怪地表情,就啧了一声,道,“他一定会等到他想送出去的儿子或者女儿,只是这个儿子恰好是我而已。” 宋宁哦了一声,已经看到赵弢迎过来了,应该有下人回禀他了,所以他不惊讶她和赵熠也在。 “七叔、十叔。”赵弢行礼,“十叔今天怎么有兴致,和七叔一起来了?” 宋宁给赵弢行礼。 赵熠没理他。 赵熺道:“正好你十叔路过,就一起进来看看。” 赵弢应是,又用眼神询问宋宁,意思是你为什么也来了。 “微臣其实为了查吕止失踪案的,本来想请齐王爷帮忙带微臣进山,但正好宁王爷来说要到您这里来,微臣一想,您也是当事人,于是就跟着一起来了。” “查吕止案?你自己要查的,还是吕大人托付你的?”赵弢问她。 因为前天晚上吕孝仁和宋宁一起喝酒吃饭了,他猜测这件事是吕孝仁请宋宁帮忙的。 “是吕大人请的。” 赵弢点了点头:“那一边走一边说,你来!” 宋宁上前两步,赵弢问她:“把你的利民二政给了江大人主持,你有没有对我不满?” “没有啊,这不是圣上的决定吗?” “但应该有人告诉过你,江大人是我的授业恩师吧?” 宋宁摇头:“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最好了。怕你误会我有意要抢你的利民二政。”赵弢放心地道。 宋宁哈地一笑,摆着手道:“不、不会,哪能啊!” 这么贴心?上来就问我生气不生气,你抢的时候也没有问啊!再说,有这么熟悉吗?这话问的……脏脏的…… 赵熠开门见山问赵弢:“她要生气自然会来和我告状,这事自有我出头。她既然没有说就表示她大度,你这么上赶着问,是不是她点头说是你就磕头认罪?” 赵弢不惊讶赵熠对自己的态度,但惊讶赵熠对宋宁的维护:“十叔误会侄儿了,我就是见到了顺道问一句而已,没别的意思。” “那就不要说废话。”赵熠对赵弢道。 赵弢点头应是:“侄儿知道了。” “我、怎么没听懂呢?”赵熺看着赵熠和赵弢,“你们的立场分别是……什么?” 他觉得赵弢突然的道歉奇奇怪怪,因为没必要,又觉得赵熠突然骂人对赵弢表示维护宋宁也奇奇怪怪,因为也没有必要。 当两个人都做了,就让他很迷糊,立场和原因分别的什么。 “七叔我没什么立场,到是十叔立场让我惊奇。”赵弢回道。 赵熠道:“外传我回京城是因为他调回京城,你不曾听过?” “那不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 赵弢失笑,抱拳道:“知道了,以后看见小宋大人要更加尊敬一些才对。” “倒也不用特意怎么样,正常对待就行了。”赵熠拍了拍宋宁的肩膀,“子慕觉得呢?” 宋宁抱拳:“多谢王爷照拂,王爷恩情子慕没齿不忘。” 赵熠很满意。 赵弢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两个人的互动表情。 “先看庭院。”赵熺喊道,“看过以后我要出图纸的,时间很紧。” 四个人到庭院去,赵熺在到处转悠查看,宋宁跟着他,赵熠则坐在亭中喝茶,赵弢作陪。 “上一次和十叔一起喝茶,还是十年前?” 赵熠回道:“不记得了,你有问题?” “没有。”赵弢盯着跟在赵熺后面量尺寸的宋宁,“知道十叔您照顾小宋大人,到不知道,十叔对小宋大人是这样的心思。” “什么心思?”赵熠问他。 赵弢挑眉,露出这种事还要说的吗的表情。 “你和吕止不是?” 赵弢一脸惊讶,回道:“这怎么会,十叔听谁说的?” “传言。有人怀疑你杀了吕止,因情生恨!”赵熠道。 赵弢噗嗤一笑:“那这个案子恐怕要永远成为悬案了,我没杀吕止也没有理由杀他。” “但十叔刚才对我的敌意这么大,是害怕我又抢您的宝贝吗?” “你能拿走的,从来都是我不要的。” 赵弢猛然看向他,目光冷厉,赵熠冲着他挑了挑眉,讥讽道:“又头疼的要晕倒了?” “侄儿头不疼,多谢十叔关心。”赵弢压住了表情。 “那就好。”赵熠冷笑。 495 一根鱼竿(二更) 赵熺查了一遍太子府整个要翻修设计的林子,对赵弢道:“我瞧着还挺好,你非要翻修吗?” “不用修吗?”赵弢问道。 赵熺想了想,指着那一片的假山绕着灌木:“那一块我给你重新归置一下,其他的都是小事,花坛换个位置,那边的遮着门窗的树的挪个地儿就行。” 赵弢应是:“那多谢七叔了。” “没事,明天就将把图纸画出来,再找人给你送来你瞧瞧,要是没问题就能动工,顶多五六天就成了。”赵熺有一点意兴阑珊,他有些时候没来太子府,还以为这里能大动干戈,给他好好发挥一下,没成想没什么地方需要归置的。 到处都好好的,再弄也是白费钱。 太子这是没事给他找事,还是准备找茬? “那我们走吧。”宋宁对赵弢道,“殿下可要去新煤山?” 赵弢看了一眼赵熠,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不过,你不是有关于吕止的事情要问我吗?” “其实就想问一问,关于喜欢谁的问题。” 赵弢凝眉:“他有妻子。” “嗯,我知道他有妻女,我是指……他精神上的爱人,或许还是一位男子。” 赵弢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和吕止的关系,还没有到分享内心秘密的地步。”又道,“不过,也确实听说过他和李春茹的事情。” “但由于我没有亲眼所见,并不好说。” 宋宁给他道谢,和赵熠以及赵熺一起出了太子府往新煤山去。 他们离开,赵弢吩咐自己的贴身內侍苏子安:“你去问一问,是吕孝仁请小宋查的吕止失踪案,还是小宋主动请的。” “太子爷,他们来的时候奴婢就让人去问了,是吕大人大前儿在宫里的时候就和小宋大人提了一嘴这个案子,前儿晚上估摸着是喝酒忘了,昨儿小宋大人特意在衙门口等的吕大人,跟着吕大人回的府中,估摸着就是说的这事儿。因为从吕府出来小宋大人就找了齐王爷,两个人摸黑去的李春茹家里。”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小宋主动查的吕止失踪案。”赵弢端茶喝着,坐着的摇椅微微摇动着,他若有所思道,“计春对江匀文打过招呼,说多刁难罗子章他们遣去的子弟门生,你觉得父皇是什么意思?” 苏子安和乾清宫的计春、坤宁宫的田赋兴以及齐王身边的常玉都曾经是先帝身边出来的內侍,常玉年纪最大资格最老,先是跟着先帝,先帝知道他沉稳,就让他带着田赋兴一起去伺候当时才进宫的皇后苗氏。苗氏生了赵熠后,常玉就主要伺候赵熠,田赋兴则一直跟着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 而苏子安是后来赏给的赵弢,计春则是很早就跟着赵炽去了太子府做事,还收了徒弟谭仁。 这几位內侍,各个都是聪明沉稳千里挑一过关斩将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苏子安也是。 将来等赵弢登基,他就是掌印大太监,计春现在的位置就是他的。 对于揣摩人心,拿捏时政有时候比主子还有机敏。 苏子安想了想,猜测道:“一点点困难的时候,是最好的结党抱团时机,奴婢瞧着,圣上大约是看出来,小宋大人回来后宋阁老成为总把头的势头又回来了,所以,打算助他们一臂之力。” “圣上对宋阁老还是偏爱的,毕竟这么多年,无论对先帝还是对圣上,宋阁老的忠心是没有疑虑的。” 赵弢点了点头,想了想:“可我总觉的,我们只猜到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我猜不透。” “圣上心思深不可测,这早就知道的。”苏子安道,“奴婢瞧着,您现在该多注意齐王爷,奴婢觉得齐王爷和以前不一样了。” 赵弢问他:“怎么不一样?” “以前齐王爷扎人,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刺猬,不想人接近而竖着刺,现在齐王爷扎人,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苏子安也说不好,但事情一定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那倒是,十叔刚才又威胁我了。”赵弢道,“一直被他压着,每每看见他,我都在想,原来我爹的太子、如今我的太子,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都不如天下人知道的十爷尊贵。 苏子安续茶安慰道:“意义大着呢,因为江山还是圣上和您的啊,齐王再张扬也只是齐王。” “你看他嚣张的,以前先帝护着就算了,反正他生下来就万千宠爱,可我父皇现在也不杀他,还小心翼翼,一直由着他得意张狂!” “太子爷,这事儿您可别说,圣上的脾气您该知道,他不做的事一定有他不做的理由,对于圣上,您只要听话就行了,毕竟,也没人和您争。” 赵弢懂,点头道:“我就牢骚一下,反正总有他趴在我脚边上哭的时候,总有机会把这二十多年受的气,全部还给他。” “这就对了。”苏子安笑着道,“不过,吕大人怎地又查吕止失踪的案子了?那可是新煤山,来来去去带人搜山……圣上也真的好脾气。” “吕止失踪也确实是古怪,父皇大概也想弄明白吧。”赵弢叹了口气。 宋宁和赵熠以及赵熺三个人一辆马车,车里长凳窄赵熺坐着扭来扭去:“我就应该坐自己的马车来,躺着多舒服。” 马车分有凳子没凳子的,如赵熠那辆奢华的,自是铺着厚厚的绒毯,歪着躺着都行,还有像他们现在这样坐的车,三面嵌着长凳,人对面坐着前后左右的颠簸,让宋宁想到前一世坐的手扶拖拉机的车斗。 “这也没多少路,怎么走了这么久?”赵熺受不住了,背太厚一直往外滑,他不得不用脚抵住对面。 赵熠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到了,下去走吧。” 三个人争先恐后地下车了。 “我上一次来这里得也有十多年了。”赵熺东看看西看看,“云台,那边的山脚是不是有个池塘?” 赵熠颔首道:“不算池塘,顶多是个水洼。” “不会,这池塘很大啊。”宋宁指着前面,三个人走到池塘的跟前,赵熺咦了一声,“这什么时候又挖了吗?大了很多,这水是山水流下来的?” 泥水沉底后,水还挺清澈的。 “这还有人钓鱼。”赵熺走过去,指着边上有人扎着很深的一根粗粗的竹竿,旁边还有个小马扎,他让人将鱼竿提溜起来,上面还勾着一条肥大的鱼,但看着没什么精神了。 “这鱼要死了,看样子被勾在钩子上有些时间了。”宋宁左右打量,“钓鱼的人呢?” 这雨真的很肥,她下去往池塘里看了看,隐约能也能看到鱼,且都是肥头大尾巴的。 她又退回来,将马扎拿起来,四个脚下的泥没有陷入的痕迹,但鱼竿两侧有明显站立的脚印,打开包袱,包袱里有两个黑馒头。 在草丛里还有四条放在小盒子里的死蚯蚓。蚯蚓还没干,应该是才死。 “看来这个钓鱼的人,是甩了鱼钩、插好了鱼竿放好了马扎就离开了这里,其后就再没有回来。”宋宁闻了闻冻成石头似的馒头,目光在远处的山脚打量着,又回身看看,“看这鱼的精神状态,它至少得被钓了一夜了。” “昨天?”赵熺很惊奇,“昨天有人来钓鱼,放好了鱼竿回家了?他是以为自己下的地笼吗?” 赵熠踢了他一脚:“你废话真多。他要是觉得自己下地笼,他带马扎干什么?” “也对,那这个人是彻底忘记钓鱼的事了。” 宋宁拿着馒头,沿着小路打量,地上有两个非常明显的脚印,她顺着脚印往前走。 “他干什么去了?”赵熺问道。 “她觉得钓鱼者没有回来很蹊跷。” “这就蹊跷?忘记了也成啊,比如他老婆突然生孩子了,他跑回去后就忘了这里钓鱼的事。” 赵熠道:“他回家的时候,顺手抓着他的包袱并不耽误事。尤其从他包袱的布料以及这鱼竿,显然不是有钱人,会对财物无所谓。” “你现在厉害啊,推算的头头是道。”赵熺道,“不过,你从小就聪明。” 赵熠不理他。 那边,汤兴业和乔四以及秋纷纷带着捕快到了,他们约好了这个时间来了这里,跟着宋宁一起进新煤山找线索。 “你们护着宁王。”赵熠交代了一句,追着宋宁过去,“看出什么问题?” 宋宁停在山脚,山脚下有一叠堆在一起的枯枝,她扬眉对赵熠道:“此人应该是插好鱼竿后,想趁着时间来捡一点柴火。” “一直捡到现在?”赵熠问她。 宋宁挑眉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她说着抬头打量着这座高高的树木茂盛的山,“这就是新煤山吗?” “山脚,再往前走就是北门,那里有锦衣卫把守。” 宋宁喊乔四,乔四带着娄阳几个人过来,她交代道:“你们几个沿着这里往上走,看看能发现什么。脚印、枯枝、人的……衣物等等。” “失踪了吗?”娄阳道,“又、又失踪了吗?” 宋宁疑惑:“什么叫又?” “大人您不是来查吕止失踪的吗?”娄阳道。 宋宁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还真是……又!” ------题外话------ 早!!! 495 山中有兽(一更) 乔四带人进去找人,宋宁喊了阑风:“把啸天老爷请来。” 阑风回去将啸天找来了。 啸天看见宋宁就扑上来个,宋宁摸着它厚脊和圆肚子:“啸天老爷,您这入赘的生活过的滋润啊,眼下媳妇儿是不是又得怀狗崽子了?” “再生就阉割了。”赵熠冷飕飕地道。 啸天肉一抖,夹着个尾巴躲宋宁后面看赵熠。 “别躲了,你自己克制一点,生那么多你那点钱可养不活自己孩子了。”宋宁将他提溜出来,指着地上的包袱,“去闻闻那包袱,进山找人去,看看你的本事了。” 啸天汪汪笑着,跑去闻闻包袱,蹿进了山里,一副好好表现莫要阉割的表情。 “你吓唬它干什么,要割就割,别吓唬人,这样不对。”宋宁道。 赵熠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众人无语。 “我们从北门进山,去重走一趟吕止当是走过的路。”宋宁和赵熠以及赵熺带着人往北门去。 如今皇宫羽林卫的指挥使名叫尹治,今年三十六,没有武功,但他的副手韦通达武功高强。 宋宁听说过韦通达武功,高到什么程度呢,京城人称小随将军。 随将军是谁?是宋世安和宋世宁的外祖父随将军。 他在军中是传说,武功盖世。 宋宁很好奇,问赵熠:“韦通达的武功和你谁更好一点?” “客观说,我力道一定不如他,但他的灵活度比不过我,最重要的,天底下无人兵器能出我左右。”赵熠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厉害个话。 听的宋宁一愣一愣的。 “真的?”她问道。 赵熠颔首:“待我有兴趣想去和萧挞重元会一会的时候,你就知道你我有多厉害了。” “期待期待,特别的期待。” 赵熠不置可否。 赵熺也听的一愣一愣的,看着赵熠:“你武功这么高?” “你也可以。”赵熠回道。 赵熺就明白了,指着赵熠道:“哦……我家云台吹牛的本事一等一的。” “那是。”赵熠拍了拍赵熺的肩膀。 宋宁正要说话,看到上山的石门里走出来两个穿着羽林卫服装的人。 羽林卫分两队,内卫和外卫,据传共有一千两百人,但宋宁猜测,这样护皇城的主力军不可能只有一千两百人,说不定新煤山里养了很多人呢,就像阆中的牛头山里,不也养着两千土匪。 当然,她没什么证据,纯粹猜测。 “不要胡思乱想,这里养不了,京城做事没有不透风的墙。”赵熠道,“养在别的地方还差不多。” “比如永生教?” 赵熠轻笑。 “臣给二位王爷请安。”出来的两个羽林军士来行礼,赵熠道,“大理寺来查吕止案,上山要办什么手续吗?” “手续臣去补办就行了。” 赵熠颔首,带头往山上走,走了十几步,有人追上来,大步流星步伐矫健:“臣韦通达,给二位王爷请安。” 宋宁打量韦通达,膀大腰圆却又不蠢笨的身材,长的也是浓眉大眼老实本分的。 “正好,你带路吧。”赵熺冲着他招手,韦通达应是,走上来道,“臣在前面引路,二位王爷担心脚下碎石枯枝。” 进山,爬上半山,就看到了一个风亭,亭子很破旧。 宋宁站在亭子里往另外一层山坳里看,就看到里面满山的枫树,可想而知,当入金秋时这里将是怎样一种美景。 “当时吕公子李公子上山的时候就停在这个风亭里,那天不是臣当值,但他二位到半山腰后,臣也赶到来打了个照面,毕竟我们大人将北门这一片的守卫,主要交给了臣负责。” “你还真是负责。那你细细说说当时的情景。”赵熺说完,挤了挤宋宁,“云台在济南时做捕头,我现在有没有捕头的样子。” 宋宁唰一下竖起大拇指:“像!” “嘿嘿,我娘就说我干什么像什么,主因是我聪明。” 宋宁点头不迭地捧场。 韦通达介绍当时的情况,虽然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当时臣追上来的时候是半山腰,也陪着吕公子上到这里,他二人站在这里往下看红枫,说等过几日还要再陪着太子来,这种美景不应错过。” “臣陪了大约一盏茶,他二人聊天吟诗,臣一直陪同倒显得多余了,就叮嘱他们千万不要下山去对面,如果真想去请叫我们的人陪同。” “说完这些臣就下山了,正好也有事要办,就留了人守着去办自己的事了。” “要是知道会出事,臣怎么也不会离开的。” 赵熺安慰他:“这谁能想得到,你也不必太自责了。” 韦通达叹了口气。 亭子里就没有人说话了,赵熺很尴尬:“云台,你说话啊,你不是捕头吗?捕头查案到了现场不应该是巴拉巴拉一通问?” “今天你是捕头,我不抢你的风头。”赵熠道。 赵熺撇嘴,又去看宋宁:“小宋大人,你问问题啊。” “是!”宋宁冲着韦通达抱拳,问道,“这个亭子里往那一片红枫去,路上会遇到猛兽吗?” 韦通达认识宋宁,可以说整个京城没有人不认识宋宁的。 “有可能会遇到。” “整个新煤山里,你们数过没有,能吃人的猛兽有多少种类,多少只?”宋宁问他。 老虎、熊、野猪、狼、豺? 按道理,这里面的动物种类和数量,应该是会统计的。 “老虎的话,去年上半年数过,估计在八只左右,熊的话,听到过叫声,但下官也没有见过,野猪最多,其次就是狼和豺了。” “鹿多吗?” 韦通达点头:“很多。” “鹿在秋天很活跃,那个时间段倒真有可能遇见猛兽。”宋宁顿了一下,道,“我们下去看看?” 赵熠颔首:“下!” “那、那走这边,这边好走一点,坡子缓一点。”韦通达道。 宋宁打量四周,分辨方位。如果把京城看做坐南朝北的一个大盆,最北面顶头是皇宫,在皇宫的东面是琴山,西面是新煤山。 又以新煤山为中心,它的东面是皇宫西苑。宋宁他们从南面到新煤山,绕到西北面看见山下的那个池塘,又往北走了一盏茶,进了新煤山正式的北门。 当然,这一圈别的地儿都可以上山,没有封口。 这也是宋宁觉得奇怪的地方。 他们现在站的这个风亭,位置是北门上来后往山腹走了很久,所以这个亭子应该在正西面。从刚才他们发现鱼竿的地方直接拨灌木不走正门来这里,直线距离是最近的。 “看什么?”赵熠问她。 宋宁问道:“西苑在林子是不是看不到?” “如果能看到,那西苑就得加固围墙了。”赵熠道。 两个人跟着韦通达指的小路往下走,这边的坡子确实是最舒缓的,宋宁问道:“那通着这个山,西苑还会有此刻闯入吗?” 羽林卫一批人都回头看着她。 “好奇,纯粹好奇!” “大周开朝以来,记录在案闯入西苑并顺利进入的刺客,不超过一个。”赵熠回道。 “皇宫的守卫,可不是你能猜得透的。”赵熺得意洋洋地道,“连我和云台都看不透。” 宋宁觉得有道理,她还真的无法想象。 他们边聊天边往下走,羽林卫已经调来了一百多号人,就连在宫中的赵炽也知道赵熠和赵熺进新煤山了。 风亭在一个略高的山坡上,先下去再往山坳里走。 宋宁一路下去,就觉得路很不好走,走到枫林里,往上看的时候,这里像是碗底,是仰视的角度。 如吕孝仁所说,在山里找线索,非常的难,这么一眼扫过去乱蓬蓬枯草和树木,就算有什么线索也很难被发现。 “你们当时就找来,有没有发现血迹?”宋宁问韦通达。 韦通达摇头:“没有。一开始连地上的脚印都没有在意,等后来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有地图吗?”宋宁问他。 韦通达为难地看着赵熠。 “我看!”赵熠道。 韦通达从怀里取出地图来。因为这里连着皇宫西苑,关系圣上安危,这种图纸是不能给外人看的。 赵熠看宋宁当然也凑上去看。 “我们现在在这里。”韦通达点了离风亭不算远的位置。 风亭确实如她所料在正西面,他们下风亭往南又往西到了这个山坳里。这个枫林在地图上标的位置,已经是接近整个新煤山的正中。 但真正的正中位置上,画了一条粗线。 宋宁点了点这个粗线的地方:“这是哪里?” “先帝养的熊就关在这里。”韦通达回道。 “黑熊?”宋宁问道,“你们去过吗?” 韦通达点头:“那里挖了个池塘,里面养鱼,我们也会往里面丢鱼,但无事不会去。” “鱼,说起鱼,下面那个钓鱼的不知道找到没有。”赵熺往风亭那边打量。 宋宁也道:“说起鱼,北面山脚池塘里的鱼,是你们寻常喂食养着的?” 上山前那个鱼竿钓着的鱼,像是饲料喂养的,特别的肥美。并不大的池塘,水也不是很活,鱼那么肥还让她挺意外的。 赵熺也点头:“对对,那个肥的不像话。” “那边鱼就是肥,就连熊窝里的鱼也肥的。大概是这里的水质比较好。”韦通达道,“我们从来没有喂养过,哪能有这个空闲。” 宋宁问道:“过年前附近村民不捕捞吗?” 按照习俗,小年前是要捞鱼的,把池塘水放干,大鱼捞走小鱼留着。 所以在宋宁的记忆中,春天的鱼塘里应该没什么大鱼,所以她对那条肥鱼格外关注。 “村民哪敢来这里捞鱼。这里的鱼都是我们捞了喂熊。” 宋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如此。” 496 吃人的山(二更) 宋宁问韦通达:“当时找吕止的时候,你们去这里了吗?” “去了,但没有细细的找。” “那现在去吧,现在的天气熊还没醒,正好走一趟。” 韦通达想拒绝,无奈赵熠同意了,一行人往养熊的地方去。 啸天从南面的树林里钻出来,惊了大家一跳,随即乔四他们也出现了。 “大人,没有找到。” 啸天上窜下跳冲林子里叫唤,狗仗人势的狠。 “你们一路上来的,没有拐弯吧?”宋宁问乔四。 乔四挠了挠头,鲁青青回道:“虽说中左左右右的走,但方向没有变过。” 宋宁哦了一声,回头看看他们上来的路。 “闭嘴,把熊吵醒了你就是他午餐了。”宋宁将吓唬啸天,啸天一脸不在乎的表情,摇头摆尾地走在人群的正中间。 “怂还嘚瑟。”宋宁白她一眼,问乔四,“有没有别的收获?” 乔四摇头:“先还有脚印,但往上来就消失了。” 韦通达不解,宋宁给他解释了一通,他一脸奇怪:“昨天有人进来捡柴?那我们还真不知道。” “也、失踪了?” “还不确定,等出去后查一查。” 韦通达挠了挠头:“我去问问弟兄们有没有人看到。”他说着,去自己的手下那边,大家一边走一边说话,过了一会儿韦通达带着个年轻的侍卫过来,对宋宁解释道:“小宋大人,他说昨天来上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那边钓鱼,他但是急着送东西回营,想等回头的时候再轰人,但回头的时候就忘记这个事儿了,现在想起来,他回来的时候,池塘边就没有人,否则他不会不记得。” 宋宁和赵熠对视一眼,赵熠问道:“当时什么时辰?” “卯时末。”小侍卫回道。 宋宁有些意外,这个时间比她推算的还要早。她问小侍卫:“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矮矮瘦瘦的,皮包骨的那种,穿着灰色棉袄,后背心还有个补丁,头发枯黄,脸嘛……”小侍卫歪着头回忆当时看到的那人容貌,“脸没什么特别的我没有记住,就记着很瘦很矮了。” “再想想,两位王爷和小宋大人在找这个人。”韦通达面色黑沉,昨天早上有人进山,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要是进了西苑呢? 小侍卫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苦思着攥着拳头,忽然眼睛一亮,道:“那个人的脖子后面一块黑乎乎的,我当时就看了一眼,现在想想,那个黑乎乎应该是个皮藓。” “去找。”赵熠对韦通达吩咐道。 韦通达指挥小侍卫,宋宁吩咐娄阳:“你和他们一起去。” 娄阳应是跟着回城里去了。 大家接着往前走,就是养熊的平地。这里地势略地的地方,在背靠一个拔地石壁的边上,搭建了一个像山洞一样的木屋,在木屋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池塘。 这个拔地起的石壁高度很高,从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也走不过去,因为中间有一段凹下去断了连接。 宋宁不停的辨别方位,她看了看地图,面前的这个石壁是自北往南竖着的,他们现在立的位置依旧是西面。 怎么形容呢,这个养兄的凹地和刚才的枫林,像是并排放着的两个浅浅的碗,他们现在就站在了碗口。 对面的石壁也是碗口,但可惜中间裂口他们无法沿着碗口一直走到石壁上。想上这个石壁得绕到北面,也就是东面顺着坡子爬上来才行。 “你在辨认方向?”赵熠发现她从进了新煤山后,就不停的在辨认东南西北。 宋宁回道:“我习惯了,进入密林当我觉得方向有点乱的时候,就会不停确认。” 赵熠颔首,将韦通达地图拿过来。 韦通达指着下面道:“熊就住在这里,原本有三只的,但前年有一只死了,现在还有两只。我们正商议再找一只来凑个对儿,不然再过多少年就绝种了。” 啸天从来没有这么乖巧过,夹着尾巴缩在宋宁的身边,一声不吭。 “我们先下去看看吧。”阑风和秋纷纷道。 乔四道:“我也一起。” 汤兴业也跟着。 他们四个人跟着韦通达一共五个人下了这个山坡。 木屋里没门,乔四站在外面瞄了一眼,还真的看到了几只熊爪子,熊在冬眠非常的安静。那边的池塘里也静悄悄的,水很浑浊基本看不到水里面有什么。 四周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乔四回头冲着宋宁打了个手势。 “我去看看。”宋宁下去,赵熠也随着她一起,她低声道,“王爷,这里你来过吗?” 赵熠点头:“小时候来过一次,但没有见到熊。老虎见过。” 他和宋宁停在木屋外打量,确实能看到四只熊爪。 宋宁打量着屋里的熊,问韦通达:“你见过熊出没吗?” “我、我没有,但我们指挥使早先来送鱼的时候遇到了,一家三口的熊,还好没有发现他。”韦通达回道。 宋宁没进门,绕到了木屋后面,临靠着石壁没什么东西。 “还、还看吗?要不要去别的地方走一走?”韦通达问赵熠。 赵熺道:“我小时候来这里的时候,记得有个山洞,那个洞还在吗?” “山洞,属下倒是不知道,王爷您是什么哪一年看见山洞的?我听以前的弟兄说,有一年雪大哪个地方塌了,不知道会不会是您说的这个山洞。” 赵熺辨识方位,不记得他小时候是在哪里看到的那个山洞。 “四处走走吧。”宋宁喊啸天下来,啸天可能是觉得没有危险,摇头摆尾地跑下来,又小心翼翼撅着屁股往木屋里瞄着。 宋宁推了推它:“进去看看。” 啸天瞪眼。 “去看一眼,失踪的人会不会在熊的屋里,中午给你一家人加鸡腿。” 啸天狗皮都在抖,纠结着一咬狗牙蹭着连接地面的树干往木屋上爬。爬到门口往里面窥探,也不知道看清没有,咚一下摔在地上。 “走吧,中午我们加鸡腿。”宋宁招呼大家走,啸天蹭着地面委屈巴巴地跟着。 宋宁一边看地图一边顺着大家的路径,从“碗口缺损”的位置穿过去,朝西面走,弯弯绕绕,把整个山都走了一遍。 正如吕孝仁所言,当时他们也进山找了四次,什么都没有找到,时隔四个月,莫说他们找到吕止和李春茹失踪的线索,就连昨天进山捡柴的那个男人的线索,他们也没有发现。 宋宁站在最初乔四他们找男子进山的那条小路,在路上也有一小堆码好的枯柴,很明显捡柴的人一直在捡,并打算稍后回程一捆带走。 “他去哪里了呢?”宋宁站在林子里,“有没有遇到危险,遇到了危险为什么不发出声音?” 一个人碰到了老虎,就算人吓到禁声,那老虎也会有呼啸吧? 更何况,这些动物实际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发生过新煤山的动物下山进城的事例。 “王爷,如果你上山捡柴,走到这里了你会往那边走?”送你个问赵熠。 赵熠四周打量了一遍,指着个左边:“这里,枯柴明显比右边多。” “也确实有人踩踏过的痕迹。”汤兴业在那边喊道,“大人您看这个棍子。” 他将捡到的棍子递过来,上面断裂的痕迹是新的。 “乔四,找两个羽林卫的兄弟带着你们走一趟。”宋宁道。 乔四和几个羽林卫的人又往左边走,左边是东面也是皇宫西苑的方向,但只是方向而已,因为离的很远。 他们走了一遭,又发现了几根断裂的枯枝以及地面留下来的新的脚印,乔四用树枝量了一下尺寸,和下面池塘边上的脚印差不多大。 这表示,昨天那个人确确实实进山了。 但他去哪里了呢? “王爷,大人!”娄阳和那个小侍卫带着人回来了,娄阳道,“上午我们到府衙、城隍庙和几个城门口粘贴了告示,立刻就有个说认识脖子后面有个皮藓的男人。” “我把人带回来了。”娄阳说完,让跟着他爬山上来作证的男人到前面来。 宋宁望着那个人,顿时一脸郁猝:“马三通,你确定你认识?” “王爷、大人,贫道认识啊。贫道这几天都在城隍庙那里摆摊算命,这个脖子后面有黑藓,棉袄背心上打补丁的男人,前几天一直跟着看我们打牌,还央求贫道给他算命。” “昨天早上他说他钓鱼去,我们倒是没在意,没想到他会出事。只知道他今天没来城隍庙,和他玩的李松也说找不到他。” “去他家看看。”宋宁对汤兴业和秋纷纷道,“你们留下来和韦通达他们的人沿着这里再走一走,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秋纷纷应是。 “这还是个吃人的山?”宋宁意味深长地道。 ------题外话------ 早!!今天周六可以再睡会儿。 497 想的问题(一更) 马三通门儿清,找了四个认识苏老五的人。 宋宁一个个听完。 苏老五独居,昨天早上许多人知道他要去钓鱼,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去西山脚底下的池塘里钓鱼。 本来约好晚上来吃鱼头汤李松和另外一位杀了鳖却没等着苏老五的男人,来苏老五家三回了,也没有见到他。 他们还奇怪,一位苏老五躲哪里会相好的去了。 “他不赌钱或者有别的爱好吗?”宋宁问李松。 李松摇了摇头:“没有,他这个人就是懒,别的毛病没有。他媳妇也是嫌弃他懒不做事不挣钱才跟人跑的。” “所以他不在家我们才觉得奇怪,一般他都是在家里,要不然就蹲在城隍庙这里跟着大家一起闲唠嗑,混个烧饼馒头什么,能过一天是一天。” “对对,有时候兴致来了也帮人跑腿搭手干个活,不值得钱但人家也会给口饭吃,他吃饱了就回家睡觉。” 宋宁见过这样的人,倒也不稀奇。 她进苏老五的房里走了一遭,房间里霉气熏天,潮湿阴冷。在北方房间里能潮湿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这小子,也太脏了。”李松跟着道。 房间里除了一张炕,连一个凳子都没有。 “家私都卖了,这炕是真卖不掉,不然也卖了。”李松道。 没什么可查的,宋宁掀开被子枕头,从枕头下面掉出来两张黄符,折成了三角,压在底下,她喊马三通:“你来看看。” “贫道看看。”马三通拆开来一看,道,“这是求财。” 另外一个是求姻缘。 “还真是个有追求的懒汉。”马三通嫌弃不已,对宋宁道,“这两张不是我画的,但能看得出画符的是个老手。” 不是所有道士都画符。 马三通的意思,这个人画的这么好,一定是个走江湖以此为生的道士,因为天天画了骗人,所以熟到生巧。 “画这个不落款?”赵熠问他。 马三通瞪眼:“王爷,这个符讲究个一气呵成,不能多一笔也不能少一笔,要是道行高的用朱砂最好,反正讲究的程度比外人知道的可高多了。” “所以,要是像作画那样落款签名,那这符就废了。” “不是很相信,但也不重要。”赵熠问他,“你能从这两张符上看出来,是同一个道士的手笔,还是两个道士的?” 马三通又辨认了一下,很肯定地道:“是一个人。” “此事交给你了,你找找看你的道士伙伴们,有没有人认识。”宋宁对马三通道。 马三通将符收了,蹬蹬走了。 房间里其他人也各自散了去做事,汤兴业丁不凡觉得奇怪小声问乔四:“大人为什么查两个黄符?” 他性子急,觉得明明查的是吕止,可事情做一半,发现了空的钓鱼竿,从空的钓鱼竿又找到了苏老五的家,现在又盯着两个奇奇怪怪的黄符。 这让人难以理解,不得不怀疑宋宁做事到底有没有逻辑,抓不抓得住重点。 关键,这一屋子的人,包括两个王爷都顺着她说话。 “我吧,也不否认大人的能力,就是没法理解,你懂吧?” “不懂!”乔四古怪盯着丁不凡,“你应该理解啊,这么多的线索交接着,大人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丁不凡:“……” 真是他的问题? 丁不凡没有想明白其中问题的时候,宋宁已经要求散会了:“回衙门,今天辛苦大家了。” 众人回到大理寺。已经过了散衙的时间,唐太文的公房里人去楼空,宋宁遗憾不已:“唐大人辞职后第一天工作,我都没有去拜见恭喜,实在是失礼了。” 丁不凡小心翼翼提醒他:“那个、大人……他就是被你气的辞职回家的。” “两件事。”宋宁回自己的公房,“我气他不代表我不想他啊,他回来了我还是开心的。” 丁不凡无语:“大人,我们能回家了吗?” “回吧,我买的包子可能不够,你们走了正好省一点。” 丁不凡等六个人就没有走,聚集在捕快房里,等包子。 “有收获吗?”宋元时给赵熠和宋宁倒茶,“他听说在山里耗了一天。” 赵熺要回去设计图纸,所以没跟着来大理寺。 鲁青青买包子回来了,他们三个人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吃包子个,隔壁房里叽叽喳喳说要去买一坛酒,但被鲁青青喝止了。 “表面上是没有的,尤其是吕止失踪案,几乎是毫无收获。”宋宁嚼着包子,若有所思地道,“但细细一想,又似乎是有的。” 赵熠和宋元时都等着她说话。 “没了?”等半天,她只顾着吃包子不开口了。 宋宁点头:“没有了。” “那你这就是一句废话。”赵熠又给她塞了一个,他自己没怎么吃,顿了顿道,“上次我进山,记忆中和今天所见不同。” “可当时年纪太小,走过的路并不是很清晰,要说哪里不同,我说不清楚。” 他说完问宋宁:“你为什么对方位那么在意?” “我的方向感是经过训练的,但是今天在林子里的一整天,我都在靠地图和记住每一次换方向来辨别位置的。”宋宁道。 “总觉得奇奇怪怪,但是哪里奇怪我又说不清楚。”宋宁盘腿坐在椅子上,回忆着她今天看到的一切。 宋元时不由失笑:“合着,你们两个人查了一天后,只得出了一个感觉奇怪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的结论吗?” 宋宁和赵熠对视,两人都点了头。 “青哥,你们过来一下。”宋宁冲着那边喊。 鲁青青和乔四他们都来了,宋宁问他们:“今天山里山外查过一遍,你们什么感觉?” “不论重要的还是废话,都可以说一说。” 丁不凡和徐舀他们几个人还不能适应宋宁的思路和习惯,乔四先开的口,道:“我觉得那个池塘的水太浑了,他们往里面投鱼,鱼还能活吗?” “有道理。”宋宁道。 “我也想说这个事。”鲁青青想起什么来,道,“山里有老虎和狼还有小鹿和兔子,那么大的山,那么多的野兽,为什么只喂熊?” 是啊,为什么只喂熊而不喂别的? 徐舀和丁不凡他们对视,徐舀年纪大也有经验,听了一段就知道宋宁是想集思广益,他道:“大人,其实吕大人搜山的时候,我和汤捕头我们几个人也参与过一次。” “当时是九月底,我路过那个木屋的时候,熊也是在屋里。” “熊觉多,都在睡觉也正常吧?”丁不凡问道。 徐舀点头:“我、我也是这么认为,也就说出来给大人听一听。” “熊确实这样,进秋以后他们白天活动相对少很多,主要以夜间活动为主。”宋宁对大家解释。 徐舀尴尬地道:“那、那属下也不知道了。” “你进去过两次,第一次进去时的情况和我说一说。”宋宁道。 徐舀想了想,道:“是去年大约九月二十二,一早上进山的,当时不单有我们,还有羽林卫和府衙的捕快。” “我们也是从北门进山的,进山后往……南走,也差不多走了一半多,绕了一圈到西面,几乎能看到皇宫西苑了,我们才停下来。” “那一路也没什么东西。” “看到今天那个石壁了吗?”宋宁问他。 徐舀点头:“看到了,那个石壁和今天看到的一样。” “我的意思是,你从北面走到西面,几乎绕行了半个山,没有在另外一个角度,再看到那个石壁吗?”宋宁问他。 需要和丁不凡对视,碴儿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一起摇头:“没有看到。” 说完,又琢磨宋宁的话,想来想去丁不凡道:“大人,您这么一说我想到一个事,那个石壁那么高,我们西南面开始的时候,就应该能看得到了,可您不说,我们完全没有想起来这茬。” “我们也没看到西苑!”乔四咕哝了一句,他还想看看皇宫呢,可走了一路没瞧见。 他说完这个话,房间里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鲁青青问道:“……意思是,山里的路有鬼?” “什么意思?”乔四问鲁青青。 鲁青青挠着头,道:“牛头山不就是这样,就你明明看到他的进口就在眼前,可你走来走去绕着路,你也进不去。” 除了宋宁几个人,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惊奇。 “难道是话本里出现的阵法?走着走着就迷路被困死的那种吗?”丁不凡问他。 鲁青青摇头:“我没看过话本,但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从什么地方开始的?我们完全没有感觉到里面的路有问题啊。” “你感觉到了人家的阵法不就白设了吗?” “问题的关键,难道不是谁设的阵法,目的是什么?那可是新煤山,西苑就在旁边。” 宋宁忽然拍了桌子,众人都看着她,问道:“怎、怎么了?” “我想到了一个我今天为什么觉得奇怪的事情了。” 大家不解。 498 藏的机关(二更) “我们一整天看似走了一圈山,但实际上我们只在西、南面走,而没有进到山真正的北面和东面。”宋宁道,“因为我们一直在折换方向,左左右右,我中间一度觉得我已经在山中间,出来后我也一直坚信,我们围绕着新煤山走了整整一圈。” 大家一脸惊奇。 宋元时道:“你的意思是,新煤山里的路像年轮一样,一圈一圈绕开的?” “不仅是这样,首先他是个葫芦样,以养熊的木屋和枫林两个破碗为中心,将新煤山隔断,又以树木种植方向,将整个山形成了一个葫芦,我们今天所有的活动范围都在葫芦底下。”宋宁道。 “这个……可我们明明换方向了,而且我们是绕到了石壁后面,石壁后面就是东面了。”乔四道。 宋宁取了笔墨纸砚,在桌子上画了一个非常简易的图示。 大家都凑上来。 宋宁给他们解释:“我们北面进山的,下风亭往南走,到枫林的时候乔四和啸天进到林子里。他们没有换方向,一直进山,那么他们就应该在我们的侧后方进山,也就是正西面,可你们进的方向是我当时认为的南面。” 他们是在池塘的位置,直接进山的,所以在林子外的方向是不会错的,错的只有在林子里的她。 “有道理。”赵熠颔首道,“我辨识的方向,当时他们也是从南面进来的。” “这事儿也太邪门了,我们所有人的方向都错了吗?从什么地方开始错的?”徐舀问道。 宋宁想了想,回道:“应该是从我们下到枫林里以后,在那个破碗似的山坳里,我们每个人的方向都被外界干扰了。” “然后我们到养熊的地方,我们一直以为那个石壁是横着从北往南。” 大家都点头,徐舀道:“我一直是这样的感觉,所以认为绕到了石壁后面,就是东面了。” “我们认为的是地图告诉我们的,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混乱了。”宋宁对徐舀和大家道,“实际上那个石壁是自西南向东北而横立的,我们绕道石壁的后面,还依旧在南面活动。” “再辅佐树林里一直往左倾倒种植的树木,加上以韦通达为首一百多万羽林卫挟制般的,在里面绕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皇宫西苑,也没有再经过风亭。” “因为我们根本就去过东北面以及葫芦内里的半个面。” 徐舀惊骇道:“那、那当时找吕公子他们,所有人也是在这半个面找吗?” “这就不知道了,但就算他们去了东北面,那也一定只是在外围走动,一层一层,不曾真正进到过新煤山的山中心。” “所以……所以齐王爷和宁王都曾见过的山洞,其实是真正存在的?”丁不凡问道。 大家都看着赵熠。 赵熠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只在儿时进过一次,还有十九岁那年进去过一次,两次都发生过事情,他只记得当时发生的事,不记得路是什么样子。 但宋宁这么一说,他蹙眉道:“那猛兽养在哪里?” “这也是我刚才觉得奇怪的地方,山上有猛兽为什么不封山,南面和西面随便进人,纵然有羽林卫看守,可安全性还是不够。”宋宁道,“实际上,野兽应该不会到这里来,那些野兽活动的场地只是上半个葫芦里。” 北面那个门,他们进门从右手绕行,根本不知道左手边也就是东北方向有什么。 “所以你们从西苑出来狩猎,应该是东北面。但东北面有什么,得去看看才行。” 鲁青青大声道:“所以,意思是不管进山找多少次,只要是有人领着,走来走去都是他们想让你走的路?” “这种阵法也太神奇了,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 赵熠若有所思,道:“这种阵法其实很简单,只要在种树,堆码石头的时候下一点小功夫就行了。” 人在茂密的林子里很难辨认方向,所以才会有迷路一说。但如果栽树的人把树以微妙的向某一边倾斜绕远的栽种方法,你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圈走。 如果跳出林子,就很容易,所有的树都是排列好的,一圈圈以不易察觉的方式,引导你走一个方向。 这大概是防止有人从新煤山进西苑到皇宫的关系。 “那、那这、这么说羽林卫的人今天一天都在带着我们兜圈子?”丁不凡吼道。 所有人都垮了脸,因为这就是事实。 “散会,回家都好好睡觉,明儿咱们再进山!”宋宁拍桌道。 众人顿时摩拳擦掌,一方面是生气羽林卫不干人事,二则,兴奋他们发现的这个秘密。 “另,知道的就咱们,谁要是把消息透露出去,本官敲掉他的牙!”宋宁磨牙道。 大家都捂着嘴,连趴在地上的啸天就收起了牙齿,小心翼翼地走了。 “不但是为了这个案子,新煤山连通西苑,对皇宫安危也是威胁。” 众人都知道轻重,各自回去了。 汤兴业和秋纷纷从山里回来,两人筋疲力尽,就着茶吃了七八个包子才算舒出一口气,汤兴业道:“说起来,我们今天绕了一圈,居然没有碰到猛兽,也不知是不是人多动静大,让猛兽不敢出来。” 宋宁和他们二人解释了一遍,两人也是惊奇不已,宋宁道:“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咱们这里集合出发。” 汤兴业回家去,刚到大理寺的门口,就碰到了潘德祥,他抱拳行礼:“潘先生。” “汤捕头现在是小宋大人的左膀右臂了?”潘德祥问道,“听说今天进了新煤山查案了,有收获吗?” 汤兴业摇了摇头:“搜山了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现。” “记得提醒你们小宋大人,大理寺积案可不止这一个,把所有人集中在一起查办一个案件也太慢了。”潘德祥道,“到时候政绩不过,可别怪没有提醒。” 说着拂袖走了。 汤兴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待潘德祥走远才离开。 宋宁等马三通到半夜他也没有回来,吩咐了秋意,要是看见马三通就喊他去大理寺等他们。 一早,她将昨天旷工出去玩的鲁苗苗拖带上,赵熠邀请了昨天没吃到鸡腿的啸天。 一行人浩浩荡荡再次来到了新煤山脚下。 但这一次不准备绕到北门,他们是直接从苏老五检柴火上山的地方进山。 韦通达等十几个羽林卫赶到的时候,宋宁他们已经进山了,韦通达喊着道:“王爷、小宋大人今日怎么从这里上山了?” “这里不能上?”赵熠问他。 “不是不是。”韦通达回道,“从哪里进山都一样。” “王爷担心脚下,臣给您带路!” 韦通达说着往前去。 赵熠忽然停下来看着他,面色冷峻,韦通达一怔。 “本王眼睛没瞎,要你带什么鬼路?”赵熠拂袖走在前面。 韦通达神色一惊,给身边人打了眼色,那个属下立刻去给羽林卫指挥使尹治。 韦通达跟上。 赵熠没去西苑,顺着认定的方向,往北面走,等走了一半的时候,就看到斜着立在林子深处的一点石壁的顶。 宋宁没有说错,那个石壁果然不是南北向,而是横插着西南和东北向。 众人没有说话,径直往北,在外围走了三刻钟的时候,赵熠闻到了隐约的一点线香的香味。 这香气他熟悉,是西苑内庙每日不断的香火气。 “王爷。”韦通达为难地喊赵熠。 赵熠看着韦通达。 “王爷是、要是打算去西苑,这、这儿往东再走一会儿就到了。”韦通达道。 赵熠问他:“把你昨天看的地图再拿来瞧瞧。” “王爷、您、您还需要吗?您、您这不是已经知道方向了吗?”韦通达道。 赵熠看着他。 韦通达战战兢兢将地图拿出来递给赵熠。 499 一个山洞(一更) 赵熠打开地图,大家都围上前来,一张简易的山林图纸,标好了方向也没几个建筑需要标识造成混乱,可现在,他们这么多人却生生被搞混淆了。 混淆在方位上。 他们此刻站立的位置,非常明确的应该是在东面,但从地图来看,却在东南方向,位置还是顺着往上偏了一些,主要的参照物,来自于正中间那一堵墙。 那堵墙在地图上非常明确地指着东南,但实际却不是。 “这个图是祖上就有的?”赵熠问韦通达。 韦通达点了点头:“寻常不对外言语,因为关乎西苑的防卫。” “你关乎西苑的安危,没有人有意见,可现在出了人命,你却还在这里遮遮掩掩,又是谁指使你的?”赵熠凝眉。 韦通达跪下来,他带着的人都跟着跪下来,回道:“王爷,别的事我们不懂,我们只知道不管谁进来,都不能将真实的新煤山方向告诉他们,别的事……不归我们管。” “你认为本王会相信?” 韦通达目光闪烁地答道:“王爷,确确实实是这样。” “走吧。”赵熠将地图还给他,径直往东北方向走,韦通达捧着地图,脸都白了,喊着道,“王、王爷,这、您……” 赵熠不理他。 韦通达急的一头汗,正在这时,尹治从西苑方向插过来了,也是走的步履匆匆额尖渗着汗,他行礼道,“王爷是要狩猎吗?您没有骑马也没有带弓箭,这样进去太危险了。” 赵熠看着尹治。 尹治是宣宁老侯爷的次子,约莫三十六七岁,生的儒雅疏朗,也是出了名的读书人。 他能做羽林卫统领,纯粹是太平年间先帝没什么要紧的事,又见他生的容貌俊俏,就破格让他做羽林卫统领了。 “没关系,有猛兽来,你好挡在本王前面投喂他们。”赵熠面无表情地道。 “是,是!”尹治小心翼翼地跟着赵熠。 宫中,太子赵弢正从凤梧宫里出来,侯在外面的苏子安忙迎上去,小声回道:“殿下,方才韦通达的人来回禀,说齐王爷从南面走到西苑这里了。” “他居然走通了?”赵弢扬眉,“走,我们也去看看。” 苏子安跟在赵弢后面,一边走一边问:“殿下,这事儿您去合适吗?以齐王爷的脾气,他才知道新煤山里的路有猫腻,肯定是很生气,要找人发泄的。” 赵弢的步子一顿,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 “算了,你去告诉计春,让计春告诉我父皇。齐王就是再嚣张,在我父皇面前,也不敢没分寸。” 赵弢说完,甩开袖子出宫走了。 苏子安给计春透底去了,计春早就知道这事,正犹豫要不要告诉赵炽,苏子安来喊他一回,惊动了刚下衙回来的赵炽,他就不得不说了。 “……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他的?”赵炽将外套脱掉,一边喝茶一边坐下来休息,计春把过程说了一遍,“八九不离十,是昨天在林子走了一遭,回去后王爷和小宋大人一琢磨得出味来了。” “小宋大人那可是个人精。” 赵炽凝眉:“估计他会闹事。” 其实,新煤山里的阵法,他也是登基后才知道的,这两年告诉了太子,羽林卫里的人都晓得,但却都是秘密,若有人泄露都是掉脑袋的罪。 所以,赵熠和赵熺他们不知,实属正常。 但这种事对于赵熺是正常,对赵熠可就不是了。 “是。”计春说着有点犹豫,“尤其是……那炉,怎么办?” 赵炽凝眉回道:“让他接着查吧,你难道还能将炉子拿走?” “没有个满意的结果,他和小宋包括吕爱卿都不会罢休的。” 计春应是:“那、那就不管了,等消息了。”说着递了个小瓷瓶给赵炽。 赵炽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吃了,心情还不错:“太子呢,也去新煤山凑热闹了?” “没有,太子爷回府了,说宁王中午要去给他送图纸。” 赵炽微微颔首。 计春将小瓷瓶收了。 “你喊上田赋兴,就说朕吩咐的,让他陪着你一起进山。”赵炽对计春吩咐道,“主要是拦着云台,让他有理说理,不许胡闹。” “奴婢这就去。”计春喊了谭仁进来伺候。 计春去找田赋兴,田赋兴本要拒绝,但计春没给他机会,开口就搬出来赵炽。 田赋兴没的选,跟着计春也进了新煤山。 吕孝仁也是刚刚散朝,和同僚一起到刑部衙门的门口,他的常随来了,在他耳边上说了几句,吕孝仁一惊:“……又进山了?” 这个又进,应该表示齐王和小宋大人有发现,否则他们不会这么早就急匆匆进去。 还不是从东、北二门进的。 “是。宫里头都知道了,刚才西宫门那边的小黄门说,计春和田赋兴一起过西苑进山了。”常随顿了顿问道,“大人、您要不要去看看?” 吕孝仁回忆当时他进山的状况,也确实想不到,他们能找到什么和吕止失踪的事有关。 他犹豫了一刻,颔首道:“走!” 他带着常随往西苑去。 山中,宋宁他们从东北面往山的中心走的时候,路上已经遇到了七八只鹿,还有远观他们的虎,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动物们根本不敢靠近。 “这个山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大很多。”宋宁对赵熠道。 她以为这个山或许是个不规则的圆形,山不算高多以平地为主,应该是人为修过。 但她想错了。这个山根本不是圆形,而是类似于勺子的形状。 他们莫说勺柄,就连勺子的上面都没有见过。 “也是有意思,我也是才知道。”赵熠道,“或许,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宋宁安慰他:“你统共也就来过两次,谁没事去关注一个山长的什么样儿。” 赵熠颔首,步子顿了顿朝前方的密林看去,宋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赵熠道。 宋宁能猜得到,那个地方大约是五皇子被杀的地方。 赵熠说着拐了个弯,啸天汪的一声叫,跐溜一下蹿前面去了。 在这以前,它因为害怕,而一直待在人群中蹭着地走路。 “啸天,你发现什么了?”鲁苗苗跟在它后面跑过去。 众人跟上,穿过一层极密的树林后,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山洞,乔四道:“……这、这一个山洞,昨儿宁王爷是不是说的这个山洞?” 他说着,回头去看韦通达。 因为昨天韦通达告诉赵熺,有一个山洞因为塌方而被埋了。 韦通达站在人群中面色难看。 啸天冲着山洞里叫。 宋宁打量着这里,前面是一层很密集的树林,过了树林后就看到了这个山洞。洞前地势并不开阔,几个大小不等的石头,无规则地立在洞口。 山洞朝向东北面,高约八九尺,宽六尺上下,进深不知道,因为里面黑漆漆的,连有什么都不知道。 但啸天特别的燥,也不进去,在洞口冲着里面叫。 “这、这什么味儿啊。”鲁苗苗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好刺鼻。” 宋宁闻着不强烈,不单是她,大家都是如此。 “是臭气吗?”鲁青青问道。 鲁苗苗摇头:“不、不是,是很多很多的香,特别特别的浓。” 赵熠看向尹治。 “是、是先帝在位时,炼丹的地方。”他低声道,“因为不可对外言,这里一直严加看守着。” 赵熠眯了眯眼:“先帝炼丹?不是赵炽炼丹?” 他不知道先帝有炼丹的事。当然,后面他不常在宫中,不知道也有可能。 但不该在朝中一点风声都没有。 “殿下,真的是先帝,这里……这里已经空置很久了。”尹治解释道,“但圣上说……先帝炼丹的事不要让外人知道,所以这里我们一直看守着。” 赵熠根本就不信,拂开尹治往洞内走:“本王去看看。” “王爷,里、里面脏。”尹治追着,又吩咐韦通达,“先进去,把壁灯点亮。” 韦通达先跑进去,将壁灯点亮。 两侧的灯亮了以后,宋宁才看清楚,这个山洞很大,且被人刻意的修补过。 从洞口进去走上六尺,就是一个圆形的空间,在左边还有一个木门。 这个圆形的空间,正中间放着一个铜炉,烧柴火烧炭,有盖子的的炉鼎。在炉鼎的上方,因常年烟熏,已经黑漆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此刻,这个炉鼎的盖子是盖上的。 啸天没进来,还在门口叫。 宋宁冲着它招手,他也不动,和鲁苗苗两蹲在门口等。 宋宁推开了木门,点亮了壁灯。 这是个人住的卧室,里面有桌椅板凳衣柜木床,床有叠放的被褥,她摸了摸,被褥干燥没有受潮。 桌面也没有灰尘。 “这里还住人吗?”宋宁问尹治。 500 老熟人了(二更) 尹治怔了一下。 “住在这里的道士没有搬走吧?”宋宁蹲下来,在床底拿出一双布鞋,鞋底有未干透的泥。 她看了一眼尹治,又重新走到炉鼎这里,摸了摸。 炉子也热的。 “打开炉子,让我们见识一下,这位道士练的什么仙丹。” 汤兴业和鲁青青将靠墙的木制楼梯拖过来,两人合力掀开盖子。 盖子一揭开,顿时一股香气涌了出来。 这香气像是一起点燃了半桶的桂花熏香,浓烈的甚至能看得见空气的厚度都增加了。 赵熠转过身来,用帕子捂住了宋宁的口鼻,宋宁顺势接着自己捂住:“大家都到洞外去。” 所有人都避了出来,洞里的香气不断挥发。 “大人,那……阿嚏,那不是个鼎,就是个香坛。”鲁苗苗不停打喷嚏,啸天却像是蔫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宁摸着它的头“是被熏到了?” 啸天看了她一眼,委屈。 宋宁让丁不凡抱着啸天往边儿避一避。 “尹治,你解释一下。”赵熠看着洞内,问道。 尹治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回道:“王爷,这里是住着一个道士,从属下当羽林卫统领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但也不是一直在,约莫一年中只有秋天在这里。” “后来先帝去世后,他也是这样,但住的时间比较短。” 宋宁问他:“没有名字吗?” 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和她颇有渊源的人,一个改变了宋世宁一生命运的人。 那个龙虎山出来的全道长。 “我大约也就和他说过几次话,他见到我们也基本不开口。”尹治道,“只知道他姓全,道号申通。” “不过我们都喊他全真人。” 那就是全道长了。 知道全道长的人都朝宋宁看过来。 宋宁望着洞口,问道:“尹大人,先帝驾崩后全道长还来这里,你们不赶他走吗?” 尹治回道:“他有先帝御令,这里随便他出入,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暗中看着他。” “他这一次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尹治摇头:“这一次好像是过年前来的,他过年就在这里过的,我们还给他送饭了,至于哪天走的,我们真的不知道。” “走了?”赵熠问道。 尹治神色怔了一下,朝韦通达看去,韦通达道:“其实,他前天还在这里。” “其他,我们就不知道了。” 香气渐渐淡了不少,宋宁和赵熠重新走到洞中,站在木制的楼梯上往鼎内看,铜鼎内虽黑漆漆的,但并没有汤药的渣滓,倒是炉壁上粘附着油脂和些微的药渣。 “一个空的炉鼎,还有那么大的香气,他到底煮了什么?”宋宁分辨不出来,她对鲁青青道,“想办法把马三通找来。” 这种事是要找内行的。 鲁青青正要走,计春和田赋兴到了。 尹治他们都迎了出去,宋宁觉得奇怪,问赵熠:“计公公喊田公公来干什么?” “赵炽怕我知道了新煤山的秘密又知道了先帝不但吃丹药还养着道士炼丹会生气闹事,所以让计春请田赋兴来压制我。”赵熠波澜不惊地道。 宋宁朝外面看了一眼,从木阶梯上下来:“王爷生气吗?” “不值得我生气。” 宋宁道:“王爷应该生气。” 计春和田赋兴进到动洞中来给赵熠请安,宋宁也给两个人打招呼:“二位公公好!” “才听说王爷和小宋大人查吕公子失踪的案子,去年到今年也没没个消息下落的,吕大人太难了。”计春问道,“王爷和小宋大人可查到什么线索了?小宋大人和杂家说一说,杂家也回去给圣上回了声。” 宋宁摇头,指了指这个鼎:“目前最大的疑点和突破,就是鼎和全道长,计公公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人不在吗?”计春左右看看,没看到人,又回头问尹治,“全道长走了吗?” 尹治摇头:“公公,我也不知道,前天还看到人了,刚才来就没见到他。” 计春来了,尹治的语气和面色自然了很多。 “这就奇怪了,前几天见到他,说是住几天再走的。”计春和尹治聊了几句个,回过身来给宋宁解释,“……先帝在世的时候,杂家就认识全道长了,不但杂家认识,田公公也是认识的。” 田赋兴点头。 “后来先帝驾崩,我们也用不着他,就随着他去了,他住几天哪天走都由着他。”计春道。 “要不,请羽林卫去找吧?” 尹治回道:“臣就这安排人去找。” 说着吩咐韦通达:“速速安排人去找全道长。” 韦通达去办此事,走到门口时,碰到了吕孝仁。 吕孝仁由一位羽林卫陪同到山洞内。 一众人你来我往行了礼,吕孝仁看向宋宁,用眼神询问她进展。 “就……看到的这些。”宋宁模棱两可地道。 吕孝仁就不再问她了,他在洞中走了两遭,忽然问尹治:“尹大人,去年本官来找的时候,没有来过这里。” “可能是领路的人漏了这里。”尹治抱拳行礼,“实在对不住了。” 吕孝仁望着门口,吩咐完手下去找全道长的韦通达重新回到洞中,吕孝仁问道:“韦大人的意思呢?去年是你领着本官找了几趟,可这里一次没有来过。” “是不方便带本官来?你如果不方便,本官可以去求圣上允许!” 韦通达面色难堪,回道:“下官确实……有难隐之言。” “我问你,我儿那日进山,是你领路的吗?”吕孝仁问道。 韦通达摆着手:“不是、吕大人您误会了,、那天下官确实只陪同到风亭就走了。这里……下官不会带外人来的。” 他们在洞中说话,宋宁背着手晃悠着从山洞出来,香气散开了不少,啸天和鲁苗苗这两个嗅觉灵敏的鼻子终于舒服了一些。 “大人,我觉得这气味太重了,那个道士是用炉鼎炖桂花吗?”鲁苗苗嗅着鼻子道。 “真正的桂花香气,没有这么呛人。”宋宁说着问啸天,“发现什么了吗?” 啸天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显然是没有。 宋宁也不在意,她打量着四周,指着周边的树木,和鲁苗苗还有跟着她的汤兴业道:“有没有觉得,山洞附近的树木和灌木更茂盛?” “确实,属下刚刚就有这样的感觉。”汤兴业指着地面一从透着青的灌木,“正月还没有出,就透青了。” 宋宁蹲在下来,没找着木棍,抓着啸天的爪子刨土,土很松软刨了几下却也没看到什么。 啸天不敢动也不敢反抗。 宋宁将它推开,蹲地上打量这些灌木,汤兴业低声道:“大人、大人来了一个道士。” 宋宁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比马三通高也比马三通更加仙风道骨的道士冲着这边走过来,他穿着纯白的缎面长衫,托着拂尘,大步流星冲着这边而来,看不出年纪但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的感觉。 宋宁很意外传闻中的全道长是这般模样,无论五官还是气质,都很仙。 “都是道士,为什么马三通那么猥琐?”鲁苗苗低声问宋宁。 宋宁道:“或许,马三通心灵美呢!” “好吧。”鲁苗苗盯着走进的道士,想了想,“马三通心灵也不美。” 简直一无是处。 全信生冲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宋宁,神色顿了顿,也不由自主地在宋宁面前停下来,打量着她。 宋宁挑眉,也看着他。 “干什么?”鲁苗苗往前一站,“你果然心灵不美,不如我们家的马三通。” 全信生一愣,将视线投向鲁苗苗,问道:“你认识马三通?” “认识,他、他比你俊朗,他像神仙!”鲁苗苗道。 全信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收回来又看了一眼宋宁,则转身往自己住的山洞里去,认清里面的人,一个个的行礼问安,态度诚恳而谦卑。 和他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外貌,天差地别。 “先帝真的是颜控。”宋宁啧啧叹道。 至此到今日,但凡能力不强但又担待了要职的人,一定有非凡出色的外貌。 比如……宋延徐、宋世安以及刚刚认识的尹治和这位全信生。 “进去瞅瞅。”宋宁背着手又进了山洞。 ------题外话------ 周一,早!!!一个周末能把我周一到周五存的几章全部消耗掉,尴尬!!! 501 没有线索(一更) 全信生打量着他的炉鼎,又笑看着赵熠。 “原来王爷和吕大人来这里,是为了去年失踪的吕公子和他的朋友,此事贫道也听说了,可惜当时贫道不在山中,否则一定会协助的。” 吕孝仁见过全信生,在他升任大理寺卿后,曾上门要给他看相。 被他拒绝了。 此后也听过一两次他的事情,但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你什么时候住在这个山洞里的?”赵熠问道。 全信生回道:“回王爷的话,贫道是天权是十七年见的圣上,年中开始修葺这里,第二年的春天就住进来了。” 至于炼丹……先帝已经驾崩了,这种事提不提已经不重要了。 赵熠盯着全信生,挑了挑眉:“如此说,我父皇驾崩,当时你就在这里?” “是,当时贫道确实这里,突闻噩耗痛不欲生恍惚数日方才清醒。往后每年入九月,临近先帝忌日,贫道都会回到这里住几日。近日贫道常梦见先帝,本想离开的,舍不得又多逗留了几月。” 赵熠问他:“你离开这里后,一般会去哪里?” “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赵熠似笑非笑:“全道长是高人,如此虔诚修炼,很快就会羽化的。” 全信生嘴角抖了抖,道谢。 吕孝仁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宁从外面走进来,笑盈盈问全信生:“全道长您这鼎里什么味儿,香气浓烈的让人头晕目眩。” “小宋大人,这里头是三十六种香料熬制的一种熏香,这种香是长生丹里的一种辅药。”全信生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道。 “大周有这么多种类的香料吗?舶来品?” 全信生应是。 宋宁问道:“有成品吗?我看看!” 全信生顿了顿,一丝抱歉:“这可真是不巧,贫道的丹药刚刚让药童送走了,贫道也正准备离开这里,往长生岛去。” 长生岛就在蓬莱仙岛附近。 “长生岛本官熟啊,你要在岛上炼药吗?说起长生岛,你认识韩玉?前朝辽王遗孤,拥有不死秘方,但现在正坐牢的一个道士。”宋宁笑盈盈地道,“不过他不是骗钱卖不死秘方,而是骗百姓钱挖金沙。” 全信生的脸色变了变,又恢复如初,回道:“抱歉,贫道不认识这位韩道长。” 一年多前莱县金沙矿,人人都知道。 他说不知道。 没有查证、没有线索没有证据,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不妨碍宋宁酸他:“我以为您的永生丹和韩玉的长生秘药是一个类型呢。” 全信生盯着宋宁,忽然问道:“小宋大人不认识贫道了吗?此番再见为何言语这般陌生?” 大家心头一跳,没想到全信生和宋世安居然认识,宋宁也挑了挑眉。 鲁苗苗正要上去啐他。 宋宁冲着全信生道:“看来你不了解本官,本官向来只认权势不认人。” 全信生心生奇怪,他和宋世安确确实实认识,而且宋延徐请他吃饭的时候,宋世安是在一侧作陪的。 席上,他话不多但却有礼,绝不是现在这种张扬又无礼的。 “那确实不了解了。”全信生冲着各位行礼,道,“贫道被韦统领请回来的,不知道王爷、各位大人还有什么要问要知道的?” “如若没有,那贫道这就启程了,今年九月底贫道再回来。” 说着行礼要走。 “全道长,吕止失踪的那几天,你不在山中吗?”宋宁问道。 全信生点头:“那几日确实不在。”又看向韦通达,“此事韦统领可以作证,贫道离开的那天,还请韦统领帮忙照看山洞,贫道出去见一位朋友,前后用去了半个月。而吕止失踪的时间,正好是那半个月的时间。” 众人看着韦通达。 韦通达道:“是。当时道长离开的时候,确实和下官说过帮忙照看山洞和炉鼎的话。” “那你来照看了吗?”宋宁问他。 韦通达目光顿了顿,回道:“来巡逻的时候路过这里,进来看过一次。实际上,因为炉鼎的香气有驱蚊虫猛兽的作用,所以这里就算人不在,也不会有动物进来捣乱的。” “如果没事,贫道就告辞了。”全信生还是世外高人的模样。 他和众人行礼,托着拂尘就要走,鲁青青指着他又着急的想说话,如果羽林卫的人都没有嫌疑,那这个山里最有嫌疑的人,就是这个道士了。 “嘘,不急!”宋宁示意鲁青青不要躁。 “全道长我送你啊。”宋宁笑盈盈跟着全信生,全信生奇怪地看着她,问道,“小宋大人的变化,让人难以置信。” “对了,贫道似乎听说了你的妹妹当年没有死的事,还回京城了?” 宋宁点头:“是啊,不过最后还是死了,火烧的。” “那就好。”全信生道,“只要她出现,你的运道就会被她夺走,她什么时候出现,你就什么时候开始走背运。” 宋宁感谢的很:“是,如果她还没死,本官看到她,就立刻敲死她。” “那也不至于,如若她再出现,你告知贫道,贫道有方法压制住她的运道。”全信生说完,宋宁笑着应是,问他,“什么方法?” 马三通就没这个方法,马三通果然不如他。 “天机不可泄露,这些都是贫道的看家本事了。”全信生行礼,“告辞了。” 他要走,宋宁忽然问道:“那全道长前天在不在这里?” 全信生愣怔了一下,回道:“前天吗?也不在这里,一早就出门了。” “道长,新煤山里有人失踪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全信生笑了笑,道:“或许,他们有别的去处,这些事不好说。” “又不可能人人都能升仙,肯定还是被人害了,道长,这里可是除了羽林卫,您的嫌疑最大啊。”宋宁对他道。 “贫道是方外人,不杀生更不杀人。如果小宋大人怀疑贫道,那就拿出证据来,不然这么空口无凭可不好。”全信生说着,冲着她行了礼,转过身,扬长而去。 “真自信啊!”宋宁叹道,“但说的有道理个,他们还真的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她看着全信生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林子里,气! 赵熠从后面走上来,问她:“觉得他有问题?” “这里所有人都是嫌疑人,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他。”宋宁道,“王爷有什么发现?” 赵熠道:“我想知道,他练的是什么丹药。” “是不是还想知道,他和圣上有没有联系?”宋宁问他。 赵熠颔首。先帝炼丹他确实不知道,不过他也没有关注过。 但赵炽一定是关注的。 最蹊跷的地方在于,赵炽有没有像先帝一样,也在炼丹呢? 要知道,他刚刚说的三十多种所谓的舶来品的香料,可是价值不菲的,谁来给他提供这些钱? “想知道,简单!”宋宁挑了挑眉,赵熠道,“且听宋大人吩咐。” 宋宁颔首又不死心回头看了一眼,赵熠给她解释:“放心,他走到哪里都在我们的眼睛里。” “那我就放心了。”宋宁说完,那边计春笑着走过来了,她低声问赵熠,“计春请田公公来,是怕您知道有全信生这个人而生气打砸杀人,特意调和的?” 赵熠面无表情地道:“不影响,该砸就砸。” 宋宁挑眉。 说着话计春到跟前,他对赵熠解释道,“王爷,实际上,圣上让奴婢请田公公一起到这里来的原因,是怕您看到全信生后生气。” “先帝炼丹的事,圣上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先帝瞒的很严实。”计春一边说话,一边观察赵熠的神色,“圣上交代,要是王爷您听了解释以后还生气……那请王爷去一趟御书房,圣上亲自给您解释。” “本王会去的。”赵熠开门见山问计春,“你和全信生这么熟悉,你们也开始用他炼丹了?” 计春脸色骤变,否认道:“这不可能,圣上不信这些,哪会出钱给他炼丹。” “他那三十六种香料,可不少钱呢。圣上寻常花一点钱都要计算的,哪可能把钱花费在这种事上面。” “万万不可能的。” 赵熠没什么反应:“你回吧。也无需诚惶诚恐和本王解释这些。” “主要是担心王爷您生气,又思念先帝。”计春心头更没底,但面上笑着道,“那奴婢就告退了。” 那边,田赋兴也跟着走来,他基本没说话,纯粹陪着跑腿走一趟,现在没事了。 其实,就算赵熠生气打人,他也不会多拉着,毕竟在他眼中赵熠做什么都是对的。 两人行礼走了。 赵熠指挥尹治:“带着你的人,去外面等着。” 尹治应是,招呼所有人都到外围候着。 山洞内,就剩下宋宁和赵熠带来的人,以及吕孝仁。 “吕大人,您当时搜山的时候是韦通达给您带路的吗?”宋宁问吕孝仁。 吕孝仁颔首:“几次搜山都是他带路,从不曾来过这里。” 他打量四周,走到洞外来:“没想到新煤山里还有这样的天地,吕某要去再求圣上,重新搜查。” 他要仔仔细细搜查几遍。 就算是一根骨头,他也要找到他儿子。 “小宋大人。”吕孝仁问宋宁,“你认为先帝为什么要弄这样一个阵法?” 保护西苑和皇宫的安危当然是首当其冲,但弄成这样就让人费解,毕竟,西苑也不是敞开大门任由人进出的。 整个西苑以及皇宫的守卫,明处暗处不知多少。 宋宁不觉得这个山里藏着什么皇家秘密,赵炽的为人,并不阻止他们,这就表示,这个山里的东西没有那么复杂。 至少,关系不大。 但先帝为什么搞这个阵法,她猜不到,因为她和先帝完全没有接触过。 “先搜山?” 吕孝仁颔首:“那我现在去宫中求圣上。 宋宁摆手:“不用,咱们有王爷在,先斩后奏!” 吕孝仁望着赵熠。 赵熠颔首:“就这么定了。” 502 使劲挖坑(二更) 吕孝仁对曾经的十爷、现在的齐王的了解,和所有人一样停留在表面。 以前的十爷奢华、浮夸、恃宠而骄。 所以,当年圣上宠十爷而冷落太子,满朝文武都反对,所有人都认为,十爷不合适做帝王,做一个朝廷养着的闲散王爷是最好的。 这些反对的人,当然也包括他吕孝仁。 而如今的齐王,他的印象虽有所改观,但依旧认为,他是个任性妄为的年轻人,否则,堂堂王爷又怎么会去理刑馆做捕头? 好好的济南府王府不住了,说回京城就回京城,这在政治层面上他完全不能理解。 住在封地难道不比在京城好? 所以,吕孝仁看着这样的赵熠,他有一点困惑,这困惑并非是赵熠敢不敢先斩后奏,而是来自于,赵熠对待吕止失踪、山中藏有炼丹道士的事的认真度。 以及,赵熠并非如外界传言那样,目中无人做事任性妄为。 吕孝仁当下想了一通后,看向赵熠抱拳道:“有劳王爷了。” “倒也不必!”赵熠说完,喊了尹治来,尹治立在赵熠的面前,“王爷您吩咐。” “搜吧,一寸一寸的搜!”赵熠道,“一只鞋、一只袜子一根头发丝都留着。” 尹治怕赵熠,因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所以不敢违抗,更何况,方才计春来了又走了,可什么都没有阻止。 “是,臣就这吩咐下去,搜山。” 韦通达跟着尹治:“大人,这样搜又是好几天的事,咱们手中还有别的事情要走,这……这不是耽误了吗?” “耽误了也得搜,否则齐王爷就让他的人来搜,你愿意?”尹治问韦通达。 韦通达脸色一变:“那算了。” 怎么可能让别人来搜他们的地盘。 “你们几个人好好保护王爷和两位大人。”韦通达留了二十几个人守在山洞附近。 宋宁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看着韦通达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赵熠问她。 宋宁若有所思道:“王爷,八九不离十,今天这一趟搜山是无用功。” 她都不想动了。唉! “你这是,准备放弃?”赵熠问她。 “放弃也不可能放弃的,但如果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咱们就换个角度查这个案子。”宋宁挑眉道,“顺道再得点别的好处。” 她单腿撑在石面上,挑着一根眉,眼睛里冒着贼光,痞的不行,赵熠特别想捧着她的脸捏两下解馋,忍了又忍才压住念头,语气满是宠溺地道:“是吗?这就是你刚才说的,该砸还得砸?” “对,微臣就是这个意思。”宋宁冲着他挑了下巴,走了两步揽着鲁苗苗的肩膀,两个人嘀咕说着话,鲁苗苗一个劲儿地点头。 说完,鲁苗苗就拖着啸天,两个顺着来时的路,鬼鬼祟祟地走了。 赵熠不解但不着急。 “闲着也闲着,先去搜吧!”宋宁和赵熠以及吕孝仁各自带着人,开始一点一点搜山。 外围都搜过,他们重点搜查的部分,就是以这个山洞为中心的地段,以及鲜少有人去的“勺子柄”上。 吕孝仁走在前面,目光一寸寸地找,连粘附在地面的枯藤枯草也会挑开来仔细看。 “娄阳,你和丁不凡负责把这周围长势喜人的灌木,都挖一边。”宋宁吩咐道。 娄阳应是,也没有带铲子,用佩刀翻着土。 宋宁抬头往上看,指着上面对赵熠道:“王爷能上去吗?” 赵熠颔首,将袍子的一角扣在腰上,回头对秋纷纷道:“你上!” 宋宁:“……” “不是,您不上去,那摆什么架势?”宋宁嫌弃道。 “要拒绝你了,就是压你的气势了,你从刚才开始就非常又气势。”赵熠道。 宋宁无语。 秋纷纷上了山头,山是高,可高不过左右的树木。 也是,树木年年长,这少不得长了两百多年了,可山却不会。 上去了,视线的范围也是很小。 “算了,地面找吧。”宋宁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来看着赵熠,“因为知道上去不会有什么发现,所以你不想动?” 赵熠不置可否。 宋宁去搜山。 韦通达和几个人蹲在养熊的石壁后补吃早饭,四五个人一脸的不痛快。 “咱们大人也太好说话了,让他搜山就搜山,好像我们没事做一样。” “就是。皇陵祭祖的事情我们还没安排好,这一耽误,咱们又得熬夜了。” 他们说着话又围过来几个人,都从袋子里拿包子吃。 “要我说,大人这种文官……”说话的人左右看看,压低了声,“就不该当羽林卫指挥使,不懂防卫整天就知道卖人情。把文官的套路拿到这里来搞,咱们可是羽林卫,又不是西山大营里兵油子。” 韦通达瞪了一眼说话的手下,低声道:“注意说话,不要没个把门让人抓把柄。” “头儿,我又没有说错,他当指挥使,可什么都不干,所有事情都靠您在做,这凭什么啊!” 韦通达冷嗤一声,没说话。 另一人道:“不管别的,找不到吕止,这事儿怕是不好办。” “你傻不傻,找到吕止这事儿更不好办!” 那人又道:“可总归事情结束了啊。” 问话的人被一堆人投来不屑的目光,那人也不敢再问。 “头儿,南面边上,那个傻子带着狗,在偷偷摸摸地刨坑。”一个侍卫上前来回禀,韦通达凝眉道,“跑边上刨坑做什么?” “刨了好几个了,刚才东面的老六说,那傻子和狗在他那边也刨坑了,就在他蹲着的树底下刨坑。” 众人一头雾水。 “打个暗号,让大家都盯着。”韦通达吩咐道。 回话的羽林侍卫冲着林子里“鸟鸣”一声,随即四面八方传来鸟鸣。 树上属下,出其不意的地方,都藏着人。 过了一刻,人又回来回禀:“头儿,那个傻子和那条狗的坑越刨越大了,怎么办?” “大、大到什么程度?”有人问道。 回话的人形容那个坑:“足可以放下一个棺材了。” 众人无语。 “那傻子是小宋大人带回京城的弟兄吧?”韦通达简直无语,又烦躁的很,“去制止一下,告诉他这是新煤山,他要是想挖坑让他换个地儿挖。” 他的属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韦通达怒道:“又怎么了?” “说、说了没有用,那傻子和那狗根本不听。” 韦通达蹭一下站起来,道:“去看看。” 一行人到南面来,却扑了个空。地上是有个巨大的坑,大到足可以放棺材进去,但一人一狗却不在。 韦通达打了口哨,立刻有人从树上下来,给他回禀道:“头儿,傻子带着狗往北面走了。” 一会儿又来一个:“头儿,两个人在枫树林里挖坑。” “怎么那么喜欢挖坑?”韦通达无语,没见过这也的傻子,干什么不好非要挖坑。 等他们走到北面的时候,“傻子和狗”又不见了,这次地上留着一个小坑,还有一泡狗屎。 他们跟着追,又来了人回禀:“头儿,往山洞那边去了。” 韦通达火冒三丈:“在山洞那边挖坑?” “是!” “走!”韦通达火冒三丈地往山洞那边跑,气喘吁吁赶到山洞前面,果然看到“傻子和狗”正蹲在一棵树底下在刨。 鲁苗苗嘿嘿笑着,对啸天道:“你这狗爪子不行,刨的也太慢了。” “鲁小哥,你们、在干什么?”四周都是自己人,韦通达蹲下来盯着鲁苗苗。 鲁苗苗看着他,回道:“刨坑啊,你看不出来?” “我看得出来,但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刨坑?”韦通达问道。 鲁苗苗左右看看,嘘了一声:“啸天要屙屎,我帮他挖坑。” 韦通达暗骂一声傻子,对鲁苗苗道:“这是新煤山,你能进来已经是开恩,至于这里的土、树以及花草,都不是你能碰的。” 鲁苗苗眉头一横,怒道:“你放屁,我能碰。” “汪汪,汪汪汪!”啸天冲着韦通达道。 韦通达怒火腾天,他一上午在这里搜山就算了,居然还被一个傻子和狗欺负,他闭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发脾气,皮笑肉不笑地道:“鲁小哥,你说话客气一点,骂人不对。” “呸!”鲁苗苗道。 “汪!”啸天道。 这两个人显然是挑衅,韦通达知道,他甚至怀疑他们是故意的。 但他忍不住,因为太气人了。 “闭嘴!”不能打人,韦通达甩手就抽了啸天一巴掌,“一条狗也豪横,把你丢狼窝里去!” 他一巴掌抽下去,就看那狗没动荡,眼睛一瞪四肢一挺,咕咚倒地上了。 大家都愣了一下。 一条狗,拍个脑袋还能拍死? “啸天!”鲁苗苗凄厉地喊了一声,“我的啸天,我的宝宝!” 整个树林里,都回荡着他粗犷又凄惨的吼叫。 “韦通达你打死了啸天,我和你拼了。” ------题外话------ 早~~~一晃九月也要结束,时间过好快。 自从胖了以后,真的感受到胖子买衣服的不容易,心疼胖胖的我们。 503 太欺负人(一更) 韦通达愣住,喝道:“吼什么,闭嘴。” 鲁苗苗噎了一下看了看他,又忽然哇一声哭了起来:“大人,大人救狗命啊!” “啸天被打死了。” “我也被打死了。” 韦通达一把捂住鲁苗苗的嘴,骂道:“你再啰嗦,我让你消失。” “呜呜呜!”韦通达力气大,但鲁苗苗也不是小孩子,而且两个人的块头差不多,他他把鲁苗苗当傻子,却不料傻子突然朝他扑过来,也不用力气,一下子压在他身上。 压的他差点背过气去,还被他咚咚砸了两圈。 两人滚了一地。旁边的人看傻了一下,纷纷上前来去拉鲁苗苗。 几个人想钳住活蹦乱跳的鲁苗苗也不容易。 正闹腾,就听到有人大吼一声:“弟弟!” 鲁青青来了,一脚将拉着鲁苗苗的人踹开,那人被踹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就恼火地爬起来,挥着拳头就冲着鲁青青打过来。 都知道不能打,都知道傻子和狗挑衅惹事,可一个个血气方刚,忍不住。 两人一打,其他人顿时围上来。 乔四一看,骂道:“我他娘的,居然打人,老子打死你们。”也加入了“战斗”。 丁不凡和娄阳以及汤兴业几个人看傻了,想上去拉架,被当成了同伙,也打了起来。 这一架莫名其妙。 打的谁都控制不了。 混乱到滚作了一团,汤兴业等七个人和鲁青青他们本来还挺生疏,但现在突然多出来同仇敌忾的敌人,感情一下子就升温了。 碴儿喊道:“青哥,你让开,我来踹死这狗东西。” “打他鼻子,他鼻子高!”娄阳吆喝着。 史上大概是从来没有过的,保护皇宫以及圣上安危的羽林卫和大理寺的几个捕快打起来了。 “住手!”赵熠赶到,站在人前面色极冷。 韦通达一行人吓的停了手。 汤兴业并着他们也没来得及,又加着踹了几脚,韦通达他们当着赵熠的面不敢还手,生生忍住了。 赵熠盯着韦通达问道:“羽林卫,是准备把我们都打死在这里?” “王爷,我们这……误会!”韦通达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凡他能控制住局面,大家都不会打起来。 不但是他,他的兄弟们也不会干蠢事。 可……事情没受他控制,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鲁苗苗抱着直挺挺的啸天,哇哇大哭:“大人,他们欺负人,他们要打我还打死了啸天。” “就、就是韦通达打的,他狠狠的打了啸天。” 哭声大到将远处的尹治和吕孝仁都引来了。 “啸天!”宋宁脸色煞白,上去抱着啸天,一边唾弃它几天没洗澡,一边抱着它哭,“你不能死,你可是王爷赏我的宝贝,是我们所有人的宝宝啊。” 乔四推了一下鲁青青,鲁青青眨巴了眼睛,也跟着哭。 丁不凡几个人实在哭不出来,就跟着一起默哀。 “这怎么回事?”尹治赶上来,一眼扫过去,他的七八个弟兄包括韦通达都是一副打过架的样子,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韦通达,你干什么了?” 韦通达张口欲辨,宋宁已经抱着狗喝道:“找圣上评理去,我们公事公办搜山找人,碍着你们羽林卫事了吗?” “要是碍着了你们大可去告圣上,何至于对一条无辜的狗下手。” “我太生气了,一条狗而已,能做什么事让你下次狠手。” “简直人神共愤,天打雷劈。” 看着这么骂人的宋宁,尹治抖了抖,赶过来的吕孝仁觉得似曾相识。 尹治去求赵熠:“……王爷,您劝劝小宋大人,我们真没别的意思,去吵着圣上也不好。” “不去御书房?那就本王来裁夺。”赵熠盯着韦通达,“哪只手打的人,砍哪只手。” 鲁苗苗道:“两只手都打了。” “砍!” 丁不凡补充道:“还、还有他用右腿踹我了。” “左、左脚也踢了我。”娄阳道。 赵熠喝道:“砍!” 韦通达吓傻了。 尹治一个劲儿地道:“去、去找圣上评理。” 找圣上评理肯定比王爷好啊,好歹圣上不会因为一条狗把韦通达砍成人彘。 “走!”宋宁一手抱着啸天,一手揪住韦通达的衣领,扯着就走,又招呼鲁苗苗几个人,“一起来!” 韦通达又气又急,只能被宋宁揪住领子走。 尹治也跟着。 一行人闹哄哄往西苑走。 赵熠回头看了一眼吕孝仁,也随着去了。 吕孝仁愣怔了一下,抱了抱拳就停了要跟着的脚,望着他们走远。 “大人。”他的常随在他耳边低声问道,“王爷和小宋大人是什么意思?” 吕孝仁暂时还没有明白。 他带着人继续去找。 林子里到处都差不多,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带着大理寺的几个捕快以及齐王身边的两个护卫,找的非常的细致。 走着走着,脑子里光亮一闪,他忽然反应过来,暗骂一声贼! “大人,怎么了?”他的常随问道。 吕孝仁摇了摇头,想通了一件事,又被另外一件事困惑了。 下午,皇宫里吵翻了天。 赵熠进门,就将计春给他泡好茶的杯子气怒地摔在了地上,为了怕烫到宋宁,他是冲着龙案那边砸的。 惊的赵炽一跳,计春心都吓出来。 “圣上!”宋宁将啸天放在地上,哭着道,“微臣接了吕大人委托,帮住他查吕止失踪的案件。按程序肯定要搜查新煤山的,可……可韦大人对微臣有意见。” “有意见也没事,咱们都是同僚,全身心都只是想给圣上效力。韦大人和我沟通沟通,也就行了。” “可是,他不沟通居然打微臣的狗。微臣的狗从小体弱多病,身体虚弱,它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小狗而已,怎么能下得去手。” “您看看,他已经奄奄一息头昏脑涨了。” 大家听着,不由自主去打量啸天。 啸天虚弱地抖动了一下自己的眼皮,又虚弱地阖上,如此反复数次抽搐了一下后,依靠在宋宁的怀里,我见犹怜。 所有人:“……” 赵炽头疼,自从宋宁回来,就这么十多天的时间,他已经开始“忌惮”宋宁了,不能杀她,得忍着,看着她上蹿下跳扑杀别人。 这回,是韦通达? 赵炽看向韦通达,问道:“你为什么打狗?” “圣上,这只狗和这个傻子在新煤山里刨坑。”韦通达道。 “我不是傻子!”鲁苗苗辩解,又嗷嗷地哭,宋宁一手抱着他一手抱着啸天,“不是不是,乖了乖了!” 鲁苗苗抽噎着。 赵炽扶住了额头,视线不得不落在桌案上。 计春都觉得辣眼睛,瞬间相信了鲁苗苗可能真的会刨坑这件事。 “你为什么在山里刨坑?”赵炽问鲁苗苗。 鲁苗苗抹了鼻涕眼泪,回道:“是因为狗子要屙屎,屙完了得刨坑埋了,不然踩着别人一脚,多恶心呢。” “住口,不得在圣上面前说污言秽语。”计春喝道。 但已经说完了,鲁苗苗哦了一声,垂着头继续抽噎。 韦通达觉得不可思议:“屙屎跑个棺材坑?多大的狗屎?” 啸天也扯了扯眼皮,控诉地看了一眼韦通达。 鲁苗苗冲着韦通达吼:“住嘴,不得在圣上面前说污言秽语。” 韦通达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也被气晕了。 赵炽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啪一声,碎瓷乱飞,赵熠又冲着他这边摔了一个杯子。 为什么又给他泡茶?摔了一个不行,还给他再泡?赵炽盯着谭仁。 谭仁吓地跪着不敢动。 “你干什么?”赵炽喝问道。 “不高兴。”赵熠道,“你要是不做决定,我就帮你做!” 赵炽也被气的头晕,就听到人在鬼哭狼嚎狗在呜呜咽咽。 “韦通达,你收拾收拾,滚回家去!”赵炽喝道。 韦通达想求情,一抬头看到了计春的脸色,他只能垂着头应是。 韦通达停职,赵炽将参与打架闹事的十六个人,一起停职查办。 鲁苗苗挺得意,他们就十多个人,居然和十六个人打了半天,他们还赢了。 这话说完,赵熠就没有再摔杯子,拂袖率先出门走了。 “微臣代啸天叩谢圣恩。”宋宁可怜巴巴地将啸天给鲁苗苗抱着,她牵着鲁苗苗,苦哈哈地走了。 韦通达磕头,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 尹治都没弄明白事情发展的轨迹,他的手下就被停职了,走到门口就听到两个洒扫的小內侍在聊天,低低的议论着:“……为什么要和小宋大人的属下打架,这不是找死吗?” “就是,小宋大人一个人就已经很厉害了,现在还有齐王爷做后盾,这事儿不成也得成。” 尹治恍然大悟。 504 什么目的(二更) 人一走,御书房内总算是清净了。 赵炽和和计春道:“朕就说他要闹事,行,他也学会内敛了不拿先帝炼丹的事闹,拿羽林卫打狗的事闹。” “跑朕面前砸杯子!亏得朕觉得他长大了,现在看看是一点没变。” “圣上息怒。韦大人确实不该打人和打狗。上午奴婢去的时候,鲁苗苗和那条狗乖巧的很,也没怎么闹事,后来就算是挖坑有些过头了,可回禀一声王爷这事儿也处理了,居然还打人,这……” 关键,打的是小宋大人的兄弟和王爷的狗。 这不是找事吗?! “他就是蓄意挑事发脾气。”赵炽道。 计春应是。 “小宋也是,你刚才看到没有,他和他的手下还有那条狗,哪一个是要脸的?”赵炽道。 不要以为他没有看出来,那条狗根本不是个好东西。 还刨坑埋屎,怕别人踩着恶心,那破狗,不往人鞋子上屙屎就是阿弥陀佛了。 “圣上息怒。”计春将茶盅递给赵炽。 赵炽喝了一口茶,怒气也压下去了,揉了揉眉心道:“全信生走了?” “走了。” “他们在新煤山找了两天,又是打狗又是打架,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计春摇了摇头。 “看他折腾什么。”赵炽看着正在收拾碎瓷的谭仁,“带着吕孝仁也跟着一起胡闹,朕还想扶持宋家父子,现在看,不等扶持上去就被气死了。” 计春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陪着笑脸。 赵炽没力气说话了,靠在椅背上养精蓄锐。 这说话处理事情,比做什么都累。 宫外,赵熺正在太子府里和赵弢聊关于修改园林的事情,来回禀的人也没有避嫌,当着叔侄二人的面回了。 “为了一条狗,去御书房砸杯子?”赵弢没想道,时至今日赵熠还能这么嚣张。 来回话的应是。 赵熺喝茶,没发表意见。 “把韦通达停职了以后,他就消气走了?没盯着全真人的事不放吗?” “全真人走了,王爷都没有拦着他。” 赵弢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以为赵熠会将全信生当嫌疑人扣押,没想到赵熠没有,反而将韦通达的官职给撤了。 “不生气先帝炼丹吗?” 不生气也正常,他反正对先帝也不亲,当年先帝驾崩他赶回来看了一眼也没哭,只专注不让太后陪葬而已。 那就是不认为全真人有杀人嫌疑? “我怎么看不懂了?”赵弢对赵熠和宋宁这一段行为很迷惑,他问赵熺,“七叔,十叔这是什么意思?” 赵熺吃了一颗蜜饯,回道:“他哪回不是自己不高兴就要所有人陪着不高兴的主儿?” 赵弢点头,认同赵熺的说法。 赵熺心里却惊了一下,山里居然还有炼丹的道士,先帝以前吃丹药吗?他打量了一眼赵弢,忍住了没问题,准备等回去去齐王府里候着赵熠。 京城内消息四通八达,传递的速度极快,韦通达和他十几个手下因为不配合搜山,而打了小宋大人的狗。小宋大人哭到御书房告状,齐王爷为了也很生气,当着圣上的面摔了两个杯子。韦通达和他十几个人手下被停职了。 众人替韦通达默哀,有人道:“好好做事不行吗?打人家狗,这太不像话了。” “就是,小宋大人虽说不好相处,可他却是讲道理的人,肯定是羽林卫有问题错在先。” “那肯定是羽林卫的错,不然身上也不会把羽林卫几个人停职了。” 里里外外议论纷纷。 新煤山那边却还没散,赵熠带着尹治续搜山。 尹治一个文官,走得两脚都是水泡,都快哭了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下午的敲山震虎,让羽林卫所有人都老实了。 宋宁蹲在山洞外,点着火把继续心疼啸天,一会儿指挥羽林卫去买鸡腿,一会儿让他们抱毯子,一会儿说吃的急了要喝水…… 羽林卫的人没一个不应的。 啸天躺在宋宁的怀里吃吃喝喝,中间还打了盹儿。 鲁苗苗也委屈巴巴,吃一个鸡腿哭几嗓子。 羽林卫十几个人就站在山洞前面,憋着一肚子的火被他们折腾。 赵熠站在停在林子里,灯笼的光走远,不知哪里传来动物的喘息声,听的人毛骨悚然。尤其是一脚水泡早就走不动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尹治。 他小心翼翼擦了擦汗,往赵熠身边站了站。 “你认为,如果本王把你的职位停了,你还能官复原职吗?” 韦通达就是例子。但韦通达能官复原职,可尹治就不一定了。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不适合羽林卫指挥使这个职位。 “王爷,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吕止失踪的事。上次不带吕大人来搜查这里,也……也确实是迫不得己,圣上和太子爷都没有开口,下官也不敢贸然做主。” 赵熠转头过来看着他,林子里黑漆漆的:“下午鲁苗苗和啸天在林子里四处刨坑,你们的人几乎是全程监控。” 尹治一惊。 “这个林子里的守卫,比你们所说的要严密很多。你们现在告诉本王,没有人知道吕止等三人进到新煤山后的去处和行踪,本王会信吗?” 尹治明白了,为什么鲁苗苗和啸天会四处刨坑, 刨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试探林子里的防伪监视的严密性。 “王爷不瞒您说,这边林子的守卫,都是韦通达负责,羽林卫的事情多,微臣管不了这边。”尹治道,“实际上您也看到了,微臣在这里的威信,其实很弱。” 赵熠看到了,所以宋宁才会把目标定在韦通达身上。 他问道:“那全信生的事,你知道多少?” 尹治身上的汗,刷一下冒出来。 绕了一圈,是为了逼他说关于全信生的事吗?齐王不只是查吕止失踪案? “你不说可以。”赵熠面无表情地道,“你和本王一起搜山,却不小心走丢了,本王带着人找了一夜无果,你也和吕止一样,彻底失踪了。” “你觉得这个解释可以吗?朝中上下包括赵炽,会相信吧?” 尹治吓的跪下来:“王爷恕罪。全真人也是和韦通达来往比较多,王爷您要是怀疑吕止失踪和全真人有关,不如去问韦通达。” “微臣、知道的确实不多。” “是吗?”赵熠问他,“那赵炽炼丹吗?” 尹治猛然看向赵熠,就算四面漆黑,他眼中的惊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嗯?”赵熠问他。 尹治垂着头,正要说话,赵熠咳嗽了一声,对一侧的林子道:“吕大人,过来一起听!” 吕孝仁沉默着独自一个人走过来,他的随从退避在一侧。 “王爷!”吕孝仁拱手行礼,赵熠颔首,用下颌点了点尹治,“听他说!” 吕孝仁垂着眉眼,目不转睛地道:“是!” 尹治一头的冷汗,支支吾吾说话。 过了许久他将自己知道的事说完,赵熠才让他起来:“此事也就本王和吕大人知道,你且放心,不会泄露出去。” 吕孝仁叹气,他是被动知道的:“是!” 尹治应是。 “三位,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吗?”宋宁从一侧走过来,“有没有收获?” 宋宁一边说话一边打量吕孝仁和尹治。尹治愁眉苦脸,显得很悲苦,吕孝仁沉静很多,但神色间却没有多少喜悦。 吕孝仁颔首:“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任何的线索和收获。” 这么大的山,说实话,就算是人死了埋在脚底下,你走上一百遍都不能知道。 确确实实很难。 宋宁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回去,晚饭都没有吃,饿的慌。” “走,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赵熠说着,拍了拍尹治的肩膀,“向老侯爷问好,可请老侯爷得空和吕大人一起聚一聚。” 吕孝仁嘴角抖了抖,附和道:“老侯爷随时都能来府中。” “是是是。”尹治回道。 赵熠和吕孝仁以及宋宁结伴出山,大理寺的捕快和那条狗也跟着一起走了。 山中,尹治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手下上前来低声道:“大人,时间不早了,您回去歇着吧。” “大家着两天警醒一点。”尹治叹气,他的手下问道,“王爷他们明天还来搜山吗?” 尹治不确定,失魂落魄地摆了摆手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大人,那韦统领会官复原职吗?” 尹治没回答。韦通达能待在羽林卫,和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他想着了刚才跪在赵熠面前说的话,他以及当时吕孝仁的神色……齐王想干什么,他是什么意思? 不查案找人了吗? 他回到家中,他的父亲老宣宁侯爷正舞剑,看见他到家就停下来,问道:“……今天齐王爷在御书房摔了两个杯子,把韦通达停职了,波及你了吗?” ------题外话------ 宋大人和王爷为什么突然搞羽林卫和韦通达? 505 一起告了(一更) “父亲,你的爵位,是怎么得的。”尹治问老侯爷。 老侯爷却神色大变,呵斥道,“在哪里听到了什么胡话?跟我到书房去。” 尹治垂头丧气到书房,父子两人关上门,尹治把刚才再新煤山里和赵熠说的话告诉了他父亲:“孩儿不敢隐瞒,把知道的都说了。” “王爷说,说大伯意外去世,其实不是生病,而是您……” 尹治没说完,被老侯爷打断了他喝问道:“这真的是齐王说的话?” 尹治点了点头。 “齐王想干什么?”老侯爷不在乎他儿子知道他的阴私事,但却很在乎赵熠知道,更在乎赵熠知道这些想干什么。 分明就是拿捏他们。 “王爷说他不想干什么,就把眼下这个案子查明白,帮吕大人找到儿子。” 老侯爷道:“只是找吕止,他为什么让你说这么多,还告诉我的事?” 尹治也明白,可他想不到齐王想干什么。 “那你到底知道多少?”老侯爷问道。 “孩儿真的不知道吕止的事,那几天宫里没什么事,孩儿根本没有去衙门。”尹治说着一顿,低声道,“但那天吕止和太子约在新煤山的。” 老侯爷压着发抖地声音问道:“你也认为是太子?” 尹治不敢确定。 “那王爷也是怀疑太子?” 尹治摇头。 老侯爷指着儿子道:“你看看你这蠢样,问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走了两步停下来,又走到门口趴着门缝里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人又回过身来,道:“齐王明着查案,暗着结交了吕孝仁,又想拿捏咱们家,他这分明在经营势力,他想让咱们家效忠他。” 尹治回道:“孩儿也是这么想的。”又道,“父亲,不是说齐王向来不屑经营朝堂吗?何以现在又动手了?” 老侯爷思索了一刻,回道:“齐王这样的人突然变成这样,应该是有什么事,让他不得不这样做。” “会是什么事呢,他难道想篡权?” 说完这话,父子两个人都抖了一下。 “下午在御书房的时候,孩儿还是第一次见到齐王和圣上相处的方式。圣上对齐王未免也太放纵和包容了。”尹治道,“这、不正常。” 别说齐王,就算是太子去御书房砸两个杯子,圣上至少也会让他跪三天。 可下午赵炽除了生气,却什么都没有做。 “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老侯爷道,“以齐王对咱们私事的了解,说不定圣上也有什么把柄在齐王手里,所以才不得不纵容。” 要不然解释不了,皇权之下赵熠能这么横的原因。 “爹,那、那我们怎么办?” 是从了齐王还是直接去圣上面前告密呢? 老侯爷顿了顿,道:“暂时按兵不动,齐王也不是小孩子,他要做什么怎么做,应该是想好的,更何况,吕孝仁也在,最近我们盯着吕孝仁,看他怎么处理。” 这不是小事,要是从了齐王,齐王要谋朝篡位失败了,他们九族都得灭。 如果齐王成功了,他们家的改变就是这个爵位还能再传下去,说不定变成世袭罔替的。 总之,也不是不能赌的。 “他们很可能想通过这个案子拉拢吕大人,前几天小宋大人不还宴请六位大人了。”尹治道,“但这个案子却又很难,山中找到尸体也没有线索,有嫌疑的羽林卫和全信生,都没有证据。” “这个案子肯定会和去年一样,查一查最后就成为真正的悬案了。” 就算是宋宁有本事也不行。 老侯爷没说话,端着茶盅目光深远,尹治不死心又凑上去问道:“爹,当年的事您和孩儿说一说。” …… 吕孝仁看着宋宁,柔声道谢:“这两日辛苦你了,今天闹了这么多的事……慢慢查吧。” 打了一架,还把羽林卫统领给停职了。 吕孝仁确实没有想到。 “大人,这事儿既然已经在查了,就不存在慢和快的事情,咱们就一步接着一步走就行了。”宋宁对他道。 吕孝仁就不懂了,问她:“目前什么线索都没有,怎么一步接着一步走?” “找不到人,可这件得有负责人。谁来负这个责任,咱们就找谁。”宋宁道,“特殊的案件,就要特殊的对待。” 吕孝仁先是没懂,心头转了几转豁然明白了宋宁要干什么,他问道:“这……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大人,不用你出面,您只要事情到了您这儿,您不退缩就行。”宋宁道。 吕孝仁沉思一刻,点了点头:“你是应我之邀来查理吕止失踪案的,要是你做的事我却缩不支持,未免太不识好歹。” “大人您言重了,你要退缩其实也没什么的。”宋宁道,“您也看出来了,眼下的事,已经不仅仅是查案了。” 吕孝仁明白,拍了拍宋宁的肩膀:“早点回去休息,今日辛苦了。” “好的。”宋宁冲着他挥手,“大人您也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吕孝仁笑了一下,带着常随沿着街往家走。 他的常随问道:“大人,小的怎么没看明白王爷和宋大人意图?” “你要看懂了也不是他们两个人做的事了。”吕孝仁停下来叹了口气,道,“不管将来怎么样,先将眼下一步一步走稳吧。” 他小看小宋了啊,这小子让自己的兄弟在山里挖坑,依照他来看,这小子自己就擅长挖坑。 他和齐王从济南府回到京城,就是为了挖坑的吧?! 结党,抓住一切机会经营势力……而他,就是最早掉进这个坑的人,还是主动的掉的。 这一夜,韦通达没睡着、尹治没有睡、吕孝仁更没有睡…… 唐太文听完潘德祥的话,讥讽地道:“吕孝仁当他是个宝,真能找到吕止。” “就算把没找过的地方找一遍又怎么样,还不是白忙活。”唐太文道,“我到看看,这个案子宋世安怎么收场。” “一直张狂,说自己手里没有悬案冤案,此番可由不得他。” 第二日早朝,一位张御史弹劾赵熠顺捎了宋宁,说赵熠查案却逼迫韦通达,是恃宠而骄、在圣上的御书房里摔杯子更是目无君上,该治罪。 治什么罪他没敢说。 禁闭、充军打板子其实都可以。 朝堂上正聊的热闹,忽然,谭仁从一层招呼了一声计春,计春到帘子后头,问道:“什么事?” 谭仁低声说了几句。 计春一脸惊愕地回赵炽边上,小声传达了话。 大家都好奇,赵炽示意计春和大家解释。 计春咳嗽了一声,道:“大理寺正小宋大人,刚才代替了受害者李春茹以及苏老五递交自交了诉状,并接了此案。” 众人一愣,有人问道:“诉状,告谁?” “小宋大人将羽林卫全体、以及住在山里全信生全部告了。” 规规矩矩的金殿上,近年常常发出不大稳重的惊呼声,这些声音来自于饱读诗书行止有度的本朝大员,而近年这些呼声十次里有九次,都和小宋大人有关。 就连有心理准备的吕孝仁都忍不住脑仁跳了一下。 难怪昨天晚上告诉他,事情出来以后不要退缩,支持他就好了。他大概猜到了可能性,但他没有想到,宋宁会将全体羽林卫的人都告了。 羽林卫具体人数不好具体说,但派代表总是可以的。 “圣上,哪有人这样审案的,一下子告这么多人,他那公堂能装得下吗?”一位官员道。 “他这是没辙查不出案子来,就胡乱告一气推卸责任。” “唐大人,他可是您的属下,您就不管一管?”有人问唐太文,唐太文回头就呛对方,“小宋大人的父亲和老师都在,为什么要问本官?他呛本官的事不也才过了几天?!” 质问唐太文的官员顿时想起来,前些日子小宋大人将唐太文逼到辞官的事。 大家又去用眼神询问宋延徐和罗子章。 宋延徐是宋宁的父亲,罗子章虽没有明说,但大家都默认宋宁是他的门生。 “小宋做事向来不胡闹,她既然这么做,就一定有她这么做的原因和理由。”宋延徐一概往常闭口不提儿子不帮儿子壁上观的态度,当着满朝人的面护犊子,“各位要是好奇、奇怪,不凡去大理寺一起听一听,她到底要做什么。” “要是她确实胡闹,没理没据,各位是她的同僚也是长辈前辈,训斥他一句半句,她也合该受着。” 罗子章附和道:“确实如此。罗某人也好奇,不如……一起结伴去看看?” 唐太文冷嗤道:“有理有据,我看小宋这是准备以一己之力把满朝文武都逼走!” “那她的能力还是不行,毕竟你还好好的在这里?!”宋延徐道。 唐太文冷哼:“父子都没底线!” “行了,都不要吵了。”赵炽喝止吵杂,对吕孝仁问道,“他没和你说此事?” 吕孝仁回说不知道。 “去看看吧,朕也好奇她告这么多人,对于破解吕止失踪案,有什么帮助。”赵炽道。 还是第一次看到,案子查了一半,找了几天撂挑子不找了,开始回到公堂,直接点人头挨个儿告。 这根本就是走捷径。 506 追究责任(二更) 又是一出新鲜事、惊奇的事儿。 这事儿惊奇在于,宋宁的案子没有查明白,然后让苦主的家里人写状纸告一通人。 把整个羽林卫都作为被告。 羽林卫的侍卫门都懵了。 毕竟,羽林卫那么多人,负责的事情不少,也不是人人都进过新煤山,负责那边的守卫。 “人失踪就找人,找不到人就死了,死了就抓凶手,他不是大名鼎鼎的推官吗,解决不了事情还想把责任赖到我们头上?!” “他这分明是想拿我们当做踏板出名。告我们,我们还告他呢!” 羽林卫里的侍卫们愤愤不平气的不得了。 这叫什么事儿。 此刻,停在通州全信生被一早赶到的汤兴业和乔四拦住,两人面无表情看着他,道:“对不住了全真人,你被人告了,得回京城协助调查。” “啊?”全信生露出不敢置信地表情,“贫道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人要告贫道?” 汤兴业回道:“失踪的李春茹和苏老五的家人递的诉状,他们不单只是告您,全体羽林卫也被告了。” “什么?如此荒唐的事,圣上也同意?” 乔四冷笑一声:“圣上觉不觉得荒唐和你无关,你跟着我们回去就行了。” “马在这里,想必全真人会骑马吧。”乔四说着,将缰绳丢给他,“对了,我们宋大人说了,吧你的道童一并带上,也叫我们见识见识你用三十六种香料,熬制的秘药。” “抱歉,小童早就走了。” “是吗?那可真是可惜了。全真人先和我们走吧。”乔四道。 乔四和汤兴业带着全兴生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来的早的人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有人看到了全信生就骂道:“你这个道士,知道小宋大人要告你,你还跑那么远,这不是给小宋大人添麻烦吗?” “就是,眼下大家时间都紧的很,小宋大人更忙,你一个人耽误了我们这么长时间。” 全信生进到公堂内,一公堂站着满满当当挤挤攘攘的人,都是羽林卫,上从尹治、韦通达和另外两位副统领,下到最基层的侍卫。 全信生打量着坐在公案后宋宁,她穿着官袍,帽子戴的很板正,面色也很端肃,但他怎么看,都觉得那张脸不怀好意。 “贫道拜见宋大人。”全信生进到衙堂内,再回头一瞧,衙堂的门口人头攒动,议论声嗡嗡响着。 全信生抚了抚袍子,站的笔挺。 宋宁冲着他示意:“你先站在一侧,稍后一刻钟。” 难道还要挨个儿来一遍?全信生应是,一抬头看到了韦通达,两人对视一眼,他退在一侧,韦通达头垂的更低。 全信生退后,等站稳了又是一愣,这才发现在正堂后的侧房里,光投过来可见隐隐绰绰,难道里面有人? 他往后退了一步,打眼就看到了苏子安,苏子安也仿佛感应到他,探了个头,两个人对了一眼又各自散了。 全信生就知道了,这侧房里坐着的不止太子,恐怕有不少人在听堂。 “升堂!”宋宁拍了惊堂木。 里外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宋宁目光巡视了一圈笑盈盈道:“今儿这个堂升的很特别。这特别之处在于,原告虽只有两位,但被告却是成千上百人。” “前所未有,是不是?”宋宁问大家。 外面百姓齐齐点头,有人道:“大人,真的是前所未有。” “有这感觉,那就对了。”宋宁笑着。 大家也嘻嘻哈哈跟着她一起笑。 侧房内,唐太文觑了一眼吕孝仁,低声道:“吕大人怎么没有去做原告?” “两位原告对比两千被告。”吕孝仁面无表情地道,“这样也工整。” 唐太文冷嗤:“近墨者黑,和小宋大人接触多了,就连吕大人也变的风趣幽默了。” “是吧,那是吕某的荣幸。”吕孝仁道。 “马上这个天大的笑话,会让你觉得更荣幸。”唐太文指了指外面,“拭目以待。” 吕孝仁不置可否。 外面,宋宁已经接着道:“去年九月十八,京中男子吕止和他的同窗好友李春茹,相约去新煤山赏枫,两人卯时六刻进山,有山中守卫亲眼所见。” “但此后,两人再也没有走出新煤山。” “此前相传,吕止和李春茹二人相约逃避世间烦扰,而相约离开京城,所以才失踪不见。” “但这个月个二十四的早上,京中男子苏老五卯时四刻左右到山脚钓鱼,此后也失踪不见了。根据本官寻查的线索,可以确定,苏老五进到山中捡拾干柴。” “无独有偶,前后两次三人失踪。吕止和李春茹相约离开的可能性也被排除。” “近两日本官进山排查,几乎将整座山都翻找了一遍,却完全没有三个人的踪迹。按民间说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新煤山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三条人命进山,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点痕迹,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所以,在本官的要求下,李春茹的父母以及苏老五的朋友,一起递交了诉状,将羽林卫所有人、以及暂住在山中道士去全信生一并告了。” 她说着微顿,韦通达不服气地问道:“宋大人告我们什么?” “失职!”宋宁道。 韦通达冷嗤:“大人是不是和羽林卫有仇,昨日陷害我丢官,今天又将我的弟兄们一起告了。你说没有仇,我都不相信了。” “那你就高看你自己了。”宋宁从桌案后走出来,负手望着尹治和韦通达以及身后的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头领,问道,“新煤山所有的守卫,是不是只有你们负责?” 尹治点头应是:“是,只有我们负责。” “你们的巡逻时间,以及安排的人手数目以及岗哨的位置,方便说吗?”宋宁问他。 尹治摇了摇头:“抱歉,这是羽林卫的机密,直接关系圣上安危。” “大人不要和她说这么多,您解释了他还会抓住你说的事,不断抠错生事。”韦通达道。 宋宁道:“说不说其实不重要。” 她负手走了两步,慢悠悠地道:“起初,本官以为新煤山的守卫,主要以羽林卫巡逻守卫为主,可是在昨天,我的狗和我的兄弟在山中闹腾,他们每换一个地方,都有几双眼睛盯着,消息可以不间断上达回禀。” “尹大人、韦统领是这样吗?” 尹治点头,韦通达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这样密集防卫监守是你们的职责,你们必须这么做对不对?” 尹治接着点头,韦通达也跟着应了:“对,我们都是按公办事。” “对,我们都是按照规章办事,就算有问题,小宋大人你也不能记恨我们而公报私仇。”一个副统领道。 宋宁摇了摇头,盯着那人问道:“那么现在本官有一个问题问各位,劳驾你们认真回答!” 羽林卫十几个人都看着她。 门外的百姓们也都好奇不已,迫切地想知道她要问什么。 宋宁问道:“你们如此认真执行任务,按规章办事,那么吕止、李春茹、苏老五在密林里失踪,你们为什么不知道?” 众人一怔,后面的侧房内,吕孝仁心里的大石提起来,他想问这个问题,也曾经问过尹治和韦通达,但他们都说百密一疏,跟着他一起感到奇怪,无法理解人为什么会走失。他当时虽依旧有质疑,可却不敢再继续质问,因为继续责问下去,事情会变成他和羽林卫的对质,最后不但人找不回来,还结交了满朝的怨怒。 可宋宁问出来了,他既感到高兴,可又害怕事情会和他想象的一样糟糕的发展下去。 在他身边和唐太文一起来听堂审卓庆忠放了茶盅,语气讥讽地唐太文道:“她还是打算问责羽林卫,不知是不是打算让羽林卫赔钱呢?她先前不是弄了一项政策还要立法来着,是什么来着……” “冤案补偿条例。”唐太文补充道。 “对对。他这次告羽林卫,八九不离十是打算讹诈羽林卫赔款,不知道吕大人儿子的一条命,值多少钱!”卓庆忠道。 吕孝仁盯了对方一眼:“卓大人想知道就少聒噪一些。” 卓庆忠气怒,唐太文道:“如今的吕大人今非昔比了,文人的架子是越来越没有了,再过几日怕是能连脏口都能说了。” 这边在说话,前堂尹治张口欲辨,韦通达回道:“新煤山那么大,我们怎么可能什么事都知道?” 宋宁道:“一条狗在山里屙屎挖坑,你们都能来回禀报数十趟!” “三个人在山中走动消失,你们会不知道?!” “一个严格按照规章办事,能嫌弃一条狗屙屎都要打死他的韦通达,怎么可能不知道三个人出现在自己的地盘,并彻底消失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你们知道而装作不知道!” 507 血气方刚(一更) 你们知道而装作不知道! 多数人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方向,注意力一直放在人失踪是意外还是人为,现在宋宁提出来,他们恍然大悟,有人道:“对啊,羽林卫向来严防死守,有一年我去那边捡柴,还没靠近就被赶走了。” “捡柴?我去钓鱼都被他们赶走,哪可能让你进山。大家都说那个林子里到处是皇家暗卫的眼睛。” “就是就是。年底池塘都要捞鱼,只有那个池塘我们不敢去,据说那里面的鱼肥的很,可那些侍卫碰都不让我们碰。” “所以宋大人说啊,他们这么多眼睛,有人进去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位大叔道:“难怪宋大人要告他们,这情况,羽林卫不是包庇杀人凶手,那就是他们自己杀人了。” 另一位大叔拍手:“对对,你这个推理合情合理,我支持。” 宋宁听着声音觉得耳熟,打眼一瞧顿时失笑,是西巷菜市卖肉的周大叔。王大牛的案子还在吕孝仁手中没走完程序,所以王大牛父子也还关在牢中。 门口的“听众”们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是觉得,宋宁今天告,告的非常有道理。 不但他们,侧房的听审的数位官员们,也瞬间沉默了。 “听到了吗?”宋宁问尹治、问韦通达问他们在场的所有羽林卫,“当着百姓、当着后堂的各位大人的面,你们说说看,为什么不知道?!” “你们就是装作不知道,你们是凶手还是在包庇?!” 韦通达大声道:“我们失职,我们确实不知道,山中那么多猛兽,有人失踪了很正常。” “这不是你说正常就是正常的事情,而是事实告诉我,告诉所有人,以你们的规章和你们防卫的密集程度,别说三个男人,就是三只兔子从山中逃走,你们都会知道。” “所以,人去哪里了?!”宋宁道,“本官代表三位受害人的家属,在这里责问各位,他们、去哪里了?” 尹治面色苍白,韦通达道:“小宋大人,你要是想找人就继续找,羽林卫可以帮忙,但你不能找到不人就来拉着我们垫背。找人查案不是我们羽林卫的职责,而是你,是你的职责,你办不好案子,休想将罪责甩给我们。” “本官不需要再找,也不会再找。”宋宁道,“本官就找你们要人!” “说!”宋宁盯着这些人。 尹治脸色苍白,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韦通达道:“你、你说我们是凶手,你有什么证据?” “已经不需要证据,人进了新煤山,如同进了你家的门,好比你的朋友去了你家却从此失踪,我不找你,找谁?!” “难道要问问洞里的老鼠,还是天上的飞鹰?” “韦统领,你聪明负责又武功高强,尹大人将整个新煤山的防卫都交给你了,如今出了事尹大人说不出一二三可以理解,可是你给不出明确的结果,本官就不懂了。” “凶手就是你们吧?!” 韦通达像被人踩了尾巴,跳起来:“你、你没有证据,你这是污蔑。” “还是刚才那句话,人在你家失踪,你就一定要负责。” 宋宁一手压在韦通达的肩膀上,盯着他问道:“人呢?!” 韦通达目光抖了抖,额头的汗个刷一下流下来。 “人呢?!”宋宁盯着他,“你说你陪同他进风亭,你就走了。” “周围那么多人,他们看不见?” “你说你不知道,问问所有人,谁会相信?!”宋宁说着问全场,“你们信吗?” 里里外外所有人一起摇头,回道:“不信。” “本官就以你们是第一嫌疑人的身份,扣押你们!” “本官也可以用刑,一个一个审,就不信了,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人还存有良知的。” 宋宁呵斥道。 十多个羽林卫你看我、我看你神色非常难看。 “这、就没有这样的先例!”韦通达道,“圣上也不会同意的。” “本官就是来开先例,从今天起,从现在个起,这个先例就开了。”宋宁道。 满场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这些人说话。 宋宁说的有道理,人进了山,就要找他们要人。 要不到人,责任就得他们担。 就这么简单。 “没有人说,没有人承认是吗?”宋宁对他们道,“成,那今儿就给大家表演一下,什么叫做百人同审的场面!” 她说完,冲着衙门外走去。 侧房内数位听审的大人也跟着出来,看看她想干什么。 就见,大理寺门前的六道街上,跪着七排人,每个人身边还站在一个人,加在一起足有上百的羽林卫,他们穿着统一的飞鱼服,或跪或站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敢怒不敢言。 齐王赵熠就坐在最前面。 “没有人招,那就行刑吧。”赵熠对这些人道,“好好打,要听出声的,轮着来!” 羽林卫里也分团体,韦通达虽是统领,可他主要负责新煤山,而皇宫守卫、西苑、甚至皇陵几处都有羽林卫,他们都和新煤山没什么关系不受韦通达管。 而赵熠抓来的这些人,不分“部门”以及所属统领,一律拉过来审。 “互相打,以三十板为一轮。” “开始吧。”赵熠道。 这些羽林卫不敢怨恨赵熠,但不妨碍他们怨恨尹治和韦通达。 这些人的眼神,狠狠地盯着韦通达。 噼里啪啦打了起来,节奏一致,场面非常壮观,看的百姓们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惊叹。 宋宁停在赵熠面前,冲着他挑了挑眉:“王爷辛苦了。” “不辛苦,维持正义,应该的。”赵熠道。 “对对对,微臣要继续努力和王爷您一起维持正义。” 四周的支持者听着他们的话也与有荣焉,仿佛支持了他们,也变成了维持正义的人,瞬间高大起来。 唐太文看的直皱眉:“圣上怎么就允许了,这可是羽林卫。” “羽林卫也是人,他们犯法该砍头也得砍。” 一轮过去,打的人趴下换成被对方打。 噼里啪啦又是一轮。 接着换。 “大婶,感觉怎么样?年纪轻就皮肤打上去都不一样。”宋宁对离她最近的一位大婶非常小声地问道。 那大婶本来很正经,用母亲的目光悲悯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一众年轻的男孩子们,谁家的孩子呦,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呢。 可宋宁这么一说,大婶再看趴着一地的人,就不是孩子,而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男人。 棍子下去,皮没塌肉没陷,当当当就反弹回来了。 大婶的想法,瞬间就被宋宁带歪了,她掩面咯咯一笑,道:“还真的是哦,这屁股,啧啧……不得了呢!” 她声音不小,惹的旁边的妇人一怔,顿时一通打量,啧啧点头表示赞同。 “第二排第三个屁股好,你看隔着衣服都瞧见了。”一位妇人道。 “不不不,第四个屁股好,不但屁股好,就疼的喊着声儿都惹人喜欢呢。” “哎呦,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呢。” “这声音,酥酥的。” 这样一聊,本来严肃的场景,瞬间变成了观赏评比大会的会场。 男人笑话女人没正经,女人们害羞的掩面咯咯笑骂,放得开的挨个儿点评,还有指着被打了爬起来杵着棍儿的年轻男子:“你屁股不行个腰也太细,要多练练才行。” 那年轻男子臊的满脸通红,恨不得一棍子敲晕自己。 高高在上的羽林卫被这么多人围观受罚不说,还要被人指指点点评价屁股大不大腰力够不够! 这根本就是奇耻大辱。 “够了!”一位副统领跪下来求情道,“王爷,微臣的兄弟们都是守皇陵的,真的不知道新煤山的事,您就算打死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赵熠看着他:“你们的职责怎么划分,和本王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是羽林卫,你就有责任,就要被追究!” “可是王爷……” 赵熠抬了一根食指,打断他的话:“你不想担责,那你就要告诉本王,谁该担责!” 说着一顿,指着臊红脸停下来行刑的羽林卫:“是觉得穿着衣服行动不便,脱了可好?” 三轮就是棍子,就算个个手底下留情假把式可皮也开了,血出来黏着裤子,还真的是行动不方便。 但不能脱,得忍。 棍子又噼里啪啦响起来。 “韦通达!”那位副统领冲着韦通达吼道,“你是不是要看着他们被打死?” 韦通达吼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新煤山是你管辖,怎么没有关系?人进了山里,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家都是同事,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你最好早点把这件事担待了,牵连了兄弟,咱们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结下就结下,那也不是老子的错!”韦通达道指着他,“肖伟,你不要脑子坏了,在这里胡言乱语!” 忽然,宋宁踢了踢一个年轻的小侍卫,道:“啊,兄你怎么晕了?这也太弱了,挺住啊!快,把他剩下的十五棍子打完。” 肖伟看着,急得冲韦通达吼道:“我管不了那么多!这些事你不负责,你凭什么让大家跟着你一起受苦?” “你说你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你就是失职,你们所有人都失职。”肖伟道,“他们会不会潜入皇宫,会不会对圣上不力,会不会还藏在什么地方?你们失职,按规就得死!” 肖伟说着抱拳对尹治道:“大人,求大人按规矩办事,处决出事两日所有在新煤山的守卫!” 508 一个道士(二更) 韦通达急的想动手,他喊道:“你说什么狗屁话?你还是不是兄弟?!” “我的兄弟不只是你一个,他们也是我的兄弟。”肖伟急道,“再这么打下去他们就得死,他们才是最无辜的。” 韦通达吼道:“我不知道,我也管不了!” 他也是身心俱疲,这么双眼睛看着的压力,这么多人被打的压力…… “行,你不知道,那就按肖伟说的,按照羽林卫的规矩办事,你们失职!”宋宁看向尹治,“尹大人,你管理的可真是不行啊,他们失职你为什么不查办?” “这、这不是本官说了就算的。” “谁说了算?” “圣、圣上。” “行,圣上!”宋宁对吕孝仁问道,“吕大人,按律例下官可以去请奏圣上,法办了他们吗?” 吕孝仁颔首:“可以凑请。” “看,你一定得死!”宋宁盯着韦通达,“但如果你们是在大理寺公堂上,供出凶手,那么要法办的只有凶手。” “否则,你、你们!”她指着韦通达,指着他的弟兄们,“所有人的脑袋,都得搬下来,为这件事负责。” “本官就把话放在这里,没有人对吕止、李春茹、苏老五的事情负责,这事儿没完,本官死磕到底。”宋宁说完猛然又看向韦通达,“本官的战绩你们应该知道,大家都没有舒心日子过了哦。” 韦通达额头上的汗,咕咚一下滚落在肩膀上。 不但是他,就连尹治也跟着紧张,所有羽林卫的人都紧张。 宋宁话里的意思他们很清楚。 意味着什么他们也清楚。 知道实情的人要不然包庇要不然害怕不敢说,比如韦通达,就算汗流浃背精神濒临崩溃,他也死咬着后槽牙,不敢开口。但不是全盘皆知的人,就没有这些顾忌,一位站着拿着棍子刚打完同事就要轮到自己的小侍卫噗通跪下来,所有人一惊,盯着他。 “我说!”小侍卫仿佛怕耽误一刻就没有勇气说出口一样,喊道,“苏老五失踪那天,我守着北门,虽没有看到谁杀的他,但我看到他往山里走了。” “我、我看到了,他过了西苑,我想拦住他,但请示了韦统领,他说不用管,我以为他是韦统领的朋友。” “我、我也看到了,他进山去山洞那里了。” 韦通达大吼一声:“住口!” “头儿,还要为他瞒多久,小四不行了!”一位侍卫跪下来磕头道。 韦通达看着自己的弟兄,脸色苍白,腿一软也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山洞?”宋宁挑眉问道,“他去山洞干什么?难道全道长在里面?” 场面一静。 “啊,全道长全真人,你在哪里?快来辩解一下呢。”宋宁喊全信生。 全信生脸色早已如土,他站在人群后,并没有立刻走动过来,但别人会帮助他,人们迅速给他让开了一条通道,他成为了道路尽头的那个人,被万千目光聚集。 全信生的视线从苏子安面上划过,苏子安不着痕迹地给他打了个眼色。 “贫道在这里。”全信生踏实了,他大声应了宋宁,顺着通道,走向另外一头。 这边,吕孝仁余光注意着苏子安,又看了一眼赵弢。 赵弢正和刚刚赶到的赵熺说话,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在听。 吕孝仁的手心渐渐透凉,在官场行走半生,他不是后知后觉不敏锐的人。宋宁今天做的事设的质疑他一早也有,可他什么都做,原因别无其他,因为他顾虑重重,没有胆量。 他的视线又投向赵熠和宋宁,两人一站一坐,下面跪着一排一排的羽林卫,两个人神色自信张扬。 他们不害怕吗?一定有的。 没有顾虑吗?也肯定有,年轻人大好的时光努力拼搏,谁不是为了享受名利为子孙谋求荫恩?说不得罪人不在乎官场官阶不求名利不怕死那不可能。 这样的人应该去深山找,而不是在朝堂。那么,是什么让他们两个人如此自信坦荡,无所顾忌? 是底气吧? 因为相信所有应该担心可能出现的后果不必发生,所以他们才会无所顾忌。 为什么呢? 想不到。 这一瞬,仅仅只是苏子安打量着他时扫过来一个眼神的时间,只是赵弢沉脸请咳一声的时间,只是全信生朝“迎接”她的宋宁迈三步的时间,他想了很多,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一些顾忌和怯怕,也坚硬起来。 赵弢低声对赵熺道:“七叔,真不用提醒十叔和小宋大人,关于全信生在山里的原因不能提吗?” “不、不用吧?他们会说这事儿?”赵熺问道。 两人说着话,就听到宋宁在那边道:“大家可能不认识全道长,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赵弢指挥苏子安过去阻止。 人还没去,就听到宋宁已经非常隆重地开始介绍全信生:“这位是来自龙虎山的全真人,他在几年前受先帝邀请,他进驻新煤山里炼药。” 赵弢和赵熺一惊。 “大家应该发现了,新煤山里养了那么多的猛兽,虎、熊、野猪等等,却从来没有下山伤人的事情。这个功劳全在全信生。” “他有一个鼎,鼎中有三十六种香料,这种香料散开,百兽不敢靠近。” 赵熺哈哈一笑,道:“听着听着,人有数呢,不会乱说。” 苏子安又退回来站在赵弢身边。 “刚才,羽林卫的侍卫说,苏老五进山后去了山洞,这山洞就是全信生炼丹的地方。”宋宁说完大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有人小声道,“还是有点本事的。” “比马三通有本事。” “马三通也会炼丹吧,只不过他更喜欢看相算命。” 大家小声议论声中,全信生走上前来,对赵熠个行礼。 “你怎么说?”宋宁问全信生,“你认识苏老五吗?” 全信生摇头:“大人,贫道不认识。” “那他为什么去你的山洞找你呢?” “大人,此事昨天您也问过贫道,实际上苏老五进山的那天贫道不在山中,此事韦统领可以做证的。”他说着去问韦通达。 韦通达还跪着的,身边站着、趴着的都是他的弟兄。 他一头的冷汗,咬牙道:“是!我可以作证。” “头儿,您不能撒谎。”一位侍卫道,“您要为了一个道士,害死我们所有弟兄们吗?” 韦通达痛苦地看着他昔日的手下。 “王爷,大人。”那名侍卫对赵熠和宋宁道,“我们韦统领心善,喜欢帮助别人。实际上全信生最近半个月都在山中根本没有离开,他每天吃的饭,都是我和头儿去送的。” 宋宁点头,示意全信生作答。 全信生回道:“大人,贫道是方外人,只知道炼制丹药,对外界的事一概不过问。” “你这话的意思,就表示你先前是撒谎的,现在承认了你在山中呗?”宋宁问他。 全信生目光闪烁了一下,但依旧面不改色:“贫道可能记错了,现在说起来时间也很模糊。各位可能不知,每次炼丹都要熬制很久,有时候甚至要守着火八十一天甚至更多,这样难免没日没夜,时间混沌。” “具体是什么贫道不记得,但这不能说明和别人失踪有关!” “原来是你是记不清了。”宋宁低头问跪着的韦通达:“那你为什么帮他撒谎?人是你杀的?” “或者,你们互相作伪证?” 韦通达汗如雨下。 “要不然本官帮你想个借口和理由?”宋宁盯着他,“你拜了全信生为师也做了道士,你也跟着炼丹导致时间混沌,不分昼夜月年?” 韦通达垂着头。 “来,踹他一脚。”宋宁喊鲁苗苗。 鲁苗苗上来就踹了他一脚。 韦通达被踹趴在地上,胸口闷痛。 “要不要踩他?”鲁苗苗收回脚,问宋宁,她点头他才能动脚。 “暂时不用,我们就震慑他一下。”宋宁道。 “好的。”鲁苗苗应是退在一边,宋宁继续问韦通达:“你知道什么是伪证吗?你可是羽林卫统领,弃皇宫安危、弃兄弟情义、弃国之律法、弃他人性命不顾,这么大的牺牲,你要是不说全信生是你爹或者师父,你很难将你的情感倾向圆上。” 韦通达看着宋宁。 “我……”韦通达嘴巴动了一下,全信生已经开口道,“大人,让他帮忙圆个谎犯法了吗?” “难道大人这就认定了苏老五是贫道杀的?贫道为什么要杀他?” “是认定了。”宋宁对全信生道,“本官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定你了。” 全信生惊了一下。 “这个山中,没有其他人。猛兽伤人不该毫无痕迹,羽林卫在新煤山里杀人,是正大光明,即便对方是吕止他们也可以。”宋宁道,“可他们之外,新煤山里没别的嫌疑人了,除了你!” “所以,你这个得道的方外人,干脆点,莫要侮辱了你们的祖师爷。” “大人说笑了,这不是认徒弟干儿子,这是杀头之罪,贫道岂能随便就认罪?!”全信生道,“大人说这么多都是无用的,证据呢?!” 宋宁点头:“证据,本官想想有没有证据。” 509 没法证明(一更) 她说她想想有没有证据。 所有人都看着她。 韦通达和他的一干羽林卫手下艰难地忍痛抬头看着她,目光中除了忍耐的痛疼外还有震惊,震惊她居然有证据,证明凶手是全信生。 你有证据,为什么还要审我们? 这是他们的震惊,甚至于那一瞬间,有人不想让宋宁有证据,要是她真拿证据出来,那得多气人,他们刚才轮番打屁股是为了什么? 您有证据,您直接指控全信生啊,您审问我们干什么? 唐太文他们则是质疑,这样的质疑主要是因为经验。三个人失踪这么时间,尤其是吕止和李春茹,二人定然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不存在宋宁查两天就有关键性收获。 她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她最会的事情难道不是钻空子、逮着人使劲骂,得理也不饶人的? 所以,他们认为她是要用伎俩诈全信生。 看热闹的百姓们,看屁股的则还在欣赏屁股,等证据的则非常认真期待着证据,他们不质疑,因为小宋大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全信生则看着宋宁,眼睛眯了眯冷笑道:“那宋大人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有没有证据呢?” 宋宁略略点头,问赵熠:“王爷,微臣有证据吗?” 大家又去看赵熠。 “有吗?”赵熠想了想,道,“有吧!” 众人瞪眼。 “啊!多谢王爷您提醒呢。”宋宁真诚地赵熠道谢。 赵熠摆手:“你最近忙,忙了就容易忘事儿!” “是啊是啊,确实太忙了。”宋宁一转头对全信生道,“想看看证据吗?” 全信生颔首:“拭目以待!” 宋宁点了点头,背着手走路,鞋底在青石板上哒哒哒走了两遭,才停下来问全信生:“你认识苏老五吗?” “不认识。” “这样啊。”宋宁问他,“你常给人画符吗?” 全信生摇头:“近年忙碌,很少再画符。”他顿了顿,在想宋宁为什么要问他画符的事情。 他难道给苏老五画过? 似乎是画过的。 全信生抢在宋宁说话前,立刻道:“不顾,也不是从来不画,偶尔遇到了确实需要的人,也会画一张。” “所以,你给苏老五画过符,对不对?” 全信生摇头:“实话来说,贫道不记得了,就算画过符,也是很正常的。” “给一个人画一张符,是正常。全道长你性情中人,遇到了有缘人画上一张。”宋宁咳嗽了一声,人群中马三通出现了,笑嘻嘻走出来个,大声道,“给一个有缘人画符两张也没什么,但如果两张符的墨汁不但掺了天竺香料还用了人血,那就不正常了。” 全信生惊讶地看着马三通,他当然认识,这个狗贼到处坏他的名声。据传他当年让宋延徐将女儿溺死,最后女儿没死成的原因,就是马三通半道搭救了。 居然今天在这里碰见了。 仇恨是不共戴天。 马三通摇头摆尾地出来,抖落了两张符:“全道长,咱们都是同行,就以苏老五那种目不识丁的穷汉,除非他是你太祖爷投胎转世,或者奶了你一家性命,否则你不可能和他有什么交情。” “他既不能给你钱买信石香料,也不能助你羽化成仙,你交他干什么?” 宋宁咳嗽一声,和马三通道:“有可能是想要和对方一起,大冬天坐在屋檐下一起晒太阳捉虱子吃呢!” 大家哈哈大笑。 “嘿嘿,你不要把苏老五想的这么肮脏。”马三通道。 宋宁点头:“阿弥陀佛,死者为大。” “不可不可,你在全道长面前,怎么能见阿弥陀佛呢,这是大忌,不服气!”马三通道。 宋宁道歉:“错了错了,本官错了。” 两人说完去看全信生,全信生淡然的脸色已经添了几分怒意,他指着马三通手里的黄符,道:“那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我和他认识,关系好,不行吗?” 宋宁摇头道:“你当我们这么多人是傻子吗?”她说着,随手指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孩,“他有没有把我们当傻子?” 那孩子点头:“是的。他一开始说他不在山里,后来又说他糊里糊涂忘记了具体的时间,其实也就相隔一两天而已,再后来他说他不认识苏老五,现在又说他和苏老五认识又怎么样?!” “大人,他说话颠三倒四,一直在撒谎。” 所有人都跟着点头,有人道:“小孩子都看懂的事,他还想糊弄小宋大人。” 宋宁问全信生:“怎么说?” 全信生咬死了他的话:“不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说明你至少杀了苏老五!”宋宁呵斥道。 全信生不屑。 “第一天,本官到新煤山的山脚时,就对苏老五留在鱼竿上的那条鱼感到好奇,那么大的鱼,为什么没有村民来捕捞,后来有人说,那边不许人去捕捞。” “是不是?”宋宁问百姓。 百姓们都点头:“那边根本不给靠近。” “我想是因为不许捕捞,那鱼一年一年长这么肥大很正常。可紧接着就有两个疑问,第一,那里不许去捕捞,全城都知道,苏老五不该不知道。” “他为什么还要去,并且气定神闲地带着凳子和干粮,一副认真钓鱼的状态?” 那边,原告李松道:“大人,苏老五知道那边不能钓鱼,山里也不能进人。” “人们不捞鱼,但其实山中因为养熊,羽林卫的侍卫经常去捞鱼喂熊的。”宋宁问韦通达,“韦统领,是你告诉我的,没有错吧?” 韦通达点头:“是,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去捞鱼投放在里面的池塘里,有时候那里的水干涸了,我们就每天都捞鱼喂熊。” “第二个疑问就是,经常捞鱼的池塘,鱼那么肥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此二问,让我很费解。我想,苏老五能钓鱼却不被人撵走的,还能进山捡柴的唯一可能性,就是他是这个山的常客了,他常来钓鱼常进山。” “所以,他的出现大家习以为常。他来找谁?应该就是刚才已经承认了,关系很好的全道长了。” “第二问,池塘里的鱼为什么那么肥?我想了想,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不断喂养肥料。” 她说着一顿问韦通达:“喂什么肥料?” 韦通达摇头,汗如雨下:“不、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的几位手下也是汗如雨下! “你们不知道,那就不是你们喂的肥料喽,那是谁喂的?”宋宁好奇看着全信生,“全道长?” 全信生不说话。 宋宁问马三通:“你去看过药鼎了吗?什么收获?” “大人,那个鼎的香气确确实实有三十六中香料配置熬过的。按照全道长擅长的说法,用这些香料可以驱赶野兽蚊虫,可以理解。但这种熬制配药很简单,也不需要用这么多种类。” “你的意思是,他用三十六种香料熬制的,根本不是驱赶猛兽的丹药?”宋宁问他。 马三通非常肯定地道:“三十六中香料驱赶猛兽,是杀鸡用牛刀,不但如此,在任何丹药中,也不需要这么多的香料。香料只是辅助添加增加仙气,丹药要的是药不是这些又贵又不实用的东西。” 宋宁点了点头。 “所以,他要用这么多香料,唯一的一种解释,就是他在熬制一种不能让人闻到的,奇臭或者异香的丹药,而要用这中浓香掩盖。” 宋宁看着全信生:“掩盖奇臭或者异香?” “肥料、失踪的男子……”宋宁忽然道,“本官是不是还要查一查,今年失踪报备却依旧下落不明的男子?” “马三通,你们的丹药中,有没有用男人炼药的?”宋宁问道。 她这么一问,四周响起了吸气声,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的,大人!”马三通道,“用至阳之物炼药,最好是童子,药效可加倍,可很难找到那么多童子,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一些,所以曾有邪术用男人炼药,再加上一些至阳的名贵的药材填补缺损就可以。” “这种药一旦炼成了,服用的人就会得到这些男人所有的寿命,达到长生不老。” 马三通盯着全信生:“你熬制的尸油奇臭无比,所以你才用香料的吧!?” “熬了多少个人了?”马三通问他。 全信生呸了一口,呵斥道:“你胡言乱语,污蔑!” “把你炼制的丹药给贫道看一看,贫道才会相信你。”马三通对全信生道,“我们是同行,你心里怎么想的岂能瞒得住我?” “丹药呢,拿出来!” 510 一起捞鱼(二更) 全信生气势很足。 “贫道有没有丹药和你们说的这些也没有关系。” “说贫道人用人炼丹杀人?分明是你们偷懒不想查案,不想找人,就想用这种省时省力的方法来获得名利,栽赃贫道。” “你们说贫道认识苏老五和吕止,就算承认认识他们又怎样?你们说杀人就杀人?一没凶器二没尸体,我若就此认罪替谁顶罪怕都不知道。” “贫道也不是傻子!” 马三通呵道:“你看看这道貌岸然的臭德行,找尸体,怎么找,你都炼药了!” 宋宁去问韦通达和他的手下们:“他杀人后,尸体炼药还是埋了?” 有人真的不知道,脸色苍白。 有人显然是知道的,目光闪烁冷汗津津。 “韦通达!”宋宁呵斥道,“说话!” 韦通达吓的猛然抬头,看向宋宁时,汗水正好顺着额头吊在眉毛上,他紧张又狼狈,几乎要虚脱了:“我、我不知道,你、你不要逼我。” “你在怕什么?”赵熠忽然弯腰盯着他,“怕谁?” 韦通达跌坐再地上,咬牙道:“没有、不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宋宁点了点头,看向马三通,“炼制尸油要怎么炼,整个人都投入到炉鼎里吗?” 马三通回道:“只要躯干,脖子以上、阳物以下都不需要。” “还剩下些东西,也不是完全找不到。”宋宁问尹治,“寻常捞鱼喂熊的是那几个人?” 全信生已经。 尹治沉声回道:“就、就韦通达以及他亲近的七八个人,这些事都归他们贵管。” 韦通达亲近的手下,在昨天都已经被停职了,所以今天都没有来。 “汤兴业,去将这些人再次请到新煤山的脚下,让他们接着捞鱼。” 汤兴业应是而去。 所有人一惊,有人脱口问道:“捞鱼吗?” 宋宁招呼大家:“是啊,全道长说要尸首,他虽然很自信,可我们也还是要努力一下,坐以待毙总是不行的。” 众人跟着应是。 …… 今天这一场堂审注定很特别,开创了好几个先例。 第一个先例,是被告人数之多,接近两千人。 第二个先例则是堂审的地点,从公堂到门外的大街上,从大街上又移到了山脚。 这第三个,还没有哪位提典刑狱的官员,这么大张旗鼓毫无同僚情谊,打破官官相护的规矩,直接把整个羽林卫都告了。 这事儿,和上次实名弹劾上峰逼得上峰辞官是一样的,不讲情面毫无官员职业操守的行为。 官员们看来简直壕无人性,但百姓们喜欢。 因为看到了个不一样的、冲破了常规的官员。 大家不着急,井然有序地往山脚那边移动,韦通达和羽林卫以及全信生他们想偷偷溜走都不行,因为前后左右都是人。 此刻,谭仁步履匆匆地往乾清宫里跑,在御书房门外请咳一声,不等计春出来,赵炽已经道:“进来说话。” “是!”谭仁进去,赵炽直接问道,“那边什么情况,审明白了吗?” 谭仁将堂审从开始到现在细细的转述给赵炽听。 赵炽没说话,但眉头紧紧锁着。 计春脸色也变了几变:“……这么说,人都被全道长炼药了?” “小宋大人就是这么说的。那位叫马三通的道士,说炼药本来要童子的,但因为童子不容易找又比较引人注意,所以只要是男人就行,到时候加上一点至阳的药一起炼就能补足。” “还说脖子以上阳物以下都不需要。”谭仁说完,赵炽和计春都没有立刻说话,他顿了顿又道,“所以、所以小宋大人押着全信生去捞鱼了。” 计春问道:“捞鱼?这和炼药有什么关系?” “小宋大人说鱼肥的不正常,他可能是怀疑……怀疑有人用这些多出来的头啊、身体啊什么的,喂鱼吧。”谭仁说着,恶心地抖了抖。 赵炽喝了一口茶,凝眉道:“你去盯着,如果真是小宋推断的那样,就立刻擒住全信生,不可让他胡言乱语关于先帝和炼药的事。” “是,奴婢这就去!”谭仁起身要走,赵炽喊住他,“你留下伺候,让你师傅去。” 谭仁顿住看向计春,计春忙应是,道:“奴婢这就去。”说着用眼神叮嘱了谭仁仔细伺候赵炽,他匆匆去新煤山南面。 新煤山脚下,从西苑落成后,这里就再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人,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汤兴业将韦通达七个非常贴心得力昨天和他一起大家但是被停职的几个人一起找来,大家围着池塘站着,水很清甚至能看到鱼的池塘,一个个面色如土。 韦通达站在池塘边上,尹治就停在他一侧,再隔壁则是全信生。 韦通达看了一眼全信生,全信生的镇定从容,也在到达这里后渐渐崩塌。 “他什么意思,是真的捞鱼?”卓庆忠问道。 “他的意思,应该是让羽林卫下去捞人头。”唐太文道,“他怀疑多出来的身体部分,被处理丢在这里的池塘。” 卓庆忠和唐太文都觉得,宋宁在强行办此案,从她升堂到现在,都是一副打算空手套白狼的姿态。 现在来“捞鱼”,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池塘能有人头? “捞吧!”宋宁对那七个人,包括站在一边的韦通达,“你指挥还是亲自动手?” “这个决定权交给你了。已经是中午了,赶紧干活!” 韦通达迟疑着动了动,他的手下将对面的小舟划了出去。 他们个开始打捞,竹竿网兜下水,水里立刻浑浊了,水底的水草浮动烂泥翻滚,立刻有臭气开始浮上来。 岸边的人们议论纷纷。 “这也是个臭水沟啊,一捞就这么臭。” “肯定是个臭水沟啊,这前后都没活水,它也就蓄雨水和山上流下来的水,所以说宋大人觉得这里的鱼肥是有问题的。” 七嘴八舌议论着。 赵弢、赵熺、宋延徐和吕孝仁上前来,赵熺问宋宁:“小宋,你确定能捞到人……人头?”他怜悯顾忌地看了一眼吕孝仁。 “不确定。微臣就觉得这里也是搜查的地方之一,查一查,总比不查好。”宋宁笑眯眯地道。 赵熺吃惊:“你也不确定?” 宋宁颔首,她不但不确定,还另有担忧,如果真的捞上来,没有腐烂也就罢了……如果腐烂了……案情紧张还是不容易。 不过,就算不容易,这一步她还是要走的,这仿佛是硬闯,不管门里面刀光剑影,都得进,否则永远都不会有突破和结果。 “这池子可不小,你如果不确定能捞着什么,那让这么多人站在这里等,岂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卓庆忠喝问她。 唐太文是她的上峰,在外面的时候他要营造出上峰爱护下属的样子,更何况,上次他被宋宁逼得辞官,生怕再针尖对麦芒,他要再辞官,面子就完全挂不住了,所以他不说话。 “我浪费谁的时间了?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必须站在这里的,就是高兴站在这里的。”宋宁瞥了一眼卓庆忠,“卓大人,这事儿和您也没多大关系,您忙去吧,嘲笑下官的事儿就交给我的上峰唐大人了。” 唐太文怒容满面地瞪了她一眼,我都没说话,你可真能扯! “没家教礼数。”卓庆忠冷嗤宋宁,意思说她不敬前辈和长辈。 宋宁正要说话,就听到赵熠悠悠道:“卓大人你废话这么多精力这么旺盛,你不如和他们一起去捞人头吧。” 卓庆忠抱拳后退了半步了,不敢说话。 大家听吵架觉得有趣,有人闷闷地笑,小声道:“小宋大人像个榔头,逮着谁都能铛铛敲脑袋。” “嘻嘻,这样的人才有意思。” 听到的几位官员脸黑的比池塘里的水更甚。 网兜呼啦啦捞上来,鱼受到惊吓,在水面跳,肥墩墩的砰一下砸水里,溅起水花来,啸天在岸边上蹿下跳一副迫不及待掺和地兴奋表情。 水花溅了韦通达脸上,他忙使劲擦,嫌弃又恶心的表情。 宋宁看着他。 “嘿,小宋你看看韦通达。”赵熺怼了一下宋宁,“不如直接把他丢下去,让他蹚水摸鱼得了。” 宋宁很认同:“我同意!”说着,对站在船头的韦通达喊道,“宁王爷说各位动作太慢了,直接跳下去蹚水摸吧。” “水也不深。如果淹死了尹大人会给你们申报军功的,总比当犯人砍头好。”宋宁对他们喊道。 几个人脸色发青,抓着网兜的手,都开始抖。 “啊,对,把全道长忘记了。”宋宁道,“道长带头下去捞。” 全信生答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休要侮辱人!” “你不是人啊,全道长。”宋宁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是方外人,是神仙!” 全信生连连后退,宋宁拍着他的手:“你别这样,不知道的还当我欺辱你呢。” 四周的人跟着笑,全信生也不说话,但态度就是我不下去,不碰那个水。 “宋大人,有戏!”后面有看热闹的百姓喊道,“大人真有戏,他们那么嫌弃,这池里肯定有东西。” 周围的人都跟着点头。 宋宁松开全信生,颔首道:“那就等着结果!” 她走了两步扶住了个吕孝仁的胳膊,冲着对方道:“要不您先回去?” 吕孝仁回道:“不必,这么长时间了,我已经做好了个心里准备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能承受。” 他说着话,脸色早已是苍白。 “好。”宋宁和他的常随示意扶稳了,就不再说了,专心去看打捞。 水已经如同墨水。 “大人,这样捞不行,得用大网或者直接把水排干。”一位看热闹的百姓道。 “是吧,您有经验,那听您的用大网捞。”宋宁道,“衙门出钱,劳您找几个懂行的老手来。” 那人见宋宁不但听取了他的建议,还请他帮忙,立刻笑着应了:“不用钱,小人这就回去取网来!” 他取了大网又喊了八个经常捞鱼撒网的人,韦通达几个人湿漉漉地上岸边看着。 苏子安走上来站在全信生的身侧,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全信生又侧目看了一眼赵弢,赵弢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水面。 全信生松了口气,神色又稳定了一些。 网由几个人合力撒出去。 收上来,半塘的东西都在里面。 几个人抓着网上岸,吆喝着:“老少爷们儿一起来帮忙,往上拉!” 几十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跑对面,合力一起将网拉上来。 一兜子的鱼、石头、水草、树枝腐叶,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慢吞吞拖上来。 臭气熏天。 所有人都很紧张,盯着网里的东西看。 “我、我去看看。”鲁苗苗蹬蹬往那边跑,“我看了一个花瓶。” 啸天也在田埂上乱窜。 网子全部拉上来,摊在地面上,大家捂着鼻子上去。 “大家一起帮大人找,都别闲着。”说话的是周大叔,手里抓着个长棍子站在网边上拨弄,拨到了鱼,鱼就上蹿下跳扑腾。 上百人围着网翻找。 “太子,你觉得有没有东西?”赵熺问赵弢。 赵弢看了一眼赵熠,正奇怪赵熠一点没露出恶心的表情,一直留在这里没走。听到问话他回过神来,和赵熺道:“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了,不好说。” “我觉得能找到。”话音刚落,就听到那边有人惊叫一声,喊道,“他娘的,这什么?” 一圈人吓住了,鲁苗苗道:“我看看,我胆子大。” 他拨开人到最前面,棍子一拨弄,一个球形的东西在淤泥网兜里滚了滚,他兴奋地大喊:“大人您来看,这像是个脑袋!” 511 确凿证据(一更) 鲁苗苗一吆喝,宋宁和赵熠以及吕孝仁统一时间朝全信生看去。 就见全信生的眼神明显有慌张。 “我去看看。”宋宁对赵熠道。 赵熠颔首,他不准备过去。 对岸害怕的人都逃开了一些,胆子大的凑上来一起研究。 宋宁到这边打量着,的确像一个球,但因为在淤泥里所以黑黢黢的裹着淤泥脏污,很难分辨是什么。 “去取水来。”宋宁吩咐汤兴业。 她自己蹲下来打量,汤兴业带着人提着三四桶水泼下去,污泥冲刷掉,一颗完整的人类头骨显露出来。 四周一片尖叫声。 真的是头骨! 没有了皮肉毛发,骨头显黑,宋宁用手帕包住拿起来查看,凝眉道:“这个头骨,被人处理过。” 毛发、皮肉都被刻意处理的,而不是经过自然腐烂形成的。 “放在一边。”宋宁将这个头骨递给鲁苗苗,和众人道,“接着找,既然有头骨就一定有四肢的骨头,劳驾各位了。” 从未有过的这么多人一起搜找现场的情形。 远处,计春急匆匆赶到,一到这里就看到了数百人在翻淤泥,他就知道,这是搜到东西了。 他一出现苏子安迎过来,小声和他道:“……刚刚找到一个人的头骨,还在找。” “还真找到了啊。”计春一声的唏嘘,“这、不会还有吧?” 苏子安摇了摇头。 两位守着赵弢没跟着过去。 大家也没有心思吃午饭,一网一网翻,一整个下午捞了六网,时间越久周围的声音就越少,因为可怕和逼人的寒气。 以为三个人失踪,所以目标是三个人的头,可这六网捞上来七个人头,十几根骨头大大小小堆在一起。 又接着用小的网兜捞了一遍个,宋宁拼凑过,上肢约十二只,下肢虽有缺损但能拼凑出十四只。 “大人还、还捞吗?”先前说帮忙宋宁打捞的男子,已经面色苍白了,他捞鱼撒网半辈子,第一次用网捞出这么多人头。 天已经黑了。 宋宁对他道:“今天歇一歇,明天再继续。”人头不容易漏网,这个池塘里应该没有漏掉的,但手臂和腿骨的数量不对,以及还没有找到脚。 这些细碎的小骨头,估计得细细打捞才可以。 那人应是。 宋宁问他:“大叔,您的网折合多少钱,你将人工和网兜的价格都去大理寺报给元先生,他会给你结算。” 那人应是,连连点头道:“是,小的明天做完这些活在计算。” 宋宁应是,又和下午帮忙的人抱拳道谢,转头对周大叔道:“您帮我组织大家有序回家,都不要恐慌害怕。” 周大叔应是:“大人尽管放心,这事儿交给小人了。” 周大叔去组织大家撤离回家,吆喝着谁明天有空,就再来帮忙搜查。 宋宁看着韦通达和他的七个属下,问他们:“这些头骨,你们都知道吗?” 韦通达冲着池塘跪下来,抱着头痛苦地道:“我、我不知道。” 他的属下们早已经失魂落魄、浑浑噩噩。 “看来你是要咬死这句话了。”宋宁道,“本官只问你一句,你主动还是被动?” 韦通达惊恐地看着看着宋宁,眼睛里透着不安,随即垂着头,回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是他认罪了,韦通达不会认,他到死都不会开口说一句关于案情的话。 “你死定了。”宋宁指着他,“且等着!” 她知道韦通达什么意思,出于什么原因,所以让这个人开口确实不容易,而他的手下估计也就知道一二,更深的他们不会知道。 韦通达满目都是绝望。 宋宁生气,拂袖到对面,全信生看着她走过来,连着后退了几步,问道:“你就算搜到这些人头又怎么样?” “也、也不能证明是贫道杀人!” 宋宁呵的一笑:“不能证明,是,不能!” “就是!这些都成骨头了,谁知道是什么时候的骨头?贫道来这里才两年而已。” “就算是今年的头骨又能说明什么,和贫道有什么关联,甚至和新煤山有什么关联?这些人什么死因,什么时间死的,凶手是谁凶器是什么?” “小宋大人,贫道虽是门外汉,可办案的程序却也知道一些,你无凭无据抓我们审可以,可你要无凭无据就让贫道认罪,这不可能。” 全信生的话,让所有听着的人都非常的生气,但话说回来,能证明他和苏老五认识,能证明他用人炼丹,能证明他杀人……但这个池塘里的人头,要怎么证明是出自他手呢? 这些人骨,连是谁的骨头都不知道。 虽有尸体证明有人死了,可死者都不知道是谁,又怎么能说谁是凶手? 如果继续未免太牵强了。 “小宋大人,倒没有别的意思,他这话不无道理。”卓庆忠清咳一声,道,。“为了避免冤案,本官认为你应该再谨慎一点。” 唐太文也道:“小宋大人,此案你需要谨慎,这不但涉及了这么多性命,更涉及了羽林卫,有人遭遇了不幸已是遗憾,可你如果为此要断了冤案,那就是更大的遗憾了。” 卓庆忠微微颔首。 宋宁看着二位,正要说话,赵弢也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查案并非打闹游戏,确实要更为谨慎。” “这个案子,你预备接下来怎么做?” 所有人都看着宋宁。 本来以为找到了头骨,这个案子的凶手就能定了,可万万没有想到,找到头骨后,案子又进了一条死胡同。 并非他们所认为的三个死者,而是至少有七个人头。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的复杂了。 “回太子的话,接着查!” 赵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宋宁说完,对尹治道,“劳驾尹大人吩咐手下,今明守卫时也盯着这里,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这里。” 尹治已经吓的魂不附体,他连连点头:“小宋大人放心,此事交给下官。” “那就散了吧!”唐太文盯了一眼宋宁,让大家都散了,卓庆忠跟着他一起往人群外走,边走边道,“闹这么大的阵仗,还以为能查得出来什么,没先到现在变成了这个局面。” “这局面是没有预料到,还是因为经验不够足吧。”卓庆忠问唐太文,唐太文颔首道,“确实是了。从一开始查这个案的时候,就应该预到这个结果,既没有能力解决,就不要急着升堂。” “心急啊,一心想要表现。一点点证据就升堂,现在就是尴尬了呗。” 跟着他们的随从也随着自己的主子嘻嘻哈哈往外走。 忽然,不知从那个方向飞来两坨泥,吧唧一下砸两人后脑勺,两人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随从们也手忙脚乱地上去扶着,乱作了一团。 “谁,谁丢的泥巴?!” 唐太文回过去,就看宋宁抬起干净的手,冲着他挥了挥,“泥巴成精,您二位要小心啊!” 鲁苗苗他们也跟着挥着干净的手。 “你岂有此理!”唐太文当然知道,这泥巴不是个宋宁砸的也和她相关的人砸的,但他太恶心了,急着要回去洗漱,留在这里扯皮最后也不会有明确的结果,便狼狈地由随从扶着回去了。 他们走了,马三通悄摸着将自己的脏手抓着全信生的衣袖擦了,全信生气到发抖地推他:“马三通你太无耻了。” “你在这种小事找面子,你永远都是输!” “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不过,估计你是看不见贫道赢的那一天了。”马三通讥讽地笑着。 “宋大人家的事是你掺和的是不是?”全信生压着声音质问他。 “怎么?”马三通望着他挑眉,全信生下意识看了一眼宋宁,又推着马三通道,“你会遭天谴!” 马三通冷笑:“彼此彼此!” 全信生磨牙。 宋宁对汤兴业道:“把人骨都收拾好。咱们散了回去了。” “大人,小宋大人这案子下次什么时候再升堂?”有人问宋宁。 宋宁看了看那几个头骨,道:“顺利的话十多天,到时候通知大家。” 她说着走了几步,又交代尹治:“明儿我的人会进山接着搜查,熊屋以及那个屋前的池塘。” 尹治只能应是。 宋宁背着手穿过人群,和赵熠一起往衙门去,一路上大家看宋宁的表情,都透露着担忧。 这案子的发展也太难了,先是不见人、尸,现在找到了……谁是谁也不知道。 “估计查不清楚了,这案子得黄。”有人叹气道,“可惜了这么多条命,也不知道哪天失踪的可怜人。” “是啊,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这世上有太多这样的人了,生的时候无足轻重,死了以后更是没有人关心。 吕孝仁站在池塘边上,看着汤兴业和几个捕快提着的麻袋里发出铛铛的碰撞声……纵然有了很好的心理准备,可还是受不住。 他的常随扶着他。 “大人,要不要去将家里人都请到京城来,这事……不小。”他的常随小声道。 这事儿真不小:“八九不离十是查不出来了,那么多骨头,我们连收殓都……都难。” 说着,哭了起来! 吕孝仁无力地拖着步子,忽然回头问宋延徐:“小宋大人说还要升堂?” “对,是这么说的。”宋延徐道,“这事儿你别忧心,子慕说话做事有分寸,他说可以那就表示她有把握,你等一等,别急。” 他是可以不着急,可是这案子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大家都是地方官上来的,办案水平虽不一定好,可具体的方法手段和流程都是熟悉。 想不到这事儿还能怎么办。 “先将所有人都关去牢中!”乔四和秋纷纷喊着,将韦通达等人以及全信生带去牢中。 大家跟着走,有人道:“等大人十天后升堂。” “不知道大人要怎么定罪呢。” 512 等一等得(二更) 衙门里,方旭捧着茶盅到魏训昌的公房里窜门。 “新来的茶,您喝茶觉得怎么样?”方旭在魏训昌对面坐下来,魏训昌颔首,“非常不错。” 魏训昌喝了口茶,想到什么,问道:“新煤山那边来消息了吗?” “来了。”方旭将那边的事说了,“……太子、吕孝仁、宋延徐都在那边。” “查明白了?”魏训昌觉得这个案子不应该这么简单,“没有尸首,很难定案吧?!” 靠使诈没有用,就算诈的犯人招供了, “嗯,他根本没法定罪,那全信生精着呢!”方旭和魏训昌道,“他现在是连死者都没法核对,这个案子办不成。” 魏训昌颔首,如果宋宁真的直接上刑审全信生和韦通达,最后就算定案了,到唐太文手里也会受到质疑而打回去重审的。 赵炽那边也会要求再增加证据。 而很明显,宋宁手中几个辅佐的证据,只能证明全信生认识死者,但却不能证明他杀了死者,甚至于……所谓死者的生死都没法证明。 “这小子心比天高,一心想要干大事。”魏训昌若有所思道,“这件事他和吕孝仁倒是走的极近了。没想到,在吕孝仁这里得了眼。” 他何尝没有对吕孝仁暗示过,但他没有反应,他虽不悦,可吕孝仁也不和别人走近,他也就无所谓、 朝堂上,也并非只分自己人和敌人而已,圣上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局面出现。 “上一次他请客吃饭,几个人就有这个苗头了,大人,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想办法阻断才行。”方旭道,“这一次或许是个机会。” 魏训昌看着他。 “如果他定了全信生的罪,就完全可以……翻盘。”方旭意有所指。 有的事不是很光彩,就算主动害人的人也不想说的那么明白。 大家懂了就行。 “嗯。可以操作。”魏训昌懂了,“一个冤案就能让他离开朝堂。” 方旭认为,如果宋世安还像今天这样使诈的手法,那就让全信生认罪,等宋世安结案后再重新申诉。 一个冤案就能宋世安仕途终结。 至于全信生到底是不是凶手?这在当下并不重要,也不是不惩罚他,等收拾了宋世安,过个几年再让全信生伏法便是。 什么都没有耽误。 宫中,赵弢和计春一起回的御书房。 计春就没有进去伺候,赵弢进到里面,回道:“父皇,全信生知道先帝那么多事,就这么放任他关在牢中,是不是不合适?” “那你是什么意思?”赵炽从高高的待批阅的奏疏后面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放了他?” 赵弢回道:“孩儿觉得他不会真的用人炼药的,这太匪夷所思了。孩儿也看过许多道法的书,从没有见过有人用人炼药。” “这事确实蹊跷。羽林卫那边审出什么没有?” 赵弢摇头:“没有。韦通达像吃了哑药一样,瞧着是不可能开口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既然小宋爱卿接了这个案子,那就交给他吧,能者多劳,此事他只要按章程办事,就不要干涉。”赵炽说着,又埋头去做事。 赵弢摇头:“但是父皇,他可能也查不清楚这个案子,吕止和李春茹还有后来失踪的苏老五,都不能确定死活。” “这还怎么查,总不能一直空手套白狼,全信生也不傻,后来就咬死了让他拿证据。” “他也就一张嘴,糊弄别人确实有点本事。”赵弢说着仿佛想到什么,略笑了笑,“可也不能一直用这一招。” 赵炽有些不耐烦地抬头看着他:“正好,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儿臣觉得,全信生到底知道的很多,放在外面确实不安全。”赵弢低声道,“要不就灭口了,要不然……羽林卫自己审怎么样?” 赵炽敲了敲额头,对赵弢道:“小宋爱卿说要审,那你就等一等,如若十日后他审不出个一二三,你就将人带到羽林卫。” “也着人给全信生带话,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让他明白一些。” 赵弢觉得赵炽的提议,已经无可回旋的余地了,就干脆应了是,道:“儿臣知道了,这就着人去办。” 带信倒是不用,苏子安和全信生已经聊过了。 天色不早了,吕孝仁回到府中,家中的夫人和儿媳正候着他的。 “父亲!”吕垣扶着吕孝仁倒是,“说是在池塘里捞到人头了?是骨头还是……” 吕垣是吕止的弟弟,他今日出城办事,回来后赶过去那边已经散了。 吕夫人和吕止的妻子吕柳氏都看着吕止,等着他说话。 “是人头骨,看不出来谁是谁。”吕孝仁道。 吕夫人心存侥幸:“那、那等于还是没有找到,没有找到的话会不会他们真的是远走他乡了?” 吕孝仁没说话,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这个时候宁愿他儿子是个断袖,和李春茹私奔走了。 可是…… “那、那都是人头骨,那案子这么断呢?”吕垣问道,“孩儿听说小宋大人直接告了羽林卫和全道长,也有进展,可最后定案得要证据吧?” 吕孝仁点头:“眼下最大的问题,是确定死者是谁。” 只要能确定死者是谁,最直接粗鲁的办法,就是像今天那样把所有人都告上。 这个案子就一定有结果。 不是韦通达几个人,就是全信生,没差别,首从犯而已。 “父亲,我能不能去看看那些头骨?”吕柳氏道,“或许……能认一认?” 吕孝仁摆了摆手:“你认不出,去了反而惹的心中难过。” 说着叹了口气,独自去了书房,将吕止房中那本小册子拿出来,一个人坐在灯下一页一页翻动着。 吕柳氏站在院子里,许久才房去。 …… 大理寺的院子里,宋宁坐在小板凳上,面前一个大澡盆,澡盆里是一盆子的药水,除了澡盆还摆放了一地的骨头。 不能说是白花花的骨头,但真真切切是人骨。 一院子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有的远远看着吓的汗毛竖立,有的则蹲在她周围束手围观。 “这平时看一个两个还行,这一下看这么多,瘆的慌。”娄阳搓了搓发凉的后脖子。 宋宁戴着手套,用猪毛的刷子清洗骨头。 条件有限,她不需要做什么医学检验鉴定,把这些弄干净是她唯一的目标。 赵熠坐来她身边,问道:“有女人吗?” “暂时没有发现。”宋宁和赵熠道,“初步查看,头骨较大,较重、骨面凹凸、颅壁较厚,应该都是男子。” 赵熠望着其他的骨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人,能看出来年纪吗?”汤兴业问宋宁,“属下找雷松来,将今年失踪报案的案子都取出来核对一遍。” 牙齿都是完整的,虽各长的不一样,但还是能够大概辨识出年纪。 “这三个头骨的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 “这四个头骨的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都是男性。” 宋宁将一个清洗好的放在一侧,对汤兴业道:“你先翻找,就以五年内为范围。” “以成年男子为主,具体的特征暂时还没有,等我再细细查验。” 鲁苗苗拿起一个,在通亮的火把下对比照着看:“还有特征吗?会不会有人像我这样,小时候磕到脑袋了,骨头上留着疤?” “你磕破的皮肉,怎么可能留骨头的疤,要是给你骨头留疤了,你也活不成了。”鲁青青道。 “可不就是,留了痕迹,那就是骨裂,活下去也是运气。” 鲁苗苗道:“可这个有啊。”鲁苗苗道。 大家都凑过来,宋宁也惊了一下跟着打量,随后白了他一眼,道:“矢状缝,没有愈合就表示这颗人头年轻。” “那我也没有愈合吗?”鲁苗苗看着她。 宋宁颔首:“对,你头上一堆没有愈合的缝隙,所以不要着急,,慢慢长大。” “嗯嗯。”鲁苗苗点头,又叹气,“好可怜啊,还这么年轻就死了,也不知道他娘知不知道。” 大家围着宋宁,四周打着火把灯火通明。 他们围在这里,大理寺别的部门廊屋就围着他们,议论纷纷。 “汤兴业,我记得城外有官窑?”宋宁问道。 汤兴业不明白,但点了头:“有,在大兴!” “你要瓷还是要土?”赵熠将她垂在面颊的头发拨到耳后,又将凉着的茶喂给她,宋宁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道,“要土,多弄一些来。” 不娴熟的手艺,她可能需要浪费一些。 如果知道有一天她学的所有的高科技都用不着,那么她一定认认真真学古旧的方法。 “我让人去办。”赵熠问她,“累不累,我来!” 宋宁摇头:“这怎么能让你做,你能坐在这里已经是你最大的努力了。” 汤兴业几个人看的一愣一愣的,心想齐王爷对小宋大人也太温柔体贴了。 513 广发邀请(一更) 第二天,汤兴业带着手下以及秋纷纷和鲁青青等人,再一次去打捞池塘。 新煤山脚下的那个池塘,将水往两侧放,鱼没有人敢要,全部挖坑埋了。 “这鱼真的是用人肉喂大的吗?”有人忍着恶心问道。 这两天,京城中所有人的聊天内容都是围绕这个案子,大家有空就想着到这里来看了一眼,有没有新的东西被打捞上来。 “早上我问汤捕头,他说人肉养不肥那么多鱼,应该是烧成灰撒这里来了。” “烧的灰?”问话的人抖了抖,“那、那意思是不止七个人?” 躯干炼药了,池塘里还有七个头颅是熬制皮肉毛发后丢弃的,那所谓的灰,不就表示还有别的受害人? “这事儿不知道,汤捕头就这么说了一句。如果不是灰,那炼骨头上皮肉的时候,也掺着好药补药。” “掺补药正常,不是说是长生不老的丹药吗?”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听着那边用网兜补捞的人喊道:“这是腿骨吧,这么长?!” 大家就看到网兜里绞着一根竹棍似的东西,要是以前可就当发霉裹泥巴的竹棍,现在大家有经验了,拿到了就怀疑是人的腿骨。 百姓们翻的细致又认真,山里面的池塘,鲁青青趴在个熊的房子前面,小心翼翼往里头看。 熊还在睡觉,以京城这天气,少不得要到二月底才会醒。 他想进去又不敢,拉着啸天往上蹭。 池塘里,一网下去,什么都没有。 大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 尹治真的怕了,他已经两天两夜几乎没有睡觉,现在看着空空网兜松了口气,对秋纷纷道:“这里的鱼是喂熊的,凶手会不会是怕熊捞出什么东西来,会暴露,所以不敢往里面丢东西?” 秋纷纷不否认这种可能。 捞了一天,真的什么都没有。 大家又去山洞附近找,但是都没有。 “马三通,找不够人怎么办?”秋纷纷站在炉鼎下,马三通正站在木制的台阶上,用火把细细查看炉鼎内部。 浓烈的香气比前两天略好点,但香气可能浸入炉鼎了,气味依旧浓烈。 “真的是……是四十九个人?”尹治心惊胆战。 马三通点了头,道:“如果他是按照以前的旧方,那么四十九个男子是肯定要的,如果不是,那只会多不会少。” 大家头皮发麻。 “太贼了,这些人。”鲁苗苗蹲在门口,喊道,“什么线索都没有。” 他又摸着啸天的头:“大人这个案子破不掉,破不掉案子大人会没有面子的,好多人等着看大人笑话。” “汪汪汪!”啸天也是不服气,蹦来蹦去一副要去林子搜查。 鲁苗苗点头:“我们多喊一点人,就算是遇到了猛虎野猪咱们也不怕,对吧。” “汪!”有它在,不用害怕。 一人一狗喊上了乔四和娄阳,往林子里找。 做点事总比闲着好。 “小宋大人不来了?”尹治问汤兴业。 汤兴业回道:“我们大人这几天都会很忙,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们了。” 忙什么呢?尹治很好奇但也不敢问。 这个问题许多人好奇。今天早朝散了后,吕孝仁和宋延徐以及罗子章都有好些人等着,美其名曰一起走,但走着走着几个圈子合并成一个,也不知道谁问的,道:“吕大人,吕止失踪案还要接着查吗?找到吕止的尸首了吗?” “没有,昨天找到的是头骨。小宋大人说这头骨是经过处理的,皮毛肌肉都被处理没有了。”吕孝仁回道。 “那现在按章程,小宋大人要怎么办?”有人问宋延徐。 宋延徐摆手:“他的事情,送某人也是不清楚。” 干什么呢?大家是真的好奇。 这个好奇延续到中午,从大理寺中传出来,小宋大人昨天半夜将所有捡到的人骨洗涮了一遍整理出来放在了公房内,今天齐王爷早早就到了。 齐王还弄了一筐的陶土送进去。 只知道很忙,忙到中午的饭都是方便不耽误事的肉包子。 第二天一早还是如此,小宋大人早早到大理寺,齐王爷又弄了一筐子的陶土。 第三天亦是如此…… 大家只看到土进去,却不曾见土出来,有心想去打探一番,可门关着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里连着三天关门忙着,山里头大家又细细搜了两遍。 啸天的鼻子都肿了,和鲁苗苗一起个趴地上围着山洞附近嗅。 忽然,啸天冲着一处趴在地上的灌木叫。 “怎么了?是不是找到东西?”鲁苗苗爬过去拨开了灌木,里面根本没有东西,他正要说话,一抬头看到一头野猪,呼哧呼哧在他们面前。 鲁苗苗蹭一下站起来拔腿就跑:“救命啊!” 啸天也跟着跑,但鲁苗苗却跑不动,一人一狗在林子里乱窜,一会儿功夫就迷路了。 猪没有迷路,紧跟着他们后头追。 两人跑到脱力,正抱着树往上爬的时候,秋纷纷的箭到了,四箭后猪倒在地上不动了。 “嗷!”啸天瘫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喘气,鲁青青爬过去打量着野猪,问秋纷纷,“你射死的猪,算不算你的?” 秋纷纷点头:“可以算我们的。” “那没白忙活。”鲁苗苗顿时高兴起来,“啸天,晚上我们包饺子、汆肉圆子,做肉饼、红烧肉……” 他对着野猪报菜名。 秋纷纷无语。 啸天不听菜名,围着个没长草的平地使劲叫唤。 “怎么了,有东西?”秋纷纷觉得奇怪,这里离山洞很远,和山脚也不近,他过去用刀拨了土,看到了下面有一只布鞋。 他捡起来打量着:“这是男人的鞋。”说着顺着方向往山洞的方向走。 在不到山洞,往枫林那边的半道上,又找到第二只布鞋,陷在泥地里,但还没有非常的脏,显然是时间不久。 “是苏老五的,因为啸天闻过苏老五的气味。” 秋纷纷高兴不已:“这个鞋子可以证明苏老五在这里遭遇了危险。” 虽都是辅证,可有什么关系,辅证足够多也是有分量的。 两人将东西拿回去,请苏老五的朋友李松来核实,李松不是很确定,但这双鞋和苏老五家里的旧鞋一样大。 大家来了信心,继续查找。 宋宁这边个部门,从宋元时到娄阳和啸天,每个人都是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唯独不见宋宁从公房里出来。 “每天就送吃的和泥巴进去,到底在干什么?” 潘德祥问一个守门的杂役,杂役摇头回道“小人也打听过,但小宋大人手底下的人嘴巴都紧的很,什么都不肯说。” “娄阳和丁不凡他们也不说?”潘德祥问道。 杂役点头:“他们和以前不一样了,进出门眼睛像长到头顶了一样,不看我们的。” 潘德祥不奇怪:“跟什么主子做什么样的人。” 他说着话,看到了汤兴业他们正小跑着从外面进来,几个人以前看到他客客气气点头哈腰,现在看到他就仿佛没看见一样。 就这也当高枝攀?早晚有你们哭的时候。 潘德祥去给唐太文回话,也不知说什么,胡乱猜测都不清楚怎么猜:“……就是一车一车的泥进去,就是烧窑,也应该能点火了。” “今天第几天了?”唐太文问道。 “第七天了。” 唐太文颔首:“那就等他起火烧窑。” 牢中,全信生气定神闲,使钱后没人亏待他,好吃好喝伺候着,昨天还领他去后衙洗了热水澡。 相对比韦通达一行人就没有这么舒服了。 全信生隔着门对隔壁的韦通达道:“韦统领无需愁眉苦脸,他没有确凿的证据,贫道会请太子做主的。” 韦通达看了他一眼,闭眼不说话。 这几天,韦通达也会开口说话,但决口不提半句关于案子的事情。 “有的人就是想要出头。”全信生见韦通达不说话,他也闭眼不再搭理隔壁的人,“贫道放你一马,你当贫道好欺负的。马三通算个屁,他要是有能耐,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像一条老狗一样混吃混喝。” 全信生说完,隔壁韦通达忽然睁开眼看着他,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话?”全信生不解。 “你刚才说的话,什么叫放他一马?放谁一马?”韦通达问全信生。 全信生白了他一眼:“正经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不搭理,贫道自言自语的时候你倒是来劲了。” “总之,最后再告诉你一句,他查出再多的细节证据也没有用,无法定罪也只能是疑似。” 说完气定神闲地开始盘腿打坐。 有人走了进了牢中,鞋底摩挲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音,这样的步子一定是经过训练过的,正常人的脚落地是重且散漫的。 全信生睁开眼看向对方,对方冲着他点了点头,递进来一颗米粒大药丸,面无表情地道:“主子说,有备无患。” 全信生知道是什么,起来接着塞衣襟的卷边里,那人又走到隔壁,从木栅栏里递进去八颗,韦通达起身接过,自己弟兄们一人一颗,也像全信生那样,放在了衣襟的卷边里。 送药的人全程没有说话,出门走了。 赵熠带着人从宋宁的公房里出来,到门口就碰到了苏子安,他挑眉看着对方:“晚上来这里?” “奴婢来找唐大人身边的潘德祥说句话,王爷您这才回去吗?”苏子安道。 赵熠打量了他一眼,拂袖出门走了。 苏子安松了口气,快步走远了。 第三天的下午,在成为焦点被人议论好奇了九天但却一直没离开过公房的宋宁终于出门了。她不但出门还广发请帖,甚至连赵炽都发请帖了。 邀请所有人来观看她升堂断案。 赵炽拿着请帖揉着眉心道:“……他连坤宁宫都送了?” “是!请常玉代送进坤宁宫的,邀请太后娘娘莅临指导。”计春说着都觉得舌头打结脑袋思路发飘。 哪位官员升堂请满朝文武包括后宫的皇后太后太子妃一起莅临指导的? “朕、也没有见过!”赵炽将请帖丢桌子上,没话形容他的心情。 这世上没有人能理解他把宋宁调回京城后,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514 很大场面(二更) 说满朝文武收到请帖一点不过分,就脸翰林院都收到了一张,邀请全体的曾经的同僚去莅临指导,欢迎指证。 宋世安状元后是在翰林院任职的。 有人嗤之以鼻,将请帖摔在地上,呵斥道:“这就是哗众取宠!” “就是哗众取宠,升堂又不是演戏,还请人去观看,简直岂有此理。” 不但翰林院,六部衙门的几位大人,有四个部分收到了,另外工部卓庆忠和户部池广伯二位大人就没有收到,但却被鲁苗苗以口头邀约的方式传达了。 其他人则是正正经经的请帖。 不但他们,内阁六位阁老,出去宋延徐外其他六位都是口头邀约,只有宋延徐大红请帖由宋宁亲自题写的邀请函,就差放鞭炮了。 唐太文这边自是不用说,鲁苗苗站在公房外面吼:“兹邀请唐大人明天来公堂观摩学习!” 里面的人气到发抖,我们去学习? 没有人理会鲁苗苗,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鲁苗苗在外面接着吼:“人还活着吗?我的话传达了,没听见是你们的损失,再会喽。” 说着扭头摆尾唱着曲儿要走,就有差役气的不行,出来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胡言乱语,弟兄们将他叉出去!” “你是不是傻啊,我来传话的。”鲁苗苗和对方道,“还有,我很傻,你要和我计较吗?” 人自己承认自己傻,你要和他计较你也傻,这就典型的撒泼打滚无赖吵架,你要和他认真你就没品了,可……你要不理,又实在气人。 “小气!”鲁苗苗哼了一声走了。 大理寺里,唐太文和左尧几个生气,但如柴思廷几位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宋元时送的请帖,恭恭敬敬还附送了一篮子苹果。 一个下午,满朝全是骂宋宁的声音。 但更多的人暗喜,没骂。 人的心理很奇怪,一开始不屑某个你看不上的人给你的尊敬,完全不想同流合污,可如果你发现,这个人不是尊敬所有人,甚至逮谁欺谁的时候,你所得到的这一份尊敬,就立刻变的珍贵且有意义,甚至能让你获得微妙的骄傲和满足。 瞧,我到底是不一样的,就连人人都怕的小宋都会敬我几分。 有了这样的心理后,宋宁广邀同僚同事亲朋好友邻居街坊来看升堂断案如同闹剧的事情,就变成了一场奇怪的炫耀。 “就这玩意,还把我们分成了三六九等?”有人气拍桌子。 什么东西! “他小宋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不给我们请柬。”有人脱口说了,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听的人面色古怪,但又没有人去反驳他。 这些事宋宁不用去了解,反正效果比她想的还要好。 晚上,宋延徐在她吃饭的时候来看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的宋宁瘦了一点,因为疲劳和熬夜脸色也不大好,她看着他指了指对面:“啊,父亲大人您吃饭了吗?快请坐!” 宋延徐已经不想和她计较这种虚头巴脑毫无诚意的称呼和尊敬了,他问道:“马大人今天问我,为什么不给他送请柬。” “哪位马大人?”宋宁不认识。 宋延徐叹气:“左通政。” “不记得,我最近十天太忙了,连正正经经的饭都没有吃好。”宋宁去问宋元时,“你处理的?” 宋元时颔首,回道:“你说通政使没什么竞争力,也没有明星官员号召力很弱,所以不用主动示好。” “我想起来了,”宋宁对宋延徐道,“父亲,这样的小衙门不用特别示好。” 宋延徐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通政使是小衙门?”他问宋元时,“你没有给她解释过?” “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个衙门的责权,所以才这样办的。我的标准是,做一件事是不是能绕过这个衙门,如果能,那就不用特意经营。” 这叫什么标准?你要办事难道不是全朝堂都能绕过?再狠一点,连圣上都能绕了。 “算了,不说马大人,总之你送请柬这件事,看似胡闹,实则还是有效果的。”宋延徐道,“这段时间时间也辛苦你了,早点休息。” 宋宁笑眯眯应是:“父亲明天早点去抢个好位置啊,以免孩儿走后门给您留座位让人说我们作弊。” “嗯。”宋延徐唾弃,这还怕人说作弊?但他不敢说宋宁,一个字都不敢。 纯粹是不敢得罪。 “去洗漱睡觉吧,”宋元时对宋宁道,“面色都不太好。” 杨氏和白娇娇也心疼的不得了。杨氏道:“明天给你炖汤喝,你办完事早点回来。说要看夫人留下来的宝贝,却是一直没时间。” “知道了。”宋宁打了个哈欠滚床上睡觉去了。 夜里赵熠翻墙进房,坐着看她睡觉看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家去,他出门走了宋元时房中的灯才熄了,各自睡下。 平元三年二月初十。 宋宁借口春暖花开天气好,让人把桌案抬到六道街的丁字路口,她背后是大理寺围墙。 明镜高悬的牌匾被鲁青青摘下来,挂在在围墙上。 宋宁个就坐在这个匾下面。 天气确实不错,一早太阳就暖烘烘打透在围墙上,将她的脸照的白净英气,与身后闪闪发光的鎏金牌匾互相辉映。 赵熠自带椅子在主审的桌案前面坐下来,过了一刻赵弢来了,随即宋延徐和罗子章以及吕孝仁、柴思廷都自带了椅子,一人一把占据了有力的位置。 再来官员,譬如来迟了的仲阳就不得不靠后。 还有官员来椅子就放不下,有人碍于面子不想和百姓挤在一起,就让自己的家丁盯着,不断去回禀,有的则来看了一眼,人山人海的景象让他们觉得厌弃,拂袖就走了。 太后没去,原因起身迟了听说最佳的位置没有了,索性不去了。 宋元时提笔伏案记录。 现场闹哄哄的一言我一句的谈论案情,所有都好奇等着宋宁,想知道她预备怎么审这个案子。 “肃静!”宋宁拍了惊堂木,四周安静下来,“带嫌犯!” 随即,全信生和韦通达以及他的七位手下被带上来。 在外围还有羽林卫一干侍卫陪同,如果定罪和羽林卫有关,那么当时所有在新煤山做守卫的侍卫,都有连带的责任。 不是从犯也是失职。 全信生站在最前面,并不行礼,虚虚抱拳。 他很自信,这个自信到也不是因为自己和外力,而是来自于这个案子确实不好查办。 如果所有人都支持,大家一直认为辅佐的证据有效,那么就定案结案,可他认为宋宁不具备所有人都附和和认同的能力。 这个案子的难度就更高了。 “全信生,关了十天瞧着气色还不错啊。”宋宁问道。 “贫道是方外人,这世上的事贫道都看的开,不往心中去,自然就气色好了。”全信生说完,就听到人群中有人接话道,“放屁!” 大家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吹牛的本事从不是一般凡人。” 全信生岿然不动。 宋宁敲了敲桌子,问他:“这么说,这十天你并没有反省,今儿也不准备认罪喽?” “大人,还是那句话,别的罪责便也罢了,可这杀人之罪岂能儿戏,贫道纵然有悲悯之心也不能担此责任。” 宋宁颔首,从桌案后走出来。 微微颔首看着他:“行,那就接着说案子。” “十天前,本官升堂审理此案。当日,全道长承认了他认识吕止、李春茹以及最后失踪的苏老五。” “是不是这样呢?” 全信生点头:“并不否认。” “也承认了你和苏老五熟悉,为他画了两张黄符。苏老五那天也上山去找过你,是不是这样?” “此事,有羽林卫的侍卫可以作证,你当时在山洞,并且,他们也看到了苏老五进山洞,此一点你可承认?” 全信生点头:“并不否认。只要是贫道做的事,贫道不会否认的。” “吕止和李春茹的失踪的当日,你也在山中,你见到他们了吗?”宋宁问道。 “并没有。”全信生回道,“时间太久了,贫道不记得那天的细节,但肯定没有见过吕止。” 宋宁微微颔首,道:“认的事也不少了。”她说着一顿,接着道,“关于苏老五死亡,一共有几项辅证。” “第一,他无处可去,如若不是出事他不会不回来。第二,当日他和朋友相约吃饭,但他没有回去,第三,他一路捡柴山脚也有柴堆来证明他打算回来,而这几天我们也在山中找到了这些。” 宋元时将聊天找到的一双布鞋拿出来给众人观看。 “经过核对,这双鞋的大小、鞋底摩擦面、左右脚着力点摩擦比对,这双布鞋就是苏老五。” “由此可以断定,苏老五肯定是出了意外。那么在他进山去找全信生后彻底失踪,全信生就是唯一的最大嫌疑人。” 因为苏老五是白丁,他进新煤山中,羽林卫莫说杀他,就是把它杀了吊城楼都关明正大,根本不用遮遮掩掩毁尸灭迹。 “这话,你认同吗?”宋宁说着,又问其他官员,“各位大人认同吗?” 众人都微微点头,柴思廷道:“如果有人行凶杀苏老五,也不可能在新煤山,你这推断不会错。” 送你个颔首。 “认同又怎么样呢?”全信生问宋宁,“您今天你也打算和十天一样,准备一张嘴把贫道和羽林卫说死吗?” 宋宁颔首,道:“不,这一次本官不但有证据,还有证人!” “拿上来。” 汤兴业和乔四抬着一个搭着黑布柜子摆在了正中,鲁苗苗和鲁青青则推着一车的泥。 这泥,在过去的十天大家已经很熟悉了。 515 有血有肉(一更) 宋宁站在搭着黑布的桌案前,望着所有人说话。 “众所周知,十天前我们在池塘里捞出来七颗人头。以及粗略凑出六对胳膊、大腿骨和盆骨等六副。” “七颗人头应该各有七对腿和胳膊,但现在数量明显不对,后续还会再继续寻找,如若寻不见倒也没有办法,池塘淤泥多,确实不易。” 她说着微微一顿,又提醒所有人:“有那胆小的老人、妇人和孩子酌情观看!” 许多人捂住了一只眼睛偷偷去看,有的母亲将孩子捂在怀中,可又舍不得离开,有的男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宋宁将黑布揭开。 七颗灰白色的人颅骨一字排开,虽不狰狞但却瘆人。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叫,就连见惯了世面的几位大人也吓得错开了视线,假装欣赏青石板间悄摸透出来的青苔。 刚才还胆大的男子,也是慌忙捂住眼。 过了一刻,大家才渐渐适应画面,一点点去正眼打量。 在颅骨的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包袱,包袱里坤扎着许多的骨头。 有的长有的短有的捆着的有的则是用布包着的。 “这些都是人骨,本官已经清理检查过。”她说完,鲁青青将一包袱人骨放在了正中间的地上,铺上黑布一根根摆放好。 宋宁道:“这些人骨本官也坚定检查过,但因为这个案子很大,且牵扯到的人也会比较多,于是,本官昨天广邀朝中各位大人来听审,也请大家一起观看参审,避免出错有错。” “现在就劳驾各位监督,本官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人骨都拼凑清楚!” 大家又惊又疑,有人问道:“大人,您要拼骨头?” “找到一个人的骨头?”有人问宋宁。 宋宁道:“倒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没有仪器,她也没有通过肉眼就辨认骨头的能力。 大家想想也对,惊疑就小了一些。 在坐的几位大人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这要是真拼出来,也未免太厉害了。 大家看着,就见宋宁托着人颅骨走了一圈,给所有人介绍:“从颅骨分辨性别、年龄,其实很简单。比如这一个颅骨,骨面凹凸不平、颅壁较厚、眉间突度显著,整个面部较大。下颌骨的男性化就更加明显,粗大,且厚重,下颌体也较为的高。” 她给众人大约解释如何从颅骨外形来分辨年纪和性别,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不易理解,不提前做解释就会在事后遭受质疑,因为没有人懂。 “这就是一位男子的颅骨。那么他的年纪怎么确认呢,可以从颅骨的裂缝和他的牙齿来推算。这个颅骨比较明显……” 她将冠状缝的愈合程度结合牙齿的磨合程度说了一遍了。 “所以这个人生前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成年男子,从他牙齿的损伤以及护理的情况来分辨,此人生前的生活并不富裕,甚至是贫穷。” “这是这颗人颅骨,给我的信息。”宋宁展示给所有人看,“如果有想学仵作或者同行,欢迎来学习。” “当然,也可以提问。”宋宁极其大方,邀请有兴趣的人来观摩学习。 大家都不懂,谁也提不出问题来,也没有人敢上前学习。 “大家都明白了,那本官就继续。”宋宁将她说的宋元时记录个信息贴在她刚才解释过的颅骨上,又重新换一个继续解释。 她并不着急,大家也不害怕了,非常认真地听她说话,仿佛在课堂上听先生上课。 就连坐着的几位大人也听的极其认真,跟着她一起思考。 七颗颅骨解释完,她将所有的都并排放在个桌子上贴着信息。 “这是七个颅骨的辨认和信息,本官按照年龄和牙齿状态来排列。” 大家都能看到,也不错乱。 宋宁又重新走到个地上,捡起一根腿骨,和众人道:“从这些骨头上没有办法去推算年龄,本官只能从外形上做大概的拼凑。” 在身体的骨头上,耻骨辨别年龄是先对准确的,别的骨头鉴定起来,就算有仪器也是有很大的误差。 她目前没有这个能力,所以不浪费时间也不做挣扎,从综合分析推算反而更方便。 在过去的十天,这些骨头她已经做过拼凑也标号了,所以当她蹲在地上开始拼凑四肢的时候速度就很快。 最后放上头。 “很可惜,只有三具是契合度相对比较高的,但也缺失严重。” 大家都看着地上铺着的黑布,望着宋宁半跪在上面,戴着手套谨慎而敬畏地做着这些事情,心中莫名地生出敬意来。 官员审案是份内事,可官员亲自验尸就不是,而宋宁不但都做了,还做的特别好又为了不留疑问而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做一遍。 这并不是她的表演和嘚瑟,而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 一个案子当下或许没有疑问,可五年十年后呢,如若有人再想查证,谁还能案件重现? 所以,当下她做的这些事太重要了。 人群中,一个孩子小声道:“娘,我长大了也想当仵作!” “等有机会问问大人收不收徒弟,你先别吵,大人在做事呢。”他的母亲道。 小孩不说话了,非常认真地看着宋宁做事。 “余下骨头不清楚来历也不知道是谁的,是不是和我们所得到的颅骨是一个人所有,无法确认。”宋宁和遗憾。 有人问道:“那大人,现在怎么办?还是没办法增加证据啊。” 全信生面无表情地站着,用看戏的表情看着宋宁。 再厉害的辨识又能怎么样?证明不了什么。 “嘘!”鲁苗苗对说话的人小声道,“这才刚刚开始哦,大家都不许吵!” 他虎头虎脑表情又非常认真,大家顿时也更加认真肃正起来。 “人的身体有语言,即便在人死后,身体也会给我们留下许多的遗言和讯息,而骨头也是。”宋宁站在桌案前,托起第一个颅骨给众人看,“眼睛、鼻子、嘴巴、牙齿,即便他们死后被人处理过,只要骨头还在他们就能对我们说话。” 宋宁继续道:“方才他告诉本官他今年多大,现在我们来问问他生前的容貌吧!” 她说完,众人惊呆了,柴思廷问道:“如何问生前容貌?” 要说从骨头辨认年龄,虽说少见可却能理解,毕竟还是在他们的理解的范围内,但生前容貌,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颅骨复原面貌。”宋宁说完,鲁青青将早就搬过来的陶泥放在她身边。 这些泥是官窑的泥,是与寻常泥不相同的。 宋宁将一个颅骨托起来,和众人道:“颅骨复原容貌。” 所有人的视线都惊讶起来,有那本来要去办事的人,听到了这话也不去了,站在原处看宋宁做事。 “这不就是捏泥巴吗?”有个小孩好奇发问,他家长回道:“大人肯定不是捏泥巴,你不要胡说。” “但看上去就是捏泥巴啊。”小孩说话的功夫,宋宁已经开始了。 每一块泥上骨面都会不停地做调整。 聚集了千人的丁字路口,上至朝廷一品大员,下至黎明百姓,无数双眼睛落在那双手上。 “宋阁老,小宋大人……跟谁学艺的?”柴思廷眼睛没离开过宋宁,身体倒向宋延徐这边,好奇地问他。 宋延徐也很正经,他咳嗽一声,回道:“没有正经学过,这孩子一是喜欢二是聪明,可能……可能也有一定的天赋吧。” “天赋倒也确实了,不然哪想得到学这个。”柴思廷回道。 宋延徐尴尬地笑了笑。 宋宁因为遗忘了很多知识,手上的活也特别的生疏,在过去的十天内,她已经练习过很多次,所以现在再做一次,才会又快又熟练。 全信生惊疑地看着宋宁手中那个不断被添加“血肉”的颅骨,心里渐渐地开始没了底。 他看向苏子安,苏子安也正盯着桌面,仿佛感受到目光也朝他看过来个,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目光,都充满了疑问。 这能复原? 人群后,谭仁和田赋兴打了个招呼要回去给赵炽回话,田赋兴拉着他道:“不急,你等这个颅骨有结果了你再回。” “是是,您说的有道理。”谭仁就又没动,站在原处继续观看。 一刻钟后,方才还渗人的头骨忽然有了“血肉”,渐渐生动起来。 516 所得信息(二更) 人群中爆发出齐齐的吸气声。 宋宁停下来看着所有人,道:“这就是颅骨复原,死者生前的容貌。” 众人打量那个头面,鼻梁不高阔嘴厚嘴唇牙齿有些外翻,眼睛不大颧骨很高,是一个大概在三十出头消瘦的男子,甚至于能从他眼角的凹凸不平中,看出他的苦闷和不甘。 “如果看的不清楚,再辅佐画像我们来认。”她说着,取了炭笔作画,大家都翘首看着,她画画的速度很快,大约的轮廓前后不到一刻钟,她立起来放在刚才复原的颅骨旁边个对比。 “这是这人生前的容貌。男,三十左右左右,从头的大小推测,身高应是中等左右,身体消瘦。” “大家可以细细查看此人的容貌,辨认一番,可曾认识他。” 宋宁说完,娄阳抱着复原的颅骨,鲁苗苗捧着画像走下来,挨个儿给大家展示辨认:“都请看一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大家都凑上来打量着这颗人头,有人摇着头道:“不认识。” “不过,这也太清楚了吧,这……这像是个真人一样。”有人仔细盯着颅骨,有孩子好奇伸手去摸,“像我爹!” 娄阳眼睛一亮,道:“你爹死了吗?” 周围一片大笑,孩子爹啪叽打了孩子一巴掌,对娄阳道:“大人,小人没死,就、就确实有点像!” 娄阳看这个男人的脸,还真的很像。 “嘿!”娄阳和男人道,“你是不是有哥哥啊?” 男人摇头:“没有,我有两个弟弟,但都活的好好的。” 周围的人也都凑上来盯着的男人的脸,又看看复原的颅骨和肖像画,纷纷点头:“这就一模一样了,大兄弟你想想呢,你有没有堂兄弟什么的?” “有是有,但不可能是。”他使劲摇头,一口否定,他说完他儿子提醒他,“爹,您不问问祖父或伯祖父吗?这个头和伯祖父也像。” 男人又拍了儿子一下,怒道:“不要胡说,这……家里人都活的好好的。” 旁边就有人道:“问一句,不定是你家里人,远房亲戚也有可能。” “就是,问一句不掉块肉。” 男人不知道想到什么,挠着后脖子道:“那我、我回家去问问。”又叮嘱他儿子,“你在这里不许乱跑,我马上就回来。” 他儿子应是。 娄阳又去问别人。 宋宁接着做另外一个颅骨。 谭仁急匆匆跑回宫中,将这里的事兴奋地告诉了赵炽,道:“……真的捏出来了,配上他自己画的画,简直是栩栩如生,这样的头脸一出来,肯定马上就能知道尸体了。” 计春一脸惊讶:“复原容貌?把原来的容貌完全都复原出来了?” “是!小捕快抱着复原的人头让大家认,一个小孩就说像他爹,打眼一看还真的像,那人回家问家里长辈了,有没有兄弟亲戚失踪的。”谭仁道。 计春啧了一声,喃喃地道:“神了。” “他准备十天,又抬了那么多的泥,就是为了复原。”赵炽若有所思,问道,“太子在那边?” 谭仁应是。 赵炽微微颔首,对谭仁道:“你接着去看着吧。宋子慕的本事还真是一层一层的都剥不完了。他回京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弄的动静一次比一次大,真是让人连连惊讶。” 谭仁接着去大理寺门口。 赵炽仿佛累了,放了笔回内室去休息,计春守在门口。 …… 魏训昌和方旭等内阁的五位官员听完来回话的小厮转述的话,惊讶不已,方旭问道:“把人头骨复原了?这又没有先前的对比,他复原成什么样,谁证真假呢?” 小厮回道:“大人,他一边做一边会解释,为什么鼻子要捏到这么高,眼睛是牛眼不是丹凤眼,还说如果有头发会更逼真一点,所以他画画的时候,就加了头发,果然逼真很多。” 小厮的意思还是很清晰的,宋宁每做一步都是有理由和出处,并非胡乱捏造的。 方旭冷嗤一声:“哗众取宠!” 其他人也随之附和。 “继续去看看。”魏训昌对小厮道。 大理寺个中,唐太文提笔正沾墨,潘德祥的话一说完他就惊愕地道:“你说什么,通过骨头复原死人的容貌?” “是!”潘德祥回道,“已经复原出一位了,现在正在捏第二个,一共七个,估计午时前就能捏完。” 唐太文根本不信,正要说话,左尧快步进来了,一边走一边道:“大人,你听到了吗?” “他在复原死者原貌,这、这怎么可能,简直是荒谬。” 唐太文不想多言,嫌弃地道:“我们也早该知道了,小宋此人或许有一点本事,但他最大的本事一定是哗众取宠。”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喜欢唱戏的官员,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做,非要如同那戏台上的戏子。” “我就不信他能复原还能把案子审清楚了,这要弄清楚了,我立刻辞官给他让位!”左尧冷笑道。 …… 宋宁将第二个头颅恢复成原貌,又用将此人的肖想画出来,两厢结合非常清楚,如果是有认识的人,必定是一眼就能认得出。 “敲锣来,劳驾大家一个一个上前来看,但凡有人觉得面熟、或面熟的人不知下落的,就上来登记,如果有用,赏钱一贯!” 人群沸腾起来,也不单单为了钱,而是每个人都想亲眼看一看,被复原的骨头是什么样子的。 吕柳氏带着帷帽挤在人群中,她手牵着的还有她的婆母吕夫人。两人怕吕孝仁不让她们来,于是偷偷来了。 人来人去绕着圈子,上前来看一眼就让开。 吕柳氏和吕夫人两人站在两尊泥塑和肖像画面前,细细打量着,失望地相携着离开。 “还有。”吕柳氏指着桌子上剩下的,“宋大人说,一共有三个人生前的年纪在三十五岁以下,现在他捏了一个三十五岁以下的,还有机会。” 吕夫人叹了口气,又期待又绝望。 桌案上,宋宁托起最后一个,牙齿老化严重全是龋齿和虫洞的人。 下面是人声鼎沸,吕孝仁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捏好的两个泥塑颅骨,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 他这一生大约没有这样的矛盾过。 希望儿子有下落,有希望儿子没有。 忐忑不安,大家就听到全信生讥讽地道:“捏成一只狗,别人也不知道原来此人长成什么样子!” 确实,有人还真的相信全信生的话。 但此话落,就听到一直候着的李松喊道:“大、大人,您、您在捏苏老五是不是?” “苏老五?”宋宁看向李松,李松指着宋宁手中半成形的头面,“就、就是这样,苏老五就是长成这样的。” 宋宁摇头:“不着急,等成品出来再说。” 李松很激动,喊了几个人认识苏老五的朋友过来在一侧候着。 眼见着宋宁手中的泥头面越来越像的时候,几个人都忍不住个惊呼出声,旁人的表情和心情也愈加的激动起来……宋宁没急,起笔画画,将此人的肖想画出来,上来头发眼睛也有了神采,她看和李松几个人,“再认一认?” “是!”李松非常肯定,他喊来的几位朋友也非常肯定,“大人,这就是苏老五,这简直一模一样啊,大人!” 人群激动喧哗声更大了,这是第一个被认出来的人,这样的事情太有冲击力了。 几位大人也跟着站起来,细细打量成品。 宋宁看着全信生! “大人认识苏老五?”全信生冷嗤一声道,“苏老五一直在马三通的麻将台子边玩,他和马三通认识。就算大人没有见过苏老五,听他说一说也能捏个七八分像。”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在说我们大人作弊?”鲁青青吼道。 “难道不是?!”全信生道。 鲁青青气的要打人,宋宁打断他的话,对全信生道:“这是公堂,主动开口啰嗦就掌嘴。” 全信生一副你果然心虚的表情。 宋宁根本不搭理他,对宋元时道:“他们认这个头是苏老五,你让所有能证明此人是苏老五的人签字。” “是。”宋元时应是。 宋宁并不多言,继续做事。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大人,我将我伯祖父喊来了。” 宋宁朝一位中年男子看去,男子正拖着一位五十左右的男子挤进来,他冲着人群里喊道:“宋大人,小人的伯祖父。” “怎么了?”乔四上去应他,男子道,“我、小人,我的伯祖父想认。” 乔四颔首,大家也给他们让开位置,就见那位年纪大的男子在两个复原的泥塑中,一眼就盯着第一个成品,他配着画看,颤巍巍指着复原泥塑的下巴,道:“这、这、这里少一个痦子!” “除了痦子呢?”乔四问道。 “像,非常像!”男子回答,乔四问道,“他人应该在何处?” 男子踉跄了一下,回道:“他、他……”他没说完,去请他来的他的侄儿道,“我二堂哥,今年如果还活着的话是三十八岁,不过……不过他早几年跟着人打劫被判充军,后来一直没有消息。” “应、应该是死了。” ------题外话------ 大概是,月票翻倍之类的开始了,不要忘记了手里的月票,浪费就可惜了!!!! 517 第三个人(一更) “充军?”乔四惊讶不已,看向宋宁。 宋宁凝眉问道:“他叫什么名字,哪个衙门过的案?什么时候的案子?” 两人对视一眼,年老的男子回道:“他叫井柱,判刑有七年了,天权十九年八月初六。” “过案的是顺天府。” 宋宁看向汤兴业,汤兴业特别激动,语调都忍不住发颤,他急急应道:“属下去找!” 他以为查不明白的,可没有想到这就找到苏老五了。 全信生质疑宋宁,他不质疑,这短短十多天,他认为宋宁有本事,完全不是外界传言的那个浮夸喜欢掐架骂人的人。 他有本事,值得被所有人信任。 汤兴业刚转身,雷松走了两步喊道:“汤捕头不用。”又道宋宁道,“大人,属下去找,这个案子属下有影响的。” 雷松原本是站在人群外观看的,此刻听闻要去顺天府找卷宗,立刻应了。 宋宁颔首:“好,那劳驾你了。” 汤兴业隔空抱拳:“辛苦雷兄。” “不必,我很快就回来。”雷松跑回去查找卷宗。 “稍等再说。”宋宁对那边的伯侄二人交代道。 两人应是,站在一侧候着。 这个结果让宋宁有些吃惊,但又瞬间解开了她心中的迷惑之处,她看向赵熠,赵熠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对天权十九年、二十年这两个年份,已经很敏感。 刚才宋宁在说话,现在她停下来,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响了起来,有人问来认的伯侄二人:“老井,你说的……是你家老二?你家老二不是好多年前以前就死了吗?” 老井垂着头,面红耳赤:“其、其实没有,他跟着混子去坑蒙拐骗,我把他撵出去了,就当没这个儿子,对外也说他死了。” 后来在顺天府过审定罪,一起有不少人,井柱不显眼,所以没有人知道,井柱被判刑,他也没有去看过这个儿子。 “难怪了,我看到这个泥塑的时候,就说像井少岗,但因为你老兄弟两家差不多这个岁数的人都齐齐整整的,还真是没想道,你家柱子还没死。” “柱子报丧有十几年了吧?”有人问老井。 老井回应着:“是。他二十出头我就把他撵出去,到今天十五六年了。” “别说,还真的很像。” 街坊很多,乍说一个被大家遗忘了很多年的年轻人,一时间想不起来,可一旦起头去聊,众人回忆对方的容貌,就觉得越看越像。 “大人真的厉害啊。刚才全信生还怀疑大人见过苏老五,这事咱们不信可也没法子反驳,但井柱大人是肯定没有见过的。” “名义上死了这么多年的人了,我都不记得。” 大家都跟着点头,有人指着全信生啐道:“臭道士,你且等着死吧。” 全信生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 这边说着话,宋宁早已经继续手里的活。 过一刻钟,她将成品放出来,又画了肖像,让乔四捧着去让大家认! “此人四十左右,个子相对其他人来说应该偏高一些,后槽牙脱落了两颗,门牙脱落一颗,总共掉了六颗牙。”宋宁将肖像画出来,因为只是颅骨复原,加上皮肉上的特征时,还是靠她成像时自己的感觉。 她画的时候,将此人的头发画的稀疏了一些。四十左右的年纪,牙齿掉这么多,身体应该是不大好,所以头发稀疏的可能性很大。 她将画像放出来,和泥塑靠在一起,大家又纷纷挤上来查看,议论纷纷。 有人说像这个人,有人说像那个人,但一时间也没有人确定是自己认识的人。 “汤兴业。”宋宁和汤兴业交代道,“你去将顺天府、大理寺等几处牢狱中的牢头狱卒请来!” 汤兴业一怔。 那边听着的几位大人也是惊了一下,柴思廷忍不住插嘴问道:“小宋,你是觉得……囚犯?” “方才的井柱给下官的启发,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的失踪一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除了街角的乞丐流浪汉外,就只有牢中的人。” 柴思廷认同地点头,对面的吕孝仁也颔首道:“此话有理。”他一顿招自己的常随来,“你陪着我汤兴业一起去!” 他是刑部尚书,他的常随代表他,陪着汤兴业去办事,肯定比汤兴业更方便。 汤兴业和吕孝仁的常随一起去找各个牢头来。 宋宁继续回去,走了几步忽然看到人群里两位戴着帷帽的妇人很特别,她多看了一眼,其中一位怔了一下冲着她微微颔首。 宋宁认出来对方是谁,回了礼重新走到桌案后,视线落在最后一个年纪轻的头骨上。 她其实不太抱希望,觉得这里有吕止的头骨。 因为吕孝仁和李春茹是一起的,李春茹不在其中,那么吕止在的可能性也比较小。 她拿起最后一个年纪轻的颅骨。 那边吕家婆媳二人跟着紧张起来,就连吕孝仁都忍不住出汗。 “吕大人。”宋延徐非常的善解人意,适时地安慰吕孝仁,“即便是,也是一个交代,不是,我倒是认为,他很可能真的离开京城避世去了。” 这安慰的话其实很苍白,但从宋延徐嘴里说出来,吕孝仁到底还是感动的,他冲着宋延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宋延徐的笑容更温和,善意。 他找到了和宋宁在官场的配合模式,她负责往前冲做刺头,他呢,如果对方是想拉拢的,他就做好人,送枣送糖送温暖,如果对方是拉拢不了的,那就不遗余力一起上手就对了。 总之,摸准了宋宁的脾气思路,很好配合。 宋宁的手中的动作越加的娴熟,那边百姓来认人的也是络绎不绝,大家都很遵守秩序,看过后就给后面来的人让路。 加上差役满街的敲锣打鼓,整个京城的所有的人都往这里拥挤。 廖耿带着兵马司的弟兄巡逻,他的北城因为上次宋宁为他们出头赵炽表彰过后,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地方,许多权贵都在找关系,想把自己家的后辈送他这里来。 廖耿送不出那么多人情,但来来往往的应付确实费时间,他今儿忙,吩咐各个弟兄:“……差不多空城了,大家都警醒一点,别让那些贼人钻空子。” “头儿您放心吧,弟兄们办事都是兢兢业业的。” 廖耿应是,转道儿就碰见了从顺天府找案件,拿着卷宗出来的雷松,问道:“你干什么呢?” “小宋大人在那边做颅骨复原容貌,认出一个叫井柱的充军刑犯,我回衙门给他找卷宗。”雷松回道。 廖耿惊了一下:“复原容貌后,发现死者是犯人?” 雷松点头将手里的卷宗给廖耿。 廖耿翻开卷宗看了看,一脸的古怪:“居然是犯人?!” 雷松道:“小宋大人还说,除了犯人外还有可能是乞丐或者流浪汉,以男人为主。” 廖耿指了指前面:“我、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怎么了?”雷松觉得他古怪,廖耿一边走一边解释,“你不说我想不起来,前年秋天八九月,我巡城的时候抓到一个贼,这个贼在被追的路上,摔了一跤磕断了左腿,当时就走不了路,我将他送我门牢中关着,请大夫来上了夹板。” “其后就将人送你们理刑馆了。”廖耿左右看看,低声道,“隔了两天还是三天,我去拿案件回执,你们那一开始说根本没送这人进来。” “我就奇怪了,翻来覆去的核对,牢头、就马长竹才说越狱逃了,说那贼狡猾的很,是个老手。” “我原是猜测,是不是使钱放人了,这种事也不少见,可后来越想越觉得气,他编什么理由不好,说他越狱了,那腿都断了怎么越狱?!” “后来过年前,我巡城碰见个人,和那贼本是一伙的,他看到就问我他兄弟去哪里,也没偷什么东西,不至于判个三五年吧。” “也没听见衙门判他的刑的事。” “这事儿我纳闷但也没得空查,可你刚才说井柱的事我就想到了。” 廖耿不知道这件事,他蹙眉道:“可以确定,你送去的这个人我们都不晓得,你和谁交接的,回执在不在?” “在,我不会乱丢东西的。”廖耿道,“我先和你一起去认一认,或许……” 两人挤到大理寺那边,一路上没费什么时间,因为宋宁要求让丁不凡和徐舀他们盯着,每一条拥挤的路都留一条通道,大家沿着这条通道进去看过再出来,以保证一个人员流动的状态。 廖耿到那边,也没有和宋宁他们招呼,直接到认人桌子前,上面放着井柱和苏老五的复原泥塑以及肖想,旁边还有一个泥塑。 廖根拿起肖像又盯着泥塑看了几眼,雷松都忘记送卷宗了,问道:“怎么样?” “像,有八九分像。”廖耿道,“他当时登录的年纪三十九,但人看上去更老一定,但个子不矮。” 雷松道:“这是核对上的第三个人了,我们去和小宋大人说。” 518 有名有姓(二更) “不用,大人在忙,等他手中那个泥塑做完。”廖耿还没来看,此刻打量着,满目的惊奇。 雷松应是,喊了乔四过来,将卷宗给了乔四:“这是井柱当时案件的卷宗,交给你。” “多谢你了雷捕头,这个卷宗用完了改明儿还给你。” “没关系,这是誊抄本,就放在你们那里存档也不碍事。” 乔四感激不已,又发现了廖耿,抱拳行了礼:“今天我们大人升堂,满城空了让你们受累了。” “分内的事。”廖耿说着指了指桌子上唯一一个无主的人头泥塑,“这个人我可能认识。” 乔四惊呆了:“确实?!” “确实。” 乔四激动不已,拉着廖耿了解情况。 那边,宋宁将泥塑的成品放出来,一摆上台上,吕夫人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腿一软差一点没站住,吕柳氏扶住了她,人群一阵骚动,宋宁走过来,问道:“是吕止?” 吕孝仁顺着她的视线,发现了自己的夫人和儿媳,也无奈地走过来扶住了吕夫人。 两位妇人承受不住,一个在发抖,一个几乎站不住,吕孝仁回宋宁的话:“不是吕止,是李春茹!” “李春茹?”宋宁惊讶,她没有想到没有找到吕止,居然找到了李春茹。 吕孝仁颔首,回道:“这孩子经常来家里走动,我们熟悉,肯定是他没有错。” 宋宁微微颔首,道:“知道了,我继续!” “小宋大人,”吕柳氏问道,“还有三个人,都、都是年岁大的了是不是?” 宋宁顿了顿,点头道:“是!” 吕柳氏问道:“那吕止……还是找不到?” 宋宁看向吕孝仁,吕孝仁接了吕柳氏的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着急了,慢慢找!” “父亲,他会不会还活着?”吕柳氏问吕孝仁。 吕孝仁没否认,他不想断吕夫人和吕柳氏的念想:“先扶你好母亲,后面还有人。” 吕夫人擦了擦眼泪应了。 李春茹常来家中,看到他的头颅,她们当然也难过。 如今找到了李春茹却不见吕止,他们的难过中还掺杂着害怕。 宋宁将李春茹的肖像画出来。 人群又是一阵喧哗议论。 廖耿去给宋宁说了去年抓到的贼以及相关的事情:“……名叫李宏,登录的年纪是三十九岁个,个子中等偏高,断的是左腿。” “左腿吗?”宋宁走下来,在几根略长的胫骨中,找到一根骨裂的,“你看看位置对不对?” 难辨左右,但位置可以判断。 廖耿在自己的腿上比划了一下,和宋宁道:“应该就是这个位置,膝盖下五六寸的位置,他跳围墙的时候正好硌着院子里的太湖石上了。” “元先生,请廖大人签字。”宋宁和宋元时说了,又对廖耿道,“劳你在这里等一等,等最后三具都核实了身份,我一起说。” 廖耿问道:“能全部核实到吗?” “本来没有信心的,但托您的福现在有了。”宋宁道。 廖耿说不敢。 又认出一个,全信生的脸色,已经是透着灰白,他开始坐在正中打坐,,口中念念有词,马三通贴上听,压根听不懂:“你念经呢?” “你才念经!”全信生猛然睁开眼盯着马三通,“你嫉妒我。” 马三通嗤笑他:“嫉妒你?你算个屁。” 全信生冷笑:“我的高度,你此生望尘莫及。” “管你爬多高的,我马上就能见证你从那么高的地儿摔下来喽。” 全信生咬牙道:“很可惜,你看不到!” 他闭上眼不搭理马三通。 马三通也无所谓,就在他旁边席地而坐,打量着全信生周身,翻他的衣襟和袖子,全信生呵道:“你干什么?” “找一找,有没有藏毒之类的。” 全信生啐道:“藏毒,也是毒死你了。” 马三通根本不管他,接着找。 宋宁将第五颗颅骨泥塑捏出来,正画像的时候,汤兴业带来了京中四个牢房的四个牢头四个狱卒。 几个人在认第五个泥塑。 宋宁着手第六个,第七个…… 日头渐渐上中,宋宁脱了手套擦了擦手喝茶,宋元时将七份有证人签字的口供递交给她。 汤兴业取来五份案件卷宗。 大家聚在一起讨论案件,鲁苗苗也不知从哪里买栗子和一堆糕点,抱在怀里笑嘻嘻上来,给各位大人发放零嘴。 “大人,我帮您将椅子往前挪一挪好不好啊?”鲁苗苗将一包栗子给仲阳。 仲阳今天来的迟,一直坐在后面。 “不用,本官听一听就行了,劳驾你了。”仲阳道谢,鲁苗苗特别高兴,又去给别的大人送吃的。 还不忘了一边的田赋兴和谭仁,别的官员身边的小厮一律当没有看到。 有那饿了的百姓也赶紧回家扒拉了一口饭又匆匆赶回来。 宋宁几个人小声开会讨论,最后认出来的三个人,都是牢中的人,加上断腿的李宏,一共有三位出自理刑馆的牢房。 一位出自大理寺的牢房,此人是洛阳送上来名叫苏吉祥秋审的斩刑犯,但因为案件有疑问,于是送到了大理寺。 但人进衙门后,没几日就死了。 “夜里死的?”赵熠问大理寺里的牢头,“直接将尸首处理了?” 大理寺的牢头诨名李五。他在牢中做了一辈子,从狱卒一直到今天。大理寺卿换了不知道多少人,他一直稳稳当当的。 李五今天四十七,皮肤粗黑双掌如蒲扇,面相是凶神恶煞很不好惹,但一开口,他的声音和语调却很温和。 “是这样没有错,当天夜里人死了以后就丢了,这事儿小人第二天早上知道的,因为手续齐全又有上头签字,小人就没有追问。”李五道,“王爷和小宋大人可能不知道,做我们这行的,糊涂一点命才能长。” “上头谁签的字?”宋宁问他。 李五就翻卷宗,在最后一张纸死亡说明的左下方,落款了左尧的名字和私章。 “你把细节和元先生说清楚。”宋宁对李五道。 李五应是,他也不用怕左尧,毕竟这事儿明面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宋宁问顺天府的牢头马长竹:“大家都熟人了,两年前我在理刑馆的时候就认识了。” 马长竹有扑通跪下来,两年前他也对宋宁跪过。 “跪的这么利索,是你的错?”宋宁问他。 马长竹摇头:“回、回大人的话,恰恰相反小人完全不知道,这些人都报死了。” 三个人,一个是平元元年秋天死在牢中的苏吉祥,洛阳人。王成奇,天权二十二年秋天死亡。胡老四天权二十三年报死。 加上平元元年秋天的李宏,天权十九年的井柱。 一共是五个人犯人,除上交大理寺的苏吉祥,其他人全部出自顺天府的牢房。 “全部不知道?”雷松喝问他。 马长竹应是:“雷捕头,这种事小人要是知道肯定会透风给您的,实际上确实是不知道。” 乔四问道:“人死了提走尸体,你不用过问吗?” 马长竹道:“完全不用,只要报上去推官大人签字,有时候师爷签字、雷捕头签字都行。” “让家里领尸体或者丢了,这事儿就结了。” 宋宁明白这里面的操作,其实人人都明白,在牢中,犯人不管怎么死的反正迅速处理死无对证就行,对外一律说病死。 毕竟,只要上面查下来,人在牢中死了,他们就一定要负责任。 宋宁问马长竹:“还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有,每年都有这样的事情,大人、大人你要是想查,小人这就回去给您找。虽说人死不怎么核对,可少了一个人肯定是要记上一笔,防止家里人来找,上头核查。” “你吩咐一位你信得过的弟兄去办此事。”宋宁和马长竹说话也给雷松打了眼色,雷松明白,转头就吩咐了自己的弟兄,陪着去找这些卷宗。 宋宁将手里的卷宗铺开,咳嗽了一声。 现场所有人都跟着肃正起来,马长竹和李五两人也退后,侯在一边。 “大家都看到了,颅骨复原后,七个头颅都有了姓名。”她将七个颅骨泥塑放在桌子上,给大家介绍。 “按照死亡的时间排序。井柱,是天权十九年的秋天被判刑,他的卷宗上显示,当时是过了秋审时间,于是他一直被关押在顺天府的牢房中。” “直到第二年秋审后,十一月初一他回执登录是被押送充军,但结果显而易见,井柱并没有去充军,否则他的尸体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第二个时间较早的是王成奇,天权二十二年,误杀他人性命,斩刑。但在同年秋审未到就病死了,尸体送出牢房。” “第三个时间胡老四,天权二十三年秋天,斗殴致他人死亡,绞刑,同样在当年报病死亡。” “第四是李宏,盗贼,由北城兵马司个廖耿送去,但未经过堂,就报病死。” “第五个,苏吉祥,他是洛阳提交到大理寺,同样是报病死。” “第六个则是个李春茹,举人,国子监学生,去年秋天在新煤山失踪,第七位则是苏老五,十三天前在新煤山失踪。” 有那明白人听懂了,低声道:“这、这是干什么,专门杀死刑犯吗?” “不是说用男人炼丹吗?用这些人才能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 宋宁拍了惊堂木,大声道:“所以作为原告,本官今日要将所有涉及到的衙门请上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将这个案子理顺!” “白天没有结果就延到夜里,夜里得不到就等到明日。” “汤兴业,将所涉及的顺天府牢房、检校统统带来。”又指了指大理寺的这一份,“请唐大人、左大人一并到场!” 众人应是。 有几个小厮、常随听到宋宁说话,拔腿就往四方跑,急着去报信。 左尧正在唐太文公房里喝茶,他的常随一路跑回来,断气似的喊着:“大人,不好了,他们来找您了。” “什么跟什么,把话说什么!” 小厮稳着呼吸,唐太文问道:“那边的泥人都捏完了?” 他说完和左尧两个人失笑。 “复原不就跟捏陶一样的,想捏什么样子就捏什么样子。”左尧笑着说问小厮,“快给大人回话。” 小厮回道:“已经捏完,七颗人头全部核对上了身份。” 他说完,房间里安静了一下,唐太文惊骇道:“你说什么,对上了身份?” “这怎么可能?”左尧道。 小厮解释道:“是,一个叫井柱,一个叫个李宏……”他将信息都复述了一遍,“全部有名有姓有来历。” 左尧和唐太文对视,两人眼中都是震惊。 糊弄一个人、两个人还有可能,可要是七个人,而且还牵连了两个牢房牢头,以及好几位捕快……这糊弄起来就不容易了。 毕竟,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赵熠出面,也不敢有这么多人掺和一起编故事。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颅骨容貌复原这种事?这、这不是鬼扯吗?”左尧焦躁地来回走了几遍,又不甘心地再次确认:“你、确定?” 小厮应是。 左尧的心口顿时憋住了一口气,噎得他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 唐太文也是半天没有说话。 说什么? 他们说这个案子肯定查不出东西来,可转头就已经办到这个地步了。 “大人忙着,你出去吧。”左尧不想留小厮,挥手让他离开,小厮一怔却指着外面对他道,“大人,小宋大人要传您一起到堂。” “还、还有唐大人一起。” 左尧道:“传我们?他疯了吧?!” 唐太文斥道:“他莫不是准备将整个朝堂的人都弄他公堂去?!简直岂有此理。” “倒要看看,他作的什么妖。” 519 刘表招供(一更) 时间早就过了午时,大家在等待的空档都陆陆续续回家吃过饭,或者就近面了馒头包子果腹。 半个时辰后,宋宁要找的人到齐了。 两个衙门的捕快,汤兴业和雷松,两个衙门的牢头的李五和马长竹,两个衙门里专门校检核查囚犯增减的刀笔吏,一个叫汪芒,一个叫刘表,都是在衙门里做了很多年的事的人。 两个人一出现,给宋宁的感觉,就是这二人是老油条,油盐不进没有下限。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新到场的唐太文,他带了椅子挤在最后面坐着,以及被她传讯到场的左尧。 唐太文脸色极其不好看,但他有椅子坐便也罢了,左尧却是站着的,和全信生以及韦通达几个人一样,等同被告站在了公堂。 他死死盯着宋宁,如若不是赵熠在现场,此刻定然不会好好站着等她说话。 众人都看着她。 马长竹遣和雷松遣回去寻找更多人的案件,后面再填补,这里不需要等待。 没有发现尸体的吕止也暂时搁在一边。 “十几天的忙碌,收获很大。”宋宁和众人道,“先前本官报过名字,核对过所有死者的姓名和来历。” “那么,现在我们来核对,每一个人的去向。”宋宁拿起井柱的卷宗,问马长竹,“你说他第二年秋审后,给了你们回执去充军,那么他的尸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大人,回执上记录的很清楚,当时一起走的还有十四个人。”马长竹问顺天府的校检刘表,“这个回执上是你的名字,你说清楚情况,为什么井柱的骸骨在京城找到。” 刘表道:“这我哪能知道,人从衙门走了,我们也不可能管一辈子啊。” 他说着又对宋宁道:“小人在衙门里都是按规定办事,可要是人出了府衙,那小人就管不着了。” “是吗?那就找管的着的人。”宋宁拍了惊堂木,“差役万先乐,张丙可在?” 这个案子抽丝剥茧越查坑就越大。不过七个人的身份都出来,她就完全不着急了,今天不行就明天,按照程序顺藤摸瓜,她就不信摸不着。 她说完,有两个四十多岁的差役上前来,两人是头目,在府衙领着十几个差役,专门做送犯人充军、流放的活。 “你们认一认人,再看井柱案件卷宗,以及回执。” 两人应是认井柱的泥塑和画像,带着一脸的疑惑去看卷宗,等看清楚时间和案件时,两人一副想起什么来的表情,张丙回道:“大人,天权二十年十一月我们只押送了七个人去充军,并非十四个人,而且也没有井柱,我们不认识这个人。” “怎么可能!”刘表大喝,气焰很嚣张,“回执上清清楚楚十四个人,你们现在想赖账?” 张丙盯着刘表,道:“你这里的回执我们不清楚怎么弄的,但我们送人到岗,也是有回执的。” “大人,请允小人回去取来。” 宋宁颔首,又对刘表道:“他说七个人,你回去将所有回执取来。” 刘表站着没动,但被秋纷纷押着回去取。 张丙回去取了回执,递交给宋宁。 上面一共有七个人的名字,有刘表的签名和他们的签名,但没有井柱。 刘表取了一张更大的回执,在这一天顺天府送充军的,一共有十四个人,上面也有张丙的签名。 宋宁让两个人一起对比两张回执。 “不对,大人不对,刘表的这张回执有问题。”张丙激动地道,上面的签名是真的,但是有七个人上面的章是假的。” 他说着,掏出自己的私章啪叽在另外一张的反面盖上:“大人,您比对!” 为了有据可追溯,两厢交接的时候,回执一式两份,出手和接收的双方要签两份的回执,带走的每一个人上,都要盖两个人的私章,只有这样的程序才是合规矩的。 “确实不一样。”宋宁问刘表,“换你解释。” 刘表大声道:“大人,章的真假小人根本不知道,小人都是按规章办事。人确实是从小人这里走的,但其他的事一概不知道。” “少了七个人,多了一个假回执,你不知道谁知道?”宋宁问他。 刘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回道:“反正小人不知道。” 果然是老油条,宋宁看着他眼睛半眯。 汤兴业上去就是一脚,将刘表踹跪下,刘表疼个瞬间脸煞白,撑着地面还是喊道:“小人不知道,小人不清楚。” 他也不再说是张丙那边的问题,只一口咬定不知道,和韦通达态度一模一样。 “打他!”宋宁丢了令牌,汤兴业和鲁青青一人一个长棍就走了上来,刘表大喊一声,“大人您这事儿不查清楚,您打死小人也没有用啊。” “本官不但要打吗,打完了失踪的七个人的命也算在你的头上!” “大人?!”刘表不敢置信,“这、这七个人都是充军,去了军营也是马前卒必死无疑,早死晚死的事罢了。” 宋宁呵斥道:“莫说充军,就算明天要砍头,你今天杀了他,也一样是犯法。” 刘表不相信,问道:“大人、您认真的?” “打!”宋宁啐道。 汤兴业和鲁青青上去就摁住他,刘表吓的嗷嗷直喊,道:“我、我说,小人说!” “小人将这七个人卖了。”刘表像条蛆虫,左右蠕动想甩开摁着他的手。 他说完,四周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老井喊道:“卖,卖大活人?” 所有朝廷官员都是一怔,这个事他都是第一次听说,以前肯定是没有的。 大周牢中犯人的管理非常规范。 钱中宁急匆匆赶过来,擦着汗站在一侧,听到这个事,耳边也是嗡的一声响。 “这、这怎么会?”他看向雷松,雷松也摇头道,“属下也是第一次听到。” 犯人也不小孩不是牲口,没有人会买这些十恶不赦的人。 “买卖?”宋宁撑着面颊看着他,扬眉道,“这个说法很新鲜,你卖给谁?对方买人回去干什么呢?” 刘表回道:“小人不知道他们是谁,反正有几年了,他们间隔着就会来买人走。” “长见识了。”她走下来问道:“那你核算一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卖的第一个人,直到今日你又卖了多少人?” “账册有没有?” 刘表惊愕地看着宋宁回道:“就、就从天权二十你的秋天开始,就这几个人。” “那李宏、王成奇、胡老四呢?”宋宁问他。 “他、他们都病死了,在乱葬岗。”刘表道。 “没关系,本官别的本事没有,颅骨复原的本事今天也算是让大家见识了,你告诉我人埋在哪里了,莫说找不出,便是挖出来百个千个,本官也能复原。” 刘表惊愕地看着宋宁,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缠,问的话做的事就没有能拿的住她的。 “犯人刘表,听审!”宋宁冷冷地道,“他今日承认买卖犯人七名,致他们死亡,现按《周律.刑律.人命》判你斩立决。” 赵熠悠悠补充道:“秋纷纷,直接拖去砍了!” “大人,王爷,这……这不行,这不合规矩!” 宋宁弯腰看着他:“规矩是给守规矩的人的,你既不守规矩,王爷当然也不用!” 秋纷纷上来拖着他就走。 刘表四处看,所有人都冷眼旁观,莫说给他求情,连拦着说一句话的人都没有。 四周有百姓不断地冲着他啐口水,有人喊道:“王爷做的对,对这种没有人性的人,直接砍头干脆利落。” “就是,砍的好!” 刘表浑身发抖,他原本以为这件事能扯皮,因为审的不是他,而是全信生,宋宁不可能一直盯着他浪费时间。 再说,时间也不早了,她这堂可是从早上到现在。 可现在看,有齐王做后盾,他们还真的打算砍他的头。 秋纷纷扣着刘表的脖子一边拖着他走,一边在他耳边道:“王爷关注这个案子,他坐了一天就听你在这里鬼扯?刚才王爷交代了,你一死就将你媳妇女儿孙子全卖了!” 刘表哆嗦,秋纷纷又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王爷想收拾不就是捏死一只蚂蚁,当着王爷和这么多大人的面,你油腔滑调没实话,你要不死,面子怎么找?” 刘表摇头:“不是,我不想死。”他相信秋纷纷说的话,在京城混迹一辈子,齐王爷什么人他是知道。 他不想死,凭什么他要去死,他又没有杀人。 “你放了我,我说,我说!”刘表指着韦通达他们,“是韦大人他们,他们七八个人谁都能来。” 秋纷纷将他放开。 刘表扑通跪下来,道:“我说,我都说。” 520 击鼓传花(二更) 韦通达猛然睁开眼看向刘表,眼中杀气腾腾。 阑风见状上去和伏雨两人,一人一边卸了他胳膊。 韦通达倒有种,冷汗满脸却一声没吭,只恶狠狠盯着刘表。 刘表不敢看韦通达一行人,埋头道:“天权十九年的秋天,他们来找我,让我将秋审前后的充军犯人都给他们,每一个人他都会给我一贯钱。” “死刑的犯人,都要核人数的,只有充军和流放有操作的空间。” “正好,那年秋审了一伙充军的抢劫土匪,一共十二个人,加上另外两个总共十四个人。” “于是、于是小人就一进一出做了假,给了他们七个人,后来、后来这几年陆陆续续给了他们不少人,其中包括大人您刚才说的李宏等人,他们其实都没有死,而是被韦通达他们领走了。” 总算是有人开口了,宋宁感觉地看了一眼赵熠,他一句话比她说破嘴皮都有用啊。 这也正能说明,在京城里,权力远远高于律法。 “你有证据吗?”宋宁问他,“比如回执之类。” 刘表摇头回道:“没有回执,他们那么谨慎不可能给小人留下这些证据,而且,小人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所以没有留后手。” 实际上,他当时想到的,是认为就算有一天出事了,以韦通达的本事,也不可能真的有人定他的罪,他可是羽林卫。 能留在羽林卫的人,谁是简单的没有撑腰的? “但是小人愿意用脑袋担保,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宋宁问他:“一共多少人?” “从小人手里送出去的人,从天权是十九年开始,七年左右的时间里,一共有三十五个人。” 他说完,四周的咒骂声此起彼伏,老井扶着自己的侄儿嚎啕大哭。 人的情感就是如此,你知道亲人罪有应得受到律法的制裁的时候,你或许会伤心,但也一定有解脱的情绪,毕竟还有道德制衡,可当你知道亲人是死于非命,懊悔、伤心思念的情绪就会成倍增加。 老井就是这样,旁边的人都跟着安慰他。 “这个畜生,居然把人当牲口卖。就像大人说的那样,就算他十恶不赦,也轮不到你卖他。” “现在他也犯罪了,也把他卖了。” “对,把他也卖了给全信生炼药去。” 刘表一抖,头垂的更低了。 “这个建议很有意义。”宋宁对说话的百姓一笑,转头忽然看向大理寺的老头汪芒,“你呢,从你的手中又送出去几个人?” 汪芒一抖,躬身回道:“大人误会了,苏吉祥是真的病死了,从小人这里……” 他没说完,宋宁打断他的话:“等等。” 宋宁将汪芒的手,摁在地上,铺平,摸了他的手上骨头,冲着秋纷纷道,“借一把匕首。” 秋纷纷给他。 “宋大人,您、您干什么?”汪芒道,“您、您不能用刑!” “怕什么,一只手而已!”她说着,砰一下,匕首就扎进了汪芒的手上,在两条骨缝之间。 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都没有想到宋宁会亲自动手。 汪芒更是惊住了,手上疼痛到麻木,但惊恐却迅速控制了他,不等他反应,宋宁唰一下拔出了刀。 汪芒疼到窒息,人歪在一边抽搐。 宋宁继续铺平他的手,道:“再来!”说着又是一刀下去,汪芒大叫一声,惊恐到崩溃了,喊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以为赵熠还会轻飘飘说一句砍他,实则是吓唬他,谁知道两句话没和他说,就直接动刀子了。 “我没耐心了!”宋宁又将刀子拔出来,四周的人跟着她的动作,齐齐发出“咝”的一声。 汪芒崩溃了,道:“我、我说我说!” “我这里也是韦通达他们几个人来打的招呼,说要身体的好的男人。但大理寺的牢房和府衙的不同,这里的案件都是大案要案,上峰衙门都要审核点算人头的。” “所以这八年加上苏吉祥,我也就给了韦通达六个人。” “这六个人都是以病死的名义送出去的,实际上是我给喂了药,送到乱葬岗就有人来收。” 宋宁问道:“账册呢?” “在,在的。”汪芒让自己的手下去他的公房里去。 大理寺就在后面,他的手下由鲁青青和乔四陪同回去取了回一本册子。 “六个人的时间倒是清楚。”宋宁查看册子,天权二十年一位,二十三年一位……平元元年没有,一年和二年各两位。” 汪芒应是。 “很好,这个很有用!”宋宁捧着册子,又拿出他给的回执,看了一眼左尧。 左尧莫名的心头极快地跳了起来,他明白了宋宁为什么喊他来这里愿意。 他是平元元年到大理寺任职,这几个人出监卷宗和回执,很可能是他签批的。 他以为宋宁要问他,他脑子飞快转着,计算着如果宋宁要质问他,他要怎么反将一军让她哑口无言。 却不料,宋宁看都没看他一眼,捧着汪芒的账册走了。 大家都奇怪,就连唐太文都回头看了他一眼。 左尧的心再次沉了沉。 “秋纷纷给他包扎一下,问题不大,没伤筋也从没有动骨,恢复很快。”宋宁将账册放在桌子上,拿着血淋淋匕首个,走到韦通达他们这边。 她道:“刑讯是有用的。不然和你们一直在扯皮,两个人认证还有账册,物证更是不必说了。” “你们不说,那本官就只能用刑了。” 加上韦通达在内一共八个羽林卫,虽面色苍白,但也够种。 “把个胳膊接上,衣服全部扒了。”宋宁吩咐汤兴业他们,又笑嘻嘻给各位大人道歉,“王爷还有各位大人陪着坐了一天,要是今天没结果,下官就对不起大家了。” 汤兴业将八个人衣服脱到只剩下薄薄的中衣,寒风一吹冷到哆嗦。 “所以这刑,用是一定要用的了,王爷和各位大人,以及父老乡亲都闭眼休息休息。” “要是不害怕的,咱们不如来消遣一下,放松精神。” 众人还在适应宋宁的跳脱和幽默,没反应过来,赵熠已经问她:“要击鼓传花吗?” “嘿嘿,王爷懂微臣。” 话落,众人一阵红白黑脸,随即又觉得好笑。 “那、那我击鼓行不行?”鲁苗苗问宋宁。 宋宁颔首:“行啊,你来击鼓,谁来喊停呢?” 一个小孩举手:“大人,我要喊停。” “好的,咱们开始游戏。” “大人,民女有花。”一位娇俏的妇人丢了一朵头花进来,宋宁抱拳回礼,“多谢大姐了。” 大家确实很累了,看着这事儿又嘻嘻哈哈跟着乐起来。 唐太文看不懂,冷声道:“这是公堂,你这样也太胡闹了。” 吕孝仁和仲阳他们当做没听见。 因为赵熠同意了的。 果然,唐太文说完就后悔了,立刻起身给赵熠赔礼。 “让唐大人也一起玩吧,他想尝试。”赵熠道。 “不不不,王爷误会了微臣没有这个意思!”唐太文赶紧求饶,手心冒汗。 赵熠指了指椅子,秋纷纷来将唐太文的椅子撤走了。 唐太文尴尬至极,不得不退到后面站着。 “全道长,花从你这里开始哦。”宋宁将花给全信生,“花往后面传,速度要快花不许落地。” 全信生不接花。 “你看出来了,因为疲惫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你要不让本官和各位大人看你们传花乐呵,那就用别法子乐呵。” 全信生抓着花。 “开始!”鲁苗苗忽然背过去,屁股一撅,开始拍自己的屁股。 声音清脆,律动很强。 终于哈哈大笑。 全信生笑不出来,他慌乱地将花丢出去,韦通达胆战心惊地接住了。 走了一轮,孩子突然喊停。 花停在一个侍卫手中。侍卫脸色煞白,不知道宋宁要干什么,惊恐地看着她。 “手放好。” 大家这才明白,惩罚是扎手。 手摁住铺平在地上,宋宁举着刀,啪叽给扎下去。 侍卫嗷的一声惨叫,其他都要吓晕过去。 “再来。” “鼓点”再次响起来,这一次花传的更快,每个人都不想停留。 花停在另外一个侍卫手中。 宋宁不给他们废话,抓着手就扎。 一轮一轮走,每个人都扎了两刀,两边看着的百姓看着很高兴。 但韦通达一行人吓的要晕了,就连韦通达都扛不住,摇摇欲坠。 疼痛对于他们来说还能忍耐,可刀将落下的的恐惧简直无法承受。 全信生双手被扎了三次,血淋淋的手抓不住头花,直接丢给韦通达,韦通达又丢出去…… 小孩喊停。 第一个被扎年轻侍卫彻底崩溃了,举着血淋淋的手哆嗦着嚎啕大哭! “我说,是全信生让我们买人。” “我们给他弄人,他给先帝炼长生不老的丹药。” 这话一出,就听到苏子安呵斥一声:“不许胡言!” “我没有胡言!”年轻的侍卫已经神智混沌,只想解脱了,“我字字是实话。” “证据呢?” 侍卫隔壁的羽林卫,用肩膀将他撞到,骂道:“闭嘴,你会连累我们所有人。” “为什么连累?”宋宁盯着他。 赵弢看向唐太文。 “够了!”唐太文站起来,打断宋宁的话,“案子细节还要再核实,但决不能大庭广众非议先帝。” 宋宁看向唐太文。 “小宋大人!”唐太文拦着,“你最好知道,你在干什么?!” ------题外话------ 大家国庆、中秋快乐,阖家幸福安康!!!! 521 七十六人 “非议什么?”赵熠看着唐太文,“无中生有,造谣生事才是非议。” “眼下是讨论案情,你有什么意思?” 唐太文已经,余光看了一眼赵弢,忙上前去给赵熠行礼,“王爷、这事儿……不太好在大庭广众说吧?” “先帝能做就不会怕别人说,有什么不能议的。”赵熠忽然看向赵弢,问道,“太子认为呢?” 赵弢坐了一天,午饭都没有吃,见赵熠问他,就回道:“十叔,我的态度和唐大人一样,不该继续在这里议论此案。” “知道了。”赵熠颔首,就在赵弢准备起身要走的时候,就听到赵熠对宋宁道,“你的公堂,不用管不相干的人什么意见。” 宋宁笑嘻嘻,应是道:“知道了,王爷!” 赵弢面色微沉,握紧了拳头看着赵熠,赵熠也冲着他挑了挑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赵弢气的浑身发抖。 唐太文更加的尴尬,往人群里站了站,不想起眼。 宋宁盯着崩溃的侍卫,问道:“全信生让你们买人就是为炼丹?” “是,是!”侍卫回道,“他就是要炼丹,说要用九九八十一个人炼丹。” 马三通倒吸了一口冷气,指着全信生:“老贼,你简直不是人。” 全信生疼的思想模糊,一双手伸着,血滴答滴答流在地面。 “有证据吗?”宋宁问侍卫。 侍卫回道:“除了池塘里有尸骨以外,所有人的尸骨不是炼药了就是焚了,但、但个我留存了不少死人的东西,就、就放在熊屋里,衣服鞋袜等等,里面有个人铁箱子。” 全信生听到这里,显然也不知道还有这样证据,惊愕地看着说话的侍卫。 侍卫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看他,他推开拦着他的同事:“我愿意死,不就是死吗?我受不了了,杀了我吧。” “你一个人存的证据吗?”宋宁问他。 侍卫摇头:“不是,是我们八个人的证据,包括韦大人。” 宋宁示意汤兴业去取铁巷子。又看着韦通达,他又疼又冷,能明显感觉得到他在打冷颤:“韦大人,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准备不说话吗?” “是!”韦通达逐渐抬起头来,视线逐渐清明起来,这还是几次唐审后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宋宁。 宋宁挑眉:“说细节呢!” 韦通达磕头,回道:“此案,下官愿意把一切都说清楚,但求不要追责我的家人和兄弟,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也无奈!” 他说完,咚咚磕头三次。 宋宁心头冷笑,求她一个大理寺正不要追责家人,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按照律法办事,他的罪不及家人。 所以,他现在磕头求的是谁? 赵熠? 宋宁饶有兴致,道:“说吧!” 韦通达道:“实际上,下官是受命办事,从八年前,天权十九年春天开始找丹药。” 这给他命令的人,当然是先帝。 “一开始我们没有想到牢中的犯人,在街上抓了几个人。” “到快秋天时,偶尔想到牢中的囚犯。” 宋宁挑眉看着他:“先帝驾崩了,丹药还要继续炼吗?” “丹药根本没有成。”韦通达指着全信生,“不信、你问全信生!” 全信生听他说话也清醒了。 但宋宁根本不问全信生,她继续问韦通达:“一共多少人?” “八年,一共是七十六个人,还差五个人就成了。”韦通达道。 宋宁点了头。 “小宋大人,这个案子就是我和全信生共同犯的事,请大人明断!”韦通达说完,给他磕头,又道,“天气寒冷,能不能请大人将衣服还给我们呢,士可杀不可辱。” 宋宁看着他,韦通达一改之前的闭而不淡,此刻非常的坦荡大方,毫无畏惧。 “好啊。”宋宁对秋纷纷道,“把衣服还给他们。” 宋宁忽然看向全信生:“他说这个案子是你和他两个人的事。全道长认为呢?” 全信生一激动,手上的血流的更快了。 “现在还要否认吗?”宋宁问他。 全信生看看宋宁,视线一滑又飘了出去,宋宁忽然凑上来问道:“你看谁呢?” “没、没什么,”全信生道,“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贫道没可能否认了,丹炉里一共炼了七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韦通达他们找来的,但他们去哪里找就不关贫道的事。” “这七十六个人也是贫道杀的。”全信生说完看着宋宁,又低声道,“正如韦大人刚才说的话,这事儿就是先帝之命,小宋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宋宁左右看看,凑上来对他道:“先帝已经驾崩了,你丹药还在继续炼,你这丹药还有复活的功效吗?” “先帝之命就是要成功,无论花多少的时间。” 宋宁又问道:“做好了,给谁吃呢?” 全信生回道:“那就不知道了。” 她和全信生说话的空档,韦通达和他的七个手下已经开始穿衣服了,几个人因为手疼穿的很慢,冷不丁的,韦通达捏着衣襟的手被人握住,他一惊看向捏他手的宋宁。 “找这个?”宋宁摊开手掌,上面赫然放着他们先前放在衣襟里的毒药。 韦通达惊恐地看着她,方才招供时的淡然立刻瓦解,他道:“你什么时候取走的?” “这不重要!”宋宁将毒药丢马三通,“改明儿研究看看。” 韦通达彻底乱了神。 是的,他打算自杀的。 一开始他想他只需要咬死了不开口就行了,毕竟什么都没有,宋宁查不出什么东西。 可是谁知道,她颅骨复原。复原死者生前的容貌,查到了死者的身份,追查到死者的来历,这完全是他没有想到的。 她一层一层,问牢头、问刘表和汪芒。 甚至还公然对他们用刑。 这个案子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控制和判断。而现在,他连自杀都不行了。 韦通达拢着衣服,手还在滴血,脸色迅速苍白起来。 “元先生,让他们所有人签字画押。”宋宁道。 宋元时应是,拿着从老头马长竹到刘表以及韦通达等所有人的口供,上前来一个一个摁手印,签字画押。 “全道长。”宋元时将供词放在地上,“签名吧。” 不用印泥,满手的血,按着刚好。 人群中的议论声是前所未有的小,因为这个案子目前触及到的东西,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议论的了。 炼丹,谁让炼丹?羽林卫的侍卫一开始就说了。 所以再问再查,就算是宋宁也担待不起了。 所以他们不敢议论了。 一是本身害怕和忌惮,二是不想给宋宁惹麻烦。 宋宁站在公案之后。 徐舀几个人抬着一个铁箱子回来。 箱子从木屋里取出来的,按侍卫所说,他们打开了箱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东西。 一双鞋,一根腰带,还有一把年头太久纸张脆了的扇子…… 老井伸着脖子看,也许能看到井柱的遗物,吕柳氏几次想上去,被吕夫人拦住了:“等这里结束后,我们去衙门里找。” 吕柳氏应是。 宋宁看完这些无主的衣物,回到桌案之后,问道:“这一箱的衣物,都是这八年你们留下来的,七十六个人,每个人都有一个东西?” 鲁苗苗踢了踢先前崩溃现在没了毒药自杀更加崩溃的侍卫,侍卫道:“是,每个人基本上都有。” “行,好,好的很!”宋宁看向刘表,“你承认在你手中,一共卖了三十五人?” 刘表磕头应是。 宋宁颔首问汪芒:“你方才说,八年时间你给韦通达个六人?” 汪芒应是。 宋宁微微颔首,翻看了所有人的供词,鼓掌:“忙忙碌碌十天,复原了七个人的容貌,又让王爷和各位大人熬了整整一天……总算是没有白费了。” “总得来说,这个案子之大,水之深,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也必须再认真总结讨论总结一番。” ------题外话------ 一号没有出行计划,但突然被亲戚盛情邀约出去玩了一天,晚上回来做饭收拾……累到脑袋是空的,完全写不出来。 今天就这一章了! 发现了没,我真的好坑啊,居然没有存稿了。 我最近几本,这本实惨。 522 一堂之审(二合一) 她道:“十多天前,吕大人找到我,请我帮忙查办吕止失踪的案件。” 宋宁从头说,视线落在吕孝仁面上,两人神色都有含义。 “大人,那、那吕止还是没有找到啊。”有个百姓问道。 宋宁遗憾地道:“是!事情起于吕止,但最后却没有找到他,这也是我们既高兴又失望的事情。” “不过,正是因为找吕止,让我们发现了苏老五,由苏老五引出了这样一个大案。”宋宁道,“一开始韦通达带着我们在山中绕路,随后我们发现了新煤山的特别之处,从而找到全信生和他的炉鼎。” “两次升堂,第一次一无所获,但打捞却收获很大,得到了这些骸骨,所以我忙碌了十天,竭尽所学,将他们的容貌复原。” “很幸运,在同事和全城百姓的协助和帮助下,非常顺利地弄清楚了这个七个人的姓名和来历。” 她说着,冲着在场的所有人抱拳行礼。 众人回礼,神情肃穆! 宋宁继续道:“在这些复原的人中,又以井柱的事情最为特别,因为他是第一批被送去给全信生的,这一批一共送了七个人。” “随后陆陆续续,有七十六人的被一群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人,炼药成丹。”宋宁看着韦通达几个人,又看着在场的,所有衙门里的人,道,“这件拿人炼丹的事情,不但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丑恶,更让我们看到了衙门监牢里的腐败和恶臭。” 她指着马长竹,开始一个一个算账:“身为牢头,直接管辖内的犯人是死是活,什么原因被送走,你根本不关心也从本来不去核对。” “发生了事情,上下一心将尸体处理掉,掩耳盗铃地想着,只要尸体不在,我们就不会有责任。” 马长竹老脸通红,四周的百姓指指点点个,有人道:“确实是这样,去年我家一个亲戚打架进牢房,他们也不审不问,硬生生将我家亲戚关押整一年才放出来。” “直接放了?也不过堂审?” 那人嫌弃地摇头:“衙门办事,有钱没人别进去。我亲戚家没钱,一起打架进去的人,使钱后关了一天半就出来了。” 一年和一天,这就是有钱没钱的区别。 他这话一说,大家顿时情绪更急高涨,代入了自己的情感后,越想就越气。 宋宁望着马长竹和李五:“牢头和狱卒,是第一线和犯人打交道负责他们安全和起居的人,连他们都不关心这些人去留和死活,谁还能在意这些人。” “就如本官方才说的一样,就算他们十恶不赦,可只要他们活着一天,他们的命就是收到律法保护的,除了律法可以惩罚他们,没有人任何人可以,有这个资格!” 她话说完,所有人唰一下看向她,就连赵熠都余光瞥了她一下,眼中含笑,赵弢更是慢眼惊愕。 因为,除了律法可以,还有皇权! 但看着宋宁的表情,她自然而言,并非刻意,显然此时此刻在她的心里和眼中,完全没有想到皇权这个事儿。 百姓们心头也震惊不已,看着宋宁,微微激动。 如果真的只有律法有这个资格,那这世界……他们想不到具体是什么样子。 宋宁扫了众人的表情,挑了挑眉,继续往下说。 “马长竹、李五,本官问你,在这个案件中你错在何处?”宋宁问道。 马长竹和李五一愣,别人的公堂都是直接问责,怎么到宋大人这里还问错在哪里? “错、错在馆里不善,错、错在……”马长竹看着李五,李五也看着他,一头的汗,支支吾吾地道,“错、错在个没有担当,有事就躲不敢担责任。” 宋宁问道:“没有了?” 两个人垂着头不说话。 宋宁不看他们,问周围的百姓:“他们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 周围的百姓你看我我看你,忽然有人举手道:“错在没有规矩!” 宋宁颔首。 另一人道:“没有底线,什么钱都收,什么事都敢做。” “不拿人命当命。” “吃饭不干活。” “眼里只有钱!” 一位老人喊道:“拿鸡毛当令箭,趾高气扬地欺负人。” 一位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喊道:“他、他们不要脸!” 此起彼伏的声讨声响起,马长竹和李五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里。这些人是百姓,可也是街坊四邻,他们被千百人唾骂,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今天以后他们的差事肯定也没有了,以后在京城还怎么活下去? “不要以为你做的事别人不知道,天上地下你的身边,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你。”宋宁道,“这一笔帐迟早要算。” 马长竹擦了擦汗,脸色煞白。 宋宁的视线转向刘表,问道:“在整个案子的环节中,你可知道谁最可恶?” 刘表惊愕地看她。 “你们!”宋宁盯着他道,“羽林卫和全信生是单纯的十恶不赦畜生行径。而你们,你们不但恶,你们还毁坏了行业的规则,踩踏了职业的底线,无论是你们的上峰还是百姓,都对你们甚至这个职业的所有人,失去的信心。” “这已经不仅仅是个人的恶,这是整个衙门的灾难。你可知道,你们今天为了区区几十贯的钱财,在将来要让大家重新对衙门以及你们这些职业的人,恢复信任和尊重需要花多少时间和成本?” 刘表和汪芒似懂非懂,因为他们不清楚他们所带来的真正恶的后果。 “不懂吗?两年前本官去济南任职推官。济南府的理刑馆形同摆设,只有四位年老的捕快每日浑浑糊口,在济南府所有百姓,大小案件没有人想到理刑馆。” 不但刘表,所有衙门里做事的人都是一脸的惊愕,这种情况第一次听说。 “本官将公堂摆在马路上,以抵用券抵扣纸牍的形势,招揽生意,宣传理刑馆。”宋宁嘲讽道,“从来没有见过,当官的去发宣传单据吧?为了查办案件,甚至镖局的人争起来,提前赶到现场,就为了抢占先机。” 他说完,四周个一片惊愕唏嘘声。 有人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衙门就是衙门,衙门什么时候需要和民间镖局去抢生意了?” “是啊,这样的状况实在是让人绝望。可关键是,按个民间镖局所办理的案件,冤案和做假层出不穷,他们将查办案件当生意当买卖,这样的人怎么能手持律法为为武器?这样的人怎么能有资格?” “这样的局面,本官和整个理刑馆的弟兄们,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真正扭转,让百姓们重新对理刑馆建立信任和希望。” “这其中的艰苦和困难,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难以估算。”宋宁忽然拍了桌子,看先刘表和汪芒,“毁坏行业规则,踩踏底线的人最恶,不但要受到律法严惩更要受到同事和百姓的道德谴责。” 宋宁问刘表:“你们说,你们的恶是不是十恶不赦,是不是天理难容?” 四周无数人附和,感同身受:“大人说的这个道理,我们之前也遇到过,但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情况,听大人这么一说,真的是太让人气愤了,大家都在努力守规矩,只有他们破坏了规矩就彻底崩坏了行业。” 有人总结:“这就是典型的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嗯,对对对!” 大家议论纷纷,有人指着刘表和汪芒啐他们。 刘表磕头回道:“可是大人,有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决定和拒绝的,我、我们就是个校检而已,谁能来欺我们,踩我们一脚让我们死。” “我们不屈服,死的就是我们。”汪芒道。 宋宁颔首:“没错,有人逼迫你们就范,此人便也恶,可不管你们你们中间经过怎样的欺辱和挣扎,最后的结果都得你们承受,反推而上,也是一样!” 刘表一愣,汪芒也是惊讶,看向宋宁,就见宋宁忽然看向了左尧,问道:“左大人,您觉得下官方才说的,对吗?” 左尧心头一跳,终于到他这里了吗?他压住心中的紧张,面无表情地道:“真是抱歉,你方才那么多的话,实在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啊,左大人没有听到。下官那么多话,其实只有一句是说给您听的,便是那句,每个人都要承受结果,无论好坏,左大人没有听懂,理解能力有点问题。” 有人噗嗤一笑,嘲讽很明显。 “原来是这一句,本官都没有注意。今天也是让本官开了眼界,第一次见到,一个官员能在公堂上闲扯这么多废话!”又道,“你整个案子既然已经理顺查清楚,证据、供词和人证都已经齐全了,你定案就可以了,为何要说这么多的废话?” “难道是显示自己会说话?”左尧道,“让太子和王爷还有这么多大人以及百姓,陪着你,你真威风的。” “啊!想起来了,小宋大人广发请柬,就是为了借机出头耍威风?” 左尧说完,咄咄逼人地看着她。 “可不如左大人威风,大笔一挥,那么多条人命就在你的手里消失了。”宋宁问左尧,“举下官所知,大理寺中管此事的人不是您吧?您位高权重,何至于连这样的事都要找您签字批复?” 左尧望着她正要说话,宋宁已经道:“韦通达和全信生在给汪芒钱的时候,也给你钱了吧?” “你胡说?!”左尧呵斥道。 宋宁将六张回执拍在桌案上,喝问道:“六个被病死而送出牢房的囚犯的回执,有四张都是你签字,你要说你没有拿钱办事,说会信呢?” 她问百姓:“你们信吗?” 好多个无数个脑袋一起摇。 左尧气急。 “太子殿下,您信吗?”宋宁忽然问太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太子说话。 她不提大家都快忘记太子也在,只知道赵熠一直都在。 赵弢脸黑了一下,看向宋宁没什么好气:“洗耳恭听小宋大人的堂审。” 意思是,这你的事你来问我什么意思? “本王不信的,他堂堂大理寺少卿,能有空管到牢里的事?”这话是赵熠说的,紧随在赵弢之后。 赵弢气闷。 更气的是左尧,赵熠这么一说他收钱的事情仿佛被盖棺定论了一样,他抱拳给赵熠解释:“王爷误会,莫说这件事微臣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他刘表又有什么钱财,来贿赂下官呢,他不过一个校检。” 他刚说完,就有百姓喊道:“放屁,刘表很有钱,他两个儿子买了两个大宅子,给闺女的陪嫁就有一万两。” 左尧想抽自己的脸,他怎么能从刘表没有钱去证明刘表没有贿赂他? “总之,下官没有收受贿赂。”左尧道,“下官也不知道这件事!” 赵熠没接他的话,宋宁接茬儿,道:“左大人,还记得下官说的那句废话吗?” 左尧看着她。 “这个结果是你必须要承担的,你有收受贿赂的嫌疑、你有伙同买卖囚犯的嫌疑、左大人现在本官作为公家的原告对你提出诉告,你要是有异议,可以自己去举证自辨!” 左尧指着她:“宋世安,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告我!” “唐太文可在!”宋宁拍了惊堂木,这一声突兀还惊悚,冷不丁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左尧更是愕然,又见宋宁讥讽地盯着他,却对唐太文道,“唐太文,你身为大理寺卿,居然对手下收受贿赂毫不知情,不作为而让大理寺形成歪风,处处触碰律法,你就是大理寺失职失德的领头人!” 左尧的脸刷一下红了,宋世安这分明是在告诉他,他连唐太文都能当堂拍桌,左尧算个什么东西? 宋世安这一招,不但打他左尧的脸还打唐太文的脸。 这比几百句回呛都要直接。 唐太文更气疯了,他可是堂堂大理寺卿,居然站在这里听审站了半个时辰了,这也就算了,毕竟赵弢和赵熠都在,尤其是赵熠还不喜欢他。可宋宁说着说着居然到他身上,这事儿和他有关系吗? 如果要论失职问责,也要先问府衙的钱中宁,就算是府衙推官潘松月也脱不了干系。 她前面一个字都没提,就直接跳到他这里来,还当着万千百姓的面点名他。 这分明就是故意给他难堪,找茬。 岂有此理! 唐太文冷嗤一声,道:“宋大人好好查吧,你要是公诉,那就请你拿出证据来,否则你就是污蔑上峰,后果你也得担好了。” 宋宁道:“下官不怕,你要是觉得下官污蔑上峰你就告我啊,但在你告下官前,下官就要公诉你!” “你就失职,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的下属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买卖人命,担责的首当其冲就是你。”宋宁一拍惊堂木,声音洪亮有力,目光一转又指着左尧,道,“收受贿赂草菅人命的说的就是你!” 唐太文气的抖了抖,由潘德祥扶住了他。 “你、你、你欺人太甚!”唐太文呵斥道,“本官要上告天听,求圣上做主!” 左尧也喊道:“求圣上做主,如此卑鄙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不配为官。” “想告也得等本案了结了。”宋宁冷哼一声,“一个一个来,别急啊!” 唐太文摇摇欲坠,他觉得这辈子受过的侮辱都没有今天大,相比较而言,上一次他辞官以退为进好歹是挽住了面子,这一次……面对是万千百姓,他连挽住尊的机会都没有。 “可恶,可恨!” 左尧更是不用说了。试想,下属传你到公堂没敬没捧,上来就说你收受贿赂,谁能受得了? 他忽然理解了上一次唐太文当场辞官是什么心情了。 太气人了。 不等二人回话,宋宁已经一视同仁过了他们这一段,对韦通达:“韦大人,有了前车之鉴,想必你已经知道,该说什么了吧?” “我是羽林卫,违背律法要杀要砍悉听尊便,但要认错?我们只向圣上认错。”韦通达喊道。 宋宁冷嗤:“只向圣上人认错?那你可就太狭隘了!” “圣上是天下人的君主,你守护他的安稳,就是稳定了天下的安定,可是你做了什么?你既然没有将新煤山滴水不漏,更是将全信生这样可怕的噩梦,放任住在新煤山。” “那可是链接西苑的地方,过了西苑可就是皇宫,如果全信生心生歹念疑惑他走火入魔,伤害了圣上,那就是伤害了天下万民的心,破坏了安定和平,你就是罪人!” “所以,你们应该也必须向天下人认错!”宋宁大声呵斥。 连左尧和唐太文都会哑口无言的场面,韦通达又怎么能应付呢,他咬牙着牙,喊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放屁!”宋宁喊道,“要杀你剐你,是本官的意思吗?你该死,死上千百遍也应该,可这不是本官,不是太子不是王爷更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位大人,而是这天、这地,这天地间的万物生灵!” 她突然在公堂上说脏话,大家又是一愣,却又生生被她气势所摄,怔怔听着。 宋宁视线扫过全信生,扫过所有人,猛然拍了惊堂木道:“全信生听判!” “你谋害人命无数,情节手段之罪恶令人发指,今依照《周律.刑律.人命》判定你斩立决!”宋宁大声道。 全信生挺直的腰背忽然一抖。 宋宁继续道:“韦通达等把人听判,尔等威胁并贿赂他人买卖杀害人命共七十六人,今日不论首从一律斩立决!” 先前被个扎到的年轻侍卫恍恍惚惚地笑着,其他人则是一脸消极死相。 “刘表、汪芒、听判。你二人虽有被动可又化为主动买卖人命谋害性命,不议从犯一律同首,今日同判定斩立决!” 刘表瘫在地上。 “马长竹、李五听判,你二人对犯人死亡、失踪不查不问极度失职,你二人也不配在这个职位上继续任职。今革职你二人并笞八十。在交接事物后,在各自衙门中领罚!” 马长竹和礼物应是。 实际上,宋宁没有资格革他们的罪,但此时此刻没有人想到这些,只觉得理所应当。 宋宁的视线落在左尧脸上:“大理寺少卿左尧,收受贿赂不查不审失职失德,不配当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建议朝廷组审察组,好好查一查大理寺的各位收了多少钱,办了多少冤枉事,又夺走了多少条无辜的性命!” “全信生炉鼎炼丹杀人案,今日结案,后续寻找失踪的骸骨、以及再有发展案情,大理寺会编写成告示张贴,告知各位乡亲。” 宋宁起身,冲着所有人抱拳,道:“各位辛苦了,案犯虽令人恶寒怯怕,可我们还依旧要勇敢正直的生活着。” “也希望心怀鬼胎心术不正之人能明白,或许你能一时逍遥,可你决不能逍遥一世!” 啪! 宋宁拍下惊堂木。 声音落下那一刻,百姓们一怔,随即有人喊道:“小宋大人辛苦了。” “辛苦了,大人!” 宋宁深吸了口,略有安慰,但也有愧疚,如她这样做事不算纯粹总会捎带私心的人得到别人纯粹喜爱的时候,总有一些心虚啊! 人群中,有人低声道:“这个案子确实辛苦,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事,有哪个官员审案一审能一天的。” “就是。这么能吃苦这么有本事。” “颅骨复原,真是见所未见,也太神奇了。要说一个人他可能见过,可别的人都死了好多年了,没有人记得他们了,他还能复原那就不会有假,这就是真本事啊。” 大家纷纷点头,道:“小宋大人回来当官,是京城百姓之福啊。” “本来就不应该遣去济南,肥水流去外人田的感觉。” 大家看着那几个复原了的栩栩如生的颅骨泥塑,松口气,不管背后还有什么事,但对于他们这样看热闹的外人来说,这个案子是神奇又伟大的,而事实上,宋宁所做的颅骨复原的这一场案件,即便过去了几十年,还有人讨论,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将这一场原本骇人听闻的案件,编辑的惊心动魄悬疑丛生。 宋宁也叹了口气,望着吕孝仁。 523 辛苦辛苦(一更) 吕孝仁感受到她的注视,也朝她看过来,露出个不用抱歉的眼神。 “虽然没有找到吕止,可却因为找吕止而将这么多的人绳之以法,这一定也是吕止想要做的。”吕孝仁语气欣慰。 吕止若真的死了,泉下有知也会和他一眼赶到欣慰。 宋宁道:“今明事情或许多,待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再坐下来讨论。” 骸骨还没有找到,一切的都是未知数,都有可能。 柴思廷和仲阳几位官员也都起身要走,时间不早了,他们今儿真正是听了一天的审。 “辛苦几位大人了,”宋宁一脸的歉意,“是小宋任性了,对不住!” 仲阳摆手:“没有对不住,要是没有意义,我们也不会留在这里了。” “是啊,太子殿下也还在呢。”柴思廷给赵弢行礼,“殿下关心刑狱,是天下百姓之福。” 柴思廷这是在提醒宋宁,她应该先问候赵弢。 宋宁其实不太想感谢,因为她明显是齐王这边,而齐王对太子是连敷衍都嫌弃费神的,所以她也没有必要捧太子。但柴思廷这么说了,她就得给柴思廷的面子,立刻恭敬地道:“下官认同,殿下重视刑狱,是我们这样典狱官员之福,是万民之福,下官代所有官员以及官民,叩谢殿下您辛苦了。” 赵弢和柴思廷微微一笑,又对宋宁道:“有小宋大人这样刚正不阿的官员,才是真正的万民之福,你也辛苦了。” 他说完,扫了一眼还坐着的齐王,就对众人道:“天色不早了,大家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着恶,率先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众人恭送赵弢。 宋宁也抱拳行礼,一抬头看到了气怒地瞪着他的左尧,她眉梢一挑的:“你什么事?” 也不自称下官,也不喊他“大人”,而是非常无礼地问他什么事。 这分明就是说他官位不保,不用再继续尊重他。 站在左尧一侧的潘德祥,不合时宜地想到先前左尧说的,小宋大人如果能凭借颅骨复原查破此案,他就辞官让位。 难道要成真? 左尧指着宋宁骂道:“想罢我的官,你根本没有资格。” “所以我说建议将您二位革职再立案审察。”宋宁对左尧以及唐太文两人道,说着,问柴思廷道:“柴大人,您觉得有必要成立专员查二位,查整个案件涉及到的衙门和官员吗?” 柴思廷可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这事儿就是他的份内事,他微微颔首,一本正经地道:“明日早朝,本官会奏请此事。” “是。”宋宁应是。 左尧深吸一口气,唐太文却摁住了他的胳膊:“不用多言,我们走!”他并不想让脸丢的更多。 有的人的职权很微,官阶很低,完全没有资格告他们或者罢了谁的官,她就纯粹想羞辱恶心人而已。 否则,她怎么不问责钱中宁?不问责尹治? 想到这个点,他自己也愣了一下,看了尹治一眼,难道尹治和小宋也是“自己人?” 这个事,有的说,因为尹治可是羽林卫统领,唐太文心头动了动。 唐太文的心理活动大家不知道,钱中宁也现在情绪中,暗暗松了口气,庆幸他是宋宁的朋友,否则在这样的场合审这样的案子,带上了自己那得多么的难堪? 尹治却没有这么轻松,他很紧张,一直害怕宋宁说他,但堂审结束了,宋宁并没有提到过他。 难道是因为齐王爷交代吩咐过了? 他正想着,忽然就听到宋宁对他道:“尹大人,咱们明日早朝见!” 尹治一愣,顿时头皮发麻,宋宁没有忘记他,他不由自主擦了擦汗,为明天的事头疼。 唐太文也惊愕地回头打量了眼尹治。尹治的慌张是真的……难道他想多了? “将所有相关案犯全部带去牢中关押!”宋宁对汤兴业道,“牢中没了校检和牢头,你临时安排人来做!” 汤兴业应是,也没有想着去提醒宋宁,任免人事不是您能做的,但此时此刻他只是想当然地领命了。 几位大人都结伴回家,宋宁安慰了吕孝仁和吕夫人以及吕柳氏,见他们走远才回头,赵熠也正看着她,冲着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晚上吃什么?” “铜锅吧,我请客!”宋宁道。 赵熠点了点头:“好,羊肉双倍。” 宋宁又看着宋元时,宋元时耸肩:“我向来不在意吃什么,听你们。” “我也不在意。”鲁苗苗举手,“有肉就行。” 赵熠颔首对他道:“鼓打的不错。” 鲁苗苗嘿嘿地笑。 官员们离开,犯人们带回去,桌案在撤走,就连明镜高悬的牌匾都被鲁苗苗顶在头上离开了,但还有许多的百姓不舍得离开。 大家挤上来,围着宋宁,老井问道:“小宋大人,我儿的骸骨能领回去吗?” “当然可以,你明日去大理寺找元先生登录,等这个案子彻底结清,犯人伏法后你就可以领。”宋宁回道。 老井应是,那边李松也跟着点头,他要领取苏老五的颅骨。 “大人,您不是提了一个冤枉和受害者赔偿的律例吗?”有位读书人问宋宁,“这个案子能提出赔偿吗?” 宋宁眼睛一亮,看着对方扬眉道:“你知道这个律例,真是不错。不过可惜,受害者赔偿并没有过朝廷的审核,所以现在暂时用不上。” “朝廷多数官员拿钱不干活,要是多几个像小宋大人您这样的人就好了。”读书人遗憾道。 宋宁笑着摆手:“别这么说,多数大人们都是愿意做事为天下做事并以此为荣的,更何况,新增律例是慎重的事,需要三思和长时间的社会反馈。” 读书人抱了抱拳:“小宋大人说的很精辟,学生铭记在心。” “都回去吧,往后有事可以去府衙的理刑馆报官,实在不成也能来大理寺找我。”宋宁道。 众人应是。 “大人,我能学仵作吗?”一个小孩走上前来,问道。 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 “当然可以啊!不过你年纪还小,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如若将来你能考中做一位父母官,那么仵作的本事就是助力,如果你将来考不上,那么一个有学问的仵作,势必比目不识丁的手艺人要跟有前途。” 小孩使劲点头:“那我回去读书,长大一些能来做大人的徒弟吗?” 宋宁想了想道:“这恐怕有难度,我也不是一直出现场验尸,恐怕会耽误你。不过你可以先拜师别的仵作,等我将我所学整理成书,你再辅佐学习。” 小孩应是:“我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厉害的仵作。” 宋宁愕然,小孩的母亲也哭笑不得,对宋宁道:“让大人您见笑了,这孩子就是想要仵作,不想当官。” “也行,都好!是梦想并为此而努力的人都是值得父母骄傲的。” 孩子的母亲一怔,郑重应是,领着孩子告辞而去。 “都回去吧,我也回去了。”宋宁捧着李春茹的颅骨泥塑,往大理寺去,赵熠和她并肩,问道,“你对李春茹和吕止的颅骨不在一起,而感到奇怪?” 宋宁点头,又道:“更奇怪的是,全信生为什么还要继续炼丹,他的钱是哪里来的?” 她说完,两人齐齐挑了挑眉梢,这是个选择题,两个选择,赵炽或者赵弢。 别人办不到让全信生继续留在新煤山炼丹。 可……无论赵炽还是赵弢他们其实都很年轻,身体健壮。 为什么呢? “不谈为什么,赵弢的嫌疑显然更大,他今日一天都在守着,苏子安两次出入大理寺的牢房,韦通达的毒药就是他给的,以及吕止失踪的那天,约的就是赵弢。”赵熠道。 宋宁歪着头看着李春茹的颅骨:“是谁,托个梦!我没有证据,逼供也到头了,没有办法再继续。” 韦通达等八个人是不会再开口,到这个地步他们要保的就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全家人。 “如果是赵弢,王爷有什么想法?”宋宁望着赵熠。 赵熠耸肩:“他今天晚上不他不是夸奖你刚正不阿了吗?” “有吗?”宋宁啧了一下,“他可能不知道我更胆小怕事。” “这话,如今的官场的官员以及所有百姓都不会信了!”赵熠可惜道,“你塑造的形象,就是刚正不阿。” 宋宁点头:“责任重大,那……我就迎难而上,斗死一个算一个,反正我活着总比人渣们活着好。” 赵熠深以为然。 宫中,赵炽眉头紧锁,深吸了一口气,道:“判了这么多人?” 谭仁正在给赵炽回话:“嗯,还说明天早上要早朝的时候,请唐大人、左大人以及尹大人一起提出辞官,为自己的过错负担起责任。” 赵炽怔了怔:“他要早朝?” “嗯。”谭仁说着,门口就听到一声咳嗽,随即听到计春在门口和田赋兴说话,没有说两句田赋兴就告辞走了。 计春拿着奏疏进来,呈交给赵炽:“圣上,小宋大人求田赋兴递奏疏来了。” “他总有各种各样的捷径。”赵炽打开奏疏,里面的字非常的“放肆”且“张狂”,只写着:圣上,关于案件微臣需要早朝上和全朝堂的大人一起讨论,这关于衙门规范度和您的江山社稷! “这话说的,朕要是不让他参加早朝,就是不关心江山社稷和衙门规范了?!”赵炽隐怒。 计春和谭仁不敢说话。 赵炽捏着眉心:“随便找个黄门给她回话,让他明天晚点来!” 来的太早了,一上午就他一个人事了,别的事都别做了。 谭仁应是。 524 初上早朝(二更) 太累了,宋宁吃过晚饭就歇下了。 整个宋府里,所有人走路都是悄悄的,就算是在外院说话也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宋延徐陪着宋老夫人念经,最近一段时间,他每晚睡前都会来坐一刻钟,听完后才回去休息。 “外面走路的声音轻一些。”宋延徐冲着门口压着声音道,宋老夫人就停下来道,“念经求的是心静,外面吵不吵无所谓。” 宋延徐回道:“娘,不是为了您,世宁太累了一回来就倒头睡了。” 宋老夫人睁开眼看向自己儿子,讥讽道:“你现在如此重视她?” “娘,就事论事她确实既聪明又有本事,而且还没有架子做事果断不瞻前顾后。”宋延徐道,“我们对她好一点,不吃亏。” “撒泼耍赖到你这里就是本事,不计手段成了做事果断?你忘了子慕了?”宋老夫人问道。 宋延徐怔了一下,又无奈地道:“哪可能忘了呢,这不还在找吗?但找子慕和对世宁好一点不冲突。” 宋老夫人凝眉:“你难不成还靠她?” “你做到内阁,凭的可是你实打实的本事,现在还靠她帮你?”宋老夫人冷嗤,“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又能又多大?” 宋延徐摆手:“不管她有什么本事,现在她确实帮到我们了,有了她以后,一直清高的仲阳和吕孝仁可都和我来往了。” “柴思廷可能还要和她合作开设专员核查两个提刑衙门的官员风气,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可以换掉很多人。 “这么说能安排人手?”宋老夫人问道,“前几天说国子免费教育和普法宣传的事,你不让你大舅家的孩子来,现在是不是能安排?不求多大官职,能进大理寺再有那个丫头照应一下,还求不能站稳脚?” 宋延徐摇头:“娘,他读书也不成,来京城……” “要是读书好就去考学了,还求到你面前来?”宋老夫人道,“现在你们父女两个人在朝中当官,还安排不了一个职位?” “你去和她说,她必须得安排,这是自己人不必她身边跟着的那几个傻的傻呆的呆的好?” 宋延徐也待不住了:“娘,我累了去睡了。” 他不会和宋宁说这个事,宋宁这种人,不定就为了这个事和他翻脸了。 他现在翻不起脸。 宋老夫人生气,但她也不准备去问,忍一忍,过几天再让宋延徐去。 一夜,虽看着安静,但四处都是不安静的,宋宁寅时就醒了,坐在床上打哈欠,昨天晚上睡的是早,可到这会儿也没睡饱。 秋意听到屋里的动静,忙起了身,宋宁道:“你不用起来了,冷死了,多睡会儿,我洗个脸出去跑一圈,回来就直接走了。” “那奴婢再打个盹儿。”秋意又缩回被子里捂着,出去跑了两刻钟,回来的时候秋意和杨氏都在。 杨氏给她煮了面条,喊她上来吃,宋宁道:“娘,您这几天还好吗?做了什么?” “娘哪有什么事,在房里给你做了几件长袍和鞋子。”杨氏说着,拿了一把折扇给她,“扇子是二少爷做的,扇坠是二小姐给你做的。” 宋世青和宋世柏?宋宁都快将这两个孩子忘记了。 他们也从不在她面前出现,就算远远看见也都是先避开。 大概是知道她脾气不好,对宋老夫人和宋延徐不孝顺? “娘替我谢谢他们。”宋宁抖开扇子,上面写着一行小诗,字很娟秀,扇坠是蓝色花结坠着璎珞。 杨氏高兴,希望宋世青姐弟二人能和宋宁亲,将来能成为她的助力,她问道:“你不给两个人回礼?” “我有个簪子,在济南买的,让秋意给您找出来给宋世青,还有一方端砚给宋世柏吧。”宋宁西里呼噜吃了面条,“时间不早了,我急着走。” “秋意水壶能找出来吗?” 秋意点头:“有的,您从济南带回来的,现在要装水吗?您要出远门?” “不用,我今天可能要说很多话,怕口渴又没有水喝,自足自给了。”宋宁道。 秋意掩面而笑:“知道了,给您泡两片罗汉果行吗?” “还是秋意考虑的周到。” 杨氏给宋宁重新整理了官帽,给女儿擦了擦嘴,柔声道:“最近都瘦了,一回来就累成这样,这案子算结束了吗?” “没有,后面还有不少事情要收尾。” 杨氏她整理头发,又想到什么,用手帕包了两块春卷给她:“饿了可以吃。” “我娘聪明。” 宋宁将春卷塞荷包里,又将水壶背上,看见宋延徐从门口经过,她喊道:“父亲大人,我们一起。” “你?”宋延徐不知道她昨天又申请参加早朝的事,“要参加早朝吗?” 现在去衙门有点早。 “是啊,身上批准孩儿参加早朝了。”宋宁做出请的手势,“孩儿要更加努力,每天和父亲您一起上早朝。” 这是体现权威和官阶的事。 宋延徐忽然觉得这一天不远了,他顿了顿回神,狐疑地指她腰上挂着的水壶:“那你这是?” “今天要说很多话,怕渴了没水喝。” 宋延徐哭笑不得,两人一并出去,索性共乘一辆马车,过了金水河就看到许多大人在候着,宋宁一路抱拳和大家打招呼。 “你如何来了?”吕孝仁问她,“是为了案子的事?” 宋宁点头:“大人,延伸的目的没有达到呢。” 吕孝仁看了眼唐太文,同情地笑了笑。 赵熠施施然而来,众人吃惊。 赵熠这是第一次早朝还是第二次?来给宋宁撑腰的? “王爷,早啊!”宋宁给赵熠行礼,赵熠望着她问道,“昨晚休息的可好?” 宋宁点头:“王爷您呢?” “还不错。” “那是可喜可贺,咱们心中无愧所以睡觉安生呢。昨天晚上一定有很多人没有睡着。”宋宁阴阳怪气指桑卖槐意有所指反正是不怀好意的看着唐太文和左尧说话。 唐太文帽子里裹着一条抹额,很紧,大夫说这样的能抑制他的头疼。 他以前没这毛病,就这几天,已经发作了几次了。 宫门口鞭声响,宋宁一拂袍子跟着赵熠边走边聊,身后的所有人,一脸的无语。 她的官阶是连早朝资格都没有的,居然走在他们前面。 众人鱼贯进朝堂,宋宁打量着金銮殿,金碧辉煌倒是没有,但空旷又肃穆让人立刻肃然起敬不敢胡闹。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参加早朝。 随着众人行礼。 靠门站着,心情很不错。 赵炽立刻就发现了赵熠和赵弢各在一边,今天破天荒的居然都来了,他看完两人又下意识去找,随即头皮一麻,在队伍最后面发现了宋宁。 “不是让他晚点来吗?”赵炽问计春。 计春也不清楚,低声道:“或许是第一次来早朝,迫不及待吧。” “你去告诉她,等别的事情说完了,再议论她的事情。”赵炽道。 计春应是,笑眯眯从左侧下去,等大家开始回禀事情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身边提醒道:“圣上的意思,让小宋大人晚一点开口。” “是,是是!”宋宁非常地配合,“转告圣上,微臣一定不乱说话。” 计春松了一口气,折回道赵炽身边。 户部的几位大人说春播,吏部说朝堂审核的事情,又提了几条别的例如修堤坝、边关战事。 说到战事,宋宁就听的格外认真。 一位武将上前,看官阶应该是五军都督府的官员,他上前抱拳道:“年前传言萧挞重元被亲弟弟所伤,命悬一线,如今看来应该是真的,就连今年过年期间他的兵马都没有出现。按照以往,正月十五以前他势必要出现的。” “如果萧挞重元死了,那就只能是他的弟弟登基,他弟弟为人虽狠辣,但远不如他有谋略,不足为惧。” 这位武将说的话,宋宁不是很明白,她关注武将和战事不多,闻言心中狐疑,决定回去问赵熠。 “再遣人去打探核实。”赵炽说完,忽然就听到人群中有人道,“让小宋大人去,他有经验!” 宋宁咦了一声,看向说话的人,可惜她不认识。 这满殿几十人,她认识的有必要必须认识的人也就是十多个。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唰一下投向宋宁。 “到下官说话了?”宋宁指了指自己,众人看着她,不是表情冷漠就是期待。 宋宁兴冲冲喊道:“微臣给圣上请安,圣上万万岁!” 赵炽恼怒地瞪了一眼刚才说话的官员,不提某些人就不会说话了? “打探核实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微臣有要事回禀!”宋宁道,“虽非边防攻守,可也关乎社稷大事。” 赵炽让她起来。 她一站起来,众人都是一脸的惊愕。 刚才天太黑了,他们都没有发现,现在天亮了他们才看清楚,宋宁的腰上一边挂着水壶一边的荷包里露出半个大饼。 什么人上朝自备干粮水壶? 看来,早朝还是要搜身,以免这样的奇葩混迹进来。 赵炽继续揉眉心,问道:“小宋爱卿有什么关乎社稷的事,说吧!” 唐太文笼着袖子,严阵以待。 525 口干舌燥(一更) 严阵以待的不只是唐太文,就连魏训昌和方旭几个人都暗自紧张。 宋宁清咳一声,拍了拍衣袖往前走了几步,一边笑嘻嘻一边冲着各位大人抱拳行礼:“早,早,早上好!” 她一路过去,喜欢她的则是满目的笑意,不喜欢的一哆嗦,没交集的则是抱臂看热闹不怕戏台闹。 “圣上,微臣近日受邀查吕止失踪的案件,昨天一整天微臣终于把案子查清楚了。”宋宁说完看着赵炽,赵炽愣怔了一下,随即无奈地附和她,“好,辛苦小宋爱卿了。” “辛苦是辛苦,但为朝廷为圣上效力,微臣感到荣幸,这份荣幸抵消了疲惫和辛苦。”宋宁道。 几个人翻了白眼,一句辛苦了能说这么多自我表扬的话。 赵炽无语,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宋宁应是,竖起三根手指:“微臣从吕止失踪的案件中,认为有三件事必须要拿到金殿上,给圣上回禀,与诸位官员一起讨论。” “不管得出什么样的结果,也一定会让各位大人有所收获。” 又有人翻白眼,一个案子你还让我们有收获?难不成我们也能举着堂威棍打两棍子出气去? 赵炽余光看赵熠,赵熠坐着,架着二郎腿显然他没有发表意见的打算,他坐在这里,纯粹是“以备不时之需”。 宋宁也冲着刚才连着翻白眼的几位官员翻了个白眼,几个人气的撇过脸去。 “第一件事,请圣上传羽林卫统领尹治上殿。”宋宁大声道。 左尧松了口气。 赵炽让人去宣尹治。 尹治昨天下午收到了宋宁的“提醒”,一夜没睡,早上很早就来门口亲自当值了,以防赵炽宣他上殿。 尹治从门外进来,行礼。 “起来吧,小宋大人要话说,你听着,如若有不认同不服气的地方,你可以反驳或者自辨。”赵炽对尹治道。 柴思廷心头笑了,连圣上都适应了小宋的方式了,什么叫不服气自辨或反驳?他们以前可没有这样的说法。 大家就事论事,不对人。 小宋此人办事,对事更对人。 柴思廷心思转过机会,尹治已经领命,紧张地等着东宁说话,大殿上其他人也期待,宋宁准备说什么。 “圣上,”宋宁开口了,指着尹治大声道,“微臣强烈要求,砍了尹治。” 尹治浑身一抖,第一个反应不是看宋宁也不是看赵炽,而是朝赵熠看去。 不是说齐王和小宋大人是好友吗?齐王那天再新煤山里的表态,分明是要拉拢他和他一家的,怎么到小宋大人这里,就直接开口要砍他呢? 怎么两个人的态度不一样,他想不通,心里更害怕了。 便扑通跪下来。 四周的人都是一惊,还以为她要骂人或者数尹治罪状,没有想到她一开口就是砍人脑袋,这也太过分了吧。 赵弢也是怔了怔,他还以为尹治和赵熠在新煤山里有什么,难道是没有? 赵炽也是一怔,盯着宋宁道:“继续说。” “他身为羽林卫,居然放任全信生这样的杀人恶鬼住在新煤山,与皇宫如此之近,这是大大的失职,完全不敢想象,要是全信生发疯跑宫里来,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其次,韦通达可是他的下属,有这么多人欺上瞒下做违法的勾当,他居然毫不知情,这罪责等同从犯。” “最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还让他待在羽林卫,让他好端端做羽林卫的统领,就是对圣上安危的不负责,对社稷江山天下万民的不负责。” “所以,微臣要求砍了尹治,让他抵罪。” 她说完,大殿上一片窃窃私语。 宋宁这罚太重了,欺上瞒下不是哪个地方都有事情的吗?被欺瞒的尹治也是受害人,却要砍他的脑袋,就……太不近人情,罚的太重了。 他别的事情做的还是很好的。 “尹治,你有什么话说?”赵炽提醒尹治,示意他辩解。 尹治磕头回道:“羽林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微臣确实有失职的之处,但如同小宋大人说的,砍了臣的脑袋,臣觉得罚的过重也不公平。” “请圣上明辨。” 赵炽又看着宋宁,示意她继续说话。 “上行下效,上峰必须要以身作则,做好事做好人,才能将一个衙门管理好,就尹大人,能力不行,死一死最佳!” 她这话一说,简直引起了公愤。 卓庆忠立刻就呵斥道:“能力有好有坏,千人千面,包容共存才是大周朝堂强盛的原因之一,像你这样,直接就让人死一死,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就是,让人死一死,这话太可恨了。” 众人你一眼我一句,反对宋宁,骂她。 她所谓的同党朋友们甚至赵熠都没有出来帮她。 她也自己也不着急,拧开了水壶嘬了一口水润嗓子。 尹治感激地看着众人,一个劲儿地抱歉行礼感谢大家出言相助,救他一命。 众人骂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赵弢总结:“圣上,儿臣认为尹治的失职在于失察,罚他三月俸禄写一份自检书也就可以了。” 他说着,忽然转身问宋宁:“小宋大人觉得如何?” 这是要亲自结束这场单方面碾压宋宁的谩骂,既帮了乔治赚取人情又帮宋宁解围。 宋宁顺势就道谢:“谢谢殿下,微臣可以同意让一步不砍头,但微臣坚定地认为,羽林卫必须整顿,这关系圣上安危,必须重视。” 赵弢问她:“你认为怎么整顿羽林卫呢?” 羽林卫怎么整顿可不是宋宁能当堂指点的,她道:“这事微臣不知,但微臣认为,尹大人应该除了自检书外,再列一份整顿筹划书交给圣上,制定好周全有效的保护方法。” 我就是提议,我是真的关心圣上的安危,这是宋宁要表现的态度。 赵弢还挺满意,宋宁的提议一点问题没有,他不需要反对。最终她给他面子了,没有死抓住杀尹治的事情说。 杀尹治这个话题算是被带过去了。 “小宋爱卿的提议有一些道理。”赵炽对尹治道,“你一份自检书一份整顿筹划书交给朕,另再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你可有异议?” 从砍头到罚俸禄,尹治宛若坐了云梯,他磕头应是毫无异议。 “去做事吧。”赵炽摆手让他出去,尹治谢圣恩,起身往外走,路过宋宁身边,宋宁冲着他哼了一声,道,“尹大人,你要好自为之!” 尹治冷冷地撇了一眼宋宁,大步而去。 赵弢心情还不错。 “继续说。”赵炽想让宋宁早点把事情说完,早点走。 宋宁大声道:“第二件事,这两次的案件涉及了两个衙门,微臣提议,将府衙的钱中宁钱大人、大理寺的唐大人撤职查办,不得为官祸害家国百姓!” “因为他们不配当官。” 钱中宁不在金殿,在轿子里打了个喷嚏,猜测宋宁说她了,他也不慌,悠悠去衙门喝茶做事等下朝。 唐太文却在,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宋宁,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惊愕。 宋宁道:“他二人管理不善。上行下效,上峰必须要以身作则,做好事做好人,才能将一个衙门管理好,就唐大人和钱大人,能力不行,最好革职查办。” 卓庆忠盯着宋宁,隐隐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但又没有抓到,他上前就道:“能力有好有坏,千人千面,包容共存才是大周朝堂强盛的原因之一……”他说了一半,发现这话在刚才正对尹治死一死时说过了,他当即换了个话,道,“小宋大人好大的口气,你的上峰你开口就说革职?他能力行不行,你也没有资格说他。” 宋宁问他:“那我有资格说钱大人吗?” “也没有!” 宋宁颔首道:“那我有资格说谁呢?” “金殿列位,你说谁都没有资格。”卓庆忠道。 宋宁点头,若有所思:“那就不要把我当成六品小官,大家将我当做正义的化身,手持正义和律法武器的人吧。” 其他人:“……” “你在和我鬼扯?”卓庆忠怒道。 “卓大人是需要下官给您引经据典解释什么是正义的化身吗?”宋宁讥讽地道,“你要听不懂就好好听,将来您管不好您的户部,它若出了事,下官一样站在朝堂上指证,当面指证,实名指证!” “下官就要做正义的化身,你阻止我也没有用!” 卓庆忠被噎住,她的意思,你要是反对,你就是和正义作对,立刻就把界限划出来了,他是反派奸佞。 气人! “圣上!”宋宁并不介意和卓庆忠吵架,吵了十几句,一回头就对赵炽道,“求圣上将他二人革职查办!” 赵炽惊了一下,觉得她是故意的,不排除有出其不意震住他后让他糊涂同意的目的。 赵炽盯着宋宁,目光隐晦。 宋宁告诫自己,她此刻是正义的化身,她不会害怕! “圣上。”唐太文跪下来,以退为进,“微臣确实有罪,微臣有失察之责,求圣上责罚。” 就失察,刚才前车之鉴只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到他这里撑死一个月。 就在这时,宋延徐开口了:“唐大人失察了什么?!” 宋宁给宋延徐投去一道肯定的目光,这一问配合的很好。 宋延徐被表扬肯定,暗暗自得。 唐太文转头看着宋延徐道:“宋阁老明知故问,当然是李五汪芒二人胡作非为的失察。” 不是失察左尧,因为左尧没有错,他不能上宋延徐的当 “他们又不是你的直系属下,你堂堂大理寺卿管不到那里去。”宋延徐道。 唐太文正要说话,宋延徐已经回道班位,宋宁接着父亲的茬儿,大声道:“圣上明辨,请革职查办!” “行了,正如宋阁老的话,牢房的事轮不到他一个大理寺卿管,钱中宁当然是也这样,索性就罚俸一个月,别的不要再说了。”赵炽一言盖棺定论,不许宋宁再说。 唐太文得意的不行。 想用这个案子踩他,不可能! “圣上,微臣不服!”宋宁直接顶撞赵炽,“您这是包庇。” 赵炽拍桌子:“放肆!” “微臣错了!”宋宁迅速认错。 赵炽气的头晕,但不想和她纠缠,喝问道:“你要说的第三件事呢?” 宋宁也真的没有纠缠,她道:“第三件事,微臣认为府衙的推官潘松月、大理寺少卿左尧,收受贿赂纵容犯罪崩坏衙门规矩,应该革职查办,不得录用为官祸害百姓!” “上行下效,上峰必须要以身作则,做好事做好人,才能将一个衙门管理好,就左大人和左大人,人品和能力都不行,必须革职查办。” 她说完,大家都发现她上面这一句,说第三次了! 大家连回呛的话都用完了。 一时间,金殿上居然沉默安静下来,就连赵炽都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宋宁继续大声道:“圣上,求您明辨啊。” 意思是,您都偏心两回了,这第三回怎么也得公正办事。 赵炽喝茶,觉得口干舌燥胸闷气短。 左尧的脑嗡的一声,他率先懂了,宋宁前面两次都是虚幻枪,到他这里才是致命的。 宋宁今天是清楚地知道,尹治和唐太文都不会有事,所以她在这里等着。 左尧跪下来,磕头道:“圣上,微臣有罪,微臣愿意辞官回乡,不给圣上还有个各位大人、衙门添乱!” 说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掉下来。 一个大男人哭,这一招的杀伤力非常大! 顿时满朝文武同情地看着她,宋宁收到的眼神又都是愤怒和谴责。 526 成了公敌(二更) 赵炽重重叹了一口气,看着宋宁道:“小宋爱卿啊,你……又何必呢?” 要是他不拦着,他怀疑宋宁会把整个朝堂的官员都革职了。 人无完人,知人用人才是大道真意。 赵炽说完,大家纷纷点头应是,他们不好再说了,毕竟许多义正言辞谴责宋宁的话,在尹治和唐太文的时候说完了。 再站出去吵架,仿佛是故意针对宋宁,而不是为了事情一样。 文人的清高,让他们迟疑着,又恰逢赵炽开口阻止了,他们就更加不用去谴责宋宁。 他们有气节,宋宁没有,她猛然大喊一声,道:“圣上,不是微臣何必,微臣和左大人无冤无仇,微臣犯不着和他过不去!” “不但左大人,就连尹大人、潘松月潘大人也都没有,而钱大人更是微臣初初提典的半个师傅,微臣完全没有必要!” “微臣这么讨嫌,就正如微臣所言,是纯粹为了社稷。这一个大案,几十条人命,纵然他们是死刑犯可又怎么样呢?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这些人不同情可以,憎恨厌恶可以,可不能漠视生命吧!” “这样的人做官,他能漠视一个犯人的生命,就能漠视百姓的生命,漠视所有人生命,在他们个眼中利益高于一起,试问,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父母官,凭什么管理一个衙门,为朝廷和百姓做事?!” “再者,此次案件,想要挽回朝廷衙门对于百姓的安全感和信任,圣上以及朝廷就必须给大众一个交代!” 宋宁铿锵说完,所有人静愣着,因为她说的有道理的。 这个事情,大理寺也好、府衙也好,只是查办校检和牢头显然是不够的,更何况,他们都是直接参与的犯人,根本谈不上交代! 宋宁身形笔直,站在金殿的正中,目光徐徐扫过大家,看向唐太文、看向卓文忠、看向方旭、看向魏训昌! 最后落在赵弢的脸上。 赵弢蹙眉,明白了宋宁为什么前面给面子退步放过尹治。因为她就没打算怎么样! 不知道她是什么目的,但至少她刚才的几个理由有说服力,如果她是真正的为朝廷着想,确实想的很周到。 但如果存着私心,那么……就令人厌恶。 左尧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冒出来,因为四周没有声音,赵炽也没有说话,他知道,他完了! 方旭要出列说话,赵炽忽然抬头示意他不用。赵炽问宋宁:“你认为这个案件,需要有人负责?” “是的,必须有人负责!”宋宁抱拳对赵炽道,“圣上如若觉得左大人和潘大人是栋梁之才,那就革职查办了微臣。” “微臣愿革职给天下人交代,让天下人知道,国朝的天子是明君,眼中有律法有百姓有人间正道!” 她说完,抱拳行礼,神色肃穆,一点都没有开玩笑。 赵炽却笑了,指了指她:“你负责,你一个主审寺正,朕把你革职,天下百姓还会认为朕是明君?!” “这是事实,和微臣没有关系。”宋宁也不笑,认真地道。 左尧垂着头,任由汗珠滴落。 唐太文心都寒了,宋宁一下子就想将左尧和潘松月都革职,他手中能用的人不多,他们二人可谓是左膀右臂。 虽没有撼动他,但却要了他半条命。 好阴险的小人! “父皇,案子已经查清楚,落锤定音,完全不需要再要什么人负责了!”赵弢出列道。 赵熠扫了一眼赵弢,将翘着的二郎腿放平,一副他这就要站起来说话个的姿势。 赵弢一愣。 赵炽也看见了,冲着儿子摇头,对宋宁道:“小宋爱卿说的有道理,那就依你的意思,将左尧和潘松月革职!” 又对魏训昌道:“此事交由魏爱卿去办!” 魏训昌没说完,虚虚抱拳应了。 “微臣,领罪!”左尧哽咽,他没法求情了,因为一开始他就用的苦情认罪法。 他将官帽交给一边的小內侍,一一行礼,垂着手出门走了。 路过宋宁盯着她看了一眼,眸光冷冽。 宋宁一脸的悲悯和愧疚,仿佛在说我对事不对人,我真的是正义的化身。 左尧大步而去。 金殿上,很安静。 有人恨不得上来打宋宁,有人闷闷发笑,柴思廷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知道就要到他出面了。 “小宋爱卿,革职二位官员的事,就由你发告示向百姓交代吧。你也退下吧!”赵炽迫不及待,想让宋宁离开。 宋宁将水壶的盖子盖上,擦了擦嘴笑着道:“圣上,刚才是官员的事情,其实微臣还有两件事没提,您让臣说完,臣就走。” “绝不耽误大家的时间!” 赵炽闭了闭整理了情绪,看着她:“说吧!” “圣上,每日朝政如此繁忙,怎可一早上就听她一人不停的提要求?!”魏训昌上前,他忍不了了。 宋宁每次说话都是重拳,谁知道她又要打谁。 她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赖样,谁受得住?! “下官又不是天天上早朝。魏大人您为官几十载上了几千个早朝了,这可是您第一次在早朝上遇到下官!”宋宁对魏训昌道,“这是我们的缘分,也是互相的幸运啊!” 魏训昌指着她:“这不是公堂,本官不和你辩论,金殿上由不得任何人妄言胡闹!” “方才那么认真的讨论问题、解决问题,怎么到您口中就是胡闹了?”宋宁问他,“魏大人,您这办事能力也不行啊!” 方旭接棒指着宋宁:“你放肆!” “当着圣上的面,方大人你也太胡闹了,放肆一言也是你能说的?”宋宁冲着赵炽抱拳呛方旭,“下官虽官微言轻,可也是圣上臣子,圣上不嫌弃下官放肆,你有什么资格?!” 方旭和魏训昌一起“转金殿”,柱子乱飞人影乱蹿,实在是太气了。 “行了,说什么事吧!”赵炽道。 宋宁清咳一声,道:“臣要说的第一件事,是整顿羽林卫,此事方才圣上已经下令了,微臣就不说了。” 大家就知道了,这小子根本就是事先准备好的。 赵炽颔首:“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宋宁道,“由这一次七十六条人命,两个衙门的“蚁穴”明确告诉了我们,整个朝廷的各个衙门都需要整顿。” “如果不及时彻查整顿,蚁穴必然溃堤,到时候想再整治就来不及了。” 这话一落,满朝哗然。 刚才还看热闹的官员就看不了热闹了。 赵炽反而起了兴致,宋宁这么得罪人,对她没有好处,所以她确确实实在为大周考虑。 “怎么说?”赵炽问道。 “微臣有两点提议。一,给所有衙门一天时间,将自己衙门里每一个廊屋、部门,上到首部官员下至一个杂役的职守,都用明目细则写清楚!”宋宁大声道。 魏训昌和方旭心情好了一点,因为现在宋宁不单单针对他们了,是针对整个朝堂。 看吧,马上她就会迎上更大攻击。 果然不出魏训昌所料,立刻有刚才袖手旁观的官员出列反驳宋宁。 “小宋大人,什么是明细细则,恕我们为官年头尚浅,不清楚你的意思。” 宋宁回答他:“就是你去扫地,你的上峰规定你扫前庭。怎么扫,早上扫还是晚上扫,能不能让别人代替你扫,扫不好地你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你收了垃圾贿赂而故意视而不见不扫它你又要受到什么惩罚……这就是细则,这位大人您懂不懂了呢?” 那位大人道:“是吗?小宋大人你的细则是什么呢?你职权里包含你胡乱提意见吗?” “下官的细则也要细细核对一番,以后就加上。” 宋宁说完等对方说话,那人被噎了一下,旁边的另外一位官员上前来训斥道:“你这就是假把式,这么做除了耽误时间,毫无意义。” “这不耽误时间,你自己做什么事职权范围早就应该烂熟于心,你只要用一刻钟梳理一下就好了。更何况,能站在金殿早朝的大人可都是首部官员,这个整顿彻查,是在帮助你们管理下属,要闹也应该是你们下属的不满意,各位为何先跳脚?” “说跳脚,你说话如此粗俗。” “这位大人太高洁了,这话离粗俗隔着八条街,您要跳脚说粗俗,那您就是全信生的炉鼎,做着恶事却想升仙,太能装了。” 那位大人也是暴脾气,真的跳脚要和宋宁动手。 立刻有人拦着他,两边劝。 宋宁拍开水壶又咚咚喝水,泡着罗汉果的水甜丝丝,她喝半壶忽然发现赵熠正看着她,她笑嘻嘻将水壶递给他。 赵熠将水壶接了,又指了指她腰上的饼。 宋宁很慎重地拆了一小半给他,余下的拍了拍又放回去。 赵熠一边撕着饼子,一边看宋宁舌战群儒。 有人气的不得了,冲不上去吵不过宋宁就转身拿延徐和罗子章当靶子。 二人岂又是怕吵架的,尤其是宋延徐,现在有底气不用夹尾巴,他吵架相当有气势。 “别吵别吵了。”柴思廷在宋宁的示意下上前来拉架,“都是同事有话好好说,在金殿吵架打架成何体统。” 众人也给他面子,毕竟他也不是一般的官员,他可是都御史,本朝还没左右都御史之分,只他一位。 柴思廷道:“这事儿也别气,小宋大人提议虽说很麻烦甚至是冒犯,但有一点她说的还是有道理的,这个提议实际是帮各位梳理衙门的,对各位是帮助。” 宋宁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不识好人心。” 有人道:“什么好人心,你就是不会好好意,折腾我们所有人。” “你又不是貌美小姑娘,我是品味多恶来折腾您?老大人!”宋宁对那人道。 那人气的一倒,坐地上掐人中去了。 人群,又沸腾起来了。 柴思廷和宋宁对视一眼,他忙去安抚。 527 缔造盛世(一更) 宋宁从容地站在中间,依旧是众矢之的。 赵炽打量着她,忽然很迷惑,是不了解的陌生感加想了解的好奇心。 “圣上!”柴思廷上前和赵炽道,“微臣有个提议!” 赵炽收回视线看向柴思廷,性质很不错:“哦,柴大人有什么提议?说说看!” “成立一个督查组,以都察院为首再另挑吏部两位官员,一起合作帮助各个衙门各个大人彻查,审核每一个人的职守细则!” 金殿的吵闹声瞬间消失了,大家看着柴思廷。 迷茫到震惊,情绪转换的速度很快,等同踏青脚踩空从山顶滚落的速度。 柴思廷继续说话,他从宋宁的身上学到了说话时,自身情绪加强,这样更有代入感,他目光扫众人,用同道中人我爱你的表情,语调也是抑扬顿挫:“这样一来,既从朝廷的角度做了调查和了解,也帮各位大人办了事情节省了时间,各位大人也不用费事和在意了。” “再有,这些细则列出来,有没有漏洞、敷衍、甚至难圆其说的胡编乱造也需要人员和时间去核对。核对出来后,后续也需要人去监督施行!”柴思廷道,“还有也能让各位大人知道,这一次真正的目的。” “一是梳理衙门规矩漏洞,查漏补缺避免再发生买卖犯人这样的惊天大案。” “二是,规范的衙门有利于迅速树立形象,重拾百姓的信任。” 柴思廷说完,语重心长地看着和宋宁吵架的同僚们,露出一副我多好,我替你们解决了大问题。 但同僚们没有人是傻的,这情况一看就知道,柴思廷在和宋宁一唱一和。 宋宁第一次提出三个提议的时候,不但罚了唐太文和尹治更重要的是她逼着赵炽让左尧和潘松月撤职了,这两个人,往小处说都是唐太文的人,往大处说都是魏党。 紧接着,宋宁第二次提到的两个提议,第一是整顿羽林卫,她自己就带过去,紧接着就说彻查整顿的事情,本以为她想出头风想疯了,没有好处得罪人的事她居然也做,但现在他们明白了。 都察院的柴思廷等着呢。 核查所有衙门这可不是小差,是肥差油差,拿捏人命脉的大差,否则吏部为什么在六部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就是因为吏部捏的是百官咽喉。 “柴大人,也太贼了吧?”有人低声道,听的人否定他,“岂是他贼,这种损人利己的手段分明就是宋世安出的。” 大家恍然大悟。 因为太损了,没有人能想得到做得出。 “自从他来了,同僚们都变坏了。” 以前大家也不单纯,但都是内敛的闷坏,现在大家都是明着坏。 直白的抢占便宜,含蓄什么的,全部抛诸脑后。 柴思廷当没听见,悲天悯人地站在宋宁身边,低声问宋宁:“子慕啊,本官方才的情绪如何?” “大人,您的情绪拿捏的恰到好处,完美无瑕,小宋都被您感染了。” 柴思廷以拳抵唇请咳一声:“现在明白,何为近朱者赤了。” 宋宁掩面而笑。 魏训昌看柴思廷的表情,简直气的肺疼,低声道:“彻查?他哪是彻查满朝衙门,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 查他们的人呗。 欲加之罪他们辞藻多的很。 “圣上,微臣反对!这个提议就是多此一举,费时间也费人力!”魏训昌道。 “圣上,微臣同意!”宋延徐出列。 “圣上,微臣反对!”方旭道。 “微臣同意!”吕孝仁道。 一瞬间,满朝文武开始战队,赵炽好整以暇,正要说话,就听宋宁喊道:“大家分一分呢,反对的站在左边,赞同的站在右边。” “站什么左边,你简直胡闹!” “那你跪着!”宋宁道。 那人不顾形象啐宋宁,宋宁一看他官阶不高,啐回去的口水是经过酝酿的。 那人惊的连连后退。 赵熠看着太嫌弃,遮了半只眼睛。 宋宁的提议,对面人不听她的,但是她的“同党”们却听她的,纷纷站在了右边,这样一来右边的反对者们就只能往左边去,不想同流合污。 人不少,一个一个需要时间,宋宁开始吃饼又把水壶要回来,就着喝水。 宋延徐咳嗽一下,提醒宋宁:“不可真吃!” “知道了知道了。”宋宁将饼塞嘴里喝了一口水,用袖子捂着嘴躲在个子高的宋延徐身后吃完。 大家哭笑不得。 站队站完了,宋宁的半个饼也吃完了。 精神抖擞! 站队结束,反对的人数以压倒性的优势获得了胜利,今日朝堂实到六十六人,对面四十人。 但宋宁并不担心。 因为这个事还真的是好事。做坏事的时候她都不怕不心虚,做好事的时候难道还胆怯退缩?! 这是不可能的。 赵炽其实很惊讶,跟着魏训昌反对的人多他不意外,但居然有这么多人跟着宋宁和宋延徐同意,这就让他很惊讶了。 这才多长时间?就有这样的成效,看来,两边分庭抗礼的日子不远了。 “圣上,重开督察组审察百官,这就是个形势而已,毫无意义!”魏训昌道。 “微臣附议!这种事情的意义只在于满足有些人的私心而已。” “如果现在审察,那吏部的事情还做不做呢?” “就是,一件事两个衙门一起做,不就是浪费人力物力。” 反对的官员纷纷点头。 这边因为人多,气势很强大,恶狠狠盯着对面的人,一个个志在必得自信满满,都已是这样的局面了,什么督察组的提议必然不会通过成立。 两边的人以中间轴为界,互相瞪着对方,仿佛楚河汉界。 对面的人道:“自私谋利,还好意思说为了大家好,这种话如何说得出口?” 宋宁指着对面的人大声道:“当然说得出口!如果羽林卫的规矩没有崩坏,会出现韦通达这样的败类,早在全信生出现在新煤山的时候,就应该砍了!” “如果不是规矩崩坏,府衙会有刘表买卖人命七八年而没有任何人发现?” “如果不是规矩崩坏,左尧会看到需要签字名单就直接签,而连大夫出具的死亡原因书都不看一眼,死因模模糊糊!” 她的声音回荡在金殿上。 “如果不是规矩崩坏,朝堂上的各位大人,在明知道这是好事并不给大家添乱的情况下却依旧反对,只因为这可能助涨你们认为的对手的利益!” 大家被说的愣住,就看着她一个人站在中间,声音洪亮言辞铿锵,听她继续说:“如果不是规矩崩坏,官员们又怎么会只管自己的利益得失而不管朝廷的江山社稷,圣上的王朝千秋万世?” 宋宁给赵炽行礼,一字一句道:“圣上,他们懂不懂愿不愿是他们的事,因为人都是自私的,您不能要求所有的官员能像我们一样,不为利益,只着眼王朝的未来啊!” 她这话一说,宋延徐反应特别快,拉着身边两侧的仲阳和柴思廷,二十几个人刷一下跪下来:“圣上,微臣不为自己,只求圣上王朝的千秋万世,盛世太平啊!” 他们音落,宋宁继续道:“我们为了大周的将来,愿意赴汤蹈火!” 赵炽动了动嘴,计春都听着跟着激动了,擦了擦因激动而湿润的眼角。 “圣上,为了千秋万世不是口号,不是吹牛浮夸。想做到,只要每一个人做好每一件事让每一个衙门正常运作把它该做的事情做好,这就是盛世!” 宋宁的话字字句句皆是真诚,甚至让人觉得她下一刻很可能会碰柱谏言,为表决心。 但宋宁没有,她举着手昂着头气势如虹。 “我们陪着圣上,一起缔造盛世!” 赵炽的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自古以来,即便是昏庸的君王也一定拥有过盛世梦,追求万人敬仰流芳百世,受后世子孙的赞颂。 赵炽也有,且满心都是。 赵熠将最后一块饼丢进嘴里,手指尖上一点粉末掸掉,嘴角略有笑意。 赵弢看着宋宁,她站在门口他看过去是背着光的,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很清楚,这整个殿上的气氛和众人的情绪都被她掌控了,激动抑或气恼,都是因为她。 这个人,有蛊惑人心的本事,明明办督察组就是他们得利,他非要将价值拔高到千秋盛世上面。 仿佛不同意这个提议,就是不想要千秋盛世是个不求上进的昏君。 赵弢看向魏训昌那挤在一起的四十个人,不是说他们没有才华能力,恰恰相反,能入朝为官走到这里的没有人是无能的。 但,此时此刻他们不如站在中间的这个人。 至少,没她贼! “盛世和、和督察组有什么关系?你、你这高度提的这么高,也不怕摔下来。”对面有人啐她。 528 形式而已(二更) 到这个地步了,她方的官员们都已经是跪着的了,宋宁就不会再吵架拉低她烘托的气氛。 这气氛烘托可不容易,嗓子疼。 她目光坚定地看着赵炽,等着他拍板决定,宋延徐等二十几个人也是如此,虽是跪着,却腰板笔挺一副随时起身冲刺为赵炽赴汤蹈火去。 此时此刻,纵然稳重如仲阳、吕孝仁等几位老大人,都生出一种集体荣誉感,宋延徐也忽然明白了宋宁先前说的,吵架、打架一起对外的时候特别容易产生凝聚力,不管对方是年老还是年轻,无一例外。 这也正是宋宁经常带头挑事拉开范围带人入局一起吵架的原因之一。 一起战斗的人,叫做战友。 生死战友情是人的一生中最坚固的感情之一。 此一刻,宋延徐从他的女儿身上再一次悟出了为官之道以及做人的道理。 对敌人嚣张野蛮更能衬托对朋友温和有礼的珍贵,对敌人的不留情面杀伐果断更能衬托对朋友的情深义重。 这是宋宁的招数,她一直在用,但不适合他……目前他只要跟着宋宁的步伐就行了。 宋宁一定会带着他达成目标,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和亲人的人头。 宋延徐擦了擦因激动而红的眼睛,恰好被众人看到,宋延徐索性真的哭了,憋着泪珠滚落,赵炽感动地看着他。 魏训昌骂了一句:“无耻!” 大殿上,这一瞬后大家都因为宋宁而在心中过了无数个念头,有人唾骂她千百次有人一心热血想奉她为战神,一起披荆斩棘。 “小宋爱卿这几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赵炽对宋宁道,“朕也感动于小宋爱卿所说的,陪着朕一起缔造盛世。” 赵炽顿了顿,继续说话:“有的事,朕一个人、或者几个人都做不好,应该是大家一起做,共同的力量才可以。” “是!”宋宁道,“有了明确规则有了每个人自然的遵守不敢逾越的自觉,剩下的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努力去做就行了。” 赵炽颔首,佩服宋宁,她说话头脑太清楚了,不管饶了多少个圈子,铺子撑的多大,她都不会偏题跑题。 “圣上?”魏训昌还想最后争取一下,带着自己一方人马。即便不能争取,那拉着宋宁他们继续吵架也是可以的。 让赵炽烦了这个事今天没兴趣谈了,就是胜利。 “不要说了,朕觉得柴爱卿和小宋爱卿的提议非常好。”赵炽道,“这一次买卖人命的事确实暴露了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现在不整顿,将来就会完全没有能力整顿。” “柴爱卿,孙爱卿,这事儿就交给都察院和吏部执行了,如何操作进行你们尽快给朕一个明确的章程。”赵炽对两人道,“初次核查,时间控制的短一点,态度要温和,就算有衙门、有谁不能给出职权范围细则也没有关系,你们要帮他核查,重新建立职权。” 柴思廷和孙元忠对视一眼,孙元忠应是。 孙元忠一直没有过多表态,他今天态度能明确的原因在于,柴思廷提出督察组是都察院和吏部一起,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当然不可能反对!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赵炽累的很,侧头问计春,“什么时辰了?” 计春回道:“辰时三刻。” 赵炽暗骂了一句,平时辰时就散朝,大家能说很多事,今天就宋宁一个人说话,居然就过了三刻钟! “退朝!”赵炽起身,“有要事回禀的就午朝再说。” 赵炽一边走一边交代计春:“如果他还提出参加午朝,就算她有天大的事,也拒绝!” 计春笑着应是。 百官恭送赵炽。 金殿上魏训昌一党气冲冲盯着他们,一个个又渴又累还气得胸口疼。 再看罪魁祸首,水壶挂着大饼充饥,要不是赵炽强行退朝,她还能再吵一下午。 宋延徐他们谦虚地冲着对面一通行礼挥手,争辩结束了,他们只是对事不对人,所以输赢不重要他们还是有情有义的好同僚。 魏训昌更气。 宋宁冲着一朝上没有存在感的赵熠打了个眼色。 有的人一早上没开口,但他坐那地方,放个腿都能吓的赵弢被想说的话憋回去,让赵炽三思变成四思。 这就是赵熠本事。 赵熠终于站起来了,拍了拍衣摆,对面的赵弢腰背顶了顶,正要说话,赵熠已经一拂袍子,去坤宁宫。 赵弢的腰一软,顿了顿走到对面,在赵熠方才坐的椅子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也用冷漠的目光睨着全场。 这姿势和角度很奇妙。 赵弢接着苏子安泡来的茶,喝了一口润嗓子,没说话。 门口,一行人鱼贯往外走,大庭广众大家不宜多说什么,宋延徐道:“最近大家都很忙碌,等过一段时间,找机会聚一聚。” “不用过些日子。”宋宁和一起的二十多位说话,“这几日有没有谁过生辰?” 她话落,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显然没有人近日生辰。 宋宁又问:“家人呢?” 当时给宋宁走后门批寺正一职的吏部刘乔河举手,尴尬地道:“那个、后天是我孙子生辰。” “几岁?”宋宁问他。 “四岁。”刘乔河道,“就、就不是特别值得庆祝的年纪。” 过百日、周岁十周岁都行,值得过。 四岁没听过,多数吃一碗长寿面就算过了。 “值!刚过周岁不到十岁多美好的年纪,我们要祝福他茁壮成长!”宋宁说完,所有人的表情像龟裂干涸的高粱地,好一会儿再润泽有了情绪。 “子慕说的对,那就去刘大人祝他孙子茁壮成长!”吕孝仁道。 众人应和。 刘乔河呵呵笑着,道:“那、那、那下官备好酒席,恭迎各位大人和同僚们光临。” “辛苦了辛苦了。”柴思廷笑盈盈道。 大家都憋着笑。 众人聊过了金水河,各自散了。 “父亲大人,咱们是准备一份贺礼还是两份呢?”宋宁问宋延徐。 宋延徐一脸包容喜爱的表情:“为父替你一起准备了。” “多谢父亲大人。” 宋延徐忍着笑,问她:“全部交给都察院和吏部操办,你觉得完全合适?要不要主动安插一个信得过的人进去?” “父亲大人,这世上没有谁是真的可以完全信任的。”宋宁说完,冲着宋延徐挑眉。 譬如他们父女二人,此时同一阵营难道是因为信任?宋延徐懂了:“你说的有道理,那就不过问了,配合他们就行了。” “父亲大人今日辛苦了,有的事晚上回家我们再说。” 宋延徐颔首,举手想增加亲昵程度拍女儿的肩膀,但想了想又收回去。 他认为以宋宁的为人她会拍回来,这样作为父亲他很没有面子。 “我们要努力啊,父亲大人。”宋宁拍了拍宋延徐的肩膀,甩着水壶走了。 宋延徐脸上的亲和龟裂,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立刻回去了。 宋宁回到大理寺,左尧被撤职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大理寺内外。 她一跨进门,和她不亲的人立刻躲避三尺外,是真的躲,怕她! 宋宁负手而行,俯视过所有人,踱步回自己公房,宋元时站门口等她,看见她忍不住失笑:“……你这走路的样子,越发的威风有气势了。” “我现在是正义的化身,一切害怕和反对我的人都是邪恶的。”宋宁道,“我会唾弃羞辱他们的。” 宋元时颔首,随着她进房:“下棋不行做局倒不错,先人一手把话说死,这是狠招。” “多谢元现身夸奖,大家人呢?”宋宁问他。 宋元时将她水壶挂在一边,又给她重新上茶来,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说上行下效吗?” “不会是……上街嘚瑟去了?”宋宁道。 宋元时对她露出一个你很了解自己以及同伴的表情。 宋宁无语。 “汤兴业和徐舀他们也上街了嘚瑟去了?” 宋元时道:“相信自己的同化能力。” “唉!”宋宁叹气,刚停下来鲁苗苗跑回来了,鲁苗苗道,“大人大人,我有个问题不明白!” 宋宁看着他。 “大家不理解,建督察组和您没关系,对你没什么好处,您为什么要提出来。”鲁苗苗道,“我代表六盘街后槐花巷里的街坊。” 宋宁回他:“那请你转告街坊们,我很大公无私不求自己利益,只要大周好,我别无所求。” “哦,知道了!”鲁苗苗跑了。 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 宋元时轻笑,递了一封卷宗给她:“刑部将王大牛的案件审核过了,卷宗上午刚送过来,你觉得哪天行刑合适?” “随便吧,你问马三通。” 宋元时颔首,将此事记录在册子上,又道:“有人说这不过是个形式,你既然提出来了,是认为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其实不重要,形式向来能逼人低头的,只要形式在我们手中就可以了。”宋宁将王大牛的卷宗插在架子上。 这个督察组的妙处在于,不是她宋宁能得到多少好处,而是能损害魏党多少利益,他们这个“集团”整体能得到什么。 卖人情、清自己门户、清别人门户、排挤、拉拢,他们说了算! 这就是督察组真正的妙处所在,她一个上午真正的目的之一。 “在说什么?”赵熠从外面进来,一边走一边道,“你不去见一见钱中宁?让他被罚一个月俸禄,不用解释?” 宋宁点头:“对对,王爷不说我都忘了,希望钱大人能理解。” “让他请吃饭个吧,正好中午饭没着落。”宋元时面无表情地道。 宋宁和赵熠都朝他看过来,赵熠嫌弃道:“小家子气!” 宋元时抿唇笑。 赵熠又道:“必须得去天香楼!” 这样才大气。 529 这是好事(一更) 宋宁没舍得让钱中宁在天香楼请客吃饭,主要怕钱中宁最后没钱付,还得她这个后辈掏钱。 而是让钱中宁到大理寺来,喊了两套席面,一套他们自己吃另一套给汤兴业他们。 寺正这边很热闹。对比别的部门的冷清,简直是春风得意。 “……哭这件事,还真的没有做过。”钱中宁听到宋宁的建议后,已经做了一刻钟的心里建设,还是做不到去赵炽面前哭诉的事情。 宋宁告诉他要用哭泣告诉赵炽,他被宋宁恩将仇报欺负了,而宋宁是赵炽在两年前亲自引荐给他的。 赵炽得有同情和愧疚的心情。 能弥补钱中宁一点。 “还有没有别的法子?”钱中宁问三个人。 宋元时回道:“钱大人愧疚自责一病不起!” 钱中宁怔了一下:好虚伪啊。 赵熠道:“回家愧疚自缢却未遂,大哭后晕倒满城哗然。” 钱中宁:不但虚伪还夸张。 钱中宁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宋宁的身上。 宋宁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煞有其事地想了想,认真回答他:“被唐太文的幕僚气怒之下打晕吊在了槐树上差一点命丧黄泉!” 钱中宁喝了茶,语气低沉地道:“那、我还是哭吧!” “还有一件事,”钱中宁问宋宁,“左尧离职,他的职位圣上怎么安排?” 宋宁道:“没有提,钱大人您有兴趣?” “这轮不到我,不过……你何不争取争取?”钱中宁问她。 宋宁问道:“能争取吗?” 赵熠和宋元时才不会相信她没有想过争取大理寺少卿这个职位。 “可以试试。” “我觉得兼职比较好。”宋宁道,“我刚上任大理寺正,如果就连着升还在这样的情况下,利己的太过明显。” “但我要是不辞辛劳的兼职,就应该没事。” 钱中宁觉得这个想法很好,既不惹眼又抓了实权,他道:“你可以和圣上提一提。” 不同意也不损失什么。 他没发现宋宁这个不错的方法想的太快了,显然是一早就想好了的。 兼职了左尧的职位后,她就资格参加早朝了。 “不着急,机会很快就会来的,我不但不用去要求还会有人联名举荐我的。” 钱中宁一脸的惊讶,但也没法子深想,宋宁筹划事情的脑子也不是他随便就能想明白的。 “那我走了,这个时间午朝就要开始了。”钱中宁喝茶漱口要告辞,宋宁炒辣椒的碟子里戳了戳又迅速点在了钱中宁的眼皮上。 一下还没感觉,但眨眼几下后,钱中宁的眼皮顿时火辣辣的疼起来。 他们今天中午叫的是湖广菜。 钱中宁眼皮在一盏茶的时间里,变成了红通通的肿眼泡,连眼睛都红了。 宋元时开门出去,手沿着墙面蹭了一手灰,抹在了钱中宁的裤腿和官袍上,不明内情的人看到了一定会一位他刚才跪地了。 跪谁?当然是跪赵熠,毕竟中午在这里吃饭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钱大人,努力啊!”宋宁对钱中宁道。 钱中宁半眯着眼睛点头应是,冷不丁手中被塞了一块干净的帕子,他心领神会五捂着眼睛由自己的常随扶着出去。 一路出去,大理寺里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先是一脸的惊讶又随即变成了理解和同情,有人小声道:“钱大人可真是倒霉,当时小宋大人才做推官的时候,一些衙门业务都是钱大人手把手教的,现在为了一点事就翻脸不认人了。” “是啊,罚俸禄事小,丢面子是大!” 大家看着眼睛红肿一身灰的钱中宁离开大理寺,有官员问道:“……你们说左大人还能回来吗?” 上一次唐大人辞官后三天就回来了。 “唐大人辞官和左大人被革职的性质不同。这一次左大人触犯了律法,我估计很难回来了。” “那也不一定,他朝中可还有人护着呢,就算唐大人不能直接为他出头,可唐大人还能找别人啊。” “那就等等看吧,最好左大人能回来,不然咱们的日子……唉!” “要说,上午说的职权内规矩细则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啊,反正不是好事,咱们有的折腾了,小宋大人……就是个不干好事瞎折腾的人。”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话也没有人制止,因为唐太文还没有回来。 中午休息,他和方旭依旧卓文忠在六盘街后的一家门面特别小的饺子馆,里面只能放两张桌子,但在桌子后有一个帘子,掀开帘子后面则是个门,开门进去里面别有洞天。 一个很大的雅间,收拾的干净又齐整,非常适合朋友聚会说话,隐蔽隔音。 三个人一坐下,唐太文就迫不及待地道:“现在的形势非常严峻,圣上显然被小宋迷惑了。” “再这么下去,今天是左尧潘松月,明天可就是我和各位大人了。” 方旭也觉得是这样,沉声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太子。” “殿下会出手吗?”卓文忠问道。 方旭道:“太子会的。这一次的案子,很可能和太子有关系。” 他说完,其他两个人都不惊讶,因为每个人都心里都有猜测。 “全信生能留在新煤山里或许韦通达能欺上瞒下,可能让韦通达帮他买卖人命杀人炼丹的,除了太子没有别人能办到!”方旭说着一顿,继续道,“眼下不要着急,全信生和韦通达等人还在牢中,事情可还没有结束呢。” 唐太文忽然想到昨天的细节:“韦通达等人的衣领里,有毒药,这药谁给他的?” “我也看到了。羽林卫不会随身配备毒药,而且他们被抓是很突然的事情,不存在事先准备。”卓文忠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送去的。” 话落,三个人望着对方,过了一会儿方旭出声道:“所以说,唐大人稍安勿躁。” 唐太文喝茶让自己沉静下来,但还是越想越气:“那小畜生怎么就盯着我不放了呢?!” 真是倒了霉了,他儿子的仇还没有报,现在又积了这么多,不让宋宁直接死,他心中的仇怨都纾解不了。 三个人也没心情吃午饭,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潘德祥跟着唐太文回大理寺,路上几次欲言又止,唐太文也知道他的心思,道:“让潘松月先等一等个,过一些日子,不但能让他重回官场还能再升一阶。” 潘德祥眼睛一亮,对唐太文道谢,正要说话就看到钱中宁捂着眼睛从大理寺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唐太文凝眉对潘德祥打了颜色,潘德祥上前去打听,过了一刻又折返回来:“……就哭,说自己委屈又冤枉。” “怎么不知道钱中宁像个娘们儿?”唐太文拂袖回了大理寺,他今天没什么要紧的事,没必要也不想去午朝。 午朝上,钱中宁一亮相就让众人大吃一惊,他一通哭诉,也顺利引起了所有人的同情。 赵炽虽没有收回罚他的命令,但却让太医给他诊了眼睛,又将刚得的新茶给了他一斤。 这就够了。 如钱中宁这样的官员,虽在京城可到底是地方官,不能早朝也没资格在赵炽面前露面。他今天能在赵炽面前诉苦还得到了奖励,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让帝王记得你,太重要了。 宋宁听到消息时,正望着坐在他们面前吹牛的马三通。 “合着没有全信生后,你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道士了呗?”宋宁问他。 马三通摆手:“那你错了!有没有他贫道都是天下最厉害的道士,要不然当年他只能算你两条命却不知你富贵泼天呢?” “知道了,感谢你的祝福。”宋宁问马三通,“那你准备用什么方法逼供,灌辣椒水?” 马三通嘿嘿一笑:“你审他的效果肯定没有贫道好。” “谁让他炼丹的事,贫道一出手肯定能问出来。” 宋宁挥手:“辛苦你了,这个巨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肯定可以。” 马三通颠颠地去了。 天色个渐渐暗下来,宋宁和赵熠以及宋元时锁门出来,三人结伴去齐王府,今晚,赵熠在齐王府设宴请客。 吃过晚饭,两人下棋宋宁观战。 亥时左右,尹治从后门来了。 “给王爷请安!”尹治看了一眼宋宁,心中在猜测赵熠让阑风找他来的意思。 “坐!”赵熠请他坐,宋元时陪坐在末位,尹治也认识他,两人打了招呼各自坐下。 宋宁在赵熠的对面坐下来,顺其自然地将早就剥好的瓜子儿递个赵熠,赵熠接过去顺道抹了一把她的手。 两个人眉目乱挑情意绵绵。 宋元时低头喝茶不忍去看尹治的反应。 啪!尹治刚端起来的茶盅掉在地上了。 什么情况? 王爷和小宋大人? 断袖? 是因为这个关系,所以王爷对小宋大人包容支持? 他、他知道了什么?这、不是他应该知道的吧? 怎么办? 530 都是兄弟(二更) “怎么了?”宋宁惊讶地看着尹治,“是还在恨我吗?” 宋宁又恢复正常了,没有刚才眉目传言“女人”样儿,尹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慌乱地收回视线,道:“茶、茶烫手,没抓稳。” “再给尹大人换新茶。”赵熠意味深长地看着尹治。 尹治擦了擦汗,不敢回看赵熠。 内心不断有个声音在反复确认,齐王爷真的是断袖吗?小宋大人也不像是个断袖啊! 对了,今天在朝堂王爷还用小宋大人的水壶喝水来着,当时他看在外面看到了也没有多想,现在一对比……这里面的内情也太多了。 “尹大人?”宋宁挥手冲着尹治挥了挥手,“你的衣服湿了,要不要找衣服给你换?否则容易受凉哦。” 尹治才发现自己长跑和裤子都湿了,他惊慌失措地站起来,道:“没、没什么,我、我回家换就行了。” “我陪您去隔壁暂时换一身衣服,再让人将您这一身烘干。”宋元时对尹治道。 尹治其实无所谓衣服怎么样,但他很想离开这个房间,让自己冷静一下。 他跟着宋元时去了隔壁的暖阁,常玉取了一套新的衣服来给尹治:“……是伏雨的衣服还没有穿过,他和尹大人您的身形差不多。” 尹治道谢换了衣服,宋元时要出去,尹治见他笑容亲切,鬼使神差地问道:“王爷和小宋大人关系很好吗?” 岂料笑容亲切地宋元时立刻就翻脸了:“你什么意思?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尹治吓的一头汗。 “王爷和小宋大人是断袖的事情,你不许对外说。王爷要面子,小宋大人和老宋大人都要前程仕途的。”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我……都得死!” 宋元时恶狠狠地盯着他,别说温和,没吃人就不错了。 尹治就后悔问了,本来他还只是怀疑,一问出口就被宋元时肯定了。 “知、知道了。”尹治硬着头皮重新回到房间,赵熠和宋宁神色淡然地在聊天,看不出断袖的迹象,他再次问道,“王爷请微臣来,为得何事?” 宋宁起身道:“其实是我请您来,一是解释今天在朝堂咄咄逼人的态度,您也应该看出来了,我的目标不是您,但要不带您出来,大家就会怀疑您和我是一伙的。” 一伙的吗?尹治陪着笑脸。 “我实际的意思,是想帮你整顿羽林卫!” 尹治惊疑地看着她。 “羽林卫这一次大动荡,而您经历了这么大的动荡,还能安稳的保住官位,可想您其实在圣上心中很重要。” “您整顿羽林卫时,圣上也对你你很信任。” “所以,您整顿的时候,能不能安排我几个兄弟进去?往后羽林卫有什么事,您和我也能互通有无,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比如想弹劾哪位大人,你告诉我,我帮您出头。” 她其实没兄弟,随口一说。 尹治却很惊讶,这是羽林卫不是西山大营啊,他惊疑地看向赵熠。 赵熠也看着他:“不用想那么多,我不造反也不夺宫!” 尹治骇了一跳,试探道:“王爷和小宋大人是想经营朝中势力?这……为什么?” “这还不好理解吗?我们要有在面对危险时,保护家人的能力啊!”宋宁道。 尹治懂,赵炽现在不杀赵熠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可却让所有人都好奇。 反过来说,赵炽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应该杀了赵熠以绝后患。 “尹大人,你理解我们的处境吗?”宋宁并不想给尹治洗脑,她将她和赵熠是断袖的事情让尹治看到,是为了让尹治抓住“把柄”,有了这个以后,尹治对他们即将建立的关系会更有自信。 聪明人的自信永远都是来自于自己而非是别人。 “理解。”尹治道。 宋宁欣慰不已,拍了拍尹治的肩膀:“好兄弟,以后咱们有饭一起吃,有官一起升!” 尹治:“……” 宋宁坐回去。 赵熠开口对尹治道:“在新煤山和你说的话,可记得?” 尹治点头。 “我有什么企图,会走什么路这不在我,而是在赵炽的选择,他要杀我,我必然不会束手就擒,他如果相安无事,那大家就会一直这么和谐共存。”赵熠说着一顿看着尹治,“但你不同,你的路在我这里,我虽无实权,但要你一家人的命,信手拈来。” 说着,挑了挑眉,自信又坦荡。 他根本不怕尹治去告发,赵炽也根本“不信”尹治说的话。 至少现在不能相信的。 尹治没的选。 这一点尹治是明白的,他这几天和他父亲每夜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他们的想法一样,不管幸运还是不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伸头缩头都是死。 “微臣明白了。王爷个要安插什么人进羽林卫?”尹治问赵熠。 “你!”赵熠用肯定地眼神看着他。 尹治一抖,起身行礼道:“微臣、一定不负王爷信赖。” “把你的弟兄管好就行!”赵熠道。 尹治应是,拢着袖子由秋纷纷亲自宋到后门,从后巷子里悄无声息走了。 “目标二达成!”宋宁打了哈欠,“接下来是目标三!” 尹治的重要性举足轻重,他们对于尹治远不是表面这样的云淡风轻。 但尹治是勋贵不是单打独斗的文官,他盘根错节的族人是他的根基和力量也是他的掣肘和牵挂,这样的人不能逼,一慌张他很可能牺牲自己救全族人的性命。 不急不躁随随便便是对他最好的办法。 赵熠笑着递了个小盒子给她:“去刘乔河孙子的生辰宴时,交给他。” 宋宁好奇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尊小金猪,憨态可掬。 她掂了掂重量:“王爷大方啊。” 赵熠白她一眼。 “回家吧。”宋元时提醒她。 宋宁抱着金猪和赵熠告辞:“明儿见!” 说着出门走了,赵熠送她到门口,望着她和宋元时走远,伏雨凑上来问道:“属下去跟着?” “不用。”赵熠也回去休息。 大家休息一夜,第二天早上马三通算了一个易行刑的日子,二月二十二。 宋宁报给唐太文,定在那天斩王大牛。 唐太文没同意,让她再重新定时间。 宋宁又选了二十三。 又被退回来,没提原因。 “唐大人这是刁难您吧。”鲁苗苗愤愤不平,“大人、我、我去打他黑棍!” “咱们是文明人只做文明事。”宋宁第三次递交文书把时间重新改到二十二,在末行用朱砂写到:“唐大人留着亲自卖?” 唐太文气的砸了一只茶碗,没给宋宁回复则让潘德祥去找苏子安试探,想知道赵弢的意思。 宋宁反正不着急,只要她程序没有问题,就算没有唐太文的批复她也照样把事情做了。 只要赵炽还觉得她有用,她就能在一定的程度内为所欲为。 第二天,刘乔河带着两个儿子站在自家门口迎客,他官阶不低,以前家里办宴席还真的是很少迎客。 但今天不一样,他衣冠整齐恭恭敬敬地站着。 他的长子到现在还是不敢置信:“……这么多老大人,居然来祝我们歌儿生辰,这、这也太让人难以相信了,做梦一样!” 人抬人高,这事儿他能嘚瑟一辈子。 他儿子都能接着嘚瑟。 “一会儿可别糊涂,不要乱说话,老老实实待客就行了,听着什么看着什么都不许插嘴。”刘乔河道。 他两个儿子都应是。 “刘大人!”说着话,看见宋宁扶着宋延徐朝这边走过来,刘乔河上去行礼,接宋延徐,三个人热热闹闹王家走。 刘乔河的长子道:“这就是小宋大人,今年才二十岁,就他本事,十个人都说不过他。” “人真有本事,你说的好像他只会说话一样。” 兄弟两个说着话,柴思廷到了…… 宋宁将宋延徐送进去,也跟着刘乔河一起出来迎客,但她没抢刘家父子三人的活,只是站在待客的正院门口接一茬,这样既不显得喧宾夺主,又能表达对吕孝仁几位的尊敬。 说过生辰,也就开了三桌酒席,刘乔河的家里人开了一桌,宋宁他们则是一桌。 花厅门一关,众人就说起关于督察组的事情。 他们每个人都很关心,这是大事。 “……这是第三项朝事了。”柴思廷对宋宁笑着道,“普法的事已经开始去办了,国子监谈的书院估计也快了,现在再将督察组的事办好。” “今年一年,到年底的时候就能看到我们的成效了。” 他说的成效当然是在朝堂的话语权和主导性。 宋延徐也颔首:“没错,此事办妥当了,非常值得。”又道,“途安啊,你不是今天带章程来,可备好了?” 途安是柴思廷的表字,宋延徐这么喊,就表示他们已经非常亲近了。 柴思廷笑呵呵将章程拿出来,又孙元忠道:“老孙你仔细看看,也让宋阁老把关,可别咱们内部先生罅隙了。” 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宋宁敬吕孝仁酒:“让大人和夫人失望了。” 没找到吕止。 不过尹治还在安排人搜查,但宋宁现在觉得,希望很渺茫。 “你别这么说,这个案子已经是极大的收获和最好的结果。”吕孝仁道,“你已经完成了职责,不要有压力。” 宋宁喝了酒,低声和吕孝仁道:“马三通在想办法,试试看从全信生口中套话。” “能套得出吗?”吕孝仁又升起希望。 “全信生也不是义薄云天,他现在不开口完全是没有觉得害怕,他坚信他不会伏法。” 有恃无恐。 531 一些人心 吕孝仁颔首。 “如果全信生能开口,那是再好不过了。”吕孝仁说着又道,“不过,既然你们都认为他重要,那他的安危,岂不是……” “大人放心,全信生和韦通达几个人的安全,下官已经安排人看守了。”给吕孝仁斟酒。 吕孝仁松了口气,和宋宁碰了碰杯:“你年纪虽小可办事却少见的稳妥,假以时日了不得!” “感谢大人您的信任。”宋宁笑嘻嘻地和吕孝仁喝酒,“我现在的目标,就是将内阁换换血!” 她声音不大,本来别的几位也正兴致很高地在讨论章程的事,等她说完就突然停下来,都看着她神色个古怪! “子慕!”宋延徐嗔怪地瞪了宋宁一眼,“多喝两杯就胡言乱语。” 宋宁摇头:“父亲,梦肯定是要做一做的,人也要有梦想!” “不管远近,总要试一试,假如成功了呢?” 房间里的气氛一窒,随即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柴思廷指着宋宁道:“你这个梦想太过于远大了点。” “各位大人,为了梦想,干杯!”宋宁举杯,几位大人都和她碰了。 这不能说是梦想,应该归为野心。 野心谁没有呢?但说出来告诉别人不是这几位大人呢个做的事,不过,能听宋宁这个小辈豪气干云没心没肺的嚷嚷,倒也痛快。 “柴大人,章程也让下官瞧瞧?”宋宁对柴思廷道。 柴思廷将章程递给她,含笑道:“肯定要给你过目的,毕竟这可是你的主意。” 宋宁扫了一眼,大家做事都很老道,几乎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她将章程交还给柴思廷:“……下官只有一个要求,去办大理寺的时候,雷声雨点都大一点。” “好好好!”柴思廷当然没意见,又去问孙元忠,“老孙的意思呢?” 孙元忠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很轻松:“随你们,吏部也是陪跑而已。” “你看看,这话说的,就是得了便宜卖乖。”柴思廷指着孙元忠,对宋宁道,“给孙大人敬酒!” “是是是。”宋宁敬酒,孙元忠无奈喝着。 “有一事提醒子慕。”罗子章对宋宁道,“你要是想参早朝,左尧的职务你是不是可以动一动脑筋?” “罗大人,你这提醒的太晚了。”柴思廷给罗子章斟酒,罗子章一愣,随即想明白了,指着宋宁道,“难怪要求到大理寺的时候使劲刁难,原来是这个原因。” “行吧,就等小宋大人和我们一起参早朝吧。” “还是宋大人有福气,能和儿子同朝为官一起早朝,放眼看去大周百年也没出几位。”罗子章是真羡慕,早先宋延徐缩着的时候,他就恨不得让宋宁拜他做爹。 宋延徐的笑容里自然流出得意。 “有过两位。”仲阳道,“不过两位当时的年岁都已七十几。” 这就更显得宋延徐有福气了,他才四十,就做到了内阁还和儿子同朝。 千百年的数,恐怕也不会超过五个人。 “仲大人太风趣了。”宋延徐腹诽道,这是两人?我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千百年来,谁和自己女儿同朝为官? 他宋延徐独一份。 宋宁嘻嘻哈哈赔笑,这种牛皮不能吹,因为注定会被打脸,她和宋延徐一起端着酒杯赔笑,嘻嘻哈哈心虚地受着大家捧。 刘乔河的儿子抱着小寿星进来,给各位大人磕头。 等嗑完了大家挨个儿赏他礼,宋宁将赵熠的贺礼递给他,云淡风轻地道:“齐王爷其自挑选的,不要嫌弃。” 刘乔河一家人受宠若惊。 就连几位大人也是一脸的惊讶。 “一起吃一杯酒吧。”宋宁举杯,道,“贺刘小哥儿茁壮成长,贺咱们旗开得胜必将马到成功。” 吕孝仁无奈,罗子章道:“他向来这么高调,什么话都敢说。” 一场宴席,正经的事用不正经的话说,对比第一次大家一起吃铜锅刻意热络的场景,今天再聚,每一个人都非常的自然,心情也非常的好。 没有人喝醉,时间差不多了就各自散了。 宋宁又和宋延徐一起结伴回家。 “全信生的命,你确实要看好了。”宋延徐交代她,“虽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但也只有他知道。” 宋宁盯着宋延徐,阴森森问道:“父亲大人,您没有思考过,是谁让他炼丹的吗?” “没有!”宋延徐道。 宋宁又凑近了一些,深夜里父女二人面对面说话,在外人看来感情太亲近深厚了,蒋波拦着乔四以及鲁青青都远远站着,怕打扰了他们。 “你怀疑为父?”宋延徐惊讶地看着宋宁,“我虽和全信生认识,但绝没有熟到让他用人炼丹的地步,更何况,关于长生丹这种事都是耗钱的买卖,谁能负担得起?” 他说完见宋宁还是原来的表情,心头不由一跳,脱口道:“你是怀疑太子?” “不可能,太子身体康健哪用这种东西。”宋延徐说完又想到了赵炽,随即摆手,“圣上为人节俭,这种烧钱的事他不会做的。” 宋宁观察着宋延徐的神色,叹了口气:“还以为父亲您知道呢。” “我要知道能不告诉你?”宋延徐一脸的无奈,但宋宁的问题却让他跟着深思。 有的事,不是想不到,而是回避不敢想。 他问道:“如果幕后人真的是圣上父子,你难道还要继续查?” “不知道,先查到再说!”宋宁问宋延徐,“父亲大人觉得呢?” 宋延徐一脸的惊恐:“圣上就只有太子一个能继承皇位的儿子。” “你总不会以为,王子犯法真能与庶民同罪吧?” 宋延徐说完见宋宁还悠悠走着,他不由害怕了,跟着追上去:“子慕啊,你、你别吓唬我啊。” “您就放心吧,不可能吓唬您的!”宋宁笑着道。 只要圣上不吓唬我,我就不吓唬您。 “父亲大人,得空记得把账结一结,虽说您和我如今和睦相处了,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是吧!”宋宁道。 宋延徐无语。 第二日早朝,柴思廷递交的修改过的督察组的章程,在经过“讨论”后,定了。 二月二十成立了督察组。 满朝震动,因为督察组要求的,上从魏训昌开始,下至一个民兵小旗,都得写自己的职务内细则。 限定时间为一天,如有出差、办差等实在不便的事,可有上峰、同事代为写好说明即可。 这办法很人性化,但依旧逼的所有人焦头烂额。 宋宁暂时没关注这件事。 这天中午,王大牛从牢中押到菜市口。 关了半个多月,王大牛比先前更瘦了,但看人的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冰冰压抑着叛逆。 菜市口人山人海。 宋宁不是监斩官,她穿着便服和大家站在一起。 王麻子的猪肉摊子好久没有开了,她站在正中间看着儿子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着唐三该死,都怪唐三。 她骂自己男人自己儿子,一边的百姓就骂她。 王大牛跪在台阶上,刽子手在喝酒擦刀,有位妇人冲着个王大牛喊道:“孩子,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不求荣华富贵,只愿你得一个好娘。” 王大牛一惊看着对方,又转过来盯着王麻子。 灰扑扑的眼睛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重新投胎就能重新选择娘了吗? “快,快砍我!”王大牛喊道。 这一世的娘他投胎的时候选错了,来世,他要认认真真的选,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像其他的娘一样能冲着他微笑,夸他是个好孩子。 王大牛被砍头,王麻子一边骂着一边将儿子的尸首领回家去了。 路过宋宁时,宋宁没有看她,直接越过她回大理寺去,路上忽然有人喊他:“小宋,你今天监斩吗?” 一辆马车停在她旁边,赵熺胖胖的脸从小小的窗户里挤出来,冲着她笑。 “不是,下官路过而已。王爷您干什么去?” 赵熺回道:“去太子府啊,我定的太湖石今天送到了,我要重新搭建个假山。” “不是说不用大动的吗?”宋宁觉得奇怪。 赵熺想了想:“太子这两天也不知道想什么呢,一会儿一个变。” “不和你和说了,等我这两日弄完了这个事儿,咱们约时间喝酒!”赵熺道。 宋宁应是:“只要是王爷您请客,没有不从的!” “好说好说。”赵熺将脸收回去,马车走远了。 宋宁回到大理寺,马三通气呼呼地在吃点心,看见她进来抱怨道:“这个全信生,还是得你想法子,他脑子不行,贫道不屑和他斗。” “你都用了什么法子?”宋宁租下来问他。 马三通低声道:“用了一种独家秘方的丹药,吃完后欲仙欲死。” “可就是没说实情?” 马三通趴在桌子上,点头:“嗯嗯嗯。” “这几天你一直盯着,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比如特别的人接近?”宋宁问他。 马三通一直没离开过。 马三通摇头:“没有,连老头和狱卒都没接近。” “你说的有人想杀他灭口,会不会有误?” 宋宁也觉得奇怪,她低声和马三通道:“你除了欲仙欲死的药,就没有别的了?” “你要什么药,因有尽有,我可比全信生厉害多了。” …… 二月底,白天虽说已有暖意,可到了夜里,还是非常的冷。 大理寺新上任的牢头名叫苏仓,当了一辈子的差役,不知想办法巴结了多少次潘德祥都没有用,这一次终于成了。 他打了哈欠,起身将门缝合上,又叮嘱了两个值守的狱卒轮着睡,他自己则也去房里歇着去了。 一觉到天亮,苏仓起来巡视,大清早有的人还没醒,有的人则坐着发呆。 大理寺牢房人不多,走一过去最显目的就是韦通达八个人加上全信生。 苏仓走了一遍,韦通达八个人在睡觉,又走了一遍,全信生也在睡。 他走过去喝了口茶,忽然想到了什么,将茶盅一放跑回去,冲着韦通达喊道:“韦大人?” 连着喊了几声又喊了被人。八个年轻强壮的大男人一点睡死过去一样。 苏仓吓傻了,带着弟兄进去检查,一摸,人都已经冰冰凉凉的。 赵弢吃早饭的时候,苏子安就来回禀了大理寺里的消息。 “今天死的?”他有些奇怪,却又松了口气,“服毒吗?” 苏子安点头应是:“唐大人带仵作查验了,没错。” “死的也太迟了点,做事越来越不爽利了。”赵弢放下筷子,边走边道:“上次你给全信生的毒药,那狗东西愣是没敢吃。” “这会倒是长胆子了。” “吃不吃可由不得他。”苏子安跟着问道,“要不要奴婢去瞅一眼?” 赵弢讥讽地道:“没什么可确认的,现在谁还有胆子买卖尸体?” “殿下说笑了,卖尸回去也没用啊。”苏子安笑着道。 赵弢颔首,站在院子里看着堆叠好的假山,目光深悠晦涩,他问苏子安:“现在办宴,好吗?” “好、好啊。”苏子安回道,“平阳郡主的花这两日就送来,您的新园子也这么好看,应、应该办!” 赵弢颔首,道:“那就办。你去备笔墨,我来写请柬。” 宫中,赵炽散朝,回御书房的路上,计春给他说全信生的事。 “怎么人都看守不好?”赵炽蹙眉道,“此事要问责,让唐太文和……算了,唐太文来见朕!” 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让宋世安写文书送来,人就不要来了。” ------题外话------ 假期最后一天,现在开始等过年了。 今天只有一章,因为我又没时间写,想念我的存稿,我是怎么把我存稿弄没了的?? 532 气死谁呢(一更) 马三通从牢房外冲进牢房内,一边走一边哭喊。 “全道长喂,你怎么就死了呢,你不是要升天的吗?” “你怎么能丢下我,我一个人升天成仙多寂寞呢!” 他这吆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亲人了。 大理寺的仵作查验结束了,是中毒,至于是什么毒目前还不清楚。 九个人一字排开在地上躺着。 马三通哎呦一声继续哭。 苏仓死气沉沉地坐在地上,他才刚上任做上牢头,就遇到这事儿了,这是天要他死啊。 “唐大人来过了吗?”汤兴业问苏仓,苏仓和汤兴业不是一边的,但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些,听他问就规规矩矩地回答:“来过了。圣上召见,唐大人去宫里了。” 汤兴业点头,叹了口气:“口供还没招,罪刑还没最后定,这就死了,太欺人了,我一定要抓到幕后的凶手。” 他说完,牢房里的众人都大吃了一惊。 还有幕后? 再有幕后,这事儿还能查吗? “小宋大人来了。”有人喊了一声,随即宋宁进来,大家都让开,宋宁查验了一番,凝眉问道,“仵作可明确是什么毒药?” “没有,说是像乌藤,可又没有呕吐,说不敢下定论。”一位狱卒道。 “把九个人都抬到仵作房去,待我请示圣上后解剖查验。”宋宁一边说一边吩咐汤兴业。 汤兴业应是,喊了徐舀和碴儿几个人,大家一起将九个人都抬去了仵作房。 宋宁袖子一拍,往宫里去了。 此刻,唐太文在御书房里,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宋宁。 “一直是小宋大人安排人看守的,微臣昨天还叮嘱他的捕头了,安全问题要重视。”唐太文气怒不已,“岂料,昨天夜里就出事了。” “不过,微臣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微臣有罪请圣上惩罚。” 唐太文磕头。 赵熠问他:“查过没有,毒药怎么来的呢?” 唐太文回道:“上一次小宋大人在室外升堂审问的时候,就在他们衣襟里搜到了毒药。” “我们在想,现在他们服用的这个毒药,会不会和上一次的毒药同样的来路!” 唐太文的言下之意,宋宁上次就搜到了一次,居然还能大意到让同样的事情在发生。 太失职了。 赵炽看向门口问谭仁:“宋世安的文书来了?” 因为谭仁在门口走了两回了,显然是有事回。 “回圣上的话,小宋大人在宫门外,说要给圣上您回话。”谭仁摸了摸鼻子有一种替宋宁心虚脸红的代入感,“他、他说只有语言才能表达他的心情,笔墨不及十之一二。” “确实如此了,他也就一张嘴能嘚吧了!”赵炽头疼不已,看向唐太文,“他来,你是留着一起讨论,还是避一避?” 唐太文想也不想就道:“微臣去、去隔壁坐一坐,不耽误圣上您说事儿。” 赵炽挥手,没留他。 “让他来吧,路上敲打他一下,话少一点。”赵炽吩咐谭仁。 谭仁应是,亲自去接宋宁。 一刻钟后,宋宁到了,还没看见人就听到了声音:“圣上,圣上您要给微臣做主啊!” 赵炽瞪向谭仁。 谭仁擦着汗,心想我敲打过了啊,可小宋大人没听啊! 谭仁缩着脖子退下去了。 赵炽看着义愤填膺到泪流满面的宋宁:“做什么主?” “全信生和韦通达等九人都被人毒死了。牢房看守那么严密,前几日都有专人看守,就昨天晚上他回家休息了,谁知道就出事了,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盯着的,瞅准了时间就要杀人灭口!” “此人简直胆大包天,岂有此理。” “圣上,这事儿必须追责,必须查到幕后凶手。” 赵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朕找你来,是要问责你的,你现在是打算先发制人问责朕?” “没有没有,这事儿怎么也不可能问责您啊。微臣的意思,是这个案子由全信生等人的死,引出来一个更大的可能性,还有幕后人。这个幕后人害怕全信生和韦通达供出他的存在,于是杀人灭口了。” “此人手眼通天,背景绝对了不得。” 赵炽早就琢磨出她的意思,本来还想忍一忍,隐晦地暗示她,可发现和宋宁讲话,不能隐晦的暗示,一是这小子会掌握听懂或者听不懂这个主动权,她想和你聊她就听得懂,她要不想接茬,她就装傻。 你被她气到死,死前她还当着你的面侃侃而谈正义化身。 “小宋爱卿,你说的这位手眼通天的幕后人,是谁?”赵炽盯着她,“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整个朝堂,能手眼通天并且能指挥全信生的,也没有几位了吧?”赵炽忽然走下来盯着她,“你是暗示朕,还是指太子?” 宋宁一瞬有一点惊讶赵炽的直接,但随即恢复如常,笑嘻嘻凑上来:“这不可能,微臣其实怀疑一个人,但不敢说。” “说吧!” 宋宁低声道:“琴山的庙里的明觉大师。” 这是她现想的,否则她就要把赵熠、赵熺都拉出来说了。 赵炽回身抓了一本奏疏砸她,怒道:“真想把你脑子撬开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明觉大师是出家人,他想长生不老会让一个道士炼丹?” “说你聪明你还蠢起来了。” “呵呵,也、也是哦。”宋宁说着一顿,道,“那现在还是一片迷雾,圣上您给微臣权限吧,让微臣一直查下去,行吗?” 赵炽道:“朕是不是能怀疑,是你故意把全信生毒死,然后好有机会站在朕面前说这一番话?” “你在暗示朕,杀全信生的是太子吗?” 计春去将御书房的门关上。 “不不不是,微臣没有这个想法。”宋宁摇头。 “去将太子请来,朕要问一问他,杀全信生没有!”赵炽吩咐计春。 计春看了一眼宋宁,见宋宁居然垂着头一副我不干涉的做派,他气愤地走过去,小声质问道:“你不拦着,难不成是真的要和太子爷在这里对质?” “啊?要拦着吗?”宋宁如梦方醒,和赵炽道,“圣上,太子爷为人正派一心为民,不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不用喊他来对质,真的!” 计春松口气,没去请赵弢。 赵炽就质问他:“不是太子,那就是朕喽?” “不不不是。”宋宁摇头。 “如果说还有谁有这个可能,那就是齐王和宁王,可他二人一个从济南府才回来,一个向来不问烟火。” “如果再算下去,那就得往后宫看了。” “不如,请太后和皇后以及朕所有的妃嫔一起来和你对质,如何?” 赵炽的妃嫔本来就少,这两年陆续都去世了,如今只有身体不大好的皇后以及皇贵妃。皇贵妃有一位生来体弱皇子,成日里忙着照顾那孩子,很少露面。 “要不,将三皇子也喊来?” 赵炽咄咄逼人。 偏殿里,唐太文听的清清楚楚,心里乐的不行,宋宁这个伎俩谁看不出来?还非要到圣上面前来试探。 看她怎么回。 他刚想完,就听宋宁突然拔高了声音:“圣上,您这话说的太没道理,绕来绕去您总不会觉得是微臣的错吧?” 赵炽一怔被她震了一下,唐太文和计春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疯了吧,吼圣上。 “微臣就想查案子,把和这个事儿查清楚,到底是谁让全信生炼药,谁吩咐韦通达卖人杀人,谁又杀了他们灭口!”宋宁义愤填膺,“微臣又没有别的意思,圣上您要是不想查,就不查呗,反正大周和朝堂都是您的。” 说着敷衍地抱了抱拳:“微臣要真有错,那也是惹您不高兴了,要说别的那一定没有。那微臣给您赔罪道歉,微臣错了,行了吧!” 我错了行了吧?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唐太文默念阿弥陀佛,希望佛祖开恩保佑赵炽治罪宋宁。 佛祖开了一半的恩。 赵炽拍了桌子:“宋世安,这就是你和朕说话的态度?” “那您想要微臣怎么样?”宋宁问道。 宋宁的态度让赵炽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难道刚才不该和她直接说而应该继续含蓄? 他冲宋宁砸了个茶盅,宋宁跳开了,他怒道:“朕召你来御书房,是为了让你领责任,你倒好,一来就先发制人暗示朕,幕后凶手不是朕就是太子,要不然就是太后和皇后。” “朕要对质你也不满意!” “朕现在怀疑你故意将他们毒死,然后来暗示朕是幕后凶手,你能问朕,朕就不能怀疑你?”赵炽喝问她。 宋宁垂着头,乍一看她像是被吓着了内疚又可怜,可如果你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她其实神情很轻松,还用脚尖沾水在地上写了一个“冤”字! “滚!”赵炽心口的一口气从鼻孔冲出来。 宋宁“怯生生”撇了一眼赵炽,转身要走,忽然又回头道:“微臣申请解剖全信生!” 赵炽又是一愣。 她的意思很清楚,我没故意毒死他们,你看,我要亲自解剖查明真相呢。 “剖你个头,滚!”赵炽道。 “那尸首怎么办?”宋宁问道。 “埋了啊,不然你来炼丹药?”赵炽问她。 “死人不能炼,得活的才行!”宋宁咕哝着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计春生怕她再回来,迅速跟着关上门插好门栓! 赵炽揉着眉心撑在桌面上,一副忍的很辛苦但又不得不忍的表情。 533 散了散了(二更) 御书房里很安静,好一会儿唐太文走了出来,想说什么,赵炽摆手道:“你也回去吧,这事儿不查了。” “把几个人都埋了,对外就说畏罪自杀!” 唐太文应是而去。 计春重新泡茶上来,赵炽喝了一遍,起身去了內殿,计春守在门外。 谭仁蹑手蹑脚进门来,朝关着门的内殿看了一眼:“师傅,圣上的午膳要不要送来?” “不用,圣上被小宋大人气着了,午膳先温着,等会儿再说。” 谭仁应是,又叹了口气:“师傅,您说小宋大人会不会有一天把满朝文武都气死?” “胡说!”计春敲谭仁的脑袋,“哪能这么容易就被气死的,那些个大人身体好着呢。” 谭仁不觉得,身体再好连着天天被气,那也受不住。 “倒是刚才说的话,你听明白没有?”计春考谭仁,谭仁挠着后脑勺,低声道,“是圣上和小宋大人在互相试探?” 计春颔首:“小宋大人有怀疑的人,但他不敢往下查得问圣上的态度,而圣上显然是不许她查可又不能直接阻止,于是抛出了这么多人!” “明白了。”谭仁是真的明白了,“这个案子确实不能查了。” 顿了顿,谭仁又问计春,在他耳边压着声音说的:“徒儿觉得,全信生和韦通达的死,是苏子安干的!” “怎么说?”计春明知故问,这个徒弟他从小养大的,将来他老了动不了了还要靠着他养老的。 计春就将上一次苏子安送药去全信生九个人将毒药缝在衣襟又别宋宁发现的事说了:“……徒儿打听过,是苏子安亲自去的。” “那这次肯定也是他。” 计春也觉得的是,叹了口气道:“希望小宋大人好自为之,不要胡闹才好!” 谭仁道:“悬!” 宋宁没数,也不想有数,她拿着文书站在唐太文公房面前等他,老远就冲着他喊道:“大人,我申请解剖尸体!” “宋世安,你要想死本官送你一程,可你要是拉着我们和你一起,那对不起了,不可能!”唐太文呵斥她。 他觉得宋宁脑子肯定有问题,赵炽就差和她明说了你不要再查,莫说我儿杀了七十六个囚犯,就是杀了七百六十个百姓,你也得当做不知道,不能查下去。 “那怎么办?”宋宁问唐太文,“尸体直接拖去埋了?” 唐太文一看她气势弱了,他顿时强硬起来,怒喝的声音恨不得震掉几个瓦片让所有人都听到:“这种事还要本官教你吗?立刻定案,以痢疾为由将九个人埋了。” 好多人偷偷看,觉得好爽,唐太文终于扬眉吐气骂到宋宁了。 宋宁今天也特别怂,小声道:“如果是痢疾,那、那不能埋了,最好一把火烧了!” “那就烧,你亲自去办!”唐太文拂袖而去。 周围窃窃私语压着兴奋。 宋宁叹气,委屈巴巴回了自己的公房。 宋元时将门关上,弹了她的额头:“行了,这么委屈巴巴的表情太做作了。” “做作吗?”宋宁从抽屉拿出镜子,左照右照挤眉弄眼,“没有啊,我觉得我表演的还是很不错的,有一种与生育来委屈感。” 宋元时丢了请柬给她:“看看吧,太子府的苏子安送来的,邀你后天去太子府赏花宴。” “邀我?”宋宁惊疑地看过请柬,“什么时候送来的?” 宋元时回道:“从送来的时间推断,他一定是知道你在宫里和圣上吵架的内容了。” 知道了还请她。 “太子这么深不可测吗?”宋宁琢磨着,“看着他那长相,也不像是个深不可测的聪明人啊。” 宋元时被她气笑了:“那谁的长相像呢?” “你啊!”宋宁道。 宋元时不理她:“吃你的午饭,吃完去烧人。” “拖杨庄去烧吗?”宋宁问他。 杨庄就是宋元时当时被人绑架失踪的住处,他当时在杨庄养伤。 “嗯,那边最合适。” 宋元时给她将食盒打开,饭菜摆在桌上,宋宁一边吃饭一边看这个请柬。 “后面你打算怎么办?”宋元时问她。 宋宁摇头:“尹治把山都翻遍了什么都没有找到,眼下走一步看一步吧。” 全信生说,也不是每一具骸骨都要埋,有时候他直接烧掉。 宋元时神情动了一下,宋宋古怪地看着他:“你有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宋元时给她续茶,“快吃。” 宋宁没再继续问,下午在唐太文和全衙门人的支持和目送下,她亲自拖着九具尸体去杨庄焚烧,足足烧了一个下午,抱了九个坛子回来。 “全信生的案子,总算是结束了。”唐太文松了口气,和潘德祥道,“不过,从中午圣上的态度来看,圣上对宋世安也太过于包容宠信了一些。” 潘德祥点头:“大人,您说圣上对小宋大人……会不会有别的打算?” “看着不像。”唐太文是觉得宋宁没什么价值,难道是认为她有才华所以重用吗?有才华的人多着呢,而且也不会像她那样喜欢搅和气人。 被唐太文否认了,潘德祥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里面的弯弯绕绕了,他顿了一会儿,低声道:“太子殿下邀请宋世安后日去太子府赴宴。” “太子邀请?” 潘德祥应是。 唐太文就笑了起来:“看来,太子是准备动手收拾他了。” “有太子出手,不管她宋世安是谁,都得死!” 潘德祥应是。 ……大理寺外,全城的人都听说了,全信生等九人在昨天夜里得痢疾死的事情。 宋宁回城的时候,马被人拦住了,井柱的父亲老井以及另几位受害人亲属拦着她,哭着问道:“大人,他们就真的这么死了吗?” “嗯,确实死了,我亲自办的!” “不会有假。” 老井应是,道:“大人我们没有怀疑您,只是觉得,让他们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大人,幕后指使者不查了吗?” “是啊,全信生和韦通达可都没有这么大本事,他们背后肯定还有人指使。” 人越聚越多,不等宋宁说话,廖耿带着人上来轰着人:“干什么呢?没看大到宋大人办差的吗?” “都散了,宋大人怎么做事,用不着你们教!” 北城兵马司的人上来隔着人墙,宋宁没和大家解释就走了。 全城都重新讨论这个案子,有人怀疑宋宁被权利压趴了,这案子点到为止不敢往下挖。 有人说,根本挖不出来,查全信生他们都这么难,何况幕后人呢。 这话也有道理,议论的热情也就淡了,有人道:“宋大人心里有数,大家都不要妄自猜度!” …… 宋宁去到吕孝仁家,吕孝仁刚从衙门回来,两人在门口碰上。 “你中午去御书房的事我听说了,你胆子也太大了,圣上面前你也敢回嘴。”吕孝仁和她一路在下人的行礼声中去了外书房。 上了茶,宋宁落座道:“是圣上先动手的,下官也只是顺其自然。” 说是动手,当然是指赵炽先挑明。 “往后也不可如此蛮勇,这世上断头案千千万,不在乎这一个。”吕孝仁道,“不管吕止是活着还是已经去了,我们全家都不会希望搭上你的前程。” 宋宁笑着应是。 “你来找本官做什么?”吕孝仁其实猜到了,但不想主动说。 宋宁就嘻嘻笑了:“把吕止那本日记借给下官吧,下官拿回去研究看看。” 吕孝仁早就准备好了,起身取了钥匙打开抽屉拿出那个记事册子,一边递给宋宁一边警告她:“看归看可不论你看出了什么,会怀疑什么都不许擅自为之。” “知道了知道了。”宋宁打开看看确定是那本,连忙塞怀里,“那下官走了。” 吕孝仁无语,这孩子是达到目的就不想多留废话了,他问道:“不在家里吃晚饭?” “不了不了。”宋宁道,“我着急回家看。” 吕孝仁也不多留送她出来,问他全信生九个人突然病死的事情,她大概说了一遍:“……事情处理好了,大人不用操心这事儿。” “好!”吕孝仁拍了拍宋宁的肩头落下的草木灰,“我相信你。” 宋宁看向吕孝仁颔首道:“大人很有识人的能力,下官值得你相信!” “去吧去吧。”吕孝仁也不和她多言,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折转回来,失笑。 宋宁自己一个人溜达,在街上找摊子吃面,准备去找赵熠一起研究这个小册子。 或许赵熠看到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小宋大人。”一位年轻的小厮过来,宋宁认出来是谁,笑着道,“是柴大人家的小厮?” 小厮被人记住顿时很高兴:“是的。小宋大人好眼力。”又道,“我们大人说,明儿督察组的人第一个就去大理寺,也会按照您的要求严格一些。” “小宋大人您要做什么,准备好就行。” 宋宁抱拳道谢,小厮乐颠颠走了。 明天就去大理寺?那事情还挺多的,后天还有赵弢的宴会。 “地位重要的我,事情果然很多啊。”宋宁迅速扒拉完面条去齐王府。 ------题外话------ 国庆假期过去了,大家都收收心准备过年吧! 534 人性难料 宋宁和赵熠对面坐在罗汉床上,中间的炕几上摆着瓜果,她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打量着赵熠。 他侧颜很好看,无论是睫毛还是鼻梁甚至下颌的弧度都堪称完美,这样的容貌,不说刻意雕琢的,别人都不信。 “生而为人,有那么丑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好看呢。”宋宁感叹道。 赵熠侧了侧脸,这个角度的侧脸更好看。 宋宁没察觉他动过,很沉醉。 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外面传来梆子声,宋宁打了个哈欠问道:“王爷,您看的怪久的了,没有感觉吗?” “你看的有感觉吗?”赵熠问她,宋宁点头,“有啊,美轮美奂。” 赵熠轻笑,已经将用美色诱惑的手段用的炉火纯青。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宋宁喜欢他什么地方,也很清楚自己怎么笑,能引起宋宁双眼冒光。 不论何时,分寸拿捏的不差分毫。 “别,你别这么笑。”宋宁喝茶让自己清醒一下,“说正经事行吗?” 哀求他。 赵熠捏了她的下巴亲了一下,又拍了拍自己的腿:“坐过来!” “啊?”宋宁挑眉,“确定?” 赵熠盯着她。 宋宁磨蹭着坐他腿边去,赵熠揽着她的腰将她搁在自己腿上,宋宁脸通红,结结巴巴地紧张起来:“我、我吧、做、做男人久了,倒忘记怎么坐男人腿了。” “嗯?”赵熠问她,“你还有经验?” “不不不,是忘记……嗐,算了不提这事了,说正经事!”她挪动了一下位置,假装自己很淡定。 赵熠面上看着很自然,但心跳早乱了节奏。 他清咳一声,翻动着吕止的笔记小册子:“他这个册子上的事情,多数我都不知道。” “要说吕止和太子有瓜葛,也不是不行。他和太子年纪相仿又常走动……但太子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癖好,实际我还没有见过。”赵熠道。 就是这一点,让宋宁觉得奇怪,她道:“会不会是他隐藏的太深。”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赵熠说起上次他们陪赵熺去太子府讨论关于庭院的事情时,赵弢对宋宁的态度就过于热情了,他当时还警告过赵弢,也是想要试探赵弢的反应。 赵弢的态度很暧昧,似是有又似是没有。 “他有太子妃,你说我们要不要和他后宫里的人确认?” 宋宁认为,吕止册子里用那么暧昧的语气记录的那个男人,并非是吕止的单相思,对方是有回应的,或许不多,但一定有。 所以如果确定赵弢是断袖,那么作为最大嫌疑人,这将是证明他是这个男人,以及和吕止“失踪”有直接关系的证明。 “所以,你现在预备将七十六条命案归为一个,将吕止失踪案单拎立案?”赵熠问她。 七十六人炼药案,不管幕后是谁,但当下的案子已经结了,可吕止的案子还没有。 “嗯,我的直觉告诉我,查清楚吕止案,就会解开所有谜团。” “但可惜,你知道的也不多,还是得一点一点捋顺查清楚。”她将吕止的册子从前往后随手翻着,“你说,这个巷子在什么地方?” 宋宁说的巷子,是吕止的册子上描写的那句:“那个人匍匐在他的脚下,流了那么多的血。” 说是遇到那应该是在外面,离的那么远能看得清楚脸和血,那就应该是白天,而吕止这些随笔记的内容,都是围绕他山下学的时间,像是一个含春生情愫的少年人,多愁善感的一种心情记录。 宋宁认为,这次的遇见,是在下午或者早上他散学或者上学的路上。 能安静杀人,那一定不是大街上。 所以得出巷子,这个结果。 “这个可以推算的。”赵熠对她道,“吕止当时上学的书院名叫文初书院,现在改名为问处,依旧还在。” 宋宁觉得咦了一声:“文初?和苏文初有什么关系?” 苏文初就是那位致使的两朝首辅,门生遍布朝堂浙江官员,魏训昌和宋延徐都或多或少和他有关系。 “你猜测没有错,这个书院的创办者,就是苏文初的学生。” 宋宁点头:“那为什么改名字呢?因为苏文初致使不掌权?” 赵熠捏了捏她的手,语气微顿后继续说话:“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说,你只要知道他致仕有内情就行了。” “这也是书院改名的原因。” 宋宁是很好奇,但也无所谓,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赵熠既然不想细说,就表示她暂时没有知道必要。 “等空闲我要去问初书院看看,走一走吕止当年走过的路,或许有灵感。” 赵熠颔首。 宋宁打了个哈欠:“我回家休息了,困!” “我送你。”赵熠抱着她下地,给她披上披风,牵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道,“太子府的宴席,你认为会有收获?” “我觉得会有,正好趁此机会侧方验证一下他的性?取向!” 赵熠挑眉:“取向?” “嗯!是不是很精辟?” 赵熠想了想,颔首道:“还不错。我的取向是你。” 宋宁无语。 “王爷,大半夜不带这么诱惑调戏人的。”宋宁道,“你我都老大不小了,关于调戏这种事,靠的不仅仅是脑子,还得靠毅力了!” 赵熠一本正经地劝她:“毅力这种事交给我,你尽管放肆一点。” 宋宁掐了他的屁股。 赵熠一怔,黑脸看着她。 宋宁哈哈大笑:“够不够放肆?” …… 第二日早上,督察组的人如期而至,明明只有四位文官,官阶还不高,可气势却比抄家灭口时还嚣张。 宋宁佩服不已。 “汤兴业,这种气势你们能做到吗?”寺正公房门口,站在一排十几个人,汤兴业闻言点了点头,“大人如果要,我们可以努力。” 娄阳道:“我也可以!” “我、我最厉害了,这种事擅长!”鲁苗苗道。 宋宁颔首:“闲着关着门多练习,早晚咱们得用上这气势。” 大家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认真观摩督察组的几个人办事。 要求和命令下达后,整个大理寺百十人一片鬼哭狼嚎,还有那狱卒不识几个大字的也要写,新上任又被停职的苏仓卯足劲问他要不要。 别人害怕唯他最期待,毕竟只要他有机会写,就表示他还是牢头啊。 督察组限定了时间,今天下午申时,他们四个人再来收细则文书,合格的会送上去,不合格的继续写。 “大人,我们要写吗,我们是不是可以走后门不写?”娄阳问宋宁。 “这是我提出来的,你说你写不写?”宋宁敲娄阳的头,“不但要写,还要认认真真写!” 娄阳捂着头应是。 走后门这种事,不是体现在写或者不写上,而是,通过不通过! 下午申时,督查四人组再来,除了宋宁一行人的职权细则通过外,整个大理寺包括唐太文都没有过,当场要求所有人重写! 甚至有错别字的,也朱笔圈出来丢回去。 可不要以为错别字改正后就通过了,那是太天真了,改完错别字还有别的问题立刻出现。 区区一个下午,到散衙前一个半时辰,有人改了三次没通过。 天黑散衙,督察组的人说明天上午再来,给大理寺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们离开,整个大理寺里骂声一片,怨声载道! 唐太文气的不得了,和潘德祥道:“那就不写了,本官倒要看看,他们预备拿不写的人如何待。” 第二天,督察组卯时三刻到。 大家排队,一是时间不够,二是,就算排在前面的人依旧没有通过。 督察组的四个人讲话很难听:“下午再给各位一次机会,如果再不过,那可就对不住了,按定的规矩来!” 有人问道:“定的什么规矩?” “拖一天没有过的,就扣一天的例钱,超过五天没过的就表示态度不端正不认真,直接停职查办!” “各位今儿是第二天。今天再不过,到晚上一人一天的例钱扣掉。” “下午申时我们来,还是半个时辰,各位最好认真点,好自为之吧。”四个人说完就走了。 其他的人傻眼了。 “这什么规矩,是他不让我们过,难道我们还不够认真吗?”有人骂道,“我他娘的可是问过了,别的衙门,只要把事情讲清楚了,有错别字的都给过了。” “就咱们大理寺最严格。” 有人小声道:“是不是因为咱们是大理寺才严格的呢?” “屁!都察院内部也没这样,刑部也没有啊!” 大家面面相觑,目光一下子投向唐太文的公房,有人小声道:“是督察组刻意为难咱们吧?” 因为和唐太文有仇,所以为难他们。 “这如何是好,不说停职,要扣钱怎么办?” 关于停职,他们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扣钱这种事,绝对能说到做到。 “我们去求唐大人。” 众人结伴去求唐太文。 唐太文自己都没有过,由潘德祥不痛不痒说着场面话搪塞着,打发了他们出来。 也没提如果扣钱怎么处理,显然是唐太文不想为了这事和督察组的人杠上。 毕竟改稿子这种事说不清,你说合格他说没有,千人千个观点,都是费力费时间的扯皮事,他不是宋宁,不爱做这种事。 下午申时,过了五篇,五位幸运儿喜极而泣,其他人无助又愤怒地被罚了一天的俸禄。 督察组的人连走前道:“太忙了,明天没空来大理寺,后来上午再来。” 钱照扣。 所有人都傻眼了,追问对方,可对方根本不搭理你。 “要不,我们去找小宋大人帮忙?”有人问道。 “小宋大人昨天下午太子府出事了,你们不知道吗?今天都没来衙门!” 众人一脸惊讶:“在太子府能出什么事?”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求谁去?” …… 昨日下午,宋宁如约到太子府。 赵弢不只请她一人,还有赵熠和赵熺以及她不认识的几位已成家的郡主和他自己舅舅家的亲戚和女眷。 大家一阵寒暄,由赵熺介绍完他的构思后,就迅速分成了三个团体。 女眷自不用说,一起结伴去内院。 白娇娇抱着宋宁的胳膊,指着沿一排的花:“夫君,好不好看,是不是没有想到,我在济南待了两年多,我的金沙牡丹园里的花还这么好看。” “你走了,是京中爱花人士的损失。”送您由衷夸奖她,“美不胜收!” 白娇娇得意洋洋,又四处看卡有没有人,小声道:“……那我去内院了,一定不负你所托,帮你打听清楚!” “打听不出来也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自然,不要被发现。” 白娇娇点头:“你就放心吧,我办事你放心。” 说着正要走,赵熺走过来盯着白娇娇:“让你们过去喝茶,你们小夫妻黏在这里干什么?是故意表演给我和齐王看的?” “欺负我们是鳏夫?” 白娇娇笑嘻嘻地道:“宁王爷,明儿我给您府上送几盆花去。今儿这花和您的园子,是不是相得益彰互相映衬?” “你就吹吧,也就花而已,哪能有我园子好看。” 白娇娇哼了一声:“您不懂欣赏,可也别怪我说出不欣赏的话来伤了我们昔日的感情。” “我和你有什么感情,喊你爹来还差不多。” 白娇娇跺脚,提着裙子气呼呼走了,一边走一边和连翘喊道:“宁王爷也太坏了,我要去和太子妃姐姐玩儿。” “太子妃姐姐,您要给我做主,宁王爷说我的话不好看。” 隔着一道花墙,隔壁穿来清脆一串串清脆的笑声,太子妃道:“他是男人,男人多数是不大喜欢这些花啊草的。” “没有啊,太子就喜欢。” “他也不大喜欢呢,不过是独怜了你的牡丹而已。” “为了这份怜,我得再送太子和您几盆极品才行。” 她说完,气氛更加热络起来,有人问白娇娇:“蒲惠安出家,听说是你的手笔?” “哪个说的,乱说我坏话,我才懒得理她出家还是出嫁呢。” 隔壁聊着,宋宁和赵熺站在假山边上欣赏。 赵熠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身边围绕着几位勋贵子弟,说说笑笑看着很热闹。 赵熠没什么表情,视线落在宋宁这里,看着她和赵熺说话。 随即,赵弢走了过去,站在了宋宁的一侧,视线落在宋宁的脸上,连他都觉得疑惑,此人的目的和缘由。 想干什么? 对面,宋宁冲着赵弢行礼,含笑道:“宁王爷说,后来这个假山的形状是您设计的?” “嗯,觉得如何?” 宋宁颔首:“很不错,有品味。” 赵弢笑了笑的,打量着宋宁忽然凑上来盯着她,问道:“听说,昨天你去御书房里,暗示我父皇我就是那个指使全信生的幕后人?” “啊,殿下您听说了?”宋宁羞愧不已,摆手道,“其实是误会,微臣只是反推而已,微臣还……” 她小声道:“微臣还提到了明觉大师呢。” 赵弢微微颔首,意味深长:“那我觉得,你怀疑明觉大师都比怀疑我好。” 宋宁扬眉。 “因为我没理由做这些事,我这么年轻还要吃什么丹药,像小宋大人你那样,每天沿着内城跑两圈也身体健壮了。”赵弢说着微顿,又道,“倒是想问问小宋大人,怀疑我的理由呢?” 宋宁道:“那殿下您跑步了吗?” “想跑,要不从明天开始我跟着你一起跑?”赵弢问她。 “微臣没有意见,就怕殿下不能坚持。” “和小宋大人一起,我会努力坚持的。”赵弢说着,拍着宋宁的肩膀,手就没有拿下来,“想和小宋大人证明,我没有炼丹药的动机,也没有杀吕止的动机,小宋大人千万不要再怀疑我了,这样会伤害你我之间的信任。” 宋宁非常疑惑地看着赵弢,是真的疑惑。 真的是断袖吗?她来就为了查证他是不是断袖……他在向她证明这一点? 这么矛盾的人设吗? 宋宁咂嘴,没有破解成功。 赵弢见她不说话,就暧昧地捏了捏宋宁的肩膀。 但下一刻,赵弢的手被赵熠握住,提起来:“是晚宴少一道菜,要剁了加菜?” “男人和男人之间,十叔您过于紧张了。”赵弢说完,看看宋宁又盯着赵熠,“十叔您莫不是真如外界传言那样,和小宋大人之间……” “嗯?”赵弢仿佛很兴奋。 赵熺也跟着伸头听着,随即凝眉:“不可能吧,云台哪可能是断袖。” “人性难料。”赵弢盯着赵熠道。 赵熠盯着,手下一用力就听到咯噔一声,赵弢随即发出凄厉的叫声:“手、手、我的手断了!” “这才叫人性难料。”赵熠将赵弢推开,太子府里的下人和宾客都吓傻了,拥上来又是抱又是怕又是嚷着喊大夫! 赵熺也傻眼了,指着赵弢又凑上来惊恐地问赵熠:“你、你干干什么断他胳膊?” “看你做的假山。”赵熠指着新搭建的太湖石。 赵熺一怔,过去打量,赵熠忽然将他拉住,就在这时,就见他们正上方的太湖石摇晃了一下…… ------题外话------ 太子的言行是不是很奇怪??先自己想,后后后面会有解。 535 一块石头(一更) 太子府假山的形状,原本是以延展铺陈为主,宋宁最初看到时,认为这不能算是山,只是算湖边乱石。 现在的山的形状变成了耸立,有怪石林立堆叠的错综感。 此刻,那块摇晃的石头,正是堆叠在最上面的一块。 赵熠将赵熺和宋宁扯开,那水缸大小的太湖石咚一下掉了下来。 秋纷纷和阑风迅速跳去对面。石头突然晃动,肯定有人为。 但可惜,跳过去以后,假山另外一面根本没有人。 石头的摔落声很大,惊的所有人都楞了一下,有人惊恐道:“这、这石头怎么掉下来了?” 大家的视线刷一下投向了赵熠。 认为是赵熠推下来的。 赵熠懒得理他们。 赵弢托着手腕站在人群最前面,脸色煞白地看着那块石头,结结巴巴地道:“十、十叔你、你要杀我?” 众人本来瞪着的惊讶的眼睛,刷一下睁的更大变成了惊恐和谴责。 苏子安吩咐小內侍:“去、去宫里请御医来,再回禀计公公。” 小内侍快马加鞭地跑去。 太子妃带着所有的女眷都赶到。 宋宁数了一下,赵弢后院中能上得了台面出到人前的妇人,大约有四位,其他人身份不确定,看不出什么关系,但所有女人的脸上都惊恐和不安,吓得红了眼眶泪眼朦胧。 “夫君!”唯独白娇娇推开人群,一下子扑在宋宁这里,很大声,“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里呢?” 说着,紧张地打量着宋宁,看着看着她自己先嚎哭起来了,比太子妃那边的女人哭声大多了。 “夫君啊,可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呢!” 宋宁抱住她哄:“不哭不哭,宝宝不哭。我哪舍得丢下你呢,没事,你夫君我也是个机灵的宝宝呢。” 所有人惊恐的神色里又增加了恶心。 再听,神色就太过于复杂而难以用文字描述了。 赵熠面无表情地看着宋宁和白娇娇,清咳一声,低声道警告白娇娇:“适可而止!” 白娇娇抽抽噎噎停止了哭泣。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传闻小宋大人是断袖,没想到他和白娇娇的夫妻感情这么好,那就不是断袖了。 对面也有女子羡慕的,试问,哪个女子成亲后不想有这样一个即便在外面也能心疼你抱着你一迭声喊你宝宝的夫君呢? 这一闹,大家的关注点就莫名其妙偏了。 赵弢的脸色极其难看,他一直盯着那块石头,眼神中迸射出的怒火,是从未见过的。 太医来了,将赵弢的手按回去,犹豫脱臼时受了外曲,接缝处有磨损或者受伤,太医用木板将他的手腕固定住。 院子里乱糟糟的声音才消失了。 赵弢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他走到赵熠面前,质问他:“十叔,为了这点事就要杀我?” 他说着话,双眸通红。 赵熠凝眉望着他,眯了眯眼睛:“何以见得?” “那块石头,掉下来的位置就是我刚才站的地方。”赵弢吼道,“难道不是你和七叔合谋,要谋害我?” 赵弢那边有人附和他。 赵熺也惊呆了:“怎么还扯上我了呢?我不知情啊!” “这个山上的石头,是七叔你督工的,现在掉的时机这么准,你还说不是合谋?”赵弢满脸的失望,“十叔,七叔,我们虽不算亲睦,可也从来没有对对方动过杀手,今日二位叔叔是打算破了这底线吗?” “我父皇除了我没有合适的子嗣了,而他却有三位年富力强的弟弟,所有人都劝父皇应该将三位弟弟管制起来,如此才能国泰民安。” “可父皇心善,念着自己是兄长,从来对几位叔叔有求必应,尤其是十叔,无论您做出什么惊天动地违背常理律法的事,父皇都对你包容有加,连斥责你都没有。” “十叔,您今日这么对我,您的良心不痛吗?” 他一系列的控诉,满太子府的宾客们无不为之动容,他自己也气的眼睛血红,气息不稳。 所有人都看着赵熠,用目光谴责他。 毕竟,曾经的十爷如今的齐王,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是吗?那你要感谢我,刚才将你的手拧断,否则,断的就是你的脖子了!”赵熠冷冷地道。 说石头是他推下来砸他,这个理由牵强到,让他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 “我们去宫中找我父皇评理,十叔既将我的手拧断,又将石头推下来,你分明就是有意行凶。”赵弢一改寻常温和作风,每一次的语气都咄咄逼人。 恨不得立刻达成某种目的。 宋宁挑眉:“殿下,其实我觉得您有点想多了,石头掉下来的时候,您可已经走远了,在下面的人是齐王爷啊。” “要说起来,这假山是在您的家里,到处都是您府中的下人……不定是哪个下人碰着撞着了呢?”宋宁说的很委婉了。 赵弢却不领情:“家中下人各个沉稳不存在碰撞。” “那就是故意的。”赵熠盯着赵弢,“我也怀疑,这块石头个是你推下来谋害我的。” 赵弢气怒地盯着赵熠,剑拔弩张。 “殿下,齐王爷、宁王爷!”计春赶了过来,哎呦哎呦地心疼赵弢,又盯着这倒下来的石头,“这石头是形状圆溜溜的,肯定是放不稳的。” “来人啊,将工匠拖出去乱棍打死!” 计春吩咐,周围寂静无声,他的话就是赵炽的话。 “计公公,大喜的日子打死人就不好了,这事儿圆不隆冬的放不稳正常。”宋宁知道计春是打圆场,可也不能拖个工匠的命垫底,“这事儿真是误会!” “是是是,误会,肯定是误会!”计春说着暗示赵弢。 赵弢却丝毫不领情:“十叔要杀我,他图谋不轨的,这一点我能肯定。” “我要去找父皇评理!” 说着拂袖而去。 既然说是评理,那应该是两方人马都去才对,但赵弢都走了,赵熠也没有去的意思。 “我们也回家。”赵熠拂袖出太子府,宋宁和赵熺一行人跟着。 计春跺了跺脚,和太子妃交代了几句,就跟着回了皇宫。 赵弢走了一段上了马车,就笑了起来,他扶着自己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我要让你将抢走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太子爷,唐大人在前面求见。”苏子安坐在车辕上的,就瞧见唐府的轿子停在了路边上。 赵弢颔首:“请唐大人进来议事。” 唐太文以前和赵弢走的不算近,毕竟本朝只有太子一人,皇帝又正年富力强,他们和太子走的太近反而是大忌。 但今天晚上,唐太文认为他必须来,因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连方旭以及魏训昌那边都没有去,直接在这里等着。 潘德祥和苏子安守在一侧,两人倒来往的,小声聊着哪家的肉好吃哪家的糕点甜香。 车内,唐太文半跪着盯着赵弢的手腕,问道:“殿下手腕断了吗?齐王下手也太没有分寸了。” “他自小如此,占着先帝宠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殿下,”唐太文低声道,“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做?” 唐太文的目标当然是宋宁以及宋延徐,和赵熠并没有仇恨,但想让太子上心,连锅端了所有人,那么让赵熠打头阵势必事半功倍! “唐大人何意?”赵弢问他。 他心中有打算,否则不会有今天这件事。 但他也想听一听唐太文的打算。 “微臣有个心结,和殿下您说。”唐太文低低说完他的想法,很隐晦但赵弢听懂了,他惊讶地看着唐太文,含笑道,“唐大人这一招确实厉害,彻底让他没有翻身的机会,” 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正好,我也这里也有几份早先拿到的他的罪状,稍后一并给你送去。” “你回去和其他几位大人讨论此事。” 赵弢又道,“我先进宫中,明日一早咱们早朝见!” 唐太文笑了起来,应着道:“是,祝殿下您心想事成。” 赵弢轻笑。 唐太文径直去了魏训昌的府中,又让潘德祥将其他几位一并请来。 潘德祥心情也很期待:“大人,如果成了那左大人是不是也能官复原职,督察组那些事也不用理会了?” “这是必然的。”唐太文道。 “看他们还怎么猖狂!” 536 自请禁足(二更) 宋宁将白娇娇送回宋府,她和赵熠以及赵熺回到齐王府。 赵熺还是一头的雾水,莫名其妙地问道:“我怎么瞧着你们都在故意挑事?” “太子是故意要和你翻脸的吧?” 赵熺也不傻,赵弢今天的态度就是很奇怪,赵熠的反应也很激烈。 “不然呢?你以为真的是意外?” “那他什么意思?”赵熺不懂,顿了顿惊恐地道,“他要逐个弄死咱们?” 他说的咱们,是三位王爷。 “暂时您没事,宁王放心!”宋宁道,“不过,明天早朝应该都是弹劾齐王爷的奏疏。” 赵熺问道:“弹劾什么?大伤国朝唯一太子皇子,谋朝篡位?” “也差不多了!”赵熠面无表情地道。 赵熺惊呆了,质问赵熠:“你明知道他有这个想法,你还打他?” 他算是想明白了,那块石头应该是赵弢自己准备的,他和赵熠起争执然后石头掉下来,谁知道赵熠没在他的算计内,先拧断了他的手。 石头如期掉下来。 虽是扯皮的事,但赵熠把人手拧断了,却又递了话柄。 “这、这叫什么事儿?!” 赵熠白他一眼:“你坐下来,转的我头晕。” “王爷。”宋宁对赵熺道,“事实上是齐王爷不管拧不拧他的手,今天的结果都是既定的了,这是太子筹谋的结果。” 不管是看似错漏百出还是周全周到都无关紧要,反正他要的是结果。 赵熺咦了一下,咕哝道:“是吗?” 常玉带着人送晚膳进来,他们在太子府没吃晚饭。 “用膳吧二位王爷,小宋大人!”常玉带着人摆膳,三个人对面坐下来,赵熺越想就越想不通,“那他明天准备弹劾你什么?怎么弄死你?” 他说完,赵熠和宋宁都看着他。 “看我作甚?”他问道,“我问你们呢。” 赵熠白了他一眼。 宋宁也没有说话。 目前赵弢能做的事,可以对赵熠起到伤害的事情并不多。 “你们倒是说话啊!”赵熺道。 宋宁耸肩:“现在还不知道,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要是王爷您不放心,明天早上去金殿上朝就行了。” 宋宁也头疼啊,这一天来的比她预期的早了很多。 她要怎么办? “那你明天早上去不去?”赵熺问她,“你不是一向吵遍天下的吗?” 宋宁看向赵熠,赵熠也看着她,两人一个挑眉就知道了对方的打算和想法,宋宁道:“我不去,明天早上没有我发挥的余地,去了也是挨打。” “你还能挨打?” “当然,没有准备好的临场发挥不是我的强项!” 赵熺撇嘴:“那既然明天要早朝,那我早点回家睡觉去,早睡早起方便吵嘴!” 他说着又对赵熠道:“云台莫怕,天塌下七哥还在呢。” “多谢了!”赵熠挥手。 赵熺很惊讶:“你莫不还真的害怕?” “滚吧!拧断他手腕他要是能要了我的命,他也不需要用这种卑劣的方法来算计我了。”赵熠不屑道。 赵熺想想觉得有道理。 “反正我先回去睡觉,明天早朝见吧。” “我先回家把元先生都找来。”宋宁道,“顺便和我的父亲大人商议一番,他对朝局想的角度和我们不同。” 他们想的更多的是进攻,她也一直是攻击别人,关于防守,宋延徐的办法可能会多一点。 “让秋纷纷驾车送你。”他不好去,一旦去了有宋延徐在,就会谈的有顾忌不痛快。 时间还早,宋宁坐车回家,路上还很热闹。 她开着车门望着外面发呆,秋纷纷见她如此,安慰道:“大人,其实……这种事王爷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当年五皇子被害我们王爷被冤是凶手的时候,王爷就处理过这样的事,他有经验的。” “您别担心。” 宋宁摇头:“我没想这事儿,只是怕你走过了糕点铺子,我打算给家里捎两盒点心。” 秋纷纷哭笑不得。 买了几盒糕点,宋宁让秋意送去给家中女眷,除了宋老夫人那边。 宋元时和她一起去找宋延徐。 “我下午就听说了,太子府里那么多人看着,传言齐王爷杀气腾腾,如若不是有人拦着,当时就要杀了太子殿下了。”宋延徐道,“实际情况,可是如此?” 宋宁摇头,描述了一遍。 宋延徐的面色也就变了:“这传言有理有据……那就不是传言,而是有人故意散播的了。” “确实没错!”宋宁问宋延徐,“父亲大人有什么好的办法?” 宋延徐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们想到了某一种可能。 这很可能会让他们前期所有的努力,付诸流水!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宋延徐埋怨可不敢对宋宁露出不满,他道,“只能明天早朝走一步看一步。你要不要去,我带你一起。” 宋宁道:“您要是不知道说什么,那明天就什么都不要说。” “不单单您,别的几位大人也都做壁上观。” 宋延徐问道:“那你一个人行吗?” “我也不去!”宋宁道,“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宋延徐想问她做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怕她不说。 “我们先出去一趟,这几日我会告假在家,父亲大人有什么事回家来告诉我就行。”宋宁对宋延徐道。 宋延徐点头,他还是非常信任宋宁的办事能力的,她要做什么目前以他所见,还没有不成的时候。 第二日早上,宋宁没按时到衙门,和宋元时赖在家里下棋。 两人开着门,来来往往的下人们瞧着都觉得奇怪,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但是他们两个人赖着,就连鲁青青和乔四都没有去衙门,乌宪也告假了,几个人都窝在房里说说笑笑的闹腾。 “大爷,马道长呢?”秋意抱着两件春天的道袍,提着一篮子水果:“他请奴婢给他缝的新道袍,但奴婢这两天都没有看到他。” 她将东西放下来,朝里面看看,没看见马三通。 宋宁道:“他要去办重要的事,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又道,“衣服就放我房里,得空我安排给他送去。” 秋意觉得奇怪,马三通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难道也去炼丹了? “大爷,马道长不会和那个谁一样……”秋意欲言又止,一脸惊恐,宋宁白她一眼,“你今年多大了,挑个夫婿吧,早些成亲早点生娃。” 秋意看了一眼宋元时,脸一红:“好好的,您、您说着个干什么?!” “你太闲了啊,成亲了就不闲了。”宋宁道。 “大少爷,您管管我们她吧,您看他说话!”说着,跺脚走了。 宋元时默不作声地下棋。 秋纷纷进门内来,宋宁和宋元时都看着他。 “怎么样?”宋宁问道。 秋纷纷低声道:“他们所有人一夜写好了奏疏,从不同的角度说我们王爷结党朝野,图谋不轨!” “柴大人几位大人说话了吗?” 秋纷纷摇头。 宋宁点头。这就是赵弢和唐太文要的结果,把她和宋延徐结党拉拢的事,套在了赵熠的身上。 官员结党争的是权,王爷结党争的可就是皇位。 这是大逆之罪。 “这么说,太子爷是不是将谋逆的证据都准备好了?”宋宁问秋纷纷。 秋纷纷回道:“除了结党没有其他谋逆的证据,但搜集了许多不敬圣上、欺君等罪状。” “譬如在御书房摔杯子,比如在封地从不回京过节拜年,比如撒谎济南府税收……还有好些我一时没记住!” 房间里鲁苗苗哼哧哼哧地道:“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爷怎么办?”乔四紧张地问道。 “王爷自己禁足了。” “自己禁足?为什么?”鲁青青不解。 “对方准备这么充足,王爷自请禁足才是最好的,免得天天在早朝上争执,这也不符合王爷一贯的行事作风。”宋元时道,“人在家里,外面闹翻了天也不关他的事。” “欺人太甚!”鲁苗苗拍桌子道,“大人,我们要为王爷报仇,岂有此理!” 宋宁点头:“关门!” 秋纷纷反手就将房门关上,走了进去,随即也惊住了一下,就见从桌子到地面全部都是卷宗。 刑部、大理寺、户部的往年卷宗。 他们昨晚上搬回来的。 “兄弟们,冲!”宋宁道。 鲁苗苗也跟着道:“冲!” 大理寺中,大家人心惶惶也没心思做事,讨论着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今天督察组要是不来,咱们又是一天的例钱。要不,去求小宋大人吧?” “……他和王爷是同党,要是我们去求他的话,会不会被打上同党的标签,和太子爷成了敌人?” 这话一出,本来想求她的人,纷纷后退。 有人道:“求个屁,有了昨天太子府的事,加上早朝上的态度,督察组还能不能继续,可真不好说。” “啊,对对!督察组可是小宋大人和柴思廷他们一起弄的,太子和唐大人他们不可能同意的。” “这下好了,咱们不用再受督察组的逼迫和窝囊气了。” 大家说着,唐太文也是趾高气扬地下朝回来了,视线扫过所有人,道:“督察组让你们写的那东西,都不要写了。都好好把手里的活做好!” 众人异口同声应是,前所未有地对唐太文表示感谢。 “大人,那扣掉的俸禄,还……” “本官在这里,看谁敢扣大家的俸禄!”唐太文拂袖,想起什么,问道:“宋世安来了吗?” 大家都摇头:“……说是身体抱恙,要休息几天。” 休息?她是不敢来了吧?! 537 治一治吧 唐太文的心情,是这段时间最舒畅的了。 潘德祥给他上了今年的新茶,掐尖的嫩茶飘着香,他神清气爽地道:“其实,这一步早就该走了,齐王那么嚣张,也不知道圣上先前为什么要让着他。” “还让他在御书房里摔茶杯。你是没有看见,今天早上个他踢翻了椅子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又要大闹,没想到认怂了。” 潘德祥摆上点心,早朝时间又早又久,唐太文下朝后都会再吃点东西垫一垫。 “齐王爷认怂这种事还真的不多见。”潘德祥唐太文道,“大人,您说他真的会自己禁足吗?” 唐太文点头:“齐王行事虽难料,但为人还是有信用的,他既然当着百官的面,说他要禁足,那就肯定不会有错。” “再说,最上面的那层遮羞布已经揭开了,后面的事,只会是不死不休!” 潘德祥深以为然。 今天早朝,在太子和魏党诸位大人努力下,将结党谋私意图不轨的帽子扣在了齐王的头上,从此以后除非他死了,否则,这个帽子是甩不开了。 “是真的舒坦。宋延徐脸上的吃惊,柴思廷和吕孝仁几位的脸色,让人愉悦!”唐太文想到早朝上的情景,他们一个一个出列弹劾赵熠,没有人敢出来反驳一句。 他们将赵熠御书房里摔杯子不敬圣上,将赵熠在济南府和当地官员走动密切视为图谋,回到京中更是变本加厉…… 可惜没有找到赵熠和军中来往的证据,尤其是冯厉,要是能找到,那是最好了。 “那个姓沈的是宋世安以前的捕头吧?”唐太文想到赵弢给他们的一系列的资料和证据,里面有一位现在在冯厉麾下做千总的人,名叫沈闻余。 但他们今天没有提到,一个是铺子太大涉及的面太广,尤其是守备军队,动一发而牵全身,他们目前还没有做好这些准备。 “是,是在济南府跟着宋世安,听说是他妹妹的朋友。” 唐太文没有在意这个信息,他太高兴了,一心的想等宋宁到衙门来,看看她落寞的脸色。 “去看看他来了没有。” 潘德祥亲自去寺正那边,两个房间的门都开着,只有娄阳和碴儿两个人坐在门口嗑瓜子,瓜子磕丢了一地,嘻嘻哈哈没心没肺。 “没有来,那边冷冷清清的。”潘德祥给唐太文回话,“大人,督察组那边今天也歇了。” 唐太文哈哈笑了:“看他柴思廷还怎么得意,自身难保了,还想借机生事。” “你去天香楼订个雅间,晚上邀各位大人小聚。” 潘德祥应是而去,顺道给自己的侄儿潘松月报信。 潘松月被革职后就一直没有离开,等机会东山再起。 此刻,柴思廷的心情确实不佳,督察组的事情正弄的如火如荼,可今天这事儿一出,他问圣上可要继续,圣上没有接他的话。 他只得暂停。 今天中午的午朝也取消了。 这显然是想给他们几个人敲打。 “大人,眼下怎么办,要不要……给圣上表个态?”他的幕僚问道,“太子到底是名正言顺的,他和齐王斗法,就算齐王没有谋逆的想法,到最后也一定是太子赢啊。” 说的再通俗点,皇帝就一个儿子,杀了儿子他皇位传给谁? “不要轻举妄动。”柴思廷道,“我再想一想。” 幕僚应是。 宫中,一反常态非常的热闹,因为坤宁宫里今天唱戏! 不是小戏台子,而是非常大的台子的,全套戏班子,说是一出大戏要唱足三天,声音特别大,连御书房都能听到。 吵到赵炽头昏脑涨,连病着的皇后都被吵的多喝了一回药。 赵弢伺候完皇后,从凤梧宫里出来往太子府去。 苏子安跟在后面伺候着低声回道:“……让人去坤宁宫瞧了,太后娘娘去齐王府了。” “她去齐王府,那戏台子搭着给谁听?”赵弢问道。 苏子安没敢回。 明白着,太后是故意的。 赵弢冷笑:“全天下就他们母子两个人最折腾,当年老东西在的时候还哄着宠着,现在老东西不在了,居然还这样。” “就是吃准了,我父皇不会杀他们。” 赵炽不敢,他敢! 赵炽顾念兄弟情谊,他不才不管这些,他忍太久了。 “你去见计春了吗?父皇在干什么?” 苏子安回道:“计公公说圣上个取消了午朝,但中午也没有休息,一直在批改折子。”又道,“听说常玉来了一趟,圣上没见他,计春本来想安慰几句,但常玉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齐王府关门落锁了,也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苏子安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还没有人去过,等今晚再看看。” “小宋也没有去?” 苏子安摇头:“身体抱恙,带着自己的一帮子人在家里玩呢,早上下棋的下棋,打马吊的打马吊。现在房里还能听到马吊声。” “不是说感情很好吗?怎么赵云台出事他一点不着急?” 赵弢觉得奇怪。 齐王府中,常玉正在骂一个小内侍:“你这个小兔崽子,让你挖坑,你挖这么大的坑干什么?” “你看看啸天,就按照啸天扒拉的这个大小正合适。你这么大杂家是放籽儿进去,还是埋架子?” 小内侍看看自己的能放两只脚的坑又看看啸天圆不溜的小坑,惭愧不已,啸天汪汪汪地叫着巴结常玉。 它需要今天晚上给它全家加鸡腿。 它挣钱也是不容易。 “接着扒拉,扒拉几个坑,杂家给你加几个鸡腿!”常玉对它道。 啸天汪的一声跳起来。 常玉睡个午觉起来,连他房门口都是坑。 “汪汪汪!”啸天和他邀功。 常玉差点气的撅过去,跑去和赵熠告状:“……王爷您看看,这东西也太坏了,一个中午带着一家人扒拉了一院子的坑了。” “您可治治它吧。” 赵熠刚睡醒,睨着丧眉耷眼仿佛很委屈的啸天,丢了个竹筒给它:“我今儿要作势不便出门,给你娘家送个信去!” “汪汪汪!”啸天问他,加不加鸡腿。 “一个来回加一个,如若得了她的回信,多一个。” 啸天上蹿下跳,它今天带着全家人努力工作后,至少一个月的鸡腿有保障了。 赵熠提笔给宋宁写信。 常玉以为是多重要的事,商量要怎么脱困,于是亲自伺候赵熠铺纸给他研磨,以为他要写多少字,研了满砚的。 赵熠奇怪地看他一眼,将整张宣纸撕了一个巴掌大的一个角,写道:中午吃的什么? 他将纸放在竹筒里,塞啸天嘴里咬着。 “没、没了?”常玉问赵熠。 赵熠点头。 常玉抖了抖嘴角,无言以对。 年轻人的想法他不懂。 啸天的脚程很快,他从后门出去窜门溜巷很快折了一个来回。 赵熠打开了竹筒,里面是宋宁的字,回道:中午吃的牛肉烩面,王爷吃的什么? 赵熠回复:中午还没吃,但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吃了,想和你吃一样的,你如何做的,张婶会不会呢? 啸天很高兴,一来一去一个鸡腿得了回信加一个,他就有两个鸡腿了。 啸天喜滋滋跑走,一刻钟后回来,得的回信,这次常玉看到信中的内容非常简单:会! “去和张婶说,让他做和阿宁一样的牛肉烩面,我要吃。” 常玉哦了一声,走了。 怎么就不多几个字? 赵熠又给宋宁回信了:我不便出门,你晚上来我家? 宋宁回他:王爷乖,为了救你,我正在披荆斩棘! 赵熠回她:不着急明天斩,隔几天也不碍事。 宋宁回他:着急,比三急都急。 赵熠回她:为什么? 啸天跑不动了,将竹筒传给自己的儿子,叮嘱小黄子承父业。 小黄绕了路多跑了两条巷子把竹筒送给了宋宁。 宋宁回赵熠:我迫切地想抓住这个机会,上朝参政。 赵熠回她:伤心,为什么不是因为想我。 宋宁回他:也有英雄救美的心。喜欢王爷,摸摸头! 赵熠回她:别只摸头。 宋宁回他:那在摸摸别的。 小黄也瘫了。 一个下午,许多人看到许多不一样的狗子穿梭在王府和宋府之间。 送信累死狗,整整六条! 但啸天还是很满足,因为三个月的鸡腿都挣到了。 “辛苦了,努力就有回报。”赵熠鼓励啸天全家。 王府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满城的人看着狗子来回跑,他们也在议论齐王自请禁足的事情,连带着宋宁都不出来了。 “小宋大人回来经营了这么久,一下子就什么都没有了。”有人道,“听说左尧和潘松月要官复原职了。” “肯定得回去,小宋大人这个时候可不敢上朝去吵架了吧。” 也有人骂赵熠:“……太子殿下多稳重,齐王可别惹出什么夺宫的乱子,咱们大周这么多年都太平着。”又道,“要是出事,萧挞重元可就高兴了。” “肯定的,咱们一乱他们正好乘虚而入。” “你们别乱说,齐王有没有谋逆的心谁知道呢,又没有证据!” “这还要什么证据,明明白白的!” “摊上这种事,一辈子都洗不清了。” 有人叹气道:“就看他们怎么办吧,这个局不好反啊,唉!” …… 连着三天,朝堂上的话题,都是关于赵熠、宋延徐和柴思廷几个人。 赵熠不在朝中,而且也禁足了,想通过这事儿直接弄死一个王爷,那也太扯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能将赵熠长期禁足,就是他们远大的目标。 但这个目标不能一蹴而就,也可以从侧面去证明。 所以,宋延徐和柴思廷等人成了靶心。 宋延徐头疼欲裂的,仿佛又回到了宋宁回京城以前的状态。 好在,这一次不是独自被骂,还有同伴。 大家也反驳,但声音都比不过敌方。 柴思廷和孙元忠执意要将督察组的事情做完,一旦赵炽答应重启,这里面的意义就非同凡响。 “……圣上,督察组的事情已经做了一半,现在停下来就等同半途而废。”柴思廷道,“这个提案的施行,各个衙门部门的风气整顿有极大益处,绝不能停滞。” 孙元忠道:“微臣附议!” 卓庆忠道:“二位大人说的有意思了,就你们仗剑执法作威作福的做派,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益处!” “就算有益处,由你们继续主持也不合适了吧?” 他说完,后面有人道:“臣附议!” “臣附议,此项提案如果要继续施行也可以,但一定要认真以待。” 宋延徐道:“二位大人做事向来稳重,督察组的整体官员也是认真对待在做事,不需要各位特意提醒。” 罗子章附和:“有人居心叵测,不从朝廷的利益出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怕是几位大人想着,此事由你们自己做,就一定没有问题了。” 这话一出,金殿上立刻就吵起来了。 “那些办事的人作威作福,扣着大理寺里所有人,说不通过,却让小宋大人那边全员过了,这还叫办事认真,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唐太文愤愤不平地道。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就争执起来。 以前也吵,但多数是据理力争,没有道理的时候也可以狡辩,可到底还是心虚的,现在不同了,大家吵架用词非常直接,恨不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了文人之间的收敛。 赵炽沉着声,嫌弃道:“宋世安回京城才几天,就把朕的朝堂风气都带歪了!” 计春也不知道怎么回。 “退朝吧!”赵炽站起来,讥讽地看着自己倚重的但此刻却吵的面红而赤宛若妇人似的朝臣们,讥讽地道,“方才朕一时恍惚,还以为去了菜市买菜!” 他拂袖出了金殿,一边走一边对计春道:“让谭仁去问问,宋世安想到法子没有,他几天没上衙门,憋的什么大招,赶紧使出来。” 计春一愣,眼中闪过惊讶,但很快压下去,应了是。 赵炽看了他一眼。 计春回头就吩咐了谭仁去宋府传话,他自己就将这事儿告诉了苏子安。 苏子安和他一样吃惊:“……圣上何意?” 这是在帮齐王? 不应该啊。 “圣上心善啊,舍不得自己兄弟吧!” 苏子安面上应是,心里一点都不信,他从小进宫,十个皇子谁穿开裆裤他都见过! “圣意难测。”苏子安道。 计春也深以为然。 两人分开,苏子安回去将这话告诉了赵弢,主仆商议后又转身去告诉了潘德祥。 潘德祥惊呆了,难以置信:“殿下,什么打算?” “殿下也不知道,唐大人可有什么好办法,毕竟宋世安可是他的属下,连圣上都知道他几天没出门在憋坏,如果出来了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必须想法子。” 538 为什么呢(一更) 潘德祥将这事儿告诉唐太文。 “所以圣上这几天没有表态缘由,是在等宋世安想法子?”唐太文也很惊讶,“这、为什么?” 潘德祥也不知道:“圣上对小宋大人一直都很包容。” 包容确实包容,可现在包容的不是宋世安而齐王啊。 “圣意难测,方才苏公公来问您可有办法,阻止宋世安上朝。”潘德祥道,“学生觉得奇怪,就问了一句,阻止一天两天也没有用,宋世安总要出来的。” “苏公公说不要急,他们似乎在查军中的事,需要一点时间。” 唐太文明白了,赵弢希望他想办法,把宋世安拖延几日再出来。 他们再找到更大的证据,坐实了齐王的谋逆之罪。 “什么办法?”唐太文着急的很,停下来问潘德祥,“隆兴达周海找到了没有?” 从宋宁回京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找周海,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没个消息。 “找、找到了,但周海说他不行刺杀的事,让大人再找别人。”潘德祥早就接触过了,但一直不敢告诉唐太文。 唐太文气的不行,来回走动,实际他也没想刺杀的事,杀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反过来,如果让她生病拖在家中也可以。 主仆二人商量许久有了一些思路,又觉得不完美,又连夜赶到方旭家中,一起讨论。 其实办法有很多,比如派遣宋宁去外地出差。 可现在来不及了,下毒的话,宋宁那边不行,但宋延徐可以。 “宋府有人,但不能进宋世安的院子,吃食也碰不到,但宋延徐的吃食却可以。”唐太文对方旭道。 方旭点头:“让宋延徐生病,宋世安就要侍疾,也是可以的。” “那就这么定了!” 商量了结果,潘德祥去通知宋府的内应。 此刻,宋宁蹲在院子里放风,她没睡好觉就特别犯困,于是和大家一起敲核桃! 用手扶着核桃,拿着互相轮流敲对方的核桃。 “你、你别抖啊!”鲁青青骂鲁苗苗,“我眼力一直都很稳,不会砸到你的手。” 鲁苗苗吼道:“你都已经砸了我四次了,娘啊,呜呜……” “这次一定小心点。” 一锤子下去,鲁苗苗哇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对鲁青青道:“哥你扶稳了,这一下轮到我了。” “不不不,我清醒了,一点都不困了。”鲁青青道。 “不行,轮到我了。” 宋宁也举着小锤子,冲着宋元时嘿嘿一笑:“这么好看的手指,不扶核桃可惜了。” “我说了我不困,不需要这种提神的游戏。”宋元时警告她,“你要是砸着我的手,往后所有的文书,自己写!” 宋宁嘻嘻笑了起来:“不用,你用左手扶,就不影响写字了。” 说着,敲下去,宋元时大拇指都没了知觉,核桃没碎。 他愤怒地瞪着宋宁:“轮到我了吧?!” “我不困。”宋宁哈哈大笑,撒丫子就跑,宋元时眼明手快抓住她的衣角…… 敲核桃敲成了仇人。 宋宁正要笑,忽然内院里传来吵闹尖叫声,小厮急匆匆往外跑,小丫头冲着宋宁过来:“大爷,老爷晕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晕倒了?”宋宁将宋元时推开,“元先生,父亲大人晕倒了,我们快去看看。” 宋元时无语,将锤子放地上,两人去看宋延徐。 宋宁以为宋延徐是这几天太疲劳导致晕倒,可等看到以后才知道,他是在徐老夫人那边请安回来,走路的时候踉跄了,摔在池子里,头磕着石头晕倒了。 没有出血,看不出具体伤在哪里,宋宁捧着宋延徐的头部查看,又解开衣领查看肩胛骨和胳膊几处。 肩膀上有磕碰后痕迹,淤血还没有来得及形成。 推测是往右边倒的。 一屋子的人看着宋宁操作,宋老夫人心都提起来了,可就是不敢说! 宋宁这翻来覆去的查看……她、她是仵作啊。 “行了行了。”宋老夫人实在忍不住,“你爹就晕了。” 也没死。 宋宁觉得奇怪回头问蒋波:“从老太太那边回来,池子在左边,怎么踉跄还往右倒?” “当时小人不在。”蒋波道,“大爷,这不对劲吗?” 宋宁道:“有点奇怪。等父亲醒了再问吧。” 宋世青和宋世柏也在,两个人都长大了不少,尤其是宋世青已经亭亭玉立了,容貌也很不错。 听说在说亲事。 两个人不敢看她,都垂着头。 大夫来了,查验过说磕着头要休息,毕竟年纪不小了。 宋延徐被这句话气醒了,望着大夫眼中压着不满。 “您年轻着呢!”宋宁道,“不过还是要休息好。” 大夫也跟着应了:“最好能养着两三天。”又对宋宁道,“要好好照应,虽说年轻可到底在头上,如果有问题还真是不好办。” 宋宁惊讶地看了一眼,回头又看了一眼宋元时。 “我送你出去,多谢了。”宋元时对大夫说完,送他出去,乔四无声无息地跟着大夫走了。 宋延徐回忆刚才的事,似乎是觉得有人推他了,又觉得没有,不敢确定。 “要不,我来侍疾吧。”宋宁道。 “不用!”宋老夫人反对,恳切地看着宋宁,“你太辛苦了,让世柏守着吧!” 宋世柏应是了。 宋宁坚持要守着:“那今晚我们弟兄二人一起守着。” 宋老夫人急得很,连走前一直叮嘱宋世柏晚上不要睡觉,好好守着宋延徐。 宋世柏乖巧地应是。 宋老夫人不放心,又在门口等着宋元时,叮嘱他:“可别让她胡闹,她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得守孝。” “老夫人,她做事向来有分寸的,不会胡闹。” “我也陪着,您放心。” 宋老夫人不相信宋宁,但相信宋元时,这才带着段妈妈走了。 房间里,宋世柏小心翼翼地站着门边上,余光瞥了一眼宋宁,不太敢说话,宋宁对他道:“让厨房弄个铜锅,咱们边吃边聊。” “啊?”宋世柏惊讶,但也不敢不应,忙出门去准备了。 宋元时进来。 宋宁对宋延徐道:“您再想想,有没有人推您。” 宋延徐不是特别肯定:“……听到水里有咚的一声,我过去查看,忽然脚就崴了一下。” “那等乔四回来再说。” 过了一刻钟,铜锅摆上来乔四回来了,大家都看着他,乔四回道:“大夫回的是医馆,今晚就他值守,他进去一会儿后,从后院出来一个人,那个人直接去了唐府。” 宋延徐惊坐起来。 “居然杀人?!”宋延徐立刻就相信了刚才有人推的他,他对蒋波道,“悄悄彻查家中所有人。” 蒋波应是。 “杀人倒不至于,估计是不想让您和我上朝。今天谭公公来传圣上的话,问我憋的什么法子赶紧使,有人知道后害怕我真有什么法子。可伤我不容易,伤您就比较容易了。” “他可能以为我会在家伺候您吧。” 宋延徐气到头晕,上一次泼油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伤宋宁不容易,就来报复他这个父亲。 凭什么? “那你到底憋了个什么办法呢?” 宋宁挠头,呵呵笑道:“其实还需要几天,毕竟王爷也不着急,他在哪里待都待着。”她说着一顿,拍桌子道,“但今天晚上他们居然对您下手,我就不能忍了。” 宋延徐一怔,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孝子啊!” 宋延徐呵呵一笑,指了指咕嘟咕嘟烧开铜锅:“吃饭去吧,我睡会儿。” “成,您歇着吧。” 宋延徐的床前放着屏风,宋宁和宋元时、蒋波以及宋世柏还有鲁青青几个人,轻声细语地吃铜锅。 宋世柏还是头一次和宋宁一起吃饭,他小心翼翼打量着,宋宁忽然问他:“今年秋试?” “嗯,是!”宋世柏回道。 “那和乌宪一样啊。”宋宁问宋世柏,“你没去国子监,那你在哪个书院?” 宋世柏垂着头回道:“我、我在问初书院上学。” “问初?”宋宁咦了一声,吕止也是问初学院的学生。 还真是巧啊。 几个人说说笑笑吃着锅,下半夜才回去休息。 唐太文得了潘德祥的回复,总算松了口气。 因为宋宁给谭仁的回复是明天没有空,所以唐太文觉得将宋宁拖到后天再出门,说不定太子查的资料就全了。 如果还不行……就只能再想办法了。 但第二天早朝,大家“日思夜想”的人就出现了。 天色蒙蒙亮,在候着宫门开的时间里,空旷宫门前传来咯吱咯吱的车轮声。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宋宁背着大饼和水壶大摇大摆地冲着他们走过来,在她身后,鲁苗苗推着一个独轮车跟着,车子上对着一大摞不知是书还是卷宗的东西。 “各位大人,早上好啊!”宋宁和大家打招呼。 卓庆忠他们去看唐太文,唐太文也不知道……没拦住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就是不知道,宋宁能想出什么损招。 关于齐王谋逆这个事,要怎么证明他清白呢? 那种事,本来就是扯皮子看谁圣上相信谁的事儿。 有人跑去太子府,去通知赵弢。 539 诡辩之词(二更) 赵弢一边上马车,一边和苏子安道:“又背着大饼和水壶吗?” “是!” “齐王没有来?” “齐王禁足呢,这几天都没有出来。”但戏班子、说书的先生甚至连杂耍的都请过了,齐王府和落寞落魄一点不沾边。 赵弢知道这些事,但他对赵熠的要求不高,先困住他才能困死他。 “平凉没有消息回来吗?” “殿下,不会这么快就有消息的。”苏子安道。 “是我太着急了。” 本来就不好查,否则,赵熠也不可能至今还活着。但换句话说,赵熠这两年因为和宋世安在一起,为人处事有了很大的变化,说不定现在能查到证据也未可知。 “先去早朝吧。”赵弢很不耐烦,“父皇为什么要宠宋世安,容忍齐王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帮宋世安。” “简直无法理解。” 宫门才开,赵弢到的时候百官也才到。 今天实到人数很齐全,除了宋延徐和一位年老染了风寒的官员外,满朝的官员都到了。 大家给赵炽磕头行礼后,就时不时将余光投到门边上,那里站着宋宁和与有她半身高堆着的卷宗,以及盘腿坐在地上正在吃早饭的鲁苗苗。 赵炽看了一眼儿子,视线就投到宋宁的身上,眉头挑了挑。 “有事启奏!”计春喊完,有人陆续上来回禀关于春播等后续的事,还有今年有六个府因为去年收成好,所以要将几个粮仓里的粮食都清空卖掉。 这事大事,大家讨论了一刻。 宋宁很安静,她已经很有经验了。 “大人,你觉得今天能成功救出王爷吗?”鲁苗苗悄悄问宋宁。 宋宁也蹲下来,两个人靠墙蹲着吃早饭。她低声和鲁苗苗道:“不知道,试试看吧!” “那王爷会被定罪吗?他们会杀王爷吗?”鲁苗苗问道。 宋宁摇头:“没有人敢杀齐王。” “圣上能杀啊!” “圣上能,但是他不杀啊,不然哪有你我在这里蹲着聊天的机会?”宋宁将吃不完的饼给鲁苗苗。 鲁苗苗把布鞋脱了:“蹲着累,你坐我鞋上。” “不用。”宋宁和他道,“金殿的地面比你鞋面干净。” 鲁苗苗看看光洁如镜面可照人的地面,洗了洗鼻子默默将鞋子穿上。 “大人,好多疑问啊,我不懂!” “我也不懂。”宋宁道,“懂不懂不重要,反正我想要的东西能得到就行!” 鲁苗苗点头:“你想成亲想要王爷!” “滚!” 鲁苗苗抠了抠鼻子接着吃饼,前面的官员们,随随便便心不在焉地将要回禀的事说完了。 平时大约需要半个时辰的话题,今天只用了两刻钟就说完了。 金殿上忽然就安静下来,仿佛在等谁说话。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见宋宁站起来,赵炽受不了,咳嗽了一声,道:“小宋爱卿,你带着这么多卷宗来干什么?” “微臣给圣上请安!”宋宁颠颠地出列。 吕孝仁几个人看了她一眼,只当没有看见,宋宁也不和他们互动。 “圣上,微臣这两日抱恙在家里,读的书,拿到这里来预备一会儿和各位大人一起分享!”宋宁道。 赵炽喝了口茶,颔首道:“为何是一会儿再分享,现在你准备干什么?” “微臣现在,为了齐王爷谋逆的事申辩!”宋宁道。 赵炽往后挪了一下,靠在了龙椅上,又将两边扶手的枕头调整到舒服的位置:“听说你父亲昨晚晕倒,今早请假在家,你为何没有侍疾?” “我还有一个弟弟,有他照顾我父亲。” 唐太文抓着机会就道:“你弟弟是你弟弟,你是你,小宋大人应该侍疾病的,这样会让人闲言,说你不孝顺。” “多谢唐大人提醒,我爹说,我能站在这里和各位大人同朝,为圣上效力,就是光耀门楣就是最大的孝顺。”宋宁回答唐太文。 唐太文顿时心口疼,他儿子孩子还在流放。 太气人了。 “你说你想说的事吧。”赵炽对唐太文也是无话可说,明知道吵不过宋宁,他居然每次都乐此不彼地接茬说话。 宋宁多走了几步。 大家都看着她。 赵弢忽然起身,打断宋宁的话,对赵炽道:“小宋大人素来话多,魏阁老以及各位大人年纪都大了,不如请大家坐着听吧吧。” “准了!”赵炽道。 内侍和侍卫们就搬了椅子和杌子还有小马扎上来,从前到后按品阶位次摆好了椅子。 大家依次坐下来,这样一来就剩宋宁一个人站着了,反复是坐了一屋子的主子,就她是进来回话的下人。 有人得意地看她笑话。 宋宁抚了抚官帽,咳嗽了一声又走了几步,站在了最前面的位置,再一回头看着后面坐着四五排的朝廷官员,冲着大家微微一下。 她笑,大家就都笑不出来了。 她站前面,就跟先生给学生上课似的。 “不成体统,站后面回事。”魏训昌提醒她。 宋宁摆手,不拘小节:“我们不要计较这些小事,说正事要紧。” 她喝了一口水润嗓子,和赵炽道:“关于太子殿下和魏阁老等几位大人,力证齐王爷图谋不轨有谋逆的倾向,微臣今天要说三点。” 果然是为了证明齐王谋逆的事来的。 她准备个说什么,有什么证据吗? 齐王这几年做的事情不多,能扭曲一下证明他谋逆是可以的,可要反过来证明他没有谋逆就不容易。 反向证明,向来最难。 “我说第一件!太子殿下被人迷惑了。” 她一说,众人吃惊,这什么论点? “我被人迷惑了?”赵弢一脸惊讶,“我怎么不知道?被谁?” 宋宁道抬着手这么一划拉,想指的都在内,她大声道:“殿下是被他们迷惑的!” “为什么?”赵弢问。 “我们为什么迷惑太子,你这话说的太没有道理了。” 门口有人闷闷地道:“哼,男狐狸精。” 所有人:“……” 鲁苗苗说完,从高高的卷宗后面伸出脑袋来,怕大家没听见又重复了一句。 众人气的鼻子都歪了。 宋宁怕魏训昌训斥鲁苗苗让他出去,于是她大声抢了话头,道:“为什么说太子殿下被这些人迷惑了呢,因为他们都是因为督察组的事而心生不满!” “他们发现,除了自己属下要写,他们自己也要写。他们的属下办事多数不认真,也都不愿意严肃对待这件事,所以每一个衙门都是闹哄哄的不满意。” “督察组本来就在刁难别人,如何能满意?”唐太文道。 “可有人通过审核了,可见并非是唐大人说的刁难。”宋宁道,“属下办事不认真、这直接说明了上峰的管理失败。” “举一个很好的例子,我门中所有人一次性通过,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所有人的细则是一起写的,开会核对讨论互相补充,所以一次性通过。” 宋宁道:“你们没有认真对待,你们抱着敌对的情绪,你们从一开始就认为这是对你们的刁难,于是就自然形成了恶性的循环。” “导致乱哄哄的结果,不是督查组,而是你们各个衙门本身就是乱哄哄。” 她说完,有人道:“小宋大人,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厚脸皮,督察组让你们过,是真的因为你们写的无可挑剔吗?” “是啊,这位大人,要不要拿你们被打回来重写的职权细则来和我们的对比呢?”宋宁说着,伸开手,鲁苗苗小跑着交给她一份卷宗,她抖开来,“各位大人可以传阅,也顺便学习一下,这里面的十份是我的属下们写的。” “他们也没有读过什么书,文笔言辞也不好,可他们就是写的很好,好在哪里?好在认真!” 她将卷宗撑开,有人不服气接过来看。 大家传阅,看过的脸色都不大好,想反驳,可一时也想不出好词来。这几份写的算不上好,但条例清楚,还有画图表示的。 略看一眼就明白了。 他们写的则要复杂很多,措辞严谨滴水不漏,他们以为是完美的,可一对比确实这样写更好。 “说这些有什么用?”方旭质问宋宁,这和齐王的罪有什么关系?甚至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宋宁道:“因为,你们带着敌对的情绪,反对督察组整查,于是你们想要破坏。可你们已经在朝堂试过了,圣上是支持督察组的,于是你们想到了太子,迷惑误导太子殿下去出头。” “让太子殿下故意将这件事牵扯到齐王的身上。这件事朝臣做是为国为民是好臣子好官员,可要是王爷做,那就是图谋不轨!” “太子殿下年轻气盛,果然被各位迷惑了,居然就相信了你们的鬼话,说督查以及我和所有大人一起,都是齐王的同党,意图帮他谋逆!” “试问各位,好端端有吃有喝谁要谋逆?” 她这一段话说完,赵弢站起来,眯着眼睛盯着她:“小宋大人的意思,莫不是在隐喻我蠢?!” 什么被迷惑,被迷惑的人谁不是愚蠢的? “殿下误会了,再聪明的人也经不住这么多人游说洗脑和陷害。”宋宁道,“殿下,您现在醒悟过来,也是可以的,齐王爷是您的王叔啊,你们才是一家人,可不能听外人挑拨离间。” 赵弢无语,那天谁他娘的把我手折断的?他冲着宋宁晃了晃手腕。 宋宁只当没看得见。 魏训昌道:“你这欲加之罪,诡辩之词。” 540 慢慢来的(一更) “今天你要是说的这些,那就是偏题了,废话不要再多说,我们也不会再陪着你在这里胡闹,浪费时间!” 魏训昌冷冷地道。 众人都附和,往日支持她的人,此刻也是迷惑。知道她的主要目的,可不知道她这个观点和今天她的主要目的有什么关系。 不管诸位官员有没有迷惑太子,都无法否认,那天他们在朝堂上列举的几条关于齐王谋逆的罪名。 否则,齐王也不会当场踹到椅子自请禁足了。 宋宁拧开水壶的盖子,喝了一口水,看着所有人:“听不懂吗?” 她又将盖子盖上,咂了咂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家。 就跟先生上课说的口干舌燥,下面一班傻学生听的两眼无神思路打结,先生喝水压了怒意,以自认最温和的语气,反问她的学生们。 听不懂吗?你们是我带的最蠢的一届哦。 “我们听不懂,是你的问题,你把话说清楚!”唐太文呵斥道,“要是说不清楚,就跪下磕头走出这里。” 你本来也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宋宁笑了:“行行行,那我再说最后一遍哦。”她很有耐心继续道,“这是一个逻辑题。因为你们怕督察组,可又阻止不了,于是你们骗太子殿下做救兵,往这件事上泼脏水,而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 “打比方,因为你们害怕今天早朝上你的对家会当殿揍你,于是你在圣上上朝的路上,往他身上泼脏水。”宋宁道,“圣上不来早朝、一天、十天一百天不来,那你对家打你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宋宁看着众人挑眉道:“这样说是不是很浅显呢?” 众人气到憋红脸。 赵炽眼中浮现笑意,敲着扶手! “你这个比方的意思,就是我们往齐王圣上泼脏水与往圣上泼脏水是一样的?齐王和圣上是一样的?”唐太文豁出去了。因为宋宁是他的属下,所以她在斗宋宁的事情上,一直首当其冲。 也不得这样,因为没别人合适了。 “你不是好学生!”宋宁指了指他讥讽道,“你当年皇榜是不是走后门来着呢?” 唐太文气懵了,蹭一下站起来。 “坐下!”宋宁让他坐下,从鲁苗苗手里接过卷宗,“我的重点是,你们为了不被查,于是转移了目标,弄脏这件事。” “可惜,你们想错了,没有督察组查你们,可有别人!” 她啪的一声,摔了手中的卷宗,惊得众人一跳。 “查,或者不查,各位的问题都在这里,不会因此减少或者消失!”宋宁笑的意味深长。 唐太文呵斥道:“什么查,谁来查,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还是一道逻辑题,想必以唐大人你的能力是听不懂了。不过我心善,可以和你解释。” “既然你们要把整件事弄脏就为了个不被查,不惜给齐王以及各位大人泼脏水,那么我们就只能拉着各位,一起到这泥水里打滚了!” “看一看,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你们集体抓紧遮羞布,丢掉自己的下限。” 众人惊疑地盯着她,她查大家这是个违规的行为,要是各个衙门的事,谁都能来插一脚查一查,那以后还谈什么规矩? 宋宁不在乎,她抖开一个卷宗。 魏训昌看向唐太文,唐太文呵道:“谁允你这么做的。” “我违规操作会单独请罚,这事儿一会儿再议论,倒是你们,心中没有鬼夜里家门被砸个洞,你也不该怕才对!”宋宁指着唐太文,“唐大人,来了哦!” 唐太文想上来抢夺,鬼知道她这个卷宗里有什么。 别人还好猜测,这个宋小贼完全不好猜。 “别,您年老体弱,我的武功又小有成就,您抢不着我手里的东西,你还失了风度。”宋宁轰着他,“回,回去吧!” 赵炽像个局外人,他喝茶,只要和宋宁对话的人不是自己,他就是看戏的态度。 吕孝仁也是憋着笑,用手绢掩面遮掩失态。 唐太文要撅倒。 “来看看,哪一位大人这么幸运呢!”她捧着卷宗,咦了一声,视线一转落在了马大人脸上。 左通政马大人,上一回没有送请柬,嫌弃她不够重视他通政司衙门。 “马大人,我这次很重视你哦。”她咳嗽了一声,道,“这个卷宗核实清楚还真是缘分。” 马大人全名马莛,因为当这个闲差好几年了,所以最近长的很胖,门牙约莫是太闲嗑瓜子断掉了一颗,一说话就让人觉得油腻腻,像一块炼了一半逃出锅灵活的肥肉。 马莛可能因为被点名了,所以站了起来。 “刑部的邱大人……邱大人在吗?” 邱大人举手,站起来:“有!” “邱大人,平元元年的六月,您上交了一封关于原武库清司姚大人贪污一案的复核,是不是?” 邱大人点头:“对,我一共递交了两次奏疏。” “奏疏都被圣上留中了?” 邱大人又点头:“是,两次都没有批示。” 圣上拿到奏疏可以批示、可以打回也可以留中,就放桌子上或最后当废纸烧了。这样的情况,大多数可能是外放官员写奏疏来京城和圣上闲聊的,他懒得看也不想回复,就丢一边。 正经回事的,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但也不排除有。比如圣上有隐情,想弄死这个官员可又不想明着弄死,就把他遗忘在牢中,一年年的磋磨后等此人被磋磨死了再想起来。 邱大人以为圣上是这个意思,两次奏疏后就没有再递交第三次。 想这位姚大人,至今还在刑部的大牢中。 “小宋大人为何知道此事?”邱大人道,“此事我只在日常记录上标注过,其他人都不曾提过。” 宋宁打了个响指:“就是因为您的日常工作记录很清晰,于是下官知道了这件事,而恰巧又翻到了通政司衙门的日常记录,于是核对上了。” “什么意思?”邱大人隐隐猜到了。 宋宁道:“没错,你的折子递交后,他们有接受的文书留存以及记录,可是,却没有上交这个折子的记录和文书留存!” “这说明什么问题?不言而喻。” 邱大人立刻瞪圆了眼睛,大声道:“你的意思,他们把我的折子压了没上交?” “对!一次是失误,可两次同样内容的折子都被截留没有交,就不是了。” 周围的官员们就开始嗡嗡讨论起来,这事如果不爆出来就是小事,因为没有造成大面积的损失,只有姚大人被多关了两年,也或许只是姚大人磋磨死了而已,又或者,这位姚大人本来就该死。 总之,他改变的东西不多,所以不被发现相对国家大事这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一旦发现,还是由宋宁这样站在金殿上指出来,那就是太大的事,至少针对于通政司衙门来说。 “你胡说!”马莛喊道,“血口喷人!” 宋宁摆手:“马大人别着急,关于你们整个衙门的事,这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下官能力有限查的也不过两件事,刚才是第一件,你淡定从容一些,为后面留一点措辞和成语。” 她当着所有惊讶的目光,接过鲁苗苗递过来的卷宗。马莛心都提上来了,却听宋宁道:“苗苗你拿错了,这是户部的卷宗,咱们等会儿说,你把系蓝色带子的给我。” 户部的各位官员:“?” 怎么着,和他们还有关系? 我们大人一向低调啊。 “哦哦,蓝色带子。”鲁苗苗去抱着蓝色的带子,一边走一边念叨,“蓝色的通政司衙门的,红色的户部的、工部是紫色,大理寺的烟霞色,我最喜欢这个颜色了,魏阁老的是黑色,方阁老的是紫色……” 他报了一圈。 金殿上鸦雀无声。 吕孝仁侧耳和隔壁的罗子章道:“你带饼子了吗?” “没有,这小子没有提前告诉我他今天来。” 吕孝仁叹气:“等散朝后提醒他,往后再有这事,提前告知我们也揣个饼。” 早上连出门吃了半个馒头,按道寻常再有两刻钟就可以结束了,可今天这么多卷宗,谁知道讲到什么时候? 罗子章正要说话,忽然余光瞥到盘腿坐在地上背着个硕大包袱的鲁苗苗,那傻孩子冲着他挤眉弄眼扯开他背着的包袱。 包袱里,装着一包的饼子! 罗子章笑出声来。 大家都看着他,他尴尬地挥着手:“小宋大人继续说!” “是是是。”宋宁笑着应是,“第二件事,也是巧合。下官查兵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日常事务备注,这一天是六月初四,备注写冯厉将军写奏疏来要军饷!” “他们看过这个折子后,就过手呈交了。” “但在这个回执后的一个月的记录和备注上都没有再看到关于这封折子的后续记录,于是下官就又去查通政司的日常事务记录。” “嘿,你们猜怎么着?” “不猜不猜,快说!”有个都督府武将急得吆喝,“怎么还吊人胃口呢?” 541 查询有罪(二更) “那我就说了。”宋宁打了个响指。 “通政司衙门有接受折子的记录,因为他们给了兵部回执,可……却没有递交折子的记录和回执。” 宋宁问道:“这又说明了什么?” “我他娘的,这还要问?这折子又被他们卡了啊!”武将道。 宋宁点头,道:“此事不但如此,紧接着还发生了一件事。因为冯将军要军饷的折子没人知道,于是,在随后的七月份,宋阁老因为赈灾更急,于是递交了一封,用军饷去赈灾的请示折子,却在得到批复后,和圣上没有核对上。” “圣上不知道他申请用军饷赈灾,而他却一口咬定,说他递交的折子得到了批示,然而他又拿不到批示过的折子去证明。” “这个事,中间还牵扯了一位叫旺茂的内侍,可惜旺茂年底得急病死了,死无对证。本来此事也被人遗忘了,因为得到了更为满意的解决。” “可这次巧了,因为下官非常细心,一点点核对了蛛丝马迹!”宋宁抖开两个卷宗,道,“死无对证,那么我们就认为旺茂在说谎,因为宋阁老说他确实将折子给的旺茂,宋阁老没有必要说谎,毕竟他为官这么多年,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犯错。” 旺茂隶属武英殿舍人。在大周,中书科已等同虚设,常做的事都被瓜分,留了几个内侍作内阁和宫内传达用,称作舍人。 宋延徐的折子让旺茂送是正常的操作。 “而旺茂说他没有。因为通政司几次扣留了冯厉将军的奏疏,而这件事和宋阁老的事是前因后果的关系,于是我又查了一遍,这个折子在中书科当月没有任何记录也没有回执,但是……” 她说着一怔,大家都惊了一下。 “但是我在半年后的,中书科消毁的记录中找到了一封宋阁老折子的记录,也就说,销毁的折子里有宋阁老的折子。” “宋阁老的折子又不是地方官的折子,需要你们销毁吗?” 整个记录上,没有任何一封内阁和六部官员的折子。因为这些人的折子轮不到他们销毁。 留中更是不敢。 “于是,我让我宋阁老的幕僚蒋波去翻他的记录,或许说服力不足,但确确实实有一条旧的字迹记录,在平元二年的七月二十那天他送了折子去中书科,而对方给他的回执,他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虽说这两样不足以为铁证,可因有了前因的联系,完全可以确认,通政司不但扣压了冯厉将军的奏疏,更是直接偷走了宋阁老的奏疏,甚至,他们私自给了宋阁老批示!” 她说完这些看向马莛:“马大人,下官查的明白,说的对吗?这可不是诬陷,这都是明明白白的回执和办事记录。” “我就是捏造,都捏不到这么圆!” 她说着,将卷宗啪叽甩摔在了地上。 赵炽和所有人一起看向马莛。 马莛腿一软,从马扎上滑跪在地上:“圣上、这些事微、微臣还不知道,微臣一定回去查清楚给圣上一个交代。” “你确实要给我朕交代,也不要和朕说事情多一时疏漏。和别的衙门比起来,你可够闲的了。”赵炽道。 马莛应是。 赵炽没有看向宋宁示意她继续。 这种事,很有意思。 不管她有没有违背规矩,可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她就是在做好事。 宋宁道谢,大声道:“平元元年和二年,圣上刚刚登基,各个衙门都在适应。我们圣上又是一位孝子,因为思念先帝管理朝廷的精力就少了一些,所以你们这样的喉舌衙门,就应该担待起责任,把你们的职权尽责做到极致,可你们恰恰相反!” “可你们不但没有尽职尽守,还利用这些事,做恶事丑事偷鸡摸狗!” 马莛一头冷汗。 “不过,大家也看得出,本朝衙门之间的业务交接和规矩很完善,只要按照规矩办事就可以。就算时隔几年,想要查当年的事,依旧能有路径回查。” “这就是职权细则明确划分和严格执行好处,这就是规则。所有人都应该遵守也必须遵守,但凡逃避破坏者,就必然是想遮羞遮丑!” 她说着一顿,忽然看向卓庆忠:“卓大人,你说是不是?” 卓庆忠和工部的其他几位在场官员顿时如临大敌,他道:“做事偶有疏漏很正常,如若吹毛求疵要求尽善尽美,一点不如意就不行,那么这天下也没有人可以做事了。” “对,能力都是参差不齐的。”有人附和。 “对自己要求这么低?那你凭什么对别人要求高?”宋宁冷嗤他,“刚才是说的督察组做事不认真?莫说他们很认真,就算不认真,卓大人也应该习以为常才对!” 卓庆忠被她噎住。 这是常态,听众已经不在意卓庆忠的心情,卓庆忠自己都没有太在意自己当下的尴尬。 和宋世安斗嘴不被噎才是需要注意的。 “关于工部,不如通政司那样比较幸运,都是巧合。”宋宁笑着道,“我这是一点一点标注核查出的问题。” 通政司衙门真的是巧合,源于她核查兵部卷宗的时候看到的,然后延伸到通政司。 可工部就不同了,她是认真的。 “下官查的都的圣上登基后的衙门内事。这件事到也很近,和方才通政司衙门的事相关。”宋宁道,“二年,兴华县令在三月递折上来,请朝廷派人视察并同意款项使用以便于重修堤坝,折子上来后石头沉大海!” “因为这里有折子接受记录,却不曾填写处理结果。” “这是失职吧?”宋宁问卓庆忠,“或许那年的水灾和这个折子不是直接的关系,可因为你们不够重视,而导致兴化县那年损失惨重,这可和你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事后,兴化县令不敢向上问责只得领罚,毁了他半生仕途,抹上污点,这其中的责任,和你们有直接的关系吧?” “这就是你们的不重视和失职。卓大人一心想要督察组停止,也是因为此事吧?” 卓庆忠去和赵炽解释,宋宁一边喝水,一边回去重新取了个卷宗回来。 赵炽冷冷盯着卓庆忠。 “这是户部的所谓日常记录,一位官员在平元二年四月三日是这样记录的。”宋宁捧着卷宗读出来,“上午,无!下午,陪同乔大人核查田亩。四日,上午陪同乔大人核查田亩,下午,无!” “这是另一位官员,在同年六月的记录。上午,核证两淮水灾钱粮,下午,核证两淮水灾钱粮,六月初九、初十……十五……半个月他都在核证,或许是户部的人不够多,又或许是个这位大人的事情太多了,总之,他一个人忙活了半个月。” “而这一项,我从魏阁老事务记录上查证,他在六月十二的时候就拿到了最后的数据卷宗,是由池大人亲自递交给他的。” 宋宁顿了顿,看向池广伯:“这说明什么我不大明白,没有去过户部,只听说户部每个人每天忙的没空喝茶,可从这两个大人的记录看来,传言不实。” 这些人就是在浑水摸鱼,还在户部这样的衙门浑水摸鱼,摸的还是水灾当前。 池广伯为人很低调,话并不多,此刻也起身抱拳给赵炽行了礼,表示认领了宋宁的指责。 “这是方旭方阁的……” “这是段阁老的……” “这是个魏阁老的……” 宋宁挨个儿说了一遍,因为几个人是以个体的形势出现,对口的是宫内以及全朝堂,所以查起来难度太大,宋宁敷衍过来表示了“尊重”后,视线落在了唐太文身上。 唐太文一抖。 几位阁老暗暗松了一口气。 “前面所有的卷宗,是我违规搬来的,稍后我认罚。这大理寺的卷宗,就不一样了。”宋宁拍了拍唐太文的几个卷宗。 “没别的,这里面有两个案子,下官要读要分析,实在是太繁琐了,但下官认为,这两个案子很有必要再核查一次。”她将卷宗递给唐太文,“唐大人看看呢,虽时隔有些时间,可想必您不会忘记的,毕竟,这是由您亲自核审的!” 她将卷宗给唐太文。 唐太文一看眉头就立刻簇紧了。 他不至于刻意制造冤,可……无意呢? “别急,下官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宋宁说完,忽然转身对赵炽道,“圣上,短短四夜三天,微臣权限和能力有限,能查的也只有这些内容。” “可这些内容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她看着所有人:“是不是瑟瑟发抖?我随便一查就这么多,要是深入得多可怕?” “所以你们害怕,一定要破坏泼脏水不惜迷惑太子殿下,让他出头的动机!” 宋宁哗啦啦将堆着的所有卷宗推倒在地。 “哪些人做了什么心虚的事,现在没有人知道,可总有一天会暴露的!” 魏训昌起身,打断宋宁的话:“莫须有的事罢了。这些和齐王爷以及你们结党又有什么关系!” “结党,图谋不轨证据可是确凿的。” “非也!”宋宁道,“因为你们的捏造,才有的这些所谓的图谋不轨的证据。” 她说着一顿,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 “谋逆,需要具备什么条件?!” 谋逆具备条件?具备什么条件? 居然还有人这样分析,这不是脑子坏了吗? 542 很有胆色(一更) “众所周知,齐王也是曾经的十爷,是一位嚣张的皇子。” “他从出生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要什么得什么,先帝和皇后娘娘甚至于圣上,无所不应。” “对这个说法,大家有异议吗?”宋宁问大家。 众人摇头,对于以前的十爷,大家的感觉是一样的,非常的统一。 便是吕孝仁对于赵熠的改观,还是来自于前些日子在新煤山里接触之后的。 “那么这样十爷,他要谋逆,或者要抢夺圣上坐着的这个皇位,他需要具备什么条件呢?”宋宁问大家。 魏训昌呵斥道:“你放肆!” “你话真多,我放肆什么啊?当着圣上的面我们在讨论,讨论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没有,怎么就放肆了?”宋宁白了魏训昌一眼,继续说,“分析这个事,要分两个阶段。” 魏训昌指着她,手在抖。 宋宁继续说:“第一个阶段,他是十爷的时候,他想要这皇位,他要怎么得到呢?”又问赵炽,“圣上,能说吗?” 赵炽颔首:“你都说是讨论,畅所欲言。” “好的!”宋宁道,“曾经的十爷,因为先帝对他几近溺爱,而多次冷落甚至偏心当时的太子现在的圣上。” “这一点,各位有异议吗?” 魏训昌还想说放肆,可见赵炽没阻止,他就憋着气忍住了。 “十爷想要皇位特简单,只需要先帝点头即可,可当时他没有。他在当十爷的时候只做了两件事,铺张和浪费,以至于天下闻名人人知十爷,是吧?!” 吕孝仁颔首:“确实如此。” “为什么十爷当时不多做一点?”宋宁问大家,“皇位对于他来说,几乎是唾手可得。” “甚至于,他和圣上说,大哥我想要这皇位,圣上也会给他对不对?”宋宁问赵炽。 有人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 这样问圣上,他难道要说不可能?! 赵炽确实微微颔首面带宠溺:“确实,作为兄长,朕愿意让给他。” “圣上是好兄长是好圣上。”宋宁冲着他比了个手势,“圣上最棒!” 赵炽满面笑意。 赵弢却结结实实翻了个白眼,无语至极。 “所以说,曾经的十爷不抢不闹,只能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要这个皇位,他只想得过且过舒心舒坦的当一位闲散的王爷!”宋宁忽然转过来问赵弢,“太子殿下,有异议吗?” “曾经的十爷,我没有异议。”赵弢冷声道,“但是人都会改变的,曾经的他和现在的他不一样,这一点你可有异议?” 宋宁摇头:“没有!曾经的十爷、现在的齐王不一样了。” 她说的还是很客观的,大家并没有反驳她,继续听她往下说。 赵弢挑眉。 “不同在于,现在的齐王开始关注民生,在济南府的时候,他还做了捐款,支持免费教育的和普法,他也是理刑馆的捕头,和我一起查办案件的时候,他也会为了一个从小到大没有吃过桂花糖的小姑娘感到心痛。” “现在的齐王的变化,最大的是什么?是他有血肉了!” 赵弢不屑。 “那么这样的齐王要具备哪些条件他才可以动谋逆的心思,做好哪些准备,他才敢动手篡位?” “第一,他得有人脉,大家认为齐王在通过我父亲和我的手,去积累人脉,这一点不好证明,虽说没有,但客观无法解除这种怀疑。” “其次,有左右朝廷政权的权利!就算他有人脉,而这些人脉也不一定为他所用,”宋宁问吕孝仁,“大人,您会参与谋逆成为齐王爷的权利之一吗?” 吕孝仁起身冲着赵炽行礼:“既然说的这么直白,那我也直白一些。我现在已是二品,再往上便是登顶的内阁。魏阁老和几位阁老都比我年岁长一些,能力也不比我强,我等一年还是三年,并不遥远也不难。只要我认认真真做事,这一天,不远!” 魏训昌几个人心里啐了无数口,吕孝仁也被宋宁带的没脸没皮了。 还有人直接开口说自己能力好,能等到进内阁。 不要脸。 就听,宋宁连连点头:“对对对,您能力很好办事也周到,入内阁指日可待!” 内阁在场的五位阁老一脸无语。 “而我如果跟着齐王爷谋逆篡位辅佐他登基,我除了一品还能干什么?封王拜相?我又有什么值得封王?” “这样的豪赌毫无意义,不值得压上身家性命。” 吕孝仁继续道:“抛开私人利益,从大局来看,朝堂动荡国家动荡百姓就会不安,这并非是我所追求的,也相信,没有任何人想要看到这个局面。” 他说完给赵炽行礼,坐回去。 “好,说的好!”宋宁鼓掌,“这一番话,代表了吕大人自己也代表了我们所有人。” 柴思廷也随着她鼓掌,他认为这个气氛很不错! 他喜欢气氛好,骂人的时候也能笑盈盈。 这就是他最欣赏宋宁的地方,她适合在都察院,监察御史比寺正更适合她。 可惜,她不愿意,白费了人才。 宋宁不知道柴思廷心理活动这么丰富,继续道:“所以,齐王的人脉和掌控左右朝堂风向的人脉和权利,不成立。齐王爷办不到!” “其次,他得有钱!”宋宁道,“我不知道齐王以前有没有钱,比如先帝因为宠爱而给他留下来金山银山。” 她说着顿了顿,打量大家的神色,这一点众人没什么反应。 因为每一任帝王的国库、内库小金库都是透明的,或许留了一点金银,可要金山银山,不至于。 先帝没这么多钱。 “先帝没这么多钱,济南封地齐王爷才去了两年,头一年还免税,第二年投了一笔钱给教育,所以他或许有点钱,但这个钱拿去造反,办不到!” 兵马粮草,旗子一拉每天都烧钱。 没有钱谁敢打仗? 没有钱谁给你卖命? “那最后就是兵马了。齐王私自养兵这不可能,就算养,他能养哪里?” “没有兵马他又没钱招募且又没有人内应辅佐,他难道要赤手空拳吗?” 宋宁说完,看着大家:“所以,齐王爷目前完全不具备谋朝篡位的能力。” “各位大人对于齐王的指控子虚乌有纯属泼脏水转移视线!” 她说完,赵弢靠在椅子上,架着二郎腿睨着她:“他要杀我,杀了我他就算不动手,将来也有继承大统的机会。” 她说完,有人咳嗽了一声提醒他。 宋宁吓得一跳,后退了一步。 赵弢大怒,喝道:“你阴阳怪气,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圣上还年富力强呢!”宋宁提醒他,“说句不好听的,齐王想走这条路获得皇位,他得杀了您、杀了您儿子,杀了其他两位王爷,然后……一把火将后宫烧了才行。” “只要咱们圣上在,皇子源源不断啊!” 她说完,门口传来噗嗤一道笑声,大家一辨才听出来是鲁苗苗,所有人都瞪他。 “我、我就觉得源源不断有点夸张嘛,”鲁苗苗提醒宋宁,“我家的大人,你的源源不断不对,应该是层出不穷。” “放肆!”“闭嘴!”“胡言乱语!”金殿上的喝斥声“层出不穷”! 赵炽揉着眉心,神色还算淡然。 鲁苗苗缩着肩膀躲门后继续啃饼子,又趁着没有人注意他,滚着地面爬吕孝仁腿边,趴在地上递给他一个饼子:“大、大人,饼!” 仿佛跋山涉水而来。 周围的人都看着吕孝仁。 吕孝仁坦然地接了,拢在袖子里对鲁苗苗道:“谢谢小兄弟!” “没关系,我有很多。”他又给柴思廷、罗子章几个人,他们都收了“大礼”,不管吃不吃都拢在袖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周围官员相当无语。 几位大人被宋世安影响的太堕落了。 宋宁继续说刚才的话题:“所以,不谈那天是在太子府,掉下来一块石头这种事有多么的荒唐,就是谋害太子得皇位这件事的本身也极其的可笑。” 赵弢冷冷地道:“小宋大人的意思是,我很可笑?” “殿下误会了,没有说您很可笑,而是这种猜测很可笑。” “这是猜测?如果是猜测那也是我的猜测,你依旧在是我可笑。” “殿下误会了,您的猜测来自于先入为主,而这个先入为主是有人在误导您,您不能有错,错的是误导您的人!” “你可真能说话,站在这里来来去去,这就说清楚了齐王没有谋逆?” 宋宁点头:“是的!做事也好说话也罢,只要是正常人就要讲逻辑和动机,但凡从事过刑狱的官员也都知道,审办案件的时候,也必须秉持这些,有一个地方存在疑问,就不能定案,必须要查清楚。” “现在殿下以及各位大人所谓的推论,疑问太多,没有一项是成立的,又怎么能盖棺定论?其实就是泼脏水!” 赵弢拂袖,唐太文站起来对宋宁道:“齐王对圣上不敬,摔杯子顶撞、将太子殿下的手腕拧断,这些事还不能说明问题?!” “说明什么问题,只能说明你们在鬼扯!”宋宁对赵弢温和对唐太文不用,她大声道,“他摔圣上的杯子,圣上没有责罚他也敢摔第二次,这只能说明他们兄弟情深亲和,他将太子手腕拧断,是有错,可能不能反过来说,太子殿下是不是对他这个王叔也没有小辈对长辈的敬重?!” “他们除了是太子和王爷的关系,还是叔侄!” 唐太文道:“他们先是太子和王爷,这不是普通关系。” “妖言惑众!”宋宁抓起个卷宗就冲唐太文砸过去,正中他的脸,唐太文被冲击的往后一歪,带着他身后坐着的官员一起,倒成了一片。 金殿上一片喧哗声。 宋宁忽然更大的声,喝道:“分明就是妖言惑众!明明是兄长宠溺弟弟,明明是叔叔教训侄儿,到你们的口中,就偏说成谋逆,叛乱!” “你们按的什么心?” “你们不是为国为民忠心的臣子,你们是巴不得天下大乱自私自利的奸佞。” “你们是不是巴不得太子杀了叔叔,圣上砍了弟弟?” “砍几位?”宋宁盯着倒在地上气的直抖挣扎起来的唐太文,“国朝不只有齐王,还有宁王贤王,还有十好几位外姓的王爷,还有郡王,都砍了好不好?” “齐王有什么让你们容不下的,你非要杀了齐王?” “杀了齐王没有关系,他不过一死,可是你们将圣上和太子殿下陷入了不仁不义的地步!居心叵测!”宋宁大声喝问! 唐太文撑着手曲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宋宁,目光慌乱的像一只小鹿。 “呸!”宋宁啐了个他一口,转过头来又问魏训昌,“魏大人你也是很搞笑,堂堂两朝首辅居然跟着别人一起起哄,齐王什么人您敢说您不知道?您让圣上背上骂名,让圣上将来无颜面对先帝,您什么居心?” “杀了没有谋逆的齐王,那么没有谋逆的贤王和宁王什么心情?心寒不寒?戍边将士什么心情,圣上不管边疆只管制造内乱了吗?” 魏训昌站起来,喝道:“你不要扯上这么多的为什么,齐王有没有谋逆,太子殿下和圣上是有判断的!” “圣上没有判断!”宋宁提醒他,一字一句道,“老大人,您几位不但迷惑了太子,还用言辞绑架了圣上,我不知道各位什么心思,但在我这里看来,您几位可是真正的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她说着一顿,忽然看向赵弢,讥讽地道:“难道是太子殿下等不及了吗?” 魏训昌本来要辨她上一句话,却被她这句话吓住了。 人群响起一阵惊呼声,有一位武官低声道:“他娘的,真敢说,胆子是铜鼎铸的吧?!” “你放肆!”魏训昌等五位内阁阁老都站起来训斥他,赵弢也蹭一下站起来,喝道,“你闭嘴!来人,掌嘴!” 543 砸他脸上(二更) 金殿上鸦雀无声。 所有渗出了冷汗。 “是太子殿下等不及了吗?”宋宁连着问道,“方才说的几个条件,齐王能证清白,反过来也能证明太子殿下啊。” “您有人脉,这么多朝臣对您忠心耿耿,一心想要辅佐您。” “辅佐”他的朝臣们吓得跪下来。 赵弢指着她,往她这里走过来。 “殿下还有财力,你是太子,听说岳家和外祖家都很有钱!” “您不但有文官扶持,还有武将想要跟随。” 武将们也跪下来。 她的话点着谁沾着谁,跟长剑扫头似的跪一片。 “齐王自小万千宠爱,殿下您可不是,齐王铺张浪费一心想混吃混日子,殿下您可不是。要说想要皇位以迫不及待的排列,殿下您排第一齐王第二都不敢靠近!” “闭嘴,住口!” 宋宁道:“殿下!微臣本没有这个意思,可是您在这件事的态度和处理上,太过暧昧了。殿下,你被他们蛊惑了啊,他们就是要让您迫不及待,他们为了含糊自己的过错而不惜将矛盾上升到您和齐王之间,而让您背负等不及这样的名头啊!” “殿下,您真的等不及了吗?” 赵弢气的抬手要打她,宋宁避开扫他一眼,快走几步抱拳问赵炽:“圣上,您有没有感觉太子等不及了?” “父皇!” 赵弢吓得跪下来,道:“儿臣没有,是宋世安胡言乱语!” 走过来的羽林卫被吓住了了。 所有人都跪下来。 宋宁就站着不动,她不是不畏皇权,就是因为畏惧她才要站在这里剑走偏锋,不这么干她早晚有一天会死,而现在越是这样,她越是死不了。 赵炽不会杀她的,因为她不但对赵炽有隐藏的价值,还有现在这样明着的价值。 以一种没有人敢说几近赤裸的态度,帮他理顺许多人事。 她有价值,即便是短暂的,现在也是市值最大。 所以,她敢有恃无恐站在这里剑指太子,戏谑所有人,赵炽想要她短暂的价值再卸磨杀驴,而她这头驴也正需要他给与的时间。 刚好。 赵炽没看自己儿子,而是盯着宋宁,道:“朕听懂你了你真心诚意为齐王辩解证明的意思,齐王是个好孩子,朕本也没有怀疑他,如今通过你这样反向证明,朕就更加相信他了。” “不过,你方才的言辞太过激烈了,又是指责大家妖言惑众,又是说太子等不及了……你为了摘清齐王,也是另外一种惑众啊!” 赵炽的语气很冷清,不疾不徐地说着话,看着她。 众人都垂着头,细品赵炽话里的意思。要说训斥宋宁,不如说他是敲打,让她收敛一些。 大家都很震惊,赵炽对她的宠信和包容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要说,圣上做太子的时候对宋世安也很宠信和包容,可也绝不是现在这样的。 “是是是!”宋宁冲着赵炽笑了起来,道,“微臣纯粹是愤愤不平,是想告诉大家,不要吃饱了没事干,朝堂那么多事做不完,实在太闲回家孝敬父母、教育儿女陪一陪夫人都是好的,何至于在朝堂上惹是生非!” 是你最会惹是生非吧?有人低声道。 “各位大人也是身体不错,没有被你气死。”赵炽叹气,这才转头对赵弢道,“你听不懂小宋的话?他不是指责你,而是反证,你要是跟着他咄咄逼问,可就上他的当了。” “你可不如小宋聪明!” 赵弢不服气,道:“父皇,他一通胡言乱语,您就信他了吗?” “朕信了!是他胡言乱语,还是朕蠢笨?”赵炽垮了脸问他,赵弢吓一跳回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赵炽挥手:“不要说此事了。”他说着一顿,对宋宁道,“小宋爱卿,既然你证明了齐王的清白,那朕再交给你一个任务。” 宋宁应是。 “太子和齐王虽是叔侄,可却是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因为误会产生了隔阂,您从中调解一番,不要让他们叔侄生罅隙。”赵炽道。 赵弢不平地看向赵炽。 脸都撕破了,还要继续维持吗? 宋宁一脸为难,抱拳回道:“圣上,微臣可能要出差,最近没有空。” “出差,出得什么差事?”赵炽好奇地看着她。 宋宁就将她先前丢掉的两个卷宗捡起来,笑眯眯地道:“这两个案件,微臣觉得有问题。微臣要亲自去查证清楚。” “有问题?”赵炽不解道,“你的意思,当初没有查明白就定案了?” 宋宁颔首:“是的!” 赵炽凝眉,伸出手来:“拿来,朕看看。” 宋宁将卷宗呈交上去,赵炽看过一遍,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但他看到是唐太文的签字和私章:“……唐大人记得这两个案子吗?你调查前不问问他的意思,核对一番?” 唐太文都快崩溃了,死死盯着宋宁。 她就是盯着他不放。 “不用核对,微臣还没有确凿的答案,现在说就是我是我不是的扯皮罢了,等微臣查清楚了,就把卷宗再砸他脸上。” 所有人无语。 “你太过分了!”唐太文道,“你也说没有确凿的证据,你就用这样的言辞羞辱我,你简直不可理喻。” 宋宁根本不理他。 我刚才都啐你了,还怕言辞羞辱你?! “不要和他说这些,她要是在乎礼数她也不会站在这里了。”有人提醒唐太文。 宋宁对那位提醒唐太文的官员给予了肯定。 那位官员无语,坐回去了。 唐太文攥着拳,恨不能同归于尽。 “砸他脸上?”赵炽看着宋宁,“你越发嚣张了啊!” 宋宁道:“圣上,您会破格提拔微臣做大理寺卿吗?” 满殿哗然。 什么人?这还是人吗?这还要脸皮吗? “你,你,你岂有此理!”唐太文喝道。 赵炽也看着她,语气平静:“破格提拔也要你有真本事,光嘴上能说能搅和可不够,你得有让朕破格提拔你的本事,有这个功。” “成!微臣一定可以的。”宋宁抱拳,说着一顿问道,“圣上,齐王爷禁足被解禁了吧?督察组的事情可以继续了吧?” 她没有再说太子和魏训昌的事。 抓一个人拖下来弄死就行。 拉多了,就是她死了。 赵炽颔首:“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说了一上午话,散朝吧。”赵炽说完扶着计春的手臂起身,又看了一眼赵弢,“太子随朕来吧!” 赵弢跟着赵炽去了后殿。 一进御书房,计春将门关上亲自守在外面。 赵弢垂手站在赵炽面前。 “你蠢不蠢?!”赵炽扇了赵弢一巴掌,“在金殿上追着臣子打,你当你三五岁打闹玩儿?” 赵弢捂着脸不敢辩解。 “你不如齐王聪明,更不如小宋精,他弯子绕到江南去,绕了所有人她自己都没有晕,转过头来就让你无路可走不得不就范。”赵炽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你说朕不该信他,难道信你?” “你哪里值得信任?” 赵弢气的直抖,咬牙道:“父皇本就该相信儿臣的!” “蠢!”赵炽道。 赵弢跪下来,大声道:“您一直让儿臣忍,儿臣忍够了。从小到大那么多窝囊气,您说先帝在让儿臣忍,现在先帝没有了,您还让儿臣忍,为什么?” 赵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儿子。 “儿臣不想忍了,他那天露出一副吕止如果真的是我杀的他就要大义灭亲,弄一出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德行,我就恨!” “父皇,您为什么还要忍赵云台?” 赵炽语重心长地道:“为什么不能忍,他是齐王,是先帝最喜欢的皇子,是朕的弟弟!” “你回去好好一想!” “儿臣不想也不打算想。”赵弢站起来,对赵炽道,“父皇不想做这个恶人,那恶人就让儿臣来做。” “三个叔叔,一个不留!” 说着拉开御书房的门,气冲冲头也不回地走了。 计春跟着推门进来,就看到赵炽正要端茶喝,他忙上前去道:“茶冷了,奴婢给您换杯热的。” “不用。”赵炽淡淡地道,“天气暖和了,喝凉的别有风味。” “那奴婢给您准备点心来。” 计春去忙活。 赵炽起身去了内殿,关上了门。 544 快闭嘴吧(一更) “殿下救臣!” 六盘街巷子的暗室里,唐太文跪在赵弢面前,流下老泪。 “从他回来,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微臣几乎是九死一生,犹似那耍把式走刀尖一样,胆战心惊。斗吧,没有他脸皮厚鬼点子多,她在朝中做的事情太少了,把柄都抓不到几个。” “实在是、实在是阴沟里翻船。” 他也是乘风破浪几十年升到这个位置,眼见就能再升迁,现在看来很可能不但不能升迁,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你起来说话。”赵弢也气,但他让自己耐住性子,他想要赵熠的命,从宋宁这里下手也是可以的。 反正他们绑在一起了。 唐太文起身,赵弢问他:“他要去重查你的以前的两个案子,那两个案子有问题吗?” “臣不记得了,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只有等回去以后再查看。”唐太文有印象,但细节不记得了。 哪个提刑典狱的人都不想制造冤案,本质上都是希望自己能力出众,青天再世。 可耐不住能力不够,办错了案子自己不知道。 “我看过一眼,一个案子似乎是保定的,还有一个是不是洛阳的?”赵弢问道。 唐太文应是:“确实是的,两个大案。” “那就先让他查,你遣人去跟着,一路回禀情况,我们见机行事。”赵弢道,“杀他一人容易,可我们不能偷偷摸摸要人命,要死,也得光明正大的让他死在断头台上。” “牵过瓜藤吗?”赵弢问唐太文。 唐太文点头,兴奋地道:“一扯一大片吗?” “是,一车一大片。”赵弢思索着,如果一件事能让他把赵熠等一群人连根拔起除掉,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什么事呢? 他得仔细想想,以前没有现在没有,那就制造一个。 “回吧,他不能把你怎么样,有我在,我保你无忧!”赵弢给唐太文吃定心丸。 唐太文应是,道:“那臣告退了。” 他晚上和魏训昌等几位大人约了见面商量,现在中午,不宜明着多走动。 他这么想,宋宁也是这么想的,拢着袖子深藏功名地和鲁苗苗回衙门,鲁苗苗忽然想到一件事:“大人,是不是没有罚您?” “罚我什么?”宋宁觑他一眼。 “罚你违规偷拿别的衙门的卷宗,查别的大人日志啊。”鲁苗苗捂着嘴一脸的贼笑,“大人,您赚了!” 宋宁跳起来给他一巴掌:“小兔崽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大人我正春风得意,提这茬干什么?” “我、我这也是得意啊。”鲁苗苗抱着头委屈巴巴。 “你就得意的点不对,重新得意。”宋宁道。 鲁苗苗哦了一声,拖着小推车咯吱咯吱一边走一边想:“那得意什么呢?” “得意我即将升任大理寺卿,提前庆祝,今晚去找王爷放烟火。”宋宁道。 她就要高调,没头没脑没脸没皮的高调。 小吃大,比的就是下限。 她怕什么?她什么都不怕! 她是个既有一位似乎有利器又似乎没利器的王爷,还有一个似乎有能力又似乎没能力的父亲……还有一个似乎是活着又似乎是死了的兄长。 总之,她天下无敌。 “你不当大理寺少卿了吗?”鲁苗苗问她。她昨天晚上的目标还是大理寺少卿。 今天在金殿上就改变了目标,让他措手不及,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他的大人要做大理寺少卿了。 “少卿,好听点。” 宋宁白他一眼:“我走快点,你慢慢走!” 说着一溜烟跑了。 鲁苗苗吭哧吭哧推着他的独轮车。 宋宁跨进大理寺衙门的门口,门内站着不少人,大概是在等打听消息的人回来集体转述,但等到了宋宁。 所有人变成了锯嘴葫芦,瞪眼瞧着她。 “各位,督察组一会儿要继续开工了哦。”宋宁指着一干人,好心好意提醒他们,“好好修改你们的职权细则,圣上早上说了,这很重要!” “职权职责不清,就无法严格按规定办事,不能按规定办事,就会被查哦。” 所有人脸色绿的像青葫芦。 宋宁背着手个晃悠着回自己的公房,汤兴业几个人迎上来,你一句:“大人辛苦了,您几天没来,我们一点主心骨都没有。” “大人,您今天又大获全胜了吗?” 宋宁挑眉:“那是当然!” “督察组一会儿要来重查,我看别的部门的弟兄好多还没用过的,要是他么求到你们面前来的,记得提点他们!”宋宁道。 大家都懂,,笑嘻嘻地道:“大人,要让他们顺道写举荐信,举荐您兼职少卿吗?” “肯定要举荐,大人不是说当了少卿就能参早朝了吗?” 徐舀道:“那要问元先生要一个模板,让大家抄一抄。” 大家都点头。 “不着急,后天和我要带着几个兄弟出差,等回来后可能就不是举荐少卿了。”宋宁低声道,“大人我饿了,弄吃的去。” 大家不懂她的意思,但可以跟着高兴。 宋元时迎出来,接了她的水壶和剩下的半个饼放在一边,笑着道:“圣上答应会破格提拔你?” “圣上说可以。”宋宁笑着道,“我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宋元时给她热茶:“不要高兴太早,等你拿到了大理寺卿的印章,坐到了那把椅子上,再高兴。” 但凡泼冷水的,宋宁一律不待见。 “王爷来了。”宋元时看向外面,就看到赵熠带着阑风几人提着食盒水果,浩浩荡荡进来,他笑着道,“王爷您解禁的速度好快啊。” 赵熠道:“那肯定要快,我都被关四天了。” “王爷在家待四天不出门不是很正常的事?”宋元时笑着道。 赵熠道:“那可不一样。”他在宋宁旁边坐下来,宋宁打量他,“我家王爷是不是胖了点?” “不可能!”赵熠否定她,“我不可能胖,容貌依旧,风采依旧!” 宋宁点头:“是是是!” “什么时候出差,我们一起,正好禁足太久我要去散心。”赵熠道。 宋元时也看着宋宁:“同!” “那就后天啊,咱们一起走,洛阳有美食。” “天气暖和了,马车就不要带了,直接骑马怎么样?”宋宁提议。 三个人坐着喝茶顺道商量的出行细节。 吃过饭,下午督察组就来了。 唐太文看着面前的六个人,勃然大怒:“扣我的俸禄?你们凭什么,好大的胆子!” “我们不靠胆子,我们靠规矩和守规矩,唐大人请认真改写,明日如果还不能过关,会继续扣钱。”说着将范本给他看,“这是小宋大人的细则,您过一眼当范本个好好学习。” 唐太文喝道:“滚!” 督查组的人见他不想看,揣着范本就走了。 因为督察组重启,整个大理寺又再次哀嚎起来,唐太文完全靠不住了。 所有人都知道,宋宁在金殿上直接明白放了狠话,要复查唐太文的案子,意在把他放倒自己做大理寺卿的位置。 “别的方面不敢打保票,但查案办差这种事上,小宋大人的能力没的说。” “那怎么办,督察组又来了,我这又没过,求他去?” “求吧,不求咱们一个都别想过了。” 大家商议着,往寺正房间那头去,宋宁的房门是关着的,但鲁青青和汤兴业他们都在,众人嬉皮笑脸上来拉关系哀求他们帮忙指点。 “都是自家弟兄,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汤兴业对别的部门的同事道,“你要怎么写,我帮你。” 一时间,宋宁这里成了香饽饽。 隔着一道门,三个人看着门口的热闹景象,宋元时问道:“……直接让他们签名举荐信吗?” “是不是太直白了?” 宋宁道:“没关系,他们会适应我的直白!” 当你有权有用的时候,别人自然会来适应你的方式,相反,你就得乖乖去做适应配合别人的人。 人要认清时势,顺势而为。 “这话,有道理。”赵熠赞同,宋元时站在他一侧,漫不经心地问道,“王爷,您的利器是什么?” 宋宁:“同问!” 赵熠冷哼一声:“我没有利器,二位莫要想太多。” “不相信!”宋宁摇头问宋元时,宋元时也摇头,“是的!” 赵炽和赵弢父子二人不像是吃瘪忍让的人。 “就当没有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并非我所愿。”赵熠道。 “有我加持呢?” 赵熠摇头:“更不能!” 宋宁和宋元时都不接这茬了,两人坐回去,继续翻宋宁的卷宗,赵熠抓了两颗花生一人丢了一颗,宋元时接在手里给宋宁剥了,“让我意外的是,几位大人的义气。” 赵熠也看着他:“你的义气也让我惊讶。” “王爷是打算翻底牌吗?”宋元时反问,赵熠耸肩,“一起翻,我无所谓,赤条条来赤条条走。” 宋宁看着他,挑了挑眉,有一点猥琐。 “想看?” 宋宁点头。 “走!”赵熠道。 宋宁指着宋元时:“别走,王爷,难道元先生不配看吗?” “不配!” “啊!闭嘴” 545 愉快的人(二更) 散衙后,赵熠去了宋府。 吕孝仁、柴思廷、孙元忠和仲阳以及罗子章等几位大人去宋府,看望受伤在家的宋延徐。 宋宁回到家里才想到,她今天早朝上,把宋延徐忘记了:“……我应该和圣上说,我父亲被人暗害的事情。” “你不是说了吗?”赵熠提醒她,“奏疏被卡他被冤枉的事。” “另外一件事。”宋宁道,“王爷今儿虽说在我家,可得您请客,毕竟我的父亲大人为了您受了大罪了。” 赵熠嫌弃地看着她,低声道:“你是不记得,我当时一想让你父亲死的事吗?” “记得啊,现在也不耽误您让他死。”宋宁道。 赵熠摆手:“算了,他近些日子很不错,有悔改和重新做人的迹象,我决定暂时不提此事。” “多谢王爷不杀之恩,我代我父亲感谢王爷,以及王爷您的全家。” 赵熠哼:“贫嘴。”说着一步跨进了宋延徐的书房。 里面的各位大人都站起来,无声地看着赵熠。 “让各位大人受委屈了,被我连累担了罪责。”赵熠虽这么说,但精致的脸上没什么歉意,抱了抱拳算是回礼,“但这事也不能怪我,主要还是太子,他没事找事,用一块石头栽赃我,我更委屈。” 他说着拂袍坐下来:“各位,请坐!” 这是赵熠第一次和几位大人一起见面,他坐在主位上,笑意盈盈温润亲切,和每一位大人心目中的齐王都大相径庭。 有一种,齐王是这样的吗? 他不是嚣张?不唯我独尊任性狂妄? 然而,他虽还是张扬的可绝不是嚣张。 “王爷客气了,其实我们也有关系,能力不行被人污蔑后,居然哑口无言。”吕孝仁道。 宋宁在宋延徐的手边杌子上坐下来,像个小辈沾光听大人说话的态度,宋延徐看着她依在自己身边,居然生出了一点感动。 第一次,他有一点羞耻,喝茶掩饰了去。 宋宁浑然不知他父亲的羞耻,她期待这一次领导们的会晤。 “经验太少。”柴思廷道,“但也有子慕给话让我们不插手的缘故。” 宋宁说了,让他们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辩驳,旁观就行。 “下次就有了。”孙元忠难得热络先开口,又问赵熠,“王爷禁足可还好?” 赵熠颔首:“我这样的人只会委屈别人,多谢孙大人关心。” “那就好。”孙元忠起身,冲着各位大人行礼,“有件事需要和各位报备。历年吏部考核三月就发,但今年有更直白的督查组参与,吏部的考核我就决定再晚一点。” “我要和大家商量的,就是这中间的事情,哪些人需要调动,清理,哪个部门作为首要的目标需要部署,我希望各位大人今天能给出一个比较好的答案。” 孙元忠望着大家,等着大家回答。 赵熠翘着腿,椅子在他屁股底下撑着两条腿摇呀摇的…… 大家看着赵熠又看看孙元忠,没有人在面上回答,心里却已经骂人了。 就连宋宁也不例外。 她当时就奇怪,回京前想要寺正的位置,吏部的刘乔河就给她安排上了,是生挪坑的给她的,她当时还疑惑,刘乔河同意了也得吏部尚书点头吧? 可孙元忠表现的不像自己人,她巴结柴思廷他们的时候,也讨好孙元忠。 可孙元忠不亲不远该来他都来,她还觉得这人……没什么架子,看着冷漠可很好巴结啊。 现在懂了,他和赵熠是有来往的,根本不用她来费力巴结。 吏部啊,赵熠可真是不动声色。 宋宁愤怒地瞪了一眼赵熠,连她都瞒着。 “咳咳……”罗子章道,“孙大人突然热络主动,还……挺突然的。我们一时也想不到什么人挪什么坑,不如孙大人继续说?” 众人都点头,瞬间达成了协定为难孙元忠。 “这……我也不清楚,要是几位大人没有想好,就再回去想一想,也不着急这一夜半天。”孙元忠重新坐下来。 房间里的气氛就很尴尬。 “我和孙大人认识,还是他在工部清吏司的做事的时候,因为……五皇子。后来五皇子薨了,便没有来往。”赵熠和大家解释,“正如小宋大人所言,我没有别的想法和意图,至多,看你们升官,小宋大人升官。” 大家看宋宁。 “一起,一起!”宋宁说完宋元时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着瓜子果脯,他放在中间,宋宁就抓了一把嗑起来,又递给宋延徐。 宋延徐犹豫了一下,拾了两粒。 宋元时坐在后面。 房间里嗑瓜子的声音一响,气氛立刻就轻松起来了,像个茶话会。 “关于通政司卡扣奏疏、户部以及工部的事,圣上没有提让督察组核查,明日要不要问一句?”柴思廷问大家,孙元忠道,“此事由你来问比较好。” 柴思廷颔首:“成,那我来问,孙大人适当时搭一句。” 要问就当然要把这事儿接过来做。有机会彻查工部和户部,他们求之不得。 “唐太文的案子你果真要查吗?”罗子章问宋宁。 宋宁应是:“查啊,就算什么都没有查到,也纯当散心旅行了。” “洛阳那边我记得还有一个案子,我过了一手似乎一直没有解决。”吕孝仁记得不大清楚,“死者似乎是个女人。” 宋宁记得这个案子,她第一天到寺正的公房时,和宋元时翻阅卷宗就读到了这个案子。 “廖苗氏被杀案?”她问道。 吕孝仁颔首:“应是这个案子。” “大人要我一起查了吗?” 吕孝仁道:“你既是去了就顺道看一看,以免将来还要去。” “那我去了以后看情况。如果唐大人的那个案子是我看错了诬陷他了,我就查这个案子给自己找台阶下,嘿嘿!” 她说完,房间里的几位大人都笑了起来。 宋宁适当的散瓜子。 “王爷也去吗?”吕孝仁问道。 赵熠颔首:“吕大人有什么要叮嘱的?” “不敢!”吕孝仁道,“那王爷一路顺风。” 赵熠颔首。 “宋阁老身体如何,磕碰的地方还疼吗?”仲阳问宋延徐,宋延徐摆手,“不疼的,也就当时晕了一下。” 大家就天南海北你来我往的聊起来,赵熠多数是笑盈盈听着大家说话,但如果涉及他了,他也回答,说话时没有架子温和而有礼貌。 晚上他请客喊的席面到家。 也不隆重,大家说说话,虽各有心思但气氛却特别好。 散席后,罗子章和仲阳边走边聊着,他们是邻居。 “罗大人可还记得,平阳郡主的父亲是保定王、而老随将军在军中还有余威在?”仲阳问罗子章,“罗大人有什么话,知道什么,不该瞒着我。” 意思是,赵熠在军中虽没有人,可宋世安有,他们二人是一起的,就等于赵熠有兵。 罗子章摆手,低声道:“真不知道,如今你我一样。” “但话说回头,王爷……不像是有那种抱负的人。今日小宋大人说的一句话是对的,先帝在时,皇位于齐王确实是唾手可得。” 可他没有。 “太子在逼齐王。”仲阳道,“只怕他将来无路可走,王爷也不像是束手待毙的人。” “走一步看一步,不盲从。至少……目前一切都好!”罗子章道。 仲阳没说完,他想的比罗子章更多,但不得不说罗子章说的有道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散开。 肃南走上来扶着罗子章:“大人醉了?” “不曾。”罗子章推门进去,二人回道房中,肃南低声道,“学生觉得,如果太子咄咄逼人,不是不可能,如果真的是……大人该如何选择?” 罗子章看着肃南,摇头:“不会,不会发生这种事。” 太子咄咄逼人?他觉得如果赵熠和宋宁真的要反,那他们一定是有万全的把握,而且,齐王手中一定有必杀的利器。 到时候他选择齐王也不用怕!不过这种事他除了自己谁都不会表露。 大家都散了,宋宁送赵熠回去,她道:“难为他们了,猜来猜去也是不容易。” “你小看他们了,他们能坐在这里,就表示了期待。”赵熠道,“没有人是傻的。” 宋宁觉得也是:“他们可能和我一样,觉得王爷有利器。” “那他们果真是傻的。” “算了,不说这事儿,”她道,“帮你收拾衣服去。” “要看吗?” “真的,王爷愿意展示自己?” “愿意的。”赵熠道。 宋宁拉着他:“走走走,迫不及待!许久不曾不看到身?体,手痒!” “想死?” 546 启程出差(一更) 第二日,宋宁到大理寺,督查组再来,但凡来找过汤兴业等人指点过,重新修改过的,全部通过。 没有找帮忙的人,愤怒到了极点。 “这就是公然作假,找他们走后门就给过,不找就不给过,这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我要告督察组去。” 有人纷纷不平,在院子里吵闹。 那些找人已经过关的,则暗暗高兴不来掺和了,到这个地步,本不属于宋宁这边甚至不熟悉、敌对的部门,也因为这件事和他们成了“同伙”。 大家一起走后门,你骂一个就等于骂所有人。 骂了一上午,就有人上来接茬了,昔日的“兄弟”,立刻就翻脸了。 宋宁听着心情很不错,示意娄阳暗中去操作,给那些要面子又想走后门的人一次机会。 到下午督察组再来的时候,这些人也过关了。 没过关的不服气,闹到了唐太文的房间前,堵住了督察组四个人,质问道:“你们必须将话说清楚,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关,却其他人过?” “你们要是说必须走后门,那就直接说的明白点,我们就去腆着脸求别人,可你们是督察组说的就是公正,现在这样做你们好意思吗?” 督察组的四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剩下的九个人:“你们要是不服气,就去告我们,说我们督察组违规操作。” “我们找唐大人去。”有人道。 唐太文的房门是关着的,潘德祥都没有出来。 督察组冷漠地道:“唐大人都没有过,他和你们一起在被扣钱。” 听着的人惊呆了。 “唐大人也被扣钱了吗?” 督察组的人点头:“一视同仁。” 这一次没有人说话了。 督察组的人,看着他们,抖开一个模板,“大家可以略看一眼,你们写的和这一封有什么不同。” “也可以模仿这样的写,写清楚交代清楚就行了。” 大家拿去传阅,发现这个模板确实和他们写的不同。 但写文章这种东西,不同难道不是应该的? 待督察组的人一走,有人就骂道:“写奏疏都没有模板,写这种东西居然还要求大家写一样的格式,凭什么?” “不要再问了,这个时候了你就算是天生一只眼也应该看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就违规,就不要脸皮,就逼着大家求小宋大人。 明明白白的,你要不服也得憋着。 “小宋大人他想干什么?”有人问道,“自从他来了,咱们这可真没有一天安生。” 有人道:“他在金殿上说的很清楚,他要让圣上破格提拔任免他为大理寺卿。” 一阵吸气声:“……可真的狂啊。” “可他狂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不知是大理寺卿,我可听说了,她的目标是内阁首辅。” 此话落,虽然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可却没有人反驳,因为他们觉得宋宁是能做得出这种事。 “求吧,不然咱们连差事都要丢了。”大家说着去了寺正公房。 汤兴业正“张网”等着,他笑嘻嘻地道:“没什么,都是兄弟交朋友啊!” 众人一看他们也没别的要求,顿时忘了别的事,嘻嘻哈哈说一团了。 反正她要当的是大理寺卿要当首辅,和他们没什么利益冲突。 “小宋大人明天要出差吗?” 汤兴业点头:“要出差几天,往后大家有事就来找我!” …… 宋宁跑了一天,安排这事儿那事儿,叮嘱这人那人,又抽空和吕孝仁见了一面。 “……大人得空走一走,从您府上到问初书院这一路上的每一个巷子。”宋宁将她的想法告诉了吕孝仁,“下官的直觉,这个在吕止心目中非凡的男子,和他的失踪有直接的关系。” 吕孝仁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没有想到用宋宁这样的方法,他点头道:“你这个提议不错,我得空会走一走。” 每一条,每一个人少的巷子。 一定有迹可循。 “大人您也小心一些,我们一走朝中的争执肯定不会少。我在,各位大人顾念脸皮不敢和我针尖对麦芒,可我一走,您几位不定就成靶子了。”宋宁道。 吕孝仁宽慰她:“你别想那么多,不管是谁能站在朝堂上,即便没别的本事,也一定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大人高见。”宋宁抱拳。 吕孝仁无奈地笑着。 第二天,宋宁和自己的一帮人去洛阳。 鲁苗苗穿着一身新衣服,深蓝色右衽短褂,下面是一条黑绸长裤,阔口布鞋。 “你这样,像穿着睡衣出门的地主傻儿子。”宋宁描述鲁苗苗的穿衣打扮,“你的小裁缝欣赏水平不行啊。” 他天天往人裁缝铺子里待着,赖着不走。 衣服其实很好看的,就是他穿着不行。 属于人毁衣裳的那一类。 “我、我自己选的。你们的衣服还没好,等咱们回来肯定就能都能穿了。”鲁苗苗道,“春娘姐姐的欣赏水平很高的。” 他回京后遇到了裁缝佟春娘,她是一位刚过门还没圆房就死了夫君的年轻寡妇。后来她回娘家,拿嫁妆开了成衣铺子,别的事宋宁不知道,但知道佟春娘很漂亮。 “一摸,摸小手啊,二摸,摸小脸儿啊……”鲁苗苗哼着曲儿,鲁青青骂道,“你给我正经一点,一天天油头滑脑的。等回来我就告诉爹,打断你的腿!” “打断我的腿,你就没有弟媳了!”鲁苗苗认真提醒鲁青青,“我们鲁家就绝后了。” 鲁青青怒道:“我不能传宗接代?信不信我打歪你的头。” “你不行。”鲁苗苗道,“这么大年纪了没有娶亲的,这辈子肯定娶不到了。” 走在前面的赵熠和宋元时、阑风伏雨秋纷纷都回头看着他。 “打他!”赵熠道。 “打,打,打!”伏雨起哄,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拍自己大腿,“打歪他的头。” 鲁青青追着弟弟打,拽着他下马拖到一边道:“你嘴巴长屁股上了?这一圈年纪都差不多,你说我年纪大不就说他们?” “王爷怎么办?元先生怎么办?” 鲁苗苗不以为然:“不让说,也不能遮掩事实,我们是提典刑狱的人,要用事实说话!” 他话落,那边有人爆喝一声:“鲁青青让开,我一箭射死他。” 伏雨举着弓。 鲁青青一下子跳开。 “哎呦哎呦。”鲁苗苗爬上马背,拍马就跑。 大家哈哈大笑。 “嘴贱。”赵熠悠悠瞥着宋宁,埋怨道,“说过了当王妃和当首辅不冲突,我现在都被鲁苗苗嫌弃了。” 宋宁拍马就跑。 一行人嘻嘻哈哈,也不像去出差,玩闹着赶路。 一行人走走停停,三月十五进的洛阳。 宋宁手中有两个洛阳的案子,一个是去年廖苗氏的案子,在洛阳县衙是结案了,但提交大理寺核审的时候,郭大人认为存有疑问,于是案子一直压着,如果郭大人不挪坑给她让位,应该就要处理这个案子了。 她接手这一个月忙自己的事,只第一天看过一眼后来就没有再理会。 按卷宗上显示,凶手还在牢中关押着的。 另外一个案子也是县衙的案件,但却是天权二十二年四月初二的案子,距今已有五年,凶手已经过审伏法斩首了。 宋元时在路上染了风寒,有一些咳嗽,他喝了药喘着气问道:“先查哪一个?” “当然是苏青娘的案子。”宋宁道,“复查核实结束了,再来查廖苗氏的案件。” 赵熠靠在椅子上,对比两个案子的卷宗,道:“两个死者都被奸杀的,会不会是连环凶杀案?” “看着不像,没有类似的点。”宋元时看向宋宁,“你觉得呢。” 宋宁也觉得:“两个案子相隔五年,杀人的手法和特点都不一样,至少从卷宗看来,不像。” “随口一说,总归是个方向,也太巧合了。”赵熠坐起来翻看苏青娘的案子,“离城有十几里的脚程,明天早上再去。” 大家都不反对。 “那我们找地方吃饭去吧?”鲁苗苗提议道。 “走走走,吃饭!”宋宁道,“进城我就打听了一家小店不错,驴肉汤和烫面,一绝!” 宋宁拉着赵熠出去,赵熠小声问她:“不认识的地方,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女装乐呵?” “王爷自己乐呵去吧。”宋宁啐了他一口,赵熠嘟哝着她拖出去吃晚饭。 七个人围了一桌子,鲁苗苗喝了一口烫,好心到跺脚:“我、我、我还要吃酱肘子,乔四和乌宪都没来,肯定得后悔。” 乔四留在家里和汤兴业一起处理事务。 “东家,粟子村怎么走?”宋宁问店家,东家一边给他们装汤,一边道,“从东门出城,往左边沿着马路一直往下走,等走到没大路的时候,旁边就有一个庄子,就是栗子村了。” “各位是外地来的吧?看几位俊朗神气,就不是凡人,去栗子村做什么,那地儿可不咋富裕。”东家道。 宋宁回道:“来办点事。” “哦哦,知道了。”东家把碗放好,又有一桌进来,五个年轻人坐了一桌子,嘻嘻哈哈打闹着,见宋宁他们打量他们,他们也打量过去,见他们气质不像本地人,就多看了两眼。 “说起来,五月咱去京城玩怎么样?杨正本说他请客。”其中一位高高瘦瘦,十七八岁的男子道。 他穿着长袍,像是书院的衣服。 “行啊。他请客食宿,别说求京城,去江南我也奉陪!” 其他人嘻嘻哈哈应和。 547 走去现场(二更) 吃过晚饭,大家逛了一遍洛阳城。 “明天早上去县衙吗?”宋元时问道。 宋宁点头:“早上去县衙取了卷宗,最好再找上当时经手的人一起。” 第二天早上,他们到洛阳县衙。 他们一进门,大家就认出他们了,到并非是因为宋宁在京城的名气,而是因为她在济南府两年打出来的名头。 地方官没有人不知道她的。 一个推官能做到她这个程度,已是登峰造极。 洛阳县衙的县令王杨丹,说是江西人,登录的年纪是五十一岁,高高瘦瘦看上去很忠厚老实。他三十七岁中的进士,这么多年一直外放,没有升官。 王杨丹为人胆小,做事谨慎到瞻前顾后。 他们进县衙,因为没有提前打招呼,整个县衙都乱掉了,还是赵熠往院中间一坐,让所有人都跪着,衙门里才安静下来。 他不让人起来,吩咐拿了卷宗,又问到了当时办苏青娘案子是谁经办的,便带着经办的王捕头一起,直接去栗子村。 王捕头今年也近五十,虽有办案经验但世面见的少,一开始诚惶诚恐,但有鲁苗苗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后,他就彻底放松了,前前后后介绍这个案子。 王捕头一边走一边介绍这个案子:“小人还记得很清楚,报案的是死者的嫂嫂,他们姑嫂二人早上约了打猪草的,苏青娘就提前进山了,王苏氏给孩子喂奶就迟了一刻钟出门。她到林子估计走了一刻钟,又找了一会儿,当时就看到凶手王学柱正半跪在地上,神色慌乱,一看她来了就脸色煞白,想逃跑。” “她走过去才看到,地上躺着苏青娘,当时被脱的一丝不挂。王苏氏一边喊救命,一边的将衣服给苏青娘盖住。” “当时天大亮了,周围很多村民出来做事,一喊就来了不少人。村长王石头用镜子试气说人没了,这才让人来县衙报官,当时是小人来的,到的时候带的仵作,查验过苏青娘被人强奸过,应该是闷死的。” 她说完,宋宁问道:“尸格上写的是闷死,你为什么说应该?” “大人,小人虽不是仵作,可也办了很多案子了,人是怎么死的,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苏青娘脸色发紫肯定是闷死的,但是她脸上和脖子没有痕子。” 他说完,大家就都有一点好奇了:“你的意思是,脸上和脖子上都没有掐、捂、勒的痕迹?” “对!这种情况就像是用被子勒死的,衣服都不行,衣服太薄太硬了,那种软软的棉花,捂着人就死了,小人也办过这样的案子。可当时在林子里,这些东西都没有。” “会不会有移尸?”鲁青青问道。 王捕头愣了一下,摇头道:“不会,王学柱要是背着人过来,就不止是王苏氏看到了。再说,王苏氏当时可是亲眼看到王学柱骑在苏青娘身上,裤子都没穿,这事儿就是铁证!” “而且,苏青娘的一家人都能证明,她是早上寅时七刻出门的。” 这个信息,在卷宗上表明的很清楚。苏青娘当天早上和嫂嫂预定大猪草后就率先出门了,随即嫂嫂王苏氏跟着去,她是卯时出门的,走到林子那边大约一刻钟,她一开始没有找到苏青娘,反正当时天也亮的差不多了,于是她就一边割草一边找。 大约过了一刻后,她发现了凶手王学柱和死者苏青娘。 王学柱不承认他杀人,他说他当时也是打猪草,正好肚子有点疼,就想屙屎,没想到刚解了腰带就看到了一丝不挂的苏青娘,他过去后正想看看死了没有,王苏氏就到了。 因为有目击证人,而现场也没有别人,王学柱虽不承认自己是凶手,但案件依旧定案了。 定案后,卷宗上交,但王学柱的堂兄王学冰坚持上诉,到府衙后依旧定案,于是他就带着卷宗到大理寺。 大理寺接了案件,由唐太文主审,王学柱最后依旧定为凶手,于当年秋后处斩。 大理寺是最后的走公堂核查的衙门,如果大理寺定案,那么死者如果还想申诉,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敲宫门外的登闻鼓。 但大周的宫门外的登闻鼓开朝后就没有响过,虽说有这样的说法,没有人做过。 所以,大理寺是最后核审的衙门。 “大人,小人不明白,这个案子过去四五年了,您……为什么觉得要复查呢?难道是有人申诉到您跟前了吗?”王捕头问道。 宋宁摇头:“倒没有,我当时偶尔看到这个案件,存了几个疑点。” “想要来弄清楚,仅此而已。” 这个案子,如果不是唐太文主审,她从开始看的时候就抱着挑刺的目光,她也不会察觉什么疑点。 她当时看到时,卷宗上写的已经很完善,但唯有一点。 尸格上,死者的死亡时间,定在了寅时到卯时两刻。 她随后又查了洛阳县衙现役仵作的资历,是一位年近六十的仵作,在这一行做了四十多年。 试想,一个寅时六刻出门,到卯时两刻被发现死亡,前后只有四刻钟,中间还要刨去走到事发地的一刻钟,短短三刻钟内死亡的人,他为什么要把范围扩展到这么大。 一具刚刚死亡,能确定死亡时间在三刻钟内的尸体,根本不用时间范围。 所以她一眼扫过这个验尸格目的时候,就觉得奇怪。 可惜,这个仵作死了两年了,否则可以和他核实。 王捕头哦哦点着头,回道:“那、那大人这一路如果有什么需要小人的,尽管吩咐。” “死者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子?”宋宁问道。 王捕头摇头:“小人只是听说。苏青娘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苏青娘非常的乖巧,生的也很貌美,死的时候十七岁,当时附近几个村不少人去说亲事。” “毕竟她家境不错,人又漂亮能干。” “不过还没说亲事,可能是眼光太高了。”王捕头道。 宋宁颔首:“那凶手王学柱呢?” “凶手,闷闷的,平时在村里话也不多。他爹早早死了,娘身体不大好,他们娘儿两个人种了几亩地,他也没读书,家里穷老娘身体不好所以不好说亲事。不过,村里有人说,王学柱经常偷看苏青娘,他自己也承认喜欢她,但说只是偷看没做过别的。” “知道了。” 大家一起出城,往左边走,等走到道的尽头后,果然周围有好几个村子,在每个村子前前后后都有不少的林子和山,山也不是很高的山,多数是个山坡。 “大人,您要先去哪里?”王捕头问宋宁,宋宁道,“先去案发现场吧,然后从现场到苏青娘的家。” 一行人沿着田埂往案发现场去。 现在是初春,林子的灌木还是枯叶趴在地上,所以看过去林子里的视线很好,但如果进了四五月后,应该就是草木葱茏了。 “打猪草,就是割一些青草放篓子里背回去?”赵熠负手走着,打量四周。 王捕头应是:“养猪的人家,早上都要打一篓子猪草回去喂猪,不究竟什么,只要没有毒嫩一些的,猪都会吃。” “就那样,王爷您看那边。”王捕头指着田埂上背着篓子的人。 赵熠拿起卷宗,拍了拍:“为什么卷宗里没有提到,苏青娘背来的篓子,如何处置的,里面有猪草吗?” “啊?”王捕头惊住了,他不由自主停下来,望着赵熠,“苏青娘的篓子?当、当时……小人……” 他不记得了。 宋宁眼睛一亮,冲着赵熠竖起个大拇指:“厉害啊,王爷!” 赵熠一副想当然的表情。 “不记得了。”王捕头道,“当时就关注死人的事情,真没有人注意苏青娘的篓子。” 他想到这里,本来的自信一下就没有了。 他疏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记着吧,慢慢回忆。此事你暂时不要透露出去。”宋宁道。 王捕头擦了擦汗,应着是。 可越想就越忐忑,再跟着他们时间,情绪就认真起来了,有了参与感。 “就在这里。”一行人走到最里面,王捕头左右比对后确定了位置,“当时人是头朝南脚朝北躺着的。” 宋宁道:“身上盖着一件白底蓝花的褂子?” 王捕头点头。 “鞋子呢,穿着的?” 王捕头摇头:“不在脚上,有个村民捡到放在死者身边了。” 宋宁蹲下来,她无法想象四五月的时候,这里的灌木到底有多高:“……大概又多高,三尺?” “没有这么高,三尺高的灌木要六月中,不过一般长不到那么高就被割掉了。”王捕头道。 宋宁应是,蹲在地上喊鲁苗苗:“苗苗!” “哦,来了!”鲁苗苗应是,蹬蹬跑去往地上一趟,翻着白眼模拟死者。 大家习以为常,王捕头见识少,呆住了。 “王学柱身高五尺八寸左右。王捕头王苏氏从哪边来的?”宋宁问道。 王捕头回头:“从东面。” “那不该看不到啊,还没提裤子……”宋宁若有所思。 548 苏家兄妹 王捕头又惊讶了一下:“您的意思,王学柱应该看得见走过来的苏王氏而躲起来?!” “也不是绝对的,比如他当时慌神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宋宁想了想,又觉得怀疑的这个点,不大成立。 王学柱当时是强奸犯的话,他应该是慌乱的,就算他不是凶手,看到死人而这个死人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子、且还是赤身裸体地躺着的,这样的冲击和慌乱,很少有人能保持冷静。 “当时周围第一时间来了多少人?”她接着问道。 “小人到的时候,周围都是人,后来问过苏王氏当时她一喊,周围来了哪些人,她报了了几个名字,一共是四位,三位妇人一个男人,是他隔房的叔叔,正要出去做工,路过这里。” “后来小人问过这四个人,他们说法是一样的,看到了死者还有王学柱。” 宋宁问道:“他们描述的王学柱是什么样的?” “裤子提着的,但腰带掉在地上了,他提着裤子坐在地上发抖。”王捕头道。 “那看来,在苏王氏喊完,人们赶到的时候王学柱已经提好裤子了。”宋宁道。 王捕头点头:“小人认为是这样的。” “先去苏青娘家里。”宋宁要走,发现鲁苗苗还躺在地上,她不由踢了踢他,“干什么呢,睡着了?” 鲁苗苗坐起来,揉着后背:“好痛啊,这里石头泥巴的硌的我疼。” 他说完,大家一愣又都看向王捕头。 王捕头头发都竖起来了,传言宋大人一班人办案的能力很强,可没有说他们办案的过程阴森森啊。 “咋、咋滴?” 鲁青青问道:“尸格上了写了尸体前胸后背有青紫淤血,但没有细细描述,你当时看过吗?” 王捕头又怔了一下,摇头道:“因为是女子,当场没有验尸,回衙门后我也没有看,但按照老仵作这个人办事的习惯,如果有划破、出血的伤口,他应该会写上去,如果没有写应该就是没有。” 鲁青青看着宋宁,等她说话。 “作为新存的疑点吧。”宋宁看了一眼宋元时,宋元时正记在本子上,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宋元时咳嗽了两声:“我没事。” “你确定没事吗,我怎么看你脸色很红扑的。”她说着,摁住了宋元时去探他的额头,一摸上去就被烫着了,“我的天,你这温度可以煎蛋了。” 大家都围过来,轮流摸了一遍。 “是啊是啊,可以煎蛋了。” 宋元时无语:“也不至于挨个儿摸一遍,我真的没事!” “不行,让青哥送你回客栈找大夫看病去。”宋宁道。 鲁青青点头:“走走走,我陪着你回去,你能不能走路?我来背着你吧。” “我真没事,也没有那么虚弱。”宋元时苦笑,可还是将他记录的册子交给阑风,“那我先回去。” 宋宁叮嘱鲁青青:“赵大夫看一看,把药开好了,你亲自煎,别让人上手!” “我晓得了,您放下心。”鲁青青扶着宋元时回客栈,鲁青青给钱打发客栈的伙计去请大夫来。 宋元时躺下来,就觉得自己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的,鲁青青守着他。 大夫赶到,鲁青青引着进来:“我大哥骑马一路受了风寒,大夫您给瞧瞧。” “行行。”大夫上前,宋元时就醒了,他望着鲁青青,“青青啊,我想喝白粥,你让伙计给我熬一碗粥!” 鲁青青点头:“先号脉,等送大夫走的时候,我顺道去,本来不还要抓药吗?” 宋元时坚持:“去吧,一句话的事。” 宋元时鲜少和他们开玩笑说废话的,他只有在宋宁面前才会开玩笑,鲁青青不敢反驳,应了是小跑着下楼去和伙计交代熬白粥,又匆匆上来,大夫正在写药方。 他愣了一下,挠着头问道:“元先生怎么样?” “开一副柴胡汤,解表驱寒,今晚喝完出一身汗,明天烧就能褪。”大夫将药方给鲁青青,“小哥随我去抓药吧。” 鲁青青应是望着宋元时。 “辛苦你了,我接着睡会儿。”宋元时道。 鲁青青应是,将窗户关好被子掖好,关门出去。 宋元时迷迷糊糊睡过去。 …… 宋宁随着赵捕头一起进了栗子村。 为什么叫栗子村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村子前后有不少的栗子树,秋冬的时候,家家户户舍不得吃口粮,就会打栗子回来吃,连着吃一个月,把口粮省出来续明年。 栗子村不富裕,但好在大家都不是佃户,田虽不多但都是自己的。 “村里一共有二百三十一户,日子过的还行。”王捕头一边介绍,一边领着大家往村里走,村长王石头被人从田里喊回来招待。 大家听京城有大人到村里来,顿时都赶过来看热闹,打量他们五个人的风貌。 一个个盯着赵熠,目不转睛。 “神仙吧?”有人惊叹道。 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不是不是!”鲁苗苗摇着头,“我不是神仙,我是鲁苗苗!” 众人呆呆地看着他。 宋宁加快了步子,将鲁苗苗甩在了身后。 王捕头对鲁苗苗的清奇是满脸的好奇。你要说这个人笨吧,可他说话和做人绝不笨的,可要说他聪明……可又确实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说不好,就…… 不好说。 王捕头也跟着加快了步子,往苏青娘家去。 鲁苗苗留在村口和大家聊天。 苏青娘家在村中间,和案发现场的脚程确实有一刻钟左右。她家是三拖二没有院子的瓦房,门口散养着鸡,但没有鸡屎,收拾还挺干净的。 东边的竹篙上晾着男女老幼的衣服,以女人的衣服居多。 屋前屋后没有看到人,但门是开着的。 村长王石头在路上已经听王捕头说了宋宁他们一行人来村里是干什么的了,于是老远就冲着里面喊道:“苏力,在不在家?” “四七他娘?” 侧面的屋里出来一位穿着桃花短褂,弯腰低头捧着湿漉漉头发睁不开眼的女孩子:“村长,我哥哥嫂嫂都去张村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呢,您有事不,等我洗完头行不行?” 是个姑娘的声音。 “你等会洗,先把头梳起来,有大人来了。”王石头呵道。 “啊?”小姑娘掀着头发抹了一把脸,发现门口站着一堆男人,她哎呀一声道,“等、等我一下!” 说着啪一下关了门。 “这小丫头太不懂事了。”王石头和宋宁他们解释,“是青娘的妹子,芸娘,还没及笄。小孩子,几位大人不要生气。” 宋宁摆手:“我们不请自来没什么可生气的。” 她进门内,站在堂屋打量。 不是富裕人家,但收拾的很干净,甚至于修补过的供案上,除了放着双亲牌位外还放着瓜果贡品和两束野花。 宋宁走街串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家,虽也是穷的很,但穷的很讲究。 “对、对不起。”后面,洗头的苏芸娘不洗头了,把湿漉漉的头发绑成了麻花辫,羞赧拘谨地行礼,“拜见大人们!” 说着看着王石头。 宋宁打量她,十三四岁,身材发育的很不错,有些小的衣服裹得她前凸后翘。她容貌也不错,虽营养不佳有些蜡黄,但鹅蛋脸大眼睛,是个十足清秀水灵的小姑娘的。 宋宁扬眉,小声问王捕头:“苏青娘姐妹,谁比较漂亮?” “她姐姐吧。”王捕头低声道,“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的漂亮。” 宋宁明白了。如果比苏芸娘还漂亮,那确实得十里八乡闻名了。 “你别慌张,大人来办事,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行。”王石头冲着苏芸娘吼道。 苏芸娘抓着衣角垂着头。 “我们为了你姐姐的案子来的。”宋宁不准备安慰小美人,“你当时也有八九岁了吧?你记得哪些事,和我说说。” 苏芸娘很惊讶,抬头飞快地看了眼宋宁,不敢问为什么,开始回忆:“我家每天早上都要打猪草,有时候我和嫂子去,有时候我和姐姐一起。” “那天早上,嫂子本来要和我一起的,还说烙饼子给我吃的,后来嫂子没喊我,和姐姐一起去打猪草。” “我睡醒蹲在门口洗脸的时候,那边喊出事了。秀秀说我姐姐被学柱哥掐死了。” “我当时还骂她来着,但我娘就从厨房往林子那边跑。” “我、我也怕了,我想去的,可小花还在家里,我得看着她。” 小花是她侄女,当时一岁多,还没起床。 “我哥哥嫂嫂还有我娘一直没有回来。我带着小花特别的害怕。后来我婶子来把我和小花接回家。” “我才知道我姐姐真的死了,尸首带去衙门了。学柱哥真的把我姐姐掐死了。” “第二天我娘和我哥哥嫂嫂才回来,我娘一直哭,哥哥蹲在门口打自己脸,嫂嫂抱着小花坐在灶屋里。” “又、有过了一天,他们把姐姐领回来,我才看到姐姐。帮姐姐换了衣服,就、就把她埋了,棺、棺材还是我娘的给自己备的棺材,给、给姐姐先用了。” 说着顿了顿,小声问道:“我、我知道的就这些事了。” “谢谢,你说的很完整。我听完你说的,有几个好奇的地方,能请你回答吗?” 苏芸娘点头。 “你家当时几个篓子?”宋宁问她。 苏芸娘也不知道宋宁为什么要这么问,如实回道:“我、我哥哥会扎,我家有五六个,有时候他在家的时候还扎了拿去卖。” “知道了。”宋宁有问道,“你蹲在院子里洗脸,秀秀来告诉你,你姐姐被人掐死了,你娘立刻就从厨房跑出来了?” 苏芸娘不解。 “我的意思,你当时听到后不是骂了秀秀,说她胡言乱语吗?” 苏芸娘点头。 “你娘没有呵斥她吗?比如,你这个死丫头,大清早就说乱七八糟的话,如此之类的训斥。” 苏芸娘回忆着摇了摇头:“我、我不记得了,当时太小了,也许也许没有,反正我就记得我娘往外跑。” “她当时在干什么?” “在煮稀饭,我记得稀饭糊了,家里都是烧焦的气味,小花早饭不肯吃,一直在哭。她一哭我就更害怕了,我也跟着哭。” 宋宁又问道:“你姐姐的领回来后,她们给她换衣服,你在吗?” “我不在,是我嫂嫂和我娘还有换的,她们不给我进去。” 宋宁微微点头。 “你刚才听你喊王学柱喊雪柱哥?” 苏芸娘吓一跳,求救地看了一眼王石头,不知道自己喊凶手做哥哥是对还是错,她怯生生地道:“我、我小时候都喊他哥,他有时候打栗子的时候,还会带我一起去打,打完分我半篓子。” “我、我以后不喊了,我知错了。” 宋宁道:“没事。你哥哥嫂嫂什么时候从张村回来?” “四七受寒了,我哥哥嫂嫂带他还有小花一起去看病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回来。” “你娘呢?” 苏芸娘回道:“我娘在姐姐去以后的下半年也去了,她本来身子就不好,我姐姐去后她吐了几口血,熬了五个月人就去了。” 宋宁颔首,在堂屋的长凳上坐下来,看向赵熠。 赵熠耸肩。 苏芸娘当年太小了,许多事她当时或许看到了,可是过去五年了她不记得也正常。 “等会儿吧。”赵熠让大家坐。 众人都坐下来,王石头和苏芸娘去他家里取茶叶来煮茶,忙活了两刻钟,才用三家凑齐的没缺口的碗上了茶。 “今年春播的种子都有吧?”宋宁顺便闲聊,王石头回道,“种子都泡着了,这两天就撒秧了。” “那就个好。说起来你们不能多开荒地吗?” “不给开,这后面的山头不是我们的,我们能进进出出,但要是开荒就不行。” 宋宁原来如此地点了点头。 大家闲聊着,就看到苏力夫妻两个人回来了。 苏力皮肤晒的很黑,但个子很高腿很长,浓眉大眼十分俊朗,他当先进来手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蔫蔫的没什么精神看着像生病了,在他父子的身后,跟着的是苏王氏和已经七岁的女儿小花,小花长的像姑姑,很可爱漂亮。 这一家人,大约只有苏王氏的容貌差一些,她皮肤也是很黑,二十出头的年纪,但黑发间已生了白发,眼角留下了静态皱纹,乍一看一位是苏力的姐姐甚至母亲。 “嫂嫂,哥!”苏芸娘迎出去,喊道,“大人们来了,要来问姐姐的案子。” 苏芸娘小声道。 苏力一怔,转头去看苏王氏,夫妻两个人对视,都是一脸的惊讶。 “各位大人好。”夫妻两个人要跪,阑风拦着了,道,“不用跪,大人问什么好好回答就行了。” 夫妻两个人应是。 “先将孩子放去躺着吧。”宋宁摸了摸苏四七的额头,“近日天气乍暖还寒很容易生病,小心一些。” “没开药吗?” 苏力摇了摇头,回道:“没、没有,大夫说睡一觉捂一身汗就行了。” “是吗?”宋宁冲着苏四七道,“张开嘴我看看。” 小孩年纪虽小但是很乖,张开嘴给宋宁看。 “捂汗不行,他扁桃体化脓了,不吃药消炎要发烧很多天。”宋宁问道,“是没有钱抓要吗?” 苏力和苏王氏显然没有想到这么严重,苏王氏也跟着让孩子张嘴也自己看看,确实看到了白点:“大人、这是脓水吗?” “嗯。”宋宁点头,“也不是大事,大夫都能治,但得治!” 苏王氏推着苏力:“你、你带他去城里找大夫。” “要、要不等一下?”苏力看看宋宁他们又询问苏王氏。 苏王氏欲言又止,宋宁道:“这样,稍后我们回城,一起走吧。你们先让孩子歇着,留个人照看着多温水。” “我、我去!”苏芸娘带着小花抱着苏四七去房里。 宋宁请苏力夫妻坐下来。 “我们说快点。”宋宁对苏王氏道,“劳驾你将你和青娘约打猪草,到她最后下葬,所有亲历的事情,说一遍。” 苏王氏应是,又紧张地看看赵熠,视线重新落在宋宁脸上,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为什么又查这个案子,是王学冰又申诉了?” “不是他。你不要有压力,我们查问清楚就行。” 苏王氏应是,回忆当天的情况:“……头天晚上吃饭,我打算带着芸娘去的,后来早上青娘起的早,就说她去,让芸娘再睡会儿。我比她后上一刻钟也跟着去了。” “去到庙东头,没看到她人我就自己打草了,没想到就……突然就看到了王学柱。” 宋宁问她:“你当时看到王学柱了,那看到苏青娘了吗?” “没有!当时的草很高,一下子看不到。”苏王氏道。 宋宁问她:“你看到他裤子是脱下来的?我见卷宗里是这么说的。” “是!裤子褪下来的……说、说了也不臊了,他当时是跪着的……能看到屁股。”苏王氏说着一顿,道,“然后我跑过去一看,就看到了青娘。” “我吓的腿都软了,使劲喊人。” 苏王氏想到当时情景,依旧心有余悸。 “你跑去的时候,王学柱是什么反应,他有没有做什么?” 549 娇养花儿(一更) “他也紧张吧,跌坐在地上提着裤子后退,然后我就开始喊人,附近都是人。村长和我大伯都来了。” 苏王氏接着道。 村长王石头接着话:“是的,我当时正挑粪桶去菜园子里浇菜,路过的时候就听到四七娘喊救命,然后就跑过去去了。” “当时王学柱坐在地上的,一手抓着裤腰带一手提着裤子。” 裤子的腰口都很大,没有腰带扎着是会直接掉在脚背上的,所以王学柱不得不提着裤腰。 “是的,当时他就是这样。然后慌乱了,摸青娘的手脸喊她她也不听。” 苏王氏想到当时的情况,又捂着帕子抽泣着。 “但是苏青娘是冷冰冰的,还是温热的?”宋宁转头问王石头,苏王氏接话道,“当时很慌乱,不、不记得了。” 王石头也跟着点头:“确实,小人不记得了,大人,尸格上没有说吗?” “说了。”宋宁打开尸格道,“当天仵作到这里记录的第一笔是辰正,也就是在六刻钟以后,我想他看到的情况和你们应该有所不同。” 王石头摇头,他确实想不到了。 “是……”王捕头要说话,秋纷纷捂住了他的嘴,“没有问你!” 王捕头没接着说。 王石头挠着头想了想:“要不,把、把苏六喊来行吗?就是青娘的大伯,当时他也在。” “既是大伯,想必当时没有碰青娘,有没有女人?”宋宁对王石头道,“你当时是不是没有碰苏青娘?” 王石头突然想道:“对对,当时我没有碰,就试了有没有喷气来着。” 苏青娘当时是光着的。 “要说女人,贝子娘在吧?”王石头问苏王氏,苏王氏点头,“是的,婶子在的,他家秀秀还跑我家来喊的我娘。” 王石头道:“我、我去喊。” 过了一会儿,王石头带了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进来,妇人很紧张,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宋宁将她的话问了一遍,妇人摇头回道:“是热乎的,肯定是热乎的,我当时还她脸来着,手也摸了。” “她脸是什么颜色呢?” “脸,脸乌紫的啊。” “你摸着她的手,是什么感觉?”宋宁问道。 妇人想了想,回道:“手是硬的,死人一般死了以后都是硬的吧。” “不是,是软的。”苏王氏对妇人道,“我们两个人还把衣服给她套上了,你不记得了?” 妇人啊了一声,点头道:“对对,把衣服反套上了,要是硬了就不好穿了。” “多谢了,如果你还想到别的细节,就来告诉我们。”宋宁没再深问。 妇人应是,行礼走了。 宋宁继续问苏王氏:“然后呢?你继续往后说。” “然后……然后衙门里的人就来了,他们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就如实回答了,他们就把学柱带走了。”苏王氏道,“当天晚上我们一家人都在衙门里,他们问我是不是王学柱杀青娘,我、我也不知道,我没看到王学柱杀人!” “是我问的。”王捕头举手道,“大人,当时问的问题小人都记录在册子上了,可以查的。” 宋宁颔首,继续看向苏王氏:“你继续说你知道的。” “过了三天我们将她从衙门里带回来,然后葬了。”苏王氏道。 苏力接着自己媳妇的话:“青娘的事都是她打理的,我娘当时就吐血了,我也懵了。这个事……把我家毁了,唉!” “大人,草民不明白,为什么又查问这个案子了,官司打到了大理寺,不是定案了吗?”苏力问道。 苏王氏也跟着应和:“是啊,王学柱不是已经砍头了吗?” “是这样,正好洛阳有个新案子,我恰好来了便过问一番,不用有压力,你们是受害人家属!”宋宁含笑道。 苏力和苏王氏双双应是。苏力道:“大人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您、您尽管问。” “苏芸娘定亲了吗?”宋宁问他们。 苏王氏摇头:“她今年才十五,我想留她到十八岁,一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嫁人了,不能过日子,二则,家里人少我又要干活,两个孩子需要她这个姑姑。” “大人别、别觉得我自信,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苏王氏有一点害羞,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个原因,她生的好又乖巧不愁嫁,我和他哥哥就想好好选一户,不舍得叫她去吃亏受累。” 宋宁听完微微颔首,道:“你们考虑的很周到也实际,我也是随口一问。” 她说完看向赵熠:“您可有补充的?” 大家就都看着赵熠,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会认为他身份不凡,地位很高,不是寻常人。 赵熠问苏王氏:“苏青娘十七岁没有定亲,你也是这么考虑的?” “那倒不是,当时我婆母还在,我嫁过来也就三年,这事儿轮不到我做主。”苏王氏迟疑了一下,道,“青娘生的也好,求亲的人隔着县都能来试一试,我们家……说句不怕大家笑话的,确实不愁嫁想好好挑。” “做姑娘的时候百般好,可……可一旦成亲嫁人,孩子一生就、就是那灰里泥里滚的猪了,如果家里还不富裕点,夫君不疼不爱,这辈子就没什么活头了。所以我婆母当时也是认真挑的。” 苏力看着自己媳妇,叹了口气,眼中有愧疚。 “这话没错,很有一些道理。”赵熠将架着的二郎腿放下来,宋宁就起身道,“行,今儿就到这里,打扰你们了。也不要有压力,还真的就是问一问。” 苏力和苏王氏夫妻两人应着,送大家出门。 “我想起来去一趟王学柱家看看,这样……让阑风陪着你们去给孩子抓药。”宋宁对苏力道,“钱就让阑风付吧,你们省一点是一点。” 苏力摆着手:“不、不用,我们家抓药的钱还有。” “你不出去找事做?”鲁青青问苏力,苏力回道,“找、找的,但现在是春忙,等把秧插了我就走了。” “走吧,把孩子抱着。”阑风道。 苏力去看苏王氏,苏王氏道:“大人是好意,你带着四七去吧,他一直发烧我们也害怕!” “那我去了,你带着两个丫头在家把门关好。”苏力交代了一番,就进屋抱着儿子跟着阑风走了,宋宁和苏王氏还有苏芸娘颔首,正要走忽然注意到他家东面有个水缸,缸没有盖盖子,她好奇道:“养鱼了吗?”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缸正好被一堆柴挡住了视线,现在站在门口,就正好能看到这个缸。 “养的花!”苏芸娘道,“大人您看看呢,我嫂嫂养的莲花,可好看了。” 宋宁看向苏王氏,苏王氏脸一红回道:“是我养的,我喜欢这些东西。” 大家就都走过去查看,就看到水缸里浮着两朵莲花,蓝色的莲黄色的蕊,养的很好特别的漂亮。 “这什么品种?”宋宁问苏王氏,苏王氏回道,“别名观音莲,我才养一年,再过几个月就能化第三朵株了。” 宋宁颔首道:“好看,这种睡莲太有观赏价值了,你应该放在门口一些。” “不,不用,我怕孩子觉得好看扯了。”苏王氏道。 宋宁觉得有道理:“走了,我们去王学柱家。” 阑风陪着苏力去城里。 宋宁一行人由王石头领着往王学柱家走,村子还算是个大村子,两家相隔的距离不算近。 “王爷,那种蓝色的睡莲,会不会是永生教供奉的永生莲?”宋宁小声问赵熠。 “没错!洛阳现在是永生教在北面的最主要的地方。”赵熠道,“不要钱不交钱也不用做什么事,就连莲子都是送的,所以教徒发展的很快。” 宋宁点头:“王爷有没有注意到,那口水缸上面有个图徽。” “看到了,永生教的提供的水缸。” 宋宁苦恼:“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图徽,而且不止一次,因为图案很浅又普通,可惜没有记住。” 图徽有多普通呢,就像是刚学画画的孩子,用铅笔勾勒了一个三瓣莲,但又不大像,还没有上色,总之连她这个过目不忘观察力很好的人,都没有在意。 如果这次不是因为它出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水缸上,她不可能注意到。 “永生教的图徽。”赵熠在她手里勾了几笔,宋宁点头,“对,就是这。” “王爷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熠道:“你也没问啊。” 宋宁撇嘴。 “你觉得这个案子和永生教有关?但永生教到今年才第三年。”赵熠提醒她。 宋宁摆手:“没有想在一起,就是碰见了多看一眼而已。” 两人闲聊发现大家都已经停下来,在等他们。 “大人,到了。”王石头指着一间用树干撑着一面墙的茅草屋,这一面墙上有非常明显的裂缝,随时都会坍塌。 屋子也没有院子,只平整了一个很小的晒谷场,带着两间很小的耳房,后门是菜园。 门和窗户是关着、 “柱子娘。”王石头也不进去,门都不拍,站在门口,冲着屋子里喊,“你出来一下,县里来人了!” 屋子里没有声音。 “还有京城的大人,有话问你,你要不出来,明天我就带人去把王学柱的坟扒了!” 这个时候,屋里才听到砰的一声轻微的响动。 宋宁扬眉。 550 一条道路(二更) 响动过后,大家又足足站在门口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大门吱吱嘎嘎打开了。 因为开门的震动,屋顶和墙壁上的泥块扑簌簌落着。 门打开,一位瘦巴巴干枯的夫人撑着拐杖,扶着门框站在门口,一头雪白的头发,眉眼耷拉着,很费劲地打量着大家,和她的房子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如果王学柱活着,今年应该是二十五,那么他的母亲年纪也就四十左右。 但眼前这位妇人,至少有六十岁。 “你出来说话,别叫大人去你家里,你家这房子要是倒了可不得了。”王石头说着话,方才他指使去搬凳子的人搬了十几把凳子椅子来。 大家一次坐下,王学柱的娘王姚氏冲着大家跪下来,声音非常沙哑,不细听根本听不道:“我儿也死了,一命偿一命,大老爷干什么还要杀我吗?要杀就杀吧,我活的太累了。” 她虽虚弱但咬字说话却很清楚。 “起来说话吧,你儿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也你要罪。”鲁青青过去将她夫妻,在她屁股底下支了个小凳子,“坐着回话就行了。” “谢谢大老爷。” 宋宁问她:“你能坐得住吗?身体什么病,大夫怎么说?” “就吊着一口气,烂木头了,也没有看大夫,就等哪天死在家里,房子倒下来连坟都不要挖的。”王姚氏低声道。 对于没有求生欲的人来说,同情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更何况,她的症结不在于病痛和贫穷,而是她自己的儿子。 “我有几个问题,你知道的就仔细说,不知道的就不回答,没什么特别注意的地方,随便点。”宋宁对她道。 王姚氏无所畏惧,点头道:“知道了。” “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宋宁问她,“说几个生活中的事例,证明一下。” 想到儿子,王姚氏握紧了手里的拐杖,视线穿过宋宁他们,投向围在外面在看热闹的村民。 这五年,她的痛苦不知是失去儿子以及儿子是个强奸杀人犯,还有来自于村民们的敌意谩骂和诅咒。 她生不如死。 “她很孝顺,乖巧。他七八岁就会下地干活回来做饭,十几岁就一个种了三亩地,里里外外的活都能干。要不是我身体不好常年吃药,他不愁娶不到媳妇。” 王姚氏说着,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特意挺直了腰背:“当年衙门的大人也问过我这个话,我说我儿子不可能杀人。他喜欢青娘不假,可他没有说要娶青娘这样的话,他还说我家这么穷,就算青娘愿意他都不能娶,把天仙娶回家苦着她就是害她。” “大人,我要说的说完了,就算过去了五年,我儿都烂成了一堆白骨,我都不会相信他会杀人!” 周围有村民窃窃私语,宋宁也不去听,接着问道:“你说说,当天早上他出门时的情景。” “当天吗?”王姚氏这个时候才琢磨出一点奇怪的地方,她第一次认真打量宋宁和赵熠他们,思索了一下,道,“那天他很高兴,早上天没亮他就出门去打猪草,说早点回来吃了早饭他就去找钱先生。” “钱先生?”宋宁问她。 王石头回道:“钱先生是张村的私塾先生,王学柱想读书但一直没有钱。钱先生过年的时候,夜里吃酒摔断了腿,被王学柱背回家了,不然他就要冻死了。” “钱先生腿养好以后,就说让王学柱跟着听两年课,不收他束脩。” “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 宋宁回头看向村里,大家见她看来,都点头,也有胆大的道:“这事儿我们都晓得,学柱还和我三子说了,我家三子特别羡慕。” “意思是,如果那天不出事,他就要去私塾读书了,他一直以来都很想要读书吗?”宋宁问王姚氏。 王姚氏点头:“是,他从小就特别想要读书。钱先生喊他去让他跟着听课的时候,他当场就给钱先生下跪了,磕了三个头!” 她回忆儿子那天的高兴,仿佛又看到了儿子一样,满脸都是欣慰。 宋宁若有所思,背着手往看着热闹的村民那边走去,柔声问道:“那天早上,你们有人亲眼看到过王学柱和苏青娘吗?我不要听别人说,我要实实在在眼睛看到过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说话。 “大人,学柱那天早上出门早,天都还没有亮,应该没有人看到他。”王姚氏和宋宁道。 王姚氏屋前的平地上,一时陷入了安静。 宋宁背着手走了两趟,忽然有个妇人喊道:“几位大人,学柱是个好孩子,他不可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对!他从小没爹胆子小的很,他哪敢杀人。” 有两个人帮忙说话,都是主观印象的求情。 宋宁冲着两人笑了笑,对王姚氏道:“他为了读书,有没有准备什么东西?比如书包之类的?” “有!”王姚氏道,“他缝了一个书包一本书,自己写的名字,就、就在我的床头!” 宋宁对鲁青青道:“你去取来。”又问王姚氏,“方便吗?” 王姚氏点头。 鲁青青进到屋里过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出来,和宋宁小声道:“屋里阴冷的很,被子跟石头一样。” “这是床头的东西,是这个包吗?” 王姚氏接过来,是一个麻袋改的书包,粗针粗线仅仅是个包能装东西。王姚氏从里面拿出一个自己装订的空白书册,封皮上歪歪扭扭写了王学柱的名字。 宋宁翻看过,她仿佛能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门槛上,眉眼含笑地缝着这个包,他手法生涩阵脚歪斜,但却非常满意,背着身上一遍遍问着自己的母亲,我背着行不行,是不是孩子气? 母子二人盘算着,读书两年能认识多少字,以后是不是能拜师去学个手艺,有了手艺后娶媳妇就会简单很多了。 “收着吧。”宋宁将包还给王姚氏,她没什么可问的了,她看向赵熠,赵熠微微颔首,望着王姚氏,“你们母子讨论过,求亲苏青娘吗?” 王姚氏摇头:“我们讨论过好几位姑娘,但没有说过青娘。那孩子生的那么好,苏家当宝贝,恨不得嫁皇宫里当娘娘去,我家……不敢设想。” “但柱子应该喜欢青娘,我这个当娘的能感觉到。” “但要说他因为喜欢,大清早看到青娘就……”她说了一半叹了口气,对宋宁道,“算了,说了也没有用!” 王姚氏不再说话了。 大家就都站起来了。 “走吧!”宋宁和赵熠结伴走在前面,其他人不前不后地跟着,一会儿就走了。 他们一走,村子里就沸反盈天了,大家都奇怪,他们想要干什么。 “不会翻案吧?这个案子定了啊!” “村长,他们是翻案吗?难道王学柱不是凶手?” 王石头摇头:“不知道,你们也都不要乱猜,大人的心思哪是我们能猜到的,都回去干活去。” “不是翻案,就这么问问能问个什么东西出来。当年衙门查的可比她仔细多了。”有人道,“再说,王学柱自己都承认了。” “就是,这些大人说不定是闲着没事,下乡找事做打发时间。” 大家议论着渐渐散了。 王姚氏坐在院子里,一个孩子远远站着望着她,她也看着那孩子,亲切地问道:“娃儿,有事吗?” “我要拿你坐的凳子。”小孩子指着她道。 王姚氏笑容僵住,撑着拐杖起身:“拿、拿去吧。” 她站起来看着撑着墙的长棍子,念念有词:“也不下大雨,这房子也不晓得啥时候倒哦。” “还以为有什么,合着,都是说白话的人。” 她进屋子里关了门。 宋宁一行人并没有着急赶路,他们站在大道上,望着出事的那个小山包,赵熠道:“这个山包不止一个村的人进来割草吗?” “是,后头还有张村,这里的王家村和苏家村的人也会来。” 大家站一排,看着那边不说话。 王捕头心里就没底,小心翼翼问道:“那个大人……您在看什么?” “等鲁苗苗。”宋宁指了指正跑过来的人。 王捕头愕然,他还以为宋宁真的查到了什么。 “大人大人。”鲁苗苗跑过来,“我以为你们都走了呢,我在村头和那些婶子聊的可开心了,我还吃到了特别好吃的面条。” 鲁青青喝道:“怎么能随便吃人面?” “我给钱了,一碗面给了她二十个钱。” 鲁青青就没说话了。 “回去吧。”宋宁对王捕头道,“你明天早上来客栈找我们,我有话和你交代。” 王捕头应是,自己先走了。 “伏雨,你去找阑风,让他将苏力父子带去客栈。” 伏雨快步走了。 “我们回去再说。”宋宁道。 大家回到客栈的时候,苏力正在房间里等他们,孩子吃过药丸正在睡觉,苏力拘谨地看着宋宁:“大、大人,您找小人来,有什么事吗?” “我通知你,明天我要开棺,重查苏青娘的案子。” 苏力惊愕地看着她:“重、重查,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只有两个疑问,可今天和大家聊完后,我有了更多的疑问!”宋宁道,“还是那句话,我弄明白了就行。” 551 并不想说(一更) 苏力抱着儿子背着一包阑风给孩子买的肉和零嘴,恍恍惚惚回家。 苏王氏站在路口等了许久了,看见儿子好好的,她松了一口气,问道:“大夫怎么说?” “开了四副药,大夫说两天吃一副,吃完就没事了。”苏力道。 苏王氏接过包袱愣了一下:“怎么药这么重?” “是阑风大人给两个孩子买的。三月,我有事和你说。” 苏王氏不解,点头:“你说!” 夫妻二人站在空旷的路口,苏力将宋宁说的话重新转述了一遍:“……明天一早就过来,县衙主持,宋大人亲自开棺。” “今天来的果然是宋大人,以前济南府那位宋大人?”苏王氏听说过。可以说,整个北方的百姓,上到老态龙钟不能动的老人下到牙牙学语的孩子,没有人不知道小宋大人。 但知道归知道,见过她的人却没有几位,苏王氏不确定又不敢多问,便存着疑惑。 “是!在她身边的那位生的极俊美气质高贵的男子,是齐王!” 苏王氏惊的脸都白了,不敢置信:“……难怪都说齐王和宋大人关系好呢,咱、咱们家这回……” “三月。”苏力望着苏王氏,“要不要和宋大人说实话?我觉得瞒不下去了,宋大人肯定能查出来的。” 苏王氏摇头:“你不要忘记了咱们家芸娘和小花。” “可是、可是大人肯定会发现的。” “不会的。”苏王氏抿着唇脸上有少见的坚毅和固执,“一堆白骨,什么都不可能查得出。” 五年来,苏力每一次想到这件事都会气怒和害怕,他踢了一脚路上的泥块,发泄情绪。 “先回家吧。”苏王氏很镇静,“大人他们为什么要给四七买零嘴?” “宋大人看出来了,说我不常出去干活,我们家也穷,所以就买了一些东西,说不值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不用记挂。”苏力道。 苏王氏拨开包袱看了一眼,看到了里面大约有七八斤猪肉,她很吃惊,没有想到如宋宁这样的人送东西的时候,怎么会想到送猪肉这种东西。 “宋大人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我才担心。”苏力道。 苏王氏没说话,笑了一下:“先回家吧,我给你煮肉吃,三个孩子许久没有吃肉了。” “今天王婶子又暗示我,说芸娘不要再留到十八九岁,年纪大了不好嫁。可她说的那户……还不如让芸娘当姑子去的好。” 苏力点头:“这事儿你做主,我不反对。” “嗯。” 夫妻两人小声说着话回家去了,苏王氏让苏芸娘生火,她掌勺给一家人烧肉吃。 …… 宋宁给宋元时换了一条冷帕子,握着他的手蹙眉道:“烧的太高了,这体感我感觉得快四十度了!” “再烧,我就要怀疑会不会是肺炎了。” 赵熠不解:“肺炎,四十度?” “没什么,医学名词。”宋宁问鲁青青,“大夫怎么说的?” 鲁青青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就开了药,我问大夫也说没什么大事,今晚吃药睡一觉明天烧就褪了。” “是吗?!”宋宁真的怀疑是肺炎,不然这热度也太高了,“宋元时,你感觉怎么样?” 宋宁搓了搓他的手,手指尖还是冰凉的,又掀了被子摸了摸脚,也是凉的,宋元时也没有醒:“王爷,手脚还是凉的,温度可能还要升。” “重新换个大夫来吧。” 赵熠将宋元时的手从宋宁的手里抽出来,学着她的手法给宋元时捏着:“你要请就请吧,你又不是大夫,懂这么多吗?” “我怎么不是大夫?我正经医学生好嘛!” 赵熠冲着她挑了挑眉:“宋元时没有因发烧胡言乱语,你反倒有了。” “是是是,我确实有一点紧张了。”宋宁喊鲁青青,“再换个大夫来,想办法看看是不是肺炎,不该诊脉看不出来。” 她刚说完,宋元时强撑着睁开眼,固执地道:“我略通医术,虽不敢说高深,可小病还是知道的。” “我没有你说的肺炎,就是风寒了,喝完药明天就能清醒。” 宋宁问道:“我怎么不信你呢?” “有什么不信的,我自己的身体和生死,我肯定要负责的。” 宋宁莫名不信。 “如果明天早上烧还没有褪,再听你的话换个大夫好不好?”宋元时道。 宋宁还没说完,赵熠已经点头了:“我做主了,你睡觉,明天再说!” “听王爷的。”宋元时道,“那我再睡会儿。” 他说着又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宋宁盯着赵熠:“你这是不懂医术无知者无畏!” “我不懂医我懂他,他不想你强迫有意义吗?”赵熠道。 宋宁叹气:“也对!”说着托着宋元时给他喂水。 “吃饭吧。”阑风带着人进来送饭菜,大家坐下来吃饭,鲁苗苗好奇地道,“大人,真的要开棺验尸吗?” “都已经五年了,会不会一无所获?” 宋宁点头:“如果没有在骨头上留下什么伤,确实很难有收获,但我认为一定有。” “什么意思?”秋纷纷问她。 “直觉!”宋宁道。 这个直觉来自于苏家一家人,以及王学柱。 “吃饭后早点睡觉,明天要做的事情还挺多的。”宋宁交代大家。 大家吃过晚饭,宋宁要守着宋元时,赵熠推着她出去:“你就明天主场,我来代替你守着。” “不行,怎么能让王爷做这种事。” “给他脸吧,算他走运。”赵熠道。 两个人推推搡搡,最后是秋纷纷守的。 宋宁一夜披着衣服过来看了七八次,天没亮的时候热度确实褪了,呼吸也清了很多。 宋元时也睡醒了。 “这是几?我是谁?”宋宁竖起三根手指问宋元时,宋元时失笑,“黑漆漆的,你凑过来一点我好看清楚。” 宋宁就笑着将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宋元时握住了,握在手心,她的手冷他的滚烫,宋宁一愣,宋元时已经松开了,道:“叉着三根爪子,我当是打鸣喊天亮的公鸡呢。” “我打鸣?打你差不多。”宋宁给他倒水,他坐起来喝过,催着她回去,“很冷,别冻着了。” “不用,我也起床了。”她打了个哈欠,“今天开棺。说起来有些日子没做这事儿了。” 宋元时道:“那把包袱收拾好,东西点算清楚。” “嗯,王爷会帮我的,你只管好好歇着。” 宋元时应是目送她出去。 他重新躺下来。 宋宁他们吃过早饭,大队人马就往栗子村去,鲁青青要留下来照顾,又被他催着去帮宋宁。 房间里合上,他穿好衣服起来,推开了窗户,一股清凉新鲜的风吹进来,人也清醒了不少,街上的行人颇多也很热闹,他依着窗户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传来敲门声,他嗯了一声,对方推开了门。 “你怎么样?”对方一边关上门一边问道。 “挺好的,小毛病而已。”宋元时在床边坐下来。 “本来说让你去江南的,没想到你来洛阳了,也挺好,省得跑那么远的路。”对方打量宋元时,“过的还不错,比以前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宋元时颔首:“这几年过的确实还不错。” “既然来洛阳了,我带你四处去看看,不只是信中看,你也亲眼去看看?” 宋元时摇头:“不了,我生着病不宜动。” “你是怕宋世宁发现吗?” 宋元时凝眉:“你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宋世安没有回来,那和你在一起的只能是宋世宁,你瞒着我也没有用。” 宋元时板着脸看着对方。 “放心!我要是想说我早就说了,再说,她死了暴露了对你我有也没有好处!” 宋元时掀开被子重新躺下来:“你知道最好。”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对方打量宋元时,好一会儿沉声道:“元时,你变了。” “普通人而已,变了是成长不变是维持,无需特意点出来议论。”宋元时道,“你去做事吧,我们要在洛阳多待几日,我身体好了会去找你的。” 对方应是没有多留,起身走了。 房门关上又紧接着打开,鲁青青捧着一包桂花糖进来:“元先生,刚才走的那个男人是谁,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一个旧友在洛阳,顺道来见我一面。”宋元时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开棺吗?” 鲁青青将桂花糖放他床头:“大人说你要是饿又没胃口就吃一点,能补充能量,但不易多吃。” “知道了。” 鲁青青关上房门,拔腿就朝楼下跑,可惜等跑出去的时候,刚才在房门外遇到的那个人已经无影踪了。 “谁呢?!”他挠着头,确信自己见过,应该是一面之缘这样,但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 “一会儿问问大人。”鲁青青咕哝着去栗子村。 在村长和王捕头的主持下,苏青娘的棺材被起出来。 栗子村全村的人都拥到这里来看热闹。 552 她说谎了(二更) 开棺的程序,不只是宋宁,便是赵熠都已经能驾轻就熟。 从第一次的避忌,到现在的镇定自若,赵熠对宋宁道:“再过几年,我能独自开棺验尸了。” “期待王爷那一天。”宋宁道。 人越来越多,苏力和苏王氏站在最前面。 苏青娘的棺材没有进苏家的祖坟而是葬在了山坡的后面,这里有一片野坟。按当地规矩,姑娘不管出嫁后还是在娘家,死后都不能入祖坟。 所以,也有人家将已死的姑娘给别人**,好歹在她死后能有一块正经的墓地。 村长王石头组织人挖的棺木,等挖上来又忙活着让大家退开走远点。 “开了吧。”宋宁对秋纷纷道,“小心起钉子。” 又问苏力:“确定这是苏青娘的棺材?” “确定!”苏力回道。 苏王氏道:“大人,当时民妇放了一吊钱和一只她喜欢的银镯子做陪葬。” “好!” 村中,有人通知了王姚氏,她从床上滚下来,来不及开门,推开了窗户,在扑簌簌的灰尘中,她望着来报信的村人:“开棺,验苏青娘?为什么验苏青娘?” “听说小宋大人觉得苏青娘的案子判的有问题,所以带着人去了。你去看看,说不定……案子能翻。” 王姚氏不敢置信,跌跌撞撞跑到了门口,抓着拐杖往那边走。 有人见她实在可怜,喊着道:“你等下,我回家把车取来推着你。” 有个妇人回去取了独轮车,和自己儿子一起推着王姚氏去开棺的地方。 他们到时,棺材刚好被打开。 王姚氏从独轮车上跳下来,人们发现了她,给她让出了一条道,她冲撞着进到人群内。 苏力夫妻看到她过来,也让了让。 “大人,宋大人!”王姚氏停下来,激动地看着宋宁,“您要重查青娘的案子吗?” 宋宁正在收拾工具,闻言抬头看着她,颔首道:“是的,要重新查。” “你有什么线索要提供吗?” 王姚氏跪下来,冲着宋宁喊道:“青天大老爷,请受民妇一拜!” 说完,几乎是匍匐在地给宋宁磕头。 鲁苗苗上去将王姚氏扶起来,劝着道:“你要是有重要的话你就好好和大人说,要是没有的话,你也不要磕头啊哭的,这样会影响大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王姚氏说着喊道,“等大人开棺验尸结束后,民妇和大人说。” 宋宁看着她点了点头:“好,那你先去休息。” 王姚氏应是,站在一侧。 “开始吧。” 棺材打开散了气,因为这里的偏干燥气温略高,里面的尸体已经完全腐败,只剩下白骨,但骨头的还没有开始风化,基本完好。 她将所有骨头捡出来放在铺着的布是,一点点查看。 赵熠给她记尸格。 “女性,死亡时间在五年左右,身高五尺三寸到五尺四寸,整体头骨不见损伤。” “肋骨……”宋宁顿了一下,看向苏力,“她左侧第四、右侧第五根肋骨有骨折的痕迹,肯定生前有受伤,你们可知道?” 苏力看苏王氏。 苏王氏摇头:“没有听她说过,她小时候也没有受伤过。” “不是小时候受伤,是死前的伤。既然你们不知道,那多数是死前所受的伤。” 这样的肋骨损伤程度,一般人是难以忍受的,不但是疼痛难忍也会影响身体的活动。 苏青娘生前背着篓子去打猪草,这表示她是灵活自如没有这样的痛苦的。 “受、受伤了?那会不会是生前打斗留下来的?”苏王氏猜测道。 宋宁没再接她的话,接着往下查,顺着查了一边后,没有收获了个,她不死心又回头再查一遍,随即怔住,有些意外。 “这是什么骨头?”赵熠问她。 “耻骨!”宋宁对赵熠介绍这个骨头,“男性耻骨外凸,女性耻骨内凹,这是人骨判断性别的方法之一。” 赵熠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你看看这面。”宋宁低声说了几句,赵熠挑眉道,“这样的解释,正好契合了你先前的疑惑。” 宋宁点头,将骨头放回去:“收拾吧,结束了。” 她刚才说的话,大家都没有听到,王姚氏问道:“大人结束了吗?有、有收获吗?” “有啊!等收拾好这里,我们去苏力家说话。” 王姚氏激动到连连点头,由邻居扶着,否则站不稳。 把现场留给阑风他们收拾,宋宁褪了手套,对苏力夫妻道:“去你家中,或是,你村中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如若不行就去县衙。” “去、去我家吧。”苏王氏道。 众人跟着宋宁和赵熠一起去苏力家。 堂屋里坐的人不多,不不相干的人宋宁没有让人进来,就连村长也是守在门口,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王姚氏坐在小凳子靠着门,手攥着她的拐杖不停的发抖。 苏王氏和苏力坐在对面,苏芸娘在隔壁带侄儿侄女。 堂屋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宋宁说话。 “这个案子,我开始纯粹是觉得有疑点,想顺道来看一看,没有冤情那最好。可没有想到,我走了一圈问了一遭后,疑点更多了。”宋宁说着看向苏王氏,“这里面的主要疑点,是你给我的。” 苏王氏脸色刷一下变白了。 “芸娘说,秀秀来告诉她,青娘在林子被人害死了,她先是逮着秀秀一通骂,说她大清早鬼扯。这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无来由的突然告诉别人亲人死了,谁的第一反应都是恶意作弄。”宋宁道。 王捕头点头:“是,换成谁都这样。” “但芸娘说,她娘当时在灶屋里,听到后吓得脸色煞白,但却直接跑出去了。这说明什么?”宋宁道。 鲁苗苗举手:“说明她不觉得是作弄她。” “是的,说明她在听到后,立刻接受这个了信息。” 她说完,堂屋里的安静下来,苏力用袖子擦了擦汗,苏王氏问道:“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明她的心理上,有了这样的准备,所以在听到以后,反应和苏芸娘截然相反。” 苏王氏抿着唇,目光坚毅:“我婆母素来聪明,她接受能力也比别人强,这很正常,大人不信可以问别人。” “我现在告诉你,你娘家爹娘死了,你怎么想?”宋宁反问她。 “肯定是觉得我骂你。” 苏王氏张了张嘴,宋宁已经继续道:“这只是其一,其二,则是你给我的疑问。” “你说在草丛中看到了褪了裤子露着屁股的王学柱,你立刻跑过去,但并没有看到苏青娘在地上躺着?”宋宁问她。 苏王氏对这句话从来没有觉得不妥,但此刻宋宁再问她的时候,她察觉了问题。 脸色瞬时煞白。 “骗人,我要是脱了裤子,你一准吓得捂着脸跑。”鲁苗苗道,“不信我脱了哦?!” 他作势要脱裤子,苏王氏下意识就撇过脸捂住了眼睛。 随即察觉了自己又做错了。 “为什么?”宋宁盯着她,“是你主动告诉我,还是我把你带回衙门审?” 王捕头站起来,惊恐地看着苏王氏:“……她说谎做、做假证?” 话到这个份上,他要是再不明白,也枉活了这么多年了。 “我记错了。”苏王氏道,“当时太乱,我、我记不清楚了。” “但、但现场也不知是我一个人看到,还、还有其他人,也确确实实看到了王学柱提着裤子抓着裤腰带的。”苏王氏道。 宋宁凝眉刚要说话,王姚氏喝道:“大人,她说谎了!” 她说着站起来,指着苏王氏,在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她为什么说谎。” “你知道?” “对!因为她要隐瞒,苏青娘没有成亲却在外面有男人的事。”王姚氏道,“这件事在出事后没多久我就知道了,有一次,他们婆媳两个人说话我听到了。” “苏青娘轻浮浪荡,没有成亲就和野男人厮混,而对方又不娶她,他们家觉得丢脸,才想拉我儿做替死鬼。” “大人,我怀疑苏青娘被她的奸夫杀了,但苏王氏早上找到她后,恰好看到了我那倒霉的孩子,于是她顺势就想咬住了学柱是凶手,因为被学柱强奸杀死了,总比让衙门调查出来被野男人杀了的好。” “她家还有两个闺女,一旦这事儿出来,两个闺女也就毁了!” 宋宁问道:“你的意思是,她为了掩盖丑事保护苏芸娘和小花清白,保护苏家门庭清白,栽赃王学柱。” “是!她要栽赃太简单了,当时张口就说学柱裤子脱了。大人刚才也说了,哪个小媳妇看到男人屁股还冲过去的?这就是她的阴谋。” 宋宁看向苏王氏,苏王氏站起来,吼道:“你现在说这话,当时为什么不说,两年前三年前为什么不说?” “我说了没有用,更何况,他们两个人已经死了,芸娘和小花却是无辜,我……”王姚氏又坐回来,失魂落魄地道,“死了两个,我又怎么忍心呢!” 苏王氏扶着桌子,浑身都在抖:“你、是胡说!” 王姚氏惊恐地看着苏王氏,怒吼道:“我没有,我要说谎天打雷劈!” 553 不敢去想(一更) “大人,没有这种事。”苏王氏和宋宁说着,又紧张地去看赵熠,赵熠向来是宋宁的背景,不管这些事的。 宋宁指了指门。 鲁苗苗回头将门大门关上。 苏王氏看着关上的门,腿一软就跌坐回凳子上,面色煞白。 “她没有胡说。”宋宁对苏王氏道,“知道我方才验骨的时候,得到了什么结果?” 苏力夫妻都看着她,心直跳。 王捕头不解。 “她生过孩子。”宋宁对他们道,“她没有成亲,却生过孩子。这是隐私我本不想追究翻出来倒像是羞辱亡者羞辱你们,但这关乎一个命案两条人命,我就必须翻出来问一问。” “二位,也必须得给我一个解释!” 苏力摇摇欲坠,苏王氏惊恐嘶喊道:“怎么会,你、这个也知道?” “佛经不是说,人生在世的业障佛都知道,从我这里说,人的一生身体发生的事身体都有记录,它像一个本子的,会记录很多重要的事。” 如果在耻骨支结合部背面近耻骨联合缘处,有不规则的粗糙骨面和黄豆大小的凹陷坑,这是分娩伤疤,由妇女怀孕或分娩造成的,大部分妇女都有。 刚才她拿到耻骨的时候,就发现了。 “怎、怎么会!”苏王氏捂着脸,呜咽哭了起来。 王姚氏也是目瞪口呆,这和她这两年心中猜测的程度还不一样,她没有想过,苏青娘居然还偷偷生了孩子。 “生孩子了?这、这什么……这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提?”王捕头听的头昏脑涨,耳朵嗡嗡响,“简直岂有此理!” 苏王氏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又恢复到冷静:“大人,姚婶子说的没有错,大人查的也没有错,青娘这个孩子不自重,她哥和她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她就是不听。” “她被人骗了有孕,我们问她是谁她不肯说,可对方又不娶她回家,我们就……就买了堕胎药让她……”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王姚氏道:“这、就、就……难怪,你们要瞒着,这种事你们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又道,“可你们丢脸,也不能让我儿遮羞!” 王姚氏拿拐杖敲着地面。 “是你们把青娘打死的?”王姚氏喝问道。 大家都看着苏王氏,她摇头道:“不是我们,这怎么可能!” “没有!”苏力道,“她当时怀孕我都没有把她掐死,现在又怎么会打死她,不可能!” 苏王氏又道:“我说了我没有撒谎,我只是隐瞒了青娘生孩子的事,但我去的时候,王学柱确实提着裤子在她身边。” “提着裤子还了光着屁股?” “说!”宋宁道。 苏王氏惊了一跳,目光闪烁正要说话,宋宁对鲁苗苗道:“把门打开,让全村的人都来听,不对,王捕头你回县衙准备,本官下午过堂,欢迎全县百姓旁听。” “大人!”苏王氏跪下来,冲着宋宁磕头,“求您了大人,不要,不能。” 苏力也跟着跪着。 “你的名声是名声,别人的名声就不是了?”宋宁盯着她,“本官要事实真相,你要不说本官也能查到,那到时候对不住了,本官没有义务给你拉着这块遮羞布!” 苏王氏哭着,苏力大声道:“大人,我说!” “夫君!”苏王氏喊道。 苏力摇头:“三月,我们不要一错再错了,我知道你心里愧疚,否则不会短短五年你青丝变白发。” 苏王氏捂着头嚎啕大哭。 王姚氏攥着拐杖死死盯着苏力,喊道:“不准哭,你没有脸哭,快说!” “大人!”苏力哽咽着,“事情的经过,小人原原本本说给大家听。” 他擦了一脸的泪,道:“青娘自小生的漂亮,被我娘还有我娇养着,说句心里话,我们有待价而沽的意思,把她养的好一些,将来能觅得一个好夫婿,一是她自己不用苦一辈子,二则,她嫁的好也能帮衬娘家。” “青娘也知道,她乖巧懂事可、可却不谙世事。她被人骗了,过完年脱了棉袄,也就二月里,我娘发现她长胖了,才知道她有了六个月的身孕。” “我狠狠用竹篾抽了她半夜,可她就是不肯说对方是谁。” “我娘没办法,让她去找那个男人,不管对方是人是狗,只要能成亲就行。青娘去了,可她说找不到那个人了。” “说那个人一点下落都没有。没办法,孩子又不能生下来……” 苏力想到当时的绝望和屈辱,好好的姑娘,娇养大的姑娘就这么被人糟蹋了。 “我和我娘心如刀绞。” “后来,别人家来求亲,我们也不能答应!如果让人知道了青娘的事,我们还怎么在这里做人?!” 苏力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青娘的性子也变了,不常出门也不和别人来往,在家里干活做事。我们和她嫂嫂商量了,就留她一辈子。” “可是出事的前两天,三月二十九,青娘忽然开始出门了,连着两天都出去,我问他出去干什么,她说她在街上看到了那个人,她要去盯着等他。” “初一白天到晚上,青娘没有回来。” “我其实那天夜里也在城里找她没有回家,三月也是找了半夜,天快亮的时候睡了一会儿后,又起床去找,怕被村里人看出来,就背着篓子去打猪草。” “她、她其实当时看到青娘躺在那里,也看到了王学柱。王学柱是提着裤子的,她不知道为什么王学柱提着裤子,但那一瞬间她脱口喊了一句:“救命!” “这件事,就……就变的无法挽回了。” “我们也不能控制,她不是故意的。”苏力道,“王学柱当时也没有辩解,就坐在一边呆呆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认定是王学柱。” “衙门的人来了,把他带去审,他当时也认罪了啊。” 苏力道:“后来,他堂哥王学冰喊冤申诉,我们才有了猜测,青娘也后悔不已,可又不敢去衙门说她当时没有看到王学柱是光着屁股的。” “大人,我们……我们有苦衷,我们没有想要害谁,真的!” 堂屋里的安静,仿若所有人都被独自隔绝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只有脑子在转,眼睛在动,好一会儿王姚氏站起来,举起拐杖就打在苏力背上:“我儿死了,这话你怎么能说得出口?他被你们害死了,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害死了!你们怎么能说得出口?” 苏力闷哼一声,摔在地上。 苏王氏抱着自己夫君,吼道:“我怎么确定他是不是凶手?在这个案子上,我只是撒谎了一件小事!” “他没有杀人他为什么不告诉衙门,为什么让我改口。” 王姚氏要接着打人。 阑风将她的拐棍拿下来,扶着她坐下来。 王姚氏大哭,骂着苏家人。 “三个谎言!”宋宁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一瞬间将气氛压了下来,她对苏王氏道,“而恰恰三个谎言是这个案子里,最重要的具有引导性的事。” “对!”王捕头道,“你当时要实话实说,不管王学柱是不是凶手,我们肯定都要再查的!” 不可能让王学柱成为唯一嫌疑人最后定案。 “我就是鬼迷心窍,找了她一个晚上,我没睡觉又害怕又疲惫。我当时先看到王学柱的,他的的确确提着裤腰的,或许是像他自己说的,想找地方屙屎解了腰带,我当时脱口就喊救命,然后村里人来了,大家也看到他提着裤子的,所以……我根本没想害谁。” “不用解释,你当时出于什么动机,并不重要。但你撒谎后,这件事出乎你意料的圆满了,你家门的耻辱消失了,并且有了一个相对体面的结束,你很得意吧?” 苏王氏摇头:“没、没有,我没有!” “也不重要了。”宋宁道,“刚才只说两个,你还撒了第三个谎。” 苏王氏看着她。 “你当时摸到苏青娘的时候,她的身体不该是温软的。你坚持温软并且引导误导你的邻居,让她也认为苏青娘是温软的,对不对?” 人刚死才是温软的,而一个时辰后就开会出现尸僵了。 仵作来的不及时,得到的尸体信息并非是第一手,她一直存疑。 苏王氏听完宋宁的话,点了点头。 “你看,就这一点就和你方才拼命解释的无辜、鬼迷心窍相悖了。你在圆谎,并为了谎言不惜动手段去误导别人和你一起撒谎。”宋宁猛然拍了桌子,“就这样,你还说你无辜?!” 苏王氏惊恐地看着宋宁。 “我问你,苏青娘那几天干什么去了?她的情人是谁?”宋宁道,“说不清楚,这个案子的凶手就定你二位了!” 苏王氏拼命磕头:“不是我们,我们不可能杀她的。当时她怀孕我们都没有对她怎么样,现在还怎么可能呢。” “大人,我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如果知道,我头一个不会放过他的。” 两个人说的这两句话,宋宁是相信的,她问道:“那么,如果王学柱不是凶手,你觉得会是这个男人吗?” 苏力惊看着宋宁,苏王氏也跌坐在地上。 这个案子是不是能真相大白在此时此刻并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王学柱是不是凶手。 如果他不是,那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敢往下想。 554 找那个人(二更) “我、我只是没有看到,这、这不能证明王学柱是不是凶手啊。”苏王氏道。 宋宁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王氏说的没有错,她说谎和王学柱是不是凶手并非因果关系。证明苏王氏说谎最先改变的是,这个案子不再只是王学柱一个嫌疑人,仅此而已。 王姚氏脱了鞋子冷不丁砸过来,正中苏王氏的脸:“你这个婊子,黑心肝的婊子!” 她气疯了,和五年前得知儿子是凶手一样既心痛又疯癫。 她不但想骂苏王氏,甚至想杀了她。 “学柱不可能是凶手,我说过无数遍,他那天就要跟着钱先生去读书了,他怎么可能突然杀人?” “婊子,你们一家人都是,呸!” 五年了,她的儿子没有了,她被人骂了五年,却换来苏王氏这样的一句话,她不想活了,想和苏家一家人同归于尽。 “枉我还心疼你们,想着你们已经死了一个青娘,再将苏青娘外面有人的事传出去,你家也很惨!我若知道,你为了掩盖丑事,拉我儿子遮羞,我早就半夜一把火烧死你们全家了。” “呸,臭婊子!” 苏王氏捂着脸,面色坚毅,显然是在忍耐王姚氏,既然是忍耐就表示她不认为自己有错,此事也不过是委曲求全! “不要说了,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宋宁对王姚氏道。 王姚氏从凳子上滑跪在地上,磕头道:“求大人给我儿做主,民妇当牛做马报答大人!” “以后再说,你先起来吧。”宋宁让阑风安抚王姚氏,视线落在苏力夫妻身上,“关于此案,本官要重新查证,王学柱作为嫌疑人之一,会认真再查,但现在,我们还需要知道另外一个嫌疑人,那几天苏青娘去干什么了,她和谁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做假证、捏造事实的事情也后面再讨论,先说这个人,你们有什么线索?” 苏力摇头,苏王氏道:“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当时……当时也不会让她把孩子堕胎了,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嫁了。” “线索,”苏王氏看向苏力,“那、那个和桌子一对的簪子,算不算?” 苏力道:“你去拿来。” 苏王氏看向宋宁,宋宁颔首,让秋纷纷陪着她去房间里找。 “关于那个人,她还说过什么?”宋宁问苏力。 苏力摇头:“她鲜少和我说这些事,这孩子长大以后,什么事都藏在心中不和我们说的。” “我、我知道。”隔着一道墙的西厢房,苏芸娘喊道,“姐姐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记得!” 门打开,苏芸娘跑进来,她紧张地站在门口,童真的脸上露着惶恐。 宋宁示意她说。 “姐姐有一次捧着她的手镯,喊文公子!” 苏力道:“文公子?她还说什么了?” 苏力也是第一次听到:“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当时注意,你们刚才说我才想起来。” 宋宁示意她继续。 “姐姐说文公子人很好,他不来找她肯定是出事了,他也有可能在认真的读书,高中以后会回来找她的。” “姐姐还说,文公子家很大,还有马车,文公子每次都穿着一件竹叶青的长袍,拿着扇子,他还会弹古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在弹古琴。” 苏力急迫地问道:“她没说他全名吗?” 苏芸娘摇头。 “可说了他们第一次在哪里见的?”宋宁问道。 苏芸娘点头:“说在竹林里,她采竹笋呢,然后林子里忽然响起来了琴声,她走过去查看究竟,就看到林子里雾气弥漫一个男人坐在正中间、,弹着琴,像神仙一样!” “这个蠢丫头!”苏力骂道。 宋宁几乎能想到,第一次见面他们的聊天内容。如果对方再俊美一些,莫说一个十七岁的苏青娘,一百个都能沦陷。 “还有吗?可曾说过对方的身世,更确切的姓名?”宋宁问道。 苏芸娘摇头:“其他的没有了,也、有可能有,但我不记得了。” “芸娘,你再想想。”苏王氏从房间里出来,问道。 苏芸娘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苏王氏叹了口气,将一个手帕包着的银簪子递给宋宁:“大人您看,就是这个簪子!” “这个簪子,手工不错啊。”宋宁递给赵熠。 赵熠翻来覆去看了两遍,颔首道:“这个手工在民间确实还不错,雕花的手法应该是有代表性的,可以循着线索查一查。”他说着微顿问王捕头,“有没有大银器铺子?” 王捕头早就懵了,听赵熠说他才反应,点头道:“有有,洛阳有两家很大的银楼,小人可以去查。” 赵熠颔首。 “别的没有了?”宋宁问苏王氏。 苏王氏和苏力都摇了摇头。 宋宁问道:“苏青娘那么喜欢那个男人,就没有为他做一件衣服、鞋袜?没有给他写一封书信?” “没有书信,青娘不识字。衣服和鞋袜,鞋子倒是有一双,后来我穿了。”苏力道,“鞋子穿坏了我就丢掉了。” “和你脚一样大?” “比我的脚大一点。”苏力道。 宋宁让秋纷纷去量尺寸。 其他的事,就没有了!宋宁对苏王氏道:“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许去,衙门传话你必须立刻到场,等找到另外一个嫌疑人后,你的罪责再一起清算。” “大人,真的不是王学柱?” “如果您觉得作案时间太短了,可现在我告诉您了,青娘其实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啊。”苏王氏道。 宋宁摇头:“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将青娘放在那个地方,他当时提着裤子又是为什么?” 苏王氏后面所有想说的话,全部瓦解了。 是的,如果真的是王学柱……就不可能提着裤子被她发现啊。 “苏青娘的东西还保留着吗?” 苏王氏点头:“有、有一个箱子都是她的东西,还是我婆母在世的时候舍不得丢收拾出来的。” “在灶屋的柴堆里,我去拿来。”苏力去拿。 推开一堆枯柴,就看到一个木箱子,箱子用麻袋套了两层,虽有些受潮,但并没有坏。 打开箱子,里面放的都是姑娘家的东西,衣服鞋袜头花针线。 宋宁将所有人东西都理了一遍,很可惜没有收获。 “你当天为什么去城里找她?可曾发现什么?”宋宁问苏力。 苏力回道:“有人看到她进城了,还进了那个叫蓬莱仙阁的酒楼在,我就想去找,但他们不让我进去,我就蹲在门口等,一直等到他们打烊都没有看到人,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我才错过了关城门没有回家。”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酒楼还有一个后门。” 宋宁微微点头。 假设对方是凶手,那么他能在半夜将苏青娘的尸体丢在村口,是不是表示那天晚上他和苏青娘是在城外,或者说此人在城外也有居所? “芸娘刚才说的竹林,这附近哪里有?” 因为已经在大门口,村长和村里人都在,听她一问虽不明所以,但立刻就有人回她:“就在张村旁边,从这边出去大道对面有个竹林,那个林子还挺大的。” “林子里有个酒馆,没钱的人走一半就给拦住了。”王石头道。 两个高级饭店,一支做工很不错的簪子,弹着古琴的读书人,或许还风流倜傥,宋宁对王捕头道:“线索你都知道了吧,找吧!” “是。”王捕头指着王苏氏,“大人,那她呢?” 宋宁道:“她等一等吧,并不着急。” “是,那小人这就回去找人。”王捕头骂骂咧咧走远。 宋宁交代苏力:“在家找一找线索,别的不必要的事无需多做。” 苏力应是。 宋宁又看着瑟缩惊慌地站在房门口的小花姐弟,摸了摸苏四七的头:“不发烧了,药效还不错,我看看喉咙。” 小男孩张开嘴给她检查,宋宁道:“还是肿的,记得喝药哦。” 小男孩点头应是。 “乖!”宋宁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回头看了一眼苏王氏,苏王氏绝望地看着两个孩子,见宋宁看过来,慌乱地垂着头。 宋宁道:“好好活着,走一步看一步。” 苏王氏应是。 “您也别急,查到这里了,前面就是曙光,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宋宁道。 王姚氏不急了,她相信这一天很快就来:“民妇等着!” “走了,村里人有什么线索你可以带来找我们!”宋宁交代王石头。 王石头应是。 他们一离开,全村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苏家一家人,猜测着王姚氏怒喝的具体内容。 宋宁一行人直接到苏青娘遇到那个男人的竹林里。 他们说的那个饭馆这会儿虽开着门,是一间木制的两层小楼,楼上楼下的很有风格。 他们打量了一圈,拿了菜牌看过价格。 价格很贵。 “一壶酒三两银,还真的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宋宁道。 “把你们掌柜和东家都找来。”宋宁吩咐伙计,伙计见他们气势不同,不敢多言,应着是去找东家和掌柜来。 ------题外话------ 一旦适应了一天两更后,就再也写不了三更了!!!我突破了自己的底线,这本书估计都得趴着写完了!!! 大家早安,我厌弃自己的时候就不想说话,一直趴着等下一个有脸的时机到来再假装若无其事地起来和大家嘚瑟。 嘚瑟,主要没啥可嘚瑟,就闭嘴了。 爱你们。 555 来个赌约(一更) 饭馆的东家和掌柜都来了,两个中年男人,因为都是做买卖的,两个人不但圆滑脾气也极好。 问什么答什么,能说的主动说,不能说的挑着说。 你问一个问题他们能附送两个答案。 大家问完后直接从酒楼里出来,站在林子里望着一方石桌。这个石桌在林子的前面,从路口进来的话最先看到的就这个桌子,掌柜说如果有人要在林中抚琴,那就只能在这里了。 这个尴尬的事,宋宁以为不会有人做,于是问掌柜可记得谁曾在这里抚琴,掌柜说,有很多,几乎整个洛阳有钱会弹琴的读书人都在这个桌子上抚琴过。 他们不但回忆不了,也罗列不了。 宋宁问他有没有人叫文公子的,或者,表字、名字里有文这个字的。 掌柜将他们常来客人名单给她看。 宋宁翻了一圈,名字和表字里有“文”这个字的年轻公子,一共有十二个。 “年轻的文公子、并且还是一位会弹琴的文公子。”宋宁对秋纷纷道,“这事儿交给你,你让王捕头给你派人找。” 洛阳说大也不大,找一位会弹琴年轻有钱的文公子,她就不信找不到。 “应该很容易。”赵熠抬头看看天,“要下雨了,先回去。” 鲁苗苗道:“大人,我和我哥去街上溜达看看,还有那个蓬莱仙阁我们也去看看。说不定有收获。” “去吧,不要惹事。” 弟兄两个人应是。 阑风和伏雨不远不近地跟着宋宁和赵熠。 “王爷,您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宋宁问赵熠。 赵熠道:“你猜我在想什么?” “想什么?” 赵熠停下来看着她,扬眉道:“你猜,看看我们有没有心有灵犀。” “别啊,我要是猜不到,岂不是说我们没有心有灵犀?这有一点伤感情!”宋宁低声道。 赵熠敲她的头:“没有我们就努力,早点成亲就有了。” “说正经事!” “成亲还不正经?”赵熠都惊了。 宋宁忍着笑:“咳咳……我猜好吧,兹证明你我感情坚定往稳固,心有灵犀。” 赵熠盯着她似笑非笑。 宋宁真的认真思考,从赵熠的角度想这个问题:“咱们在聊案子,我问你感受和想法,你突然让我猜测,那我先排除不正经的,往正道上想一想。”宋宁背着手走了两个来回,停下来看着赵熠,“王爷是在想,廖苗氏的案子?” 赵熠笑了,心满意足地问她:“为什么呢?” “因为你拿到卷宗的时候,就一直在猜测,两个案子虽相隔五年,有没有可能是连环杀人案。” “此时此刻,你又想到了。因为,这位公子有钱、舍得花钱、有手段还闷骚,想必在他手里栽的女子不只苏青娘一人。”宋宁道,“我猜对了?” 赵熠颔首:“苏青娘虽说略有姿色,可出身和教养并不好,他既不愿娶回家,就表示他实际是瞧不上她的,可他依旧下手,这说明此人是个肤浅且手段拙劣的人。” “年纪应该也不大。” 宋宁摇头:“我依旧持反对意见,因为两个案子手法并不相同。” 尤其是在了解了苏青娘的案子后,就越能对比出两个案子的不同。苏青娘的案子应该是熟人作案,而廖苗氏则倒像是个入室抢劫见色起意,因为现场还丢失了财物。 其次,廖苗氏是妇人,如果是一个人,那这个男人胃口还真的是够杂。 “要不要打赌?”赵熠挑衅地道。 宋宁扬眉:“行啊,你想赌什么!” “睡觉。”他低声道,“你输了陪我,我要输了我来陪你。” 宋宁冷笑,拍着赵熠的胸脯:“行啊,谁吃亏可不好说,到时候你别哭!” “呵!”赵熠道,“我想很哭了。” 宋宁呵呵笑着,一边走一边问他:“怎么着,你去查廖苗氏的案子?” “我去查,苏青娘的案子你接着跟着。” “行,节省时间。” 两人提了零嘴回客栈,宋元时刚睡醒,脸色相比较早上好了很多,宋宁给他吃了药又喝了瘦肉粥,气色就更好一些了。 “真是抱歉,帮不上你们,还添麻烦了。”宋元时道。 “生个病不但伤春悲秋还没了自信了呢?”宋宁失笑道,“我和你说,我和王爷打赌了,从今天开始王爷要去查廖苗氏的案子,我继续查苏青娘的案子。” 宋元时问赵熠:“王爷还坚持认为两个案子有关联吗?” “嗯。” “直觉?” 赵熠不置可否:“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赌约,我要赢了她,到时候个请你们吃饭。” “祝王爷旗开得胜!” “怎么就祝他了?我呢?”宋宁不满。 “住您二位旗开得胜,所向披靡,行吗?”宋元时道。 宋宁笑了,满意了。 “王爷,大人。”王捕头站在门外敲门,伏雨开门让他进来。 中午天暖,王捕头走的一头的汗,外套的抓在手里,只穿着一件单衣。 伏雨给他倒了一杯茶,他一口灌了,擦了嘴巴道:“簪子不行,杨记的铺子里好多个这样的簪子,虽说价格挺高的,可谁去都能买,而且因为式样好看,已经买了十多年了。” 宋宁耸肩:“行了,断的第一条线索。” “是,靠簪子估计不行,大人蓬莱仙阁那边可要查问?” 宋宁就将她们去问过的事告诉了他:“……秋纷纷去衙门查,先等他回来。你正好来了,我们正好讨论另外一个案子,王爷打算分头行动,节省时间。” “还有一个案子?”王捕头坐下来,汗不停冒,“查、查错了?” 宋宁就说廖苗氏案子。 王捕头松了一口气:“这个案子小人记得,他家人一直申诉,一直到了大理寺,不过到现在大理寺还没送结果下来,我们以为要等年底呢。” “这个案子也是小人查办的,小人给您几位介绍一下?” 赵熠颔首。 王捕头就开始说案子。 听完,大家都沉默了一刻,赵熠对王捕头道:“钱少恩还活着?” “活、活着的。”王捕头道,“小人提他出来给您见一见?” 赵熠起身道:“走!” 说着走了了。 王捕头还没吃午饭,本来以为到这里后能休息一会儿吃午饭的,没想到又去办下一个案子了。 “我家王爷好努力啊!”宋宁一脸的感动。 宋元时白了她一眼,不想和她讨论这种事:“你准备干什么?我陪你一起?” “不用,等青苗二将回来,我去蓬莱仙阁,你好好养病,养的白白胖胖哈。”宋宁拍了拍宋元时肩头。 宋元时哭笑不得:“怎么,还想没粮的时候用我果脯?” “就你那三两肉,不够我家王爷塞牙缝!”宋宁说完,眼睛猥琐地一亮,宋元时踢她,“不要再想了,做事去!” 真不知道她一天天都想的什么不正经的事。 宋宁委屈巴巴地回房补觉去了。 等她睡醒青苗二将才回来。 “有收获吗?” 两个人摇着头,鲁青青道:“我们在里面吃了一顿,确实很贵,我们一人一碗面,三两银子。” “吃银子还是吃面?”宋宁道,“提供特别服务了吗?” 没有特别服务,凭什么收这么多钱。 兄弟两个人摇头,鲁苗苗道:“但面条真的好吃,说是用佛跳墙的汤当浇头。” “我也去看看。”宋宁出门,秋纷纷正好从外面进来,宋宁就等他呢,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秋纷纷点头,有一点激动:“大人,按照三个条件,找到了两位符合的人选!” 三个寻人的条件是一个家境不错,二是年轻,三是会弹琴,四则是名中含有“文”字的公子。 “一位是孙绍文,他家很有钱,蓬莱仙阁就是他家开的。”秋纷纷道,“他今年二十二岁,是个秀才,听说今年准备秋试,除了会弹琴外还会吹笛子等乐器。” “另一位和他同窗,两人阳山书院读书,名叫薛文,今年二十一岁。家境到比不上孙绍文,但也不错,父亲是木材商人,虽做的辛苦买卖,但也小有资产。但有一点,这位薛公子前年就成亲了。” 宋宁兴致很高:“今天是上学日吧?走走走,咱们去阳山书院走一趟,见一见二位,看看是不是有神仙般的颜值。” 能第一眼让苏青娘认为是神仙的,除了当时气氛和林中烟气外,此人的容貌应该不会差。 否则让鲁苗苗在林子弹琴,烧两捆柴火熏染气氛,小姑娘们也不会认为他是天仙下凡。 “为什么说烟气?”鲁苗苗不解。 宋宁道:“他们见面的年底最冷的时候,苏青娘去找冬笋,很可能是在中午。中午温度高一点,有一点迷蒙的湿气很正常。” “不过,我更认为是饭馆做饭的烟飘过来造成的。” 鲁苗苗感叹道:“当时要是烧臭鱼就好了,熏死他。” “有道理。” 秋纷纷无语。 几个人到阳山书院。今日不同往日,宋宁已经不会客客气气挨个儿查问了,直接亮了身份让院长配合:“把贵院所有名中带文字的学生都喊来,本官见一见。” 院长不敢反对,给她端了椅子摆在院子里。 过了一会儿喊了四位姓文的来。 有两位不会弹琴,问了几句宋宁让他们走了。 最后剩下孙绍文和薛文。 556 断的线索(二更) 两个年轻人垂手站在宋宁面前。 孙绍文穿着一件宝蓝色长衫,带着玉冠,唇红齿白眉目俊美,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宋宁一眼就看到了他,很帅气俊朗。 薛文倒也不差,高高瘦瘦穿着灰色的书院统一长衫,相比较孙绍文的白嫩,他皮肤黑了一些,如若他独自一人,也会觉得他俊美。 可现在和孙绍文一起,就显得不起眼。 “我们,见过?!”宋宁看着薛文。 薛文一怔,立刻就想起来了:“前天……吃驴肉汤的时候,您也在,当时还有一位特别贵气的公子和您坐一起。” “嗯。当时你们五个人一行,本官也记得。你们要去京城玩儿,杨正本请客?” 薛文惊呆了:“大人好记性,您居然记得我们当时说的话?” “定了什么时候去京城吗?”宋宁问他。 薛文尴尬地挠了挠头,回道:“还、没有。其实那天是看到您几位气质好,一看就是京城来的,学生才故意提起这个话题的。” “杨正本说请客去京城玩?”孙绍文问薛文,“我怎么不知道?” 薛文呵呵笑着:“戏言而已。” “呵!”孙绍文冷嗤一声,酸溜溜地道,“那就祝各位玩的开心吧。” 宋宁调整了一下坐姿,很有兴致地问道:“什么情况,你和杨正本不和?” “嗯。这个人很讨厌。”孙绍文道。 薛文咕哝了一句:“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不和吧。成天和女人厮混!” “你嘴巴放干净点,谁成天和女人厮混了?”孙绍文不高兴,指着薛文骂道。 薛文也不怕他,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 宋宁盘腿坐在椅子上,鲁苗苗坐在她一侧的台阶上,托着下巴语重心长地道:“年轻真好,血气方刚。” “人比你大!”鲁青青提醒他,鲁苗苗点头,“我知道啊,我还没长大嘛所以不能说血气方刚。” 鲁青青白他一眼,咕哝道:“我就不该接茬。” “吵完了吗?”宋宁看见他们停下来,一脸的遗憾。 薛文尴尬不已,挠着头道:“大人见笑了,我们其实关系也不错,但他这个人就不合群,我们聊不到一起去。” 孙绍文还想回嘴,但想了想忍住了,终于问到了正题:“大人,您找学生来为什么?” “是这样,我们经过四个条件筛查,找到了你们。”她将四个条件说了一遍,“……是你们之中的谁?” 薛文立刻就指着孙绍文:“大人,肯定是他,他就喜欢装神弄鬼的事,还用这种把戏骗小姑娘。” 孙绍文脸一红,居然没有反驳。 “还真的是这样啊。”宋宁问他,“你认识城外栗子村的苏青娘吗?” 孙绍文脸色微变,摇头道:“不、不认识,没听过!” 宋宁蹙眉看着他。 “大人,您、您还有事吗?如果没有我、我回去上课了。”孙绍文说着要走。 大家都看着他,一脸的古怪。 “喂喂,你这就是做贼心虚的表情啊。”鲁苗苗蹭一下跳起来,拦在了孙绍文前面,像个恶霸调戏小姑娘一样的霸道,“不许走!” 孙绍文恼怒地看着鲁苗苗。 “恼什么?”鲁青青上前去,也是一脸古怪,“本来我们就问一句,你这遮遮掩掩的,惹得我们更好奇了。” 宋宁点头,薛文也跟着点头。 “我们本来就在查案,你遮遮掩掩现在不说,那就换个地方说。”鲁青青道,“你也别觉得你家有钱有势,再能耐也高不过我们大人和齐王!” 孙绍文惊着,慌乱地看了一眼宋宁,回道:“我、我确实知道苏青娘。” “她长的还不错,当时我们都知道栗子村里有个美人,”孙绍文说着一顿接着道,“我还和我几个朋友在她路过的路过偷看过,还调戏了。当时年纪小,我、我还堵过她的路,让她将来给我当妾。” “她、她还生气来着,说我羞辱她,我、我说以我的家境,能娶她当妾已经是给她面子了。” 孙绍文声音越说越小。 “当时你几岁?” “十七!” “当时就考中秀才了吗?” 孙绍文点了点头。 “这五年干什么了?错过了两次秋试,今年准备考吗?”宋宁问道。 孙绍文应是。 “苏青娘,就那个被人奸杀的女孩子是吧?”薛文想起来了,“大人我也认识。” 他不甘示弱,想了想道:“我也堵过她的路,长的确实漂亮,就是不识字我们说话她也听不懂,瞧着也就一张脸,等老了以后就无趣了。” 孙绍文没有反驳他。 “对于她的死,你们有什么想法?”宋宁盘着腿,像是坐在炕上和小辈唠嗑的祖宗,眉目慈祥和蔼。 孙绍文看着薛文,薛文挠着头道:“五年前的事……我记得案子结了啊,就被她村里的一个男的奸杀了。我们还说红颜薄命来着,普通人家的女子还是生的普通一些的好。” “你呢,什么看法?”宋宁问孙绍文。 孙绍文点头:“我也是这样看法,觉得年纪轻轻死了有点可惜了。” “鲁青青,把这小子打包带回衙门去,今晚果腹。”宋宁放脚下来,起身要走,鲁青青正站在孙绍文边上,闻言一把扣住他的衣领,“走!” 孙绍文吓都是腿软,喊着不去。 书院里的学生都围过来看,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宋宁将孙绍文带到书院隔壁的一条死胡同里,孙绍文吓的脸色发白,紧张地看着宋宁,道:“大人,学生都说。” “其实学生不只认识她,还跟了她很多次。当时学生真的很喜欢她,还和家里的母亲说了,想让她给做通房,过几年再抬她做姨娘。” “可是她不愿意,一心想要做正房。” “学生的妻子怎么可能不识字,那将来怎么教孩子?再说,学生同意,学生的爹娘也不可能答应的。我们来往了几天,她咬死了不同意,也没有让……占什么便宜,于是学生就不理她了。” “就这些?”鲁青青问道。 孙绍文保证:“真的就只有这些。后来第二年四月听说她被人杀了学生还不意外,就像薛文说的,她生的太好了,又不嫁人,早晚会出事的。” “你们来往的时候,他怎么称呼你?” 孙绍文怔了一下:“喊孙公子,她应该不知道学生全名!”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全名?”宋宁问他。 “她不愿意做妾室,学生就没必要告诉她全名,反正都是玩玩。其实她要跟学生还好点,学生好歹能保护她,她也不可能被人害死。”孙绍文道,“反正大家都是玩她。” 宋宁打量孙绍文说话时的表情,他双眼虽躲闪但却是因为理亏,而非来自于心虚,不像是在编撰假话,她结接着问道:“这个大家包括哪些人?” 孙绍文道:“薛文他们一帮子人,大家的家境都差不多所以一起玩,他们结伴去勾引苏青娘。对,学生听说他们得知苏青娘经常去林子里,所以故意去唯独狩猎来着,打赌谁先把她睡了,其他人一人输十两银子。大人您要是不信您去问万嗳。” “他们经常一起玩,对,还有杨正本,他看着人模狗样,也不是好东西。” “你们一群人里,有没有文公子?” 孙绍文惊了一下:“文公子,学生就是文公子,大、大人,怎么突然问这个?” 宋宁抱臂看着他,咂了咂嘴道:“实话和你说,苏青娘的案子有问题,我在重新查,经过我调查杀苏青年的人和她有情,她喊那个人喊文公子。” “你说文公子是你?” 孙绍文使劲摇头否认:“不,不是,那肯定不是学生。” “文公子还有谁?” “不还有薛文吗?他也是文公子啊。” 宋宁看着他不说话。 “啊,大人我有证据,那年三月后去京城伯父家里了,因为他家请了一位客座的先生,愿意给学生的几个哥哥讲三个月的课,我伯父就喊学生一起去了。不信的话,大人您去查证,小人如果有一个字撒谎天打雷劈。” “那文公子是谁?” 孙绍文摇头,他觉得薛文也不像,因为薛文这个人不大参与这种事,大家看见他也是喊薛公子。 “学生真的不知道。” …… 让孙绍文离开,宋宁和鲁青青鲁苗苗坐在路边上发呆。 “我想阆中了。”鲁苗苗道。 宋宁和鲁青青都看着他,鲁苗苗道:“在阆中的时候,咱们是不是经常这样坐马路上发呆来着?” “嗯,阿宁查不出案子的时候,就喜欢发呆。”鲁青青道。 宋宁托着面颊数着面前的过去多少只脚。 鲁青青问道:“文公子的线索也要断吗?” 如果孙绍文说的是真话,那么线索就真的断掉了。 “那怎么办?要不再问问孙绍文,他有没有可能撒谎?”鲁青青问她。 宋宁道:“不知道王爷那边有没有收获。” ------题外话------ 早。错别字没改,等上午来改。 557 非常符合(一更) 有一句话,赵熠说的是很有道理的。 这个男人哄骗漂亮的小姑娘,让人怀孕以后又彻底消失,这种事不会是偶尔的,他认为此人是惯犯。 一个惯犯,这次没露陷,就总有露陷的时候。 一个惯犯,能瞒住一个朋友,可不能瞒得住所有朋友。 “去把薛文喊来。”宋宁对鲁青青道,“整个洛阳能查得到文公子都在书院里,那咱们就先在书院个排查!” 更何况,如孙绍文所言,不只是他一个人,许多人都慕名去骚扰过苏青娘。 “我去!”鲁苗苗道。 过了一会儿,鲁苗苗将薛文提着领子来了,宋宁坐在路边上,她指了指前面:“蹲着说话。” 薛文提着个衣摆蹲下来看着宋宁:“大、大人您找学生何事?” 怎么还蹲路边上了?薛文看看隔壁躺着的乞丐,心中腹诽。 “孙绍文刚才说,你的一群朋友同窗和朋友都去骚扰过苏青娘,你也说你认识苏青娘。你的这一帮子朋友,有多少人?” 薛文回道:“就、就那天大人您看到的包括学生在内的五个人,另外一个就是杨正本了,就我们几个人关系比较好。” “大人,学生刚才想起来,那个凶手叫王学柱,也是那个村里的孩子,行刑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他娘抱着他的头坐在血地上哭的撕心裂肺,我、我一直记得。” “大人你要重查,难道说凶手不是王学柱?” 宋宁道:“他不是唯一的嫌疑人。” 薛文张着嘴吞咽了口水:“您怀疑我们?” “嗯。你愿意帮忙吗?作为大周的年轻人,祖国未来和希望,你会不会帮助本官,查破此案还人间一道清白的光呢?”宋宁问他。 薛文点了点头,很受鼓舞:“学生愿意,为了正道之光肝脑涂地!” “那你是不是文公子?”宋宁问他。 “不是,学生真的不是。因为孙绍文生的俊美,所以大家都喊他作文公子,喊我什么都有,就是不喊我文公子。” 宋宁颔首:“我相信你了。你去做另一件事。” 鲁苗苗像土拨鼠一样竖着脑袋警惕地观察四周,鲁青青踢他:“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防止有人偷听啊!” 宋宁和薛文说完,又道:“……其他的不用你做!” “好,好!”薛文点头,“学生知道了,今晚就把他们喊去吃酒。” “就靠你了。”宋宁语重心长地道。 薛文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晚上,薛文请客,召集了所有同窗以及好友吃饭,以打趣的形势,说今天宋宁来了以后发生的事情。 “……说第二个嫌疑人,是一个叫文公子的人。可孙绍文说不是他。你们说,全洛阳城内,还有谁被人称之为文公子?” 张定云喝了一口酒,道:“除了他没有人了。我记得他当年去找过这个苏小娘子了吧?我和张茂亲眼看见了。” “我也看到了,他在村口拦着人家,那小姑娘都吓得哭了,他也不走。以为自己俊美,一位天底下所有女人都得喜欢他。”张茂啐了一口,一脸的不屑。 “正经人家的女子,谁会和轻浮的人来往。他也就在篓子里玩。那些女人和他,也不知谁嫖谁!”胡一围说完,大家都跟着拍桌子大笑,他继续说道,“颍子,上回咱去喝酒的时候不是碰见了吗?左拥右抱给人摸,就那老鸨子路过他,都要摸一把。” 杨少颖使劲点头:“就他还洋洋得意,太他娘的扯了。花钱去楼子里让别人玩他。” 房间里气氛很热烈,都在笑这个事儿。 “案子要重查吗?”杨正本喝了一口酒问薛文,薛文也正笑着,闻言点头,“是啊,宋大人说要重查肯定没错了,他说案子有问题那就肯定有问题。” “你们说,县衙都吃皇粮不干活的,人命案子还能办岔了,这要真的有冤,那先前被砍的凶手也太可怜了。” “都是命,说让他倒霉!我记得当时他干什么来着?屙屎是不是?你说这不是鬼催的吗,脱个裤子还没蹲下来看见赤身裸体的女尸,旁人看到了,肯定得怀疑啊。” “正本这事儿不知道吧?我记得那年年底你去江南了,第二年才回来的吧?” 杨正本点头:“是,第二年四月中旬回来。” “那你肯定不知道,那案子四月初二出的,我记得当时谁过生辰来着,大家去竹林吃酒庆祝来着?”张茂问,张定云踢他一脚,“畜生,你爹我的生辰都不记得了?” “你生辰不是三月吗?”胡一围问道。 “三月二十八!”张茂指着两个人,“畜生东西,白做这么多年的兄弟,竟然不记得我生辰。” 他说完,薛文忽然想到什么,问杨正本:“你中旬回来的吗?我怎么记得张茂生辰那天你在呢?” “不在。我到家的时候,我娘还念叨说我回来太迟了,因为那两天春闱放榜来着,记得不?”杨正本道。 “哦哦,对对,放榜的事我记得,咱们还等着说洛阳这年几个人中,最后就中了两个,还是靠后挂个榜,没什么意思。” 众人又七嘴八舌,薛文道:“我去茅房。” 他去茅房又在楼上绕一圈上楼没回自己房,而是去了隔壁。 “大人,您看出什么了吗?大家的表情和对话有没有可疑?”薛文小声问着,宋宁正一只眼贴着墙看对面母女,。 因为这是个大雅间隔断的,中间是四扇门,隔音不好还能偷窥,这是宋宁挑选的地方。 “那个穿蓝色衣服容貌清秀的男子,是杨正本?”宋宁问道。 杨正本生的也不错,眉眼间有一个忧郁的气质,看上去脾气很好内敛的样子。 薛文也贴着墙往那边看,点头道:“是。杨记银楼就是他家的,他杨家二少东家。四个姐姐一个哥哥,家境也是最好的。” “大人觉得他有问题?可他出事那年不在洛阳,您刚才听到了吧?” 宋宁道:“你刚才说他当时在的?有根据没有?” “没有!我刚才就脑子晃了一下,一点都不确认。”薛文道。 宋宁看着他。 “真、真的没骗您!因为经常去竹林又年年庆祝生辰,这种事做的太多一样的,就……记忆混乱,今年去年大前年都乱了。”薛文道。 宋宁继续盯着杨正本。 杨正本在喝酒,有说有笑,神色自然。 “说说他的生平!”宋宁道。 生平?薛文心头一抖,小声回道:“他和我一样大,今年二十一。他家买卖做的很大,在江南都有铺子。他四个姐姐一人一个地儿开铺子。” “他最有钱,我们在一起玩,经常他付钱。” “他、他……他也特别聪明,还是个举人,明年打算去春闱了。我们觉得他就算明年不中,三年后也一定高中。” 以前很多年他羡慕杨正本,甚至有一点嫉妒他。 “五年前他是秀才吗?会弹琴吗?” “他是我们中间最早考中秀才,也最早中举的。他什么都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是,他不是文公子啊!” 宋宁趴在墙上,摆手道:“这不重要了!” “啊?”薛文一脸懵,“不、不是要找文公子吗?” 宋宁头也不回地道:“四项条件他都符合,唯有这一项,咱们可以凑合的。” 这还能凑合? “那、那薛文岂不是更符合?” 宋宁看向他:“你也很符合。” 薛文不说话了。和宋宁这样聪明可又不按牌理打牌的人没法争论,必输。 “那接下来,怎么做呢?”薛文问她。 宋宁没说话,挥手道:“以免被怀疑你回去吧,记得不要说漏嘴也不要给他通风报信,否则,本官就把你当凶手抓起来。” “还、还能这样?” 薛文吓得跑走了。 鲁苗苗挤上来,盯着洞眼:“大人,这个杨正本哪里有问题?” “因为他对案子好奇。”宋宁问鲁苗苗,“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关于他的至理名言?” 鲁苗苗和鲁青青都看着她,摇头。 “好奇害死猫!” 别人聊着聊着就去鬼扯吐槽孙绍文了,唯独他扣了话题追问薛文关于案子的本身。 所以,她认为他有问题。 “害死猫?”鲁苗苗不明白,“为什么是害死猫,狗不行吗?” 隔壁还在闹哄哄,又过了半个时辰,酒席散了,有两个结伴接着去楼子里喝酒,有几个喝的太醉回家去了。 宋宁跟着杨正本。 杨正本带着两个随从,他家就在闹事,离这里几步路,他步行回到家中。 宋宁爬他院子的屋顶上趴着,抽了一块瓦,虽说看不到被承尘挡住了视线,但听声还是听得到的。 杨正本在弹琴,琴技确实还不错,透着一点忧心忡忡。 弹了半个时辰,十多首曲子。 “这个人好烦啊个,会弹琴了不起了啊,弹这么多,真想把他手拧断!”鲁苗苗怒道。 这种曲子听着让人想睡觉,他都困死了。 也不和家里人聊一聊案件啊,杀人什么的。 “你就知足吧,他要是吹喇叭、拉二胡你就更崩溃了。”宋宁道。 宋宁刚说完,房间里响起了二胡声。 跟拉锯子一样。 刺耳,挠心挠肺的难受。 “就这,也好意思说他样样精通?” 二胡不熟,拉了一会儿他就换成了笛子。 三个乐器,还真就琴好一点。 “大人,我能不能要求他继续弹琴?”鲁苗苗哭唧唧地道。 宋宁遗憾地看着他。 一个多时辰内,杨正本没干正经事,他家里人也没有进房里来,就连他自己的两个随从也只是站在院门口守着。 “大人,有人来了!” 终于有人来了。 宋宁就看到小径上走来一位二十五六岁年轻男子,一边进院子一边道:“正本,你找我?我刚到家!” “哥。”杨正本停下来,开门到门口。 鲁苗苗长长地松了口气。 558 没成秃子(二更) 杨正本和他哥哥在屋里说话。 主要聊的是家中的买卖,他们的父亲今年去世了,家里的买卖现在由他大哥接管,虽然四个姐夫都在各个地方管理某一间铺子,但当家人还是杨正本的哥哥。 聊了很久,东西不搭地聊着天,忽然他哥问道:“今晚不是和薛文去喝酒的?怎么这么早回家?” “天天喝也累。他们在聊五年前苏青娘的案子。”杨正本目光闪烁,道,“宋世安不是升任大理寺正了嘛,接手了这个案子,重查!” “听说了,他在京城杠了一群高官,来查苏青娘的案子,纯粹是想把他上峰唐太文挤走给他让位,这种人做人做事虽说手段不留余地,但也光明磊落,我还挺欣赏他。” “他有齐王做后盾,做事当然肆无忌惮。”杨正本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人。 “你是怕将来入朝为官碰到他?也不用担心,咱们家朝中没人,你考中了肯定也得外放个十多年才有机会做京官,等你回去,谁知道那时候是个什么光景。” 杨正本点了点头,心事重重。 “怎么了?”他哥哥问道。 杨正本道:“哥,你前几天不是说,我们端午节去江南过的吗?” “你想去?我肯定是要押送一批货去平江府的吗,你要是想去那就一起去。不过,不耽误你读书吗?” 杨正本摇头:“路上也能看书,再说,去了平江府我也能去余杭,说不定还能去拜见文初先生!”又道,“那、我们明天就走?” “胡闹,哪有想走就走的道理。我手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做,至少还要十多天。” 杨正本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头没有再说话。 那边有管事来找他哥哥,杨正本也回房休息去了。 他院子里服侍有四五个丫鬟,都是高挑漂亮的,进进出出笑声脆甜,等睡觉的时候,便有丫鬟留在房里没离开,熄了灯房间男女窃窃私语呼吸的声音特别明显。 鲁青青很尴尬,跳下房顶就走了,鲁苗苗非扒拉着瓦片接着听。 宋宁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下去。 鲁苗苗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宋宁敲他的头:“男大不中留!” “大人,说正经事!我的这些小事不足挂齿。”鲁苗苗劝宋宁。 宋宁踹他。 三个人回到客栈,大家都在等他们,赵熠问道:“……趴了半夜,有收获吗?” “有怀疑和目标,但没有实质性的收获。”宋宁吃着叹气,“集思广益,当下这种情况,大家有什么想法?” 赵熠道:“和我去查廖苗氏的案子。” “我感觉我这就差临门一脚了。” 赵熠就靠在椅背上,同情地看着她:“那你的突破点在哪里?” 宋宁挑了一个苹果啃着:“先顺着他的时间线,再挨个儿顺查一遍的他的朋友们,如果最后还是不行,就把人带回来审。” “以及,搜查他的家和房间。” 宋元时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了,那就这么做吧。” 宋宁将啃完的苹果丢在篓子,对秋纷纷道:“给你个名单,挨个儿把人虏来!” “成!”秋纷纷道。 半夜三更,秋纷纷三个人将张定云等四个人都拖到客栈来,赵熠坐镇,四个人吓的有的没的说了一通,回忆五年前、四年前所有的事情,对杨正本此人做评价和猜测。 第二天白天,趁着杨正本兄弟二人出门,宋宁潜入杨正本的房间,搜了一番,女人的东西不少,但能作为线索的东西没有。 等到晚上大家叫了席面在房里边吃边聊。 “……张茂和张定云他们四个人都说不记得五年前,张茂生辰的时候杨正本呢到底在不在。”秋纷纷问道,“王爷,大人,时间上也没有合拢证明的人啊。” 赵熠放了筷子,颔首道:“现在的办法,就只剩下问杨正本了。” “等会儿去跟他。”宋宁扒拉着米饭,心不在焉。 张定云他们四个人时间上的模糊是正常,毕竟有五年了,又是每年都会发生的事,不记得或者错乱非常正常。 而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包括薛文在内,对杨正本的评价都非常的正面。说虽不是正人君子,但要说他杀人灭口绝对不可能。 “王爷,您那边怎么样?”宋宁问赵熠。 赵熠道:“钱少恩非常仔细的说了那天晚上他的时间线,包括后半夜他醉酒后在街上被巡逻的人发现。” “有一件事比较有意思,我查问过廖苗氏的邻居,不止一个人亲眼见过有一位陌生高大的男子,去过廖苗氏的家中,每次都会待上半天再走。” 宋宁听着有一次意外:“……意思是,他们认为廖苗氏不是被陌生人奸杀?” “嗯,很有是通奸。但她婆母不这么认为,虽说她的儿子不常在家中,但儿媳却很乖巧,寻常不出门,莫说和陌生男子走动,便是熟人见面也不多说话。” “王爷接下来要干什么?”宋宁问道。 赵熠道:“查被子留下来的那枚脚印。” “啊,脚印。”宋宁问鲁青青,“你不是量了苏力脚的尺寸吗,在哪里?” 苏青娘给那位神秘的文公子做了鞋子,苏力上脚略大。 “在我这里。”鲁青青道。 宋宁拿过来,看了一边对赵熠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脚印,还保存着吗?” “在,一块布料剪下来留存着。” “我先想办法认识一下杨正本,不能把战局拖太久,我的唐大人还等着我呢。”宋宁出门,赵熠也和她一起下楼。 赵熠道:“我有个想法,有些……嗯,不大干净。” “什么?” “拿一块肉出来,才能知道他是狗还是狼。”赵熠道。 宋宁觉得有道理,摸了摸自己的脸:“那看来得我亲自出马了。” 赵熠白她一眼:“你这眼神一看就滑,他碰上你也只会当自己是一块肉。” “诶?杨正本!”宋宁拉着赵熠停下来,抬了抬下颌示意他看前面,“那就是杨正本。” 赵熠打量对方,身量有五尺九寸多,乍一看还不错。 赵熠问道:“今年多大?” 两个人跟着杨正本,宋宁道:“二十一。” 杨正本一个人,心事重重,宋宁以为他是漫无目的溜达,但走着走着他就出城了,出城后往左走,进了张村的竹林,过了那间还没打烊的酒楼一直往里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间竹屋。 竹屋一共三间房,门前围着篱笆院,院子上爬着透着青绿的藤子,如果白天来看应该别有野趣。 “这里没查过?”赵熠问宋宁。 宋宁摇头:“没往这里来。” 两人在竹屋对面的隐着。杨正本进去后点亮了灯,宋宁他们能清晰地在窗户上看到他的身影在动。 “他在干什么?”赵熠问道。 宋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没等她说出口,屋子里响起来了琴声,咚咚咚响着,让她很烦躁。 “手法不行!”赵熠蹙眉,宋宁奇怪道,“不好吗?” 她听着也不觉得好,但认为是他选的曲子不行。赵熠道:“不,他手法生疏弹的曲子不够流畅,有顿挫感。” “哦,原来是这样,门外汉连热闹都没听出来。” 两人蹲在林子里,赵熠若有所思:“廖苗氏……也会弹琴。” “嗯?”宋宁看着赵熠,“她出身很好?” 赵熠颔首::“她的家境还不错,自小习了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 两人说着的间隙,屋子里的琴声忽然停了。 随即杨正本开门出来,关门落锁沿着原路往城内走个,快进门的时候又停下来,往栗子村那边看了一眼,随后进了城。 他一路回到家中去。 宋宁和赵熠折返回到竹屋,因为没有人看守,宋宁一行人直接点亮了灯。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 左边是宴席室,中间是堂屋,右边则是卧室。 撬开卧室的门,里面挂着纱帐,床上铺着被子,收拾的很整齐。 中间的圆桌上放着杯具。 “一只簪子。”鲁苗苗翻开抽屉,里面有只银簪子,“大人您看,和苏青娘的一模一样。” 宋宁翻看,还真的是一模一样。 鲁青青推开衣柜,在衣柜的后面有一个很隐蔽的壁橱,厨子里有一个匣子,将匣子拿出来一打开,里面有十几个大红色的荷包。 拆开了一个荷包,里面你是两束用红线扎着的两缕头发。 再拆开,如出一撤。 一共十六个荷包。 “这不会是杨正本骗小姑娘来这里许诺终身,而用结发的把戏吧?”伏雨尖声喊道,不敢置信。 赵熠看着一桌子恶心人的“结发”,讥讽道:“居然没成秃子!” “再看看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东西。” 大家接着去搜,宋宁用烛光照着这个乌木的匣子。 “怎么了?”赵熠问她。 宋宁道:“你看这上面的灰。” 赵熠挑眉,眼露古怪。 没有再搜到有价值的线索,宋宁将匣子放回去,荷包和这些头发都带走了。 “这些荷包好新啊。”回到客栈,宋宁将所有荷包拿出来,宋元时问道,“你的意思是,有的女子是近期被骗的吗?” 宋宁摇头:“不全是这个意思。” 她有疑惑处。 “王爷,我认为您可能是对的,明天我和个你一起去查廖苗氏的案子!” “我随时都可以。”赵熠道。 ------题外话------ 晚点来改错别字。 大家早!!!一周又过去了。 559 他认罪了 “如果是杨正本,文公子是谁?他冒名顶替别人的吗?”宋元时不解。 杨正本的表字是云青,怎么也不可能用“文”字。 “可要说他冒名孙绍文和薛文也不行,按照他们前面的说法,孙、薛二人都和苏青娘见过,甚至杨正本都一起见过的,他再冒充为文公子,就容易露陷。” 宋元时看着宋宁。 “我觉得,他们一开始很多人一起去找苏青娘。一个小姑娘当时那么慌张也不可能记得谁是谁的。”秋纷纷道。 宋元时也不反对:“要这样解释也没有错,可总觉得有一点多此一举。” “也是。”秋纷纷道,“难道是说此人对一个女子用一个名字吗?” 可看着不太像,从苏青娘的语气表情来看,她似乎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的,但不敢去找他,或者说,被他说服了不要突然去打扰他。 大家都在想这个事儿。 “要不,将杨正本抓回来审吧。”伏雨道,“有了这些荷包做证据,听听他怎么解释。” 大家听着都觉得可行,宋宁道:“行,明天上午将他请来聊一聊。”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后,秋纷纷在杨正本去书院的路上拦住了他,将他带到客栈来。 杨正本坐在桌边,看着屋子里一个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子们,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他望着众人道:“王爷个和宋大人,是为了苏青娘的案子找到学生的吗?” 宋宁颔首:“苏青娘的妹妹苏芸娘说,她的姐姐认识一位文公子。而我们查问过薛文和孙绍文,排除了他二人。” “杨公子,你还认识文公子吗?” 杨正本目光微顿,随即回道:“大人,学生只认识这两位文公子。” “大人,会不会有人冒名?您查问过吗?”杨正本道,“那天学生和薛文吃饭,听他说起过这件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实际上喊,洛阳城中您找一位年轻秀才,会弹琴和名文公子的人很少,可如果对方不是文公子,那么这么范围是不是很大了?”杨正本认真道。 宋宁打量杨正本,他今天穿着一件驼色的春衫,戴着一个玉冠,剑眉星目,比前两次看到时还要俊朗。 “你也有会弹琴?”宋宁问他。 “是,学生会弹琴。”杨正本道。 宋宁微微颔首:“你说的有道理,如果这个人的名字不叫文公子的话,那范围就宽松很多,比如……你,就特别符合条件。” “学生?”杨正本惊讶地看着宋宁,“可、可苏青娘出事的时候,学生不在洛阳。” 鲁青青问他:“你怎么证明你当时不在洛阳?” “学生、”杨正本愣怔了一下,大声道,“学生虽不能证明,但、但几位大人也没有办法证明,学生当时就在洛阳吧?” 宋宁忽然指了指他的脚:“多大的脚,试试这鞋。” 宋宁将苏力的一双新布鞋丢在他面前,杨正本试了一下,看着宋宁支支吾吾地道:“这、这是谁的鞋、小、小了一点,穿也能穿。” 秋纷纷几个人眼睛发亮。 “没什么,你试过就行。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宋宁问他。 杨正本脸色一变,道:“学生昨天晚上练了一会儿琴,又觉得烦闷就出去走了走。大人要是不信可以问学生的随从,他可以作证。” “在哪里走的?”宋宁问道。 “就、就我家门口的巷子里,漫无目的地溜达。” 大家看他眼神就很古怪。 杨正本搓着手有一点慌张,宋宁将荷包倒出来给他看:“你昨晚去竹屋了,在你走后我进去搜到的,这极具代表性的东西,你有什么新的解释吗?” “这、”杨正本面色煞白,“你们、你们跟踪我?” 宋宁盯着他:“这不重要,毕竟我们做什么都是合法的!” 杨正本垂着头不说话。 “说!”鲁苗苗拍桌子,“如实招供!” 突然来一下,吓了宋宁一跳,她瞪了一眼鲁苗苗,所有人都瞪着鲁苗苗。 鲁苗苗委屈巴巴地蹲门口去了。 “这、这些头发都是别的姑娘送我的。”杨正本道,“她们要送我,我、我就收着了,又不能丢,就放在这个匣子里了。” 宋宁又问他:“包括苏青娘吗?” “可能有她吧,不记得了。”杨正本又急切地解释,“可我没有杀她,我当时不在洛阳。” 鲁苗苗坐在门槛上,大喝一声:“你说你不在就不在了?你证明!” “那你们证明吧,我没有作案时间。”杨正本忽然站起来,盯着所有人,语气很强势,“我、我要回去了,你们找到足够证据,再来找我!” 他说着要走。 鲁苗苗叉腰站在门口:“谁让走了,你这个人很搞笑啊,想走就能走?你当我们王爷和宋大人还有我是绣花枕头吗?” “跟我去牢房!”他说完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锁链,搭在杨正本的手腕上,“跟我走!” 正好王捕头来了,鲁苗苗招呼王捕头:“王捕头,把他带衙门好好审问,他现在是嫌疑人。” “啊,他?”王捕头很惊讶但没有多问,“是是是,小人这就将他带去,一会鲁捕头您去审吗?” 鲁苗苗摆手:“一会儿我们大人会去审的。” “哦哦,好!”王捕头拖着杨正本走。 杨正本大声喊着:“你们没有证据,不能抓我!” “我要申诉,我要告你们!” 王捕头骂道:“你告王爷吗?你脑子坏了还是我耳朵坏了?” 渐行渐远了。 鲁苗苗折回来,站在门口问宋宁:“大人,下一步干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他。 宋宁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句蹦出来:“揍他!” 鲁青青和伏雨上去,压着鲁苗苗一顿奏。 “臭小子,你今天主场是不是?你把我话说完了我说什么,我面子往哪里搁?”宋宁踹他。 “我就是怕你累啊。”鲁苗苗哼哼唧唧,“都、都不夸我机灵。” 宋宁不想理他。 “接着审?”宋元时道,“目前看来,应该是他。” “我去审吧。”阑风摩拳擦,鲁苗苗在地上挣扎着附和,“还、还有我,我也去!” 宋宁颔首道:“那阑风和苗苗去审他,秋纷纷和伏雨去书院一趟,不要声张,看看书院里有没有人有反应。” “我呢?”宋元时问她。 “你病好了?” 宋元时点头:“再不做事,我很可能要接着生病了。” “那你去竹林,等杨正本的被捕的消息放出去以后,你看看有哪些人会去哪个竹屋!” 宋元时扬眉道:“好,此事交给我。”又问道,“你和王爷呢?要去查廖苗氏的案子?” “我先去衙门,看一看那个现场留在北面上的脚印,反正杨正本抓到了,也不着急。”宋宁交代他,“如果有危险你就避开,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都比不上你的安全。” 宋元时笑了,颔首道:“知道了,放心吧。” 赵熠拉着宋宁走了。 大家各自去做事。 宋宁先到衙门,阑风和鲁苗苗去审杨正本,他和赵熠让王捕头引着去看被面上的脚印。 “被子是一半在床上,盖住了她的下半身,一半在地上,这个脚印就在上面。” 被子只留存了被面,上面的一个脚印不算清晰,但依稀能看得出不是布鞋,像是皮靴。 “王捕头辨认过,应该是靴子的鞋底,当时是十月中旬保暖也很正常。”赵熠道,“死者的外衣挂在屏风上,贴身的衣服搭在床脚,地面上也有一两件。” “死者被人掐死,脖子上有明显的右手掐痕。”赵熠道,“门栓有被刀滑动的新鲜痕迹。” 宋宁量着的脚印的尺寸,和赵熠道:“是不是和杨正本的脚差不多?” 因为没有确切的尺寸,所以只能估算。 宋宁感觉很接近。 “去现场看看?”宋宁对赵熠道。 赵熠颔首,两个人喊上王捕头,一起去了廖苗氏的家。 她死后,他夫君还没有再娶,如今家里只有婆母和一个伺候的老婆子。 出事的当天夜里,她的婆母廖王氏和婆子在隔壁打马吊,就隔着一道围墙,他们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一直玩到三更响她们回房睡觉,当时廖苗氏房间里的灯是熄灭的,他们自然不会去敲门,就各自歇下了。直到第二天近辰时的时候,廖王氏见儿媳没有起床就去找她,这才发现她死在了房里。 廖王氏报官,来的王捕头以及新到的仵作袁大。 王捕头来的时候,把袁大一起喊着的。苏青娘案子的仵作已经去世了,这个案子他就必须带着仵作。 四个人重新到廖家,廖王氏在家,他儿子则出门做买卖去了。 “当时他也出门去了,人在登州,小人核实过。”王捕头道。 廖王氏见过几次赵熠了,上来行过礼也不敢多说话,站在一边陪着。 袁大给赵熠和宋宁解释:“……尸检的结果是被掐死的,脖子上的掐痕很明显。” “双手的手臂、腰部、大腿都有淤血。” “头发凌乱,但头皮不见受伤,所以不能确定对方有没有揪住她的头发施暴。”袁大说着微顿,看着宋宁,他要说的说完了,想看宋宁能不能提问。 他知道宋宁是仵作,手艺是业内无人能及,他做梦都想见一见她验尸。 可惜,昨天她开棺的时候他出差了。 “肋骨查验了吗?” 袁大一愣,摇头道:“没、没有!” “下体受伤程度呢?”宋宁问他。 袁大脸一红,但见宋宁很正经,他不由正色回来,答道:“稳婆查验小人没有看到,但撕裂不严重,略有一些。” “廖苗氏生育过吗?” 袁大摇头。 宋宁进到房内。房间一直空置着,廖苗氏的丈夫廖汀一直没有再住。 房间布置的很温馨。 “你和王爷还有个大人再说一遍你当时进到房内的情景,不要疏漏了。”王捕头道。 廖王氏一听赵熠是王爷,吓的站都站不稳,最后还是王捕头说,让她补充。 房间里的桌椅板凳都完好的,只有梳妆台以及放钱的一个抽屉被人撬开了,里面放的四两银子丢了。 宋宁打开梳妆台,里面还遗留了一个耳环一个木簪子。 抽屉里铺着红绸,原本放钱的地方是空的。 锁被人撬开了,一直放在桌面上。 衣柜里衣服挂着的,颜色很素,非常的规矩不出挑,是一位丈夫长期不在家的妇人所谓的应该穿的衣服和打扮。 “衣柜当时的门被打开了吗?”宋宁问道。 王捕头摇头:“没有!”又看着廖王氏,廖王氏点头,“衣、衣柜里没有值钱的东西,那个人没必要开。” “这个三斗厨呢?”宋宁问床尾放着的三斗橱,在厨子的边上是一个屏风,屏风里面寻常人家会放恭桶,方便起夜。 廖王氏回道:“没、橱子也没有翻动。” “是吗?”宋宁抽开了抽屉,里面放的是针头线脑零碎的东西,一边的门内放的是冬天的棉袄之类,男女都有,她将抽屉推进去,推了两次。还挺麻烦,:“看来是没有打开,这个抽屉的轨道做的不顺,在那样的情境下,寻常人推不进去抽屉的话,是不会再推的。” 他能将梳妆台翻动的乱七八糟,为什么还要费力将斗橱的抽屉塞进去? “你也觉得此人对这个房里的柜子放的什么东西,很熟悉?”赵熠问她。 宋宁点头,问赵熠:“王爷有这样的感觉?” “嗯。不过我并非因为这个抽屉,而是来自于门栓。”他走到门口,门栓是固定在一侧的门上的,他指着下面的一侧,道,“这个痕迹,非常明显是从里面割的,里深外浅。” 宋宁观察过后,觉得赵熠说的有道理。 两人回头看着廖王氏。 廖王氏的脸色难看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意思?” “你知道是不是?廖苗氏有男人,是谁?” 廖王氏跌坐在地上,道:“我、我看到过一次,我写信给我儿让他回来,但他还没到家,她、她就出事了。” “这事不好说,我也没看到那人脸,抓不到闹出去还难看,我儿也没有面子。” “我、我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但从那个人身影来看,就是姓钱的,他和月娘本来就余情未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宋宁问他。 廖王氏回道:“十月十二的夜里出事的,我是十月初十的后半夜,在房间里动静闹大了,我还以为我儿回来了,就披着衣服出去,正好看到一个男人从她房里出来。” 宋宁道:“你说的仔细一点。” “那个人穿着长衫,手臂上挂着一个斗篷,大步流星地开门出门。他各自比王捕头还要高一点,肩膀很宽,步子特别大。” “这些都和钱少恩一模一样。”廖王氏道,“最重要的是,月娘寻常不出门,她确确实实不认识别人,要不然我也不能这么相信她。” “我害怕,当时不敢声张,不是有儿媳合伙姘头把婆母和公爹打死的事吗?我第二天就捎信给我儿了,可惜信还没到就、就出事了。” 王捕头骂了一句他娘的,喝问廖王氏:“你为什么不说?邻居说他们看到过男人从你家出去,你还不承认?!” “他就是钱少恩,民妇说不说不一样嘛!”廖王氏道。 宋宁站在院子里,打量廖家院子:“你儿是做什么买卖的?” “是做茶叶和银器,这两年在平江府和松江府走动的多。”廖王氏道。 王捕头最先跳脚的,他问道:“你、你们认识杨记吗?” “认识啊,他家大公子和我儿关系很好。”廖王氏理所当然地道。 王捕头激动不已,眼睛都发红了,但还是谨慎地看这赵熠和宋宁,等他们示意。赵熠示意他继续问,王捕头就迫不及待问道:“杨正本呢,认识吗?” “认识,正本爱吃我猪的羊肉,前两年常来!” 王捕头很兴奋,如同困兽在院子里打转儿,最后停下来道:“大人,肯定是杨正本了。” “什么杨正本?”廖王氏不明白,“和正本有什么关系吗?” 王捕头问她:“你没有想过那天晚上看到的背影,是杨正本?” “什么?”廖王氏不敢置信,“正本还、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呢。” 王捕头正要反驳,鲁苗苗从外面冲进来,喊道:“王爷,大人,杨正本终于认罪了!” “但他只承认杀了苏青娘哦!”鲁苗苗喊道,“王爷打赌输了。” ------题外话------ 明天能大白!!!! 为什么猜文初??苏文初三朝阁臣,他退休在余杭,我又写过很多多多次了。 文初先生。京城还有文初书院改成问初,这人是个背景板! 嘤嘤嘤。 560 被他耍了 “杨正本?”廖王氏听的一头的雾水,一再地确认,“杨正本?大人说的是杨正本?” 王捕头不耐烦地道:“当然是他!” “可他还是孩子啊,这、这怎么可能?”廖王氏不相信,在她的印象中杨正本还是十多年前坐在她家正屋里甩着退捧着肉饼吃的小孩子。 王捕头道:“他今年二十一岁了!” 廖王氏被噎住了。 “回衙门!”宋宁招呼着,廖王氏跟在后面,问道,“大人、不、不回来了吗?还接着查吗?” 宋宁道:“查的!” 对于廖王氏来说,她并没有急迫或者太过伤心的情感,既不是她儿子杀人、死的也不是女儿,她此刻担心的反而是看着长大的杨正本是不是凶手。 杨正本对于她来说,显然比杀廖苗氏的凶手是谁更重要。 她赶紧去杨家报信。 大家一起回衙门。杨正本没有进牢里,关押在审讯的房间里,宋宁推门进去,杨正本坐在角落里,听到动静抬头看着他们,目光灰暗。 “你招供了?”宋宁问杨正本。 杨正本道:“大人、我、我认罪是不是会从轻发落?” “不会!”宋宁面无表情地道,“说吧,你作案的经过。” 杨正本垂着头,道:“是这样。苏青娘生的很貌美,我们几个人就打赌,谁要是睡到她就给对方十两银子,我不差这一点银子,但……确实动了心思,而且孙绍文也纠缠她。我和孙绍文不和,他想要的我就想要抢走。” “所以我自报文公子,和她来往,并且也睡……”杨正本说着一顿,继续道,“后来,她就想要嫁给我,我家的门庭虽不算多好,可、可是我将来是要考学的,我的妻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字都不识,还未婚先……” “还那么多人认识她,艳名远播。于是我为了避开她故意去江南了,直到第二年三月底回来。” “我其实是去了生辰宴的,也在那个竹林里,又和苏青娘遇到了。她当时就不停纠缠我,还跟踪我。那天我去蓬莱仙阁吃饭,她也跟着进去,我看到她就假装说思念她,于是带她重新到竹林里。” “那天夜里,她又说要和我成亲,让我对她负责,否则她就要告诉她哥哥了。” “我还要考学走仕途,名声不能被她弄坏了,让大家认为我始乱终弃。于是我就……我就用被子将她捂死了。趁着天快亮的时候,把她丢去那边的林子里。” “事后我若无其事又出了两天的门才回来。” “再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杨正本说着,语气始终很平静。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宋宁问他:“你和苏青娘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有孕的?” “我们是头一年的年中,大约在五月中旬或者六月上旬,具体时间不记得了。”杨正本道,“知道她有孕,是、是过年前,她在竹屋里等我,告诉我的。” “你送了她簪子和手镯了吗?” 杨正本低着头道:“我不记得具体送过哪些了,但肯定有个簪子和手镯的,可能还有衣服之类的,这些都不重要,也不是值钱的东西。” “大家都是玩,我给了她钱,她却想要我的人,这就没有意思了。” 宋宁忽然问道:“你鞋面绣的花很好摸?” “啊?”杨正本看着宋宁。 宋宁冲着他扬了扬下颌。 杨正本从开始说话,手就一直在摩挲着鞋面上绣的一朵暗色的小花。 “让大人见笑了,我、我有一点紧张。”杨正本问宋宁,“大人我说清楚了吗?您还想知道什么?” 宋宁颔首,问道:“杀人现场在竹屋?” 杨正本点头。 “你一个人?” 杨正本依旧点头:“是,我一个人。” “为什么不带随从帮忙?”宋宁问道,“你的随从可以帮你啊。” 杨正本摇头:“这、这种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知道了我就有一个把柄在他的手里,这肯定不行。” “也对!昨天晚上我和王爷跟踪你找到的那些荷包以及头发,你再解释一下。” 杨正本道:“大人,我就杀了她一个人,没有别人了。大人查清楚那些头发的话,只会坏了她们的名声,反而断他们的生路。”他一顿继续道,“这事儿、能不能算了呢?” 宋宁蹲下来看着他,挑眉道:“这种事不是你说算了就算了,如果真的这么简单,我们也不会五年后还来这里重新查案。” 杨正本看着她。 “王捕头,给杨孝廉笔墨纸砚!”宋宁道。 杨正本动了动嘴,没出声。 王捕头将笔墨纸砚拿来铺在桌上,灯挑亮了一些,宋宁请杨正本坐:“写吧,一共多少个人,姓名、身高、体重、年纪、爱好,何时开始的何时结束的,都要写!” “大人,我不想写!”杨正本攥着笔,道,“您就算砍了我的头,我也不会写的。” “不写不行。这个案子浮出来的是苏青娘,可水底下的还有哪些人,你说没有本官可不信!”宋宁凑近了看他,“需要时间思考吗?” 杨正本抿着唇垂着眼帘,点了点头:“要!” “行,我们现在去办事,给你时间好好想,晚上我们再来看你。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他们会尽量满足配合你。”宋宁道。 杨正本点头。 宋宁看赵熠。 赵熠问道:“你和廖苗氏认识吗?” “廖嫂子?认识!”杨正本道,“汀哥没有成亲以前我常去他家玩,后来他成亲了我就去的少了。你们怀疑我杀了廖嫂子?” “我没有,我不缺女人,不可能和自家嫂子来往!” 杨正本道。 赵熠颔首,和宋宁一起从房间里出来,留阑风和鲁苗苗一起守着,让杨正本好好写人名,也不要企图自杀之类。 两人将钱少恩提出来。 因为没有用刑,钱少恩身体状况还算不错,人高马大眉目俊朗。 他跪下来磕头。 “钱少恩,假设你不是凶手,那么你认为最有利的证据是什么?”宋宁问钱少恩。 钱少恩很激动,看了一眼宋宁,垂着头道:“草民认为有两项,一是廖苗氏死的那个晚上我确实喝的很多,在路上碰见了巡逻的民兵,如果我有意杀她,就不存在喝醉被人看到。我完全可以避开。” “其次是动机。我和她只有在她出事前见过一次,还是偶尔碰见的。我没有杀她的动机。” “那你有没有怀疑的人?”宋宁问他。 钱少恩摇头:“没有!” “杨正本,杨记银楼,你知道吗?” 钱少恩点头:“杨记银楼我认识,杨正本我不算熟悉,但我和他哥哥认识,我们以前是同窗。” “你也考学了吗?” “嗯,小人考了两次都没有中,后来我家道中落,就出门做买卖去了,更加没有读书。” 宋宁颔首。 …… 杨正本在思考,钱少恩问不错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大家就选了县衙后院坐下来,一边吃午饭一边聊案子。 鲁青青道:“要不,将杨正本带到京城去再审吧。” 因为苏青娘的案子是唐太文办的,他们有必要将这个案子好好查证,以打响唐太文的脸。 “去将薛文他们都请来,包括孙绍文!”宋宁道,“我要知道这些人在知道杨正本是凶手时的反应。” 王捕头亲自带人去请的。 一行六个学生并排站着,都很年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惶恐和不安。 “杨正本被抓,并且承认了他是杀苏青娘的凶手了。”宋宁看着六个人道,“你们什么感觉?” 她说完,对面六个人除了有仇的孙绍文外,都是一脸惊疑。 “这、这怎么可能,杨正本杀苏青娘?”张定云摇头道,“这不可能啊,其中一定有误会。” 王捕头将杨正本的话重复了一遍:“……因为孙绍文喜欢苏青娘,于是他假装文公子,去勾引苏青娘,还想赢取你们的赌金。” “他得手后始乱终弃,还将她杀了,这些都是她亲口招供,你们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六个人都不知道。孙绍文道:“学生虽不知道,但他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张茂怒道:“你不要胡言乱语,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要是杀人凶手,他就要砍头的,你和他的仇恨,真的已经到了你生我死的地步了吗?” 孙绍文怔了一下,又道:“是男人就要敢做敢担,又不是我害得他,和仇恨没有关系。”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薛文道,“你觉得他会杀人吗?你摸着良心说!” 孙绍文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觉得不会吗?”宋宁问他。 孙绍文有点不情愿,闷闷地点了点头:“不、不会吧,我觉得我们都不是大奸大恶的人。” “那文公子是谁?”宋宁问大家。 王捕头小声对宋宁道:“大人,您总不能听他们的吧?他们说不是也没有用啊。” “有几个疑惑,想要得到答案。”宋宁面露疑惑。 她觉得这个案子走到这一步,应该是可以结束了。杨正本承认他杀了苏青娘但不认廖苗氏的案子,她也没有去核对时间线,甚至,在廖王氏初十的夜里看到那个男人时她也有没有去核对钱少恩以及杨正本的时间线,但直觉上她想相信杨正本的话。 廖苗氏的案子不是杨正本做的。 因为杨正本在提到“廖家嫂子”时,他的眼中有敬。 “大人您还有疑惑?”王捕头也疑惑,宋宁来到这里第一天到现在,一直强调的就是她有疑惑,她她在寻找答案。案子查到这个地步了,还有疑惑吗? 宋宁颔首看向赵熠:“王爷,还坚持认为两个案子是连环杀人案吗?” “嗯,依旧这么认为!”赵熠颔首道。 这一点王捕头没有什么证据但不想反对,解决案件才是最终的结果。 但张茂几个人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薛文道:“王爷,连环杀人案?那、那意思是说杨正本杀了很多人?” “嗯。他不但骗了苏青娘还骗了其他十几位女子。”宋宁道。 大家都是目瞪口呆,薛文道:“我们认识的是杨正本吗?” 他们几个人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来,毕竟时间线都很模糊,宋宁背着手在院子里溜达,赵熠对王捕头道:“都这么久了,杨正本应该写出来一些女子的信息了,去拿来。” “也正好,请他的同窗好友看一看。” 王捕头去取,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张纸,黑着脸回来:“王爷,他、他就写了一个名字,其他什么都没有。” 纸上写着一个素娘的名字。 “素娘是谁?”薛文问自己的朋友,大家都不知道。 宋宁忽然停下来,问薛文他们:“杨正本身边,有没有人叫文公子的?” “他身边?”薛文摇头,“没有吧?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 “没听过啊!” “文公子?我就知道我是文公子啊,还有谁呢?洛阳书院就这么几个……”孙绍文念叨着。 “琴呢?”宋宁引导他们,王捕头着急了,“不是,大人,您是觉得杨正本不是凶手吗?” 宋宁等薛文他们说话,没理王捕头。 王捕头接着道:“您不是亲耳听到杨正本弹琴了吗?” “弹琴!”宋宁突然想到什么,走着圈儿想事儿,大家都看着她,忽然她停下来问薛文,“你说他琴棋书画都通,那么琴好不好?” 薛文摇头:“不、不算好。” “原来如此。”她被人杨正本耍了。 他大半夜练琴、去竹屋、都是故意为之。 她拿到那个乌木的匣子时,在灯下看到了面上有新鲜的指印,这说明在她拿到前有人拿过。 另外,十几个荷包颜色各异,但有好多都很新,她当时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杨正本是不是调换了或者隐藏了什么。 现在看来,一切都通了。 “去将他带出来,当着他昔日同窗的面,我们一起讨论吧!”宋宁道。 561 兄弟情谊 王捕头要去提杨正本来,但宋宁摇头道:“随便喊个人去。你带着秋纷纷他们去一趟杨正本家里。” “是。查找什么?” 宋宁交代道:“第一是关于荷包,能不能找到十几个旧的荷包,应该是十几个针脚不同的人的,针脚和线的好坏程度不同的荷包,如果找不到就问他房里的婢女,最近有没有给杨正本绣荷包。” 王捕头应是。 “第二,找一双他的鞋子来。第三,让她房间里所有的婢女共同回忆五年前以及去年,两次案发时间,杨正本在哪里。” 王捕头点头应是,和秋纷纷以及鲁青青去了。 杨正本被提出来,他刚站稳宋宁忽然朝他膝盖上踢了一脚,他噗通跪下,脸疼到煞白。 大家都惊住,不明白宋宁的意思。 杨正本忍着疼看着宋宁问道:“大、大人什么意思?” “你耍王爷和我?是觉得王爷平易近人我对你以礼相待,所以可以大胆地耍?”宋宁讥讽道。 觉得赵熠平易近人?这世上大约没有人会这么认为,他虽不再摆王爷的架子,说话是普通人的样子,可他依旧不会平易近人。这一点杨正本能感觉到,他垂着头道:“王爷恕罪,学生没有戏耍任何人!” “这案子也不用接着查了,管谁是凶手,本王先诛了你全族吧!”赵熠扬眉道。 杨正本垂着头不敢说话。 “我也保不住你全族了。”宋宁将椅子拖过来,坐在杨正本面前,“能不能只能靠你自己了。” “说吧,我要听实话。” 杨正本抬头飞快地瞥了一下宋宁又垂着头,道:“大人,我、我说的就是实话。” “他说他说的是实话。”宋宁对薛文以及张定云几个人道,“你们觉得呢?” 薛文几个这才敢拥上来。 你一句:“正本,你真杀苏青娘了?我们天天在一起上课放学,你和苏青娘在一起我们怎么不知道?” 他一句:“你搞苏青娘,我怎么就不信呢?你房里的几个丫头哪个不比她漂亮还有情趣,你又不缺女人?”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劝着确认着。 杨正本吼道:“不要再说了,我就是杀人凶手。你们仔细想想,所有的线索是不是都指向我?” “大人,我认罪,您也不要再找他们来作证!”杨正本道。 “那些女子的姓名你没有写出来!”宋宁道。 杨正本急迫地道:“我说了,我不想写,写出来就是害他们。” “看来,刚才的一脚踢的不够。”宋宁盯着他,“说说我的感受,我认为你不是凶手,但你为什么要认,我不知道。我可以自己去查的,今天你不说明天我就会重新查。” “以我的能力,这个案子我不可能理不顺。那到时候就不是踢你一脚让你坦白这么简单了,我一样要治罪你。” “结果就是,你想保护的人没有保护成,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杨正本惊慌地看着宋宁。 “怎么样?你还想继续赌下去,认定王爷和我查不出来,而成功让你浑水摸鱼?” 杨正本垂着头但整个人都在发抖。 薛文喊道:“正本,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定云喊道:“你疯了吗?你没有杀人,为什么要认罪?!” 杨正本不说话。 宋宁微微颔首:“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会让你后悔此刻的沉默和犹豫。” 她站起来,不再看杨正本。 杨正本瘫坐在地上,汗如雨下。 “王爷,宋大人。”一位小捕快跑进门内,他上午是陪同宋元时去竹林的,宋宁问道,“元先生那边有事?” 小捕快应是,拿出一双鞋子:“这是竹屋后面丢掉的一双鞋,元先生说尺寸大小和凶手的差不多,你看看。” 小捕快放了一双鞋子在地上,鞋子虽脏旧但却没有坏掉,这样的鞋子如果不是丢在竹林里,应该很快被人捡走。 所以宋元时才捡着让人送回来。 “知道了,你继续回去陪着元先生。”宋宁说完,又交代县衙的差役,“把廖苗氏被面上的鞋印取过来。” 鞋印被拿过来,比对后尺寸大小吻合。 她示意杨正本:“把你的鞋脱下来!” 杨正本当时试穿过苏力的鞋子,他自己说苏力的鞋子小,宋宁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个线索对比,所以没有打算确认。 “是、是我的鞋。”杨正本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给宋宁,“在屋后面,因为穿旧了就脱了。” 宋宁没理他,将两双鞋大小和鞋底磨损位置做了对比。 “是你的鞋吗?”宋宁问他。 杨正本的脸色煞白,他明白了宋宁的意思。 “也、也许不是我的鞋子。”杨正本又改口。 薛文也跟着道:“这鞋、好像真的不是他的,没有看过他穿。” “确实不是他的。”宋宁看向孙绍文,“你一直魂游天外念念有词,还在想还有谁是文公子?” 孙绍文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没有再开口,现在听宋宁说,就点头道:“学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可想不起来了。” “想一想和杨正本有关系的人,比如同窗,比如……叔伯兄弟。”宋宁引导孙绍文。 孙绍文一惊。 杨正本也惊恐地看着宋宁。 “大人,学生想起来了,他、他哥,他哥的有两个表字,小时候他的先生给他一个叫宇文的表字,后来那位先生当官贪墨出事了,他就把这个表字不用了,重新换了余正,杨余正这个表字大家都晓得,但已经没有人记得宇文了。” “我为什么记得呢,是、是因为我哪一次翻书院的校友录,看到了杨正本兄弟二人这一页,上面的表字还没有改。” 他说着问薛文:“你想想,是不是听说过。” 其他几个人都想起来了,但此时此刻都仿佛明白了什么,盯着杨正本看,不知道是要保护杨正本而赞同薛文的话还是顺意杨正本闭口不说话。 杨正本冷冷地盯着孙绍文。 “是!”薛文道,“杨正和确实有两个表字,一个是宇文,一个是后来改的叫余正。这事儿不需要特意证明,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 “我懂了,你在维护你哥?”薛文质问道。 他们在说话,宋宁在等王捕头回来。 “大人我没有,您不要听他胡说。”杨正本喊道。 “你戏太多了,耽误我们时间,你要是凶手本官就亲自砍你,你要不是也得断了你前程,莫要在我这里兄弟情深,你情深是打算让我死吗?”宋宁喝道。 杨正本愣住。 “自己感动自己,置律法和别人性命不顾!” 杨正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所想的他认为是人的本能,每个人都会这么做。 王捕头回来了。 “找到了什么?”宋宁王捕头,王捕头道,“大人,他房里的丫鬟能证明,五年前他去江南,是四月中旬回来的。一个小丫头说,那年清明她给他爹上了坟后,就卖身进了杨家,在进府后好几天,杨正本才到家,她第一次见到杨正本。” “其次,廖苗氏出事的时候,杨正本在家里,那天很冷,丫头们还撺掇他一起打牌。” “还有,那些丫鬟虽没有给杨正本缝制荷包,但却帮忙找到了这些。”他拿出来十六个荷包,颜色新旧和布料都不一样。 这样一堆荷包放在一起,立刻就让人明了,这不是一个人做的,每一个荷包都应该有一个主人才对。 而先前看到的十六个就没有这样的感觉。 “难怪要换荷包,原来上面有名字!”宋宁捡起一个荷包,名字不是绣上去的,而是细细的炭笔写上去的,是有人怕混淆了而做的标记。 杨正本看着宋宁手里的荷包,跌坐在地上。 “还有这双鞋,别的东西暂时没有了。”王捕头道。 宋宁比对两双鞋的磨损程度和被面的脚印轻重以及大小,和竹林找到的鞋不合。 她便勾着荷包望着杨正本,道:“在薛文请客吃饭后,你就知道我们跟踪你?” 有荷包在,这案子就没必要再说了,这些人不可能都被害,总能找到当时受害的女子,问一问她们,就能得到答案。 杨正本知道,所以才会换荷包。 “是!”他道。 “故意练琴,加深我们怀疑?” 杨正本点头。 王捕头看得一头的雾水,问宋宁:“大人,这、这怎么回事,杨正本也不是凶手吗?” 他就是啊。 “去把他哥哥找来,多带一点人去。”宋宁道。 廖王氏在他们离开后就去通知杨正和,可他现在都还没有到。亲弟弟杀人被关在衙门他都没有来! “杨正和?杨正本在给他哥哥顶罪吗?”王捕头问道。 宋宁颔首。 王捕头气的上来就是一脚,把杨正本踹在地上:“滚你娘的犊子。拿我们的命给演兄弟情深?老子能把你家祖坟都扒了,呸,不要脸的东西!” 王捕头招呼人,大队人马去抓杨正和。 杨正本趴在地上,脸色灰白。 王捕头去找杨正和的时候,他正在安排铺子里掌柜事务,把近三年所有的事以及发展方向都说了。 还写了信给他的四位姐姐和姐夫。 没有人知道他是交代身后事,还是准备逃走。 王捕头将他带回来,他也没有挣扎。 他慢慢走进来,身材高挑双腿修长剑眉星目,比起杨正本他要更俊朗一些。 杨正和比杨正本大四岁,今年二十六岁,已经成亲但没有孩子,外传他和他的妻子感情很好,即便没有孩子他也没有纳妾,房中没有别人。 但凡知道他的人,无不说他一句好。 他不但对妻子好,对父母兄弟也很好。 做买卖上,和几位姐夫也有来有往没有冲突。 杨正和停在宋宁面前,行礼道:“学生给王爷、大人请安。” “你是秀才?”宋宁问他。 杨正和应是:“是!一直想要考学,但无奈父亲去世家中没有人打理庶务,便退学从商了。” “认识吗?”宋宁问他,杨正本是谁。 杨正和面无表情地看向杨正本。 杨正本也仰头看着亲哥哥。他们家孩子很多,四个姐姐都是庶出的,但母亲对她们都不错,但在感情上,他一直只当哥哥是真的哥哥,姐姐到底是外人。自小,哥哥对他关爱有加,无论做什么,哥哥都会让着他。 他曾经想过,这个家里如果只能留一个儿子,那一定是留哥哥下来。 因为哥哥能文能武,既能读书又能从商,而他除了读书和吃喝玩乐外,什么都不会。 “哥!”杨正本声音沙哑地道。 杨正和看着他,面色很严肃:“你怎么在这里?” 杨正本一愣,所有人都愣住了。 “哥?”杨正本看着哥哥,很疑惑。 杨正和已经错开了目光含笑问宋宁:“大人,不知道我家正本做了什么错事惹得王爷和大人生气,还请包涵。” 院子里落针可闻。 “他做的错事我们没法包涵,错就是错,王爷不大度我也不大度,律法就不存在大度!”宋宁对他道,“不过今天的主角不是他,而是你!” 杨正和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看你这个表情,本官大概是不能偷懒,要将这些荷包的主人找出来聊一聊了。”宋宁给他看荷包。 杨正和挑了挑眉。 “这荷包在你家竹屋里找到,杨正本说是他的,本王认为是你的。”赵熠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到底是你们兄弟之间谁的?” 杨正本喊道:“是、是我的!” 杨正和没有表情,波澜不惊地否认:“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不明白王爷和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大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将我们带回去审问,我们犯了什么罪了?”杨正和问宋宁。 宋宁回头看着他,又徐徐看向杨正本:“你什么感觉?你引以为傲崇拜的哥哥,不但是个恶心扭曲骗人杀人的凶手,还是个冷漠毫无人性的人,以及他根本没有把你兄弟!” “不给我偷懒的机会。”宋宁对王捕头道,“将兄弟二人看押起来!” 562 什么办法(二更合一) 王捕头给洛阳县令王杨丹回禀了上午查证的结果,王杨丹问道:“……那凶手是杨正和?” “宋大人是这个意思,但现在没有证据。”王捕头道,“大人,您不用担忧,宋大人不是针对您的,这个案子他肯定要带回京城审的。” 王杨丹知道:“没有关系也是他口头说的,真去了京城也不是他一个人说得算,大有可能从上到下都会问罪” “那、那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求王爷和宋大人手下留情,好歹把您的官位保住,哪怕是调任换个地方也行。”王捕头道,“听说王爷和宋大人办事,向来是对事不对人。” “也不至于!他要不是针对唐太文,又怎么可能来查这个案子。”王杨丹叹了口气,“也不去多想了,到底是本官办事不利造成的,即便将我的官职撸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王捕头虽不服气,可也没有话说。 “不过,苏青娘的案子也不单只有我们,往上可还有提刑衙门以及唐太文,不晓得这两个衙门会怎么样!”王杨丹谨慎胆小虽认命可也还是会抱着侥幸的心思,如果不问罪这个案子轻飘飘的揭过去,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他也就认了。 可想要轻飘飘的揭过去,只能靠上面两个经手的衙门能做点什么阻挠一下。 具体怎么做,他也不知道,只能夜半三更冲着东南拜佛念上百十句阿弥陀佛。 此刻,洛阳城中的提刑衙门里,有人戴着斗笠悄然进来。 河南提刑安察使司共有三名佥事,扶着洛阳县衙刑狱核审的名叫金栋,在这个位置今年是第九年。 所以,无论是苏青娘还是廖苗氏,两个案子都是他经手的。 那位戴斗笠的人,从后门进来直接到他的公房,进了房间就摘了兜里,上前给他行礼:“学生潘德祥拜见大人。” “不敢担潘先生。”金栋请潘德祥坐,“大人的信下官收到了,也一直在关注,今天上午小宋大人已经找到凶手了。” 潘德祥脸色一变:“这么快?”他还是来迟了? “不过,虽说是找到了,但兄弟两人,争着认罪的不是凶手,是凶手的不开口。宋大人手里没有定罪的证据,只能干着急。”金栋道。 潘德祥很好奇,道:“你细细与我说一说。” 金栋给他介绍案件细节。 “这么说,凶手就是杨正和?”潘德祥问道,金栋点头,“八九不离十了。依宋大人的能力,估计苏青娘的案子两日内就能找到可定案的证据,而廖苗氏的案子,也八九不离十。” “廖苗氏的案子他不是早上才开始查的吗?”潘德祥惊讶地问道。 “是这样,但王爷先前已经查过了,无用的线索已经排弃了,现在估计再梳理一遍就能有结果。”金栋问潘德祥,“唐大人那边可有交代,要怎么做?” 潘德祥很紧张,案子查清楚后就意味着宋宁一行要回京城了。 没有事的时候他都能搅和三尺浪逼唐太文辞官,现在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一定会像他自己所言让唐太文让出大理寺卿的官位给他坐。 “大人倒无所谓,可这上下牵扯的人可太多了。”潘德祥问道,“金大人可有主意?” 金栋也不傻:“单宋大人还好说,可是王爷也在呢。” “王爷在也不用怕,太子前两日还与我们大人一起吃酒来着。”潘德祥道。 金栋就懂了。 鹿要鹿角狗要狗尾! “现在宋大人出县衙去杨府搜找证据了,潘先生可想去看看?杨府对门有一间茶楼,可以临窗小坐。”金栋道。 “好,一起去看看。”潘德祥重新戴上斗笠和金栋一起出门,一边走一边道,“苏青娘的案子,真要找定罪的证据也不容易吧?!” 金栋应是:“确实不容易,所以宋大人才会盯着意图顶罪的杨正本缠问不放,因为他找不到一锤定音的证据,所以想要能锤死杨正和的证人也可以。可、不容易!所以他才去杨府,搜罗零零碎碎的证据,有用没用他都会找出来。” 潘德祥觉得金栋还是有想法和脑子的人,不由恭维他:“金大人不亏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的人,对方方面面都吃的极透了。” “查案其实也就这点东西,天下人说宋世安厉害,多少也有吹牛的成分在。事情大家一起在做,集思广益后到成了他一个人的能力了,徒有虚名罢了。”金栋道。 潘德祥应是,问道:“那如果现在想要阻止,应该怎么做?” 马车上,金栋就看着潘德祥,潘德祥也看着他,道:“金大人尽管说,有太子殿下撑腰。”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金栋道。 潘德祥挑了挑眉,立刻懂了金栋的意思:“还是金大人有办法。那人手……您这里有吗?” “人手好找,有钱能使鬼推磨。”金栋道。 两人都满意了。 …… 宋宁没有将兄弟两人关押在一起。 杨正和口口声声说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也没有喊冤屈闹腾,很安静顺从地待在牢房里。 王捕头一脚踹开牢房的门,站在杨正和房间外盯着他:“你不认罪?” “何罪之有?”杨正和疑惑问道。 王捕头指着他:“行,行,你给老子等着。宋大人去抓证据,一旦给你定罪了,老子打死你狗样的东西。五年内给老子搞两个冤案,你让我们没活路,老子就拉着你一家人垫背。” 杨正和走过来看着王捕头:“我虽不知王捕头说的冤案和我有什么关系,可冤案不是你们查证的?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要和老子贫嘴,只要记住刚才的话就对了。”王捕头指着他道,“你最好想好了,你要是现在认罪,我还能给你求情,让王爷和宋大人绕过杨正本,他将来还能考学。” “如果宋大人费神费力查明白了,杨正本这辈子也完了。” 杨正和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捕头:“我没罪,你们不想冤案就好好查,不管定谁的罪,都得拿出证据来!” “宋大人亲自去查了,你就等死吧!” “是吗?”杨正和看着王捕头讥讽一笑,“这世上不是什么案子都能查明白的。宋世安不就想踩着这个案子咬自己的上峰,说唐大人制造冤案,她手里就没有冤案?想踩着我升官发财,也要他有这个本事。” “狂,你接着狂!”王捕头甩手就走,一边走一边对狱卒道,“就等着看你怎么死。” 狱卒应是。 杨正和盘腿坐在铺着草的炕上,闭着眼冷笑起来。 隔壁牢房中,杨正本望着一处发呆,王捕头走了进来,踢了一脚门框,大声道:“杨正本,你可曾想过,你今天如果为你哥哥替罪,将来这个案子查破后,会有多少人因此丢命?” 杨正本望着王捕头。 “苏青娘的命不是命,我们的命不是命吗?枉你读圣贤书,就这样做事的吗?你这样的人要是当官,将来肯定也是徇私枉法之辈。”王捕头说完在门口啐了他一口走了。 杨正本垂着头,攥着拳头忽然道:“我、我能见一见我哥吗?” “他不见你。”王捕头道,“看不出来吗?他巴不得你顶罪!你当他是哥哥,他可没有当你是弟弟。” 说着走了。 杨正本痛苦不已。 宋宁和大家一起在杨正和的书房里开会,杨正和的妻子杨苏氏带着丫头婆子在正院外面哭着。 “当天夜里他应该是在练琴又或者是故意弹琴给我和苗苗听的。”宋宁想到那天她和鲁苗苗在屋顶上偷听的情形,杨正本大约是认为他们在府外,所以故意放出琴声来。 那天他就决定要认下这个罪。 当时她听到兄弟二人聊天,杨正本要杨正和立刻一起去江南,杨正和说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再等一等。她当时认为是杨正本想要逃走,所以喊上哥哥一起,现在看来,他实际是想让杨正和避开这里去江南。 “两个案子,现在我们来重新梳理一下。”宋宁和大家道,“我们以设定杨正和为凶手的来梳理。鞋码的大小、簪子和手镯、文公子的称谓、时间、年龄以及苏芸娘从苏青娘口中听到的关于考学的事。” “刚刚查证,五年前杨正和的父亲去世,他正舍弃了学业接手家中的买卖,那年过完年他就出差去青州的,一直到四月左右回来,在时间上是吻合的。” 家中服侍的人不记得具体的日期了,但月份知道。 “杀苏青娘以及和苏青娘在一起,所有的细节上没有出入,现在所缺的,是能定罪的证据或证人。”宋宁道。 苏青娘案子保留的线索和证据太少了,又时隔了五年,其实很难再找到可以定罪的证据,这也是她为什么盯着杨正本说的原因,如果杨正本能反过来作证,提过证据,那么这个案子就直接简单很多。 但可惜杨正本不开口。她继续道:“现在去查十六个荷包的主人,我们自己查,不用王捕头他们插手。” 他们是外地人,对于这些当事的女子来说压力应该会小一点。 “此事我们来做吧。”阑风道,“让王捕头辅助就行了。” 宋宁颔首。 “关于苏青娘的案子其他的没什么可说的,查完这些再说。”宋宁道。 大家应是。 他们去做事,宋宁和赵熠带着鲁苗苗继续搜杨正和的书房,鲁青青去陪着宋元时搜竹屋。 杨正和的书房常年有人打扫,处处收拾的干净整洁。 宋宁翻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这个家里估计什么都不会找到。只能从他身边人下手,即便他们不知道案件,但也一定能知道外人不知道的事。 她将杨苏氏喊进来。 杨苏氏很瘦,风一吹就能倒,面色青灰色无光泽,宋宁请她坐,开口就问道:“……你夫君和你小叔子被关押,你心中如何想的?” 杨苏氏非常地确定:“他们不会杀人的,他们兄弟两个人都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 “大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求大人明辨!” 宋宁问她:“你不能生育,他没有催促或者嫌弃你吗?” “没有,我夫君说了,这辈子就算没有孩子,他也不会不要我的。我要给他纳妾他都不愿意,说家里多一个女人他不舒服。”杨苏氏脸上是幸福的笑容,“他就算出门也从不在外面沾花惹草。” “我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你们不知道他的好,自然是无法理解的。” 宋宁想到杨正和的那张脸,俊朗还温润确实像个极好的谦谦君子。她继续问杨苏氏:“你为什么不能生育?” “大夫说我宫寒。” 宋宁道:“你从来没有怀过还是怀过后伤了身体呢?” “怀过的,后来摔了一跤出了不少血……就再没有怀过了,这几年一直断断续续吃药,身体也没有见好。” “当时孩子几个月?你几岁?距今几年了?” “当时孩子三个多月,民妇十九岁,三年前的事情。”杨苏氏道。 “以前身体好吗?” “以前身体很好,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我一次能踢几百个毽子。”杨苏氏想到以前,虚弱地笑着。 十九岁滑一胎就变成这样了?宫外孕的难活的,这样的机会都不会给她,但身体健康的年轻女孩,如果变成这样就一定有原因。 宋宁觉得奇怪,打量杨苏氏的脸色:“你的脸色铁青,嘴唇的颜色这么深,大夫只说你是宫寒吗?” “啊?”杨苏氏惊愕地看着她,“也、也有一点别的小毛病吧……到底还是虚了,那一次伤了身体。” 宋宁凝眉喊鲁苗苗进来:“换条街随便找个大夫来。” 鲁苗苗跑去赵大夫。 杨苏氏很惊讶,她身边的一个年纪大伺候的婆子也很惊讶,紧着道:“大人,我家夫人看病一直是徐大夫的,他就住不远,还是喊徐大夫来吧。” “本官又不是来探亲的,轮得到你来建议反驳?”宋宁瞥了婆子一眼。 婆子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着急,额头是汗浑身哆嗦。 杨苏氏倒是没看明白。 一会儿大夫到了,宋宁示意他给杨苏氏号脉。 婆子团团转,想拦不敢拦。 大夫把脉,问杨苏氏:“你寻常有什么症状?” “头晕无力、睡不着、也没有胃口,有时候还会恶心想吐!”杨苏氏道,“徐大夫说我宫寒,还有脾胃失调致失眠头晕恶心。” 大夫点头又换了一只手。 “是中毒吗?”宋宁问大夫,她看杨苏氏的面色加上她形容的症状,像铅中毒。 杨苏氏应该不化妆,那就应该是服用的药物里,现在铅中毒最常见的就是红丹了,无色无味放吃的药中也不会察觉。 “中毒?”杨苏氏不敢相信,看着大夫,大夫收了手道,“回大人的话,这位夫人确实脉搏无力,脾胃虚弱,观之嘴唇面色紫沉,指甲透青,又加之她寻常的头晕恶心等症状,应该是慢性中毒无疑了。” “为什么会中毒?”杨苏氏不敢置信,看着服侍自己的婆子,“我为什么会中毒?” 鲁苗苗将婆子押着跪下来,吼着砍了她,婆子吓得差点晕过去,结结巴巴地道:“是大老爷吩咐的,让奴婢给夫人煮药的时候每次放一点。” 杨苏氏晕了一回,醒来后疯了一样抽了婆子几耳光:“你是我带来的人,居然跟着别人来害我?” 婆子哭着磕头:“奴婢也没有办法,奴婢跟着太太您陪嫁来这里就是杨家的人,一家子人的性命都在大老爷的手里啊。” 杨苏氏跌坐在椅子上。 婆子扛不住,全部招了出来。结果是给杨苏氏喂毒,从她滑胎开始足有三年了,徐大夫说再吃一年必死。 杨苏氏崩溃了,又晕倒醒来折腾了几次,宋宁帮她将家里所有伺候的下人捆起来一个一个审。 宋宁问伺候杨苏氏的婆子张氏:“你说是杨正和要下毒,你有什么证据?” “有的,每次红丹都是老爷给奴婢的。吃药的时候就放在药里,不吃药就放在汤里。”她说着,又道,“在奴婢房里,奴婢去拿来。” 宋宁让鲁苗苗陪着她去取来。 一共有十二张包药的牛皮纸,上面盖着药铺的章。 宋宁让人去将药铺的掌柜来,掌柜听到就知道出事了,揣着出库的册子就来了。 两边能核对的上,一共十二包,从三年前四月开始。 宋宁对所有人道:“你们夫人中毒,你们所有人都有责任,现在开始给你们时间找杨正和的证据,如若找到了,就对你们从轻发落。” 一家的下人都去找证据。 宋宁和赵熠坐院子里等着,杨苏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速度很快,收获很多,带血的衣服,踩泥的鞋子、不是家里人做的衣服和手帕还有一个扇套。 但凡来历不明的东西,都被他们找了出来。 杨苏氏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家里有这么多来自于别的女人的东西。 张氏还拿出一块红肚兜:“……有一回在老爷带回来的脏衣服里,可能是哪个女人故意塞在里面的,奴婢收拾的时候就偷偷藏起来了。” 肚兜上没名字,但又让杨苏氏晕了一回。 “这个手帕……你们能从针脚分辨出相同点和不同点吗?”宋宁问她们。 她们点头:“每个人手法走针都不同,所以都能分出来。” 宋宁让人去栗子村取了苏青娘的缝的东西来,和这一方帕子比对,几位妇人都认定是一个人做的,连劈线粗细都一样。 “还真有。”宋宁又让人去取廖苗氏做的针线来。 杨苏氏擦了眼泪,问道:“大人,苗玉也是杨正和杀的?” “你有线索?” 杨苏氏抖着手道:“苗玉和我认识,她死的那个晚上,杨正和是后半夜才到家的,他也经常去廖家,有、有一双鞋……”她让婆子去房里取了一双布鞋,“这个鞋子我看着像苗玉的手艺,但觉得他们不会做这种事,就没有去问。” “那就比对一下。”宋宁让她们比对。 早知道家里人能提供这么多线索,她上午就不和杨正和废话了。 比对后,她们一致认为鞋子是廖苗氏的针线。 一个小厮道:“我给大爷定过客栈,就后街上常记,那边有个院子,常给我们大爷留着的。” “小人也见过大爷和苗氏进去。” 宋宁让人去查常记,那边的掌柜和小厮都能作证,杨正和带了不止一个女子过去“开房”。 一个上午,在杨府中搜索了零零碎碎不起眼的小证据,足有七个。 宋宁都惊了,看着杨家主仆十一个人,道:“辛苦各位了,案子查清后这些自算在你们的功劳里。” 众人磕头道谢。 现在能落定杨正和杀苏青娘的罪名,但廖苗氏被害,如今只有一个一双出自廖苗氏的鞋子,并不能证明和她的死有直接的关系。 倒也不急,一件一件来。 “王爷,大人!”王捕头过来,宋宁颔首,“杨正和在牢中怎么样?” “很平静,这人心狠的比那杀人魔头还可怕,一点都不怕。” 心理素质确实很好,难得一见。”宋宁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王捕头就将杨正和的话重复了一遍,道:“……他那样子,我瞧着就好像胸有成竹一样!” “胸有成竹?” 王捕头点头:“就肯定您不能拿他怎么样。” 要是别人说这话,宋宁只会断定他是说大话,但杨正和这个人不像。 “派人守着杨府,不要让闲杂不相干的人进来,我们稍后就回来。”宋宁吩咐王捕头,她和赵熠准备再去廖苗氏家走一遭。 王捕头应是,留了两个捕快守在门口不许人进出。 前门有人守着,后门随便就开了。 宋宁和赵熠出去,走了几步赵熠步子顿了顿,目不斜视地道:“看到对面茶楼了吗?” “嗯,怎么了?”宋宁匀速往前,赵熠道,“楼上虚掩的窗户里有人,那双眼睛有点熟悉。” 宋宁不好再往上看:“你熟悉又一时想不起,还监视我们……那就和这个案子有关,只敢露一双眼……潘德祥吗?” “是他!”赵熠颔首。 宋宁和赵熠对视,很是惊讶。 “他干什么?” ------题外话------ 两章都有一点碎放在一起看可能完整点。 大家早安。 563 对抗心思(一更) 潘德祥靠在窗户口,从缝隙里往下看,亲眼看到赵熠和宋宁从窗下经过,渐行渐远。 并没有发现他。 “金大人,您的人手呢?” 金栋将窗户全部推开,就看到沿街的屋檐下坐着六个叫花子,他们看上去衣衫褴褛但眼睛里却透着阴狠。 金栋拍了拍窗沿。 那六个叫花子陆续起身绕着杨府往后去。 一个大府里,无大事时正门是不开的,来往进出都从侧门。而侧门也分前后,这些人就绕了个弯儿到杨府的后门去了。 潘德祥满意了,又将窗户重新虚掩上,给金栋续茶:“金大人准备的太周到了。不过,这些人身手如何,杨府里上下一起足有十多人吧?” 杨府主子下人一起共有十三人,如今两位主子在牢里,家中如今上下还有十一个人。 “都是老弱妇孺,几个小厮也不成气候,先生只管听信儿就行了。”金栋道,“最重要的,这些人都是流窜犯,他们在这里做完一个买卖立刻就立卡,一个时辰都不留,所以从未失手。” 潘德祥用茶杯和金栋碰杯:“金大人太周到了。” “倒是想问先生,杨府的人被王爷和宋世安逼死以后,太子和唐大人准备怎么做?”金栋好奇,问一句。 宋宁为了查苏青娘的案子证明唐太文办冤假错案以扳倒唐太文好自己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如此为官天理难容,如若不理助涨气焰,后果难以预料。 以上是他们杀杨府人的目的。 他们的死,是宋宁为了让他们作证杨正和是凶手而逼迫的。 潘德祥道:“学生的书信要下午送回去,暂时还不知道我们大人会如何处理,至于太子那边,不管我们做什么肯定是会支持我们的。” “金大人放心!”潘德祥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表情。 有的事,能做不能说。金栋明白了,笑意盈盈和潘德祥对面坐着喝茶。 约莫过了三刻钟,潘德祥就看到对面的巷子里有动静,衙门里两个捕快跌跌撞撞跑出来,两人手上都有血迹。 “动刀子了?”潘德祥问道。 “说好了刀不刃血,但如果有反抗估计会有一些打斗吧。”金栋感觉不太好,一旦见血了就不是自杀了,“看他们怎么做吧。” 金栋说着,又对自己的贴身随从打了眼色,随从下楼去了对面杨府。他们担心六个杀手做事粗糙,留下漏洞。 又是一刻钟,他随从也没有回来。 金栋和潘德祥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站起来,无声地往楼下走。 怕是出事了,此地不宜久留。 正在这时,客满的茶楼里忽然冲进来四个一身是血的叫花子,一边跑一边喊:“金大人、潘先生人都杀完了,事情办完了,给钱吧!” 他们冲进来本就突兀,现在还高声喊了这样的话。 正下楼的金栋都傻眼了,呛了两口气的时间,金栋呵斥道:“哪里来的叫花子,惊得本官一跳!店家,还不快把这些人赶走!” “大人,怎么能赶我们走呢,我们把杨家人都杀了,你赶紧给钱啊。” 金栋张口要骂,他的常随也回来了,噗通在茶楼门口跪下来,喊道:“大人,潘先生他们没有把杨家人杀完,不要给他们钱,不要上当,他们骗钱!” “闭嘴,住口!” 瞬时,茶楼里、街道上拥过来无数的人。 上楼的路被堵住,潘德祥和金栋成了“最亮的明珠”明晃晃的万人瞩目。 “杀杨家人,为什么要杀杨家人?”有人不了解,“不是说杨正和兄弟两个人是杀人凶手吗?金大人为什么要杀他们家人呢?” 这事儿有人不懂,当然就有人懂! “这还不好想,官场倾轧要人性命呗!”那人说着一顿,继续道,“因为杀苏青娘的案子没有直接证据,上午齐王爷和宋大人就在杨家找证据,这些人估计是不想宋大人把冤案查明白,所以想杀了杨家人嫁祸宋大人,让朝廷觉得,是宋大人为了把明案查成冤案而将逼迫他们,他们不堪逼迫集体自杀。” 有人懂了:“所以冤案不能查,因为当年查案的人会被问责,对吧。” 那人点头:“就是这个道理。齐王爷和宋大人向来替天行道公正廉明,这是抢了别人的口粮,有人想害他们。” “我他娘的,这也太坏了,不是个东西!”有人听着,顿时义愤填膺冲着金栋和潘德祥吐口水。 那冲进来的四个一身是血的叫花子也跟着赞通:“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一猜就猜到了,厉害,佩服!” “金大人就是这个意思,让我们把他们上下一家人都吊死。” “来人!把这些流窜犯抓起来!” 四周很多人,他们此刻才是犯人。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排山倒海的咒骂声。 两人想跑跑不掉。 人群外,赵熠漫不经心吩咐道:“有洛阳百姓作证,本王和宋大人也是清白了,托各位的福!” “拜见齐王爷。”大家听到了纷纷给赵熠行礼。 王捕头带着人进来,将潘德祥和金栋一起扣押起来。 潘德祥双手被扣,斗笠扯下来,被人推搡着出来,他一出来就看到站在街对面的宋宁,他面色更白。 王捕头将他的下巴卸了,防止他自杀。 “王捕头贴上告示,明日一早重审苏青娘和廖苗氏一案!”宋宁对王捕头道。 潘德祥瞪眼看了一眼宋宁,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搜索自己的同伴,他来的时候随从带了三个,都分散出去,但找了半天一个都没有看见。 潘德祥一行人被关去牢中。 街上的人听说明天要升堂,纷纷奔走相告,毕竟宋大人的公堂是有名的精彩,可惜宋大人不在洛阳为官,他们只有耳闻没机会看。 如今有了机会,他们无不万分期待。 街上的人散了,宋宁和赵熠没有逗留,安顿好杨府里的人,马不停蹄去廖苗氏的家,将她娘家人、婆家人以及钱少恩的家人和未婚妻子都找来。 说话做事到半夜才散,宋宁和赵熠才回客栈。 宋元时还没有回来,宋宁觉得奇怪,正要让鲁苗苗去找,阑风他们回来了。 “……一共十六个人,下午找到了六位,暗中接触的,有五位说了过程,摁了手印。”阑风将手印给赵熠看。 一位名叫王春的女子,在前年春天认识的杨正和,也是以文公子相称。她许了终身,可杨正和让她等他,家中发妻还在他不能纳妾更不能始乱终弃。 可等了两年后杨正和渐渐不和她来往了,她家人在给她说亲事,她害怕这件事传出去她没法嫁人。 而洞房夜的处?子之身又要怎么去解释。 其余四个人大差不差。 “没有是妇人的。”阑风奇怪道,“那廖苗氏为何……” 宋宁道:“因为他和廖苗氏很早就认识了,廖苗氏出嫁前就和他在一起!” 阑风无语。 秋纷纷叹道:“这些小姑娘怎么这么好骗的,还没有成亲就和男人来往。” 伏雨道:“父母没教好,我的闺女,就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秋纷纷白了他一眼:“你先找到媳妇吧,还想闺女?!” 伏雨无言以对。 “早点休息吧,明天升堂。”宋宁回去睡觉,又想起来宋元时,“元先生呢,看到他了吗?” 大家都摇头。 “不会还在竹屋守着吧?”宋宁问道。 “没有,陪着元先生的那个小捕快已经回来了,他说元先生也回来了。”鲁青青道。 “我和伏雨去看看。”阑风道。 两人出城去找宋元时没找着人,又折返进城找了半城也不见人。宋宁正准备出去找他,宋元时带着酒气回来了。 他看着一屋子惊讶的人,奇怪道:“遇到了一个朋友,小聚了一下,是有事等我商量?” “你喝酒了?”宋宁冲着他嗅鼻子,“咱们好几年了,你都没和我喝过酒,什么人能让你破戒?” 宋元时道:“一位儿时的、”他想了想接着道,“算是朋友吧。” 朋友?朋友还要思考用词?宋宁一点都不信。 “就喝了一点,我酒量差,沾口就成这样了。”宋元时摆手道,“都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要升堂的吗?” 宋宁见他不打算深入地去说,和大家一起走了。 赵熠步子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宋元时,扬眉道:“除了酒气还有香气,你这朋友还真不带着你学好啊!” “头一回。”宋元时冲着赵熠,赵熠没接他的话,拂袖走了。 鲁苗苗也跟着嗅鼻子:“元先生快洗澡,阿宁刚才没注意,等会儿要她再来闻一回,就一定能闻着。” “幸好是你,要是我的话,她一定好会打断我的三条腿!”鲁苗苗嘀嘀咕咕往外走,宋元时无语,推着他出去,“去睡觉吧,不早了!” 宋宁趴在房门口,冲着鲁苗苗招手,低声道:“闻着他身上的香气了吗?” “你闻到了?”鲁苗苗惊奇地道,“那为什么不打断他的腿?” 宋宁拍了他一巴掌:“罗里吧嗦说废话。我是问你,他身上的香气,你能分辨是什么香吗?” “不是女人香?” “女人香?你又知道什么是女人香了?”宋宁啐他。 鲁苗苗摇头,宋宁道:“你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是?!” “滚滚滚,滚去睡觉去。”宋宁推着他,觉得那若有似无的香气熟悉,可一时又想不出为什么熟悉。 564 各取所需(二更) 宋宁躲赵熠房里嘀嘀咕咕。 “你不觉得香气熟悉吗?” 赵熠刚沐浴,湿漉漉的头发披着的,他将帕子丢给宋宁,示意她给自己擦头发。 宋宁也自然接了。 “今天不知道,早晚会知道的。” 宋宁点头:“明晚回去的路上,咱们把他抓马车里一起审怎么样?” 赵熠看着她,宋宁鼓励地点头。 “行,你说了算。”又道,“明晚就走?” “不行,弄死唐太文的事已经是火烧眉毛等之不及了。”宋宁道。 ……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洛阳县衙外就已经有人过来,占据了最佳观看位置,晚来一点的人就已经隔着七八排了。 宋宁到的时候,路上已经挤不动了,不得不从县衙后门翻墙进去。 赵熠不愿意鬼祟,敲着锣鼓大摇大摆去县衙。 洛阳县令王杨丹昨天下午就知道了金栋被关在牢中的事情,河南提刑使司那边也遣人来查问过,估计也慌神了,要起折子去京城自辩。 王杨丹没什么可辩的,毕竟他的折子就算去了,没有明确踩谁的表态和站队的话,是不可能上达天听的。 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乖乖巧巧为宋宁服务,表露出极强烈的反省态度。 让宋宁在撸人问责的时候,对他下手轻一点。毕竟,他很有可能是那个最终背责的人。 “今天有劳王大人,让你找来的人都找了吗?”宋宁问道。 王杨丹应是:“昨天入夜前就通知了,他们一早就来了。” “那就升堂吧,劳驾你一侧旁听了。”宋宁道。 王杨丹应是。 王捕头敲登闻鼓,鼓点咚咚响,让气氛更加热烈起来,有人小声道:“案子能翻,但其实不太好定罪。” “嗯,我也听说了,凶手太精明了,屁股擦的干干净净。” “杨正和向来聪明,他当年读书的时候,先生就说他聪明来着,后来做买卖也是,很快接手了家里的买卖,还让四个姐夫对他服服帖帖。” “不过商再聪明也不是宋大人的对手,宋大人一定有法子让他认罪的。” 大家都翘首朝公堂里看着。 宋宁拍了惊堂木,道:“今日本堂一共有两个案子,一是五年前四月的苏青娘一案,一是去年十月的廖苗氏案件。” “犹豫苏青娘案件已经结案,当年定案的凶手王学柱已于第二年秋天问斩,所以,此案推翻原判后,本官会申请补偿,虽……难以弥补,但也是朝廷的体恤,聊胜于无吧。” 王姚氏在后衙捂着脸哭。宋宁说的对,人是死了,可如果能证明清白,也是最好的告慰。 “本堂先说苏青娘一案,着力推翻王学柱杀人嫌疑。”宋宁说着一顿,大声道,“带苏青娘的嫂嫂苏王氏。” 苏王氏被带上来,她跪在堂下。 宋宁道:“五年前,案件的主要证人就是苏王氏。在当时她是第一发现者,对衙门说她当时看到了王学柱衣衫不整不整的过程。这也是衙门定案的最重要之处!” “上个月,本官无意中翻到这个案件,对当时尸格上记录的死亡时间存疑,于是本官带着这样的疑问到了洛阳。” “此案第一个疑点是,作案时间。死者苏青娘从出门到被目击者王氏发现死亡,前后只有四刻钟,这还要刨去路上的一刻钟时间,也就说,整个案件从开始到结束之后三刻钟的时间。” “三刻钟的时间,从案件开始到案件结束,并且还是一段发生在清晨的村口,当时在林子的周围有很多村民在打猪草,这也是后来目击者苏王氏喊救命时,许多人赶到的原因。” “所以,在时间上,短短三刻钟太过于匆忙了。” “其次,我本官还觉得奇怪,王学柱对村里人的忙碌的时间这么熟悉,他为什么要在早上作案?只要苏青娘喊一声,就会立刻被人听到,可事实上,在目击者苏王氏喊之前,没有人听到任何动静。” “这是案发时间和地点的存疑。接下来是王学柱动机的存疑,村里传言王学柱喜欢貌美的苏青娘,这一点不得而知也不无法确定,但有一点却能确定,在案发那天,王学柱就要去做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读书。钱先生答应免费教他读书,这对于他来说比娶妻生子还要重要,他又怎么会在梦想即将达成的时候,去做这种事?” “在了解这些积攒了更多的疑问后,本官不得不重新回到源头,当时目击者苏王氏的这里。”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审苏王氏虽在栗子村里大家多少知道一些,可当天关着门的,知道的人不多,就算知道的也不一定全部,所以乍一听宋宁说,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王氏撒谎了? 宋宁拍惊堂木喝道:“苏王氏,你将你当时看到的全貌说出来,不得撒谎、添油加醋有不实言论。” “是!”苏王氏垂着头,将当天她所看到的景象说了一遍,“……我到的时候,其实那片草被压倒了一片,我看到提着裤腰带王学柱慌慌张张的,然后又看到了倒在草丛里露出了脸的青娘我就冲了过去。” “当时我、我一时先入为主,二也是认定了王学柱是凶手。” 她还是不想说苏青娘被骗的事情。 “苏王氏有的事情难以避免,你如实说吧。”宋宁道。 苏王氏应是。 她把苏青娘被男人骗取感情和贞洁的事情说了,满衙满街的人都骂了起来,有人说苏青娘轻浮不检点,有人骂那个骗人的男人猪狗不如。 大家的情绪都是很激动。 “安静。”宋宁呵斥过后,继续道,“所以,以上可以证明苏王氏但是的证言有误!” “既是有误,那么再结合当时作案的条件,王学柱不存在的杀人动机,本官在此,将王学柱凶手身份推翻。推翻后再来重新整理此案,这个案件,当下就有两个嫌疑人,被目击者看到的王学柱,以及和苏青娘有感情纠葛的男子。” “苏青娘在世前,曾和自己的妹妹的聊过,妹妹当时年纪小,记住的事也不多,但她知道,对方叫文公子,并且是一位考学的秀才,且家境很不错,未婚。” “除了这些,苏青娘还曾说起,他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竹林中,对方谈琴,琴声高雅,宛若高山流水,那男子也仿佛是神仙。” “有这几个条件,文公子、弹琴、秀才、以及相貌英俊的未婚年轻男子。” 宋宁一说完人群中就有人喊道:“孙绍文吧!” “对对,孙绍文。” “还有一个薛文,不过薛文相貌谈不上英俊。” “不是孙绍文,大人不是将杨正和和杨正本关押了吗?” “对对,杨正和的表字叫宇文,后来换成余正。”他一说,大家恍然大悟,“杨正和这个人就是道貌岸然!” 门口,大家又继续你来我往聊了起来。 宋宁故意停下来,就是为了听他们的聊天,这个案子她,她靠的就是群众的力量。 “于是,本官循着条件找到了孙绍文和薛文,又在了解后排除了二位,线索仿佛断掉了。于是本官换了方向,认为是有人冒用文公子这个名头,于是怀疑了杨正本。” “在查证杨正本时,本官在竹林发现了木屋,又在木屋中找到一些证据,而杨正本也非常主动且顺利的招供了,他认罪,是他杀了苏青娘。” 宋宁拍惊堂木,道:“将杨正本带上来。” 短短两天,杨正本憔悴消瘦,几乎脱相。他有功名在身本不用跪可他还是跪下了。 “杨正本,到现在为止,你还要继续说你是凶手吗?” 门口,薛文几个人个吼道:“正本,你清醒一点!” 杨正本怔了一下,仰头望着宋宁,声音沙哑地道:“大人,我能不能见一见我哥?” “可以!” 宋宁让人将杨正和带上来。杨正和气色虽算不得好,但绝没有差,他晃悠悠进来,抱拳给赵熠还有宋宁行礼。 宋宁没揪着他跪。 “哥!”杨正本站起来,压着声音又喊了一句哥哥。 他其实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办法去问一句,你是不是凶手,因为他知道! 他喊杨正和的目的只有一个,想得到哥哥的回应,不舍鼓励或者阻拦。 就是兄弟情深他甘愿顶罪受死。 “你不该做傻事。”杨正和模棱两可地道,“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哥?”杨正本也不傻,听得懂杨正和话中的意思。 杨正和厉声道:“不要再喊我,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杨正本一抖,眸中皆是失望。 “正本!”门口,张定云喊道,“你不要做无谓的事!” 宋大人都这样说了,你要还坚持认罪,这不等于找抽吗?这么多人的听审,就算最后宋大人惜才想饶你一次,他也不能了。 宋宁没惜才,天才有才华的人多的是,她不可能怜惜一个拿别人生命和前途成全自己兄弟情的人。 “行了,本官也不问个,老实跪着吧。可瞧不上你这样的人了。”宋宁挥手让杨正本跪在一边,“不要碍事。” 杨正本垂着头跪在一侧。 “杨正本承认不承认自己是凶手,已经不重要了,本官也不可能只听他一人之言,于是,本官顺着线索查到了他的哥哥杨正和。” 宋宁继续道:“杨正和,你可认识苏青娘?” 杨正和昂着头道:“回大人的话,认识。” 他昨晚回忆了很久,宋宁去搜他的家,很有可能会找到苏青娘送给他的什么东西。 与其让宋宁反驳他,不如他自己说出来。 “如何认识的?”宋宁看着杨正和,不奇怪他的回答,这个人心理素质之强,是十个杨正本也比不上的。 杨正和回道:“我这人风流,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先前你们讨论的,让苏青娘怀孕始乱终弃的男子就是我。” “我不但认识她,我还认识很多至少有十六七位女子,到并非和人人都有染,但处处留情是真的。” 宋宁冷笑着看着他,这个人太精明了,把她昨天辛苦查的东西主动说了,抢了她的话,接下来她要说的一些话,就变的毫无意义了。 “看来,经过一夜的思考,你是想清楚了。”宋宁道,“今天就打算和盘托出了。既然你已经开口了,不如继续往下说吧!” 看看,抢我的话,我索性就就让你说个够。 杨正本看着哥哥不敢置信。 门口再一次响起此起彼伏怒骂声。 “这些女子里,有苏青娘也有去年案件的廖苗氏,我和他认识很早,在她成亲以后,我们依旧维持着关系。”杨正和道。 “我还常去客栈包房,竹林里的屋子也是我带女子幽会之处。” “她们为了和我在一起,会送各式各样的荷包给我,还会结发之类。大人应该是搜到了吧?” “我在家中对我妻子也很好,她近年身体不好,不能生育,我虽喜欢孩子可并没有嫌弃她,也不准备再停妻再娶,那些女子我也只是玩弄而已。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也给了她们钱财,说白了其实是各取所需而已。” “她们大部分都明白,也从我这里得到了一份不匪的嫁妆,寻得了如意郎君。” “大人,如果这些女子来告我通奸,那这个罪名我认了。”杨正和道,“我错了我认,可是要将莫须有的罪强加在我身上,让我去承担,我不会同意的!” “大人以青天之名闻名大周,您来洛阳也仅仅是因为看到了一个案子一点点的疑点,您就不惜百里路赶来重查。您让我们见识到了青天是什么样子的,我……应该自称学生,学生很从容,因为相信在大人的公正下,清者自清,不会有冤案发生。” “辛苦大人,请大人明辩!” 宋宁抱臂看着他,啧了一声。 565 记不记得(一更) 让受害女子来告他通奸? 女子会来告通奸吗?如果要告,他骗这么多人感情的事也不会到现在才东窗事发。 宋宁看着杨正和,不得不说这个人思路很清晰,做事既周全又决绝。 他把两个案子做的很干净,让她不得不搜罗人证以及零碎的侧面证据,可就是这些来之不易的侧面证据,也被他先手自爆了。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这个青天也没法青天了!”宋宁道,“你就是认为,我搜了十条其他的证据,也找不到一条直面的证据,证明你是凶手呗?” 杨正和抱拳,十分的镇定从容:“大人误会了,学生的意思是清者自清,学生做过的错事学生认罚,但别的没有做过的事学生不能认。如果有人指证,那就只能拿出证据,让学生心服口服才对。” “毕竟,所谓王学柱冤案在前,大人也不想再铸造冤案了吧?” 他说的委婉,但意思却很明显,你要是没有证据,我是不会认罪的。 门口议论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过,大家都听得懂杨正和的意思。 他认识苏青娘、甚至认识了很多女孩子,他骗了人小姑娘的清白还和有夫之妇搅和在一起,这些是有错,他们要来告我,我就认罪认罚,可苏青娘和廖苗氏被杀和我没关系! 我认识她们骗她们可没杀她们。 至少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杀了她们。 “宋大人能找到铁证吗?”有人担忧地道,“这种畜生向来聪明,如果没有证据,肯定会一直申诉。” “今天王爷和宋大人抓的金大人和从京城来的那个潘德祥,不就是为了不让宋大人重查。我把话放这里,如果小宋大人拿不出证据来,这个案子一旦由杨正和申诉到京城,小宋大人肯定得倒霉,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为什么?”有人不懂。 “这还不好懂吗?先前冤案也是一路从刑部以及大理寺审过才定罪的,现在却由宋大人重审成冤案了,那些经手的官员不得负责?” 四周的人听此人解释响起一阵阵的应和声,有人骂道:“官官相护,一点脸都不要了吗?” “要脸还当什么官?” “那这个案子麻烦了。五年前的案子不好查啊。” “别说五年前,就是去年廖苗氏的案子也没有留把柄!” 大家叹气,担忧地看向宋宁。 杨正和非常自信,他清楚,宋宁昨天忙活了一天大约会得到哪些线索和证据,他都自己说了,如果宋宁提出他给杨苏氏下毒,他也能反驳。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小说app,【换源神器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因为红丹是药,他不知是毒! 他不但买了红丹,每次还买别的滋补品,他一介书生岂能懂这些东西。 最重要的,杨苏氏中毒和其他两个案子没有关系。 宋宁的目的不是把他定罪,而是要翻苏青娘的案件重查。 而方才门口议论的人说的话,他也预料到了,从宋宁到洛阳的第一天,他就查过事情起因,对京城的形势他也知道一些,所以,他才会更加的有恃无恐。 宋宁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翻着她准备好的资料,叹气道:“证据变成了你轻描淡写的自白书,连忏悔都是被动式,本官说什么呢?” “说你让你家里的婆子给你结发妻子下毒?可这和苏青娘的案子没有直接的关系!” “啧!” “说苏青娘被害前一天跟踪人到蓬莱仙阁,你恰好也在蓬莱仙阁,这也无法成为直接证明你杀她的证据!” “说苏青娘被害的当夜,你没有回家,并且去向不明,这也无法成为你杀她的证据!” 宋宁将这些资料全部合上,负手踱步走下来,冲着杨正和挑了挑眉头:“没话说,这就很尴尬了!” 杨正和露出柔和的笑意,态度谦逊有礼。 “不过没话说也得说!”宋宁敲了敲头,走到赵熠面前,抱拳道,“王爷,下官说什么呢?” 赵熠斜依着椅子,漫不经心地道:“你没的说,那就请别人来说!” “好,好,听王爷的。”宋宁打了个响指,回身对杨正和道,“本官不说,请人来!” 她重新走回去坐下来,冲着王苏氏道:“你说,苏青娘被害的那天,她做了哪些事?” “回大人的话,她那天早上吃过早饭就出门了,说看见了那个人,她要去城门口等他。然后她哥哥不放心,偷偷跟着她去了。” “她在城门等了半个上午后没有等到人,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忽然去了蓬莱仙阁。她先在门口和伙计打听,后来直接上楼,他哥哥就在蓬莱仙阁的外面一直等到城门关了都没有看到她出来。” “她进去找谁的呢?这一点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杨正和很自信,神情中是意料之内的镇定。 “但是,没有证据可以有证人。”宋宁让王苏氏让开去一边,让王捕头带了三个人上来,三个人一出现,杨正和就惊了。 “反过来证明,当天杨正和到底在不在蓬莱仙阁。”宋宁问上堂来的其中两人,“你二位是杨正和的朋友,在苏青娘被害的前一天,你们在蓬莱仙阁吃饭的?” “是!”其中一位三十出头身材健硕的名叫的焦宇的男子道,“那天是我们三个人在聊银楼的事情。因为余正……因为杨正和从松江府刚刚回来,我们约在那边吃饭的。” 宋宁问他:“时隔五年了,你为何记得当时你们在蓬莱仙阁吃饭?你们应该经常去那边吃饭吧?” “是,在大人问小人之前,我们都不记得了。”他说着看向另外一位名叫李双杆的男子,“苏青娘案发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些。” 李双杆也点头:“一直没有在意,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这一次大人找来,我们才认真回忆那天的事。那天我们能记得,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去松江半年才回来,问我们要不要做茶叶买卖的,他回来的路上谈了水运,我们就很有兴趣,一直在聊,这个买卖我们现在也一直在做,挣了不少钱。” “其次一个原因,是因为那天喝酒喝了一半后,门口有个女子喊他,喊他文公子,出来一下!我们还笑闹了,说他在外面偷偷有桃花债,连我们都不知道,他还不大高兴,说是哪个唱曲的姑娘。然后他开门出去了一趟,我们没跟着去看,余正也紧跟着回来了。” “坐了一会儿他就说有事,从后门走了。” 焦宇也应和道:“是的,他的扇子丢在桌子上,我跟着追出去没看到人,伙计才说他带着个女子走的后门,我还奇怪。” 宋宁看向另外一位年轻一些的男子,他是蓬莱仙阁的伙计,伙计回道:“那天的事具体不是很记得恶,但记得小人给杨大爷开了后门,至于女子是谁小人不知道。” “多谢了。”宋宁对三个人道谢,三人说不敢,在宋元时那边摁了手印后下去了。 宋宁看先杨正和,问道:“杨大爷贵人事多,记得吗?” “不记得了!”杨正和面无表情地道。 宋宁道:“没关系,这世上好心人很多,会有人帮你回忆的。”宋宁继续拍手,后衙又走上来几个人。 杨正和负手立着,努力维持镇定。 “你是杨正和车夫?”宋宁问杨家的车夫,杨家两个车夫,但杨正寻常带女子的时候用的很少,可那天不同,因为苏力就蹲在蓬莱仙阁的前面蹲守,他不得不用车夫载着他和苏青娘离开。 “那天,大爷是让街上的一个叫花子喊的小人,小人到正门的时候,伙计让小人到后门的巷子。” “后来小人在后门的巷子里接到了大爷和一位女子,那女子身量不高长的年轻漂亮,小人将他们送到城外后就回城了。” 他说完,杨苏氏上前来,道:“苏青娘出事的那天夜里,他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 跟着一起上来的,还有一个放牛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缩着肩膀道:“那天,天还没有亮,我骑着牛上大道,就看到一个男人背着个人从竹林方向出来,看着那个人是个女子。” “我也没有留意,看他们往栗子村那边走,毕竟当时年纪小,要是现在肯定会多想一点。” 宋宁问他:“你为什么记得这件事?” “因、因为我捡到了他们掉的一跟簪子,从那个女人头上掉下来的。” “不过簪子被我娘卖了四两银子。我到现在还记得簪子的尾巴上雕着蝴蝶,特别的漂亮。” 少年面红耳赤地垂着头。 “青娘有一只蝴蝶的银簪,出事后那个簪子就不见了。”苏王氏道。 宋宁看着杨正和,杨正和面无表情地会看她,就听到一侧竹林酒馆的伙计道:“那天上午,我在林子看到了杨大爷。因为听说死了个女人,还是赤身裸体,所以我急急忙忙把买来的鸡放笼子里就去看热闹了。” “鸡没有关好跑出来,跟着去追于是在林子看到杨大爷,我和他招呼了一句就找鸡去了。但最后鸡没有找回来,我那天被掌柜扣了十文钱。” 宋元时提了一个包袱上来,包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一双黑口布鞋、一套女子衣裙,混着泥土接近稀薄但还没有腐烂,基本外形和完整,只有颜色败了看不出色。 “这、这衣服和鞋子青娘有一模一样的,衣领上还有一个补丁。”苏王氏上来验证,果然在衣领上,有一个不是特别起眼的补丁,她喊道,“是青娘的东西。” 杨正和的攥紧了拳。 566 全城追踪(二更) “看,这世上的话一个人是说不完的。”宋宁道。 “你抢了本官的话,让本官没有话说,可其他人有!” “同样,这世上的事一个人也是做不周全的,但凡你活着这世上,就一定有这样那样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意料外的失策。” 宋宁问杨正和:“还需要你再解释一下。” 杨正和沉了脸,道:“大人这就认为,可以证明我杀人了?” “当然!”宋宁道,“你要不服气就去申诉,本官的支持你!” 方才说话的人挨个儿去宋元时那边,在自己的证言上摁下手印,他们陆续去后衙。 杨正和正要说话,宋宁已经不再看他,继续道:“关于苏青娘的案子,有这么多的目击者,将两天内时间线全部串连起来,有这条明确的时间线,有这个在山里找到的苏青娘的衣裙,本官可以可以判定,杀害苏青年的凶手是你!” “回忆当天,你消失半年,回来后在林子里碰见了苏青娘。她跟踪你到蓬莱仙阁,并差一点在你的朋友们面前暴露,于是你让酒楼的伙计去家里喊你家的车夫,避开蹲守妹妹的苏力,坐马车出城带苏青娘去了竹屋。” “在竹屋中你先劝她了?让她放弃或许诺了赔偿,可苏青娘和别的女子不同,她认死理,于是你杀了她。第二天你弃尸的时候,被一个放牛的孩子看见,你原本不是要将苏青娘随意丢在林子里,但你不了解栗子村里村民的作息,你将人背过去的时候,林子里已经有人出来活动了。” “总之结果是,你将苏青娘丢在那边,带着她的衣服重新回到竹林,在埋她衣服时候,遇到了林中酒馆的找鸡的伙计。” “你做完这些若无其事地走了,这事儿在你这里就结束了。无论你听到了苏青娘的案子还是看到了王学柱斩首,这事儿都和你没有关系。” 宋宁问他:“是这样吗?” 杨正和没有说话。 宋宁大声道:“所以,王学柱是清白的,真正的凶手是你,杨正和!” 在后衙,王姚氏咚一声跪下来,抱着王学柱的书包,嚎啕大哭:“我的儿,你在天之灵听到了吗?你没有杀人,你清白了!” 大家听着她的哭声,想到王学柱被斩首时,王姚氏跪坐在血泊里的情景,纵然已过去四年,依旧历历在目。 “唉!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连死前喊冤喊到了大理寺都没用。” “谁说不是呢!杨正和畜生不如,这些查案核审的人也是害人不浅。人死不能复生,这世上哪个娘能受得住啊!” 有人跟着掉眼泪。 杨正和没什么反应,依旧负手站着,目不斜视,但神色却不如方才从容了。 “我们继续下一个案子,有关于廖苗氏的案子。”宋宁道,“去年十月十二的夜里,廖苗氏被人杀害在夜里。” “此案是从到大理寺核审后,被我们的郭大人拦下来,郭大人认为,凶手钱少恩在杀人的时间上有疑惑以及重叠处。” “本官本来是顺带查办,等查清了苏青娘的案子后,再来办理此案。但齐王爷感觉,这两个案子都是女性被奸杀,还都存疑点,他认为很可能是一个凶手所为。” “于是,我们核实钱少恩当天夜里的时间线。”宋宁将钱少恩未婚妻以及老丈人请上来。 两人证明,钱少恩走的时候亥时离开他们家。 又请了巡逻的民兵证实,在桂花胡同里看到了醉倒的钱少恩,当时的时间在亥时五刻左右。 而死者死亡的时间,是亥时到寅时之间。但实际当天夜里子时左右,廖王氏打马吊回家,家中没有异样。 “本官更倾向于,死者死亡的时间,在子时之前。原因是,廖王氏打马吊结束的时间,通常都在子时左右结束。凶手作为一个和廖苗氏有不正当关系的人,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所以在时间上,钱少恩作案的时间不够。” “另,假设死者死亡的时间,是子时后。不谈当时廖王氏和婆子已在家中歇息能否听到的死者房间可能存在的动静,那么钱少恩在还是六刻到寅时之间,有没有可能来回作案并杀人?” “从他醉酒的桂花胡同到案发现场,步行需要一个时辰左右,来回则是两个时辰,加上他中间作案并对死者实施强奸,至少需要两个半时辰才能平安回自己家。” “两个半时辰已经是寅时了。钱少恩可以做到吗?当然可以!”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宁对王捕头道:“将廖王氏和廖苗氏个娘家哥哥苗保带上来。” 二人跪下,宋宁问廖王氏:“你如实说,廖苗氏在嫁入你家后,你可曾亲眼看到过钱少恩?” “民妇如实说,没有!” 宋宁问苗保:“钱少恩在被退亲后,可曾纠缠过你们?” 苗保摇头:“没有。钱少恩心气高自尊心强,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宋宁颔首:“钱少恩的婚期将至,聘礼已送去岳丈家中,他也常去岳丈家中走动,双方关系稳定互相都很满意,只等婚期到来结为秦晋之好!” “所以,钱少恩在作案的时间上,存在疑点,而动机也非常模糊甚至没有。” “说到此处虽不能断定他没有杀人的嫌疑,但至少,他的嫌疑并不高。那么……此案换个角度再来看,聊一聊另外一个嫌疑人,杨正和!” “首先,杨正和和廖苗氏是肯定有来往并长期保持姘头的关系。”宋宁道,“这一单杨正和自己也确定了。其次,在作案那天,杨苏氏以及家中的婆子可以证明,杨正和不在家里。” “那么,你当晚在哪里,如何证明?”宋宁问杨正和。 杨正和嘴巴动了动,道:“当时是年底,我一个人在银楼盘点库存!” “你们多久盘点一次?”宋宁接着问他。 杨正和一顿,改口道:“我可能记错了,我当时或许在林中竹屋,求清净,没有人能证明我在那边。” “是吗?”宋宁颔首,“时间有限,昨天都在整理你五年前的时间线,属实不容易。便将你去年十月十一的夜里时间线没有整理搁置了。” “现场来吧,让你看看群众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宋宁问他,“你说清楚,那天你白天干了什么,在哪里和什么人一起吃的晚饭,什么时辰结束,又紧接着去了哪里。这些说完,并要提供时间证人!” “如果忘记了呢?”杨正和道。 “没关系好好想,你忘记了本官就请大家帮助你一起想!”宋宁问杨苏氏,“你夫君早上何时出门的?” 杨苏氏回道:“什么时辰出门的民妇记得不清楚了,但记得那几天银楼要出货,年底他得压货去江南。” “有印象吗?”宋宁问杨正和。 杨正和回道:“没有!” 宋宁将银楼的伙计找来,问去年十月十二的事,伙计不记得具体事情,但他有出入库明细帮忙回忆。 “大爷白天子在银楼,点过货以后,他签字了。”伙计道,“这笔是小人的笔,大人随手签的,小人分得清。” 伙计说完白天的事,接着回忆杨正和晚上几时走的。 可能和谁吃饭,找到了一起吃饭的人,大家几时散席的。 亥时以后,杨正和没有了时间证人。 宋宁就站在衙门的口,问所有人:“大家晚上出门的、例如倒夜香的、起夜的、盗窃的、打更的、都来帮杨大爷回忆去年十月十一的夜里,他在哪里干了什么事。” 门口嗡嗡的响起了讨论声。 真正有关系的人不多,洛阳那么大,也不是人人都认识杨正和。 可是,大家会推算。 有人道:“我爹是去年十月初九死的,那几天我都在守夜,道士还在家里没走。” “那你看到他了吗?” “我没有看到他,但那天夜里有人打架了,那几个人就在燕子胡同口打架来着,我三叔还去看热闹劝架来着。”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换源神器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他三叔站出来,道:“我记得,那天本来说是不是要下雪,后来没下。我回家拿棉袄,看到几个醉汉在胡同口打架,后来第二天那个女的死了,我还把这事儿报官家了。” 王捕头站出来,道:“这事我记得,我查到了那几个人了,当时是子时不到!” 567 前无古人(三更) 大约不会再有人看到这样场面,整整一个洛阳城的人,聚在一起正儿八经讨论一件事。 就算是差的十万八千里的人,也会凑上来帮忙分析。 杨正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场景。 宋宁和宋元时以及几个捕快,拿着笔墨在记录大家的聊天,整理时间线。 还有远处可能知情的人要说话却挤不过来,有专门的人吆喝,百姓立刻让出一条道,让那人顺利走过来。 终于有人喊道:“我在拐角碰到那个人了,穿着一件个黑色的斗篷,斗篷上有毛,个子特别高,走路的时候身上还有香气。” “穿斗篷的男人?我也看到了,他上刀子胡同了。” 刚才那个说守夜的男子也站起来道:“要是这个人,那我也记得,我当时还觉得他古里古怪,大男人穿个斗篷还戴着帽子。” “那衣服料子好,缎子的布料还滚着金边。” 杨苏氏道:“大人,让我家婆子回去将斗篷取来行吗?” “好!”宋宁颔首,杨家的婆子去了。 那边接力推算时间线的人还在说,有人道:“那天、那天杨大爷在我们客栈落脚的,当时是子时六刻,小人还问他,怎么不回家。他说杨家太太身体不好,回去又会惊扰她,就随便寻个地儿睡一觉罢了。因为杨大爷常来包房间住,我们也不奇怪。” “小人回家拿去年十年账册,上面有当时杨大爷来住房的登录!” 小伙计跑着回去了。 杨家的婆子先到的,只取了一件斗篷,她一抖开,那个守夜的男字就道:“对,和这件一样,滚金边。” 三位见过斗篷的人都说是。 廖王氏也应和道:“初九的夜里,我看到的应该也是这样的斗篷。 “初九的夜里,咋还有初九夜里的事?”这个时候已经不用宋宁引导了,自然有人主动去追问。 廖王氏这个时候也不讲究脸面护杨正和的事了。廖苗氏在嫁她儿子的时候,就已经和杨正和搞在一起,而杨正和还做媒,将廖苗氏说给她儿子,这几年两个人还做姘头给她儿子戴绿帽子不守妇道!她恨不得杨正和立刻死。 于是,她将初九夜里,她起夜听到动静出来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对方隔壁还亮着灯在打马吊,我家院子里有光线,所以,我看到了那个人手里拿着斗篷。” 她说完,立刻有个先前没有说话的人,接住了话头。 “初九的夜里?初九的夜里我真真儿碰到了杨正和,我打三更从那边过,顶头碰上。我还奇怪他半夜从哪里来的。” 宋宁问他:“你认识杨正和?” “回大人的话,小人打更十六年,这边南城的所有人基本上都认识或者面熟,而如杨家两位公子这样的人物,更是能熟悉的。”那人回道。 宋宁颔首,又继续问大家:“现在梳理了当天夜里,杨正和的行动路线和时间线,只等小伙计来最后确定了。” 她话落,客栈的小伙计回来了,早早翻到了十一的晚上账本,果然记录了。 杨正和是半年结账的包院,所以他每次来都要记账。 宋宁看了一眼杨正和,他虽是站着,可额头有汗! “有劳大家了。关于杨正和时间线现在很清楚了。我这里有供词,请各位方才说话的人,在上面依次摁下手印。” 众人排队摁着手印,宋宁继续说下一个话题,她站在门口,问道:“廖苗氏被杀后,她房间里丢失了财物。” 当时审钱少恩时没有找到,钱少恩自然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所以案件的卷宗上就是空白的。 “卷宗上登记的有,银簪四只,金簪六支,珠花两个,珍珠以及金耳钉两副,玉手镯一只银手镯一只。”宋宁道,“依杨正和的财力,不会要这些东西,所以,这些东西他很有可能丢掉。” “有没有人捡到?只要站出来承认这件事,本官将不追究旁的责任!” 宽敞却拥挤的街上,无数人闹哄哄地在说话,讨论着这个案子,猜测着杨正和从廖苗氏家中离开到客栈,他走的路线里会路过哪些地方,又有哪些地方适合丢弃或藏匿东西。 足足聊了一盏茶的时间,依旧没有结果。 宋宁凝眉,翻着刚才得到的所有人证词,宋元时道:“就算找不到脏物,也够定罪了。” 宋宁正要说话,忽然在她的身后,有人道:“我知道在哪里!” 宋宁回头,惊讶地看着说话的杨正本。 四周也安静下来。 杨正和看向弟弟,眼中有惊愕。 “我知道那些首饰在哪里。”杨正和道,“我不但知道廖苗氏的首饰,我还有苏青娘留存在竹屋一只耳环。” 宋宁扬眉,问道:“在哪?” “大人能否看在学生主动供出证物的份上,虽罚可不记过录档呢?”杨正和低声道,“念在学生虽愚蠢,可是为了兄弟情的份上,只求大人不录档。” 插一句,【换源神器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大周的考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档案。 从秀才开始,都想要三代内身家清白方有资格考学为官。 宋宁看着他,他冲着宋宁磕头:“学生求大人。” “如果本官不同意,你就不拿证物了?”宋宁反问他。 杨正和摇头:“学生还是会拿!” “行吧,你拿吧。”宋宁道。 杨正和和家里的婆子交代:“在茅房的横梁上,你将箱子拿过来,钥匙在我身上。” 婆子回去取箱子。 “是这样。学生见过苏青娘,当时她戴的就是这个耳环,她死后没几日我回到洛阳,并在竹屋内发现了这个耳环。” 杨正本继续道:“廖苗氏的首饰,是我在我哥书房里找到的。他的书房里的书画后有一个壁橱,里面放着他的珍宝,前些日子我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准备投案自首的。” 杨正和震惊地看着杨正本,指着他骂道:“杨正本,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杨正本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在此刻以前,他一直认为,如果家里留一个孩子,那一定是留哥哥。哥哥聪明能干,而他什么都不会。 可是现在他改变了观点,至少,在做人行事上他比他哥哥好。 他没有必要替哥哥去死! 也不想死的不清不白背负骂名,更想好好的清清白白地活着。 婆子回来了,扛着一个不算大的木头巷子。 打开锁,里面是果真是廖苗氏丢失首饰。 “没有处理,是打算等钱少恩被斩首案子尘埃落定再拿出来处理?”宋宁拿着簪子,起身再一次看向杨正和,“你有一个好弟弟!” 杨正和冷嗤一声,咬牙切齿地道:“是,我确实有一个好弟弟!” “可惜,你不珍惜。”宋宁道,“你还有一个好妻子,你非但不珍惜还要致她于死地。” “可惜了你的好家境,生来含着金汤匙,可你却并不满足。” “可惜了你的这副好皮囊个,斩首的时候不知疤是不是也好看些。” 杨正和攥着拳头反问道:“大人认定了能定罪?” “不服去申诉,但依本官看,此案稳的很!”宋宁眯了眯眼,走到公案后拍了惊堂木。 “天权二十一年四月个,苏青娘被杀一案,本官今日在此推翻原判,证王学柱清白无辜!” 人群传来欣喜的喧哗声。 “在经由七个证人的证明下,理清了案发前一天以及当夜的嫌疑人杨正和的时间线,证明杨正的时间线和杀人时间完全吻合。在张村村民张松岭的供词中,案发早晨他亲眼看到男子弃尸,并在其身后捡到银簪一只。” “由竹林酒馆的小厮证明,杨正和在林子走动,并在他指领下挖到死者苏青娘生前所穿衣物。” “其亲弟杨正本在竹屋找到死者苏青娘当日所佩戴的耳环一只。” “综上,杨正和杀人嫌疑确定。” “有关平元二年,廖苗氏被害案,经由六位证人证明,杨正和于当夜出现在廖家胡同口,并由其亲弟杨正本提供,在他书房里找到的死者当天失窃的首饰,核对后,确实是个死者所有。” “经由比对现场被面留下的脚印和杨正和一致。” “经由凶手所穿斗篷和目击证人所看一致。” “经由案发前一夜,曾有两人见过穿同一件斗篷的男子出入廖府。” “可证,杨正和就是杀害廖苗氏的凶手!” 宋宁拍惊堂木的,大声道:“按《周律.刑律.人命》杨正本谋害两人性命,毒杀结发妻子未遂,并与人通奸等罪名,今判为斩立决!” 她话落,门口想起一片欢呼声。 “你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宋宁望着杨正和道,“史上,大约不会再有哪个案子,有这个案子的证人多,涉及的人之广。” “也没有全城人一起回忆推理的场面了。” 杨正和怒道:“宋大人果然好手段!” 568 给的惩罚(一更) 京城。 赵弢问苏子安:“唐太文遣去跟着的人没有回消息吗?” “唐大人将他身边潘德祥派去了,不过还没有消息。”苏子安道,“殿下,要不问问咱们的人?” 赵弢颔首,道:“不用多问,他们到洛阳也有五六天了,估计也差不多了。把事情布置周全了,办不好都不要回来到我跟前惹嫌。” “以前没想法,现在既然离开了京城了,就不要让他回来了!” “奴婢晓得了,这就着人去传话。”苏子安应了去办事。 赵弢带着两个随从去园子里,一个小內侍进来,在他一侧低声回道:“殿下,宁王爷去琴山了。” 琴山里有太祖庙,庙里有明觉住持。 明觉住持和他们所有人都不怎么亲,但除了宁王。虽也往来不勤,但宁王去庙中的次数还是最多的。 “今天我的行程,还有别的安排吗?”他问道。 小內侍摇头:“殿下今日的事情都办完了,要是您要去宫中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是可以的。” “不去宫里。”赵弢若有所思,“宁王去太祖庙了?我也去瞧瞧,是那边的斋饭好吃的,还是明觉住持也要重修园子,还是他赵熺,一心躲着我!” 赵弢坐车去琴山,在后山找到了正在逗鸟玩的赵熺。因为赵弢和赵熠翻脸后,赵熺也不再和赵弢走动。 叔侄二人在山中不知说了什么吵了起来。 赵弢盛怒离开,他离开后大家都找不到赵熺。 明觉让庙中所有人去找赵熺,找到很久也没有下落,此事惊动了赵炽。 赵炽将赵弢喊过去责问:“宁王在琴山失踪了,你不会愚蠢到真动手了吧?” “父皇,儿臣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他去哪里了儿臣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赵炽问道。 赵炽指了指赵弢:“他要出事,你这太子也不要做了。” “父皇!”赵弢刚要说话,计春进来了,也看了一眼赵弢,回道,“明觉住持在山坳里找到了宁王爷,受、受伤很重。” 赵炽拂袖去了琴山。 经由太医诊断,赵熺左臂断了,肋骨损了左边两根,脸上也留下了一道很深的被乱石割裂的伤口。 赵炽当场大怒,将赵熺身边当差的人统统责打了三十军棍,又令赵弢留在宁王府亲自照顾赵熺伤势,直到他康复。 洛阳。 两个案子,廖苗氏的案子找到了死者丢失的财物,这是可定案的证据。 但苏青娘案件则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过,有了很多证人提供的时间、地点等完整证据链,并能够形成闭环互相印证,排除了其他合理性怀疑,便足够定案。 宋宁将令牌插回去,对杨正和道:“认不认罪?” 凶手认不认对于案件没有影响了,但如果他认识,那当然是最好的。 毕竟,她需要带着这个案件回去打唐太文的脸。 杨正和仿佛知道她的打算,冷笑道:“此案,宋大人不会得学生一个肯定的。” “那可真是遗憾了。”宋宁说完不再搭理他,转向看向杨正本。 道:“你隐瞒了案情并企图欺蒙本官,戏谑律法,但念在你最后幡然醒悟的并提供了证据,又有功名在身,本官暂不判你罪名,此事待回京后问过各位大人的意思再定。在文书送达前,不得离开个洛阳。” 杨正和磕头应是。 “苏王氏!”宋宁看向苏青娘的嫂嫂,“你怕苏青娘的事丢人,对家中两位姑娘婚嫁有害,可却因此而害了王学柱的性命,虽错不全在你,可你却脱不了干系。” “今日本官判你坐监五年,但念你孩儿年幼,缓你三年,望你好好反省,给子女做更好的榜样。” 苏王氏哭着应是,她的两个孩子还有苏芸娘也跟着哭。 “王姚氏!” 王姚氏由村里人扶着进来,宋宁免她跪拜。 “王姚氏,人死不能复生,本官心疼你们母子,可事已至此,能做的只能给与你补偿,你可有其他诉求?”宋宁问道。 王姚氏还是跪下来,哭着道:“民妇早已经油尽灯枯,要钱没有用。今天大人能将还我儿清白,民妇已经满足了!” “民妇代我儿给王爷、大人磕头!” 她咚咚磕了九个头。 “你还年轻,日子还要过,有了钱养好了身体,王学柱在天有灵也会欣慰。”宋宁说着对杨正本道,“给与王学柱、苏青娘以及廖苗氏的赔偿,本官会给你最底限,你可量力而行的赔偿,此一项本官也会加在关于你的卷宗中,最终核定你罪责时,一定有帮助。” “学生明白了!”杨正本道。 一侧,王杨丹和王捕头几个人一直都很紧张。 宋宁不准备在这里判刑,她要留到京城后,和唐太文好好讨论。 又交代了几件事琐碎事,定了张氏的罪名,她拍了惊堂木退堂。 杨正和被带下去,要走的时候他忽然对宋宁道:“宋大人认为回到京城后,这个案子你能翻得动吗?” “这就不是你一个犯人要操心的事了。下辈子吧,好好投胎做人考学做官,再来体会本官此刻的快乐。”宋宁讥讽道。 杨正和气急败坏地往后衙去,杨苏氏追着他过去,虽虚弱可也用尽了气力:“夫君,你我夫妻一场,你为何要对我下这样的狠手?致我于死地?” “谁和你是夫妻?你配吗?”杨正和扫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苏氏愣站在原地,杨正本跟着上前来,道:“嫂嫂。” “正本,你哥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杨苏氏问道。 “他一生自负,不管什么事都要自己掌控,脱离掌控影响他的,就不能被他所忍了。” 他风流、却又不愿担负这样的名声,于是就有了今日。 杨苏氏哭得不能自已。 宋宁站在洛阳县衙的门口,和门口的百姓的抱拳行礼:“两个案子得以结案,全靠大家的帮忙,宋某在此有礼了!”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小说app,【换源神器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众人还她的礼,道:“大人千里迢迢来洛阳平反冤案,是我们百姓之福。莫说我们只是做这点举手之劳的事,就是为大人赴汤蹈火也是应该。” “不必不必。宋某为官做这些也是为了博得前程。大家不用这么感谢,宋某也有好处呢。”宋宁笑着道。 满街的人都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有那读书人道:“大人,我们只求这世上的官员,在满足自己私心私欲的时候能像您一样秉公执法办事,为百姓真正做一些事,我们就感恩戴德恨不得给他注塑金身了。” “一定会的,盛世不远,必将有这一天。” 众人应是。 散衙,王杨丹上前来,行礼道:“宋大人,下官的罪责,您也是带回京城问过大人们再定夺吗?” “是!”宋宁道,“不过宋某此番走一遭,对王大人为人处世有所了解,能力之内宋某能保就保。” 王杨丹能力不行,但风评很好。 她也不是八府巡按监察御史,官员罢免和她没有关系,她如实上报弹劾的时候说的委婉一些就行,就是她的能力和职权内可以做的事。 王杨丹感激不尽,宋宁都愿意放他一马,那他这次应该没没有大事,顶多上头训斥几句,扣半年俸禄。 他就是害怕宋宁打唐太文的时候,余力冲击到他。 宋宁收拾好东西,和赵熠、宋元时一起商量赔偿金额的事情。 不等他们落定方案,杨正本已经银子送来了。 一共五千两,由宋宁处置。 宋宁收了,两位受害者一家赔偿一千两,钱少恩一千两,王姚氏则是两千两。 这样的赔偿很有诚意也非常的多了。 宋宁下午亲自将钱送去王姚氏,刚到门口,就发现她家原本撑着墙的那根树干没有了。 “谁拿走了吗?”宋宁问村长王石头。 王石头也是一脸不解,冲着屋子里喊王姚氏,好半天王姚氏才出现在窗口,见宋宁来了就赶紧出来,一边走一边道:“大人走远点,房子随时要倒,会砸着大人。” “撑着墙的树干是你拿走的?”宋宁问她。 王姚氏应是:“民妇这身体活着也是拖累别人,早点去了也就罢了!” 宋宁没劝她什么话,该说的也都说了。王姚氏这样的情绪,还是需要人照顾,可又不能露富,怕招来祸事。 她和王姚氏聊过以后,让她娘家的侄儿来接他回家养病去了,钱给她存了一千五百两在钱庄里。 王姚氏给宋宁磕头,宋宁也没多少好说的,道:“每个人的命都是命,来世一遭不容易,该活还是得活。” “祝宋大人长命百岁,一世平安!”王姚氏道。 宋宁道谢回了客栈。 和赵熠他们回客栈收拾东西。 下午,一行人装点好马车,将潘德祥和金栋二人押上囚车,准备离开洛阳赶回京城。 569 没法活了(二更) 知道宋宁赵熠和宋宁他们要离开的百姓,都聚到城门来送行。 念着宋宁得空再回洛阳,如若外放为官,河南府希望她能考虑。 “外放这种事,不是我的目标。”宋宁送走来送行的人,徐徐出了城。 看着前面蜷缩在囚车里的潘德祥,她策马过去,问道:“潘德祥,你来搞破坏,是你们大人的意思,还是你自作主张?” 潘德祥头发散了,他自己拢过了头发,还算整洁但已没有先前被人喊先生时的儒雅。 “小宋大人这话说的过于虚伪了,潘某人不想回答。”潘德祥道。 他的意思,不管这一次来赵金栋,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唐太文的主意,宋宁最后都会把账算给唐太文的。 “也对,我问的过于虚伪了。”宋宁笑了,和他道,“不过你这样也是没有良心,你的这条命可是我救回来的,你不说磕头谢我救命恩,怎么着也不能忘恩负义吧。” “宋大人又稀罕潘某人的道谢?” 宋宁点头:“稀罕啊,我可喜欢别人对我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地磕头了,你来吧!” “呵!”潘德祥撇过头去,不理宋宁。 在后面的囚车里,金栋盘腿坐着,也没有多少废话,他死是不会死的,但官位肯定是保不住了。 先避一避风头,以后再寻机会。 宋宁纯粹逗闷子,宋元时问她:“还去保定吗?” 他们拿了三个案子出来,有一个是保定府的。 “去啊,一个案子我怕锤不死唐太文,反正要路过保定,索性查明白了。”宋宁打了哈欠,“我先去马车里睡会儿,到地儿你们喊我。” 晚上车队住店,因为是大下午启程,走到天黑依旧不着村镇,只能在路边寻了一家客栈休息。 客栈就是一个大一点的院子,前面是酒楼后面拖着十多间房,他们到的时候,就剩下四个房间。 大家也不讲究,凑合要了房间,将潘德祥和金栋关房里去,大家去前面的大堂里吃晚饭。 “几位要不要来点酒,我家的酒是东家自己酿的。”小伙计笑盈盈上前来报菜名。 宋元时点菜。 宋宁打量着小伙计,年纪在十八九岁,穿着一双旧的布鞋。手腕上搭着一条半旧的帕子,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黑。 小伙计见宋宁看他也不露怯,回着笑意。 宋元时点了两桌的菜,又要了一壶茶:“不要酒了,多谢好意。” “得!这就让厨子做出来。”小伙计往后厨去,宋宁看着他的脚,赵熠问道,“怎么了?” 宋宁道:“左右肩不平,脊柱侧弯往左所以右边受力重。” “嗯。怎么?”赵熠不解。 宋元时也看着她。 “可他的鞋子却是左边磨损严重。这双鞋要不然不是他的,要不然就是偷的。” 赵熠扬眉,宋元时也露出惊讶之色。 说着话,伙计端着两碟子走出来,宋宁对鲁苗苗打了眼色,鲁苗苗机灵地跟着伙计去后院聊天去了。 过了一会儿回来,道:“鞋子是他的,他很肯定。” “鞋子,有问题吗?” 宋宁不置可否。 此刻,大堂没有别人了。 阑风带着鲁青青不动声色地去后院查看。 秋纷纷守着潘德祥,门是锁着的,三个人好端端的。 天已经黑了,其他房间里住着人,有人影走动还有男子大声说话或者呼噜声,是普通客栈里的普通声音。 “这么早就有人睡觉了?”鲁青青问阑风。 阑风道:“因为赶路,有的人很累,倒头就睡醒了就走,倒也不奇怪。” “哦,原来是这样。”鲁青青走了一遭,道,“好像没什么事。你先去前院,我回房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一个晚上明早还能穿。” 阑风一怔,打量着亮堂堂的院子,忽然道:“你说洗衣服我才明白这个院子里哪里古怪了。” “我去陪着秋纷纷,你去前院将这事儿告诉王爷和大人。”阑风道。 鲁青青应是去大堂里。饭菜已经上了四个,看着就不好吃。 伙计站在一边伺候着:“厨子是开封的,手艺很好的,各位客官试试手艺。” 赵熠眉头一拧,摔了筷子,不耐烦地道:“这是人吃的菜吗?什么厨子,喊来我看看。” 伙计吓了一跳,没有辩驳,弓背哈腰地道:“您、您别气,小的这就去请厨子来。” 宋宁撑着额头,靠近赵熠低声问道:“王爷,你觉得这里大约有多少人?” “后院十二房间,八间住着个人,单算一间二十人,这间客栈里外至少四百人。”赵熠道。 宋宁惊呆了,宋元时也惊了下。 “这咱们等于入虎口了。”宋宁道,“赶紧想办法,咱们得溜走了才行!” 不等赵熠说话,小厮带着一个穿着厨子衣服的男人上来。 男子肩宽体壮,要说厨子,那他烧菜一定是难吃到自己都不爱吃,否则哪能这么结实。 “我去茅房。”宋宁搭着鲁青青的肩膀,“青哥,一起去屙屎!” 鲁青青嘴角抖了抖,搭着宋宁的肩膀,两个人去后院的茅房。 客栈的伙计盯了宋宁一眼,依旧陪着笑脸去应付赵熠。 赵熠开始挑刺的时候,没有人能应对他。 鲁苗苗也不敢吃饭,看着赵熠骂人,看傻眼了,一脸的惊叹暗暗学习。 宋宁和鲁青青去后院,鲁青青将阑风注意到的关于衣服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么多人,咱们就是老虎嘴里的肉。”宋宁砸嘴,鲁青青捂着她的嘴提醒她,“阿宁,咱们在茅房。” 宋宁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不知道咋地,这么臭!” “我觉得,现在只能主动出击了,不然咱们是脱不了身了。” 鲁青青问道:“咋弄?” 大堂内,赵熠已经让后厨里四个厨子、两个伙计和掌柜并着一排跪在了大门口。 宋元时无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跪。 又没有点名赵熠的身份,可当赵熠让他们跪着的时候,他们居然二话不说去跪着。 就连鲁苗苗都不敢置信。 门口跪着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起来可又不敢,伙计问掌柜:“头儿,就这么一直跪着?” “刚才不该跪的,可已经跪了就再忍忍,免得露陷。”掌柜问他,“什么时辰了?” 伙计回道:“还差三刻钟亥时。” “还有三刻钟,跪着吧。”他们小声说着,余光看着赵熠,“齐王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不会,我们很隐秘自然,更何况察觉了又怎么样,他们今晚插翅难逃!” 几个人话落,忽然就听到了后面的厨房,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这一声突兀还震耳欲聋,让人所有人都懵了一下,赵熠和宋元时对视了一眼,两人瞬间明白了。 宋元时没有见识过宋宁炸厨房本事,可赵熠见过。 “怎么回事?”赵熠冲着门口跪着的人吼道,“厨房坍塌了?” “还不快去看看?!” 赵熠起身,和宋元时以及鲁苗苗往大门口走了几步,伙计也并不管他们离开不离开,因为赵熠逃离了客栈,在这黑漆漆的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他们也无处藏身。 赵熠不这么香,对宋元时道:“你太弱了,和鲁苗苗去牵马,他们有恃无恐不会守的太紧。” “好。”宋元时和鲁苗苗绕到后面去牵马,赵熠准备去后院,就在这时……后院再一次传来砰的一声响,这一声响后,就见后院黑雾乱飞,水汽腾空啪啪落地,随即,巨大的恶臭席卷而来。 “兔崽子!”赵熠以袖掩面差点没晕过去,“就没有好的办法了吗?居然炸茅房。” 他飞奔出去,到前门大路上。 隔着一道酒楼宽敞的大堂,赵熠都听到了无数哀嚎声和干呕声。 先前炸厨房后,火苗没有灭,火焰蹿的老高。 炽热的火焰、炸开的茅房,赵熠此生不敢想这样的画面,更不说离他如此之近。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宋宁的喊声:“王爷,上马!” 他们车队甚至那辆囚车也都冲了出去,潘德祥抱着头完全蜷缩在囚车里,不敢抬头,第一次生出自杀的念头。 赵熠马跑在前面,秋纷纷和阑风殿后,一边跑一边跑脱衣服。 宋宁也将包裹的三层衣服丢在路边。 他们往前跑,客栈的嚎叫声不绝于耳,近百人从里面跑出来,站在路边脱衣服甩头。 “追!”有人吹了哨子,湿漉漉闷闷的响了一下,那人在路边吐了起来,再也不能吹响第二次。 远处,黑暗中藏着的他们的马被两声爆炸惊住了,疯跑出来。 埋伏在客栈里的所有人,手忙脚乱,莫说追人刺杀,吐都来不及吐。 “谁还有哨子,吹!” 有人吹响了哨子,远处马蹄奔腾烟尘飞起。 569 一场博杀 马蹄声四面逼近,按照赵熠的推算,客栈里外足有四百人,这是起底,现在听着轰隆隆的马蹄声,绝不止四百人。 宋宁骂了一句脏话! 夹住了飞溅来的石子儿砸潘德祥:“居然不说有埋伏,等会儿万箭齐发小爷拿你当盾牌!” 潘德祥在没有缓冲的湿漉漉的囚车里被颠甩得七荤八素,被宋宁用石子砸到了脸,他疼的吼道:“我也不知道有埋伏,这……这又不是我们大人……” 他说了一半清醒过来。 埋伏杀人,还这么大阵仗,宋宁肯定知道不可能是唐太文的手笔啊,他根本不用去解释。 太子这次是铁了心杀赵熠,这么多人半道截杀。 潘德祥和金栋顾不得脏臭,纷纷趴附在囚车上,生怕被横过来的刀射过来的箭伤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赵熠从阑风手里接过他的佩剑,怒道:“作死的东西!” 他直接迎着声音冲过去。 要不是这些人埋伏截杀,宋宁那小崽子也不会炸茅房。 都怪这些人! 兵器交戈的声音响起来,阑风和秋纷纷也跟着赵熠打过去,伏雨和鲁青青守着宋宁和宋元时。 宋宁抓着一把刚才炸厨房的时候,在门后摸到的长刀,这是她经历的第二次这种大型斗殴,上一次是在阆中,她认为自己很英勇,这一次只会更好。 “青哥,保护好元先生。” 宋宁也朝打过来的埋伏的刺客击杀过去,有人迎她,稀冷的月光下来人影晃动兵器的光杀气腾腾。 在离他们足有一丈多外围包抄的人墙亮起了火把,那些人骑在马背上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拿着武器,身下的马兴奋地磨着马蹄,烟尘起势喊杀声像临在战场。 宋宁砍过对阵的一人,这才看清楚四周的情景。 比赵熠说的人数还要多。 “真看得起我们,这得有近千了人吧?!”宋宁啐道,“失算了,今儿的命玄了!” 他们才几个人,对面的人站着不动让他们砍,他们也砍豁几把刀。 “杀!”鲁苗苗双眸通红,他围着宋元时挥着自己长刀,铿铿响着毫无章法的打着。 宋元时虽没有武功可一直很镇定,他稳着马,不乱跑乱动。 包围圈越来越小,宋宁喘着气喊道:“王爷,我们护着你冲出去,记得替我们报仇,弄死赵弢和那龟孙子!” “有这力气说话,不如多杀几个人。”赵熠的手法很快,每一个击杀的动作都如行云流水,剑气血沫飞扬对方倒下来。 宋宁一边打一边想着脱困的办法,这么打下去,他们还真的是多活一刻钟或者两刻钟的区别。 “王爷,咱们往客栈退怎么样?”宋宁盘算,好歹有一个围墙,如同攻城一样个,有个遮挡,比平原追杀个无遮无拦要好。 赵熠想也不想,道:“不回!” 再回那个地方,不如死了算了。 宋宁几个一路后退,不知不觉逼近到赵熠的旁边,大家成了背靠背状态。 包围圈越来越小,赵熠道:“我们四个儿打出缺口来,你们冲出去。” “我的天,咱们要面临生死离别的选择了吗?”宋宁道,“王爷,临死前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压在心里的秘密行不行?” 赵熠白她一眼:“作为遗孀,终会知道的。” “二位,这情况真得死,想想办法别贫嘴了。”宋元时叹气,刚说完,就听到远处又传来马蹄声,随即箭划破长空的啸叫声接连响起,随即外圈的吆喝声乱了节奏,先前稳定的火光开始抖动,那边打了起来。 “我的天,有援兵?”宋宁惊喜不已,问道,“王爷,是你的援军到了吗?” 赵熠没说话。 “王爷您援军多少人?”宋宁喊道。 赵熠道:“本王料事如神,埋伏了五千兵!” 围着他们打的人惊了一下,实际就听到外圈战鼓擂动真的恍若战场,瞬间这边围着杀他们的兵就乱了阵脚,有的人开始后退往外撤退,一个人走就会影响旁边的人,鼓点中,这些人边打边退,最后变成了赵熠他们追着杀。 外圈后赶来的黑衣人个个手持短剑,冲杀的口不大,但由于有鼓声就莫名让人觉得气势特别足,人还很多。 赵熠他们赶过来,里外合力绞杀,瞬间将原来的包围圈冲散了,那些截杀他们的人一个个拍马往四面八方跑。 随着最后几个被包围的人倒下去,所有截杀他们的人都跑了。 短短三刻钟的时间,地面上倒了一片的尸体。 没有了敌人,来救他们的蒙着面的黑衣人就和赵熠他们面对面了,在掉落在地幽暗的火把亮光中,能看得出对方的人数不到一百人,有人走在前面骑着马,有个殿后是步行。 两厢对视互相打量了,也不过是两个呼吸的时间,对方忽然拍马掉头折返,一边策马一边将步行的人拉上马背,随即消失在黑夜里。 鼓声停下来。 四面恢复了安静,只有死掉的兵门留下来的马呼哧呼哧在原地打鼻响。 空旷的四野,一个活物都看不到了。 “王爷,您的救兵天兵天将?突然而来突然而去!”宋宁啧啧惊叹佩服不已,“您刚才说五千人,我差一点就信了。” 赵熠冷漠地看着救兵们消失的方向:“这不是我的人!” “啊?不是你的人,那他们是什么人?”宋宁问道。 她真以为是赵熠的人,还想赵熠有安排居然没有告诉她。 “不知道。”赵熠下马,捡起地上一把掉地的短剑,“现在开始好人好事不留名?” 宋宁去看宋元时。 “看我作甚?”宋元时莫名其妙,“王爷都不知道,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宋宁挑眉,摆手道:“不管了,反正咱们还活着。”又道,“搜一下尸体身上有没有东西,如果没有就挑几具瘦一点的尸体拖走。” 大家翻找,只在两个人身上搜到了一点银子,至于身份凭证一概没有。 宋宁将金栋赶到潘德祥的车里,然后挑了几具瘦瘦的尸体塞囚车,最后用大布盖住,继续赶路。 大家不敢多停留,怕追兵去而复返。 半夜赶到个镇子上,包了个院子要水洗漱,大家在房间里坐下来,等赵熠。 赵熠沐浴了三次,烧水的伙计都快哭了。 期间宋宁打盹了一会儿,隔着一道墙,听到赵熠在骂她。 她缩着脖子等他,他披着衣服香喷喷地出来待看到她站在门口,脸色才算好看了一点,拧着她的脸:“下回先和我商量一下,行吗?” 宋宁鼓着腮帮子,拍他的手。 他板着脸在她头顶闻了闻才蹭了蹭:“太恶心了,吾命差点休也!” “我死了你怎么办,嗯?” 宋宁点头:“知道了,最后一次炸茅房。” “这辈子都不想上茅房了。”赵熠道,宋宁跟着他劝道,“王爷别别别,茅房该上还是要上的。” 赵熠哼了一声。 两人进到房内大家都在等他们,宋宁让伙计拿酒来。 伙计半夜个没睡,烧水倒水折腾到现在,双眼无神地抱着酒坛子,宋宁让他去休息,又给众人倒酒:“劫后余生!以后咱们就是生死弟兄了。” “早就是了。”鲁青青道,鲁苗苗也点头道,“在阆中的时候,咱们可就是兄弟了,王爷也是!” 宋宁又倒酒,大家连着喝了三杯,才算镇定下来。 “赵弢为什么突然这么狠,居然派兵截杀你。”宋宁觉得赵弢的态度转变有一点突兀,他先前一定是讨厌赵熠的,但却一直还维持着表面功夫,偶尔说风凉话也只是口头上而已,可上一次冲突他的态度和手段就彻底转变了。 “他这种蠢人,很好鼓动。”赵熠吩咐阑风,“明天一早,你和伏雨带着一车尸体先走,查清楚这些人的来历。” 阑风和伏雨应是。 “回去弄死太子吧!”鲁苗苗拍桌子道。 大家都看着鲁苗苗,鲁青青踹他:“臭小子,说话越来越没边了,你说说看你要怎么弄死太子?” 鲁苗苗看着赵熠:“王爷可以啊!” 大家又都看着赵熠。 “弄不死,他是太子!”赵熠道对鲁苗苗道,“你要是皇帝,你会杀了你唯一的儿子吗?” 鲁苗苗搓着鼻子,道:“如果我、我还年轻,我会杀,反正还能再生。” “不过,圣上好像后来都没生过。” 鲁青青抽他:“不要说废话。” “不过没事,一时弄不死慢慢弄就是了。”赵熠说着,慌慌伸出自己右手,上面一条刀锋割伤的红痕,,“我受伤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的伤,嘴角抖了抖。 “手还能动吗?”宋元时问道,赵熠摇头,“大约是不能了。” 宋元时一脸的惋惜。 鲁苗苗上去戳了戳白嫩的手背,盯着疤看了半天,道:“王爷好可怜。” “嗯。从明天开始由你照顾我的起居。”赵熠道。 鲁苗苗一抖,收回自己的手,求救地去看宋宁。 “照顾王爷是你的福气。”宋宁道。 鲁苗苗瘪着嘴坐回去,宋元时哭笑不得:“谁让你去。” “王爷欺负人,唉!”鲁苗苗道。 宋宁捡起赵熠先前的捡到的短剑,翻来覆去地看:“这不像是正规部队骑兵应该用的兵器啊!” 书友们之前用的小书亭已经挂了,现在基本上都在用换源神器app。 正规部队不有人用这么短的剑做兵器,否则你剑没亮出来,就被人长枪长刀给挑了。 “确实如此,但其中有两三个领头的人确实是军中做派,鼓敲的也很对,点拍很稳很有气势。”赵熠说完,阑风也补充道,“是的,这个鼓点不但稳,还比较老派!” 这是宋宁的知识盲区,她问道:“战鼓还分新旧派别?” “分啊。太祖时期的战鼓才起势的时候,是每次间隔两息,别人一听就知道是太祖的兵到了,后来大周的军队都用这样的鼓点。” “到随将军掌帅印的时候,对阵的是金辽,他们用兵分散,随将军也会将军队也散开,这样一来鼓点太缓声就不易聚,有时候草原风大,声就被吹散了。” “于是随将军就有了新式,鼓点密集犹如疾风骤雨的噼里啪啦急促而来,加以风声能营造出万马奔腾气势。” “今天这个敲鼓的人,敲的就是老派鼓法。” 宋宁扬眉,若有所思。 “那这人很老?”鲁青青问道,“比大人的外祖还要老?” 阑风道:“倒也不是,随将军只是创新,可他如果对阵聚拢,也会用老派。不过,用老派的人到底少一些,甚至有很多鼓手不知道这个,学的就只有个新式鼓。” “这么说,今天这一行来救我们的人里,至少有几个人是军队出身?”秋纷纷问道。 阑风看向赵熠。 “我认为是,先前打头一人年纪不小了,挥手手势熟练但力道不够,虽蒙着面但双鬓有白发,很有可能是随将军旧部。”赵熠道。 “不过,这刀确实很奇怪。” 宋宁将刀对着光线照着,翻来覆去地看。 “怎么了?”宋元时问她,“有特别之处吗?” 宋宁道:“我见这样的短剑不多,唯有一次所以记忆很深。” “哪里?” 宋宁回道:“我刚到京城时,查过一个杀人案,一位叫王良的镖师杀了自己妹夫的案子,这群镖师用的就是这样的短剑!” 刃长八寸,宽一寸,双刃。 “田都镖局?”宋元时问她,宋宁点头,“他们所有镖师都配这样的短剑,且经常换新的。” 赵熠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地道:“康青都的田都镖局?!” “对,那个叫康青都的人又聋又哑。王良伏法后田都镖局一夜人去楼空,彻底消失了。”宋宁道,“如此回忆,消失这个词还是适合很多人用!” 比如宋世安,他“昙花一现”后又再次消失了。 田都镖局那么多的镖师也消失了。 “我有个想法!”宋宁和他们道,“当年他们常常更换佩剑就让我觉得很奇怪,可如果他们做的是今天晚上这样的事,那么频繁换佩剑是不是就能理解了?” 经常杀人,剑刃受损不再锋利,当然需要不停的更换。 “可是,问题来了!”宋宁道,“如果真是他们,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宋元时道:“有人付钱让他么救,抑或他们自己主动而为?” “有人付钱的可能性不大。”赵熠的手敲着桌面的,“既然猜不到索性就不要再猜,不管他们什么原因是什么,对于我们而言结果是好的就行了。至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不最重要,有胆子就来取!” 宋宁觉得有道理:“等他们来取我们的感谢。” “那早点休息吧,”宋元时道,“天快亮了。” 他们各自去休息,一夜安宁无话,天一亮阑风三人就拖着罩着黑麻布的囚车赶路,他们要先回去查清楚这些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