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容易》 001、将军府小姑姑 金秋之际,天高云淡,大卫盛都,西北长生山,崇国寺。 山峦起伏,阳光普照,香气缭绕,宽阔的山门,善信来来往往,这崇国寺的香火极盛。 高大的鼓楼钟楼,香火不断的佛塔,但凡进入寺庙的善信,无不在佛塔前叩拜祈福。 寺中银杏簇簇,伴随着弥漫的香火,还有远处有序的木鱼声,让人不由得放平了呼吸,缓和了心境。 刚刚烫了戒疤的沙弥捧着香油,脚步匆匆又尽量无声顺着配殿的后门进入。 殿中木鱼声声,一下一下的回响着。 每日里,崇国寺都会有许多的善信来供奉祈福,不过这里却无人打扰。 殿中,年岁稍大的僧人敲着木鱼,闭眼诵经。 另一侧,三个蒲团上跪着三个女子,两个年纪尚小的在后侧,发髻简单,又干净利落,看得出身份来,这是两个丫鬟。 另外一个女子一身素裙,黑发如瀑,半挽而起,只坠一根素簪。 跪在蒲团之上,纤细的肩背挺直,姿态端雅。跪在这里接近两个时辰,她不曾动摇过分毫。 额头光洁,蛾眉如黛,闭着眼睛,眼睫纤长。 默默地诵经,随着僧人手下的木鱼,不疾不徐,虔诚而认真。 终于,木鱼声停了,那边僧人也睁开了眼睛。 阮泱泱缓缓地深吸口气,掀开眼睫,星眸明亮,那里面好似真有星辰。 “多谢师傅。”双手合十,阮泱泱朝着那僧人的方向低头。她的动作与声音皆不疾不徐,从容而庄雅。 那僧人亦双手合十,起身,走出了殿内。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回府吧。”跪在后面的丫鬟发声,向前探身,也控制不住龇牙咧嘴。跪的太久,她腿都麻了。 “好。”阮泱泱微微颌首,下一刻身后那两个丫鬟也站起身。 跪了两个多时辰,她们俩站起来险些跌倒。揉了揉膝盖,两个人快速的挪到阮泱泱两侧,将她扶了起来。 站起身,她也不由眉峰微蹙,即便是有一身钢筋铁骨,长久的跪着,这两条腿儿也还是受不了。 深吸口气,舒展开眉峰,即便是不舒服,她也让自己的表情做到最从容镇定。 “老夫人已走了半月有余,小姐每日都来诵经祈福,长跪数个时辰,老夫人必然已看到了小姐的孝心。”小棠点燃一炷香,送到阮泱泱手中,一边小声道。 接过那炷香,阮泱泱高举至额头,朝着供奉的牌位鞠躬。 这里供奉着半月之前因病去世的老夫人的牌位,还有三年前战死沙场的老将军的牌位。 老将军一生戎马,驻守东疆。 大卫与东夷战争不断,七年前更是大举来犯,老将军抵御蛮寇,功绩斐然。 去世后,遗体送回盛都,大殓下葬。 这期间,老夫人都极其刚强,将门风范不止男儿。 如今,老夫人亦去世。而老夫人去世,所有的事情皆是阮泱泱一手操办。并且老夫人弥留之际,将这将军府管家的权利全部交给了阮泱泱,在少将军邺无渊成家之前,整个将军府都是她说了算。 当然了,将军府里也不是没有其他主子,譬如老将军的妾室二夫人,还有二夫人的女儿,也就是将军府的庶室小姐。 只不过,老夫人不喜她们,她在世时便没有她们母女的地位。去世了,又岂会将掌家的权利交给她们? 丫鬟小梨接过阮泱泱手里的香,插好。 离开这配殿,阳光和着香火味儿将人笼罩,阮泱泱若有似无的轻呼口气。不过,她的姿态仍旧是无比端庄,行走之时,迈出的步子不大不小,从容而稳定。 小棠小梨跟在她身边,步子就要急促一些了,两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从个头上就看得出。 阮泱泱纤细而修长,仅着素裙,却也难掩仙姿佚貌。 走下配殿的台阶,这里有将军府的下人在候着,别看只是下人,但无不肩背结实,都是有些功夫的。 下人前后开路,护送阮泱泱离开崇国寺。 路径石砖铺就,两侧是长势极好的银杏树,斑驳的阳光落在她脸上,白皙如玉,双眸如星,唇红齿白,庄雅绰秀。 走出山门,来往的善信仍旧络绎不绝。 这盛都的百姓眼力是十分好的,但凡见到这身边跟着下人和丫鬟的,他们都会远远地避开。毕竟,盛都可是天子脚下,高官权贵,数不胜数。 在人最多的主街上,扔出去一个馒头,有七成的概率会砸到权贵的头上。 平民百姓,惹不起,避开为上策。 “给小姑姑请安。小姑姑,这是吕公子刚刚派人送来的,他知道您在崇国寺为老夫人诵经祈福,就直接送到这儿来了。”山门外,府中大管家手底下的学徒尚青快步的跑过来。他是随着阮泱泱一同来的,一直候在这崇国寺的山门外。 看向他手中捧着的包裹,已经摊开了,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一眼就看得到。 是包装精美的名册,多达十数个。 视线在那一摞名册上停留了片刻,阮泱泱抬手把包袱重新系上,“这各家一直有意,老夫人在世时,来往过多少已数不清了。眼下老夫人刚刚去世,还在丧期,虽将军被军情缠身,圣上特许将军移孝作忠。不管是东疆边关,还是朝堂圣上,那么多双眼睛在看。这东西秘密送来,你一定要如此大张旗鼓,被所有人都看见么?” 尚青眨了眨眼睛,随后立即点头认错,是他思虑不周了。 “算了,回府吧。小梨,把东西收着。”来来往往人太多了,这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东西,还是得回府才能翻看。 小梨将名册收着,之后快步的朝着一直等候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顺着小棠的搀扶进了马车,阮泱泱才若有似无的松了口气。眼见小梨将包起来的名册放进马车,之后她和小棠就坐在了车外,这马车里只有阮泱泱一个人。 一直端正的肩背微微塌下来一些,看着那包裹,她闭了闭眼睛,那些名册都是各个名门闺秀的个人详情。 老夫人去世,交给了她一个重任,要她给那位从小便随着老将军在东疆边关历练的将军找个媳妇儿。 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都没完成这事儿,交给她……她压力好大! 002、为将军选美 盛都极大,乃大卫最为繁华之城,天子脚下,昌盛无处可比。 即便是东疆边关连年有战事,却不阻碍这盛都的繁荣。一寸土地,一寸风情,但凡离开这盛都,看到的风貌皆大不相同。 马车离开了崇国寺,一路的返回城里。窗子关着,但是不阻碍外面的喧嚣。城里的人很多,来来往往,平民百姓,还有不知是哪个府邸的队伍。反正在这个城池,贵人有很多,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当然了,也有不少嚣张之人,但凡敢嚣张,必然有后台。 将军府,不同于文官府邸,武将府邸,便是那大门上的黄金铺首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刚硬之气。 府外有卫兵值守,纵观这整个将军府,下人丫鬟加卫兵,每个都有些拳脚功夫。 老将军在世时,他可是金印紫绶的征夷大将军。老将军去世,将军府的确是有短时间的慌乱,但也仅限三天而已。 皇上登基不过五年,但似乎与少将军邺无渊有匪浅的交往,下旨将帅印交到了邺无渊的手里,力压众议。当然了,邺无渊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军功赫赫。 在老夫人去世前的一段时间,捷报频频送回,眼看这战事可能就要停了。 回到府中,从马车上下来,小梨扶着她,小棠则抱好了那些名册。 不远处,做事的下人无不停下手里的活儿,向小姑姑请安。 步调不急不缓,阮泱泱对那些向她请安的下人轻轻颌首,星眸皓齿,带着清浅的笑意。这整个将军府,即便是二房的那位小姐都粗粗鲁鲁,唯独这小姑姑端庄秀丽、持重娴雅、赏心悦目。 最初,她来到将军府时,还被那二房的小姐嘲笑是从乡下来的。 谁又能想到,人家这‘乡下’来的,可比那从小在将军府长大的小姐端雅数百倍,深得老夫人喜爱。 一路回到玉衡阁,这里是她住的地方,自来到这将军府两个月之后,老夫人就把这里分给了她。这里是整个将军府最为清幽之地,因为别处无不冷硬,带着武将府邸自带的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单。 按理说,这么清幽的地方,的确适合女孩子居住。而且,将军府里有小姐,就是二房的那位。 不过,老夫人不喜欢她们,所以,自她来之前,这玉衡阁是没人住的。 先回到卧室,换下身上的素裙。不过眼下是老夫人的丧期,所以,即便是换了一身衣裙,也仍旧是素裙。 下楼,小棠已经将茶点准备好了。因为丧期,所有的一切都是素的,所有颜色鲜艳的饰物均被撤走。 在软榻上坐下,阮泱泱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拿起一路带回来的那些名册。 这些名册算是秘密调查来的,没有和人家里打过招呼,这都是名门贵族家的闺秀,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而且,这都是之前老夫人为邺无渊寻良配时,没有列在她老人家名单里的。 当然了,被她列入名单的,也都被邺无渊给否了。这么多年来,他一共回来过两次,每次回来都是对老夫人的一次‘重大打击’,把她精心挑选的儿媳人选尽数pass,一个入他眼的都没有。 不过,邺无渊也绝对是盛都未婚女子择偶的第一选择,因为他不止年少有为,军功赫赫,而且长得还挺好看。 其实,阮泱泱与他并不是很熟,自从住进将军府,他只回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公式化的见一面而已。而且,他每次回来都是匆匆,大部分时间都进宫去见了皇上,然后就又回东疆了。 每次回来,老夫人都是先高兴,之后被气的不行,一切都因为娶媳妇儿这事儿。 拿起名册,阮泱泱逐字的看,吕长山私底下调查来的,还是比较详细的。生辰八字,身高长相,兴趣爱好,还有脑子是不是好使,全部一应俱全。 身家底细更不用说了,这些家族主系旁系都有些什么人,近三代是否有枉法的,事无巨细。 吕长山的来历与她差不多,也是老将军的某个部下的儿子,战死沙场,吕长山成了孤儿,之后就被将军府收养了。 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在这府中的地位亦是与大管家不相上下,这些事情交给他去办,完全可以放心。 “小姐,不知这些名门闺秀,可有匹配的?”小梨端着清茶送到阮泱泱手里,温度适宜,正好入口。 “名门闺秀,自是条件极好。生辰八字,脾气秉性。这吕长山真是能耐,连人家体重都调查出来了。”阮泱泱轻声的说着,算不得柔声细语,但听着她说话,绝对不会让人觉得厌烦。无论声音还是语调,都极其的好听。 “吕公子做生意,连老夫人也是夸赞的,做事周到,心细如发。”小梨蹲下,轻轻地给阮泱泱捶腿,一边笑眯眯。她长得就像个福喜娃娃,年纪小,圆嘟嘟,很是可人。 “咱们觉得好,将军未必喜欢。之前老夫人相中了徐詹士家的大小姐,那位大小姐温柔娴雅,样貌也是一等一。徐詹士又为人谨慎,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僭越之事,自皇上登基以来,勤勤恳恳,甚至少见的得了皇上当朝夸赞。这么好的人家,这么好的姑娘,将军都看不上,此番挑选的这些,也未必会入他的眼。”说起这些,阮泱泱也开始觉得头大。 “那……将军到底有没有说过,他是哪里不满意啊?”这几年来,她们这些下人就只知道将军不满意,但具体的,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倒是这盛都有传言,说将军恐女,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嫌弃徐詹士家的大小姐腿短,嫌弃太医院王院使家的三小姐没有鼻梁,嫌弃宋参知家的独女五官不协调。”阮泱泱轻声的说着,她的脸也浮上来一片愁云。 小梨也皱起了小脸儿,“将军只看了画像,就挑出了这么多的毛病?这若是被那些大人知道了,鼻子都气歪了。” “是啊。不得外传!”叹了口气,她又忽然正色。 小梨立即点头,“小姐放心,奴婢怎么可能多嘴多舌?自从跟在小姐身边,奴婢学到可多了呢。尤其谨记一点儿,少说话多做事。” “聪明。”弯起嘴角,阮泱泱身体向后倚靠,将手中的名册举高,她头好大啊。 她与邺无渊并不熟,他的喜好……是个谜。他无比挑剔,连老夫人都无可奈何。 由之前的经验来看,他要腿长的,鼻梁高的,五官得协调。 这哪是找媳妇儿,这是范围和重点都十分严苛的选美! 003、掌家 入夜,将军府亮起了灯火,所有的琉灯皆挂着素罩,阮泱泱也掐着时辰去往之前老将军和老夫人的住处天权阁上了香。那里也供奉着灵牌,在丧期内,每日早晨和夜晚均要去上香祭拜。 这些事情,原本应该是至亲儿女所做。不过,邺无渊不在府中,这些事情全部交到了阮泱泱的手中。二房那里,是没资格做这些的。 返回玉衡阁,却见尚青等在此处。 见了阮泱泱回来,他也立即跑了过来,“小姑姑,我师父回来了。这是此次老夫人丧期所购之物支出,各家所送赙诔,圣上赐予赙祭。全部的清单,赙册,师父已经清点了,请小姑姑过目。” 赙册足足一大摞,尚青抱在怀里都有些吃力。素白的外皮,仍旧散发着一股丧期才有的悲伤。 老夫人这一生都无比刚强,老将军行军打仗在外,她一人操持整个府邸,从未出过任何差池。即便有数次,老将军在前线受伤,待得消息传回来,夸大了无数倍,她都极其的坚强,从未让府里出过乱子。 小棠和小梨分别接过,尚青也松了口气,“接下来的祭奠所需之物,也均采买好了,该送到崇国寺的也送过去了。小姑姑操持多日,好好歇息歇息吧。” “多谢尚青小公子的关心,我还好。你今晚若无事,便再去吕公子那里走一趟。这盛都名门大户的确很多,不过,我想,大卫王公贵族也未必尽数都在盛都之中。你叫他多费费心,将这网啊,撒的大一点儿。最好呢,画像也要有。”阮泱泱所想,就是广撒网,钓上来个美人鱼。 邺无渊挑剔,列出三五个来任他挑选,成功率不高。 有老夫人这多年来数次失败的前车之鉴在,她打算到时一举拿下那块难啃的骨头。只要邺无渊找到了心仪的姑娘,娶妻生子,老夫人的在天之灵便能安息了。 这么多年来,她深受老夫人恩惠,自己这任务必须得完成。 被称公子,年轻的尚青立即笑起来,他哪里算得上公子,如吕长山那样有建树,在将军府有说话的地方,那才能称得上公子。 “是,我去回禀了师父,便去吕公子那儿传话。”痛快的应答下来,见阮泱泱再无吩咐,便后退几步离开了。 踏着台阶,回到玉衡阁,厅中亦是灯火通明。 晚膳早就送来了,净了手,她缓步的走到桌边坐下。 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共有七道菜一盅汤,素菜偏多,每一道菜均只有一小碟。 “厨房那边已经把两只脚的、和水里的食材都撤走了,知道小姐不能吃。这道肉,应该是鹿肉。这一道,瞧着像是羊腿肉。”小梨和小棠站在两侧给她布菜,素菜一眼就看得出是什么,荤菜就有点难辨认了,毕竟都切了。 轻轻点头,阮泱泱也慢条斯理的用饭。她不吃两条腿的动物,也不吃水里的动物。两条腿的动物,也就是家禽,她不是不爱吃,是因为不敢吃。很简单,她怕那些禽类。 缘何会怕……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至于水里的食材,她吃了会过敏,不是那种浑身长疙瘩发痒的过敏,是会让脑子变迟钝,如喝醉了一样的过敏。 这般神奇的体质,怕是万中无一。不过大夫给过答案,是她几年前喝了太多的药。 至于为何会喝大量的药……那就又是一个故事了。 反正,造就了如今这般难缠的体质,大夫也毫无办法。 缓慢的用饭,咀嚼,也或许是因为最初有意为之,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优雅一些,后期习惯了,每次用饭她都这样,一个字,慢! 但是老夫人相当喜欢她这个样子,认为她这样才是女儿家该有的样子。毛毛躁躁,风风火火,那不是女人,尽管她老人家自己也那样。 “小姐,那些赙册今晚要再清算一遍么?明日还要去崇国寺祭拜呢,不然便放在那儿,明日过了晌午回来再看吧。”小棠将那盅汤放到她面前,一边说道。 “我简单的清算一下,明早送到大管家那里。我记得这个月二十六是黄少詹士长子娶妻的日子,将军府丧期未过,不好过府祝贺,便着人先将贺礼送过去。城郊庄园的管事前些日子过来报账,那庄园花销不少,老夫人不在了,那些黄羊保持在七八只便可。将军喜鹿肉,虽不知何时返朝,还是要好生的照料。那三匹大宗马,不可缺少。其他的家禽够府中食用便可,切勿再擅自做主引进那些没必要的牲畜了。”边吃边说,对于这将军府所有的一切,阮泱泱了如指掌。 “是。”小棠接收指令,跟在阮泱泱身边,只不过两年的功夫,她们两个就变得十分机灵。 “二房那里,老夫人去世前,曾有交代。琳小姐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待过了丧期,便着手给她寻个良配。”那二房夫人是早些年老将军从外带回来的。一直在外行军打仗,边关艰苦,也不知在哪儿寻了个姑娘。大概几夜风流之后,便有了身孕,于是乎就带回来了。 二夫人没什么文化,看行为做派就知是个乡下女子,在将军府这么多年仍旧不改。没什么见识,欺软怕硬,又喜招摇,十分爱财。 估计当年老将军可能真的在外十分孤独,否则也不会随意的找了一个这样的女子。 虽阮泱泱不是很赞同这种感觉孤独便随意找人抚慰的做法,不过如若邺无渊也能‘子承父业’,到时也带个大肚子的女人回来,她倒是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只要照着他带回来的女人,再找个升级版,就大功告成了。 当然了,这种想法,她也只能是想想罢了,万万不能说出口。 她的兄长战死沙场,她的家人死于战火,她是老将军结义兄弟仅剩的妹妹,她是将军府的小姑姑。 为了这难以言说神秘莫测到来的一切,为了她自己,她也必然得保持。什么都能乱,她绝对不能乱。 004、要求难解 夜里花费了接近两个时辰,将大管家送来的赙册清算统计完毕。 偌大个府邸,每日花销不少。府中养了那么多的人,虽说未必用得着那么多下人,但是作为将军府,应该有的一样都不能缺少,这即是脸面。 就如城郊庄园里养着的那大宗马,其实根本毫无用处,唯一的用处就是显摆了。 盛都之中,权贵名门,迎合兴起之风,俗称赶时髦。不过这赶时髦很费钱,大宗马长得特别好看,纯种的皆是杏色的毛发,鬃毛打蜡再好好打理,比人的发型都酷。 因为时髦,所以很多府邸都买进,养在庄园里显摆。 将军府也买了三匹,无非就是脸面问题,因为老夫人很在意这个。 几乎所有王公贵族,或是高官权贵都在城郊有庄园,制式明确,不准比主家的府邸面积大。 在庄园里养一些主人家喜欢的宠物,宴客之时拿得出手,甚至许多还会互相攀比。 将军府的庄园实用性还是极好的,在里面养了许多供食用的动物,黄羊,鹿,还有一些家禽。 那里头最值钱的,就是那三匹大宗马。 将军府的收入,就是俸禄了,已逝的老将军老夫人,还有那远在东疆边关的邺无渊。俸禄是相当多的,武将的俸禄等同于是用生命换来的,不是文官可比。 朝廷官员不得经商,将军府中倒是也有,只不过,那个经商的人是吕长山。 他在将军府生活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大概几岁的时候吧。在这府中学习,老夫人还特意给他请了教书先生来。三年前,他成年了,便搬出了将军府,之后就经商了。 感恩于将军府的栽培,这几年来,他可是没少给将军府送钱回来。 精巧的小算盘在她的手指下噼里啪啦作响,待得将全部的赙册清算统计完毕,已经过了半夜了。 回到床上睡下,秋天的盛都夜里清凉,这正是她喜欢的温度,她畏热。 开着窗子,夜风不断的吹进来,阮泱泱很快便睡着了。 翌日,微雨,在老夫人去世十七日之内,她须得每日都前往崇国寺诵经祈福超度。盛都的大户人家,皆是如此,并且都是由至亲儿女来完成。有时也不只是为了规矩,也是为了争一个孝顺的名声。 邺无渊不在,这一切全部由阮泱泱来执行,这整个将军府没有一人敢说由她来做不合适。因为老夫人在世时,真的很喜欢她。 即便她唤老夫人嫂子,可是根据老夫人那疼爱她的程度来看,已是与对待女儿无异。 起床,洗漱,换上素衣,长发半挽,饰以素钗。不点任何胭脂水粉,但亦是也掩不住她星眸皓齿顾盼生辉。 简单的用了些早膳,小棠也将昨晚的赙册送回了大管家那里,随后便出发了。 微雨,如同牛毛一样从天上簌簌而落,小梨为阮泱泱撑着鹅黄色的伞,主仆三人很快的上了马车。如同前些日子一样,照常的前往崇国寺。 毛毛细雨,打湿了地面,还有路边的花树。 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因为下雨,小梨和小棠都坐进了马车里。有她们两个在,阮泱泱也始终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终于,抵达崇国寺的台阶下,一直跟来的小厮放好马凳,马车里的人这才下去。 小梨先下去撑开伞,小棠走出去,之后扶着阮泱泱出来。 麻烦是麻烦,不过,一切都得按规矩来,尤其是在外面。 细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让人痒痒的声音,那直通崇国寺山门的台阶也被雨水给打湿了,看起来就好像刚刚经过洒扫一样。 四个小厮前后开路,中间主仆三人慢行,一步步的踩着台阶往上走。 蓦地,小梨瞧见了前方大约与他们相距十几阶台阶的地方,也有一行和他们差不多人在往山上走,有小厮有丫鬟,护着中央的一个裙带飘飘的女子。 “小姐你快看,前面那行人好像就是徐詹士府上的,奴婢以前见过他们家小厮,穿的就是那样的衣服。”小梨小声道,边说边伸手指给阮泱泱看。 顺着小梨的手看过去,阮泱泱的视线最后固定在了那被护在中央的女子身上,看发式一瞧就是个未婚的姑娘家。 “不知是不是徐詹士的长女。”阮泱泱看着,一边说道。 “奴婢去问问就知道了。”小棠胆子大,想知道是谁,一问便知。再说,她们也不是什么图谋不轨之人,将军府的人,在外还是很有面子的。 阮泱泱弯起红唇,之后轻轻颌首,准了她这个想法。 随着说话,那一行人已经进了山门。这边小棠快步的追上去,只是眨眼间也进了山门。 仍旧在台阶上慢行,阮泱泱环顾了一下四周,即便今日有雨,不过这来敬香的善信依旧不少。 扭头看向了山下,却忽然发现山下又停下了一行队伍,不同的是,这一行队伍都是僧人。大约七八个,都穿着同样的青色的僧衣,制式与崇国寺的完全不同,这不是崇国寺的僧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辆马车,马车门窗未开,也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人。 已经迈过了最后一个台阶,阮泱泱也收回了视线,正好小棠跑了回来,眉眼上都沾了细细的雨水。 “小姐,奴婢问到了,那就是徐詹士家的大小姐,就是那时老夫人相中的那位。”小棠边说边从小厮手里拿回雨伞。 “还真是?不过刚刚我瞧着,腿也不短呀!”阮泱泱微微蹙眉,尽管穿着裙子,但是迈台阶时一步一步的,看的最为清楚。 “奴婢瞧着也不短。”小棠微微点头,走进山门,一边小声附和。 “如果这种程度都算腿短的话,那不知什么样的叫做腿长?莫不是,得从肚脐眼儿那里就分叉?”她陷入迷惑,对邺无渊的要求有些无解了。 005、偶然 进入崇国寺,轻车熟路的前往供奉往生牌位的配殿。这配殿地处清幽,从后门出去,就都是银杏树。 银杏树之间还有佛塔,冒出尖尖来,神秘的让人想一探究竟。 跪在蒲团上,阮泱泱肩背挺直,闭上眼睛,默默的诵经。 那位每日也来此处诵经超度的僧人也在,敲着木鱼,有节奏的声音让人的心都跟着平静下来了。 香火味儿在飘荡,即便这是每日的任务,但阮泱泱其实挺喜欢来这里的。 不说其他,就是这一切平静的样子,就足以吸引她了。 如若此生,到时真无处可去,她想,遁入空门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老夫人在世时,曾想给她寻良配,将她嫁出去。但是挑选了不少,老夫人都不满意,觉得配不上她。 可没想到,这寻良配的事儿还没着落呢,她就忽然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没用上数天,便去世了。 如今想想,或许这一切也是天意。如今在这将军府,也没人能够想着给她相亲找丈夫了。往后,待得完成了老夫人的遗愿,邺无渊成亲生子,她功成身退,就遁入空门,落个清净。 思及这些,她诵经的速度也变慢,来到这个世界,莫名其妙! 外面的雨开始变大,拍打的声响烦躁不已,阮泱泱也不由得开始分神,去听那噼里啪啦的雨声。 “风雨天天有,不听自然无。女施主,静心。”敲木鱼的僧人根本没睁眼,却知道阮泱泱分神了。 闻言,阮泱泱立即缓缓地深吸口气,不再去听那下雨的声音,果然好多了。 无意识中,雨声就好像变小了。 雨越来越大,似乎今年从春日到眼下,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雨水落地,根本来不及渗入地下,积聚成小河流,盖过了地上的地砖,朝着低矮的方向奔流。 时辰到了,那僧人便停止了敲木鱼。起身,向阮泱泱微微颌首示意,之后就离开了。 外面雨那么大,僧人也没撑伞,更没有任何的迟疑躲避,就那么走了。 小梨和小棠扭头看,那僧人走出去,只是一个眨眼间,那僧衣就浇透了。 忍不住咂舌,两个人揉着双腿,一边艰难的站起身,“小姐,外面雨太大了,咱们还得等等才能回去。” 阮泱泱在俩人的搀扶下站起身,腿也是酸的,不过还能坚持。 “那就等等吧。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好似今年都不曾下过这么大的雨。”说着,阮泱泱接过小梨手里的香,朝着供奉的牌位三鞠躬。 敬了香,阮泱泱才转身缓缓的走到门口,视线沿着那些积聚成河的雨水移动,高处的台阶还好,下面都成水渠了。若一脚踩下去,鞋子都会被没过。 “是啊,今年的雨水并不充沛,眼下这会儿已经入秋了,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小梨在旁边点头,反正她不懂。 对于他们来说,如今只要将军好好的,那将军府就会一如既往。 “小姐,不然你去那边坐着歇一歇吧。这雨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不能走,奴婢看,连斋饭都吃不上了。”就算是僧人想送斋饭都走不出来,雨太大了。那油纸伞,估计被雨水一拍,就会碎掉。 “这雨若不停,今日我们都回不去了。”下大雨,小厮也去旁边的廊檐下避雨了,就更别说山下等待的下人了。马儿禁不住长久的淋雨,肯定已经离开山门下去躲雨了。 “那怎么办?”小梨眼睛睁大,总不能在这儿待一夜吧。 “寺中有专门供善信居住的禅房,可以借两间。不过再等等吧,兴许傍晚就停了。”阮泱泱微微摇头,回城路太远,根本就无法用两条腿走回去。 但阮泱泱的估算也出现了错误,几近傍晚,因为没有太阳,再加上天空乌云积聚,这天色就暗下来了。 雨还是那么大,那地上低矮的地方雨水流不出去,能没过人的脚踝。 寺中的小沙弥冒雨的来到此处,说是已经准备好了禅房,请他们过去。不过没有办法,他们过去也得冒雨,举什么伞都没用。 小沙弥浑身都是雨水,边说话雨水边顺着脸往下流。 无可奈何,只得冒雨了。阮泱泱叫小梨和小棠做好浑身湿透的准备,随后就走出了配殿。 走出廊檐所在之处,雨水兜头而下,衣服瞬间就湿了。 阮泱泱跟着那小沙弥走,一边挥手朝着一直躲在不远处廊檐下避雨的小厮随行,站在这里一夜哪成。 下了台阶,一脚便踩进了雨水之中,鞋子湿透,她可是很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小沙弥在前面带路,脚步飞快,那边四个小厮也跟了过来,踩得雨水飞溅。 朝着禅房的方向走,雨水已淋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梨和小棠刚出来时还打算撑开伞,只是刚刚把伞举起来,就被雨水拍的合拢上。 走上一条曲径,两侧都是银杏树,树上的雨水不断的往下落,也不比这外面好多少。 噼里啪啦,到处都是下雨的声音,忽然间,跟在两侧的小厮却忽然大喊了一声什么,阮泱泱也同时停下了脚步。 抬手擦掉脸上的雨水,她去看那几个小厮,然而雨水下一刻就又落了下来,她只来得及看到远处树丛中,好像有人影在动。 “小姐,那边有人交手。”小梨和小棠在两侧抓住她,一边往后退。四个小厮上前,挡在前面。 眼睛睁不开,阮泱泱反手抓紧了她们两个,一边大声道:“根据《大卫律》,在崇国寺打斗是要进刑狱司的。不要管,快走。” “他们过来了。”小棠大喊了一声,便松开了阮泱泱站在她身前。将军府所有的小厮和丫鬟都有些功夫,但也仅有一点儿而已,说是三脚猫不为过。 阮泱泱看不见,眨着糊在眼睛上的雨水尽力的看,模糊之中,只是看到小厮和扑过来的不明人士交手。可他们就是三脚猫,太菜了,根本没过一回合就被甩到了一边儿。 她想把小棠拽回来,叫她不要逞强,这崇国寺是有武僧的,功夫特别好,他们还会在寺中巡视,风雨不误,听到动静肯定会过来。 但伸手抓了个空,下一刻她就被什么撞了一下,另一侧小梨的手和她脱开,她就双脚离地朝后飞出去了。 006、兜头一盖 阮泱泱全无反应的时间,连眼睛都睁不开,耳朵所听到的就是倾盆大雨的声响。双脚离地,她是知道的,但也无法控制。 不过,却也好像只是飞起来了一下,下一刻她就觉得右臂一紧。身体转了一个大圈,一条手臂箍住了她的腰,之后双脚就落地了。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恍恍惚惚,睁不开眼睛,雨水沿着她的脸往下流。 箍住她腰间的那条手臂在确定她站稳了之后就松开了,她微微晃了晃,抬手擦掉眼睛上的雨水想睁眼,一件袍子从天而降,直接盖在了她的脑袋上。 袍子上都是雨水,可不是寻常的重量,砸的阮泱泱险些跌倒。 就在这时,两条手臂分别被抓住,小梨和小棠的声音传来,是叫她赶紧离开这儿。 即便是三脚猫的功夫,那也算功夫,在这大雨倾盆,天色昏暗的时候,还能拖拽着她离开此地。 那件不知哪儿来的外袍盖着她,眼下倒是能睁开眼睛,可是只能看得到脚底下。 小梨和小棠带着她迅速的离开,趟着没过了脚踝的雨水,朝着禅院而去。 终于,进了禅院,两个丫鬟一个冲过去开门,另一个扶着阮泱泱快步的冲进了禅房。 阮泱泱也缓缓地深吸了口气,抬手,把一直罩住她的外袍拿了下来,好长一件。 都是雨水,不过料子很好,正因为料子好,被雨水淋透了,特别的重。 拿在手里,举高,阮泱泱一边眨着眼睫上的雨水,一边看这件衣服,这不是小厮的衣服,更不是小梨和小棠的。 “小姐,快擦擦。”小梨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条干净的手巾,给她擦拭头上脸上的雨水。她浑身湿透,素色的衣裙也都贴在了身上,曲线玲珑,虽狼狈,却也别有一种美。 接过手巾擦拭,阮泱泱一边把手里的外袍递给了小梨,“这是谁的衣服?” “将军的呀。小姐,刚刚将军忽然出现,你没看到么?”阮泱泱那么一问,小梨的眼睛都跟着睁大了。小棠也在旁边边擦拭边点头,她们俩都看见了。 “将军?”阮泱泱微微蹙眉,她怎么不知道邺无渊回来了?再说,他若是返朝,应当会提早有消息传回来的啊。 “正是将军,奴婢没看错。将军和寺中的武僧师父一块过来的,那些不知名的歹人肯定跑不掉。”小棠边说边找火折子,天色暗了,这禅房里也很黑暗。 “不过将军回来怎么没提前通知府里呢?又正好来了崇国寺,莫不是着急,匆匆忙忙的回来,便来寺中祭奠老夫人了。”小梨说道。 阮泱泱没有言语,小梨的推测也算合理的一种,不过她却觉得并非如此。 看了看那件被放置在椅背上滴水的外袍,这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弄那一件衣服兜头扔在她身上。 “小姐,快进卧室。把这湿了的衣服脱了,奴婢快些烤干了,免得风寒。”两个小丫头手脚麻利,扶着阮泱泱进了内室。 卧室很小很小,不过那小床上被褥齐全。阮泱泱站在那儿任她们俩给自己宽衣,湿哒哒的衣裙,不住的滴水,她站在那儿,脚下一圈的水。 衣裙一件件褪去,中衣也褪下,她身上只着内衣。 白色的内衣是经过改良的,她无法穿这个世界里女人的内衣,无法束缚住,让她觉得自己好似随时都真空。 她长得高挑匀称,皮肤特别白皙,甚至乍一看好像白的有那么一点儿病态。 内衣也湿了,不过已无所谓,总是不能把这最后两件也脱了。 擦拭着滴水的头发,阮泱泱一边往床边走,她这会儿只能去床上待着了。 “小姐,你的腰怎么了?还有手臂。”小梨把阮泱泱的中衣递给小棠,扭头便看到了阮泱泱纤细的腰侧一片红紫。她的右小臂上也是,仔细那么一看,好像是手印。 闻言,阮泱泱低头看下去,腰侧一片红紫,一瞧,那就是一只手抓在那儿的痕迹。 右小臂也一样,在白皙的皮肤上特别的扎眼。 “无事,不疼。”的确是不怎么疼,不过这身体就这样,磕磕碰碰就极其显眼,像是受了什么大伤似得。如果真的伤得重,她早就叫了,因为她怕疼。 脱下灌满水的鞋子,阮泱泱上了床,用被子圈住自己的身体,一边擦拭着头发。 小梨和小棠在外面想法子烘干阮泱泱的衣裙,之后又处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手脚麻利,忙碌的不可开交。 卧室里的烛火点燃,朦朦胧胧的,阮泱泱坐在那儿思虑着刚刚的一切,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邺无渊没有任何动静的就回来了,他以前每次回来都会提前有人送消息,几乎会提前半个月。 正巧的,他悄悄回来就来到了崇国寺,正赶上寺中有歹人作乱。崇国寺是国寺,连皇上在每年新年之前都会来祈福,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在这里作乱,会进刑狱司,进了那地方,不死也扒层皮。 在老夫人去世之前,听说东疆的战事已经差不多停歇了,东夷人好似要递交求和书,就看皇上答应不答应了。 但这一切只是听说,具体情况,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 如今想想,或许也可能是真的,否则,邺无渊又怎么会回来呢。 头发擦拭半干,那手巾都湿透了,阮泱泱用被子裹紧自己,倒是觉得有些冷了。 外面的大雨还在继续,拍打的房顶好像都要碎了,屋子里光线朦胧,明明刚刚过了傍晚,这会儿却觉得好像已经时近半夜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那雨声终于开始变小了,小棠也把烤干的中衣送了进来。她们俩只是借着两盏烛火,就把中衣给烤干了。 “雨势小了,一会儿你们去瞧瞧,将军在哪里。”穿衣服,阮泱泱一边说道。 “是。”小棠立即应答。将军回来了,这可以算作是一件大事了。老夫人去世,他都没时间赶回来,想一想都没见着最后一面,外人都觉得遗憾。 007、大材小用? 雨势减小,小棠就跑出了禅房,不过片刻就回来了。 将军府跟随而来的小厮就在隔壁的禅院,有两个受了些轻伤,不过也不算太严重。 小棠把阮泱泱交代的事交给了他们去办,毕竟还下着小雨,总是不能让她跑来跑去的。 没过多久,就有小厮回来了,不是来传消息,而是送来了斋饭。 今日因为大雨被困在寺中的人不少,斋堂里做了不少的斋饭,小棠和小梨分别接过,就快步的送进了卧室。 阮泱泱穿着中衣,盘膝坐在床上,用被子裹着自己,乌发散在肩侧。眼下那一头乌发都干了,但大概是被雨水给淋得,她的脸倒是微微有些苍白,让她瞧着羸弱而又娇柔。 她一向端雅,如这般惹人怜惜的模样倒是少见。 “小姐,这斋堂还煮了姜汤呢,一大盅,你趁着热喝一些吧。被雨水淋了个通透,哪怕喝一口,也能去去寒。”小梨端着瓷盅过来,却见阮泱泱身体向后躲,脸上都是拒绝。 “小姐,姜汤驱寒的效果最好了。咱不多喝,就喝两口。”小棠也过来劝,一边拿着勺子要舀出来喂她。 “我不喝。”阮泱泱拒绝,并且拒绝的相当果断。她喝不得这种辛辣的东西,特别讨厌。 她一这样,小梨和小棠也跟着无奈,她们俩也知道她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那不然就一口?”小棠打着商量。 “一口也不要。你们俩喝了吧,喝干净了。”她继续拒绝,不由分说,她是不会喝这种东西的,简直就是上刑。 两个小丫头没办法,阮泱泱不吃的东西有很多,她若说不吃,那就真的不吃,一口都不会动。 将小桌子抬到床边,托盘上放置着斋饭。崇国寺的斋饭做的还是比较好的,干干净净,颜色也好看。都是素菜,阮泱泱无可挑剔,拿起筷子,便用起了饭菜。 那两个丫头将那一大盅姜汤分喝了,之后服侍阮泱泱用饭,她其实也吃不了多少,这些斋饭是三个人的份。不过,那也得等阮泱泱吃过了,她们才能吃。 就在这时,外面禅房的门被敲响,小棠立即跑出去开门。 敲门的是小厮,在门口与小棠说完话便离开了。 关上门,小棠又快步的跑回来,“小姐,将军身边的人来传话了,叫小姐今日宿在寺中。那伙在寺中作乱的歹人都被羁押起来了,叫小姐不要担心害怕,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小厮和奴婢早早回府一趟,为小姐取来衣物。” 看着小棠,阮泱泱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和邺无渊不熟,不过通过他的人传的话来看,他思虑的还挺周到的。 “将军觉得今日之事吓到小姐了?哪知道咱们小姐胆子可大了呢。除了去城郊庄园看到饲养的鸡吓得脸色发白,小姐就再没怕的了。”小梨边笑边说,有时无人,她也和小棠开阮泱泱的玩笑。毕竟像她这么一个完美的小姐,根本寻不到出错的时候。 深吸口气,阮泱泱也无奈,她不止怕鸡,她是怕长着尖尖嘴的所有会飞的家伙。她儿时被一只特别大的大公鸡啄过眼睛,在那一世的身体上,就有那只大公鸡留下的根本消除不掉的疤痕。就在眼角上,有一个圆坑,那就是大公鸡啄的。 她那时不过三五岁,年纪小长得小,在她的记忆里,那只公鸡特别的巨大,轻轻松松的就把她给扑倒了。她是亲眼看着它尖尖的喙直奔着她眼睛过来,只差那么毫厘,她眼珠子差点儿就废了。 哪怕此时回忆起,她后背上仍旧窜起一片鸡皮疙瘩。甚至不得不赶紧想一些别的,挤掉那一段记忆,太可怕了。 “将军终于回来了,不知什么时候离开?老夫人刚刚去世,其实也不太适合为将军寻良配。不过,先口头协定下来也未必不可。最起码这样,小姐能轻松些。”小棠拿起筷子吃饭,看了一眼吃的两腮鼓鼓的小梨,一边说道。 “说的是,我便是这个意思。如若这守孝认真说起来,须得三年。将军今年二十有一,即便是不立即成婚,先定下来也是可以的。”阮泱泱几不可微的颌首。 有的时候,这孝不是做给自己看的,而是做给别人看的。在别处或许还没那么多要求,但在盛都,太重要了。 如若上升到某种高度的话,哪怕这个人做尽恶事,但只要孝顺,孝顺的感天动地,那些恶事就会被削弱一半。 这一晚便在崇国寺中度过了,阮泱泱睡在卧室,小梨守在旁边,小棠则睡在外间。 清早,天刚微微亮,轻轻地敲门声响起,睡在外间的小棠就惊醒了。 悄悄地离开,里间那两个人毫无所觉。 直至太阳升起,这寺中开始撞钟,房间里的人也被吵醒,一大早离开的小棠就回来了。 回府拿回来了阮泱泱的衣服,从里到外。 “你这丫头起来的真早,你何时走的,我居然都不知道。”任由她们俩服侍自己穿衣,干净的衣服就是不一样。仍旧是一身素裙,清雅干净。 “那是因为将军的近卫天还没亮就来敲门了,不然奴婢哪能醒过来?不过,将军的近卫做事真麻利,带着奴婢下山回城,那马车跟飞起来一样,奴婢被颠的都要吐了。”小棠小声的吐槽。她原本以为今早是隔壁的小厮送她回去呢,哪想到居然是将军的近卫亲自送的她,受宠若惊。 “上阵杀敌的近卫,一大早的过来把你叫起来,来回飞奔,就为给小姐取衣裳?”小梨想着想着,就把这疑问说出来了。听起来,好奇怪呀。 阮泱泱动了动眼睛,却是没说什么,因为她也猜不透这般‘大材小用’是什么意思。 “咱们小姐可是小姑姑,现在是将军府的掌家人,哪能穿着不得体。”小棠扬了扬下颌,这便是原因,从一早出发到回来,就想通了。 “那倒是。”小梨想了想,也跟着点头,在理。 这两个丫头在她面前叽叽喳喳的,脑子是聪明,转的也很快。 不过阮泱泱还没见着邺无渊,也猜不准他什么意思。从昨晚知道他回来,她居然都没瞧见他。 “想必今日便能见着将军了,把昨日那件外袍拿上。”人回来了,她就只见着一件衣服,真是吃不准他什么心性。 008、冷淡 换了衣服,换了鞋子,她再次恢复了端雅秀丽,亦如往时。 正好小厮将斋饭送了来,老夫人去世十七日,今日是最后一天在寺中诵经祈福超度。明日起,可以不用再每天都来了。 简单的用了些,阮泱泱也没什么食欲,大概是昨天被雨淋得,她今日觉得身体不是太舒服。 用过早膳,两个丫头收拾了一下,之后便离开了禅房。 隔壁的小厮早就等在这禅院外了,待阮泱泱出来,四个小厮请安,之后两前两后,护着她离开。 昨天的大雨太大了,再加上整晚都是毛毛雨,今天虽是天晴了,可是无处不湿湿的。 两侧的银杏树还在不断的往下滴水,脚下的石砖亦是某一处积聚着没来得及渗走的雨水。呼吸之间,除却寺院中的香火气,就是这雨水的气味儿了。 昨晚被大雨滞留在寺中的人很多,一大早的,用过了斋饭,不少人离开,远远地都听到动静了。 走进配殿,敬香,之后跪在蒲团上。这些日子一直给诵经祈福的僧人也准时的抵达,很快的,木鱼声响起,阮泱泱也彻底沉静下了心,默默诵经。 殿内,香火一直在缭绕,木鱼的声音能够让人很快的进入到状态之中,所有的杂念都尽数被抹去。 那师父说过,阮泱泱还是十分有慧根的。 这一点来说,小梨和小棠就相差甚远了,她们俩跪在那儿,这些天来如同受刑。因为做不到心静,所以时间就特别难熬。一个上午的时间,于她们来说漫长可如一天。 阳光顺着打开的殿门照射进来,将她们三个跪在那里的人笼罩在其中,暖暖的。 蓦地,一道身影出现在这一片阳光中,小棠和小梨始终都睁着眼睛,第一时间便看到那忽然出现的影子了。 随后,俩人扭头往后看,立即就慌慌张张的站起身。跪的时间太久,俩人都有些跌跌撞撞。 两个人快速的站在一侧,之后朝着那人屈膝请安。 那暗色的身影由两个人面前走过,一步一步,最后在阮泱泱的旁边停下了脚步。 小梨迅速的将一个蒲团挪过去,放置在那人身前,后退时稍稍看了他一眼,将军修长坚毅,不着戎装,只一身暗色的长袍。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是让人有些不敢靠近,府中的卫兵曾说过,将军这是杀了太多人,满手鲜血的气势。 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那股子血味儿却是遮不掉的。 小梨觉得,卫兵说的很对。卫兵们还整日带着兵器呢,但是,哪及得上将军空着双手时的气势。 下一刻,邺无渊便撩起袍子跪在了蒲团上,外袍坠地,阳光好似也暖不了那股子冰冷的杀气。 这期间,木鱼声不停,默默诵经的声音也没停。而自邺无渊进来,包括小梨和小棠在内,都没动静,以至于阮泱泱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直至她呼吸时,觉得香火味儿之中又掺杂着那么一丝冷冽,她才回神儿。 缓缓睁开眼睛,眼角的余光便瞥见自己旁边有个人,她慢慢转头,坚毅而略显严肃的侧脸就进入了视线当中。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就知道他今天肯定会来的。匆匆忙忙又神秘兮兮的回到盛都,昨晚又不知做什么去了,今日是最后一日为老夫人诵经祈福,他若不来,那真是说不过去。 邺无渊不过二十一岁,当然了,是比她这个身体年纪要大的。但是,他看起来不太像二十一岁,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稳严肃。又有点儿冷冷的,像是对这些不相干的人爱答不理似得。 前几次见他,都是这个样子。但也有改变,就是他瞧着长大了些?这般一看,只觉得冷气更甚。 他到底是什么性子阮泱泱不知道,但老将军是真的自带一股沙场的气息,尤其是他在盯着谁看的时候,无端的让人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尽管有时可能也根本没做什么亏心事。 那就是气场,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 看着他,在她这个视角,能瞧见他闭上眼睛时很长的睫毛。虽常年在边关,战事也不少,不过邺无渊并不是一个粗糙大汉。皮肤算不得特别白皙,但也不黑,墨发完整的束在发顶,脸全部露出来,干干净净,他真的挺帅的。 所以也不知哪年,他返朝,就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动,都说他这少年将军英俊的不得了。老夫人那段时间也见了不少各府派来打探消息的伐柯人,不过也仅仅是几天过去,也不知从哪儿传回来的消息,说邺无渊恐女,并且恐的厉害。 甚至还说边关两军交战,东夷专门设立了一个女子前锋队,就是用来吓唬邺无渊的。 这种事,在盛都这个地方,会被放大无数倍,传扬了许久,单单是阮泱泱就听到各种版本的。 谣言嘛,谁信谁傻瓜,连老夫人都没放在眼里。 或许是因为她一直盯着他看,邺无渊也蓦地睁开了眼睛,下一刻,他转过脸来,便和阮泱泱四目相对。 阳光照在他一半的脸,半明半暗,不过,他长得真的挺帅的,阮泱泱看着他,下一刻便弯起了眉眼,“将军。” 邺无渊的视线在她明媚如花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后又转了回去,“嗯。”他答应,就一声,低低的。 府里的人都叫她小姑姑,连年过半百的大管家都那么叫她。不过,邺无渊从来没有,最多叫一句阮小姐。 他这态度,阮泱泱也不甚在意,前两次见他他都这样。 阮泱泱笑意不变,这是一种公式化的笑容,不过分冷淡也不过分热情,更可以说是一张面具。 “将军未来得及回家见老夫人最后一面,虽是遗憾,不过老夫人并未抱怨。临终时,叫我转告将军,她去见老将军了,要将军一定要保重身体。何时回来了,便去她墓前上柱香磕几个头,此生母子缘分已尽,将军切莫悲伤。”她轻声说着,一边转头看向供奉在高处的往生牌位。老夫人是个了不起的女子,最起码在这个时代,她这样的女子极其少见。 邺无渊没有言语,跪在那里,肩背挺拔。 他像高崖之上风雨都撼动不得的青松,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依旧坚不可摧,挺拔屹立。 009、那是两条好腿 终于,到了时辰,木鱼声停歇,阮泱泱也缓缓地深吸口气,睁开了眼睛。 一直立在门口的小梨和小棠快步过来,将阮泱泱扶起来,跪的时间久了,两条腿好似都不是她的了。 旁边那个人也站起了身,他比她高一头,跪在那儿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站起来了,那种来自身高上的压迫感无形而来。 阮泱泱在女子当中就不算矮了,身边跟着的这两个丫头年纪小,个头更不高。她与她们说话无不是低着头,这会儿这种优势被碾压,她也难得的抬起头去看人。 跟师父告别,随后阮泱泱示意小梨将点燃的那炷香送到邺无渊手里,他也该给老夫人上柱香了。 走到邺无渊身侧,小梨被衬托的就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低着头把手里的那炷香送到邺无渊面前。 他垂眸看了一眼,之后单手接过,手修长,指腹上都是硬茧,手背上的血管也极其清晰。 上前一步,他高举手中的香,三鞠躬。 其实,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情绪,对于母亲去世,都未能见到最后一面,他是如何想的,真的查探不出。 敬了香,小梨立即接过插好。 期间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邺无渊的脸,只瞥见了他抿起的唇角,透着不可摧的坚硬。 “不知将军是要回府亦或是还有其他公务?此次回来,又何时启程?”一切做完,阮泱泱也缓和了双腿的酸痛,她按常例询问,毕竟他回来了,府中得尽快收拾一下,他现在才是将军府真正的主人。 邺无渊缓缓的转身,微微垂眸看着她,“先将你送回府里,我进宫面圣。傍晚,便回府。”一字一句,他好像在挑最简洁的字在说。 阮泱泱轻轻点头,“好,我知道了。” 再无话,而且时辰也到了,该回府了。 看着邺无渊先走出去,阮泱泱才走出配殿。 他的近卫就守在这台阶下,都穿着一样的黑色劲装,手上携带兵器。 就算没穿戎装,身着便服,可是他们一看就和寻常府邸的卫兵护院什么的不一样。杀气特别浓,若是在都是人群的街上相遇,肯定会避开远远地。 邺无渊顺着台阶走下去,他走路时没有声音,看似每一步都很沉,可是脚落地时却是无声的。 背影颀长,不是那么太过壮硕,但又十分结实。 顺着台阶走下来,阮泱泱也不由得长舒口气,一个上午没喝一口水,大概是因为昨天被雨淋了,眼下被太阳晒着,她有那么几分不适。 往山门处走,这条路径,阮泱泱已经很熟了。邺无渊就走在前面一米开外,毕竟也不太熟,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小姐,将军的外袍。”小梨手里有个包袱,那里面放置着阮泱泱换下来的衣服,还有邺无渊的那件外袍。 “给我。”也想起这事儿来,关于昨晚的事儿,她还没道谢呢。 小梨迅速的把那件外袍拿出来,已经干了,但也依旧沉甸甸的,这料子极好。 拿在手里,她加快脚步,朝着邺无渊走去。 还没说话呢,前方忽然出现另外一行人,居然是昨天也因为大雨被滞留在寺中的徐詹士家的大小姐。 大概是府里的人来接了,所以人比昨日看到的多。 同样都是往山门那边走,正巧碰见了,那徐大小姐一眼便瞧见了邺无渊,毕竟他也真算是鹤立鸡群。 似乎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她前后左右的人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徐大小姐,看来昨日也是被大雨隔住了。听闻徐大小姐是为了徐夫人生辰特意来崇国寺祈福的,徐大小姐真是孝心可嘉。”他们停在那儿也没人说话,完全就是堵在那儿了。走到近前,不说话也不太好。邺无渊显然没打算开口,阮泱泱便笑着先开口。 “您一定是小姑姑吧,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终于得见,淑儿有礼了。”徐大小姐回过神儿来,随后迎了过来。到底是大家闺秀,无论说话亦或是举手投足,还是很大气的,就是脸有点儿红扑扑的。 “徐大小姐切莫多礼。”阮泱泱把手里的外袍递给小梨,之后虚扶了一下徐大小姐。 重新站直,徐大小姐这才转眼看了看邺无渊,“将军,淑儿有礼了。” 邺无渊几不可微的点了点头,但始终没有看她。好像只是被阻住了去路,不得不停下站在那儿而已。 阮泱泱的视线在徐大小姐的脸上转了转,嘴角的笑也不由加深。 就在这时,徐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提醒她该下山了。 由此,徐大小姐再次向阮泱泱和邺无渊告辞,随后便先离开了。 徐府的一行人也特别懂规矩,屈膝弯腰的后退了几步,之后才随着徐大小姐离开。 阮泱泱的视线固定在徐大小姐的身上,更多的是她的腿上。人家大小姐长得挺好的,算不得什么闭月羞花,但也灵动可人。身材也不错,不胖不瘦的。 “将军,你看看徐大小姐的腿怎么样?”她微微歪头,压低了声音,问道。 邺无渊直视前方,听到她说话,才缓缓的把视线落在那已经走出山门的人身上,但没吱声。 歪头看他,阮泱泱放缓了自己的声音,“那是两条好腿,将军再仔细看看?”画像嘛,肯定有误差,哪有亲眼看看真人来得实在。 下一刻,邺无渊缓缓的低头,看向她,面无表情,甚至微冷。 一看他面色,阮泱泱就明白了,笑意不变,她继续道:“将军可能都忘了,老夫人曾相中过这徐大小姐,还给将军看过画像。当然了,将军的终身大事,并非儿戏,委实不能随意了,还得慎重一些。” 邺无渊没回答,只是收回视线便走了。 阮泱泱脸上的笑始终没变,心里头却在翻白眼儿,他还生气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呗,至于给她冷脸看么? 大长腿?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大长腿! 不如都给和他相亲的姑娘安两个高跷,见他的时候踩着高跷,免得他嫌人家腿短。 010、帮将军换药 往山门的方向走,也不知怎的,天上飘过来一片很大的乌云,遮住了太阳。 阳光被遮盖,崇国寺好似也瞬间暗了下来,一时之间连佛塔银杏都没了光彩似得。 阮泱泱不由停下脚步,一边仰头往天上看,遮住阳光的那一片黑云面积很广,看样子,是又要下雨了。 长长的石阶延伸向下,有来往的善信,还有一行青色僧衣,即将走到山门。 天地无光,唯独山门那儿仰头看着天空的阮泱泱清丽无双,或许是因为她站着的位置,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动作,无光之处,她自有光芒。 走上山门近处的一行青色僧衣当中,一个僧人面容温祥,肤色莹白如玉,隐有透明之势。 他步步向前,却又缓和而不焦躁,即便头顶黑云突至。 一直直视前方的眼眸一动,便看到了那仰头看天的姑娘。 正好,阮泱泱收回视线,便注意到了那一行穿着不同于崇国寺僧衣的僧人,又一眼看见了那个僧人。 她见过崇国寺的住持,只觉得他万分祥和,好似看穿了世间一切纷扰俗事。 而这位……法相庄严,瑞光隐现,又凛然不可侵犯。她不知道得道的高僧是什么样儿,但想来也就是这位这样了吧,头顶上好像有圣光。 四目相对,阮泱泱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收回了视线,下山。 乌云很快的占据了上风,阮泱泱的脚步也加快,走下山,马车都已经等在那儿了。 两辆马车,一辆是昨日来崇国寺,府里来的马车。还有另外一辆外观很素的马车,那些近卫骑在马上,在那马车四周。 上了府里的那辆马车,很快的,便调转方向离开了崇国寺。 邺无渊说他要先进宫面圣,傍晚才回来。那么,一会儿回府,就得赶紧将该准备都准备起来。 他喜欢吃什么东西,阮泱泱还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和老夫人聊天无数,关于他在生活上的一些喜好,她差不多都了解。 车马一直被护送到将军府,顺利的进了府中,缓缓停下。 从马车里出来,回来的只有这一辆马车,邺无渊已经离开了,他要进宫面圣。 “去把尚青叫来。”从马车上下来,阮泱泱也顾不上这个时辰该用饭或是喝水了,邺无渊傍晚会回府,该准备的得早点儿准备起来了。 天色阴沉,被乌云全部笼罩住,这雨很快就会落下来了。 尚青很快来了玉衡阁,阮泱泱一番交代,他也一一记下来,之后匆匆离开。 将军回府,于这整个府邸来说可是大事。 昨日被雨水淋得通透,趁着下午有时间,阮泱泱也沐浴了一番,身体倒是还好,主要是头发太长,若是不洗,特别难受。 外面果然下起了雨,虽不似昨天那么大,不过仍旧是特别的吵闹。 从浴桶里出来,小梨拿着药膏将她腰间和手臂的红紫处涂抹了一番,她皮娇肉嫩,但凡磕磕碰碰,瞧着都特别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受到了什么摧残。 穿好了衣服,走出浴室,闻到的便是从打开的窗子吹进来的雨水的气味儿。 没有回卧室,阮泱泱直接坐在了软榻上,正好有风吹进来,这种温度太舒服了。 小梨和小棠担心她头发湿着再吹风会风寒,便站在后面尽力的给她擦拭头发。她畏热,所以就喜欢待在凉爽的地方,到了冬天,就是她最舒适的时节。 整个下午一直在下雨,不过府里的人还是冒雨过来了几次,做准备时,有些东西不太确定,不得不特意跑来询问。 邺无渊的住处是将军府里所有居所最大的,院子里啥也没有,是为了方便他每日习武。尽管,他好似也没住过多久。 正因为他不住,所以那里的洒扫也只是按照常例,如今回来了,负责收拾开阳阁的下人抓不准,生怕会出错,整个下午,属他们来的次数最多。 都不了解邺无渊的脾性,这种时候,一切听从阮泱泱是最正确的。 尽管是雨不停,但庄园那边也及时的送来了鹿肉,这是将军喜欢吃的。 不停歇的雨,也挡不住这将军府中的热火朝天。 天色暗下来,也终于有人来禀报,说是将军回府了。 随行他回来的还有十几个亲卫,不过,如何安置这些人,早就有准备,尚青去忙活了。 雨好像稍稍小了许多,阮泱泱也查看了一下送来的晚膳,今晚厨房所有的菜色都送过来了一份,尽管有她不吃的,但还是需要她亲眼瞧一瞧。 全部看了一圈,阮泱泱微微点头,她还是满意的。 随后,小梨把她不吃的撤到旁边,她这才坐下来用饭。 “小姐,一会儿是不是得去见一见将军?”以往将军回来,老夫人都要和他一同用一顿饭。不过老夫人现在不在了,阮泱泱与他一同用饭也不合理。但,还是应当去正式的见一面才行。 “嗯,待将军用过晚膳吧。将那件外袍拿着,今天也没来得及还给他。”还得道谢呢。 时辰差不多了,开阳阁那边也有下人过来禀报,说已经将饭菜都撤出来了,显然邺无渊已经用完了晚膳。 而且,二房那边去拜见过了,是赶在将军还未用完晚膳的时候过去的。有那么几分没眼力见,可二房一向那样,也不算稀奇。 正好雨也停了,带上了那件外袍,便离开了玉衡阁。 将军府很大,府邸后方还有一片人工湖呢,甚至可以在湖面上泛舟。但这是将军府,也没人有这个情趣,那湖里养了许多的鱼,几乎泛滥成灾。 玉衡阁和开阳阁相距很远,属于两个对角。灯火通明,雨水的气味儿飘荡,终于走到了这儿,门口有亲卫在值守。 客气的求见邺无渊,亲卫倒是也没阻拦,直接就放行了。 小梨和小棠有那么点儿诧异,居然都不用通报的,看来将军是早就猜到今晚会有不少人来求见。 走进开阳阁,院子里没有那么多的装饰,地上都是白色的石子,踩在上面发出响声。 终于抵达大厅前,这开阳阁里是没有小厮的,更别说丫鬟了。只有大门口有亲卫值守,偌大的住处,唯有邺无渊一人。 “将军,小姐求见。”在门口,小棠自己通报了一声。 “进。”下一刻,低沉略冷的声音传来,就那么一个字儿。 走进去,这大厅里简简单单,唯独正对着门的高台上放置着一把长剑。邺无渊不在大厅,而是在左侧的内室。 朝着内室走去,跨过了门槛,便看到了坐在横榻上的邺无渊。他换了一身暗紫色的长袍,同色的外衫,旁边便是矮桌,桌子上摆着刚刚打开的药膏,以及一卷纱布。 小梨和小棠在门口处便停下了,阮泱泱自己拿着那件折叠起来的外袍走了过去。 她走近,那个在挽右臂衣袖的人也抬起了头。或许是因为衣服的原因,灯火下,他看着干干净净又白皙。 看了看那药膏和纱布,又看了看他已经卷起一层的衣袖,“将军受伤了?”她来的不太是时候,他好像在给自己换药。 “嗯。”收回视线,邺无渊继续挽衣袖,单手摆弄,似乎不是那么太灵便。 “我叫小厮过来给将军换药吧。”虽说这里没下人,但外面有亲卫啊,他干嘛不叫人来帮他。 “不用。”这回是两个字,他微微低头,额头和那剑眉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 站在那儿,阮泱泱看着他,本来想说话,但显然得等他弄完了再说。 终于把最后一层衣袖也挽了起来,他小臂上缠着的纱布也进入视线当中,纱布上还有血呢。 阮泱泱也不由得皱眉,她最怕疼了。 解纱布,之前的纱布是打结了,他单手拆有点儿费劲。 站在那儿,看他拆了几次还没成功,阮泱泱也几不可微的跟着眨眼睛使力,最后终于忍不住,“我来帮将军换药吧?” 邺无渊手一顿,之后抬眼看向她,或许因为灯火,他眼睛看起来有两簇光亮,“好。”他答应了。 011、给我庆贺生辰?好 把手里的外袍放到横榻的另一侧,阮泱泱随后蹲下。 抓住他的手腕,硬邦邦的,即便他没运力,但是也足以窥见他有多结实,估摸着皮肤下面就是肌肉。 把他的手摆正,她开始解之前那纱布的打结处,打的是死结,也难怪他解了那么长时间解不开。 或许是因为纱布上有血,所以她呼吸之时都能闻得到一丝血味儿。 纤细的手指很灵活,把那死结解开了。随后,她一点一点的将纱布往下扯,动作很轻,她担心会弄疼他。 一圈一圈的拆,她一直低垂着眼睛,很是认真。 额头光洁,眉心却微微蹙起,随着纱布剩下最后一层,看到那上面更多的血,她眉心蹙的也愈发厉害。 最后一层纱布和伤口粘在了一起,这包扎的也够潦草的。 阮泱泱试探了一下,但没敢往下扯,这般一用劲儿,他这伤口非得崩开不可。 忽的抬头,她便看进了邺无渊的眼睛里,还以为他在盯着自己伤处呢,谁承想他在盯着她看。 纤长的眼睫闪了闪,“将军,你稍稍等一下,我叫丫鬟拿一些清酒过来。” 她抬头后,邺无渊的眼睛就看向了别处,闻言,他微微颌首,同意了。 起身,阮泱泱快步走出去。 片刻后,她再次回来,内室里,邺无渊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造型。 手里拿着一瓶清酒,还有另外一卷纱布小剪刀。 快步的走到邺无渊面前,她再次蹲下,剪下一截纱布折叠起来,把清酒倒在其上,浸湿。 再次抓住邺无渊的手腕,用沾了清酒的纱布一点点的浸润,润湿那已经粘在伤口上的纱布。 她的动作很轻,或许是因为自己特别怕疼,手上就更轻了。 终于全部浸湿了,阮泱泱放下手里浸酒的纱布,之后一点点的把他手臂上的纱布揭下来。 他是真的结实,小臂坚硬,她一手托着,好像在托着什么花岗岩。 终于把那层纱布揭下来,他的伤口也露出来了,一条横向的伤口,一指长,可是很深。中间的部位皮肉根本没愈合,血和血痂都在上头,看的她都开始疼了。 除此之外,他手臂上还有一些别的疤痕,刀剑所伤,又没有经过细心的护理,疤痕看着有些狰狞。 再次用浸酒的纱布擦拭伤口周围,把那些干涸的血都擦拭掉,条件反射的,她边擦拭边轻轻地吹气。 温热的气如同最温柔的风,吹在邺无渊的手臂上,那一瞬间,他的手便握成了拳。 接着轻轻地吹,那些伤口边缘干涸的血迹倒是都被擦拭下来了。 只不过,她忽然发现,他这手臂都绷起来了,比刚刚还要硬。 视线向下,便瞧见了他握紧的拳头,那手背上的血管凸起,乍一看有些吓人。 抬头,再次看进他的眼睛里,“将军,很疼么?” 眼睫一动,邺无渊微微摇头,“不疼。” 不疼就好,只是不疼为啥要握拳?想揍人么。 擦拭干净,她这才将那药瓶拿过来,里面是粉末,药味儿很浓。 撒到他的伤口上,一点点的撒均匀,那些药粉落在了绽开的伤口里,阮泱泱觉得肯定很疼很疼。 她最怕疼了,这种伤口若是落在自己身上,估计她眼泪得不停地流。 轻轻地吹,是要那伤口尽量干涸,否则再次缠上纱布,还是会沾上。 阮泱泱倒也不是很有处理伤口的经验,只是用最简单的想法来处理。 她在轻吹,那个人却是始终垂眸盯着她,手依旧是握紧的,略僵直。 吹得差不多,阮泱泱这才剪下一截干净的纱布来,折叠好,放置在他的伤口上。又拿起另外的一卷纱布,开始一圈一圈的缠在他手臂上。 她动作不疾不徐,保证不会出错,力气也不大,不至于会弄疼他。 缠好,打结,她打的可不是死结,是可以一扯就解开的。 做完,她又把他挽起来的衣袖一层一层的放下来。 “好了。”站起身,阮泱泱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摆放好,随后才看向他。 邺无渊收回手臂,从他动作来看,他好似并不觉得疼,因为举止很自如。 “昨日在崇国寺遇险,将军及时赶到,并救了我,还未向将军道谢。”阮泱泱也没坐下,站在那儿,她轻声道。 缓缓抬头看向她,邺无渊的面色看起来很平静,他的瞳眸是棕色的,许是因为此时没有日光,瞧着有些深暗,“不用道谢。母亲去世,丧礼之事全部由你一人操办。去崇国寺诵经祈福,风雨不误,本该我做之事,全部落在了你身上,是我该向你道谢。”他看着她,说话时,眼睛都没有眨过。 他这道谢,可没什么诚意。面无表情,还一直盯着她瞅。 “得老将军与老夫人恩情,安然在将军府长大。能为他们做一些事情,是应该的。将军在边关,战事频繁,无法抽身,老夫人从未怨过将军。”主要太远了,将消息送到边关,也根本就来不及了。 “你在府中四年,对这里极其熟悉,甚至比我熟悉。母亲去世,这府中你便当家做主吧。”邺无渊忽然道。 阮泱泱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挺郑重的跟她说了这事儿。严格来说,她就是个外人,当将军府的家,不太合适。他回来了,他才是真正的主人。但谁想到,他还真把这将军府交给她了。 “是。”没有推脱,阮泱泱便应承下来了。毕竟,他可能很快就又回边关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又在看着她,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阮泱泱站在那儿想了想,猛然想起一事来,“不知将军此次回来会住几日?我记得十天后就是十月初一,是将军的生辰。老夫人在世时,曾数次说过,她从没为将军庆贺过生辰。如果此次时间充足的话,那今年将军的生辰便在府里过吧。”过生辰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打探他在府里住多久,赶紧把相亲的事儿给办了。吕长山一直在帮忙搜集各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的情况,正好他回来了,千载难逢。 “你给我庆贺生辰,好。”他略一思虑,之后就同意了。 阮泱泱弯起眉眼,娇然如花,明媚无双,太好了! 012、慕泱 还未告辞,外面,亲卫忽然走进来了。 亲卫的步子迈的大,两三步就走到了邺无渊面前,手里是一封信。 邺无渊接过,那亲卫就退下了,全程没说一句话。 拆开了信封,邺无渊抽出了里面的信,倒是也没因为阮泱泱还在这儿就遮遮掩掩。 当然了,阮泱泱也不至于去看他的信,转过眼睛,脑子里计算着这段时日要如何把握时机。 大眼睛,高鼻梁,大长腿,总体来说,比较难。 她陷入自己的思索,如若真的能小人之心的去瞟一眼,她就能看到那封信的抬头名讳,慕泱。 眼角余光瞥见邺无渊把手里的那封信又重新装回了信封里,她这才转过脸来,“将军,天色晚了,我便回去了,将军好好休息。” 微微抬眼看着她,邺无渊还是一样的表情,他也不眨眼睛,棕色的眼眸变得颜色偏深,只是看着她。片刻后,他几不可微的颌首,“回去吧。” 后退了两步,阮泱泱才转身离开,小梨和小棠一直守在门口,见她出来,立即跟上。 直至离开开阳阁很远,阮泱泱才若有似无的长舒口气,“小棠,你去找尚青,要他尽快的去吕长山那儿跑一趟。转告吕长山,我这边着急,让他尽快。” “是。”小棠得令,迅速的离开。 “小姐,奴婢刚刚在门口都听到了,看来将军这次回府,会待上很久。”小梨小声的说道。 “虽不知边关情况如何,但看他身上的伤,我觉得即便战事停了,怕是也没那么消停。”他那伤明显是新的,都没超过两三天。也就是说,他兴许在回盛都的路上,还遇到了什么,才会受伤。 “小姐,将军的伤很重么?”小梨没看见,若不是今日阮泱泱正好进去,估计他也是自己给自己处理,不给别人看。 “可能在他看来,就是小伤吧。不过,瞧着就很疼。”她怕疼,她可忍不了。 “奴婢也怕疼。”小梨想了想,她也是怕的。身在东疆,身在边关,随时随地发生战事,不知得多危险。想一想她只跟着府里的卫兵学了些简单的拳脚功夫,有时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但到了战场上,估计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住。 一夜过去,翌日,吕长山就回来了。 他回来,第一时间先去见了邺无渊,虽说他是被养在将军府,不过见邺无渊的次数也有限。 很快的,他便来了玉衡阁,小梨通报之后,他才进来。 吕长山长得瘦,个子也不算高,他是娘胎里带来的身体弱。不过,他是个十分有个人魅力的人,言谈举止没有将门之风,却像个读书人。 “多日不见,长山在这儿有礼了,小姑姑安好。”进了门,吕长山先行拱手作揖,面带笑容。 “吕公子可别客气了,我们小姐急的不得了,快把你带来的东西交上来吧。”小棠快步的走到吕长山身边,讨要他手里头的东西。 “瞧把小棠姑娘急的,这不都带来了嘛。不过,时间不充裕,只调查了这些。看看是否合意,若不合意你也别气馁,反正这大卫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多得是。”走过来,在软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之后一手接过小梨递过来的茶杯。 小棠把吕长山拿回来的两个手臂那么粗的竹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送到阮泱泱手里。 “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是有很多,但是,合心意的可能没多少了。”阮泱泱叹口气,之后打开那些卷起来的纸张。那都是画,画的都是姑娘。 展开,阮泱泱上下的看了看,便不由得叹口气,“你找的画师的确是丹青高手,不过,这些姑娘的脸啊,都失真。”这么翻了一下,她怎么觉得没有很大的差别呢。 “我觉着画的挺好,跟本人没有太大的差异。”吕长山微微摇头,放下茶盏,吕长山觉得阮泱泱此言差矣。每个姑娘都不一样,大相径庭。 微微挑眉,阮泱泱又看了几张,随后再次看向吕长山,“长山,如若要你在这里头找出一个最漂亮的,譬如高鼻梁,大长腿,你能分辨出来么?” 吕长山略微思虑,随后点头,“不管如何,在下也算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既然如此,你给我讲讲。”说着,她把手中的画给了小棠,要她一一展示给吕长山看。 小棠接令,和小梨配合,两个人开始展开画,给他看。 吕长山坐在那儿瞧着,还真是一一的说出了这些姑娘每一个之间的差别。 阮泱泱也歪头看,此时倒是能根据身长什么的看出些差别来,可是脸…… 全部看完,小梨和小棠把那些画都收了起来,阮泱泱坐在那儿看着吕长山,“哪一位最漂亮?腿最长?” 吕长山想了想,“若说最漂亮,那自然是小姑姑。” 无言以对,怎么得出这个答案的?她又不在那选项里。 “吕公子说得对,若说最漂亮,最端庄,谁能比得过小姐?但其实这般一想,将军之前都不满意,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有小姐做对比,自然是哪个都不合意。”小棠立即响应,其实这个想法她早就想说了。 小梨跟着点头,这么一想,是这样没错了。 “你们几个人,说着说着,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相貌这种东西,我认为每个人都各具特色,分出高低来,未免太浅显了。当然了,可能男人不是这么认为的。长山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或许和寻常男人的审美有些差别。算了,就不在你这儿找答案了,我再找个直男来吧。”她放弃在吕长山这儿得灵感了。 “瞧把你愁得,别着急,将军此次,怕是不会那么快回边关。时间那么多,我还能再搜罗不少来,你等着就成了。”吕长山微微摇头,看得出她是苦恼。她有苦恼,他自然帮忙。他最初离开将军府外出经商,遇到了不少困难,阮泱泱给了他不少帮助。她给他拿了数次主意,帮忙解决了不少麻烦,她的主意各个好。甚至有一次,货物积压,没钱周转,她亦是什么话都没说的就把自己这几年攒下来的钱都拿给他了。如此情义,她遇难事,他自然义无反顾相帮。 “你又得到什么消息了?”许是因为经商的原因,吕长山对这整个大卫各处的消息都极其灵通。 “边关战事估计要停了,打了这么多年,东夷也是熬不起了。据说,东夷墨府的少将军手段毒辣,他们墨府掌控东夷所有权利,皇帝就是傀儡。想一想,他们一个不需要皇帝命令的军队不想打了,那肯定是遇到难事了。”不然的话,有皇帝命令在,不想打也得打。 阮泱泱缓缓的点头,对这个世界,除却盛都外,她都不是太了解。毕竟,也没时间去了解。 013、最美不过小姑姑 阮泱泱决定找个直男来给她点儿灵感,届时跟邺无渊提起相亲这事儿的时候,最好第一回就能拿出质量比较高的,符合他审美的。 而这个直男,尚青最为合适。 他年纪不算大,但是因为跟着老管家,有时的确是八面玲珑吧,但骨子里和吕长山是不一样的。 由此,在得知邺无渊去墓地祭拜老夫人的时候,就把尚青给叫来了。 尚青匆匆赶到,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听小棠说完,他就笑了,“小姑姑心里没底了。” “是没底啊,我想一次就成功,可不想受打击。”老夫人被自己儿子打击过多次,她愁得不得了。 “别着急,咱们将军军功赫赫,那多少官家都想上杆子巴结呢。再说将军多英俊,指不定多少姑娘想生扑。没准儿,忽然间哪一个,他就看上眼了。”尚青接着说,无不是宽慰阮泱泱的话。 “倒是希望将军的缘分能够早早降临,不过咱们还是仍需努力。尚青你虽说很年轻,但眼光还是不错的。吕公子昨日送来的这些画像,你来瞧瞧,哪个最漂亮,腿最长。”言语之间带着点儿吹捧,尚青果然很高兴。 由此,小梨和小棠便开始了,两个人一个负责撑开画像给尚青展示,另一个给搭把手。 尚青也格外认真,阮泱泱则坐在旁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她不了解邺无渊,但通过他之前拒绝老夫人时说的那些不满意的理由,可见审美就是个妥妥的钢铁直男。直男的审美,大同小异,也就是在视觉上,一定要完美。 很快的,全部展示完毕,小梨也把刚刚所有的画像都平铺在了桌子椅子上,等着尚青过去,指点哪一个在他心里是最美丽的。 尚青起身,走过去,又全部都看了一遍,他好像还有点儿苦恼。 “到底哪一个最好看?奴婢觉得,腿最长的应当是尹参议家的二小姐。”小棠跟在尚青身边,一边说道。 尚青轻轻地叹口气,“腿到底长不长,在画中其实看不真切。要说样貌的话……哪个最美丽,有小姑姑珠玉在前,哪个都不敢说最美丽。” 还等着他答案的阮泱泱挑眉,“又扯我做什么?这个时候无需奉承我。”这小子,倒是学会吕长山那一套了。 “小的说的是真的,绝无虚假。”尚青立即表示自己不是奉承。小姑姑之美貌,整个将军府那都是认同的。 无言以对,“算了,你回去吧。要为将军办生辰,但老夫人刚刚去世,自是不宜大操大办,便在后湖水榭中举办吧。厨房拟好了菜谱,记得赶紧给我送过来。水榭中也无需装扮了,他也不喜那些花哨的东西。” “是。”尚青得令,见阮泱泱再没别的吩咐,便离开了。 “小姐,将军生辰,是不是得准备贺礼啊?”小梨在那边收拾画像,小棠蹲在阮泱泱身边给她捶腿,一边问道。 “我正在想之前老夫人有没有说过要给将军准备什么生辰礼物呢,她好像没说过,只是说过想亲自给他操办一回。不过,一直服侍老夫人的黄姨应当知道,咱们过去一趟吧,顺便给老夫人上柱香,把这事儿告诉她。”起身,说走就走。 前往之前老夫人的住处,眼下这里只有几个丫鬟小厮做整日的洒扫,而以前照顾老夫人的黄姨就住在这儿,每日给老夫人敬香。 黄姨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到了出嫁的年纪就许配给了老将军手底下的一个副将。哪想还没办婚礼呢,那副将就战死沙场,自那以后,黄姨就留在老夫人身边,再也没有提过婚嫁之事,一直到现在。 黄姨的年纪比老夫人要小,但眼下亦是满头花发,整齐的挽起来,一丝不苟。 先给老夫人的灵位上了香,阮泱泱这才拉着黄姨坐下。 “今早将军也过来了,几年没见着,又变了。”黄姨感叹,她可是见过邺无渊在襁褓里时的样子,一切似乎都在转眼间。 “老夫人去世,将军没有赶回来,但其实他心里是遗憾的,只是不善于表达。正好十月初一近了,将军能留在府中过生辰,我记得老夫人一直想着能够亲自给将军办一场生辰宴,但我不知道,老夫人有没有特别想给将军准备的,黄姨可曾听老夫人念叨过?”步入正题,若是有,她赶紧去准备。 看在她这么用心的份儿上,希望邺无渊这次能有相中的姑娘。 “有啊,多着呢。老夫人想亲手给将军做一碗长生面,再给他绣一条腰带,那时还想亲手给他做一双靴子呢。”说起来,黄姨也笑了。老夫人想为儿子做的太多了,但哪个都没做成。 阮泱泱倒是没想到老夫人想做的这么多,她微微转了转眼睛,长生面……她可以做。绣腰带……勉勉强强,她可以试试。做靴子……她可不会。 学会绣花,她不知把自己的手上扎了多少个窟窿,太难了。 “好,我尽量代老夫人将此事做好。黄姨,你若是心情好了,便出去走走吧,总闷在这里,身子会闷出病的。”自老夫人下葬之后,她就待在这儿没出去过,想来是心里难过。 “好。”黄姨笑着点点头,嘴上虽这么答应,但她并不想再走出去了。 从天权阁出来,阮泱泱便立即吩咐小梨走一趟,取绣腰带所需的物品,她得赶紧赶工了。 一想到会被针扎,她是真怕,她太怕疼了。 腰带?男人的腰带?儿子的腰带?莫不是要在上面绣上长命百岁四个字。 太幼稚了,她不由换位思考,如果她给自己的孩子绣腰带,会绣一些什么。 老夫人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儿子,可是他常年在外,根本没机会,想一想还真是很可怜,让她生出恻隐之心。 无论如何,好不容易逮着邺无渊能在府里过生辰的机会,她还是想帮老夫人完成心愿的。 她刚刚敬香时,心中还在默念呢,望她放心,她所遗憾的,都会帮她完成。 014、越来越难了 府中的人办事还是很快的,不过是傍晚时分,刺绣所需的东西就全部送到了玉衡阁。 可供挑选的男士腰带便数条,这属于半成品,因为没有任何的纹饰。 每一条的颜色都不一样,玉扣金扣皆有,单单是这些值钱的扣便拿回来一箩。 全部摆好,阮泱泱挑选了半晌,选了一条苍色的腰带,这料子原本就有暗纹。整体宽约一掌,除却绣上一些东西外,还可以用金扣装饰一下。 她完全是按照老夫人平时的偏好挑选的,如若她老人家还活着,此时要她挑选,也必会挑选这个颜色。 “小姐,天色已晚,明日再开始绣吧。”小梨看她开始挑线了,不由劝道。 “我速度太慢了,那时绣一朵蹩脚的小花都绣了七八天。一会儿用了晚膳,收拾完,你们俩就去休息吧,我自己琢磨。”她会绣花,还是老夫人特意请来了技艺高超的师傅。她老人家对她相当好,人非草木,她心中感激不尽。 “奴婢陪着小姐吧,实在不行,小姐你说想绣什么,奴婢代劳。”小棠说道,尽管她绣工也不怎么样。 “总是要一份诚意的,也希望将军能看在我这份儿诚意上,别那么快的否决我精心为他挑选的漂亮姑娘。”这个是主要的。 用过了晚膳,阮泱泱也在浴室清洗完,便回了楼上卧室。 灯火很亮,窗子也开着,或许是因为之前下雨,这夜里稍稍有些凉。 所有的东西都拿上来了,放置在床上,她也盘膝坐着,开始。 散开的长发拢在肩颈一侧,她把腰带撑好,用赤金色的线,在这腰带玉扣的两侧绣上老夫人最喜欢的金茶花。 她的绣工,在她自己看来一言难尽,不过老夫人还是赞誉有加的,因为这里是将门,也没人会这个。 阮泱泱的一切都与将门不符,大概是这种反差,所以老夫人才特别的喜欢她。 一针一线,腰带分为几层,绝对不能让这线漏到贴腰的内侧去,所以回针的时候就特别难。 她很是小心,担心会扎到自己的手,又得注意绣出来的金茶花不会难看不会娘。 太难了,这是除却给邺无渊找媳妇儿之外,第二难的事情。 一直熬到半夜,才绣出来一片花瓣而已,金茶花并不娇柔,反而透着一股刚硬之态。 就如老夫人的性格一样,也难怪她喜欢这种花。 翌日,天还没亮,阮泱泱就被小梨叫醒了。 “小姐,宫中的先令官来了,说是辰时半会有圣旨来,叫咱们准备好迎接旨意呢。”见阮泱泱睁眼,小梨便急匆匆道。 “圣旨?那快起来,赶紧吩咐下去,叫二房那边换上冠服。其他人更衣,切勿拖沓,辰时在正门集合,不得延误。”下床,阮泱泱动作快,尽管因为昨晚晚睡,她眼下还有些迷糊。 小梨立即下去吩咐,那边小棠就把洗漱的水盆等物端上来了。 洗干净,精神也好多了,坐在梳妆镜前,小棠开始给她挽发。 宫中亲自派遣内使下圣旨时,会派先令官提前通报,也好让人家做好准备。 但凡这种时候,如若到时衣冠不整,没有倾全府之人迎旨,便视为不敬,更可以说这府中主人不知礼。 一半的乌发挽好,戴上钗子,步摇。淡扫水粉,唇上涂口脂,气色立即被调动起来了。 之后,穿衣,冠服隆重,斜襟广袖,裙摆曳地。 虽是拖沓,不过穿在身上,真的十分无比郑重。 茶白为底,妃色织绣,料子沉重,又无比顺滑。 从楼上下来,阮泱泱也不由得一个劲儿的深呼吸,穿了好几层,好沉重。 小棠和小梨也很快的换了衣服,一样的制式,但和府里其他的丫鬟又不一样,根据衣服便能区分出身份来。 离开玉衡阁,往前府大门处走,待得她抵达,差不多所有人都到了。 快速的扫了一眼,阮泱泱还是满意的,衣服都穿的不错,头发也都梳整齐了。 所有人给她请安,整齐划一,很好。 二夫人和琳小姐也在,两个人换了冠服,正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等待。 走过来,阮泱泱分别看了看她们两个人,二夫人虽是上了年纪,又没什么见识,但不可否认,样貌还是不错的。 琳小姐就有那么一些不太尽如人意了,偏瘦,肤色微黄。 见面,互相见礼,二房虽是对阮泱泱不太满意,但现在也收敛了许多。 不再说话,阮泱泱站在最前方,等待着。 她左前方的位置便是邺无渊的,他还没到。 终于,接近了宫中内使要过来的时辰,邺无渊也出现了。 他一身紫棠色的华袍,同色的外衫,墨发以金冠束起,剑眉如锋。 随着他出现,府中所有的下人都跪了下去,阮泱泱也转过身,待他到了近前,她微微屈膝低头。 邺无渊缓缓地垂眸,看向那在晨起的阳光下白皙的如白瓷一般的人,视线由她的额头落在了她微微敞开的颈侧。 什么都没说,他略微停了一下,就走到了自己所站的位置。待得他停下,便看到敞开的将军府大门外,宫中的队伍到了。 准备好的所有人尽数跪下,双手交叠铺在地砖的裙摆上,额头则贴着手背,等着内使进来。 很快的,内使手托着圣旨进来,开始宣读皇上的旨意。 之前阮泱泱还在各种猜测,其中还猜想是不是要给邺无渊赐婚,若是赐婚,她可轻松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道圣旨是给邺无渊封赏,加官进爵。 大卫和东夷真的停战了,甚至签了停战协议,而邺无渊保卫边关功不可没,他被封为了自开国以来的第二位镇国大将军。 镇国大将军是为武官一品,前所未有,大卫开国以来,只有开国功勋中的某一位将军得了此勋爵。 在听到这旨意的瞬间,阮泱泱便笑了,老夫人在天有灵,肯定会无比开心。同时心下一转,又想到了给邺无渊找媳妇儿的事儿,这回挑选姑娘,三品以下都不能考虑了,否则那算是辱没了邺无渊。 完了,这样一来,她手里头的那些人选,得刷下去一大半儿啊! 015、难上加难 原本以为只是给邺无渊封赏,结果待他接了圣旨之后,内使官又接过身后的人递过来的圣旨。 除却邺无渊之外,所有的人依旧继续的跪在地上,不敢动作。 这一道圣旨,阮泱泱怎么也没想到和自己有关,是追封她兄长的。 他的兄长阮正战死沙场,忠勇有加,被追封为三品骁将军。 这倒是让她没想到,内使官宣读完圣旨后,阮泱泱也立即谢恩接旨。 被小梨和小棠扶着站起身,阮泱泱立即示意她们俩去打点,从玉衡阁出来时,已经准备好了。 两个丫头立即上前,包括宣读圣旨的内使官在内,随行而来的人全部收到了谢礼,内使官那位得到的是最大的一份儿。 这也算是常例,内使官稍稍客气了一下便收了,之后便开始向邺无渊和阮泱泱道喜。 邺无渊的确是值得恭贺,倒是阮泱泱这个恭贺觉得有些不值,毕竟人已经去世了,死后追封,他也不知道了。 唯一得益的人就是她了,因为阮正被追封,阮家又只剩下她这一个人,往后每个月她都能得到抚慰金。 虽是心下这么想,但面上却不曾表露出来,向内使官道谢,请他们移入府内喝茶。 这些客气话,邺无渊是不会说的,他只是接受了内使官的恭贺,便再也没开口。 此番比较,阮泱泱倒是算得上八面玲珑了,不着痕迹的吹捧,捧得内使官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过,他们是不敢逗留太久,在宫中当差,出入都有时间限制。 拿了好处,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府内一大票人恭送,直至他们骑马消失在将军府门前,阮泱泱才放松了脸部的肌肉,笑的她脸要僵了。 邺无渊被敕封,这府中无不高兴,就是下人都跟着兴高采烈。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如此。往后下人出门,都可以昂首挺胸。 捧着沉甸甸的圣旨,阮泱泱转身看向邺无渊,谁承想他又在盯着她看,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恭贺将军。”微微屈膝,阮泱泱面带笑容,心里头却急速的盘算。得把哪些姑娘刷下去,毕竟家中品阶不够。 阳光下,邺无渊的眼睛看似清透,可瞳孔却被映的极其深邃。 薄唇抿起,无处不透着冷锋,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半分。 “嗯。”他微微颌首,下一刻,便走到了她面前。 阮泱泱也抬头看他,不知他忽然走近是想说什么。 不过,邺无渊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一边抬手,把自己手里的圣旨放到了她手上。 最后看了她一眼,他就转身离开了。 捧着两道圣旨,阮泱泱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惑,她没太看清楚邺无渊脸上细微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好像心情不错? “小姐,恭喜小姐。”小梨和小棠站在两侧,边歪头看着她边笑,谁也没想到一大早就来了这么多的好事。 回神儿,阮泱泱看了看手里捧着的圣旨,“去一趟天权阁吧。” 临走时交代大管家放鞭炮,如此大喜事,自然得宣扬。 她则一路朝着天权阁而去,将邺无渊被敕封的那道圣旨展开,放在了牌位前,之后敬香。 如此大的好事,若是老夫人还活着,肯定会特别开心。黄姨站在一边儿也情不自禁的抹眼泪,心中感慨万千。 阮泱泱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之后才在小梨和小棠的搀扶下站起身。一身冠服,行动不便,再加上头上的钗子步摇,许久没这么沉重过了。 “黄姨莫流泪,这是好事啊。咱们将军现在是镇国大将军,这接下来的婚事,就更要谨慎些,我还想着从明日开始,咱们府中必然少不了伐柯人上门来。我一个人应付不得,黄姨服侍老夫人那么久,深知老夫人心事,还望黄姨走出这天权阁,帮一帮泱泱呢。”她实在是不宜出面,但凡出面,那些伐柯人得没完没了的过府。 所以,要黄姨出面才稳妥。 擦拭掉脸上的泪,黄姨一听,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点头同意了。 “也不止将军,就是二房的琳小姐,这下子求亲的怕是也得踏破门槛。”借将军的光,身价上涨数倍。 “是啊,幸亏之前没有提前为琳小姐定亲,凭眼下咱们将军府的地位,琳小姐做正室亦是绰绰有余。”幸好她只着急邺无渊的婚事了,二房那儿还没来得及张罗呢。 “那泱泱呢?我可记得左相家特意请了伐柯人过来,只是老夫人觉得泱泱年纪尚小,便回绝了。但,人家似乎一直惦记着呢。”黄姨抬手摸了摸她头上的步摇,其实她已经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了。 “我……不急。再说,我始终觉得,嫁人也没什么意思。”阮泱泱心里一突突,黄姨还记得这事儿呢。那左相家的长公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见过她,那伐柯人过府,说他日思夜想,可把阮泱泱吓坏了。 幸好老夫人瞧出她不乐意,就回绝了。 离开了天权阁,阮泱泱琢磨着这些事儿,脑子也有些乱。 倒是小梨和小棠跟着高兴,根本就没考虑过随着邺无渊被封为镇国大将军,约束也会越来越多。 回到玉衡阁,没有第一时间去换衣服,先把之前搜罗来的那些大家闺秀的名册拿出来,身家背景不符合的,全部拿出去。 这样一来,仅剩三五个,阮泱泱也不由叹气。 “我太难了!”坐下,她一边摇头,本还想以人数取胜呢,这回人反倒越来越少。 “小姐,你的脸都皱在一起了。”小梨把她头上的钗子步摇拿下来,一边轻声道。小棠则蹲在她旁边给她脱靴子,这靴子也很重。 “将军肯定早就知道他会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像他这么年轻的,必然是史上头一个。唉,越是这样万中无一,就越是得挑剔。”她觉得自己白头发都要出来了。甚至,脑子里开始冒出无厘头的想法,她就选一个门当户对的,管他邺无渊乐意不乐意,给他下点药,押着他拜堂成亲入洞房,她就妥了! 016、同去庄园 将军府有了大喜事,该放鞭炮放鞭炮,但对于邺无渊的生辰,该准备的也还在准备。 玉衡阁,阮泱泱还在和那腰带较劲,她得尽快赶工出来。 然而,原本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却不想开阳阁那边的亲卫忽然间过来了。 小棠出去和亲卫交涉了一下,便匆匆的回来了,“小姐,将军派人来传话,说是生辰准备在庄园里过。眼下正好闲暇,他这就要去庄园。要小姐收拾一下,跟着一同过去呢。” “庄园?咱们家的庄园和别人家的可不一样。”阮泱泱一听,手里的针险些扎到手指头。别人家的庄园兴许是用来消遣的,但将军府的庄园纯粹就是养殖场。 “那怎么办?”小棠眨了眨眼睛,不知阮泱泱要怎么做。 “赶紧派人先去庄园,迅速的收拾出来。”还能怎么办,他邺无渊说要去,也不可能阻拦他呀。 不止要通知庄园那边,府里的厨房,负责洒扫的下人,全部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好准备,随行去城郊庄园。 阮泱泱坐在软榻上看着那两个丫头收拾东西,她倒是忽然间明白了,邺无渊此举,怕是为了躲清静。 他或许真的和盛都的名门权贵不熟,但是眼下他回来了,又被敕封为镇国大将军,少不了会有人来过府拜访。 他若拒绝,倒是显得不通人情,最好的法子就是躲了。 如此一想,阮泱泱忽然觉得,邺无渊也并非是个只知行军打仗,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所有随行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准备好,阮泱泱这边也出了玉衡阁。 朝着大门走去,所有人都在那儿集合了,很快的,阮泱泱抵达,随行的人果然都到了。 快速的扫了一圈,阮泱泱查看一下有没有遗漏的,这才稍稍放心。 太阳都偏西了,这主子非得要去庄园,谁也说不出什么,他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呗。 很快的,邺无渊出现了,随行着他的亲卫,十几个人。 下人尽数垂首,随意的朝主子张望,亦是不敬。 “将军,咱们可以出发了。”见他出来,阮泱泱转过身来,说道。 “走吧。”邺无渊垂眸看着她,视线于她的额头缓缓滑下,回应。 他这视线吧,让人有点儿不太自在,反正阮泱泱是不太舒服。她觉得,他可能是在战场上习惯了,见谁都会这样打量,察觉对方是否心虚,用以刺探。 心理素质不行的,真的会被他看的发毛,因为她就隐隐的有点儿炸毛了。 准备了两辆马车,邺无渊先行上了前面的马车,阮泱泱则上了另外一辆。 除却她和邺无渊外,二房那边没人跟着。除非邺无渊亲口说了要带着二房,否则她们根本不能随行。 嫡庶之分,就是这样,是很残忍的。 队伍朝着庄园而去,前后随行着二三十下人,也没有走较为繁华的街道。 因为速度并不快,接近傍晚时才抵达庄园,庄园在城郊,后身就是山。 此时庄园里灯火通明,蓦一时还能听到黄羊在叫。 队伍直接顺着大门进了庄园内,待得停下来,阮泱泱也快步的走了出来。 庄园比将军府要小一些,建筑较少,有一半是用来做养殖的。 尚青先来一步,已经指派这里的下人洒扫了一番,眼下庄园里的人都候在不远处。见邺无渊下车,陆续的跪在了地上。 收拾的还可以,最起码住人的这一片干干净净,灯火通明,又因为距离后面的山很近,呼吸之间都是树木的气味儿。 主人房在一个大院子,很宽阔,但又很近。 可总得来说,并不是很方便,虽说住在这里也可能井水不犯河水。 邺无渊已经过去了,阮泱泱走在后,一边听尚青在汇报。 “先准备晚膳吧,细枝末节的东西,明日开始也不迟。”阮泱泱微微颌首,沿途路过,洒扫的很干净,短短时间,她还是很满意的。 “成,小的这就去吩咐下去。”尚青随后便快步离开了。 顺着月亮门进了这大院子,琉灯满挂,虽是朴素,却十分明亮,映照的后山黑乎乎的。 亲卫守在正对着月亮门的那个居室,显然邺无渊要住在那儿,左右两侧还各有居室,阮泱泱进了左侧的。 虽说早就燃了灯,但还是比不得玉衡阁,阮泱泱环视了一圈,又在小厅里坐下,这个光线,对眼睛不太友好。 她还得赶工呢,这种光线熬几夜,眼睛说不准都得瞎了。 不过,她倒是也理解邺无渊,但偏偏着急的把她也一并拽来,她就不是很满意了。他完全可以自己先来躲着,待得快到他生辰了,她再过来也不迟。 厨房那边在准备晚膳,下人也在这外面来来回回,阮泱泱坐在小厅里,几盏琉灯放置在旁边的桌子上,她继续赶工那条腰带。 已经绣出两片花瓣了,这绣工在阮泱泱看起来一言难尽,毕竟她瞧见过技艺高超的师傅的作品,和人家一比,她的都有点儿拿不出手。 一针一针,她绣的认真,小梨站在旁边看,小棠则在收拾房间。 “我手指头都麻了,小梨,拿个茶杯过来。”针也不知怎的进不去,阮泱泱试了几次扎不进去,就着急了。再多的耐心,也所剩不多了。 小梨立即把茶杯递给她,她抓着杯口,一边站起身,把腰带固定在桌子上,然后用杯底砸那针,要把它砸进去。 砸了一下没进去,一甩头发,单脚踩在椅子上,砸第二下。 她可是从没做过这般没品相的动作,小梨站在那儿看着她笑,无意间一瞥,却猛地穿过打开的门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邺无渊,而且,他正在盯着她们看。 “将军。”小梨喊了一声,这边阮泱泱立即放下手里的茶杯收回腿,同时转过身挡住桌子,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四目相对,她姿态端庄,面带笑容,恍若刚刚做那些动作的人不是她。 邺无渊也不知站在那儿多久了,他看起来应当是要出去,但谁想到经过这儿便瞧见了。 没人说话,阮泱泱一直撑着脸上的笑,不浓不淡。 “一同去看看庄园里养的大宗马。”他开口,没什么起伏的声线听起来应当是邀请。 017、总盯着她干嘛 这种邀请,说拒绝是肯定不行。 阮泱泱弯了弯嘴角,“好。” 走出房间,小梨跟在她身后,朝着邺无渊走过去。 看着她走向自己,邺无渊双手负后,视线从她的额头,一直滑到了她的下巴上。 什么都没说,一同走出月亮门,庄园里灯火通明,不用提灯笼,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朝着养马的地方走,这个时辰,下人们还在做事。他们出现,无不放下手里的活儿,垂首请安。 直至他们走过,才继续做事。 庄园养殖的动物都各自圈禁起来,但收拾的特别干净,从中间的石砖路走过,也闻不到难闻的气味儿。 “你刚刚在做什么?”蓦地,那个一直超过她前面一步的人忽然发声。 阮泱泱眼皮一跳,“在做手工。”对于她来说,那不叫女红,叫手工。 点了点头,邺无渊没有再问,一步步向前,他速度不快不慢,到不至于让后面的阮泱泱追赶的太着急。 终于,走到了饲养大宗马的地方,正在打扫马厩的小厮立即过来打开了栅门。 马厩洒扫的特别干净,只有它们喜欢吃的饲料都调好了,放置在靠墙的一侧,散发着一股属于粮食独有的气味儿。 青草掺着粮食,味儿还挺好的。这种马,不止价格贵,平日里喂养也需要很多钱。 所以说,这种东西就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并且随时可能会生病。不用大病,只要拉个稀,就可能没命。 常年在战场上的人,应该是喜欢马的吧,不过军中的战马与这种马不太一样。 邺无渊在前,走到了那三匹大宗马前,它们还在吃东西,那嘴一嚼一嚼的,还挺好看。 三匹马都是杏色的,只有一匹鼻子上有一块黑毛。 邺无渊抬手,横过马槽摸了摸其中一匹马的头,它们性格还是很温顺的。 “你喜欢哪一匹?”邺无渊又问道。 “这匹,它有齐头帘。”阮泱泱绕过他,指着边缘的那一匹马,它们仨造型都不一样。 邺无渊看过去,抿起的唇角动了动,“可学骑马了?” “我不会,有点儿害怕。”摇头,在将军府这么多年,她从未想学骑马。 “这种马性情温顺,你可以学的。”邺无渊继续道,声音或许没什么起伏,不过很显然他了解任何一种马的脾性。 一听他这话,阮泱泱眼睛就亮了,“将军喜欢会骑马的姑娘?” 邺无渊转眼看向她,瞧她在那儿笑,明媚的让人眼花缭乱,“害怕就不必学了。” 眼睫动了动,阮泱泱觉得她刚刚的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会骑马的姑娘,在他心里是加分的。 “一般会骑马的姑娘必然性格很爽快。”接着说,她继续仰脸看他的表情。这种机会不多,她总得弄清楚他喜欢什么样儿的。 邺无渊不眨眼的看着她,尽管他什么也没做,不过莫名的,好像有点儿冷。 他也不说话,阮泱泱被他盯着,心里头无故发毛,头发丝好似都一根一根的开始竖起来了。 看不穿他这眼神儿什么意思,但根据自己的感觉来,他这心情不如刚刚那么好。 “将军手臂上的伤又换药了么?”转移话题,一般来说,由她主导的话,转移话题也不会显得生硬。 “没有。”他回答,却还在盯着她看。 脸上笑容依旧,“没换药?那也不知恢复的如何了。其实,我觉得伤处还是要精心照料的,不然很容易感染。将军武功高强,身体也十分健康,可还是谨慎些好。毕竟,身体是自己的。”继续说,虽是被他盯得头发都要炸起来了,也还是不露任何仓惶。 “回去帮我换药吧。”话落,他就转身先走了。 视线随着他的背影,直至他从那栅门出去了,阮泱泱才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竖起来的头发一根一根的落下来了,这才舒坦些。 “小姐,你有没有觉得将军很奇怪?”小梨扶住阮泱泱的手臂,一边用极小的声音问道。 “你很了解他么?”阮泱泱往前走,一边问。 “不了解。”小梨摇头。 “都不了解,又谈何奇怪,兴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呢。细数起来,这是我来到将军府,他第三次回来。别说我了,其实就是老夫人,都不了解她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性格。”走出栅门,往前看,邺无渊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背影冷冽。 小梨不再说话,但就是觉得奇怪。 阮泱泱只觉得太难了,他好像条件反射的对外界防范,她想试探一下他的喜好,他完全是不透露。 一路回到了住处,阮泱泱脚步停了一下,她并不想去给他换药。刚刚提起这个话题,完全就是调节气氛,谁想到他顺坡下驴。 可能一直都自己处理伤处,上一次她给他处理的还不错,这回再次把这任务交给了她。 朝着邺无渊的居室走,门口就是亲卫,没有任何阻拦,甚至眼神儿都纹丝不动。 跨过门槛,邺无渊就坐在小厅里,旁边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换药所需的东西。 小梨就站在门槛那儿,看着阮泱泱走过去,她给了自己一些胆量,抬眼去瞧邺无渊。 她发现,他一直在不眨眼的盯着阮泱泱,那眼神儿说不出是什么含义,可就是那么一直盯着。 走过去,蹲下,“我开始了。”说了一句,便把他的手臂往前挪了挪,给他挽衣袖。 衣袖一层又一层,她的动作很轻,也不知他伤处愈合成什么样子了。 最后一层挽好,他的手臂露出来,果然是没换药,纱布还保持着上回她缠绕打结的造型呢。 真不知他是不疼啊,还是懒。他白天在开阳阁估计也没啥事儿,连药都懒得换,甚至都不想看看自己愈合的怎么样了。 阮泱泱一想,或许是他受过太多的伤,真的不疼吧。 解开,一圈一圈的将纱布拿下来,下面还有一块折叠好的纱布垫在伤口上方。 她稍稍试探了一下,那块纱布没有粘连,她也几分高兴,看来愈合的不错。 撤下最后一块纱布,果不其然,伤口都结痂了,之前还有的地方外翻,这会儿都合上了。 “恢复的真好,我想不需要再缠纱布了,涂抹些药膏吹干就可以了。”抬头看他,看进的依然是他的眼睛。 阮泱泱在那一瞬间有些搞不懂,他总盯着她干嘛? 018、迂回策略 用纱布沾取了些茶水,将他伤口四周一些上次没有擦干净的干涸的血迹擦掉。阮泱泱的动作很慢很轻,倒也不是担心碰疼他,只是她做事一向不会很着急,缓慢而来,不会出错。 边擦拭着,她又忽然开口道:“之前我看过一本杂谈,里面有不少小故事。说古时候有个大官,平日里没别的爱好,最爱做的就是给他夫人画眉。这事儿被同僚知道了,于是就笑话他,堂堂男儿岂能摆弄女人闺阁之物。不过,这大官却说,闺阁之中,他与夫人做什么与外人有什么关系?公务不出差错,谁又管得着他是否给夫人画眉。初读故事我只是看个乐子,现在想想,此为举案齐眉,又是夫妇之间相互扶持之意。就如将军身上有伤,如若房中有贤良夫人,这些小事必然都照料的很好,又怎会放任将军的伤处几日不换药?”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随着说,一边往那伤口上涂药膏。 既然打听他喜好太难,那就从别的方向出发,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娶了媳妇儿的好处。 他若自己想得通,那她接下来行事也就不会那么难了。 没有得到回应,阮泱泱动了动眼睫,随后再次抬头,看进的还是他的眼睛。 这个人……没听到她刚刚说的话么? 继续低头给他的伤口涂药,药膏是淡绿色的,泛着一股清淡的药香。 全部擦在了伤口上,她轻轻地吹,尽快干了,也好把他的衣袖放下来,不然就全部都蹭到衣服上了。 随着她吹气,他的手也再次成拳,本就坚硬的手臂紧绷起来,像石头似得。 灯火不如将军府那般通明,但恰到好处。 邺无渊居高临下,他始终都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 宛若白瓷,白的过分,细腻的过分。 她的耳朵白的透粉,一直连带着露出来的颈侧,许是因为她微微歪头,那弧度极好,修长而优美。 他也不回答她,以至于她根本就不知他到底啥想法。乐意还是不乐意,起码给个信儿啊。 将涂在伤口上的药膏吹干了,阮泱泱这才动手把他的衣袖一点一点的放下来。 一切做好,阮泱泱也站起身来,邺无渊无声的收回自己的手臂,举止自如。 “将军早些休息吧。咱们庄园里没那么多消遣,不过从庄园侧门出去倒是一马平川,可以跑马。”别人家的庄园里头可以张罗些乐子玩儿,有特意搭建的戏班子,亦或是还可以请人来表演杂耍之类的。但将军府的庄园就很素净,因为老夫人不喜欢。 再说,阮泱泱也觉得没啥意思,听戏,看杂耍表演,还不如躺着睡觉呢。 抬眼看她,邺无渊的眼睛一时看起来深邃如漩涡,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去休息吧,太晚了,你那手工就不要做了。” 提起这个,阮泱泱笑了笑,“好,将军歇着吧。”后退两步,她便转身离开了。 门始终是敞开的,邺无渊可以一直看着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在这里,距离近,她做什么,他都能听得到看得到。 今晚不再做‘手工’?那是不可能的,她还着急赶工呢。 不过,不能在小厅里了,都在一个大院子里,很容易就会又被看到。 全部挪到卧室,把所有的灯也都挪了过去,阮泱泱又熬到了后半夜,这才歇下。 一大早的,她就被鸡叫给吓醒了,睁开眼睛盯着床顶,待得再次传来鸡啼声,她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 庄园里养了不少家禽,那时老夫人知道她不吃鸡肉等物,也很少叫庄园里的人送鸡肉回去。倒是鸡蛋送的勤,因为养了不少的母鸡。 但除了母鸡,也有公鸡啊,它们叫起来,特别特别的吓人。 屋子里光线朦胧,听着那一声接着一声的鸡啼,阮泱泱缓缓的拖拽着被子,一直盖到自己的脑袋上。 把自己全部包裹起来,希望这样就听不到了,不过这鸡啼声真是高亢,简直穿透了云霄。 她条件反射的瑟瑟发抖,闭着眼睛吧,小时候那只红色的巨大的公鸡奔着自己眼睛过来的画面又浮起,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但是睁开眼睛,她就像受刑似得,等着下一声鸡啼再来。 不复她‘所望’,下一声鸡啼再响,简直就是催命符。 她躲在被子里熬着,后来许是因为天亮了,鸡啼的频率就没那么频繁了,她终于可以把被子拿下来,她被闷得都流汗了。 翻身坐起来,她也睡不下去了,太难了。 这一切都是邺无渊做的孽,非得到这庄园来。想躲清静就自己来呗,干嘛一定要她随行? 下床,喝了些冷水,身上那层虚汗才消褪下去。 小梨和小棠按着时辰起来,却见阮泱泱就站在卧室桌边,“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被那啼叫的大公鸡给吓得,不敢再睡了,睡着了非得做恶梦不可。”摇了摇头,她是真的怕了。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这才想起来阮泱泱怕鸡的事儿。这事儿,也只有她们俩知道,因为阮泱泱只在她们面前承认过。 府中其他人,也只是以为她不喜欢吃鸡肉,同样也不喜欢活着的鸡。 眼下在这庄园,也避免不了啊,养了那么多呢。 “那奴婢去找喂养的小厮吧,让他想个法子。暂时的把那瞎叫唤的公鸡抓起来,把它的嘴捆上。”小棠眼睛一转,法子来了。 “你去试试吧。”阮泱泱都被吓得有点儿神经衰弱了,不管什么法子,别让她在接下来的几天听到鸡啼就行,叫的瘆人。 小棠不敢耽搁,转身就跑出去了,天色刚亮,她跑出去,那边整夜在值守的亲卫自然看到了。 小梨服侍阮泱泱洗漱更衣,她是真的流汗了,额头的发丝都湿了。 庄园里的人差不多在寅时一过就都起来了,该做事的做事,该洗漱的洗漱。 厨房也开火,烟气飘飘袅袅,一直飘到了后面的山上去。 小梨在外面煮茶,阮泱泱就在卧室里舒展身体,晃动着脖子,长时间的低头刺绣,她脖子不太舒服。 这小棠也去了太久了,但是她可不敢去看,鸡住的地方,那可是鸡的天下。 上一回来,可把她给吓坏了。 019、手段 早膳都送来了,小棠才匆匆的回来。 见她跑回来,阮泱泱也放下了筷子,“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这庄园里的大公鸡追着人咬吧。”那可够可怕的,而且它们有的还会飞。 “它们的确会追着人,特别凶。不过,已经不用担心了,再也听不到它们叫了。”小棠边喘气边说,一副受惊吓的样子。 “说说。”阮泱泱本来看她脸色还担心她被公鸡啄了呢。不过,她又话锋一转,也不知怎么处理的。 “奴婢刚走到那栅门,将军的亲卫就来了,问奴婢一大早的来做什么。奴婢就说,鸡啼声太大,吵着小姐睡觉了,谁承想那亲卫再没说话,抽刀就把那两只大公鸡的脑袋给削下来了。”小棠说着,眼睛也跟着睁大。 小梨则站在那儿几分目瞪口呆,将军的亲卫还负责这事儿呢。 “一大早的,它们啼叫,不止吵到了我,肯定也吵到了将军。”阮泱泱一想,就明白了。 “这不是最可怕的,那两只大公鸡,被削掉了脑袋,居然还在到处跑。它们边乱窜的疯跑,那血边往外飚,吓死奴婢了。”最可怕的是这个,小棠足足缓了大半天才缓过来。 阮泱泱深吸口气,“是挺可怕的,不过没了脑袋的话,杀伤力应该不如脑袋还在。别害怕了,这是正常现象,别说是鸡,就是人,一瞬间砍掉脑袋,脑子还是活的,神经在反应罢了。”反正,她想了想,有头鸡和没头鸡比起来,她觉得没头鸡不算太吓人。 “小姐,你好奇怪。”小棠微微噘嘴,她真的吓到了,本还想得到些安慰呢。 “去歇一会儿吧。我想,那两只公鸡被宰了,厨房肯定会收拾了做成菜。你们俩若是想吃,一会儿就去厨房溜达溜达。不过说好了,吃完了再回来,不要拿到我面前来。”她不吃鸡,但不代表别人不吃。她自然不会强迫别人戒了,去她看不见的地方吃,没问题。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之后就笑了。提起吃,刚刚的害怕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用过了早膳,阮泱泱本还想继续刺绣,毕竟,距离邺无渊的生辰越来越近了。 哪想,她刚刚回到居室里,把那腰带拿出来,那两个去厨房蹭鸡肉的丫头就回来了。 而且,小棠手里头还拿着个纸鸢。 “这是……”看着她们俩,不知又怎么了。 “这是将军的亲卫送来的,说是庄园侧门外宽敞,小姐可以去放纸鸢。”小梨说道。 “放纸鸢?我还真没什么兴趣。”她又不是小孩子,就是这身体年纪小罢了。 “那小姐不去,奴婢就把它挂起来了。”小棠举起来,这纸鸢很大,很重。 “亲卫特意送来的,小姐若是不玩玩,会不会不太好?”小梨问道,眼睛也跟着睁大。 看着她们俩,阮泱泱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这样吧,一会儿你们俩玩儿,我看着成不?”这样也算是没辜负亲卫的跑腿儿,更可以让她们俩闹腾闹腾。因为很显然,她们俩想玩,她一眼就看穿了。 两个丫头立即笑起来,然后一同摆弄那纸鸢。 离开小院儿,朝着侧门走,这侧门外其实就是山下。 这个时节,白天里温度适宜。 四个小厮特意先一步的出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从侧门出来,小梨和小棠两个丫头就像出笼的小鸟似得。 一个牵线,一个拿着纸鸢疯跑,两个人奔跑着,一圈又一圈,像脱缰的野马。 阮泱泱就站在山下,看着她们俩来来回回,一边不由的摇头。就她们俩这样跑,一会儿就得跑一身汗,多热。 “小棠,你跟着小梨跑的时候,得放线啊。”她们俩跑了好几圈还没放飞成功,阮泱泱不由说道。 那两个丫头听话,一边继续不停的狂奔,终于,那纸鸢要飞起来了。 阮泱泱双臂环胸的看着,视线跟随,她们俩已经快跑到前面山脚转弯的地方了。不过也不用担心,因为距离她们最近的小厮在跟着,毕竟她们俩也不是一般的粗使丫头,可是小姑姑身边的。 “你怎么没去玩儿。”忽然的,低低的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阮泱泱立即放下环着的双臂,一边转过身来,微微仰头,邺无渊就站在距离她一米开外的地方,垂眸看着他。 “因为跑起来很累,所以看着她们玩儿就好了。”更可以说,她本来就没想来放风筝,无聊。 不过,话不能那么说,表情也不能那么做。她面带笑容,从容有度,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邺无渊倒是也没做什么表示,阳光下,他一袭月白色的华袍,外罩同色外衫。明明不是什么特别的衣服,但穿在他身上,许是因为他全身上下太结实了,瞧着没那么壮硕,却又分明的感觉到无坚不摧。甚至生出一股他身体可能是用最坚硬的花岗岩做出来的,刀剑也穿不透。 越是这样,他就越又一种迫人的气势,杀气却也更浓,让人条件反射的想离他远一点儿。 “咱们将军府的庄园一直都这样,也没什么乐子。那是因为老夫人不喜欢,所以这儿就成了半个养殖场。不过,待得将军有了夫人,又有了可爱的小少爷小小姐,倒是可以把这里改造一番。届时在府里无聊,便过来玩上一玩,依山傍水的,必然很有乐趣。”阮泱泱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任务和目的,披荆斩棘,她不会认输的。所以,机会得当,她便会说,让他自己也构想一下这样的画面。 然而,她说完,邺无渊原本就盯着她看的眼神儿却是变得不那么友好了。 尽管他也没做什么表情,可是凭空的,就觉得他那眼神儿冷了几个度。 阮泱泱感知极其灵敏,就算她现在不看他,她也感觉得到气氛有变。 笑容依旧,她可以立即就转移话题,这是她长项。 然而,她还未开口呢,就忽然听到这后山上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伴随着山鸟以及野鸡的叫声。 阮泱泱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她迅速的窜到邺无渊身后,单手抓住他的衣服,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020、条件反射 阮泱泱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直至她窜到身后,一手抓住他衣服,他才缓过神来。 抬眼看向那些好似炸群了一样的鸟儿,它们呼呼啦啦的从山巅上飞起来,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得。 有一些野鸡边叫着边从他们头顶飞过,身后那个人更用力的抓紧他的衣服,缩在他身后头,摆明了把他当成了盾牌。 直至那些野鸡乱叫着飞远,邺无渊仍旧挺拔如青松,“它们已经飞走了。” 听到他说话,阮泱泱缓缓地深吸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把他衣服都抓成一团了。 立即放手,顺便拍了拍被她抓出来的褶皱,“多谢将军。” 那个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身边的丫头说一大早你被鸡啼吵醒,如今看来,你是怕鸡,不是嫌吵。” 仰脸儿看他,阮泱泱倒是佩服他这脑子转动的速度,这就猜出来了。尽管有点儿没面子,不过,世上也没法律规定她不能害怕那些浑身长羽毛又尖尖嘴的还会飞的生物。 “我小时候被会飞的大公鸡追过,心理阴影,条件反射。”她尽量的控制脸上的肌肉,保持那种从容有度的笑,以掩盖刚刚的怂。 不过,心里头惴惴的,这儿离山太近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忽然有野鸡飞出来?她笑不出来。 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表情有多丰富,无论是眉还是眼,一时间都灵动了起来。虽说她以前也笑的明媚,很美,可是她对谁都那样。 邺无渊垂眸看着她,抿起的唇角动了动,“不用怕,这种山野间的东西,是不会攻击人的。只有豢养的家禽,不知天高地厚。” 说是那么说,阮泱泱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心理阴影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好克服的。 原本以为只是山里可能忽然出现什么小动物惊扰了那些鸟儿,却不想,很快的,就有黑烟从山后冒出来,袅袅的飞上了天。 远处的亲卫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迅速的掠至邺无渊身边禀报。 闻言,两个人都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已经升上半空的滚滚浓烟。 “山火?”阮泱泱一诧,这山若是着火了,在这个时代可不好扑灭。 邺无渊只是稍稍看了一下,眸子动了动,“这山后是谁家的庄园?”这城郊四处都是庄园,但各自之间不是隔着山就是隔着河,井水不犯河水的。 这座山并不大,后面也有庄园。 “山后的庄园……好像是城里的粮商吴大航。几年前,他给自己的长子买了个官儿,任都卫指挥使司的佥事。”阮泱泱想起来了,别的不说,这庄园附近都谁家,她还是都清楚的。 不过,一个从商的,不管花多少钱买了官也不过就是个副手,掌握不了太重要的公务。可他们家到底是有钱,这城郊的庄园大部分都是权贵之家,他们硬生生的挤进来占据一席之地,想往上爬的心思相当明显。 “都卫指挥使司。”邺无渊眉峰微皱,似乎想起了什么。给了亲卫一个眼神儿,什么都没说,那亲卫就明白了。 迅速的离开,眨眼间消失在侧门。 阮泱泱收回视线,随后看向邺无渊,他在盯着已经飘到天上的滚滚黑云,不知在想什么。 “我过去看看,你回去吧。”蓦地,他转过头来看向她,低声道。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刚想点头,邺无渊忽然又道:“你想去看看么?” 这种邀请…… 阮泱泱下一刻忍不住点头,“想。”她还真想瞧瞧那吴家的庄园怎么了。 什么都没说,邺无渊先行举步往山上走,阮泱泱跟上去。 这山倒是也还算茂盛,树木长势较为繁盛,不过可能因为季节的原因,树叶的颜色有变,地上的杂草也没那么葱郁。 邺无渊就走在她面前一步远,跟在后面,无论是杂草亦或是伸展出来的树枝,都被他给解决了。 这山的确不算高,但,对于阮泱泱来说不是那么容易。 一步一步,快走到半山,就闻到了烟味儿。 依稀的,往上看,光线就有些朦胧,很明显是有烟飞到了山里。 而一直走在前的邺无渊忽然停下了,阮泱泱也在他身后停下,一边歪头往前看,还没到山顶呢。 “怎么了?”他站在那儿也不知在看什么,阮泱泱闻着烟味儿,不由想咳嗽。 “这里有人经过。”邺无渊说道,之后抬手把挡在他身前的一截树枝折了下来,反手递给她。 接过,阮泱泱看向那树枝顶端,被削断了。 “断口平整,是被利器削断的。”阮泱泱说道,一边抬头看向邺无渊,他正在盯着她。 “对。”似乎她的话,让他较为满意,语气似乎也放轻了些。 “所以,刚刚那些鸟不是被烟雾吓着了,而是因为这上头有人经过,所以它们才扑棱棱的忽然都飞起来。”扔掉手里的树枝,阮泱泱恍然大悟。 邺无渊几不可微的颌首,随后转身继续朝着山上走。 随着马上要走到山巅时,烟雾的气息就更重了,透过树木,能看得到朝着天上飘的烟雾。 烟雾很黑,很浓,足以见得这山背面的火势有多大,才会造成这么浓的烟雾。 跨过最后一步,到了山头,山巅上的树木没有那么茂盛,往山下看,更清楚了。 站在邺无渊身边,阮泱泱一看之下就不由睁大了眼睛,“全着了。”那偌大的庄园就建在这山下,可以说是和将军府的庄园背靠背,只是中间隔着一座山。 山下浓烟滚滚,火势旺盛,站在这山巅都几乎感受到了窜起来的火带来的热度。 “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啊。”一手掩着口鼻,阮泱泱看着看着,忽然说道。 “哪儿不对劲儿。”邺无渊微微侧颈看她,就站在自己身边,山野之中,她白皙的更让人挪不开眼。 “这吴家庄园里的人,不会都死了吧,一个都没跑出来?”往没有火势的边缘看,那庄园外一个人都没有。按理说,庄园里的人扑火不利,为了保命也得跑出来啊。可一个人都没有,那不就是都死了。 邺无渊看着她,棕色的眸子似乎有那么几分异于寻常。 他不吱声,阮泱泱也不由扭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她动了动眼睫,“我说的不对?”盯着她干嘛? 021、提亲一大把 “说得对。”邺无渊轻轻地颌首,看着她依旧手捂口鼻的样子,紧抿的唇角略有松动。 收回视线,他继续看着山下,那浓烟滚滚,山下的庄园烧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倒是瞧见庄园外围有人出现了,不过是邺无渊的亲卫,并非是这个庄园里的人。 他们也不知在做什么,距离太远,再加上飘动的烟雾,看不太清楚。 “将军,你派人过去,是要查看起火原因么?”她依稀的看到了亲卫,他们好像一直在周边转悠。不过也是,火势太大,他们也进不去。 “起火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吴家的庄园。”邺无渊还真回答她了,尽管他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会给别人做解释的人。 “之所以这里起火,是因为这是吴家的庄园。有人想对吴家动手,但是,又没有对城里的宅子动手,想杀人的话,对那儿动手才对。可想,目的未必是杀人。也或许,他们想杀的目标就在庄园里。”再说,商场上哪儿来那么大的仇恨,官场上,才容易招惹杀身之祸。 “那就看看到时能殓出几具尸体了。”邺无渊看了看她,他面色看起来还不错。 这庄园燃烧的很快,不过又很神奇的火势并没有蔓延到山上来。而且,随着能燃烧的东西都烧了,火势倒是逐渐的减小了。 不过,等待彻底熄灭,能进去人,却是还得再等等。 太阳就在天上,也没有下雨的意思,就只能等着了。 外围,安全的地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周边庄园里的人,还有从城里赶来的吴家的人。 距离太远了,阮泱泱也不知道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倒是很着急的样子,跑来跑去的。 “回去吧。”蓦地,邺无渊似乎也不想看了,转过身面对她,她还保持着捂着口鼻的造型呢。 “嗯。”点点头,之后看着他转身下山,阮泱泱才跟上。 往山下走,她依旧捂着口鼻,烟味儿太浓了,虽说没有蔓延到这林子里太多,可呼吸之间还是能闻得到。 阮泱泱不喜欢这种味儿,呛得脑仁儿疼。 上山容易下山难,事实的确是如此,原本上山时还没有什么阻碍,倒是下山时,脚底下好像多出了很多磕磕绊绊的东西。 不过,这一路往下,也没时间去把缠在脚踝上的东西给拿掉。 一步一步,总算是走出来了,但也幸好刚刚那些鸟儿都飞走了。这若是在山里,它们忽然扑棱棱的飞起来,她躲都没地方躲。 放下手,在这儿闻不到那股烟味儿了。 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一些绿色的藤蔓缠在她的右脚脚踝上,又拖出去很长,走路时左脚会踩到。一路下山,她没绊倒自己真是奇迹了。 刚要弯身想去摘下来,却不想另一个人要比她更快的蹲在了她面前,伸手将缠在她脚踝上的那截藤蔓扯了下去。 倒是没想到邺无渊还做这种事,阮泱泱一时之间有些发愣。 看着他把藤蔓扯下去扔到一边,他站起身,她也随着仰头看他,他却是面不改色。 “多谢将军。”或许真是她不太了解他,什么恐女,什么冷面,内心里倒是有那么一丝热情。 他只是又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跟上,侧门那里,收了纸鸢的小梨和小棠就等在那儿。眼见邺无渊和阮泱泱过来,两个丫头微微屈膝福身,待得邺无渊走过去,她们俩才起身。 “小姐,山那边的庄园走水了。”小棠急急道,一直浓烟冲天,现在还能看得到。 “嗯。”点了点头,她一边往侧门里走,回了自家庄园。 “小姐,火势是不是特别大?”小梨好奇,她们一直在这儿看黑烟来着。 “是啊,那整个庄园都烧毁了。”阮泱泱叹口气,也不知那吴家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起来,在盛都这几年来,各种稀奇的事儿她也没少见。权利和利益向来都是交织一处的,有时候,人为了这两样东西,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当然了,将军府很少参与这其中,毕竟,将军行军打仗,又不是那些文官和言官,靠的是实力。 “不过,小姐,将军刚刚在干嘛呀?”小梨眼睛一转,瞅着阮泱泱的脸,好奇道。 “你们不是看到了么,还问我做什么?”这两个小丫头,真正想说什么,她一眼就看得穿。 小梨抿嘴不语,虽不知具体怎么回事儿,但又真的觉得有些奇怪。 还未走回住处,便见尚青等在那儿。他看到了阮泱泱回来,就立即快步走了过来。 “小姑姑,刚刚我师父派人过来了。说是一大早的,庆王府,文伯公府,都督府,通政使府都派人来送了帖子,说要拜访将军。其中文伯公府,还有左相府,以及朱政事都请了伐柯人上门。”尚青快速的禀报。 阮泱泱昨天就猜到了会这样,邺无渊现在是镇国大将军,消息一出,必然无数人上门。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多,而且不只是送帖子拜访,还有提亲的。 “文伯公府?文伯公府家的二小姐吧,我见过,性子直爽,好像,还喜欢骑马。”阮泱泱眼睛亮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那左相府,和朱政事府上呢?”小棠继续问道。 “左相府是冲着小姑姑来的,朱政事府上自然是奔着将军来的。”尚青小声道,一边看阮泱泱脸色。 将军府有好事,呼啦一下子,这提亲的人也多了。 不过,将军府未婚的还的确是一大把。除却将军,阮泱泱,还有二房的小姐,都没定下来呢。 深吸口气,阮泱泱一听左相府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估摸着是知道邺无渊回来了,就旧事重提了。 还未说话,那边月亮门那儿忽然冒出来个人,是邺无渊身边的亲卫。 “尚青公子,将军请你过去。”亲卫站在那儿开口,语气淡淡。 尚青吓了一跳,他刚刚等在这儿的时候的确是见邺无渊过去了,但他给请安,邺无渊也没理他啊。 这会儿,叫他过去干嘛? 022、兵来将挡 尚青跟着亲卫进了月亮门,将军召唤,他怎么可能不去。 阮泱泱想了想,随后也进了月亮门,不过回了自己的住处。 距离近是近,可是她也没顺风耳,又不能让小梨或小棠去外面听动静,就只能等着尚青一会儿出来了。 等了将近两刻钟,尚青出来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小梨朝他招手,他也快步的走了过来。 进了小厅,阮泱泱先竖起了手指头,要他不要说话。 随后,起身,她和小棠先进了内室,尚青跟了过去。 压低了声音,阮泱泱坐在桌边看着尚青,“将军找你什么事儿?” “询问今日过府提亲的伐柯人。”尚青的声音也压得特别低,这有功夫的人耳力非凡,多远的声音都听得到。 “怎么说?”阮泱泱一诧,莫不是邺无渊自己心里头有中意的人了? “警告小的,再也不准任何伐柯人上门,进来的一概赶出去。”尚青的脸色也不是太好,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邺无渊召见,心里头怵的慌。 没想到会是这样,阮泱泱挑眉,“这么反感?” “吓死小的了。”尚青嘟囔了一句,在将军府这么久,无论是老夫人还是阮泱泱,都脾气不错。哪想到,这将军这么吓人。 果然是手染无数鲜血的人,那股子杀气,他一个眼神儿,尚青就腿肚子打软。 “不行,这样下去,我还怎么完成老夫人的嘱咐?他不让伐柯人上门,那我就自己请。文伯公府的二小姐我见过,也算是有一面之缘。尚青,一会儿你回府去拿一些帖子过来,我要邀请文伯公府的二小姐来跑马。”邺无渊有法子,她也有。 他不是喜欢会骑马的嘛,大长腿,大眼睛,高鼻梁。那文伯公府的二小姐,好像还挺接近的。 尚青乐了,“还是小姑姑聪明。”那边邺无渊出了命令,她这边就立即寻到了空隙。当然了,这么多年来,小姑姑一向如此,她脑子转的特别快,什么事儿都难不倒她。 “行了,赶紧去办。别忘了叫府里准备一些姑娘家喜欢吃的东西送来,邀请人家来做客,诚意必须得有。”文伯公,爵位摆在那儿,配邺无渊也是够的。 “是。”尚青领命,随后便快步离开了。 接过小梨送过来的茶盏,阮泱泱长长的叹口气,这邺无渊不声不响的,倒是比想象的还要难搞。 他是不想成亲生子么?或者,真的心里头有什么障碍。 “小姐,要是真的邀请文伯公府的二小姐来,将军见了,会不会不高兴啊?”小梨站在旁边轻轻地给她捏肩,一边问道。 “我又没说请人家二小姐来是给他相亲的,我请朋友来玩玩不行么?能不能看得上眼,就看缘分了。”阮泱泱自然无畏,她都能在《大卫律》上找得到空隙,在别处找空隙,轻而易举。 小梨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是。” 尚青办事儿还是很快的,从将军府回来,拿回了帖子。阮泱泱亲自书写,她的字算不上太好,但端正秀丽,干干净净。 邀请文伯公府的二小姐来庄园跑马,相信只要文伯公有那个和将军府结亲的心,就必然会痛快的答应。 帖子由尚青亲自去送,阮泱泱还是很放心的,他能言善道,很会说话。 同时,傍晚时分,吕长山又派人送来了这几天他匆匆搜集的身份地位能与邺无渊匹配的未出阁的闺秀名册。小棠抱着名册偷偷的送回了房间来。 就知道吕长山靠谱,阮泱泱也很高兴,管邺无渊乐意不乐意。他一个相不中,她就再邀请别的姑娘,这么多身份匹配的姑娘,总有他满意的。 文伯公府在翌日一早就回信了,答应了阮泱泱的邀请,说是明日二小姐就会过来。 由此可见,这文伯公十分想和将军府结亲。 阮泱泱也立即吩咐下去,叫下人做准备,但没有告诉邺无渊,她担心他知道了会想法子拒绝,或是直接躲出去。 来个出其不意,不想见他也得见。总不至于人家来了,他把人给撵出去吧。 不过,他倒是好像很忙,亲卫来来回回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忙,就更不会弄来个风筝给她玩儿,阮泱泱也有时间跟那条腰带较劲了。 在卧室里不出去,她略费劲儿的刺绣,一朵花几近完工了。 再在旁边绣上一朵,加一些金扣装饰,这条腰带就成了。无论是挑选的颜色,还是刺绣时的绣线搭配,阮泱泱都是很满意的。 就是这腰带后头空空,她反复的看了一下,又觉得可以在后面绣上些什么。 但她没啥擅长的了,她倒是会绣简单的皮卡丘,因为之前就绣过。 后来想想,在这条腰带后面的内侧绣个皮卡丘不错,最起码能证明这条腰带不是买来的,而是亲手绣的。因为那皮卡丘,这个世上也没人会绣。 打定主意,她便几乎一整天在房间里没出去,手指头都要肿了。 不过下的这些功夫是有回报的,另外一朵金茶花也完成了。她的绣工一般,两朵花虽大气,但也仅限大气而已了,并不精致。 远看尚可,近看之下便会发现,这刺绣的人手艺着实不怎么样。 在两侧装饰金扣,这倒是不难。 随后,又将这条腰带后腰处固定,在内侧,她要绣个小小的皮卡丘,以此用来证明,这东西绝对是她亲手绣的,不是为了敷衍而随意买来的。 挑灯夜战,阮泱泱的颈椎都发出了抗议。 小梨在旁边陪着她,不时的给她倒杯水喝,或者挪动琉灯,不至于让她累着眼睛。 直至半夜,她才完成最后一步,弄断了线,又检查了一番,满意了。 “小姐,快休息吧。总算是完工了,奴婢再煴一下,必然很漂亮。”小梨接到手里,一边说道,她也困得不行。 “好。快休息吧,我眼睛要瞎了。”眨了眨眼睛,她一边摇晃着脖子,酸疼僵硬。 小梨拿好东西退出去,阮泱泱躺下就闭上了眼睛。 明日文伯公府的二小姐会过来,阮泱泱自是希望能够一举成功。 不过,有些时候,计划不如变化快。翌日一早,文伯公府的车驾还没到呢,庄园里倒是来了别的客人。 023、相亲 大清早,没有了鸡啼声,再加上昨晚又熬夜,阮泱泱倒是鲜少的起晚了。 待得她睁眼,太阳都升起来很高了。 猛然想起今天文伯公府的二小姐会来,她也迅速的起身下床。 听到她动静,候在外面的小棠也进来了,帮她洗漱更衣,挽发妆点。 淡淡的装扮了一下,总是不至于太素净,毕竟今日客人上门。 一切都收拾完了,去取早膳的小梨也回来了。 “小姐,刚刚将军出去了,和一大早就来庄园拜访的刑狱司掌司大人。”小梨摆放早膳,一边说道。 “出去了?何时回来有听说么。”心下几分不爽,若是他今天不回来,那文伯公府二小姐不是白来了。 小梨摇头,“没有听说。” “奴婢也看到了,只是看到了掌司大人从咱们门前路过。不过掌司大人真年轻啊,他可是已故的钟太傅的独子,那时候听说,他和皇上是一同长大的。钟太傅是皇上的师父,而掌司大人就自然的成了皇上的伴读。”小棠小声说道,她们这些人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阮泱泱拿起筷子,一边听她说,倒是也风闻了一些,只不过她并不熟。 “家中独子?”用饭,她一边轻声道。 “小姐你就死心吧,掌司大人没有姐妹,家中仅有他一人。”小棠就知道她什么意思,赶紧阻截。 不由笑,“我都成了职业病了,听见谁不错,都得打听打听人家家里人。” 两个小丫头也不由笑,阮泱泱的确是被‘折磨’的要魔怔了。 “都准备好了么?估摸着二小姐快到了。”毕竟贵客,不能怠慢了。 “小姐放心吧,一大早咱们府里就过来人了,把该用的都准备好了。那边亭子也洒扫一新,各种点心瓜果都备好了。”小梨要她放心,不会误了她的大事。 由此,阮泱泱便放心了。 在她用过早膳之后不久,下人就匆匆过来禀报,说是文伯公府的车驾到了。 阮泱泱立即起身,前往庄园大门去迎接那二小姐。 庄园大门大开,文伯公府的车驾停在外面,很长一队。除却小厮,丫鬟,护院,后面还有不少人,抬着用黑布遮盖上的笼子,也不知装的啥。 也没时间去研究,因为那停着的马车里,走出来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 一身草绿色的骑马装,脚踏鹿皮小靴子,当真英姿飒爽。 单是一见,阮泱泱便觉得眼前一亮,比之前见她时长大了许多。 随着两人相见,各自身后的下人互相给对方请安,阮泱泱也面带微笑,迎上前两步。 “芙儿给小姑姑请安。”蹦跳着过来,赵迎芙给阮泱泱请安,笑眯眯的,大眼睛都成了两道弯月。小脸圆圆的,鼻梁也挺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当真可爱。 “二小姐多礼了!快,咱们进去再叙。”握住赵迎芙的手,阮泱泱的视线从她的腿上掠过,嗯,挺长的。 “父亲说,小姑姑从来没有邀请过别家小姐,要我今日来懂些规矩。不过我想,小姑姑是邀我来跑马的,我自然得给小姑姑表演一番,不然岂不是没道理?”说起话来,赵迎芙的声音干脆利落,和她身上的衣服倒是般配。 “文伯公为人谦逊温和,我也是见过的。其实,上一次见到二小姐,便印象深刻。再加上文伯公的为人,就更心生向往了。只不过,那时老夫人身体不适,将军又不在府中,我也一直忙着,便拖了下去。眼下在庄园里清闲,这庄园侧门外更是跑马的好地方,便想邀二小姐来坐坐,散散心。”阮泱泱轻声说着,和赵迎芙的干脆利落相比,她声线柔和,不疾不徐,让人听着就不由几分熏熏欲醉。 “往后小姑姑觉得无聊了,就再找芙儿过来玩儿。对了,我这回还给小姑姑带来几个特别的家伙呢,是父亲前些日子刚收回来的,别家都没有。第一时间,先给小姑姑看看新奇。”赵迎芙似乎并不太清楚今日来这里做什么,只当是玩儿,由此可见,有个十分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心智。 “好啊,那今日便借二小姐的光,看看新奇。”阮泱泱也不知她带了什么来。 往亭子的方向走,那里早就洒扫干净了。琉璃亭翠绿,在阳光下还泛着光,四周宽敞,西面便是侧门。往南看就是大宗马的马厩,阳光下,大宗马的毛色极其好看。 “小姑姑,听说将军回来了,怎么没见他?”走进亭子,赵迎芙转着眼睛看一圈,除了下人就是下人。 “将军一早出去了,应当一会儿便能回来了。”阮泱泱笑看着她,瞧她那天真可爱的样子,她心里头也喜欢。 这样的姑娘若是邺无渊也看不上,那她可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心理有毛病了。 各种茶点瓜果等等尽数摆了上来,香气在亭子里环绕,好闻的很。 坐下,赵迎芙又叫丫鬟把自家带来的好吃的摆上,说是孝敬给阮泱泱的。 她的用词很是好笑,不过想来应当是文伯公交代的,真把阮泱泱当成了长辈。 那边,赵迎芙带来的人把那些蒙着黑布的大笼子抬到了亭子下,笼子很大,但看他们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而且里面是活物。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阮泱泱身边的小梨微微倾身,“小姐,将军回来了。” “请他过来。”回来的正好。 小梨给一直守在外侧的小厮打了个手势,那小厮又匆匆的跑了回去。 不过片刻,那边的下人各自的垂首请安,包括文伯公府的下人,亭子里的人也转眼看了过去。 出现的不只是邺无渊,与他同行的还另有一个人。 站起身,看着那两个人朝着亭子走过来,走在邺无渊身边的,应当就是刑狱司的掌司钟大人了。诚如小棠所说,很年轻,看起来和邺无渊年岁相当。 邺无渊是那种带着杀气的冷冽,让人无端的不敢靠近。钟大人则有那么几分俊秀,不过这个年纪就能掌管刑狱司,也必然是铁腕。 随着他们走进来,阮泱泱也单手扶了扶赵迎芙的后背,“二小姐,这是我家将军;这位是刑狱司的钟大人。将军,这是文伯公府的二小姐。”随着介绍,她一边看着邺无渊的脸色,希望他此次能满意。 024、这他XX也可以? 前两日文伯公府刚刚请了伐柯人上门,这今日赵迎芙就出现了,是为何意,邺无渊又岂能不知。 他微微垂眸看着阮泱泱,她倒是面带笑容,摆明了很开心的样子。 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他身上和赵迎芙身上移动,对于今天这场安排,她抱有很大的希望。 他一直盯着阮泱泱看,那边赵迎芙也请完了安,他眼睛动也不动的答应了一声,一心二用。 落座,邺无渊和钟大人分别坐在石桌的前侧,后侧还有两个石椅,便只能是阮泱泱和赵迎芙的了。 阮泱泱很想要赵迎芙坐在邺无渊身后,距离近一点儿,这青年男女,距离近一些,没准儿各自的荷尔蒙就对上了。 但可惜的是,这样并不符合规矩,她有心,人家赵迎芙的丫鬟也不允啊。 即便现在她距离钟大人还算近,但中间还有个丫鬟站那儿给隔着呢。 “快,正好将军和钟大人也来了,快看看芙儿从家里带来的白孔鸟。这是父亲前几日刚刚收回来了,据说这种颜色千里挑一。今日是特意带来给小姑姑看新奇的,现在盛都除却我家,其他家都没有。”赵迎芙倒是也不拘谨,她父亲是文伯公,自己又是长房所出,自是从小到大从未委屈过。无论见了谁,也不会胆怯。 阮泱泱就觉得这样很好,这种性子,掌管一个府邸,做当家主母完全不成问题。 “白孔鸟,的确是稀少。”蓦地,钟大人开口,他的声音如同他的职业,让人听起来紧绷绷的。 “钟大人也知道么?父亲说,待得再养些时日,就给皇上看看。”赵迎芙立即说道,干脆利落。 “曾在罗城见到过,盛都的孔鸟大多来自罗城,价格不一。白孔鸟的确是千里挑一,因为相较于其他孔鸟要体弱,所以养殖十分不易。”钟大人继续说,还是那个语调,但他真的知道。 赵迎芙连连点头,证明钟大人说的很对。 阮泱泱微微侧目看着他们两人,这不符合她最初的计划啊,赵迎芙没和邺无渊说一句话,反倒和钟大人聊上了! 心下隐隐着急,阮泱泱看了看坐在自己前头的那个人,大概是距离近,他的背看起来很宽阔。 而且,坐得很直,像一棵松树似得。 阮泱泱忽然觉得,他可能就是一棵松树,那边俩人在说话,他连动一下都没动。 “二小姐,咱们来看看白孔鸟吧,我还没见过呢。”阮泱泱开口,阻住赵迎芙和钟大人说话。邺无渊不给力,只能她上了。 赵迎芙立即点点头,叫人把笼子外的黑布撤下去。 有下人去撤黑布,还另有下人抬出一块表面被削的呈各种角度的大水晶。 很大一块,如菜板那么大,因为阳光,因为特意被切割的,所以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与此同时,黑布被撤下来,偌大的笼子里果然是白孔鸟,就是白孔雀。 眼下也没开屏,它们倒是十分老实的在笼子里。下人把笼子打开,它们就走出来了。 一共四只白孔雀,脚步悠悠的从笼子里走出来,步伐略傲慢。 其中一只身形较大,行走之时,那模样,像什么鸟中之王,估摸着是把自己当成凤凰了。 看见了它们,阮泱泱就无意识的挺直了脊背。 白孔雀,的确是稀奇,这玩意儿应当属于变异吧。 很是脆弱,生存也应该不易。文伯公一下子买来了四只,的确是厉害,也肯定花了不少钱。 它们四只从笼子里出来,踩踏着傲慢的步伐,很快就被那块折射五彩斑斓的光的水晶吸引了。 看着它们,赵迎芙很是开心,不断的给阮泱泱说,它们被那块水晶吸引了之后,就会开屏。 阮泱泱面带微笑的点头,脊背却始终挺直,这么大的孔雀,看起来可比公鸡吓人多了。 保持着脸上的笑,她在一点点的往旁边挪,尽力的让坐在她前面的邺无渊做遮挡。 蓦地,其中一只孔雀要开屏,它的尾巴是真的超级漂亮,随着一点点展开,白绒绒的。 赵迎芙很是开心,站起身,走到亭子边缘,近距离的观看。 钟大人似乎也没见过这白孔雀开屏,也起身缓步的走过去。 虽是害怕,但阮泱泱自是一眼就看到了,心下焦急,她不由伸手去扯邺无渊的衣服。 邺无渊缓缓的转过身来,视线固定在她的脸上,“害怕了?” “将军,你打算一直坐在这儿不动么?就算不说话,你好歹表示一下啊。”简直了,这种青铜,来八个王者也带不动啊。 邺无渊不语,只是微微扬眉。 一看他那样子,阮泱泱更无语了。 心一横,她站起身,一边推着他站起来,朝着赵迎芙走过去。 此时,第二只孔雀也开始开屏了,大概它们之间也在比美,一个开屏其他的就坐不住了。 推着邺无渊的后腰,一直把他推到赵迎芙右侧,而钟大人站在左侧。虽距离赵迎芙不算太近,但起码能让她一扭头就瞧得见他。 邺无渊被推搡着,倒是也没反抗,站在那儿,随后他微微转头,看向站在自己右后侧的人,她明显是害怕的。 “都开屏了,真好看。”四只尽数开屏,赵迎芙也不由得蹦跶,十分开心。 “你打算看看么?”那个站在自己右后侧的人也不动,甚至还想往他身后躲藏,但又不好明目张胆。 抬头看他,阮泱泱摇头,然后不断的用眼神儿示意,叫他跟赵迎芙说话。 邺无渊看着她,虽是面无表情,但他微微扬眉,看起来倒是有些似笑非笑。 “子谦,这庄园侧门外空旷,是个跑马的好地方。正好二小姐今日兴致颇高,我受伤未愈,泱儿不会骑马,一会儿就劳烦你陪同二小姐跑马尽兴了。”转过脸去,邺无渊不再看她,却忽然开口说道。 那边,钟大人点了点头,“好,早就想试试将军府的大宗马了。” “好呀好呀,现在去跑马吧。钟大人马术如何?芙儿之前可是在皇上面前表演过的。”一听跑马,赵迎芙立即就把那还开屏的四只孔雀给自动屏蔽了,扭头看着钟大人。 “其实二小姐当日在宫中表演马术,我正巧在场,二小姐的确马术精湛。”钟大人语气还是那样,不过夸赞也是很明显的。 阮泱泱一听钟大人说完,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这他XX也可以? 025、有一个词叫绝望 说跑马,赵迎芙极具热情,她是真的挺喜欢的。 文伯公府有专门教她马术的师父,学了那么多年,马术精湛,所以还在宫中给皇上表演过。 说起要试试将军府的大宗马,她连亭子下那四只还在开屏的孔雀都给抛到脑后了。 她兴致高,阮泱泱也根本不能扫了她的兴,叫小棠去吩咐下人,赶紧把那三匹大宗马牵出来吧。 赵迎芙已经等不及了,先行的跑下了亭子,钟大人随后。 阮泱泱有心赶紧下去阻截,可是那四只孔雀还在底下呢,她迈出去一步又缩了回来。 暗暗咬牙,总是不能眼看着这赵迎芙和钟大人对上眼儿吧? 扭头看向邺无渊,谁承想这人居然在盯着她看,那小眼神儿摆明了有笑意,还挺有趣是不是? 深吸口气,她给小梨使了个眼神,小梨立即退下亭子,顺便把其他的下人也带了下去。 转身走向邺无渊,他还在垂眸盯着她看,只不过,这会儿瞧着好像笑的没那么明显了。 “将军,你是不是不中意啊?”她真是很想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那赵迎芙多好啊,大长腿,大眼睛,高鼻梁,还会骑马。这很符合他的要求啊,怎么看不上呢? “既然明知我不中意,就不要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居高临下,看着她隐隐有些藏不住的苦恼脸,邺无渊低声道。 听他说话,真的很扫人兴,那语气,那表情,再热情的人也会被这兜头而来的凉水给激的偃旗息鼓。 阮泱泱很想保持笑脸,但是真的笑不出来。视线一瞥,眼看着赵迎芙和钟大人都出了侧门,小厮也牵马出去了,她更是觉得今日邺无渊没戏了。 “中意不中意的,还是得接触一下再下结论。客人都过去了,主人家还待在这儿没有道理,将军,咱们过去吧。”虽是心里头气,但阮泱泱还能控制的住自己的脾气,放缓了语气,随后先转身走下亭子。 那四只孔雀收起了比美的尾巴,但仍旧很傲慢的在那片空地上溜达。 阮泱泱抓着小梨的手臂,从亭子另一侧绕过去,坚决与那些大家伙拉开最远的距离。 她明显是害怕,但还保持着昂首挺胸,邺无渊站在亭子里看着她,紧抿的唇角有丝丝松动。 庄园侧门外,赵迎芙和钟大人都选好了要骑的马。 阮泱泱出现,赵迎芙立即跑过来,“小姑姑,您一会儿给做评判,看看是芙儿的马术厉害,还是钟大人厉害。”她自信满满。 “好。”阮泱泱弯起眉眼,笑着点头。 话落,赵迎芙就又跑回了马儿身边,她是真的会骑马,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扳着马鞍,一脚踩在马镫上,纵身就跳上去了,干脆利落。 阮泱泱都不由得几分羡慕了,会骑马的姑娘,果然很帅。 那边,钟大人也上了马,他较为沉稳,不似赵迎芙那般充满了强烈的胜负欲。 两个人准备好了,下一刻便同时驾马冲了出去,小棠和小梨的视线都被吸引了,因为赵迎芙骑马真的超级帅。 两匹马几乎没什么落差的就过了远处的山下拐角,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倒是还能听得到马蹄声。 阮泱泱后退了两步,因为很明显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有估算错误,很快两匹马就从那山下拐角处回来了,而且,回来的两个人可不止是骑在马上,反而是在花式骑马。在马背上辗转腾挪,赵迎芙别看是个姑娘,她真的很厉害。 小棠和小梨俩人止不住的给拍手叫好,那些下人也看的眼睛都不眨。 两匹马冲到了前方,马蹄踩踏的草屑和泥土乱飞。但是到了这儿,两个人就同时一拽缰绳,马儿的前蹄高高的扬起来,下一刻又马上调转方向,再次冲了出去。 阮泱泱也觉得大开眼界,但还是止不住的后退,因为刚刚马儿踩踏的泥土都飞到她脸上了。马儿跑起来,地面都在震颤。 “害怕了?”邺无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阮泱泱扭头,他也不知何时出来了,就站在自己身边。 “还好。将军,你真的不觉得二小姐骑马特别英姿飒爽么?”不是喜欢会骑马的姑娘嘛,就在眼前,他倒是仔细瞧瞧啊。 “在战场上,她这样骑马,跑不出去一丈就会被乱箭射成蜂窝。”邺无渊淡淡道。 听他说完,阮泱泱黑白分明的眸子都有些发直了。 喜欢会骑马的姑娘,但又不是这种花式骑马,是可以去战场上跑马的? 她去哪儿给找这样的姑娘,盛都的大家闺秀大部分都在家绣花,找出一两个喜欢骑马的就已经是大海捞针了。 这期间,赵迎芙和钟大人已经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儿了。在马背上的难度升级,直看的小梨和小棠俩人跳脚,拍手拍的手都红了。 阮泱泱无奈的叹气,转眼看向那再次跑回来的赵迎芙和钟大人,两匹马快速的冲到了前方,同时勒马。 两匹马几乎速度一致,打响鼻,但又很听话的停下了。 骑在马背上,赵迎芙笑的灿烂,她扭头看着钟大人,满目赞赏,“多谢钟大人没让着芙儿,这几年来,属这次跑马最尽兴。”往时在自家跑马,都让着她,可没劲了。 钟大人虽没有太夸张的表情,但很明显心情不错,夸赞肯定了赵迎芙的马术,跑了这么多圈,都没把她给落下。 两个人摆明了兴趣相投,阮泱泱站在那儿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一个词,叫做绝望! 本来是想给邺无渊相亲的,但眼下来看,她这是为别人做了嫁衣了。 “你若是想试试骑马,可以用那匹有着齐头帘的大宗马试试,它性子较为温和。”邺无渊的声音再次传来,阮泱泱目视前方,不想搭理他。 “多谢将军,我就不丢人现眼了。”她觉得前路漫漫,这已经不是披荆斩棘了。她现在就是唐僧,要去西天取经。但奈何她身边没有孙悟空,倒是一堆猪八戒。 026、自家的木头没戏了 到了午膳的时间,庄园里,一切都准备好了。 阮泱泱邀请赵迎芙和钟大人一同用膳,尝一尝将军府厨子的手艺。 笑容不变,尽管今日的情况与她预想中的不同,甚至还想那钟大人赶紧离开,不过她始终保持着从容温和。 跑马跑了一身汗,阮泱泱又带着赵迎芙去更换了衣服,不穿骑马装,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裙子,娇俏又可爱,满是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俏丽单纯。 阮泱泱真的蛮喜欢的,奈何邺无渊没眼光,这么好的姑娘他都看不上,他到底想啥呢? “之前一直听说钟大人是皇上的好友,但是那么多次出入宫宴,芙儿还真的没见过。可是,他说他见过芙儿,真是没想到。他马术不错,人也挺谦和的。小姑姑,你觉得呢?”换好了衣服往饭厅的方向走,赵迎芙和阮泱泱并肩同行,一边说道。 一听她这话,阮泱泱就知道邺无渊沦为配角了。一个上午而已,钟大人抢尽了风头。 “年轻有为,的确是不可多得。”尽管心里头不爽,但说人坏话这事儿阮泱泱做不出。 “是啊,年轻有为。”赵迎芙点点头,挎着阮泱泱的胳膊,边走边跳。 “二小姐,你觉得我家将军怎么样?”隐隐的,阮泱泱有那么一点儿不死心。 “镇国大将军……很有气势,但是正因为有气势,才让芙儿觉得有点儿吓人,不敢接近。但将军上阵杀敌,有气势才能震慑的住敌人。听我父亲说,将军能在上千的敌人围攻中全身而退,不伤分毫,真的很厉害。”赵迎芙倒是真的很认真的说了起来,敬佩之情倒是不少。 阮泱泱默默地叹口气,关于邺无渊的传说,整个大卫应当几乎都知道,赵迎芙所说是大众之语。由此可见,她真的对邺无渊没啥想法儿。 走进饭厅,饭菜果然都备好了。 邺无渊坐在主座,与坐在他左侧的钟大人在说什么。随着她们进来,他们也停止了谈话。 落座,阮泱泱坐在邺无渊的右侧,她下手是赵迎芙。 丫鬟在旁边布菜,只有邺无渊身旁没人。 阮泱泱看了他一眼,莫名的生出一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她三叉神经都跟着疼了起来。 “小姑姑,你尝尝芙儿从家里带来的菜。这是母亲亲手所做,独家秘方,特别好吃。”蓦地,赵迎芙亲自给阮泱泱夹了一大块煎制的酥黄的食物放到阮泱泱的餐盘里,说起来时满脸骄傲。 阮泱泱闻了一下,的确是好香,那种特殊煎制出来的香。 “这是什么?”她问,一边夹起来。 “不告诉你,待得下回小姑姑去我家做客,到时再告诉你这是什么。”赵迎芙弯着眼睛,极其俏皮。 放进嘴里,倒是吃出了这是肉。可是,有那么一点儿刺玫花味儿,不像菜像甜点。 “好吃么?”赵迎芙笑看着她,一边问。 阮泱泱点头,“味道十分好。”肉做成了甜点的味儿,这就是给女孩子吃的,文伯公夫人应当是个很有耐心的女人。 她说好吃,赵迎芙又给她夹了不少,顺便邀请她过几天就去文伯公府做客。 阮泱泱点头答应,心中却有那么几分失望,由此,三叉神经更痛了。 午膳期间,赵迎芙又和钟大人聊了起来,说的是捶丸。这捶丸在盛都算是比较盛行,皇上挺喜欢玩儿的。 赵迎芙也会,而且玩儿的还不错,聊起这个话题,两个人倒是又少见的兴趣相投。 阮泱泱边喝茶边看着他们俩,更是觉得自家的木头彻底没戏。 午膳撤下,又上了点心瓜果。还有不少点心是赵迎芙带来的,各自品尝了些,味道真是很不错。 “近些日子盛都也没什么乐子,不过倒是听说崇国寺来了一位高僧,每日巳时讲经,讲一个时辰。母亲曾去听过一次,母亲说,听高僧讲经的人好多好多,女人最多了。”和阮泱泱坐在饭厅左侧的横榻上,赵迎芙单手托着自己的脸,一边吃点心一边说道。 “为什么?那高僧讲经讲的特别好么?”这事儿阮泱泱倒是不知道,她现在整日围着邺无渊转,满脑子都是给他找媳妇儿。 “不是,那高僧长得俊。”赵迎芙压低了声音,边说却又边笑了起来。 阮泱泱也不禁笑起来,“因为人家高僧长得俊,城里的女人便天天去崇国寺看人家?那是长得有多俊。”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据我母亲说,很不一样。很年轻,但绝对是个得道高僧,讲经讲的特别好。崇国寺的那些大和尚小姑姑应该都见过吧,但可比不上那位高僧。”赵迎芙歪着脑袋,摆明了一副想去见识见识的样子。 由此,阮泱泱倒是不由想起那时从崇国寺出来时,在山门口遇见的那一行青衣僧人。他们的僧衣很特别,不知是从哪个寺庙过来的。 “小姑姑,有没有兴趣,到时咱们去看看呀?”果然,赵迎芙是想看热闹的。 “也好。不过,得过了十月初一。”阮泱泱点点头,答应了。 “太好了,若是和小姑姑同去崇国寺,父亲母亲肯定会放心的。不过今日天色不早了,芙儿得回府了。父亲说大将军刚刚回盛都不久,需要休息。”站起身,赵迎芙要回去了。 阮泱泱也没挽留,站起身,正好那边邺无渊与钟大人也起身走了过来。 他们一直在说什么,只是,没听清。 一同往庄园大门走,赵迎芙今日很是开心,挎着阮泱泱的手臂,诚信邀请她去自家做客,又说别忘了到时同去崇国寺。 一直把她送到了大门,文伯公府的车驾和下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赵迎芙转过身来分别给他们见礼告别,但回礼的只有阮泱泱和钟大人 在丫鬟的搀扶下,赵迎芙上了马车,又在车窗和他们告别,之后,车驾缓缓地离开了。 缓缓地深吸口气,阮泱泱转过身,邺无渊和钟大人还站在那儿,很显然,他们有事儿没谈完。 保持微笑,分别向他们点了点头,阮泱泱便回了庄园。 小棠和小梨跟着她,两个小丫头也不是没瞧见今天的情况,互看对方,想说些什么安慰阮泱泱。 然而,还没等她们俩说话呢,就忽然见走进月亮门的阮泱泱蹲了下去。 “小姐?”两个丫头立即过去,各自蹲下扶住她的手臂歪头看她。 阮泱泱蹲在那里不动,垂着头,她看着地面,天旋地转。 027、我是你姑姑,没礼貌 这边小梨和小棠跟着阮泱泱蹲下,又紧张的喊她,那边值守的亲卫就发现了。 稍稍看了一下,便快速的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本已经和钟大人离开庄园的邺无渊就出现了,他速度极快,只是一个眨眼间,便掠至月亮门处。 撩袍蹲下,一手撑在阮泱泱的肩膀上,“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梨和小棠对视一眼,之后摇头,“奴婢们也不知道啊。” “泱儿?”邺无渊唤她,同时那只手沿着她的肩膀滑下来,抓住了她的手。 见她没反抗,他以两指搭在她腕上脉门,稍稍试探了下,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期间,阮泱泱一直没什么反应,只是蹲在那儿,垂着头。 放开她的手,邺无渊又缓缓的抬手,有那么几分小心的,沿着她脸侧滑下去,最后托住了她的下巴。 这样她也没反抗,不出声,她的小脸儿热乎乎的,皮肤娇嫩。 邺无渊的手修长而坚硬,那是因为他习武的原因,托着阮泱泱的下巴,他动作很轻,好似担心会碰疼她。 微微施力,让她抬起头来。 阮泱泱倒是十分听话的抬起了头,只是,她眼下的状态…… 她本长得十分白皙,此时倒是脸蛋儿粉红,而且,重要的是她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层水,看起来好像泫然欲泣似得。 “泱儿,你怎么了?”一看她要哭,邺无渊本就蹙起的眉峰皱的更紧了。单膝触地,他盯着阮泱泱的脸,很想知道只不过短短时间,她到底是怎么了。 两旁,小梨也歪头瞧着阮泱泱,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眼睛,“将军,小姐这情形,好像以前有过。” “怎么回事?”邺无渊扫了小梨一眼,那只手却继续的托着阮泱泱的下巴。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小姐说那是刚刚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发生的事,因为她吃了鱼。”小梨说道。 “对,虽然奴婢们没见过,但是尚青见过,把他叫来一看便知。”小棠立即接口,她们没见过阮泱泱吃鱼之后的状况,但她自己说过,像喝醉了似得。 “赶紧把人叫来。”邺无渊似乎松了口气,话落,他放开她的下巴,她也顺势又低下了头。 上前,他略小心的把她扶起来,阮泱泱倒是也十分听话,没有挣扎,就是脚步有些踉跄。 小棠快步的跑走去找尚青,这边邺无渊扶着阮泱泱回房间,一边吩咐所有的亲卫退出月亮门。 阮泱泱十分听话,邺无渊把她扶进了房间,然后又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坐下,她就老老实实的,乖乖的像是什么提线木偶。 小梨站在门口,几分慌张,同时又不断的头脑风暴,猜想阮泱泱到底是什么时候吃了鱼肉。可是今日的午膳,没有鱼肉啊。因为知道她不吃,将军府里已经基本禁止水产了。 看着阮泱泱那个状态,邺无渊最后在她面前蹲下,微微抬头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看,她的眼睛都被那层水给蒙住了。 脸颊粉嘟嘟的,红唇微噘,再加上蒙在眼睛里的那层水,瞧着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得。 她何时也没做过这种表情,无不都是从容有礼,滴水不露。 这会儿,却和之前大相径庭,憨态可人。 尚青快步的跑了进来,进了门,先给邺无渊请安。 邺无渊头也没回,只是蹲在阮泱泱身前盯着她看,“过来瞧瞧,她是不是因为吃鱼才这样的?若是,如何解决?若不是,赶紧去请大夫。”他开口,声音压得低,没有起伏,只有冷锋。 尚青上前一步,邺无渊就在那儿他也靠近不得,仔细的看了看阮泱泱的脸,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之后点头,“将军,小姑姑上回吃了鱼就是这样的。那时,老夫人也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因为小姑姑以前喝过太多的药,这往后就不能吃水里的东西了。上回,大夫看过之后也没开药,就是叫人给小姑姑喂水。大概过去了一夜,小姑姑就好了。就是,喝了水之后,小姑姑会说胡话。” “拿水来。”邺无渊听完,就挥手叫尚青退下。 小梨快速的倒了一杯水来,本想由她来服侍,但邺无渊伸手就把水杯夺过去了。 站起身,他一只手绕过她的后颈托住她下颌,另一手拿着水杯喂她,她真的很听话,软软的,任凭他摆弄。 水进了嘴,她就往下咽。 “小梨,今日午膳,没有鱼啊。”站在门口,看着退回来的小梨,小棠小声说道。 小梨点点头,她也记得没有鱼。 “是赵二小姐带过来的菜里有鱼。”给阮泱泱喂水的人开口,整餐饭她根本没吃多少,吃了什么他都看见了。唯一吃的不明之物,就是赵迎芙给她夹的从文伯公府带来的菜。 两个丫头恍然,可不是嘛! 一杯水喝光,阮泱泱的眼睛倒是动了动,缓缓眨动,那一层水雾却是不散。 放下杯子,邺无渊再次转到她身前,蹲下,“泱儿,你觉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问,声音放缓,虽是听着好像依旧没什么起伏和温度,倒是又莫名的透着那么一股温柔和小心翼翼。 小梨和小棠站在门口,两个丫头不由对视一眼,将军很奇怪。 坐在椅子上的人缓慢的转动眼睛,最后,好像还真的瞧见了那个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人。 只是,眸子里水雾弥漫,焦距没对准。 “我是你姑姑,没礼貌!”她声音闷闷,几分奶声奶气,却又真的很不满。 邺无渊扬了扬眉,“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为了给你找媳妇儿,我发际线都后移了。我写了那么多论文都没发愁,因为你,我三叉神经好痛啊!”抬手捧住自己的脑袋,阮泱泱长吁短叹,痛苦可见一斑。 门口,小梨和小棠看着阮泱泱,她们俩还真的从未见过她这样。 但,更奇怪的当属邺无渊,处处都奇怪。 028、胡话 双眼迷蒙,水雾盈盈,阮泱泱坐在椅子上,显而易见神智还不怎么清醒。 她又被邺无渊喂了一杯水,倒是也都听话的喝了下去。 邺无渊原本是有事,甚至刚刚亲卫也过来了,就站在门口没进来,向他禀报,说钟大人还等在庄园外。 不过,这种情况,邺无渊显然是无法离开,叫亲卫转告钟大人,明日他亲自走一趟。 亲卫离开,这边邺无渊又蹲在阮泱泱面前,抬眼盯着她看,除了她迷迷糊糊的说话之外,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就像是喝了许多的烈酒,可是没有一点儿酒味儿。 她不能吃鱼,邺无渊自然知道。可以说,这四年来,她在将军府所做的事情,他都知道。 只不过,如今很明显,又有许多她刻意隐藏起来的他不知道。 “泱儿,若是不舒服,送你回房躺一会儿可好?”看着他,邺无渊的视线缓缓的落在了她的手上。他试探着抬手,想抓住她的手。 然而,下一刻,阮泱泱却忽然抬手。准头有些不足的,直奔邺无渊的脸。 纤细的手落在他脸上,她也随着眯起眼睛,手指头收紧,捏住他的脸颊,“小破孩儿,要求怎么那么多?大长腿,大眼睛,高鼻梁,会骑马,我去哪儿给你找?” 被她捏着脸,邺无渊倒是也没反抗,他盯着她看,那迷迷糊糊的样子,这个时候怕是在吐真言。 “你们出去吧,把门关上。”他也不动,只是淡声道。 小梨和小棠对视了一眼,这不合规矩吧? 两个人男女有别,再说,男未婚女未嫁,在一个房间又把门关上,传出去不太好。 可是,她们俩又根本没权利提反对意见。看了看迷糊的阮泱泱,又看了看根本连个眼神儿都不分给她们邺无渊,没办法,只得退了出去。 小棠把房门关上,之后看向小梨,四目相对,俩人的表情没差多少。 “咱们俩不能走太远,就站在这儿,听着点儿。”小棠压低了声音,紧贴在门口,竖起耳朵听动静。 小梨点头,“将军很奇怪。” 小棠立即颌首,她也觉得奇怪。 两个人不再说话,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头的动静。倒是没听见邺无渊说什么,反倒是阮泱泱在胡言乱语。 无不是抱怨之语,之后又开始说教,奶声奶气,又凶哒哒。 即便这样,也没听到邺无渊阻止,甚至最后好像还听到他在笑? 两个丫头不确定那是不是邺无渊在笑,毕竟,她们俩也没瞧见过将军笑。再说,也想不出他笑是什么样子。 天色暗下来,已经时近傍晚了,房门还关着,但阮泱泱依旧神智不太清醒,因为她始终在说话。 “将军,该用晚膳了。”小棠觉得不能再让他们单独待在房间里了,天色暗了,孤男寡女,阮泱泱神智又不清醒,于她名声有损,尽管眼下这里被禁止其他人出入。 “送进来吧。”邺无渊的声音传出来,小棠总算是松了口气。赶紧示意小梨去取晚膳,她在这儿守着。 小梨速度很快,去而复返,端着托盘,上面是清粥和素菜。 小棠立即推开门,谁也没想到,这两个人还是之前那样子。阮泱泱坐在椅子上,邺无渊蹲在她面前,只不过眼下,在抓着她的手。 “读硕读博轻轻松松,我从没觉得有压力。带那些不听话的学生,最初难管,最后又有哪一个不是服服帖帖?唯独你这小孩儿,你是我带过的最难搞的一届……里,最难搞的一个。”坐在那里居高临下,阮泱泱的眼睛水雾不散,却是在训斥邺无渊。 小棠和小梨摆饭菜,不由得往那边看,尚青说阮泱泱上一回吃了鱼就这样,又不停的说胡话,看来是真的。这会儿,可不就是在说胡话嘛。 “四年来,这是你第三次回来,我见了你三回……” “四次。”阮泱泱话还没说完,邺无渊忽然纠正道。 缓慢的眨眼睛,阮泱泱摇头,“三次。我是学霸,尔等凡人岂能质疑?” “你那时眼睛还没恢复,又被吓着了,可能忘记了。”那是他第一次见着她的时候。 阮泱泱继续摇头否认,她说三次就三次,她的记忆不会出错。 小棠和小梨站在那儿看着,她们是两年多前才开始服侍阮泱泱的,早于两年前的事情,她们也不知道。 “将军,可以用膳了。”小棠的视线落在邺无渊的手上,他一直在握着阮泱泱的手,不太合适吧。 “泱儿,饿了么?吃些东西吧。”看着她,邺无渊的脸上倒是少见的柔和。虽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来,可是用如此淡漠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却也让听着的人生出一股莫名感。 “吃?不吃。夜里吃饭,肥胖。这世上,唯一能追赶上我让我发愁就是肥肉,不吃。”话落,她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 邺无渊立即起身,看着她摇摇晃晃,过去了一下午,她好像并没有任何好转。 站起来了,也不知她的视线盯着何处,只是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就眼睛一闭朝前扑倒。 邺无渊一把抱住她,她却软软的倒在他臂弯里动也不动。 “泱儿?”他唤了一声,但她没有任何的回应。 “将军,小姐是睡着了吧?那不如把她送回卧室吧。”小棠上前,打算把阮泱泱接过来。 什么话都没说,邺无渊微微俯身,另一手从她腿弯穿过去,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大步的走进卧室。 小棠立即给小梨使眼色,两个丫头快步的跟进去,邺无渊已经将她放到了床上。 软成了一滩,躺在那里毫无所觉,看起来真是睡着了。 “将军,您去歇着吧。奴婢们今晚就守在床边,不离开寸步。”小梨给她盖被子,小棠说道,她觉得邺无渊一个男人待在未出阁姑娘家的卧室里,很不妥。 “我就在外面,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眉眼间皆是冷锋,邺无渊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酣睡的人,便转身离开了卧室。 小棠轻轻地长舒口气,然后看向同样满脸狐疑的小梨,“你说,将军是不是喜欢小姐?” 029、为什么守在这儿? 几口鱼肉,将阮泱泱折腾的从天还没亮开始就吐了起来。 原本还在睡觉,之后就恶心的不得了。阮泱泱眼睛睁不开,却是都知道。 她趴伏在床边,吐的眼泪横流,听得到小梨和小棠一个劲儿劝慰她的声音,还有一只手不断的拍着她的后背,把她垂坠下去的头发抓了起来,免于碰脏。 脑子里仍旧晕乎,不过,已不是昨晚那神志不清的状态了。 “往后不能再随便的吃人家给的东西,我怎么就没吃出来那是鱼肉呢。”做的那么甜,口感也不像鱼肉。直至现在想想,她也不觉得那是鱼肉啊。 “小姐,你嗓子都哑了,先漱口吧。”小梨心疼的不得了,服侍阮泱泱两年来,还没见她生过病,如此受折腾呢。 微微仰头,闭着眼睛,顺着小梨的力气喝了一口水,另有一只衣袖在擦她脸上的眼泪。 漱口,吐掉,她还是不太舒服,脑子昏沉的很。 “太倒霉了,千防万防,防不胜防。小棠,我从大门那儿往回走之后就记不清了,后来发生了什么?”话落,她又开始想吐,背上那只手也随着轻拍。 “小姐,没发生什么,你也没做丢人的事儿。痰盂就在这儿,想吐就吐吧。”小棠的声音就在头顶,安抚着,显然她知道阮泱泱担心自己丢人现眼。 接着呕,却也没吐出什么来,倒是眼泪被激了出来。 “没有水了,奴婢再去倒些水来。”小梨的声音从桌子那边传来,之后就听到她咚咚咚的跑出去了。 阮泱泱无暇搭话,呕了数次,才缓缓平息下来,却是呕的整颗脑袋都在嗡嗡响。 听的到小棠给痰盂扣盖子的声音,可稀奇的是她后背上那只手还在轻拍,甚至还有另外一只手在顺她的头发,动作轻柔。 明明小梨刚刚去倒水了,小棠在顾着痰盂,这另外多出来的两只手……从哪儿来的? 那一瞬间,她脑子都清醒了几分,“这里有小棠和小梨就够了,其他人就退下吧。” “小姐,这里没有其他人。”小棠蹲在那儿,抬头看了看那个从阮泱泱呕吐开始就冲进来的人,小声道。 “那我背上多出来的这两只手,是我幻觉么?”水产过敏,难不成现在已经开始让她出幻觉了? “是我。”那两只手的主人发声。 一听这声音,阮泱泱就知道是谁了,她趴在那儿,一时间如同被封印了一般,连恶心感都消减了许多。 “将军?”他怎么在这儿? “感觉好些了么?若是不行,便请两个大夫过来看看。一共吃了三口的深海牙鱼就折腾成这个样子,实在不正常。”是邺无渊的声音,听着冷冷的,像是在发号施令。 随着话音落下,又有手指抹掉她脸上的眼泪,这一次不是用衣袖,而是用手。手的温度很热,同时又有些粗糙,显然都是茧子。 不用睁眼看,阮泱泱就知道这是邺无渊的手。 “好多了。上一次虽说没呕吐不止,但也连续两三天不舒服。我是之前喝了太多的药,才导致现在不能吃水里的东西,歇两天就没事了。”她还真不想吐了。缓缓的挪动身体,往床里侧挪,距离那个人远点儿。 背上的手拿开了,阮泱泱也挪到了枕头上,躺在那儿,闭着眼睛不睁开,她暂时不太想看见邺无渊。 “将军你回去吧,我歇一歇就好了。再说,这儿有小棠和小梨,就不劳烦你了。”这几年来,她何时也没这么狼狈过。 “那好,你好好歇着,今日就不要下床走动了。往后,再不要随意的宴客了,不止计划没成,还把自己折腾的半死。”最后说了一句,邺无渊便站起了身。 看了看她闭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这才举步离开。 那边邺无渊出了门,小梨也捧着装着热水的水壶回来了,她如同小贼似得站在门口盯了一会儿,确定他走出了月亮门,这才跑回卧室。 “将军走了。”小梨通报。 “快,把门都关上。”床上,阮泱泱也睁开了眼睛。尽管不太舒服,却迅速的抬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虽是皱皱巴巴的,不过还都好好地穿在身上呢。 抬眼看向站在床边的那两个丫头,阮泱泱皱起眉头,“将军怎么进来了?” 小棠和小梨对视了一眼,“小姐,将军整晚都守在外面。听到你吐了,就冲进来了,而且,你都吐到他袍子上了。” “他为什么要守在外面?”阮泱泱倒是不懂了。撑着床坐起身,脑子还有些沉重,不过她已经清醒了。 “小姐昨天在月亮门那儿就发作了,蹲在那儿动也不动。将军本来是要和钟大人出去的,但是知道小姐不适,他就匆匆回来了。大概是太担心小姐了吧,所以就在外守了一夜。”小棠解释,她和小梨猜测的,实属大不敬,不能说。 “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上一次,她吃了鱼肉就说胡话,把老夫人吓坏了。 那时老夫人觉得她可能是因为全家死于战火,太伤心了,倒是也没太纠结她说的那些胡话。 “倒也没说什么,就是诉苦来着。说给将军找合适的姑娘太难了,难如登天。”小棠立即道,证明阮泱泱没乱说话。 微微皱眉,阮泱泱抬手抚了抚自己疼痛的额头,“那倒是实话,本来就很难。” “是啊,小姐你就是实话实说,将军应该也明白。小姐,奴婢给你换一身衣服,再洗漱一下,然后就歇着吧。”小棠俯身解她身上皱皱巴巴的衣裙,一边劝慰道。 “算了,我的确不舒服。深海牙鱼?他怎么知道的。”还是当时她吃的时候他就看出来那是什么了?看出来了就不能多嘴的说一句嘛。 “是昨晚将军派人特意去文伯公府询问的,估计二小姐知道了小姐因为吃了那鱼被折腾成这样,肯定也吓坏了。”大概谁也想不到,这世上有人会因为吃鱼而如同酗酒一般。 这倒是让阮泱泱意外,没想到,邺无渊这人心还挺细。 不过也是,他是将军,行军打仗也不只是需要功夫高强,心细如发也是必须的。 用兵如神,可没那么容易。 诶?这回相亲,她虽是有意没有提前通知他,但也不代表他会不知消息,毕竟他的亲卫都在庄园里,也算眼线众多。 非得赶在昨日赵迎芙来这里,他找来了钟大人,这家伙不会是跟她玩儿兵法呢吧! 030、她很有名么 几口鱼肉,彻底把阮泱泱给撂倒。 一整天下来,她都躺在床上,甚至只喝了几杯水,再也吃不下东西了。 小棠和小梨两个丫头里里外外的奔波,她们俩显然很着急,又好像被吓着了,随着天色暗下来,阮泱泱又睡着了,两个丫头更不由暗暗叹气。 她们俩害怕的是如若将军忽然回来了,见阮泱泱一天下来都没见好,会不会生气。 不过,他们两个人显然是想的太多,因为在傍晚时只有亲卫过来询问了一下阮泱泱的情况,邺无渊并没有回来。 阮泱泱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翌日清晨,她是被饿醒的。 睁开了眼睛,她缓缓坐起身体,于床上伸展身体。 睡得太久了,身体都僵硬了,不过除了饿,那些不适感都消失了。 尽力的将身体舒展开,某一处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真的很舒服。 一番折腾,下床,从里到外的换了一身衣服。 打开卧室的门,却发现那两个小丫头就趴在小厅的桌子上睡觉呢。 “天亮了,快醒醒吧。若还是困倦,就回房间再睡一会儿。”在另一个椅子上坐下,阮泱泱一边轻声道。 她发出声音,那两个丫头顿时醒了,一前一后的坐起身,看向阮泱泱,“小姐,你好了。” “好了。看你们俩,黑眼圈都出来了,趁着这会儿厨房刚开火,你们俩回房间再睡会儿吧。”她吃了几口鱼肉,不止折腾了自己,还把她们俩累的够呛。 “小姐舒服了就好,昨天一整天都在床上躺着,恹恹的,奴婢都着急死了。”小梨站起身,摸了摸水壶,里面的水还温着呢,立即给阮泱泱倒了一杯。 “这是我的身体对水产食物产生的防卫,我的身体将它们视为有害物质,所以加以攻击。待得将这些有害物质尽数消灭,我也就没事了。总的来说,没达到致命的程度,还是很幸运的。”有些人,吃一口不能吃的东西就会过敏而死,那才是倒霉。 两个小丫头互相看了看,显然阮泱泱一番话把她们俩说迷糊了。 “小姐,奴婢去取水,你好好洗漱一下。”小棠话落,就跑进屋子里取水盆,又匆匆的跑出去了。 “将军可在我昨天睡着的时候又来过?”看了一眼外面,也没瞧见亲卫的身影。 “没有,将军昨晚没回来。”小梨摇头道。 “整晚没回来?”叹口气,这邺无渊此次回来,应当也不只是休息那么简单。 那天刑狱司的钟大人过来,应当也不只是给邺无渊做挡箭牌,她记得这两个丫头说,那时他们俩是准备出去的。因为她吃了鱼肉过敏发作,邺无渊才匆匆的回来。 “小姐,其实将军看起来很吓人,不过,他也有很耐心的时候。小姐你那时神志不清,将军很着急的样子,又唤你泱儿。”小梨不敢说她和小棠的猜测,但是可以迂回的说。 “泱儿?没大没小。”阮泱泱微微皱眉,这邺无渊,不承认她长辈的身份就算了,还跟老夫人一样叫她名字。 小梨哑然,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算了,他不把我当长辈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比我年长。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小梨,你把吕长山那天送来的名册给我拿过来。”她就不信了,摆不平这小子。 想她所制定的目标,就没有达不成的。即便过程艰难,她也从不会认输,只会越挫越勇。 小梨应了一声,之后快步的去拿名册。 太阳跳到了天上,庄园里一切如旧,临近邺无渊的生辰,该准备的东西差不多都运过来了。 别的地方没有装扮,倒是这月亮门内外挂上了灯笼,又重新洒扫修整了一番。 阮泱泱查看了一下,较为满意。 站在月亮门外,阮泱泱一袭素裙,不施粉黛,她也依然明媚无双。那时过敏之后的神志不清,好像根本不是她,端庄从容的小姑姑是不会出错的。 “所以说灯笼不能挂的太多,若是太多,反而适得其反,像什么烟花之地。”明明喜庆之物,可若太多,真的有点儿不正经。若是以前,她可不会这么想,但之前曾路过这盛都的烟花之地,那可真是眼花缭乱五花十色。 小棠和小梨站在后面笑,蓦地,小棠扭头,忽然瞧见庄园大门那边有人过来了。 她仔细的盯着看,忽然间眼睛也跟着睁大了,“小姐,将军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姑娘。” 闻言,阮泱泱立即扭头看过去,他们已经从回廊上下来了,正往这边来。 一行人,后面是亲卫,走在前的是邺无渊,他太扎眼了,甭管这天上的太阳有多耀眼,他身上的冷锋都足以与阳光一较高下了。 不过,眼下阮泱泱也顾不上去看他了,他身后的确跟着一个姑娘,但却是一身劲装。眉目英气,却又透着一股冷色,这气质倒是和邺无渊挺像。 随着走近,看的更清楚了,这姑娘可不止冷,杀气很浓啊。 阮泱泱的视线从那姑娘的双脚一直游移到她的脸,几秒前她生出的自家猪会拱白菜的欣慰顿时荡然无存,这姑娘应该是邺无渊的下属。 到了近前,邺无渊也停下了脚步,他微微垂眸看着那明媚如骄阳一般的人,“好多了。” 他的眼睛跟X光没什么区别,阮泱泱微微扬起下颌,“已经好了,几口鱼肉,分解没了,也就恢复了。还是要谢谢将军,听她们俩说,我都吐到你袍子上了,抱歉。” “没事就好。”邺无渊几不可微的颌首,看她就是没事了。 笑意犹在,阮泱泱又看向那个姑娘,那姑娘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那姑娘先拱手微微俯身,“阮小姐。” 她认识自己? 阮泱泱点头,亦回礼。 就在这时,后面的亲卫让开,一个华袍男子大步走来,一身亮闪闪,华丽的刺眼。 “我说将军,你就稍稍等等在下,这心上人还能跑了不成?哎呦,阮小姐,一直只闻其名,今日终于得见。传言不可信啊,阮小姐可比画像里更美。”那男子到了近前,一眼看到阮泱泱,他就笑的不行。 阮泱泱看着他,视线从上至下,这人够莫名其妙的,她很有名么? 031、脑力 回礼,阮泱泱再次看向这个金光闪闪的男人,不超过三十岁,巨贾暴发户打扮,乍一看有些轻浮,似乎没什么内涵。 但实则,这表象应当是骗人的,因为只需仔细的和他对视一下,再观察观察他的眼角眉梢,以及笑起来时嘴角牵扯起来的弧度,就会明白这人在用这种浮夸的方式来伪装自己。 和表面上看起来的不一样,这人应当心思极为深沉。 “将军,住处在洒扫,为几日之后的生辰做准备。阳光正好,将军若要商谈公务,去翠亭吧,我吩咐下人将茶点送过去。”这俩人,应当都是邺无渊的手下。不看别的,就看当下,不管是那冷面姑娘,还是这金光闪闪的男人的站位,都没超过邺无渊。 邺无渊始终在看着她,随着她话音落下,他微微颌首,“好。” 转身,让路,阮泱泱一边给小梨使眼色,叫她赶紧去准备。 那冷面姑娘走过时微微点头,倒是那金光闪闪的男人笑的很开心,走过时不忘又打量了一下她。他的打量就是打量,没有任何的轻佻之意,尽管他整个人的打扮瞧着就很轻佻。 看着他们离开,阮泱泱也几不可微的眯起了眼睛,古怪。 她可不觉得她多有名,最多就是她那从未见过面的兄长较为有名,那是老将军年轻时结义的兄弟。不过,他早就战死沙场了,并且年纪也很大,即便有传说,那也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那一行人进了翠亭,这边厨房也已经将茶点准备好了。一行下人鱼贯走出厨房,并没有直奔翠亭,而是先去了阮泱泱所在的地方。 查看了一下,阮泱泱几不可微的点头,“很好,送过去吧。” 小梨当先,率领着一行下人去了翠亭。 “小姐,那两位是谁呀?”小棠翘脚往翠亭的方向看,但只能看得到守在那里的亲卫,看不见别人。 “应当是将军的下属,那个姑娘杀气很浓,手里的鲜血不比将军少。但,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杀气很阴暗,猜测一下,她或许是做暗地里杀人的买卖。而那个浮夸的男人,他那身行头乍一看像个商人,实则不然,用那身行头做伪装,他做的事情,也见不得光。”阮泱泱声音不大,但小棠都听到了。 睁大了眼睛,“小姐你说真的?” “真的。”很简单的行为观察,她之前全部都用在课堂上的那些学生了。想控制住那些小孩儿,就得清楚的观察出他们都是什么性格,否则他们就像孙猴子,天宫都能捅破了。 很快的,小梨回来了,“小姐,将军请你过去。” “请我过去?他在谈公务,我去做什么。”她还得去研究那些大家闺秀的名册呢,她决定在邺无渊生辰过后,赶紧再挑选一个给他相亲。赵迎芙他都看不上,版。 小梨摇头,她不知道。 无法,转身朝着翠亭走,步子不急不缓,再着急,她也始终从容。 亲卫占据了翠亭下,那三个人则在亭子里。 邺无渊坐在那儿,那姑娘站在亭子一角,那金光闪闪的男人在走动,边走边吃。 踏着台阶走上去,小梨和小棠没敢再跟上去。 “将军,特意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走上来,她特意看了一眼那两个人,有些许愁容。 “这瓶药给你,往后再误食了鱼肉,便吃上两颗,能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邺无渊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放在石桌上,一指长,很精致。 这倒是出乎意料,阮泱泱看了看他,大概是习惯了,他始终盯着她,她也不想去研究了。兴许,这就是大将军看人的方式,用眼神儿实行碾压一切的第一步。 拿过那个瓷瓶,阮泱泱打开塞子,里面是一颗一颗的药丸,泛着一股属于药材的香味儿。 “我吃了水产就神志不清,这属于过敏反应。用药的话,效果不见得很明显,因为起因就是之前喝了太多的药。”坐下,她拿着那瓷瓶,这世界没有过敏药,这是啥药,她还真不敢吃。 “何为过敏反应?”邺无渊没说话,倒是那金光闪闪的男人开了口,他很好奇,此时眼睛里皆是求知。 “类似于有些人闻到了花香就喷嚏不止,或是身上起疹子。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外在看不出。”阮泱泱解释,一如既往的轻柔。 “原来如此。不过阮小姐可以试试这药,这可是神医诸葛闲连夜为阮小姐精心配制的药。因为将军一道命令,他熬夜熬得都要骂人了。”旋身坐在石椅上,他边说边笑。 “去做你自己的事,傍晚之前,必须得有结果。”邺无渊开口,那声音语气一如既往的没温度。 “主子,能不能不要这么冷血!傍晚之前,哪儿那么容易。” “拂羽公子也有说不行的时候。”靠着亭子一角的女子开口,淡淡的夹杂几分讽刺。 “柯姑娘此言差矣,这不是不行,而是有难度。这盛都太大了,每日出出进进多少人你们知道么?我此次带回来的人手可都派出去了。这么说吧,我认为之前的消息有误,白门的新任主人根本就没潜入盛都。”拂羽一甩头,那头上束发的金冠都在发光,刺目的很。 “即便是消息有误,也是你的责任。为此,我调派了大批的人手返回盛都,却等了一场空。”柯醉玥冷声道,能看得出她心情不是很好。 拂羽欲言又止,回不上话。 “之前的消息未必有误,白门上一任主人暴毙,本就并非正常死亡。摆明了是墨府暗中动手,继而将白门握在手中。两国停战,不得已而为之,他们难耐的很,蠢蠢欲动实为正常。”邺无渊开口,阻断这两个人的针锋相对。 “成,主子有令,在下这就去办。不过说真的,暗中调查这么久,这盛都能藏人的地方我可都搜了个遍,地都撅过来了。接下来若还是一个人影都摸不着,将军可别生气。”拂羽起身,甩了甩自己身上的华贵的袍子,刺眼的很。 “在盛都,能藏人的地方有很多。杨楼街,采绣街,这两条街都是花楼和赌坊,大小皆有。其中群芳院和花满阁最大,夜里的生意,白日闭门,但仍旧有很多的客人会宿在其中,可安然度过整个白日。再就是崇国寺,供善信暂住的禅房多达上千,只要捐赠五两银子,便可住两日。还有长虹街的三家最大的浴堂,占地面积很大,有公共大池子,还有单人泡汤之所。两年前其中一家浴堂走水,跑出来三百多衣不蔽体的男人,可见其内部有多大,接客量应当还可以再增加一倍。”阮泱泱开口,不急不缓的提供她所知道的,大隐隐于市,如果让她藏,她会躲在人多的地方。 032、不高兴 随着她话音落下,亭子里那三个人没有出声,但却都在盯着她。 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他们三个人脸上掠过,阮泱泱笑意不变,显然在他们看来,她这个深居将军府的人不应该了解这么多。 “这些事情,你如何得知的?”邺无渊开口,他的声线和语气一如既往。 看着他,阮泱泱弯起眉眼,“将军知道什么叫做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么?咱们府中下人很多很多,他们之间是会闲聊的。”当然了,她所说的这几条街她都去过,那时和吕长山坐马车,在盛都数次开展一日游。 “这浴堂和崇国寺,倒是不曾细搜。多谢阮小姐,在下这便去办。”拂羽一笑,之后朝着阮泱泱拱手作揖,便快步离开了。 收回视线,阮泱泱再次和邺无渊四目相对,这个人还在盯着她。 “将军是觉得我耳朵太长了?没办法,有时较为无聊,他们说我就听着了。”主要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头脑清醒了之后,她就急于的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 只有知道了这些规则,她才能放下心来,最起码能清楚这世界规则的底线,才不至于束手束脚,或是做过了火。 “看得出来,久居府中,的确很烦闷。”连那些下人整日里闲扯的事情,她都记得这么清楚。 阮泱泱眨了眨眼睛,尽管她很想说一些漂亮话,证明他的将军府没那么无聊。但是,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得对。” 抿起的唇角有轻微的松动,“近来盛都不太平,待得风波过去,再出去玩儿吧。” “不太平?所以,将军近来会很忙么?那不知,生辰那日将军能在家么?过完了生辰,还会不会走?”太忙不是什么好事儿,她相中了左布政使赵彰家的大小姐。那位姑娘年少时跟着赵彰在外,可不是生长在盛都家的那些娇小姐可比的,据说可不止会骑快马,还会耍剑呢。 从画像上看,长得也较为英气,版。 她是不会放弃的,再说,这是老夫人临终时交给她的事情,她若不做好,面子哪里放。 “生辰那日,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过了生辰,还得回边关。倒是我想起一事来,阮大将军被追封,但他的遗骨在前几个月才葬入祖坟。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在盛都,或许该回去祭拜,顺便将被追封的旨意告诉他们。”邺无渊始终看着她,一边说道。听他说话,是听不出诚意这两个字的,他就像是在给下属下命令。而听着的人,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无条件的答应就行了。 “香城。”阮泱泱眸子一顿,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站,就是香城。 对于那座城的回忆,不怎么美好,甚至会让她生出一股恐慌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香城城破。那时,这个身体的眼睛因为长时间在脏水里浸泡,所以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正因为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听得到一切,就让她更为恐慌。杀戮,惨叫,战马的嘶鸣声,再加上无处不在的浓浓血味儿。 “现在香城已经恢复了正常,你回去看看,一切如旧。”邺无渊的声音放轻了些,似乎从她微微迟疑的脸上看出了什么。 “四年过去了,肯定早就变了。当年城破,是两国之战,虽香城成了炮灰,但结果是好的。若说起来,这一切都是将军的功劳。好,离开了四年,是该回去祭拜了。”关于阮家,阮泱泱虽没见过那位战死沙场的兄长,对于其他家人的面容也记不清楚,但是家庭构成她是了解的。 而且,当年发生的一切至今都让她无法理解,找不到答案。 “路途遥远,叫底下的人提早准备。香城的物资不是很丰富,你爱吃的东西多备一些。你受不住蚊虫叮咬,记得多带上一些药膏。”邺无渊继续道,明明听起来语气挺干巴巴的,但莫名的又挺贴心。 阮泱泱看着他,也有那么丝丝震惊,他了解的还不少。 “其实将军心细如发,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冰冷。”所以,上回她邀请赵迎芙,他把钟大人弄到这儿来就是故意的。 邺无渊眸子微动,“所以呢?” “所以,过些日子我打算邀请左布政使赵彰赵大人家的大小姐过府一叙,将军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只要能多看看人家,就成了。”他哪怕多分给人家姑娘几个眼神儿,凭他的心细程度,就能很准确的发现人家的优缺点。能不能成,最起码他得说个理由条件啊。 随着她话音落下,邺无渊的眸色就冷了下来,整个翠亭的温度都降下来了。 阮泱泱也眉头一动,不至于吧,这就不高兴了? 盯着邺无渊的眼睛,四目相对,她真的很想看透他。但是,好像真的是因为在军中太久,战场厮杀,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想要看穿他,太不容易了,外表情绪单一,但内里复杂。如若他是一个课题,阮泱泱觉得待她研究透彻了,脑细胞得死一半儿。 “好吧,将军若是不喜欢,那我便不邀请了。这是将军第一次在家中过生辰,我想,去一趟崇国寺为将军祈福。虽说这几年来,每年赶在将军生辰我都会代老夫人去崇国寺给将军祈福,但哪一次你都不知道。这一回,将军也跟随同去,求个签。这往年我代将军求签,都是上上签。”虽不提倡封建迷信,但阮泱泱眼下觉得自己已是黔驴技穷。她倒是想看看,在佛祖那儿能不能求来个结果,这小子到底何时能有看上眼的姑娘,还是一辈子单飞? 转换话题,于阮泱泱来说轻而易举,并且丝毫不尬。 保持笑脸,看着邺无渊,心里暗咒这小孩儿欠收拾。 倒是邺无渊始终盯着她看,面色也较于刚刚缓和下来些许,“好。”他答应了。 033、别人家的孩子 邺无渊的脾性阴晴不定,说了他不爱听的,他就冷脸,制冷机一样。所以,短时间内,阮泱泱也不打算近距离的去了解他心里的世界。 但,这不代表她不能迂回的了解,因为柯醉玥留在了庄园。 这柯醉玥一看便是跟随了邺无渊许久,从他身边的熟人去了解他,或许会绕个山路十八弯,但也兴许有意外收获。 对于套话,阮泱泱十分有信心,尽管这柯醉玥看起来冷冰冰的。 但,柯醉玥的配合程度超过了阮泱泱的想象,在说道邺无渊的话题时,她还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阮泱泱问什么,她知道的她就会回答,没有任何为难的样子。 这可和阮泱泱之前料想的不一样,更况且,这柯醉玥看起来也并非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如此容易,超乎想象。 根据柯醉玥所了解的,邺无渊是个十分冷僻的人,除却公务,他话不多。 从她五年前跟随邺无渊开始,他就一直都这样,好似从未变过。 而且,从柯醉玥的视角,她没见过邺无渊的身边出现过除了下属之外的其他女性,洁身自好。 邺无渊的功夫很高,他属于天赋异禀的类型。当然了,这么多年来,他也受过很多的伤,她所见过的,某一次他受伤严重,险些丧命。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下床。 得到了这些信息,阮泱泱的心中又给邺无渊贴上了一些标签,之前所传的恐女之说,也未必是假。 正常的工作关系,有异性时他可以做到无视,但是若上升到其他关系,他好像是不行。 受过十分严重的伤,也不知具体伤了何处。但提到相亲就反感,让她也不得不往下半身那方面去设想。 当然了,这只是她的想法,想法要大胆,求证要谨慎嘛,她倒是不会那么快的就给下结论。 只不过,她心中还真有些许忧愁。 这期间,亲卫也不时的将一些小小的纸条送到柯醉玥的手上,她最初还问了一句自己的信鸽呢。 不过亲卫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答案,庄园内不许任何鸟类飞进来。 一听这话,阮泱泱就明白了,因为她害怕,现在连鸟都不能在庄园上空飞了。 煮茶,阮泱泱调控着火候,虽说她不是很专业,但这些事情,她都有涉猎。也因此,之前在老夫人看来,她是个全能的人,心灵手巧,什么东西都能学会。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并非什么全才,而是习惯所致。无论面对什么新鲜事物,她第一时间便是观察,通常仔细的观察上一遍,她就能上手‘糊弄’人了。 “柯姑娘是女中豪杰,这么多年来,想必也遇到了不少凶险之事。虽算不上阅人无数,但我还从未见过如柯姑娘这样的女子,可能所做的工作是暗地里不能示人,可本人却如此潇洒。”给她倒了一杯茶,阮泱泱轻声道。 柯醉玥倒是一诧,“阮小姐又怎知我不是军中人?” “观察。不止柯姑娘不是,那位拂羽公子也不是。他将自己打扮成商人的模样,或许手底下也有商铺做遮掩。我倒是记得这城中有两家书斋,书斋的匾额上刻着羽字号,但生意实在不怎么样。大胆假设一下,那书斋就是拂羽公子的。”看着她,阮泱泱一字一句,果然瞧见柯醉玥略微变了的脸色。 “阮小姐很聪慧,我相信将军不曾与阮小姐说过这些。”邺无渊根本不会告知阮泱泱这些危险的事情,会让她担惊受怕之事,想必他都不会说。 “将军话不多,又怎么会说这些。柯姑娘放心,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将军所做之事,必然与国家安危大有关联。我呢,目标只有一个,而且但凡定下了目标,再有任何稀奇的事儿都提不起好奇之心。”作为从小到大的‘别人家的孩子’,一路顺风顺水,她对待学习目标就是如此。 柯醉玥轻轻点了点头,蓦地又笑了,大概总是冷面,她笑起来也很清浅,“若是拂羽知道这么容易就被阮小姐看穿了,估计会气急。” 阮泱泱倒是也不想看穿他们,主要是,这是第一回邺无渊带着除了亲卫的下属回家,她不免想研究一下。 但研究出结果,也就算了,她还是着急给他找媳妇儿。 虽说到时真给他找了媳妇儿,也没人给她发个资格证什么的,但这属于心里头的一关,必须得过。 接下来的三天,阮泱泱没有再见到邺无渊和柯醉玥,他们在那天傍晚时出去后,没有再回来。 邺无渊说近些日子盛都不太平,看来真是如此,因为知道将军过生辰而特意采买了一批高山鹿肉的吕长山也送来了消息,说是近些日子城中禁军增多。尤其夜里时,街上的禁军快马奔腾,原本他的商铺戌时才关门,这几天也不得不提早的打烊了。 夜幕降临,天上的星子稀稀疏疏,临近初一,月亮也没了影子。 沐浴过后,阮泱泱穿着中衣,一边擦拭着潮湿的长发。 头发太长了,每次洗过之后等待它们干燥十分漫长。 小梨和小棠收拾着卧室,阮泱泱坐在小厅里,擦拭着长发边盯着放在桌子上的菜谱。这是长生面的做法,但府中的厨子和吕长山搜罗来的各种大厨的做法都不一样。 至于老夫人的做法……她不知道,黄姨也不知道,因为老夫人就没做过。给邺无渊做长生面,只是她的一个想法,但从没有机会实施过。 由此,她就得自己来了,想让邺无渊吃到妈妈的味道,是不可能了。 别看只是小小的一碗面,但十分之麻烦,超乎之前所预料。 蓦地,一些碎裂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阮泱泱缓缓的抬头往上看,下一刻便听得院子里打了起来。 卧室里的小梨和小棠也听见了,迅速的跑出来,小棠打开房门,“小姐,打起来了。” 起身,阮泱泱快步的走到门口往外看,之前邺无渊留在这里的数个亲卫,正在围攻两个黑衣人。 人在翻飞,根本不受地心引力的控制,带出来的劲风都扑到了门边,使得阮泱泱不由得眯起眼睛。 忽然间,从庄园后山的方向忽然间又跃过来大批人马,恍若黑夜中的蝙蝠。 那两个被围攻的人亦是察觉到了,猛然发力,劲风扑面,围攻他们的亲卫都被震了出去。 小梨和小棠挡在前面,亦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阮泱泱抓着房门,身体晃了晃却是稳住了。 与此同时,月亮门处,护院闻声赶至,那两个急于要逃跑的人立即改变方向。 直接朝着阮泱泱这处房子奔过来,在台阶下一脚踮地,霎时跃起,直接跃到了房子上,瓦片再次被踩得吱嘎作响。 而之后从后山上跃下来的人也立即追赶,没做任何的停留,踩着房顶的瓦片,眨眼间就追赶着离开了庄园。 来去如一阵风,若不是眼下这院子里都是人,怕以为是一场梦,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阮泱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弯身把那两个丫头拽了起来。 034、找个话唠媳妇儿 亲卫和护院都在院子里,一部分人又得了命令冲出庄园去检查,由此可见刚刚发生的事情并非幻觉。 阮泱泱把那两个被劲风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丫头扯起来,之后叫她们回屋去,她则站在门口那里,借着明亮的灯火,她的视线也落在了台阶下,那两个人离开时最后踩踏的地方。 踩踏的地方边缘有一些黑灰,虽是不太多,但灯火足够明亮,她又不近视,很容易便瞧见了。 “应当是慌不择路才跑到了咱们庄园里,无需慌张,今日夜里警醒着些。”阮泱泱不急不缓的交代了一句,面对忽然发生的情况,她并不害怕,甚至要比院子里的那些护院镇定的多。 他们领了命令,阮泱泱便关上了房门,转过头,那两个小丫头坐在椅子上,还有些发蒙似得。 “怎么,被那余波震得脑子都瓦特了?”大概是因为她们两个挡在她前面,倒是觉得还好,只是那一瞬间有些气闷而已。 两个小丫头甩了甩头,这才回神儿,“小姐,那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在这城郊,什么人都能碰上。” “是啊,若是在将军府,怕是永远也碰不上这种场面。”将军府所在的那片皆是高墙大院,几乎每一家都有许多的护院,谁也不会不长眼的去那儿捣乱。 “小姐,你还好么?”看着阮泱泱抚着乱发,倒是平静的样子。 “应该问问你们俩还好么?去休息吧,外面那么多人呢。我这头发干了,便去睡了。”抓了抓头发,发梢干了,但别处还是潮湿的。 两个丫头点点头,迅速的起身把卧室清理完,就回了房间。 坐在小厅里,阮泱泱继续看那菜谱,刚刚发生的一切于她没有任何的影响,甚至在看着菜谱时,她直接将刚刚的事儿给忘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房门忽然被敲响,阮泱泱也回了神,“谁?” “是我。”低沉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是邺无渊。 起身,随意拽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袍拢在身上,阮泱泱几步走到门口。 打开门,果然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邺无渊,他穿着一身暗色的劲装,整个人好似都融入了黑夜之中,又和着说不清的冷锋,慑人的很。 垂眸看着打开门的人,邺无渊若有似无的舒了口气,“没吓着吧?” 闻言,阮泱泱稍稍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啥,不由莞尔,“我胆子有那么小么?没吓着我,放心吧。” “那就好。此次是我疏忽,留下的人太少了。”抿起的唇角有丝丝松动,他身上的气息好似都变得柔和了些。 “他们会到这儿,完全是意外,因为咱家庄园就在这山下。他们从后山上奔逃下来,就闯进了这里。那两个人应当是在山后那片废墟里寻找什么,但是被另外一拨人碰见了。”乱发包裹着她的脸,却也不阻碍她的明艳动人,反而更显娇俏。 “你怎么知道?”双手负后,邺无渊垂眸看着她,虽面上无波,但显然也有几分好奇。 “因为他们留下了证据啊。”说着,她的视线转到了台阶下的地砖上。 邺无渊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之后恍然,重新看向她,“很聪明。” 倒是没想到这脾气冷僻的人还会夸奖人呢,阮泱泱忍不住笑,“还有更聪明的,将军想听么?” 盯着她的脸,那视线深凝而专注,“还有什么?” “我闻着他们身上有一股贡香味儿。这贡香呢,各有不同,就像咱们家采买贡香都是吕长山从梵坊购来的,数目稀少,而且很贵,香味儿也清淡。由此,各种不同的香,各种不同的价格,各种不同的香味儿。而今晚那两个人身上的贡香味儿,我太熟了,是崇国寺里特有的贡香。崇国寺的贡香是他们寺内自己做的,各种用料比例均属秘方,不会外传,成品贡香更不会对外贩卖。那两个人身上的香味儿那么重,显然不是只去了一次崇国寺,应当是长时间的留在那里才会始终不曾挥散干净。所以,我觉得他们俩是从崇国寺过来的。”微微歪头,她看着他,说出自己的推测。 听她言语从容,又有那么几分心不在焉,显然并非刻意琢磨过,只不过脑子一转就想出来了。 邺无渊垂眸看着她,好半晌他才微微颌首,“好。” 她说了一大堆,他就一个好字,阮泱泱动了动眉毛,他说好那就好吧。 “将军今晚还出去么?”他不说话,又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看,阮泱泱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头直发毛。这小孩儿大概真是习惯于用眼睛攻击人,她心理再强大,也受不住他这双手沾满敌人鲜血的将军的死亡凝视。 “嗯。”他回应,又是一个音。 “后日是将军生辰,一早我们便去崇国寺。将军若是手里的事情不重要的话,可记得要回来。”他摆明了很忙,看他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了。 “好。”他接着回应,还是一个字儿。 阮泱泱微微仰头看着他,她忽然觉得应该给他找个话唠媳妇儿,反正他也不爱说话。找个话唠,算是互补了。 深吸口气,阮泱泱点点头,“那我休息了。” “回去吧,夜里凉,关好门窗。”这回他倒不是说一个字儿了。 还挺贴心! 就说他本性心细如发,就是嘴上不爱说罢了。 点点头,阮泱泱最后看了他一眼,就退回了房间,顺便把房门关上了。 邺无渊的确是当晚又离开了庄园,待得翌日醒来,便发现这庄园里的亲卫又多了一倍,而且全部守在这院子里外,简直水泄不通。 阮泱泱认为他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因为那晚的事情完全就是意外,并不是针对将军府的庄园来的。 不过,他可能心性就是如此谨慎小心吧,倒是也有迹可循,毕竟边关的情况可不比盛都,他会那么谨慎也在常理之中。 由此,阮泱泱就随他了,反正总的来说他是将军府的主人,他高兴就行。 035、注意形象 十月初一早,待得阮泱泱用了早膳之后,那位今日的主角还真回来了。 小棠在门口看到了邺无渊回来,他快步的返回自己的居室,看样子是去换衣服了。 “还挺准时。好,叫人准备好,咱们这就启程。”听得邺无渊回来,阮泱泱也放心了。每年十月初一去崇国寺给他祈福,是必备项目。 在她还没来将军府的时候,这些事情自然是老夫人。后来她来了,老夫人也是觉得她待在府里没意思,就把这事儿交给了她,算是给她一个可以出来玩儿的机会。 由此,这就成了她的任务。 因着今日的特殊性,阮泱泱也换了一身颜色较为鲜亮的衣裙,因着老夫人去世,这段时间来她始终素裙在身,甚至挽发只有一根素簪。 整理完毕,也走出了房间,走下台阶,转眼看向邺无渊的居室,下一刻,他就从里面出来了。 殷红黑织暗绣的长袍,同色的外衫,墨发整齐利落的束起,扣以暗色的发冠,他这么一打扮起来,还真是帅的逼人。 当然了,他脸色若是能好一些,气势再柔和一些就更好了,保证那些见着他的小丫头挪不开眼睛。 赵迎芙来的那天,他若是这么打扮,兴许也就没钟大人什么事儿了。 心里头这么想,阮泱泱面上却笑意依旧,不多不少,从容适度。 “将军言而有信,说今早会回来,就准时的回来了。”他走近,她也不得不仰头看他。 晨起的阳光下,她可不只是明媚动人那么简单,邺无渊看着她,这么近的距离,他都能看得到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倒映出的自己。 抿起的唇角有丝丝松动,“走吧。” “嗯。”点头,随后转身,一同走出月亮门。 小梨和小棠走在后,而最后则跟着一行亲卫。 走出庄园大门,队伍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前后十几匹马。亲卫快速的前去接手,小厮也尽数的退回了庄园内。 走到马车前,马凳已准备好了,阮泱泱扭头看向邺无渊,他是老大,他先上。 邺无渊却抬手,将手臂横在她面前,“上车吧。” 倒是没想到这家伙还懂什么绅士之风呢,阮泱泱唇角动了动,随后抓住他的手臂,就踩着马凳先上车了。 她进了马车,邺无渊才撩袍跟上,马车下的小梨和小棠对视了一眼,之后快速的踩着马凳上了车辕,却没进去,只是在宽阔的车辕上坐了下来。 下一刻,驾车的亲卫跳到另一侧车辕上,前后亲卫开道,队伍离开了庄园。 马车里,阮泱泱坐在左侧临窗的横榻上,窗子开着,能看得到从外面倒退的风景。 这郊区距离崇国寺还是有段距离的,不过不从闹市区取道,专走周边僻静之地,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 邺无渊坐于主座,他其实也没做什么,马车行走,他也不会随着晃,整个人特别的稳。 说他是一棵屹立不倒的青松,这会儿倒是不如说是一块磐石,只不过这块磐石不止坚毅而且锋利。 他在看着那个只盯窗外的人,微微侧着头,她的脸和她优美的脖颈一样的白,白的几乎看不见汗毛,堪比凝脂。 队伍进入了民居区域内,阮泱泱也不得不关上了窗子,转过脸来,看到的便是邺无渊的眼睛,四目相对。 又开始了! 她眼力相当好,作为一尊每每在考试时都会受到同学拜谒的学霸,简简单单的行为观察行为分析,小菜一碟。 但这邺无渊,她就搞不懂了,她认为他是从小到大在军营历练,在战场上厮杀,继而形成了一种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反射。他不然就不看人,譬如那时他不熟悉的赵迎芙,他根本不看人家。可能自己也知道,但凡将视线投注到人家身上,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非得盯得人发毛不可。 自己一番分析,再加上也算是习惯了,阮泱泱倒是也没说啥。她又不是敌人,也不是奸细,他眼珠子飞出来,也看不穿她。 收回视线,她选择闭眼,愿意看就看吧。 因为走的路线都较为僻静没有太多的人和车马,速度还是很快的,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了崇国寺的山下。 马车停下,便听到了外面小棠传来的声音,喊阮泱泱下车。 睁开眼睛,她先起身走出了马车,在那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走下了马凳。 转眼往半山上看,通往崇国寺山门的台阶上,来来往往的善信特别多,这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邺无渊也下了马车,站在阮泱泱身边,他也看了看山上,“人很多,小心些。” “好。”点了点头,阮泱泱也应声。 亲卫自动的分为前后,将他们几个人护在了中央,一步步朝着台阶上走,属于崇国寺特殊的香火味儿也飘到了鼻端。 “不知那晚我的推断对刑狱司抓人有没有帮助?”踏着台阶,阮泱泱一边轻声道。 走在她身边的人始终和她同步,听到她说话,他转眼看向她,“你怎么知道当晚追踪那两个人的是刑狱司?” “因为之前刑狱司的钟大人来过咱们家庄园啊。即便是将军和钟大人有私交,他也没必要花费那么长时间来咱们庄园玩儿。再加上山后那座庄园大火,必然归刑狱司调查,所以钟大人才凑巧的和将军在一起。”声音不高,她那语气更像是在和小孩儿说话,还是很有耐性的。 “刑狱司要抓的人,应当与我要抓的人是同一伙。所以这两日,这崇国寺我来过数次。数以千计的禅房都彻查了一遍,但显然还是有动静,该躲起来的,都躲起来了。”邺无渊配合着她的步子,也低声说着。如此有耐心,很是难想。 “这么说,你今儿一早是从崇国寺匆匆赶回去的?何必多跑一趟,你派人告诉我一声不就成了。”这人! “奔走了两日,衣服都脏了,回去换一身。”他看了看她,低声道。 阮泱泱一听不由得乐,没看出来,还挺注意自己形象的。 036、什么样的男人不肤浅 沿着长长的石阶进了山门,香火味儿更盛了。 萦绕在鼻端,宁静而祥和。 而且,寺里的人真的很多,来来往往的,倒是及得上这佛爷悟道成佛的大节日了。 朝着寺中的正中大殿走,刚刚走过佛塔,便瞧见了熟人,是拂羽公子。 他仍旧是一身珠光宝气,虽与那日穿着不同,可也十分耀眼。这不知道的,打眼一瞧就得以为他是什么超级超级有钱的商贾。 他好似特意等在这里,瞧见了邺无渊一行,便迎了过来。 “人还是那么多,这到了上午,寺里跟开了锅似得,都是人。”他走过来,一边抱怨,可见人太多,给他行事也带来了不便。 “我看这些人都往净坛那边移动,那里是有什么大事?”阮泱泱收回视线,看向拂羽。 “阮小姐说对了,净坛啊,有一个高僧在讲经。这高僧是崇国寺住持请来的,据说是东夷来的,少见的参禅悟正的高僧。”拂羽扬眉,看起来不免几分轻佻。 “讲经?我想起来了,赵二小姐说过,说那高僧每日在崇国寺讲经,惹得许多妇人每日来往崇国寺。据说,那高僧长得很俊。”那些来听讲经的是不是虔诚的信徒不知道,但高僧长得帅是事实。 一听这话,拂羽笑的更大声了,“俊不俊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下身为男人,是瞧不出什么。阮小姐有兴趣,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阮泱泱看了看他,随后扭头看向邺无渊,他正瞧着她呢。 “我们去看看?”她问,看起来还挺感兴趣的。 邺无渊眸子动了动,“好。” 他一答应,那拂羽更发出怪笑来,惹得阮泱泱再次看他。 他那笑充满了欢愉,没有轻佻,就是开心。 一行人朝着净坛走去,越往那边走,女人越多,不管是已经嫁做人妇的女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穿着各异,富贵人家,清贫人家都有。反倒是从净坛那边往回走的,男人居多。 一点点往那边走,逐渐抵达净坛,也见识了人山人海。净坛下的空地上都是人,全部都在看着高坐于净坛莲花宝座上的青衣僧人,而且寂静无声。 反倒是这边来来往往的人在说话,和这净坛下形成强烈的反差。 走到外围,便停下了,阮泱泱看着那高处的青衣僧人,倒是也没意外,果然是那一日离开崇国寺时碰见的那一行僧人中的一位。 他只穿着青色的僧衣,和这崇国寺的僧衣大不一样。看起来单薄,但穿在他身上,倒是真好看。 他面容温和,又干净不染纤尘,又如清霜白雪。坐于莲花宝座,一时间倒是真的让人生出一股想要膜拜的感觉来。他在讲经,好听的梵音正直和雅,他看似也没用什么力道,每个声音每个字都飘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阮泱泱看了一会儿,视线就落在了下面那些人的身上,大部分都是女子,当真全神贯注。 看了看,阮泱泱随后就笑了。 “阮小姐在笑什么?”一旁,拂羽听到她声音就转过了头来。期间扫了一眼立于她另一侧的那个人,他可是始终都在瞧着她,一副怕她飞了的样子,简直太好笑了。 “在笑那讲经的和尚白费劲。”阮泱泱回答。 “阮小姐此话怎讲?”拂羽倒是不懂了。 邺无渊也在看着她,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 “这和尚在讲的是,皮囊好恶,原是无常。这人就是一具臭皮囊,相貌各异,虽是天定,却又有相由心生,命由己造一说。他告诉这些信徒要修行内心,外在无不是镜中空相。道理的确是好道理,不过,这底下的人可根本没听他讲啥,都在看着他的脸如痴如醉。他在这儿讲经,浪费口水,浪费力气,因为这下面的人都是奔着他的脸来的。”摇摇头,阮泱泱只觉得好笑。长得好看,占便宜,但有时也的确是障碍,譬如眼下。如若讲经的是个其貌不扬的僧人,就比较有说服力了。 听她说完,拂羽倒是很意外,“阮小姐好见解。这么说,阮小姐才是有佛缘有慧根,想必也不是那肤浅之人。这相貌好的,亦或是不好的,在阮小姐这里都一视同仁。” “错,我更喜欢长得好看的在我面前晃,赏心悦目。”她可没达到那能一视同仁的境界,道理是道理,她懂得道理,但未必会套用在自己身上。 拂羽哑然,反倒是邺无渊唇角松动。 “走吧。”邺无渊开口,在这儿也没什么可看的。 一行人转身往外走,倒是之前站在拂羽那一侧的小梨和小棠盯着净坛高座上的青衣僧人发愣,她们还真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和尚呢。 刚走出几步,阮泱泱忽然脚步一顿,往后看了看,就迅速的窜到了邺无渊的身后,顺势伸手一拽,把拂羽也扯到了邺无渊旁边,彻底把她给挡住了。 两个人都愣住了,一同扭头看着那个躲在后面的人,“阮小姐,你怎么了?” 邺无渊亦微微皱眉,她上次看见满天飞的野鸡也是这样。 “别看我别看我,赶紧走,左相的公子在前面呢,赶紧绕过去。”她一手抓着邺无渊的衣服,一边挥手叫他们俩转过去,赶紧撤。 闻言,那两个人看向前方,果然,前面四五米开外,一个白衫男子正在往这边来。他身后随行着四个家卫,使得来往的人都不得不避开一些。 看见了人,拂羽就笑了,转头看向身边的邺无渊,“主子。” 邺无渊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先带着她去大殿等我。”话落,他就举步朝着那左相公子走了过去。 前面的遮挡没了,阮泱泱又跳到了拂羽身后,她是坚决要把自己藏起来。 拂羽笑得不行,一手捂着肚子,要站不直了。 “阮小姐别怕,咱们这边走。”说着,他一边挥手,叫亲卫赶紧过来围成人墙,然后护着阮泱泱从别处绕了出去。 走出去好远,阮泱泱才松了口气。 “阮小姐,那左相府的公子看起来倒是也不差,长得一表人才,缘何阮小姐避如蛇蝎呢?”他可是要笑岔气了。 阮泱泱都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在看笑话。 深吸口气,她随后开口,“他是个妈宝男,虽是一表人才,但又很肤浅。”关键有一回在外偶然见着她,眼珠子就要贴她脸上了,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一听这话,拂羽更乐了,“那在阮小姐看来什么样的男人不肤浅?暗暗倾慕你多年,却不发一语的那种应该就不肤浅了吧。” 037、此为良缘 拂羽这种说法,倒是也不见得有多稀奇,暗恋嘛。 看向他,阮泱泱稍稍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后道:“暗暗倾慕数年而不发一语,可见用情很深。只不过,这人兴许是有些许自卑,他心里没有太多的把握,觉得自己若是说了,怕是会得到拒绝。因为自卑而谨慎,所以不发一语,其实这对自身没有太大的好处,时间太久,对自己情绪危害非常大。我认为不如尽快摊牌,无论得到的是认可还是拒绝,都算是一剂良药,只要很好的疏导自己的内心,这种自卑很快就会消失的,说不准人也变得自信了。”边说,她边注意着拂羽的面色,她以为他说的是他自己。 然而,她只看到他边点头边笑,笑的不能自抑似得,显然他说的不是他自己。 由此,她也便不说了,做心理疏导,她可以的。 “阮小姐说得对。”连连点头,他好似看了个大笑话。 朝着大殿的方向走,邺无渊还没回来,阮泱泱环顾多次,仍不见人,“不知将军何时回来?”也不知他忽然之间做什么去了。 “阮小姐放心,你们家将军啊,是这大卫最好的农夫。”拂羽话里有话。 阮泱泱自是也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是,一时之间,她倒是捉摸不透。 很快,终于抵达了大殿,有不少善信在敬香,一共有三个蒲团,大家也都排着队。 从这里往左侧配殿走,就有这崇国寺的僧人,是一位大和尚,在他那里可以求签。 阮泱泱对这里十分熟,前几年的十月初一,所进行的项目流程她都清楚。 等在大殿外,看着那些善信敬香叩拜,阮泱泱倒是不急。 拂羽则是止不住的环顾四周,他虽没有很大的动作,但那双眼睛可不是摆设。而且,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一些人看起来也的确不一样,他们穿着打扮很是寻常,就像是普通的善信,但却始终在互相打着暗号。 这都是拂羽的人,他安插了不少人在崇国寺。 蓦地,邺无渊出现了,他在人群中真的极其扎眼,他即便是穿着布衣,也掩不住身上那股恍若利刃的冷锋。 他走近,阮泱泱也看见了他,弯起红唇,“走吧将军。” 垂眸看着她,邺无渊轻轻点头,棕色的眼睛几许深暗。 并肩走进大殿,前方还有在排队敬香的善信,也没着急,两个人站在那里等待着。 后面,跟随着小梨和小棠,之后是亲卫,他们呈扇形站位,阻住了其他人距离过近。 终于到了他们,阮泱泱和邺无渊走到蒲团前,各自跪下,后面小梨和小棠快速的在功德台上放了银钱,旁边的小和尚递给了她们俩各一炷香。 那边,阮泱泱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福。亦如前几年一样,为邺无渊祈福,祈求他身体康健,遇到任何险境均化险为夷。 祈福完毕,诚心叩头,三拜,她这才睁开眼睛。 转眼看向旁边,邺无渊正在看着她。 笑笑,阮泱泱也没说什么,站起身,正好小梨把那炷香送到了她手里。 旁边,邺无渊也起身,接过小棠递来的香,和阮泱泱一同放在了贡坛上。 “去那边。”放下香,阮泱泱举步朝着配殿走,邺无渊也跟随。 那大和尚果然在,敲着木鱼,无人求签时,他便诵经,特别好听。 撩起裙摆,阮泱泱在蒲团上跪下,扭头看向邺无渊,示意他跟紧自己。明明是给他祈福求签,他倒没啥热情似得。 看了看她,邺无渊随后撩起袍摆,在她旁边的蒲团上跪下。 小梨和小棠也熟悉程序,先给功德银钱,这会儿那大和尚也停止敲木鱼诵经了。 那大和尚长得特喜庆,笑眯眯的。将签筒送上,阮泱泱也伸手接过。 “来吧,今年将军自己求签。”把签筒给他,往年都是她代为求签,今年终于是本人了。 接过,邺无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签筒,随后便摇晃。 “轻点儿轻点儿,你这样用力,全撒出去了。”他一摇晃,整个签筒里的签都要飞出来了。阮泱泱赶紧上手,抓住签筒的下半部分,指导他该如何摇晃,他果然放松了力气。 带着他摇晃不过两下,一根签就跳出来了,掉落在地上。 阮泱泱伸手捡起,送到那大和尚面前,期间看了一眼,签尾为赤金色,她也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若不是知道这签筒里没作假,她真怀疑这整个签筒里都是上上签,因为前几年抽签都是这样。最初她怀疑来着,去年特意的观察了一下,并没有作假。 大和尚接过签,之后就笑了,“姑娘今年求何事?”每年都来,每次都是上上签,大和尚都认识她了。 转眼看了看邺无渊,他没吱声,只是在看着她。 “姻缘。”她收回视线,说道。 大和尚微微颌首,转手从旁边半人高的经册中拿出一本大红色的来,一掌多厚,十分古旧。 不紧不慢的翻开,阮泱泱也等着,尽管她对这些不是特别的相信,但还是希望能够有个好结果,最起码给她一些精神上的鼓励。 大和尚将经册翻到某一页,又抬头看了看那两个人,之后就笑了。 “此缘玄妙,九重天都奈何不得。此种良缘小僧还是初次得见,玄之无比。”大和尚将经册合上,笑道。 九重天? 一听这词儿,阮泱泱自是不由想到了自己,她来此处,本就是莫名,她至今为止不知为何。 不过,转念一想,这大和尚是不是误会了? 刚要说什么,旁边的邺无渊却起身,顺势把她也拉了起来。他扫了一眼亲卫,亲卫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直接上前递给了那位大和尚。 “多谢。”邺无渊淡淡道,便拉着阮泱泱离开了。 被动的走出大殿,阮泱泱的神思又被拽回了那大和尚所说的九重天上。虽说她不太相信封建迷信这一套,可自从来到这里,她又不得不信了。 有些事情,说不出来道理。 或许,那大和尚真能看出些什么来?倒是让她生出一股想再去探讨探讨的想法。 038、代我尽孝,辛苦了 这寺中的人依旧很多,好似净坛那边的讲经结束了,那些听讲经的人都陆续的返回。并没有去往别处,而是直接要出山门,离开崇国寺了。 诚如阮泱泱所说,这些人就是来看那俊美高僧的。即便是个出家人,但长得好看,也挡不住这些凡夫俗子来观看。 阮泱泱几分心不在焉,她更多的是思考那大和尚所说的九重天。 “主子,眼下这人可都撤了,留驻寺中的人又不少,开始彻查了。”转了一圈的拂羽回来了,他依旧耀眼。 “查吧。”阳光下,邺无渊看起来也没有温暖多少。他的视线在那些来往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显然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崇国寺中供善信居住的禅房特别多,主要在寺中以西,葱郁的树木掩映之中,那些禅院禅房别具一格。住在这里,的确是静心。 邺无渊下了命令,拂羽便转身离开了,朝着禅房的方向走。 若是仔细看,人群中,有不少打扮各异的人也在往那个方向走,而山门那里,上上下下则停驻了不少看起来无所事事的家伙。他们瞧着像是来看热闹的,但实则皆是拂羽手底下的人。 跟在邺无渊身边,阮泱泱有那么几分心不在焉,脑子里在思虑着那所谓的九重天,眼角的余光里有邺无渊,他往哪儿走,她就自如的跟着了。 朝着禅房的方向走,青砖小路,两侧是银杏树。 这个季节的银杏树开始变色,那叶子金黄,耀眼夺目。地上的青砖上落有未来得及扫走的落叶,亦是金黄无比,某一处积聚的多了,好似一块金黄色的地毯。 蓦一时有风吹过,金黄的叶子旋旋而下,从眼前飘落,阮泱泱才稍稍回过神儿来。 想了许多,亦如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但仍旧没有得到答案。 她想,这件事在何处都得不到答案吧,皆是凡夫俗子,谁又能知道答案呢。 又有叶子从眼前飘落下来,阮泱泱立即伸手接住,五指纤细白皙,细滑如脂,那片金黄色的落叶在她掌中更为夺目。 因着动作而停下脚步,那一直走在她旁边的人也停了下来,转眼看向她托在半空的手,最后看向了她的脸。 邺无渊的眼眸颜色很好,看似深邃,但若看进去就会发觉,他眼睛的深处非常通透,纯净的雪水皆不可比拟。只不过,怕是也没人会敢看进他眼睛深处去。 “还真是到了秋天了。往年秋天,吕长山就会从株江城购得一批金菊,那金菊特别好,老夫人喜欢吃金菊做出来的点心,每每吃到都赞不绝口。”捏着那片金黄的叶子,阮泱泱叹了口气,今年老夫人吃不到了。 “相比较你和吕长山,我做的少之又少。”邺无渊开口,虽他言语间没有太多的情绪,但也能听出一些什么来。 阮泱泱抬眼看他,摇了摇头,“将军保家卫国,自古有句话叫做忠孝两难全,老夫人从未有过怨言。”这是真的,老夫人从未抱怨过,她一直都以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为骄傲,但凡提起这骄傲来,她腰板都挺得特别直。 “这数年来你代我膝下尽孝,辛苦了。”垂眸看着她,邺无渊的声音也无端的压低了些。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在脑子里又把他的话转了一遍,怎么还是觉得很别扭呢。 青砖路上,迎面走过两个僧人,路遇善信,他们稍作停留双手合十,之后便脚步继续。 阮泱泱的视线追随着那两个僧人而去,随着他们走过去,她也转过了身。 “怎么了?”邺无渊看了看她,继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两个僧人身上的僧衣表示出他们的身份,是这崇国寺的武僧。 “他们脚上的靴子不对,崇国寺武僧脚上的芒鞋是土黄色的,他们不穿靴子。”而那两个和尚脚上踏着的可是黑色的长靴,倒是和亲卫脚上的差不多,习武之人穿着,行动方便。 闻言,邺无渊面色一凛,立即给后面的亲卫一个指令,他们迅疾的调转方向,朝着那两个僧人而去。 然而,那两个僧人却是耳聪目明,这边亲卫一动,他们就迅速的脚下一转朝着后山的方向掠去,人都飞了起来。 摆明有鬼,阮泱泱也一诧。 亲卫采取围攻之势,速度极快,那两个人跃到了银杏树下,就被围拢。 一直跟在阮泱泱身后的小梨和小棠也吓了一跳,虽是眼下情况不明,但她们俩也明白了,那两个僧人有问题。 被亲卫围住,那两个僧人迅速的改变策略,互相配合,攻击亲卫。 银杏树被撞,金黄的树叶纷纷掉落,劲风不断飘散,吹得原本落在地上的树叶都飞了起来。 那两个僧人的功夫极高,被亲卫围拢,但又无法擒住他们俩。 劲风扑面而来,裙摆飞扬,落叶也一并飞舞,阮泱泱也不由得眯起眼睛。 亲卫的围拢攻势是有计划的,那两个僧人被逼得从银杏树下挪移出来,战场又重回青砖路上。 劲风更猛,落叶被吹的在半空之中不断翻飞。 邺无渊面色不善,蓦地,他脚下一踮,眨眼间跃离原地。 阮泱泱眼看着他跳出去,但却根本没看清楚他到底是如何跃出去了,只是围拢攻击的亲卫各自后退数步,那中央落叶乱飞,劲风更甚。 几乎也只是眨眼间,辗转腾挪的人影忽的停顿下来,那两个僧人卧在地上,各自的身体都向前顶着,后腰那处骨头尽碎,下半身动弹不得。 邺无渊站在一侧,单手负后,他好似什么都没做一样,似乎一直都站在那里。 “扣住,尽快送离崇国寺。”他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便走了出来。 阮泱泱缓缓地深吸口气,之后走过去,在距离四五米时停下,视线在那两个僧人的脸上头上移动。看起来他们俩可不像是为了躲避危机而匆忙剃了头发,更像是光头很久了。 走到阮泱泱面前停下,邺无渊垂眸看着她,“你眼力非凡。”这崇国寺有武僧,邺无渊是知道的,所以那两个人从他面前走过,他并未太过仔细的观察。 倒是她眼力非同寻常,看的那么仔细。 阮泱泱抬眼看向他,微微摇头,她来过崇国寺太多次了,这里的僧人穿着打扮她也看过数次。并不是特意观察,她习惯所致,看过了就记在了脑子里。 “退!”蓦地,后面亲卫忽然大喊一声。 邺无渊头也没回,单手搂住阮泱泱,快速的朝着旁边转过去。与此同时,那两个已被制住的僧人所在的地方发出砰的一声,血肉恍若天女散花一般,朝着四面炸飞出去。 039、什么高僧? 血和肉犹如被飓风吹袭的泥沙一般朝着四面八方喷溅出去,那股子血腥味儿也瞬时遮盖四处,佛门境地这种的香火味儿都被掩了下去。 阮泱泱完全无法自控,只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被邺无渊带着转到了一棵银杏树旁。 她脑子里一阵晕眩,身体也随着惯性摇摆,但好在有一个人圈着她,她才不至于飞出去。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那声炸响过去,阮泱泱一时之间耳朵里还在回响着轰鸣。 邺无渊单臂揽着她,手臂圈在她腰背间,将她紧紧地禁锢住。 他背对着青砖路的方向,背上以及垂坠的墨发间,都被喷上了血。 耳朵里的轰鸣声减退,阮泱泱才恢复呼吸,大口喘着气,她一边抬头看向那个在第一时间把她带到安全区域的人,他也正在垂眸看着她。 “怎么回事儿?”这个时代,莫不是还有手榴弹炸药? “是东夷白门探子才有的玲珑转子,带有重要秘密的探子会将玲珑转子嵌在皮肉里。一旦被俘,为了确保不会泄密,就会启动。不止能将自己炸的粉身碎骨,有时也会将扣住他们的人一并炸死。”邺无渊解释,一边松了手劲儿,阮泱泱的双脚也落在了地上。 深吸口气,阮泱泱了然,微微侧头往青砖路上看,刚刚那两个僧人所在的地方都是血肉,铺了一地,她一看之下也不由皱眉,太血腥了。 “别看了。先派人先送你下山,我一会儿就下去。”邺无渊面色也不是很好,刚刚抓住那两个人还不确定是否是白门的探子。但炸了,就可以肯定了,他们就是白门的探子。 “如果早就知道白门的探子会在皮肉里嵌上玲珑转子,刚刚抓住他们的时候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检查一下?”若是及时,他们也来不及启动啊。 “玲珑转子很小,嵌在皮肉里在外根本看不见。他们可以安放在身体各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邺无渊解释,倒是很有耐心。 点头,原来是这样。但也的确是太狠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狠。 “小姐,你还好吧?”小梨和小棠跑过来,她们俩也被吓了一跳,所幸刚刚一直都站在远处来着,没有接近。 那玲珑转子炸开,但有效杀伤范围不是很大,只有方圆四五米左右。再远一些,就只是会像被劲风狂扫,倒不会伤人。 “我没事。”摇摇头,仔细的看了看她们俩,只是吓着了而已。 转过身,邺无渊叫来了四个亲卫,叫他们护送着阮泱泱先下山。远处,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了,除了拂羽的人,还有这崇国寺的僧人。 “将军,你这衣服上都是血。”都弄到他头发上了。 邺无渊回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就把外袍脱了下来,“无事,先下山去等我。”话落,他就大步离开了。 亲卫领命,过来护送阮泱泱下山,她只是最后看了看那些满地的残肢血肉,便跟着亲卫离开了此处。 这边的动静其实不算是太大,那一声炸响,不足以让整个寺中都听到。 朝着山门的方向走,还有不少的善信,一切如常,根本不知就在刚刚,有两个东夷的探子死无全尸。 沿着长长的台阶往山下走,阮泱泱若有似无的长出口气,这便是邺无渊的生活了,整日都在凶险之中。刺激是刺激,但也无比的危险。 车驾就停在山下,山下也留有亲卫,从台阶上走下来,阮泱泱也停下了脚步。 “小姐,进马车里等着吧,将军一会儿就下山了。”小梨歪头看她。 刚刚寺里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小梨和小棠想起来还是心下惴惴。 “太闷了,在这儿等着吧。你们俩累了就去歇歇,刚刚吓坏了吧?”转身看向她们俩,阮泱泱不由抬手摸了摸她们俩的头。到底是年纪小,还是小丫头呢,肯定吓着了。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的确是害怕的。 “没事,其实这些事情,将军每日都在经历。你们看看将军,被血溅了一身,却也面不改色。人啊,不过就是寻常的血肉罢了,到头来终有一死。”放下手,阮泱泱安抚。 小梨和小棠缓缓的深呼吸,这心里头倒是静了些。 站在马车边缘,阮泱泱看着从山上走下来的人,三三两两。这讲经结束,便全都回去了,看来这段日子,那位讲经的高僧是这寺里的流量担当。 虽说平时,每日来这崇国寺敬香的善信也不少。 等待着,邺无渊他们还是没影子,在崇国寺的地盘上发生这种事,估计接下来就不只是搜查住在禅房里的善信那么简单了。 东夷。 大卫藐视他们的称谓,是为夷人,蛮人。 不过,这东夷倒也是真的不可小觑,他们在大卫闹事,眼下都跑到了盛都来,可见其野心。 虽是停战,如今可见就是明面上罢了,暗地里,还是在争斗着,并且时刻不停。 吕长山说过,在东夷墨府称大,帝王的权利都被架空了。而那白门……听起来也是和墨府有关联。 而邺无渊,就是在与墨府和白门抗衡。 如今偶然瞧见,的确是明白他到底每日里在经历些什么凶险。前几年在他生辰之时来这寺中祈福,倒也只是例行公事,如今倒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他能每次都化险为夷。 蓦地,一行人从山上走了下来,青色的僧衣,随着走路在拂动,乍一看真是祥和。 视线也停驻在那一行僧人的身上,他们不疾不徐的走下来,也正巧一队车马过来了。这驾着车马的倒不是僧人,瞧着就是寻常的伙计。 正好,那一行青衣僧人也迈下了最后几阶。 阮泱泱的视线自然落在了那走在中央的僧人身上,不得不说,他真的不像凡间人,若说他是得道高僧,这么一看还真不是糊弄事儿的。 出尘而和雅,无暇如青霜,大概是从这佛门走出,祥和自不比寻常。 也难怪这城里的女人们绕远跑到这里来,每天往返乐此不疲,毕竟如此赏心悦目之人的确难见。 似乎感觉到了阮泱泱的视线,那僧人也转眼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一时之间恍惚的好似瞧见了他眼睛里的遏绝。 微微挑眉,阮泱泱倒是不由笑了,她觉得这人应当算不得什么高僧,被人瞧了一上午,他厌烦了,所以才会有这种眼神儿。 许是阮泱泱的笑让他察觉到什么,面色恢复平和,又是一片宁然沉静。 微微颌首,阮泱泱就收回了视线,既然不喜欢人看,那她不看便是。 040、又生一计 阮泱泱的视线落在长阶尽头的山门处,等待着邺无渊的出现。 倒是小棠和小梨,眼睛不受控制的追随着那一行青衣僧人,连眨眼都忘了。 那马车只是为那位高僧准备的,他从容不迫的上了车,帘子落下,便也看不见他了。 其余的僧人步行,随着那调转过方向的马车,缓缓的离开了。 直至走远了,两个小丫头才回过神儿来,但还是各自几分迷离。 对视了一眼,都瞧见了对方的样子,随后就笑了。 “这么近的距离一看,也难怪城里的女子们天天跑过来听讲经。”小棠边说边感叹。在净坛时距离有点儿远,看不太真切,只觉得凛然不可侵。刚刚只相距四五米左右,她都觉得那高僧头上有圣光。 “是啊。”小梨点点头,她现在还有点儿迷糊着呢。 “你们俩啊,刚刚的行为已经属于骚扰了。一上午被数以千计的人盯着看,心里厌烦的很。往后再见着长得好看的人,你们控制不住自己就在心里念清心咒。”阮泱泱收回视线看向她们俩,还各自一副迷离的样子,她不由摇头。 “小姐,你刚刚没看那位高僧么?”小棠不信她没看。明明好几位青衣僧人,可好像盯着他之后,就越看越挪不开眼睛。 “看了一眼,觉得他不喜欢别人看他,我就不看了。他今日讲经,内容便是讲外貌的,叫大家不要过分的拘泥于外表,皮肉没了,大家都是一副骨架。”叹口气,道理是好道理,但他太出众了,由他来讲,不太能服众。 因为阮泱泱的话,两个小丫头不由又想到刚刚在寺中眨眼间就炸成了一滩血肉的两个僧人,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不管生成什么模样,最后炸开了,就都是一滩血肉。 至此,寺中再也没有人走下来,阮泱泱猜想,那些没来得及离开的人,估计都被扣住了。 崇国寺是国寺,普通的小官员也不敢在这儿用手中的权势生事,但邺无渊不一样,再说,眼下情况的确要特殊些。 站了一会儿,她心里头舒坦些了,便进了马车。 只有她一人,靠着车壁,闭上眼睛,清空脑子,摒弃杂念。 这种放空很有效,是与寺中的僧人学的,就是那位这些日子为老夫人诵经超度的僧人。 因为放空,全身都舒坦了,甚至外面的声音也全部都听不见。 也不知过去多久,有很多的说话声逐渐的传进耳朵里,她回过神儿,那些声音也变大,是在寺中的人下来了。 深吸口气,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听着外面的动静,倒是很快的就分辨出来了拂羽的声音。 听起来,他的语气可不是太好,似乎心情不怎么样,由此想来,在寺中大概是没有收获。 除了死了的那两个,就没有再找到其他可疑的人吧。 静静地等着,人声渐消,之后车帘被从外掀开,邺无渊进来了。 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旋身坐在了正对着车门的横榻上,面色倒是一如既往,也瞧不出什么来。 “什么都没找到?”她问,想必没收获,凭他的心理素质应该也不会沉不住气。 “嗯。”微微颌首,邺无渊看着她,许是因为没有阳光,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是深邃。 “深入大卫,想必他们也极其小心谨慎。若是很轻松的就能控制住,那也就不算什么难对付的角色了。既然是狠角色,就必然棘手。”看着他,阮泱泱轻声的说着。她没有故意的让自己改变语气,亦如往时,不急不缓,让听着的人不由熏熏欲醉。 看着她,邺无渊也没说话。 他那眼神儿,阮泱泱都习惯了,带着一股让人想炸毛的审视。碰上个暴脾气,非得挠他不可。 就在这时,车帘再次被掀开,一身珠光宝气的拂羽进来了。 “咱们撤吧。”在对面落座,他又是满面笑意,瞧着心情似乎好了。 “你该回书斋去,庄园里没你休息的地方。”邺无渊看向他,语气淡淡,摆明了不太欢迎。 拂羽笑了一声,“听说今日主子生辰,这么多年了,主子还没特意庆贺过生辰呢。作为下属,遇主子生辰而无视,岂不是大不敬?” “不欢迎你。”邺无渊收回视线,直视前方,那脸色可与刀锋媲美。 “属下一片忠心,主子不欢迎,也不碍属下表忠心。启程。”随着他话音落下,这马车就动了。 阮泱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俩,忽然之间生出一股豁然开朗之感,或许,她得寻个脸皮厚一些的姑娘,赖着邺无渊不放手的那种。 瞧瞧拂羽就知道了,面对邺无渊的冷面笑意不变,而摆明了这种难缠劲儿,邺无渊拿他没招儿。 若真找一个这样的姑娘,死皮赖脸的,说不准邺无渊还真可能被拿下。 缓缓的弯起嘴角,她转眼看向车门的方向,想在名门闺秀里找一个厚脸皮的不太容易。但是,死缠烂打的前提是满满的爱慕之情。 或许,她得改变一下策略,先把邺无渊推销出去。凭他的外形和地位,倒也不算太难。 今日在这崇国寺一番折腾,待得回了庄园已过了晌午。 庄园里准备的差不多了,但耽搁的时间太久,超过了阮泱泱之前的计划,她也不由几分着急。 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她便匆匆的去往厨房,小梨和小棠跟随,主仆三人不可谓风风火火。 去往厨房的路上,尚青又过来向阮泱泱禀报将军府的事情,这些日子要过府拜访送帖子的人可是不少。还有请伐柯人上门提亲的,尚青报了一大串,地位不够的,阮泱泱听进了耳朵后就直接给pass了。 倒是有几家不错,合她心意,好像吕长山送来的名册里就有,她可以回去再琢磨琢磨。 而且此次上门的伐柯人还有专门奔着二房琳小姐去的,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琳小姐的身价都上涨了。 “把你手里这些身份地位合条件的整理出来送到我那儿去,眼下时间不充裕,过了今晚我再研究。”进了厨房,小梨和小棠就一个给她系围裙,一个给她挽衣袖。她选定的长生面制作程序较为复杂,看来她得耗费一些时间。 尚青领命,痛快的离开,这边阮泱泱也占据了厨房一侧,她所需的材料都准备好了。 深吸口气,她环视了一圈,随后净手。于她来说,接下来的任务复杂归复杂,但也不是很难,她有信心。 041、我家主子最护食 一碗面,听起来似乎容易,但真讲究起来,做法极其复杂,不亚于绣一朵花。 站在炉灶前,她动作不疾不徐的将骨汤煮上,心下是焦急,手上依然很稳。 盖上盖子,她转过身,“小梨,看着点儿火,小火慢炖,不宜猛煮。” “是。”小梨答应,之后便守在了炉灶前。 阮泱泱则转战案板,开始做面条。这长生面,就是字面意思,长生。 每一根面条九寸九长,一共九根,粗细亦是有讲究,须得均匀。 调好了面,稍稍静待,之后开始制作面条。 阮泱泱其实并没有自己做过饭菜,倒是亲眼见过很多次,一般来说,这种难度不是很高的事情,她的眼睛学会了,手也就学会了。 手指纤细,动作起来不快也不慢,小棠站在旁边看着。在厨房另一面的厨子打杂等等也在忙碌着,毕竟马上就要到晚膳的时辰了。 韧性极佳的面条在她手指下生成,案板边缘还放着一根长尺,是用来量面条长度的。 三根面条成型,整齐摆放,阮泱泱仔细的看了看,粗细长度都均等,还不错。 “小姐,骨汤煮沸了。”小梨的声音传来。 “把盖子打开,火继续保持。”一切在骨汤,那是这碗面的灵魂。 “小姐,不得不说,你这面条做的还真是好。”小棠站在一边瞧着,本以为自己能帮上忙,但一直都没用她上手。 “所谓匠人精神,就是如此了。”又成型一根面条,放在一处,她看着也不由笑。 “小姐耗费了这么多功夫,将军到时吃了这面,必然高兴。”小棠接着说道。 阮泱泱动了动眉毛,其实她倒是想让邺无渊吃到妈妈的味道呢。但可惜的是,所有条件皆无法满足。 九根面条成型,之后用潮湿的布遮盖住,转身走到炉灶前,锅里的骨汤已经变成白色的了。 因为这汤底里加了不少的材料,眼下闻着从锅里飘出来的味道,还真是香。 用精致的汤勺拨弄了几下,阮泱泱之后就笑了,若所有的厨子都是她这种速度,估摸着食客就饿死了。 天色已时近傍晚,这厨房里的菜品也几乎都完成了。庄园里,小厮开始掌灯,主人居住的地方,月亮门上红灯笼亮起来,倒是泛着几许喜色。 估摸着时辰,阮泱泱下令可以上菜了,待得她这碗面上去,天色也会彻底暗下来。 用小巧的漏勺装上一根面条,之后置于汤锅中,面条须得这样煮,因为担心全部下在锅里会断掉,太不吉利了。 小梨站在一侧,手里托着托盘,托盘上则是一个精美的描紫金瓷碗。 奶白色的骨汤不断的沸腾着,晃动着漏勺,里面的面条已经熟了。 拿出来,将面条轻轻的倒入瓷碗中,她再煮下一根。 那边小厮丫鬟鱼贯的出入厨房,所有菜品陆续的被送走,天色暗下来,庄园里的灯火就显得更为明亮了。 最后一根面条煮好,用筷子小心拨弄调整好形态,之后浇汤。再把刚刚过汤小煮了一下的香菌等极贵的配料夹起,小心的摆放在瓷碗边缘。 瓷碗紫金描绘,骨汤面条乳白,配料金黄翠绿皆有,这一碗面,虽不知味道,但卖相的确极其好。 看了看,她又调整了下,之后点头,“走吧。” 小梨托着托盘离开,这边小棠也把阮泱泱的围裙解下来,大功告成了。 返回居室,换了一身衣裙,擦洗一番,不过阮泱泱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厨房里的烟火味儿。 朝着饭厅走去,灯火通明,今日的主角果然已经到了。 走进饭厅,除却立在四周的丫鬟,还有站在首座前的两个人。 邺无渊换了一身紫棠色的华袍,或许是因为灯火和他衣服的颜色,衬得他的脸干干净净不说,瞧着还面善了点儿。 还有原本不受他欢迎的拂羽,他依旧是极其的耀目,比得上这里的灯光了。 两个人站在那儿,正在看那碗面。 一看他们俩的架势,阮泱泱抬了抬眉尾,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她做的面耽搁了一会儿就变样子了。 今日的面粉里添加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只要添加了,面条就会很有韧性,不会轻易的因为热汤的浸泡而变得软嘟嘟。 “将军和拂羽公子怎么不落座?”走过来,她抵达自己的位置便停下了,视线也落在了那碗面上,很好啊,和刚刚在厨房里是一样的。 闻言,那两个人都抬头看向她,她也不由得挑眉。分别在那两个人的脸上看了看,邺无渊倒是没什么,拂羽却笑的欢畅。 “阮小姐真是尽心,将军这么多年来也没庆贺过生辰,更别说生辰当日吃长生面了。这面煮的好,漂亮。”拂羽后退两步,在对面坐下,一边叹道。 能看得出他说的是实话,只不过,又有些夸张,倒是亦如他的外形。 “我也从未为别人操办过生辰,将军今年生辰能在盛都,实为难得。老夫人在世时,一直想着能在将军生辰当日做一碗长生面。我深受老夫人恩惠,也很想帮她完成这个心愿。将军,快尝尝吧。我手艺可能不是太好,临时抱佛脚,也不知味道如何。”四目相对,阮泱泱弯起眉眼,唇红齿白,明媚如花。 看着她,邺无渊几不可微的颌首,随后坐下了。 站在阮泱泱身侧的小梨立即将玉箸放到邺无渊面前,其实她也很好奇,这碗面到底味道如何。 阮泱泱看着他,拂羽也在看着他,并且始终都在笑。 执起玉箸,邺无渊开动。 他动作有度,并不是很急,夹起面条,果真颇具韧性。 看着他吃进去,阮泱泱的眸子也睁大了几分,她着急,在厨房也没来得及尝一尝味道。 “好吃么?”微微歪头,见他咽了下去,她不由问道。 抬眼看向她,棕色的眼眸倒映着阮泱泱细白如瓷的脸庞。即便那瞳孔深邃如渊,可她的脸依旧仍在其中。 “很好吃。”他说,许是因为自带那么一股一言九鼎的气势,所以也根本无法怀疑他会撒谎敷衍。 “在下品尝一下?”拂羽说着,就拿起玉箸要去夹。 邺无渊转眼看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眸如刀锋。 拂羽的手停在那儿,随后点点头,又把手撤了回去,“成,在下不受欢迎,在下清楚。唉,我家主子啊,最护食。” 042、生日快乐 今晚菜品可谓精心定制,因为邺无渊喜食鹿肉,大部分的荤菜皆由鹿肉烹制。 烹制方法各有不同,摆放在盘中亦是大不一样,如若不是早就知道菜单,也很难看出这里大部分的荤菜是由鹿肉烹制出来的。 将军府的厨子手艺是不错的,拂羽品尝了一番,赞不绝口。 阮泱泱只是简单的吃了两口,之后就看向了邺无渊,看他用饭,真是让人有成就感。 所谓食不言,他就是这样,用饭速度倒是也不疾不徐,但看起来好像吃的特别香。 那碗面,他差不多都吃光了,弄得阮泱泱都好奇自己做的面是不是堪比资深大厨了? “阮小姐,你对将军的口味,可是相当了解啊。”放下筷子,拂羽执起酒杯,一边笑道。 看向他,阮泱泱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就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是啊,在将军府生活了四年多,即便将军不经常回来,该要了解的自然要了解。但也有很多不了解的,我还真不知道将军脾气这么好,拂羽公子留在庄园,居然没有被赶出去?”通过拂羽,就差不多能知道邺无渊的底线了。 “将军外冷内热,不管怎么说,在下可是为将军风里来雨里去多年,怎么忍心?当然了,无法与阮小姐相比。”拂羽笑的更开心,靠在椅子上,那两排牙白的很。 阮泱泱倒是不细究他那吹捧之语,脑海中思量着邺无渊的脾性,通过他身边的人,她脑子里给他贴的标签也越来越多。 将那些标签与他的职业联系起来,即便很复杂也不算什么,他是将军,复杂也是应该的。 “你若吃饱了,便回去歇着吧。”蓦地,邺无渊开口,阮泱泱立即转眼看了过去。 还以为他是对她说的,不想他却在盯着拂羽,摆明了是在说他。 拂羽忍俊不禁,“在下还要品酒呢。要说阮小姐真是贴心,主子不喝酒,还专门备了酒给在下,在下自是不能辜负了阮小姐这一番心意啊。” “若再喝醉了,今年的奖赏便会再次与你擦肩而过。”邺无渊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只是淡淡告知。 “主子放心,为了这奖赏,属下即便醉了,也得给自己扎一针清醒过来。”说起奖赏,他眼睛都亮了。 阮泱泱看着他,心知这奖赏必然是一笔大数目,看来给邺无渊做事,工资福利很可观嘛。 邺无渊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拿起茶盏,喝茶。 看他应当是不想再吃了,桌子上的菜他也没动几口,倒是把面都吃了,甚至汤也所剩无几。 阮泱泱心中的好奇仍旧在,那面到底是何味道。放了那么多极贵的材料,应该不会太差。 转眼看向立在后头的小棠,她也立即上前来,自从进入饭厅开始,她手里便捧着一个长形的锦盒。 那锦盒中央还扎着一圈水蓝色的飘带,被系成了蝴蝶结的形状。 抬手接过,虽是这蝴蝶结和将军不配,但到底是生日礼物,无论如何,得有仪式感才行。再说,那腰带不算精致,若是包装再不精美一些,可就真的让人没啥期待感了。 站起身,阮泱泱托着锦盒递给邺无渊,“将军,这是生辰礼物。” 视线从她的脸落在她手里的锦盒上,邺无渊的抿起的唇角动了动,随后伸手接过。 拂羽盯着看,期间扫了一眼邺无渊的面色,他笑意更甚,“阮小姐这可不只是有心了。这里头是什么呀?想来不会是什么俗物。” 阮泱泱笑意不变,心里却在轻哼,那就是俗物,经她手出来的,甚至可以说粗糙。 邺无渊倒是没理会拂羽,只是将那锦盒置于面前,之后长指一勾,将那系成蝴蝶结样子的飘带解开了。 他这样一个人,和蝴蝶结实在不般配,不过倒也诚如阮泱泱所想,因着精心包装,的确是看着上档次了许多。 邺无渊拆礼物没啥声音,很快就打开了锦盒,视线落在里面,是一条腰带。因为煴过,看起来极为平整。 阮泱泱看着邺无渊的脸色,从他的脸上,真是很难窥见他到底开心还是不开心。 拂羽站起身,凑过来看,之后就笑了,“这是阮小姐的手艺?” 微微扬起下颌,阮泱泱颌首,“老夫人曾很想亲手绣一条腰带给将军,我想代老夫人完成这个心愿,奈何手艺不精。” “不不不,相当好。”拂羽连连摇头。 他所说的相当好,在阮泱泱看来就是假话,真正精美的女红她又不是没见过。 邺无渊伸手,将那条腰带拿了出来,因为镶了金扣,货真价实,的确是有些沉重。 也正是拿出来后,瞧见了腰带后内侧一枚隐藏的刺绣,他转过来仔细的看了看,随后抬眼看向阮泱泱,“这是兔子?” 眨了眨眼,阮泱泱点头,“这是闪电兔子。”若说这是皮卡丘,想必他还得接着问皮卡丘是啥。 “闪电兔子?”拂羽笑出声,他还真是头一次听过见过。 阮泱泱笑意不变,迄今为止,她也没瞧出邺无渊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多谢。”重新将腰带放回锦盒,邺无渊抬眼看向她,那眼睛里清楚的倒映出她如花的脸。 他这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儿已是见怪不怪,这样看来,他也没有不满意。 阮泱泱也弯起眉眼来,“生日快乐。” 棕色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的动荡,他随后点了点头,“好。” “阮小姐的贺词也与常人大不一样,也难怪……”拂羽的话还没说完,邺无渊就转眼看向了他。 瞅着邺无渊的脸色,拂羽点了点头,“成,天色不早了,属下告退。”话落,他就转身离开了,大摇大摆,不免刻意为之,但好似天长地久的,他也习惯如此了。 收回视线,再次看进邺无渊的眼睛里,他还是那眼神儿,阮泱泱习以为常,不为所动。如此死亡凝视,看得久了,也就不觉得想炸毛了。 “出去走走。”看了她一会儿,邺无渊随后道。也不等阮泱泱回答,他就先一步的走了。 阮泱泱扬了扬眉,没有多说什么,便也跟着离开了饭厅。 043、食物链最底端 走出饭厅,这庄园里灯火通明,更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灯火好似更明亮了。 邺无渊就走在前面,步子也不快,很快,阮泱泱便跟了上来。 转眼看了看他,虽是在这人脸上窥见不得他的情绪变化,但或许是因为相处的时日多了些,倒是能通过他外放的气息感知到他的心情。 他此时,心情应当是不错。 若说难相处,有时也觉得是真难相处。但有时,也并非如此。 这个人,充满了矛盾性,却也有迹可循。 沿着翠亭边的石砖小路走,两侧渐渐的出现了栅栏,在那里面生活的鹿已经休息去了,夜晚时老老实实。 庄园里的小厮做事十分不错,栅栏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难闻的气味儿,倒是草料的味道不时的飘过来,还挺香的。 将军府的庄园里的确没什么乐子,这夜晚散步,最后也走到了饲养场里来。 邺无渊也不说话,阮泱泱不时的看他一眼,如果可以给她一个可以观察他的机会,她想只要两三天不停的观察他,就必然会得到更大的进展,摸透他的脾性。 只是,这显然不可能,就现在观察他,她都得‘偷偷摸摸’的。 走到了大宗马所在的地方,邺无渊停下了脚步,阮泱泱也跟着停下了。 看向那三匹在马槽后的大宗马,它们看起来无忧无虑似得。当然了,在这儿得到的照料肯定比不过有些府邸,但凡养在庄园里的,无不金贵的很。 “军队的战马肯定比这种大宗马要威武的多吧。”看着邺无渊的侧脸,灯火之下,他这般瞧着还真是白净。 “这种用来玩赏的马血统虽纯,但极容易生病。也就是养在这里,整日费心打理,才瞧着尚可。若真带到了军队,它们活不过三天。”邺无渊开口,随后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距离仅仅一尺,他呼吸之间都能闻得到她身上的香味儿。 一听这话,阮泱泱也不由哽了哽,跟他聊天,还真没啥期待感,一口气就把话题终结了。 所以说,这人不会撩妹儿,要想事成,就得找个会撩的姑娘,来撩他。 小梨和小棠站在后头两三米开外,她们俩一直跟着,不远不近。 “将军那时说要回边关,顺带着也要我回香城,不知何时出发?”不说话就站在这儿看马,阮泱泱无奈,不由再次开口问道。 “五日后吧,你将需要之物都准备妥当。尽量准备的周全些,一路山高水远,许会十分煎熬。”尤其是她,娇软而柔弱。 “好。”仰脸看着他,阮泱泱轻轻颌首。其实从盛都到边关的路,她不是没走过。四年前,她就是从边关过来的,老将军身边的亲兵一直将她送到了盛都来。 可是那一路……她的眼睛模模糊糊视物不清,再加上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脑子都是乱的,她甚至对于那一路的记忆都没有多深刻了。 她的脸平静而从容,眉目间渗着柔色,黑白分明的眸子又像是两颗星辰。 看着她的眼睛,邺无渊抿起的唇角也有丝丝松动,柔化了他整张脸。 盯着她看,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下一刻却忽的从他后面的方向传来群鸡乱叫的声音,忽然而起,且不断拔高,下一刻好似整个庄园都被鸡叫给覆盖了。 阮泱泱的脸也在同时变色,邺无渊盯着她的脸,她只有在看见鸡和左相府长公子时才会这样。 转身,他看向圈养那些鸡的方向,眉峰也微微皱起,“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小棠立即点了点头,顺着小路快步跑了出去。 群鸡炸了一样,没有公鸡,那些母鸡的惊叫也是不容小觑,它们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惊着了,否则也不会叫的这么凄惨。 那声音,和公鸡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根本不是那种咕咕咕的叫声,在阮泱泱听来极其吓人,如同催命符。 “无事,它们飞不出来。”转过身来看着她,却瞧她后背靠在了栅栏上,眼睛也睁得特别大,哪还有刚刚那从容端雅的样子。 眨了眨眼睛,她很想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一点儿,不过试了几次均无用。 她就像受了惊吓的兔子,只不过真的兔子急了可能会咬人,她现在根本连咬人的勇气都没有,真被吓着了。 那些鸡还在乱叫不止,全都炸了似得,听得到小厮在往那边跑的动静,可他们根本安抚不了那些鸡。 “既然害怕,往后庄园里就别再养这些东西了。明日一早,全部清理出去。”向前一步,邺无渊挡在她面前。 “那不行,我不吃,我害怕,不代表其他人不吃会害怕。再说,我又不经常来庄园,一年来个一两次罢了。”阮泱泱摇头,因为他靠近,堵在自己面前,像是一堵墙,倒是让她稍稍安心些。 “你是府里的主人,即便再妄为也无人有资格反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长此往后无需那般谨慎。”他微微蹙眉,话语却是不容置疑。话落,他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边的群鸡还在乱叫,赶紧离开这儿,否则她就得腿软倒下了。 被他扯着走,阮泱泱倒是对他刚刚的话充满不解,她若真是将军府的主人,还能被他这样拖着拽着走?威严尽消。 走出了饲养场的范围,但鸡叫还是听得到,因为不少人闯进去,它们叫的更大声了,甚至能听到它们挥舞着翅膀乱飞的动静。 “小姐小姐,你别害怕了,是有两只黄鼠狼不知从哪儿进了咱们庄园,闻见了味儿就跑进去了,所以才把那些鸡给吓着了。”小梨匆匆跑回来,第一时间跑回来把这消息告诉阮泱泱。 站在邺无渊左后侧,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有他做遮挡,她倒是真的比刚刚好了许多。 “听到了?黄鼠狼吓着了鸡,鸡又吓着了你。”邺无渊转过头看她,躲在自己身边,手都在抖。 “我处在食物链底端你高兴什么?很可笑是不是。”这人,即便他没啥大表情也明显是在笑,过分! 044、会愧疚么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遮掩不住的恼怒尽收眼底。前一刻还害怕的满脸慌张,这会儿又开始隐隐发怒,邺无渊瞧着,抿起的唇角也不由上扬起一丝丝来。虽是不明显,可也是柔化了他整个面部。 “只是头一次瞧见会被鸡吓得惊慌失措的人。”很特别,或许有些不厚道,但的确又很好笑。 阮泱泱看着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真跟他闹出不愉快,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再说这四周不是亲卫就是下人,她若真和他言谈之间不痛快,最后没面子的反而是自己。 “我怕的东西多了,鸡只是其中一种。”放软了语气,她一边手上用劲儿,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邺无渊抓着她,片刻后才放松了手,她也自由了。 后退两步,退到小梨身边,转而抓住她的衣袖,那边群鸡还在叫,虽是没刚刚叫的那么瘆人,但还是挺可怕的。 小梨立即拍着她的手安抚,它们只是在叫唤罢了,但飞不出来。 片刻后,小棠也跑回来了,“小姐,没事儿了,已经把那两只黄鼠狼抓住了。他们正在寻黄鼠狼进入庄园的空隙,今晚这种事儿不会再发生了。” “那就好,赶紧回去吧。”微微直起脊背,尽量让自己平和一些,因为动静,下人都出来了,她畏畏缩缩的实在不像样。 “走吧。”邺无渊看着她,双手负后,他站在那儿如同堡垒。他示意她前行,即便那些鸡飞出来,至少会先从他这儿飞过去。 抓着小梨的手,又伸手把小棠拽到另一侧,两侧都有了人,她这才不疾不徐的往月亮门那儿走。 她倒是很想飞快的跑回去,但为了面子,她自是得控制住自己的双腿。 刚走到月亮门那儿,不想看见了拂羽和不知何时来到庄园的柯醉玥,他们俩显然在说什么,见他们回来,就停止了谈话。 “柯姑娘。”看见柯醉玥,阮泱泱也不由的更挺直了脊背。毕竟这属于女子中的强者,无形之中让面对她的人也跟着增强了气势。 “阮小姐。”柯醉玥微微点头,瞧她面色不是很轻松的样子。 小梨和小棠自动的退后两步,邺无渊也走近了。 “主子。”柯醉玥微微低头,随后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来,送到了他面前。 邺无渊接过,扫了一眼信封,他似乎就知道这信是谁写的。 “柯姑娘,你受伤了。”阮泱泱的视线落在柯醉玥的手上,她手背上有血,是从衣袖里蔓延出来的。 “无事,小伤。”柯醉玥笑笑,抬起手将衣袖挽起一截,只是手腕处有一条纵向的伤口,虽是不深,但也流了不少的血,袖口都湿了。 “走吧,我先给你处理一下,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话落,阮泱泱转身叫小梨去把东西准备好,之后邀请柯醉玥前往住处。 柯醉玥倒是也没再推脱,向邺无渊点了点头,就跟着阮泱泱走了。 回到居室,门敞开着,阮泱泱要柯醉玥坐在桌边,她则转身去净手。 衣袖挽起,她快速的洗干净了手,小梨也快步走过来了,清酒剪刀纱布,还有从外面亲卫那里拿到的伤药。 全部摆放在桌子上,阮泱泱走回来,却又不由得摇头,这几年来倒是也忘记这将军府是什么地方了。在这样的府邸,的确需要在四处备着这些东西,因为在这里的人受伤率远远高于其他官员的府邸。 在柯醉玥面前坐下,她那只受伤的手就搁置在桌子上,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没感觉似得。 她的手有些粗糙,并非像寻常女子那般纤细柔软,而且手指手心上有明显的茧子,一看便是常年的触摸那些冷冰冰的兵器。 除却她眼下被豁开的地方,她手背上还有别的疤痕,显然受伤什么的在她这里是常事。 接过小棠剪下的纱布,折叠起来,之后用清酒浸润。 “柯姑娘,若是疼的话你一定要说,我尽量轻一些。”看了看她,阮泱泱还是佩服的,因为她看起来真的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全无所觉似得。 “好。”柯醉玥点点头,无论说话亦或是动作,皆干脆利落。 为她擦拭手背以及伤口周围的血迹,有的都干涸了,擦拭的也不是太容易。 阮泱泱边擦拭边轻吹,反正她是怕疼的。 “好像你们习武之人,对疼痛的耐受力都很强。”她擦拭了几下,又看了看柯醉玥,她还是那样。 “习惯了。而且,受过更严重的伤,如这种伤也就不算什么了。”柯醉玥回答,面色倒是柔和了许多,像是在给她解释。 对于一个女子,能有这么强悍的身体以及心脏,阮泱泱能说的也只有佩服了。 想必柯醉玥在年纪不大的时候便风里来雨里去,她已经习惯了。而且,能一直活到现在,就证明她本身必然十分强悍。 擦拭掉周边的血迹,她又仔细的看了看那伤口,觉得还是要消一下毒,谁又知道划破她皮肤的兵器有没有脏东西。 因为房门敞开着,邺无渊出现在门口,坐在桌边的人便看到他了。 阮泱泱扫了他一眼,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他的气势实在很强,犹如一把出鞘必饮血的利剑,锐利的很。 垂下眼睛,她再次接过小棠递来的干净的纱布,浸了较多的清酒。 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她开始擦拭柯醉玥破开的伤口,担心会刺激的她疼,动作也格外的轻。 “阮小姐,你的手腕怎么了?”蓦地,柯醉玥忽然问道。 闻言,包括阮泱泱在内的其他几个人都看向了她的手腕,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一个手印儿印在上面,呈现红紫的瘀痕。或许是因为她太白了,那瘀痕正正好好是一只手钳住的样子,根本无需仔细查看。 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阮泱泱就抬头看向了已走到自己旁边的邺无渊,她没说话,因为这手印的主人就是他。 柯醉玥随着阮泱泱的视线也看向邺无渊,眉头动了动,却没再说话。 邺无渊眉峰微蹙,而且他很明显在回忆。 看他那表情,阮泱泱弯了弯嘴角,她若是当即就喊叫疼痛,不知他会不会愧疚的听从她的安排去相亲? 045、机不可失 因为没人说话,小厅里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变得奇怪了起来。 柯醉玥微微垂敛眼皮,她一向不会说不该说的话,但刚刚,她好像的确是多嘴了。 “疼不疼?”终于,邺无渊开口询问。 他是想起来了。 看着他,阮泱泱轻轻的点了点头,“有点疼。”疼个鬼啊,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身体就这样,不说被捏一下,就是有时她自己不小心用指头戳到了脸或脖子,就会红一片,皮肤还会浮凸起来,乍一看很是慑人。 但这就是划痕症,和她吃了水产会‘醉’一样,属于过敏反应。 什么话都没说,邺无渊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收回视线,阮泱泱继续给柯醉玥处理伤处,消了毒,上药,这期间她眉头都没动一下。 接过小棠递过来的纱布,垫在伤口上,之后又用纱布缠了几圈,打结。 “柯姑娘今晚还要离开么?若是不走的话,一会儿叫小梨送一些汤过去。这在柯姑娘看来虽是不算什么大伤,但到底流血了,还是应当补一补。”站起身,阮泱泱将衣袖放下来,手腕上那瘀痕也遮盖住了。 瞧着确实是有些瘆人,但实则她不痛不痒,若不是柯醉玥瞧见了,她或许一时半刻也发现不了。 “好,多谢。”柯醉玥点点头,也没客气推拒。 就在这时,邺无渊去而复返,而且,手里还托着一个一掌高的瓷瓶。 “取个铜碗来,将这药酒浸热了,涂在瘀痕处,明日便消褪了。”随着他说完,那边小棠也快步离开了。 药酒?阮泱泱不觉得这东西会管用,她这种体质,药是没用的。 不过,她也没反对,点了点头。 “这是诸葛闲调配出来的药酒,活血化瘀功效非常,阮小姐试试吧。”柯醉玥站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一边说道。 “好。”阮泱泱答应,随后就在桌边坐下了,她倒是要看看,这药酒有多神奇。 小棠来去很快,取了个巴掌大的铜碗回来,还托着另一个较大的瓷碗。 瓷碗先放在桌子上,小梨配合的倒入热水,之后在铜碗里倒入一些邺无渊拿来的药酒,最后置于那瓷碗之中浸热。 说是药酒,但实则没什么酒味儿,反而飘着药材的味道,还挺好闻。 铜碗加热快,里面的药酒很快就热了,邺无渊亲手试了试温度,稍稍有些烫人,这温度正好。 两指捏着铜碗边缘拿出来,便示意那两个丫鬟赶紧动手。 小梨拿着早就折叠好的纱布浸了些药酒,然后抓着阮泱泱的手,开始给她手腕上的瘀痕擦拭。 药酒的确是有些热,不过小梨动作轻,阮泱泱也没啥感觉。 她坐在那儿,反而是在盘算该如何利用此事‘讹’邺无渊一回。 小梨擦拭的痒痒的,阮泱泱回神儿,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又忍不住想笑。她们俩跟在自己身边时间久,对她这身体还算是了解。如今被迫跟着紧张兮兮,真够可怜的。 “如小梨姑娘这般擦拭可不行,这药酒的效力使不上三成。诸葛闲怎么说来着?得渗透。这药酒就是不能喝,若是能喝,他非得让所有受伤的人都喝上一壶。”拂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也不知站在那儿看了多久了。 闻言,小梨一愣,她这样擦不行么? 邺无渊没说话,只是撩袍在阮泱泱对面坐下。 抬眼看向他,四目相对,阮泱泱觉得他应该是愧疚了。 “我给你擦,或许会有些疼,忍一会儿。”他开口,随后抓住了她的小臂,把她的手置于他面前。 另一手两指沾取药酒,快速的擦在她手腕上,微微施力轻揉,诚如拂羽所说,这样的确是能让药酒发挥最大的效力,渗透进去。 他的手指极为有力,而且很热,不是药酒的热,是他自带的热。 能看得出他收了力气,但他揉了没几下,她整个手腕都红起来了。 拂羽和柯醉玥站在一旁围观,大概是出于看热闹的心理。柯醉玥尚好,没什么表情,拂羽却是一直在笑。 阮泱泱也懒得搭理拂羽,他是那种属于因为刻意伪装而自己也跟着陷进去的例子。 看着自己的手腕,她越看越想笑,除却手腕,周边都开始发红了,并且明显浮凸起来,短短一会儿,她这手腕就像被马蜂蛰了一样。 邺无渊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了,拿开手,看着她的手腕,与常人用过药酒之后明显不一样。 “哎呀,我的手腕这是肿了。”好似刚刚看到一样,阮泱泱‘大惊’道。 拂羽笑出声音来,“主子,依属下看,不是你手劲儿大,是阮小姐娇贵。往后啊,主子收着点儿力道,免得再伤着阮小姐。” 邺无渊扫了他一眼,眸色可不见得有多好,拂羽却是恍若未见,依旧在笑。 他的确是有些不太镇定了,原本抓着她小臂的手挪到她腕间托着,有四周白皙的皮肤做对比,那手腕瞧着就更凄惨了。 “现在疼的厉害么?”他看向她,那小脸儿瞧着倒是还好,总好过被鸡吓着的时候。 “还成。将军也别费心了,平日里我磕磕碰碰,也会这样,过几日便消了。”收回自己的手,她把衣袖扯下来盖住自己的手腕。 “主子若是不放心,便叫诸葛闲亲自过来给阮小姐瞧瞧。”柯醉玥开口,不似拂羽看热闹的心态,她很快的想出法子来解邺无渊的愁结。 “派人去寻他,要他尽快过来。不日我也将返回东疆,叫他同行。”邺无渊几不可微的颌首,随后又看向阮泱泱,棕色的眼睛有那么点儿瘆人,他似乎十分认真的想在她脸上寻到一些什么来。 不过,阮泱泱看起来尚好,并没有疼的龇牙咧嘴泪流不止。 “其实将军无需这么费心,我不疼。”她说实话,但瞧着不太像实话。 “今晚先歇着,若夜里疼的厉害便差人告诉我。”站起身,邺无渊盯着她看,那眼神儿极具穿透力。 这若是寻常人,怕是在他这种眼神儿下早就实话实说了。 阮泱泱却是面带笑意的轻轻点头,站起身,把那只手垂在身侧,一瞧就是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 眉峰微蹙,邺无渊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拂羽朝着阮泱泱拱手,柯醉玥也点了点头,一并都走了。 阮泱泱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袖口挽起来,她的手腕瞧着真是惨不忍睹,乍一看像骨折了似得,才致使皮肉肿胀如猪脚。 不过,她除了有些痒之外,没别的感觉。 “小姐……”小棠站在一边瞧着她笑,蓦地觉得有点儿瘆的慌。 “去把拜帖给我拿来,一会儿你悄悄地给尚青送去,叫他明日一早便去成阳公府递上拜帖,我要相邀成阳公府的大小姐来做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得抓紧这个时机。邺无渊的愧疚,大概只能延续到她这手腕恢复正常,这么好的机会,放过了岂不可惜。 这成阳公府的大小姐她和老夫人去年见过,也算相识,老夫人还蛮喜欢她的,因为她长了一张特别讨喜的脸,无时无刻不笑眯眯的,重要的是,她是个话唠! 046、内疚 一夜过去,阮泱泱睡得尚好。按时起床,第一先看自己的手腕。 昨晚睡时这手腕一圈浮肿,像是被大马蜂蛰了一样。一夜过去,虽是不浮肿了,但还是红彤彤,边缘泛紫,乍一看真是很慑人。 只不过,阮泱泱没啥感觉,若不刻意去看,她根本就不会注意这手腕变成了这样。 小棠和小梨听到她醒来,就迅速的开门进来,给她更衣,打水洗漱。 一套下来,早膳也好了。 小棠端着早膳匆匆回来,“小姐,刚刚尚青回来了。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成阳公府真的有心,成阳公亲自见了尚青,又听说小姑姑受了些伤,说是不过晌午大小姐就来看望。” 一听这话,阮泱泱也乐了。如今邺无渊身份尊贵,他又和这盛都的权贵高官等等走的不近,她这个将军府的小姑姑上门邀请,但凡有心,无不欢欣。 正是如此,她这找媳妇儿的事业就更不能马虎,免得到时莫名其妙染一身腥臊。 “赶紧筹备吧,不过动静小点儿。”阮泱泱点点头,此番正合她意。 不过为了避免邺无渊‘搞鬼’,一切低调进行,待得成阳公府的大小姐来了,他想招儿都来不及。 成阳公府的大小姐可是正经嫡出,老来得子,上头三个哥哥。当然了,成阳公府也有比她年纪大的小姐,但那都是庶出。 庶出子女,是没有机会被称为大小姐二小姐等等尊称的。就如将军府二房那里,只能称呼琳小姐。 成阳公府的大小姐,那可是正经的千金小姐,身份地位和文伯公府的赵迎芙相差无几。现如今,为邺无渊寻身份匹配的女子,还真就得按照这个标准来。 这再往上,尊贵的倒是也有,如若老夫人还在世,请个伐柯人上门去提都可。说到底还是她身份尴尬,无法做的那般干脆利落,还得看邺无渊脸色不是? 那边小棠下去吩咐,这边阮泱泱又重新换了一身较为鲜亮的衣裙,最起码得衬起这将军府小姑姑的身份。 长发挽起,又插了素雅不失名贵的簪子,雪白的脖颈露出来,在这秋季,她这个样子格外惹眼。 一早将军府那边有小厮过来,是奉了大管家的命令把上个月府中上下的总账送了过来。距离晌午还早,收拾完毕,阮泱泱便坐在了桌边开始查账。 那精致的小算盘随身携带,查起账来极其认真,纤细如玉的手指在金黄的算盘上拨弄,看似没用太多的力气,速度却是极快。小小的算珠珠圆玉润,也衬得她手指莹白细腻。 “小姐,将军在门外呢。好像,是想瞧瞧你的手腕好些没。”小梨从外走进来,微微俯身小声道。 手指一停,阮泱泱随后点点头,之后继续。 下一刻,挺拔的身影走进来,他身上还是一袭紫棠色的华袍,但绝不是他前几日穿的那一身,因为暗绣的花纹都不一样。 他身上自带一股冷锋,让人无法抬头去看他,但即便不看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存在。那就是一把出鞘必饮血的剑,迎头上去,结果就是皮开肉绽。 走进来,看到的就是她在小算盘上灵活拨动的手指,她的眼睛根本就没看算盘,都在那账册上呢。 手指却极其的敏捷灵巧,这种功夫,资深的老账房才会,更何况她用的那小算盘那般小,还不及他手掌大。 在桌对面坐下,邺无渊也没出声,小梨把茶盏放在他面前,他亦没动。 终于,这一页算完,阮泱泱停下手,又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毛笔在那页最下方写了几个字,这才抬头看向他。 弯起眉眼,明媚而娇柔,她就像养在水中的白莲,纯净又脆弱,需得娇养细心呵护。 “将军是想看看我的手腕么?今日不疼了,好多了。”他在盯着她看,眼睛都不带眨的。阮泱泱也习惯了,再对上哪一种死亡凝视,估计她也不会再惊奇了,在他的‘凝视’下她已经‘出师’了。 “我看看。”他说,语调声音一如既往,听起来没起伏,持稳的很。 也没拒绝,阮泱泱将衣袖一点点的挽起些,她的手腕就露出来了。无论手指手背,还是小臂皆无比白皙,独独那手腕一片红紫,乍一看像是被烫了似得。 看见她的手腕,邺无渊的眉峰就微微皱了起来。阮泱泱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嘴角也跟着弯了弯,就知道他会内疚! 这良心未泯的人,最容易循着空隙了。所以,她选择的这个时机正好,待人家大小姐来了,他也说不出啥。再说,人家是报着看望‘受伤’的她才过府拜访的,他挑毛病都挑不出来。 她太白了,就衬托的那手腕上的淤痕更夸张,再加上她今日一身鲜亮,视觉效果加倍。 “真的不疼了?”怎么看,也不会不疼。邺无渊并不觉得他昨晚施了多大的力气,甚至可以说是轻柔了,他能够掌控好自己的力量,却又真的没想到会把她的手腕弄成这样。 “不疼。”摇摇头,阮泱泱脸上还带着笑。虽她说的是实话,但好像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强颜欢笑。 “诸葛闲快来了,他家中世代行医,医术了得。待他来了,仔细给你瞧瞧。”邺无渊现在也不敢上手给她涂药或是怎样,昨晚本是想让她好受一些,谁想到会弄成这样。 “好。”点了点头,阮泱泱没拒绝,也没把挽起的衣袖放下。就那样摆在桌子上,更像是故意要他看。 什么名医不名医,看病不看病的,阮泱泱也根本不在乎。 她现在就在乎成阳公府大小姐一会儿过来呢,找个身份尊贵又像欢喜娃娃似得话唠,怎么也得在离开盛都之前给她来点儿希望吧。 这答应了老夫人的事儿她就必须得做到,她本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放在心里头的事儿,多难都得完成。就算成功之后没人给她发证书,没人给她评职称,她也得做好。 在这期间,其他的事情,她还真懒得琢磨。 047、是个丘比特 将近晌午,小棠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小姐,小厮来报,成阳公府的车驾到了。” 眼角眉梢是止不住的喜色,阮泱泱站起身,“走吧。” 往外走,还没走到月亮门呢,那主居里邺无渊也出来了。 四目相对,凉爽的天气里,邺无渊整个人倒是比这凉爽的天气还要清爽上几分。冷锋掺杂着那青霜白雪,让人不敢直视他。可若是看了,就会发现他身上这种气息还挺迷人。 在阮泱泱看来,只要有姑娘敢认真的瞧瞧他,必然会一头扎进去。 “诸葛闲到了,正好你出来了,就让他尽快给你瞧瞧。”走过来,邺无渊说道。 这倒是让阮泱泱没想到,来这庄园如此赶巧,都来了。 点点头,阮泱泱没有再说什么,随着他往外走。 还没走出几步呢,邺无渊的亲卫就快步过来了,附耳在他身边说了些什么,就见他眉头一动。 阮泱泱扫了他一眼,估摸着他是知道成阳公府大小姐也来了。 下一刻,邺无渊就转眼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阮泱泱已经做好了迎接他的‘死亡凝视’。 只不过,有时她的预测也并非准确,就像她以为差不多摸清了些邺无渊这人古怪的脾性,但事实证明,她还没摸透。 因为,他转眼看向她,下一刻,他就微微扬起了嘴角。 说真的,阮泱泱从来没见过他笑,最多就是眼睛会变得柔和一些,让人知道他那时心情可能不错。 但笑……真不曾有过。 这从来不笑的人,笑起来还真是……惊艳! 霜雪迎阳,那一瞬真是叫人心头一动,真好看。 不过,他也只是笑了一下而已,之后便收回视线,举步朝着庄园大门的方向走去。 阮泱泱后知后觉有那么点儿不太祥和的预感,他笑的,咋有点儿坏? 也快步的朝着庄园大门的方向走,远远地,就瞧见一个清瘦颀长穿着一身白色布衫的年轻男人站在那儿,他手里还拎着一个药箱,很大。 但,眼下重要的是,他面前还站着另外一个姑娘。那姑娘一身嫣红的长裙,长发挽着,坠着朱钗。 她站在那年轻男子跟前儿,正在不住的说话,声音清脆好听,一句接着一句的说,不带歇气儿的。 一眼看到,阮泱泱就变了脸色,用不用这么倒霉?上回赵迎芙来了个钟大人截胡,这次又来个截胡的? 她这是什么运气?有卖彩票的她非得去下注大的。 见此,她不由脚步加快,“大小姐。” 她声音一出,那边缠着诸葛闲的朱含芽就转过脸来,的确还是那欢喜娃娃的模样,哪儿哪儿都是圆的,喜庆的不得了。 “小姑姑。”朱含芽快步迎过来,还特别福身行礼。 “大小姐多礼了。想想咱们上次见面,我们家老夫人回府了还一个劲儿的夸赞你。如今这么一看,大小姐真是一点儿没变,反而个子又拔高了不少。”阮泱泱牵着她的手,当时老夫人见着这朱含芽就看上她长得喜庆。虽也没说特别特别满意,但却是说了几句夸赞的话。说像这样的姑娘娶回家,摆在那儿供着都喜庆。 “是吧是吧,芽儿也觉得自己长高了,父亲还说我是瞎想。”朱含芽边说边翘脚,她就觉得自己长高了。 “整日相处,自是看不出来,许久不见才看的清楚。大小姐,来了庄园怎么还在门口停留了?不是说好来看我的么?”抓着她的手,阮泱泱继续轻声说着,她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好像是在嗔怪,但又明知她在开玩笑。 一听这个,朱含芽立即扭头,寻找到了就站在不远处的诸葛闲,“小姑姑,他身上的气味儿可香了,比宫中赏赐的熏香还要好闻。”说着,她两脚都在踮,显然极其兴奋。 阮泱泱的眉头动了动,真是没想到,上回那钟大人是以‘人格魅力’完成了截胡。这回倒好,用身上气味儿截胡的,简直没道理。 她都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水逆,怎么哪次都不顺心。 虽是心下如此想,面上却还是不能露分毫,牵着朱含芽的手,往那边走。 “大小姐,这是我家将军,近些日子在盛都,刚刚过了生辰。”给朱含芽介绍。上回她还连带着给赵迎芙介绍了钟大人,这回算她吃一堑长一智,只介绍邺无渊,让身边这小丫头赶紧好好瞧瞧他。 朱含芽看了一眼邺无渊,之后特别知礼的给邺无渊福身,“芽儿见过将军。” 邺无渊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随后,他看向阮泱泱,“泱儿,这是诸葛闲,说是神医也不为过。走吧,叫他赶紧给你瞧瞧。” 一听他叫‘泱儿’,阮泱泱就想翻白眼儿,没大没小。以前好歹还称呼一声阮小姐,现在连姓都免了。 可你又能把他怎样? “有劳诸葛神医了。”微微点头,她礼数周到。 那诸葛闲在阳光下整个人都像透明的,清高又几分孤傲。他五官很清隽,大概也就是因为他的眼角眉梢间那不想理人吧,瞧着就更孤高了。 “我想诸葛神医身上的是药香,只不过我见过那么多的大夫,却没哪个人有诸葛神医身上的药香好闻,太香了。”朱含芽盯着诸葛闲看,瞧着倒也不是被诸葛闲这个人迷住了,迷住她的是他身上的味儿。 阮泱泱看着朱含芽,心中连连感叹,真是绝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刚要往庄园里走,庄园大门那儿的小厮快步的走了过来,“小姑姑,文伯公府来人了,是来送礼的。” “快迎进来。”嘴上说着,阮泱泱心下又几分不解,文伯公府来送什么礼? 很快的,文伯公府的人就进来了,还真是来送礼的。 走在先前的人应当是文伯公府的管家,后面随着一行下人,各个捧着大小不一的礼盒,包装精美。 “小人给将军请安,给小姑姑请安。小人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给小姑姑奉上贺礼。今日一早,府里上下恭迎圣上旨意,为我府里二小姐与刑狱司钟大人赐婚了。老爷感激小姑姑前些日子相邀二小姐游玩,正巧遇上钟大人,缘分奇妙,情投意合,这婚期定在年末。老爷说,无论如何得感谢小姑姑,这礼您一定得收下,待得年末婚期,定要相邀小姑姑上座见证。”那管家说话不疾不徐,却是哪儿哪儿都喜色无边,这姻缘文伯公的确非常之满意。 听他说,可想阮泱泱什么脸色,她在尽力控制自己呢。 好嘛,她的确是个丘比特啊,就是这箭歪的很,射别人身上去了! 048、赶紧把他嫁出去 “真的没想到,我的无心之举,居然促成了这样一桩美好的姻缘。倒是听说促成了一段美好姻缘,会得天大的好运,如今看来,这好运距离我不远了。多谢文伯公,还烦请回府后代我多谢文伯公,还要恭喜二小姐,觅得良人。届时,必当亲自过府恭贺。”心下滋味难明,面上却是不露分毫。阮泱泱的声音柔柔的,说出的话也好听,让人不由熏熏然。 “多谢小姑姑,那小人便不多打扰了。”叫身后的小厮将贺礼交给将军府的人,之后连连作揖后退,离开了。 文伯公府的人离开了,这里一时寂静,都没说话。 倒是,所有的视线都在她身上。 她始终保持着笑意,从容有度,其实也看不出她内心如何情绪翻滚。 只不过,在邺无渊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盯着她的脸,白皙细腻比得上刚刚挤出来的牛乳。 “促成了这么一桩好姻缘,文伯公送来的贺礼必然贵重,要现在看看么?”他开口,虽声线依旧,但听在阮泱泱耳朵里那是相当的刺耳。 转眼看向他,阮泱泱脸上的笑也加大,明媚的迷眼,“好啊。” 转身,她如常的牵着朱含芽,热情又客气如常的邀请她往庄园里走,边走边说话,看起来好似心情很好。 后面,诸葛闲落后了邺无渊一步的距离,提着药箱,他依旧是那般孤高的模样。一身普通的白衫,穿在他身上却如此与众不同。 “明知她心气不顺,何必刺激她?”诸葛闲开口,声音也清清淡淡的,听起来就像不爱搭理人似得。 “用这些‘战利品’让她清楚,再做多少次这种事也是失败。不过,你之前说的一句话倒是对了,拖得久,顾虑太多,我反而舍本逐末了。”邺无渊的声音很低,低到恍若在自言自语,不过诸葛闲听得到。 “四年前的事儿她一丝一毫都没记起来?”诸葛闲继续问道。 邺无渊几不可微的摇头,“她被吓着了,不记得了。”再说那时她眼睛不好,什么都没看到。 “你若舍得,便信我的,吓她一下,说不准就记起来了。”诸葛闲此时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在找乐子。 “不行。”邺无渊想也没想的拒绝,冷绝果断。、 “那你就任由她继续给你找姑娘吧。”这句听起来更像是在找乐子。 “所以今日你出现,时机非常,天助。”邺无渊的语气变轻了些,揉着冷锋的脸庞似乎也柔和了些。 诸葛闲只是淡淡一瞥走在前面的身影,眉目间皆是无趣。 会客依旧在翠亭,今日天气不错,一切都准备好了,翠亭里摆满了精美的点心瓜果香茶等等,空气都是甜香味儿。 说要看文伯公府送来的礼物,阮泱泱还真要看,尽管于她来说是一个‘刺激’,但她还非要刺激一下不可。 邺无渊和诸葛闲进了翠亭,之后小厮也捧着那些精致的礼盒上来了。就站在那儿一排,像阅兵似得。 朱含芽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她更感兴趣的是诸葛闲身上的味儿。在这翠亭里一落座,各自距离又不远,那味儿就又飘来了,和着甜点瓜果的甜香,好闻的不得了。 虽是大家闺秀,但到底是小孩子,她吸鼻子,动作还有点儿大。 阮泱泱自是注意到了,心情更不好,这来一个靠身上气味儿截胡的,她真是十根指头掐断了也算不到啊。 “打开吧。”她不吱声,邺无渊倒是先开了口。 一直立在阮泱泱身后的小棠走出来,先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脸色,随后走过去。 礼盒是十分精心包装好的,小棠轻手轻脚的拆开,之后将礼盒盖子打开。 正红的丝绒盒子里躺着一对儿乳白色的玉镯子,即便不亲手拿起来掂量,这般一看就知是上等品。因为红色丝绒的衬托,那对儿镯子就好似两弯羊乳,玉质上乘。 这若是便宜货,阮泱泱心里头还能舒坦点儿。一上来就这么贵重,可见这婚事文伯公多满意。他越满意,阮泱泱越觉得扎心,比考博失利还扎心。 小棠又打开了第二个礼盒,是一套朱钗,做工精美。 接二连三的打开,都是女子佩戴之物,无不精致,从头到脚,应有尽有。 “小姑姑,你促成的姻缘还真是难求,听说圣上很早之前就想给钟大人指婚,但钟大人不乐意。谁想到,人家就来你这儿做客,居然就做出了良缘来。小姑姑,你真厉害。”朱含芽本就喜欢说话,刚刚憋了一阵儿,已是憋不下去了。 阮泱泱弯起眉眼,跟着点头,“是啊,无心插柳之举,居然促成一桩良缘。不过,刚刚听文伯公府的人话里的意思,是文伯公去圣上那儿求得赐婚旨意。圣上也是有心成全,看来圣上极其关爱臣子的终身大事。” 朱含芽点头,“父亲说,圣上仁爱,最是关爱百姓呢。” 阮泱泱笑意不变,视线落在了邺无渊身上,他也正在看着她。 “听大小姐一说,更是心生向往,也不知何时有福气能面见天颜。”她这话对谁说的不可知,只不过,她真有点儿咬牙切齿。 要是那皇上那么乐意给人赐婚,她就有胆子去他面前求一道赐婚圣旨,赶紧把邺无渊嫁出去。 “若有宫宴,大人们可以携家眷,小姑姑可以随着将军进宫啊,那时就能看见天颜了。”朱含芽没什么心机的说,对于这些身份尊贵的人来说,见皇上也并非什么难如登天的事情。 当然了,能见皇上,那绝对是殊荣。 邺无渊看着她,又怎会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看她笑着,依旧明媚无双,可耳朵都气红了。她一向端庄得体,除了瞧见鸡和左相府的公子会变脸色之外,何时不从容? 这回,真是气坏了。 抿起的唇角微动,“诸葛,给泱儿瞧瞧伤处吧。” 他转移话题,阮泱泱也不再看他。 那边小厮退下,这翠亭里仅仅几人和身后站着的丫鬟。 挽起衣袖,她的手腕露出来,坐在她旁边的朱含芽就皱起了小脸儿,“小姑姑,你疼不疼啊?”瞧着她都觉得疼。 “还好。”阮泱泱微微摇头,随后将手腕搁置在诸葛闲放在桌面的软枕上。 外面阳光好,她皮肤白,那手腕上的淤痕就特别的扎眼。 视线落在上面,邺无渊也缓缓的皱起了眉头。 049、神农氏尝百草 阮泱泱的手腕,在这室外光线下,看起来真是有点儿瘆人。 那一层细腻的皮肤下,红紫淤痕皆具,而且,边缘某些地方明显能看到紫色的手印痕迹,打眼一看就知道是用手指头硬生生捏出来的。 邺无渊的面色可想而知,他还是不认为自己昨晚用了多大的劲儿。在她身上,他必然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可,谁又想到他仅仅那一点儿算不上多大的力道,就把她的手腕弄成这样。 朱含芽仔细的瞧了瞧,也不由的龇牙咧嘴,“小姑姑,你确定你骨头没事儿?”这瞧着,跟她府上骨折了的下人伤的差不多。不过那人都养了许多时日,外面的皮肉还是这样红紫微肿胀呢,那疼的还每天汗流浃背的。 “骨头没事。我这体质,天生的。平日里一些不疼不痒的擦碰就会这样,逐渐就消下去了。”阮泱泱微微摇头,她有一身好皮肤,但作用也仅仅是美观而已。 她们在说话,那两个男人倒是都不言语,邺无渊始终盯着她的手腕微微皱眉,诸葛闲则是在观察。 片刻后,他说了一声得罪,便握住了阮泱泱的手腕。 仔细的观察了片刻,之后又诊脉,他做起这些时极为沉静,整个人好像都沉浸进去了,周遭的一切都自动被屏蔽似得。 阮泱泱也一动不动,视线倒是不断的在朱含芽和邺无渊身上转。 转了几圈,她那刚刚压下去的坏心情就又冒出来了,也不知到底是哪个克她,今日注定是没戏了。 大概也因为心情不好,她一看邺无渊那木头桩子似得样子就来气。 另一手抬起,在额角抚了抚,她又觉得三叉神经痛。转念一想,宫里那皇上既然那么喜欢给人赐婚,为啥不给这木头桩子直接赐一个媳妇儿? 那圣旨可是比治水患镇压河底的石头大王八重得多,给邺无渊八个胆子也不敢反抗,更别说挑人家姑娘哪里哪里不好,哪里哪里不满意了。 “泱儿,你头疼么?”她还在抚额呢,就听到邺无渊的声音。听他叫自己名字,她三叉神经更疼了。 放下手,她弯起红唇看向他,“不疼。” 看着她笑,这就是她平时的笑,面对谁都这样,面具。 尽管是面具,可依然漂亮,尤其那唇,不染半点儿脂粉,全然本色,那就是两片桃花。 “阮小姐的体质的确是特别,本就娇弱,再加上之前吃过太多的药,要忌口的东西就非常多。再就是这身体,轻易磕碰会出现这种数日才会消退的淤痕并不算严重,更危险的是不能受伤。但凡皮开肉绽,将会十分难愈合。”诸葛闲开口,他废话不多,句句要点。 阮泱泱倒是也没什么意外,她对自己这身体还是了解的。 “如小姑姑整日在将军府中,应该也不会受什么皮外伤,只是……”朱含芽眼睛睁大,说着说着又消音了。 其他几个人都看着她,她想了想,就凑近了阮泱泱的耳朵小声的蛐蛐了几句。 听了朱含芽的话,阮泱泱反倒笑了,这小丫头年龄不大,想的倒是多。 她声音小,不代表想听的人会听不到。 邺无渊的眉头就首先动了下,本来就不太好的面色,更不好了。 诸葛闲倒是看了他一眼,若有似无的摇头,“成亲生子,的确要慎重。” 朱含芽立即扭头看他,脸上一副被偷听了之后的不满。 诸葛闲面不改色。 “大小姐和诸葛先生都多虑了。”刚刚朱含芽跟她说,她二哥的某个妾室被纳入房中当晚就流血流了一床,府中的嬷嬷私下说,那小妾下身都撕开了,特别惨烈。 “这些药膏阮小姐要擦,但凡磕碰着,都要擦,诸如这种淤痕会很快褪下。在下也会着手为阮小姐量身配制一些药,有备无患,如若真某一天不慎伤了,也能起一些辅助伤口迅速愈合的作用。再就是,将军往后切勿再用如此力道牵阮小姐,将军必然已经收力了,只是阮小姐受不住。”最后一句,诸葛闲的语调也正常的很,邺无渊的脸色却极冷。 朱含芽都不由得缩脖子,莫名其妙的她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 “此事不怪将军,他的确没用多大的力道。而且也是好意,他想让我尽快好转的。”阮泱泱开口,就事论事,昨晚邺无渊的确是好意。 诸葛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整理自己的药箱,神思好似也沉入了别处,看得出,他很有职业操守。 朱含芽坐在一边,眼睛就盯着他的药箱,鼻子也一吸一吸的,“诸葛神医,你这药箱里的味儿和你身上的也好像啊。我觉得这味儿真香,可不是我家里那些熏衣服的熏香可比的。不知你能不能告诉我,平日里,你都摆弄什么药材啊?” 她是真感兴趣,一个劲儿的盯着这个问题,好似今日一定要问出来不可。 她身后就站着自家的丫鬟还有一位嬷嬷,显然大家闺秀出门在外这么追着一个异性问问题很不合规矩。可朱含芽可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她是成阳公老来得女的心头肉,也是任性惯了的,想做什么可不就做什么。 由此,别说那丫鬟,连嬷嬷都不敢言语阻止。 诸葛闲倒是有些不耐烦,他正在脑子里下方子呢,朱含芽一个劲儿的在他耳朵边叽叽喳喳,很烦。 本想一个话多的姑娘能让邺无渊看上眼,谁又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阮泱泱现在真是连想法子的心情都没了,今日若是没文伯公府送礼那一茬儿,她必然会使出全力把朱含芽的注意力调到邺无渊身上。 可这一连串的‘打击’,她实在没心情。 挽好衣袖,她一手揉着自己的额角,脑细胞又死了一茬。 她此时就想啊,给一个五官端正身强体健大权在握的男人找媳妇儿就这么难么?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对面坐着的这个木头桩子,也和蜀道没啥区别。 她真对自己的脑子产生了怀疑,连带着自己一路奋斗的专业学识都怀疑了。 弄不懂邺无渊这光鲜亮丽的鲜嫩皮肉里头到底是什么结构,难不成,她还真得学神农氏尝百草的气势来,十二个时辰近身钻研透彻他的里里外外? 050、一股火 朱含芽执着于诸葛闲身上的气味儿,到底是什么药材会这么香。 直至晌午午膳开始,她也没放弃,一副势必要讨到答案的模样。 诸葛闲大概真是被烦的不行,又不好发作,最后还真的写了一个单子给她。 吃着膳后小点心的朱含芽心满意足了,将那单子自己放好,也没交给丫鬟。 这就是一个还没开情字的小丫头,阮泱泱也看出来了,彻底没戏。 直至下午,朱含芽才离开庄园。仅仅这几个时辰,阮泱泱就觉得自己好似跋涉了千山万水,一时间身体极为无力。 从庄园大门往回走,小梨和小棠见阮泱泱脚步不稳,俩人一边一个扶着她,倒是很想劝慰一番,可是又不知怎么劝。 这一回失败,是阮泱泱考博时都没发生过的,她被气的眼尾那儿硬生生冒出一个疖子来。 仅仅一夜之间,醒来她就觉得左眼眼尾不适,抬手一碰,疼的她当即就清醒了。 下床拿镜子一照,好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开眼角手术呢,这疖子真大。 因为马上要启程离开盛都,小棠跟随着小厮一早回了将军府,她要指挥府里的人把路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她不在府中,还有一些事情得交代下去,尚青也赶着过了早膳的时辰来见阮泱泱。这一看她的眼睛,尚青都一愣,“小姑姑,这忽然离家,是不是忧心的不得了?您放宽心,有师父在,还有黄姨主事,府里不会出乱子的。” 她半眯着眼睛,就坐在小厅的软榻上,任小梨弯腰站在她一边用沾了清水的帕子给她轻轻擦眼角。又痒又疼,但若不碰它,阮泱泱就止不住的想用手去抓。 “是啊,这几年一直没离开过盛都,的确不放心。府里倒是不会出什么事儿,我记得老夫人母家有个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大寿。七十古来稀,虽是是拐了几道弯的亲戚,此次贺礼还是要贵重些,也免得叫他们觉着老夫人不在了,咱们将军府就不认他们了。再来就是你得亲自再去见一次吕长山,调查不能停,这回身份地位还得往高处走,郡主,公主。”最后两个字声音压得低,她又半眯着眼睛,倒是难得一见的懒散,又有那么几分不可忽视的妩媚。 尚青谨慎的点头答应,这将军的婚事,真是愁人。不过阮泱泱说的也对,或许真沾上个身份地位特别高的,譬如公主,将军不满意,估摸着也不好说出口。 又交代了一些其他的,尚青这才离开。 彻底闭上眼睛,阮泱泱任由小梨继续给她轻轻擦拭,帕子浸了几次水,清清凉的,倒是让她舒服些。 “小姐,不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将军……早就心有所属了呢?”小梨看着闭着眼睛的阮泱泱,不施粉黛,她的脸却嫩的能掐出水来。即便是眼尾生出个疖子,也不掩她美貌,反而是衬出了和平日不一样的美来。 一听小梨的话,阮泱泱就又睁开了眼睛,“心有所属?那就赶紧上啊,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 阮泱泱很少这样说话,不止语气冲,还不怎么文雅。 小梨小嘴儿动了动,却没再敢往下说,继续给她轻轻擦拭。 阮泱泱这眼尾上冒出来的疖子终于被邺无渊看到了,府里的人马回来,准备的一切东西她都得再看一遍,所以也不得不出门。 然后出门就碰上了邺无渊,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眼尾冒出来的东西,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一看到他,阮泱泱就想翻白眼儿,若不是这么多年来装习惯了,她可能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了。 “你这是……”邺无渊垂眸看着她,下一刻,他就伸手碰了一下。 “疼!”她这回是真的疼,柳眉都要竖起来了。她最怕疼了,而且这东西长在眼尾,一疼她就开始冒泪花,只一瞬,两只眼睛都被水雾给罩住了。 邺无渊大概也从未有过如此时一般被吓得立时收回了手,瞧她泪眼婆娑的,他一向平静持稳的脸上也现出几分不知所措来,“抱歉,我不知道会那么疼。” 深吸口气,阮泱泱真是尽量在调动自己的好脾气,“没事,不疼了。”微微垂眸,把那些泪花吸收回去。 “叫诸葛闲来给你看看吧,一夜之间,怎么会冒出这样的东西来。”邺无渊也不敢碰她了,看她半闭着眼睛的样子,让他不由又想起四年前初见她时的模样。 还不是被你给气的! 在肚子里溜过这一句,之后她就摇了摇头,“过几天就消了,不用劳烦诸葛先生。”人家一神医,看疖子算什么?大材小用。 “不然,拖延几日再启程,待得你好了,再赶路不迟。”邺无渊继续说,他语调还那样,只不过,大概真是他头一次这般软声软语。 阮泱泱烦躁,再加上垂着眼睛,哪里看得到他的表情,更别说研究他的语气了。 “将军别担心,这就是普通的疖子,过几日就消了。说好了明日启程,就明日启程。”依旧半眯着眼睛,真的很不舒服,她很想动手去抓,控制住自己的爪子真难。 瞧她那模样,邺无渊又不由得扬起了一直紧抿的唇角,她这会儿瞧着像要睡着了似得,懒懒的像只猫。若是再顺毛摸一摸,估计下一刻就打呼噜了。 虽是阮泱泱直言不需要诸葛闲来看,但最后人家大神医还是来了。 似乎是先从邺无渊那里得到了她的情况,他来时就给了小梨一个白色的瓷瓶,里面是水一样的药,叫她给阮泱泱擦拭。 之后,又给她诊脉。诊脉结果是啥他也没说,诊完了提着药箱就走了,阮泱泱也懒得问,毕竟她自己也知道咋回事儿,就是气的。 不过,待诸葛闲将诊断结果告诉了邺无渊,他也被气着了! 她急火上涌,心烦气躁,一股火上来,就拱出了那么个疖子来。 弄了半天,她是因为给他找姑娘相亲失败才这样,邺无渊脸都青了。 倒是诸葛闲鲜少的露出了笑意来,人家是真把自己当成长辈了,比他们家老夫人还尽职尽责。 051、怨气 启程之日,甚为忙碌。 从庄园出发,虽昨日已经将准备好的东西都从将军府运了出来,不过这一大早还是要再检查一遍。 检查的任务落在小棠和一个亲卫的身上,两个人耗费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彻底检查完毕。 而在这期间,阮泱泱也用完了早膳,收拾妥当。 出门在外,自是要穿着简便些,长裙朴素没有那么多繁复,长发也简单的挽在脑后。若不是她因为眼尾的那个疖子,而不由自主的半眯着眼睛,这一身还真是清爽无比。 她一半眯着眼睛,瞧着倒是几许慵懒,没睡醒的架势,又是另一种风情。 随着小梨往庄园大门走,该携带的都收拾好了,在阮泱泱看来,这出行堪比搬家。 队伍很长,马车五六辆,再加上前后矫健的马匹,这阵势了不得。 已经走到了马车旁,小棠就站在这儿等候。正好旁边一袭暗色劲装的邺无渊经过,小梨和小棠都俯身请安,那人却好似什么都没瞧见,就那么走过去了,恍若一片飘过去的乌云,夹杂着冷风。 阮泱泱微微抬眼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的她觉得他有一股怨气。 没再理会,借着小棠和小梨的力气登上了马车,里面铺设的很好,横榻上都是软垫,也免得长途跋涉坐得时间久了腰臀受不住。 进了马车,小棠和小梨分坐左右,两个丫头把吃的喝的整理好,这队伍也出发了。 庄园本就在郊外,要出城是很快的。而且,这队伍出城,城门的守兵哪里敢检查,可以说是走特殊通道,很快就出了盛都。 车窗关着,一大早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甚至马车上了官道之后速度加快,都能听得到这急速制造出来的风声。 阮泱泱背靠着一个绣花的靠枕,闭着眼睛,眼尾的疖子涂了药,已经没那么痒了。 不过它瞧着依然是‘生机勃勃’,远处看好像特意点在那里的花钿,几许妩媚。 大卫的官道是十分良心的,修建的极其结实,平坦而宽,四辆马车同时交叉而过都不会拥挤。 如此急速前行,也不会颠簸,这般晃动,阮泱泱也神思迷糊,就更别说那两个小丫头了。 队伍太长,再加上此次队伍里有女眷,所以并没有日夜兼程。几乎在接近傍晚时,就会在沿途的驿站停下过夜。 这种驿站,只官家可落脚,没有鱼符又不可。不过,显然那些规矩于邺无渊来说和废纸没什么区别,亲卫亮出邺字令牌,驿站的官兵就跪了。 行路三四天,盛都的繁华早就飞走了,这大卫太大了,一处山水一处风情,每一个地方都不一样。 在靠近东疆,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东疆一直在打仗,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一股子金戈铁马下的血腥气,彪悍而又自由,连那山边的绿树和青草,都野性十足。 这边的风也不一样,吹得无比恣意,可能前一刻还在朝南吹,下一刻它就奔着西边去了,简直无法无天。 车窗开着,温度不高不低,就是风吹得有些干。 但小梨和小棠还是很开心的,两个丫头哪有这种机会可以来边关啊,尽管眼下车窗外就是渐黄的树和长得乱七八糟的荒草,俩丫头瞧着也开心。 阮泱泱眼尾的疖子已经有消退之意了,因为一直在擦诸葛闲的药,它不痒,她也不碰它。所以,待它褪了,应当也不会落下什么难看的痕迹。 手肘撑在横榻边角的小桌上,又用手撑着太阳穴,阮泱泱闭着眼睛,对这外面的景色没什么兴趣。 生理期要来了,再加上前几日心情烦躁,一直行路,她真的没啥精神头。 “这几天,将军是不是在生气呢?”蓦地,闭着眼睛的阮泱泱忽然问道。 那两个丫头立即扭头看她,“小姐,你才发现将军心情不好啊。”简直就是一把从寒冰里抽出来的利剑,路过皆伤。 缓缓睁开眼睛,阮泱泱看了看她们俩,“或许是边关有事吧,虽说停战了,表面和谐暗地里就未必了。” 两个丫头跟着点头,越靠近东疆,就越能感受那种肃杀之气,大卫和东夷那些蛮人不共戴天。 “咱们去香城,那香城重建,也不知建成了什么样。”她淡淡的说,其实是她根本不知原来的香城啥样。以重建之名,让她们也闭上嘴,免得到时再问她香城如何如何,她哪儿知道。 又不由得想起四年前她来到这个世界时发生的事情,这身体的主人任性又别扭,自己想法子自杀,说什么也不活了。 阮家上下看守她,但防不胜防啊,终于她成功了。 她接手了这具身体,却也真是糟糕,眼睛视物不清,身体也弱。还没养几天呢,就遭遇了大屠杀。 因为眼睛看的不清楚,再加上初来乍到,一切都不适应,她也记不清多少了。只是模糊的视线里,红色的鲜血到处喷溅,都喷到了她脸上。 缓缓地深吸口气,她转眼看向车窗外,那乱吹的风也阻不住那股子血腥气。这青山绿水下,不知埋葬了多少骨和肉。 一路行,许多路不再平坦,东疆没有那么好的官道,经常千军万马的转移踩踏,他们可以硬生生的开辟出一条路来,官道又算得上什么。 终于进入了香城,顺着车窗往外看,无论已经过去的城墙还是街道,甚至沿街的建筑,都是新旧不一,有明显修补过的痕迹。 这座城曾经因为大屠杀而毁于战火,如今重建,但其实也并没有太多改变。 蓦地,一直平稳前行的队伍停了下来,之后就隐隐约约的听到哭天抢地的声音,是有人阻住了去路,并且在哭。 阮泱泱以为是有人家出殡,和这种办丧事的遇上,还是给让路的好。不过,队伍就停着,根本没避让的意思。 “小棠,你出去看看。如果前头是办丧事的,就尽快回来告诉我。”可能距离有点儿远,不过那哭声真是震天动地,也听不出男女来。 小棠领命,快步的下了车。 单手撑着头,这一路来,即便她想维持形象正襟危坐,也是没啥力气。 不过半晌,小棠匆匆的跑了回来,进了马车,就看到她兴冲冲的脸,“小姐,前头阻住去路的不是办丧事的,是咱们在崇国寺看见的那个讲经的高僧,他被一个漂亮姑娘给缠住了,抱着他大腿在哭呢。” 052、小妖精 听小棠说完,阮泱泱的眼睛都跟着睁大了几分,那个在崇国寺被万千妇女盯得险些破功的高僧? “走,去看看。”在盛都,垂涎他的千千万,却没有一个女人敢动爪子。终于啊,有敢下手的了。 这种热闹,不看看太可惜了。 一改这几日的无力,阮泱泱起身下了马车。 前头可是围了不少人,这队伍高头大马矗立在这街上,就更显得人山人海似得。 往前走,那哭天抢地的声音就更清晰了,这姑娘哭的真是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爹娘呢。 幸好马队两侧没有太多人,阮泱泱顺利的走到了前头。 一直骑马在前的邺无渊原本还在马背上,无意间瞥见阮泱泱从后面走过来,他也随即翻身下马。那动作行云流水,极其漂亮。 “怎么过来了?”他垂眸看着她,视线在她眼尾的疖子上多停留了下。 “听说有热闹啊。”她看了他一眼,眉眼是带着笑的,而且是发自真心的笑,要看热闹的那种笑,和平时的面具笑大不一样。 邺无渊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她旁边,再次看向前方。 十米开外吧,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个圈儿,七八个青衣僧人,摆明了一脸怒色,又都站着不动,显然是没办法。 而那位被缠住了的高僧则真是稳如松,青色的僧衣穿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就不是这凡尘中的人。他好似应该一直坐在莲花中,背后圣光万丈,梵语声声,教化众生。 他在微微垂眸看着那个抱住他大腿不撒手的女人,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更别说那日在崇国寺瞧见的不耐烦了。 “这就是那时在崇国寺讲经的高僧,东夷大昭寺的住持,法名元息。”邺无渊开口,告知她那个高僧的身份。 阮泱泱微微颌首,“这么年轻就坐上了住持之位。” 盯着那元息看了一会儿,她的视线就落在了那个抱着他大腿的女人身上。 这女子穿着一身极其华贵的绛紫长裙,做工繁复,她跪坐在地上,那裙摆在她周身铺了一圈。 乌发如缎,仅以一根与衣裙同色的发带在脑后捆了两缕。看她穿这一身华贵无比,但装扮又极为简单,不知长什么模样。 微微歪头,想看看那女子的模样,她可真是一直在哭,还边哭边说话,死了爹娘的那种嚎啕撕扯,且中气十足。这么长时间,她能一直保持这种声调,真不是凡人啊。 蓦地,那女子忽然朝着这边转过脸来,阮泱泱一眼看到,也不由的讶异,这女人长得真妖,妖的邪乎! 她是真哭,那眼泪成河。但长得真妖,活脱脱一妖精。 阮泱泱的视线又落在那元息身上,却不见他有丝毫的动容,这画面,真有点儿好笑。 她也的确是笑了,“高僧收妖,有点儿意思。” 邺无渊转眼看向她,“有何深意?” 也看向他,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很,“既然那个元息道行了得,有教化众生之能,这一个哭天抢地的小妖又怎么会摆弄不了?如果他今日摆不平,那就说明他不是什么高僧,骗人的。” 垂眸看着她忽然之间变得贼亮贼亮的眼睛,邺无渊抿起的嘴角也不由扬起,“你看热闹的立场还真是不同。”这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就是看热闹而已,她却在想着拆穿人家高僧。 “不过,这姑娘真能称得上妖了。”又看向那个姑娘,这张脸,她若不这么哭,必然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邺无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 忽然间,有官兵从对面的人群中冲出来,一边大声吆喝着要看热闹的百姓都退避。 那领头的官兵闯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这边的邺无渊,立即小跑过来,“不知将军也被阻在此处,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邺无渊垂眸看着这几乎要跪在地上的官兵,只是淡淡道:“无事。” “小的这就把闹事的人带走。”躬身后退,显而易见,在这东疆,邺无渊是什么样的分量。 官兵已经把元息等人围起来了,只是见他是个和尚,又不同于普通的和尚,倒是无意识的收敛了些许。 而自从官兵出现,那嚎啕大哭的姑娘不哭了,还特别痛快的站起来了。 她这么一站起来,才发现她长得真高,看似打扮朴素,可妖就妖,把一圈儿官兵迷得眼睛都直了。 极其干脆利落的道歉,眼波流转,那一双眼睛特别勾人,神鬼都逃不过。 人影绰绰,阮泱泱盯着那姑娘看,能生成这样,也不知老天是怎么创造出来的。 元息终于‘自由’了,他也没说话,倒是旁边的僧人与那些官兵沟通,很快就离开了。 而那只妖……也不知是她态度不错,还是用皮相征服了那些官兵,还真都让开给她让路了。 她朝着这边走过来,与元息一行人方向相反,所有人都在瞧她,说是恍恍惚惚也不为过。 一步一步,她眼波一转,瞧见了邺无渊。 也不知她怎么回事儿,那窄细的腰身一转,咻的就窜到了邺无渊跟前。 一股香气扑面而来,阮泱泱都跟着眯起了眼睛,这么近的一看,真是只妖啊! 故技重施,一下子坐在地上抱住了邺无渊的大腿,“公子,你娶我可好?”她仰脸盯着邺无渊看,那小眼神儿小表情,阮泱泱都有瞬间的愣怔。 她抱住了邺无渊的大腿,那些官兵围过来,又不敢伸手去拽。 但被抱住大腿的人却是极其镇定,甚至,他眼睛都没动,“我已成亲了。”他说。 “那又怎样,我给你做小。”姑娘接话,毫不在意。 这种情况阮泱泱还真没想过,大概是在盛都待久了,还真不知这世上有这样的姑娘。 邺无渊却是垂眸看着她,蓦地,他忽然动手,一掌劈在了她的颈侧,腿一动,那姑娘也立即如一片叶子般的飞出去,撞在了围在不远处的那些官兵的腿上。 “将她锁上,关进大牢。”甩了甩劲装下摆,他可不只是冷静了,甚至冷血。 官兵立即行动,虽是领了邺无渊的命令,但动手时显然不敢太重,因为她太好看了,就是晕过去了也好看。 阮泱泱站在旁边瞧着,心下却啧啧叹了两声,这种小妖精邺无渊都不为所动,他是不是真的心理有毛病啊! 053、大魔王 眼看着那些官兵将那个小妖精给抬走,阮泱泱不由的叹口气,“如此美貌,这老天爷还真是偏心。”将一个血肉铸成的人捏成这种模样,大大的偏心。 “看似不公平的容貌,但实则又在别处找到了公平。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她了,回盛都时,在蕲州见过她。她也如这般抱住了蕲州总兵家公子的大腿,要给人家做小。”邺无渊转眼看向她,虽说不太想与她说这些糟烂的事情,但鉴于他刚刚毫不留情的劈晕了一个女人,又把她给踢出去,他认为还是得解释一番。 他自然不是个会打女人的人,只不过,有些时候,不动手又不行。 这倒是让阮泱泱没想到,“这小妖精倒是有意思。”听起来好像精神不正常,但想想刚刚她那眼睛和表情,也不像是精神不正常。 “在蕲州,她就用刚刚那一招的确是成功了,我亲眼所见。如今,她又跑到了这儿,有必要通知蕲州总兵过来提人。”邺无渊怀疑那女人未必是从蕲州以正常路数出来的,兴许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要官兵把她锁上关进大牢。 阮泱泱没有再说什么,心下却觉得,也兴许人家姑娘和蕲州总兵家的公子正常分手呢。领回家了,玩够了,发觉她脑子有问题,就把她赶出来了?都有可能嘛。 但,放任她这样一个小妖精四处乱窜,又见着漂亮男人就要给人做小,也的确是有点儿头疼。不说别的,她还真有祸乱天下的本钱。 “走吧,过了这条街,就是你家了。当初那宅子毁了,但已经重建了。”邺无渊垂眸看着她,又进入了眼睛都不眨的状态。 闻言,阮泱泱倒是也没什么感想,毕竟,那阮家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她也不知道。 “既然不远,那就走过去吧。”坐了太久的马车,都僵了。 “走吧。”邺无渊也没反对,举步前行,真要走过去。 后面,队伍跟随,亦是慢悠悠。 “明日先休息,后日你再上山祭拜吧。”沿着古旧的街道前行,每一处都有修补的痕迹,更显斑驳。 “也好。”阮泱泱随后答应,目视前方,但明显神思不在此处。 邺无渊扭头看了她一眼,“想什么呢?” “我在想刚刚那个小妖精啊!看她穿着,那一身从头到脚都不便宜。我记得有一种绸缎叫做织云缎,说是用云彩织出来的缎子。曳步而生辉,拨动如流水,千金难求。她那一身行头,再加上她不管不顾的随时就跪地,根本不珍惜的样子,我看她本家应该就很有钱。”所以,她动不动的就要给人做小,倒也不像是为钱所动。 “你还真上心了。”还在琢磨呢。 “只是没见过这样的人而已,就想研究一下,她什么心理什么心态。”这是职业病,当然了,也是在马车里闷得太久了,找个乐子。 邺无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她走过了这条街,便转进了另外一条幽静的街巷。 走进去十几米,便瞧见一宅子大门打开,还有兵士守在门口。一眼见到邺无渊,他们立即快步奔过来,单膝跪地。 “都收拾好了。”邺无渊淡声道。 “回将军,都已收拾妥当。”兵士回话,之后起身避让到两侧。 转眼看向身边的人,“进去吧。” 点点头,随着他一同走进那宅子。 这宅子完全是重建的,并非如这一路来看到的那般有修修补补的痕迹。脚下的青砖很厚重,铺陈的整齐。 宅子不算太大,但设计的很有风格,透着一股饱读诗书才有的儒雅之气。 别看这阮家有一个将军,是个武将,但阮家的老爷子却是个读书人,甚至可以说饱读诗书。 幸而那年的屠杀,这宅子没有被烧毁,所以之前阮老爷子所有珍藏的书籍都在。宅子没毁,却又重建,那就是邺无渊的意思了,因为四处都是血迹,清洗过后还闻得到血味儿。所以,就直接把之前的宅子扒了,按照原样又重建了。 书房还是以前的样子,所有的书都满满当当的按照原位摆放,桌椅柜子,甚至一个极小的物件,都还在。 其实这一切对阮泱泱来说是陌生的,但,她也不是个不会看的人,甚至这双眼睛还特别管用。环顾了一圈,她就转头看向了邺无渊,“将军费心了。” “人不可无家。”他垂眸看着她,仅仅五个字,却真是让阮泱泱心中一震。 人是不可无家,可是,她还真没家。 盯着他的眼睛看,片刻后阮泱泱就笑了,“谢谢你给我建了个家。”也好,反正没家,眼下这里就是她家了。 一直紧抿的唇角也缓缓扬起,邺无渊清清淡淡的笑了。 就说这一直不笑的人笑起来简直荡气回肠,这会儿距离又近,不像上次还隔着几步远。 阮泱泱盯着他看,眼睛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发直,回过神儿后不由暗叹,他这模样比那小妖精还勾人。 那是只妖,一瞬就能让人神魂颠倒,屠神屠佛不在话下。这就是魔,他要真使使劲儿,还有小妖精什么事儿。 收回视线,心里头还在琢磨他那笑呢。她这人呢,正经办事儿的时候绝对是全身心投入其中,周遭什么东西都别想入她眼。但,心头这事儿稍稍没那么重要了吧,那这思想就开阔起来了,甚至有时候还略显几分下流。 当然了,下流的时候很少,毕竟以前她每天都在和那群鬼孩子斗智斗勇,算是重中之重,让她‘下流’的机会很少。 这会儿嘛,刚刚经受过一次强烈的‘打击’,再加上又离开了盛都,这里又没身份匹配的大家闺秀,她这思想也就稍微‘跑偏’了些。、 在脑海里计算着小妖精和大魔王各自的杀伤力,她一边走到书架前,随手翻书。 许是因为只见过那小妖精一次,她经过缜密严谨的计算,目前来说,大魔王遥遥领先。 就是这大魔王有美色不自知,并没有充分的发挥他的闪光点,这算是一个缺点。 如果他能发挥自身优势,什么找媳妇儿,后头追随的队伍估计能排到银河系去。 稍稍一转眼,大魔王就站在她旁边呢,而且正在盯着她看。 不用仔细看就知道他什么眼神儿,他要是能把这眼神儿再加上刚刚笑落在别的姑娘那儿,还用她瞎折腾啥? 054、巧遇 重建的宅子一切如旧,唯一能看出些差别的就是新旧了。 水池里不养鱼,反而养着水生花。 反而是这宅子里的水井都做了一个石头盖子,只余中央有一个可以活动的口,容取水的木桶出入。当然了,待不用时,那里也照样被扣上,沉重的没有力气的人根本打不开。 阮泱泱当时看了一遍倒是也没觉得如何,只是后知后觉想起一些事情来,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咋样都不想活,用了各种方式自杀。 最终,就是跳进了一口井里,那里头的水不干净,泡坏了眼睛。 这事儿估摸着邺无渊也知道了,眼下这宅子才会这样。虽多此一举了吧,可细心也是真。想他行军布阵一大将军,心细如发。 小棠和小梨从进了宅子就开始布置,原来属于阮泱泱的住处,是一个极为清幽的小院儿,比其他住处都要大。 在阮家,这是老来得女,从小到大,极其宠爱。 那时初来,阮泱泱也看不清楚,如今倒是瞧清楚了。 心中几许感慨,又有些遗憾吧。 傍晚时,邺无渊就离开了。他临走时交代的清楚,要去香城外的一个军队驻地,尽量会赶在后天回来。 去墓地祭拜,这本是阮泱泱自己的事情,她也告诉他无需焦急。他留在这儿不少兵士,又不是她单独一人。军中有事,还是不要耽搁的好。 晚膳还没好,阮泱泱就又晃悠回了书房,这书房的藏书真是多,可不只是风花雪月,或是山水名胜,古今圣人,还有各种杂谈杂工。这么说吧,单单是讲极品吃喝玩乐的,就占据了两个书架。 阮泱泱还真是从没涉猎过这部分,如今这般一瞧,突然发现,这古人闲出屁来,真是能研究啊。 譬如一种青菜,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呗。这写书的人不,非得把青菜做出各种肉味来,用以调味的那些东西够买几车青菜了,多无聊! 边看边摇头,阮泱泱觉得,待她圆满的给邺无渊找着媳妇儿了,无事可做,她倒是可以研究研究。 但现在,她还真没什么兴趣。 来到香城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翌日,也没别的事情。小梨和小棠俩人相伴,再由两个兵士保护着,离开了宅子,去这城里转悠转悠。 阮泱泱则在家里亲自看着兵士将明日去墓地祭奠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准备好。明日一早,就启程前往墓地,所以这些东西还是早早准备好的好。 祭奠用的东西很多很多,纸扎的要烧的,纸扎的不能烧的。还有活物,某些动物的头,虽已处理过没有再血粼粼,而且还放置在冰桶里头冰着。 反正,明日单单是这些东西,就得需要三四辆车运到山上去。 一切准备就绪,阮泱泱也再次又埋进了书房里,这里没有大家闺秀供她研究,就只能在书房找乐子了。 邺无渊去了军队驻地,大概是真的堆积了不少的事情,不止这一晚没回来,又一个天明到来,要前往山上墓地,他还是没赶回来。 在阮泱泱看来这去墓地祭奠本来就是阮家的事儿,邺无渊没来,也绝对是正常的。所以,一大早太阳都没出来,队伍便出发了。 坐在马车里,阮泱泱穿着一身素衣,小梨和小棠坐在她两侧,亦是满身素色,清清淡淡。 这阮家的墓地在哪儿,阮泱泱还真不知道。但邺无渊留在宅子里的兵士知道啊,所以,她只是坐在马车里,带路有他们呢。 队伍很快出了香城,在较为平坦的路上行了一阵儿,之后就进山了。 说是进山,但也有路,可毕竟是没有很多人经常走动踩踏,还是有些颠簸的。 车窗打开,也看到了车窗外倒退的景色,东疆的天气还是不错的,这个季节,并不算太冷,清清爽爽的。 一路走,感觉好像横穿了一座山,队伍缓缓的停了。 阮泱泱也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下了车,转眼朝着北侧的山上看过去,她眉头也一动。 这里真是阮家的墓地,迎着晨起的朝阳,半座山都是墓。 阮家的祖上,再到四年前死于战火的阮老爷子,全部长眠于此。 能看得出无论是墓碑还是周边都常常有人打理,干干净净的。 见此,阮泱泱也若有似无的深吸了口气,朝着山上走,心情也几许沉重。 她依稀的记得阮老爷子和老夫人在她跟前说话,那时她看不清楚,脑子也乱,根本无法与他们对话,只是他们一直在说。 他们在哄她,是那种用最赤诚的心思在哄她,像是哄小孩子。 仅仅几天吧,他们就被杀了,最后是如何被殓葬的,她都不知道。只是在将军府,老夫人告诉她不用忧心,她家人都下葬了。 兵士们沉默但有序的开始搬运那些祭奠用的东西,山上山下来来回回,做事极其稳妥。 阮泱泱走到阮老爷子和老夫人合葬的墓前停下,旁边不远就是大将军阮正和他妻子合葬的墓,他们小儿子的墓在另一侧。 这是真正的家破人亡啊,全都死了,只剩下阮泱泱这一个还活着。但,活着的,又不是真正的阮泱泱。 一时间,她心中诸多感慨,却又无法说出口,这个秘密将被永远深埋。 时辰差不多了,小梨将手里已点燃的香送到阮泱泱手中,她高举过头,默默地说了些什么,之后插在了墓碑前的香炉里。 随后,跪地,诚心诚意的给阮老爷子和老夫人磕了三个头。 那边,纸钱纸马等物已经开始燃烧了,烟火在朝着天上飘,袅袅而行。 阮泱泱后退几步,站在那儿看着,明媚的脸也染上了几许不易见的哀愁。 一切都在正常有序的进行,却不想对面山上忽然传来喊声,“站住!” 听到声音,不止阮泱泱,兵士们也立即转眼看过去。只见对面山上的树木在摇动,还有一些鸟儿飞出来,扑棱棱的,惊得阮泱泱皱眉。 下一刻,一个紫色的影子咻的飞窜出来,那速度简直快的眼睛都追不上。 大概,这影子也没想到从山上出来会见到墓地,甚至正赶上人家在祭奠。 不过,停了那么一下,又好像瞧见了什么,就忽的朝着这边掠了过来。 那速度真是快,连兵士都来不及阻拦,那紫色的影子就窜到了阮泱泱跟前。 下一瞬,她大腿就被抱住了,“姐姐,救命!” 直至被抱住了,阮泱泱才回过神,低头看下去,这抱着她大腿又一颗一颗不断掉泪跟死了爹娘的,不正是前天进香城时碰见的那小妖精嘛! 055、收妖 这小妖精,环抱着自己的两条腿哭的那叫一个细水长流,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本就长了一副祸乱天下的模样,如今又哭成这样,阮泱泱一时间都有点儿被迷惑了。 这人是真妖,妖的邪乎,邪乎的血刺呼啦。 这种妖,其实仔细来说已经无关乎男女性别了,可雄可雌。 这么个要命玩意儿,沾上了准没好事。 这边阮泱泱还发愣呢,对面山上就追来七八个官兵,各个气势汹汹,“此乃要犯,擅自逃狱,快把人交出来。” 他们这种吼,着实没道理,毕竟长了眼睛也看得出,完全是这邪乎的小妖精自己冲过来的,和人家有啥关系。 这一吼,原本围到了阮泱泱身边的兵士不干了,几人上前数步,甚至抽出了腰后的兵器,“睁大你们的狗眼,大将军家眷前,岂容尔等大呼小叫!” 大将军!这三个字在东疆各城,所代表的就是一个人,并且只此一人,别无分店,那就是邺无渊。 几个官兵一愣,下一刻就跪了下去,“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甚至刚刚开口喊话的那个官兵开始自抽嘴巴。 这期间,那小妖精一直抱着阮泱泱的腿在流泪,还在叫着姐姐救命,真把她当救命稻草似得模样。 阮泱泱就那么低头看着她,视线从她的脸上往下走,落到她特别优美的脖颈上。长成这样的脖颈,勾的人不咬上一口还真觉得挺可惜的。 老天造物之神奇,凡人岂能猜透?反正阮泱泱觉得,眼前这小妖精就是老天极为不公平的一种体现。 “你这是从牢里逃出来的?”看着她泪眼婆娑的,阮泱泱倒是也镇定。倒是两旁小梨和小棠盯着她的脸有些迷迷糊糊,毕竟从未见过长成这样的女人。 “嗯,他们锁着我,把我手都锁红了。”说着,她抽出一只手举起来给阮泱泱看。她的手修长又好看,白白的,手腕上果然一圈红痕。 给阮泱泱看完,她又迅速的收回手,继续抱着她腿不放。 “刚刚看你速度那么快,你功夫不错啊。”阮泱泱可没忘了,刚刚她可是连一个眨眼的功夫都没到,就窜到眼前了,这就是功夫啊。 “我就会一些逃命的功夫。姐姐,你救救我吧,他们太讨厌了。我又没犯法,他们把我锁着关进大牢里,实在不讲道理。”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她仰头盯着阮泱泱看,那就是一双妖瞳,能轻易的把人给吸进去。但凡进去了,就是堕入永不复生的大道,挣脱不得。 阮泱泱轻轻地嘘口气,面对这么个小妖精,她脑子里在念清心咒。 虽说美的事物立于眼前是一种享受,不过,眼前这小玩意儿显然已经超出美的范围了。不用清心咒箍着自己,真容易被她迷惑。 “听说你曾给蓟州总兵家的公子做小,好像也是前不久的事情,为何你如今在这香城啊?”接着问,阮泱泱很想知道这小妖精咋回事儿。 显而易见,她功夫很好,若真想逃跑,可能谁也逮不着她。 她呢,又摆明了心理和脑子都不太正常,用武力就不太合适了。 说起这事儿,她眼波一转,嫌弃明显,“是啊,我是要给他做小来着。他把我带去他家,然后就摸我,下流。” 阮泱泱真是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是这种答案,“看得出,你是个挺自重的姑娘。”叹了一句,心下却是连连摇头。或许是她道行太浅了吧,也或许是没见过这样的精神病。上赶着要给人做小,她难道不懂做小是啥意思么? “姐姐,你就救救我吧。我无家可归了,我家中仅有个姐姐主家,她把我赶出来了,我无处可去了。”说着,又紧紧地抱住了阮泱泱的腿。 她这一抱,勒的阮泱泱腿都疼了,劲儿真大。 瞅着她的脸,阮泱泱稍稍一想,随后点头,“我带着你可以,不过人家官兵也是奉命做事,在官府没有明确的公文前,你尚算戴罪之身。也为了让他们回去好交差,我得把你手捆上,然后带回我家里去,你同意么?”这个小妖精,一般人对付不了。前天邺无渊那一掌到位,还是得他来解决。 若把她交给了官兵,看他们那样子,根本羁押不了她。所以,让她心甘情愿为最好。 “行吧。”她想了一下,颇为傲娇的同意了。 给兵士一个眼神儿,他们很快的拿过来一根绳子。 阮泱泱接过,“起来吧。” 终于放开了阮泱泱的腿,她站起身,那身条扭了几扭,妖的很。 直至这会儿她好好的站起来,阮泱泱才发现这小妖精真高,比自己高半个头呢。 自己在女子之中就不算矮个子了,这会儿倒真像是瞧见了‘对手’。 她还是那天那一身绛紫的织云缎,这种颜色,真是极强的衬出她身上那股子妖气来,她真适合这种颜色。 “手。”打量了一圈,叫她伸手,她倒是也听话,两只手就伸出来了。 细皮嫩肉的,她家中必然很有钱,她也绝对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既然生活如此优渥,就算是家中有人欺凌,她暂时无处可去,但这随处要给人做小,也不太合理。 一般来说,家中如此优渥,在教育上也必不会缩减,最起码的礼义廉耻还是会教的吧。 把她的双手捆在一处,绳子另一端,阮泱泱就握在了自己手里头。她牵着她,像牵着个什么大型宠物似得,朝着那几个官兵走近了几步,“你们也看到了,我将她带回我家。今日将军应当就会回家来,你们用我的话回去复命就可。” “是,是。”那几个官兵连声答应,随后就倒退着离开了。 眼见着那数个官兵走了,阮泱泱回头,那小妖精就站在自己身后两三步之外,被自己牵着,她好像还挺乐呵。 若有似无的摇头,阮泱泱又牵着她重新走回了墓碑前。 走在后头,跟着一步一步的,她真像没愁事儿了,东瞅瞅西看看的。 她一系列动作看似无意,或许也真不知自己有多招人儿,直至此时,小梨和小棠两个丫头还瞅着她发愣呢。 056、领回家 太阳跳起来很高了,这半山上的祭奠才完毕。 临走时,阮泱泱又给阮老爷子和老夫人上了炷香,那小妖精始终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起来不急不躁,就静静等着的样子。 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站在那儿,都已经很惹眼了。 不只是小棠和小梨,就是那些兵士都开始尽量的管理好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她,太容易被她迷惑了。 抓着绳子一端,阮泱泱转身往山下走,小妖精就跟在后头。大概是个头高吧,她步子也大一些,所以看起来就更闲散了。 “你叫什么名字?”快走到马车前了,阮泱泱忽然回头看她,问道。 “魏小墨。”她回答,倒也干干脆脆。就是那眼睛……勾魂的很,尽管知道她也没故意。 微微点头,“我姓阮,阮泱泱。” “泱姐姐。”魏小墨的嘴倒是也甜,只不过这一声姐姐叫的阮泱泱直冒鸡皮疙瘩。 “你多大了?”继续问,阮泱泱还真不觉得她会比自己年龄小。自己这是心理年龄大,但身体,嫩着呢。 “十七。”魏小墨在笑,她不管是哭还是笑,都弥漫着那么一股妖气。 盯着她看,阮泱泱还是不觉得她会比自己年龄小,尽管她皮肉瞧着也嫩吧。 瞅她这会儿笑的,阮泱泱很想再仔细的研究研究她的脑子内部构造,瞧着像二百五吧,但应该不是个二百五。 伪装这个东西,一般来说有时效,无论本人多谨慎,但总是会有泄露之时。受过再多的训练,也不会做到百分百的严密。 “小姐,上车吧。”小梨的声音响起,阮泱泱盯着那魏小墨,跟入迷了似得。 “嗯。”抖了抖手里的绳子,她像牵着什么牲口似得,一同把魏小墨也拽到了马车里。 魏小墨也还算听话,跟着进了马车,就一屁股坐在阮泱泱身边,还歪头瞧着她,“泱姐姐,你身上好香啊。”说着,她忽然俯下头凑到她脖子边儿上深吸了一口。 阮泱泱眉头一动,转眼看着她。她又坐直了,也不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无礼,反而还瞅着她笑的像要勾魂儿。 阮泱泱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平滑白皙又优美的颈项。 “你想回家么?”阮泱泱问。 “不想回去。”魏小墨回答的干脆,连思考一下都没有。 “那不知,你家在哪儿?”接着问,也不管她忽然像没骨头似得靠在了自己身上。 “泱姐姐,我真不想回去。我家那个姐姐特别霸道,她不喜欢我。我无处可去,最初还想出家呢,可那些出家人不要我。”靠着阮泱泱,她脑袋就枕在她肩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小梨和小棠都斜着眼珠子看她,她那样子一点儿都不可怜,反而更妖里妖气。 她的声音有那么点儿清魅,不似寻常女儿家细细柔柔的。但就是因为清魅,配上她的脸,就特别邪乎。 “你想要我收留你?”微微歪头,她枕在自己肩上,阮泱泱一时很想把她扔出去。她身上一股幽香,说不上来是什么香。 “可以么?泱姐姐。”她脑袋一动,变成下巴垫在她肩上,就那么近距离的眼巴巴的瞅着阮泱泱的脸。 她呼吸时的气息打在脸上,阮泱泱的眉头都跟着蹙了起来。 缓缓转脸,看向她,距离太近,呼吸都胶着在了一起。 过近的距离,阮泱泱都看得到她的毛孔,真是细腻,细皮嫩肉的。这玩意儿若是咬一口,必然留下清晰的印痕。 小梨和小棠盯着她们俩,一时之间,也不知怎的,这画面有那么点儿让人喘不上气。 她们家小姐是极漂亮的,那种端庄秀美,是许多人家培养多年也培养不出来的。 这魏小墨,又分明就是个妖精。两种不一样的美,构成了一个画面时,好像空气都跟着变得粘稠起来。 这短短时间,阮泱泱没有任何避讳的就那么盯着魏小墨的眼睛,距离近,就好像能一下子看进她眼睛最深处最深处。 蓦地,那魏小墨忽然坐直了身体,瞅着阮泱泱笑,“泱姐姐,你瞪眼睛真吓人。” 阮泱泱淡淡的收回视线,“我可以短暂收留你,至于你有没有犯事儿,还得调查。你若不想被通缉,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这小妖精确实有迷惑人的能力。不过,若真动真格的,阮泱泱倒还真不怕她那股子妖气,刚刚就是个证明。 四目相对,‘拼杀’都在无言中,这小妖精没坚持多久,就先败下阵来了。 “好吧。”魏小墨低下头,答应了。她双腕被捆子,手指头却是好使。她纤长的手指头勾着那延伸到阮泱泱手里的绳子,一点一点的往回拽。 这个时候,她倒是有点儿像多动症儿童。阮泱泱不时的瞥她一眼,在心里头判断她现在的动作是属于刻意还是无意。 很快的,队伍回了城,一直返回阮家的宅子里。 马车停了,小梨小棠先下去,阮泱泱才牵着魏小墨下车。 出了马车,没想到邺无渊已经回来了。见她出来,他朝她伸出手,“我回来晚了。” 阮泱泱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踩着马凳走了下来。 后面,魏小墨也跟着出来了,被牵着,她好像也没什么不适应。走路晃晃悠悠,乍一看像在搔首弄姿。 邺无渊也看见了魏小墨,不过没什么表示,显然刚刚在山上发生的一切,他已经知道了。 抓着手里的绳子,阮泱泱看了一眼魏小墨,这会儿她倒是像没瞧见邺无渊似得,也不知道是谁前天抱着人家大腿要给人家做小。 “她从牢里逃出来了,官兵也追不上她。她愿意跟着我,所以我就把她带回来了。该如何调查,还照常进行吧,她也答应了。”微微仰头看着邺无渊,阮泱泱轻声道。 邺无渊扫了一眼那小妖精,面色一如既往。 他继续垂眸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几不可微的颌首,“好。” 之后,阮泱泱就牵着那个小妖精进宅子了。 从邺无渊面前经过,那小妖精忽的扭头看向他,还朝他眨了下眼睛,无比轻浮,又真真的十分勾人。 而被勾引的那个人,则是真如一块水泡不化火融不了的顽石,面不改色。 057、尊老 进了这宅子,阮泱泱就把魏小墨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了,她算是短暂的得到了自由。 “你不能出去,要随时都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你有功夫不假,但是显然这里高手更多,你若行为不轨,很容易吃大亏。”解开了绳子,阮泱泱不忘再次告诫,毕竟这小妖精怎么瞧着也不像个安分的。 魏小墨很听话的点头,“听泱姐姐的。” 虽是她摆出了一副听话的乖宝宝的模样,但她还真不是个乖宝宝,瞧她那一身妖气。 厨房那边在张罗饭菜,小棠和小梨来来回回,将茶点送进客厅。 一早出城,都没用早膳,这会儿的确是肚腹空空。 魏小墨坐在远处的一个椅子上,也在喝茶。阮泱泱端着茶盏,一边在邺无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边瞄着那个小妖精。 看她一举一动,其实很有格调,托茶盏的那个姿势,喝茶的那个动作,她无意识之间在品茶,不是因为口渴而往嘴里灌。 品了下,大概是不太合胃口,她就把茶盏放下了,随后身体放松,坐在椅子上除了妖之外,倒是展现出那么一点儿肆无忌惮来。 收回视线,阮泱泱微微低头喝茶,之后转眼看向旁边。 邺无渊在看她,可以说在她盯着那小妖精看的时候,他就在看她了。 大魔王和小妖精同处一室,不过大魔王显然并没有加足马力,甚至他也没想和小妖精比,置身事外的模样。 “一大早就往回赶了?早就说过要你不用着急,我忙得过来。”当时老夫人去世,那么多事情,她都尽数掌控,没有出一丝乱子。 “的确是被事情绊住了。累了?去歇一会儿吧。”邺无渊依旧在看着她,他的眼睛很好看,那里头藏着许多许多的东西,但瞧着依旧通透。 “还好。”放下茶盏,阮泱泱起身,后又转头看向坐在远处的魏小墨。 “你跟我走。”她命令。 那边,小妖精立即起身,几步就晃到了她跟前,还真听话。就是走路特像狐狸精,扭来扭去的。 阮泱泱过多的观察了一下,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在刻意发sao。不过,又不太像,似乎她就是肆无忌惮惯了,想怎样就怎样。 “走吧。”朝着门口的放下抬了抬下巴,那小妖精就听话的扭出去了。 刚举步,手臂却被抓住了。 转过头,抓住她的正是邺无渊,他走到她面前来,也没松手,不过抓的很轻。 “你若要她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也得小心,她或许……”邺无渊说着,又莫名停了下来。 看着他的眼睛,阮泱泱不由弯起唇来,“这么个妖气冲天的女人,还是和我在一起,我比较放心。” 眉头动了动,邺无渊抓住她手臂的那只手动了动,她的手臂也跟着晃了晃,“乱想,岂会那么容易上她的钩儿。” “我可没说你会上钩。”阮泱泱此时笑的倒是有那么几分狡黠了,她可没指名道姓,他这是对号入座。 抿起的唇缓缓上扬,只是一个小小的弧度,却也惊艳非常,他真好看。 “她有功夫,你没有,同处一室,实在危险。把这个给她吃了,短时间内,她蹦跶不了,也安全些。”他另一手拿出来,手里有个特别小的瓷瓶。 接过来,阮泱泱点点头,“好。”她还是相信邺无渊的,他不会是那种随意就要人性命的人,所以这也不会是毒药。 看了看他,阮泱泱又低头看了看他扣在她手臂上的手,“可以松开了吧,若到时我这手臂再出现个手印儿,我可就得怀疑,将军你是不是故意的。”抓住就不松手了,属乌龟的。 邺无渊倒是松开手了,只是松开后又拍了拍,“小心些。” 这会儿阮泱泱稍稍满意了些,就该如此‘尊老’。 最后看了他一眼,阮泱泱就离开了客厅。 外面,那小妖精正站在水池边看种在里面的花,见阮泱泱出来了,她扭着身体晃到她身边,双手立即抱住她一条手臂,“泱姐姐,那水池里不养鱼,种花做什么?我知道一种黑尾鱼,专门养在这种院子里,阳光普照,黑尾发光。” 她这黏黏糊糊的劲儿,阮泱泱有点儿受不了。见着谁都抱大腿,这会儿不抱大腿了吧,开始抱胳膊。 抽出自己的手臂,阮泱泱若有似无的叹口气,“我不吃鱼,也看不得鱼,所以不养那玩意儿。” “哦。”魏小墨恍然大悟般,接着又抱住她手臂,身体又使劲儿的往她身上贴,“我可以把鱼肉做的没有鱼味儿,泱姐姐你想试试不?” “我不吃鱼,字面意思,做成龙肉也不吃。”她这一靠近,这股子幽香,带着她身上的体温。这人长得像妖精,身体也像,简直软无骨,一时之间阮泱泱都怀疑她是不是蛇精变得。 阮泱泱如此说,小妖精也不失望,继续抱着她手臂往前走,路过兵士,她还朝人家抛媚眼儿。 也亏得人家那些兵士只是避让开给阮泱泱请安,也没看她,否则非得被她给勾去几魂几魄。 终于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进了院子,又走进小厅,阮泱泱拽着她的手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坐下。 之后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另一手拇指痛快的把那瓷瓶的塞子扳掉,之后就捏着瓷瓶往她嘴里倒。 妖精就是妖精,被迫张开嘴也是个妖精样儿,那嘴唇红的,牙齿又特别白。瓷瓶里只有一粒药,倒进她嘴里,阮泱泱就把她嘴合上了。 她坐在那儿还算老实,也没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就是微微眯起眼睛。 阮泱泱看着她也不由蹙眉,但凡不镇定一点儿,就得被她给勾走。 “你给我吃的啥?”她咽下去了,然后问。 “仙丹。”暗暗摇头,阮泱泱转身走向卧室。不由想起她所知的历史上,死在女人床上的皇帝。始终不理解,那女人得美成啥样,才会把自己祸害的。 这回她算是知道了,如这种等级的妖精,死在床上不夸张。 058、同一屋檐 回了卧室,阮泱泱就脱下鞋子躺在了床上。倒也不是特别疲乏,只是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想这么躺一会儿。 今日去阮家的墓地,她有那么点儿被震到了,家破人亡,全死了。 在盛都这几年,她也没刻意的了解过阮家,老夫人更是不会提起了,是担心她会伤心。 如今重回这里,不由又让她想起了初来这世界时模模糊糊的一切。当时她应该就是在这儿,属于她的这个地方,混混沌沌。 阮家老爷子和老夫人挨个的来陪着,俩人是真的疼爱他们这小闺女,简直要供起来了似得。 她真的是记不清了,自己那时的精神状态是最糟最糟的,可以说神魂的一半都没‘归位’。奇事怪事见多了,发生在自己身上,再好的心理素质也承受不住。 淡淡的幽香飘入鼻端,阮泱泱睁开眼,稍稍侧颈往床外侧看,入眼的就是一张放大的妖脸。 魏小墨就跪坐在床下的地榻上,下巴搁置在床沿,眼巴巴的瞅着她。 看她那样儿,阮泱泱也没说话,不认为她的某些动作表情是无意为之,她应该很清楚自己的魅力。所以,无需用极其做作的动作和表情,就能让自己魅力大开,勾死人不偿命。 “泱姐姐,前日咱们在街上碰见,那位将军说他已经成亲了,你是他妻子么?”魏小墨开口,她好像没什么力气似得,但偏偏又不是怏怏的,慵懒绝艳。 “我是他姑姑。”不过,她显然是记得前天在街上做过什么孽。 这魏小墨是没想到,她还真毫不掩饰的诧异了一下,之后就笑了,笑的天地失色,“那谁娶了你可占了大便宜,登堂入室就可自称是将军的长辈。” “你不舒服?对面的软榻归你了,去休息吧。”阮泱泱收回视线,继续闭目躺着。 魏小墨也没走,就继续那样下巴搁在床沿,跪坐在地榻上盯着阮泱泱瞧。 没过半个时辰,小梨和小棠就回来了,一并将午膳都端了回来。 要用饭了,阮泱泱也下床来,那个一直跪坐在地榻上的小妖精也起了身。 她瞧着好像确实没什么劲儿,走路都懒懒的。 阮泱泱稍稍观察了一下,就猜想到是给她吃的那颗药起作用了。 她倒是好像也没什么所谓似得,跟着阮泱泱在餐桌旁坐下,一手支着头,看着小梨和小棠布菜。 这一桌子,荤素皆有,不过素菜较多。而阮泱泱面前的餐盘里,亦是素菜居多。 “泱姐姐,你不喜荤食?”她问,无论那眼神儿还是此时的动作,都像喝酒了似得。 阮泱泱扫了她一眼,倒是想起了那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杨贵妃。她眼下这模样就是那娇儿,慵懒夺目。但凡这屋子里有个男人,非得被她迷死不可。 “你若喜欢荤食,可以叫小梨给你取一些来,不过别当着我的面吃。”别人喜欢吃,阮泱泱自是也不会干预。 “不,泱姐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说着,她拿起筷子,还一边瞧着阮泱泱。见她夹起什么入口,她就跟着吃什么。 小梨和小棠不敢去看她,但眼角余光瞥的见啊。这姑娘虽漂亮,但有些行为真的挺不招人喜欢的,两个丫头也不免几分厌烦。 不过厌烦和被她迷惑并不冲突,以至于她们俩和这宅子里其他的兵士都达成了一个共同的一致,这小妖精在视线范围内时,坚决不看她。 她就好像个不成熟的小孩儿,学着阮泱泱,细嚼慢咽。 阮泱泱本就用饭慢,一顿饭下来,基本上待她放下筷子,餐盘里的菜都冷了。 不过她就这个速度,快不起来了。 她放下筷子,那边魏小墨也把筷子放下了,又学她拿起茶杯喝水,一样不差。 “我去书房,你们俩用过了饭,想休息便休息吧。”起身,阮泱泱交代道。 “是。”两个小丫头应声,之后快速的把餐桌上的东西撤下去。 而魏小墨则就跟着阮泱泱走了,虽她有些懒懒的无力,但她还真奉行一直都得在阮泱泱眼皮子底下的命令。 一路到了书房,却没想到邺无渊在这儿。 他站在一面书架前,不知在看什么书。 “怎么没去歇歇?”他在这儿,确实有些意外。阮泱泱走过来,一边笑问道。 “阮老先生藏书很多。”邺无渊看着她,视线一直在追随。他依旧是那副满身冷锋的模样,站在这里,恍若此处矗立着一把浸了万年寒冰的利剑。 点点头,阮泱泱没有再接话。关于阮老爷子的事情,她不知道。所以,不接话为最明智。 魏小墨跟在阮泱泱身后,最后靠在了桌边。 即便是邺无渊看也没看她,阮泱泱也没和她说话,但她却是丝毫不觉。 也可以这么说,她不是个因为其他人不理不看,就可以忽视她存在的那类人。 反而她存在感太强了,妖气横生,背对着她也能感受到那股子妖气在张牙舞爪,从每个缝隙渗透,想忽视都不行。 “你想看什么书?”转头看向魏小墨,阮泱泱问道。 她微微抻起脖子探头看,眼睛又半眯着,无论眉还是眼,甚至连环在胸前的手都透着一股子毒艳。 抻着脖子看了半天,她又道:“泱姐姐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没有说什么,阮泱泱选了一本无聊的书,就转身走到窗边的横榻上坐下了。 魏小墨立即跟上,就坐在她身边,微微倾身,探头一并和她看同一本书。 邺无渊拿着手中的书,视线却落在了横榻上的人身上,他在看阮泱泱,同时,也在看魏小墨。 这小妖精真真像个狗皮膏药,阮泱泱靠着横榻看书,呼吸的都是她身上的幽香。 她就紧贴着自己,蓦一时下巴还搭在她肩膀上,好似百无聊赖,但眼睛还真在盯着书看。 这本书讲的是制香,这制香可是有极深的门道,可以添加各种东西,出来的效用大不相同。 制出来的可不是那种寻常熏衣熏房间的香,而是可以药用或是害人的香。 书上所写,在阮泱泱看来未免有些夸大其词。 但,当真有一天她见识到了,才知自己真真是一孔之见。 059、初步判断 寂静无声,若有落花飘落,都能打破这书房之中的宁静。 三个人,占据了两个地方,邺无渊就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他靠着椅背,倒也不是那般正襟危坐。 他是稍稍有些放松的,正因为这点点的放松,让他看起来相当迷人。 一把美丽又无比冷硬锋利的剑,因为这一点点放松,锋利减弱,美丽破土发芽。 窗边的横榻上,阮泱泱的确有些看入迷了。当然了,入迷的原因不是这书有多好看,而是因为她当下无事。没有大家闺秀,更不用绞尽脑汁的想方设法给邺无渊找媳妇儿。 因为这‘无事可做’,看个书自然而然就入迷了。 作为一枚活着的‘学神’,她相当‘敬业’。那时候,甭管是什么,在她聚精会神时,都会投入进去。这是大脑和身体共同的条件反射,对书本的条件反射。 魏小墨就贴在她身侧,下巴搁置在她肩膀上。大概是因为阮泱泱沉入太久,那双妖瞳已转过来开始看她的侧脸。 距离这么近,也清楚的看清她沉迷其中的模样,当真是不为外界一切所干扰,整个人沉浸在其中,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动的次数都变少了。 好久好久,魏小墨蓦地笑了,“泱姐姐,你想学制香?” 她忽然说话,声音又在耳朵边儿,阮泱泱自然回神了。 转过脸来看她,随后抬手把她的脸推走,也不知道她下巴搁在肩膀多久了,压得她好疼。 不过,她的皮肤倒是真的细嫩,而且特别软,说她就像个蛇精。 “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效力有多大,每一篇最后的总结看起来都像是在吹牛。 “那就试试呗,我瞧着也挺有意思。”被推开,魏小墨也不生气,一腿蜷曲着,另一腿自然的搭在横榻下,她身体又倚靠着横榻的靠背,整个人肆无忌惮且妖惑。 “你会这个?”看着她,阮泱泱扬了扬眉毛,尽量去忽视她那股子妖气。就说她这妖不分雌雄,能迷惑的了男人,也能迷惑的了女人。 “我会梳妆,泱姐姐这么美,我给姐姐梳妆吧。”她答非所问,妖瞳迷离。 在阮泱泱看来,她这迷离属刻意为之,祸害人的玩意儿。 “我不喜欢梳妆,更喜欢素面朝天。不过,既然你说自己手艺好,可以在别人身上试试。”合上手里的书,阮泱泱看着她,眉目清清淡淡。 “好啊。”她还真很痛快的答应了。 “既然如此自信,那就和小梨比比,小梨手艺不差。”阮泱泱也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真想仔细观察观察她。 魏小墨没任何反对,依旧保持着撩人之态。此时看她的体态,当真是软若无骨,那曲线,让人想抱一把试试,到底有没有眼睛看到的那般软。 这比试还真是说来就来,小梨和小棠很快就来了,并且捧来了两个精美的箱子,里面皆是胭脂水粉等等一系列梳妆之物。 这些东西自然都是阮泱泱的,而且皆是上品,此次来香城,知道可能用不上,但都一并带着了。 阮泱泱的确是不喜欢,那些东西盖在脸上,让她觉得很闷,毛孔都不能呼吸了。当然了,适当的梳妆的确是很提色提气。 此次比试的模特是小棠,她有那么几分不情愿,不过也没说啥,就坐在了刚刚阮泱泱看书的横榻上。 比试是两个人,于是阮泱泱就给了她们分派,小棠的左半张脸归小梨,右半张脸归魏小墨。 没什么正式感的开始了,小梨就先起身站在小棠身前,一副故意占据一大片位置的样子。 不过,魏小墨还真没抢,她只是站在稍稍远一些的地方,盯着小棠的脸看。 小棠是不敢看她,索性闭着眼,免得被她给迷惑了。 阮泱泱靠着书案的边缘,似乎在看小梨给小棠上妆,其实她在观察魏小墨。 别看她是个小妖精,说话举动跟个二百五似得,但这会儿很明显,她脑子是好用的。 她懒懒的站在那儿不动,也不是因为小梨的故意强势,她是在观察小棠的脸,以及小梨的上妆手法。 好半晌,魏小墨才动,看似没什么力气的走过去,一手勾住小棠的下巴,让她抬起头。 小棠期间稍稍睁了下眼睛,又赶紧闭上了,从她那个方向看魏小墨,脑子里最后一丝清明都要被摄走了。 “看出什么了?”压得很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阮泱泱转眼看过去,邺无渊已经转过桌角,也靠在了她旁边。 他倒是真的明白她不是因为无聊而找乐子打发时间,是在观察。 弯了弯嘴角,阮泱泱点了点头,“思维还是很缜密的,肆意妄为,想做就做。这样的人,我不认为会受到什么打压。”所以,魏小墨之前说她是被姐姐赶出家门的,不可信。 “去蓟州调查的人明日便能回来。”他接着低声道,许是因为在刻意的压低声音,在阮泱泱听来,反倒渗出几分性感来。 “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认为她是这种人。由此,她随便的抱人大腿要给人做小,或许也并不是有什么目的,就是好玩儿。”阮泱泱做出初步判断。当然了,她也认为这初步判断未必会准确。 但这回,还真是很准,她自己都没料想到。 上妆还是很繁复的,而且因为魏小墨开始动手之后,小梨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 阮泱泱微微歪头看了看,随后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了?”看她边笑边摇头,邺无渊也盯着她,问道。 瞅了他一眼,阮泱泱还在笑,明媚如花,“小梨上的傅粉太多了。这种妆面在太阳底下会很鲜亮,白而透。但到了没有阳光的阴沉地儿,就毁了,脸会泛出一种幽蓝来。”像窦尔敦! “被敌人影响,尤其是一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敌人,会自乱阵脚也正常。”邺无渊倒是没什么意外。 不过,他能给评价,已经叫阮泱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用上阵杀敌的立场来评价这种无聊的比试,这化妆比赛立即高了好几个档次。 060、非撩他 一场比试,很快落幕,魏小墨的审美和手法,的确是要高出一段来。 小梨自己站在远处这么一瞧,两相对比,右半张脸更显婉约。反而出自自己手的左半张脸显得浓重了些,化妆的痕迹太重,所以显得不自然。 小棠本就样貌偏向可爱讨喜那一类,再加上年纪小,有些婴儿肥。 魏小墨真的是根据小棠的样貌来上妆,特别突出她的特点,那脸蛋儿红扑扑,俏皮不说,衬得气色特别好。 阮泱泱站在小棠面前分别看了看,之后就笑了,转眼看向已经靠在横榻边缘慵懒的好似没了骨头化成一滩的魏小墨,“心灵手巧。” “还有更心灵手巧的呢。泱姐姐若感兴趣,可以试试自己做胭脂水粉啊,我教你。”眨着眼睛,妖媚无敌。 阮泱泱没吱声,只是叫小棠和小梨俩人收拾收拾下去吧。到底是书房,眼下书墨味儿没多少,脂粉气浓重。 两个小丫头收拾好一切,又掌了灯,这才退下去。 邺无渊已经坐回了书案后的椅子上,好像他一直都没关注那边。 阮泱泱在横榻上坐下,又拿起那本制香的书来看,这回魏小墨倒是没凑到她身边,依旧懒懒的靠在边角。 她蓦一时会转着眼睛顺着窗子看看外面,傍晚了,院子里都掌了灯。 忽然的,她起身,轻飘飘的,就窜到了邺无渊那儿。 跪坐在地,她抱住了邺无渊的一条腿,脸也贴在了上头,就那么仰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他,也没说话。 无论是她起身,还是一系列动作,都是无声的。这书房里本来就静,若是不抬眼看,还真发现不了她何时窜到那儿去了。 举着书的阮泱泱缓缓的移动眼睛,越过手里的书,看向书案后。 灯火明亮,但仍旧是泛着一种黄。不过,阮泱泱觉得,任何一种黄,都比不上眼前这画面,尽管那俩人没说话没动作,可就是‘黄’。 她的眼睛逐渐燃起兴味儿,嘴角的笑也逐渐三八,所幸有书在挡着。 寂静无声,她连呼吸都放轻了,盯着那两个人,她瞧见邺无渊放下了手里的书,瞧见了他在垂眸看她。 一直一本正经,散发出浓浓的禁欲气息的人,忽然之间,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就让人心头一震。邪鬼之气每个人身上都有,只不过,有的展现出来会比较猥琐,但有的,那就是毒药啊。 而邺无渊,真真是毒药中的毒药。 其实他没做什么,只是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之后微微侧颈垂眸盯着那个抱着自己大腿的女人。他没有说话,仅仅一个动作,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花丛老手的镇定,风流又不下流的不羁。 阮泱泱看着,嘴角的笑不知不觉更三八了些。这历史上有许多的王八蛋,横行于街市,看上了漂亮的男女,掳走就霸占。 她忽然觉得邺无渊有这个气场,如果真和那小妖精对眼儿了,行了王八蛋的行径,找媳妇儿也就变得没那么艰难了。 不过,显然阮泱泱此时脑子里的‘下流’占了上风,邺无渊不会做那王八蛋才做的事,他更没刻意的展现什么风流不羁。 在垂眸盯着那小妖精刚要张嘴说话,他就猛地出手一掌劈在她颈侧,小妖精立即软软的滑倒,躺在了地上。 他又俯身在她肩颈多处点了几下,下手不轻,那已然晕倒的小妖精哼哼了两声,身体更是像一滩泥。 窗口横榻上,举着书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阮泱泱难掩失望,所有的旖旎尽数消失,白期待了。 对上了邺无渊的眼睛,她立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放下手里的书,又瞧了瞧晕倒的魏小墨,“抱一次大腿被打晕一次,我想她不敢再来第三次了。”有些人的大腿,抱不得。 “她吃了那个药,你亲眼看到她咽下去了?”邺无渊抬腿跨过那晕倒在地上的人,恍若踏过一个什么碍事的石头。 “嗯,我倒进的她嘴里,亲眼看着她咽下去的。”点点头,莫不是药效不达标? “她一直在伪装,那药对她没作用。”在阮泱泱旁边坐下,邺无渊说道。他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睛绝不是摆设,在她们进来之后,他就察觉出了问题。 这倒是让阮泱泱没想到,除非她咽下去是作假,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她给吐了。或者,她本身抗药。 “我封了她几处穴道,三天之内她想跑也跑不了。”邺无渊继续道,“不过,来路不明,还是有些危险。今晚将她关起来吧,不能放在你身边。明日调查的人回来了,若确认她无罪,就把她放了。” 邺无渊的安排是谨慎且正确的,阮泱泱也不反对,“如若她有罪呢?” “废了她武功,押入大牢。”简单粗暴,并且不管是犯了多大的罪,是小罪,也要如此处理,他就是这般冷情。 很明显,此时邺无渊已经认定了这魏小墨不是好东西,尽管是个女人,但对于不是好东西的家伙,他好像也不去看性别了。 阮泱泱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于邺无渊的处理方式,她是认同的。 这是边关,紧邻东夷,任何一个看起来有问题的人,都不能放过。这就叫,宁杀错不放过。 就是这小妖精忽然之间抽的什么疯,忽然跑去撩邺无渊干嘛?搞不明白她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 很快的,进来两个兵士,把魏小墨给抬走了。倒是也没太为难她,只是把她单独的关在了一个屋子里,门窗都上锁了,前后有人守着。屋子里有床,她也不会多难过,比在大牢里强多了。 要用晚膳了,阮泱泱也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她手里还拿着那本制香的书呢。 邺无渊同她一块出来,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真想研究制香?” “无聊呗,看着解闷儿。”阮泱泱笑笑,她就是觉得这书里头说的在吹牛。 邺无渊抬手她手里的书拿过来,翻看了下,“想玩儿的话,就试试。” 阮泱泱没吱声,挨个做实验,拆穿这书里面的‘牛’,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无聊嘛。 061、魔怔 翌日,那前去蓟州调查的人果然回来了,不敢耽搁,日夜不停,匆匆赶回香城。 阮泱泱才起身不久,小梨也刚刚取了早膳回来,就有兵士过来了。 “是去蓟州的人回来了吧。”走出小厅,阮泱泱笑了笑,这速度真是快。 兵士在两三步远外停下,微微低头,“禀阮小姐,情况已经确认了,蓟州总兵家的公子带了那个魏小墨回家,本想行房中礼,谁知那魏小墨一直哭一直哭。那总兵家公子觉得烦了,就把她给赶出来了。” 还是有那么几分意外的,魏小墨是跟她说过,那把她带回家的男人对她动手动脚摸她。 但,分明是她主动要给人家做小,人家摸她,那不正常嘛。 还以为这理由是她随口胡说,现如今调查的人也回来了,看来真是如此。 “好,我知道了。”点点头,阮泱泱叹口气,还有这种事,从来没听说过。 可既然已经调查清楚了,那就说明魏小墨在蓟州那儿是没犯事儿,还把她关起来,总是不对。 转身,她走出小院儿,要去把那小妖精放出来了。 因为已确认魏小墨在蓟州没犯事儿,所以关押她的那房间外的兵士都撤了,她若是想出来,随时都能出来。 不过,这会儿门窗紧闭,那里头的人也不知咋样了。 推开了门,便看到了还躺在床上的人,她翘着一条长腿,看起来倒是悠哉。 “既然已经醒了,还不出去,等着发霉呢?”走到床边,垂眸看着躺在那儿的人,妖精就是妖精,就是脸色苍白,也仍旧一股子妖气,邪得很。 到底是阮泱泱这几日看得多了,再加上自身心理素质就不错,此时已经对她的妖气有免疫了。 “若不是被封了大穴,就这种比楼子里妓女下面的门还松的门,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捅开。”魏小墨的确是无力,这次是真的无力,连说话都没什么劲儿。 这忽然间的,她这言语非常之下流,而且,那股下流可不是女人能拥有的,简直就像个痞里痞气的下三滥。 阮泱泱几不可微的蹙眉,“昨日我给你吃了的那粒药你偷偷吐了?” 看着她皱眉,魏小墨放下了翘起的腿,忽然之间变得柔弱不堪的,“不是那药我吐了,是给我吃啥药都没用。” “那你这身体,还真挺奇妙的。走吧,别在这儿挺尸了。已经查明你在蓟州的清白,从今儿起,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这么个妖精,的确还是‘放生’比较安全。这整天的在四周晃,的确烦人。不说别的,那张脸就够人呛。 “我不走,你们家那将军劈了我几回了?我不就想问问他心仪何种女子嘛,用得着封我大穴?”魏小墨哼了一声,忽然间娇气委屈的很。 “你想问,就用鼻子下那个窟窿眼啊,那不是能说话嘛,又不是用来排泄的。往后想说话就说话,动不动的抱别人大腿,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男人都吃你这套呢。”阮泱泱皱眉训斥,师长风范尽显。 而且,她教育起人来,那可不只是有师长风范,且极其严厉。 一时间,还真把魏小墨给搞愣了。 “泱姐姐,你生气啦。”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阮泱泱的衣袖,摇晃了下,颇像小孩子。 阮泱泱没什么好气的打开她的手,“下来,该用早膳了。”话落,也不再管她,就转身先走出了房间。 魏小墨没什么力气的撑起身体下床,一步步的挪到门口,几分慵懒几分妖艳,像一条美丽的蛇,一点点的扭到了门口。 还算听话的跟着阮泱泱回了她住的小院儿,小梨和小棠的视线在魏小墨身上飘来飘去,大概是因为知道她没犯事儿,这会儿心里头的反感也弱了几分。 不过,还是不能看她的脸,妖里妖气,邪乎的很。 “小姐,刚刚将军的人过来送了好些东西,说都是制香的东西,按照那书上买来的。将军好像又要去军营,不知道哪天回来呢。”进了小厅,就看到摆在门口的几个箱子,小棠赶紧说道。 这回了东疆,邺无渊必然会忙碌起来,阮泱泱也清楚。这会儿确定了魏小墨没有犯事儿,他也要去办自己的事儿了。 只不过,他肯定不会那么放心就是了。本就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岂会那么容易就安了心。 “制香?我陪泱姐姐一起。”魏小墨已经坐到了餐桌边,半眯着眼睛看着门口那几个箱子,她无力又懒散,却分外撩人。 阮泱泱没吱声,只是走过去坐下,“你确定还要跟着我?” “我也无处可去啊。”继续扭过头来看阮泱泱,她一副极其可怜的样子,只不过妖气更甚。 过于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表情,阮泱泱也没再说什么。 邺无渊离开了,而且真的留下了不少人,有之前就驻在这里的兵士,还有他身边的亲卫。 摆明了不放心那个魏小墨,毕竟来历成谜,神神精精的。 阮泱泱看起来倒是闲适,也安逸,用过了早膳,无事,她又不喜欢出去溜达,还真研究起制香了。 魏小墨由两个兵士陪着,去城里买了两套衣裙,就又回来了。兵士向阮泱泱禀报了此次出去魏小墨的一举一动,除了这一路十分勾人之外,她也没做什么。挑了成衣,就回来了。 不过,这魏小墨的审美真是不错,最起码很合阮泱泱的意。她挑的衣裙料子肯定是最好的,纯正的牙白,没有丝毫的花哨点缀。 她墨发仍旧散在脑后由发带捆住一半,坐在了她对面。因为无力,真真显得一身媚骨。 “累死我了,被封了大穴,这日子都不是人过的了。”单手撑着头,她抱怨,一边看着阮泱泱在那儿调配制香。 “你穿这身很好看,有气无力的,颇有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若柳扶风的味儿。”抬眼瞄了她一下,阮泱泱轻声道。 “我泱姐姐出口成章。”魏小墨就那么托着脸看她,那双妖瞳精光闪闪。 阮泱泱笑了下,“出口成章算不上,往后你少穿的那么招人儿,这样不是很好?清清淡淡,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你有这个资本。” 魏小墨也跟着笑了,身体再次向前几分,就那么盯着阮泱泱看,“泱姐姐,你真有趣儿。”盯着盯着,她的妖瞳真有那么几分发魔怔了。 062、对眼了 这制香啊,可不只是这书本上看起来的那么麻烦,而是超级超级麻烦。 邺无渊按照整本书上所列之物,寻来的差不多一大半儿,就用了一夜的时间,想想他也是真把这事儿当回事儿了。 那种极为精细的戥子,哪怕只是一指甲盖那么一点点粉末,都能称得出重量来,精密的不得了。 制香时,一切必须得从原材料开始,必须经过一道道工序自己亲手烘制或是研磨。 阮泱泱要从最简单的开始着手,安神香。 想一想,有安神效用,那必然就是有药材在里头,而邺无渊寻来的这几箱子原材料,里头一大半儿都是药材。有的是良药,有的……那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了。 但,总的来说,在大夫眼里,药材是不分好坏的,即便是有毒,大夫也能将之化为益物。当然了,这说的是大夫,这门外汉,可就处理不好这有毒的东西了。 阮泱泱也深知自己是门外汉,所以,那些拿不准的她也不动,就安神了。 制安神香,她可是格外认真,就如以前她学习,沉入其中,世界都可抛弃。 她一切自己动手,不让任何人帮忙,小梨小棠的确是听话,也不靠近,除非阮泱泱叫她们。 而那小妖精就不一样了,她一直就坐在阮泱泱附近,撵也撵不走,不是坐在她对面,就是坐在她身后。 有时候软骨头似得非得贴在阮泱泱后背上,脑袋枕在她肩膀上,眼睛盯着她忙活。 阮泱泱烦死了,她一贴上来就推她,奈何这就是个沾满了粘液的土青蛙,甩都甩不开。 后来沉入其中,阮泱泱也懒得管她,可以说没空搭理她。 这安神香看似简单,但其实真是不好做,一天下来,阮泱泱是失败了。 不过,她倒是也没气馁,心情也丝毫没受影响。 而那小妖精就这么跟着她坐了一天,甚至晌午用饭都只是草草吃了几口。 好像真是邺无渊在她身上戳了那么几下管用了,小妖精怏怏的,看起来没力气没精神头,又一副怨怼的模样。 入夜该休息了,给魏小墨安排了隔壁的房间,她不去,非得赖在阮泱泱这里。 没招儿,阮泱泱给小梨和小棠使个眼色,她们俩愣是把那小妖精给架出去了,扔到了隔壁房间的床上。 一夜过去,又是天明,倒是没想到,这宅子里又来人了,不是别人,正是从离开盛都后就没再见着的拂羽。 拂羽公子驾到,那阵仗摆的足,一身的金光闪闪,就差镶上满口金牙了。 不过,他长得好也是事实,丝毫不见那股子铜臭味儿。 这里的兵士都认识他,而且他忽然来到,好像大家都没什么意外。 阮泱泱那么打眼一瞧,也就清楚了,想必是邺无渊提前有交代,他一走,拂羽就来了。 不过,让阮泱泱有那么几分意外的是,她还没和拂羽说几句话呢,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一幕出现了。 拂羽歪在椅子上,和后进来的魏小墨一对眼儿,俩人都不动了。 就那么互相看着,眼睛对着眼睛,好像连呼吸都忘了似得,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凝滞了。 阮泱泱坐在椅子上就那么看着他们俩,视线缓缓的在他们二人的身上移动着,这气氛真奇妙啊。 几许玩味儿,阮泱泱单手撑着下颌,微微歪着头,她不认为拂羽是那种会被美色所迷的人,更不认为魏小墨会忽然脑筋正常,忽然生出正常女子的深情羞涩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魏小墨就扑过去了,真是生扑! 故技重施,一下子就扑到了拂羽的腿上,紧紧抱住他大腿,那身段儿软的跟蛇一样一样的。 阮泱泱就这么在对面看着,视线在魏小墨的后背上游移,从她的腰臀看到她微微散着的墨发上,真是个妖孽。 她抱着拂羽大腿,又仰脸盯着他看,果然开口就问人家婚娶没。 拂羽笑了,摇头,“尚未婚娶。” “公子这般富贵,仍旧尚未婚娶,那我给你做小啊!”她这不按常理出牌,人家没婚娶她还要给人家做小。 阮泱泱叹口气,狗改不了吃屎啊,她怎么就盯上给人做小了?做大房它不香么? 魏小墨要给拂羽做小,拂羽还真答应了,且一只手沿着她额角轻轻滑下,风流不下流。 眼看这俩人都私定终身了,阮泱泱真是看不下去了。她百分百确定拂羽就是被邺无渊派来的,没准儿就是要刺探这小妖精的底儿,毕竟问她那些正常问题她也不回答。 邺无渊毕竟身份特殊,已确认魏小墨没犯事儿,她又不走,神神精精的。 “二位慢谈,我就不陪着了。”站起身,她确信自己的眼力,所以也不怕拂羽会真占魏小墨的便宜。凭他阅人无数的经历,真不至于一个小妖精就把他给迷得当场脱裤子。 她说完,拂羽只是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和那小妖精眼神‘缠绵’,好似没功夫搭理她一样。 阮泱泱转身就走,不只是要回去继续研究制香,只是眼下那画面实在看不下去了。 回到自己住处,没了魏小墨缠着,还真是轻松,沉浸到制香之中。 许是真的因为没有小妖精打扰,今儿特别顺,从开始时蒸料煮料,到最后开始烘干粉碎再制成型,都特别顺。 直至傍晚,晚膳之前,第一批安神香就被她做出来了。当然,特别小的一块,乍一看恍若费列罗巧克力。 盘腿坐在软榻上,阮泱泱就那么盯着成品瞧了半晌,忽然发觉她特别想吃巧克力。 “小姐,用晚膳吧。”小梨过来,轻声道。 回神儿,阮泱泱长舒口气,“把它放到香盘上,待晚上歇息时,就能干燥点燃了。” 小梨立即接手,小心翼翼的,琢磨了两天,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自然得小心些。 从软榻上下来,阮泱泱微微伸展了一下身体,“魏小墨还没回来?” 小梨的表情立即变得难以言说,“拂羽公子带她出去玩儿了,谁知道今晚会不会回来。” 一听,阮泱泱也乐了,“她上回在蓟州要做给人家做小,被带回家之后,人家就对她上下其手,把她气坏了。能跟着拂羽公子待一天,想必拂羽公子相当有君子风度,坐怀不乱啊。” 小梨暗暗的撇嘴,在她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063、就那么一疏忽 别说,阮泱泱自己做出来的安神香,还真挺安神。 这一夜,睡梦里闻到的都是梨香,几分甜丝丝的,这身体放松的彻底。 煮料之时加入了梨汁,其实蜂蜜也可,不过阮泱泱觉得邺无渊给找来的蜂蜜太好了,放入其中太过可惜,还不如吃了呢。 眼下这季节,东疆这边的梨子可正盛的时候,磨出的梨汁纯的不得了。 一夜安眠,这醒来,阮泱泱都觉得自己呼吸之间都是梨香,还真有几分错觉,恍若在梨汁里泡了一夜。 下床来,先去看那香盘里燃尽的香灰,没有散碎,粉态良好,她这香制得相当不错了。 阮泱泱很是满意,换了衣裙,出了卧室,小梨和小棠正在小厅里忙碌呢。 一个在摆早膳,另一个端着水盆,刚刚把热水弄来。 “魏小墨昨晚回来了?”朝着水盆走去,阮泱泱一边问道。 小梨和小棠互相看了看,里头可是千言万语,不过倒也没把内心的语言说出来,只是轻声道:“没有回来。” “没回来?”阮泱泱不由皱眉,难不成,那俩人真搞一起去了? “拂羽公子也没回来。小姐,他们郎有情妾有意的,你就别担心了。”小棠拿着干净的手巾立在她身旁,一边小声劝道。 阮泱泱只得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郎有情妾有意?鬼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先不管是不是真的郎有情妾有意,反正拂羽和魏小墨俩人还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 过了晌午时他们俩回来了,魏小墨过来了一趟,是给阮泱泱送甜点的。 瞧着还是一身妖气吧,但不怏怏的了,眼波流转,那叫一个勾人。 阮泱泱本还想问问她和拂羽都干了啥呢,这小妖精却根本没时间回她话,说是拂羽要带她出城去玩儿,人家留下一抹香风儿就走了。 虽是阮泱泱眼力不错,但也没瞧出那小妖精是否真心,摆明了她还现在正在兴头上呢。 “孽障啊!”千言万语,只化成最后一叹。得,她才不操心呢,一个鬼精一个妖精,仔细算算,谁也不吃亏。 继续沉迷于制香中,到底是成功过一次,接下来再制安神香,还挺容易。 那边儿在煮料,空闲下来一些时间,阮泱泱开始研究别的了。 安神只是最普通的,这本书里头,还有吹得更神的。有能够让人陷入幻觉的,说是和神灵相见。还有cui情的,甭管伴侣是不是妖精,都能让使用的人感觉到和妖精缠绵。 让人大力如牛,让人软绵如水,就差吹出来三头六臂了。 越到后头,阮泱泱越觉得是吹牛。这就跟民间传的什么吃了变质瓜子儿会中毒一样,抛开计量谈毒性,那就跟耍流氓差不多。 这里又没有那么精确的提取浓缩的机器,就算是有毒的玩意儿,用上一些,再几经蒸煮烘制。每次燃香只取一些,足以供整夜之用。如此计算一番,阮泱泱更觉这本书后头都是耍流氓。 于是乎,她打算试一试,就制这能让人吸了如水一般绵软的香。 若是成了,就再制这能让人力大如牛的。她要给自己试试,这吸了能否拔山扛鼎。 苦心钻研,两天下来,她闷在房间里都没出去。 而且这两天来,魏小墨也没回来,一直在跟拂羽混呢。 倒是第三天,她回来了,这边儿阮泱泱的‘大作’也终于要完成了。 几日不见,小妖精又换了行头,鸭蛋青的长裙,不繁琐不复杂,简简单单,她倒真是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劲儿。 相反之,阮泱泱就显得有些不太讲究了,闷在房间不出去,她也嫌披散的长发碍事,就尽数的盘在了头顶,成了个高丸子头,额角一些碎发,她的脸也完完整整的露出来。 盘膝坐在软榻上,她周身四处都是制香所用之物,各种药材摆的到处都是,但别人肯定不能动,因为每个东西放在哪儿她自己都记得清楚,她自身在这其中可谓是‘乱中有序’。 魏小墨出现,阮泱泱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继续摆弄手上的东西,精确的用戥子在称已经研磨成粉的主料。 魏小墨就真是跟蛇一样,她好像也并非故意,但瞧她走路就是在扭。可扭的也不是那种软绵绵,反而有格调的很。 从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扭到软榻上,在和阮泱泱隔着一张小桌子旁,把东西稍稍挪一下,坐下了。 “泱姐姐,你这样还挺好看。虽是像道姑,不过你可比那些道姑好看多了。”魏小墨盯着她看,身体开始向前倾,手肘就搭在了桌沿上。她就那么盯着阮泱泱瞧,魔魅的很。 “你还见过道姑?”也没抬眼,阮泱泱就那么搭茬一问。 “我在道观里待过一段时间,每天盘坐在天陵老祖金身的旁边,翻着白眼儿给香客算命。闻着草木和香火气,天地都宽广了。不过这种好日子也没坚持几天,对面山上道观里的几个野杂毛道长天天来骚扰我,我就走了。他们若是找我算命,我倒是可以借出我这臂膀来,给他们些力量。谁知不怀好意,实在枉费我一片善良。”盯着阮泱泱瞧,她一边轻声的说。 听她嘟囔,阮泱泱手上动作也不停,她就说这小妖精是闲出屁来了吧,随性而为,想做啥做啥。 本还想八卦一下她这几天和拂羽发展到哪一步了呢,不过手头上的事儿要紧,待晚一些再询问也不迟。 起身,她打算煮料了。 扭过身去取那细釉粗瓶,一时背对着魏小墨,她还是趴在桌沿,不过却伸出了一只手。 她的手快速的从那些已经称好的原料上拂过,一些细细的白色粉末掉落下来,掺入其中,就看不见了。 自如的收回手,待得阮泱泱转过身来时,她还是之前那个姿势,恍若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阮泱泱这时也没看她,甚至可以说都忽略了她一个小妖精坐在对面的事儿,忙碌于手头,注意力也相当集中。 但凡她抬头看一眼那小妖精,可能接下来就会慎重些了。 064、中招 制香过程十分顺利,待得成品出来,将之小心的放在香盘上,阮泱泱就那么盯了许久。满意自不必说,她还在算计着,该用在谁身上比较好。 闻了会让人软如水,必然是得找个强悍的人来试才行。 只不过,若是真用这宅子里的兵士亲卫做实验,也显得不厚道了些,毕竟他们可是奉了邺无渊的命令在这儿保护她的。 她用人家做实验,不免有几分找乐子的嫌疑,十分不厚道。 若是用自己那两个小丫头,她们俩年纪小,不太行。 魏小墨……倒是可以一试,只是自从她回来,这下午就在软榻对面懒散的没了筋骨似得。她这瞅着就软和的不得了,做实验的条件差了些。 思来想去,好像还是得自己来,毕竟这威力有多大,自己试了才清楚。 “泱姐姐,你都成了斗鸡眼了。”那边,小妖精趴伏在软榻的小桌上。阮泱泱看着那香多长时间,她就盯了她多长时间。 回神儿,阮泱泱还是那高丸子头的造型,她转过脸来看向魏小墨,明艳无比。又因着高兴,黑白分明的眸子都是笑意,盈盈两汪水,一刹间可谓勾魂摄魄,只可惜她自己并不知道。 “这书里还有一个方子,说是此香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不过,其中一种原料极为稀缺难得,生长在陡峭高崖的夹缝之中。十年长一寸,一甲子才成材。十年再开花,十年再结果。这原料就是果子,可遇不可求。我觉着,纯粹吹牛,那果子如此难求,或许本身就有延年益寿之功效,真有幸得了,一口吞了就是,何必如此费事的融入香中?所以,我做出来的这玩意儿,我不信它有那么神。”这一道道工序,她十分清楚。没精粹提取,哪儿那么大的功效。 魏小墨却是一直盯着她看,妖瞳含笑,慵懒绝艳,勾死人不偿命。 她只笑,也没搭茬。 不过阮泱泱也并非是要等她回话,托着香盘起身,这坐了一天,身子骨都生锈了。 夜幕降临,这宅子灯火幽幽,无论兵士还是亲卫,都在正常的值守。 邺无渊不在,但他们做事一板一眼,没有任何一个敢疏忽懈怠。 淡淡的烟尘袅袅升腾,它们就像是美丽的女子身上的纱裙,因着一丝丝风,那裙摆徐徐漾开,飘在风中,美不胜收。 它们也一样,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逐渐的笼罩了那静谧卧室的每一处。 卧室的地上桌上依旧还摆放着制香的那些东西,看似杂乱,不过也已经重新归置过了。 床幔落下,遮挡住了大床,迎着窗外灯火的幽光,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个人卧在里面。 悄无声息间,一道身影出现在这房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甚至连呼吸都寻不到。 挪移到了床边,那道影子伸出一手撩起纱幔,露出了安睡在里面的人。 那道身影也没多做什么,只是微微俯身,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些什么。之后亲眼看到那安睡的人闭着眼睛还点头,这道身影就站直了身体,又重新把纱幔放下。如同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便消失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那安睡于床上的人开始出汗,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让她也愈发的难耐不适。眉头也不知何时蹙起,最后霍的坐起身,被子也掉落了下去。 即便坐起,她眼睛却还闭着,长发沿着她两颊泻下来,包裹着她的脸,不止汗湿,而且红彤彤。 她好像也真的很热,抬手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中衣,领口都扯开了,露出的脖颈和锁骨同样都是红的。那红从白嫩如羊乳的皮肉下渗出来,好似发了高烧。 双眼仍旧闭着,阮泱泱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踩着地榻,看不见却精准的一步步朝着房门的方向走。 一步一步,细白的赤脚在地板和朦胧的光线中映衬的更白,不过若是能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她的脚和她的脸一样,都是红彤彤的。 那形状圆润的脚趾亦是如此,仔细看那红,都能感受出那热度来。 打开门,她跨过门槛,穿过小厅,推开了大门。 幽幽的灯火就在这小院儿中,似乎在与天上的星辰互相辉映。 阮泱泱一身白色的中衣,长发散落,乍一看,她真的很像女鬼。 这小院儿里是没有兵士的,但是小院儿外的门口有啊。 她还没接近门口,兵士就听到动静了,转头往院子里一看,吓了一大跳。 非礼勿视,阮泱泱就一身中衣,他们实在不好直视。可,就看了那么一眼,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她闭着眼睛,还没穿鞋。 “阮小姐?”一个兵士喊了一声,但那位阮小姐没反应,还在一步一步的往这边走。 兵士开始后退,又互相对视几眼,“将军刚刚回来了,快把将军请来吧,阮小姐这应当是发病梦游了。” 另一个兵士二话不说转身就离开了,这边其他几个还在边退边盯着阮泱泱,别看她闭着眼睛,走的路线却是分毫不差,眼看着就到了小院儿门口了。 几乎是没过多久,也只是阮泱泱就要踏出小院儿的大门了,一群人就冲了过来。 当然了,最当先的是刚刚赶回来歇下的邺无渊,他只褪了外袍。 身影从那几个兵士间闪过,眨眼间就冲到了阮泱泱身前。 “泱儿?”眉眼间略有疲色,却是冷锋不减。垂眸看着眼前的人,她还在往前走,他也在小步的后退。 唤她,她好像听不见,只是抬手扯自己的衣领,闭着眼睛,那脸通红。这么近的距离,都能感受得到她呼吸间带出来的炙热,她在发烧。 不再后退,邺无渊眼见着她又走了一步贴到了自己身前,他抬手握住她双臂,“泱儿?” 那贴在他身上的人不回应,无法继续前行了吧,她还真不走了。 只是,随着贴在他身上,她眉头就皱起来了。一瞬间似乎特别无措,又十分难耐,挣扎着两只手,似乎要做什么。 她一用力挣,邺无渊也立即松开了她的手臂,哪敢跟她施力。 这双手自由了,她就抬手搭在了邺无渊的腰侧,鬼知道她脑子里在想啥,搭在那一会儿后,她就开始摸他,极尽下流。 065、真真假假 双手纤细,肆意游走,几分下流,又有得意。 闭着眼睛,这会儿阮泱泱的脸看起来是平和的,不耐烦躁什么的,也都消失不见了。 她沿着邺无渊的腰侧开始摸,然后往上,摸到他身前。 且不说她没睁眼,这会儿好像两只手上长了眼睛,摸不说,又开始捏。 邺无渊动也不动,就那么垂眸看着她,其实最初,在她的手摸上来时,他甚至都没什么感觉,只是在盯着她的脸看。 直至她开始捏他,他才回神儿,低头看了看落在自己身上的手,幽幽灯火下,他耳根红了。 “泱儿?”他轻声唤她,声音压得低,甚至有那么几分不稳。 但是,那摸他的人可没啥反应,还在继续,已经朝他脖子摸上来了。 后面,在这宅子里的兵士亲卫,甚至还有已经睡下的拂羽,都在。 他们在这后头只能看得到邺无渊的背影,因为他完全的把阮泱泱给遮挡住了。 直至瞧见邺无渊的脖颈肩膀上露出两只手来,拂羽就笑了。 “都撤吧,如此良辰如此夜,咱们就别在这儿碍眼了。”话落,他先转身离开了。 其他人也陆续转身离开,眨眼间,这小院儿外就清空了。 阮泱泱的手的确已经爬上了邺无渊的脖子,她闭着眼睛还摸得那么准,食指在他的喉结上来回几次。 邺无渊盯着她看,喉结亦是无意识的滑动。紧紧地盯着她,感觉她的手开始爬上他的脸,他就僵在那儿了。 的确是无人知道阮泱泱此时大脑里是什么景象,从离开自己的卧室开始,她就进入了嗨翻天的夜店。 那灯光闪烁,打扮时髦的潮人来来往往,花天酒地,她也跟着热血沸腾。 穿过了人群,她就瞧见了正在跳舞的鸭鸭。 那些鸭鸭只穿着一条合身的西裤,皮带卡在胯骨处,随着音乐慢慢扭动着,身材好极了。 鸭鸭扭到了她跟前儿,不可谓搔首弄姿,但是绝对不娘。从腰腹到脸庞,每一处皮肉都恍若雕琢一般。 她看着,愈发热,口干舌燥。 不过,这么好看的鸭鸭,也很贵。摸一个来回大几千,亲一小口数百块,一听价钱,她就不乐意了,这钱赚的太容易了。 却不想,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带了好多钱,她抽出一沓塞进鸭鸭的皮带里,之后就开始上手了。 人啊,是得运动,只有运动,才能让这身体的线条以及手感保持的这么好。 反正她花钱了,她想怎么摸都行。 摸了个遍,她就知道钱还富余,掌住鸭鸭的脸,用力的这么往下一拽,鸭鸭也极其听话,就跟着她的力道下来了。 仰头去,找准了他的嘴,吧唧印了上去。 这口感好,她就笑了。一手落下来,抓住自己放在裤子荷包里的钱,又塞进了鸭鸭的皮带里,今儿,把他包了! 跳出她的脑子,就在这小院儿门口,哪是她在掌控局面。 从她把邺无渊的脖子拉下来,他尽管是愣怔僵立了片刻,下一瞬就环抱住了她的身体。 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一些,她赤着的脚也离开了地面。 紧紧拥住,她绵软如水,似仍想掌控局面,但此时控场的早已换了人。 也不知怎的,她一手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之后就彻底瘫软了。 好半晌,理智与冷静渐渐回炉,邺无渊才微微抬头放开了她。 那双眼睛恍似被浓雾所覆盖,他盯着已瘫在他怀里的人看,下一刻他就笑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哑声的问她,但也的确得不到答案。 微微俯身,从她的腿弯下穿过,将她横抱起来。 一步步的走进小院儿,将她送回了卧室。 她赤着脚在外头走了那么远,邺无渊浸湿了手巾把她的双脚擦干净,又仔细的查看了下,没有扎坏,这才放心。 不过,他也没走,谁知道一会儿她会不会又忽然闭着眼睛起来往外走。 卧室里,有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邺无渊进来时就闻到了。看到了桌子上香盘里已经燃尽的香,他坐在桌边,单手撑在下巴处,仔细的盯着那香。 天边已经露出一线白来,逐渐的,一点点吞噬着黑色的天空。 直至彻底天亮了,小梨和小棠起身了,一直坐在桌边的邺无渊都听到了。 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视线也早就移到了床上,一侧纱幔撩开,睡在里面的人亦是一览无遗。 终于,在外面小棠已经取来了早膳时,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不太舒服,阮泱泱先是抬起手摸了摸嘴唇,她觉得唇好疼。 调整了几下呼吸,她随后睁开眼睛,视线模糊间,她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影。 随着视线愈发清晰,她的瞳孔也在收缩,没看错,的确是有个人就坐在桌边。 一下子就弹了起来,并且快速的退到了床里侧,她真是少有的慌乱。 待得退到了床里侧,也看清楚了那个人是谁,她极其莫名其妙,“将军,你怎么在我房间里?”而且,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坐在桌边的人一直动也不动,还是那样看着她,不过却说话了,“你昨夜梦游了,我把你从外面抱了回来,担心你又跑出来,所以就在这儿看守着了。” “梦游?”阮泱泱微微蹙眉,抬手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又把遮住脸颊的头发绕到一侧,不由回想。 昨晚? “昨晚魏小墨走了,她说要去给我寻制香的原料。”她说道,也的确是陷入回忆之中。 邺无渊没回应,只是在看着她的脸。 “然后……”然后她去夜店了,还有身材特别好的鸭鸭,一掷千金,她把鸭鸭给包了。 先不说这事儿荒唐不荒唐,但此时阮泱泱回忆起来,就觉得是真的啊,她亲身经历的。可是,又明知不是真的,这个世界哪儿有夜店啊! 那这么真的回忆,完全就是自己经历过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脸色微变,这事儿……不太对啊! 066、致幻 看着她的脸逐渐变白,邺无渊也皱起了眉头。 一只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放置到唇边,阮泱泱开始咬指甲。 眼睛盯着床沿一处,其实她什么都没看,只是在想着明明记忆里真实发生但其实想想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她感觉自己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太诡异了!做梦就是做梦,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感觉的,夜店,鸭鸭,以及手上的触感,在感觉里那就是真的。 但凡换一个环境,是在那个世界,她也完全会当真,因为那个世界有夜店,有鸭鸭。 可是这儿……没有啊,喧嚣的环境,震耳欲聋的音乐,打扮时尚的潮人,跳舞的鸭鸭,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有。 “你想起什么了?”看她那样子,即便在极力镇定,可是在慌。 邺无渊忽然发声,阮泱泱也不由的一震,转眼看向他,她指甲咬的更狠了,“我昨晚梦游,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儿吧?” 她眼神戒备,但很清楚的能看到那层戒备之后的言语,她不想听到,有些害怕听到。 微微摇头,“没有。” 长出一口气,咬指甲的手也放了下来,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儿就好。主要是,去夜店找鸭鸭这种事儿,太荒谬了。 她真有那么多钱,也不可能花在鸭鸭身上。 这就是做梦,这梦真是荒诞离奇,不止像真的一样,还是那种她从不会做的事情,梦就是梦。 看她放松下来,邺无渊也站起了身,“洗漱吧,别太担心。我将诸葛闲叫过来,叫他给你瞧瞧。一般来说,人梦游的话,许是因为太累了。” 阮泱泱点了点头,把被子更往身上扯了扯,之后垂下眼睛。 邺无渊举步离开,只不过临走时,将桌子上的香盘也一并带走了。 这一大早的,邺无渊从阮泱泱房间出去,可把外头的小棠和小梨吓了一跳。 俩人都忘记请安了,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离开,人都走出小院儿了,她俩才回过神儿。 对视一眼,下一刻就跑进了阮泱泱的卧室里。 “小姐……”俩人窜到床边,想说的话倒是说不出口了。 “魏小墨呢?”从床上下来,阮泱泱低头看了看自己,也不知道啥时候这中衣前摆掖进了中裤里,活像个童子军。 两个丫头互相看了看,“今早就没看到她,她那屋房门大开,床铺干净没动过的样子。” “那就是走了。”魏小墨跟她告别,这事儿她记得很清楚。可是,去夜店的事儿也记得清楚啊,一时间,她反倒不知真真假假了。 “走了也好,不过拂羽公子可能会伤心了。”小棠倒是咧嘴一笑,很想看热闹。 小梨小动作的推了她一下,“小姐,我们刚刚看到将军从你房间出去了。” “嗯,我昨晚梦游了,他担心我再跑出去,所以看着我来着。”走到衣柜前,任由她们俩给自己换衣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还好,没什么不对劲儿的。 换好了衣服,洗漱一番,用过早膳,出去了一趟的小梨告知,诸葛闲来了。 这速度真够快的。 阮泱泱也是有疑惑的,昨晚的事儿太诡异,莫不是自己的香出了问题? 这也是有可能的,不然,自己从来没有梦游过,咋偏偏昨晚就梦游了? 离开了小院儿,前往会客的客厅,果然都在。 住在这里的邺无渊和拂羽,还有刚刚赶来的诸葛闲。 “阮小姐好些了?这会儿瞧着精神可好多了,昨晚闭着眼睛到处走,可是吓死人了。”拂羽站起身,亲自给阮泱泱摆了摆椅子,又倒了一杯茶放好。 一听这话,阮泱泱扯了扯唇角,原来自己昨晚梦游还弄得很大阵仗,都亲眼看到了。 “让拂羽公子担心了。对了,魏小墨是昨晚离开的,她临走前,有和你告别么?”看着他,阮泱泱问道。 就这么一问,她很清楚的瞧见了拂羽的脸不太自在了一下,但随即就正常了,毕竟人精嘛。 “嗯,自是告别了。听说阮小姐制香入迷,她要去为阮小姐寻制香原料。”拂羽回到原位坐下,一边笑道。看起来,是不甚在意,但刚刚那不自在又是什么? 阮泱泱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恍似能穿透一切。 “她说走就走,这几日拂羽公子与她日夜相处,就没挽留一下?”她问,可是有几分咄咄逼人了。 拂羽一诧,看了一眼邺无渊,“这去留随意嘛,若千般万般阻拦,在下与那跋扈恶人又有什么区别?” 说的真是好听,阮泱泱可不觉得他刚刚的不自在是假的。 收回视线,便看到了邺无渊,他正在盯着她。这种‘死亡凝视’也不是第一回,但,忽然间,阮泱泱还真有点儿不自在。 起身,邺无渊走过来,站在了她身旁,之后看向了诸葛闲,“那香有问题么?” “有。”诸葛闲在查看香盘里燃烧尽的香灰。 “香真的有问题?”阮泱泱也坐直了身体,没想到,原来这香真有这么大威力。 “这里面有夜霜草,这种东西,会致幻。”诸葛闲淡淡道。 阮泱泱一诧,她制香的时候,原料里没有夜霜草这东西啊。 “致幻?”没人发声,倒是拂羽一凛,表情都变了。 阮泱泱和邺无渊同时转过头去看他,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诸葛闲也看向他,脸上倒是有那么几分似笑非笑,“所以,你也出幻觉了?说来听听,我判断一下,你被人下了多少药。” 拂羽的不自在和刚刚一样,他挺直了脊背,左思右想,摆明了在心理斗争。 阮泱泱和邺无渊不眨眼的看着他,似乎是因为他忽然间这样,阮泱泱心里头也轻松多了。 想了一下,拂羽忽然起身,朝着诸葛闲走过去。 俯身,他凑近诸葛闲耳边,小声的说话。 阮泱泱听不到,微微皱了下眉头,就仰头看向站在身边的邺无渊,“你能听到么?” 邺无渊垂眸看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居高临下,阮泱泱瞧着,他眼里似乎一片柔色。 他直接靠在了旁边的小几上,微微俯身,向她传递拂羽要掩盖的事情。嗯,嘴就是这么快! 067、肯定做过啥 阮泱泱坐直了身体,又微微歪头,能让自己的耳朵更清晰的听到邺无渊的话。 他的确在给她实时传递着拂羽想遮掩起来的‘秘密’,这家伙耳力非凡,他想要听得,即便拂羽压得声音再低,他也听得到。 拂羽向诸葛闲讲述了昨晚刚刚歇下来时发生的事情,魏小墨闯进了他的房间,宽衣解带。然后,他就经历了一场从未有过的xiao魂。 听着邺无渊给她叙述,当然了,说着说着,他就停了。 阮泱泱扭头看他,他正在看着她,但是很明显耳朵还在听着那头呢。 “怎么了?”接着说啊,她还想听听拂羽的回忆有多真切呢,是不是和她一样。 “尽是些桃艳之事,你不听也罢。”邺无渊显然还在听着呢,不过脸上没啥情绪。 不过,这话阮泱泱一听,眼角却一蹦。 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转,她把脸彻底转向他,仔细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他是不特别嗨?” 邺无渊眉尾一动,眼睛里分明是询问。 “我是说,他是不特别开心?在他回忆里的事情,都是往常自己不会做的。”她继续小声问,很想知道拂羽是什么样的经历。 邺无渊却又缓缓倾身,距离她更近一些,“他是很开心,不过这种开心的事儿,他以前也没少干。你这么问,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抿嘴,阮泱泱转过身体,不回答。 邺无渊也没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的侧脸看,红霞氤氲,美不胜收。 那边儿,拂羽终于说完了,站直身体,他脸色不是太好。 诸葛闲却是始终似笑非笑,扣住拂羽的手给他诊脉,也不知摸出什么来没有,然后就站起了身。 “我去你房间看看。”说着,就当先走出去了。拂羽立即跟在身后,还磨叨着问他回忆的事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显然他自己也蒙圈了。 诸葛闲笑着问他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毕竟如此美人儿,难得一见。 俩人的说话声渐远,阮泱泱也起身走到刚刚诸葛闲所坐的椅子上,观察那香盘里的香灰。 “我没在里头添加过夜霜草,而且你给我寻到的那些原料,也没有这玩意儿。那么,就是其他人在我制香的时候添加在里头的。除了小梨和小棠,就只有魏小墨了。”她说,却又笑了。她觉得魏小墨是个贪玩儿的人,一切的目的就是好玩儿。直至此时,她也这么认为。 “拂羽这些日子和魏小墨相处,倒是调查出不少来。她应当是金陵人,但魏氏,并没有极富裕的,无不是小门小户。或许,她的名字也是假的。在这边关,任何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都很可疑。”邺无渊站起身,也走到了她旁边,视线固定在那香盘里。 他是个心细的人,对谁有怀疑,那就必然得查清楚。 与其把魏小墨关在牢里她随时可能会跑,放在眼皮底下也不无不可,所以也就任由阮泱泱把她留在身边了。 阮泱泱点了点头,“我明白。所以,你特意把拂羽公子派了回来。不过,这会儿她走了,还特意走之前弄这么一花样儿,可能也是察觉出了你们的目的。别看她神里神经的,但她挺聪明的。” “你无事就好。”邺无渊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他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我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梦游了而已。”阮泱泱笑笑,无论从第六感还是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她始终还是觉得,魏小墨那个小妖精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邺无渊的谨慎调查也是有道理的,所谓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嘛。 “想去营地看看么?以前你兄长阮将军还在世时,手底下的兵将对他敬佩不已。如今许多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还在,之前还去墓地祭拜过。”邺无渊说着,他声音很好听。 阮泱泱听着,忽然觉得,如果他去像那位东夷来的元息高僧一样讲经,肯定也得迷翻一大票人。 “军营重地,我能去么?”阮泱泱倒是还真想见见这世界的军营,只是,那地儿,一般人进不去吧。 “眼下无战事,没什么不能去的。再说,将门出身,不拘小节。”邺无渊却是一语中的。 这么一听,阮泱泱也笑了,的确啊,不管是这身体本来的出身,还是邺无渊的出身,那都叫做将门。 很快的,诸葛闲和拂羽就回来了,阮泱泱也站起身,走到了邺无渊身边。 拂羽真是一脸说不清的难看,诸葛闲倒是瞧着心情不错,“他房间里果然有夜霜草粉末,而且,量很大。不过,他说过了凌晨时,他醒来并且还出了房间,这也是凭借他深厚的内力,否则他会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所以,拂羽公子现在是在可惜,你的回忆不是真的。”阮泱泱一直在看拂羽,他脸上的难看好玩极了。分明在回忆里与魏小墨翻云覆雨,但实则是假的,眼下连他的毛孔都在展露着可惜可恨。 拂羽坐在那儿脸色真不太好,听到阮泱泱的话,他立即抬眼看她,“是啊,在下的回忆都是假的,因为没人配合,不及阮小姐幸运。”说完,他就垂下了眼睛,不和她玩儿对视了。 这话,听在阮泱泱耳朵里,却没那么轻松了,配合?、 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自己清楚,荤黄无度,极其下流。 而且,她现在还觉得嘴唇疼呢,又不像是自己咬的。 这么一想,她就明白拂羽什么意思了。眸子稍稍一转,眼角余光瞥见了站在身边的邺无渊。若真有人配合,除了他没别人了,毕竟一大早的他就在她房间里呢。 心下如此,面上却是无波无澜,在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她能做到始终心平气和。 诸葛闲似乎是看够了拂羽的笑话,之后就请阮泱泱坐下,要给她诊脉。 阮泱泱配合,在对面坐下,将手腕放置在软枕上,任诸葛闲切脉查看。 “这燃过的香灰中,夜霜草的量不多。不过,这香里还有其他的药材,阮小姐制得不错。正是因为如此,药物相冲,再加之阮小姐体质特殊,所以,您就梦游了。”诸葛闲放开了手,一边说道。 阮泱泱轻轻地点了点头,药物相冲,再加上她这体质特殊。 “当然了,阮小姐或许在梦游之时陷入幻觉之中,做出了一些违心之举。但这都是正常的,阮小姐也不必惊慌担忧。”诸葛闲这话不可谓是个炸弹。 他的话再加上拂羽的话,这两番一合并,好嘛,她肯定做过啥了。 068、装糊涂 心知肚明,但面上绝对无波。 阮泱泱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好了决定,既然邺无渊今早说她只梦游了啥也没干,那她就当做自己啥都没做,只是梦游。 想一想,既然他不说,那必然她是做出了极其难以言说的举动。如此无礼,他要遮掩,那她就装糊涂好了。 这夜霜草粉末除了会致幻之外,倒是对身体也没什么别的伤害,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诸葛闲如此说,阮泱泱也放下了心。更因此,她觉得魏小墨就是为了好玩儿。当然了,她更可能是为了戏耍拂羽,不然干嘛给他‘制造’出一个已和她xiao魂的假象来,耍他玩儿呗。 而自己这儿,她也就是想走了,所以才会给她来这么一出,大概目的也是想走的顺畅些,不想被继续追查呗。 拂羽可能是调查有一手,但是,魏小墨虽神里神经但也是个人精啊,简直就是个孽障,必然看出来了。 而且,更由此看出来,这魏小墨懂得不少,在用药这方面,她或许是个熟手儿。 诸葛闲也给自己检查过了,阮泱泱也没继续留在前厅,返回自己的住处,继续制香。 她是能沉得下心的,更何况,魏小墨来那么一下子,她忽然对制香弄药这玩意儿兴趣大增。 这古人啊,还真有手巧精妙的,就看魏小墨那夜霜草粉末,一丝丝,居然有这么大的效用,简直匪夷所思。 这回,她当真的好好看了看这书里头制香的方子,尤其是那些需要用毒物的。 她把自己困在这一方天地里,也不管这外头的事儿,甚至,香城城内开始有大批伪装过的外地人进入,而这边关一直掩映在黑暗之中的爪牙也出动了。 几天下来,这小小的宅子里,有不少人出入,但阮泱泱通通不知道。 不止是拂羽,还有离开盛都就再也没见过的柯醉玥,她几次夜里往返,一身夜行衣,身上还带着明显的血腥气。 而这几天内,阮泱泱也制成了不少香,当然了,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她制出来之后,真没敢拿自己做实验。 邺无渊是很忙,但又分出心来关照她,她又要了一些有毒的玩意儿,他真给弄来了。 就这般沉迷其中,直至五六天之后的夜晚,小棠去厨房送用过的碗盘跑回来,向阮泱泱‘报告’,“小姐,刚刚我看到柯姑娘了,她押回来一批人,各个五花大绑的。” 阮泱泱正在洗手,她刚刚将成型的香放置在香盘中冷却,一身轻松。因为刚刚成功,心情还很好,眉眼间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是真正的舒心。 “柯姑娘有一身好功夫,做事又干脆利落,别看是个姑娘,可抵得上一群好男儿。”阮泱泱自是欣赏柯醉玥的,在这个世界里,这样的姑娘少见。 “是啊,刚刚一看,羡慕坏了。”小棠连连点头,反正她莫名其妙的也跟着热血沸腾了。 “好奇?好奇的话,咱们过去看看。”说着,擦干净了手要走,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了卧室,好半晌才出来,手里头多了个小木盒。 带着小棠和小梨离开小院儿,前往前厅那处,果然,偌大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而且跪了不少被捆绑起来的人。身上的衣服各不相同,乍一看没什么共同点,不过眼下都被抓到这儿来了,显然是有问题。 邺无渊和柯醉玥都在,周围是亲卫,这些被捆起来的人各个犹如秋天里的大肥蟹,五花大绑,就要上锅蒸了。 阮泱泱出现,邺无渊也看了过来,视线落在她脸上,固定了好一会儿。她因为心情好,眼角眉梢间皆是恬静,乖甜的很。 走过来,阮泱泱先看了看那些人,然后又看向了邺无渊,“在这边关真是不平静,我在屋子里犹如米虫,将军和柯姑娘却始终在危险中奔波。这回,你们没受伤吧?” 柯醉玥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没吱声,邺无渊却垂眸看着她,“放心吧,没受伤。这些人,不知来历,可以肯定不是从东夷来的。” “不是外敌,那就是家贼了。”大卫太大了,谁又知道哪个地方有那些不同寻常的人和势力呢。 “聪明。”邺无渊抿起的唇角微扬,之后转眼看向那些五花大绑。 “风过有声,雁过留痕。在这边关来来回回,你们以为这是自家后院啊。算了,不说话就不说话吧,来人,将他们衣服扒了,挂到后街去。这个季节,边关的气候可要比湘南凉爽的多,各位既然来了,如何也得尽地主之谊。”邺无渊就那么清清淡淡的说,好像在说请人喝茶一样。 真的,阮泱泱从未见到过这样的邺无渊,哪怕之前在崇国寺他动手,都是极其冷厉干脆,这会儿,倒是真像被邪魔附体了似得。 说话时的眼神,语气一如既往,可一字一顿的,真真的让人冷飕飕。 那些五花大绑仍旧是不言语,不过想言语也是来不及了,亲卫动手麻利,很快就把他们给押走了。 不过,邺无渊所说的扒了衣服挂在外头,可不是那么简单。想要撬开他们的嘴,对于他来说,不算难事儿。 折磨人嘛,这么多年来,经验可是积攒了一车又一车。 当然了,这些事儿,邺无渊又岂会让阮泱泱去看,人被带出去了,他也转过身看向了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人,“这拿的是什么?” “这是我这几日制得香,有些危险,我又惜命不敢给自己用。所以,想送给柯姑娘玩玩,到时用了有什么效果,柯姑娘别忘了跟我说说。”说着,她微微歪头看向柯醉玥,身后的小棠就把她手里的木盒接过送了过去。 接过,柯醉玥打开,木盒里好几个隔层,每一个隔层里头的香都被包上了,旁边还夹着纸条。 “好,待我用过了,一定告诉阮小姐效力几何。”柯醉玥十分痛快的就接过了。 阮泱泱也笑着点头,尤其是她站在邺无渊身前还歪着头瞅柯醉玥,那一点头,乖乖的像小动物。 邺无渊就那么垂眸看着她,眼底里自是也一片柔色,只可惜外人根本察觉不到。 069、日月同辉 “进去坐坐,不急着休息的话,就等着一会儿听那些家伙交代来处吧。”他说道。 “真的会主动交代?将军有预估时间么,大概多久他们会交代?”这会儿,阮泱泱真是发觉了邺无渊的不一样。怎么说呢,持稳冷静的面孔下,隐藏着的邪恶。 当然了,这些邪恶可能被隐藏的很好,不会轻易的被察觉。不过,人都是多面的,像他这样一直征战沙场,多面也不奇怪。 “两个时辰,不超过两个时辰。”邺无渊虽没有特别的自信,但他能这么说,显然就已经是很自信了。 他这样一说,阮泱泱还真有兴趣了,“希望将军此次预估准确,若有失误……放心吧,我也不会传出去的。” “若真被传出去了,那也肯定是你宣扬的。”邺无渊说完,就转身进了客厅。 阮泱泱无言,这会儿站在四周的可不少人,又不是只有她自己,凭啥若传出去就是她宣扬的? 转身也跟进了客厅,小棠和小梨跟着,其他人倒是没进来。柯醉玥也转身离开了,她一身夜行衣,隐入没有灯火的地方,就彻底看不见了,那行动相当迅速。 清茶送上来,阮泱泱先拿起喝了一口,味道清淡。 转眼看向那边的邺无渊,他倒是没喝茶,只是坐在那里,赏心悦目。 “你给柯醉玥那些香,都有些什么效用?”蓦地,邺无渊忽然看过来,四目相对。 眨了下眼睛,阮泱泱就笑了,“很多,但总体上没有害人命的,好玩儿占多数。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么神,不像魏小墨,只是用了一些夜霜草的粉末,就对我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而且,我这两天查过医书,夜霜草制成粉末,是需要特殊的提炼萃取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强的效力。” “真感兴趣了?”看她说的兴味儿很高,邺无渊也发觉她并不只是因为无聊那么简单。 “就是觉得很神奇,同时也很好奇。”好奇,这些古人,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技术对那些毒物提炼萃取的。 “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这种东西,诸葛闲涉猎的最多,可以让他给你解惑。”对于邺无渊来说,她想知道什么,想做什么,他都能给解决。 “诸葛先生这几日不在,怕是很忙。让他一个大忙人来给我解惑,耽误人家正事。”摇了摇头,她还是自己琢磨吧。 邺无渊看着她,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盯着她看。 他这种眼神儿,阮泱泱也习惯了。只不过,仍旧不免想起她梦游时可能冒犯过他,但这人说到底也算君子,没有说出来让她难堪。 当然了,她心底里再尴尬再难堪,脸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除了看见鸡会吓到失色之外,其他的事物,还真不会将她如何。 “回了香城,回了家,可曾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邺无渊忽然问道。 一说这事儿,阮泱泱自然就哽住了,她哪里知道这身体以前的事儿。 不过,转移话题嘛,也是她长项,并非难事。 只是,她还没说话呢,邺无渊又说道:“香城城破,你险些命丧屠刀之下,吓坏了。如今都过去了,可还因此梦魇过?” 他说的是这事儿。 阮泱泱的眸子动了动,之后摇头,“其实,直至今日,我也仍旧想不起来城破那日发生的事情。回忆起来,画面里都是血。” 邺无渊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如何出城的,可还记得?” 仔细想了想,阮泱泱的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是穿着银色盔甲的兵士,在那一片红色的血污中,特别的扎眼。”她只记得这些了,那时候脑子里太乱了,大脑重新启动的时候,是她被送往盛都,那时候她的脑子和心情才缓缓的趋于平静。她可以给自己心理建设,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太乱了,那是一种毁天灭地般的打击,摧毁了她之前所信仰的一切。 邺无渊缓缓的垂眸,“诸葛闲说过,你打击过重,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了也正常。既然想不起来,那就不要想了。” “是将军你问的,你若不问,我也不会想。”这人,明明他要她回忆的。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邺无渊倒是一诧,“是我多言了。” “将军无需这么小心翼翼,这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你若想问,我能想起来多少便说多少。”虽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个,但看他好像对香城城破很感兴趣似得。 那时,老将军还在世呢,他也不是统领几万兵马的大将军。 看她好像真的挺不在意的,邺无渊的面色柔和许多,他盯着她看,毫不避讳。 小棠和小梨站在阮泱泱后面,虽说一直保持着不乱看吧,但邺无渊的表情她们还是看得到的。 无意识的,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暗暗的笑,她们想的果然是一样的。 当然了,从邺无渊的眼神里,是看不到什么情意绵绵之类的。不过,在感觉上就是奇怪。 夜深人静,这宅子里里外外更是没有任何的动静,亲卫把那些五花大绑的‘螃蟹’带到了后面去挂起来,也不知在做什么。 但摆明了,他们有手段就是了,特别是看邺无渊那不动如山的样子,显然自信的很呢。 这两个时辰的等待,还真有点儿漫长,就这么坐在这里,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过,还没到两个时辰呢,亲卫就从外走进来了。 “将军,他们撂了。如将军之前所预料,的确是湘南和郡王府里的家卫。他们一路追到香城来,是追查一个人,根据他们描述的特征,好像是那个魏小墨。”亲卫禀报,语速很快,但干脆利落。 闻言,阮泱泱倒是一诧,这些人是来追查魏小墨那个小妖精的。 “因何事追踪魏小墨?”邺无渊倒是没什么意外,很平静。 “说是魏小墨偷了和郡王的一件宝贝。”亲卫答道。 阮泱泱却在同时摇头,“不会的,魏小墨不会偷东西。”虽说她并不算了解那个小妖精,但说她偷东西,不信。 邺无渊看向她,随后也轻轻颌首,“怕是那老和郡王是色心大起,魏小墨用之前那招数招惹了他,却又说走就走了,人家不想放人啊。” 邺无渊能这么说,那么他肯定是了解和郡王的为人了。魏小墨这小妖精,当真是没少惹事儿。 “之前魏小墨跑到了香城来,他们那么快就寻到了蛛丝马迹,其实速度挺快的。按这么来说,魏小墨忽然间跑了,也兴许是察觉到了这些人在追踪她,同时拂羽公子在调查她。这两相夹击,她不跑不行了。”阮泱泱那么一想,兴许就是因为这个。 邺无渊起身,双手负后,明明灯火通明的吧,他瞧着却有那么几许黑暗。或许,那黑暗来自于他眼睫下的阴影。 “行了,留下几个人看守,其他人休息吧。”邺无渊不知在计算什么,最后只是如此淡淡道。 亲卫快步退下,这边阮泱泱却在盯着邺无渊看。 “在柯姑娘把他们抓过来时,你就知道他们来自湘南,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一点,她很好奇。 “土生土长的湘南人和其他地方的人不太一样,后背的胛骨特别凸出。”邺无渊给她解释,说着话,他又朝她走了过来。 站在后面的小梨和小棠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同时脸上也一副长见识的模样,原来同是大卫人,却没想到各地的人在身体上还有区别。 “湘南就算是四季如春,把他们扒光了挂在这外头,也不见得会把他们冻坏吧,这又不是极寒之地。我很好奇,将军用了什么法子,会让他们这么快就招了。”她又不好出去观瞧,毕竟这世界讲究非礼勿视。 “本不想告诉你的,这让人招供的法子,在军营中有很多。身处此地,特别是在险要之处,几乎每天都能抓住敌方的探子。所以,撬开他们的嘴这种事,花样也在每天翻新。这种季节气候,东疆有一种百足虫会在夜里往温暖处钻,一般来说,它们首选的就是湿软泥土,譬如墙根。但是,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墙根也就被它们弃如敝履了。”邺无渊的声音不重,一字一句,就像是在给她解惑。 但,阮泱泱听明白了,他所说的那种百足虫,更喜欢往人的身体里钻,尤其是夜里外面很冷时,人的身体更是一个很好的避寒之地,可比墙根好太多了。 果然啊,这在战场上纵横无敌的人,在其他方面,更是玩家子。 像邺无渊这种就属于,有钱,有貌,有权,有心计,有手段,有毒汁。只不过,他的毒汁,算是用在了正途吧。 但总得来说,阮泱泱算是长见识了,在这种军事重地,各种血腥变态之事都是常态。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邺无渊看着她,视线依旧,他在看她的时候,始终如此,那眼珠子动都不动。 起身,阮泱泱若有似无的深吸口气,“将军辛苦了。” 最后看了看他,阮泱泱就带着小梨和小棠离开了。 往自己住的小院儿走,阮泱泱一边琢磨着什么,跟在身后的两个小丫头不时的看她一眼,最后终于憋不住了。 “小姐,今天忽然发现,将军好像特别有耐心。你问什么,他都回答。”小棠开口,边说边笑嘻嘻的。 阮泱泱闻言,却是叹了口气,“是啊,这次随同来香城,也不得不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距离近,窥见到了许多之前不曾见到的一面。我就想着,他这样的人,如此多面,想找个合他心意的姑娘,越来越难了。” 一听,小棠和小梨不由对视一眼,敢情这一路,阮泱泱在琢磨这个呢。 “如他这样的人,怕是会想寻一个能够在心灵上契合的人。只可惜,这样的姑娘,高门大户,很难培养的出来。毕竟,所有的权贵名门,培养出来的大都单面,没有挑战性。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不具挑战性,初初一接触,就会从里到外看个分明,也就没有再往下探索的。所以,他之前说,什么腿不够长,鼻梁不合格,通通都是敷衍,在意的是心灵。”阮泱泱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走进了小厅,她就坐在了桌边。 小梨倒水,小棠倒是站在她身边歪头看着她,“小姐,那你觉得,像你所说的这样的女子,在这世上能找得到么?” “难啊,太挑剔了。这种骨子里就‘浸毒’的人,难缠的很。”摇了摇头,阮泱泱想着,现在身份地位啥的都成了第二了,首要是心灵。 唉,她就是没法儿去见皇上,更和皇上没啥交情。否则,非得求一道圣旨不可,赶紧把他给嫁了。有圣旨,他自是不会违抗,即便心里再怎么不愿意。 阮泱泱的形容让小棠有些难懂,“小姐是说,将军很毒么?” “此毒非彼毒。算了,夜深了,你们都收拾收拾休息吧。”起身,她伸展了一下身体,之后便朝着卧室走去。 来自湘南的和郡王府的那些家卫,在经受了一夜的折磨后,翌日被送回了湘南。邺无渊手底下的一行亲卫亲自给送回去的,不过都没受到什么太好的对待,如同牲畜似得,全部关在铁笼子里,像运送最低贱的奴隶似得。 阮泱泱是不明白邺无渊这样大张旗鼓是什么意思,调查出是和郡王府的家卫了,还这般对待,如同猪狗,摆明了得罪人。 但仔细想想,邺无渊也不怕得罪人,估摸着这整个大卫,那些权贵都生怕得罪他呢。 香城暗地里发生的事情好像没人知道,最起码百姓都很平和。 邺无渊要带阮泱泱去军营瞧瞧,说话算话。 清早,离开宅子,启程。 距离香城最近的大营不算远,车马前行的话,大概晌午就能抵达。 坐在马车里,阮泱泱看着从窗外倒退的景色。她今日穿着利落,因为天气有些亮了,身上披着一件茶色的披风。 乌发简单的挽在脑后,垂坠着,散在茶色的披风上,无比顺滑。 已经出城了,入眼的就是山,这个季节,山的颜色其实不太好看,不过胜在有一股野性。 要说野性,人也具备,不是那种在山野里的野,而是能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野。 目前,这种野,阮泱泱只在魏小墨身上看到过。 她身上的那种野,算得上是天地凝萃吧,得天独厚,万里挑一。 自己或许并不是能够参透她全部的野,但是能够窥见三分,只可惜不能外传,因为摆明了说出去了也没人信。 小棠和小梨也一直在看着外头,对于这两个丫头来说,能去大营见识,从昨晚儿开始就兴奋的不得了。 虽然卖身给了将军府,可是谁又能想到有一天能够亲自去军营长见识,想想就开心。 很快的,队伍开始进山了,这山间的路看着极是难行,因为无论两侧还是上头的树枝都密密麻麻的。 不过,这中间的路却是比较宽的,虽不平坦,可是压的相当紧实,明显能看出这里来往出入的人和队伍特别多。 一直在这山中走,马车也跟着不时的颠簸,阳光缓缓的爬到了头顶上,透过遮挡的枝叶洒下来,斑驳破碎。 眼看着到了晌午了,终于到了大营了,的确是隐藏在山间,但是地理地势占得极好。 外围有锋利的栅栏做遮挡,某一些方位建起了高楼,很高很高,那是做勘察用的。 再就是绵延无际的军帐了,大卫军队的军帐,别的军队阮泱泱不了解,但眼下见识到了这东疆的军队,看起来装备是一等一的好。 马车直接进入了营地,在一处空地缓缓停了下来。 阮泱泱拢紧了披风,之后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小棠和小梨两个小丫头是真的被迷住了,从马车里下来开始,眼睛都跟着睁大了。 军营风采,不同凡响,那绵延的军帐,再加上远处在来往的兵士,队列整齐,那杀气,即便此时蓝天烈日也遮挡不住。 也是在这里,才领略到了边关那种隐在危机之下的金戈铁马之风,戎马生涯许是危险,但铮铮铁骨俱在每个人的骨血里。 阮泱泱环视了一圈,也不由得弯起了嘴角,和她想象中没有太大的差别,这就是边关,一个国家最后的防线。 那边,过来了一行人,大部分都是中年人,身上还覆着铠甲。 阮泱泱也走过去,不过她是朝着邺无渊走过去的。他一身劲装,就站在那里,一人独立,那气势却是抵得上千军万马。 走到他身边,他也转头看她,“泱儿,这是关将军,这是林将军,当年,与你兄长阮将军同为我父亲的副将。就是在金鹿山一役后,他们被东夷大军困住死战,关将军林将军还有阮将军拼死突出重围,将重伤的父亲送了出来。那之后,父亲与几位将军行八拜之礼结为兄弟。知道你今日来,关将军可是一大早刚赶过来。” 看向那两位将军,如今各在不同营地,毕竟这东疆太大了。 上了些许年纪,都留着胡子,一身铠甲,极其威武。 “关将军,林将军。”阮泱泱屈膝行礼,而且是大礼。 关将军上前把她扶起来,又仔细的看了看她,之后就笑了,笑声可说粗鲁,可又豪迈的很。 “你这丫头刚刚出生的时候,这老正欢天喜地的要回家去看你,我可是跟着同去的,还抱过你呢。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如今想想,这事儿好像还没过去多久呢。”关将军说着,那是无比感慨。 “可惜的是,这事儿我就不记得了。”阮泱泱有些遗憾似得,脸上是符合她这个年龄的俏皮。 关将军和林将军都在笑,邺无渊也歪头看着她。 “如此说来,你应当记得我。你十岁的时候,我也见过你。当时,可还给你买了一包糖,乐的口水都流出来了。”林将军开口,他身材是威武,不过却较为斯文,说话也不急不缓的。 阮泱泱歪头看他,之后摇头,“我只记得那包糖了。” 她这回答惹得众人都在笑,之后转身朝着大帐走去。 关将军与邺无渊说着他这一早赶来时的所见所闻,林将军倒是与阮泱泱说起了阮家墓地,他们之前去祭拜过,那里重新修整是邺无渊与他们共同商量过后才开工的。这些都没提前告知阮泱泱,他在问有什么不满意的,接下来可以进行重修。 阮泱泱没任何的不满意,这男人之间的兄弟情义,确实是没有理由,完全发自于心。 他们做这些,并没有想要任何人的感谢感激,全部出自于感情。 进入大帐,这里是他们议事之处,很大。而且,靠近大帐左侧的边缘,摆放着一个极大的沙盘,阮泱泱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 落座,关将军和林将军不免说起了阮正。阮正的年纪和他们差不多,阮泱泱是阮家老爷子老夫人老来得女,那在当年可是一件大喜事。但凡阮正身边的人,都知道,还都送了贺礼呢。 他们说的事情阮泱泱虽不知道,但也能极好的应对,只要展现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就好了,毕竟他们对她也不了解。 谈了许多,亲卫进来禀报,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阮泱泱倒是不饿,但还是起身,可好奇那个沙盘。 “想看就去看吧。”邺无渊走到她身边,她在看什么,他始终都知道似得。 “捏的很好看。”阮泱泱笑笑,之后真走了过去。 这沙盘并不完全,是以这个营地为中心,方圆接近几十里的地形。无论城池山水,大道小道皆俱。 阮泱泱围着那偌大的桌子转圈,随后抬眼看向站在对面的邺无渊,“你的盔甲呢?” 倒是没想到她忽然问这个,“在主帐。” “我看关将军和林将军身上的盔甲很是威风,特别厚重,阻挡长枪利箭肯定不在话下。他们穿在身上,却是脸不红气不喘,让我很是佩服。”走过来,阮泱泱小声说着,他们都出去了,眼下帐门那里只有小棠和小梨在。 “你想看的话,用过午膳后,我穿给你看。”微微垂眸,邺无渊的眼睛在那一刻变得极为澄澈。 “我倒是想看,不过,好像盔甲在我这儿变成了虚荣玩意儿了。”她笑笑,但又挺想瞧瞧邺无渊穿盔甲的样子。 “自从停战,我也的确许久没穿盔甲了。”抿起的唇微扬,他看起来被冷锋所覆,这会儿瞧着却又染了一层柔和。 一同走出军帐,前去用午膳。军营中的饭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但总归是干净的,并且肉特别多。 这席间,不免又说起阮正来,他是个纯汉子,那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汉子,和谁都聊得到一处去,见多识广,高雅的低俗的,他都精通些。 阮泱泱倒是没想到,阮正是这样一个人,总的来说,很有人格魅力。 只可惜,她没见过他。战死沙场,似乎是每个身在军营之中的人都会有的结局,只是他的结局来的未免太早。 一餐午膳用毕,关将军就跟着林将军去看他们大营最新送来的一批箭,那是新造出来的,前几天刚押送过来。 而邺无渊,还当真要带她去看他的盔甲。 阮泱泱笑着摇头,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小棠,就随着邺无渊朝着主帐走去。 主帐是独属于他的,他不在时,都是封闭的,没人敢进。 这主帐可不只是供他休息的地方,这就是一个房间啊,还在另一侧安置了一个书房。 很是干净,另一侧的床外还有一扇屏风做遮挡,隐私做的也极好。 而他的盔甲,就挂在屏风外侧,是银色的,厚重,润泽,一看就极其有分量。 进来之后,阮泱泱一眼就看到了,“将军的盔甲是这个颜色的,和关将军,林将军的不一样。”他们的盔甲是玄色的。 “这盔甲繁复,里面还有一层金丝软甲。之前行军打仗,我经常所穿也皆是里层的金丝软甲,活动时较为方便。只有在大战来时,才会将外甲穿上。主要用于,阻止流箭穿身而入。”邺无渊说给她听,一边抬手将前胸的甲片取了下来。 真的很厚重,阮泱泱看了看,这东西穿在身上必然阻碍行动。若她穿着,肯定路都走不了,但他却能穿着去打仗,真是非凡啊。 外甲拿下来,里面果然还挂着一层软甲,但并非真软,亦是有些重量的,却不会如同外甲那般坚硬限制行动。 外甲分数片,但也仅限于上半身,不同于关将军和林将军身上的,那大腿膝盖处也被包裹着,那才是全身硬甲。 “要我穿上给你看看么?”提着外甲,邺无渊垂眸看着她,问道。听他的语气,心情是很好的。 既然他愿意表演,阮泱泱自然也不反对,点了点头,“必然十分威武。”他年轻,又如此样貌,穿上肯定要比关将军和林将军英挺的多。 抿起的唇微微扬起,邺无渊动手将盔甲都拿下来,之后开始往自己的身上武装。 这东西,往身上穿不是太容易,其他的将军在穿盔甲时,一般来说都有人协助,譬如自己的亲卫。 不过,显然邺无渊是习惯了,自己给自己穿,很熟练。 阮泱泱站在两步外看着他,那银色的盔甲映衬的他真是玉树临风,刚硬无铸,真真是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击败他。 前甲覆上,之后又将臂上的盔甲装上,那连接之处的带子看起来柔软,但实则非常结实。 看着他穿完,阮泱泱也微微歪了头,视线在他的身上来来回回,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有笑意的,以及很明显的欣赏之色。 “如何?”看她不出声,邺无渊朝着她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让她看的更清楚些。 “想听真话么?”阮泱泱脚步一动,开始缓缓的围着他转圈。 邺无渊微微低头,任她转到自己身后,他眼睛里也浮起了笑意来。 缓步的转了一圈儿,最后又回到了他面前,阮泱泱仰头看着他,之后笑道:“有这么一句话,叫做,日月同辉。将军此时,即是如此。”无法用别的词去形容,因为都不够。 她能想到的,也就是这四个字了。 “日月同辉。听起来,是夸奖的意思。”邺无渊垂眸看着她,随后动手解甲片。 必然是夸奖啊,阮泱泱只觉得,愈发接近,她在他身上看到的也愈发复杂。但又很纯粹,如此多变,可又顺理成章,他若是单面,可就不符合他将军的人设了。 将所有的甲片再重新挂了起来,那么厚重,他穿脱几下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当真看得出力道来。 他往木架上挂甲片,举起了右臂,衣领那里的布料被牵扯有的地方皱了起来,被衣领遮挡住的部分露出些许,阮泱泱站在那个位置,正好在这儿顺着皱起来的缝隙窥见了分毫。 微微皱眉,她只来得及看一下,他就放下了手臂,那被衣领遮掩下的痕迹就消失了,是疤痕。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她瞧着,他衣领下的疤痕像牙印,像是被谁给咬了。咬的太重了,否则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疤痕。 转过身来,就和阮泱泱探究的眼睛对上了,“怎么了?” 眨了下眼睛,阮泱泱摇头,“还在想将军你日月同辉的风采呗。” 这种话他显然是不信,那探究琢磨的小眼神儿,以至于眼睛在那一刻贼亮贼亮的。 “休息一会儿吧。你不会骑马,想必也没有兴趣去跑马。”在这营地后跑马,那必然一绝,可不是在盛都那种儿戏似得耍把式。 缓步的走到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下,阮泱泱想了想,“我刚刚在大帐看到的那个沙盘,是以此大营为中心。不过,皆是咱们大卫的领土,那这香城,距离东夷到底有多近?”当年东夷大军屠城,似乎距离也太远了些。 没想她对这个有兴趣,邺无渊直接走到书案后,从书架上拿出一个卷起来的地图,在书案上铺开。 “过来看。”邺无渊微扬下颌,示意她过来。 站起身,阮泱泱绕过书案站在他身边,他歪头看了她一眼,之后伸手给她指示。 先点在了香城的位置,然后,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然后,就落在了东夷的境内。 在这地图上一看,的确是很近啊,重要的是,有一条河一直在山中蜿蜒穿流,最后进了东夷。 这条河,一直流到了香城外,虽蜿蜒,却又成了另外一条路,可以从东夷抵达香城的路。 除却香城外,此河流过的周边皆是崇山峻岭,地势不是太可观。 当然了,这是对普通人来说,对于行军打仗的兵将而言,也不算什么。 视线又落到了别处,这是个十分完整的大卫地形图,甚至还有东夷。 山川河流,城池村落,无一不落,十分详细。 微微倾身,这是阮泱泱第一次看全了大卫的地形,同时也找到了之前从邺无渊那里听到的金陵和湘南。 金陵在大卫西南,而湘南则正处大卫正南,面积极大。 “之前拂羽公子说,魏小墨来自金陵,是金陵的人有什么特别的特征?”双手撑在桌沿,阮泱泱扭头看邺无渊,拂羽的调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流水线,她很好奇。 “金陵人在身体上是没有任何不同之处,不似湘南人。但金陵因为地形和季节原因,他们在饮食上特点明显,喜食羊肉,更爱羊肉羹。那种东西,在大卫各个地方,都没人喜欢吃。小羊胸骨肉,以金陵特产的椒藤煮羹,极其难吃,腥膻无比,辛辣的脑仁儿疼。再就是,金陵的人更喜喝他们那地方特产的白叶茶。贩往外地,我们喝时无不添加其他花茶,用以提升回甘。但他们不,他们喝醇的。拂羽与魏小墨混在一起数日,他就是做这个的,应该不会有错。”邺无渊转过身面对她,一边给她解释,极其有耐心。 阮泱泱亦是听得认真,想一想魏小墨在自己身边晃荡那几日,倒是没察觉出她的喜好来。因为那小妖精犯贱似得,她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即便用饭时,她也学着自己吃素,贱兮兮的。 倒是跟着拂羽混的时候,暴露出本性了,反倒让他察觉出问题了。 点了点头,阮泱泱也不由赞叹,“拂羽公子不愧是专业的,眼力非凡。” “嗯,但凡他亲眼见过的,过目不忘不说,之后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邺无渊微微颌首,拂羽的能力,不可小觑。 他如此说,阮泱泱又不由想到拂羽之前跟她说过的话,说她梦游时有人配合,必然是他亲眼所见。再加上他当时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阮泱泱也猜测自己做的必然过火。 只是,邺无渊不说破。她盯着他的眼睛,很想窥出些内容来,他不说真是因为君子风度么? 下午时分阳光极好,阮泱泱在林将军的带领下,来到了射击场地。这里是平日里兵士们练箭的地方,不只是那种独身练箭,还有箭阵。 从这场地就看得出,训练用的弓箭盾牌,还有被踩踏的结结实实的地面。 后面就是山,不过这山里可安静了,连个鸟都没有。 自来到这儿,阮泱泱环视了一圈儿就笑了,“估计是知道我要来,这山里长翅膀的都被消灭了。” “将军说你怕鸟,长了翅膀的都能惊着你,正好给营地里这帮小子练手了。”林将军笑,之后随后拿起训练用的弓,递给了阮泱泱。 “对于消耗体力的东西,我哥哥可是没遗传给我分毫。”接过,这弓就很沉,阮泱泱掂量了下,觉得自己能撑开就已经很厉害了。 “试试,老正当年可是百步穿杨。他那时还说,待你长大一些,必定要教你一些功夫防身,免得日后嫁人,若是这夫婿敢动手打人,就让你好好教训教训他。只要狠狠地打过一次,这辈子他都不敢再动手了。”林将军回忆着,边说边笑。这都是他们年轻时候闲谈时的言语,有些幼稚,有些冲动。但过去这么多年他都记着,足以可见感情深厚。 “我哥哥说的有道理。”阮泱泱点头,这阮正真的很有意思。 拿过林将军递过来的箭,根据他的指示搭弓,摆好姿势,然后对准了远处的靶子。 双臂用力,弓逐渐被拉开,之后就开始颤抖。 阮泱泱觉得自己此时肯定犹如被电击了一样,也亏得她脖子以上还保持着稳定,否则非得丢大人。 林将军在一旁指导,叫她固定住下半身,然后尽力拉弓。在拉到不能再撑开的时候,就松手,但在松手时,手臂千万不能摆动幅度太大。 听着他的指导,终于弓再也拉不开了,手指一松,箭射了出去。 很不幸,那支箭在中途就飘然落地,发出吧唧一声,丢人的很。 阮泱泱自己也开始笑,就看小棠跑过去将那支箭捡回来,圆圆的小脸儿也跟着笑眯眯。 “想试试?给你们俩试试吧,刚刚都听到林将军所说了,就看你们臂力成不成,下盘稳不稳了。”将手里的弓递给小棠,阮泱泱也纵容这两个丫头。来一次军营,她们一直都很兴奋。 小棠接过弓,又看了看林将军,然后就跑到了小梨那儿。 两个小丫头站远了些,当真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林将军,四年多前,香城城破,后来进城击退了东夷大军的,是谁?”之前邺无渊问这个,根据阮泱泱的观察,她觉得他好像很想让她回忆起来。 没想到阮泱泱会问起这个,就是香城城破那日,不止死了很多人,对于他们来说也极其悲痛。他们的兄弟家人被屠杀,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这心头上就恍若插着一把刀。 “香城城破那一日,我在西关关口。后来得知了城破的消息,匆匆的赶来,当时城内已经……。但幸好是找到了你,你跑出来了,老将军把你带到了营地,你始终在胡言乱语说胡话,说的是什么我们都听不懂。进入香城迎敌的是钟非,应当还有将军,那时钟非是将军手底下的第一亲卫,有他在,将军必然也在。”林将军叹口气,回忆起那日,他面色凝重。 阮泱泱轻轻点了点头,“我不记得我自己当时是什么情况了,眼睛看不清楚,所以,如今回忆起来,也只是漫天的红色,我觉得应当是血吧。” “记不起来也好,也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你就是被吓着了,小小年纪,不该承担那些。”林将军轻叹口气。 “其实,也不知城破那日的事情,之前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好像十几年来,我一直都浑浑噩噩的。”阮泱泱转眼看着阳光,逆光之下,她有许多的迷茫,不知该往何处。 林将军看着她,片刻后才开口,“我倒是记得一些。你那时也不知怎么了,忽然之间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也不出门了,以前每天都要出去的。闷在房间,郁郁寡欢,之后就不想活了。想方设法的寻死,把老将军都惊动了。他特意派了军医去香城看你,只说你心烦燥郁。具体因为什么,谁也不知道,你也不说。” 阮泱泱点了点头,“大概真是年纪小才那么荒唐吧,活着多好。” 虽说莫名其妙,但眼下她可以确定自己还活着,心脏在跳动,鼻子在呼吸,能看到蓝天白云,阳光也会穿过她的手,她只需那么一握,就能抓住生命。 “在想什么呢?”蓦地,邺无渊的声音从脑后传来,阮泱泱也回了神。 她一直在盯着远处的蓝天看,神情不止迷茫,还有些恍惚。 回神儿了,她看起来才好似活过来了一样,刚刚那模样恍似要飞走了。 扭头看向邺无渊,随后她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里的天好像特别高,不同于以前在别处所见。” 垂眸看着她,邺无渊若有似无的深吸口气,刚刚看她那样子,倒真的让他心头一震。明明她就在他视线当中,但又莫名的觉得,她根本不存在于他的视线内,好似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练箭了么?”他问,一边随手拿起了一把弓。 “练了,很丢脸的是,箭飞到一半儿就落地了。”摇头,臂力不太足。 “你也无需会射箭,其他人会就行了。如若某一天遇到了险境,你只要如躲鸡一样,迅速的躲在别人身后。”邺无渊随手抽了一支箭出来。看似随意的搭弓,撑开,手一松,箭飞出去,那箭枝上带的劲力,飞出去时带着风声。 眼见着那支箭直接穿透了靶子,阮泱泱也不由赞叹,他这一系列动作可谓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这古人有云,善射者,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她觉得,邺无渊必定是这种人,眼下的靶子还是个固定的,若是个可以活动的目标,他也必然会箭无虚发。 070、太招人了 学习射箭,阮泱泱是没戏,但是小棠和小梨还是不错的。到底是有点三脚猫功夫,就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力气大一些。 再加上平日里这两个小丫头也不闲着,做的事情还不少,虽不用她们做辛苦的活儿,好歹也算锻炼。 有模有样的,射出去的箭都上了靶子,命中率且不谈,能上靶子就不一般。 阮泱泱看了看,还是很满意的,说到底自己丢了脸,这两个小丫头没丢脸。 不过,想一想邺无渊所说还是很有意思的,要她在危险的时候躲在别人身后,他好像也不觉得这种话说给出身‘将门’的人有多丢人。好似她若怂了,也怂的天经地义。 军营的兵器是最齐全的,许多阮泱泱之前从未见过的兵器,今日不可谓是大开眼界。 每次在她稍稍有些兴趣的时候,邺无渊都会将那兵器拿起来,给她讲解该如何用。 由此可见,他不止心细,而且特有眼力见儿。 太阳偏西,这山里的温度就下来了,不似还在城里时,山间的气温就是低。 阮泱泱也不得不回了军帐,她所住的军帐就被安置在邺无渊的主帐旁。 小棠和小梨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因为但凡需要的东西,都有兵士给送到帐外,她们俩只需要接进来就可以了。 洗漱完毕,阮泱泱坐在行军床上,看着她们俩来来回回,好像挺忙活的架势。 不过,却又很好笑,毕竟她们俩也没什么需要做的,人家兵士都做完了。 “看来你们俩是真的不累,一下午都在那儿练箭,手臂就不疼么?”边说,边将她自制的安神香放置在香盘里。在这营地里注定不会安静,为了睡好,还是点上安神香好一些。 “不疼。”小梨笑眯眯,是真的不疼,还觉得挺好玩儿的。 微微摇头,随后将香盘递给了小棠,让她点燃。 “对某一些事物感兴趣,前提也是自己本身能够充分的驾驭它。如若在最初接触时失败数次,恐怕那点儿兴趣也就全无了。”有兴趣是好事,说明她们能驾驭。 “所以,小姐试了一次就失败了,就没兴趣了?”小棠几分古灵精怪的。 “嗯,说得对。丢脸一回,就失去兴趣了,以免再继续丢脸,不再动为妙。”阮泱泱也承认,随后躺下,视线落在那已经燃起来的安神香上。烟气袅袅,徐徐的朝着半空曼妙游离。 两个小丫头都笑起来,其实阮泱泱说的太重了,丢脸不至于,反倒挺好笑的。好像周遭的人都会随手拿起弓箭飞射,唯独她不会,反倒成了稀奇事儿。 “你们俩当初进了将军府之后,学过一段时间的功夫,我倒是没亲眼瞧见,那时是不是很累?”将军府的下人几乎都有些功夫,强弱分明,一般的小丫鬟都是些三脚猫,她们俩就是如此。 “还好吧,虽说以当初的年纪开始习武显然晚了,但还是有好处的。这几年来,我们好像从来没生过病。”小棠想了想,之后眼睛也跟着睁大了,这是她忽然发现的。 小梨点点头,确实如此。 “嗯,若说有强身健体之效,我是信得。好了,别瞎忙活了,休息吧。”她们俩的床在军帐另一侧,是傍晚之前才安置上的,虽说很窄,不过她们俩也不胖,足够用了。 灭了几盏火烛,军帐里的光线也暗下来了,阮泱泱躺在床上,闻着安神香散发出来的梨汁味儿,甜甜的。 迷迷糊糊,都听到了那两个小丫头轻微打鼾的声音,真是忙活累了,这么快就睡着了。 而也就是在这时,阮泱泱听到了快马的声音,不是太近,可在这夜里,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 马应当是在距离这片军帐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了,之后就听到要见将军的声音,邺无渊的主帐就在隔壁,太近了。 似乎整晚这营地里都是这样,时不时的快马回营出营,马蹄声在回荡,几乎每次她都听得到。 这个时候,安神香都不太好使了。 翌日,如期到来,刚刚安睡了没多久的阮泱泱和那两个小丫头都是被营地里的练兵声吵醒的,他们可是起的太早了,太阳还没出来呢。 两个小丫头睡得好,倒是阮泱泱头一次赖床,翻身趴伏在床上,被子盖在耳朵下,几缕发丝散落在脸上,半遮挡住她的脸。 眼睛半睁着,困倦明显,大概是因为那份不易见的懒散,倒是极为妩媚。 “小姐,还不起呀?”两个小丫头睡了个好觉,起床后就生龙活虎的。 “我再睡一会儿。”哼了一声,说完她眼睛就闭上了。 两个小丫头开始做事,拿起水盆还有茶壶,她们俩一前一后的出了大帐。 阮泱泱继续趴伏着,随着呼吸,几根发丝也在微微的拂动。 “泱儿,醒了吗?”忽然间,邺无渊的声音在帐门外响起。 阮泱泱几许困倦,但迷糊之中也听到了,她好像答应了一声,但又更像是意识在答应。 片刻后,本就开了一条缝隙的帐门被从外推开,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泱儿。”他又唤了一声,还是听到一声哼哼。转头朝着帐外围看了一下,没瞧见小棠和小梨的身影,想了想,他随后便举步走进了军帐。 阮泱泱住在这军帐的右侧,床尾处还隔着一扇小屏风,衣物都挂在了那上头。 一眼就看到了她趴在那儿的样子,眼睫还在动呢,不像睡着了,又不像醒了。 就知她在军营可能不会休息好,毕竟她一直都生活在安静之中。 站在那里,邺无渊没有再走近,只是看着她,看着散在她脸上的发丝,随着呼吸,发丝在轻轻的动,亦如他此时浮动的心。 抿起的唇上扬了些许弧度,他看着她,动也不动。身不动,眼睛也不动。 趴伏在那儿的阮泱泱有那么片刻,好像感觉到有视线在盯着自己,她眉头动了动,随后眼睛又掀开了些。 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的就是一个很高的人影矗立在军帐中,她放置在脸旁边的手一动,然后身体就卷着被子往后退。 自然瞧见了她那动作,邺无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后退。那行军床不比寻常的床,她只那么一退,被子就滑落下去了一半。 “是我,别怕。”两步上前,他伸手抓住了被子一角,然而也只是抓住了被子而已,阮泱泱已经挪到了床边沿。 哪有那么利落的身手,她得益于自身没那么重,短短掉落,砸在地上,倒是也没怎么疼。 只不过,姿势不太好看。 躺在地上,一半的被子垂坠下来,阮泱泱就那么看着从床那侧越过来的邺无渊的脸,“这么叫人起床,可不太厚道。这是床不高,我自身又不重,否则再加上一些高度,根据重力公式计算,我就可能骨折。你赔得起么?骨折的话,即便最低被鉴定为轻伤,你也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还得赔偿我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等等。叫醒方式千千万,你有多种选择,出门不谨慎,亲人两行泪,已经是成年人了,你得控制自己。” 她就那么躺在那儿噼里啪啦,语气严肃却也很温和,就像个老夫子,在给自己的学生上课。 邺无渊双手撑在床上看着她,几乎都能瞧得见他头顶上一个跟着一个冒出来的问号,迷惑不已。 吱嘎! 他撑着的床忽然发出清脆的响声,邺无渊回神儿,立即直起身体,但已经晚了。明明这一整晚都很好的支撑了阮泱泱的行军床忽然间断了一条腿,然后它就朝着一侧栽了过去,砸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 至始至终,阮泱泱都躺在那儿没动作,倒是眼睛闭上了。 浆糊一样的大脑开始重启,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声响,下一刻她就被扶起来了。 “泱儿,没伤着吧?”一只手把她的乱发拨开,对上了她的眼睛。 “将军,我睡了一夜,那床都好好的。你这大早上的忽然跑进来,就把我的床弄散架了,我希望这事儿不要传出去。若是被人知道了,就肯定是你说的。”她这回脑子清楚了,顺便站直身体,扒拉一下散落在自己脸上的发丝。 很明显瞧见了他脸上的尴尬,十分之明显。 阮泱泱不由嘴角抽了抽,看他尴尬,真不容易。 就在这时,小棠和小梨端着水从帐门外走进来,谁想到进来就瞧见这画面,床塌了! 两个丫头目瞪口呆,然后就要往后退。 “别走。过来把这里收拾了,这床太不结实了。”阮泱泱转头看向她们俩,这种时刻,还是有她们在比较好。 两个丫头噤声,迅速的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跑过来收拾。 “这回若是传出去,也不一定是我宣扬的。”邺无渊双手负后,在那两个小丫头进来的时候,他就松手了。 “她们俩的舌头没那么长,但凡外传,就是你宣扬的。”绕过坍塌的床,阮泱泱走到屏风旁将披风扯下来把自己裹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在转动,这一大早的,邺无渊趁着那俩小丫头不在,跑到她这里干嘛? 邺无渊似乎很无奈,“今日一大早,在香城的人来禀报,湘南和郡王府派人过来了,对于擅闯边关重地之事,要郑重的赔罪。”好像一瞬间穿透了她的脑袋,看穿了她的内心。 “这么快?怕是有后续,是不是这赔罪了之后,要要求你做什么呀。”转过身来看他,随着他一同走到了桌边坐下。 “魏小墨当初在香城出现,又在我们家停留过,这事儿是真的,怕是他们也知道。而且,此次和郡王府派来的人可是相当有分量,郡王妃的亲弟弟,在湘南,颇有分量。”邺无渊坐在了桌边,顺手拿起小梨刚刚放下的茶壶,给阮泱泱倒了杯水。 在他对面坐下,阮泱泱看着他,他明明没什么表情吧,但就觉得他话里有话。 这就是个猴儿,精的要成魔了,指不定心眼子里在计算什么呢。 “派了个自家亲属来给你赔罪,听起来倒是很有诚意。只不过,我觉得和郡王自己来赔这个罪更有诚意,毕竟他给边关重地带来了一些麻烦。作为在湘南那处可以呼风唤雨的人,在东疆,他也算不得什么。再看将军似有不屑,你的话只说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是什么?”歪头看他,很想知道这人为啥卖关子。 盯着她,邺无渊想了想,随后道:“和郡王的确是想当面向我赔罪,只不过,他的赔罪摆的排场特别大,邀请我前往湘南。” 一听这话,阮泱泱也跟着眨了眨眼睛,发丝落在了眼皮上,她从披风里把手伸出来,将那根发丝拨走,随后她就笑了。 “将军,和郡王府,是不是有没出嫁的小姐啊。”笑盈盈,她的笑是由内而外,真的开心。 邺无渊始终在盯着她,随着她说完话,眼神儿明显冷了几分。 阮泱泱却是不以为意,她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点点头,“将军不想去就算了,不过,堂堂的郡王亲自设下宴席给你赔罪,想必还是很好看的。”当然了,如果这和郡王除了好色之外毛病不大,家中的小姐又比较有趣的话,见一见可以嘛。 唉,这邺无渊的终身大事,还当真是全国上下都知道,那么多人惦记呢。 作为一个有权有钱有颜有军队的‘大龄’未婚男,找个媳妇儿这么困难,怕是所有人都难以理解。 其实阮泱泱这个时候倒是不难理解他了,只是不太理解住在皇宫里的那一位,那么热心,怎么就不给他钦点个媳妇儿呢?匪夷所思。 看她那高兴的样子,比天上掉下来一坨黄金还高兴。 邺无渊深吸口气,随后起身,本迈出去了两步要走,却又猛地停下了。 后退一步,他站在了阮泱泱身边,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朵。 他压低了声音说了些什么,阮泱泱的脸也在瞬间发白。 说完,他就走了。 阮泱泱坐在那儿盯着一处,缓缓的咬住了嘴唇。 “小姐,这床得换了,断了一条腿,怎么也不能用了。只不过,这床也不老旧啊,哪儿这么容易就坏了,看来还是将军力气太大了。”小棠把拿着那断了的腿儿,小脸儿上都是诧异,这得多大的力气,能把这么粗的腿儿给弄折了。 阮泱泱的眼睛缓缓的转过去,“会有人来换的,放这儿就行了。” “小姐,你的脸色可不太好。”小梨走过来,微微歪头看着阮泱泱包裹在乱发之下的脸,真不如刚刚红润。 深吸口气,阮泱泱摇头,“没什么,饿了。近在咫尺的罗生门就在眼前,探索还是过门不入,选择都在我个人。别人的罗生门我或许会感兴趣,但我的,我就不想探究了。我可不想成为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在一次又一次推着大石往山顶走的路上,力竭而死。这样挺好,糊涂事儿糊涂人。” “小姐,你说啥呢?”小梨都惊了,她这忽然之间,像没魂儿了似得自言自语,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事儿,就是没睡好,脑子糊涂。”摇了摇头,起身,开始整理自己。 更衣,洗漱,看似一切正常,脑子里却一直在回响着刚刚邺无渊的话,就像是魔咒,重复一遍又一遍,以至于脑子里都有回音了。 “个坏犊子!”擦脸,她小声的咒骂了一句,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这个小坏犊子在她耳边说,好好想一想梦游那晚都做过啥,想不起来他就要外传了! 个混蛋! 开始威胁起她了,不尊老。 大营一切如常,队伍出营回营,邺无渊没有要回香城,摆明了是不想搭理湘南过来的那帮人。 这种打着诚挚赔罪名号,其实是想套成亲属关联的行为,虽说有点儿弱智吧,但阮泱泱认为,先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嘛。 只不过,显然邺无渊很讨厌这种行为,一个郡王的面子他根本不想给。 阮泱泱在这个时候也承认了自己这个‘长辈’的无力,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她就没有打压逼迫他的能力。 若不然,她非得押着他去和人家相亲不可。 在这营地游玩儿,她是真的来游玩儿的,邺无渊没再搭理她,林将军却是有空了就带她在营地转悠。 有时会看营地练兵,小棠和小梨看的热血沸腾,一副很想去试试的模样。果然,会一些三脚猫,心理层面上就和阮泱泱不一样。 几天后,一个很冷的阴雨天,从天上掉落下来的雨好像落地都要成冰了一样,这种季节下雨,就是这个温度。 也就是在这天,柯醉玥出现在了军营,她大概是在隔壁邺无渊的主帐里汇报完了自己的任务,然后就来了阮泱泱这儿。 看到了柯醉玥,阮泱泱就想起了自己制作的那些香,之后也笑了。 落座,喝了口热茶,柯醉玥先朝着阮泱泱点了点头,“阮小姐的手艺还是相当厉害的,效果很好。我抓到了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用他试了几种香。明明一个彪悍的大汉,试了那种让他浑身没劲儿的香,他就真的瘫在床上,浑身上下好像连骨头都化成了水似得。” “这无聊的人做无聊的事儿,得到了预料之中的效果,心里头还是挺高兴的。”所以,这也算是这个世界里那些没有休闲娱乐无聊到爆炸的人消遣的一种方式。而且很显著的,她也在其中感受到了乐趣。 “这么多年来,我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有一些,的确是会做一些看似很无聊的事情,但那也只是外人所见,他们自己乐在其中。就如拂羽,他很忙,有时连觉都没得睡。但是,他又有一个众所周知很特别的癖好,沉香。”柯醉玥说着,面上倒是几分笑意。 “沉香?这兴趣也可说高雅。”比她在书上看到的那些不着调的无聊人无聊事,拂羽绝对算得上高雅了。 “他迷沉香成痴,在盛都的宅子里,有满满一屋子的沉香,都是他这么多年搜罗来的。平日里,他那宅子可没人敢进,我都从未去过,好像也只有将军见识过了。”那一屋子沉香,值钱。 “对了,这些日子也没再见拂羽公子和诸葛先生,上次我们中招致幻,我还想问问拂羽公子,可回忆起什么破绽来呢。”反正这么多次她回忆那晚的事儿,没有破绽,就是她‘亲身经历’,她去了夜店,撒钱包了鸭鸭,一掷千金。 柯醉玥的柳眉动了动,之后微微倾身,“倒是这段时间,我好像听说了一件事儿。” 阮泱泱仔细看她,也倾身靠近了些,柯醉玥虽是冷冷淡淡的,不过这会儿的眼神儿瞧着却是有点儿三八。 “好像听说,拂羽的下半身出了点儿问题,不太灵活了。”柯醉玥的用词还算谨慎的,她本就不是多嘴的人。不过,这会儿却真的只是八卦,一个人八卦似乎没什么意思,和别人一起才更乐呵。 “因为那一晚?不是那夜霜草粉末对男人这方面有影响,就是魏小墨临走时还对他做了什么。”转念一想,阮泱泱心中一动,后者的可能性很大啊。 兴许,魏小墨就是太讨厌拂羽了,不止给他弄了个幻境出来,还多做了点儿别的。 “似乎根据诸葛闲的判断,应当是那个魏小墨给他下了药。”柯醉玥点点头,冷淡的脸上也有笑意。单不说平时她和拂羽关系怎么样,只是他们做事风格不同,自然性格作风等等也不同,在某些方面,柯醉玥的确看不惯。可也看不惯而已,不影响她看笑话。 阮泱泱轻轻摇头,“要说这小妖精也的确是下手稳准狠,拂羽公子被打击的不轻吧。”这男人嘛,初始的尊严来自于下半身。下半身都不行了,尊严去一半儿。后日再急躁灰心,那么所剩的尊严会再去掉一半儿。 “嗯,前日遇到了他,整张脸上都是心烦。不过,我估计他现在也在找魏小墨,找到了,会扒掉她一层皮。”柯醉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一举一动都带着干脆利落。 “要说这魏小墨也有本事,湘南的和郡王在找她,如今拂羽公子也在找她。怕是,她之前还惹着了不少人,也亏得跑得快,否则肯定早就身首异处了。”说起来,阮泱泱也是佩服的。这样一个集天地凝萃的小妖精,祸害了多少人。 “反正这一次,是他的私事,即便是寻到了魏小墨的踪迹,我也不会出手相帮。当然了,主子也势必不会插手。不过,阮小姐倒是对魏小墨好似别有看法。如若想救她的话,你可以提前与主子知会一声。有主子的命令在,拂羽再恨,也不敢真要了魏小墨的命。”柯醉玥还是能看出来的,其实同理,她也觉得魏小墨这样的姑娘太少见了。这么多年来,她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胆子像她那么大又诡诈的,屈指可数。 许是同为女子吧,觉得颇为不易。 阮泱泱却是摇了摇头,“有句话叫做,出来混迟早都要还。她惹的事,能惹得起,也得平得起,我就不参合了。” 而且相信这么多年魏小墨没少干这种事儿,她若真敢冒头来,指不定多少受害人冒出来呢。 但,这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阮泱泱也没打算多管闲事,总的来说,她更想看热闹。 立于旁观者的角度,戏必然更好看。 一连在大营待了七八天,无聊的阮泱泱连这营地每日练兵,军营周边巡逻队的换防时间都搞清楚了。两国停战,其实也是一件有利于天下和平人类和谐的好事,最起码每日在视线里来回的兵将,不用担心可能明日就没了性命。 当然了,其实军营之中并不是很枯燥,也有乐子,可也仅限于男人。 这军营里啊,有分队出去‘公休’的机会,每一次出去一个小队,五十人。 一个小队一个小队的轮换着,几乎每个小队两个月就能轮上一次。 公休出营找乐子嘛,完全公费,钱邺无渊出,虽是有限额,可也数目不少,足够一个小队挥霍了。 阮泱泱就想啊,邺无渊是真有钱,不体现在他每月的俸禄上,因为他的俸禄都在她手里呢,每月是直接送到将军府的。 除此之外,他肯定还有许多许多,那俸禄,完全就是九牛一毛,他都可以不正眼看的。 至于是公款还是私人钱财,就不知道了,即便是公款,到了这东疆,也就都是他的了。 终于,拂羽来了营地,这也是阮泱泱自从听说他下半身不行了之后,第一次瞧见他。 那么远远一看,从他的面色就瞧得出,尽管一如既往的金光闪闪,只是轻松的表面下是阴沉,慑人的阴沉。 果然啊,男人的尊严来自下半身,她那时还给估计了一半儿,但现在一看,完全占据三分之二。 失去了这三分之二的尊严,他真是煞气腾腾,好像随时都会去杀人一样。 阮泱泱缓缓地摇了摇头,缓步的走了过去。 这也是自那日那坏犊子‘威胁’她之后,第一回这样不避讳的碰面,之前碰见了,阮泱泱就自动的转眼不搭理他了。 倒也不是怕了他的威胁,而是得让他知道,她不在乎,他若想宣扬,就宣扬出去好了。 拂羽在向邺无渊汇报什么,阮泱泱在距离两步时停下,视线也落在了拂羽身上。 其实她倒是挺想仔细的研究研究他的,研究一下他的内心,如此一个有能力有智谋的人,只因为下半身的问题就压抑不住眉眼间的阴沉,或许他比看起来的要脆弱的多。 也或许,这下半身的问题,比她之前在书面上看到的之于男人还要重要的多的多。 人的心理,真真是复杂。 “阮小姐。”看到了阮泱泱,拂羽也拱手作揖,表面的风度和礼仪依然到位,他看起来好像还是那个拂羽公子。 “万事起于心,过了自己心里那一道,就什么问题都不成问题了。”阮泱泱说道,拂羽倒是面色一沉。 不过,她下一刻就看向了邺无渊,“所以,将军想宣扬就宣扬吧,我还是没想起来。你宣扬了,也正好让我知道知道,自己梦游都干了啥。” 她一转眼,好似刚刚的第一段话都是说给邺无渊听的。但实则,她就是说给拂羽听的。 有些东西,别人给予不了自己帮助,只能自己帮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过程可能会很难,但也并非不是一件完成不了的事。 她经历了如此诡异难理解的事情,也是自己给自己疏导,最后也都接受了。 邺无渊转眼看着她,阳光之下,他的脸真的是好看的很。忽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冷锋,不把他当做一把出鞘必饮血的利剑,他真真是赏心悦目。大好年华,风华正茂。 “想不起来,我可以先告诉你。待你听过了,我再宣扬出去不迟。”邺无渊就那么说,音调无起伏,但话说起来还是气人的。 拂羽站在那儿听着,他一瞬就明白了,然后就笑了。刚刚一直带着的阴沉,也随着笑意而消失。 看别人的笑话,的确是比较有意思。 “好,那你说吧,我听着。作为一个长辈,如若我做了无礼的事情,我也依然会向你道歉赔罪。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圣人尚且如此,我就更不必说了。”仰脸看他,阮泱泱一字一句皆如先生训诫。眼眸黑白分明,恍若星辰。如此明眸皓齿,那双眼睛里好似倒映了一切,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有。 邺无渊的嘴角动了动,拂羽站在那儿看着他,都猜到他内心里肯定气的抽筋。 笑出声,拂羽叹口气,“阮小姐,你听说过这世上有这样一种人么?这种人啊,心枯!枯的谁也钻不进心里去,同时也什么都看不见。在下比较同情这想往心枯之人心里头钻的人,估计得需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了。能占据其心底一分,都是运气好。”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嘿,这心头的燥郁果然消褪不少,天都变蓝了。 拂羽一席话,摆明了说给自己听。 阮泱泱微微扬起下颌,桃花一般的唇动了动,“这拂羽公子其实灵的很,他看得很准。”以前,她的老师就说过她心枯。 这样的人,有好处有坏处。好处就是,此生都不会被任何人所伤,心枯的厉害,不把任何人放心里。 但坏处就是,一个正常人能体会的,她可能此生都不会体会的到。 而且,再多的理论知识,研究范本,在她这里,都会差上那么一截,因为她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其实早有预见,她能够在盯上或认准一件事的时候,屏蔽周遭所有的一切,这就是一个体现。 邺无渊垂眸,几不可微的叹了口气,“和郡王又派人过来了,赖在香城不走,定要请我去湘南。我该去一趟,作为‘长辈’,你也应当去,尽一些‘长辈’的责任。” 忽然间的,他情绪有变,阮泱泱自然感觉得到。 点了点头,“好啊。我哪儿都没去过,像个土老帽。”转身,她也离开了。只不过,几分意兴阑珊。 心枯! 她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她的老师说的时候,她一笑而过。 只是,如今被拂羽这么一说,她反倒几分不太痛快。 具体为何不痛快,又找不出原因来。或许,她只是不想被人看穿吧。 那个世界,她没什么可惦念的。这个世界,对于所有出现过的人和发生过的事,她也只是仅有感触而已。 对已逝的老夫人,她的确是心存感激的,但也仅限于感激而已。毕竟,在她最迷茫的时候,老夫人一直待她很好很好。 老夫人去世,交给她这件事,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是以前她研究的课题,也让她能够继续有滋有味的活下去。 听说要去湘南,小棠和小梨开心不已,的确是没想到,离开了盛都,不止来了边关,还要去湘南。 而且,自从听邺无渊说过,这湘南人后背的胛骨和其他地方的人不一样,她们俩就特想亲眼瞧瞧,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启程之前,先是小棠随着亲卫回了一趟香城,取了阮泱泱的衣物以及其他用品,而且还带上了几本书。 阮泱泱觉得,邺无渊要去湘南,可未必是去看和郡王如何给自己赔罪的,他肯定有别的事儿。 他的时间和别人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分秒皆有用处,在这军营数日,她看的清清楚楚。 每日无数的事情向他报备,若没重要的事情,他哪有那美国时间千里迢迢的到湘南去。 到了启程之日,小棠和小梨先行拿着东西前往营地前方的队伍了,阮泱泱后一步出来,扭头就瞧见了站在主帐外的邺无渊。 视线从他的身上划了一圈儿,阮泱泱几不可微的扬眉,随后朝他走了过去。 “将军这一身朴素,莫不是,不与队伍一同上路?”摆明了就是便衣出行嘛。 “嗯。”颌首,的确如此。 “看来,湘南的确有点儿不同寻常。”都要他如此潜入了。 “队伍太过招摇,我要先一步进入湘南。想去么?”解释,下一刻又忽然问道。 “带着我,不会拖延你的进程?”与他同行,必然没那么舒坦。 “即便拖延了,也不会迁怒于你。”看出来了,她就是想听这句话。 果然,阮泱泱很快就点头了,“走吧。” 抿起的唇角微微上扬,邺无渊转身先行,步履生风。他没有朝着前营走,反而是走向了营地后方。 小棠和小梨不在身边,这好像还是第一回。 营地后方,早有换了便装的亲卫在等待,一共八人,各自牵了一匹马。还另有一匹高头大马,通体纯黑,四肢矫健。 这是战马,气势都和将军府庄园里养的大宛马不一样。之前邺无渊说得对,战马就是战马。 她不会骑马,这儿又没有马车,显然得和邺无渊共乘一骑。双臂环胸,阮泱泱歪头看了会儿那匹马,也没说什么。 “启程吧。”邺无渊牵过缰绳,随后看向她。 伸高了手抓住马鞍,一脚踩着马镫,身体用力,阮泱泱就上去了。 侧坐在马鞍前端,微微有些不稳,双腿悬空,没有安全感,但她也知道自己掉不下去。 倒是没想到她不用帮忙就上去了,邺无渊几分意外。 一瞧他那小眼神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是不会骑马,但好歹也见过多次别人骑马。”所以说,她若是想学,绝对能学会。 邺无渊没说什么,随后翻身跃上马背,他的动作要更利落。 稳坐于她身后,他身上的气息也笼罩过来,虽冷,但安全感尤甚。 侧坐在那儿,几分拥挤,阮泱泱扭头看着他,笑了,“听说我这种坐法儿是淑女的坐法儿,你看我现在,是淑女么?” 微微垂眸,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他连她细嫩皮肤下的红润都看得到,艳若桃花。 “淑女。就是如若这马跑起来,你这淑女可能会被甩下去。”一拽缰绳,马儿调头,阮泱泱也立即抬手扣住了他抓着缰绳的手臂。 抓的很紧,指节泛白。 “那之前,我肯定要把你也带下去。”小声嘟囔,阮泱泱看着前路,眼睛倒是发亮。 邺无渊没言语,身前的人却是不知他在笑,因为她的话,从某种方面上来说,很动听。 队伍从大营后方离开,先队伍一步出营进山,很快就将营地抛到了后方。 马儿跑起来虽是颠簸,但到底是战马,还是很稳的。身体与马儿奔跑时的动作频率好好协调一下,就能够很容易的稳住自己。 阮泱泱在极短的时间内抓住了精髓,腰背挺直,侧坐也相当稳。 邺无渊不时的看她一眼,本以为她会被颠簸的受不住了,谁想到她适应的这么快。 加快了速度,山林倒退,除却马蹄声一片寂静。因为她的到来,这营地方圆几里内,鸟都绝迹了。 “咱们从哪儿去湘南?”根据她之前所看的地图,从东疆去湘南,有些远。 “先去一趟香城。”身后的人回答她,说话时的气息都喷在了她耳朵上。 “为什么?”回香城的话,要浪费一些时间了。 “先进城给你伪装一下,你这样……”他说着说着就停了。 “我怎样?”没回头,阮泱泱知道他要说啥。这一队都是男人,而且穿的都挺朴素。她一个女人,衣裙又很昂贵,突兀。 然而,身后那人的回答却不是这样,他说,“太招人了。” 071、一而再再而三 回了香城,其他人倒是没进城,只是邺无渊与阮泱泱步行进入城内。七扭八拐的,他是十分轻车熟路的带着她到了一家成衣铺。 像这种城池,成衣铺仅有几家,上乘的料子仅仅二三种而已。 阮泱泱挑了两身男装,料子一般,和邺无渊身上的差不多。 他倒是有些不太同意似得,还挺仔细的摸了摸那料子,反正不是很满意。 阮泱泱歪头瞅着他,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将军有何高见?” 他转眼看向她,视线过多的在她的脸和脖颈处停留了片刻,“确定你穿这种料子,不会不舒服?” 他一说这话,明显站在后头的老板不爱听了,但又畏惧于他那一身冷锋,不敢多说话,可脸上的不乐意一览无遗。 “我又不是纸糊的,不会的。”她直接拿着就进了后边的屋子,邺无渊也走过去,不过站在了门口。 里间,阮泱泱把身上的衣裙解了下来,又解开中衣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内衣。改良过的,两侧腋下均有带子,原本为了方便穿脱,这会儿抽紧了,倒是堪比裹胸了。虽不是说一马平川,但也没那么扎眼了。 换上男装,又重新束发,对着这屋子里唯一的一面铜镜照了照,她觉着给自己脸上抹点灰会更好。也免得邺无渊这家伙嘴上无德,说她招人。 她倒是都想不通他哪儿来的形容词,她招人?他还是应当先照照镜子,穿啥都那么扎眼。 将自己的衣裙叠好,阮泱泱随后走出去,始终站在门口的人也转过身来。 “行不行?”微微歪头,束在脑后的发也随之倾斜,一副男人打扮,唇红齿白的,怎么瞧也是不像个男人。 邺无渊似乎也无奈,毕竟她本来就不是男人。 接过她手里的衣服,他转身走向柜台,与另一套男装放在一起包起来,顺便付了钱。 反正一身男装极为自在,不显眼的鸦青色,束着腰带,显得她单薄又轻灵。 没有全身镜,阮泱泱也觉得自己应当很像个书生之类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路过个什么破庙之类的地方,兴许就会碰见馋涎她美色的聂小倩。 一路心情尚好的往城外走,路上,阮泱泱忽然道:“也给我弄一匹马吧,看你驾驭了一路,我学会了。”和他共乘一骑不太方便。若是女装还好,她可侧坐。这一身男装,两个男人骑一匹马画风不对,再说她若侧坐,那看起来多娘娘腔。 “你确定?”倒是没想她忽然提这个要求,邺无渊一诧。 “嗯。”点头,她很确定。 没有再说什么,出了城,与城外的人会和后,邺无渊交代了一个亲卫,那亲卫就骑着马又进了城。 没等上一刻钟,亲卫就回来了,自己骑着马,手上还牵了一匹。 那是一匹枣红马,不似这些战马高大矫健,瞧着很是温顺。而且,它额上坠着齐头帘,鬃毛修的特别好。 一看那齐头帘,阮泱泱就笑了,要说邺无渊的记性真是好。 枣红马到了眼前,阮泱泱走过去抓住了缰绳,先歪头看了看它的眼睛,又抬手摸了摸它的头,性情温顺,和将军府的大宛马有的比。 邺无渊就站在她身后,摆明了不是很放心。 阮泱泱也没管他,片刻后,扣住马鞍,踩着马镫,就上了马背。 独自驾驭,她这绝对是头一遭,但不代表没经验,毕竟刚刚一路已经见识过了。 扯着缰绳控制马儿的方向,双腿轻夹马腹,它果然向前走了。 笑起来,阮泱泱扭头看向邺无渊,“将军,咱们走吧。” 见她一身轻松,邺无渊也稍稍放下了心,跃上自己的马,启程上路。 这马儿的速度无法和他们比,那是战马,跑起来跟飞一样。 不过,他们倒是默契的配合她的速度,不算太快,但也绝对比马车快,沿着官道,朝着湘南进发。 邺无渊始终在她一侧,他不时的看她一眼,真的是担心她会不稳,或是害怕。 但显然,他多虑了。她的确有些小心翼翼,可表情是轻松的。有模有样,不管持缰绳的姿态还是适时悬起身体的时机,都跟他一样。她刚刚说这一路上学会了骑马,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阮泱泱以前害怕骑马,不是害怕马,而是害怕掉下来之后会疼。总的来说,她怕的是疼。 大概是因为有一个好老师,眼睛学会了,就觉得好像也没那么轻易会掉下马。 官道平坦,马儿跑的顺,后面尘烟飞扬,也不知有没有银蹄白踏烟的风采。 按照这个速度,会落下后面的队伍很长,他们应当会比后面的队伍少用一半的时间先进入湘南。 在初初进入湘南地界时,那种湿热就浸漫天地间,好像连脚下的土地都在往上蒸腾着湿湿的热气,连马儿都不习惯起来。 比马儿更不习惯的是阮泱泱,她畏热,更不喜欢这种湿湿的热,一时间让她觉得身体里的水分好像忽然变多了,使得她都不敢再喝水了。 湘南属丘陵风貌,没有特别特别高的山,但就是这种不高的山地连绵无际,期间还有不少的村镇夹杂在其中。若单纯论风景而言,还是不错的。 不过,有句话叫做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也就是说,在这种地方,若不熟悉,最好不要妄动,平静之下隐藏的就是危险。 这一路骑马,阮泱泱的脊背腰臀有些受不住,好在进入湘南后速度就慢了下来,游游荡荡的,好像是来游玩的。 总体来说,这一路的体验不错,她没有从马背上掉下来过,邺无渊始终在她身侧,心理上的安全感上升,她驾驭的就更轻松了。 唯一的不足就是,蓦一时会有长翅膀的忽然出现,虽不至于扑到她面前吧,可也总是将她吓一跳。 这个时候,就看出亲卫的能力来了,他们也不知随身带着什么暗器。但凡有鸟出现,暗器就飞出去,那些长翅膀的瞬间毙命。 阮泱泱都觉得自己成了鸟类杀手,虽然她始终没有主动出手过。 这湘南富裕,许多在北方培植不了的瓜果都是湘南的特产。以前在将军府,包括宫中的赏赐,还有吕长山送过去的瓜果,都产自这湘南。 有的佃农这生意做的很大,沿途就能看到,一人多高的篱笆圈出去很远很远,里面还有恶犬,看守的人也不少。 马儿踢踢踏踏,阮泱泱的视线也一直在那些园子里,连续几天赶路,也没休息太久,她看起来精神还是不错的。 “这种地方,给些钱,我们就能进去。只不过,瓜果还未成熟,不会好吃的。”一直在她身侧的邺无渊自然瞧见她的视线,可以说一路来,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到了。 “馋涎欲滴还不至于,我就是想啊,千钟栗,黄金屋,宝马香车,红桃碧柳,都不及眼前所见来的生动。在这个地方,亲眼见它们开花结果,悟道升仙也指日可待了。”转过脸来看他,阮泱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看起来像是在玩笑,但又满载一种谁也抓不住的游离之感。她的大脑她的心,完全由她自己所掌控,谁也别想扎进去参合分毫。 “经营这种园子并不简单,栽种,插扦,修枝,防虫,剪花,收果。步骤繁复,需要时时刻刻的看守,不能离人。”邺无渊也没问她是不是真的有向往空门的那个想法,只是和她盘起了经营果园的事情,而且头头是道。 阮泱泱的确是震惊了,“将军知道的好多啊。” 面上无太多情绪浮动,他只是说,“如果真想试试,待得空闲了,就在这湘南买一块地,供你经营。” 他说的话,和他本人这个形象不太符合,也可以说,他的大方和纵容,超出了阮泱泱的想象。 “的确有兴致。不过,还是有个先决条件,待有空闲了再说不迟。”主要是这个地方太湿热了,她畏热,有点儿不适应。 队伍终于进了城,不过却不是和郡王所在的阳州城,算是邻居吧,这是小阳城。听起来像是依附在阳州城的城池,但是也很大。居住人口不少,算得上繁荣吧,不过穷人也很多。 除却主城区,房屋建筑街道较为干净,就是这来来往往的人穿着差距很大,有的车马小轿出行,有的衣着褴褛,贫富差距明显。 进了城,就都不再骑马而行了,阮泱泱的齐头帘枣红马被亲卫牵着,她和邺无渊并肩前行,环视着进入视线之中的一切。 “这湘南的贫富差距很大啊,富裕的人大概是堆金积玉,肥马轻裘。这穷苦人,贫无置锥,囊空如洗。一般来说,这种环境里,可乘之机也特别多。”一身男儿装扮,她却显得过于纤弱了些。唇红齿白,眉目庄雅,偶尔一瞥几许妩媚。 “看出什么了?”她这一番话,可不是闲极无聊。 “我觉得这座城市,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肯定无比黑暗。甚至,堕落,荒糜。”这是这座城给她的感觉,并非是因为湿热的环境,而是这来来往往的人。 邺无渊没有再说什么,她的感觉,很准。 队伍在这城中的一家客栈停留,整个客栈被包了下来。环境尚可,其实再好的地方,因为湿热的环境,也都显得不怎么高端了。 当然了,这是对阮泱泱而言,毕竟她畏热。 选了个通风较好的房间,门窗都打开,细微的风不时的穿堂而过,她就站在窗户那儿等着吹风,可惜这风少的可怜。 呼吸时,都觉得吸入的空气有点儿粘腻,又几分闷热,像是马上要来一场大雨似得。 她微微倾身,趴在窗台上,看着这下面的街道,来往的行人。都穿着衣服呢,不然她也想看看,这湘南人后背的胛骨,到底和别处的人有什么区别。 蓦地,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裙的高挑女子进入视线当中,长裙样式简单料子却很是华丽,再加上那标准又扎眼的身形,走路时不屑于天下的姿态,这么一看阮泱泱就觉得眼熟。 只不过,她头上扣着一个斗笠,面部还坠下来一片薄纱,看不见样貌。 即便是看不见脸,她也是相当吸引人,但凡擦肩而过的,没有不回顾的。 看着她,缓缓的走到这楼下的位置,阮泱泱就弯起了嘴角,真不知是山水有相逢的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大卫这么大,居然在这儿碰上了。 就算没看见她的脸,阮泱泱也知道她是谁,如此孽障,这世间只此一枚。老天大概也没那么多闲心,再造出第二个来为祸人间。 她走到这楼下,就停下了脚步,明显先往一楼的大门里看了看,没什么发现,她就抬头往上看。 隔着薄纱,正好瞧见了从窗子那儿探出身来的人,下一刻她就立即朝着阮泱泱招手,甚至开心的还跳了一下。 阮泱泱动也不动,就是那么看着她,她是一路找到这儿来的,或许在他们进城时,就被她给瞧见了。 见阮泱泱不给回应,那小妖精一手掀开了遮在面前的薄纱,露出那张遇神杀神,遇佛屠佛的脸来,孽障啊。 “泱姐姐,是我呀!”他还招手,大概是见阮泱泱不理会,她还更乐了,招手招的更欢。 淡淡的伸出一只手,朝她晃了晃两指,算是打招呼了。 “泱姐姐,你快下来,我带你去看好玩儿的。”她继续招手跳脚,大概是因为开心吧,妖气更甚。 “太累了,不想去。而且,你的上一个受害人正在满大卫找你呢,你确定不去躲躲?”这小妖精胆子是真大,这种时候还到处乱窜,看到她和邺无渊出现,不躲反而找上门来了。 “泱姐姐,真的有乐子,快下来。”魏小墨还在坚持,看阮泱泱不为所动,她放下面前的薄纱,就要进这客栈来。 “等着。”无奈,阮泱泱呵斥了一声,随后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刚走出房间,正好隔壁的房门打开,邺无渊换了一身衣服,虽还是一袭朴素的长衫,但怎么瞧都是玉树临风。 “拂羽正在找她。”邺无渊就在她隔壁,阮泱泱说话的声音,还有楼下那跳脚的魏小墨,他自然都听到看到了。 “所以,你要把她抓起来吗?”阮泱泱问,心中疑惑并不耽搁她欣赏‘美景’,邺无渊这模样,朴素又华丽,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若不想,就算了。”邺无渊倒是顺着她。 “反正我不是很在意魏小墨临走时对我做的事儿,反倒是让我有其他的收获。再说,也没对我有多大的影响,就是梦游了而已。其他的呢,就是她和拂羽公子的个人恩怨了,我认为外人不要参与的好。”再说,她还真想看看,小妖精和拂羽谁更胜一筹呢。 “她要带去你看热闹,毕竟这里不是香城,人生地不熟,你不能单独随她去。若是不想有太多人跟着,我随你去吧。”邺无渊不再讨论魏小墨,而且也没阻止她出去,只是表明为了安全考虑,得有人跟随保护她。 说真的,邺无渊会这么宽容,甚至善解人意,很超乎阮泱泱的想象。 即便再猴精儿,骨子里浸再多的‘毒’,他也算是天之骄子吧。会孤高,会固执,会说一不二,谁想到已宽容至此? 点了点头,阮泱泱没反对。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门口那儿,魏小墨顶着个斗笠站着,这楼下的亲卫正堵在门口那儿,不确定下不下手呢。 阮泱泱和邺无渊下来,亲卫就让开了。 迈出客栈的大门,阮泱泱抬手揪着小妖精的衣袖把她往外扯,她比自己高,但也不妨碍她的行动。 “我们来了湘南,你也来了,说吧,是不是这一路跟踪我们呢?”看了看她身上穿着的裙子,这种颜色干净而素雅,很不错。 “泱姐姐,你这可冤枉我了。我来小阳城七八天了,看热闹的。”魏小墨反手抓住阮泱泱的衣袖,隔着斗笠上的薄纱上下的看了看她的打扮,都瞧见薄纱后她忽然发亮的眼睛。 “你说的热闹最好是真热闹,否则我就把你的行踪泄露给你的受害人。”甩开她的手,黏黏糊糊的,一点儿没变。 “那个叫拂羽的是不是废了?让他对我动手动脚,这只是一点点教训,再有下回,可没这么便宜了。”魏小墨继续抓阮泱泱的衣袖,然后扯着她往前走,显然心情大好。 “你真把他给废了?”被她牵着走,阮泱泱微微皱眉。 “半年吧,这半年他的‘小二哥’都不会醒过来的。”魏小墨扬着头,还算厚道。 闻言,阮泱泱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两步远的邺无渊,他也听到了,可以告诉拂羽一声,免得他整日阴沉。 不过,魏小墨也是有意思,邺无渊那么明显一目标,她就愣像看不见似得。 沿着街道走,他们这三个人还是比较扎眼的,主要是魏小墨的装束。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家成衣布庄,魏小墨脚下一转,就直接拽着阮泱泱跳了进去。 这小妖精想起什么就做什么,看见阮泱泱穿着一身男装,她也要买一身男装来。 挑了一身和阮泱泱身上差不多的鸦青色长衫,甩了银子就自动的进了这布庄后屋去换了。 站在门口,阮泱泱几不可微的摇头,“这孽障在城里七八日了,想必这地儿她摸得差不多了。将军,你对哪儿感兴趣,我不妨帮你打听打听。” 邺无渊就站在她身旁,他也没看别处,始终在微微侧目盯着她看。 忽然遇见魏小墨,其实也看不出她开心或是不开心,这一路来,她情绪一直如此。 “藏香楼。”邺无渊说了三个字,就是他进入小阳城的目的。 点了点头,“明白。”套话嘛,很简单。 等了片刻,那进入后室换衣服的人出来了,她这么一走出来,阮泱泱都愣了。 男人装扮,墨发束起,如此模样,可当真比女子装扮时更为祸人间。 魏小墨的步态带着那么一股嚣张,同时也妖,她瞧着是一如既往的朝着阮泱泱走过来,但又大不一样。 径直的走到阮泱泱面前,她甩了下头,那束在头顶的墨发也随之一甩,说她是孽障毫不为过。 阮泱泱缓缓地眯起眼睛,就那么微微仰头看着她,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有点儿迷惑。 抬手,她没有任何迟疑的摸上了她的脖子,拇指在她的咽喉处用力的按压抚摸了下,按得魏小墨立即干呕。 一把抓住阮泱泱的手,她皱起眉头很是不乐意,“泱姐姐,你做什么?” 抽回自己的手,阮泱泱弯起眉眼,“看你风采非凡,我忽然觉得,你可男可女。” 魏小墨摸着自己的脖颈,听她说完她就笑了,“这么说,我若是男儿身,泱姐姐还有其他打算?” 没理她这话茬儿,阮泱泱转身先走出了布庄。 无意间和邺无渊的视线对上,他正在以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儿盯着她。 “怎么了?”他什么眼神儿? “摸出什么了?”他问,刚刚阮泱泱一出手,他就知道她怀疑什么,怀疑魏小墨不是女人。其实,他心内也有一样的怀疑。 “平滑,没有喉结。”她小声说,而后又眯起眼睛,“你若怀疑,我就找机会把她衣服扒了。” 她十分认真的说了这句话,邺无渊倒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抿起的唇微扬。 魏小墨换了一身男装,斗笠也不戴了,但这么一走在街上,阮泱泱觉得还不如戴了斗笠时那怪模样呢。 太扎眼了。 忽然想起邺无渊说她招人,但和这孽障比起来,完全小巫见大巫,这才真叫招人。 但凡往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甚至连驴马家畜好像都在看她。 天地凝萃的妖物,有这个效力,也不算太奇怪。 这魏小墨扬言要带着阮泱泱去看热闹,这热闹不是城里,反而是城外。 小阳城西门外是萃山,过了萃山再十八里,那就是阳州城了。 萃山上,有一古刹,规模很大,占据半个萃山。 若论占地面积,堪比盛都的崇国寺。但,名气肯定不如崇国寺,那毕竟是国寺,每年皇帝都去的。 这座古刹叫做大隐寺,出了城往萃山的方向看,就能瞧见那本就不算太高的萃山山顶上金光闪闪的卧佛。 卧佛半身隐在树木葱郁之中,半身应在蓝天白云之下,如此气候,这萃山却好似钟灵毓秀。 纯靠步行,也走不了多久,而且来往的路上人还不少呢。 魏小墨和阮泱泱走在前,她看起来真是很开心,像是那做了好事就止不住想让大人知道的小孩子。 阮泱泱倒也配合她,不紧不慢的前行。 “这做了男人的装扮,似乎走哪儿都方便。好不容易来一次湘南,这小阳城又如此繁华,不全部逛一遍,还真可惜了这身装扮。”双手负后,阮泱泱这姿态完全是学邺无渊,他平时没事儿就愿意这样,比较有范儿。 “在这城里七八日,好玩的不好玩的去处我都去过。泱姐姐,你想去哪儿玩儿?”说起玩儿,魏小墨显然更深谙此道。 “我对这儿又不熟,我哪儿知道有什么好玩儿的去处?你说说。”斜睨她一眼,阮泱泱觉得这小妖精是个玩乐的祖宗。 “这湘南人啊,会做生意。玩乐的场子都在一处,不分家。要说这小阳城里最高的玩乐地儿,有三家。莳花馆,小且精;藏香楼,应有尽有;还有一处叫雅阁,这城里文人聚集最多之地。”魏小墨知道的果然多,张口即来。 “这玩乐嘛,自然得去那应有尽有之处。”阮泱泱仔细的想了想,如是道。 “成,待得看完了这儿的笑话,咱就去藏香楼。”魏小墨立即答应,小菜一碟嘛。 阮泱泱相信一直在后面距离他们两步远的邺无渊肯定听到了,他若还想有知道的,她就接着在魏小墨这儿套话。 不过,他始终没表示,哪怕期间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一直到了萃山下,就是前往这大隐寺山门的台阶,不似崇国寺那台阶那么长。大概是因为萃山不高吧,这湘南地势如此,也找不到更高的山了。 倒是这大隐寺的山门有些威严,这样一个古刹,规模如此大,想必那些信奉的善信没少出资。 往山上走,也没花费太多时间,就进了山门。 摆明了魏小墨对这大隐寺轻车熟路,像她家后院似得,带领着阮泱泱穿过诸多的大殿,闻着香火味儿,最后来到了寺中僧人所居的禅院。 禅院有很多,根据在寺中的身份,僧人们居住的禅院规格也是不一样的。 很容易找到了规格最好的那一片禅院,估摸着必然是这大隐寺的住持才有资格居住的地方。 绕到了禅院后方,魏小墨微微压低了身体,领着阮泱泱就朝着一个禅院摸了过去。 她是真的轻车熟路,直接摸到了那禅房的后墙,转身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阮泱泱,她抬手朝着房顶比了比,意思明显,得上去。 阮泱泱微微皱眉,她这非得跑到这儿来看热闹,摆明了捉弄戏耍的是个和尚。也不知是哪位倒霉的和尚惹着了她,接下来要出现何种‘惨剧’。 尤其是见识过了拂羽的‘惨剧’,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但和尚不一样啊,人家又不需要纾解。 转过头,她看了看两三米开外站在一棵树下的邺无渊,他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闹腾’,也不打算过来看热闹,好像起到的只是给她定心的作用。 似乎无论她闹到什么程度,他都给撑腰。 也由此,阮泱泱就这么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看戏的心情更轻松了。 收回视线,阮泱泱看向魏小墨,又扫了扫上方,是问她该怎么上去。 魏小墨却是笑的妖气四溢,尤其她做了男人的装扮,那股妖气就更甚了。 她抓住了阮泱泱的手腕,另一手打了几个手势。看的分明,她是叫她不要用力,一切都随着她来,会安全的把她带到上面去。 点了点头,之后就觉得这身体被拖拽着悬空起来,她轻而易举的被魏小墨给带到了房顶上。 落在房顶,踩在瓦片上,魏小墨落脚时无声,阮泱泱胜在体重轻且始终没挣扎,也安稳的上了房顶。 魏小墨拽着她继续往上走,找准了某个位置,她就蹲了下来。 阮泱泱也蹲下,看着魏小墨,她极具玩乐精神,在玩儿的时候,绝对全情投入。从她的表情就看得出,全心全意的沉浸其中。 看着她拆瓦片,这湘南又不冷,房顶几层瓦片叠加,没有再添加防寒措施,所以待她有技巧的将瓦片一一拆开,就看到内室了。 阮泱泱微微歪头往里看,这禅房里的香火在往外飘,闻着有一股甜丝丝的味儿,和刚刚走进大隐寺时闻到的香不太一样。 魏小墨扯着她的手腕给她指示方向,让她看她要搞的那个人。 继续倾身去看,禅房里,果然有个和尚盘膝坐在蒲团上打坐。从这个方向看不见面貌,可是这和尚身上的僧衣眼熟啊,又和大隐寺的僧人穿的僧衣不一样。 这青色的僧衣,别具一格,出尘而净雅。 眸子一动,阮泱泱扭头看向就在她旁边的魏小墨,无声的开口,“元息。” 倒是没想到她一下子就说准了,魏小墨还愣了下,点头,证明她说对了。 在香城第一次碰见魏小墨那次,她就抱着人家元息高僧的大腿鬼哭狼嚎跟祖坟被刨了似得,人家不鸟她。敢情这孽障真记仇呢,跑到小阳城来,或许是因为这个元息高僧。 只不过,他不是东夷的高僧嘛,那次在盛都崇国寺是请去讲经的,那这会儿出现在大隐寺,莫非还是被请来讲经的。 跑到这房顶来,阮泱泱一时还没太清楚魏小墨到底搞了什么鬼,继续往下面看,忽然发现那元息动了。 他好像忽然之间就变得没力气起来,身体朝着一边歪斜过去,单手撑着地榻。 好像在极为费力的呼吸着,身体也在颤抖。 阮泱泱几不可微的扬眉,这小妖精什么时候下手的?刚刚从上来开始,她除了揭开了瓦片就什么都没做。 那就是她之前在这禅房里做了什么,果然啊,孽障就是孽障。 好半晌,那元息就那么撑着身体,一直在颤抖。 不过,他蓦地还是撑起一口气的,摇摇晃晃的起身,挪腾着移到了佛龛前。 颤着手折断了燃着的香,这段的部分插进了香灰里,又转身费力的挪到桌前。 桌子上有一个包袱,他边往下坠边解开包袱,从折叠起来的僧衣下拿出一个瓷瓶来。也不知里头是啥,他砰的坐在地上,勉强的打开瓷瓶,把里面的东西都倒进了嘴里。 从看见他折断了那几根香开始,阮泱泱就不再呼吸了,明显问题出在那香上,魏小墨搞的鬼。 元息就那么躺在了地上,闭着眼睛,他本就无比洁净,恍若佛莲,祥和清雅。 这会儿仰面朝上,阮泱泱也看清了他的脸,此时被某种难耐的情绪所浸染,一时间在他脸上呈现出两种极致的反差,圣洁与,却能轻易让人的心狠狠一震。 转开视线,阮泱泱憋不住了,扭头朝着一侧深呼吸了一下。或许就是因为这一呼吸,这胸肺间也跟着一热。 魏小墨还在那儿看,不过又好像和她之前的设计有出入,她此时略显焦躁。 抬头看了看天,她微微皱眉,之后快速的把瓦片重新都放了回去。 “泱姐姐,我安排的人没来,我得去看看。今儿,说什么我也得坏了这秃驴的道行。”事情果然是不顺,她可是安排了一个女人的,花了大价钱从城里雇佣的一个风尘女。 阮泱泱扭头看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皆是严厉。蓦地,她抬脚在她腿上踢了一下,“你又给人下药。下了就下了,你自己吃了解药,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刚刚在那儿,我可是吸了好几口。” 她这么一说,小妖精一诧,之后就笑了,笑的那个好看。 “泱姐姐,我没吃解药。而是,我很早之前就服过断离草,解百毒。刚刚太兴奋了,把你给忘了。那香啊,叫逍遥酥,效果你也瞧见了。你要实在难受,我给你想想法子?”她笑的可是无比妖孽,一口一个泱姐姐,但摆明了在看笑话。 阮泱泱不解恨的又给了她一脚,“用你想法子?我要下去。”只是有点儿热而已,自从进了湘南,她一直都热,这会儿更热罢了。 魏小墨嘻嘻笑,“我倒是忘了,这下面还有个能解馋的呢。”话落,她就抓着阮泱泱的手腕,迈出去一步,就跃了起来。 轻飘飘的落地,阮泱泱站稳了之后,就反手扣住她的手臂,接连踢了她好几脚。 她闪躲着,边躲边笑,开心的很。 跟以前教训某些个顽皮至极的熊孩子没差别,阮泱泱出了气就放手了,懒得搭理她,然后转身朝着邺无渊走了过去。 魏小墨还惦记着自己雇佣的那个风尘女呢,被松开,她就跳着离开找人去了。 邺无渊始终都站在树下,看着她走过来,他也缓缓的敛去了眼底的笑意。能看见她撒泼,极为不易。 “禅房里是那个东夷的元息高僧,这小妖精,没完没了了。”也转身靠在树干上,她抬手在自己的脸颊旁扇风,热。 “在香城碰到时,他们应当是要回东夷的。不过,他们并没有出关,关口那里没有报备过。本以为是寻了其他捷径,看来是根本就没走。”邺无渊的眸子紧缩了下,语调却是一如既往。 “正因为没走,就被记仇的魏小墨给盯上了。要说她找人的本领比拂羽大啊,远在湘南都被她找到了。”顺便,还做了一番计划,要戏耍人家,坏人家道行。 邺无渊转眼看向她,刚要说什么,却缓缓的眯起眼眸,“你的脸怎么了?” “怎么了?”还在扇风,她的手落在自己脸上,有些热。 “红。”细嫩的皮肤下,鲜艳的桃花一样的红,莹莹两片,妩媚娇艳。 她还偏偏仰脸看着他微张着唇,唇就更红彤彤了,随着呼吸都是热气。 “那孽障搞的鬼,在元息的禅房里燃了什么逍遥酥,一听就是下流货。我在房顶上时吸了几口,现在有点儿热,应当没什么大事。”主要是她看到了元息发作的样子,完全无自主能力了。她没有,只是热,所以不严重。 邺无渊深吸口气,形于外的不悦。 抬手,邺无渊用食指的指背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难受么?” “不难受。对了,刚刚你不是听到魏小墨说藏香楼了嘛,她估计没少去玩儿。你是想怎么进去?若是大大方方的进去玩儿,跟着魏小墨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她是个玩家子,到了玩乐的地方肯定吃得开,从她言语间就看得出来。 “是得潜进去,和郡王妃母家的兄弟是湘南总兵,近日就在小阳城,将藏香楼当成了家。”邺无渊告知他要去藏香楼的目的,是为了调查。 “那之前去香城请你来湘南的那位是?”记得那个就是和郡王妃的兄弟吧。 “那个是和郡王妃的幼弟,加上藏香楼的那位,与和郡王妃乃一母同胞。”他继续垂眸看着她,边解释,边再次抬手,用食指指背碰她的脸蛋儿。 还是热,还是红,红的艳,红的娇,以至于他给她解释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儿飘。 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碰了两下,她没说啥,他就又抬手碰。 接连碰了数次,阮泱泱终于皱眉,“没完没了了?”碰起来没完,莫不是这脸真红的不成样子了? 抬起两手捧住自己的脸,热,就是热,除此之外,她没别的不适。 072、双重标准 邺无渊放下了手,只是还盯着她的脸,从他的眼睛,就倒映出了她此时的模样。 桃李争春,都不及她此时的模样。 阮泱泱两手揪着自己的脸,能轻易的看出她不是很开心,一是看不见自己的脸什么模样,二是热让她觉得很烦躁。 本就畏热,这湘南气候她不适应。这会儿热更从身体里往外冒,这脸尤甚。 揪着脸蛋儿,阮泱泱看了一眼邺无渊,之后转过身去,面对别处。 “走吧,回城去想个法子。实在不行,用冰块降降温。”她都要把自己的脸蛋儿给揪下来了,邺无渊看不下去,抓住她的手腕。 “没事儿。你不是要去藏香楼么?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回城咱就去呗。”关键是,正好她一身男装,也想去那寻欢作乐之地瞧瞧。 能被魏小墨说是好去处,那么必然不差。 抓着她手腕,邺无渊垂眸看着她,随后颌首,“好。” 他这人,宽容起来,简直让人刮目相看匪夷所思。 她提这种要求,他居然也不反驳一下,痛快的就答应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这种宽容和纵容,也算作是尊老了吧。 任他扯着自己走,来时的路他记得清楚,走时没碰见任何人。 阮泱泱还是热,一手被他扯着,另一手给自己的脸扇风,不时的揪扯一把,或许是因为热,她都没觉得疼。 一直走出了这片禅院所在的地方,这才碰见来往的善信和僧人。 阮泱泱也不得不把头低下,任邺无渊抓着她手腕,她慢他一步走在他身后,让他给自己遮挡着点儿。 怎么说也是一身男人打扮,就是不想招摇。她不知道自己这脸什么模样,但看邺无渊的眼神儿就知道了,肯定极其扎眼。 所以,能躲则躲。 两个人一直如同寻常善信一样,走到了大隐寺的山门处,也没瞧见魏小墨的影子。 阮泱泱停下脚步,邺无渊也自动的停了,转过身看她的脸蛋儿,还是那么红。 “别看我。”扫了他一眼,阮泱泱挣出自己的手,然后转过身背对他。两个‘男人’大眼对小眼的,这山门处过往的人也不少,更扎眼。 “现在还只是热么?”她背对自己,也抵不住他问话。她的脸太红了,娇艳的惊人。 “嗯。”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她也没像那个元息似得颤抖不停,所以也放心了。 “回城还是找大夫瞧瞧,以免留下祸患。”邺无渊继续道,不是很放心。 阮泱泱没吱声,她抬手摸着自己的脸,热乎乎的像发烧了似得。 又等了一会儿,魏小墨终于出现了,她若是没有一脸不高兴,那就更完美了。 一身男人装扮,让她看起来就更有灵气了,妖和灵的组合,天下无双。 “看来你的计划今儿是要泡汤了,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城。你若想继续,我们就先撤了。”阮泱泱两手捂着脸,一边扭头看他。气鼓鼓的,一瞧就是计划出岔子了。 果然,魏小墨哼了一声,“下回老子就多雇佣几个风尘女,一个出事端,还有第二个第三个顶上去。”就是她雇佣的风尘女出岔子了,进了这大隐寺碰见她恩客了。好嘛,只顾着‘旧情’了,把雇佣她到这儿来的正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当然了,打乱了她魏小墨的好事,不管是那风尘女还是她那恩客,都别想好过。 无话可说,阮泱泱转过身走出山门,沿着台阶往下走,魏小墨几步追上来,非得弯腰扭头看她的脸。 “别说,泱姐姐你这小脸儿还挺好看!按理说,不管吸了多少逍遥酥都会觉得热,热成你这艳若桃花的,却是独一份。我瞧瞧我瞧瞧。”说着,她两步先下台阶,转身堵在阮泱泱面前,非得仔细看她脸。 “赶紧走,看什么看。”推她一把,阮泱泱随后绕过她,快步的往山下走。 大概是因为接近傍晚了,这萃山上开始有鸟叫,瘆人。 一路回城,这魏小墨好像忘了在大隐寺计划失败的事儿了,围着阮泱泱转圈儿,一个劲儿的盯她的脸看。 一直说阮泱泱吸了逍遥酥之后的反应太奇特,绝无仅有。她可是多次用这玩意儿害人,程度轻重皆有,唯独没见过脸红成这样的。而且,红的不吓人,反而娇艳的很。 魏小墨有时说话是神神精精,不过真拍马屁阿谀奉承时,那也绝对不落于人后,拍的人舒服着呢。 夸赞阮泱泱的红脸蛋儿,吹捧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两个人走在前,闹闹腾腾,当然了,大部分是魏小墨在闹腾。 后面两步的距离外,邺无渊始终与她们同速,看着那个绕着阮泱泱的身影,他的眼眸几许冷意。 终于回了城,天色也暗了下来,沿街两侧的商铺开始亮灯,寻常人家也燃了烛火,这小阳城的夜晚自然及不上盛都,可也算是别具一格。 回了城,阮泱泱就要去藏香楼,魏小墨自然二话不说,开路。 湘南的夜生活和别处不一样,就如之前魏小墨所说,玩乐之地,都在一处。也就是说,吃喝玩乐都可以在一个地方都解决了,简而言之‘一条龙’。 藏香楼,大,满,多,全。 还未到地方呢,进了这条街,远远地就看到那挂着的大灯笼了,那个大,那个耀眼。 而且,来玩儿的人真多啊,熙熙攘攘,热闹的像赶大集。 藏香楼门前迎宾的可不是姑娘,而是各个样貌清秀的小少年。 走近了,阮泱泱也看清楚了,不由弯起嘴角,这地方,玩儿的果然齐全。 魏小墨扶着阮泱泱的一只手,跟搀扶老佛爷似得,边往藏香楼里走边跟她说这里头好玩儿的东西。 只要有钱,这儿就是天堂。 进了藏香楼,自有门口迎宾的少年在前引路,这藏香楼的大厅富丽堂皇,进门就能瞧见高台上跳高难度舞蹈的小姑娘们。年纪不大,基本功扎实,露出半截白花花的小腰,身体扭着难度系数极高的姿势。从高处坠下来的红色纱幔都成了道具,有两个姑娘用纱幔缠着自己,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但凡路过的客人,有看的高兴的就往高台上扔钱,噼里啪啦作响。 魏小墨对这里极熟,不去楼上,而是直接要去后苑。 给那带路的少年甩了钱,少年就听话的在前带路。后苑更是高雅之地,且很贵,沿着回廊走,路过诸多单独辟出来的小院儿,尽是吃喝玩乐之声。 嘻嘻哈哈,男男女女,什么声儿都有,生意真好啊。 少年引着他们进了一个无人的小院儿,灯火幽幽,气氛旖旎。 邺无渊始终跟在后面,这会儿他倒是像保镖似得。再说,有魏小墨这妖物在,反倒是阮泱泱和邺无渊都不太引人注意了。 小院儿里可不清雅,除却中央的鹅卵石小路,两侧皆是莹莹绿草,半指高,修剪的极为平整。 魏小墨扶着阮泱泱进了房间,她随后就勾勾手指,叫那少年过来,兀自吩咐。 阮泱泱则好好环视了一圈这房间,面积不小,而且道具好多啊。 有一个台子,显然是专门用来表演的,那摆在两侧的东西可是花哨。 都是玩乐之物,从极美的绶带鸟尾羽,到带着细刺的铁链子,应有尽有。 供客人饮酒用餐的是一方很宽的横榻,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几,眼下那上面只放着茶具,却是很精美的白瓷,这种品相的,价值不菲。 这另一侧还有一个内室,隔着一扇云雨画的屏风。那屏风上的人物画的极好,栩栩如生,虽是下流,却不猥琐。用另一种心态观赏的话,这就是艺术品。 阮泱泱看了一圈儿,之后就扭头看向了邺无渊,他始终沉默不语。 “到了这种地方,人的警惕心都下降了。你若想出去转转,成功几率很高。”不说别的,就是这里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少年占大多数。他们年纪不大,长得又都不错。而邺无渊也长得好看,也年轻,他出没,不突兀。 “不急。”邺无渊微微摇头,随后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带到横榻上坐下。 他就站在她面前,垂眸盯着她的脸看。 “还很红么?我现在,没那么热了。”自从进了城之后,她身上那股热劲儿就缓下来了。 “红,倒是好一些了。只是……”说着,他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让她头抬高,他盯着她的脸蛋儿看,眸子也微微眯了起来。 一看他表情,阮泱泱就皱眉了,“到底怎么了?”说着,一边抬手想摸摸。 控制住她乱抓的手,邺无渊微微摇头,“你还是不要乱抓的好,这脸蛋儿上莹莹两簇,冒出了些小小的红点儿,痒么?”说着,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她脸蛋儿上点了点。 “还好。”不说的话,似乎没啥感觉。但他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儿痒了。 “千万别抓,若是一会儿发痒,必须得找个大夫给你瞧瞧了。”那莹莹两簇,挂在脸蛋儿上,倒是另有风情。 “是,得令。”应答,阮泱泱又忽然笑了,笑自己‘毛病多’。从在大隐寺开始,她就出现各种问题,吸了cui情的香,反应都和别人不一样。 她这么一笑,捏着她下巴的邺无渊却顿了一下。放开了手,他站直身体转眼看向别处。那莹莹两簇红疙瘩,再加上她笑起来的样子,笑的他一时神魂颠倒。 魏小墨交代完,晃晃悠悠的走进来,在横榻另一侧坐下,向后一仰,妖气四溢,却又能轻易迷掉人的三魂七魄。 “不知先玩儿些什么?”也放松身体,出城一趟,走的她两条腿发酸。 “自然是,先用晚膳。”魏小墨眯着眼睛,她什么都没做,就那么靠着,仅仅靠一个表情,就晃得人眼花缭乱。 孽障就是孽障。 是啊,的确是该用晚膳了。 邺无渊旋身在靠近阮泱泱那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他不再说话,看似没有存在感,但实则,存在感极强。 魏小墨妖气盛,但他冷锋更甚,阮泱泱处于中央位置,感受更为深切。再则,邺无渊若是笑起来,那必然会力压魏小墨的妖气一筹。可惜,他不笑啊。 处于如此粉墨风尘之地,就更想欣赏妖气和魔气PK了。 清淡的晚膳被漂亮的少年送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少年。那两个少年托着的托盘可不是饭菜,而是酒壶。 两个托盘里,细长的酒壶共计十几个。每个酒壶上配置一个酒杯,精巧,奢侈。 淡淡的看着少年们把托盘上的东西一一摆在桌几上,阮泱泱的视线越过桌几,看向对面的魏小墨。 她还靠在那儿呢,一只手压在脑后,另一手伸出点了点那些酒壶。 她的手细长,女装男装皆不突兀。尤其她此时那姿态,那动作,那神情,真是雌雄皆宜。就她此时的模样,完全让人忽略性别。 “我不喝酒。”三个少年退下,阮泱泱随手提起一把红瓷的酒壶来,里面的酒不多。 她此话一出,邺无渊倒是放心了,她体质特别,的确不宜饮酒,毕竟根本不知喝了酒之后,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我也不喝。泱姐姐,来到这地儿不品酒多可惜。不过,谁说不喝酒就不能品酒了?我教你个品酒的法子,闻。”说着,她坐起身,直接就在桌子对面盘膝而坐,一副要和阮泱泱坐而论道的模样。 一看她架势,阮泱泱也扬了扬眉,亦盘膝而坐,就想看看她如何表演。 魏小墨倒酒,每一个酒壶里都倒出一杯来,之后就把酒壶随手撇到了一边儿。 十几个小酒杯在桌几一侧排排站,里面的酒颜色各不相同,有的素白,有的澄澈,有的淡绿,有的青黄。 酒气飘散,占据了呼吸,不只是一种酒,混合一处,这酒气就有一种让人熏熏然的感觉。但其实,挺香的,不烈,绝非那种粗做的劣酒。 挽起衣袖,魏小墨笑着看阮泱泱,拿起一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这酒啊,味儿淡,米香重,黄黍酿造,入口绵滑。头一天即便喝的酩酊大醉,翌日也绝不会头疼欲裂。”话落,她又闻了闻,之后转手递给了阮泱泱,要她试试、。 这闻闻味儿,能闻出香型,何种粮食酿造,宿醉之后是否头疼都能知道。依阮泱泱看,她不是酒鬼,但肯定以前没少用人做试验,专门喝酒给她玩耍。 拿着酒杯,阮泱泱闻了闻,说实话,酒味儿是挺淡的,略有些甜丝丝。 但,其他的,她还真闻不出来。 就在这时,房间门口有人出现。扭头看过去,是今日一同进城的亲卫。 他们都换了衣服,衣服样式颜色与这藏香楼里的少年差不多,虽他们长得不如那些少年漂亮,可也称得上一表人才。 他们到了,邺无渊也站起了身,走到阮泱泱身边,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酒杯,“尽情玩儿,若脸蛋儿上的疙瘩发痒了,也不要抓,找个大夫来看看。” 仰脸看着他,阮泱泱点了点头,“你去忙吧。”倒是想说让他小心,不过,魏小墨在这儿呢,她脑袋瓜聪明,哪句话说的不对,她就能猜得出深意来。 邺无渊动了动唇角,最后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亲卫跟随他一同离开,不过却留下来了两个。 那两个亲卫走进房间,在阮泱泱后方站定,摆明了保镖的干活。 “阮小姐。”一个亲卫发声,抬手在衣服里拿出一个钱袋来,满满当当。 看了看,阮泱泱就笑了,“看来,我今晚如何挥霍,你们将军都不会心疼啊。成,你拿着吧,今晚你的任务就是付钱。” 这大侄儿虽是个猴儿精,有时是个坏犊子,但该‘孝顺’的时候,还是蛮‘孝顺’的嘛。 不错! 出了小院儿,邺无渊的面色就彻底冷了下来,“拂羽进城了么?” “回将军,明日小阳城城门打开时,拂羽公子就能进城。”亲卫回答,干脆利落。 “派个人去城门口迎他,叫他必须尽快将魏小墨带走。”沿着回廊前行,邺无渊冷声如刀。 “是。”这回,魏小墨若是落到了拂羽的手里,怕是……。毕竟,他正恨着呢。 这藏香楼真得很大,尤其是后苑这些单独的院落,寻欢作乐之处,错落复杂,不熟悉这内部,与迷宫无异。 除却这些院落,再往后头走,那就是赌场,这个时候那儿的声音最大,人声鼎沸。 邺无渊与亲卫在其中行走,速度极快,而且轻易的避开了来往的人。 终于,在这后苑的其中一个院子里,寻到了此次的目标。 潜伏探查,这对于邺无渊来说,轻而易举。 屏息凝气,在那闹哄哄的房间里,寻到不同的交谈声,邺无渊的眉峰也随之缓缓蹙起。 这边,他在行带有危险的正事,那边,阮泱泱却真真是在‘花天酒地’。 魏小墨的‘品酒’方式与众不同,阮泱泱学习着,短时间内真‘品’出门道来了。 一番品酒,吃了些东西,魏小墨就要带阮泱泱玩儿别的,兴致高昂。 她是个玩家子,玩的精,玩的深。甚至,阮泱泱真的很佩服她的玩乐精神,玩的时候心无旁骛。 脸蛋儿上那莹莹两簇红疙瘩终于开始发威了,痒。 不过,阮泱泱倒是没说,显然她若是说了,身后的两个‘保镖’非得把她拖走去看大夫。 下一项玩乐,是魏小墨上回来玩过的。她来到这小阳城七八天,有一半的时间宿在藏香楼,莳花馆,和雅阁。另一半时间就潜伏在大隐寺,做计划坑元息。 无聊的人做起无聊的事儿来,那是极其认真。 第二项玩乐是在院子里进行的,少年将院子里所有的灯笼都点亮了,院子里灯火通明。 接下来,就进来五六个只穿着透明中裤裹着红兜兜的小姑娘,年纪都不大,身子纤细,光着脚在草地上蹦跳着,像一个个小精灵。 这会儿要玩儿的,是捶丸。但显然,这捶丸并非正常玩儿法。 阮泱泱和魏小墨手执球杖,球杖属鹰嘴,要击的也的确是赘木制成的球,四五个散落在草地上,这一片场地就是这场玩乐的天地。 用球杖随意的击球,往哪个方向捶都成,重点是看那些小姑娘们了,她们要在球出去的瞬间扑过去。扑过去后,要眼疾手快的跳到球要滚的方向,她们会立即卧倒在地,将柔软纤细的身体蜷成一个圈儿,把那正好滚过去的球圈在怀中。 当然了,这也是有规矩的,跳过去要迅速,要好看,要轻灵。甚至侧卧倒在草地上的时候,身体也要变成一个标准的圆圈。 那球要正好被夹在肚脐眼儿的位置,若错了位,那可就不行了。 但凡出错,小姑娘可是要被惩罚的,惩罚就各种各样了,完全看客人是什么要求。当然了,这种雅且贵的玩乐,也不会有太凶残的惩罚,可绝对都很下流。 魏小墨会玩儿,很轻易的就将阮泱泱带入了其中,其他的都不想了,尽情玩乐。 两个亲卫始终站在阮泱泱身后两三步远,尽保护之责,同时也在看她们玩乐。 玩乐也未必是醉生梦死,这种干干净净又有趣的玩儿法,可比醉生梦死有意思多了。 邺无渊的潜伏调查结束,那时已经过了半夜了,他没有返回,而是直接去了临近后方赌场的一个小院儿。 赌场里太吵了,所以这个小院儿很少有客人,这会儿小院门口的灯笼亮着,显然是有客人了。 邺无渊走进去,身后亲卫跟随。进入房间,这里的摆设都大同小异,唯独色彩不同。 房间里仅有一人,一身华彩,靠坐在横榻上,面色几许阴沉。 见邺无渊进来,他立即站起身,笑容重新挂在了脸上,“主子。” “还说你会在明早城门打开时进城,提前了一个半时辰,你是真着急啊。”邺无渊走到横榻另一侧坐下,甩了下长衫下摆。这个动作随意,可,风采非凡。 拂羽重新坐下,隔着横榻中央的桌几看着邺无渊,“下午主子的话一到,在下就赶紧赶来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乃至以后,在下都以主子马首是瞻。命在下向东,绝不向西。” “废话少说,现在她们玩儿的正开心呢,待明日她们分开,你再将魏小墨带走。私下里进行,别让泱儿看到你。”邺无渊却是根本不为他的马屁所动,淡淡交代。 “唉,我家主子一片丹心啊。”拂羽没什么正形的倚靠着,似笑非笑。 邺无渊却根本不理会他,盯着一处,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主子,用宵夜吧。在下下午从阳州城赶回来,可是一口东西都没来得及吃呢。”虽扛得住饿,可到了这种地方,不吃喝简直可惜。 他是否吃喝,邺无渊自然不管,只要他不误事,随他做什么。 很快的,还是漂亮的少年将宵夜送了过来,大概是因为拂羽一身‘我很有钱’‘我很有风度’的无声信号,使得那少年靠的他特别近。 随着往桌几上摆放宵夜,少年的膝盖也不时的碰一下拂羽的腿,无论笑容还是眼波,撩人的很。又不是特别的直白下流,大概是因为年纪不大,做起这些来,还真真迷人的很。 拂羽一直笑容满面的,随着那少年做完事,也没见他留自己,便只能稍显可惜的退下离开了。 “宵夜不错,人也不错。”拂羽摇了摇头,叹道。 邺无渊扫了他一眼,嫌弃反感之情可是溢于言表,刚刚那少年的小动作他都看到了。 一看邺无渊那表情,拂羽笑的更大声,“我家主子是享受不了。唯一能享受的,又偏偏近情情怯。” “闭嘴!”邺无渊眸子极冷,呵斥。 一般来说,他这种眼神儿,这种语气,都会被吓一跳。偏偏拂羽不怕,笑的更欢了。 慢悠悠的吃喝,拂羽的用饭速度,倒是能和阮泱泱媲美。当然了,阮泱泱享受的程度,肯定是比不上拂羽,他瞧着真像是在品。 这饭还没用完呢,站在外面的亲卫快步走了进来,“将军,阮小姐和魏小墨去赌场了。” 一听这话,拂羽先放下了银箸,“哎呦,这二位什么玩乐都不放过啊。”那赌场里可不平静,什么人都有。 “你们几个进去,在暗处盯着。”邺无渊倒是没有太多意外,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什么都想玩玩也是正常的。 重要的是安全,这里头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担心她吃亏。 “是。”亲卫领命,便快步离开了。一直在外面的亲卫,也匆匆的走出小院儿前往赌场。 拂羽啧啧的叹着,“唉,忽然想起来,大概三年前吧,在金陵的万城,在下在那赌场里大杀四方。整整杀了半个月,赌场里吃赌场里睡。然后,就被主子你亲自去逮出来了,打的在下鼻骨都断了。主子临去时,还特意‘贴心’的把诸葛闲带去了。这若不是诸葛闲手艺好,在下这鼻子说不准时至今日还是歪的。哎?主子,用不用在下把诸葛闲赶紧接来啊。阮小姐娇滴滴的,这若是被打的鼻骨断了,得赶紧把诸葛闲派上去。”调子奇怪,摆明了就是在笑邺无渊。 在邺无渊手底下的人,其实什么都会,只是,不能沉迷。 但凡沉迷,就等着被收拾吧,他自己就是个例子啊。 而且,正是因为他被邺无渊给收拾了,倒是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往后这么多年来,还真没人敢沉迷了。 淡淡的扫了一眼阴阳怪气的拂羽,邺无渊随后站起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走了出去。 拂羽连连摇头,也起身笑着跟上去,他倒是想瞧瞧,邺无渊这心尖尖上的宝贝是怎么闹腾的。 藏香楼的赌场,是最大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装修亦是富丽堂皇,所见之处,均是纸醉金迷。 那些赌徒赌棍真是满头大汗,随着喊叫,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倒是庄家悠然的很,与那些赌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赌桌之上,赢也未必一直赢,输也未必一直输,但庄家必定是永远赢的那一个。 在人群之中前行,不时的避让开那些因为输钱而暴躁的赌徒,很快的,便在里面一棵巨大的珊瑚树周边,看到了亲卫的影子。 而里面的一张赌桌四周,围了一圈儿人,和外面的赌桌不一样,在这个赌桌上玩儿的,看起来都很有钱。也不似那般吵嚷,反倒挺安静。庄家在说话,声音悠闲。 没有走近,邺无渊与拂羽在靠近珊瑚树的地方停下,一眼就看到了那在赌钱的阮泱泱。 看见了她,也就看到了魏小墨,魏小墨就贴在阮泱泱身边,下巴还搁在她的肩膀上,眼睛盯着牌桌,在她耳边小声的说话。 阮泱泱始终笑模样,她面前堆着一堆筹码,这玩意儿叫大眼儿。何为大眼儿,铁制圆币,中间通开圆形的圈儿,像圆圆的眼睛。 这铁制圆币两面图案不一样,一为天,一为地,天眼地眼全开,为的是赌徒讨彩头,又俗称大眼儿。 一眼看见魏小墨那男装打扮,拂羽就皱起了眉峰,“这魏小墨……可男可女啊。” “在香城与她混了数日,她是男是女,你就没察觉?”邺无渊双手负后,始终看着阮泱泱,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脸蛋儿上那莹莹两簇红疙瘩,随着她笑,娇俏的很。 “在下又不是那登徒子。”虽说,有过那幻境,幻境里魏小墨就是女人,且是个完美到和他想象中一样的女人。可,那是幻境,不是真的。 “她是男是女,待把她带走,你研究清楚了。若是个男人……”邺无渊继续说着,声线亦如既往,没起伏,没感情。 “明白,若是个男人,这下半身就得和这美丽的脸分离了。”拂羽明白的很。这若是个男人,和阮泱泱贴的这么近,用脚趾头也想得出身边这位得恨成什么样子。 073、纵容 上了赌桌,阮泱泱起初是不懂规则的。不过,身边有魏小墨这个全能玩家在,很快就顺手了。 当然了,最初几个回合是输的,所幸邺无渊‘孝敬’的钱不少,够她在这赌场里挥霍了。 之后,魏小墨不玩了,就在她身边给她支招儿。 她的眼睛特别灵,耳力也不凡,注意力在那庄家的手上,十次里有九次都是正确的。 阮泱泱自然也不只是玩儿,魏小墨这技能她很是想研究明白,自然也在跟着琢磨。 不过,她的耳力不如那小妖精,猜错的次数也较多。 其他玩家看起来也只是消遣,和外面那些赌徒不一样,所以总的来说,不管输赢,这一桌还是相当和谐的。 大概是全情投入,这脸蛋儿上的痒也已经忽略了。肩头上坠着个‘重物’,扒拉了两次她还黏上来,阮泱泱也就顾不上了。 庄家停手之后,阮泱泱自己先猜测预估一番,随后微微扭头看向把下巴搁置在她肩膀上的魏小墨,无声的问她。 魏小墨脸上始终带着笑,这两个人一身男装,又都长得漂亮的很,靠在一起,那画风可不只是独特,让人看着也沉醉。 阮泱泱转过脸来,魏小墨就微微转头凑近她耳朵说话。听她说完,阮泱泱再下注。 算得上配合默契,但也的确很是开心。同桌的玩家也会抱怨,不过皆属玩笑性质,输钱给这么漂亮的两个人,甭管男女,也算一乐事。 这赌,的确是容易上瘾,而且玩着玩着,阮泱泱发觉无论如何也是庄家赚钱。每一局庄家都会抽取乞头,输赢皆取,他们稳赚不赔。这闹哄哄的一晚上,他们可是赚不少。 总的来说,傻得就是来这里赌钱的人了。可是,又分何种傻。 诸如他们这一桌来消遣的,那绝对是不在乎输赢,比较有钱。玩的就是个开心,不计较那么许多。 如外面那些赌徒赌棍,就是傻的彻底了。他们抱着的是靠赌而暴富,基本上这种心理,急躁焦虑,而结果大多都是输的惨。从这里出去,很少有赢得腰包鼓鼓,保留下进来时的本钱就不错了。 在这赌桌上时间过得特别快,天都亮了,这里依旧如火如荼。四周的窗子都拉着帘子,在这里也根本察觉不出天是否放亮了。 外面还在吵嚷,闹闹哄哄,基本上这赌场只在下午时会安静下来,待得夜华初上,就又开始了纸醉金迷的一天。 不玩了,是因为饿了,阮泱泱把魏小墨推开,站直身体,看了看桌子上堆积的大眼儿。只是比最初多了三分之一罢了,这一晚熬得,也没赢太多。 不过,赢不赢的阮泱泱倒是没那么执着,玩乐嘛,体验的还是个过程。 和同桌的玩家告辞,阮泱泱和魏小墨走出来,身后随着那两个亲卫,他们俩可至始至终都跟在她身后。 说着话呢,便看到了站在珊瑚树下的邺无渊,也不知他站在那儿多久了,倒是挺拔如松,可比那珊瑚树好看多了。 看到他,阮泱泱就笑了,“是不是天都亮了?耽误你时间了。”根据她一直保持的十分良好的生物钟来看,这会儿就是天亮了。 “嗯,天亮了。”邺无渊走过来,垂眸看着她,视线落在她的脸蛋儿上。 那些红疙瘩倒是也没发展的太大,和昨晚他离开时差不多,莹莹两簇,盘踞在她的脸蛋儿上,娇俏艳丽。 大概这世上,脸上生了红疙瘩最迷人的,也就是她了。 “咱们走吧。”她在这儿赌钱,他也没说不行,更没表现出不高兴。反而不知站在这儿等了她多久,匪夷所思。 邺无渊与她同行,并且从始至终也没看走在另一侧的魏小墨一眼,尽管她一路走,招惹来了不少目光。 走出赌场,天果然亮了,这湘南的夜晚比白日能稍稍凉爽些,可在阮泱泱看来还是湿乎乎的。 在赌场里头赌钱,精神力过于集中,脸上的疙瘩不怎么样。这会儿出来,再觉得湿热,好嘛,那些小疙瘩又开始痒起来了。 忍着不用手去抓,她的心情却也明显不如刚刚在赌场里头好了,双手负后,学着邺无渊的姿态,也是变相的控制住自己的手。 往外走,其余结账等等事情都有亲卫在做,这藏香楼里服务的少年依旧敬业。阮泱泱玩了一晚,都觉得自己身上一股怪味儿,倒是这些少年仍旧香喷喷的。 顺着台阶走下来,阮泱泱不由的晃了晃脖子,这吃喝玩乐也是体力活。 “累了吧?回客栈休息,今晚若还想玩儿,就抓紧时间休息。”邺无渊侧目看她,熬夜熬得,她眼睛都有点儿红了。 “你还真支持我!”阮泱泱无言以对,分明听他这语气不是那么回事儿吧,个小样儿倒是挺真诚。 邺无渊眼底浮起清浅的笑意,“难得有兴致,想玩儿便玩儿。” “信了你的邪。”小声嘟囔,阮泱泱觉得他是说反话,只不过这家伙猴儿精猴儿精的,看她昨晚玩的高兴,也不说她不想听的话。 往客栈走,魏小墨也一直跟着,她瞧着精神头倒是还算好,就走在阮泱泱身边,一副跟屁虫的样子。 终于返回了客栈,阮泱泱上楼,魏小墨也跟着。 “你去隔壁。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有事问你。”阮泱泱打算问问她那夜霜草粉末的事儿,她是如何提取淬炼出来的。 被分到隔壁,魏小墨不是很开心,不过看阮泱泱不耐烦,她也不争辩了,就进了右侧的客房。 阮泱泱左侧的客房是邺无渊的,他站在那儿没有走动,只是在看着她们。 “先不要睡觉,用过了早膳再休息。如若可以的话,一会儿让大夫来给你瞧瞧,你若信不过,就把诸葛闲叫来。”她扭头看过来,邺无渊也适时的开口。这会儿,他的叮嘱倒是有了几分命令的意思。 “那就先叫大夫来瞧瞧吧,若治不好,再劳烦诸葛先生不迟。”人家诸葛闲那么有名的神医,又不是她私人医生,总是叫人家跑来跑去的。 她听话的答应了,邺无渊也微微颌首。 在房间洗漱了一番,之后早膳就送上来了,阮泱泱开着门窗,让这屋子里通通风,实在是湿热的厉害。 细嚼慢咽的,倒是隔壁一直没声儿,那魏小墨进去就关上了房门,好像睡着了。 待她用完早膳,大夫就来了,邺无渊亲自带着那大夫进了阮泱泱的房间。 这大夫个头不高,还挺瘦小,先是给阮泱泱诊脉,之后站在她面前给她看脸。 阮泱泱其实也一直在看他,大概是因为这大夫比较瘦吧,身上的衣服又不是很宽松,那后背处的胛骨还真有些明显。 好半晌,这老大夫才开口,说是问题不大。过几天便能消下去,当然了,如果真的很痒,可以用这湘南特有的红油果蜜擦一擦,能解痒。 这老大夫的药铺里就有红油果蜜,不过此时没带,亲卫就随着他回去取药。 阮泱泱是真的有些痒,虽是困倦,但也还是想等那药取回来,擦一擦再休息。 坐在桌边喝水,在赌场‘疯狂’了那么长时间,一口水都没喝。那时也不觉得渴,这会儿倒是想喝水。可转念一想又不该多喝,这地儿湿热,身体里水分多了就流汗,更难受。 她坐在那儿盯着那水杯运气,因为熬夜眼睛有点儿红吧,但运气时那劲儿还挺大,眼睛贼亮。 坐在一边,邺无渊就那么看着她,抿起的唇也微微弯了起来。 “昨晚玩了那么久,可觉得有意思?”问她,他也微微歪头,更仔细的看她的脸。 “赌钱很有意思,不过,最有意思的是那庄家掷骰子的手法。我昨晚盯了许久,有门道。但,显然是天长日久练出来的,非一日之功。我认为,他们在掷骰子的时候,基本上是想掷出什么就掷出什么,是可控的,并非随意随机。”转眼看他,说起这事儿来,阮泱泱倒是也不跟那水杯运气了。 邺无渊轻轻颌首,许是因为收敛了身上那股凌厉的冷锋,他此时瞧着很柔和。无论是眼睛,还是整体的气息,都偏柔和。 以至于跟他聊这些不正经的事情,也没丝毫的压力。 “的确,庄家掷骰子都是经过训练的。有一些高手,会十分轻易又不会被别人所察觉的控制骰子。”阮泱泱的观察是没错的,她也只是昨晚初次玩儿,就能观察到庄家的手法有问题,也说明她并没有沉迷,真的就是在玩儿。并且,眼力非常好。 “所以,那一张赌桌上,运气再好的人也无法保证自己始终赢。但是,庄家可以,庄家始终都在赢。若有机会,我倒是想试试做庄家。”掌控一个赌桌上的人的运气,比较有意思。 “若真有兴趣,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小阳城的事已经处理完,从香城来的队伍也快到了,我们这两日就得离开,赶往阳州城。这种玩乐之所,阳州城也不少。”邺无渊的声音放的轻,是告诉她不能在小阳城待太久。 他这样,阮泱泱也不由笑了,单手撑着自己的头,“你还真支持我‘事业’。”和他这样一个外表看起来如此‘正经’的人讨论赌钱,他还支持,这大侄儿真是和以前她的认知里大不一样。 这人啊,的确就得相处,这样才能看到一些不为人知的。 尤其是这猴精儿隐藏的深,就更得费心力挖掘了。 “难得开心。在盛都,你自是不可能这般肆无忌惮,毕竟有很多眼睛在盯着。”于邺无渊来说,此时的阮泱泱和他之前所以为的也不一样。 缓缓的眨眼,阮泱泱轻轻地叹口气,邺无渊算是说对了。在盛都,她的确不可能跑到赌场里去玩儿。 即便是自我放纵,可也得顾着将军府的颜面。她深知老夫人的作风,虽说和其他权贵高门的当家主母行事作风有差别,可到底还是归属于这个时代。 脸面是极为重要的,不是自己的脸面,而是整个家的脸面。 如此说来,邺无渊倒是个奇葩了,她看似胡天胡地的行为,他都支持。 等着亲卫取红油果蜜回来,阮泱泱坐在那儿,和邺无渊说着话时,眼睛却是有些沉重。 她起初还能坚持,但也不知什么时候,眼睛合上,就再没力气睁开了。 单手撑着头,也缓缓的松软下来,变成了趴伏在桌子上。手垫在脸下,闭着眼睛,脸蛋儿上莹莹两簇,红唇微微弯着,像两片桃花。 邺无渊微微歪头看着她,这回是真的笑了。 上一刻还说着话呢,下一刻闭上眼睛就睁不开了,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样子有多憨。 抬手,以两指轻轻地捏开几根散在她颊边的发丝,指尖碰到了她的脸,她也没什么感觉。 看得出她是真累了,玩儿了一夜,这会儿把她卖了都不知道。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取了药回来的亲卫走到门口,看到的就是邺无渊出神的样子。 放轻了脚步,无声的走进房间,将一个红色的圆形瓷瓶交到了邺无渊手中。 接过,邺无渊先打开看了看,这里面装着淡红色的液体,看起来滑溜溜的。 起身,他略小心的把睡着的阮泱泱抱起来,她软的跟一滩水没什么区别,任由他抱起,手臂软塌塌的坠下去,似乎把她揉搓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放到床上,脱下她的靴子,摆放好,她也没反应。 回到桌边将那红色的瓷瓶拿过来,他旋身在床边坐下,先将她的一只手拿过来,放在自己的膝上。 她的手和脸一样,白的没有瑕疵,纤细柔软。 沾取了些红油果蜜擦到她手背上,邺无渊担心她特殊的体质会受不了这药,若贸然的涂在脸上,起了反作用,她又得吃苦头了。 许是躺在了床上,她更舒服了,瞧着也更放松了。懒懒的,像小动物。 亲卫退出去之后,临走时把这房间的门也关上了。没过多久,就听到隔壁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最初动静不大,最后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地。 邺无渊不为所动,只是盯着阮泱泱,她睡得深,并没有被那重物砸地的声音吵到。 之后,外面走廊有来来回回走路的声音,很快就归于平静了。 这时,邺无渊也拿起了阮泱泱的手,涂抹了红油果蜜的手背没有不良的反应,除了那东西本身呈现的淡红色,让她的手背看起来像涂了胭脂似得。 仔细查看了一番,他这才动手往她脸蛋儿上涂。那些红疙瘩本就红,盘踞在她的脸蛋儿上。那红油果蜜涂在上头,真像给她上了胭脂。 两侧都涂了,邺无渊微微俯身,一手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的看她,不由笑。 她若醒着,瞧着自己这模样,非得气坏了不可。 这一觉,一直睡到夜华初上,阮泱泱也没想到自己睁开眼,天都黑了。 走廊里的光亮顺着门窗泄进来,她转身趴伏在床上,看着那幽幽光亮愣神了好一会儿。 黑白颠倒,果真是一个需要体力的事情,她现在依旧觉得很疲乏,看来她短时间内还是不能太适应昼伏夜出的生活。 好似除了自己,周边任何一个人都能很好的适应昼伏夜出,这也就更反应出她这身体不争气的事实。 从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不想活了,意欲自杀开始,她就一直在吃药。 那得吃了多少年了? 反正自从她成为这个身体的主人之后,到了将军府,老夫人也没少给她找大夫,下方子。各种药物,各种调理各种补。 正是这么多的药,造就了如此体质。 然后,在她下了床洗漱过后再看自己的脸时,她就更觉得自己体质神奇了。 对着那不甚清晰的铜镜,在灯火最亮的地方照,她觉得自己的脸被染色了。 红疙瘩还那个样子,没多也没少。可是,淡红的颜色却围着那些红疙瘩,像是在积极的拥护‘中央’。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被涂了朱砂的小僵尸,真是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红色瓷瓶,打开一看,答案就出来了,估计这就是那老大夫说的红油果蜜。 无言以对,无可奈何。 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男装,将长发束在脑后,脸虽寒碜,但还是得清爽。 打开房门,走廊里幽静的很,所有的房间门都关着。 走出来,她直接走到隔壁门前,也就是魏小墨所在的房间。早上回来时,她可是亲眼看到这小妖精进了这房间。 敲了敲门,她等了片刻,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伸手,刚欲开门,眼角余光便瞥到有人从楼梯那边回来。 转眼看过去,上来的是邺无渊,身后还随行着两个亲卫。 看样子,他们是出去了。 “醒了?肚子是不是饿了,叫他们将晚膳送上来。”直接走到阮泱泱面前,随行而来的护卫却各自进了房间。 “还好。你们出去了?”转过身,对上邺无渊的眼睛,下一刻就瞧他在看自己脸。 “嗯。”微微颌首,邺无渊还在看她的脸蛋儿。看着看着,他眉峰就皱起来了。 抬手,他的手靠近她的脸,近在咫尺却又停了,“可有不适?” 都不用仔细研究他的眼神儿,就知道他实际上想说啥。 “还好,没那么痒了。那药啊,可能用在肤色稍暗的人身上没啥问题,染色也看不出来。就是用在我脸上有点儿……。没事儿,我想洗几次也就没了。”她知道自己什么模样。 放下手,邺无渊看她边说边噘嘴,却是摇了摇头,“不丑。就是担心你会不适,那药暂时还是别用了。这寻常的药,常人用了没事,用在你身上的确得慎重。” 他说不丑,尽管挺真诚的,阮泱泱却没当真。安慰之语,她明白。 俩人在这儿说了半天话,这房间里头却一直没动静。 转头再次看向紧闭的房门,阮泱泱抬手将房门推开,房间不算太大,几乎可以一览无遗。 此时,房间里只燃着一盏烛火,光线幽幽,空的,没有人。 “这小妖精人呢?”走进来,阮泱泱先是看了看那烛火,又看了看床铺。 床铺上的被子还是叠好的,不过有躺过的痕迹,显然之前那魏小墨还在这里休息来着。 邺无渊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双手负后,看着阮泱泱在屋子里转圈,“楼下一直有亲卫在守着,但是其他人都随我出去了。可以把在楼下守着的人叫上来,问问他们是否见魏小墨出去过。” 朝着他走回来,阮泱泱摇了摇头,“算了,估计这小妖精又想起什么事儿没做,贼心不死。对了,可能是在大隐寺的那个元息高僧。她上回坑人家没得逞,心里头肯定记恨着呢。” 孽障的心理谁又能懂?一直琢磨着坑人家,设计一回失手了,必然不甘心,还得有下次。 邺无渊也没言语,她走出来,他也转身随着她往楼下走。 踩着楼梯下楼,还在楼梯上,阮泱泱忽然停下回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阳州城?” 邺无渊也停下,就那么看着她贼亮的眼睛,“后日吧。”因为一看,她就是想做啥。 “那,明日我要去大隐寺瞧瞧。我想看看,那元息高僧的道行有没有被魏小墨坏掉。”说起来,那元息如此神圣的形象,祥和纯净。这若被坏了道行,得成什么样儿? 算不上唯恐天下不乱,但好奇心是必然的。 有时候吧,某一件事物太美好,被毁于一旦,破坏殆尽,倒是真的会让人生出一种变态的kuai感来。 邺无渊点了点头,答应了。 翌日,邺无渊果然说话算话,他应当是有事,但却留下两个亲卫来,护送她去大隐寺。 换了一身象牙白的男装,长衫样式,腰间束上腰带,同色的长靴。乌发全部束在发顶,阮泱泱就觉得自己这样子像书生,可媲美宁采臣的清隽柔弱。 要去大隐寺,倒是正符合这‘宁采臣’的形象,只可惜的是那不是破庙,也遇不上聂小倩。 脸上的红疙瘩消了些,染了一圈儿的淡红也浅了些,只不过在她的脸上依然很醒目。 她肤色太白,白如牛乳,一点点异色都特别显眼。 作为男人,当然须得不拘小节,阮泱泱也没有太在意,用过早膳,就带着那两个亲卫出城了。 依旧步行前往大隐寺,太阳就在天上,很热,所幸她在往城外走的时候买了一把扇子。边走边用扇子扇风,不得不说她就更觉得自己几分风流了。 她走路以及姿态,绝对是在复制邺无渊,毕竟在阮泱泱看来,邺无渊有男人味儿,但不粗犷,又很优雅。不似拂羽那么浮夸,更不似其他军营中的兵将那般粗鲁。 正正好好,就处于那正好的点上,她也愿意在扮作男人的时候学他。 两个亲卫跟在身后,就是保镖,一路上也不多言不多语,他们极其清楚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保证阮泱泱的安全。 终于到了萃山下,往那山门看,台阶上来往的善心三三两两。阮泱泱觉得,这当地人必然也是觉得热,太阳当空时不爱出来,以至于下午傍晚时的人比这时要多。 用手中的扇子狂扇了两下,随后便迈步往山上走,这台阶好像都在散着湿热的气息,以至于呼吸时都湿乎乎的。 终于进了山门,阮泱泱随后停下脚步,跟身后的亲卫交代了一下元息高僧所住的禅院,先去打探打探。 一个亲卫快步离开,另一个亲卫紧紧跟随着她,一同在这寺中慢步。 寺庙这种地方,阮泱泱很熟,毕竟在盛都时,去崇国寺的次数已经数不清楚了。 老夫人去世那些日子,她抄经书都不知道抄了多少,现在在这个地方,闻着香火气,心情安定。 寺中的善信不少,有来敬香的,有来祈福超度的,还有一些更虔诚的,在这个地方换上素衣在做清扫功课。 本以为会在这寺里寻到魏小墨呢,不过都走了一遍,却根本不见踪影。 又转回了山门处,之前那去打探的亲卫回来了,阮泱泱也不由弯起了眉眼,“怎么样,有情况么?” 亲卫摇头,“回阮小姐,那元息高僧在和大隐寺的住持论佛。” 这倒是有些出乎阮泱泱的意料,“难不成,魏小墨没来大隐寺,那她做什么去了?”说不见就不见了。 本想来看元息高僧是如何坏道行的,如今看来,这戏是看不成了。 “不过,倒是有些奇怪。”亲卫忽然又低声道。 “如何奇怪?”这些亲卫功夫不凡,眼力也极好,他都说奇怪,那必然是不同寻常。 “那禅院外都是这寺里的武僧,那阵势摆明了就是看押,不想让里面的人出来,同时也阻止外面的人进去。”亲卫继续说道。 “咱们在盛都,在香城,每次碰到那元息高僧,他身边可都有不少人。”那元息,是东夷的高僧,始终身边都跟着人,照看的跟国宝似得。 “刚刚并没有见到。”亲卫摇头。 “过去瞧瞧。”难不成,这元息被困在这儿了?如此,魏小墨不在这儿看这热闹,的确是可惜了。 禅院附近十分安静,来这寺中敬香的善信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逐渐接近,阮泱泱也随着两个亲卫隐藏起来,远远地的确看到了看守的武僧。 这大隐寺的武僧不如崇国寺质量高,但胜在人多啊,那禅院外被守得严严实实,根本就是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这架势,亲卫说的没错,的确是不同寻常。若是以礼相待,也不会是这个气场。 人有时和动物一样,能敏感的察觉到气氛的不同,通过这些不同而预判风险。 “你刚刚探查,是不是从禅院后头跳进去的?”上回,他们也是从后头过去的。那后头有树,但清理的很干净。 亲卫点头,的确是从后方绕过去的。 “走。”这前面人太多,他们俩会武功,躲避不算难事儿。她就不行了,很容易暴露。 绕到了后方,不可谓千方百计,这后头山上不时的还有鸟叫,一时让阮泱泱觉得瘆的慌。 没有太靠近那禅房,阮泱泱如同上回邺无渊似得就站在了树下,等着亲卫去探查。 能看得到亲卫瞬间跳出去的身影,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在阮泱泱观察来看,他们都是不呼吸的。 另一个亲卫站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这次的潜伏探查用了很长时间,后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那亲卫微微压低身体,然后快速的退了回来。 一看那亲卫的脸色,阮泱泱就知房间里头出状况了,她也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怎么了?”不知出什么事儿了。 “阮小姐,那禅房有女人进去了。”亲卫禀报,神色略鄙夷。 “然后呢?”有女人进去……莫不是,魏小墨那想出来的狗屎勾当,还有别人在用? “住持离开了,听那元息高僧好像很生气,但又无法离开。我怀疑,他可能被下药了。”亲卫很是不齿,在这佛门净地,还能出现这种事儿。 “下药?这元息高僧真是作孽啊,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下药。你是说,随着那女人进来,住持就出去了。如此看来,这大隐寺背地里还做拉皮条的买卖呢。”简直不可思议。 “看样子是的。”亲卫点点头,脸色很不好。 这今日跟随保护她的两个亲卫,可以说是三观比较正的那一种。所以,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也属于正常范畴,为这大隐寺暗地里实行的事儿不齿,继而有些生气。 阮泱泱倒不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也或许魏小墨失算了。那元息高僧的道行,没准儿早就被坏了。 他具体何时来的大隐寺谁也不知道,兴许他在这里,每天都有这种事儿发生呢。 又不由想到那日元息中了逍遥酥之后的模样,圣洁和在他的脸上交织,其实,阮泱泱很想亲眼瞧瞧,他真正抛却圣洁祥和是什么样子。 “再去听听。”扬了扬下颌,她不太死心,就想知道这元息的道行有没有被坏掉。 亲卫领命再次折返回去,这边阮泱泱双臂环胸,有些焦急的想知道答案。 不过,这一回没等太久,亲卫还没回来呢,就忽然听到禅院那个方向传来打斗声。交战似乎异常激烈,那些大树都在摇晃,站在这后头看不见人,但是能看到摇晃的沙沙作响的大树。 探查的亲卫快速的跳回来,“阮小姐,好像是元息的人来了。而且,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了。居然是湘南总兵的夫人!” 湘南总兵?那不就是这次邺无渊来小阳城的目标嘛。 “还有这种瞎猫撞死老鼠的好事?捉贼捉赃,捉jian捉双,千载难逢。赶紧过去,找准机会,就说咱们是扫黄打非办的同志,把人扣了。”如此机会,邺无渊说不准正找那湘南总兵的短处呢。这一顶大绿帽子,短处中的短处。 亲卫自然也知道此次来小阳城的目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就听了阮泱泱的命令。交代她躲在此处不要往外走,两个人下一刻就跃出去了。 站在树下,遥遥的看着那边摇晃的大树,打杀时发出的特有的声响,看来战况很激烈。 既然那湘南总兵的夫人是来这儿tou人的,想必不会带太多的人来。那么此处,应当只有大隐寺的武僧。 而现在那些武僧在和元息的人较量,那来tou人的女人,必然找机会跑路。想抓她,凭借亲卫的功夫,不是难事儿。 正等着呢,谁又想到那禅房一直紧闭并且看起来相当结实的后窗忽然发出砰地一声。窗棂都碎了,一个青色的身影从破碎的窗子里砸了出来。 一眼看过去,阮泱泱就转到了大树后,微微歪着头往那边看,砸在地上的人略有些艰难的爬起来,正是元息。 看着他,他那脸色真是无比苍白。和上次中了逍遥酥不一样,他看起来真的只是没有力气,并不似上回呼吸急促颤抖不止。 站起身,他一手扶着墙,一边往这边走,摆明了是逃出来了。 亲卫说他应当是被下药了,那么就应该是中了那种会限制他行动的药,并非是魏小墨那种下流的药。 眼看着他越来越近,阮泱泱也转动身体用大树挡着自己,不过她一身象牙白,躲也躲不住。 略蹒跚的往这边来的元息自然看到了她,正好阮泱泱微微歪头去看他,两个人两双眼睛就对上了。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以最正常的情绪看着他,脑子却在猜,他道行到底有没有被坏掉? 下一刻,元息就朝着她走过来了,略有些踉跄,但好歹走的还算直线。 阮泱泱后退了一步,不明白他这时候不跑,走到她跟前儿做什么? “魏小墨呢?”他逼近面前,就出声问道。从他表情来看,不像是很生气。 “不知道。”摇头,阮泱泱也清浅的呼吸,他身上的香火气真好闻。 “前日你们一同在房顶上,你不知道人在哪儿?”他继续问,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他声音还是很好听的,有气无力,但干净的很。 继续摇头,心里却在猜测这元息和魏小墨到底属于什么关系。看这元息的样子,似乎与魏小墨很熟,在香城应当不是第一次见面。 元息似乎有些着急,下一刻就伸出手来要抓她。 阮泱泱见此,不做任何迟疑的抬腿,一脚踹在他大腿上。 元息被踹的后退几步跌倒在地,阮泱泱也被反作用力逼退,一下子坐在地上。一只脚踩在了石头上,被坐下的身体一压,疼痛袭来,扭了。 074、用求婚的姿势 疼痛袭来时,阮泱泱的呼吸就滞住了,眼圈迅速的被一层水给蒙住,下一刻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不是她想哭,而是因为疼,她最怕疼了。 疼的时候,眼泪自动的就流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她动也不敢动,眼泪迅速的往下流,这眼睛就跟开了闸似得。 被她踢倒的元息起身,浑身无力,才会被阮泱泱那一脚给踢的无反手之力。 站起来这一看阮泱泱,他也欲言又止,明明是她踹了他一脚,她反而眼泪如河流一般。 真的好疼,疼的阮泱泱觉得脑袋里的血管都要炸开了。 本来就怕疼,这身体好像疼起来比常人更严重似得,钻心一样。 “你……”元息不知该说些什么,明明虚弱的脸白的像纸一样,但这会儿他瞧着也有些不安。 “你什么你?你不是要逃走么,不走还站在这儿等着被抓啊。我估计你从正门出不去,还不如往山上走,随便找个地方一藏,想找到你也不容易。”眼泪噼里啪啦的,她坐在那儿瞧着真是可怜。此时此刻,那一身男装也根本遮掩不了什么,任谁看这就是个娇滴滴的姑娘。 最后看了她一眼,元息便转身朝着后山走了上去,步子不快,但也很快不见了踪影。 阮泱泱自己小心的挪动着还压在身下的那只脚,眼泪止不住,视线也有些模糊。 她也很想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些,想瞧瞧自己的脚怎么样了,可是这眼泪根本控制不了,流下来在下巴处聚集,又掉落在衣服上,她身上的长衫都湿了一大片。 想试着活动脚,动一下都疼的要抽搐,她再也不敢动了。 很快的,回来了一个亲卫,这一眼看到阮泱泱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真被吓着了。 “阮小姐,你这是……”亲卫也没想到就把她单独放在这儿一会,会成这样。 “脚扭了,你别怕。”泪眼婆娑,但一看亲卫那被吓着了的样子,她赶紧安慰。他们俩今儿这任务就是保护她,她脚扭了,必然是被当成了失责。 亲卫立即小心的搀扶阮泱泱站起来,那只脚不敢落地,一直提着。她也不想流眼泪,再吓着了人家,可是不受控啊。 泪腺根本不归她管,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流,亲卫边扶着她走,眼泪也洒了一路。这但凡她走过的路,一地泪水。 单脚跳着往山门处走,这寺里眼下已经乱成一团了,善信都在往外跑,僧人也乱七八糟的。 阮泱泱这单脚跳的样子倒也不算什么怪景,反正也没人看她。 “哪能这样一路跳回城里去?阮小姐,你再坚持一下,到了山下,我们稍等一等,但凡有来往的车马,给些钱,将你送到城里去。”亲卫又不敢背她或是抱她,她在邺无渊心里什么地位,这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好,你别太着急,我没事儿。那女人抓着了吧?”眼泪狂洒,她还安慰他,一边问正事儿。 “阮小姐放心,人已经被带走了。”他们做事,向来干脆利落。 “那就好。”慢慢的顺着台阶往山下跳,阮泱泱还是放心的。 就是她这眼睛不争气,同时脚踝疼的她不行,不碰触地面,这样提着,也是疼的受不住。 总算是跳到了山下,亲卫立即扶着她坐下,自己则去大路上观望。 擦着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尽,她坐在这儿提着一条腿,手背不时的在脸上擦一下,眼睛也发红,乍一看还真是可怜见儿。 擦泪的动作,倒是几分孩子气,不过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终于,亲卫拦到了一辆驴车,车上拉得是用麻袋装好的草料。亲卫给了钱,那驾车的老人家就将驴车驾到了这山下台阶来。 被亲卫扶着,阮泱泱单脚费力的挪动着,终于挪到了驴车上。 倚靠着麻袋,她还提着腿,生怕颠簸着震得更疼。 亲卫走在后面,驴车走的不快,他完全跟得上。眼睛始终都在阮泱泱的腿上,表情一直不太好。 终于,这驴车颠颠簸簸的进了城,毕竟收了钱,驾车的老人家一路将人送到了客栈门口。 驴车停下,阮泱泱的眼泪还在噼里啪啦往下流呢,泪洒一路,她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到底有多少水。 她已经尽力的转移自己注意力,一直提着腿,也不似刚刚扭到时那钻心的疼了,可眼泪还不止。 “阮小姐,小心。”亲卫扶着她下来,生怕她再伤着。 一点一点的挪进客栈里,没办法上楼,就在楼下的椅子上坐下了。 亲卫又搬过来另外一把椅子,阮泱泱自己提着腿搁置在椅子上,让脚踝悬空在椅子外,她也不由长出了口气。 “我没事,你别太害怕了。”用手背抹泪,她一边安抚亲卫,反倒是更让人家揪心。 就坐在这儿不敢动,亲卫把吃的喝的都放到了她旁边的桌子上。 阮泱泱尽量让自己放松,眼泪倒是没那么汹涌了,但含在眼圈儿里,怎么瞧着也是可怜兮兮。 她不知道亲卫是如何安排,反正他是出去了一次。从早上开始,住在这客栈里的人就都出去了。她早上和两个亲卫离开的时候,邺无渊他们早就走了。 柜台后站着的掌柜的也是不敢多言,毕竟亲卫看起来还是有些慑人的。 一直坐到接近下午,才有人回来。 扭头看过去,便见邺无渊快步的冲到了她面前,过快的速度,身上带着一股风。 阮泱泱不知不觉微微噘嘴,泪眼盈盈的,瞧着是真委屈。 微微俯身,邺无渊看了看她搁置在椅子上的腿,“确定只是扭了,骨头没事?” “应该吧,若骨头断了,怕是会更疼。”虽然也很疼,但骨头断了,会更疼。 “我先抱你上楼,给你看看。诸葛闲一会儿就会到,你别怕。”话落,他站起身。见她点了头,他略小心的将她横抱起来。 这会儿,才真有人敢抱她,除了他,谁也不敢上手。 抱着她上楼,一步步的回到房间,邺无渊将她放在床边,又不放心的用手托着她的小腿,一直到她自然垂落。 “那个湘南总兵的夫人你见到了么?”看他在她身边蹲下给她脱靴子,阮泱泱一边问道。 小心的褪她的靴子,邺无渊的手极轻,是真担心会弄疼她。 “还没。以后这种事你不要参与,想看热闹怎么看都成,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邺无渊的声音压得低,听得出不高兴。 “这是意外。那个元息忽然冒出来,我踹了他一脚,反倒把自己绊倒了。”靴子褪了下来,阮泱泱勾头去看自己的脚。 仰头看她,对上她泪盈盈的眼睛,他的心也跟着一揪。 “你眼睛不好,忍着点儿别再哭了。”她哭了一路,亲卫都向他报备了,眼泪简直跟不要钱似得。 他这语气跟训斥小孩儿似得,阮泱泱哽了哽,她也不想哭。可是一感觉疼,眼泪就止不住,怪她咯? “那湘南总兵的夫人想跟元息高僧扯,联合大隐寺的和尚给他下了药。上一回我们去,他就在那禅房里,中了逍遥酥,如今想想恐怕也不止是因为那逍遥酥,他那时就被限制了行动自由。这大隐寺背地里还干这种勾当,败坏佛门净地。”这若是在崇国寺出这种事,整个寺里的和尚都得被砍头。 就那么仰头看着她说,眼泪婆娑的吧,说起这些来倒是精神头不错。 邺无渊嘴角动了动,“扯什么?” “啊?”一诧,阮泱泱看了看他,随后就反应过来了。 抿了抿唇,“明知故问!”嘿,这坏犊子不正经起来还装的一本正经的。 “会查清楚的。”这湘南的事儿,都会查清楚。 “那个元息有气无力的,否则也不会被我一脚踹倒。之后,我看他要逃,就让他往大隐寺的后山逃了。”说着,她又勾头要看自己的脚,邺无渊抬手轻轻地乎在她脑门儿上把她推回去,不让她看。 坐直了身体,“是不是不成样子了?”这会儿不动吧,没那么疼了。 “别看了,免得害怕。”邺无渊摇了摇头。 “被你一说,我这脚怕是要不得了。”这身皮肉,一旦伤了,会成什么惨样她猜得到。 “那元息高僧没有惨遭毒手,你就没觉得遗憾?”邺无渊不和她说她的脚,反倒说起了别的。 一听这话,阮泱泱几不可微的扬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没有同情心了。” “上次魏小墨要坏元息的道行失败了,你看起来就难掩可惜。这一次,险些成功,你怕是也遗憾的不得了。”更遗憾的是,自己没亲眼看到那乱七八糟的场面。 “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没成功?可能只是今天没成功罢了。除了今日,兴许还有昨日、前日呢?”所以,那湘南总兵夫人是否得手,得审审她才清楚啊。 抿起的唇微扬,邺无渊笑了,就猜到她是这‘阴暗’的心思。 看他笑,阮泱泱有点儿被看穿的尴尬,“很好笑么?” “所以,下回再有这种事,你就只顾看热闹就好。即便是见了看起来没有杀伤力的人,也不要去踹人家。”看热闹看的反倒把自己伤了,多得不偿失。 这话说的,很是没心,似乎她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都给撑腰。 基本上来说,这也许是一种护短心理,无论如何,她在将军府这么多年,也算是将军府的人。 “得令,谨记将军嘱咐。”点了点头,泪眼蒙蒙的,尽管语气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可瞧着却挺乖的。 终于,诸葛闲风尘仆仆的赶来了。他是在阳州城,和阮泱泱返回城里客栈的亲卫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阳州城找诸葛闲了。 亲卫是心知肚明,即便到时邺无渊回来了,必然也还是得把诸葛闲弄来,除了他,他也不相信别的大夫。 既然如此,还不如他第一时间就做主去接诸葛闲,也算弥补失责了。 亲卫帮忙拎着药箱,上楼,进了房间。 看见诸葛闲,阮泱泱只是点了点头,她这会儿泪眼婆娑,瞧着的确很可怜。 邺无渊倒是起身与诸葛闲交代了一下,根据他的观察,阮泱泱的脚的确是扭到了筋,没伤及骨头。 诸葛闲点了点头,随后撩袍蹲下,单手抓住阮泱泱的小腿,把她的脚抬起来一些。 阮泱泱微微勾头看自己的脚踝,果然是肿了,像大白萝卜似得。只不过,人家大白萝卜是白皮,她这脚踝红彤彤的。 有白皙的脚做对比,确实很惨,眨了下眼睛,眼泪就又下来了。 阮泱泱认为这是自己的眼睛在对自己的身体自怜自艾,她根本没想流泪,它们却不干了,非得往下流。 “阮小姐,你忍一下。”诸葛闲抬头看了看她,这眼泪如水的,他还真不太好下手。 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吧,但清楚接下来肯定更疼,她最怕疼了,哪还有心思安抚别人。 邺无渊站在她身侧,瞧她那样子,只得抬手用食指抹掉她脸上的泪,可哪抹得净啊。 诸葛闲另一手按在她的脚踝上,微微施力,的确是要试探一下到底扭到了哪一处。 这么一按,疼的可不止一点点了,阮泱泱咬住牙齿,脸也瞬间白了。 诸葛闲按得还是十分有技巧的,但是疼也是真疼,那股子钻心的劲儿,一时让阮泱泱觉得自己灵魂都要出窍了。 看不过她隐忍又眼泪开闸的样子,邺无渊忍不住呵斥,“你轻一些。”说着,又抓住了阮泱泱扣住床沿的手腕,她指甲都要抠进被褥里去了。 被呵斥,诸葛闲也没吱声,只是好生的检查了一番,确认了伤处在哪儿,这才停手。 “骨头没事。只不过,这筋扭了,还是会很疼。当下,最好寻一些冰来,今日冷敷为最好。我再制一些药膏,尽量减缓疼痛。只要好好养着,不出七日,肯定能正常走路。”站起身,诸葛闲稳稳的说着,条理清晰。 疼的阮泱泱都耳鸣了,哪还听得到诸葛闲说什么。眼睛里都是泪,连人都看不清了。 邺无渊的手在阮泱泱的脸上抹着,但怎么也抹不干净,真真就是发了大水一样。 那股子钻心的疼很久之后才缓缓褪下去,阮泱泱终于得以喘息,这才发觉自己不知啥时候开始抠邺无渊的手。转眼一看,她把人家手背都抠破了。 松了手劲儿,她抬头去看他,正好他也在看她。视线模糊,看不太清楚,只是觉着他好像莫名其妙的看起来很心疼的样子。 “诸葛先生呢?”再这么环视一圈儿,这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俩了,诸葛闲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去下方子制药了。”邺无渊回答。 阮泱泱点了点头,用手背抹掉自己脸上的泪,她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可怜,毕竟她也不是那种发自肺腑的哭,而是泪腺受刺激。 若是哭的抽噎尚且还好,反倒这样子有那么点儿忍辱负重的意思,就更可怜了。 她松了手,邺无渊也走开了,他去洗了一条手巾,又重新走回来,给她擦脸。 闭着眼睛任他拿着手巾在自己脸上一下一下的,动作很轻,就是没什么章法,显然没伺候过人。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邺无渊应了一声,门被从外打开,亲卫提着一个密封的食盒走了进来。 将食盒放到床边,亲卫就又退出去了,房门也顺便带上。 “我给你冷敷一下,就不会那么疼了。”说着,邺无渊去取了个干燥的手巾回来,将食盒打开,里面真的是冰块。 足足半桶,都被切割成赌场里大眼儿筹码的大小,随着盖子打开,往外散着凉气。 “从哪儿弄来的冰块?”这种地方,居然有冰块? “小阳城城府的冰库,湘南没有冰,这都是从北方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冰块包裹在手巾里,弄好了,邺无渊就蹲在了地上,单膝触地,把她的脚托起来放在自己膝上,再把手巾放在扭到的地方。 凉气袭来,阮泱泱这会儿真觉得舒服了,本就畏热,忽然间这么冰凉,不止身体,心里都舒服了。 坐在那儿看着他,阮泱泱忽然发觉吧,他这造型怎么弄得跟求婚似得? 再看他托着自己的脚,虽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心底里甚至有些唾弃某些规矩。但是,就这一刻,心上真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在。 “舒服些了么?”她没声音,邺无渊也不由抬头看她。 “嗯。”对上他的眼睛,阮泱泱有那么一瞬想仔细看清楚些,他的眼睛里都有些什么。只是,他静的跟一湖水似得,倒是看不透了。 “那冰,能吃么?”往那食盒里瞧,邺无渊也没把盖子盖上,就这么放在这儿释放凉气,勾的她心痒痒。 邺无渊嘴角动了动,“可以吃。” 他说完,她就俯身,快速的从食盒里捏了一块塞进嘴里。 她这会儿的动作可堪称行云流水,流泪流的眼睛发红眼皮也微肿,冰块塞嘴里之后她就笑了,也不知刚刚哭的跟发洪水一样的人是谁? 牙口可称坚固,她一侧脸颊都鼓起来了,之后就是一阵清脆的冰块碎裂声。她就那么咬碎了冰块,还笑眯眯的,是真高兴。 看着她,邺无渊倒是也几不可微弯起了嘴角来,“太凉了,少吃。” 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在这个地方这么难得的东西,不吃进肚子里反而都用来敷脚,多没天理? “是不是没那么疼了?”托着她的脚,正正好好落在他的掌心里,不多不少。 包着冰块的手巾在伤处移动着,也不敢停留过多时间,担心会冰的她受不了。 “嗯。”点点头,阮泱泱想了想,“谢谢。好像,你这次单独带着我出来,一直都在给你添麻烦。” “何为麻烦,何为不麻烦。”就那么不眨眼睛的看着她,倒是想让她说清楚。 “你明明有正事,偏偏因为我又匆忙赶回来。还劳烦诸葛先生也赶到这小阳城来,难不成这不算麻烦?”反正,她仔细想想,是挺麻烦的。 当然了,即便如此,她倒是也不会埋怨自己,她也不想受伤的好不好,多疼啊! 这世上,让她觉得最难以忍受的,就是疼了。 “所以,得知你伤了,我不管你才是。”垂眸不再看她。 这世上,是有麻烦一说。但又有一个说法叫自愿,世人谁又管得着他愿意呢? “好吧,那么从此后,我再给你添麻烦希望将军不要介意。不然,你就当做我在发疯好了。”他还不太乐意,那她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邺无渊没吱声,他倒是盼着她天天发疯! 冷敷了一阵儿,也不宜时间过长,邺无渊撤走了手巾,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脚踝,还是肿。 起身,他贴在床边,动手将被子折叠好放在床尾的位置,又将枕头安放好,这才转眼看向阮泱泱。 阮泱泱的一侧脸颊鼓着,显然是趁他刚刚做事时又拿了冰块塞进了嘴里。 她也在看他,惊异于他忽然展现出来的‘贤妻良母’的气韵,明明他是她大侄儿吧,这会儿好像她是他大侄儿。 “躺着。”她又吃冰,邺无渊倒也没说什么。托着她那条腿,配合着她,直至她躺下了,他也把她的那条腿担在了被子上。 “休息一会儿吧,若是想下床,喊我。”站在床边看着她,她还把那块冰含在嘴里呢,脸蛋儿鼓鼓的。 “嗯。”用鼻音答应了一声,她这会儿瞧着倒是听话。 盯着她的脸看,邺无渊蓦地俯身,一手撑在她脑袋边儿,微微眯起眸子,“你偷吃了几块儿?” 阮泱泱微微缩了缩脖子,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头。 邺无渊才不信,她嘴里都装不下了,鬼才信只吃了一块。 “太凉了,吃太多,小心肚子不舒服。”他轻声斥责,也晓得她是贪凉,这湘南太热了,她常年待在盛都,自然是有些不习惯。 阮泱泱没吱声,眨了眨眼睛,关键是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嘴里被占满了。 邺无渊离开,不过临走把装着冰块的食盒也拿走了,阮泱泱躺在床上就那么斜着眼睛看着他,一边咔嚓咔嚓的咀嚼嘴里的冰块。 真的很凉,很爽。邺无渊的话虽是有道理,但也不免埋怨。她不吃,把那些冰放在床边驱热也可以呀。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阮泱泱也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流泪流的,这双眼睛也支撑不了她清醒多久。 只不过,因为那只脚,她睡得也不踏实。潜意识里知道不能动,所以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片冰凉贴在了她那只脚上,她想睁开眼瞧瞧,又没什么力气。 就这么半睡半醒的,直至脚踝上忽然间一热,阮泱泱才撑开了眼睛。 光线幽幽,房间不知何时燃了琉灯。视线微微向下,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人,自己的那只伤脚,也在他怀里,他正在给自己上药呢。 微微动了动身体,邺无渊也抬眼看向她,“醒了。饿不饿?想不想去方便?” “什么时辰了?”她都有点儿迷糊了,而且随着他给自己上药,也不知道是什么药,热的甚至有些发烫。 “子时刚过。”邺无渊回答,手上动作却一点儿没停。那药膏用纱布裹了薄薄的一层缠在了她的脚踝上。之后,又用纱布开始在她的脚踝与脚掌之间缠绕,缠的有点儿紧。 “这个时辰你还来给我上药,多谢。”脑子不是太清醒,再加上可能白天流泪流的太凶猛,她这会儿眼睛也有点疼。声音微微哑,听起来像没睡醒似得。 “这药刚刚制好,治疗这些扭伤很有效。不要乱动,前半夜睡着很听话,这后半夜也保持着。”将纱布一圈圈的缠好,打结,他做这些倒是熟练。 “嗯。”答应了一声,自己的脚被他弄得不太舒服,缠的有些太紧了。 做好,邺无渊也托着她的小腿重新放回了被子上,“饿不饿?”他又问。 “不饿。对了,你有没有见到那个湘南总兵的夫人啊?”微微歪着脑袋看他,阮泱泱又想起这事儿来了。 “你不就想知道她有没有得手嘛,告诉你,没有。”邺无渊现在猜她的想法一猜一个准儿。果然,他说完,他就瞧着她眼里有那么点儿失望,唯恐天下不乱。 “哦。”答应了一声,阮泱泱这会儿反倒觉得自己心里头那点儿‘下流’是不是比以前更多了?以至于,连这小犊子都看出来了。 “不过,倒是盘问出了她和大隐寺的关联。”邺无渊接着说,她又歪着脑袋看他,等他说呢。 “五年前大隐寺重建,这临近各城的有钱人都有出资。其中,这位马夫人出资最多,萃山山巅上那金光闪闪的卧佛,全部都是她的手笔。打着为丈夫积德祈福的名号,马长印知道此事,也知道马夫人经常去大隐寺。但,很显然有些事情马长印并不清楚,那就是这马夫人极其喜欢与年轻英俊的僧人……扯。此次,元息的确是受邀前往大隐寺讲经,这是大隐寺的住持亲口说的,出示的佛函也是真的。没想到,元息到了大隐寺,正好被马夫人瞧见了,旧念重生。”邺无渊说着,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听不出他有任何的不齿不屑等等,就是在陈述一件事情。 阮泱泱闻言,也不由感慨这马夫人胆子大。 不过,好像刚刚邺无渊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头。 他说,马夫人喜欢和年轻英俊的僧人……扯?这学她呢! 这猴精儿学的倒快。 “与出家人发生这些rou体上的牵扯,不只是因为耐不住寂寞,更多的是因为那份禁忌的刺激。佛门,净土,好似来到此处的人都得规规矩矩,收敛身体和精神上所有的躁动和不安分。每个人都如此,乍一看,倒是恍若行尸走肉。这马夫人却偏偏反其道而行,说起来,倒也算勇气可嘉。”阮泱泱笑了笑,觉得这马夫人有意思。 “你这赞赏,不合时宜。”邺无渊就那么看着她,淡淡道。 “我没赞赏啊,只是在分析她的心理。这么说吧,她马夫人现在在我这里不算个人,是一个可研究体。”如果有那条件,她倒是可以用她开一篇论文了。 邺无渊静静地瞅着她,“一如既往的胡言乱语。不过,好歹你这回的胡言乱语,每个字我都能听得懂。”只不过组合在一处,须得琢磨琢磨了。 “我不说官话,难不成还说土语啊。”大卫这么大,南北各异,自然土语不同。就连这湘南人说话,语调都有些奇怪,和盛都人不一样。 “连土语都不是,叽里咕噜的,谁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邺无渊微微摇头。 他说这事儿,阮泱泱不知道,甚至记忆里根本从未有过这种事。 叽里咕噜?难不成,她说的不是国语。 可是,她不记得她说过呀。 “他们去萃山后搜人了,不过山里有不少人走动的痕迹,至今没找到那元息,想必他已经被接走了。”逃出生天,元息身边的人,还真是不可小觑。按理说,他一个从东夷过来的和尚,在这大卫并没有援助。 但,这般看来,他却是有些势力。 阮泱泱对此没什么表示,能逃走自然也是他造化。 倒是有一点很奇怪,如今想想,元息好像和魏小墨很熟。那日她们俩在房顶上,他分明看到了她们,甚至也知道魏小墨在害他,但昨日在问起魏小墨的时候,却没有什么恨意。 这纠葛,或许比看到的要更多。 “休息吧,有事喊我。”已经这个时辰了,用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看他要走,阮泱泱眼睛一亮,“等等。” “怎么了?”立即看向她。 “你把冰桶拿过来呗。”她就这要求。 “不许再吃了。”她怎么胡天胡地他都纵容,只是任她那么吃冰,非得吃坏肚子不可。 “我不吃,就是放在我床边儿,借点凉气。太热了,我睡不着。”阮泱泱语气也不咋好,说的她跟什么吃货似得。 沉吟片刻,邺无渊微微点头,答应了。 075、如此好的大白菜 心机! 起于心思,施于算计,最后执于行动。 在阮泱泱看来,邺无渊不仅有心机,有算计,有行动力。同时,他还是个小机灵鬼。 当然了,她这回可真不是夸他。 信了他的邪! 他是答应把装冰块的食盒送到她这儿来,而且也送来了。 食盒没有盖盖子,也是为了释放凉气。但是,他邺无渊怪‘心灵手巧’的,他给安了个盖子。 新安装上的盖子就是个铁网,完全的笼罩在食盒上方,四圈齐刷刷的给割断了,也不知用啥兵器割得。 这铁网在食盒上安装的叫一个严丝合缝,阮泱泱歪着身子伸手试探了半天,也没把那铁网扯开一点儿半点儿。 短短时间内,这玩意儿就做的这么好,她倒是隐隐的开始有点儿佩服他了。 是个人才啊! 他放心的把食盒放下给她解热,之后嘱咐她好好休息有事喊他,就转身离开了。 真的是极其放心,他就知道她没办法把这东西拆开。他亲自动手制成,她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 隔着铁网,她只能感受到冰块的凉气,以及看到它们慢慢融化。想伸手去拿,是如何也拿不到。 的确,阮泱泱就那么半边身体趴伏在床边,眼睁睁的看着铁网内的冰块在融化。拿不着,吃不到,不过,还是享受到了它们的‘奉献’。 很凉爽,以至于一时间让她觉得脚都没那么难受了。 后半夜,阮泱泱就是这般趴伏在床边睡得,那只受伤的脚,却是规规矩矩的搁在被子上。 再次醒来,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一直趴伏着,半边身子都麻了。 先往那食盒里瞧,好好地一桶冰,如今都化成了水,岂止是可惜那么简单。 挪动身体,仰躺着,她缓缓的把那条受伤的腿抬起来,只看得到纱布。别说,缠的还真挺好。 敲门声又响起,阮泱泱叹了口气,“进来吧。” 房门被从外打开,她本以为还是邺无渊呢,没想到门一开,冲进来的居然是小梨和小棠。 见着她们俩,阮泱泱也一诧,“你们怎么进城了?” “小姐,你不跟着我们一路,就把脚弄伤了。这往后,无论如何也得与我们一路,就算有危险,我们也能挡着啊。”小棠蹲在床尾,就看着阮泱泱那只脚,跟念咒似得。 小梨也一个劲儿的点头,“再说,小姐你这身边没个人,这做什么都不方便啊。” “嗯,这回真知道你们俩的好了,的确是不方便。快,赶紧扶我起来,肚子疼。”这俩丫头来了是好事,这只脚动弹起来困难,想去方便就是个难事儿。 两个丫头立即动手,手脚麻利,根本不用阮泱泱吩咐太多,她的习惯,她们俩知道的一清二楚。 总之,这两个小丫头一番里里外外的忙碌,真是让阮泱泱浑身上下都清爽了起来。 就是那只脚仍旧不舒服,邺无渊缠的太紧了,以至于让她觉得自己的脚都是麻木的。 洗漱干净,重新坐在了床边,她又换上了一身衣裙,素净的颜色,是她偏爱的。 长发半挽,只簪一根玉钗,简简单单,却也本就是她最明媚之时。 勾着头看自己的两只脚,如今摆放在一处,即便那只有纱布裹着,可也看得出粗了许多。 这一身皮肉长得好,连脚趾头都挺漂亮的,这个世界又不兴缠足那一套,以至于让这两只脚自由生长成为最漂亮的样子。 只是,正是因为漂亮,这会儿瞧着就无比可怜了。 小棠蹲在她身边好生研究了一下她的脚,就觉着阮泱泱不该抛下她们俩。看吧看吧,即便她们俩功夫不高,三脚猫。可是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也没让她吃这么大的亏啊。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敲响,小梨立即去开门,门外的是邺无渊。 他一手托着诸葛闲刚刚制出来的药,还有纱布。 门打开,他稍稍看了一眼房内的情况,便举步走了进来。 小梨和小棠各自福身,眼看着他走向床边,这是要换药。 “今日觉得如何?”将药和纱布放在床边,邺无渊又撩袍蹲在了她面前。 仍旧是那单膝触地的姿态,阮泱泱看着他,缓缓地朝着一侧歪斜,免于正对着他。 “你缠的太紧了,不舒服。”回他话,一边扫了一眼立在一侧的小棠和小梨。 丫头机灵,“将军,给小姐换药,我们来吧。” “这纱布就得缠的紧一些,是诸葛闲嘱咐的。你们俩,未必能掌握好分寸。”简而言之,只有他能动手。 小棠和小梨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不说话了。 托着她的小腿放置在自己的膝上,邺无渊动手把缠在她脚上的纱布解开。 都看着他动手,行动利落,但明显每一下都很轻。 “不是说今日出发赶往阳州城么?这上午都过去一半儿了,给我换了药,咱们就出发吧。”阮泱泱忽然说道。 “你腿脚不方便,暂时在这里歇几日吧。”邺无渊抬头看了她一眼。 “出门就坐车,也不用我步行。再说,可以给我定做一把单拐,我保证这只脚不会落地。”再说,她还没亲眼瞧瞧那马夫人呢。 看了看她,邺无渊随后也点了头,“好。但是,你一定得听话。” 这话说的,阮泱泱都皱了眉头。 “我的意思是,须得遵诸葛闲嘱咐,他是大夫,可以说是最好的大夫。听他的嘱咐,你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痊愈。”见她表情不好,邺无渊又接着说道。 这回倒是顺耳了些,阮泱泱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撤掉了原来的药和纱布,他又拿过新的,刚刚制出来,须得热热的时候贴在患处。 药膏是褐色的,浅浅的一层涂抹在纱布上,也不宜过多。 折叠好纱布,然后贴在她的脚踝上。 他做的很细致,小棠和小梨俩人不眨眼的看着,摆明了这日后还得整日换药,总不至于每次都是他大将军亲自来吧。 缠裹好药,又把另外一卷纱布拿在手里,开始绕着她的脚踝和脚掌心处缠,一下一下,绕的规律,缠的结实。 缠好,打结,邺无渊单手托着她的脚,又抬眼看向她,“一会儿我拿个披风来,你裹在腿上,就先别穿鞋了。” “成。”听他的。无非就是脚不能被别人瞧见嘛,她明白他意思。 即便这天气再热,他就算说让她拿个狐裘大氅裹着,她也得听啊。 抿起的唇微扬,动手把她的腿轻轻放下去,“一会儿启程。” 点头,之后看着他离开。 这边,小棠和小梨开始收拾,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但到底是有不少阮泱泱的贴身之物,这些东西自是不能乱丢。 很快的,亲卫送来了一件披风,很长,足够把阮泱泱整个儿都包上了。 小棠和小梨俩人配合着,把那披风从阮泱泱的腰间开始围,轻而易举的就盖住了她的脚不说,还拖地上很长一截。 看着自己这造型,阮泱泱也不由得笑,不知道的,真以为她是个残废呢。 很快的,要出发了。亲卫都下楼了,这边邺无渊也过来了,要把她‘搬运’下楼。 她也没说啥,就是任他把自己横抱起来,她一条手臂绕过他颈后,就这么下了楼。 小棠和小梨跟在后面,拿着东西,下了楼,马车就停在客栈门口。 被邺无渊抱在臂膀里,阮泱泱那一刻真觉得自己可能轻如鸿羽。他前行,或是抱着她转身,她就如坐车一样,轻而易举的被甩来甩去。 直接把她送进了马车里,放下,她也收回了手臂。 “多谢。”堂堂大将军,如今都成了她‘专列’了。 “尽量慢行,你的腿千万动不得。”叮嘱,一边把早就准备好的小椅子放到她前面,又把软垫放在上头,将她的那条腿搁在上方。 总是垂着自然不好,还是这样平放有利于恢复。 他做这些的顺手劲儿,阮泱泱都生出一股错觉来,好像他专门学过似得。 安置好,邺无渊才退出去,小棠和小梨上了车。 “小姐,这是你要的单拐,他们速度真快,这就弄来了。”小棠拎了一把单拐进来,做工不错,还刷了漆。 “我看看。”接过,阮泱泱拿着试探了几下,之后点头,“不错,有了这玩意儿,我就不用被人运来运去的了。” “只是,小姐你那只伤脚能穿鞋子吗?”本来就肿着,还缠了那么多圈纱布,塞不进吧。 “我记得离开香城时,你们带了两双绣鞋。在军营里自然穿不着,这会儿有能穿着的时候了。”本来那绣鞋就是从盛都带出来的。在盛都天冷穿不上,在香城时,一直在屋子里待着,阮泱泱就是穿的它。 去了军营,自是无法穿,那个环境,只能穿靴子。 谁想到又跑到了湘南来,又扭了脚,嘿,派上用场了。 队伍很长,仅有两辆马车,一辆装着女眷所用之物,其他的人全部骑马而行。 不得不说,这队伍威风,若是没有那两辆马车,策马奔腾起来,必然更威风。 出了城,上了官道,速度仍旧不快。即便不去问,也知道是为了配合马车里‘负伤’的人。 阮泱泱还好奇那马夫人被弄到哪里去了呢,显然不在这队伍之中。 在这小阳城发生的一切,似乎都透着那么一股难以言说的诡色。 魏小墨忽然又不见了,看似与她成仇的元息高僧,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还有隐情。 再加上邺无渊此次来到这小阳城的目的,不得不说,在这期间发生的一切显得有那么点儿太巧合了。 小阳城距离阳州城本来就不远,在还没抵达阳州城时,就有和郡王派出来的队伍在迎接等待。 没有去看那迎接的队伍是什么阵仗,倒是声音不小,说话声夹杂着小心翼翼阿谀奉承。 不过,始终没听到邺无渊的声音。想来也是,除了和郡王本人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别人他必然是懒得搭理。 要赔罪的是和郡王,这道歉谢罪还真得他自己来才行。毕竟,是他要把人大将军请到湘南来的。 之后,那前来迎接的队伍引路,慢慢悠悠的,进了城。 阳州城的确是比小阳城大得多,车窗打开了一些,阮泱泱也瞧见了路过的街景。 来往的人很多,沿街的房子商铺等等,瞧着也不错。最起码,看着干干净净的。 本以为会直接去郡王府,但是,队伍却朝着城北的方向走,来往的人越来越少,这是到了郊区了。 最后,一座庄园出现,庄园里所有的仆人都跪在门口两侧迎接,恍若在迎接圣驾似得。 庄园的门大开,队伍也从那些跪着的仆人头顶路过,直接进了庄园。 这湘南的庄园和盛都可不一样,毕竟盛都算作是寸土寸金,又有明确的规定在,除了帝王,谁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而这湘南的庄园,真的跟个公园似得,队伍在其中,都被两侧葱郁的树木给掩盖住了。 而且,这庄园里的空气闻着还有一股清新的果子味儿,这里头可是开了一片果园。 马车直接在一栋独楼前停下,这边小棠也给阮泱泱穿上了绣鞋。 她示意小梨把单拐拿过来,其实她可以就这样走出去。当然了,不舒服还是不舒服,可不是那么疼了,她也就能忍着。 不过,她刚把单拐拿在手里,还试探着怎么使用更为舒心呢,马车的门就被从外打开了。 驾车的护卫只露出半张脸来,还是在看着坐在门口位置的小棠,“你们下来吧。” 一听这话,也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两个丫头拿着东西,一前一后的下了车,走时还把阮泱泱的拐给拿走了。 无言以对,阮泱泱随手把放置在身侧折叠好的披风拿过来,甩了一下把自己给裹住,又把兜帽拿起来盖住脑袋。 不管这外头有没有什么外人,她还是觉得把自己笼住比较好。 下一刻,她的‘专列’就进来了,带着一股不可压抑的煞气,能轻易的把人给伤着。 谁也没想进来后瞧见的是她这种‘自我遮掩’的样子,好像自己见不得人,又像是他见不得人。 眉峰微微皱起,邺无渊看了一眼她已经穿上鞋子的脚,随后就动手把她抱了起来。 用宽大的兜帽盖住自己的脸,阮泱泱是眼不见为净。 下了马车,隔着兜帽听得到这庄园里下人诚惶诚恐的说话声,是在引着邺无渊上楼。 这小楼真是精美,而且,进去了之后还挺凉快。 那股凉爽是从地底下飘上来的,在这一楼时间久了可能会不适,但若上了二楼,那就真真是舒坦。 湘南这种湿热的地方,在这二楼避暑,无法言说的舒服。 进了房间,房间极大,摆设不繁复,反倒十分简约。可简约不是简单,这里但凡一个物件拿出来,皆价值不菲。 邺无渊直接把她放在了床上,任凭她被那披风裹着像个蚕蛹似得挣扎不开,直接倒在了床上。 在那宽大的披风里折腾,终于挣扎出来了,阮泱泱一眼就看到站在床边双手负后盯着她不眨眼睛的人,“谢谢将军。其实,我能自己走,无非就是慢一些。” 坐起来,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脚,穿在绣鞋里,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两日不要走路,有了那拐,又不代表你一定会熟练使用。”邺无渊这会儿说话语气还是比较严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训自己的兵。 阮泱泱哽了哽,瞅着他,一时还真找不出他话中的漏洞。 “基本上,我的眼睛学会了,我的手也学会了。”想了想,她小声道。 “你的眼睛就没有告诉过你不要怕鸡?也免得我提前派人通传,害得这庄园里长翅膀的都被运走了。”邺无渊继续道,语气凉凉。 这回,阮泱泱真没话反驳了,分明见她吸了口气,一副要说话的样子,但又硬生生的憋回去了。只余下两颊鼓着,眼睛都跟着睁大了。 看她那样子,邺无渊的嘴角也跟着抽了下,“休息吧,来到此处,想吃什么便叫你身边的丫头去通传。” ‘输’了一筹,阮泱泱倒也不是那么没风度,点了点头,蓦地又问道:“这里为什么这么清凉?明明窗子都开着,这屋子里和外面可差了好几度。”在这里,真舒服。 “这下面就是冰库,必然清凉。”知道她畏热,这地儿给她住,她肯定满意。 恍然大悟,这郡王就是郡王,不止有自己的私人冰库,还能在冰库上建房子。 不过,说起来还是邺无渊够狠,这么好个地儿,来了就给占了,并且毫无愧色。 抿唇,阮泱泱随后就笑了,“多谢将军。” 没有再说什么,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一直站在门口的小棠和小梨俯身,一直到邺无渊下了楼梯,她们俩才走进房间。 “小姐,这地儿真好,这么热的天,这里这么凉爽,正好是小姐所喜。你的脚不方便,咱们就不出去了。”小棠边放下手里的东西边说。 “你们俩还真被将军给吓着了,现在唯他的命令是从。”这两个小丫头聪明,不敢真直白的跟她说不要走动,就拐弯抹角的。 小棠抿了抿嘴,没否认,摆明了现在是邺无渊‘当家做主’嘛。 小梨倒是摇头,“小姐,我们不是听从将军的命令。而是将军所说,的确有理。你的脚不能动,若真再伤着,那就说不准何时才能下地走路了,多难受呀。” 阮泱泱坐在那儿看着她们俩,也不由微微摇头,“成,现在都学会配合了。也好,待得哪天到了你们俩该出嫁的年纪,我也就不担心,你们会受欺负了。” 一说这个,两个小丫头都不吱声了。即便是跟了阮泱泱许久,但到底还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土著’,说起某些话题,自动的羞赧,甭管之前练就了多大的胆子。 如此清凉的房子,自然待得舒服,阮泱泱躺在床上,两条腿都搁在稍稍叠高的被子上,看着刚刚这庄园里的下人送来的菜单,足足半指厚。 这菜单介绍的才叫精细,什么用料什么做法都写在了上头,装订的精美,单单是看这菜单,就知道这庄园里的厨子有多厉害。 阮泱泱着重的看了数页,皆以鹿肉做主料,没看出来,他们连邺无渊的偏好都摸清了。 不过,人家这菜也着实是讲究,以至于看着看着,阮泱泱也开始研究了起来。 她认为自己的眼睛学会了,手也自然就会了,如此菜单这么精细,她也能很快的记在脑子里头。 若是到时自己动手,也未必不行。 最后,阮泱泱点了几道菜,待得晚膳时品尝,还真不是搞花头,庄园里的厨子有一手。 傍晚,邺无渊过来又给她换了一次药,膏药仍旧热乎乎,这回贴在脚踝上倒是舒服的很。 她的脚明显好转了些,肿胀消褪,得益于神医诸葛闲的膏药,还有大将军的‘命令’,脚不沾地,才会好转如此快。 一夜过去,这一晚阮泱泱睡得真好,环境清凉,哪还会热的在梦里都喘不过气。 翌日,又是个艳阳天,醒过来,阮泱泱就躺在床上歪着头,看着半开的窗户外的天空。 小棠和小梨在房间来来回回,一会儿早膳也送了上来,丰盛的很,香气四溢。 还未起身呢,小梨又从楼下快步的上来了,“小姐,刚刚郡王府那边有人过来了,说是和郡王妃知道小姐的脚扭伤了,一会儿就要过来看望小姐呢。”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表示知道了。就知会如此,她这个小姑姑,虽和邺无渊没血缘关系,但在将军府那么多年,但凡有心必然都知道她。 如今她算是邺无渊唯一的长辈了,来看望她也不稀奇。 慢慢悠悠的起床,坐在床边任小棠和小梨两个人给她更衣,洗漱,妆发。虽脚伤着,但小姑姑的端雅却不减分毫。 餐桌直接搬到了床边,慢条斯理的用着,她吃饭本来就慢。 又到了换药的时辰,邺无渊真是掐着时辰过来的,他出现,阮泱泱饭还没用完呢。 抬眼看他,他今日换了一身紫棠色的华袍,同色玉冠,真真是玉树临风,好看到掉渣儿。 当然了,前提是得忽略掉他那一身气势,才能胆大的欣赏他的‘美’。 小棠和小梨自动的退避到一旁,其实她们俩就是那典型的无法欣赏他的‘美’的人,因为根本不敢看他。 四目相对,她慢慢吃,他就那么看她。 “慢慢吃,不着急。”半晌后,他如是道。 阮泱泱点了点头,心里头却在轻嗤,她本来也没着急,她是不会在吃饭的时候着急。但凡着急,用过了饭肠胃肯定难受。 “对了,一会儿和郡王妃过来,虽说是打着来看望我的名号,但我想,肯定想见你。将军,你一会儿是见还是不见呢?”若是与和郡王妃见面,这性质有点儿变了。 “和郡王也一同来,亲自赔罪。”邺无渊在椅子上坐下,拿过来的药也放在了桌边,散着药香。 “不是要十分隆重的设宴赔罪么?”单只亲自过来,嘴上说说,有什么意思。 “郑重的赔罪,自然得挑选个良辰吉日。”邺无渊看着她,十分正经的说道。 说真的,他如此正经,坐在那儿脊背挺直,偏偏两条长腿还劈开。长得好,眼神儿清淡,真的极其勾人。 阮泱泱瞅了瞅他,之后点头,“将军说的有理。”有时候啊,这人长得好看,说出来的就是理。 虽说她未必苟同,但别人就不一定了,反正在小棠和小梨听来,就觉得邺无渊是心有谋略,必然有深意。可在阮泱泱心里头,猜准了邺无渊是故意耍人玩儿。 终于用完了早膳,小梨和小棠立即将餐盘器具桌子等等撤下去恢复原位。 阮泱泱也喝着水,房间清凉,她自从住进来,一点儿汗都没流过。 桌子撤走,邺无渊也走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开始换药。 手里的杯子半遮挡住口鼻,只露出眼睛来,阮泱泱就那么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或许是近些日子他又给自己换药,又给她当‘专列’的,让她看到了他的另外一面。 忽然发觉,他其实算得上是将军府的‘大白菜’了,也不知最终到底便宜了哪头猪,能把他给拱了! 这发现了他另一些价值,给他找媳妇儿这事儿忽然又变得慎重起来,的确是不能儿戏,哪能随便个姑娘都行? 正妻之位,意义太多,不似随便纳个妾室。就像老夫人和那二房之间的差距,无论是家世,个人素养,那都是天与地的区别。 若是这会儿邺无渊忽然领回来个女人或是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她也是断断不会同意他娶人家,做妾室还成。 无论如何,她得尊重老夫人,秉承她的遗志,这事儿真马虎不得。 纱布打结,邺无渊抬头,就对上了阮泱泱若有所思的眼睛,摆明了脑子里在计算什么呢。 也没出声,就那么看着她,一时房间寂静无声。 小棠和小梨站在一边儿也不声不响,微微歪头偷看那两个人,怎么看怎么怪。 好半晌,阮泱泱回神儿,对上邺无渊的眼睛,她不由咳嗽了一声,也放下了水杯。 “多谢。”看了看自己的脚,这纱布缠的真专业。 起身,邺无渊的眼睛倒是隐有深意,“阳州城里找乐子的地方比小阳城更齐全,既然已来到此处,想去看看么?” 谁又想到,他忽然说起了这个。 想了想,她点头,还真想去看看。 “明日我带你去。”他说。 “我的脚这样,真的能去?”也不知是谁‘警告’她不准下地的。 “明日,你的脚会好转许多,应该无碍。”话落,他就转身离开了。 阮泱泱坐在那儿笑,这大侄儿,真绝了! 和郡王妃按时的来到了庄园,阮泱泱就靠坐在床上,即便是不能下地,她依旧端雅明媚,秀外慧中。 看着走进来的和郡王妃,没想到是个十分有气质的中年女子,样貌说不上有多美,可胜在气质上。 一身衣裙不华丽不浮夸,衬得她十分温柔。与她一同走进来的还有一个姑娘,一身艳丽的红裙,那个火烈。 “郡王妃有礼了。劳烦郡王妃亲自来探望,实在感谢。”说着,阮泱泱就要起身。 和郡王妃快步走过来,抓住阮泱泱的手要她接着躺着,又看向她的脚,不由摇头,“唉,这来了湘南,就把脚给扭了。想一想,我和郡王皆内疚的很。” “郡王妃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纵观将军府,哪个人都行动利落,有功夫在身,唯独我如此虚弱,说起来都有些丢人。”靠在那里,阮泱泱弯起眉眼,还是她以前那模样。端庄,而有分寸,连脸上的笑都是最标准的。 “小姑姑娇贵,又岂能与寻常人相比。不似我家这不省心的,从小到大就喜欢舞刀弄枪的,跟在她舅舅身边,整天刀剑不离手。瞧瞧,这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了,还整天不着调,我和郡王操心的头发都白了。她却说,这大卫周边列国各个狼子野心,保家卫国,又不只是男儿专属,女儿家一样可以上战场。”和郡王妃边叹边摇头,愁苦的不得了,又很羡慕阮泱泱这端雅的模样。 随着和郡王妃说话,阮泱泱自然抬眼看向了那始终站在一侧一身火红的姑娘,的确是有那么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场,眉毛都不似寻常姑娘那么温婉,很是英气。 对上阮泱泱的视线,她也如同男子那般拱手拘礼,“小姑姑有礼了,小女子合南。” 轻轻点头,阮泱泱始终都在微笑,单不说来之前就猜测过这事儿,如今见着人了吧,她反而没当初那么雀跃了。 首先,不管这姑娘本人有多优秀,还是得先弄清楚和郡王一家有没有什么问题没有。但凡有点儿‘不合格’,这姑娘多优秀也不成。 076、诛心 这和郡王的小女儿,项合南,今年十七,正是风华正茂时。 性格较硬,直爽,亦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比较有脾气。不过,同时也较为执着,想做什么,那就必须得做,这一点和郡王妃倒是说的没错。 阮泱泱与项合南交谈不少,这姑娘功夫不错,都是在她舅舅,也就是那位湘南总兵马长印的手底下学的。单单从小到大教她习武的师傅,就多达十几位。 这和郡王妃的母家,其实也较为有来头,其实他们是书香门第。 这马家祖上出过高官,文官,为当时在位的帝王编撰过典籍。至今为止,那典籍都在宫中和盛都各个权贵家都有收藏。 有来历,有家世,祖上的荣耀当真可支撑数代。 和郡王妃是有那股子书香门第的劲儿,但她的大弟弟马长印却不同,从小习武。 如今,项合南亦是如此,倒也不是说不懂诗书,但较之其他的权贵高门还是差上一截。 和郡王是正经和皇室沾亲的,虽说拐了好几道,可人家姓项啊,在这湘南,这就是皇亲国戚。 与项合南说起这湘南的风土人情,从小到大,几乎每一处她都走过,皆是跟随马长印。 看得出,项合南很敬重马长印,从她嘴里形容出的马长印是个铮铮汉子,极其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 项合南的这些看法可能是片面的,因为那是她的长辈,所以在她眼里,马长印身上的东西都是放大的。同时,也会自动的忽略掉他的缺点。 不过,如果他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那知道了他的夫人背着他和大隐寺里的年轻僧人扯,不知得气成啥样。 与和郡王妃还有项合南聊了许久,总体观感还是不错的。 和郡王妃很温柔,说话有礼,进退有度。当然了,某些时候目的性有点儿明显,或许是不太会隐藏。 项合南就直白许多,有啥说啥,他们一家人来到庄园时,先去见了邺无渊,她也看到他了。 从她表情和言语看得出,对邺无渊第一印象相当不错,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可不是她舅舅一个湘南总兵可比的。那千军万马里厮杀出来的气势,运筹帷幄的胆魄,煞了她的眼睛,太正常了。 大概是因为阮泱泱的脚还伤着,和郡王妃也不好意思打扰太久,她没有直接说出此次的目的,不过之前也铺垫暗示不少。都是聪明人,又岂会听不明白。 坐在床上,客气的与和郡王妃还有项合南告辞,阮泱泱也很是抱歉,她无法下床去送她们。 各自客气着,看着她们母女俩离开,阮泱泱这边也长出了口气。 发展和她之前预测的一样,和郡王若真是想赔罪,哪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 小梨给阮泱泱端来了一杯水,她慢慢的喝着,一边思虑着此事。 小棠挨着床尾坐着,给阮泱泱捏着她的腿,一直不能下地,她肯定不舒服,都僵了。 “小姐,这和郡王府的合南小姐,还真和盛都的小姐不一样。咱们以前也见过那马术了得的赵迎芙小姐,可如今想想,还是和合南小姐不一样。瞧着吧,其实和将军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之处。”小棠边捏腿,边小声说道。 “在盛都长大的人,和在这别处长大的自然不一样。身上有一股野性,总的来说便是不压抑,不拘谨,不会一直端着。”阮泱泱微微颌首,小棠说的是正确的。 “那小姐是不是觉得……”小梨接过水杯,一边歪头看她。 “你们两个倒是热心肠,人家才来了一次,合适与否,哪说的准。”阮泱泱弯起红唇,说的话半真半假的。 小棠笑嘻嘻,“就是看小姐之前着急,这事儿却一直没成。这来了湘南,郡王府的小姐又亲自过来了,想来就是那个意思。” “是啊,我们也是想知道小姐是否看好。若是看好,这一撮合,没准儿就成了呢。到时,小姐的心头大石就落了地了。”小梨连连点头,她们俩一唱一和的,配合的相当默契。 阮泱泱却只是笑,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和郡王与邺无渊那边发生了什么,反正这之后没有人再来打扰过她。 下午的时候,阮泱泱就下地了,不过那条腿仍旧提着,拄着单拐,在房间里绕圈。 两个丫头始终跟在她身边,担心她一个不稳再摔着。但还是小看了阮泱泱的眼睛和手脚,最初的确是不太适应,但走了几圈后就顺了。 既然明天要出去玩儿,她自然得能走才行,哪能还要邺无渊‘搬运’。 他不觉得如何,但谁又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毕竟这里都是外人。 既然和郡王、和郡王妃,还有项合南都相中了邺无渊,她这作为一个长辈,必然还得保持好自己长辈的姿态。 傍晚,邺无渊又来换药了,他是真执着。 进来就看到阮泱泱拄着单拐在屋子里转圈,他几不可微的扬眉,倒也没说啥。 故意在他眼前走了一圈儿,这才回到床边坐下。又顺手把单拐放到一侧立着,她什么事儿都能做。 “适应的不错。”走过来,他一边说道。 “不是很难。为了明日不给将军添麻烦,我必然得熟练这拐啊。”这会儿心情是真不错,好几日没这般走动了,真觉得身体都僵了。 “这庄园里有软轿,出门也无需你走路。”依旧在她面前蹲下,不得不说动作越来越顺了。 微微偏开身体,和他的方位稍稍偏离,这样阮泱泱心里能舒服些,不然总怪别扭的。 看着他把自己脚上的纱布解开,阮泱泱勾头看,“今日见到了和郡王妃,倒是和之前想象的不同。她的大弟弟是湘南总兵,他们家却是书香门第。” “嗯。”邺无渊就那么应了一声,依旧在专注的给她换药。 “那位合南小姐大概自小受她舅舅的耳濡目染,也是不爱红装爱武装,为人洒脱直爽。可能会有一些小小的执拗,但在权贵高门之中确属少见。”接着说,她就像在闲谈。 “嗯。”他的回答依旧是这样不走心的一声嗯。 “要说女子习武,确实会改变整体的气质。这合南小姐即是如此,很英气,很利落。”她还说,就想看看他接下来是不是还给她一声‘嗯’。 果不其然,邺无渊的回答还是一声,“嗯。” 小棠和小梨立在一边都笑了。 阮泱泱已无话可说,不管多能说会道,对手不接茬,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给她换好了药,邺无渊便离开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长叹口气,重新拿起单拐来在屋子里转圈,她也明白了,这猴精儿是没相中。 没相中就没相中吧,再说,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又不是凭借第一眼而决定的。 兴许处着处着,就能发现闪光点呢。 翌日,如约而至,尽管邺无渊之前没说要求,但阮泱泱还是换上了男装,做男子打扮。 出入找乐子的场合,还是谨慎低调些好。 小梨和小棠一前一后的,随着阮泱泱下楼,拄着单拐,另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两相配合,下楼过程相当顺。 下了楼,阮泱泱也不由长舒口气,分别看了看那两个有些怨怼的小丫头,她不由笑,“这样吧,这次我先去打前站,瞧瞧那玩乐的地方到底好玩不好玩。若是好玩,必然还会再去,到时就带上你们俩。” 两个丫头点点头,继续跟着她往楼外走。 出了小楼,温度就明显又升高,阮泱泱深吸口气,在凉爽的地方待久了,忽然被这湿热笼罩,她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就在这时,精致的软轿出现在院子里,抬着软轿的是四个孔武有力的轿夫。在湘南,这软轿是诸多有钱人家出行时会选择的工具。 软轿停下,小棠过去掀开轿帘,阮泱泱一下一下的走进去,很是顺畅。 坐好,把单拐立在一侧,下一刻软轿被抬起,晃晃悠悠的,还挺舒坦,比马车舒服多了。 软轿一直出了庄园,不快不慢又十分稳的朝着城里走,这软轿前后都有亲卫跟随,护卫严密。 阳州城是很大,玩乐的场子也是比小阳城更上几个档次,明明人家白天是歇息的时辰吧,这会儿城里这家三生馆却是开门迎客。 在门口迎客的和小阳城的藏香楼一样,是清隽的少年,年纪都不大。 软轿在三生馆前落下,阮泱泱拄着拐出来,那条腿提着,但不影响步伐。 走出来,她就仰头往那三生馆的牌匾上看,这名字起的相当不错。 亲卫跟随,前后护着她,慢慢的进了三生馆。 最前有少年引路,客客气气的,规矩的很。 一直绕到了这三生馆后面的赌场里,这个时辰,已经没有客人了。门窗都是打开的,通着风,昨晚的纸醉金迷味儿都已经消散了。 这进来了,没看到赌钱的人,却看到了一位中年先生。 他快步的过来给阮泱泱拘礼,这边亲卫也小声的给阮泱泱介绍了这个人。 这是三生馆赌场的大管家,别看他已年过不惑,但他这辈子都在跟赌场打交道,儿时就泡在赌场里长大的。 他可是有一双不同寻常的手,那掷骰子的手法,出神入化。 今日这么早来到三生馆,又来了这赌场,为的就是向这位讨教掷骰子的手法。 这位高手人称保大爷,反正这名号在这湘南各地赌场,算得上有名号的那一种。 保大爷的手那可堪称神,阮泱泱在赌桌边缘坐下,受伤的腿搁置在放置在旁边的椅子上,就开始眼睛不眨的看着保大爷表演。 亲卫站在她身后两侧,完全保镖的样子。偌大的赌场,眼下完全只为她一个人开。 保大爷的手在这赌桌上是会发光的,想摇出什么点数,他就能摇出什么点数来,随心所欲,完全由他掌控。 而且,他看起来真的很轻松,不只是手轻松,表情和整个身体亦然。乍一看,就好像他已经和这赌桌融为一体,这里就是他的天地。 阮泱泱的眼力其实是不错的,以前,看一些高难度的魔术,她都能寻出破绽来。 这会儿,她仔细的盯着保大爷的手,最初真是没看出什么破绽来,浑然一体,他的手就是和这赌桌上的一切都长在一起的。 保大爷手里的骰盅是用某种牛的牛骨制成的,上面的纹路很特别,但因为长久的使用,再加上特有的方式保养,溜光水滑的。 好几次,瞧着那骰盅好像都要被他甩出去了,但其实他始终牢牢地掌在自己的手中。 表演了一番,保大爷就停手了,然后看向阮泱泱,“小公子试试?”明知道她是女的吧,却偏偏说小公子,也算尊重她今日这一身行头了。 阮泱泱笑笑,随后伸手接过,这骰盅在手里的感觉就不一样,非常有质感。只是这么一上手,就知道这玩意肯定有年头了,必然比她年纪都大。 保大爷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给阮泱泱讲解该如何掌控这骰盅以及里面的骰子。 他讲的完全是自己的经验,毕竟这东西靠的就是经验,他能如此‘出神入化’,完全是积累所得,天分只占其二三。 听着他说,阮泱泱一边挺直脊背,开始学着掌控骰盅。 两侧的亲卫就那么站着,几乎是一动不动,偌大的赌场里,他们就像两列雕像一般。不过这些雕像皆英武不凡,且煞气浓重,让人不敢靠近。 提着一条腿,阮泱泱十分专注,也都忘了自己有一条‘瘸腿’的事儿了。脸颊上的红点点已经消了,若是细看,其实还能瞧见些印子。 如此专注,再加上这里热,此时她的脸蛋儿和脖子都微微泛着淡红,从皮肤下氤氲出来,娇媚的很。 初始并不顺利,她的手和骰盅无法配合默契,而且,太光滑了,总是要滑出去。此时只是在练手法呢,根本没把骰子放在里头。如若将它们放在里面,叮铃咣当的乱动,她就更无法掌控了。 正是因为做不到眼睛学会了手就学会了,阮泱泱的专注力更甚以往,她从始至终都这样,真想要学的做的,一门心思的沉浸在里头,周边有啥都不管了。 保大爷很有耐心,说着他小时候开始学这东西,其实没人教他,都是他打小混在赌场里,耳濡目染,自己学会的。 这种就是始于兴趣了,打小就在这种环境之中,自己又有心,‘学有所成’并不难。 手不停,认真专注,不时的与保大爷说几句话,真是什么都忘了。 时近下午,她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水,更没觉得饿。 不过,这般‘下苦功’是有收获的,她终于和这骰盅熟悉了,它也开始听她的话了。 搁置在椅子上的那条腿不是太舒服,长时间的保持着一个姿势,即便这条腿没受伤,也不会舒服。 但她这会儿还真不在乎了,不舒服了就挪动两下,很快抛之脑后。 邺无渊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掌控着骰盅专注到天塌地陷都不在乎的阮泱泱,她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儿真是极其容易投入。当然了,不走心的事,她就是不走心,那时候都会怀疑她的眼睛是不是长到了头顶上去了。 绕过赌桌,走到她身后,亲卫陆续的后退让开,那保大爷也微微欠身施礼。 唯独那个掌控骰盅的人好像都没看到他。 此时,骰盅里已经有骰子了,随着她的动作而稀里哗啦的在响,不过略先混乱,没有章法。 而在保大爷手里头,这撞在骰盅里的骰子就极其听话的,真真是想让它们怎么转动,就怎么转动。 但实则,短短时间内,阮泱泱就掌控到如此程度,也不得不说还是相当聪明的。 她眼下有较为明显的不足,就是手臂上力气不够。 她自己也是知道的,随着失败,她调整自己的姿势,手臂也在施力。 保大爷还在教她在这个时候手腕要如何动,更重要的是不能因为施力而面目表情就龇牙咧嘴,这是大忌 听这位保大爷说话,阮泱泱还是较为愉悦的,到底是阅历深,见多识广,会说话。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她一侧肩膀上伸过来,很轻易的覆在了她掌控着骰盅的手上。 忽然间的,这冒出来一只手,掌控了她的手,用最温热又不容忽视的力量带着她在这一片桌子上游走。 明显感觉一股力道穿透了她的手掌,不止控制住了这骰盅,里面的骰子也被这股子力道控制了。 几个骰子好像中了邪,迅速的就向这股力道俯首称臣了。 其实,这只手没有展现过多,只是带着她在赌桌上动了几圈,然后就停了。 阮泱泱的视线沿着那只缓缓放开了她的手游走,一直扭过头,也看到了那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还‘刺激’她的人。 “打开看看,是几点?”邺无渊双手负后,下颌微扬,示意她瞧瞧。 看了看他,阮泱泱扣着骰盅的手一晃,里面的骰子立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看也没看,都给打乱了。 虽表情没怎么变,可很明显,她这就是不高兴了。 邺无渊动了动眸子,显然没想到会把她给惹烦了。 收回视线,阮泱泱放开了手,撑着赌桌站起身,顺势把自己那条‘不中用’的腿从椅子上拿下来,“饿了。” 邺无渊把亲卫递过来的单拐送到她手里,接过,熟练的拄着,然后从他身边走过。 “阮小姐。”跟随邺无渊一同来到此处的柯醉玥,她今日真是英姿飒爽,这一身红色的劲装,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柯姑娘。”看着她,阮泱泱露出笑意来。视线在她的身上游走,说真的,今日的柯醉玥极其不一样。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身上的那股煞气,很明显,这就是个手上沾了无数鲜血的女人。 “听说阮小姐扭伤了脚,还想着会不会疼的坐立不安。不过刚刚瞧着,阮小姐兴致颇佳,想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柯醉玥走到她身边,并没有伸手扶她,而是过多的看了看她提起来的腿。 阮泱泱蹬了蹬那条提着的腿,“好多了。诸葛先生的医术名不虚传,配制出来的药更是效果好。所以,我才有心思跑到这儿来玩儿。难得柯姑娘也有这空闲时间,咱们聚聚?” 柯醉玥点头,“好。”答应的十分痛快。 邺无渊就站在阮泱泱身后,没有说话,倒是像一道壁垒。 走出赌场,一直闷热的很,这会儿出来了反倒觉得清爽了些。不过清爽也仅仅是一刻而已,最清凉的地方还是那庄园里的小楼。 在外侍候的少年引路,一行人进了一个小院儿。这小院儿很宽敞,房子建的也特别,在方位上有一些讲究,使得在这小院儿中一直都有穿堂风吹过。 院中有一个亭子,是专门待客之地,眼下亭子里已经摆好了各种餐前点心,还有湘南特有的好茶。 拄着拐,一步一步的走,所有人都在配合她的速度。 进了亭子,邺无渊先动手把椅子调整好,又顺势抽出另外一把椅子来放在她身侧,抽手拿过她的拐,这一系列事情做的十分顺手。 阮泱泱坐下,又把自己的腿搁在那张椅子上。 邺无渊这一顺手,其他人自是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神都不分一下,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落座,邺无渊倒了一杯水放在阮泱泱面前,“热不热?喝一口。” 看了他一眼,阮泱泱随后拿起水杯,喝了两口,的确是渴了。 “柯姑娘今日这一身红衣,真是热烈。”之前的柯醉玥,鲜少会穿这样热烈颜色的衣裙,她好像一直都在有意的收敛压制自己。 “这身衣裳做出来许久了,却一直都没穿过。”柯醉玥自己低头看了看,眼底分明划过一丝不喜欢,她不喜欢这种颜色的衣服。 “很好看。”阮泱泱微微点头,这个颜色衬托的柯醉玥冷艳加倍。 正好此时,少年们出现,端着特色的菜品,绝对新鲜出炉,素菜居多。 一一摆放在眼前,阮泱泱也看了过去,眼睛有些出神,其实脑子里又开始回放保大爷所有的手法动作和所说的话。 “用饭吧。”邺无渊把银箸递给她。 接过,阮泱泱开始用饭。食不言,柯醉玥是发挥到了极致,她用饭速度相比较来说是比较快的,但却展现出另外一种干脆利落来。 阮泱泱慢慢悠悠,实际上是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今日所学进展太慢,如此‘受挫’,反倒让她愈发的‘激进’。 “用饭时最好专注一些。”她脑子里在计算别的,邺无渊一眼就看得出来。 扭头,阮泱泱瞅着他,“你知道么,在一个人奋苦学习时,忽然被更优秀的‘外力’所干扰,被碾压,被鄙视,是会怠学的。这很不利于身心健康,甚至会让人产生嫉恨。”声音不大,她只是在陈述,这就是刚刚她不高兴的原因。 她认真专注的学了那么长时间,手腕都要摇断了。嘿,他忽然出现,上手就成功,你说气人不气人? 她到底也是个凡人,而且,以前在学习方面,一向都是她在碾压别人。忽然被别人碾压,她很不舒服。 也微微歪头看着她,两个人距离本来就不远,这般小声的说话,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在密语呢。 不过,这在场的哪个不是耳力非凡,他们声音再小,也绝对听得到。 “就因为这个生气了?”邺无渊似乎有些无奈,放下银箸,他微微转身面对着她。 阮泱泱眨了眨眼睛,他这是打算要和她再讨论讨论? “好,我的确不该耽误你专注求学。下次不会了!”他低声郑重的说,这一次的确是欠考量。 “嗯,我收到了。”还算有诚意,阮泱泱点点头,原谅他了。 唇角动了动,邺无渊继续给她的杯子里添水。想了想,他再次微微倾身,“其实倒也不是我聪明,而是我臂力较足。尤其是手腕,腕上的力道占主导。” 这一回,阮泱泱倒是没生气,认真听取了他的意见,她也微微点头,她臂力不足,这也是事实。 “对了,和郡王要给你赔罪的良辰吉日算出来么?”接着用饭,阮泱泱一边问道。 “你脚还没好,无法赴宴。”邺无渊淡淡道,说起和郡王来,他摆明了没什么兴致。 这个理由,还真是…… 一餐饭用毕,也已经时近下午了,再过一个时辰多,就到了这三生馆最热闹的时刻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就先来了‘客人’。 是守在门口的亲卫过来禀报的,这个客人好像是意料之外,但又是意料之中。 是项合南。 她能寻到这儿来,其实也不稀奇,这毕竟是阳州城,和郡王府在这里那堪比土皇帝,想知道某些人的行踪,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阮泱泱拿着水杯,微微歪头,这项合南找过来的目的,显而易见嘛。 诚如她之前对她的第一印象,这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姑娘,不拖泥带水,很有男儿风采。 邺无渊倒是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颌首,同意请人进来。 而柯醉玥却忽然之间站起了身,又淡淡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挪动脚步站在了邺无渊的身后。 自然注意到了柯醉玥的举动,阮泱泱也没什么动作,隐隐的,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没用片刻,项合南就出现了,还是她那招牌似得一身红,无比火烈。 她这一出场,这整个亭子里,就出现了两道火烈的身影。说实话,这场面,忽然间有一种很难以言说的感觉。 面上带笑,阮泱泱无法起身,却抬手较为热情的请项合南过来坐。 项合南倒是也大大方方,当然了,这回她的吸引力的确是被柯醉玥给引过去了。 还是那男子拘礼的模样向邺无渊和阮泱泱示意,之后便爽快的坐下了。 “之前听一个见过的人说过,湘南的玩乐是一绝。如今终于来了这儿,不亲眼来看看,可不遗憾。”邺无渊也不说话,阮泱泱自然得负责起不冷场的作用来。 和项合南说话,阮泱泱虽是一身男子装扮,不过软软的娇娇的,笑容有分寸,端雅有礼。 “的确,湘南这边的规矩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想来,小姑姑认识的人,莫不是湘南人?”项合南点点头。 “不,她不是湘南人。是之前在香城偶然遇见的,她完全是个集天地凝萃的姑娘,她叫魏小墨。”继续笑看着项合南,这魏小墨,她应该不陌生吧。 忽然提起这个,项合南的脸色也有变,“她的确是个少见的女子,最起码,这么多年来,我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但这种女子从未见过。小姑姑若想见她,倒是也容易,与父亲说一声便可。” 她这样说,倒是真让阮泱泱诧异了一下,“魏小墨在和郡王府?”在小阳城她忽然不知所踪,是被和郡王给逮着了。 项合南点头,“是。不过,这回来之后倒是老实了些,整天在那儿写写画画,又要父亲给她找木料,也不知道要倒腾什么。但,她一向都那么奇怪,奇怪的特别。” 如此一听,看来魏小墨是没什么事儿,和郡王待她还是很好的。当然了,贪恋美貌嘛,纵容宠惯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了,小姑姑,这位姑娘是……”终于,项合南问起了柯醉玥。 柯醉玥始终没有言语,就是那么站在那里,可是相当冷艳,再加上一身红衣,可不仅仅是用有存在感三个字能形容的。 “哦,这是将军手底下的一把利刃,柯姑娘,武功高强,机智果断。这么多年来,柯姑娘是我见过的本领最大的姑娘。”阮泱泱介绍,也不是吹嘘,实事求是。 而且,显而易见,邺无渊忽然把柯醉玥调过来,为的就是这个。 项合南不是不爱红装爱武装嘛,以模仿男人为特色,特立独行。 所以,就让她见一见真正的女子中的高手是什么样子的,那可不是学男人的举动就可以的。 这一招,可有点儿诛心了。若论狠,还是邺无渊更胜一筹。 077、晴天一道雷 夜幕降临,这三生馆迎来了最热闹的时刻,这阳州城里有钱的没钱的,都跑到这里来找乐子。 阮泱泱又重回赌场,这回真是人声鼎沸,城里的赌徒赌棍汇聚,这个时辰,较为‘高端’的来找乐子的人物都还没来呢。 阮泱泱提着那条腿,坐在保大爷一旁,今儿保大爷出场,可是让这一桌子的赌徒兴奋不已。后面还围了一圈儿,没法儿跟着赌,热闹也一定要看。 保大爷的手法,那真是百看不厌,阮泱泱都看的着迷了。 她身后站着四个亲卫,保护着她,即便赌桌上再热闹,他们也不曾分神。 赌桌气氛高昂,那些赌徒可当真是沉迷于此,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保大爷真是有魅力,别看那些赌徒简直跟疯了一样,但他完全能够掌控全局。 阮泱泱坐在那儿看着他,欣赏是必然的,同时也在观察他。从最开始,一直到现在,她始终都在观察,观察他的节奏。 这种节奏,纯粹是练出来的,天长日久的与这些疯子一样的家伙打交道,早已练出了经验。 时近半夜,赌场里又出现了一拨‘高端’玩家子,就是纯粹来找乐子的那一种。 保大爷带着阮泱泱离开这个赌桌,和那些玩儿的‘迷醉’了的赌徒告辞,他们是真缠人,好不容易见着了保大爷,这帮人可真是不想放过。 不过,保大爷自是不会和这帮人耗时间,带着一瘸一拐的阮泱泱走向赌场另一侧,那边地势要更高一些,同时也更安静些。 这一桌的人见着了保大爷,也都认识,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却不似那帮赌徒不知分寸。 保大爷拱手抱拳的和这一桌的人拘礼,之后便介绍了阮泱泱,说这是他新收的徒弟,今日来这里见识见识。 ‘高端’的玩家和那些赌徒就是不一样,他们更在意找乐子,尤其是阮泱泱这拄着拐,单薄单薄的,可又长得唇红齿白如此漂亮,哄这样的漂亮人玩儿,也属于找乐子的一种。 再说,保大爷带着自己的徒弟来,显然就是为了练手,在座的也都懂。 这回果真是阮泱泱上手了,一条腿不方便吧,但姿态还是有的。跟了保大爷一天,没学到他十分,也学了七分,架势足够。 和这些人玩儿,的确是挺开心的,不是那些脏话随口即来的赌徒,素质高的很呢。 阮泱泱在这赌场里找乐子,除却四个亲卫在保护她,其余的人都不在这里。 这三生馆里玩乐的场子多得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不过,那一处最好的院子却是安静的很,此时此刻,两道红色的身影在宽阔的院子里翻飞,缠斗比试,切磋武功。 这两个人正是柯醉玥和项合南。 柯醉玥一如既往的冷艳,始终站在邺无渊身后,存在感超强。 项合南是真的压不住了,与柯醉玥聊了几句,就开始盘问她的功夫,师从何人等等,最后就要切磋了。 柯醉玥是根本不拒绝,项合南说切磋,她就答应了。 这院子不小,足够成为切磋场了。 柯醉玥的招式,那都是杀人的,从来没有套招废招,从一出手,就逼得项合南连连后退。 这么多年,柯醉玥但凡出手,那可都不是哄人玩儿。 这一回,她也一样,虽是会留有几丝分寸,但也仅仅几丝而已。 一共也没过七八个回合,项合南就被踹出了小院儿,较为狼狈的落在地上,砸的她脸色都变了。 柯醉玥却是不慌不忙的收手,“合南小姐,得罪了。” 项合南脸色不好,不过,也没表现的太没风度。起身,她点了点头,“柯姑娘的功夫,相当了得。” “我的功夫,都是用来杀人的。”柯醉玥语气淡淡,却是真的又有一种睥睨之气。 项合南走过来,说真的,今日这一场,的确算得上是羞辱了。 想她和郡王的女儿,尽管从小跟在马长印身边,总在男人堆里混,学功夫,行为举止不像个大家闺秀。但何处不是众星捧月呢? 谁又想到,有一天,就在自己家的地盘里,被一个下人这般羞辱。 还算有风度的向邺无渊告辞,之后项合南就离开了。 柯醉玥轻轻地长舒口气,甩了甩自己的手,慢步走回亭子里。 “主子,任务完成,属下也告退了。这么多年来,接过各种任务,如今日这一种,却是头一次。还望以后,主子在下派任务的时候再斟酌斟酌,属下实在不擅长。”柯醉玥这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也算是发自肺腑。 邺无渊却真的是面不改色,他始终坐在亭子里,置身事外,好像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今日知道了魏小墨身在何处,你着人去通知拂羽一声。不过,人既然藏在和郡王府里,也不要轻举妄动。”邺无渊说起了别的。 柯醉玥微微点头,“是。只不过,属下还是要说一句,这魏小墨太聪明了。拂羽押了她,却连半天的时间都没困住,还被撂翻了七八个手下。他恨得牙痒,我们都清楚。可是,阮小姐对魏小墨的态度不太一样,他若再没完被阮小姐知道了,可不太好。” “那个魏小墨,绝非善类。”邺无渊眸色发冷,冷入心底的那种。 “就算她不是善类,属下认为,还是阮小姐自己去发现比较好。有时候,须得眼见为实。”柯醉玥声音压低了些,倒也不是她代替阮泱泱发言。只是,这三番五次的,拂羽都被魏小墨给耍了,足以可见这个女人十分不一般。 如果她真的是带有某种目的,或是大敌,可能拂羽早就被她给干掉了,岂能次次都跟耍猴儿一样。 她之前和阮泱泱有讨论过魏小墨,两个人的想法差不多。总是不能因为拂羽吃了亏,就死活的非要人家性命不可,毕竟是他自己技不如人。 邺无渊看着她,却没有说话,这其中某些疑窦,柯醉玥是不知道的。 “属下僭越了。”对上邺无渊的眼睛,柯醉玥就低下了头。 “无事。你所言,也未必不无道理,的确是得眼见为实。”话落,他收回视线,面如冷霜。 柯醉玥后退了几步,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夜,阮泱泱当真就是在赌场之中度过的。天亮了,才拄着拐出来。 要说阮泱泱投入到一件事情当中,是真的全情投入,这一晚可以说是练手,并且收获颇丰。 她的整条手臂都有些麻木了,但是摸到了骰盅,这手就跟充了电一样,什么麻木酸痛都抛到脑后。 更因为此,她和骰盅更‘熟悉’了,那些骰子也终于开始听她的话了。 接近天亮时,有那么数次,都摇出了她想掌控的点数。 没有离开三生馆,而是又回了昨晚用饭的那个小院儿,穿过院子,进入房中,装修的极为精美,没有一丝的风尘气。就像是饱读诗书的大儒所居住的那种房子,到处都充满了书墨的气息。 无论是墙上挂着的字画,还是山水面儿的屏风,摆放在门口古架上各种各样的扇子,无不精致。 拄着拐进来,便瞧见了坐在软榻上的邺无渊,他看起来好似也刚刚回来,并非是一直待在这里。 “回来了。用些早膳,便休息吧。”看她回来,邺无渊只是如平常那般冷淡的说道。 走过去,阮泱泱略微那么仔细的瞧了瞧他,随后转身坐下,把拐放到一边,又把自己的那条腿放到亲卫递过来的椅子上,“柯姑娘都不在这儿了,按理说,你昨日的诛心计划应该很成功才是。怎么瞧着,不太高兴呢?” 起身,邺无渊在她面前蹲下,阮泱泱的视线也始终追随,她就瞧着他不是很高兴。 “昨晚马夫人回了家,今早就偷出了马长印藏在书房里的密信。这密信的内容,看似大逆不道,但,又有一些问题。”把她那条腿拿下来,邺无渊动手给她脱鞋,一边沉声道。 “什么意思?马长印不轨的证据不足?那么,他到底是和谁在联络啊?”在小阳城,邺无渊就去查探了。具体查探了一些什么,阮泱泱自然没问。 这些东西,当属他的机密,她确实不该问。 “东夷的人。”邺无渊告诉了她,却是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也不停。解开了她缠在脚上的纱布,从昨天开始,她脚上的药就已经换了,不再是那种热热的药膏,而是水样的药液。 这药液有一股较为浓重的草药味儿,只涂抹一层,待得干了,就只是缠纱布。 邺无渊给她处理,亲卫早就都退出去了,这房间里仅有他们二人。药和纱布都摆在一旁的椅子上,今早刚刚送来的。 “如果这个马长印真的和东夷的人有来往,并且已经生出异心,我想必然是东夷许给了他什么天大的好处。那一种好处,是他做了湘南总兵,甚至有个郡王的姐夫都得不到的。人做事,都有目的,不会没有目的的去涉险。在我看来,马长印在湘南这个地方,应当十分吃得开,天高皇帝远,这里最有权势和威望的就是他姐夫,他到底不满足于什么呢?”阮泱泱从自己的思维方向生出质疑,想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大逆不道,就想办法查查他所求为何。 正好,他们还是取得一些先机的,那马夫人不是被掌控在手里了嘛。 这世上,最亲近的关系莫过于此,虽有貌合神离一说,但到底是夫妻,从马夫人那儿打开缺口,也不是不可查。 一圈一圈的给她的脚缠纱布,邺无渊一边听她说,抿起的唇角倒是稍稍柔缓些许,“如此,便需要花上一些时间了。” “反正我的脚还没痊愈,时间不是多得很嘛。”想要拖延时间,那还不容易,在她身上做文章就成了。谁让,她是他现如今唯一的‘长辈’了呢。 他有‘孝心’,那不是理所应当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邺无渊这回真的笑了,即是清浅,但也绝对是无双风华。 尽管他没抬头,可阮泱泱也看得到,瞧他极不容易的笑,她又有片刻的愣怔,美色害人啊! “似乎也帮不上你什么,我想,我就在这里醉生梦死好了。这样,我的脚迟迟不痊愈,也说得过去。”她也笑。 “你就是喜欢在这种地方玩乐。”邺无渊揭穿她,这么聪明,想要作假还不容易。 也没否认,阮泱泱弯起眉眼,明媚又娇柔。一身男装,更是有一种违和的矛盾美。 起身,邺无渊转身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又把腿放到了椅子上,她好像都习惯了。 就在这时,早膳送了进来。这三生馆的少年要更规矩和安分些,进来后,眼睛一直垂着,都不敢乱看的。 看着他们一一的将早膳摆放好,之后退下去,这饭菜的香气,真是勾人。 起身,拄着拐走过去,落座,再把拐放到一边。这一系列动作,她十分熟练。 邺无渊就一直看着她,直至她安然的坐下,他才起身过去。 “我昨晚在赌场,听着那些人闲谈,倒是也听了几耳朵。虽说的不是马长印,但说的是他手底下的参将。这个参将好像很了不得,在阳州城也算得上是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了。似乎,他和马长印关系十分好,应当在年少时师从过同一个师父吧。按照这样说来,他应当是除了马夫人之外,最了解马长印的人吧。”吃着饭,阮泱泱一边轻声的说着。 邺无渊就坐在对面,随着她说话,他就停止用饭了,只是在盯着她看。 早就已经习惯于他这种眼神儿,对上他的眼睛,阮泱泱也能做到不为所动,他只要不笑,其实都好说。 “再说,有时候内部的团结看起来并不如听说的那般紧密。但凡瓦解,便可形成釜底抽薪的崩塌之势。”接着说,她用饭慢,也不耽误说话。 当然了,一般时候,身边只有小棠和小梨,她用饭时是不说话的。 她忽然说出这种话来,邺无渊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银箸。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手旁,随后道:“你有时说的话,仔细琢磨过后,真的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挑眉,倒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样一句话。 看着她,邺无渊的眼睛倒映着她略诧异的小脸儿,“因为,总是会在心底倒置在自己身上。” 明白了他的意思,阮泱泱就笑了。她也放下银箸,又拿起邺无渊给她倒的水,喝了一口。红唇沾染,水润如花。 “这样说吧,理性的人,会在自己的脑海里画出一个金字塔。这个金字塔在落地的部分虽然很宽广,接触地面,是为根基,但这个部分太过宽广,可以塞进去无数人无数事。在最高处,距离地面最远,距离天也很远,看似遥遥,可这个地方最具有安全感。不高不低,不远不近,是为最理想之所。而这种理性的人,会潜意识里去维护那在金字塔塔尖的人和物,关键时刻,挥起大斧砍断塔尖以下,眼睛都不会眨的。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同时,也可以称作,下意识护短。”字字句句,她在和他说,同时也是在阐述自己的内心世界。 然而,邺无渊听到她说这些,面色并没有太好。 不高不低,不远不近。这是她最理想的关系,这样的距离,会让她觉得安全。 盯着她,邺无渊落在桌子上的手缓缓的抚摸着水杯,手指修长,有薄茧,和那细瓷的水杯呈鲜明的对比。 “在香城你梦游的那一晚,你轻薄了我。”蓦地,他忽然说道,犹如一道晴天炸雷。 阮泱泱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啊,他会忽然又提起这个! “搂着我的脖子,极尽力竭,我的舌尖都被你咬破了。”他接着说,面不改色,且十分明显的咄咄逼人。 阮泱泱拿着水杯的手指都发白了,死死地盯着他,毫不怀疑她那一刻是想扑过去咬死他的。 “不远不近,倒的确是我们之前的距离。我在东疆,你在将军府,符合你心中的金字塔规则。不过,是你先突破了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你想当做从未发生过,却无法以同样的要求来约束我。要你负责,却是不能,毕竟我才是男人。但,如何修补,这个机会倒是可以给你。”站起身,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看着她煞白的脸,他心底里的确是有那么一丝不忍。可,她的不远不近理论,真的惹恼了他。 欲转身就走,却又非得再下一剂,“也亏得你那晚咬的不重,否则我这将军也做不成了。从古至今,就没有口齿不清的将军。”说完,他就走了。 阮泱泱独自坐在那儿缓了好久,随后,缓缓地抬手,盖住了自己的额头。 闭上眼睛,她三叉神经好痛啊! 关于那一晚,其实她之前自然猜测过多次,最‘糟糕’的就是幻觉里头的事情她都做过。 可是,邺无渊真说出来,还是刺激到她了。 他没有说谎,从他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上都看得出,他字句皆是真的。 咬住嘴唇,阮泱泱长长的出口气,她真轻薄了邺无渊,而且听起来还挺凶猛的。 只是,她却一点儿都不记得,太冤枉了! 好歹第一次出手,长得还那么好,她居然一丝丝都没记住,冤,冤,冤! 只不过,这种遗憾也只持续了短短一阵儿,随后她就萎靡了。 为老不尊?她这应当就是为老不尊了。 这若是个小屁孩儿,好对付。 可关键,他不是小屁孩儿啊,按身体的年龄来算,他可比她年长。 饭也吃不下了,起身,拄着拐,她一步一步的往内室走。那一瞬间,她后背上好像都挂着一个‘有罪’的牌子。 休息,玩了一晚,身体疲乏。 待得睡醒,已是时近傍晚。 醒了,但是不想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她真是一个梦连着一个梦。 先是走在路上,忽然从路边冲出一条小白狗来,一口叼住她的腿就咬。咬的那个狠,牙齿都陷进皮肉里了,疼的她都要厥过去了。 再然后,她受伤的那只脚也不知怎么的,逐渐的溃烂。烂的那个快,眨眼间皮肉化成水流走,她白色的骨头都露出来了。 她真是大骇,从未有过的惊骇,哪还有什么八风不动端坐金莲。 终于是摆脱了梦境,醒过来了,她就开始头疼。 这会儿,是真的头疼,额角连着太阳穴那一带一跳一跳的疼,脑子要炸了。 挪动着身体,她直接趴伏在床上,把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依然是缓解不了这头疼。 断断续续的呼吸,这会儿,她脑子里倒是什么都没有,空空的。所有的力气都在梦里用尽了,为了对付那条小白狗,她失掉了半条命。 啜着气,闭着眼睛,她连呼吸都自觉不能。 也不知过去多久,那挡在内室门口的屏风外出现一个身影,没有走进来,只是轻轻地在屏风上敲了敲。 自然听到了,但她懒得回应,甚至可以说是无力回应。 她不正常的呼吸,耳力非凡的人自然是听得到,被屏风阻隔在外的人静默了片刻,随后又道:“我进来了。” 下一刻,邺无渊便绕过了屏风,走进了房间。 仍旧是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阮泱泱也不睁眼,感觉他走到了床边,正在看她。 “不舒服?”她那个状态,像个虫子似得。而且,露在外的额角,好像还在流汗。 “头疼。”闭着眼睛回答他,声音更是软的,有气无力,却偏偏搔的人心痒痒。 闻言,邺无渊不由皱眉,旋身在床边坐下,一手罩住她的额头摸了摸,她的确是在流汗,额头都潮乎乎的。 什么话都没说,他起身快步的走出去,片刻之后,又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个浸了热水的手巾,坐在床边给她擦。 阮泱泱缓缓的挪动,最后把整张脸都埋在了枕头里,这属于变相的躲避。 邺无渊的手顿在那里,随后倒也收了回去,垂眸看着她,“要喝水么?” 不吱声,她就像没听到一样。 两个人都不说话,这房间安静的不得了。天色逐渐暗下来,也有少年进来掌灯。 他们始终垂着头,不敢随意的乱看客人。 终于,再次有人进来,是一直在庄园里的诸葛闲。 他大概也是十分‘服气’,这带着心头肉出行,还真把他给捆住了,根本走不开。 什么话都没说,走到床边,放下药箱,看了一眼邺无渊,得到许可,便开始给阮泱泱诊脉。 这回她倒是没躲,软绵绵的,连手指头都透着无力。 片刻后,诸葛闲放开了她的手,又沿着她的后脑按了按她头上的某几个穴位,这才开口,“阮小姐心不静,忧思多虑。” “诸葛先生说得对,我做了亏心事,梦里都在自责。”没转头,她就那么闷闷的说。 邺无渊坐在那儿深吸口气,什么亏心事?什么自责?她说的啥,他一清二楚。 反倒是诸葛闲有点儿不解,“有句话叫做说破无毒,此话并非乱言。祖宗早有钻研,将忧思说出,心里也就静了。” “为老不尊,以大欺小,实不该是我所为。愧对老夫人,更愧对老将军和我的父母兄长。”她依然闷闷的在说,是真的十分愧疚的语气。 诸葛闲听得更糊涂了,下意识去看邺无渊,却发现他在笑。根本不是正常的笑,完全是气笑了。 瞬间就明白了,诸葛闲也不由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随后,他就打开药箱,翻出一瓶清心丸来,放到了邺无渊的手里。 之后,人家就提着药箱走人了。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邺无渊拿着那瓶清心丸,看着那个仍旧趴伏着的人儿,“吃药吧,兴许吃了,你就不会做恶梦了。” “湘南太热了,我不适应。不然,我回盛都吧。”阮泱泱十分缓慢的将脸转过来一些,只露出一只眼睛,看向了他。 她的眼睛有些发红,此时此刻,她那眼神儿完完全全的愧疚,真是一副自己做错事的样子。毕竟,她一直都很有分寸,做什么都不出错,所以在她脸上是从未出现过这种表情的。 邺无渊盯着她,真是心都跟着一揪。 对视了半晌,还是邺无渊先败下阵来,调整了下呼吸,他随后开口,“知道你不是故意为之,过去了便过去了,从此后,我不再提便是。” 清清楚楚的看着他漂亮的嘴唇,也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他那漂亮嘴唇里飘出来的话,阮泱泱掩在枕头里的那半张脸真控制不住的染上了笑意。 下一刻,她忽然撑着身子坐起来,还有些孱弱,但眼睛也在瞬间就亮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将军得记住刚刚说的话,过去的便过去了,谁也不提。”话落,从他手里拿过那瓷瓶,扭开倒出两粒黄色的药丸,痛快的扔进了嘴里。 苦的死爹娘一样,阮泱泱的手都握紧了,眼睛里的笑却仍旧还在。 她是头疼,但不代表头疼就废了。自邺无渊进来,她就想着怎么对付他,攻心一路,从不失败。 邺无渊此时是无话可说,从她坐起身,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闭了闭眼睛,又看着她略得意的小脸儿,“来人。” 他忽然扬声,被清心丸苦的内脏都蜷缩的阮泱泱不由眯起眼睛,随后看向他,摆明了是担心他出尔反尔。 不过,邺无渊却根本没再看她。 很快的,亲卫出现在屏风后,“将军。” “去追上诸葛闲,从他那儿把治疗舌尖疼的药取回来。”他说,语气真是凉的很。 阮泱泱想也没想的用那条好腿踹在了他腰侧,“你没完了是不是?刚刚自己说的话被狗吃了!” 被踹的上半身晃了晃,邺无渊总算顺意了。 转眼看她,他的眼睛在灯火下真是无敌好看。 可看在阮泱泱眼里,就觉得他特别幼稚,幼稚的好想揍他一顿。 “今晚还要去找乐子么?”他问她,虽是瞧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可莫名的让阮泱泱觉得他特别流氓。 就像那呲妞的富贵痞子,斜叼着半根烟,不要脸皮的和姑娘搭讪。 “你有别的安排?”就猜得出他有隐藏的后半句。 “你今早所说的那个参将,已经查到了。正好他这几日歇在家中,据说是痹症发作,马长印特准许他回来养病。”邺无渊说道,可见她是重视了她早晨说的所有话。 倒是没想到他还真去查了,想了想,阮泱泱点头,“也好。只不过,我提着一条腿,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这种非得让别人亲口做‘保证’的毛病,真是…… 其实想想也很简单,她是想做到问心无愧。有时,即便真是自己‘有愧’,但也在之前取得了不会让自己‘生愧’的先机。拂羽说她心枯,诚然不假,真的很枯。 “有我在,会出什么麻烦。纵观你‘麻烦’之时,我都不在。”起身,邺无渊淡淡道。 歪头看他,这言外之意,她若不想麻烦,就得一直跟着他呗! 这会儿,阮泱泱倒是忽然开始正视自己这威严不够的‘长辈’身份。 她的确是唤他父母哥哥嫂子,他那时每次回盛都,应当也是亲耳听到过的。 可是,他自从边关战事停了回到盛都后,就一直没大没小的叫她泱儿。也兴许,从始至终,他就没把她的辈分和老将军老夫人放在一处过。 最初他叫她泱儿,她认为他没大没小,是因为她年纪小,再加上又不是将军府的什么血缘亲戚,孤傲的心中是不屑。 可,从离开盛都,一直到现在,这期间的一点一滴,他并没有对她不屑,反而挺护着她的。 这种护着,应该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护短。 难道,真是她在梦游那一晚,打破了一切平衡? 这种东西,她有点儿难判定啊。这若是别人,当做研究个体,不会太难。事关自己,她就有点儿糊涂了,更看不明白了。 078、忽然的孝心 马长印的参将叫宋三鑫,并非出身什么有来头的家族,土生土长的湘南人,祖上最出息的,可能也就是出过几个识大字的。 他如今能坐上参将之位,吃皇粮,也算是为祖宗争光了。 可细细想来,他能有这争光之时,无不是因为跟对了人。 若是没有马长印,又岂能有他的今天。 宋三鑫在阳州城的宅子不小,他宋家祖上大概只是在这种宅子里做过下人,却没想有一天,这宋家也有如此荣耀之时。 宋三鑫这个人,根据这一天亲卫的调查,脾气不太好,但是对马长印十分忠诚。 他有痹症,源于早年间和马长印一同拜师学艺时。那时马长印较为轻狂,毕竟出身好,惹怒了教习师父,就惩罚他扎桩。 扎桩就是把人捆在大柱子上,从脖子到脚跟,缠的结结实实,人无法动弹。 那时正好是春天,湘南的春天雨水特别大,可能上半天还烈日当头,下半天就大雨不断。无比湿热,一般人都受不了。 那时的宋三鑫顾念兄弟情义,偷偷的在下雨的时候跑出去给马长印举伞避雨,他就站在伞外淋雨。 这么一举,就举了一夜,直至雨停了他才偷偷跑回去。 这种事情过去这么多年,相当于传说了,反正听起来就是那种兄弟情义大过天的事儿。 再就是如今这宋三鑫家里头的情况了,他有个发妻,是他还在学徒的时候家里头给定下来的,是个铁匠的女儿。 如今这发妻已是过了中年,深居简出,很少出现。 除此之外,他可是纳了一大把妾室,这些妾室可是真‘争气’,十几年来,他们家小孩子都能组成一个球队了。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倒是也属于摆脱不了底层人物影子的一种反映。 生孩子,生的越多就越有安全感,多子多孙,开枝散叶,尽力的让自己的血脉多,多,多。 一般来说,追求数量,往往在质量上就差强人意了。 这一点阮泱泱猜测的还是较为准确的,这宋三鑫家请了四五个武师,专门教孩子习武。真真是刚刚学会走路,就得习武了。 反倒是在文化方面,较为稀疏,也有教书的先生,却不及习武那么精心。 从三生馆出来,这一路上阮泱泱都在听,仅仅一天,亲卫就调查出来了这么多,也的确是厉害了。 她和邺无渊是单独出来的,在夜幕降临的街道上前行,她还拄着拐,速度自然不快。 就像出来遛弯儿似得,两个人尽量的在人不多的地方走,蓦一时有擦肩而过的行人,即便光线不明亮,他们俩也会引来一些好奇的目光。 就算穿的再普通,可,长得不普通呀。 这些事情都是这一路上邺无渊说给她听得,他声音低,再加上说这些事情时也没别的情绪,就像讲故事。只不过,他讲故事的功力不怎么样,这若是换了小朋友,肯定早就不耐烦的跑开了。 阮泱泱听着,倒是认真。 说真的,他只要‘正常’状态下,其实她觉得和他相处挺轻松的。 怕得就是不正常,简直让人抓狂,真想咬断他的喉咙,让他再也说不出屁话来。 这也就是阮泱泱心中所认为的金字塔相处原则,他处于塔尖位置,不远不近,不高不低。她觉得舒坦,没有压力。 沿着很深的街巷的前行,除却两侧的民居或是宅子有火光外,大部分的路都是漆黑的。 所幸邺无渊长了一双‘夜眼’,他看得清路,所以阮泱泱跟在他身边走,也一直很放心。 终于,到了宋家的宅子附近,邺无渊停了下来,阮泱泱也跟着停了。 提着拐,她那只脚缓缓落地,却也不敢施加太多的力气,担心会疼,毕竟她最怕疼。 可想想,她这也算是‘精神可嘉’了,不顾伤痛,还要跑出来这么远,连吃喝玩乐都抛到脑后了。 没过片刻,前头就有一个黑影转了出来,速度极快。这种天色里,如此快的速度,很容易会吓到人。 那黑影到了邺无渊面前两步远处就停下了,“将军,两刻钟前,宋三鑫那小妾偷偷出去了。” “宋三鑫还没回来?”邺无渊缓缓的眯起眼眸,也不知他在思考啥。 “还没回来。”亲卫答道。 “不是说他回来养病嘛,去哪儿了?”转身靠着墙,阮泱泱单脚站立,提着单拐的那只手随意的抬起,好像把那把单拐当成了兵器似得挥舞。 “这城里一家医馆,有玄武石砌成的汤池,添加药材,可有效缓解痹症。这汤池搬不走,他宋三鑫只得亲自过去。回到阳州城这几日,他每天都要去泡。”邺无渊解释。自从盯上了这个宋三鑫,一天的时间,真是调查出来了不少东西。 阮泱泱轻轻点头,“那么,知道宋三鑫在医馆,我们还特意来到他家宅子做什么?”这就奇怪了。 “刚刚不是听到了么。”他歪头看她,亲卫刚刚过来就清楚交代了。 “他的小妾偷偷出去了,我听到了。”所以呢?这宋三鑫纳了那么多妾室,里头有一两个不安分的,也不算稀奇嘛。 人啊,每个都是单独的个体,自然不一样。 心中所想,付诸行动,冲动起来,胆大包天。 “医馆那里也有人在盯着,这宋三鑫不算愚笨,他老老实实的每天在医馆泡着,像多惜命似得,有鬼。”邺无渊只是如此道,虽猜测,却也并非没道理。 “如此说来,宋三鑫这次回来养病,每日外出的时间很规律。”阮泱泱轻轻点头。这胆子大的人啊,或许被这规律给蒙蔽了。 和她说话,不费力气,一点就通。 “若是运气好,兴许别有收获,定然比你在赌场找乐子有趣的多。”邺无渊想了想,轻声道。 他瞧着其实蛮正常的,不远处那宅院门前挂着的灯笼散出的幽幽光线,倒映在他漂亮又冷淡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真是坏! 咬了咬唇,阮泱泱之后点头,“好吧,希望今天运气好。” 离开宋家的宅子,接下来就是亲卫在前带路了,他们可是盯着那个偷偷出去的妾室,她去了哪儿,他们清楚的很。 阳州城太大了,街巷特别特别的多,七扭八拐的,不熟悉地形的人,真的会迷路。 光线也忽明忽暗的,但到底是没走太远,就在一条巷子口迎着了另一个亲卫。 那亲卫走到邺无渊身边,汇报了当前的情况,他微微点了点头,面上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 跟着亲卫,往巷子里走,没多远,就进了一道后门。 这是一个挺普通的民居,一片漆黑,没有灯火。算得上是两层居室,因为上面还有一层阁楼。 这种房子倒是也不算稀奇,湘南热,那上头的阁楼做的极其通风,盛夏之时宿在其中,会很舒服。 进了房间,这才知道这乌漆墨黑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人,十几个亲卫都在此处,这可不只是跟着宋三鑫那妾室的人马,还有从医馆一路跟着宋三鑫抵达此处的。 说运气好,还真就是运气好,今儿看来能瞧热闹了。 手臂被邺无渊抓住,他带着她开始往阁楼上走,没有点燃灯火,黑漆漆的,一切全凭他的带领。 上了阁楼,窗子都开着,吸纳了一些外面的光亮,这里没那么黑了。 这阁楼就是用来乘凉的,也的确是凉快些,一直与邺无渊挪到了窗边,再往这不远处的街巷里一看,一辆马车就停在巷子里。 马车上挂着一盏琉灯,幽幽的跟鬼火一样。 此时此刻,那儿寂静无声,马车前后有不少人,站着的,跪着的。 那些跪着的应当是丫鬟,趴伏在地面上,战战兢兢,却不敢出声求饶。 站着的,就比较凶神恶煞了。 除此之外,那马车里就比较安静了,明显里头是有人的。 马车正对着的,就是一间还算不错的民居,院子里挂着灯笼,房间的窗子也有烛火,朦朦胧胧的。 “宋三鑫在马车里?”阮泱泱可不似他们有那顺风耳的能力,她也听不到马车里的动静。 “嗯。”邺无渊就站在她身旁,微微侧身,他看起来还挺清闲的。 “看来,他那小妾就在这对街的房子里。什么都听不到,但这种气候,门窗还关的这么紧,看来是没做好事。”微微摇头,她也挪动身体靠在了窗边,这样能舒服些。 邺无渊的视线挪了过来,她喜欢看热闹,尤其是这种为人所不齿的热闹。 光线不明,却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 “我说的不对么?还是,你们都能听得到那房子里的动静。”这些人的耳朵,因为从小习武,都变得和普通人不一样。 “的确听得到。”邺无渊微微颌首,说完就见她倏地扭过头来看自己。 他不吱声,她顿了顿,然后一点点的往他这边挪了挪。当然了,本来距离也不远,这窗口一共才多大。 她挪过来了吧,却不吱声,就那么微微歪头,把耳朵支楞起来的样子,摆明了等他告诉她呢。 唇角动了动,邺无渊却不说话,非得看她着急。 等了半天,这人也不说,越这样她就越想知道。 这若是魏小墨,她们俩一个路数,肯定早就爬到人房子上看现场直播了,哪还用得着在这儿等他转播。 “不说算了,肯定战得正酣呢。”小声的嘟囔了下,她就把脑袋收回来了,想也想得到。 “什么战得正酣?”这回邺无渊开口了,非得问。 不理他,他刚刚不说话,她现在也不说。 光线不明,但对邺无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阻碍,他都瞧得见她噘起来的嘴。 “说得对,的确如此。”总算是回了她的问题,解了她的好奇心。 终于得了回答,阮泱泱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视线再次落在那街巷上,这么长时间,无论是马车还是人,可都是一点儿没动。 就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定住了似得,或者说,他们在等。 当然了,真正在等的,是马车里的那个人。 看着看着,阮泱泱忽然笑了下,“这个宋三鑫从小习武,想来耳力和你们都不相上下。那么,那房子里的动静,他肯定也听得一清二楚。正常情况下来说,捉jian之时,必然得捉双才成,但凡没捉成双,人家完全可以赖账。这宋三鑫倒是偏偏反其道而行,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 “好人?”邺无渊扬眉,他这一句好人,可真不是简简单单的疑问语气。 但凡是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这种事情。此时这宋三鑫不进去,大概就是不想瞧见那污了眼睛的场面,毕竟里头的人又哭又叫的。 可,心里头指不定如何淬毒,把那俩剥皮抽筋都有可能。 “当然算得上‘好人’。”阮泱泱轻轻点头,这是心知他的小妾正在快乐之中,不去打扰,反而成全。算不上好人么? 当然了,这种人可值得研究,内心极其丰富,会丰富到扭曲。 一般来说,寻常人都会认为这种人有病。 可不就是有病? 没过多久,那巷子里的人马忽然开始后退。原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丫鬟站起来,又匆匆的回到了院门口的位置站着,好像她们之前就是在这个位置,然后被前来的宋三鑫给逮个正着。 马车和巷子里的人都在退,一直退到街巷拐角的地方,看不见为止。 显然的,这突发情况,连邺无渊都诧异了。 阮泱泱倒是真来了兴致,这个宋三鑫,很有意思嘛。 没过片刻,那紧闭的窗子被从内打开了,映着屋子里幽幽的烛火,依稀的能看得到一个男人的身影。 应当只穿着中衣,身形偏瘦。 墨发只是简单的捆在脑后,有那么点儿颓废感。 可能是在里头的人又磨蹭了一会儿,门打开,一个女人出来了。 很娇小的样子,走路像猫,小跑着出了大门,那站在门口的丫鬟真是一副要跪了的样子。 那女人不做任何停留,小声驱使着丫鬟们赶紧离开,沿着街巷的另一侧,匆匆的离开了。 居然就这么离开了?匪夷所思,不止邺无渊不解,恐怕这一屋子的男人都不解这是为啥? 阮泱泱真笑了,边笑边轻轻地摇头,“我就说,他是个‘好人’吧。” “以你所见,他为什么这么做?”邺无渊眉峰微皱,问道。 “可能,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也或许,他不是个冲动的人,所以,刚刚这么久,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对男女。也或许,有一个最不可能的,他太喜欢他这个小妾了,一旦翻脸,就回不到从前了,他不想冒险。”目前来看,阮泱泱觉得这个宋三鑫应该是第二类。 邺无渊没有回应,阮泱泱所说的第三种可能,的确是有些不可想象。 可是……一旦卑微,也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就在这时,已经退到那边街巷的车马又出现了,缓缓的,沿着街巷,再次来到了那民居前停下。 这一回,那些人可没再客气,真的就跟鬼子进村一样,一脚踹开了大门,就冲了进去。 阮泱泱连连点头,她刚刚的猜测没错,宋三鑫就是没想好怎么处理呢。 这回,他小妾也走了,他估摸着也从那刺激当中醒过来了,终于计划好该如何对付这对儿男女了。 下一刻,一个男人就被拖了出来,真的跟拖待宰的牲畜没什么区别,一直拖到了街巷里。 那男人可能也是被吓着了,一直到被扔到地上,他才反应过来。 身体一动,那个麻利,就直接跪在那儿了,简直五体投地。 显而易见,他明白这是谁找来了。 靠在窗口看戏,似乎是这种发展,才符合这些男人心中所想。不弄死这jian夫,枉为男人。 不过,事情的发展让人难以想象,或许可以这么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猜透宋三鑫在想什么,包括那个跪在地上吓得不轻的jian夫。 宋三鑫根本就没下车,是他手底下的人从窗口那里接过来一个信封,然后大步的走到那跪地的男人面前,塞到了他手里。 那男人战战兢兢,又十分意外,接过那信封,估计脑子转了几转都没明白这是为啥。 传递信封的人俯身,在那男人耳朵边说了几句话,随后便直起了身体。 只是晃了晃神,那男人就立即点头,简直是重获新生。 连滚带爬的站起身,迅速的退到一边儿,弓着身体。 队伍离开了,沿着那小妾离开的路,很快的消失在黑夜当中。 站在自家门口,晃了很久的jian夫终于回过神,转身步履不稳的回了家。 这发展,真真是出乎意料,阮泱泱都诧异不止。 果然啊,她的脑子可能还偏于书面,有些人,从未出现于书本或是她所见识的人群中。 这个宋三鑫,挺有意思。 “刚刚看那男人被拖出来就知道了马车里的人是谁,我想,他可能认识宋三鑫。不是那种只闻其人的见过,也不是因为勾搭了人家小妾的那种见过,是实实在在的见过面。一个小妾,能把和她关系不正常的男人带到自己的男人跟前,一般人胆子可不会这么大。所以,这男人八成是那小妾的什么亲属。”长叹口气,今儿的确比在赌场有意思。 “很快就能查到这个男人和宋家有什么关联。”邺无渊双手负后,显然也开始深思熟虑起来。 “嗯,前提是,还得查一查这个男人是做什么的。或者,家里祖上几代,都得查查。”阮泱泱点头,这事儿有点儿意思了。 “先回去吧,晚了,你该休息了。”调查也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想来他们速度够快,接近天亮就能都查清楚。 “我还想知道那信封里头都是些什么呢。不走了,就在这儿等着。”看戏嘛,哪儿能就这么走了。 拄着拐,她摸索着挪到了两三步之外的床边。这床很窄,只能容一个人,床上什么都没有,但大概是用什么藤编织的,极其清凉。 坐下,又把拐立在一边。 遇着了她感兴趣的事儿,她真是全情投入,在这乌漆墨黑的地方,就要等着。似乎没有第一时间接收最新消息,她就吃亏了一样。 邺无渊微微摇头,随后也走了过去。把放在床头小几上的油灯点燃,这阁楼里终于有了光亮。 阁楼内室很小,看起来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应当是独居。 只不过,如今他们占了这里,原来的主人去哪儿了,就是未知了。 幽幽光线下,阮泱泱坐在那儿,明显是在琢磨什么。 她琢磨起事情时,无意识的小表情较多,有时你会觉得,她下一刻是不是就要啃指甲了。 “他们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虽这不是我的地盘,但也并非是什么固若金汤之地。你若想看那信封,也容易,一会儿借来看看便是。”即便阮泱泱不要求,他们也会去打探的。 还借来?形容的倒是好听。 “这湘南,隐隐的,还真有点儿不安生。眼下是和东夷停战了,可是这暗地里,他们真没少活动啊。已经跑到了湘南来,隔了这么远。兵强马壮,国富民强,也并非会一直安虞,眼红惦记的大有人在。越美好的,越遭人惦记。”她小声的说着,其实是有感于邺无渊所做之事。 不得安生,其实一直都不得安生。停战了,他也一样不得安生。 在她旁边坐下,邺无渊的脊背特别的直,无论是立是坐,他都如此,好似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把他摧毁。 越美好,越会被人惦记。此话,不假。 静静地等着,阮泱泱坐在那儿思虑着事情,倒是想着想着就开始犯困了。 最初,她还是能支撑呢,毕竟大脑活动着呢。 可是后来,好像这身体真的近来太过疲乏,昨儿又黑白颠倒的,这也算是‘日理万机’吧。 渐渐地,眼睛合上了,她脑子里其实还在琢磨事儿呢。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琢磨事儿的脑子也停摆了,脑袋也开始跟着一点一点的。 邺无渊就那么看着她,好半晌,他缓缓的抬手,绕过她颈后,悬在了她另一侧肩膀的上头。 然后,用食指,落在她肩头,再朝着自己的方向那么轻轻一勾,她瞬时就朝着他歪了过去。 直接砸在了他的腿上,她眉头动了动,却还真没醒来。只是动了动脑袋,调整了一个较为舒服的角度,就不动了。 垂眸看着她,邺无渊依旧用那根食指轻轻地拨她额角边的发丝。 看样子是睡得挺舒服,眉目舒展,红唇微弯,兴许是在做什么美梦。 半抹晓烟笼芍药,一泓秋水浸芙蓉。 睡得舒坦,某一时再动一动腿脚,受伤的那条腿如今好多了,即便动弹也不会感觉到疼痛,她挪动时也更自如了。 但,她的挪动是小小的,可以说,她睡相是很好的。 邺无渊就充当着她的枕头,垂眸看着她,耳朵也始终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过一个时辰,便有护卫上来了,但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进来,“将军,那个信封被烧了。”所以,里面的内容,已经无法得知了。 当然了,也是有办法的,把那个男人抓起来就行了。 “再等等。”邺无渊回话,眼睛却始终垂着,在看枕在他腿上的人儿。 亲卫退下,阁楼里又恢复了安静。 很快的,天色逐渐转亮,出去探查的亲卫陆续的回来了。 在这坚硬的腿上枕了太久,阮泱泱的脖子开始不舒服,当然了,是在睡梦里不舒服了许久,最后终于扛不住,眼睫轻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大脑在慢慢的重启,她此时还有些迷蒙,主要是脖子疼,她重启的大脑都在专注此项。 “跟上吧,不要让他‘醒’了。”邺无渊的声音传进耳朵,而且还挺近的。 “是。”是亲卫的声音。 忽略了脖子上的不舒坦,阮泱泱缓缓的移动眼睛,最后看到了邺无渊的脸。 以这个视角去看他,她也就明白自己处于什么方位,什么姿态了,她枕着他腿呢。 她看到了他的喉结,也看到了他的下巴,更看到了他的唇。 有那么一瞬,她忽然再次想起他说的,她梦游时对他做的事儿。 她现在,心底里又冒出来那股遗憾来了,她居然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冤枉至极。 不过,这想法冒出来一小会儿,就立即被她的‘正义’给压灭了。 邺无渊已经垂眸看了她有一会儿了,那两只眼睛叽里咕噜也不知在想什么,但根据其亮度,应当是没想好事儿。 “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个男人名唤白弦,他父亲,曾是湘南布防库的一名画师。他与宋三鑫的那个小妾的确是亲属,算得上表兄妹。”邺无渊开口说道,果真在第一时间就将调查的结果告诉了她,这不正是她非要留在这里的因由嘛。 但凡认真起来,真是不管不顾。明明娇气,这会儿却连这种地方都睡得下。 动了动眼睛,她随即就明白了,“白弦的父亲参与了湘南布防图的绘画,就是这小子最大的用处。”可,也未必他就知道布防图什么样子吧。 “对。就在刚刚,白弦离了家。看样子,必是昨晚宋三鑫交给了他什么事情做。也因此,饶过了他。”邺无渊微微颌首。 “这种行为,有些像放饵钓鱼。你说,他作为参将,怎么可能不知道湘南布防图长什么样儿?这白弦,到底是宋三鑫准备给谁的饵啊?”居然连他和自己小妾胡扯他都不在意,也要利用人家的身份,可想这事儿有多重要。 “已经跟着了,他要去哪儿,很快就知道了。”邺无渊却是不急,他们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可想要办的事儿,并不容易。 “那就好。这局可越来越有意思了,湘南的水很深啊。”比想象中的麻烦的多。 原本以为,马长印有问题,生出大逆不道之心。可,又发觉事情好似并没有那么简单。 接着,就是这个参将宋三鑫,本想以他为突破口,却又发现他如此古怪的行径。 再就是这个白弦了,他爹是参与绘湘南布防图的画师。如今宋三鑫利用了他,还不知是什么目的。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但可知的是,必然与东夷有关系。 “还要在这儿等着么?白弦,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回家来了。”不完成宋三鑫交给他的事儿,他哪敢回来。 “我忽然想起来,你说这宋三鑫,会不会许给了白弦什么承诺。譬如,他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不止不会找他的麻烦,还会让他和那小表妹双宿双飞?”说到底,宋三鑫也还算某种意义上的‘好人’。只是在念这个好人的时候,需要撇撇嘴才行。 “可以试着把这热闹看完。”邺无渊微微颌首,她想知道,那就等着看吧。 笑笑,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和他这‘一上一下’的聊起来了。 “哎呦,我的脖子。你说你就算是在‘尽孝心’,也得估量估量我这体格啊。你这大腿跟石头似得,枕着睡了这么久,我脖子都要断了。”边抱怨边要起身。 一听她这话,邺无渊的唇角就抿了起来,一手抬起,按在她肩膀,把她重新按在了自己腿上。 “那就再感受感受我的‘孝心’吧。”说着,他那条腿就微微颤动了起来,把枕在他腿上的阮泱泱颠的都要灵魂出窍了。 挣扎着要起来,他那只手却偏偏还按在她肩头,就是要让她好好感受感受他难得的‘孝心’。 阮泱泱觉得自己大脑都搅和成一锅粥了,这家伙的腿就是刑具。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告饶,她声音都在颤抖,就像坐上了拖拉机,由丹田到舌头,无不在承受着颠簸之苦。 邺无渊终于停了,盯着她看,之后就笑了。 得她求饶,真是不易。 079、睁着眼睛说瞎话 阳州城终于要下雨了,雨水跟不要钱似得,说掉下来就掉下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机。 本来就是要返回三生馆的,邺无渊就知道她喜欢那个地儿,甚至会超过城郊庄园那座清凉的小楼。 所以,他算是把三生馆最好的位置,最好的‘人’,都给霸占下来了,就为了陪她玩乐。 路上,这大雨忽然就下来了,阮泱泱本来还拄着拐一下一下走呢,极具‘吃苦耐劳’的精神。 仰头看天,哪儿还看得到,雨水砸下来,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邺无渊就走在她身边,本以为忽然下雨她会吓一跳吧,或者是求助避雨什么的。 谁想到她就那么仰头往天上看,脸瞬间就湿了。 “还要再看会儿?”他问,也显得挺闲适的。 看?拿什么看,她眼睛都睁不开。 低下头,她试探着睁开眼睛,想扭头看他,可眼睛根本睁不开。 脸是转过来了,却是如同水洗。但又没有真正的洗漱时的惬意,说是落汤鸡有些过分,不管如何,她这张脸的确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落汤鸡相提并论。 “天漏不知何处补,地卑转觉此生浮。”她眯着眼睛,其实啥也看不见,忽然间就来这么一句,在这大雨之中,还颇有一副忧天忧地的架势。 邺无渊同样一身湿透,却真是被她搞得无语至极,这突然间冒出来的忧虑国事民生,怎么就那么憨? 抬手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在半空划了个圈儿,就兜头把她给罩住了。 俯身,轻松的将她扛在肩头上,另一手拿着她的单拐,大步前行。 “天漏了也砸不到你。”雨水沿着他的脸往下流,长街之上,冒雨前行,却是根本不阻他的速度。 大头朝下,阮泱泱被他扛着,湿透了的长发也甩在下头,摇摇晃晃如同刚刚捞出来的海带似得。 她也不吱声,甚至毫无挣扎,就像认命了,随便被扛到哪里去。 终于回了三生馆,邺无渊的速度是真快,进了小院儿,踩踏着地面上积聚起来的雨水,终于进了屋。 往卧室走,这一路,两个人身上的雨水不断的往下滴落,在地板上留下了鲜明的一条行进路线。 先将单拐立在桌边,之后手落在了她的后腰上,俯身,顺利的把她放在了椅子上。 湿发一甩,几缕发尾黏在了白皙的脖颈上,她大头朝下的时间太久了,脑袋充血,脸都红了。 邺无渊那外袍搭在她身上,湿透了,特别的沉重,就跟在身上放了座大山似得。 阮泱泱抬手,把那外袍一点点扯下去,又把粘在脖子上的发丝拨开,下巴上的雨水聚集,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就跟她那时流泪一样。 “多谢。”尽管把她憋得都大头充血眼睛发花,却还是说了声谢谢。有邺无渊‘搬运’,真是节省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只凭她自己,不知猴年马月能挪腾回来。 “赶紧把衣服换了。”邺无渊却是根本没那么多的空闲听她道谢,他直接把挂在柜子里宽大的浴巾扯了出来,甩着包在了她身上,又示意那柜子里就有给她更换的衣服,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坐在那儿,都听到了外面房门关上的声音,阮泱泱长舒口气,这若是小梨和小棠在身边,此时早就把湿衣服解下来了。 自己挪动着,慢慢悠悠的挪到衣柜前,开始换衣服。 在这儿准备的衣服都是男装,倒是也都很简单,方便,不繁复。 磨蹭着换好,反手把湿发解开,又光着脚挪到床边坐下。 那只脚落地时间久了,还真有些撑不住。 用浴巾擦拭着头发,全部拢到一侧,被她略粗暴的擦得乱七八糟,乍一看像只卷毛狗。 外面依旧是大雨不断的声响,这湘南,估摸着也就下雨的时候能清爽些。这个季节,盛都都冬天了,这里还热的让人烦躁。 不过,这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定然要比盛都自在许多。最起码,在这个地方,不用整天装腔作势,她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着小姑姑的端庄,不止为自己,还有将军府的脸面。 盘膝而坐,听着雨声,擦拭头发,她忽然佩服起湘南这城建来。 雨水如此丰厚,这城里的下水涵洞必然得做的十分好,不然就这样的雨连续来个三四天,这城池就废了。 从开始好奇制香开始,她就知道她对于这落后的时代有一些偏见,其实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很具智慧,且超级会防患于未然。 也不知过去多久,屏风被敲响,是有人站在了门口。 “进来吧。”若是亲卫,他们会在进了这房子门口时就出声。而敲屏风,是邺无渊的风格。 下一刻,他便绕过了屏风进来了,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雪青色的长袍,衬得他真是白净。白白净净,白净的让人想啃一口。 只不过,眼下阮泱泱还真没心思观察他这一身行头,因为他手里头端着一盅不太友好的东西。 还没走近,她就闻着味儿了。 黑白分明的眼眸有瞬间的闪躲,这是阮泱泱极不喜欢的东西,姜汤。 “虽湘南不冷,但淋了雨,还是把姜汤喝了驱一驱凉气的好,免得真病了,难过的还是你。”邺无渊站在床前,先打量了一下她蓬蓬乱发下的小脸儿,瞧着还好。手上的瓷盅坚定不移,在阮泱泱看来他跟举着炸弹没啥区别。 点了点头,阮泱泱这会儿看起来相当乖,相当和气,“稍稍放凉一下我再喝吧,太热了我咽不下去。” 也知道她畏热,不止环境,便是食物,也不喜欢过烫的。 虽说,这东西还是趁热喝的效果好。 可,邺无渊还是心软了,把瓷盅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跟着白弦的亲卫有回信儿了么?”转移话题,她不想搭理那一盅姜汤。 “人出城了。城外有拂羽的人,接下来,任务就交给他们了。”双手负后,邺无渊一字一句,让她能够听得真切。 阮泱泱轻轻点了点头,拂羽负责的就是调查,想来他们要更专业一些。 但凡白弦有点儿什么动静,都会很快把消息送回来的。 “有点儿累了,我想睡会儿。估计你整晚也没休息,不然你也去休息吧。”他站这儿,摆明了就是想监督她喝姜汤。 “试试温度行不行,喝了吧。”果然,他就是在‘监工’。 眼睛动了动,阮泱泱点头,“我会喝的,你就别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会偷偷倒了不成?”话落,她红唇微噘,在那乱发之中分外娇媚,只可惜她并无自觉。 邺无渊负在后的手动了动,最后看了看她,“一定要喝。” 阮泱泱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喝。 会喝才有鬼! 他出去了,阮泱泱又盘膝坐在那儿一会儿,随后扔开了浴巾,下了床。 她不紧不慢的,拿起那盅姜汤,手臂伸直,尽量远离自己,然后一步一步的往窗边挪。 窗台一侧,有几盆花,娇贵着呢。今儿这是没太阳,若有太阳,必然会被挪到背阴处,这三生馆的少年才仔细呢。 挪到窗边,她就把瓷盅里的姜汤都倒进了其中一个花盆里,眼看着被花盆里黑漆漆又分外细腻的土吸收,神不知鬼不觉。只要没那闲出屁的来吃一口土尝味道,谁也不会看出来这一盅姜汤都‘命丧’于此了。 这连绵的大雨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若说这老天爷可能也是照顾这些玩乐之地的生意,这个时候雨停了,摆明了是叫他们好好开门做生意。 时辰到了,一天之中最繁忙的时候到来,各路‘妖魔鬼怪’都出现,玩乐玩乐,只顾今日哪管明天。 面容身姿皆姣好的少年迎着夜华而来,是来送晚膳的。无论菜还是汤,无不精细,一路飘香。 阮泱泱人在内室,听得到少年们出入的声音,片刻后就闻到饭菜的香味儿了。 今儿这汤应当是什么甜汤,以至于闻着味儿都甜丝丝的。 自从跟魏小墨学了一下如何以嗅品酒,她这鼻子也比之前灵敏了许多。 趴在床上懒懒的不想动弹,自己脚上的纱布自雨后换了衣服后,就没有再缠上。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用再缠着了,其实可以触地,可能一时间会不适,可总是要走路的。 出门在外,她可以‘配合’邺无渊作假,拄着拐。在这屋子里,应当学着重新走路。 可她还是心里头怕疼,这也算是一心理障碍了。 蓦地,屏风再次被敲响,阮泱泱眉头动了动,“别进来,我马上出去。” 她若只答应还好,偏偏来一句‘别进来’,站在屏风外的人顿了顿,下一刻便进来了。 信了他的邪!还真敢进来,她要没穿衣服怎么办? 不过,进来是进来,邺无渊也只是站在屏风旁,没有再往里面走。 借着幽幽光线,他略仔细的看了看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的人,蓬乱的长发下包裹着的小脸儿看起来很正常,只是因为刚睡醒而有些慵懒。 又因为不太乐意,红红的小嘴儿微微噘着,说不定在心里头骂他呢。 “姜汤都喝了?”他问,进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担心她会不舒服,毕竟被雨淋了个通透。 “嗯。”答应,阮泱泱当真面不改色。 轻轻颌首,全部喝了就好。 欲转身出去,视线无意间掠过了窗台,原本窗台上放置了几盆花,此时其中一盆花枝全部坍塌下来,萎靡不振,以至于特别的显眼。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阮泱泱的眼睛也跟着睁大了。看吧看吧,姜汤这种玩意儿是给人吃的吗?连花都毒死了。 “生活艰难,筋骨不具,被如此精心栽培,它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想不开的路,可怜。”不等他说话,阮泱泱就开了口。真真一副以花喻人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说自己呢。 邺无渊转眼看向她,“以你所见,它是自我了结?” 点头,“八九不离十吧。” “你若做官,非得搅得一方不宁。”谁也别想搞明白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若是糊涂还好,难就难在她不糊涂,聪明着呢。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阮泱泱弯了弯嘴角,甭管他是不是在揶揄她,反正他是没发现那盆花是被姜汤毒死的,很好。 收拾了一番,她也从内室绕出来,束起长发,她还是男子打扮。 没有拄拐,就那么一下一下的挪出来,很明显她不敢太把力量落到那只脚上。 邺无渊就坐在桌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眉目却不是太舒展,“疼么?” “一丝丝。”在对面坐下,阮泱泱回答。 “再涂几日药。”他动手盛汤,这双手能杀人会服侍,不可谓全能。 点点头,他说如何便如何吧。 他把汤碗放在她面前,手稳得很。 “我那两个丫头是不是在庄园里要无聊的闷死了?若是有时间,把她们俩接来吧。”喝汤,阮泱泱一边轻声说道。 她动作慢,瞧着却又赏心悦目。且,她白皙的足可以与碗中乳白的汤媲美了。 “好。”邺无渊很干脆的答应。 “那天合南小姐说,魏小墨在和郡王府呢。也不知,这和郡王是否会让她出府来。”说起这事儿来,她倒是好奇,他们始终都在三生馆,那和郡王就没什么行动举措? “你想见她,又不是什么难事。”简而言之,她想见,和郡王不把人给送来,那才真是胆大包天。 人家好歹一皇亲国戚,似乎在他眼里,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是听合南小姐说,魏小墨在鼓捣什么玩意儿。她一旦琢磨什么,我想都是用来害人的。”也不知,这回是谁得罪了这个小妖精。 邺无渊倒是没接话,瞧着好像对那小妖精没什么可说的。 他看不上,倒也不算稀奇。毕竟,他也不是那种‘一般男人’。 他若是能像和郡王那样‘执着’,估摸着也没别的男人什么事儿了。 就说他们在这三生馆,和郡王还是一如既往的‘狗腿’,只不过阮泱泱没亲眼瞧见而已。 小棠和小梨被很快的送了过来,还是和郡王府里的人抬着软轿把她们俩送来的,那服务态度,不给个好评都不好意思。 来了这里,两个丫头就叽里呱啦的把这几天在庄园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通,她们俩是真的被当成了大小姐般对待,干啥都有人代劳。 阮泱泱不在那儿,自然也不用她们俩做事,所以就只待着被别人伺候了。 最后,弄得她俩都不好意思了。 而且,那些人可不止对她们俩客气,就刚刚把她们送来的人,那见了亲卫也是点头哈腰,不晓得多客气的样子。 听她们这么一说,阮泱泱也恍然,难怪邺无渊也愿意纵着她在这种花天酒地的地方耗着。若是还在那庄园里,估摸着得被和郡王烦死。 更别说他还有事情要做,出入都不方便。 在这三生馆就不一样了,尤其夜晚,这里热闹的不得了。就算和郡王在这儿安排人了,想避开他们出去还不容易。 既然这两个丫头来了,阮泱泱自然要带着她们俩去玩玩。拄着拐,带着她们俩,由亲卫护着,再次来到赌场。 但凡她来,保大爷必然出场,寻常时哪里能见得到他。 小棠和小梨也算是见识了阮泱泱在这种地方玩乐的样子,继而就在心里头开始骂魏小墨,若是没有她怂恿,她们这秀外慧中又端庄知礼的小姐怎么可能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玩儿? 不过,今日玩乐,却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同。 阮泱泱照样不在只有赌徒的场子上玩儿,与那些较为‘高端’的玩家玩玩。 只是,似乎,这赌桌上头,有那么一些人,认识她是谁。 在伪装吧,却又岂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说认识她,可能并不是那么贴切,应当是因为听说,因为某些‘警告’吧,这会儿把她和听说之中的对上号了。 只是看了看他们,阮泱泱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就知道这和郡王不会闲着,拍马屁已经拍到这三生馆里来了。 不过,他指派的这些人,还真是不错,陪着她玩儿不说,说起不着痕迹的马屁话,还挺动听。 这一晚,玩儿的还算不错,小棠和小梨在身边,不时的给她递水,或是给她捏肩,这回真像是玩乐。 她在玩儿的时候,邺无渊绝对不来打扰她,有那么一次惹得她烦,这人可真就长记性了。 要说小棠和小梨也是觉得神奇,按理说这种地方哪是阮泱泱这种闺秀可以来的地方。可,眼下她不止在这儿玩的特别开心,将军还什么都不说,甚至派人保护她,极其宽容。 也正是因为此,两个小丫头就觉得,心里头的那种猜测,愈具真实性。 天亮了,回去休息,昼伏夜出,阮泱泱觉得再这么熬一段时间,她没准儿就真成了资深玩家子了。 门窗关闭,阮泱泱在两个小丫头的服侍下更衣洗漱,之前被雨淋了,她也没洗澡,她就觉得自己一身怪味儿。 “等我休息够了,再沐浴吧,这会儿乏得很。人啊,其实就得顺应阴阳,黑白颠倒,实在伤身。”阮泱泱自己也十分明白,当然了,是否会那么做,就只是看心情了。 小棠个怪丫头,边给阮泱泱换中衣,一边小声说道:“小姐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咱们将军府里,又没有人会管制小姐的行动。唯一能发话的,不阻止小姐也就算了,反而协助纵容,小姐可不愈发过分。” 这话一听就有毛病,阮泱泱这一次倒是没如同以往似得笑着轻嗤说怪话的丫头,反而心里一突突。 做了‘亏心事’啊,就极容易对号入座,甚至产生诸多的联想,质疑。 “你们俩,又是打哪儿听来的闲言碎语?”心虚,心虚之后,就不由想起邺无渊那日所说的事情。 她相信那件‘荒唐事’拂羽知道,否则他也不会在最早的时候说出让她怀疑的话来。 那时还在香城的阮家宅子里呢,每天那么多兵士,亲卫,谁又知道她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起进攻’的。 小棠和小梨对视了一眼,之后就摇头,“小姐,哪儿有闲言碎语?我们俩就是觉得将军真宽容,以前从不敢想,将军有这样好的脾气。” “是啊,为了小姐玩乐,居然就住在这里了,那么好的庄园都不住了。”小梨接着说,她们俩这会儿打配合打的特别好。 阮泱泱若有事的叹口气,那是因为他自己也觉得住在这里方便。 算了,跟她们俩也说不出什么来,直接就穿着中衣在这内室里用了早膳,大概是因为两个小丫头在这儿陪着她,邺无渊居然也没出现。 接连‘醉生梦死’了两天,终于有人来扰她的清净了,是项合南。 估摸着是邺无渊一直在拿她的脚做搪塞吧,在这三生馆,但凡去赌场她拄拐,以至于和郡王也抓不准她的脚到底好的怎么样了,于是乎派来了项合南。 这一回项合南出现,却没有穿着她招牌似得火红劲装,反而是一身湖绿的长裙。只是长发依旧利落的挽起,使得她身上散着那么一股难以言说的违和美。 “小姑姑,您的脚,如今还不敢落地走动么?”这来了,项合南就真的很认真的在观察阮泱泱的脚,若不是不合时宜,估摸着她得把她的鞋脱下来好好瞧瞧。 “嗯,还是疼。也试着不用这拐走路,但吃不住疼啊,我最怕疼了。”阮泱泱轻轻地点头,的确是娇气无比。 项合南点点头,“若是实在不行,我们府里有大夫。以前我习武,也总是扭伤脚,每次大夫给敷上几服膏药,不用几天我就重新活蹦乱跳了,小姑姑要不要试试?” 和郡王府? 阮泱泱笑容不变的看着她,想了想,她就点头了。 “也好。” 她松口,项合南还真是挺高兴的,当即就说要派人回府把大夫接来。 阮泱泱却说无需这么麻烦,正好她在这三生馆待腻了,想出去转转。 项合南一听,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便邀请她去和郡王府。又说府里的红苍果熟了,这几日正好在采摘酿酒呢,邀阮泱泱一定要去看看。 看不看红苍果什么的无所谓,阮泱泱就是觉得,来到这阳州城也有段时间了,先不说邺无渊是否派人去过郡王府,总得先去瞧瞧才是。 再说,魏小墨还在那儿呢,不知在鼓捣什么,她有点儿好奇,这小妖精又要害谁。 说走就走,软轿当即就一直抬进了小院外,亲卫护送,项合南又亲自扶着她。阮泱泱觉得,自己这阵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堪比女王出行了。 当然了,借的必然也是邺无渊的光,他这个镇国大将军,真不是个虚位,影响力大着呢。 坐进了软轿,一路被抬着,离开三生馆,前往和郡王府。 项合南是骑马的,但凡出门,她一向骑马,那个英姿飒爽。 阮泱泱如今也学会了骑马,但顺着软轿的窗子往外看,她觉得项合南骑马很帅。 从她这悠然的姿态来看,必然是打小就在马背上摸爬滚打,说起来她这个身份,其实很不容易了。 只可惜邺无渊这犊子太坏,非得把柯醉玥弄来打击她。虽是同为女人,但她们俩完全不可相比,毕竟出身背景天差地别。 好在项合南不算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的姑娘,否则非得被打击的一蹶不振或是走极端。 终于抵达和郡王府,阮泱泱是被抬着进了府,大概是她忽然来到太过突然,府里的下人匆匆忙忙的汇聚给她请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来了呢。 和郡王妃亦是匆匆而至,客气的不得了,但不免又问邺无渊在哪儿,说是和郡王这几日接连请他,却根本请不动。 阮泱泱又能怎么说,只是说自己的脚疼,他担忧的不行,吃不好睡不好,眼下在休息呢。 反正是用嘴说说而已,阮泱泱当真把邺无渊的‘孝心’夸大无数倍,听起来她好像是病入膏肓或是年过古稀活不了几天了,她那大侄儿才会那么忧心。 拄着拐,一步一步的走,所有人都在配合她的步调,和郡王妃想搀扶她吧,但看她自己兀自努力,又真是帮不上忙。 和郡王府太大,倒是也没让阮泱泱走太远,直接进了大厅。 坐在主座上,和郡王妃在旁边落座,赶紧叫人把大夫请来。 小梨接过阮泱泱的单拐,小棠又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一旁,然后把她的腿搬上去。 其实吧,仔细看这场面真是有些好笑,这是阮泱泱前些日子的情形,走到哪儿都得来这一系列。 “麻烦郡王妃了。对了,之前听合南小姐说,魏小墨眼下就在这里,不知此时还在么?”看向和郡王妃,阮泱泱问道。 “小姑姑也认识魏姑娘。”说起那小妖精来,和郡王妃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 “自然,在香城相识。再说,我们不就是因为魏小墨而结缘嘛。”阮泱泱也不避讳,当真是实话实说。 和郡王妃果然有些尴尬,连连点头,“是啊。小姑姑想见魏姑娘,这便着人去请。只不过,魏姑娘自从回来了,就把自己关在紫荆苑里,不知在鼓捣一些什么东西,她不出来,也不许别人进去,连郡王都进不去。” 一听,这魏小墨摆明了比之前几次更聚精会神,没准儿这回害人玩的大。 “这倒是稀奇。”阮泱泱笑着点头,看样子,这小妖精凭借美色,还真是在这郡王府大肆横行,没人能管她。 大夫很快就来了,是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人家,看样子是一直在这郡王府里做事。 大夫来了,和郡王妃叫下人都避开,大厅里仅剩大夫和她们几个女人。 小棠和小梨服侍,将阮泱泱的鞋褪下来,又挽起裤子,她白皙的脚和脚踝都露了出来。 她的脚踝已经不肿了,但因为之前涂药,所以皮肤微微发红。她长得白,就衬托着那一层红更扎眼。 老大夫直接蹲下给查看,看得出是对跌打损伤这些很有经验。 阮泱泱也不动,更不说话,只是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蓦一时在那老大夫微微施力捏骨时,她会皱眉,显然是疼了。 果然,这老大夫在这方面是有丰富经验的,断定阮泱泱只是扭到了筋,没有伤及骨头。而且,之前用药特别精贵,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她体质较为特殊,较之寻常人恢复的要慢不说,疼痛可能要更敏感,所以才时至今日仍旧不敢落地。 最好的法子就是,再接着用药。可是,她又摆明了皮肤娇嫩,如今都已这样,不能再用药了。 自己什么体质,自己清楚。再说,她现在显然就是还不能‘走路’,这老大夫又不是瞎子,他都看得到。如果真一口咬定她肯定能下地走,想必难堪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和郡王妃和项合南。 阮泱泱抓准了此项,也就敢来到和郡王府让他们检查。 “是啊,不敢再用药了。可是,走路又真的很疼。将军鼓励我多走走,说是军营之中每天都有伤筋动骨的人,大家都这么锻炼的。只是,我太怕疼了,胆子又小,不敢尝试。”之前答应邺无渊要拖延,拿自己做文章,那她就拿自己做文章,太简单了。 “咱们女子又岂能与军营之中的人一样?小姑姑切勿忧愁,这伤筋动骨就是该休养。”和郡王妃立即开口劝道。 阮泱泱也跟着点头,一副所见略同的模样。 就在这时,大厅外有丫鬟禀报,说是魏姑娘从紫荆苑出来了,马上就过来了。 和郡王妃和项合南显然都十分意外,真没想到能把她弄出来,还以为一会儿得亲自到紫荆苑去逮她呢。 阮泱泱却是弯起了红唇,任小棠给自己穿上了鞋子,她就坐在那儿等着她,心中十分想知道,这回这小妖精要害谁。 080、必然是护短的 还未见人,先闻妖气。 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口,下一刻她就飘进来了。 她出现,这大厅里所有的同性尽数被碾压。绝对的碾压,不留余地的那一种,极为残忍。 唯一能在气势上压她一头的,还真就唯阮泱泱一人。 魏小墨扑过来,真真的生扑,跟见了亲爹娘似得,一下子扑到阮泱泱面前,抱住她的大腿。 “诶诶诶,这条腿疼,换一个。”抓着她肩膀衣服往外扯,她正好抱着她那条担在椅子上的腿。 闻言,小妖精还真松开了,转而抱住另外一条,跪在地上的两条腿还挪腾挪腾。 之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她的腿,仰头看她。 许久不见,一看这张脸,阮泱泱就不由啧啧轻叹,不愧是妖精,难怪把和郡王迷成这样。好不容易给弄回来了,要啥给啥,还任性的不让人家近身,不知得让多少人恨得牙咬碎。 “泱姐姐,你终于想起来看我了。”抱紧,她一边开口,那个怨怼,那个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这儿受罪呢。 可是瞧瞧她这一身,穿金戴银不过如此,受个屁的委屈。 “听说你最近走火入魔一般不知在研究什么,我这好奇,就想来瞧瞧。”她这总是抱大腿的毛病,阮泱泱也是习惯了,任她抱着,一边说道。 “我带你去瞧瞧?惊世绝作,再用七天,必然完工。”那双妖瞳真是闪着光,她对自己的惊世绝作充满了期待和信任,就等面世了。 阮泱泱几不可微的皱眉,多多的研究了一下她的眼神儿和表情。 嗯,是在期待她去看的样子,可见不是为了害她,那就是害别人了,也不知是谁这么倒霉。 “好啊,我就去瞧瞧你的惊世绝作。”点点头,阮泱泱答应了。 话落,那边小棠过来把阮泱泱扶起来,一边暗暗的出脚去踢魏小墨。 魏小墨还真没当回事儿,就像没感觉似得。利落的站起来,又看着小梨把单拐放到阮泱泱手里,她这真是瘸了。 “你这腿怎么弄的?”她问,好像还挺关心。 “自己不小心。”拄着拐,她较为熟练。 之后,转头向和郡王妃和项合南打招呼。 这两个人,自从魏小墨进来,她们就摆明了很诧异。这么一瞧,魏小墨可不只是和阮泱泱认识而已,反而是很熟很熟。 这魏小墨什么样子,她们那是相当了解。无论是之前,还是这回又回来,那都是鼻子朝天,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 最初以为她就是仗着自己长得美,继而恃宠而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后来发现,她就是天生的鼻孔朝天,古里古怪,对谁都不屑,好像这世上除了她,所有人都是蝼蚁。 甚至,包括被她迷得头晕脑胀的和郡王。 这是头一回啊,看到她如此把另一个人‘当人’,还特别亲切,你说怎能不奇怪。 只不过,这当着面,和郡王妃也说不出啥,只是客气的点头,要阮泱泱小心些,不行就派人把她抬到紫荆苑去。 阮泱泱笑着说不用,但还是要请人带路,毕竟这是和郡王府,她又不认识路。 指派了数个人前前后后的给阮泱泱带路,她拄着拐慢慢腾腾的挪,魏小墨就跟在她身边看她。 比阮泱泱高一些,她又故意的弯腰低头瞅,那模样还真挺贴心。 “泱姐姐,你就没想过,这进进出出的,专门差个人来背着你?”这拄个拐,若是着急去茅厕,还不得来不及,最后都解决在裤子里了。 “我就喜欢拄拐,不成么?”这多显得她‘身残志坚’。 魏小墨撇了撇嘴,“不说别的,就是你这模样,也挺招人心疼的。”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扛起来,直接做她的双腿,也免得她这样艰难的一步一步。 阮泱泱轻嗤了声,心疼不心疼的无所谓,小妖精眼睛这么毒都没看出来她大部分是在装,那就说明她演的挺像的。 一路往紫荆苑走,前后都是人,阮泱泱倒是有心问她为啥又回和郡王府了。 “你在香城那时说走就走,临走时搞了那么一出,我可还没仔细盘问清楚呢。”这第二回在小阳城碰到,她又忽然不见了。这回可好,走的悄无声息。 “我不是说给你找碧崖果嘛,做了点儿手脚,那不也是担心泱姐姐太想念我,舍不得让我走。”她立即接话,弄得还挺有情有义。 “那请问找着了吗?”胡说八道。 “当然。之后就想给你,那不是没来得及嘛。”她斩钉截铁,张口就来,并且极其自信。 “那我现在就要。”扭头看她,一副她拿不出来就把她眼珠子抠出来的架势。 “别急别急,我都放的好好的,今儿一并都给你。”魏小墨连连点头,这会儿腰板也直了,她是真高挑。这会儿她就这么低头看阮泱泱,真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意思。 没有再说什么,走下了长廊,经过偌大的花园,就到了紫荆苑。 这紫荆苑应当是和郡王府最好的位置了,出门就是花园,而再往后,那就是果园。 住在这里,不止闻花香,还能闻果香。 和郡王对魏小墨是真好啊,那种迫切谄媚,倾其所有。估摸着这小妖精说要天上的月亮,和郡王都得想法子爬上去。 进了紫荆苑,那些下人就不敢进来了,魏小墨是和郡王的小心肝儿,谁敢惹她。 阮泱泱带着小棠和小梨进来了,那偌大的院子里,瞧见了魏小墨那巨大的‘工程’。 地上都是各种木料,大的小的,堆积成山。还有各种木工工具,各种钉子,铁器。 而她的惊世绝作,应当是完成了一半了。 阮泱泱提着腿站在那儿看,眼睛也眯起来了,“你这是……攒坦克呢?”这什么玩意儿?算得上是个长方形的纯木大箱子,一人多高,长宽更甚。关键是那上面可是安装着两个‘大炮筒’,均朝着一个方向延伸出去,上端喇叭状。 “坦克是啥?能有我这战车威力大?泱姐姐,到时,你就来看好戏,惊世绝作的惊天大戏,有些贱人,就得一次让他们吓到尿裤子,否则总是来惹我。”她对自己的杰作,那是相当自信。 阮泱泱缓缓的点头,“那我能否问一下,这个倒霉的人是谁呀?” 魏小墨想了想,摇头,“暂时无可奉告。” “好吧,不说算了。”阮泱泱倒是也不再追问。 往前走了走,她又看那些铁器,这些玩意儿,摆明了安装在一起的话,会形成齿轮之类的东西,起推进作用吧。 这魏小墨啊,真是个通才,啥都能研究出来。 好好地院子乱的无法下脚,小棠和小梨站在那儿脸色也不太好看。在她们俩看来,魏小墨就是那种缺高人把她拿下的坏东西。 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天上有地下无的,却偏偏不干人事。 瞧瞧这都做的啥?鼓捣一些男人才鼓捣的东西,脑子不正常。 “泱姐姐,你今儿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来看我吧。”跟在阮泱泱身边,她歪头看她,还挺高兴的。 “你这总是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我的确得来瞧瞧。还以为你被和郡王关押起来了呢,看来是我多虑了。”扫了她一眼,阮泱泱认为,她能出生,就是为了祸害人的。 “那头猪!他还没那胆子,就是色眯眯的,让我想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魏小墨一笑,可那妖瞳真真是艳毒无双。 “吃人家住人家用人家,被你指使的像下人一样,你还在背后骂人家?这也算大恩了,不如到时候你直接给人生一儿子,再跑出去祸害人也不迟。”阮泱泱往旁边挪了挪,直接在一块大木料上坐了下来,好累。 魏小墨笑笑,偏偏那眼睛真是艳辣的毒绝,“这世上,没人有这么好的命,得到我的血脉。” 小棠和小梨都开始撇嘴了,真瞧得起自己。 阮泱泱却是笑,这小妖精的这种自信,绝无仅有,天下唯一。 “等着,我把碧崖果给你。”说着,魏小墨转身就往屋子里走。若是阮泱泱有那不同寻常的耳力,绝对能听得到他边走边嘟囔,‘老子为了你,比揣着自己的蛋还小心翼翼。’ 当然了,阮泱泱哪有那么好的耳力,根本就没听到。 只是片刻,小妖精就出来了,手里托着一个白玉盒子,只有她手掌大小。 又跳了回来,走到阮泱泱面前,就把那白玉盒子递给她了。 接过,入手居然冰冰凉,阮泱泱眼睛都跟着睁大了,“冰镇的?” “这是寒玉,永远都这样凉丝丝。碧崖果离了枝就会枯,所以摘下来之后放在这里最好。这里头,还有一颗断离草,你赶紧都吃了。”魏小墨直接蹲在她面前,给她说时,妖瞳熠熠发光。 断离草? 这小妖精在小阳城大隐寺那一次之后,就说过她之所以不惧毒,就是因为吃过断离草。 打开,果然看到小小的盒子里装着的一颗红到要滴血的果子,牛眼睛大小,还用一片绿色的叶子包着。旁边,则躺着一棵通体黄色的小草,跟她食指差不多长,这就是断离草。 “吃。”她只看,也不动,魏小墨催促。 “你拿来了就叫我吃,这东西有毒没毒啊?不行,我得拿回去找个靠谱的大夫给我瞧瞧,然后我再吃。”把盒子盖上,阮泱泱所言极其有理。 魏小墨很是无语,就那么仰头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点头,“成。随你,记得把这寒玉盒到时还给我,价值连城。” 阮泱泱点头,随后转手把寒玉盒递出去,小棠迅速的跑过来接过去。 魏小墨站在那儿想了想,又很不忿,“我要是害你,早就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气的都要指她鼻子了。 阮泱泱就那么笑着看她,也不说话不反驳。魏小墨只能是把气又吞了回去,脸色可不如刚刚那么好了。 “知道你在这儿过得不错,我就回去了。待你这惊世绝作完工了,我可一定要瞧瞧威力。我就想知道,那倒霉的人是谁,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要得你这般报复。”拄着拐站起来,阮泱泱边说边摇头。其实她很佩服魏小墨,这种东西她都能攒出来,而且全部是一人之力,天才。 “好,说话算话。”魏小墨点点头,说起这个,她倒是笑了,只是笑的要多毒有多毒。 “两次了,说不见就不见的是你。”最后看了她一眼,阮泱泱拄着拐往外走。 魏小墨欲言又止,显然是有话没说。 “回去赶紧把那两个东西吃了,多难找,给你吃还防备?你是我泱姐姐,我能害你吗?”跟着往外走,她一边嘟囔,还是生气。 阮泱泱就是笑,也没吱声。不是怀疑她给的东西有问题,而是……她自有打算。 走出紫荆苑,魏小墨没有再跟出来。 那些下人护送着阮泱泱往外走,和郡王妃和项合南还在大厅那儿等着呢。 又客气了一番,和郡王妃留她用膳,阮泱泱却摇头,说时辰要到了,她得回去玩乐了。 想必这些日子她在三生馆干啥,和郡王妃也都知道,果然是不拦着了。 大概心里也在无语,准是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依旧被软轿送回了三生馆,待得晃悠到了,也已经时近傍晚了。 果然,她被项合南请走了,邺无渊知道,不过他没去和郡王府,而是在这里等她呢。 进了门,阮泱泱就把拐递给了小棠,又接过她手里的寒玉盒,慢慢的挪到软榻前。 两个小丫头各自忙碌,倒水的倒水,去取点心的取点心。 坐在软榻上,阮泱泱歪头看他,他也正在看她、。 他就那样的眼神儿,她也习惯了,并不在意。 笑了笑,她随后把手里的寒玉盒递给了他。 “什么?”她们交接他自然看到了,只是并没有想过这东西是给自己的。 “借花献佛。”他接过,她就松了手,并且往后挪了挪,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着。 拿在手里,入手极是凉气。邺无渊抿起的唇微弯,并不是因为这是个难得一见的物件,而是因为她送给自己的。 “打开啊!送你的不是这盒子,是里面的东西,这盒子我得还给人家的。”他也不动弹,就看着那寒玉盒。 抬眼看她,邺无渊随后抬手把寒玉盒打开,看见了里面的东西,他的眸子果然一震。 微微探头凑近,“你认识吧?知道这是啥。” “断离草。”果然,邺无渊认识那棵断离草。 阮泱泱点点头,“说是吃了百毒不惧。那颗是碧崖果,记得我之前制香吧,有一种香就加了这玩意儿,说延年益寿。我就想啊,若是这玩意儿有延年益寿之功效,还添在香里干嘛,直接吃了不更好?” 看着她,那真是一种会把她刻进瞳孔里的眼神儿,“魏小墨给你的?” “嗯。”她倒是没否认,去了一趟和郡王府,除了她,想必也没人会给她这种东西了。 “给你的,必然是要你吃了,也免得日后再看热闹时误伤了自己。这就是断离草,生服,克毒之效极为强劲。”拿出那棵草,嫩黄的,捏在手里真是十分脆弱。可谁又想得到,这么小小的一棵草,可不止价值连城,甚至再多的钱财也是遍寻不着。 “我若是想吃,她给我的时候我就吃了。我就觉着,我体质这般特殊,还是不要乱吃东西的好,谁又知道吃了之后会不会起反作用。当然了,你若不吃,我就拿它去制香。”阮泱泱也没非得和他你让我我让你,尽管她拿回来,就是想给他吃的。 如他这种职业,这东西给他吃是最好的。 看她说完,邺无渊真的笑了,笑的特别好看。 被他笑的一愣怔,阮泱泱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力保自己神台清明。 “快吃。你吃完了,我就找点儿毒药来做个试验,看看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神奇。”一棵草而已,好像很了不得。 这世界就是没什么可以分析成分的仪器啥的,若是有,她肯定不会把这棵草给任何人,得好好分析分析里头都有什么。 盯着她的眼睛,她真是一副在等着做实验的样子。 邺无渊没有再说什么,就把那棵断离草给吃了。 “什么味儿的?”她问,真的挺好奇的。 看得到他喉结一动,是咽下去了,随后微微摇头,“没任何味道。” 略显失望,这么神奇之物,应当味道也与众不同才对。 “把这个吃了,我觉得这个味道应该不错。”碧崖果红的要滴血似得,在那白色的寒玉盒里,又被绿叶裹着,真真水灵好看。 “或许,可以叫诸葛闲过来看看,若你能吃,吃了它也好。”忽然想起这茬儿来,邺无渊有点儿后悔。 “那还不如让我拿来制香了。”她不吃,延年益寿啥的她不太相信。但,邺无渊总受伤流血的,他吃了补补血也行啊。 “那就制香吧。”他说,还真纵容她。 哽住,阮泱泱还真没想他会这么说。 缓缓的咬住下唇,她盯着他看,“我真怕自己吃了会不舒服。” 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她那么一咬,他心都跟着一抖,不疼么? 不过,她好像还真的不疼,随着松开,嘴唇上的牙印儿立即鼓起恢复原状,更是无比水润。 没有再说什么,邺无渊拿起那小小的果子,看了看,他就咬了一口。 正好咬掉了一半儿,果然有鲜红的汁流了出来,这果子中间连果核都没有。 “甜。”他吃了,然后说味道。 阮泱泱向后躲了躲,心有纠结。 “留着制香吧。”他把剩下半个重新放回了寒玉盒里,不吃了。 那果汁还在往下流,汩汩的,不惜命的那种流,都流到了绿叶上,看样子是保存不住了。 “我要是吃完了不舒服,就想个法子给我催吐。”说着,她快速拿起来,趁着汁流完前,一口吃了。 还真挺好吃的,甜的,软软的,没啥特别的味儿。 靠在那里,阮泱泱看着邺无渊,他也在看着她,虽都不说话,但其实都在想一个事儿,等着她有不舒服的反应呢。 琢磨着吧,阮泱泱又忽然琢磨起另外一件事儿来,要真是她过敏了,谁又能知道她到底是对那果子过敏,还是对邺无渊的口水过敏? 这关键时刻,都有点儿不分彼此了,他咬了一口,剩下的她就吃了,此行为不妥。 可,又想起她梦游那事儿来,她不是啥都干过了嘛,要过敏那时候就过敏了。 有过实践了,如若此次过敏,就是碧崖果的锅了,与邺无渊不相干。 他们俩坐在那儿都不动不语的,进进出出的小棠和小梨把一切都置办好了,燃了灯火,又将少年送到门口的晚膳端了进来。 不过,即便如此,那软榻上的两个人跟坐定似得,还是没动。 过去了将近两刻钟,阮泱泱深吸口气,微微摇头,“目前没什么不舒服。” 邺无渊看起来也放心了,“那就好,用饭吧。” 是啊,短时间内,阮泱泱的确是没什么不舒服的。用完了晚膳,她就按捺不住,再次去赌场大显身手。 她要去玩乐,自然没人拦着她,怎么高兴怎么玩儿呗。 她来赌场,保大爷必然保驾护航,身后又随着小棠和小梨,还有四个负责保护她的亲卫,她这阵势比来这里玩乐的客人还要大。 由此可见,还真不是她服务于他们,明明是他们在服务她。 今儿这一桌的客人质量更不错,阮泱泱心里头知道这大部分都是和郡王指派过来的,所以是又有素质又懂得幽默。 若不是旁边有个保大爷做对比,她还真会被吹捧的误以为自己手法通神了,这群人太能吹捧了。 距离她最近的一个客人是个年轻男子,虽然不知他在这阳州城是个什么身份,不过瞧那一身衣服,和坐在那儿的姿态,笑起来的样子,就知道出身不错。在这阳州城里,应当很有来头。 他应该是经常玩儿,但也完全是找乐子,这今晚,此人摆明了更是寻欢作乐外加哄阮泱泱玩儿。单手撑着头,他慢悠悠的下注,笑看着她,其实有很多次,他下注下的都挺准的。 被猜准的次数多了,阮泱泱自然是不满意,但凡她稍有不满意,那男子必然胡乱一气下注,摆明了故意为之。 弄那么一出,阮泱泱就笑了,这是专门来哄自己玩儿的,虽不知他是谁,但和这人玩儿挺有意思的。 看到她笑了,那男子就也笑,之后继续仔细斟酌着下注,认真起来,也是迷人的很。 不同的人才能吸引人的视线,阮泱泱还真注意到他了,定住骰盅之后,她就会转眼盯着他看,倒是想瞧瞧他如何下注。 已月过中天,赌场里正是激烈之时,战得正酣。 在赌桌上杀的眼睛都红了的赌徒吵嚷喧闹,唯独这边还算安静的进行。 手停下,阮泱泱又去看那男子,他果然在斟酌琢磨,较为谨慎。 她就盯着他看,从而认为他此时的琢磨都是在假装,这人厉害着呢,这骰盅里的点数,在她停下时,他就听得八九不离十了。 蓦地,她忽然觉得天灵到眉心那里一阵儿凉,似乎是皮肉里有什么东西由上至下的蔓延下来,最后由着眉心处,直接通到了鼻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红色的血就沿着她的鼻子滴滴答答的落在了赌桌上衣袖上。 是那男子以及桌上的人被吓了一跳,她这才低头去看,继而抬手用食指勾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一旁的保大爷,还有身后的两个丫头及护卫真真是都被吓着了。 她立即被扶着离开赌桌旁,拿手帕的,出主意叫她仰头的,又有人叫小梨和小棠按她耳后某个穴位的。 阮泱泱就站在那里仰着头,口鼻处盖着手帕,一动不动,哪想那手帕很快就被浸透了,血根本止不住。 这下子,周遭的人更被吓得不行,亲卫赶紧护着她快速离开,这一张赌桌四周的人都站起来了,全部盯着他们走远。 被架着往外走,走出赌场门口,这堵在鼻子下面的手帕就再次被血给浸满了。 小梨赶紧给撤下来,慌慌张张的接过亲卫递过来的帕子再次给捂上,仅仅这短短片刻,那血就沿着阮泱泱的下巴滴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这忽然之间怎么会这样,倒是阮泱泱在短暂的不解之后,就明白了些,估计跟那半颗碧崖果有关。 如此说来,真是大补之物,仅仅半颗,其实才多大啊,连她拇指的指腹都及不上。 也幸亏只吃了半颗,这若是整颗都被她给吃了,真不知会造成啥后果,没准儿得七窍都跟着喷血。 就这么一路的挪回了房间,除却还算淡定的阮泱泱,其他人真被她吓得够呛。 流鼻血也不是没见过,可谁见过这么流鼻血的?简直跟喷泉似得。 回到房间,她一直仰着头,被两个丫头架着坐在软榻上,还仰着头。 她的脸蛋儿上,下巴,脖颈,还有衣服,手指上都沾了血。本就白的如同牛乳一般,用这红一沾,要多吓人有多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负伤了呢。 “凉水来了。”亲卫快步的冲进来,端了一盆刚刚从水井里打出来的水。说是凉水,其实也没多凉。 小棠麻利的浸湿了手巾,就折叠好覆在了阮泱泱的脑门儿上,又洗了另外一个给她擦。 小梨撤开了捂在她口鼻处的帕子,就清楚的看到两道血线沿着她的鼻子流了出来,还是止不住。 “别急,我还好。”自己接过小棠给她擦拭的手巾,掩在鼻子上,她一边闷闷的说。主要是不疼,又知道可能是因为吃了那半颗碧崖果惹的祸,所以她还算淡定。 “小姐,你别说话。”她嘴唇上下巴上都是血,这么一说话,看着真是惨。 阮泱泱果然不说话了,就那么捂着,其实自己有感觉,这血还没停。 那眉心处一阵一阵凉丝丝的,在朝着鼻子处蔓延,估摸着,待得这感觉没有了,这血也就停了。 数个人围着她忙碌,手巾也换了一拨又一拨,那盆水都成了红色的了。 终于,邺无渊趟着夜色回来了,他真是急匆匆得到消息就返回来了。从他返回到现在,起码过去将近两刻钟了,哪想回来还看到阮泱泱血不停。 他脸色极差,不过显然在路上大概也琢磨通了,哪会无缘无故的流鼻血,大概就是因为傍晚时吃了那碧崖果导致的。 他也吃了,但他没任何不适,追根究底还是阮泱泱身体不好,猛然吃了如此大补之物,就变成这样了。 站在她身侧,一手托着她后脑,另一手接过小梨刚刚洗好的手巾,趁着口鼻上原本罩着的那个撤下来,他又快速的捂在了上面。 阮泱泱就那么眨着眼睛看他,她精神挺不错的,流了这么多血,她也没觉得咋样。这也是头一回,她知道人流鼻血可以流这么多。 “我说我不吃,你非让我吃。”她声音闷闷的,一直在靠嘴呼吸,声音自然也好听不到哪儿去。 “是,不该让你吃的。”邺无渊真的十分痛快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凭啥只我一人流血?老天不开眼。”他瞧着真是无比的好,她越看越觉得气,这情绪一上来,眉心处更是跟着一抽搐。之后,就明显觉得两股热流汹涌的顺着鼻子流出来,她眯起眼睛,一只手抬起,死死地扣住邺无渊的手腕。 托着手巾的手都感觉到了血才有的热气,邺无渊皱起眉峰,怎么还越来越多了? 081、作孽 同样吃了半颗碧崖果,阮泱泱鼻血不止,邺无渊却是面不改色。 甚至,从阮泱泱这个视角来看,他的脸色可不要太好,说是红润有光泽也不为过。 她的鼻血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呢?一直到诸葛闲匆匆赶来。 说人家是神医不为过,人家见她这流血如泉涌倒是也面不改色,只是捏出几根银针来,在她天灵至眉心间扎了几针,之后就不流血了。 邺无渊坚持了一会儿,才缓缓的把手巾给撤开,她精致的小鼻子上嘴巴上下巴上都是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打哪儿喝了血刚回来呢。 接过小棠递来的干净湿手巾,给她擦拭,也不知是因为血染的,还是他擦得太用力,血都擦干净了,她那鼻子嘴巴还红红的。 调整着呼吸,不过呼吸之间仍旧闻得到血味儿,一股难以言说的味儿,让她有些嫌弃。 亲卫退了下去,顺便把之前染血的东西都给收走了,窗子都开着,一时间这里的血味儿倒是淡了。 诸葛闲认真的给阮泱泱切了脉,发现她这脉搏跳的是真有劲儿,也很快。 不过,她看着倒是还好,尤其是流了那么多血,此时也不见不适。 “阮小姐到底是吃了何物?想来必是大补之物,只是,太过凶猛了。所幸吃的不多,否则,今日这血可能不会这么容易止住。”诸葛闲放开手,边说又边摇头,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就那么匆忙的吃了。 “是碧崖果。”阮泱泱没吱声,邺无渊倒是如实说了。“她只吃了半颗,那东西本来也没有多大。今晚这般流血,不知还会不会反复?”他接着问,主要是太过担心。 “碧崖果?好歹我这个大夫就在城里,你们得了如此好物,就不能让我也见识见识。而且,也能给你们个更安全的食用法子。”诸葛闲有点儿可惜,可惜自己没见着。能够当即就吃了,必然是新鲜的,这新鲜的多难得啊。 阮泱泱眨了眨眼睛,随后看向邺无渊,他果然是点点头,“是啊,太过匆忙,忘了这事儿了。” “将军放心,阮小姐应当不会再流鼻血了。只不过,这些日子的饮食可得忌着些。无论大补还是温补之物都不要吃了,口味隐隐刺激辛辣的也不要吃,譬如这湘南地里产的最好吃的玉薯,小姜,仙草芽,都不能再吃了。”诸葛闲一字一句,他这大夫也是真的尽心尽力,根据阮泱泱特殊的体质,她不能吃的都告诉她了。 小棠和小梨站在一边仔细听着,听完也跟着点头,大补温补之类的食物,阮泱泱本来也不爱吃。 就是刚刚说的那些,湘南特产的青菜。 “小姜吃不吃的倒是无所谓,我家小姐本来就不吃姜,闻到味儿都不舒服。只是仙草芽和玉薯,这两天小姐可爱吃了。”小棠小声嘟囔,有点儿可惜,那两样她们俩也爱吃。这三生馆里的厨子做的特别好,连庄园里厨子都比不上三生馆的厨子做的。 “是啊,素菜能那么好吃,真是少见。”小梨也点头,看着阮泱泱,又不由几分心疼。 小棠暴露出阮泱泱不吃姜,她倒是也没在意,心里只是也跟着可惜不能吃那两样素菜了。看起来就像是寻常果腹之物吧,可真的很好吃,听三生馆的少年说,湘南很多妇女为了给孩子下奶,专门用玉薯煮粥用仙草芽炖鱼汤,效果特别好。 邺无渊转眼看向她,瞧着她鼻子嘴巴还红红的样子,“既然不喜欢吃姜,早早告诉我便是,下次不许再骗我了。”她不吃,他又没亲眼看着她吃下去,她肯定是给倒了。 他忽然提起这茬儿,阮泱泱还真是一尴尬,“那东西就不是人吃的,我倒到花盆儿里了。结果你也看到了,把好好的一盆花儿给毒死了,幸亏我没喝。” “胡扯。”邺无渊无言以对,轻斥了一声,微微摇头,又坐在了她身边。 阮泱泱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由弯起了嘴角来。 “你不喜的东西,就如实的说。难不成,你还担心说出来了我不允,还会强硬的塞进你嘴里不成?”他问她,其实心里头又有那么一点儿难以言说。这些年阮泱泱一直住在他家中,他了解她的点点滴滴。就是因为这看似了解,如今看来,也只是‘看似’而已。 她有许多事情,许多习惯,他根本就一无所知。 “难不成不会?”阮泱泱十分怀疑,她就是担心她拒绝,他会把那碗姜汤塞她嘴里,所以才费心骗他。 邺无渊真是被她气的…… 看着她,他叹了口气,“再有下回,我就真塞你嘴里去。” 阮泱泱不由笑,算了,也是看出来他没那么狠的心。早知如此,她上回就死赖着不喝了,窗台上那盆花也不会被毒死了,白白送了性命。 “生服碧崖果,不知味道如何?”诸葛闲果然还是好奇,作为一个大夫,如此珍奇之物,若是给他以药用…… 就看得出诸葛闲是在可惜,阮泱泱嘴角动了动,随后扭头又看向邺无渊,“我本来想用来制香的,但又觉得,如此珍贵之物,制香太过可惜,还不如吃了更延年益寿。也幸亏没有整颗都吃了,将军代我分担了半颗。也由此,算是给这碧崖果正名了,不是它有问题,而是我有问题。明明吃了同样的分量,偏偏我这样,实在是我无福消受。” “延年益寿言过其实,不过,此等难得之物,习武之人服食更有好处。”诸葛闲轻轻点头。 “看吧,你非要我吃?”阮泱泱立即扭头,说是找背锅的也不为过。 邺无渊微微颌首,他还是在承认错误,的确不该让她那么轻易就吃了,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 仰头,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被银针扎过,现在这么一摸还有点儿疼。 也亏得诸葛闲下针比较快,没让她疼的时间太久。 “还疼?”一看她动作,邺无渊就问道。 “有一点儿。”闭了闭眼睛,这会儿呼吸还是觉得有血味儿,不好闻。 “这几日阮小姐好好休息,别再昼伏夜出了,伤身体。”诸葛闲起身,一边嘱咐道。 “多谢诸葛先生。”这段时日,总是这样,急匆匆的就把他给叫来,每回都是她出问题。 诸葛闲摇了摇头,就提着药箱走开了。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阮小姐,下回再得到什么珍稀之物,记得先让在下瞻仰瞻仰。” 阮泱泱笑笑,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缓缓的蜷起身体,阮泱泱寻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接过小棠递来的手巾,又按在了自己的脑门儿上。 邺无渊坐在她身边,看她那样,也转了下身体面对她,同时抬手把那手巾接过,“能看得到针孔,不过,很快就会愈合的。一会儿临睡前把那药擦了,是诸葛闲专门给你配制的,知道你伤了不容易痊愈。”较之别人,她明显脆弱许多。 正因为如此,才更要谨慎些才行。 也任他给自己敷额头,这水不凉,其实敷着也没什么作用,就是图一心理安慰。 眨着眼睛,手巾就在她脑门儿上,显得她眼睛特别亮。 小鼻子还红红的,这会儿瞧出来了,不是血染的,就是被擦的。 流了那么多血,她这会儿精神看起来倒是挺不错。 “你一下子吃了两样东西,就真没有一点儿感觉?”盯着邺无渊看,距离自己近,她看他看的很清楚。这小子白白净净的,好的不得了似得。 垂眸,对上她的眼睛,邺无渊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出不甘来。 不甘于他没一点儿感觉,他应该也难受,这样她这会儿心里才舒服。 “有,很热。”他说,像是在哄她。 热? 眼睛转了一圈,阮泱泱明显在仔细打量琢磨他,但可惜的是,在他身上可没看出热来。反而他自身带着一股冷气,她瞧他凉快着呢。 微微噘嘴,她不信,也觉得他在敷衍她。 好歹她如此大方的把那么难得的东西给他吃了,就不能有诚意的敷衍她?不孝! 视线垂落,不可避免的落在了她的红唇上。她是真不知道对于他来说,盯着她此时的模样,会让他心生何种飓浪。那根本就不是涟漪,次次看,次次皆是飓浪。 “热,不是你所感受的那种热。就像是儿时习武,不懂掌控,一旦过火了,就不得不泡在冷水里。”他说,一边撤下了手巾,视线却仍旧还在她的红唇上。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再次揉了揉眉心,去看他的眼睛,这才发觉这厮眼神儿不对。 抿唇,她想了想,“我看你现在就应该被泡在冷水里清醒清醒。” 她这样说,邺无渊还真没生气,只是垂下眼睛看向别处,耳朵根莫名有些红。 一看他那鬼样子,阮泱泱就觉得自己作孽,她又想起他说她梦游时干过的事儿了。 好嘛,她两辈子的勇猛可能都集中到那次梦游里了。 羞愧是羞愧,但心理以及本性之中的那点儿下流冒出来,她就又真觉得可惜,什么滋味儿她都没记忆,她比冤大头还冤大头。 这若不是辈分有差,不合时宜,她真想好好盘问盘问他,当初啥感觉。不能情景重置,总得让她听听对方的思想总结吧。 想着想着,她眉头皱起来,又无意识的开始咬指甲。 心里头真有点儿压抑不住的烦躁,纠结,莫名其妙。 说起来,这坏犊子比魏小墨那小妖精难缠,同样都是‘精怪’,可魏小墨那种天地凝萃的精怪有时脑筋不清楚啊。 可眼前这个可不一样,会正经,会使坏,会发火,会冷淡,就是不会糊涂。 靠在那儿琢磨着,阮泱泱真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眼睛闭上的,右手还反手搭在唇前呢,她也都不知道了。 小棠和小梨已经把里外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刚刚一番折腾,弄得乱七八糟的。 待得俩人重新打水又拿回来一叠新手巾时,就发现阮泱泱已经睡着了。 她就那么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而邺无渊就坐在她旁边,就那样看着她,跟块石头似得。 两个小丫头不敢吱声,呼吸都不敢太用劲儿,悄悄地把东西归位,就挪到了内室门口站着。 软榻上,邺无渊看着她,就觉得她这会儿睡着了还有点儿不甘心气鼓鼓呢。 半晌后,他缓缓的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哪敢施力,只是轻轻的握住,然后一点点拿下来。 果然,嘴还噘着呢,就是不高兴。 捏着她的手,但也仅限于此了,没再有其他动作,只是在看她。 内室门口,小梨和小棠俩人悄悄地探头,像做贼一样。 看到了他握着她的手,俩人又小心的收回脑袋,真是连喘气儿都小心翼翼。 两双眼睛对视,各自眼睛里皆是相同的语言,看吧看吧,之前的猜测就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 天都亮了,邺无渊才离开。 他把阮泱泱抱回了房间,这期间,他好像真的没瞧见房间里还有那两个丫头似得,似乎也不担心她们俩会看到什么,甚至会在阮泱泱面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走了,两个丫头才得以休息。正好阮泱泱睡了,她们俩小声的蛐蛐说话也不用担心她会听到。 两个丫头商量了一下,最后发现,将军的威严胜过了她们对阮泱泱的忠心。尽管他临走时也没说一个字儿,可,摆明了她们若多嘴,必然遭惩罚。总的来说,就是闭嘴,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吃了那么难得的大补之物,虽是流了好多好多的鼻血,可阮泱泱觉得,这东西还真挺管用。 她睡了一觉醒来,啥事没有,还挺生龙活虎的。 这若寻常之时,流了那么多血,第二天还想下床,绝对妄想。 可这回真不一样,她一切如常,仔细照镜子一瞧,脸色也不错。算不上白里透红吧,可白的也挺健康的。 好东西就是好东西,那玩意儿若是经得起保存,每天嘬一口,强身健体效果必然显著。 她这流了个鼻血,动静闹得却非常大。其实早上她睡下没多久,和郡王府那边就来人了。 来来回回的,和郡王府的人来了好几趟,总算是等到她醒过来,也见着她了。 她这鼻血真算得上惊天动地了,这前来看望的居然是和郡王妃那幼弟,还有她身边的大丫鬟。 坐在软榻上,看着进来的人,阮泱泱是有那么一点点诧异的,和郡王妃的幼弟是谁呀?不就是昨晚上在赌场陪她玩儿的那个年轻男子嘛。 昨儿穿的还算金光闪闪,今儿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一身长衫,就是个书生打扮嘛。 这马长岐最多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纪,年轻,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他在湘南那就是个极有名的人,不只是因为他是和郡王的小舅子,他非常有文采,在读书这方面,他打小就是个传奇。 人都说他是神童,小小年纪时就和家中请来的老先生盘道,结果老先生都不是他对手,那伶牙俐齿的劲儿,厉害着呢。 马长岐进来了,先是给阮泱泱拱手作揖,之后真有那么点儿心有余悸的小心去看阮泱泱的脸,显然他的视线大多停在她鼻子上。 看着这人,当时就是他去香城又是赔罪又是干嘛的,这必是个能说会道的。 想想昨晚在赌场,他陪自己玩儿,倒也的确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最起码昨儿她还真没看出来他会是和郡王妃的那个幼弟。 “马公子请坐。”开口,阮泱泱示意坐下再说。 “小姑姑无碍便好,这昨日,可吓着在下了。您就这么看着在下,看着看着,鼻血就止不住了,现在想想,也仍是心有余悸。”马长岐说着,无论表情还是语气,真的是被吓着的样子。只不过,再仔细研究一下他的话,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什么叫做看着看着他,她就鼻血不止? “昨日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谁想到就会导致鼻血如此汹涌,说来也惭愧。不过,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往后,不该碰的东西,还真是不能碰。”阮泱泱轻声细语的,她好好扮演小姑姑时,无论语气或是表情,绝对是和煦端雅到极致,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就算她现在穿着一身男装。 只不过,她的回话完全是针对马长岐那一番‘看着看着他,就流鼻血’的言论,饶是他是天仙,也不至于瞅着他就流鼻血吧。 马长岐轻笑,是真的因为阮泱泱的话笑了。昨晚在赌场,她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个享受玩乐的女人。在玩乐之时,全情投入,好似脑子里除了玩乐,也容不下别的。 可今儿,就真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虽娇柔又漂亮,可言谈举止,自有出身将门的干脆果决,这果然不是个只贪图享乐的小女子。 “多有得罪,还望小姑姑海涵。听说了小姑姑一直在这三生馆的赌场与保大爷学手艺,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就乔装打扮了一番。谁想到,昨晚会发生这种意外,回去之后,在下一直觉得不亲眼来看看小姑姑无碍,实在过不去心里这一关。便央求了长姐,定要亲眼来看望小姑姑,同时也是赔罪。”说着,他再次站起身,又给她拱手作揖。 “马公子不必赔罪,反倒是这些日子,和郡王一直忧心我在这三生馆会碰见什么委屈,派了不少人过来陪我玩儿。都如马公子一般睿智而幽默,我玩的很开心,在赌场里都忘了自己的脚还疼痛的事儿了。”不得不说,这三番五次的去赌场,在她那赌桌上的玩家,可是一次比一次有素质有头脑。 阮泱泱点破这事儿,马长岐就笑了,“其实这都是在下长姐的主意,她也实在担心会有一些不识好歹的人冲撞了小姑姑。” “有劳和郡王妃了,她很是温柔,见着了今日的马公子,倒是忽然觉得,姐弟一脉相承,有很多相似之处。书香门第,源远流长,名不虚传。”和郡王妃和这马长岐都蛮有气质的,但阮泱泱没见过马长印,不知那人是什么样子。 “小姑姑过奖了。不过想来小姑姑见过合南,这合南啊,与家兄那是对镜相照。这书香门第,可并非都是读书人。”马长岐这言语可以说坦诚了。 阮泱泱不由笑,别看这马长岐举手投足有那么点儿不正经,但这人骨子里,还是看不上那些武夫,内心里属于读书人的傲娇,一直沁到了头发丝儿里。 “待得小姑姑的脚能自如走动了,不如去在下那园子里瞧瞧去?就在城南三里外,去年新嫁枝儿的小香梨即将成熟,还不知是什么味儿。小姑姑如若赏光,可愿第一个试试?”说起这个,马长岐那真是诚心相邀,又有一种特骄傲的样子,好像那园子是他的什么儿女,如今可是给他争光。 说起果园,阮泱泱就不由想起进入湘南时一路所见,她当时就挺好奇的。再又听了邺无渊给她说的那些,想把一个果园侍弄好,如此不容易。 再看这马长岐骄傲的样子,想来他的园子很不一般。 “好。”十分痛快的就答应了,搞得马长岐还一愣。 这答应了马长岐去他的园子里玩儿,邺无渊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只是私下里派亲卫去联系了马长岐,在阮泱泱去之前,务必清空园子四周一切长翅膀的活物。 “这几日,拂羽公子那边可有什么新进展?”说完了去马长岐果园的事儿,阮泱泱就问起了正事。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也不知那离开阳州城的白弦怎么样了。 “拂羽的人跟着白弦,他去了小阳城。”邺无渊回答她,看得出她若是不问,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小阳城?说起来,这两座城之间,好似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单手托腮,另一手拿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乳白的汤,这汤的颜色和她的皮肤差不了多少。 邺无渊抬手,把她能吃的菜都堆叠在她面前,不能吃的全部撤到自己这边来。 “我记得在盛都的时候,吕长山跟我说过,这东夷不是皇帝称大,而是墨府。这墨府掌管东夷所有的兵权,皇帝似乎被架空了一样。如今墨府当家的,是少将军。你在盛都时,和东夷的白门有过数次交锋。那么,眼下在这湘南暗地里作怪的,是那墨府还是白门?”虽说知道是东夷的人在闹腾,可到底是哪一个呢? “看似白门在活动,但实则,也必然有墨府参与其中。不过,这里到底是大卫,不是他们那一亩三分地。”邺无渊放下银箸,声音很淡,面色也很淡。 轻轻点头,看邺无渊这么轻描淡写又很自信,她觉得目前的形势,他可能都掌控了。 别看他好似每天晚膳都会回来和她一同用,好像很清闲,但实则也就每天这一点时间能见着他。其余时间,他或许真是时时刻刻都在忙。 很快就到了去马长岐的园子‘观赏’的日子,正好赶了个大晴天。这个时候,盛都已经是冬天了,这湘南却湿热的让人觉得喘气都困难。 这种天气,实为阮泱泱之大忌,她最讨厌了。 被软轿抬着,她坐在里面不住的摇扇子,真热。 队伍很长,最前面是骑马而行的亲卫。 还有原本说任她自己去玩儿,结果一大早莫名其妙返回三生馆最后也跟来了的邺无渊。 阮泱泱觉得这家伙大概是一夜都没休息,这有了空闲不休息,也要同行,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不过谁又能管得着他?跟着就跟着呗。再说,有他在,要更威风些。 还未出城,就碰见了等在这儿许久的马长岐,大概也是没想到邺无渊会出现,快速的从自己的骏马上跳下来,迎上前。 邺无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称叨扰了。当然了,他这句叨扰可没什么诚意。 马长岐带路,出了城,朝着他那园子而去。因为有一个软轿在,无论如何这速度也快不起来,慢慢悠悠,连遛马都算不上。 但总共三里路,也没多远,在路上也没花太多时间。 这马长岐的园子不算太大,位于一座山下,一条河从上游下来,正好横在他的园子前。修了一座桥,直通园子,这小桥流水的,当成风景区都合格。 此时,在园子里伺候的人都出来了,就站在园子门口候着。 软轿停下,阮泱泱收起扇子走出来,她今日换了一身素雅的长裙,脚上穿着那从盛都远道带来的绣鞋。没拄拐,但也看得出走路不是很方便,那只受伤的脚不敢吃力。 她出来,小棠就过来扶住了她一只胳膊。 慢慢的环顾了一圈,阮泱泱不由的点头,在这儿就瞧见那篱笆里头成熟和未成熟的果子了。即便是未成熟的,也是累累挂在枝头上,瞧着就心里舒坦。 “将军,小姑姑,咱们请吧。”马长岐是真骄傲,即便因为有邺无渊在场他好像还收敛着,但还是掩不住。 邺无渊单手负后,他瞧着吧,好像真没啥兴趣。要说他这种人,就不适合凑热闹,因为很扫兴。 “这些人,是专门侍弄你这园子的?”和邺无渊并肩前行,她慢慢腾腾,他也配合。 马长岐在另一侧陪着走,一边点头,“没错,这里有祖上就干这行的,经验丰富。” 看得出,这就是专业人才了。 往里走,根本没走多远就被树木包围了。这园子门口的树不算是太稀奇,与外围的篱笆作用差不多,虽不用太仔细的侍弄,可人家却是十分争气,这果子结的,枝头都要压断了。 马长岐介绍,说这外围的果子成熟了,到时摘下来就尽数酿酒了,因为吃着没什么意思。 沿着石砖铺就的路往深处走,很快沿途就出现了半人高的栅栏,栅栏内围着的是柿子树。 这柿子树长得高大,柿子也结的不少,奇怪的就是,这柿子树的树干惨不忍睹,每一棵都那样,就像被当成了拴马桩似得,没一棵树的树皮是好的。 阮泱泱停下脚步,就盯着那些柿子树看,邺无渊也站在她身边不走了。 “马公子,这些树是生病了么?”但,这些树干的痕迹,可不像是因为生病,就像是人为的。 马长岐走过来,随后就笑了。 “小姑姑有所不知,咱们阳州城的读书人那是多如牛毛。但,能出人头地又有几个?这学业上不如意,心中郁结,无处发泄,大有人在。可大部分读书人,那是手无缚鸡之力,别说与人起冲突,见着了狗都吓得够呛。于是乎,我这一片柿子林,就是专为这些心中郁结的读书人准备的。来了这儿,就使劲儿踹,踹树。踹下来多少柿子,都归他们,想吃就吃,想扛走就扛走,在下不取一文。”马长岐介绍,那语气当真豪迈。 第一次听到这种事儿,阮泱泱真笑了。看了邺无渊一眼,她笑道:“马公子在湘南读书人之中,必然大名鼎鼎。” “小姑姑过奖了,只是同为读书人,了解他们心中烦闷罢了。诶,小姑姑若有兴趣,也可以试试啊。不过,咱不踹这柿子树,咱去那边,那边的果树都归小姑姑了。小姑姑想踹就踹,踹下多少果子,都算在下的。”马长岐伸臂一指,那深处的树都相当宝贝。 阮泱泱轻轻摇头,“我这脚还没好呢。”再说,她没事儿踹树干嘛?她心里又没郁结。 继续往深处走,马长岐走在前,阮泱泱和邺无渊走在后。 并肩而行,邺无渊不时的看一眼她的脚,她现在有些故意一瘸一拐,不过,不能吃力倒也是真的,她怕疼。 “可觉得养园子有意思?若是感兴趣,我们也在这湘南盘个园子下来。侍弄树,没事儿再踹几脚。”邺无渊低声问道,有着清淡的笑意在里头。 “踹树有什么意思?谁惹着我了我就踹谁,不是更解气。”再说,树那么硬,她才不踹呢,这脚好不容易恢复成现在这样。 082、害人能不高兴嘛 园子里的小香梨,去年新嫁枝儿,今年就有成熟果,而且,味道还真挺不错。 这第一个品尝的人,可不是阮泱泱。算得上吃一堑长一智,尽管也知道这梨子吃了还不至于流鼻血,但又担心不好吃,她可不出丑? 于是,其他人都吃了,又叫小梨和小棠尝了尝,她这才吃。 果肉相当绵软,梨汁丰厚,皮又特别薄,真是不错。 这本来就养园子的人,吃起这些东西来,那花样儿可是繁多。 而且,越是侍弄这些东西有经验的人,那做法儿就特别多。当即,就在这园子里摆起了‘宴席’,马长岐是要把手底下这些人看家的本事都使出来。 靠着山下的地方有房子有亭子,房子是侍弄园子的人住的,亭子那就是闲坐的。 此时,园子里的那些人在亭子下用小香梨做吃的,当场就能配出酒来。还能就着肉吃,调出酸酸辣辣的汁子来,这吃法有些野,但某些方面来说又的确是雅。 阮泱泱靠在亭子边缘的栏杆上,看着远处那来回搬运果子的人,一回直接搬两大筐。 两个大筐装的满满的,然后摞到了一起,他就那么抬着。大筐都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好像每日都这样来回走,已经十分习惯了,不去看路也走的特别快。 两刻钟吧,这个人往返了三四次,阮泱泱都不禁开始轻轻摇头,别看这人长得瘦,还真有膀子力气呢。 因为她一直靠在这儿动也不动的瞧着一处,以至于其他人也开始看过来,刚刚还在闲谈呢,这会儿也不谈了。 亭子里安静下来,只有下面在做事的人忙碌的声音。 淡淡的酒香飘过鼻端,阮泱泱深吸口气,这才收回视线。 往别处一看,就对上了邺无渊的眼睛,他就坐在她半米开外处,他盯她时间最久。 又看了看马长岐,阮泱泱笑笑,“马公子,在你这里做事,是如何给工钱啊?” “这具体如何给工钱,在下还真不清楚。那位,范叔,是我家中的管家,一切都是他在处理。”亭子下,做事的人一旁,一直有个中年人站在那里,那就是马长岐家中的管家。 “那边有个人,做事真是不惜力。我觉得,就搬运工这一职,他一人承担这一个园子,也完全能胜任。待得何时我若有兴致,也在湘南盘个园子下来,马公子可得割爱,把这人让给我,这人绝不会偷懒。”阮泱泱看了好半晌,得出的就是这个结论。 马长岐站起身,走到她身旁也往那边看。只一会儿,那个人又抬着两个大筐出现在视线当中,大步而行,又看不见前路,但绝不畏缩。 就见他呼呼的走过去,马长岐也乐了,“这人啊,在下知道他怎么回事儿。唉,小姑姑若有心养个园子,在下这里的人但凡能用上,都送去给小姑姑效力都成。” “听马公子这么一说,似乎这人还有点儿故事,说来听听。”是否养园子这事儿,再说。主要是,受不住这湘南的天气。 “这人啊,叫德德。没人知道他姓什么,反正他也不怎么说话,问他名字,他就说德德。具体这是否是他名字,倒也不清楚,反正都这么叫他,他也知道这是在唤他。这人呢,是我家管家从东夷回来的路上捡着的,当时已经出了关口,就在林边发现的他。捡回他的时候,他可比现在要傻的多,懵懵懂懂,似乎一片空白一无所知。当时看他穿的衣物,倒也不应该是个无家可归之人。管家把他带回来,又找了大夫给他看病,没看出他生了病或是受了伤。只是后来,在城里偶遇了一位僧人,这僧人说,他可能是被施了祝由术。”马长岐介绍,正因为这个德德经历奇怪,所以他才会打听仔细。若换了这园子里的旁人,他哪儿会知道其过往。 “祝由术?”阮泱泱缓缓的皱眉,应当就是催眠吧。 催眠这个东西,深谙其道的话,那就玄之又玄了。再说,每个人的定力不同,有容易受催眠影响的,但也有不容易的。 心志坚定之人,是不会被这种东西影响的。 “这东西说来就悬了,似乎几十年前,咱大卫也有这方面的高人。只不过,聚众闹事,怂恿百姓,最后惹怒了先帝。现在,估计很难再找着了。不过看样子,或许东夷那边还有。”马长岐小声说,反正亲眼见了德德现在的样子,也就不得不信那些东西的威力了。 “军营之中有熟谙祝由术的师傅,那时两国交战,死伤无数。有诸多兵士伤势极重,断去肢体保命也比比皆是。这个时候,祝由术便派上了用场,会让这些痛苦至极的伤者更配合军医。当然了,其实也没那么玄乎,还是要以药物辅佐。毕竟某些可以减轻疼痛的药用了太多,反而会伤了人的脑子。”邺无渊缓缓开口,他真的就像十分平淡的在叙述一件事。可不像马长岐讲事情时添加一些自己的情绪在里头,反而让人不由得怀疑真实性。 阮泱泱歪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是真大,这话若是别人说,她的信任肯定是会打折扣。但,这些都出自邺无渊的口,她就真的相信了。 “那,你军营之中那些会祝由术的师傅可有这么厉害?把人催眠的一无所知,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接着问,她好奇是真好奇。但说实话,她并不是特别相信催眠会这么厉害。 果然,邺无渊微微摇头,“即便配合药物,也不会让人失了所有。”人看起来是脆弱,刀剑之类的东西就能结束了性命。但其实,从另一些方面来说,又是特别强硬。 阮泱泱轻轻颌首,还是邺无渊理性。 “将军,小姑姑,不如你们近距离看看德德?”马长岐不觉得自己所说是夸大,因为德德就是那个情形。 邺无渊没反对,阮泱泱也点头,这边马长岐就叫管家把德德叫来。 没过片刻,那德德就来了。 他穿着普通的布衣,并没有多强壮,年近不惑吧,但捯饬的挺干净的。 走近,看他也看的愈发清楚,这德德的脸以及整体的神态,并不是糊里糊涂,反而还挺精神的。 就是那双眼睛显得有点儿单纯,像个刚刚了解成年世界不久的少年,但他外貌又的的确确近不惑了。 站在亭子下,他站在那儿,看到了亭子里的人,他显得吧,有点儿局促和害羞。 阮泱泱歪头盯着站在亭子下的人,从他的表情以及此时站在那里两手相握又偷偷抠手指的样子来看,他的神智,情态,就像个一点点在长大的孩子。 “德德。”马长岐唤他,带着笑。 亭子下的德德立即点头,然后就笑了。笑的有点儿憨,但又挺开心的,可是他笑不出声,唤他名字也不见他出声。 “今儿活干得好,晚饭时给你添一碗驴肉。”马长岐接着说,德德笑的更开心了。 “他喜欢吃驴肉。”阮泱泱不眨眼的观察德德,他一听到驴肉,笑的是高兴。 “嗯,特别爱吃。不过,别的肉他也吃的开心,唯独听到看到驴肉会笑成这样。”马长岐笑着说,这德德也算有意思,他真从管家那儿听来了不少。 阮泱泱真的有不少疑惑,她看这德德,倒也不像是先天就智商低下。天生智力低下的人,会在某些地方窥见些端倪。 梨汁酿,各种食物尽数做好了,一样一样的被呈进了亭子里。 阮泱泱分别看了看,也不由的点头,别看就是在这园子里匆匆忙忙的做出来的,但是做的真不错,十分精致。 马长岐要阮泱泱和邺无渊赶紧尝尝,这些东西,吃就是吃个新鲜。 那德德还站在亭子下,眼睛在往这桌子上瞟吧,但又挺克制的,并不是那种馋的流口水的架势。 阮泱泱瞧见了,便笑着摇头,之后叫小棠分出来一些,给亭子下的德德送了过去。 德德果然开心了,可又很懂礼貌的,先朝着小棠点点头,这才接过。 阮泱泱在亭子里看着,这德德吃东西的时候可不是狼吞虎咽,反而在细嚼慢咽的,仪态还挺好。 由此看得出,他之前的教养是十分好的,这必然不是小家小户能养的出来的。 在马长岐这园子里逛荡了许久,阮泱泱又多次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德德,看他干活,来回的搬运大筐,一点儿也不惜力。 这干活倒是真的实实在在,他也没什么心机,累的流汗了就自己默默擦擦,之后接着干。 不过,这园子里的人对他倒是挺好的,最起码没有看他傻,一个劲儿的欺负他。 摇着扇子,阮泱泱缓缓的朝着小路那边走,邺无渊和马长岐已经等在那儿了。 “马公子,你这园子真是不错。待得我这脚彻底好利索了,我可还要再来讨教。”走过来,她收起了扇子,之后就被邺无渊拽到了小路上。 “随时恭候。小姑姑能喜欢在下这园子,也是在下的荣幸。”马长岐连连点头。 邺无渊松了手,又侧目看她,天气太热了,她鼻尖都沁出了汗来。 “三日后去和郡王府赴宴,事情一过,你若真感兴趣,可以请马公子好好给你讲讲如何养园子。”他低声道,听着那语调没起伏没感情吧,可又真的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纵容。 阮泱泱立即点头,“那就真的要叨扰马公子了。”这话接的也算是天衣无缝了。 邺无渊的意思很明显,这湘南的事情没结束,自然短时间内不能离开。和郡王要设宴赔罪,赔完了罪,还在这儿不走岂不是奇怪?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她‘上场’了,如何骄纵,如何肆意,想干啥干啥,拖得邺无渊也没办法。 这样一来,说不准还得在湘南停留多久呢。 反正,她心里清楚,这坏犊子一开口,她就知道该怎么配合。 当然了,这是正事。可细想想,就算邺无渊要干的不是人事儿,她也还是会配合。无论如何,她和他属同气连枝,不好听的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不干人事,没准儿她还会帮忙,让这‘不是人事儿’更完美些。 邺无渊是不知阮泱泱这心中最深处的想法,如若知道,那…… 慢慢的往外走,后面亲卫还提着几个精美的篮子,里面是新鲜的果子。 出了园子,和马长岐道别,阮泱泱就坐进了软轿里。 软轿的窗帘是掀开的,她坐好了,无意间往外一看,便瞧见了马长岐跟在邺无渊身后,朝着马儿那边走。 马长岐在说话,可不似一直以来笑容满面的样子,此时真是显得小心翼翼,还特别谨慎。 声音很小,明明距离不算太远,可是阮泱泱什么都听不到。 有马儿和亲卫等人挡着,阮泱泱也只来得及一瞥,就也见不到什么了。 刚刚在园子里,她和小棠小梨在管家的带领下逛了很久,那时邺无渊和马长岐单独待在一处。 很快的,队伍出发,过了小桥,返城。 软轿晃晃悠悠,靠坐在里面的阮泱泱摇着扇子,一边思忖着那马长岐的目的。 马长印是他的兄长,和郡王妃是他的长姐。其实可以这么说,他们马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这形势,在湘南来说,他们马家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毕竟这湘南唯一的皇亲国戚,可是和郡王。 若是在这这种‘政治风向’上出现了问题,不仅和郡王会受牵连,他们马家可就全完了。 目前为止,尚无法得知马长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邺无渊必然在调查,可他又不说,她也只是在某些问题上配合他而已。 和郡王安排许久的‘赔罪宴席’终于要开始了,这也正好是阮泱泱见魏小墨的七日后。时间就是这么赶巧,也注定这一日会发生许多的事情。 洗漱梳妆,阮泱泱可是许久没穿的这么正式又规矩了。这其实就是将军府小姑姑平日里的装束,端雅大方,素净却又明媚。素净的是她的装扮,明媚的是她的眉眼。 软轿早就候在院子里了,时辰差不多了,阮泱泱才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走出去。 现在不拄拐了,走路虽不瘸的那么厉害吧,但隐隐的看她好像还是不太自在似得。 坐进了软轿,之后一路朝着和郡王府而去。 阮泱泱是先到了和郡王府,这和郡王说要郑重的赔罪,还真不是说说而已,他已经准备多时了。 可以说,从邺无渊答应来湘南时,他就在准备了,谁又知道一直拖到了今日。 而阮泱泱也终于见着了这和郡王,没想到的是,除了有些胖胖的外,其实长得挺周正的。一瞧,这年轻的时候,也必是一表人才。 不过,能从眼神以及言语之中判断出这人有那么点儿胆小怕事。当然了,往好听了说,也叫谨慎。他知道邺无渊如今的地位,自从大卫和东夷停战后,这东疆的兵权还在他手里,皇上并未收回。又被封为镇国大将军,身份地位,岂是他们这些皇亲国戚可比的。 与和郡王和郡王妃客气的你来我往,说那些客套话场面话,阮泱泱自是从来不落下风。 未见项合南,和郡王妃说,一会儿项合南与马长印一同过来,这几日她就跑到军营去了。 今日马长印会来?正好阮泱泱也想见见这个马长印。 设宴在这郡王府的水榭,水榭是真大,遥遥对面那可就是这府里的果园,果园后就是紫荆苑,魏小墨现在住的地方。 水波粼粼,有风吹过时,那湖面真是好看。 不远处岸边还有小舟,但凡有兴致,都可以泛舟湖上。 当然了,阮泱泱是没有这种兴趣的,因为太热了。被这么热的太阳晒着,还要累哈哈的泛舟?没事儿找事儿。 在水榭里坐下来,与和郡王妃闲谈了几句,便瞥见了廊桥那边,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 那真是妖气横行,神鬼皆避,不是魏小墨是谁。 她真真是得天独厚,瞧见她,就会让人生出一股对老天的不满来,怎么就会创造出一个这样的人?实在偏心。 她出现,那路走的真是睥睨众生。当然了,这也是在看到阮泱泱之前。 看到了阮泱泱,她一改满脸不屑,快步的过来了。 和郡王看来是真的特别着迷于她,见着她过来,那眼睛里的痴迷,根本不掩饰的。 和郡王妃倒是面色不变,坐在阮泱泱身边,看着魏小墨到来,她表情一如既往。 进了水榭,魏小墨直接跳到了阮泱泱另一侧,噗通跪坐下去,然后就抱住了她的手臂,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看。 “泱姐姐,说七日就七日。你今日来,是为了陪你那大侄儿,还是来应我的约?”她一副非要知道阮泱泱今日来这儿的真实想法,愣是像争风吃醋似得。 阮泱泱微微侧颈,之后把她挎着自己的手给扯下去,“我应和郡王与郡王妃的邀请而来。” 哼了一声,魏小墨盯着阮泱泱瞧,那妖瞳真是具有穿透力,但凡换个人被她这样看,非得红脸不可。 “算了。不管你应谁的约,一会儿跟我走。”魏小墨才不管那么许多,又抱住她手臂,黏黏糊糊的。也多亏了阮泱泱是个女子,否则这坐在一旁的和郡王还真下不了这个台。 阮泱泱就那么歪着头看她,这小妖精今天真是打算要‘大闹天宫’了,她这会儿真好奇,这得罪她的到底是谁。 也没说答应还是没答应,之后阮泱泱也不再理会她,继续与和郡王妃闲话。 要说郡王妃出身名门,那必然是气度有佳,行为举止,还真不是那种胡作非为不管天不管地的小妖精可比的。 和郡王那言谈也很和气,主要是透着小心翼翼,又不时的会被魏小墨那小妖精引起分心。 小妖精却是根本懒得搭理和郡王,甚至有时视线对在一处,她就特别嚣张的冲人家翻白眼儿,极其没素质。 终于,等来了邺无渊。 是这郡王府的人匆匆跑到水榭来通知和郡王,说是邺无渊到了。这边和郡王匆匆起身,和郡王妃也站了起来,闹得阮泱泱也不得不起身。 和郡王是亲自出去迎接的,水榭里阮泱泱和和郡王妃站着,魏小墨因为阮泱泱起身,她也不得不跟着起身。不过,从她不耐烦的神色中就看得出来,她极其瞧不上这场面。 很快的,那一行人就出现在了水榭廊桥外,和郡王走在邺无渊身边,边走边说话。而邺无渊另一侧,则是一个身形高壮,行路时甚至在生风的中年男人,这应当就是湘南总兵马长印了。 再后面,随行的是马长岐和项合南。诚如马长岐所说,这马长印和项合南还真有点儿像,可是与和郡王妃还有马长岐就相差太多了。 看着他们走过来,阮泱泱的视线自然多停留在马长印身上多一些,这个人眉目间有凶相,可见项合南所说还是有些道理的,这人脾气不太好。 穿着长袍,但是那衣料贴在他身上,完全看得到他鼓起来的臂膀,前胸后背亦是十分结实。他与邺无渊走在一处,从视觉上来看,他可比邺无渊宽大了一个码子。 就是被这么一衬托,阮泱泱忽然发觉,邺无渊其实挺‘单薄’的。 进了水榭,各自落座,那上座自然是邺无渊的。作为长辈,阮泱泱也被簇拥到了上座旁,身边即是和郡王妃。 魏小墨那小妖精就跟个鼻涕虫一样,再说其实本来这场合她就不该待在这儿,可谁叫这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审时度势和有脸有皮。她就赖坐在阮泱泱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小尾巴。 和郡王招她过去,她理都不理,弄得和郡王也几分尴尬。 项合南气的忍不住偷偷瞪她,可她就是不理,甚至都当你们不存在,你有什么办法? 客人在这儿,再说当初又是因为这小妖精才和邺无渊发生了误会,和郡王与郡王妃还真是什么都说不出。 倒是马长印和马长岐这兄弟俩都当看不见那小妖精似得,特别是马长印,他一直在与邺无渊说话,说的是这湘南兵马守卫的事情。 湘南还算平静,唯独有些蛮地冒出来些贼人,大多是从别处跑来的,做一些打劫抢掠的勾当。做完就跑进深山里躲着,想找他们都找不着。 抓这些人,的确是要耗费些力气,马长印没少在这上面花费时间。 他们在交谈,阮泱泱听着,不时的与郡王妃说上几句话。 宴席开始前,和郡王当真是郑重的给邺无渊赔罪,而且十分爷们儿的没有将魏小墨牵扯其中,只是说自己十分糊涂,明知边关重地,还派了人去乱行。 也亏得邺无渊没有将此事上禀给皇上,否则,他可就真得时隔多年再被皇上点名了。 距离盛都那么远,好像是天高皇帝远似得,可就越是这样,就越怕呀。 不知其他人作何感想,反正在阮泱泱看来,和郡王是充分了解皇上的。她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年纪轻轻,就能掌控如此天下,那必然不是个草包。 再看和郡王这态度,这当今皇上,想必手段了得。 今日这场赔罪宴,还的确是有诚意,摆在桌上的菜品,虽算不上什么极其珍贵的山珍海味,可是做法精致,在盛都,在边关都是见不着的。 邺无渊不饮酒,便以茶代替。那和郡王还真是实在,自己的杯子里一直是酒。最初还是后面的侍从给斟酒,之后他就自己开始给自己倒,次次都倒满,每回都一饮而尽。 马长印酒量也不错,和郡王是他姐夫,他也代为敬了数杯酒。 邺无渊这个人,不了解他的,可以这么说,很无趣。 他从不说那些看似场面又客气的废话,冷淡的神色,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简直绝了。 如果他不是将军,而是个文官,就他这个样子,早被贬到乡下去了。 邺无渊不喜欢那些歌舞之类找乐子的项目,所以今日也没安排。说实话,就是这样,场子真有点儿干。可是明知邺无渊不爱好那些,和郡王还真真是不敢乱安排。 “时辰差不多了,泱姐姐,咱们走吧。”魏小墨忽然发声。 这个小妖精一直没出声,她就跟隐身了似得,一直坐在阮泱泱的身后。 忽然间的出声,还把另一侧的和郡王妃吓了一跳。 扭头看向她,阮泱泱又瞧了瞧水榭外,这会儿应当是刚过晌午。 “出府?”问她,阮泱泱这会儿,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的疑惑。 “嗯。”魏小墨点头,之后先站起身。 这会儿站起来了,他高于众人,那股子妖气就冒出来了。 而且,她当真是没把这里其他人放在眼里,那种不屑一顾,众生如蝼蚁,她看都懒得看。 唯独被她当做人的,也就是阮泱泱了。若不是因为阮泱泱,恐怕她也根本不会坐在这里这么久。 “好。”话落,阮泱泱扭头看向邺无渊,正好他也在看她。 “我去瞧热闹,瞧完了就回来。”她说,倒是摆出了长辈的姿态,但是一心想找乐子,又哪是长辈所为? 邺无渊轻轻颌首,还真没阻拦她,“早去早回,小心些。”简而言之,看热闹可以,别又伤了自己。 点头,阮泱泱随后就起身了。 那边马长岐也跟着站了起来,“不如这样吧,我护送小姑姑出府,届时再把她接回来,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 邺无渊扫了他一眼,答应了。 但实则,又怎么会需要马长岐保护,阮泱泱离开,那可是跟了一大票人。 他们跟着阮泱泱,阮泱泱跟着魏小墨,顺着这郡王府的某个侧门,出了府。 这侧门是平时府里运送杂物,运送食材等等马车都能进出的门,从这儿出来,是一条幽深的巷子。 魏小墨抱着阮泱泱的手臂,她长得高吧,非得故意的弯腰低头,一副弄臣的狗腿模样,真是让跟在后面的马长岐大开眼界。 这小妖精两回住进了郡王府,马长岐也不是没见过她,那股子不同于常人的妖气,一般人消受不了。 而且在马长岐看来,他那姐夫也是降不住她,就算自己是郡王,皇亲国戚,贵公侯爵,可降不住就是降不住。 眼看着这会儿魏小墨和阮泱泱一同走,简直好得不得了的样子。若不是他当初就因为这小妖精闹出的破烂事儿亲自去了香城,还真会误以为这俩人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呢。 走出了这条巷子,就开始朝着某一条热闹的长街而去。阮泱泱身后跟随着小棠和小梨两个丫头,还有七八个亲卫,这全都是保护她的。 马长岐也在其中,但说真的,他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谈什么保护不保护的,说是凑热闹不为过。 再说,原本就是在郡王府的宴席当中,魏小墨这不省心的非要拉着人家出来,这主人家没一个跟着,那是失礼。 魏小墨好像很熟悉这城里的路,绕过了几条街,终于到了一家酒楼前。 在这门口前停下,她先仰头看了看,好像在确定自己有没有走错。 阮泱泱歪头盯着她看,也就是刚刚在郡王府的时候,她觉得,这小妖精可不是单枪匹马,她手底下肯定有不少人供她差遣。 而此时此刻,她更认定了这种猜测。 没走错,就是这家酒楼,魏小墨搀着阮泱泱走进去,跟搀着老佛爷一样。 她这会儿是真高兴,马上要害人了,能不高兴么。 进了这酒楼就往二楼走,一行人上楼,本来该引路的小二都被挤到了后面,略显迷糊的瞅着这一群人。好在认出了马长岐,这才明白这是从哪儿来的贵客。 上楼,魏小墨明显是瞅了一圈儿,通过方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雅间,之后就拽着阮泱泱进去了。 083、我们才是一家人 进了雅间,魏小墨这小妖精首先就奔着窗边冲过去了。 窗子原本开了一扇,她把另一扇也推开,之后招手要阮泱泱过去。 缓步的走过来,魏小墨抓着她手臂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另一手伸直遥遥一指,“泱姐姐,快看,我的战车。” 距离这酒楼四条街之外的一片较为高档的民居,那些宅子错落有致,修葺的十分好。 果然,在那条较为宽敞的街巷里,魏小墨的‘战车’正在其中慢慢悠悠的‘走’呢。 这战车太高了,在这酒楼的二楼,看得到那战车上头竖起来的两个‘大炮筒’。都朝着一侧延伸着,端口呈大喇叭状。 那战车下部分是什么模样窥见不到,可是根据它在走,不知是魏小墨用了那些齿轮以推进,还是用马儿拉拽着。 这玩意儿做的真够威风,好在不是在闹市街头,否则非得引起大面积围观。 马长岐也晃悠到了窗边,微微探头看,他眉毛也跟着挑起来了。 这魏小墨整日在和郡王府‘鬼搞’,他自然也听说了。可是那紫荆苑别人也进不去,就连和郡王妃都不知道这小妖精在鼓捣啥,更何况他了。 如今,他算是知道这小妖精鼓捣出来的是什么了,居然这么大? 缓缓地,遥遥的看着那战车停了,正对着一个挺宽大的民宅。 阮泱泱缓缓眯起眼睛,看来,那得罪魏小墨的人,就住在这里。 她是看着窗外,没注意到后面那些亲卫微微变了的脸色,互相对视,想说些什么,又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下一刻,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战车上的大炮筒开始在上升,必然是那下方有什么东西在运作。 大炮筒下方那东西阮泱泱也见过,跟个坦克似得,特别大。 这会儿,都跟着缓缓升起来,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就停了。 大炮筒的高度已经超过了那民宅的大门院墙,而且此时,民宅里头的人好像是听到了动静,大门有打开。 只不过在酒楼这里看不清楚,那战车挡着呢。 魏小墨这会儿真是开心,她抓着阮泱泱的手臂在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艳辣至绝。 别看她记仇,但是她能忍啊。为了害人,她什么苦都能吃,还能‘闭门造车’,这种精神无人能企及。 这雅间里的人都聚集在窗口附近,并且都在盯着那战车。 好像等了一会儿,其实也就是片刻,那高高扬起来的大炮筒就忽然之间喷溅出两股黄色的液体,并且是带着砰的两声,就像过年放炮仗似得。 那黄色的液体粘稠有度,可是经过了十分精心的调配,添加了独家发明,那粘性,那难清洗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战车上的大炮筒可不只是发射了两股,明显发出去一股之后在蓄力,几个眨眼间,又喷出两股来。 方向对的准,高度找的好,尽数都喷溅进了那民宅里。不过,可能是因为那大炮筒的喇叭状端口,这喷溅出去之时还是呈天女散花之势,紧邻的民宅也受了池鱼之殃。 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战车喷溅出几回后,酒楼这边儿闻着味儿了。 阮泱泱第一时间屏息,扭头看向身边得意洋洋的小妖精,“你太恶心了!”这屎尿味儿,绝了! 从哪儿找来这么多屎尿?这是搜集了满城人的吧。 魏小墨是真的在笑,妖瞳都成了两条勾魂的细线,“被暗算,我险些被七八个男人扒光了衣裳。若不是我随身带着一些药,恐怕真就遭毒手了。泱姐姐,你说我这样报复,是不是已经很厚道了。” 她忽然这样说,阮泱泱一诧,如果她所言为真,那这样报复一下,确实算厚道了。 屎尿味儿真是冲天,那战车喷溅了有五六次,之后它就自动的像遭受了什么重击似得,直接原地解体。 此时此刻,那边几条巷子,方圆两三百米内的民居里的人都跑出来了,那个骂呀! 这臭味儿,别看没风,可是蔓延的速度超绝。眼下这酒楼已经被冲击了,每一口呼吸之间,都是那味儿。 阮泱泱受不了了,后退,赶紧叫人关窗户。 这回了头,看到了那些亲卫的表情,她才觉得,事情可能不太对。 转眼看向魏小墨,她可真真是一脸满足,满足于自己的发明,满足于今日的报复。尽管这报复,可是牵连了许多无辜之人,可她那是根本不在乎。 “那暗算你的人是谁呀?”坐下,可也呼吸不得,小心翼翼,关窗子也来不及了,这屋子里太臭了! 魏小墨转到她身边坐下,身子前倾,又要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阮泱泱一躲,还在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那股子严厉又上来了。这是她针对不听话的学生专属眼神,既严厉,又透着看穿一切,叫他们别想着投机取巧。 与此同时,仍旧站在窗边,不知何时拿出一个帕子捂住口鼻的马长岐。还有站在阮泱泱身后的小棠和小梨,更有那几个亲卫,都在盯着她。 那眼神儿,摆明了抗拒从严,坦白可能也从严。 “泱姐姐,你这是猜出来了,还问我。”她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再说她也挺有理的,毕竟是别人先暗算的她。 阮泱泱哼了一声,“你和旁人的恩怨,也不关我事。只不过,太没功德心了,我要被你熏死了。”从亲卫的眼神儿里,她就明白那被屎尿炮轰的民宅里是谁了,拂羽。 魏小墨说拂羽暗算她,应当不是撒谎,毕竟那拂羽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也记仇着呢。 估摸着上回在小阳城,魏小墨忽然不见了,也不是她自己走的,更不是被和郡王弄走的。想那时在客栈里,她就住在自己隔壁。楼上楼下还有那么多亲卫在,旁人想带走她,除了自己人,也没别的可能了。 你来我往,越搞越大。 她这么说,魏小墨就又笑了。不可谓不得意的扫了一眼站在那边的亲卫们,“泱姐姐,你没心没肺起来,真好看。” 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阮泱泱懒得废话。主要是,她即便有心,又怎么管呢?拂羽又不是她什么人,魏小墨更不是她什么人,他们俩争斗,她看个热闹,挺好的。 “臭死了,我要窒息了。我看这半座城都得臭上几天,希望老天来一场大雨吧。”站起身,阮泱泱受不了了,太熏人了,她觉得自己脑仁儿都要炸了。 “下了雨也没什么用,那些东西,我可在里面添了不少作料。粘在身上,粘在墙上地面上,想清洗极其难。”跟着走,魏小墨那才得意呢。 阮泱泱扫了她一眼,觉得她得意的过早了。干出这等‘大事’,已经属于恐怖袭击了,等着官府逮她吧。 往楼下走,不止这楼下,街上也都是人。吵嚷的不得了,那可都是脏话,都在骂人。 骂那个搞臭了空气的家伙,又骂那边得罪人的‘事主’。现在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呢,这边大街上就传的乱七八糟,怎么说的都有。 抬手捂着口鼻,这街上的味儿更浓,毕竟才距离那边四条街,太近了。 匆匆的前行,穿过街上的人群,自然是朝着和郡王府的方向走。 街上人多,速度自然要慢下来,才转过两条街,好不容易这空气中的臭味儿淡了点儿,就迎上了两个亲卫。 大概他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着阮泱泱,愣了一下,就赶紧停步。 “你们去哪儿?”阮泱泱还以为是知晓了拂羽出事儿,他们要去协助的。 哪想,那两个亲卫对视了一眼,随后摇头,“阮小姐,属下是去接诸葛先生的。” “为什么?”接诸葛闲?一般来说,接诸葛闲,所代表的就是有人病了或是伤了。 “是这样,马总兵与将军切磋,擅用兵器,伤了将军。”另一个亲卫声音要更厉一些,显然很生气。 一听这话,阮泱泱眉头就皱起来了,“伤的如何?” “属下离开时还在流血。”接着回话,脸色也跟着更难看起来。 “现在人呢?”还在郡王府不成。 “已经返回三生馆了。属下接了诸葛先生,也要返回三生馆。郡王府那里留了人,本想待阮小姐回去后再把你接回去的。”亲卫语速快,但交代的十分清楚。 “你们快去吧。”侧身让开,阮泱泱眼睛一转,视线就落在了马长岐身上。 马长岐跟在后面,还用手帕捂着口鼻呢。听着这事儿,他也是一愣。还没回过神儿呢,这就对上了阮泱泱不怎么太善良的视线,他就更一顿了。 看着他,阮泱泱忽的弯起眉眼,“马公子,原来马总兵的功夫这么好呀?” 缓缓的放下拿着帕子的手,马长岐微微摇头,“小姑姑也知道,在下读书人,哪懂他功夫如何。” “嗯,这话倒是在理,毕竟我也不会分辨旁人的功夫到底有多好。但是,我家亲卫的功夫特别好,马公子今日就试试。”话落,她给了亲卫一个眼神儿。 亲卫那是秒懂,两个人立即大步过去,跟擒住鸡崽子似得,就把马长岐给制住了。 “小姑姑,你这是……这与在下何干啊?”马长岐冤枉极了。这他兄长和邺无渊切磋,伤着人的也是他兄长,又不是他! 阮泱泱却依旧在笑,那眼睛黑黑白白极为分明,真是好看。 只不过,她说出口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 “我知道与你不相干啊。可是,谁让伤人的是你兄长呢。伤了我家的人,不管是因为我家的人有多不知礼,有多讨人厌,被伤着了,我就得讨个说法。我手无缚鸡之力,可是打不过马总兵。所以,我手里拎着一张牌,也不为过吧。委屈马公子了,马总兵今日傍晚前不去三生馆给我家伤了的人跪地磕头赔罪,你可就要遭罪了。”明媚的脸,说出完全不讲道理的话。甚至,她连其中细节都没弄清楚,她就决定要这样做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亲卫擒着冤枉的马长岐,随着她一同返回三生馆。 魏小墨慢悠悠的跟在后头,双臂环胸,这会儿,她可再没有那一身轻松和得意了。 看着走在前面的人,可没忘了刚刚在酒楼里时,她那没心没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可谁又想到,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就亲眼瞧着她如何护短了。毫不讲理,一意孤行,骄横放肆,胆大包天。 一路返回三生馆,路太长,完全步行,她脚踝都开始难受起来了。 不过,倒是也一直没放慢速度。 穿过小院儿,跟随邺无渊去郡王府的亲卫都在,见她回来了,也尽数让路。 进了房间,她一脚刚踏过门槛,就咻的又转过身去了。 跟在她后头的小棠和小梨也迅速后退,尽管没瞧见啥,可阮泱泱忽然止步,可想里头可能是不太方便。 的确是不太方便,邺无渊就坐在软榻上,肩背挺得直,坚不可摧的样子,但上半身的衣服都解了。 后肩那里有血,因为血在往下流,以至于他半边后背和后腰处都是血。 “诸葛先生应当很快就来了,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趴在那儿等着吗?”背对房间,虽只一瞥,她却瞧清楚了他坐在那儿的姿势,跟摆什么造型似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坐姿端正,就能给他加学分呢。 “进来给我擦一擦血,我擦不到。”房间里的人开口,听着声音好像还可以。 阮泱泱皱着眉头,扫了眼前一圈儿。嘿,这些亲卫,都转脸看别处,好像除了她都不会干这活儿似得。 “打点水进来。”她说了一声,之后就转身进了房间。 小棠小梨站在外头没动弹,倒是亲卫们开动了,这会儿真听话。 走近,阮泱泱微微偏头,一眼就看到了他伤着的肩背处,一条斜着的伤口,划得还挺深呢。 一指长,因为血一直在往下流,这会儿他后腰处的衣料都湿了。 看着他这伤口,阮泱泱就觉得疼。 除却这伤口之外,他这身上真是‘多姿多彩’,大大小小的伤疤,各种形状。 她就那么看着他,邺无渊也在仰头看她,他脸色尚好,并没有因为受伤流血而有什么影响。 亲卫很快打了水进来,阮泱泱过去洗了手巾,这才转过来给他擦后背上的血。 微微侧身,邺无渊任她给擦拭,他的确是没有马长印壮,可却绝对的结实。每一块肉都跟石头似得,硬邦邦。 脊背到腰间的弧度,真真是诱人,能刺伤人的眼睛。 清洗了一下手巾,水盆里的水都变了颜色。 继续给他擦,他还不吱声,阮泱泱深吸口气,“那马长印呢?” 她这语气,听起来好像还平和,但隐隐压着,显然生气呢。 邺无渊唇角微弯,“切磋而已,是我技不如人。” 阮泱泱很想骂他一句放屁,这会儿给她表演光明磊落呢? “亲卫说了,寻常切磋,没准许用兵器。他忽然用兵器,又伤了你后背,摆明了是暗算。那么想当英雄好汉,请问暗算这一招算什么?”看他那伤口处的皮肉随着她擦拭到附近就绽开的样子,她手指头都开始疼了。 “你没在那儿,猜的还挺准。”邺无渊继续道,听他好像真无所谓似得。 扔了手巾,阮泱泱看了看自己手上沾到的血,她就觉得全身都疼。 缓缓转过身,邺无渊去看她,她果然是噘着嘴呢。 就那么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的看他,真有点儿睥睨之意。 “你把马长岐给扣了?”他听到外头的动静了,马长岐说话的声音。 “嗯。今天傍晚前马长印不过来跪下给你赔罪,我就把马长岐的手剁下来一只给和郡王送去。”她就那么睥睨的盯着他,嘴还噘着的在说,语气却强硬的很,透着一抹毒。 见她说完,邺无渊真笑了,而且笑的特别开心。 他这人就不能笑,笑起来时是真好看。 阮泱泱愣了一下,回神儿之后就更气不打一处来了,“邺无渊,你到底在搞什么?”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因为他太奇怪了。 他就是个坏犊子,怎么可能如此大方,被刺伤了还无所谓。 被她喊名字,邺无渊弯起的嘴角还真落不下来了,他盯着她看,那眼神儿…… 就在这时,门口处,诸葛闲提着药箱进来了。 本来还挺着急的,可谁想到这进来就看到邺无渊在笑,诸葛闲都不可抑制的诧异了片刻。能瞧见邺无渊笑,多不容易啊! 转身躲开些,阮泱泱看着诸葛闲过来,寻思着邺无渊那伤口必然得缝合。 放下药箱,诸葛闲先看了看邺无渊的脸色,又看了看他后肩的伤口,之后表情也轻松了些,“伤的不重,更没涉及要害,不出半月,必然愈合如初。” 愈合的再好也不会如初,否则他那一身伤疤是哪儿来的? 邺无渊的唇角仍旧在弯着,他配合的微微偏身,却非要歪着头瞅阮泱泱。 对上他眼睛,阮泱泱就一顿,没什么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就转身走出去了。 院子里,马长岐可还被亲卫擒着呢,看到阮泱泱出来,他那一脸冤枉更甚了。 给了亲卫个眼神儿,他们就缓缓放手,马长岐总算站直了。 “小姑姑,将军伤的如何?”虽被冤枉,可伤人的是他兄长,他总是不能不闻不问。 “死不了,马总兵可能要失望了。”笑,弯起眉眼,她这会儿笑的可好看了。 “小姑姑,这其中,可能有误会。”说这话时,马长岐摆明了没那么有底气。 “有没有误会,马总兵亲自来一趟,就清楚了。不过,在这之前,马公子就得留在这儿了。我觉得马公子十分有趣,在这赌场又能陪我玩儿,正巧无聊,马公子也就别走了。”阮泱泱走进亭子里坐下,马长岐跟在她身后,那真是一脸复杂。 “小姑姑,您说要在下留在这儿,陪着玩儿,在下都应。只是,能容在下见一见将军吗?”马长岐是真有事儿。 笑看着他,阮泱泱微微摇头,“我家那受了欺负的人还得养伤呢,刚刚诸葛先生说了,起码十天半月才能恢复。” 马长岐更无奈了,深吸口气,随后在阮泱泱旁边坐下,“小姑姑,在下就与你说实话,在下的确有事曾与将军私下商议过。” 就猜到他们私下谈过某些事,具体为何她不知。 不过,就算他马长岐是个‘好人’,不代表不会被他兄长马长印牵罪。作为邺无渊唯一的长辈,她不讨公道,那么这里的谁都不合适。 再说了,邺无渊是谁?那是镇国大将军,和东夷交战多年,命有多贵这些人明白吗? 今日伤在一个小小总兵的手下,岂又不是羞辱? 由此一想,他马长印过来跪地赔罪都不够。 “马公子也不必说了,你与将军私下商谈之事,他虽不曾告诉我,但我想,肯定特别没劲。若是较为有趣,他必然早在第一时间就说给我听了。”她还在笑,就是平时她说话时的样子,可这出口的话是真不能听。 马长岐都无奈了,在赌场时她一个样儿,之后见了她,她又一个样儿。可这会儿,这不讲道理到蛮横,却偏偏又笑着说,真是能活生生的逼出心里头的魔来。 “是这样的,在下也在几个月前发现兄长有些奇怪,我曾见着宋三鑫带着几个明显不是咱们大卫的人,去了兄长家里。后来我就一直在查,可是,我又岂能查的清楚。那些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所以,我就拜托了将军。”马长岐焦急的说着,也不管她想听不想听。 “你把这事儿告诉了将军,请问对你对你兄长,甚至对和郡王有什么好处呢?”阮泱泱看着他,问这话时,她还在笑呢。 “小姑姑,在下是大卫人,祖上名望,如今一家荣华,无不是帝王恩赐。大卫与东夷刚刚停战,打了这么多年,水火不容。这种时候,若是与东夷人私下来往,甚至……这当然不成。”湘南好似天高皇帝远,可一旦……那么,所有有牵扯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那姐夫在这湘南可称尊贵无比,纵观湘南各地的官员,哪个见了他不小心翼翼,谄媚无比。 可,何时见过他无比猖狂?但凡提起那天家最高的那位,他哪次不是谨慎谨慎再谨慎。 除了他,他们这些人谁又见过皇上?正是因为他见过,他这般谨慎小心,才更说明那帝王是什么手段。 看着马长岐的眼睛,阮泱泱是真没想到他心中会有这种想法。 换位思考,阮泱泱觉得若是安在她自己身上,尽管明知是错事,还是会相帮。 或许,从本质上来说,她就是个歪的厉害的人。 “这件事,和郡王可知?”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阮泱泱只是在盯着马长岐看。他这会儿真是急了,被擒住时,他都没这么激动。 摇头,“我没告诉任何人。自从将军答应来了湘南,我就觉得,这事儿可能不好。后来,你们来了阳州城,又不住庄园非得到这儿来,我就想,将军八成是知道了。”马长岐身体前倾,搁置在桌子上的手也是握紧的,足以得见他的焦急和恳切。 “那么,你告诉了将军此事,是想让他如何做?”马长岐此举,可称大义灭亲了。 “我想求将军,彻查清此事后,一定要向皇上请求,留我兄长一命。”这就是马长岐所求。 若论谁能在皇上跟前说话,他那姐夫都比不过邺无渊。马长岐仔细思量过,邺无渊人已经到湘南了,恐怕他哥的事情捂不住。既然如此,他就先祈求得先机。 轻轻地点头,“即便如此,你还是不能走。你兄长今日伤了将军,或许也是觉察出什么了,这便是所谓的做贼心虚。” 马长岐长叹口气,“所以,我也着急想去我哥那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他那儿有什么消息,我能第一时间来向将军禀报,这也是之前在城外园子里时,我答应过将军的。” “稍等一下吧,待我问过了将军再说。”算是松口了吧,但她还坐在那儿不动,她这所谓的去问问,也不知打算什么时候问。 把马长岐给磨得,他是真没招儿。这么多年,他也的确是见识过各种人,他现今觉得,这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眼前这一尊。 真真是等了好半晌,瞧见亲卫开始从房间里往外撤水盆等等物品了,阮泱泱这边才缓缓起身。 马长岐就立即跟着,他也是很想看看邺无渊伤成啥样了啊,这若是真伤的很重…… 往房间走,到了门口,她先那么歪头张望了下,瞧着那坐在软榻上的人已经穿上了中衣,她这才迈步走进去。 没得到准许,马长岐就只得在门口那儿站着,但好在是瞧见了邺无渊,看样子是没什么事儿。 诸葛闲在收拾自己的东西,邺无渊身着中衣,还是之前那屹立不催的姿势。 阮泱泱进来,他就转眼看过来了,虽没有再笑了吧,可那眼睛却是分明很柔和,证明心情不错。 “还疼不疼?”阮泱泱第一个关心的就是个问题,因为她怕疼啊。他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伤,好好的皮肉被豁开,疼死了。 “你擦拭时倒是不疼,被诸葛闲穿针引线,反倒开始疼了。”邺无渊开口,轻描淡写吧,可听得阮泱泱不由蹙眉。穿针引线?听着就疼。 收拾自己药箱的诸葛闲扭过头看了一眼邺无渊,却还真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这还真真就是用完即抛的命。 “那马长岐要见你。”视线过多的落在他后肩那处,穿着中衣,但也能看得到下面的纱布。所幸是不流血了,不然这一身白色的中衣算是白穿了。 “你不是要把他的手剁下来给和郡王送去么?”邺无渊又笑了,问这事儿,好像还真想瞧瞧她要咋把人家手剁下来。 阮泱泱那眉头蹙的更紧,“我现在说正事儿呢。”在软榻上坐下,她又瞄了几眼他后肩。这人还有心思笑,看样子是真不觉得疼。不过,可能也是习惯了,身上那么多的伤疤,大大小小的,如今对于疼痛怕是没那么敏感了。 “再等等吧。”邺无渊总算是回答她了,他并不着急。 看他那轻描淡写的样子,阮泱泱似乎就明白了些什么,“看来,你已经接受了他的投诚。” “不,你若仍旧想剁下他的手,我不阻拦。”微微摇头,他好像还真想看似得。 扫了一眼在那边已收拾完药箱的诸葛闲,阮泱泱略有那么几分严厉的又盯上了邺无渊。完全一副要教训小辈的模样,毕竟他这反常的表现实在很……没规矩。 “刚刚在城里看到什么热闹了?”面对她这种眼神儿,邺无渊倒是恍若未见,只是又问起了别的。 说起这个,阮泱泱也神色一变,“估计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拂羽被屎尿冲天炮给轰了,还不知道啥样呢。 再说,好像自从回了三生馆,她就没见着魏小墨。不对,是在路上碰到了亲卫,得知邺无渊被马长印给伤了,她着急赶回来,就没再注意魏小墨。 好在这边三生馆距离‘事发地’很远,这边儿倒是没闻着什么味儿。但又可能是心理作用,偶尔的,似乎呼吸之间好像又真的闻着那味儿了。 魏小墨个作孽的混账,她就是个正正宗宗搅屎棍,关键是做完了‘好事’她就不见了。 084、邺家的人了不起 在这三生馆之中,似乎根本不知这外头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过,亲卫来来往往的,摆明了是有事的。 只不过,阮泱泱懒得问询,毕竟她今儿因为邺无渊被伤着了而‘气急’,到头来好似很多余。 这坏犊子保准儿是万事心里头都有数,其实哪轮得着她跟着着急? 夜幕落下,这三生馆还是很热闹的。阮泱泱就在内室里头,斜倚在床边,看书。 小棠和小梨陪着她,也不出去,因为这外头的人来来回回的,邺无渊也一直在,她们可不敢出去碍眼。 琉灯都放在了床头小几上,使得这一处光线很明亮,阮泱泱看书也不至于太累。 至于被她擒回来的马长岐,他也没走,邺无渊真顺她的意,就把人给‘扣’下了。 马长岐无奈啊,这阮泱泱摆明了就是个看似端庄知礼实则蛮横霸道的货,可就是这样也有人给她撑腰,她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你说你有什么辙? 不过,好在是邺无渊淡淡的对他说,自己所言,那便是言出必行。他若信任,那么就不必焦急。 既然他如此说了,马长岐心里头的焦急真隐隐的归于平静了,剩下的,也就是无奈了。 他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在院子里头的亭子里待着呢。 看着邺无渊的人进进出出,马长岐心里头就在想啊,这原本是湘南,和东疆那是隔着远。 可正因为看似如此,眼下这邺无渊到了此处,这地儿好像就真的变成他的了。 由此可见,这天下皇权,那天上的人看似高高在上,不触这凡尘。但实则,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那天上的人信任谁,便将生杀大权交到谁的手里头,纵使任意横行,可哪一项权利不是天上的人给的呢? 蓦地,这小院儿里再次进来一行人,那穿着气度是真少见,同时脸色也不怎么好。 从亭子前走过,马长岐吸了吸鼻子,这怎么,一股难以言说的味儿呢? 没错,这来的一行人正是拂羽。 他真真是要气的爆炸了,眼角眉梢间无不是阴沉与毒气,绝对猜得到,此时此刻若魏小墨忽然出现,他什么都会抛到脑后,非要把她弄死不可。 他可真是遭了大罪了,被喷了一身屎尿不说,清洗啊,谁想到这么难洗? 在城里包下了个汤池,他和手底下的人都洗掉了一层皮,那味儿还是无处不在。 而且,虽是花了大价钱包下汤池,可也把人家汤池的东家伙计膈应的不行不行了。从他们进去到他们出来,那眼神儿,这么多年拂羽可曾遭遇过如此嫌恶的眼神儿? 洗的他都觉得自己是那剃毛待开膛的猪了,可这身上还是一股味儿。原本手底下的人还想着把衣服熏的香一点儿,可这一臭一香的混合一处,那也没比屎尿味儿好到哪里去。 这一路走,头发皮肉里好似都在散发着那股味儿,拂羽自己都闻得到,更何况旁人了。 进了房间,明亮的灯火下,他的脸色就显得更难看了。 邺无渊已经听说了,所以看他此时的模样,倒也没有太多诧异。 他仍旧是一身中衣,刚刚喝了诸葛闲煎的药,薄唇湿润,更有几许艳红。 “大事当前,别的事情拖延些时日也不无不可。”看着走近的拂羽,邺无渊开口说道。 “主子放心,属下不会耽误大事的。一会儿属下便出城,荣遗已抵达小阳城。这个时辰,钟非也必然已经启程了。”拂羽声音还算稳定,尽管仍旧是很阴沉。不过,诚如他所说,大事就是大事,决不能误了。 “这么多年来,与东夷争斗。往往再天衣无缝的计划,都会出现大大小小的纰漏。此次,我也绝不相信会万无一失,做好准备。”邺无渊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总是保持着一个姿势,他也的确累了。 “正因为每次都有纰漏,主子后来不是最擅长计中计嘛。相信此次,主子也是一切照旧。对了,属下这马上就要出城了,能不能准许属下见一见阮小姐?”拂羽这会儿脸色好了些,但眼底的阴沉真是丝毫不少。 他要见阮泱泱,邺无渊知道是为什么,不过也没拒绝,“泱儿。”他唤了一声,这外室和内室也只隔了一扇屏风而已,她听得到。 没得到回应。当然了,每次他唤泱儿,也都得不到她的回应。 片刻后,屏风处先走出了小棠和小梨两个丫头,随后,阮泱泱走出来了。 她已换了一身衣裙,长发也简单的捆在脑后,可见她刚刚是已经歇下了。 这走出来,拂羽身上的味儿就更大了些,即使门窗开着,也吹不散这味儿。 再加上湿热,阮泱泱更一时觉得有些窒息感。 “拂羽公子。”她弯起红唇,还是那样从容有度的笑,是那张属于小姑姑的面具。 拂羽也拱手作揖,礼节到位。看着阮泱泱走近,又很明显在屏息的样子,他也笑了。 “听说今日,阮小姐是与那魏小墨一同亲眼见证在下被‘袭击’。那么,那之后,魏小墨去了哪儿?阮小姐回答之前,先闻一闻在下这满身的味儿,再看看受了伤的将军。”拂羽问,他要知道的就是这事儿,也希望她的回答能有‘良心’点儿。 阮泱泱小心的呼吸,哪儿有那闻他身上味儿的勇气。不过,说看邺无渊,她倒是真看了一眼,他也在看她,似乎心情不错。而且,他也没打算管她要如何回答拂羽。她想说,亦或是不想说,都随她。 “我在路上得知了将军被伤,就焦急的赶回来了。从那时开始,我就没再注意过她。但我想,她应该不会再回和郡王府了。”简而言之,她也不知道。 “这么说,阮小姐也不知她躲到哪儿去了?”拂羽似乎,有那么点儿不太相信。真是想不到,阮泱泱居然能和魏小墨这么好,一同去看他如何被袭击,还是魏小墨一心邀请。他虽不认为自己和阮泱泱有什么交情,但好歹他是邺无渊手底下的人吧,拐着几道弯也算自己人,她就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吃亏? 摇头,“事实上,我与魏小墨的交情,还没达到拂羽公子想象的那种程度。这么说吧,如若今日是拂羽公子带着我,一同看这般有趣的恐怖袭击,我也会欣然赴约的。”简而言之,之所以答应魏小墨,是因为她玩的有意思。 拂羽无言以对了,点了点头,“多谢阮小姐。”话落,又向邺无渊示意了下,便转身离开了。 他人走了,那味儿却没散,阮泱泱赶紧叫小棠和小梨把所有的门窗都大大敞开,否则今晚就不用活了。 看着她拿着帕子捂着口鼻,露出来的眼睛满是嫌弃,邺无渊的视线一直追随,“在看热闹的时候,你就知道那遭殃了的是拂羽,当时为什么没把魏小墨给捆了?” 这算什么鬼问题? “我没把她捆了,你们都觉得不正常是么?原因我刚刚已经说了。”扭过头去看他,阮泱泱撤开帕子,但仍旧在不停的扇着,想把空气中那股味儿给扇光。 “就是想看热闹。”邺无渊看着她接着说。她这已经不是心枯了,是枯的厉害。凉薄,无情,任何一个冰冷至极的词语都及不上,其实就是心里头什么都没有。 点头,“毕竟难得一见嘛。魏小墨花了那么长的时间造出那战车,也不知是怎么个运作方法,还安了两个大炮筒。我第一回瞧见就想着,这玩意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始终都在好奇。今日终于出场了,我自然想看清楚。威力无边,任务完成之后自动解体,不让任何人占了她的便宜。”就这种歹毒又小气的心思,阮泱泱都恨得牙痒。若是把那战车清理干净了,没准儿能研究出来魏小墨是怎么造出来的。 但她可不给任何人机会,干得漂亮! 在软榻上坐下,阮泱泱倒是也没什么遮掩的说道。或许是因为邺无渊从未在她找乐子这件事上有过不好的言语,所以,她说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有时,你也可以把我受伤或是遇袭看做另一种乐趣,便也不会心焦心急了。”他侧颈看她,如此说道。 “你说什么呢?”微微眯起眼睛,这又说的是什么话。 “没什么。”轻轻摇头,邺无渊盯着她看,灯火之中,她白皙的都在反光。 阮泱泱不认为他憋了什么好屁,“将军自是不一样,你是我大侄儿啊!” 邺无渊的嘴角不可抑制的抽搐,“回去休息吧。” 话落,他就转过脸去不看她了。 阮泱泱弯着眉眼笑笑,这不尊老的大有人在,有些年纪小,通过疏导教育就可以了。但有些人,必须得给他点儿教训。让他知道知道,长辈就是长辈,岂容乱想? 不尊老不重道,是要遭报应的。 这一晚,这外头的人都没有休息。 阮泱泱睡在内室,小棠和小梨两个丫头也跟着这般将就了一晚,待得翌日醒来,这外面的人还真真是不曾休息。两相对比,倒是她们主仆三人最没心没肺似得。 不过,说没心没肺也着实过分了些,毕竟阮泱泱洗漱更衣后出来,没见着邺无渊,还真有点儿着急了的样子。 “人呢?一夜不休息,真当自己铁打的不成?”软榻旁散落了不少的信件,可见之前人还是在这儿的。 小棠和小梨摇摇头,她们俩又哪里知道。 朝着软榻走过去,那些信件有的是展开的,有的又是放在信封里的。随着走近,那信纸上的字都看清楚了。 不过,阮泱泱还真没去看那信里是什么内容,好歹算是人家隐私吧,而且肯定都是邺无渊的公事。 “将军。”身后小棠和小梨忽然发声,阮泱泱也转头看过去,邺无渊是从门外走进来的。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劲装,哪还是昨天那只穿着中衣裹着纱布的可怜样儿。 一看他身上的衣服,阮泱泱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今天不疼了?你喝药了么?” 邺无渊走过来,步子倒也不是太快,“不疼了,药也喝过了。”回答她,他一边手极快的将软榻上的信收了起来。 看他那动作,阮泱泱又转开了眼睛,“慢慢来,我没看。”她还不至于那么猥琐的去看人家的信。 收拾好,邺无渊也直起了身体,看他那动作以及神色,背后的伤应当真不阻碍他行动了。不知真是恢复的太快,还是他能忍,或是习惯了,根本不在乎那疼痛。 看了看她,“你若想看,也没人会拦你。”说着,他还真把手里的信往前递一递,真大方。 阮泱泱摇头,她不看。 她不看,邺无渊也收回了手,转身将整理好的信件放在了桌子上。 在软榻上坐下,阮泱泱看着他的后背,瞧他那一举一动,“这一晚你们都没休息,不知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这两日你先别出去了,就在这里待着。外面,有些乱,马长印出逃了。”邺无渊淡淡回答道。 这么一听,阮泱泱还真一愣,“昨日在和郡王府,看来,你和他也不只是切磋而已。”她不在场,但肯定有事发生。 转过身来,邺无渊的神色,是的的确确的深不可测,这也是往时的他,也是真正的他。 “我挑明了已抓住他与东夷人私下往来的证据,他自是不认。这整个湘南十二城的布防图被盗走了,如此失责,他却一直在力压掩饰此事。我给了一晚的时间,但很显然,他选择了破釜沉舟。”在她身边坐下,邺无渊一字一句,又冷冰冰的。 布防图被盗走了? 一听这话,阮泱泱是有疑惑的。 只不过,一时间,她还真钻研不透这疑惑。 深吸口气,阮泱泱点头,“好,我待在这儿不出去,你也小心些。” 侧目看着她,邺无渊的眼睛好似忽然间变得特别深。 “不会再受伤了。”他说,随后慢慢的抬手。 阮泱泱的眼睛随着他的手而动,眼见着他的手落到了她头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跟着眯起眼睛,他这动作很轻,好像也担心把她给弄坏了似得。 呼吸间闻得到他身上的味儿,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他拍了两下,就收手了,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了。 看着他走出去,阮泱泱觉得,他有点儿像落荒而逃。 依旧眯着眼睛,这个东西,他先动手,他又先逃跑了,反倒弄得好像她如何了似得。 小棠和小梨立在一侧,她们俩全程目睹,只是此刻,都垂下了眼睛,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缓缓的靠在了软榻上,阮泱泱一手撑着旁边的扶手,手指头不由自主的递到了嘴边儿,开始啃。 两个小丫头微微歪头看着阮泱泱,好半晌,小棠才开口,“小姐,既然这两天不能出去,闷在这里也没意思,不如想一想,做些什么消磨时间吧。” 听见了小棠的话,阮泱泱也没什么反应,就在那儿默默地啃手指,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眯成了两条极媚的线。 见她不吭声,她们俩也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做起了事情来。 邺无渊出去了,留下了六个亲卫,还有那在院子里不得走的马长岐。 阮泱泱真的在房间里闷了一上午,这外头是什么情形她不清楚,但之后出了这院子,她不想知道也就都知道了。 换了一身男装,从房间里出来。亭子里的马长岐一见她出来,就立即迎了过来。 他一直都待在这儿,虽是没人看守他,可摆明了他若真走出这院子,恐怕是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一脸焦急吧,又真忍下来了,自己给自己画了个圈儿,跟坐牢似得。 “小姑姑,你这是要出去?”能出去自然好,他也想知道眼下城里情况如何了。 他手底下的人想混进三生馆倒是容易,可进不来这里啊。这些亲卫,可别看他们好似专门在围着阮泱泱转,但哪个眼睛不好使。 “转转,闷得慌。”阮泱泱笑笑,眉眼那个明媚,那个善解人意。 这若是初识,马长岐肯定会被她给骗了。可现在,真不会被她的脸所蒙蔽。 点点头,跟着她走,亲卫跟随。 晃悠着,三生馆很大,这下午时分,还没正式开门营业,遇不到客人。 不过,三生馆里的下人在做事,各处的收拾洒扫,忙忙碌碌。 从廊桥上下来,空气几分闷热,路边的花草倒是生机勃勃。一小片假山,平日里这假山可不是什么观赏之地,不少那喝多了的素质低下的客人顺路的就往这里跑,上吐下泻的在此解决,恶心死人。 可人家是客人,咋样做谁又能说啥。只是苦了这些下人,每天都得来这儿收拾整理。 正好路过,正好有下人在那假山群里头收拾呢,边做事边闲话,声音不算太大,可也足以让经过的人听得到。 这一听,阮泱泱就停下了,身后跟着的人也都停下了,寂静无声。 听见了呀,阮泱泱就挑高了眉毛,红唇却跟着噘起来了。听着啥了?听见他们说邺无渊坏话了呗。 说是这从东夷过来的大将军来湘南没怀好意,这才来了半个多月,就开始祸害人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湘南总兵马长印,逼得马长印现在不知所踪不说,而且眼下把这阳州城都给封了,谁也不许出城,实在霸道。 又说昨儿西城那边屎尿袭击,就是邺无渊的手笔,目的为啥?啥也不为,就是祸害人! 又说邺无渊为啥这样做?因为他相中了和郡王家的合南小姐,和郡王不同意,他就气急了。 这些人,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都敢猜,什么屎盆子都往邺无渊身上扣。 缘何这样,其实阮泱泱理解,因为他们来自东疆,属于外地人呀。 马长岐跟在后面听着,也是脸如菜色。可他也明白,那些小老百姓就愿意这样胡说八道,他们又不懂内情,就图个嘴上痛快呗。 可是,这会儿正好被阮泱泱给听到了,他真是有点儿发愁。 听那假山里头的下人说完,阮泱泱就转身往回走。 其他人跟着,马长岐不住的想去看她脸色,但又瞧不清楚。 返回了小院儿,她也没进屋,就直接进了亭子里坐着。 “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这城里的百姓,是不是现在都如此议论我们?”看向亲卫,她说道。 “是。”亲卫立即领命,一人便迅速的离开了。 马长岐坐在另一处,不时的看一眼阮泱泱,“小姑姑,这平头小百姓啊,就喜欢乱嚼舌头,瞎扯东加长西家短,你别放在心上。” 眸子一转,她看向马长岐,缓缓点头,“我知道啊,关于人性,我了解的可比你深刻。”正是因为深刻,她才更想知道眼下城里在怎么传。 亲卫出去打听,阮泱泱就坐在亭子里等,一动不动,连水都不喝。 马长岐是真的佩服她,同时更觉得这姑奶奶难伺候,别看她此时稳稳当当的样子,可保证她脑子里头没计划好事儿。 一直等到了傍晚,亲卫回来了。 进了亭子,便走到阮泱泱身边,微微俯身,距离稍远一些,声音压得低,不过每个字都进入了她的耳朵里。 马长岐是想听啊,可是他和阮泱泱差不多,手无缚鸡之力,耳力自然没那么好,听不到。 面色平静,毫无变化,从她的脸上,真看不出她都听到了啥。 亲卫说完就直起了身体。 “准备纸墨,多准备些,送到房间里去。”说完,阮泱泱就起了身,回房间了。 小棠和小梨跟着,马长岐想了想也跟上,幸亏亲卫也没拦着他。 夜幕降临,晚膳都送来了,马长岐坐在外间的桌边用饭,一边往内室那边瞄。 可有一扇屏风挡着,他也看不见。 晚膳都送进内室了,灯火通明,但里面始终也没什么声音。 她要了纸墨,显然是准备写什么,那么多纸,马长岐倒是真猜不透她要写什么。 那两个小丫头也始终都在里头,除了接晚膳时出来一趟,再也没动静。 用过了晚膳,马长岐就坐在桌边等着,他焦急啊。但凡此时他的人能来一趟,让他知道知道外头的形势,他也不至于如此焦躁不安。 内室里,阮泱泱伏在桌边,真真是奋笔疾书。 小棠和小梨分别坐在两个对角,她们也拿着笔在纸上刷刷的写,是照着阮泱泱写出的‘范文’誊写。 而一旁的椅子上,已经放置了一摞完成的纸张,每一张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做起事情来,阮泱泱是十分认真的,提笔写字,于她来说并不难。而且,她的字写的相当不错。 那时老夫人去世,接连几日抄经书,皆是她亲手完成。 晚膳也没用,摆在那边都凉了。 这一整晚,阮泱泱当真是伏案彻夜,小棠和小梨誊写又整理,待得天都亮了,摞在那边椅子还有横榻上的‘成品’,多达四五百张。 反手揉着自己的后颈,阮泱泱站在那里活动着身体,僵硬无比,但心情却是极好。 浪费了这么多的纸墨,可看到成果那是当真高兴。 “搬出去吧,叫亲卫赶紧散出去。”转身往窗边走,她舒展着身体,略微用力,某些骨节就在响。 两个丫头也累的够呛,不过也是真高兴,看到成果高兴了呗。 往外搬运,亲卫都在外面呢,一一接过,那边等了一夜的马长岐也赶紧跑了过来。 眼看着他们交接,他歪头往那纸上看,可没人理会他。 直至交接时,掉下来一页纸,他立即去接。接到了手里就转身躲到一边,小棠想抢都没抢回来。 不过,看了就看了,小棠也没再管。 亲卫接了就走了,那执行力是无敌的,根本不用阮泱泱操心。 这边,马长岐看完了那张纸上的内容,好嘛,鼻子都要气歪了。 拎着那张纸,手在抖啊,快步冲到内室门口,又不敢闯进去,“小姑姑,你这是羞辱,如此编排,毁我兄长名声,你……” 纸上写的啥?写的就是马夫人在大隐寺的那点事儿呗。 阮泱泱笔下那就是一个故事,完完全全以第三视角来叙述,不夸张,可也当真是如亲眼所见一般。 “我可不是编排,难不成你以为我和昨日那些说瞎话的人在一个水平线上?这是我亲眼所见,就在小阳城外的大隐寺。那上头被下药了的高僧也确有其人,我都敢写出他的名字,你真以为我是胡乱编造的?来自东夷的高僧,原本受邀到大隐寺讲经,这事儿千真万确,不信你就去查。这位高僧在东夷算得上国宝吧,也在盛都的崇国寺讲过经,我认识他。”从内室出来,阮泱泱步步紧逼,说话时也在笑,反而逼得马长岐一个劲儿后退。 “我可做不出编故事害人的事情来,所写字字是真。今天可以给你个机会,你去见见你那大嫂,问问她这些事是不是真的。或者,你也可以去问问大隐寺的住持,问问他是不是你大嫂的帮凶。”她音调温和,也并非咄咄逼人。 马长岐拿着那张纸,表情可想而知。阮泱泱说的如此笃定,可见真不是瞎编排的。 坐在了椅子上,马长岐深深地吸口气,“看来,你们到了湘南,还真做了不少事。”小阳城,大隐寺,再到这阳州城。 阮泱泱不可置否,看着两个丫头把早膳送了过来,她也悠然在桌边落座。 可以说她坏心眼儿,总的来说,就是坏心眼儿无疑了。可,这也是被逼的,谁让这城里的人说邺无渊坏话呢。 他们的确是外地人,可即便是想在这湘南兴风作浪,那前提也得是你们自身不干净啊。 平民百姓不是就喜欢八卦嘛,那她就好好的让他们乐乐。 阮泱泱这一招,的确是非常有效,那些故事开始在城内流传,本因为不得出城而有些惶惶的百姓,这回反倒因为这事儿而‘娱乐’起来了。 八卦啊,尤其是下流的八卦,传播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 人们都喜欢这种带颜色的故事,甚至,通过口口相传时,会人为的往里面添加些作料。以至于仅仅是一天过去,待得到了傍晚,那些故事就变得更为丰富了。 在三生馆内,阮泱泱听亲卫说那些被‘改编’了的八卦,面带笑容的喝茶。黄是黄了点儿,但也充分说明了劳苦大众在想象力这方面的无限潜力。甚至一时之间,她都觉得自己想象力匮乏,技不如人。 若把这笔杆子都递到他们手中,这故事串联起来,没准儿能‘流芳百世’呢。 反观马长岐,他真是被气的……鼻孔都粗了。 不过,这不也算是风水轮流转嘛。昨儿阮泱泱听到那些人编排辱骂邺无渊,今儿就轮到他马家了,这轮流转的多快呀。 摆弄着手里的青釉茶杯,阮泱泱歪头看着气鼓鼓的马长岐,“别气了,说起来,这事儿是我不厚道了。此次若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会将这事儿捅出来,毕竟和我没什么干系。事已出,如今也满城皆知了,恰巧你兄长又外逃,他也管不得自己家中事。这样吧,你去找和郡王妃,长姐如母,这事儿交给她处理最合适。” “小姑姑这会儿打算放我出去了?”马长岐没啥好气,这女人才坏呢。她把这见不得人的事儿宣扬的满城皆知,这会儿又来安慰他,他真是…… “当然。马公子这么知礼又幽默,我很欣赏的。这外头乱,你抛头露面的恐怕也不太方便。我叫亲卫送你过去,快马加鞭。”阮泱泱笑的才好看,可在马长岐那儿来看,却是真气人,可又拿她没招儿。 摆明了她如何胡作非为,邺无渊都纵容。你说,这让他能怎么办?好,邺家的人了不起,一个赛一个的坏,惹不起。 085、忙着呢 马长岐到后来还是接受了阮泱泱给他出的主意,他兄长家的事情,他不好出面处理,但和郡王妃可以啊。 她毕竟是长姐,长姐如母,并非说说而已,她完全做的了主。 阮泱泱还真是十分好心关心的派了两个亲卫护送马长岐去了和郡王府,这若是和她不熟悉,还真会感谢她如此热心肠。 实际上…… 亲卫送马长岐去了和郡王府,人家可没走,还一直跟着他。看起来跟保镖似得,但实际上又跟看押没什么区别。 马长岐无奈啊,只得任那两个亲卫跟着。随着他进了和郡王府,这里的一切风声都逃不过他们俩的耳朵。 而三生馆里,阮泱泱一边在剪花,一边在享受‘果实’呢。 这城里的百姓啊,真是被‘憋出’病来了,她那散播出去的故事,被添加的,越来越辣耳朵。 亲卫禀报,也是实话实说,听到了什么,他们就如何通报叙述。 小棠和小梨是真有点儿听不下去了,传的太离谱了,明明之前她们誊写出来的版本很‘单纯’的。就事写事而已,哪有那些带颜色的东西。 谁想到仅仅两天而已,好家伙,都成了什么样儿了。 阮泱泱却是发自内心的体会着什么叫做谣言猛如虎,若非忽然爆出这种故事来冲击了这阳州城,说不定被妖魔化的就是邺无渊了。 而且,民众的想象力真是无限的,阮泱泱十分佩服。 他们能将马夫人仅仅只是喜欢这种禁忌刺激的香艳之事,发展到如今马夫人被臭鼬精怪附身,不找出家的干净男子jiao合她就会现原形。 奇幻,妖邪,香艳,人shou,所有要素都齐全了。 并且如今已经可以编绘成一本极为引人的的故事,再炒作炒作,估计就能编成剧本开拍了。 没准儿,票房还不错呢。 捏着剪刀,她细白的手还算有力。另一手拿着石竹花,开的正好,她一根一根的拿起来,小心的剪掉根茎。 剪得位置都有精准的估测,不能因为亲卫搬进来一大桶,她就随便乱剪,毕竟如若废了,也是挺可惜的,开的这么好。 听亲卫禀报完,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辛苦了,都休息吧。” 亲卫退下,这边她手上还不停。 小棠和小梨在桌子边剪纸呢,好几种纸,最厚的牛皮纸,裁剪都不容易。 除此之外,还有银灰色的彩纸,彩绸的带子一大把,都置放在桌子上,铺了一整张桌。 阮泱泱剪了一大把石竹花,稍稍看了看数量,之后又开始剪细细的绿竹。 她这是在做什么?无聊呗。 亲卫从外面回来,可能也是担心她无聊,毕竟因为这两日城里不同寻常,来三生馆玩乐的人也少了。 所以,就告诉她这一路返回的见闻,正好遇到城中那培植花草的园子用马车运货,那车上的花开的好啊,那个艳。 阮泱泱有了兴致,亲卫立即出去了。很快的,就买回来一大桶石竹花,细细的绿竹是从这三生馆的花园里头摘回来的。 又倒腾了些纸,大家一起忙活呗,消磨时间。 剪下几根绿竹,又精心修了下,让这几根绿竹看起来没那么繁茂和毛躁。 都完成,她这才放下剪刀,“把纸给我。” 小棠立即把裁剪好的牛皮纸和银灰色的彩纸拿过来,阮泱泱接过,看了看这两张纸,银灰色的彩纸较窄些,铺在了下面。 牛皮纸置于上方,要那银灰色的彩纸从牛皮纸的‘腰间’护着,遮盖住下半部。 调整了几下,她这才开始将那些剪好的石竹花绿竹拿起来,调整,移位,她做的慢悠悠,但又真的很认真。 小梨和小棠站在旁边看着,她就这么拿着一大捧花,恬淡而认真,其实此刻可以说,人比花娇。 好不容易调整的她满意了,这才置放在牛皮纸上。牛皮纸厚,但这种原色好啊,一点儿也不会抢了这些花朵的风头,反而起了衬托作用。 将纸卷起,这一捧花也是不小,阮泱泱有那么点儿费劲儿。先把牛皮纸卷起来,又把几支花重新调整了下位置,之后再次把牛皮纸紧了紧,卷扎实了。 小棠和小梨早就把那些绸带捧在手里了,一人手里托着几根,颜色不一,谁也不知道阮泱泱要用什么颜色。 把作为‘腰封’的银灰色彩纸也开始卷起来,让它自然的皱起,衬托着牛皮纸一样。 卷结实了,这才看向两个丫头手里的绸带,抽了一条水绿色的,这才一圈一圈的开始缠卷。 她的确是做了一束花,做的仔细又认真。 缠好了,她就那么抱在怀里,又仔细的打量了几下,“还成,比想象中的好看。” “小姐,不放在水里养着,用不了一天,它就枯了。”小梨在欣赏,小棠却是说出现实问题。 “此花束是送人之用,这般相赠,收花的人想如何养便如何养。但送人之时是决不能泡在水里送的,那多寒碜。”再说,她此时就是用此消磨时间呢。若真想泡在水里养着,从亲卫拿回来,她一动不动就好了,因为原本就在水桶里泡着啊。 “小姐,你要送谁啊?”小棠接着问,很想知道谁如此幸运,得她花了这么大的时间和精力。 “送你。”阮泱泱笑,她只是解释一下此行为的意义,什么送谁不送谁的。 将那束花放在软榻的桌子上,阮泱泱慢慢的整理被她剪下来的花枝,小棠和小梨立即接手。 她们俩做事干脆利落,阮泱泱也就空闲了下来,刚刚一直捏着剪刀的手都红了,尤其是中指的指背,估摸着再握的长久些,这皮就要磨破了。 天儿有点儿闷热,看起来好像又要下雨了。这个季节,其实湘南的雨不似春夏那时如此盛,但也绝对比盛都等北方之地要频繁的多。说来就来,那才是突然呢。 天缓缓的阴沉了下来,还没到傍晚呢,这天色就暗了,让人生出一种太阳被吞噬了的错觉。 估计是要一场大雨,看天空就看得出来了。 三生馆的下人在忙碌,这院子里的亲卫也撤到了可以避雨的地方,但仍旧是警醒的。 站在内室窗口那儿看了一会儿,这雨要下来之前的闷热一般人受不了,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了起来。 好似有人在空气中喷洒了一些粘稠剂,让它们飘进了人的鼻子里之后,简直就把鼻子和喉咙肺子都给黏起来了似得。 “小姐,关窗子吧,雨马上要落下来了。”小棠和小梨从外进来,两个丫头已经在这段时间把吃的用的都给拿进来了,毕竟谁也不知这雨会下多久。若是忽然需要,想出去都不容易走。 “嗯。”点点头,阮泱泱离开窗边,回到了床上。 窗子一关,这屋子里就更暗了。所幸小梨赶紧把琉灯给点燃了,此时此刻,更像是已经入夜了似得。 “这几天的作息又回归正常,天色一暗下来,我就开始犯困。”坐在床边,阮泱泱微微摇头。 “这种天气,再加上城里的形势,今日来这里玩儿的也不会有多少。小姐就休息吧,上回鼻血喷涌止不住,诸葛先生可嘱咐了,还是得好好休息,不能再昼伏夜出了。”小棠劝慰,倒是真几分刁丫头的样子。 阮泱泱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就是把两条腿挪到了床上,倚靠着床柱,开始听外头的声音。 雨终于落下来了,刚一落下来那就是急骤无比,敲打的这房顶都在响。 都不再说话了,小棠和小梨也在桌边坐下,这会儿都不敢去窗边的小软榻上待着了。谁知道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把窗子给敲碎了,坐在窗边岂不遭殃。 听着雨,这么大的阵仗,如此震撼之声,后来就开始响起雷声了。 真是急啊!可越是这样急,就越让人佩服这湘南的城建,配合其地势气候等等条件,古人智慧相当了得。 脑子里头东一下西一下的想着不相干的事情,耳朵里听着雨声,房间里没人说话,灯火幽幽,无处不是嘈杂的寂静。 那两个丫头就那么趴在桌子上打起了酣,阮泱泱看到了,只觉得神奇,这么大的雨声,房顶都要被敲碎了一样,居然也睡得着。 不过,她接下来也真没有笑那两个丫头的立场,因为她眼睛也闭上了。 本想只是让眼睛休息一下,奈何没过多久,就也睡着了。 这雨真是大,风也大,这三生馆内挂着的不少灯笼都被吹熄了。小院儿里原本是明亮的,可很快就暗了下来。由此就衬得关着的窗户里泄出来的光晕也幽幽的,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暖意。 也不知过去多久,一行人真的是冒着大雨忽然出现在院子里,值守的亲卫跳出来,同时也透过雨幕看到了进来的人是谁。 真真是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并且雨水之中,散发着一股不可掩饰的血腥之气,这分明就是刚刚经过了残酷的厮杀,那股味儿再多的雨水也冲刷不走。 进了房间,暖意袭来,雨水沿着额头往下流,虽是流过了眼睛,但也并不阻碍视线。 这房间里太静了,进来的人也自动的收敛了一切,尽力无声。 随着向前走,雨水从袍子下摆还有靴子上落下来,留下了一串行走的痕迹。 邺无渊的脸刚硬而无温,眼下他就是那已出鞘了的剑,并且,绝对见过血了。 一直走到那偌大的软榻前,停下了脚步,榻上的桌子,正摆着那束阮泱泱之前精心做好的花束。 它摆在这里,好像是特意为了迎接他回来一样。 垂眸看着,水滴顺着他下巴滑落。下巴是冷硬的,那水滴却是柔软的,落在了他拿起的花束上,瞬间消失无踪。 血腥之气,被这花束的柔艳一点点的驱散,他原本刚毅,却真真的逐渐温和。 随着进来的人简单的打点了下,之后就又出去了,各自休息,因为疲乏至极。 从始至终,没人说过话,若不是满地的雨水痕迹,还真看不出刚刚屋子里进来了那么多人。 将那束花重新放在了桌子上,邺无渊转身,走到另一侧的小室里更衣。 湿透了的劲装是换下去了,但他束起的墨发却仍旧是湿的,甚至脸庞上的水也根本没擦。 扣上腰带,走出来,又看了一眼那束花,他便一步一步的朝着内室走去。 站在屏风前,他稍稍听了一下声音,三个人在里头,都睡得无知无觉。这会儿外面大雨倾盆,不时的还在雷鸣,可好似根本惊扰不到她们。 睡成这样,也着实是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脚下一动,他无声的绕过屏风,扫了一眼那趴在桌子上酣睡的两个小丫头,之后视线便落在了那靠坐在床边的人身上。 她就那么睡在那儿,太危险了,如若一个不稳,便会从上头摔下来。 脚下无声,他出现在这房间里,好似和这房间里的静谧融为一体,又好似他本来就在这房间里,忽然出现一点儿都不突兀。 走到床边,他垂眸看着她,想想这几天她在这里做出的‘大事’,他抿起的唇也跟着扬了起来。 这城里的百姓在胡言乱语,说一些不着边的话,当然了,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对付这些人这些事,有时根本就不需要如何动脑,甚至只需要铁蹄从眼前而过,他们就自动闭嘴了,再也不敢瞎说。 可谁想到,这次有人看不过去了,第一时间就给予了反击,并且效果十分好。 她做了啥,邺无渊都知道,如此维护,单单想想,他就…… 是真的没想到,十分意外,但,真的很高兴。 微微俯身,他凑近了看她一会儿。果然是睡得沉,热热的呼吸,她畏热,眼下这门窗都关着,房间里也闷热,她还能睡得如此熟,也实属不易了。 一手顺着她后颈穿过去,另一手托住她腿弯,小心的将她抱起来。 她是真的柔软,如同一滩水,任由他如何摆弄。 把她放回了床上,许是真的因为忽然之间舒坦了,她就那么一翻滚,趴伏在那儿了。 发丝也铺到了她的脸上,随着呼吸,发丝也在颤动。 单手撑在床上,邺无渊就那么俯身看着她,缓缓的抬起另一只手,将铺到了她脸上的发丝挑开,撩到一旁。 露出脸来,趴在那儿的人又动了动,也不知怎的,似乎是睡梦,又似乎是醒了。迷迷瞪瞪,眼睛掀开了些,也不知看没看到悬在近处的人,她就笑了笑,眼睛又闭上了。 这小脸儿,笑的娇憨娇憨的,谁知道有没有看到他。可邺无渊就觉得她是看见自己了,正是因为看见自己了,才会这样憨憨的笑着又闭上了眼睛。 安心呗,因为看到了他,安心,潜意识里就放松下去,这会儿睡得更香了。 一手落在她的脸上,以食指的指背轻轻地沿着她的脸颊滑下来,细腻而温热,再伴上热乎乎的呼吸,他的眼睛都不知何时跟着柔和成了一滩水。 外面的大雨似乎小了些,雷声也不再那么吓人。邺无渊俯身在床边,就那么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直起身体。 没有立即出去,反而是走到了窗边,打开了一扇窗子。 因为下雨,还有风,吹进来的空气比往时真是凉爽许多。只打开这么一扇,又不会正吹着床,又的确能让睡在床上的人舒坦些。 站在原处还稍稍观察了下,邺无渊这才又静静地走出房间。似乎,他好像一直都没注意到趴在桌子上的小棠和小梨,就像她们俩一时间隐形了一样。 更别说,注意到那打开的窗子吹进来的风会正好吹到她们俩。 其实细想一番,与其说阮泱泱心枯,枯到吓人,但此时此刻,他是不是也是另外一种心枯? 大概真是因为下雨降温,阮泱泱这一晚睡得真是很不错。趴伏在床上,这一晚她也没再动弹。 直至醒来时,天都亮了,她也趴伏的时间太久,半边身子都僵了。 翻过身来,继续躺在那儿,头却歪着,小棠和小梨已经醒了,只不过瞧这两个丫头好像不太舒坦,很疲累的样子。 “小姐,你醒了?将军回来了。”看到阮泱泱醒了,两个小丫头也过来了,一人扶她起床,另一人取衣服。 坐起来,她微微的晃了晃脑袋,活动一下脖颈,“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反正天还没亮,我们俩被雨声吵得醒了,走出去就发现将军回来了。”小棠摇头,具体时间她们哪里知道。 不过,她们俩醒来时发现这屋子窗子是打开的,明明昨晚因为下雨她们把门窗都关上了,八成是将军回来打开的。 长舒口气,下床,更衣,洗漱,不紧不慢的做着这一切。 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不过太阳仍旧没有出来,透过打开的窗子能闻得到外面带着雨水味道的空气,还挺好闻的。 昨儿的雨这么大,阮泱泱倒是好奇起一件事情来,魏小墨那屎尿冲天炮添加了东西进去,粘性更强。不知雨下的这么大,又下了这么久,那些屎尿被冲刷的如何了。 一大早的脑子里就开始研究屎尿,以至于在走出内室一眼看到摆在桌子上的早膳时,她都没了兴趣。 眸子一转,就对上了坐在软榻上邺无渊的脸,那么稍稍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他。嗯,看起来挺不错的,应当没受伤或是吃亏。 朝着他走过去,他的视线也一直追着她。 “我的花为什么吊在那儿?”视线越过他,就瞧见了她昨天做的那花束吊在窗棂上,就吊在中间,好像在极力的展示它有多美似得。 闻言,邺无渊回头看了一眼,“我想,应当要它站着。只是,放置花瓶之中,又实在破坏了你的一番包扎。所以,挂在那儿最为合适。” 这种回答,想想也的确是除了他,再没别人了。 “你开心就好。”阮泱泱点了点头,就是可怜了她的花。本来离了水也新鲜不了多久,这会儿吊在窗棂上,可能熬不过两个时辰了。 “马长岐一早回来了,将见了他长姐说的每一句话都重复了一遍,并且要完完整整的通传给你,要听么?”看着她在自己旁边坐下,邺无渊问道。 想了想,阮泱泱摇头,“捡重要的说吧。”隐隐的有那么点儿不耐烦样儿。其实她是心里头清楚,肯定没什么有意思的,再说也猜得到他们姐弟都说啥。 邺无渊轻轻点了点头,还真给她传上话了,“和郡王妃暂时将马夫人接到了郡王府,决定待擒住了马长印之后,再让他自己做决定。” “你们没抓着马长印?”扭头去看他,还以为折腾了好几天不见人影,找着他了呢。 微微摇头,表示没有。 阮泱泱不免几分失望,但转念一想,她心底里的某些疑惑,实际上还没有彻底解开。 由此,再看邺无渊,她就觉着这坏犊子没准儿还憋着什么招儿呢。 “马长印出了这种事,和郡王府那边怎么样了?”那可都是马长印的亲戚啊。 “和郡王自是清楚该怎么做,无需我教他。”或许和郡王看起来是有点儿胆小,作为皇亲国戚来说,好像还有点儿窝囊。但实则,他却很聪明,尽管他没见过皇上多少次,可却是深知帝王心。 就如最初他的家卫跑到了边关去,被他逮着了,派人给送回来,就把他吓得够呛,一定要亲自赔罪。 当然了,和郡王如此惧怕,正是因为知道皇上对他邺无渊的信任。同时,又抱着一种很多人都会产生的心思,与他拉近了关系,就是与皇上拉近了关系。 轻轻点头,这和郡王一家没闹腾,有些出乎所料,毕竟这里算是他们的地盘了。 但想一想,他们想闹腾,也得闹腾的起来才行啊。就算是皇亲国戚,还挂着国姓呢,可邺无渊是谁呀,兵权大军在手,敢惹他那是不要命了。 “你回来了,这‘禁足令’是不是就解除了?”微微歪头,这几天都没出去,昨晚又下了一场雨,感觉温度都降下来了些。 “想出去了?”她其实也是能闷得住,具体来说,是能闹腾,又能清闲。 “那束花你也看到了,昨天亲卫回来说,这城里侍弄花草的人很有一手。他们看到了运货的车,上面都是花,可好看了。”她笑着说,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 看着她笑憨憨,邺无渊也随着微微弯起了薄唇,“那么,你是想养花,还是想卖花?” “卖花?挺有意思,试试呗。”说起卖花,她还真来了兴致。 邺无渊没拒绝,看得出,她是在这儿待得烦了。 说做就做,当天下午,便全部撤离了三生馆,直接在城中的育香堂‘落户’。 这育香堂就是亲卫买石竹花的那家园子在城中的铺子,这铺子里都是侍弄的极好的花草,通长的店铺,两侧都是花架,靠着墙一直到高处,每一格都不一样。 可,正是因为这不同品种,却又生机勃勃,鲜艳四射,空气中泛着一股花草独有的气味儿,和三生馆那纸醉金迷形成了天和地的差距。 到了这里,小梨和小棠两个小丫头就撒欢儿了,在店里扑腾,来来回回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店里留下来的两个小伙计跟着她们俩,一个劲儿的给介绍,热情不已。 店铺后面就是一个偌大的后院,房间各个不同,院中还有一个水井,更有一个可移动的密封架子,里头装着的可都是各种花肥药料。水井旁摆放着各种浇水工具,大的小的,各不相同。本来院子很大,可就是堆积这些东西,愣是营造出了很拥挤的局面来。 如今后院的各个房间都被清理了,变成了可供人休息的地方。 并不知邺无渊是如何‘征用’这里的,反正这里的东家挺高兴的,将不少难伺候的花草给拉走了,临走时还表示如若他们喜欢,把这些花草留下来也可以。 阮泱泱坐在水井旁研究那些浇水用的水壶,不接触这一行自然是不会了解,如今却才知道,养个花可比之前预想的难多了。 每一种花的性情都不一样,不说其他,单说浇水。有的就得细水长流的浇,若是真豪迈的喷下去,它们就死定了。 有的则是每日定量,超过一丝丝,花根就会腐烂,多娇气。 一个一个的拿起来看,阮泱泱仔细的不得了。她不远处,有个人蹲在那儿,满身的怨气儿没处发。不是别人,是马长岐。 马长岐是服了这女人,这就是佛经中那役使恶鬼,谄诱他人,驱役己用。尤其貌若天仙,娇软无害,却是真真的口蜜腹剑,心都是黑的。 他就不知道自己为啥被她盯上了,他长得很像个奴仆吗? 好不容易邺无渊回来了,雨停了他赶紧离开郡王府回了三生馆,正好她还没起身呢。 他将在郡王府所发生的一切向邺无渊禀报,并且真的是极为‘真诚’的恳求,恳求邺无渊管管自己那姑姑。他这般配合,这般无辜,把他当成囚犯一直押着,细想想多没天理啊。他都大义灭亲了,一心忠诚,以国家为重,岂能如此沦落? 当时邺无渊也准许他回家了,他也终于是逃离‘魔爪’了。谁想到回自己家还没待到傍晚呢,这命令就来了,然后他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为啥?因为这位姑奶奶说,他养园子养的那样好,侍弄花草肯定也很有一套。 好嘛,他如今又要在这里做伙计了。 不理会马长岐那怨气冲天,阮泱泱倒是兴致不错,拿着一个壶嘴特别细的水壶,拎起来左看右看,然后就朝着他扬了扬下颌,“马公子,你看这水壶,居然是银铸的。如今被当成一个给花浇水的器物,和这些木头铁器都扔在一起,可见再珍贵,在这里就是个浇花儿的。” 你说她是不是个恶鬼?专挑那扎他心的话说。他在湘南好歹是个传说,神童,才子,到了这儿,就成了给她浇花儿的了。 “小姑姑,您放心。这些个水壶,在下保证用最快的时间打听清楚,都是浇哪几种花的,绝不会弄错。”有怨气儿,但态度还不错,免得这姑奶奶再给自己出难题。 看他那认命的样子,阮泱泱就笑起来了,“马公子,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马长岐真是无语至极,一口气哽在喉头,不上不下,“小姑姑哪是恶人,在您这儿,我们就是小鬼儿。” 知道他有多不乐意,但没办法呀,谁让他是马长印的弟弟呢。他长姐又是和郡王妃,多值钱的一张牌,她可得留在身边。 谁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她觉得,就得捞一张‘人票儿’在手里头,这样她才放心。 这也就是看中他手无缚鸡之力了,若是项合南是个柔弱的小姑娘,阮泱泱肯定会向她下手的。谁让人家有功夫,她这也算‘欺软怕硬’了吧。 可她不在乎,说她欺软怕硬又如何,本来她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马长岐是认命的给她干活,阮泱泱就在水井边儿坐着,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 她倒是胆子大,坐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是真不怕马长岐一时气堵心头,把她推到井里去。 “天色暗下来了,你也别在这儿坐着了,回房间吧。”邺无渊出现,在她身旁停下,一边垂眸看着她。 仰头去看他,阮泱泱摇头,“这里凉爽些,大概是因为这个水井吧。” 邺无渊也看了一眼,水井幽深,蓦一个角度,能够看得到井里的水反射着院子里亮起的灯火。 “若是事情顺利,新年之前我们就能回香城去。”他俯下身来,直接坐在了井边。 阮泱泱是坐在小马扎上,他即便坐下来也比她高出一些。她扭头看他,“不回盛都么?” “你想回去了?”他问。 “离开这么久,府里也不知什么情况了。再说,估计这些时日,请伐柯人上门的不会少。你别瞪眼,我没说你,说的是二房的。二房的年纪也到了,当时老夫人去世,说一切都让我做主,说明她老人家信得过我。这如今,二房那儿寻良婿也不是太容易,毕竟不能太过简单了,我还是想得找个匹配的上我们家门的,不能叫二房委屈了。所以,我得回去斟酌挑选,忙着呢。”说着,她又开始无意识的噘嘴,是不满意眼前这个,麻烦的很。 086、辈分不能乱 府里的正事,她记得清清楚楚呢,并且一直在琢磨。 离了盛都,她就把罩在身上的那层伪装给脱下去了,想着玩乐,一切按心情而来。 这一旦提起了府里的事情,她就又变成了那个小姑姑,操心是真的,谨慎也是真的。 她虽说对二房那里没有太好的观感,更别提有交情了,也不太苟同二房这么多年在将军府里生活却还难改身上那股子下层人的习性。可是,如今将军府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这荣光是邺无渊在战场上浴血拼杀挣回来的。 二房再不济,那也是老将军的血脉,可能在邺无渊看来二房那母女俩与府里的下人没啥区别,可到底还是有区别。 给琳小姐寻夫家,真真是不能太随便,否则丢的可是邺无渊的脸。 “想了那么许多,你可是有人选了?”坐在水井边缘,邺无渊就那么低头看着她,两手随意的撑在身体两侧。 “有几个。通政使齐大人的长子,据说沉迷诗书,性子不错,房里头只有年少时家里给安排的两个通房丫头,再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还有夏天詹士府刚刚提上来的李少詹士,为人挺低调的,也算年轻有为了。至今未婚,身边只有个妾。”她这脑袋瓜子,可记着不少事儿呢。 邺无渊就那么看着她,眉尾都随之扬了起来,“没想到,你为二房想的如此周到。” “我哪儿认识那么多的大人物,是吕长山,他给我搜集来的。或许挑选姑娘他没什么优势,但他是男人,让他去挑选男人,还是很靠谱的。”再说,吕长山本来品性也不错,能被他挑出来的认为还不错的,那就肯定是不错了。 “你所说的这两个人选,一个是三品大员家的长子,一个是新晋四品官员,所在的詹士府可是之前皇上做太子时的心腹衙门。你觉得,二房配得上么?”邺无渊是一针见血,虽说他不经常回家,但二房那里什么品性,他一清二楚。 “配不上我也要她配得上。现如今,她决不能去给人家做小,我不同意。真要给人家做了小,你这脸可没地儿放了。琳小姐多受她娘影响,所幸年纪小,或许骨子里的东西无法剔除,但扒她一层皮,我还是做得到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真是严厉,那里头分明就是她不同意,他就别想做主。 以前她还曾说邺无渊才是将军府真正的主人,可眼下,她无意识中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邺无渊轻轻地点头,好像十分受教似得,问,“那你打算到时如何教导她?那二房十分能闹腾。” “想制裁她们还不容易,断了她们的银子,叫她们往东绝不敢往西。”阮泱泱不以为意,她好歹也在将军府待了四年多了。摸准府里每一个人的妖筋,她还是做得到的。 “好,这事儿你来办吧。”再说,他本来也没想管这事儿。 “回去之后,我找几个靠谱的嬷嬷和先生,好好教教她。藏在骨子里的我也管不着,可面上却不能出一点岔子,别说丢脸你丢不起,我也丢不起。”老夫人是最在意将军府脸面的,失了脸面,堪比要了性命。 “你亲自教导也不无不可,虽不可能学你十成十,学个三四分,就够她糊弄一辈子了。”他接着说,听语气好像是赞赏。 可阮泱泱听着不对劲儿了,俩人坐得近,她抬手就在他膝上砸了一下。没把他怎样,反倒震得她手指头要断了似得。 恨恨的甩了下手,她是依旧眼神不善。坏犊子,拐着弯儿的骂她呢。她是表里不一,但这么多年她也没叫府里的人瞧出来一星半点儿。 抓住她还在甩的手,握住,一边轻轻地捏,“夸赞你呢,别气。” 屁的夸赞,鬼才信他的话。不冷不热的盯着他,那小脸儿上是摆明了她在生气。 邺无渊也看她,手却还托着她的手在轻轻地捏,他手指修长有力,但因为之前的‘伤害’,他现在真真是柔柔的,力道拿捏的十分好,生怕再把她给弄坏了。 两个人就坐在这水井边儿上,院子里的灯火不算太明亮,但来往进出的人们还是能看得到他们俩。 只是这么一看,谁都得说出般配两个字来,因为实在是般配。 一个坐得稍高些,一个坐得稍矮些,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似乎,这周边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们自动隔绝。 马长岐拎着两个水壶,一个木制的,一个铜制的。和小棠小梨从店铺的后门出来,就瞧见井边的那两个人,之后就自动的止步了。 小棠和小梨那是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儿,对视一眼,偷偷坏笑。 倒是马长岐有那么点儿愣,但好歹脑子也不是摆设,这若是瞧不出点与众不同的气氛来,他那两只眼睛就白长了。 真真没想到啊,出乎意料,绝对的出乎意料。 只是,辈分不行啊。 但转念一想,他知道阮泱泱的来历,她和邺家没血缘关系。 三个人,站在那里,各自心有想法,但又谁都没出声。 只不过,他们看到的,其实也有些片面,甚至是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所影响。 真正坐在井边,享受此刻的,怕也只是邺无渊。因为,阮泱泱正眼神儿十分不善横他呢。 把自己手抽出来,还是有点儿疼,他那膝盖跟大石头似得。 冲着光亮看了看,细白柔软的手没怎样,没肿胀没骨折的,她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还疼?”他问,挺真心实意的,毕竟知道她受不得疼,骨子里十分娇气。 “不疼了。往后,得在你身上贴标签,哪个地方属于残害人的利器,哪个地方禁止靠近,免得旁人受无妄之灾。”坚硬的咧。 “害他人自是眼睛都不会眨,不会害你就是了。”他回答,嘴那个溜。 阮泱泱嘴角动了动,看着他的眼睛也变为一种审视,他这舌头,八成经过了特意的‘修剪’,该会说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客气。 甩着自己的手,阮泱泱就那么盯着他,她这眼神儿,其实毒钻的厉害。毕竟有过多年与猴崽子们斗智斗勇的经验,眼睛上的功夫那是经过历练的。 只不过,邺无渊是真的淡定,甚至这会儿发觉,她黑漆漆的瞳孔里,倒映出院子里的光火,特像某一年他在深山里见过的特大又罕见的流萤。 那种流萤,只要抓住两只,就能做灯笼了,照亮一间小屋子不成问题。 “将军。”蓦地,亲卫的声音传来,也打破这水井边的寂静。 邺无渊微微侧颈看过去,亲卫的确是有事禀报。 “快回去休息吧。”他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阮泱泱。 那只手挥挥,阮泱泱跟赶苍蝇似得,“快过去吧,正事要紧,我还得琢磨琢磨卖花呢。”说的好像卖花真是什么大事业似得。 邺无渊没有再说什么,起身,便快步离开了。 他这走了,那边的人才过来,小棠和小梨跟阮泱泱汇报从小伙计那里学来的养花技巧,她们俩打算明天早上就开始亲手倒腾。 阮泱泱不反对,她们开心自然是好的,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马长岐弯着腰,把那些水壶归纳起来,大的小的,各种材质,分门别类的,做的倒是麻利。 那两个小丫头又去那木制的柜子里去翻看那些花肥药料,有一些是要融在水里,浇花的时候用的。有的则得拌在土里,十分讲究。 “小姑姑,刚刚前面闭门,搬进来一个大陶瓷盆,里头养着一株花根。那小伙计说,明天就可以给那花根分株了。在下刚刚看了看,那花根上冒出不少的小芽儿来,要分株另培植的就是那小芽儿。数一数,这一次能分出十几盆花来。听说那花根可是大功臣,两三年了,卖出去几百盆她的子子孙孙。诶,也不对,这虽是一茬又一茬,但也都算是它所生,是子女才对。花不走人道,但辈分也不能乱不是?”马长岐开口说道,语气轻松,尽管还稍有怨气。 只不过,这话茬儿,就有点儿不太对了。 阮泱泱转眼看过去,马长岐就低下头摆弄那些水壶,还挺认真样儿。 “子女儿孙虽是一家,但的确,你所言有礼,辈分不能乱。”盯着他看,阮泱泱就那么语气平淡的说道,没想到还真是顺应他的话,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马长岐愣了下,这才抬眼看向她,“小姑姑不愧是小姑姑。”整日面对着如此男儿,看起来真没丝毫动摇的意思。他那外甥女,他可是知道的,见着了人家,就动心思了。奈何,如今局面搞成这样,想都不要想了。 “你这赞扬可不怎么动听。既然明日要移植花根,这活儿,咱俩便包了。看看,是谁移植的花根,成活率高。 ”阮泱泱站起身,在这儿坐了好久,后背都开始僵硬了。 “可有赏罚?”马长岐一听,眼睛都跟着睁大了几分。这若是有机可乘,他想早点儿摆脱这‘恶鬼’,可不能再在这儿给当奴隶了。 “赏罚?你若赢了,到时随你来去自如。”就知道他心里在想啥,阮泱泱也满足他。 马长岐连连点头,他同意。看来今晚不得休息,他得去找那两个小伙计,偷师。 没有再说什么,阮泱泱就转身回了房间,两个小丫头跟在后头。 能和这么多的花草同处一地,两个丫头是真的非常开心,可比在三生馆时闹腾多了。 “小姐,我看马公子是想赶紧逃离咱们。这若是真被他瞎猫撞了死老鼠,他不是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小棠还是较为刁钻些,想的多。 “他今晚必定去找那两个小伙计偷经验。”她第一句话刚落下,小棠就急了,转身就要出门。 “别急,让他偷师呗。明日早些起来,你们去找那两个小伙计,不用说太多,就问问他们如何叫那些分株的小芽儿活不成就行了。”阮泱泱坐在床边,十分自在淡然,她一点儿都不急。 一听,小棠也定下来了,点点头,“听小姐的。”一般来说,这么多年,她们还没见过谁能斗得过阮泱泱。即便有时在明面上是被占了便宜,但之后都能找回来。 大概真是与花草相处,小棠和小梨是睡得真安逸,倒是阮泱泱的鼻子不是太舒服。 一早醒来,她就盘膝坐在床上,单手捂着鼻子。她觉得是这些生机勃勃的花草味道太重了,以至于她这身体就开始抗议了。 估计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难缠’的人了,或许待得百年之后,可以贡献给医学狂热者,好生的研究研究,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她不舒服,就指派两个丫头把这屋子里的花草都搬出去,她不能再和它们长时间的密闭在同一个房间内了。 两个丫头是手脚利落,很快将这房间里除了人之外活着的东西都搬出去了,门窗打开,更换空气。 洗漱完毕,阮泱泱又坐到了桌边,早膳已经摆好了。 小梨在给她布菜,小棠则从外面走进来,一手提着茶壶,另一手捏着一个纸包。 到了阮泱泱身边,放下茶壶,晃了晃另一只手,“小姐,成了。这是药,不用太多,一丝丝,必保他今日分株的花根都烂成泥。” 阮泱泱点头,“交给你们俩了。” 要偷偷摸摸的做这种事,两个丫头还真都挺开心。主要是马长岐这人挺有意思,不情不愿,一股怨气,就想让人欺负他。 看他怨气更重,肯定会更开心。 慢慢悠悠的用了早膳,阮泱泱单手拿着帕子捂着口鼻,便离开房间前往前头的店铺了。、 眼下已经开门了,花草繁茂,两个小伙计正在侍弄它们。 极其精心,手也特别巧特别轻,好似生怕将那些娇贵的家伙弄坏了。 而马长岐早就蹲在门口了,也不管街上来往的人往他身上看,他就蹲在那儿瞅着大陶瓷盆里的花根。陶瓷盆里都是土,那花根埋在里头,而生出的小芽儿则是破土冒出来了,嫩黄的,十分新鲜。乍一看,像湘南人吃的小姜。 脚旁边,则是十几个最普通的陶盆,不算大,是为这些小芽儿准备的。它们离开了大花根,就得先在这些陶盆里头缓缓。待得成活了,再移植到别处去。 阮泱泱出来,马长岐就立即扭头去看她,见她拿着帕子捂着口鼻,好像不太舒服似得。 “小姑姑这是……”生病了?老天开眼。 “你要失望了,我只是鼻子不太舒服。”放下帕子,她好好的呢。主要是要经过这店铺,通长的,花草太多,她不想闻。 马长岐哽了哽,没吱声。这个恶鬼,斗不过。 “开始吧。”阮泱泱今日穿了一身十分朴素的长裙,就是因为知道要弄这些泥土。拎着裙子,坐在小梨放到她身后的小凳子上,一边卷起袖口。 马长岐就蹲着,他也不在乎形象了,反正是想赢她,而且还是挺有信心的。 各自拿着铲子和小刀,铲子用来往小陶盆里盛土,小刀是用来削花根上的小芽儿。 分株出来的小芽儿用的土都是拌过花肥的,小棠和小梨蹲在一旁帮忙把土从袋子里倒出来,直接倒在地上,再随他们两个人自己支配。 都挺认真,而且,阮泱泱也没特意向那两个小伙计讨教,她完全是照着马长岐来的。 看他拿什么他就拿什么,看他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马长岐自然也发觉了,正是因为此,他就更有点儿生气了。他是真当回事儿了,向那两个小伙计讨教到半夜。 她可倒好,完全不在乎,现学现卖,你说气人不气人。 马长岐觉得,这若是整日跟着她,非得被气的英年早逝不可。 只不过转念一想,他说啥都得赶紧逃离这‘恶鬼’,真被她看上了,要他一直随身伺候,他可伺候不起。 两个人也不吱声,做的极其认真,就在这店铺的大门口,好像也不管会不会阻了路耽误了生意。 来往的人,都不由的看,他们或许不认识阮泱泱,但认识马长岐啊。 如今马长印出了这事儿,不知所踪,连总兵府都被封了。这会儿,马长岐在这儿挖土种花的,倒真是让人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就站在远处不走了,好像非要看看是咋回事儿。 不过不管咋回事儿,那跟马长岐一块做事的女人是真漂亮,穿的普通,不坠首饰,却还是漂亮的出奇。 两个人忙碌着,看起来是各自做各自的,但实际上是真的在‘比赛’。 当然了,胜负心最重的那肯定是马长岐。阮泱泱完全是跟他学,如何将割下来的小芽儿埋在装了半满的小陶盆里,之后再淋水。 这淋水也有讲究,不能淋得太多,只要上面润湿一层便可。 阮泱泱那一举一动,就跟抄袭同桌试卷似得,可招人烦了。 马长岐自然是被她弄得心烦气躁,可又说不得什么,他只差背过身去,挡住她的视线。 “唉,成了。看起来是个简单的活儿,哪想这么累。”甩着手上的泥土,阮泱泱一边叹道,真跟那农夫劳作一天似得。 马长岐看了看她身边摆着的那些,其实她做的挺好的,尽管完全是照搬他,可一点儿不差。 “小姑姑有兴趣,就去我那园子。近些日子,园子里的一些树又准备嫁新枝儿了。小姑姑去玩玩,保准儿一天下来,回家之后睡得梦都不会做。”他蹲的实在累了,也不管身上的长衫有多干净,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给你做事儿给我多少钱啊?总是不能像糊弄德德那样,给碗驴肉就成。”阮泱泱笑看着他,说实话,她就是这样笑盈盈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似得,瞧着多明媚多纯善。 可,马长岐不觉得,只觉得她是字字陷阱。 刚要说话,没想到就有人来了,他们俩阻在店门口,人家也走不过去,就直接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花?”声音很好听,文质彬彬的。 闻言,阮泱泱和马长岐俩人同时扭头看过去,站在那儿的是一个年轻公子。一身茶白的长衫,墨发完整的束起,露出一张十分隽秀的脸。更出彩的是他的眼睛,颜色很深,可是很温和。 他此时在笑着,问的是他们俩刚刚分割出来的那些小芽儿。 马长岐稍仔细的打量了下,确认这人不是阳州城的,从未见过。 “这是凤眼香,以花根分株,根扎实了,特别好养。栽在院子里,只需一年,您家的院子就满了。”马长岐回答,也没站起来,毕竟他心情不是特别好。 倒是阮泱泱的视线从这个男人的脸一直滑到他的脚,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随后,视线落在了他身后,后面站着四个穿着极其普通劲装的男人,很明显是家卫一类的。 只不过,普通的家卫她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家卫她也见过。 这四个……不太寻常。 站起身,阮泱泱面带微笑,“公子有需要可以进店,这里的花草还是很齐全的。” 她说话,那男人就看过来了,还是一样满目温和。他往店里看了看,之后又看向了阮泱泱,“姑娘是这里的主人?” 摇头,“我们只是借住在此。我家人前些日子伤着了,他倒是不甚在意,似乎也习惯了。我却很怕疼,根据自己的经验,觉得身体不舒坦,身处一个较为宜人的环境里,心里头也会舒坦。心里头舒坦了,身体不是会更快就好了么。”她笑着说,语调不急不缓,又温温柔柔的,特别好听。 马长岐坐在那儿仰脸看她,第一时间就觉得她是想干坏事儿。 “姑娘此话有理。”男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倒是赞同了她的话。 “公子请。”侧开身让路,她此举算不得热情,但的确是十分有礼,从容又温柔。 男人还真举步走进去了,身后随着的那四个人没跟着,却始终站在那儿,跟门神似得。 阮泱泱也跟了进去,马长岐想了想,也起身跟上了。 进了店铺,那男人双手负后,漫步而行,沿着右侧花架走,每盆花他都瞧瞧,好像挺新鲜似的。 阮泱泱就跟在他身后,在他视线停留过长的花草时,她都会介绍一下。 马长岐跟在阮泱泱身后,他就奇了,她怎么知道的?明明昨儿到这儿来,她一直在后头研究那些水壶来着。 从右侧花架又转到了左侧花架,阮泱泱偶尔的还说几句,那男人终于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她,笑问道:“姑娘说不是这里的主人,却了解颇多。” 阮泱泱摇头,随后看向身后的马长岐,“是马公子了解的多,讲给我听的。他家有一个园子,各种果树,对这些不会说话的生命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刚刚我们在外面给花根分株,一直是我在学他,我哪儿会呀。” 马长岐是真觉得奇了,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面上也一片坦然,“小姑姑过奖了。” “马公子?”那男人重复了一下,却还是十分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意味。 “在下马长岐。”马长岐立即拱手问礼,文人的姿态还是有的。 那男人也拱手示意了下,“闻名不如见面,马公子的大名,的确曾听过。” “不敢不敢,儿时的确是较同龄人有些天分。随着年岁大了,也不如以前了。”马长岐微微摇头,很是谦虚。 男人只是笑笑,随后转身看向花架,“这盆花,我买了。” 他看上的,是一株山茶,白色的小小的花朵,散发着茉莉茶的清香。其实,它在这花架上,挺不起眼的。 阮泱泱点点头,给马长岐个眼色叫他给拿下来。 男人给了钱,单手托着那小小的花盆,就离开了。外面的四个人一直紧紧跟随着他,很快就消失在长街上。 “小姑姑,你缘何说谎啊?”站在门口,马长岐十分不解。忽然间这般‘吹捧’他,若不是他昨儿真在这儿临时学习了一番,肯定接不住她这谎啊。 “我是说谎么?难不成,这里头的花草,你一个都不认识?”阮泱泱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一哽,“我是认识,昨儿都打听清楚了。可是,小姑姑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些花草的?”刚刚她跟人家一个个介绍,可不是随口胡编。 “就是听了那么几耳朵罢了。你若是觉得我‘说谎’多事,我现在就追上去跟人家解释一番?”转身往里走,她又拿出帕子捂在了口鼻上,刚刚被熏得鼻子又痒了。 “那倒是不用。只是这人……不是阳州城的。依我看,他未必是湘南人,从别处过来的。”跟着阮泱泱走,马长岐微微皱眉。这个时间段,到阳州城的生人,都有点儿可疑。 然后,再仔细想想阮泱泱跟那个男人说的所有的话,就更觉得奇怪了。 “小姑姑,你是不是认识那人啊?”走到了后院,又跟着她移到了水井旁。 “不认识。”直接在水井旁的水桶里洗手,阮泱泱否认。 “那……”她跟那人说的话,不符合她真性情不说,更和假情假意时也不一样。 “那什么那?我不认识他,也从未见过。”起身,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就转身走开了。 马长岐还是不解,阮泱泱做事,除了享乐,那可都不是闲极无聊,她才坏呢。 可刚刚,可不像是使坏,但根据他对她的了解,她肯定是另有目的。 走回房间,接过小梨递过来的手巾擦干净手,又接过小棠送来的水杯喝了口水。 视线盯着一处,一瞧她就是在琢磨什么呢。 “小姐,想什么呢?刚刚那客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儿啊?”小棠歪头看她,小声的问道。刚刚马长岐说的话她们都听到了,再想想那人,好像真的不像是湘南人。 回神儿,阮泱泱随后摇头,“没什么。” 真没什么?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阮泱泱不认识那男人,这是真的。 但是,一直跟着他的那四个人,那步态,那表情,那气势,她见过呀! 看到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 老夫人去世的时候,宫里来了不少人送赙礼。其中最重的是皇上身边的冯公公亲自送来的赙礼,不仅礼重,人地位也重。 冯公公是宫中司礼监主管大公公,皇上的贴身服侍,可称第一内官。多少权贵高官见着他都得弯腰客气,尽管人家是个阉人,可受皇上信任,就是这么牛。 当时,冯公公来到将军府,祭奠了老夫人,又与阮泱泱说了几句话。而且,他身后可一直有人跟随,那都是大内侍卫,正经的穿着罩甲,号称皇上手底下的第一把刀。 正因为如此隆重,当时身着丧服的阮泱泱还特意分别的与那些大内侍卫问礼致谢,她真真切切的观察过他们。 受过统一严苛的训练,所以,他们是相似的。 正因为相似,她才一眼就认出来。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判断,那四个人,肯定是大内侍卫。 如果他们是大内侍卫,又在保护那一个年轻男人,那…… 她曾听老夫人说过觐见皇上的事儿,说皇上很温和,当然了,仅仅是看起来温和。 所以,她有九成的把握,那个男人,就是当今天子。 如今湘南这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微服私访,虽以前从未听说过他会做这种事儿,可也并不蹊跷。 “将军回来了,赶紧过来告诉我,我要见他。”放下茶杯,阮泱泱说了一声,就转身走回了床边。 小棠点了点头,虽不知阮泱泱在想什么,可摆明了她心里的事儿不同寻常。 087、皆是人设 反正是没人知道阮泱泱心里头想什么,随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就开始指挥,众人也只是听命,心里头还不是琢磨不明白咋回事儿。 阮泱泱的命令其实很简单,不只是其他人,还包括她自己在内。 其实此次来湘南,带了不少随身之物。衣服啊,首饰啊,贴身之物,小棠和小梨安排的妥妥当当,毕竟两个丫头跟着阮泱泱两年多了,对于她生活上的习惯她们很了解。 这会儿,两个丫头开始拾掇,把那些料子珍贵的裙子都收了起来,一件一件,好生的折叠。 这样好的料子,阮泱泱穿着也舒坦,不管是这外裙,还是她的贴身衣物,无不是很贵的料子,太粗糙,她穿着不舒服。 “小姐,这中衣可万万不能再收起来了。这两套你随意买来应急的中衣,穿上之后就不舒服。若是想穿着朴素,外裙朴素就成了,中衣可不能马虎。”小棠是真为她着想,很怕她会不舒服。 盘膝坐在床边的阮泱泱看着她们俩,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那些个看起来料子就不怎样的都挂在外头,我之后就穿这些衣裙了。你们俩也得换,好料子不能穿了。若是没有,再去买几身。”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之后点头,阮泱泱说的话,自然是得听的。 “做事就得有做事的样子,既然是借住在这里,尽心的帮人家做事也是应该的。好鞋子都收起来,也不能再穿了。”她继续说,两个丫头继续点头答应。 把贵重的衣服都收拾打包放好,又把那些看起来就很粗糙的衣物等等放在了外头。 两个丫头收拾完毕,倒是忙活的一头汗。 她这样属于故作朴素了,尽管她也并不是有多奢侈。 看她们收拾完,阮泱泱再次用眼睛检查了一遍,还是较为满意的,就是要这样。 饭菜什么的,也不要特别精致了。因为阮泱泱的命令,这午膳就真的十分简单清淡。 马长岐也跟着吃了一肚子的‘草’,虽是不太明白这‘恶鬼’的深意,但折腾了一上午他也不是没看见,必然是有原由。 待得下午邺无渊返回,从店铺后的小巷,沿着后门进来,便从留在这里的亲卫那儿得到了所有消息。 眼下阮泱泱就在前面店铺里呢,带着她那两个小丫头,还有此时已经沦为她奴仆的马长岐。 人家好歹一文人,在湘南也算赫赫有名的才子,在她这儿真被当成了牲口使。 邺无渊进来便看到了正在往花架上搬花盆的马长岐,白色的长衫已经成‘彩色’的了。长衫的前摆塞进了腰带里,累的满脸都是汗,可见做事儿做了不是一会半会儿了。 而阮泱泱则是脸上系着一条纱巾,捂住了口鼻,正蹲在右侧的花架下给一盆绿植剪枝叶呢。 那两个小丫头也在忙碌,随着那两个小伙计在搬花,这时候阳光从西侧的窗子照进来。这时候就得来回搬动了,有一些不能被太阳照到,有一些则需要阳光,其实一早已经搬过一轮了,只是那时候阳光是从东侧的窗子照射进来的。 只是看了一眼那些人,邺无渊便朝着阮泱泱走了过去。 看到了出现在花盆对面的锦靴和袍子下摆,阮泱泱随后抬头,纱巾遮住了口鼻,只露出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回来了。”她说,之后可能在笑,因为眼睛微微弯了起来,那里头好像住着两只小星星。 “脸怎么了?”她这模样,邺无渊可不认为是好玩儿,肯定是哪儿不舒坦了。 “脸没怎么,是这里花草太多,熏得慌。”她说完,就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事儿。别说,她是没做,但是眼下做的十分好。 绿植长得太‘放肆’了,不修剪一下,实在是难看。 她一手转着花盆,一边检查哪个地方不行,之后就下剪子,快准狠,没有犹豫。 “既然闻着不舒坦,就不要再做这些了。或者,搬出去做。”没必要待在这里,岂不是越来越难受? “有些花草是不能出去见风的,被风一吹,花叶就枯了。这铺子呢,是特别装修的,前后的门,这两边的窗户,还有上头的窗子,哪个时辰打开哪个时辰关闭,都有规矩。”她在那儿说,一边最后检查了下,合格了。 放下剪子,她两手就抓住了花盆两侧,打算把它抬起来。 这一盆绿植可不小,花盆也大,里面都是土,她想拿起来得多费劲儿。 邺无渊立即俯身接过来,在他手里真是轻轻松松,“放哪儿?” 伸手一指花架二层,“那儿。” 邺无渊转身就把绿植放在了那儿,不要太轻松。 阮泱泱站起来,蹲的时间久了,这忽然起身还有点儿晕。 一看她那样子,邺无渊眉头都皱起来了,抓住她的手腕,托着她。看她站在那儿眨了眨眼睛,后又舒了口气,他这才拽着她往外走。 不得不跟着,一直被他拽着回了后院,又把她拖到了水井边,最后按在了小马扎上坐了下来。 探手把她脸上的纱巾给摘了下来,稍稍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让他放心的是,的确是没什么不妥。 “洗手,实在不舒服把脸也洗了。往后,你就不要再去前面了。喜欢什么,叫他们搬来就是。枯了便枯了,原本便是闲暇打趣之物,岂能比人娇贵?”就那么站在那儿训斥,他语气的确挺严肃的。 阮泱泱仰脸看他,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是把她当成他下属了,这说一不二的劲儿。 “这个时候,我不能娇贵。我若娇贵,恐怕会给你惹麻烦。”她略小声的说,而且神色十分认真。 “给我惹麻烦?”几不可微的扬眉,他倒是盼着她来麻烦他呢。 轻轻点了点头,阮泱泱扫了一眼四周,之后朝着他勾了勾手,叫他近一些,她说这话不能叫旁人听了去。 她可是鲜少这样,这往时不挥手撵人都大幸了,还有朝他勾手指的时候。 抿起的唇微微松下来,他如昨日那样,就在水井边儿坐了下来。这一回,可比昨晚距离近得多,他的袍摆就贴在她腰间的衣料上,一时彼此不分似得。 仰脸看他,阮泱泱的神色真是十分认真,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是一片谨慎,“今天店里来了个客人,我不认识他,但是,跟在他身后随行保护的人,我倒是挺熟悉那股气势。虽然不能十成十的确认,可我想,那人,八成是宫里的那位。” 她声音不大,坐在那儿又微微的前倾身体,是想保证自己说的话他能够听得清楚。 一时间,她看起来就好像要伏在邺无渊的膝上似得,仰着脸,多乖巧多娇憨。 低头看她,邺无渊还真没因为她的话而有太多的情绪波动,眼睛就在她的脸上,他多认真的在看她啊! “我说的你听到了么?”他也不回答,瞧他那眼神儿吧,虽算不上死亡凝视,可也让她莫名瘆的慌。 不是她乱想,她有一瞬就觉着,他那眼神儿……像是要把她吃了! “皇上秘密来到湘南,此事的确没人知道。我也是晌午时见到了他,他上午来到此处,是来寻我的。”终于,他回答了,一手却是落在了她的头上,顺毛的摸了摸。又问,“没吓着你吧?不过,你这眼睛倒是真好用。”真没想到,她居然猜到了。 一听真是宫里那位,而且上午来这儿就是寻邺无渊的,那么摆明了说,他们在湘南的一举一动,其实那位都知晓。 如此一想,阮泱泱真有一种寒芒刺背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如何的在折腾,却始终都被他抓在手里头,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因为发觉那是皇上,你才开始这般冒风险忙碌,也不管会不会伤了自己的身体。”她好像也没注意到他落在她头上的手,一脸小纠结,他继续摸她的发,声音也低低的。 “伤了身体算什么?多亏我今天为了做事穿的特朴素。我若是穿金戴银的,正好被他看到了,岂不是会定你个不务正业的罪名?明明到这湘南是有正事,偏偏大老远的把我也带来胡作非为。最初在三生馆那玩乐的场子住着,整日胡闹,这会儿又跑到这里来。你又不是喜欢玩乐的性子,用脚趾头都想的出是我在兴风作浪。你还偏偏如此纵容,罪过更大。”她小声嘟囔,思虑真多,但不可谓无比周全。 她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邺无渊,以及将军府和阮家的颜面。都是可以上阵杀敌,甚至为国捐躯,偏偏她在玩乐,罪过不? “嗯,罪过真大。”邺无渊微微点头,真顺着她说。 他不给她排解不说,还非得顺着,阮泱泱眉头一皱,同时也发现了他在摸自己头。 抬手把他的手打开,她微微直起身体,眼神和小脸儿都严肃起来,同时又发觉自己‘地势’较矮,他居高临下,在气势上被他占了上风。 遂,她直接起身,反倒把邺无渊搞得一愣。抬头看她,又真的隐隐想笑。 “所以,我才要决定更改人设。勤劳,俭朴,胆小怕事,心地善良。你笑什么?这还不是为了你。”她十分严肃的在说这事儿,声音是不大,但表情绝对真挚。谁想到她还说完呢,他就在那儿笑,笑的那个好看,让人想拍死他。 邺无渊轻轻颌首,“我明白你的意思,担心我会被皇上怪责。思虑的很周全,是我都不曾想到的。”边说,他眼睛里可都是笑。顺应她的说法和想法,但看他那笑,分明只是为了哄她而已。 “无论如何,我是不想你因为我而惹麻烦,甚至坏了名声。老夫人在世时,极其在意这个。将军府的脸面是靠命挣来的,我胡作非为,总是会连累了你。”之前享乐,没有任何压力。这忽然间,她发觉他们可能一直被盯着,就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冷意来。 就那么仰头看着她,自己说着那些话,脸上真是几分后悔样儿。 “是拿命挣来的,但挣来了,用它做什么呢?”邺无渊也没动,好像真的挺认真的在问她这个问题,请她解答。 阮泱泱想了想,她当然认为挣来了天下无敌的名誉和权利,接下来就是享乐的。可是,这和老夫人的价值观不符,她岂能这样说? “继续保持,谨言慎行,光宗耀祖。”她说,口不对心只有自己知道。当然了,她也没少做口不对心的事儿,毕竟心里头惦记着老夫人,她对自己好,不报答她心不安。 “错,就是为了家人胡作非为而不被惩处。”他直言她是错的,大错特错。 他这样说,真是叫阮泱泱意外。这是个古人呀,他自己用命挣来的一切,难道自己不是最珍视的?或者,他完全可以用这个自己去胡作非为的,毕竟也是他应得的。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阮泱泱在他面前,以一种十分特别的心情沉默了。 这古人真的好奇怪,他有特别之处她知道,可万万没想到,这躯体里头,竟然会这样特别。这不叫舍己为人,暂时称为任性吧。知道他不是什么三观正的好少年,歪起来着实让人想不到他会歪到哪里去。 看她不吱声,邺无渊也站起了身,他微微垂眸瞧着她的小脸儿。 若有似无的叹口气,他抬手落在她小脑袋一侧,拍了拍,“勤劳节俭,心地善良,你不一直这样吗?府里,盛都中听说过你的人,都知道的。” 皱着眉头看他,阮泱泱真是满脸嫌弃,“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良心不会痛吗?”掀开他的手,她还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勤劳节俭心地善良这种名号了?盛都中听说过她的人,大概只是会说她秀外慧中,端雅知礼,毕竟她在将军府一直都这样的。 若不是此次随着邺无渊离开盛都,她会一直保持的,心里头那点‘小下流’哪会如此泛滥不可收。 被打开了手,邺无渊也只是如常的负回了身后,继续垂眸看她,“良心多少钱一斤?” 一听这话,阮泱泱就笑了。 “是不值钱。”只不过,这不值钱被他问出来,真是好笑。知道他是个坏犊子,坏得很。 邺无渊也不由微微弯起薄唇,还是想抬手摸她,但是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又控制住了。 “你若觉着安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别再那铺子里做事了,真伤着了自己,到时你必然得吃药。”这一点来说,邺无渊摸她的筋摸得是准,她不喜欢吃药,那苦的不行的药汤,她怎么可能喜欢。 “不读书不看报,你懂什么?作秀也是要付出的,仅凭一张嘴说说谁不会?”淡淡的嗤了一声,是嗤他没见识。 转身又重新坐回了小马扎上,阮泱泱已经计划好了,必然得保持这个勤俭勤劳的人设。就算刚刚邺无渊的话说的很轻松,他也不在乎她是否胡作非为,但她又怎么可能会再放纵? 单单想想,这头上有‘天眼’在盯着,全身的汗毛就都竖起来了。 她坐下,邺无渊也再次坐在了水井边儿上,这两个人好像特别‘钟情’于这里。 那边在发扬阮泱泱‘勤俭勤劳’一直在做事的人偶然瞥见了她在后院偷懒,又是生出一股怨气儿来,可是又能怎样呢? 她是最会用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儿这一招,马长岐自己也琢磨了一下,从过了晌午她就跑到前头去做事,那个亲力亲为,虚心请教的,肯定是有事儿。 她身边那两个小丫头更是麻利,完全是将她们主子的话当圣旨一样。想想人家两个小丫头都跟着又运土又搬花的,他一个男人总不能抱怨吧。 于是乎,还能怎样,跟着干呗。 这会儿人家俩坐在水井边儿说悄悄话,他也听不着,心里头惦记着他哥那事儿呢,可又不能真去邺无渊那儿去问。 转念一想,他就留在这儿也没啥,不论如何,有啥大事,邺无渊应当是不会向阮泱泱隐瞒,他在这儿能第一时间都知晓。 在邺无渊面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同时也是告知他,不要给她捣乱。他继续做自己的事儿,注意安全,她在这儿给他‘维护颜面’,定要尽力的挽回前些时日一直在三生馆找乐子的荒糜。 邺无渊十分领她的情,说来说去,绕不过她想维护他的心,他高兴呀! 看她在那儿皱着眉头发愁可能会被人时时盯着,他就特想拍拍她,她是真不知道,她这模样就像有无数的国事民生在等着她处理似得,憨的咧。 “对了,拂羽公子回来了么?”蓦地,阮泱泱忽然问起了拂羽。 “嗯。”她不会平白无故的问起拂羽,邺无渊其实也猜得出她为啥要问起他。不过,他也没想隐瞒,她问了他就回,不问他也不会主动说。 “上回他出城前,可是被魏小墨戏耍了一番,气的不得了。这回来了,肯定得找那小妖精,找着了吗?”微微歪着头,这都过去多少天了,魏小墨那小妖精好像忽然间又蒸发了似得。 “没找到。”拂羽必然得找啊,可,就是没找着。 闻言,她又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在琢磨什么,又似乎在小纠结。 “其实吧,我觉得拂羽想找她不容易。这魏小墨,身后肯定有人,而且还不少。她之前会在和郡王府待着,是因为她正好要寻个地儿造车报复拂羽。和郡王那儿正好给了她个方便,她就没走。事情做完了,她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除非她想出现。 “嗯。为了她,拂羽可花了大力气。也由此,都要把金陵翻过来了,也没寻到什么。所以,她未必是金陵人,或许只是曾在金陵长久的停留过。”邺无渊说道,谈起魏小墨,他也没有任何贬低性的语言,就事论事似得。 “人精啊,只要感兴趣的,路过哪个地方都会收获颇丰,那叫做雁过拔毛。想知道她来自何处,背景如何,还是得她自己愿意说。当然了,她若不说,除非是真有难言之隐,不然就是大有隐患了。”其实阮泱泱也知道他心里所想,任何一个忽然间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人,都不得信。 这脑子清楚的,哪怕魏小墨那套玩乐她真喜欢,但该清醒的时候仍旧清醒,也没有尽数被蒙蔽。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实话实说。”站起来,她叹口气。说实话,除了维护邺无渊之外,她还真没心思去管其他人。 想问问拂羽有没有寻到魏小墨的影子,其实有那么一丢丢的好奇她的背景。 她这种态度可称没心没肺了,不过,深得邺无渊的心。 微微仰头看她,她这一身朴素,其实他不太喜欢她这样。她就该穿着最好的绫罗绸缎,坠着最华贵之物,但即便就算是天下最好的佩戴在她身上,其实也夺不去她的光辉。 她要去做事,真是非得做足了‘勤俭勤劳’,难受也要做,拦不住。 把丝绢重新系在脸上遮住口鼻,她就又走了。邺无渊看着她,几不可微的摇头,她想做什么,他还能拦着她不成? 只不过,真伤了身体,到了非要喝药的地步,她若不喝,他非得给她灌下去不可。也正好叫她一次长记性,想做什么,都不能不把身体当回事儿。 回了前头,她继续修剪别的绿植,剪子在手,十分利落。 小棠在给一旁那盆宽叶绿植喷水,叶子每日喷水,再轻轻擦拭,那宽大的叶子就像被打了蜡似得,才亮。 “小姐,你若不适,就别再弄了。不然去外面坐着给土拌花肥,总不至于口鼻难忍。”小棠劝她,其实主要是刚刚她从后门出去了趟,隐隐的听见了邺无渊说话。 “那花肥更难闻,我情愿被花香熏着。”花肥不知是什么沤的,有的难闻到爆炸,就跟魏小墨弄出来那屎尿冲天炮差不多。 听阮泱泱这小声嘟囔,小棠忍不住笑,之后又摇头,“小姐这样做事,非得穿的这样朴素,兴许将军会心疼。” 手里的剪子一顿,阮泱泱扭头看过来,看的小棠也愣住了。 “我是说,将军可能会觉得,有损他颜面。毕竟,小姐是家人。”改口,改的那个快。 “再胡说八道,我手里这剪子可能就奔你嘴去了。”收回视线,她继续修剪花枝,语气不冷不热。 小棠顿了顿,“是,再也不胡说了。”认错。 同时又觉着,如果她和小梨的想法都没错,有一天捅破了,不知得闹腾成什么样儿。 摆明了阮泱泱是固执的,可,谁说将军不是固执的呢? 她是真的尽职人设,真真的在店铺里忙碌到傍晚,这才从后门出来。 晚膳都准备好了,就是她之前所命令的,粗茶淡饭,毫不奢侈。 洗了手,又换掉了身上的脏衣服,候在门外来传命令的亲卫才将口令送到了小梨那儿。是叫阮泱泱过去隔壁用饭,省了多余的碗盘,一同用饭,这倒是也算发扬她的勤俭节约了吧。 换上的还是一身朴素的衣裙,料子只能说是不至于让她感觉犹如针扎,但若说舒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点儿都不舒服。 所幸中衣还是舒坦的,不至于让她太过难熬。 隔壁,饭菜都准备好了,邺无渊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到了她过来,他这才起身。 走到桌边,阮泱泱先看了看菜色,真的像什么上头领导来视察一样,一道菜一道菜的看过去。 “满意么?”邺无渊也歪头看她,她现在可不就是这里的领导,不说旁人,他也得听她的呀,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呗。 “嗯。如此清淡,有利排毒。当然了,我是无所谓的,毕竟我也挺喜欢吃素。将军就当偶尔改善口味吧,出了这个门,打个野食什么的,也没人管得着。”她边说边笑,说的话真真是有点儿难听。 邺无渊果然也不是很爱听,微微皱眉,“家有美餐,谁又去吃野食?”说着,他一边坐下来。 阮泱泱若是个傻子,就肯定不会琢磨他这话里的深意了。 奈何,她不是傻子啊,他这样一说,她肯定会琢磨。 在对面坐下,她看了他一眼,这若不是要吃饭了,她必然会开始啃指甲,心焦啊! 今儿小棠说了那么一句话,她真是心里头咯噔一声。 连身边的小丫头都看出不对劲儿来,难道不是说明邺无渊真有那种心思? 莫不是真因为她梦游时‘勇猛无敌’,勾的这坏犊子心潮涌动。如此说来,这第一步迈错的其实是她。 她当然不想承认是自己出错,可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说真的,她也算活了这么多年了,不管是自己的专业还是看尽身边人,这事关男女情爱,大多结局不咋地。 那么多因情生恨甚至闹出人命的经典案例比比皆是,那些人的心理也十分清楚,得不到,占有欲,不甘心,继而生恨,同归于尽。 案例看过太多了,让人对此心生绝望。 再加之身边,往往初始有多甜蜜,后期决裂就有多撕心,一个个活生生的例子,让她对此没有任何的期待值。 转到现如今情境下,她心里头就更难了,毕竟她自己的情况要更复杂,她是他姑姑呀! 就算没血缘关系,可她毕竟整整四年多里敬老夫人为嫂子,那张口闭口的嫂子不是白叫的,就是同一辈分。 再言,她心理年龄大啊,肯定比眼前这小子年长,所以,她把他看成大侄儿,在心理这一层面还真没有过任何的纠结不适,就把他当大侄儿了。 不过,此时若真说起来,好像最初是她做的不对。可是,她当时又知道些什么,她毫无知觉好不好? 当然了,这个时候她就尽力的摒弃掉心里头那点‘可惜’,把自己摆在道德的高位,全然不承认自己曾经冒出来的丝丝下流。 心里头有事儿,用饭也没滋没味,邺无渊坐在她对面,看的最清楚啊。 说实话,这些饭菜真的不好吃,但她偏要如此,就只能顺着她。 现如今看,她也发觉这些饭菜不好吃了,难以下咽。 琢磨着,阮泱泱眼睛一动,就和邺无渊的眼睛对上了。 他这种‘盯着看’的样子也不稀奇,毕竟他总这样。从最开始回到将军府,她和他还不太熟的时候,就发觉他这样儿。 她认为他就是被职位和环境所影响,瞅谁都这样,他属于条件反射的就想分析对方,甚至试图用眼神儿镇压,以达到恐吓的目的。 可这会儿,她看着他的眼睛,就和以前完全不是同一种想法了。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尘世翻转,天塌地陷,众生皆灭,唯佛独立。饿殍遍野之时,祂拯救苍生,动一动手,默念经文,一切又都重归原貌。醒来后,我就想,之前崇国寺的大和尚也说我有慧根,如今梦里又与佛相见,看来我是真有慧根。”语调缓慢悠扬,她就像在讲故事似得,又每个字都极其清晰,让对面的人听得清楚。 邺无渊看着她,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 “拂羽儿时就住在大嵩寺,极其聪明,但凡他习过的经文,无不倒背如流。那时,寺里的师父也赞他有慧根,甚至生过劝他受戒修行,他极其有悟性,难得一见。结果可想而知,他在大嵩寺跟随武僧习武,十二岁那年,他就自己跑下山,破了五戒,再也回不去了。”他淡淡道,说的是拂羽不为人知的过去。 没错,拂羽其实是个孤儿,年纪小小时四处流浪,最后在寺庙里过活。十二岁跑出来,凭着在寺里习得的一身功夫,被当时老将军手底下的止玄先生看中了,就带回去教导,并安排在了邺无渊的身边。 他这话说的绝啊,阮泱泱还真无话可说了。邺无渊这一段话指出了她和拂羽同样的问题,有慧根,可也架不住心里头不安分啊。拂羽是留恋声色,她是贪享玩乐,可不就一个性质。在这面前,慧根算个屁呀。 得,摆明了,她又没忽悠成,这坏犊子脑子转的才快呢。 088、八卦的力量 花草铺子如同周边其他的铺子一样,每日都在正常之中。无论是店里的那两个伙计,还是阮泱泱,每天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修剪,照料,来回搬弄,每一天都得重复很多次。 这里看似平静,实则这城中已经暗流涌动。 马长岐是‘心甘情愿’的做阮泱泱的劳力,每天跟着她侍弄花草,他对自己的园子都没这么上心。 不过,要说做劳力,但收获也肯定是有的。这三天,邺无渊都没有回来,除了留在这儿负责保护阮泱泱的亲卫,其他人都没有回来过。 由此可见,八成是事情有了大进展,马长岐这心啊,跟着焦。 但,总的来说,就在这儿守着是十分正确的,肯定会比在别处更快的得到消息。 阮泱泱侍弄那些花草,她做的真是挺认真的,整日用纱巾捂着口鼻,不时的也喷嚏连连,可也没说就不干了,仍旧是有滋有味儿。 马长岐每次都在她喷嚏连连的时候‘怂恿’她去自己的园子,这个季节在那儿做事,整日闻果香,必保不会让她一个劲儿打喷嚏。 阮泱泱就笑盈盈的说,想让她给他做劳力,可得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别说她给自己估价太高,就是估价便宜了,邺无渊也不让啊。 马长岐没招儿啊,想在口舌上占点便宜,都成功不了。她就像一条虫子似得,十分清楚他在盘算什么,他在这儿任劳任怨的,可不就是在等邺无渊嘛。 穿着布裙,腰间还系着一个围裙,阮泱泱就蹲在铺子门口从一个花盆里挖土。这花盆里的花移植到更大的盆里去了,这个盆就空出来了。还有不少土,她在往外清。 手里拿着个小铲子,一下一下的,说真的,她瞧着就没什么力气,那铲子小的可怜,每次只能铲出一点儿土来,倒是这亲力亲为的劲儿十分了得,一看就十分认真。 白白的脸,因为一直在做事,皮肤底下氤氲着一层桃红,额角还有那么一丝薄汗。几根发丝也黏在额角上,她是真的很卖力气。 “姑娘,这种活儿,实在不该你一个姑娘家做。”蓦地,一道声音从脑袋后传来,阮泱泱的手就轻轻地一顿。 转头看过去,对上那张隽秀的脸,温和的眼睛,她也不由的弯起眉眼,“公子有礼了。不知上次公子拿回去的那盆山茶可还好?花香依旧吧。” 走过来,正面对着阮泱泱,又看了看她在清理的那个大花盆,“还好,放在室内,真是满室生香。”别看只是小小的一株,可是那香气。山茶生出的茉莉花香,与正常的茉莉香又不同,十分特别。 “那就好,此种山茶特别培植,花谢了,很快就会再次聚苞开放。有不少人专门买回去放在室内,打开柜子就放置在柜子边,这样满柜子的衣物都被熏得香香的,比熏香好用。”她笑着说,说的也完全是真的,的确比熏香好用。 轻轻颌首,这花的妙用,不去刻意了解它,还真是不清楚。 就在这时,马长岐又抱着一个花盆从铺子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不远处,还站着四个家卫模样的人,那样子一看就功夫高超。 “马公子。”男人见了他,笑着拱手问礼。 马长岐也赶紧把手里的花盆放下,还礼,“上次匆匆一别,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李。”他笑道,这姓氏倒也普普通通。 “李公子。”马长岐再次拱手,尽管是一身的泥土,脏不兮兮的,但这一举手一投足,一瞧就是个文人。 继续清理花盆,阮泱泱实则满心满脑在琢磨这位帝王今日忽然又莅临此处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和邺无渊见过面了,该知道的事儿,想必都知道了。即便是安排了‘天眼’在盯着这里,那么这儿发生什么事儿他都应该知道的,还偏偏过来,目的为何? 这身居高位的人,心理难测,不太好猜。 马长岐到底是个文人,读过的诗书可以以车计数,所以与这位‘李公子’相谈。从这里的花草,谈到已作古的文人各自的喜好,从而写出来的名篇,他是张口就来。 看得出,李公子对此很是赞赏,这作古的名人那么多,留下来的遗作也是千千万。每个人的兴趣爱好都不同,前期后期也大有差异。这马长岐就像曾跟在他们屁股后头都亲眼瞧见了似得,如数家珍,哪个他都能说出一二。 两个人就站在那里相谈,阮泱泱清理完了花盆,交给小棠和小梨接过去抬进铺子里。 拍着手上的土,阮泱泱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二人交谈,马长岐这几天是憋得够呛,毕竟这里也没人和他‘谈古论今’啊。 可能真是说的志趣相投,马长岐邀请李公子进去稍坐一叙,喝口这铺子里自制的花茶。 李公子也没拒绝,就跟着进了铺子。 阮泱泱也慢步的跟进去,看着那李公子的背影,她觉着,他或许是专门来试探的。没准儿是试探马长岐,毕竟他可是马长印的弟弟。 马长岐真带着李公子去了后院,也没进哪个屋子,直接在水井边摆了桌椅,他亲自烧水煮茶,很像回事儿。 阮泱泱在铺子里剪花枝,某些花开了几日,趁它枯萎之前剪下来,可以有多种用途。 其中,卖给城中的香料商就是一大收入,这里的花质量特别好。 做成香料,都是上品,极贵的。 小棠和小梨进进出出,每次从后院回来,都会特意绕到阮泱泱身边,向她禀报一下马长岐和那李公子在做什么。 其实就是在对坐喝茶谈天,好像还真挺投机的,通过两个小丫头的描述,聊得挺愉快的。 阮泱泱不语,认真的做事,她剪下来的花,无不清理的干干净净再放到篮子里。 那两个人真的聊了许久,大概可能是人家李公子还有事儿,就告辞了。 阮泱泱亦是从容有礼的颌首示意,马长岐倒是一直把他送出去。 待得马长岐从外面回来,阮泱泱已经不在铺子里了,一直走到后院儿,她已经坐到水井边那小马扎上了。 正在洗手,不时的咳嗽一下,好像不太舒服。 “小姑姑,你这是……”走过来,马长岐微微俯身看她的脸,倒是也没什么变化。 “就是鼻子不舒服,我不想喷嚏连连,眼泪都会飚出来,所以就用咳嗽压制。”洗完了手,她就坐在那儿,两条手臂搁在膝盖上垂着,等待自然晾干。 她这道理也是神奇,当然了,她一直都这样,也不稀奇。 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马长岐看,她这个模样,真是迷媚。明明一身朴素,无丝毫饰物点缀,可正因为这样,她那模样就更勾人了。 一对上她那眼睛,马长岐就长叹口气,直接拖过另外一个小马扎,在对面坐下。 “您也别这样看着我,这就交待,别急。”她知道她什么意思,就是让他说一说和那个李公子谈什么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阮泱泱轻轻颌首,还那个姿势,倒是表情变了,一副等他交待的样子。 “说实话,我之所以客客气气,无非是因为小姑姑对他客客气气。这人是谁,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是湘南人,从外面来的。这个时候,从外面来的,得小姑姑如此谨慎客气,不一般。”他说,猜测均属正确。 阮泱泱点头。 一看她肯定,马长岐就更有说的劲儿了,“上回这人出现,小姑姑还在他面前夸赞我。我想了想,此举为善意,所以今日必当不隐瞒一丝。” “那就赶紧说。”铺垫了一大堆。 马长岐想了想,“我觉得这个李公子,对小姑姑有意思。” “再放无用之气,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自讨苦吃。”她笑盈盈,边说边轻轻甩着手上的水珠。 “我说的是真的,他一直在跟我打听你。不对,应该说,他在打听我和小姑姑你,是不是有一腿。”马长岐正色,他又不是傻子,一来二去的肯定猜得出来呀。 “我是疯了么?你手无缚鸡之力,恐怕连我都打不过,我会和你有一腿。”若长了眼睛,就瞧得出他们之间除却‘主仆’,就没别的关系了。 被人身攻击,马长岐也不是很高兴,“小姑姑就算真有这个意思,在下也不敢啊!还不得被打死。” “不用别人下手,我马上就要拿你练手了。赶紧说。”净是些无用之屁。 “他在打探你与我是什么关系,之后又询问你婚配否?有心上人否?性情如何,有何特别之处。小姑姑想想,这不通常都是有了心仪之人才会做的事情嘛。不说别人,我那姐夫就没少干这事儿。”这种事例,他见得可太多了。 阮泱泱缓缓的眯起眼睛,听马长岐这一番话,恐怕他猜的也没错。 只是,为什么呢? 他必然知道她是谁,家底祖上几代都清清楚楚,现居将军府。但凡他想知道什么,那还不是扒的明明白白,哪用得着在马长岐这儿打听。 也或许,他就是知道她是谁,又见马长岐始终在她这里,好奇吧? 难不成,这位皇上这么三八吗? 一瞬间啊,英明神武手眼通天,在阮泱泱这里瞬间垮塌。如何身居高位,也是凡人一个,十分八卦。 这次,阮泱泱的猜测真的没有错,某个一直被认为坐在天上的人,这次,纯属为了满足八卦之心。 若非某个人在他面前直表心有所属,此生唯她不娶。 如此一想,不如给他一道赐婚旨意成就好事,他却拒绝,非得说要人家自己说愿意。 你说这事儿多让人好奇? 在边关,在战场,数次命都要搭进去。他若想要何奖赏,还不是都能给他。 奈何他只求一件,为他这心上人的兄长追封;其二就是,再有他人来求旨与他婚配,一概驳回,这就是他所求。 简直是不可想象,项蠡是真就想瞧瞧,这到底哪儿特别啊,迷成这样? 嗯,缘何迷成这样,怕是当事人都不清楚。 当晚,店铺还没闭门呢,这大街上就忽然间的有官兵一队又一队的匆匆而过,好似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使得街上的人都不由得退避开。 心下惶惶是肯定的,前些日子出了马长印的事儿,这城门就封闭了两日,不得进出。 眼看这几日好像又恢复正常,忽然间又这样,可不叫人心慌慌。 站在店铺门口,阮泱泱和马长岐看着刚刚匆匆队列跑过去的官兵,“这些兵,不是你哥手底下的那种。” “不是,这就是官府的兵。”马长岐微微摇头,这些兵战斗力不行,管一管城中秩序还可以。 官府的兵这样来来回回的,说真的,寻常百姓可能会有些心慌。但在阮泱泱看来,很像是和她用的一样的招数,就是作假造势。 她要造的是自己的人设,而这些官兵,看样子是想制造出一种‘我已经注意到你了,识相的就赶紧躲好了,被抓住可有好果子吃’的氛围。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就有两拨官兵从这街上过去,营造出来的那种气氛,真是慌的很。 这若是街上有什么碍事的,他们非得全部都得给踹飞了不可。 “成了,别看了,哪儿有事儿,咱们这儿都不会有事儿。”马长岐自然是认为邺无渊必然把阮泱泱保护的好好的,谁敢来这个地方捣乱。 只不过,有时你这么想,事情的发展,可能就背道而驰了。 这一整晚,官兵都到处乱窜,跟闹了灾似得,连阮泱泱这耳力不怎么好的都听到了。 翌日,这城里的生意就不怎么好做了,因为很多店铺都没有开门。只是这条街,沿街的商铺就关闭了一半儿,街上更是没有多少人,冷冷清清的。 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阮泱泱又回来了,跟那两个小伙计说,前门关上,生意也不做了。 闷在后院,几个人围着水井刷水壶,甭管什么材质的全部都刷一遍,泡的阮泱泱的手指头都皱了。 她说要立个勤劳俭朴的人设,她就真的在执行。你说这会儿又没人看,前门都关着,她也非要这样。 不过,手里头忙活着,时间的确是过得快,这一天又熬过去了,邺无渊还是没回来。 反正城里是人心惶惶,就跟来了什么大灾难了似得,夜里头安静的狗都不叫,唯有官兵窜来窜去的声响。 学着沿街的店铺关了门,却不代表不会有人找上门。第三天的傍晚,这后院里晚膳都准备好了,前面的门却被敲响了。 还在铺子里忙活的马长岐距离门最近,他就过去了。只那么一看,没想到居然是那位李公子,就开了门。 这若是换了另外两个伙计,这个时候,可能还真不会给开门。 当然了,如若不给开门,可能这接下来的事儿真不会发生。 “李公子?”迎着人进来,马长岐还真是很意外。 “马公子。”李公子笑容气度依旧,只不过今日,他是独自前来,那一直随行保护他的四个家卫却是不见了踪影。 人进来了,马长岐把门关上了,还是不太清楚他怎么来了这里,他只是拱了拱手,“近些日子城里不太平,我住的客栈被官兵一通查,将我们这些住客都赶出来了。谁知道这一路来,多少个酒楼客栈都关门,正好路过这里,便冒昧敲门了。” “原来如此。李公子请,正好到了晚膳时辰,不急,填了肚子再行打算。”马长岐自然是不能赶他走,但是又没说把他留下,毕竟他说了也不算。 “多谢。”李公子道谢,便举步朝着后院走。他可不是正好路过这儿,就是一路走走停停,小心再小心的潜到这儿来的。 这位忽然出现,可晓得阮泱泱心中多生波澜,保护他的大内侍卫也没跟着,这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第一时间,她先吩咐留守在这儿的亲卫多加小心,前门后门都盯着点儿。 贸然来此,李公子看起来很自在,当然了,不知道他是谁的,可能会觉得这人看起来温和有礼,但又有那么点儿奇怪,太过坦然了些。 知道他身份的阮泱泱却不那么认为,在这个世界,他可一直被奉为天下之主,哪儿不是他的呀,人家自然坦然。 邀请他用晚膳,瞧见这粗茶淡饭的,他确实是有些意外。 很明显这晚膳早就做好了,并不是因为他到来而刻意匆匆现做的,可见这里的人平时就这样吃。 阮泱泱这会儿算是品尝到了‘胜利果实’,本来最初的设想就是做给他看,毕竟她一直认为有‘天眼’。这会儿,让他自己亲眼瞧见了,心中得意可想而知。 马长岐与他同坐,边聊边用饭,这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小院儿里亮了两盏灯笼,不似往时灯火通明的,一是因为这些日子城里不平静,别处都黑乎乎的,这里哪敢弄得那么亮。 再加上今日这位忽然到来,阮泱泱就觉得趁机会发扬节俭风格,让他瞧瞧他们有多节省。 阮泱泱自是不会与那位同桌,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小棠和小梨站在一边儿,偶尔的,能听到另一侧门窗敞开的房间里,传出马长岐说话的声音。 填饱了肚子,阮泱泱就坐在桌边喝水,她心里不平静啊。 这位如今都跑到这儿来了,也不知邺无渊在哪儿。 连续四五天不见人影,她真的有点儿担心他。倒不是担心他事情办不好,最担心的是他可能会受伤,她怕疼啊,就觉得皮开肉绽最为痛苦。事情办不好,还可以补救,皮开肉绽了,除了针线,谁也弥补不了。 还在琢磨呢,也不知怎的,阮泱泱眼皮就忽然一跳,之后,院子里的灯笼突然就灭了。 窗子是开着的,自然一眼就瞧见了,阮泱泱抬头顺着窗子看出去,下一刻便低声吩咐小棠和小梨把屋子里的烛火熄了。 两个丫头动作快,立时吹熄了烛火,这房间黑暗下来。 也就在同时,一些咻咻的破空之声响起,隔壁就响起马长岐吓了一跳的惊呼。 亲卫的速度是真快,院子里黑乎乎的吧,但是完全能看得到他们集结一处并且发现了‘敌方’目标,迅速的予以反击。 小棠和小梨也是一惊,不过好歹两个丫头是有三脚猫的,挪移脚步将阮泱泱护在后头,眼睛不眨的盯着窗外的院子。 “你们俩,别急着护着我。想法子出去,看看那李公子怎么样了?”听到了马长岐惊呼了一声,之后就没动静了,她有点儿担心。当然了,担心的不是马长岐,是那位。 他若是在这儿怎么着了,倒霉的可是邺无渊。 “小姐?”小棠不解,如此时刻,怎能分开。 “别说了,咱们一块过去。”手无缚鸡之力,又没人家那夜视眼,行动起来不便不说,还极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目标。 伏低身体,两个丫头分别在两侧护着她,三个人一同往门口挪。 外面打起来了,但不是在院子里,是在房子上。 瓦片碎裂,稀里哗啦的,院子里还有其他几个亲卫在做最后一道防御,兵器在手,那是坚决不移。 门打开了一条缝,小棠先探身出去了,之后把阮泱泱拽出来,最后是小梨。 三个人伏低贴着门边而行,挪向隔壁,隔壁的灯火也早都灭了,但门窗开着,想进去也容易。 躲过飞来的碎瓦残砾,终于挪到了隔壁门口,“马长岐。”她小小的喊了一声,有点儿急。 “在呢在呢。”马长岐立即有回应,而且他就在门口那儿。 听着了阮泱泱的声音,他探出身体往外爬,同样是手无缚鸡之力,俩人其实半斤八两。不过,到底男女有别,阮泱泱这样倒是没啥,可说情有可原。换到了马长岐身上,就显得有点儿窝囊了。 “小姑姑,快进来,这伙人来者不善。”他探出个脑袋,关键时刻还算有良心。 “有备而来,这房间也安全不了。你,卯足劲儿把李公子护好,你死了他都不能掉一根汗毛。”小声的吩咐,又一边抓紧了小棠捏着她腰侧的手,她们俩也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而且那铺子上头的房顶都要塌了,稀里哗啦,已经有人蹦下来了,院子里的亲卫也毫不退缩的迎战。 “小姑姑,你才是我祖宗,你若有个好歹,将军饶得过我?”马长岐这会儿也是没空琢磨,只想着关键时刻不能叫这‘恶鬼’出事儿。 “你不就是想保住你哥性命嘛,你把他护好了,你哥脑袋得妥妥的安在脖子上。快,进去把他架出来,趁乱赶紧撤,此地不宜久留。”摆明了就是暴露了,阮泱泱觉得这些人就是冲那位来的。 马长岐真是一愣,他之前其实想过,阮泱泱这样大张旗鼓的,没准儿这李公子也是从盛都来的。是什么大人物,位高权重,也或许是专管湘南这一摊子的。 可是,他如何想,也是没敢往那位置上猜啊! 真的? 不容多想,阮泱泱都伸手捶他脑袋了。马长岐立即跳起来,进了屋去扶项蠡。 这样说吧,项蠡也不是如他们二人似得手无缚鸡之力,也有些功夫,比花拳绣腿强一点儿。年少时习武,纯粹是强身健体,那时身体不好。 只不过,他在那个位置上,自然是不可能整日学这些,脑力占十分八九,这习武只占其一。 但,其实他倒是跃跃欲试,在宫中谁跟他比划啊?就算比划,也是以他大胜为结局。 以至于这会儿,马长岐和阮泱泱两个人趴在门口细细蛐蛐的时候,他就站在屋子里头,双手负后,弯着腰,盯着外头的打斗,观战呢,还真没太紧张。 马长岐冲进来,就拖着他走,项蠡被拖拽着,又看看马长岐那焦急的样子,一瞬间还以为他是要拖着自己往敌人手里送呢。 “快,从后门撤。”出了门口,他另一条手臂就被阮泱泱给拽住了。这两个人,跟拖着大鹅俩翅膀似得,硬把他往后门那儿拽。 小棠和小梨跟着在外侧走,亦是紧张的不得了。院子里仅剩两个亲卫也立即跟上他们,而此时再往这小院儿的上头看,房子上都是人。铺子那边的房顶全塌了,里头的花草必然也全部毙命。 还算顺利的把项蠡拖出了后门,这后门处的地形阮泱泱早有了解,往哪个方向跑,心里头清楚着呢。 “民居杂乱,房子高矮不一,适宜躲藏,快。”阮泱泱边跑边说,那边马长岐一听就明白了,阳州城到底是他的地盘,他了解。 从这条巷子退出来,就开始往民居的方向跑,项蠡此时倒真像是被胁迫着的。 也就是他们转到民居那一片时,花草铺子那边的房子是彻底坍塌了。并且,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一群人,行动有素,逼得那些突袭的黑衣人不得不退。 城中的某些街巷也有打斗,或是追逐,如若此时能俯瞰整个阳州城的话,这偌大的城池,其实没有一处是安生的。 好似所有黑暗的都被翻了出来,陈列于这星辰之下。 浴血而归,邺无渊慢了柯醉玥一步抵达花草铺子。没错,逼退那些搞突袭的黑衣人的,正是柯醉玥。 房子全塌了,简直犹如废墟,所有被精心侍弄的花草无一幸免,更别说隐隐的还能看到人被埋在里头的踪影。 抵达此处,邺无渊便要冲进去找人,却是被一直留守在此处刚刚迎敌而负伤的亲卫拦住了。 “将军,阮小姐和马公子带着那位傍晚忽然来到此处的李公子从后门离开了,没伤着。”亲卫话说完,就直接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邺无渊的脸色是真不好看,这城中安全之地他给项蠡安排了许多,一处待不了,他可以去另一处,且都安排了人在保护他。谁想到他就偏偏跑这儿来了? 他是帝王,保护他,助他基业稳固也是臣子本分。可是,这也不代表他这个帝王可以任性的把他更想保护的人拖到危险之中。 真的,这若不是从小相识,感情根基深厚,邺无渊真会怀疑他‘心存不轨’。 晕迷的亲卫被抬走,邺无渊立即派人赶紧去找他们。只不过,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一直留守在铺子里的亲卫,不管是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开始一个个晕迷倒下,人事不省。 一身肃冷的柯醉玥立即去检查,挨个的看了看,她面色也不是太好,“主子,好像中毒了。” 一听此言,邺无渊的下颌也咬紧了,“赶紧去把诸葛闲接来。不急,之前在院子的水井里下了药,就是为了预防他们可能会遭到算计才做的防备。”而且,那药是诸葛闲制出来的,是仿得断离草。 这主意是邺无渊想的,正因为他吃了断离草,才会忽然担心起来,担心阮泱泱会遭遇到这些。心下不安,诸葛闲可是数天没睡觉,制出了这种解毒药。效果肯定比不得断离草,可也能做些防范。 前后短短不过一刻钟,本以为会很快的找到他们,谁想到,诸葛闲都过来了,还是没找到那几个人。 这会儿邺无渊真着急了,立即带人去找,沿着后面的巷子走,完全是按照阮泱泱的思路,猜测着她会走哪条路。 项蠡不了解这里,马长岐了解可是他听从阮泱泱的,那么,做主的肯定是她。 她极其聪明,这段时间在这里,必然了解四周每一处。 其实这一刻邺无渊真的跟钻进她心眼儿里似得,他们之前逃出来的路线就是这条,没有分毫差错。 并且,逃出来的可不只是他们几个武功不济的,还有两个亲卫呢。 一直转到了巷子胡同跟蜘蛛八爪一样的民居里时,邺无渊这才无法再确定他们会走哪一条,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极其幽深,不见尽头似得。 分散人马去找,邺无渊真的有那么一瞬冷汗都下来了,虽不是阮泱泱一个人,可心里头还是有点儿不安,甚至害怕。 089、见鬼了不是 共在人间说天上,不知天上忆人间。 脑子里头转悠着这句充满了想象力的诗句,同时又觉得脑袋里头在轰鸣似得,一直在叫,就跟在里面安了一台拖拉机。 她此时还真不知是天上还是人间,晕晕沉沉,好像整个人都在飘飘荡荡的。 想动一下手指头吧,也没什么力气调动,浑身上下,她觉得就是酥了。 这种体验着实不好,她一个劲儿的动眼珠,就是想尽快的睁开眼睛,想知道自己是咋回事儿。 真真是好不容易啊,眼皮受自己控制,微微掀开了那么一丝,光亮也进入了视线内。 那点儿光晕刺眼的很,刺得眼睛都在疼。好像眼睛睁开了,听觉也逐渐恢复,她听见了一些不太吉祥的声音,也是她最讨厌和害怕的声音。 鸡! 意识到附近有鸡,阮泱泱全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这可比头上顶着一颗雷还要惊悚。 眼睛也在瞬间睁大,原本骨肉发酥,却也真是此时力量集中,刷的扭过头去,一只放大的鸡就近在眼前。就跟儿时那往她脸上飞,扑过来的鸡一样的架势。原本很小吧,可是越来越近,它就变得越来越大。 真真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爬起来,甚至都顾及不上周遭到底什么环境。她整个人跳起来,脑门儿就撞到了什么,疼的她眼前发花。 抬手捂着脑袋,连连后退,她此时可不只是看到一只鸡,而是七八只。虽是母鸡,可也长得极其吓人。大概是因为她忽然起身了,它们也被惊着了,乱走不说,还咕咕咕的叫,太恐怖了。 连续后退,脚上踩到了什么,她直接被绊倒。可也是关注不得,爬起来继续往后,一直退无可退,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靠在了栅栏边儿。 那些鸡在这个地方距离她最远的一角,可也十分近,让她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头发丝儿都要炸起来了。 此时,她才看到其他人,横七竖八的都躺在地上,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干草,好像被埋起来了似得。 她刚刚踩到了谁,也被吵醒了,身体一轻动,盖在身上的干草就掉了下去。 阮泱泱单手捂着脑门,另一手抓着身后的栅栏,转眼去看他,是马长岐。 他趴在那儿,上半身又压着一个谁,仔细看衣服,是那位‘李公子’了。、 这马长岐,是真的听阮泱泱的话,叫他舍出自己的命去保护人家,别看没武功,他还真是舍命在保护。 他动弹的也不是太厉害,没什么劲儿的样子,和阮泱泱刚开始醒过来一样。 当然了,现在阮泱泱的两条腿也在打颤,她仍旧一样的骨肉发酥发软,但缘何能站在这里坚持着,无非就是那些鸡的功劳。 马长岐也醒了,但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受控制,还真是着急了。 阮泱泱看他趴在那儿一抖一抖的,担心他再吓着那些鸡,引得它们乱飞,她就缓缓的蹲了下来。 背后靠着栅栏,她尽力的发出声音,“马长岐。”喊他,其实舌头不受控,发出的皆是气音。 接连喊了两声,那边马长岐才听着,真是耗费了不少的功夫把脑袋扭过来,就看到阮泱泱了。 “小姑姑。”不用想,马长岐的境况和她一样,能发出气音就不错了。 “这是哪儿?”她问,说了这几句话,她汗都下来了。 “不记得了。”马长岐也不知道。 他们在逃跑,鬼知道怎么回事儿,跑着跑着,就眼前发黑,身体往地上坠,好像地上忽然长出了几双手,在拉扯他们一样。 再之后……就不记得了。 是了,他们先发作,一个个脚步迟缓神情也跟着呆滞,跟着他们的那两个亲卫就发现了。 很快的,自己身上也出现了问题,当机立断,便拖着这几个神志不清的人就近的跳进了一家的仓房里。 这仓房里靠墙的那边有鸡窝,养着鸡,这边是一堆干草。 跳进了这里后,亲卫也不行了,借着最后那股劲儿,扯了几把干草遮盖到其他几个人身上,就也晕迷了。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把他们叫醒,赶紧走。”身体无力,阮泱泱蹲在那儿两条腿一个劲儿的抖。 不过,仍旧试探着往另一侧爬,她看到了被干草掩盖的小梨和小棠。 手指头没劲儿,就只得推搡,小小的推搡。 那边,马长岐在叫被他压在身下的项蠡。他也是着急,直接去拍人家的脸。 虽是没力气吧,可在这个地方也有点儿响亮。那边也被他们吓着的母鸡动也不动,只是偶尔歪下头,盯着他们。 “你要死啊,别拍他脸。”阮泱泱自然瞧见了,喊不出声也要用气音吼他,这要是忽然睁开眼睛,瞧他扇自己,可不得生气。 这一直在天上坐着的人,你扇他脸,他不得气的杀你全家? 马长岐收手,趴在那儿又扭头看着阮泱泱,全身上下都没劲儿,他还偏偏此时要弄清楚,“小姑姑,他真是……”昨儿焦急,也没时间问,这会儿,想起这个,他就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看来,他哥这事儿真闹得挺大,天上的都来了。 “那你就扇他。”不信拉倒。 马长岐怎么还可能敢下手,只得轻轻推搡。推搡了那么几下,虽没用太大的力气,他倒是也有反应了。 小棠和小梨也逐渐转醒,但大家情况都差不多,浑身无力,连想说话都困难。 那两个亲卫也在附近,在跳进来这里之后,他们俩真是第一时间就把阮泱泱放到了最里面,时刻不忘自己的职责,要保护她。 其余人,真是随意那么一放,所以马长岐和项蠡才是那个造型。 亲卫醒来,真是无比着急,同时身体又力不从心,便发出声音一个劲儿的要跟阮泱泱说话。 “阮小姐,先走。”他们不赞同阮泱泱继续留在这里,赶紧出去,寻自己人。 “天亮了,估计也没什么事儿了。”阮泱泱轻轻摇头,这个时候让她自己走,她是走不了的。首先是没力气,再来就是想从这仓房出去,就得从鸡群那边过去,她可不敢走。 想起鸡,她就去瞄它们,瞧它们歪着头小眼睛一动一动,白眼皮跟着一翻一翻,她就汗毛倒竖。 “小姐,你的头……”小棠醒了,一眼就看到了阮泱泱的脑门儿都破了。血沿着她的额角往下流,虽没有流太多,可是那周边都紫了。 小棠的小气音阮泱泱也听到了,她略艰难的翻过自己的手看了看手心,的确是有血,她刚刚摸着了。 “没事儿。”鸡太吓人了,以至于她连疼都忽略了。 陆续的都醒了过来,项蠡也醒了,虽是情况不怎么好,但他倒是镇定。 必然了,人家大风大浪大事的,什么没见过。 想起身离开,可是各个力不从心,亲卫着急,可真是着急也没用。 就在这时,那边的鸡开始咕咕叫,开始乱走,这边几个人都看了过去。 显而易见,它们是听见了什么动静,才会开始躁动起来。 全部都往仓房大门的方向看,下一刻,亲卫就看向了阮泱泱身后栅栏的方向,有人影出现在栅栏外不远处。 各自噤声,连呼吸都竭力的屏住,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出现的人是谁。是敌是友,还是寻常的过路人。 他们安静,鸡群的咕咕声就更清晰了,阮泱泱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本就怕这些玩意儿,谁又想到有一天还会和它们同处一片天地,距离这么近。 也多亏她一直在控制着自己,否则,真的会尖叫起来,它们太吓人了。 外面的人终于挪到了栅栏边缘,他们也是听到了这里的鸡乱叫一气,才会过来瞧瞧。 这可好,越过一人高的栅栏往里头一瞧,便瞧见了横七竖八躲在这里的人。 “找到了,在这儿。”大喊一声,随后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仓房里跳,彻底把这里的鸡给吓着了。 真真的鸡飞狗跳,阮泱泱立时缩成一团,她是真怕了那些鸡。眼见着它们飞起来,她就觉得它们会跳到自己头上来。 作孽的母鸡们乱飞一气,叫的惨绝人寰,真把这家的主人给招来了。 所幸这个时候,寻人的亲卫都进来了。 蓦地,缩在那儿的阮泱泱被抱住,略着急的声音也在她耳朵边响起,“没事了,咱们走。”是邺无渊。 头都不敢抬,软绵绵的被他圈在怀中,他的声音占据了上风,把那些鸡暴躁的叫声给压下去了。 整个儿被抱起来,真的是以极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知道她怕鸡。 翻出了栅栏,又走了一段路,远离那里,邺无渊才停下来。 低头往怀里看,她双臂还交叉的抱着自己,脑门儿撞破了,脸也煞白,岂是一个可怜? “泱儿,没事了,那些鸡没追来,睁开眼睛。”他抱着她耸耸,想让她睁开眼睛。 “我知道。”发出极小的声音,她自然知道远离那些鸡了,身体也在逐渐的放松。 她回话,声音虽不大,但耳朵和脑子是正常的,邺无渊也稍稍放心了些。 蹲下,单膝触地,把她托在自己腿上,另一手则放开,拿出了一个瓷瓶来。 “张嘴。”瓷瓶凑到她嘴边儿。 阮泱泱还真是听话,张嘴,他就把瓷瓶里的药倒进她嘴里一粒,“咽下去。” 顺从的咽下去,鬼知道这是啥,但他总是不会害她,他让她吃她就吃。 一股药味儿,难吃的跟屎一样。阮泱泱皱着眉头,可是又想,自己也没吃过屎,这玩意儿估计也不一定有屎难吃。 都这会儿了,她脑子里头还转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头疼不疼?”邺无渊不敢碰,她最怕疼了。倒是这回稀奇,没眼泪稀里哗啦的,估计是被鸡吓着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皇上。”她缓缓睁开眼睛,这会儿也是真觉得疼了,开始泪眼婆娑。 邺无渊扭头往那边看了看,“出来了。” 这条小巷都是人,从别的街巷赶过来的柯醉玥也带了一大票人马。见着项蠡被抬出来,她便迅速的走了过来,也不管他无比虚弱,她径直的单膝跪地,“护驾不利,请圣上责罚。” 她这话一出,周遭的人都跟着单膝跪地,小棠和小梨自是难掩惊讶,谁想到这位李公子居然是皇上? 一直跟在他旁边的马长岐心中一叹,果然如此。不过,还是跟着跪下去,又满脸‘惊讶’。 这边,阮泱泱扭着头往那边看,也摆出一张‘惊讶脸’来,这会儿真看出来马长岐跟在她身边都被影响成啥样了,无比戏精。 原本抱着她还皱眉呢,邺无渊一看她那样儿,真弯起了薄唇。 起身,抱着她走过去,也没放下她,“圣上,吃了解毒药,就恢复力气了。”话落,示意亲卫赶紧把药送过去。 项蠡被扶着,真真是浑身无力,不过他真是挺淡定的,“无事。多亏了你怀里这阮小姐还有马公子协助保护,有惊无险。” 阮泱泱和马长岐还保持‘惊讶脸’,俩人这回真是一模一样,复制粘贴似得。 亲卫给项蠡喂了药,其他人也一并都给了,也似乎真是心理作用,吃了药,真就觉得身体有力气多了。 “人搜到了么?”站着,项蠡顺着气儿,一边问道。 “眼线的确是不少,扑了个空。不过,可以确定,他就在阳州城里。”邺无渊回答,声音低沉,可是极其笃定。 阮泱泱自是不知他们说的是谁,这会儿惊讶脸也摆的差不多了,她就又开始注意自己的额头了,真的挺疼的。 泪眼婆娑,又一边抓着邺无渊的衣襟让他把自己放下。 “疼了?”邺无渊低头看她,真是着急又心疼的样子。 那边项蠡就看他,还带着笑意,八卦样儿。 “我没事儿。”继续推搡他,她挣扎着往地上跳。可又没啥力气,她就像虫子似得一拱一拱。 邺无渊是稳稳托着她,此地不宜久留,她额头伤了,其他人还没恢复,赶紧回去休息才是。 走不了的被扶着抬着,只有阮泱泱自个儿被抱着,她是真不自在,脑门儿又疼,满脸不乐意。 迅速的离开这片民居,城中的风声依旧是很紧,看看沿街紧闭的店铺就知道了。 “还疼么?”邺无渊抱着她,不时的低头看她一眼。 “能忍住。你们在找谁啊?”两只手就放在腹部纠在一起,抵抗疼痛,忍着不去摸脑门儿。 “东夷墨府的那位少将军,墨楠奚。”邺无渊如实相告,这一次闹得这样大,正是因为墨楠奚来了湘南。 东夷少将军?这个人物,从最初听说的时候,给她的印象就是极其难搞。没想到,如今已经跑到这里来了。 “你见过他么?”瞅着他弧线极美的下颌,阮泱泱接着问。 “没有。”微微摇头,这个墨楠奚极其低调,行踪隐秘。停战前夕,打过那么多次,他也从未出现过。但邺无渊肯定,他必然在战场上,或者在附近窥视。 “那如何得知他来了湘南?”她还问,仍旧在眯着眼睛看他。 垂眸,对上她的眼睛,不过下一刻还是被她额头上的伤处给吸引走了,“我的线报一向准确。” 还是那样看他,“马长印。”忽然的,她就小声说了这个名字。 邺无渊还真一诧,“这么聪明?” 小小的哼了一声,弯起的嘴角有那么一丝不屑,“从听说你答应了马长岐,到时留马长印一条命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按你的脾气,怎么可能会答应他这种事。唯一的解释就是,马长印为你所用了。在郡王府,大庭广众之下,他伤了你,无非就是为接下来的出逃寻个最完美的理由。”小声的嘟囔,她一是不想太大声,二是实在没力气。 脑门儿伤了,但也不影响脑子运作。 薄唇微扬,“他出逃了,湘南兵权不在,但是也仍旧大有用处。在这整个湘南,没有比他更了解这里了。所有城池的布放,地形地势,城中设施,他无一不了解。”所以,他不是总兵,想要拉拢他的人也不会放手。 邺无渊所言有理,阮泱泱也认证,“不过,先别告诉马长岐。” “为什么?”他问,还有那么点儿不太开心似得。 “我喜欢他给我做狗腿呗。”原因还不简单。 只不过,听到这个答案,邺无渊也不是很开心。她所有的‘喜欢’,他都可以满足,但不包括人。 “昨夜是不是吓坏了?”又看到了她的脑门儿,不流血了,可破开的地方有些严重,导致周边都红肿了起来。 “没有。我除了体力不济之外,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主要是那位在,我就担心他会被怎样,毕竟昨晚摆明了是冲他来的。来的人太多了,虽说看不清,可我就觉得房子上都是人。所以,就赶紧架着他跑了。诶,你说他是不是见识过太多的腥风血雨,所以波澜不惊了。我昨晚和马长岐拖着他走,他还有心思看人家拼死搏斗?”小声的吐槽那个被扶着走在最前的人。 “他会些花拳绣腿,在宫中与大内侍卫比划,每次他都赢。心里头不舒坦,估计是想大败一次。”邺无渊给她解惑。不了解项蠡的人,真的很难想象,他心中会有这些想法,偏幼稚,很无聊。 “独孤求败呗!”阮泱泱哼了一声,这就是‘不知疾苦’,真哪天被人逮到机会,揍他一顿,他就知道疼痛有多难忍了。 独孤求败!邺无渊一听,真笑了。她的确是有无数的新鲜词儿,听起来又极其刺耳,一听就不是好话。 “所以,你这头上,是为了保护他才伤着的?”他接着问,自然想知道她怎么伤的。 “不是。我一睁开眼,那鸡就在我眼前,我吓得跳起来,头就撞到垂下来的木头上了。”她小声的说当时的状况,自然也是不想被别人听到。 原来如此。 知道她怕鸡,怕的要死。 “不过,只要你不声张,我这伤就是为了救驾受得。”她又忽然开口,说的话让人发笑又无奈。 垂眸看她,邺无渊微微颌首,“嗯,我不声张。” 一路返回了最近的酒楼,这酒楼已然就是‘据点儿’。 阮泱泱直接被抱到了楼上去,诸葛闲也在这里,可不正忙着给此次受伤的人治疗。 受伤的可不只是留守在阮泱泱身边的那些亲卫,昨晚的行动覆盖面很广。 其实如此说来,不只是邺无渊掌握了墨楠奚在湘南的线索,对方不是也知道了项蠡在这里嘛。否则,为什么昨晚会突袭至花草铺子呢? 在床边坐下,阮泱泱的确没啥力气,身体朝着一边歪,邺无渊单手托着她的头,一直让她靠在了床柱上。 “诸葛闲马上过来,再等等。”看她那样子,怏怏的。不过好在这一路她都在和自己说话,头脑清晰,也让他稍稍放心了些。 无论如何,是找回来了,没有把她弄丢了。 “不着急,一切不是都得以皇上为先!”这个道理,阮泱泱很懂。他到了这儿,所有人不都得围着他转。 邺无渊站在那儿,双手负后,就像监视器似得。 “你不用站这儿守着我,帮我去看看那两个丫头,估计吓得够呛。”得知那位李公子如此‘来历不凡’,可不得吓着。 “放心吧,岂能亏待了她们。”不过,他一直守在这儿也的确不行,他必然得去见项蠡。 叫她听话等着,他就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靠着床柱,阮泱泱就那么瞅着门口,房门开着,但凡从门口路过的她都看得到。 片刻后,一个人慢慢的挪腾到她门口,没力气吧,还跟做贼似得,非得左右都瞧瞧,之后才走进来。 “这里所有的人,除了我和你都耳力极好,你小心翼翼也没用。有话说。”有气无力,两手撑着床沿,这若是没有支撑,她真就一头栽下去了。 马长岐也一样,就像拉肚子拉到虚脱了似得,一直挪到了床附近,直接坐在了地上,撑不住了。吃了药,他也没觉得好太多。 “小姑姑之前就认出了那位?”他小声问,不免长吁短叹。想一想头一回这李公子出现,阮泱泱就在他面前说自己好话,昨晚又告诉他想留兄长一命,就舍命保护他。这会儿马长岐一琢磨,又真觉得阮泱泱恶中有善。 “我认出了他身后的大内侍卫。”小小声的回答,算是解了他心里的疑惑。 “到底是在天子脚下,认出了下人,就认出了正主。刚刚回来的路上,圣上还在赞我昨日搭救,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担忧他受伤害。”其实,这若不是阮泱泱‘命令’他,他又哪会做那种事。 “得咬死了咱们拖拽着他逃命是为了免于伤及无辜,否则之前的做戏岂不成了笑话。”得见天子,马长岐明显是不淡定。处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湘南,和身在盛都的人是没法比的。 “明白。”马长岐点头,随后又道:“这种‘无意之中’的救驾,希望到时能救我兄长。”他还惦记这事儿呢,的确在心里是道坎。 阮泱泱没接这茬儿,倒是忽然道:“那铺子也被毁了,接下来的事情没完。我看,不如去你城外的园子住吧,那地儿大,也安全些,比城里安全。” “好。”想也没想的答应,马长岐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真成了阮泱泱狗腿子了。 不过,说到底,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无意识之中,就唯她马首是瞻了。 今天,可把诸葛闲给忙坏了,阮泱泱见到他时,他头上都沁出薄汗了。 邺无渊是和他一同过来的,见到马长岐在这儿,他也没说什么,但其实吧,能看出他不是太高兴。 而作为狗腿子,马长岐也是安静,起身挪腾着离开了,一会儿就轮到他被治疗了,他回楼下等着去了。 诸葛闲当先就给阮泱泱处理脑门儿,她这皮娇肉嫩,又怕疼的,诸葛闲首先就给她上了些止痛的东西。 果然,过了一会儿就没那么疼了,诸葛闲这才开始动手。 她那一下跳起来太狠了,撞得也十分结实,除了破开的地方,周遭都肿起来了。 处理好,擦了药,诸葛闲就拿出纱布要把她脑袋缠上。 泪眼婆娑的,阮泱泱就躲,“太丑了,不要。”在脑袋上缠一圈儿,活像戴孝似得,丑。 “不包扎上也没见得多美,再说还未结痂,容易落进去脏东西,缠。”这会儿邺无渊真不顺着她了。旋身坐在她旁边,一把抱住她,把她两只手挟的紧,示意诸葛闲动手。 阮泱泱挣,可也没啥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诸葛闲清淡的眉眼间带着笑意,真痛快麻利的上手往她头上缠。 作为一位医术了得的名医,人家本身的审美还是不错的。只缠了一圈,又在伤口上压了一块不大的纱布,就完事儿了。 虽说谁一看都知道她脑壳破了,倒也真不难看,哪像她想象的跟戴孝一样。 又给她诊了脉,着实没任何大碍,中了毒,但吃了解毒药,身体无力的症状也在缓解。 完事,诸葛闲提着药箱走了,还有不少人等着他去瞧呢。 邺无渊这会儿才放开她,她是真不高兴,噘着嘴,脑袋上缠着纱布,也不知怎的显得她脸蛋儿都鼓起来,像小肥猪。 她这样儿,真想让人咬她一口,最好在脸蛋儿上留个牙印儿。 “带你来湘南,本想让你出来转转,四处都瞧瞧。却不想,三番两次的受伤。”他说,这倒是真心话。 “你又不是能掐会算,能算得出我会受伤。”再说,哪次不是意外?今儿若不是那鸡,她哪会被撞伤。 她不太高兴吧,说出来的话却真还不是埋怨,反而让人心里舒坦。 “休息一会儿。”他起身,然后蹲在她面前,把她的靴子给脱了下来,动作很轻。 垂眸看他,说实话,就这么看他蹲在自己面前,阮泱泱的心还真的被刺了一下。 他衣服也没换,身上带着一股难以掩盖的血腥气,杀过人之后的味儿。可是这会儿,他就这样给自己脱鞋,别说血腥气,甚至一点儿坚硬都没有。 到底是相处的时日太久,又明白他可能是对自己有点儿其他的小心思,虽说是起于她梦游时的胡作非为吧,可她真真的就好像心头被扎了一下。 托着她的双腿,放到了床上,又搬弄她躺下,“饭菜和药准备好了,再叫你起来。” “我要去马长岐城外的园子里去住,城里太危险了。”她盯着他,说。 “好。”他略有停顿,之后就答应了。 他离开了,走时把窗子都打开,房门合上,这一切好像做的十分得心应手。 阮泱泱躺在床上,心里头真燥起来了,就跟那热锅边儿上乱爬的蚂蚁一样一样的。 往时她焦躁,程度还没这么深,她还有时间啃指甲琢磨。 这会儿,她都不知咋琢磨了,因为根本没多余的脑力来琢磨了。 但凡脑子里回想起他蹲在面前给自己脱鞋那样子,她的心就一刺,是不是见鬼了,她就觉着他那样儿特撩人特可爱。 深吸口气,她以极快的速度把那些画面剔除掉,开始默念清心咒,又开始想老夫人。 好半晌,她才觉得好多了,心里清净了。 挪腾着侧起身,面朝床里侧,合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吧。 只是,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嘴一直噘着,真真是对自己不满。 090、不乐意,谁都不成 也不知怎的,项蠡在这儿的消息传到了和郡王那里。这些日子,一直在自己府里老老实实做‘乖宝宝’的和郡王携着郡王妃还有一直被关在府里不得出去的项合南来了。 是低调前来,府里的下人抬着极其朴素的软轿,一家三口,这进了酒楼看到了正坐在里面一桌,与邺无渊说话的项蠡,那真是惊惧啊,扑通就跪在地上了。 其实这个时候,项蠡和邺无渊的确在说他暴露踪迹的事儿,左侧一桌,阮泱泱这伤员和马长岐在用饭。 马长岐一心二用,一边听着那边他们在说话,一边不时的看一看阮泱泱,摆明了是心里头不稳定急于想从他这‘主子’这里得到一些安抚。 他的安定感来自于一个小女子,他如今也没觉得丢人。 阮泱泱呢,则是在心里头暗暗的后悔刚刚所言语,因为项蠡还真真的认为她心地善良,护驾有功,再说都因此受伤了,要赏赐她,问她要啥。 阮泱泱第一时间就想说,赶紧给邺无渊寻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给他赐婚,她也大事了结了。 只不过,她就觉得邺无渊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就在那儿淡淡的看着她,然后那在心里头冒出来的话,就自动的吞咽了回去。 她十分‘发扬风格’,说一切都是应该做的,即便那日不是皇上在那儿,换了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她都会带着他一同跑路的,所以就不要赏赐了。 这会儿后悔啊! 应该要点儿啥的,再不济,要点儿真金白银也行啊。 正后悔着呢,和郡王一家就来了。进了门就跪那儿,真是扑通扑通的磕头啊,都听着响儿了。 脑壳上顶着纱布,阮泱泱咬着筷子看他们一家,项蠡十分镇定。别看和郡王那大年岁了,跪在他面前磕头,他真受得住。 当然了,在宫中,每日得多少人给他磕头,岁数多大的都有,他必然是习惯了。 直至和郡王一家磕了好几个回合,项蠡才笑着开口,叫他们起身,都是一家人,无需这般诚惶诚恐。 和郡王真是诚惶诚恐,相比较之下,项合南还算平稳正常。 一家人起身,又听从项蠡的命令过来些,在另一侧的一桌边坐了下来。 即便是坐着,屁股也不敢全然的落在椅子上,屁股只搭了个边儿,可能一激动就得掉下来。 其实这个时候,就能窥见到为何和郡王如此小心谨慎,因为项蠡这个人,真让人深觉他有点儿吓人。 帝王言语,数层深意,明明听着就是热情的家长里短吧,可若仔细那么一琢磨,就觉得他的话怪吓人的,听着就是敲打之语。 难怪和郡王那个样子,此时连坐在后面的和郡王妃和项合南都有点儿变了脸色。 主要是因为马长印啊,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天在郡王府邺无渊与马长印那是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之言吓得和郡王脸都白了。 与东夷人私下来往,这是多大的罪?马长印又是郡王妃的内弟,湘南总兵,这若证据确凿,得牵连多少人? 之后,这城里就被邺无渊接手了,马长印跑了,阳州城城府的官员见着了邺无渊都给跪下了,都害怕啊,都怕受牵连。 和郡王能怎么办?闭门不出呗!一家上下,连带着下人,谁也不许出去。就怕进进出出惹得邺无渊怀疑,怀疑他们和马长印有联系。 也不知如何听到了风声,知道项蠡在这儿,第一时间就来了。 马长岐坐在那儿,此时他还真不过去和姐姐姐夫站在同一阵营,他有个‘护驾’的功劳在,此时此刻,还是和阮泱泱待在一起更稳妥。 即便是皇上怪罪了和郡王,也牵扯不到他,他又何必去自找麻烦。 “小姑姑,咱们什么时候出城?”放下了筷子,马长岐小声问道。 “一会儿就走。”阮泱泱不想待这儿,别的不说,项蠡在这儿就真的挺让人压抑的。 甭管邺无渊跟他有多熟,从小到大的交情,这么多年又一直给他卖命,和东夷交战。可,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他们之间的私人情谊,与他们旁人又有多大的干系。 或者邺无渊有时直言直语无所谓,但旁人可不行。帝王的脑子,和寻常人是不一样的。 尽管在邺无渊那儿听说到的帝王,有点儿幼稚,她自己瞧见的,他也的确有点儿三八。但此时此刻,再看和郡王,就深深意识到,无论他摆出多二的一面来,帝王就是帝王。 马长岐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还是得赶紧走,别的不说,他就担心在皇上面前晃得时间久了,再露出什么让他看不惯的尾巴出来,可不就瞎了之前的‘救驾之功’? 那边好似在叙旧似得,这边马长岐就悄悄起身离开去准备了。 郡王妃自然是看到了他,不过此时此刻,也不能叫他。转念一想,如今他跟在阮泱泱身边,也并非是坏事。无论如何,邺无渊在皇上面前地位重,而阮泱泱又是他小姑姑,这么一想,可不就等同于和皇上关系近? 微微转身,阮泱泱看向邺无渊,他一直正襟危坐,那腰板才直呢。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他也看了过来,她顶着个破脑壳,可怜兮兮的。 朝着她倾身,距离她更近了一些,阮泱泱也倾斜靠过去,“我们撤了。”她极小声的说道。 “好。”知道她不愿意待在这儿,邺无渊点头答应了。 距离近,都闻得到他身上的味儿,特有的味儿,其实挺好闻的。 他又自带一股热气,这里本就热,他这么一靠过来,就更热了。 “去哪儿?”谁想到那位帝王耳朵这么好使,俩人小声蛐蛐,他也听到了。刷的扭过头来,那眼神儿,阮泱泱就觉得他温和的眼珠子上刻着三八两个字。 “回圣上,马公子在城外有一处园子,风景不错,果子也足,更凉爽,泱儿想去那儿歇歇。”邺无渊回答,无比镇定,模样自然是一如既往,同他跟任何人说话时都一样。 他这种姿态,可不似和郡王那样小心翼翼,更是让人觉得他与皇上关系近,近的很。 项蠡还真是眉尾一扬,“阮小姐曾说马公子对那些不会言语的生命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如此一说,实在让人好奇,他那园子是何模样。” 话都说到这儿了,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阮泱泱保持着微笑,也不说话。倒是邺无渊几不可微的叹口气,“圣上亲自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此话有理。”项蠡开心了,笑的极其文气,他本就清隽,真跟个书生似得。 马长岐知道皇上也要去他那园子,真是喜忧皆有。市侩来想,他那自娱自乐的园子都接过圣驾,往后的价值可是不可估量。担忧的是,他哪伺候的起皇上? 没办法,皇上要去,谁还能拦着不是,他兴冲冲的,真跟出来游玩一样。昨儿还刚被袭击了呢,他好像也没当回事儿。 酒楼外在整队,所有集聚在阳州城的大内侍卫都出现了,他们和邺无渊的亲卫不一样,站在一处很容易看出差别来。 站在柜台处,阮泱泱瞧着已经走出酒楼的项蠡还有和郡王。和郡王站的稍后,又微微的弯腰,正在说着什么。 “这皇上莫不真是跑出来玩儿的?”阮泱泱觉得,没准儿他是在宫里憋疯了。好不容易出来,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他都不在乎。 “他看什么都新奇罢了,在宫中,无论他要什么,捧到他跟前儿的都无比完美。有时看多了完美的,不完美的反倒更讨他喜欢。”邺无渊低声说,视线是落在她头上的,被纱布缠着,真是孱弱。 “嗯,明白。”这么一说,她倒是了解项蠡的心理。 “前年他悄悄的去了边关,适逢钟非带领一千人马突袭东夷小岗山的布防。他骑马跟在后头,观战观的手指头都抽筋了。”兴奋的呗。 这种事大概只有邺无渊知道,而且,也真是让人生出一股原来如此的惊叹。他与项蠡,关系可并非只君臣。 阮泱泱不由笑,听他这般音调无波的讲这种事,他的语气可比讲的事情好笑多了。 “开心了?”看她笑,邺无渊的面色也柔和了几许。 一听这话,阮泱泱就不由的噘嘴,“我一直都挺开心的。” “从下楼开始就鼓着脸,像小肥猪似得,哪儿开心?”邺无渊压低了声音,不过那语调真是好听。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像小肥猪,她横着眼睛盯他,“我决定一会儿就去皇上那儿讨赏赐。” 她一说这种话,邺无渊也不高兴了,就那么淡淡的看着她,“这世上,没人能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这就是宣告了,告诉她别妄想了,他不乐意,谁都不成。 真的是很让人无奈,瞅着他眼睛,阮泱泱随后缓缓的扭过头去,去看柜台后陈列的酒。 心头又是一扎,哪儿哪儿都怪怪的,她默默地开始在心里念清心咒。 看她扭过头去,邺无渊也是不由叹气。他如若知道此时她的心理活动,因为他都在念清心咒了,哪还会叹气?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走吧。” 没有看他,阮泱泱往外走,软轿都已备好。 坐进了软轿里,小棠和小梨都跟着,下一刻队伍就启程了。 真真是浩浩荡荡,再加上此时城里没多少人走动,气氛紧张,这队伍就更扎眼了。 阮泱泱就觉得,如果此时有人专门盯着项蠡,这不他去哪儿都暴露在敌人的眼睛底下了? 队伍向着城外行进,大内侍卫与亲卫护驾,和郡王也跟随着,这队伍真长。 城门是关闭的,但队伍还未到,原本关闭的城门就打开了。 一直十分顺畅的出了城,软轿里晃晃悠悠,从软轿的窗子往外看,倒也没觉得这外面和以前有什么变化。 城里气氛紧张,这外面的一切都如旧。 眼看着快新年了吧,这湘南山清水秀的,和盛都真是大不相同。 很顺利的抵达了马长岐的园子,园子里的人提前得了信儿,此时都在园子外跪着呢。 软轿一路的抬进了园子内,沿着硕果累累小路走,不得不说,此时就这么瞧着外头,都觉得心情舒畅。 马长岐个心里头不定的,从项蠡说要来他这园子开始,他就琢磨着该如何安排。可是,又觉得怎样安排都不行。 一路来心焦,想不出个对策。 他这也算是‘奴性’了,这个时候不去找他姐夫,进了园子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来找阮泱泱了,让她帮忙拿主意呗。 从软轿里下来,阮泱泱看了一眼最前方已经从软轿里下来,正在观赏树上结的果子的项蠡,身旁还有和郡王陪着,看样子这地儿他挺喜欢。 “也无需太过小心翼翼,如我们上次来,你想出来的那些花招就行。出门在外,如何招待自是也比不上他那宫里,所以反其道而行之最为得利。你这园子里这么多的果子,各有各的吃法,各有各的玩法,你就尽情展示出来,让他每日瞧新鲜就成了。”只要不涉及家国大事,其实挺好哄的。 马长岐十分认真的听着,不由点头,记在心里头,同时又在开始计划,怎样伺候好。 其实就如同阮泱泱所说,哄项蠡玩儿,真不用太麻烦,但凡他没见过的,他都新奇。 有些方面,其实他和阮泱泱挺像的,譬如看见了那德德,他也感兴趣。 马长岐就给他讲德德的事儿,项蠡听得也十分认真。 阮泱泱就想啊,马长岐可以把德德开发成一个‘项目’,听他的故事收一份钱,想近距离看看他,再收一份钱,和他交流,更得掏钱。 在亭子下的一个小马扎上坐着,阮泱泱看着园子里的人在做果子酒,无需发酵的酒,做出来就能喝。 小棠和小梨站在一侧,也在看,毕竟挺好玩儿的。而且,那果汁一出来,味儿是真好闻,空气都是甜的,甚至吸引了不少的小飞虫过来。 看到了小飞虫,他们就在四周放上了一些新鲜的草,刚刚割下来的,断口处在流汁,味儿飘出来,就熏跑了那些小飞虫。 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么神奇。 天色暗下来,这周边开始挂灯笼,果子酒也做好了,项蠡终于回来了。 马长岐与和郡王一直陪着,这会儿倒瞧出了马长岐有点儿文人风骨,不似和郡王那般小心谨慎,都刻在脸上了。 他过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儿,阮泱泱也站了起来。 项蠡压压手,示意继续,他走过来,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坐下。这玩意儿小,猛一坐在上头还摇晃,他就笑。 阮泱泱也坐了下来,旁边和郡王马长岐陪坐,灯火明亮,周遭果树飘香,远处山峦茂盛,除了那些人做事的声响外,什么都没有,太宁静了。 “这德德是中了祝由术,要说祝由术,宫中倒是有一位高手。”还想着德德呢,他一说,阮泱泱也扭头看过去了。 和郡王接连是是,他也说不出别的了。 “听将军说,军中也有精通祝由术的人,不过都是有兵士受了严重的伤,需要切割掉他们的肢体时,避免他们太过疼痛才会用上祝由术。”阮泱泱接话,她也是真有点儿好奇。 项蠡微微颌首,“没错,加以药物,的确是能让深陷痛苦的人精神恍惚,军医才得以顺利的进行治疗。当然,这是正面所用,若用此作恶,遗祸无穷。” “那不知宫中的那位高手,到底有多厉害?”在宫中养着,阮泱泱觉得,一是有备无患,二可能就是他感兴趣。 “的确不得了。曾有意欲篡权者,被施了祝由术,不止供述了自己大大小小的罪行,之后更是自此不言不语,形同魂骨抽离,形容枯槁,死相凄惨。”项蠡说着,和郡王听得最认真了。 阮泱泱真是质疑他话语中的真实性,可又无法怼他。 “无渊真是任何琐事都说与阮小姐听。不过也是,寻常时,他身边也没什么人可说话。这如今更是只有阮小姐一个亲人了。”看着阮泱泱,项蠡叹道。他眼光温和,语气也很轻,其实听着真没有什么压力。 “不,将军嘴可严,能一个字儿概括总结,他绝不说两个字儿。是我没什么见识,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知道,他不得不说给我听。”摇头,阮泱泱在维护邺无渊的时候,基本上都不需要思考。 当然了,她最多的是不想,邺无渊迎来的麻烦是由她引起的。 一听这话,项蠡笑眯眯的。阮泱泱就觉得他这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这天下貌似就没有他不喜欢看的热闹。 天下之大,各有各的性情。 魏小墨那种妖精是玩儿的精,感兴趣的就钻进去玩儿,玩儿的透透的。 她与魏小墨相似,想钻研的就投入进去,十头牛拉不回来。 邺无渊不玩儿,可他纵容,她如何玩儿,他都在旁边瞧着,不手痒,心里宽。 眼前这位,就是过眼瘾了,满足眼睛为头一条。 果子酒做好,自然是先敬给项蠡。他先看了看,之后大内侍卫先端过去喝了一口。 这也是正常程序,都了解。 阮泱泱捧着那果子酒闻了闻,这东西她不太敢喝。自己的身体太特殊了,再加上此时脑壳也破了,哪儿敢喝酒,闻闻味道也就是了。 闻够了,递给了小棠,叫她们俩尝尝。 项蠡也品尝了下,大赞不错,也不知怎的,他说起宫中的藏酒,其中有一种就与这果子酒的味道类似。 回忆起年少时,他曾与邺无渊,还有那位现如今掌管刑狱司的钟大人私下里饮酒,喝的就是那种酒。 当时不曾饮过其他的酒,那种没什么滋味儿的酒把他们三个人灌得酩酊大醉,邺无渊和钟大人都会功夫,差点把他太子府给拆了。 他在说这些事情,旁人自是不敢插嘴或是打断。 阮泱泱也听着,觉得凭借邺无渊的心性,他喝多了一次,估计从此后就会练酒量。 还真是没见过他喝酒。 项蠡所知那真是多,而且杂。从说完果子酒,又说起其他的酒,无不是宫中珍藏佳酿,寻常难得一见。 又说道其他品种的酒,天南海北,他都知道。最特别的要属崇国寺佛爷座下的苦酒,入口真是苦的,咽下去又无比的辣,余味很酸。酸辣苦皆有,唯独没有甜。 说起了寺庙,就又转到了高僧的身上,项蠡说此次秘密前往湘南,在来到阳州城的时候,就碰到了一位特别的僧人。 一听僧人,阮泱泱就眉头一动,再一听项蠡的形容,可不就是那位从大隐寺跑出来的元息嘛。 眼睛一动,就和马长岐对上了,他也知道是谁了,他大嫂相中的那个,还使坏下药,险些把人给糟蹋了。 他脸色难看,同时也没想到那元息高僧会跑到阳州城来。多亏了眼下他那大嫂被关在郡王府呢,若不然他在城里出现,还不得被抓走? “皇上在城中何处见着了那位高僧?”阮泱泱询问道。 “回青街的一家客栈前,一个乞丐死在了客栈旁,他握着那乞丐的手,在超度。”项蠡之所以印象深刻,正是因为那个画面。 阮泱泱轻轻点头,“这位高僧,应当就是刚刚入秋时,在盛都崇国寺讲经的那位高僧,来自东夷。” 这个项蠡倒是不知,“东夷。” 晚膳准备好了,就在亭子里用,阮泱泱要喝药,就先回了住处。 项蠡那儿有和郡王作陪,马长岐绕了个圈,就跑到了阮泱泱这儿来了。 “小姑姑,那和尚在城里,不如咱们……”他真是深思熟虑,心里头又有点儿邪性。就觉得那得长成啥样,能让他那大嫂不惜给人家下药,都要那啥。 “你是打算只瞧一瞧,还是扣起来给你大嫂送去,让她圆满啊?”喝着能把人苦死的药,阮泱泱嘴上不饶人。 马长岐啧了一声,“我就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儿。不行的话,就把他赶出阳州城。再说,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偏往阳州城来。逃出去了,他不躲得远远地,还送到门口来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跑到阳州城做什么呢?现在这个风口,但凡有个东夷来的,都得重视。”也不知邺无渊那儿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元息。 “我先派人进城探探。”马长岐是心里头别扭,想想他大嫂做的那些事,荒唐吧。他哥虽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这种羞辱也着实无法忍受。 觊觎出家人,头上没有一根毛,得长成啥样,让他大嫂不顾一切的。 “好。”阮泱泱点头,这个她同意。想想那日在大隐寺后,元息多狼狈的逃走,他没回东夷他自己的地盘儿,偏偏跑到了阳州城,多奇怪。 马长岐自己手底下的人就是阳州城里土生土长的了,在城中行走自是方便,又熟悉地形,占据天时地利。 很快的,翌日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呢,打探的人就回来了。 得到了消息,马长岐就坐不住了,跑到阮泱泱这儿来了。 站在门外等着,阮泱泱还没起身呢。 洗漱,更衣,全部收拾妥当了,她才从房间走出来。 “太阳还没出来,你就跑到我门口来候着。这若不是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我和你还真说不清楚了。”凑巧这附近正好有个喜欢看八卦的皇帝,可热闹了。 “小姑姑,我派进城打探的人回来了,他们真找着了那元息。他就住在鸿升客栈,眼下城里客栈酒楼不许收客,那元息就住在鸿升客栈的后院里。”马长岐小声的汇报,他是真不知道他此时的样子就跟阮泱泱的小跟班儿似得,啥都跟她汇报。 “店主虔诚,收留高僧,这也说得通。”仅凭这一点,无法说明什么。 “是,也兴许是这个道理。只是,你猜还瞧见谁了?”马长岐微微眯起眼睛,他显然情绪不太稳定。 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 “魏小墨。”他说出这个名字,又长长的出口气,“魏小墨说不见就不见了,谁也找不着她,谁想到她就在城里呢。说真的,她来历成谜,谁也不知道她来自何方。如今她也在那儿,这就说明,她和元息可能认识。元息来自东夷,那魏小墨……” 看着他,阮泱泱轻轻地颌首,“他们俩是认识,我知道。” “那……”马长岐更糊涂了。 “这种时候,他们这样,确实很值得怀疑。其实吧,我之前对魏小墨的来历出处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她就是个搅屎棍,任性而为。这回,我真想瞧瞧,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儿。”最初,魏小墨捉弄元息,就像是和他有仇似得。后来在大隐寺,元息问起魏小墨,又不像是仇人的样子。如今阳州城这形势,他们又藏在了一起,就像蛰伏着。 一个如同得道了的高僧圣人,一个天生活妖,如何想也是不同路,可事实上,却真有不知原由的牵连。 做了决定,阮泱泱就和马长岐就要亲眼去看看那一圣一妖。当然了,他们两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独来独往是没有什么胜算的。 所以,须得带着亲卫才行。 项蠡在这儿,得避开他,不然阮泱泱觉得,他肯定得跟着凑热闹。 借着园子里丰收的由头,项蠡在大内侍卫的随行中去看收果子了,这边阮泱泱换了一身男装,就和马长岐从园子后山那边绕出去了。 跟随着的亲卫也是无奈,不过他们谨慎,这边阮泱泱下了命令,他们那边就着人去通知邺无渊了。 其实阮泱泱也清楚,他们必然得向邺无渊报告,她也无所谓,本就不是想背着他做啥。 进了城,有马长岐这个当地人的带领,很快就到了那鸿升客栈附近。 鸿升客栈已经闭门歇业了,在外真看不出什么来。 根据马长岐手底下的人汇报上来的,亲卫很快就掌握了这客栈后院的情况,紧邻后面的巷子,虽是四通八达,但条条狭窄,但凡出入,无法做到严密隐藏。 在其中一条巷子落脚,亲卫便离开了,靠着某家民居的墙,阮泱泱一身男装,长发也束的格外整齐。就是脑门儿上红肿一大块,破开的地方也结痂了,有失风度。 马长岐站在她一旁,也是眉头紧锁。 寂静无声,很快的,亲卫回来了,并且面色并不是太好。 看向他们,阮泱泱也不由得皱起眉头,额头上那一大块跟着一抽,扯的疼。 “如何?”见他们这脸色,似乎不顺利。 “阮小姐,不见元息,但魏小墨在。”亲卫回话,声音很沉。 “怎么可能?这周边我可都放了人。”马长岐不信,他做事还是很周全的,他毕竟了解阳州城,在哪个地方安排人守着,轻而易举。 “魏小墨做什么呢?”阮泱泱接着问道。 “她在玩儿。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堆蝉,全在窗子上趴着,她也不知鼓捣了些什么,粘那些蝉戏耍。”正是因为这小妖精诡异,让人捉摸不透,亲卫瞧见了,更是无比谨慎。同时又觉得该把她抓了,从香城一直到这湘南,她每次出现,都让人觉得奇诡。 “她一向如此,哪回不是神神叨叨的。”马长岐对魏小墨没好印象,那就是个成了精的,他都怀疑她是不是个真妖精。 “走。”阮泱泱决定光明正大的去会会她。 “阮小姐……”亲卫不是很赞同,谁又知道魏小墨那儿会有什么。 “你们都跟着,不是已经通知将军了吗?这里到底是阳州城,她又能折腾出什么来。”她举步往那边走,其他人自然都跟着。 到了那客栈后院的后门处,亲卫直接把门给撬开了,闯了进去。 只有四五间房,魏小墨就在其中一间,其实一眼就看得到。 那房间的窗子开着,但是又扣着一层细铁丝编成的细网窗纱,窗纱内里趴着好多的蝉,那个小妖精就在屋子里粘蝉玩儿呢。 091、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进了院子,亲卫是真的很谨慎,因为他们冲进来动静也挺大,可是魏小墨没反应,这客栈里也没其他人冒出来。 亲卫一直逼近到那屋子前,魏小墨就站在窗子里,她分明看得到,可就是不搭理,更像没看见。 她只沉迷于她此时的游戏,特别认真。 阮泱泱走过去,看到那在铁网上爬的蝉,又影影绰绰的看到里面魏小墨在拿什么东西粘,忽然间也好奇了起来。 仔细的想看她拿个什么东西在粘,但是也看不清楚,手里头应该是举着一根棍,那根棍的顶上有东西,正是那东西在粘蝉。 蝉就在铁网上爬,想躲开吧,可是一共就那么大一片地方,它们也逃不开。 转身就往房门那儿走,亲卫想拦着,阮泱泱摇了摇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进来,魏小墨才转过脸来看她,没任何的意外,扬了扬手里的竹棍,示意她过来。 走过来,更深切的感受她这一身妖气。她今日偏偏穿了一身红色的长裙,十分简单,衬托的她更是无比高挑,妖气四溢,遇神杀神。 往她手里的竹棍看,那上头果然是有东西,黄黄的一坨,乍一看以为是某些不明物体。 许是因为看她不明白,魏小墨就把竹棍往下挪,递到她眼前看。 那妖瞳真真是妖媚,能把一切同性异性都吸进去,将灵魂禁锢住,难以逃脱。 当然了,那得看她愿意还是不愿意了,她十分张狂,根本不把一切看在眼中,全部皆是低等生物。 仔细的看竹棍上头粘着的东西,啥味儿都没有,但黏糊糊的,原来是面筋。 这家伙,真会玩儿,用面筋粘蝉呢。 伸手把竹棍夺过来,她转着看了一圈,然后就拿着往铁丝网上捅,粘蝉。 别说,这面筋真好用,只碰着了蝉的翅膀,那小玩意儿就立即被粘住了。扑棱扑棱的,瞧着有点儿瘆人吧,但真是跟被佛祖压在五指山下似得,如何也挣脱不开。 弯起眉眼,脑门儿上红肿那一大块都被牵扯的不舒坦,但这会儿阮泱泱还真不在意了。 把竹棍收回来,瞧那上头粘着的蝉,那几只腿都被粘住了,更逃不了了。 “你就在这儿研究这玩意儿呢?真是有兴致。上回忽然间又不见了,总不是有人暗算偷袭你吧,为啥又跑了?”把竹棍往窗台上放着的水盆里杵,使劲儿的晃了晃,有水的润滑,那只蝉就下来了。 再把竹棍拿起来,等着上头的水滑下去,稍干一些,变得更粘稠了,再粘。 魏小墨歪头看她,也不说话,就是妖瞳亮晶晶,那个勾人。 转眼看向她,阮泱泱扯了扯唇角,“你们出去,把门关上。” 亲卫和马长岐都在门口呢,如狼似虎的盯着魏小墨,俨然已经把她当成阶级敌人了。 不过,阮泱泱发话了,他们再觉得不成,也没办法,还是退了出去,房门也关上了。 好在窗子开着呢,里头有啥动静,亲卫都听得到。 继续拿着竹棍粘铁丝网上的蝉,阮泱泱也没说话,魏小墨就站在她身边儿,静静地看着她。 妖瞳是平静的,可就是因为平静,才愈发显得奇诡莫测。 又粘了一只,拿到近处看看,阮泱泱不由笑,觉得挺有意思。 “我就觉得你是搅屎棍,哪儿哪儿都能凑一脚。你若不回答,可能这回就真得认为你是故意为之了。但凡被我觉得你是故意为之,今儿你就走不出这里了,甭管你有多少妖招,都走不出去。”她接着说,还在笑盈盈的。 脑门儿上的伤是有些让她没有威仪,倒是配上她说的话,真就几分孱弱的严厉。 魏小墨还是不吱声,反而更歪头去看她,阮泱泱轻轻摇晃着手里的竹棍,等着上头刚刚沾了水的面筋能变干一些,再接着粘蝉。 缓缓的扭过头去看她,阮泱泱的眼睛过多的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下滑,一点一点的,直至她的脚下。 视线复又重新返回,一点点的游走到她的脸上,再下滑,最后停留在她的下巴处。 阮泱泱的视线其实没什么杀伤力,她就是在看她而已,一点点的看。 蓦地,她忽然伸出手,纤细的五指张开,目标就是她的脖子。 魏小墨到底是会些功夫的,更快速的抓住了她的手,同时上半身微微向后让,看着她笑起来。 手被抓住,阮泱泱也不气恼,看着她似笑非笑,“不让我摸?既然不让我摸,那不知你有没有胆子张嘴说句话?” 魏小墨抬起另外一只手,抓住顺着窗台上钻出某个铁丝网网眼的绳子,轻轻的往回一抽,原本打开的窗子就关上了。 门窗皆关闭,外面的人自然着急,都贴在了门口,蓄势待发。 不过,并没有听到阮泱泱的任何声音,甚至可以说除了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头,魏小墨抓着阮泱泱的手走到了桌边坐下,她一甩裙子,就坐在对面,盯着她看,妖瞳闪烁。 “还有另外一种选择,我可以脱光衣服,你看个清楚啊。”终于张口了,只是这张了口,可就真真是‘天翻地覆,阴阳颠倒’了。因为,这声音哪还是以前那魏小墨清魅的声音,分明是个男人。 声调载着惬意和得意,算不得多低沉,可是犹如丝竹,又挺温柔的。 阮泱泱拿着竹棍,其实听到他声音的那刻起,也不知怎地,心里头反倒是冒出果然如此的感慨来。 犹记得在小阳城,他学着自己穿了男装,那风采,的确比得过女装。 其实更可以这么说,他是男是女,其实都不太重要。无论是男还是女,他都是一枚妖祸,天地熔萃,真真只可天收的那一种。 见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魏小墨笑容更大,他刚刚说话也没多大声音,仅限于她听得到而已。 手肘撑在桌沿,又用手反撑着额角,歪头看她,就想瞧瞧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你之前,怎么把喉结藏起来的?”她摸过他喉咙的,平滑的跟女人无异。有的女人可能还会长出一点点喉结来呢,他却一点儿都没有。 魏小墨不正面回答,另一手扯开了今日较高的衣领,露出了他修长的脖颈。 这会儿,他的确是有喉结的,随着他吞咽,喉结也在上下滑动,挺好看的。 脖颈左侧,还有一块红色的胎记,阮泱泱微微歪头仔细看,那胎记就像两瓣红唇,好像被谁亲了一口似得。 这胎记长得,真别致。 以前她自是看到过他的脖颈,他也露出来,但是不曾看到过这胎记,应当是用什么法子给盖住了。 收回视线,他也放下了手,衣领再次盖住脖子,他还笑眯眯的看她。 “泱姐姐,要不要我脱光了给你看看?”她也不惊慌,更没啥意外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跟有两颗星星似得,就是贼亮。 “怎么,难不成你身上其他部件真和别人不一样?”挑眉,如若这样,她看看倒也没损失。 “你还真是想着法儿的占我便宜。这么多年,数不清的人想扒了我衣裳,可谁也没成功啊。我想,这将后来,能成功的,也估计只有泱姐姐你了。”她要真扒,他还真不拦着。 似笑非笑,“你若真天赋异禀骨骼惊奇,我就瞧瞧。若是没有,那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我今儿来也不是和你讨论这个的,你是男是女,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问你,元息呢?”明明昨晚马长岐的人还瞧见他了,今儿就不见了,不是奇怪? “从一开始,我就觉着,泱姐姐你这无情的样子,和我真是绝配。可这会儿,听你这么说,我咋忽然心情这糟糕?”另一手捂在胸口,他还真摆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来,可脸上笑嘻嘻的,妖的很,哪儿来的痛苦。 “今日我会来,你就得在心里做好准备,必然得交代了元息。”有些事情的确是能糊涂就糊涂,可是眼下,真糊涂不得。 阳州城这样的情况,马长印为此都不惜假意倒戈,项蠡如今也在这里,那晚还遭到了袭击。 林林总总,掺和一处了,那点儿共同玩乐的小交情也就真真的败下阵来了。 这一切,都建立在这其上,看吧,阮泱泱根本就没把魏小墨这性别什么的放在其中。 他隐瞒,非得扮成女的,也不是在见到自己之后才冒出的想法,他显然一直如此。 兴许是为了某种目的,兴许就是纯粹个人爱好,她现在也不想问。 “我和元息,并非你想象的那种关系。老子看不上他,天生的圣人?无非胡扯罢了。糊弄糊弄那些凡人也就算了,谁让那些人的眼睛都是白长的呢。从生下来,就被尊为圣人,老子不服气,非要坏了他道行。”魏小墨边说边笑,那个妖,凡人所不能及。 他这一番话,看得出是发自真心,他就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不然在大隐寺那一回,他是做了啥?是真想坏了元息道行。 只是,从他这些话中又得出了另外的信息,他们很早就认识了,甚至可以追溯至儿时。 “那他去哪儿了?”她也不问别的,只是问元息在哪儿。 “不知道,谁又会去关心他去哪儿。”魏小墨懒懒的,盯着阮泱泱看,配上他温柔的声音,真有点儿妖精念咒的意思。 只不过,那也得定力不行的人才会被他的念咒给糊弄住,阮泱泱却是在研究他,也在研究那元息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若有生命危险,你会出手相救么?”蓦地,阮泱泱问道。 魏小墨的眼尾氤氲着勾人的艳魅,其实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只是盯着谁,再眨下眼睛,就能轻易的把人的魂儿勾走,任他吞了或是撕扯,都无力再挣脱了。 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魏小墨撑着头,他其实所有的动作和表情神态都与以前没差别。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是妖,这种妖,真是不分男女。 在心里认为他是个女人,那就是女人。可认为他是个男人,那就是男人。 “为何这么问?”他温柔道。 “我认为你会相救。”因为在大隐寺碰到元息的那一次,他看到了她,就问魏小墨在哪儿。那个时候,元息的情况不太好,他需要援手。他在那个时候找魏小墨,就是想找他协助自己。 元息会这样做,那么就是笃定魏小墨会帮他,不管之前魏小墨是否害他要坏他道行。 魏小墨没回答,只是在笑看着阮泱泱,妖瞳亮的,又有点儿像魔怔了似得。 “我最近想回道观里去炼丹。上回在道观里整天翻白眼儿给人算命,实在没劲。还是炼丹有意思,我得试试。你想不想试试身手?”他忽然又说起了别的,并且真是兴冲冲,整个人都亮了一样。 炼丹? 阮泱泱微微挑眉,“丹药之中重金属占大比重,也就是超标,玩玩可以,不建议你吃。虽说你百毒不侵,但那东西,和寻常的毒不太一样。”她还真回答。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丹药的种类那可多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返老还童,古书上皆有记载。等着,给你本书。”说着,他就跳起来,真挺兴冲冲的,从床里头翻出一本书来,很旧。 返回,把书递给阮泱泱,叫她仔细瞧瞧。 接过书,阮泱泱翻看,还真是古书,这玩意儿得有百年以上了。 炼丹倒是和制香有异曲同工之妙,阮泱泱看了看,还真来了兴致。 魏小墨歪头看她,身体前倾,完全是他以前那个样子,不曾有任何的改变。 “献了媚,也不代表今日你能完好无损的从这里离开。你不知元息什么时候不见了,我想他必然是闻到了风声。这种闻到了不安就消失的行径,可以说是不打自招了。你与一个这样说不清楚身份的人躲在一处,是无法做到单纯无辜的。”眼睛盯着书,十分有兴致吧,但也不耽误她直说眼下的情况。 “只要泱姐姐你不说非要留我,我就能走。”魏小墨还是那个样子,真真很开心的。 抬眼去看他,这小妖精是有些逃跑的功夫,身上还尽藏一些有毒的玩意儿。 断离草虽是无法做到让每个人都吃一棵,不过,诸葛闲那里真是制了不少提前预防的解毒药。不是那种发觉中招了才能吃的解毒药,而是可以提前预防的,防患于未然。 阮泱泱斜眼看他,就显得她的破脑壳更扎眼,她实在太白皙了,此时她这小脸儿实在可用半江瑟瑟半江红来形容。 “从你进来我就想问你了,你是被打了,还是撞到哪儿了?你那么心疼你那大侄儿,他也应该挺心疼你才是。吃了这等亏,不给你讨回来,那可实在不孝。”魏小墨盯着她脑门儿,甚至还想伸出手指去捅。 身体微微向后避开些,阮泱泱不冷不热的看着他,“你打听他干嘛?” “一看你这样不由分说就维护他的样子,我真觉得不顺眼。你明明应该和我一样的,谁人生死,与我何干。他这样,太招人恨,不知得有多少人背地里恨他。我就想,若要报复他,其实也不复杂,娶你就行了。娶了你,自动上升辈分,非得每日叫他磕头不可。”说着这话,魏小墨那妖瞳里真真都是艳毒,他那变态的小心眼儿里,就是这样想的。 “嗯,所以,我打算寻个不太正经的寺庙出家。可以拒绝这些心怀不轨的人,还可以整日偷偷玩乐。”轻轻颌首,叫他死心吧,那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这世上大概没人能说出这种话来,偏偏她能想出来说出来,而且丝毫不违和,似乎这世上还真真只有她能说得出做得到。 “你若寻到那种寺庙,记得通知我,我也去出家。”魏小墨笑眯眯的,看她不太善良的眼神儿,他又接着问,“你脑门儿到底怎么弄的?”他还是想知道。 “撞门框上了。”合上手里的书,她站起身,一甩头,整齐束在后的长发甩了下,如若忽略那破脑壳,还是十分帅气的。 也跟着站起来,魏小墨毫不掩饰的笑,“蠢。” 冷哼了一声,阮泱泱过于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脸,随后转身就往房门那儿走。 魏小墨跟着,他是真不怕外面有不少人围着,也没把自己当成瓮中之鳖。 打开了房门,一直站在外面的亲卫还有马长岐都紧张了起来。马长岐或许是耳力不行没听到他们在里头说啥,可亲卫听到了呀,并且知道了这魏小墨就是个男的。 他现在穿着一身女装,可在亲卫眼中,这就是个妖怪,居心叵测的妖怪。 拿着那本书,阮泱泱当先走出来,她也没看亲卫,更没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反正,她什么都不说,他们能抓到魏小墨那是他们本领,抓不住他的话,那也怨不得谁。 她此时是有那么一点点私心的,她看了这本炼丹的古书,心中痒痒。 和魏小墨玩乐,算得上志同道合。再说,她其实信他刚刚所言,他不知道元息去哪儿了。 她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这魏小墨,天地凝萃的搅屎棍一枚,他才不会为了谁的利益去费尽心思,他只想玩乐。 出来了,亲卫真的是蓄势待发,阮泱泱没有眼色没有命令,那么就说明她不管。毕竟也跟随她这么久了,她的想法,他们还是有些了解的。 走出来几步后,阮泱泱就停下了,也就在这时,魏小墨忽的一跃而起,亲卫也不做任何的迟疑,随即就追了上去。 他们就跟安插了翅膀一样,跃到了房顶,再朝着远处跃走,那速度是真快。 在阮泱泱和马长岐的眼中,他们真是一下子就不见了,房子太高,阻挡视线,就啥也看不见了。 手里拿着那本书,阮泱泱朝着后门的方向走,马长岐跟在她后头,亦步亦趋的。 “小姑姑,那元息高僧哪儿去了?”根本不见元息的影子,可是他安排的人手都在外面各个街巷守着呢,根本没瞧见啊。 “不知道。闻见点风声就跑了,这人肯定有问题。”尽管不知,他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一出家人,高僧圣人模样,连魏小墨都说他从生下来就是一副圣人的样子。 作为一枚天生的妖精,他不服气,其实可以理解。如此圣光普照,如若毁了,必然很有意思。 “得在城里寻他了。眼下想出城可不容易,城门守得紧,外面也有巡逻的。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躲在城里某个地方,想找着他可得花费大工夫。”马长岐皱着眉头,开始在脑子里计算自己手底下的伙计有多少了,非得把这满城都搜一遍不可。 从蜘蛛爪子一样的街巷中转出来,刚迈出去两步,阮泱泱和马长岐就止步了。 看着迎面出现的人,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看到了她和马长岐两个人,真是舒了口气。 要说这世上有谁走路能及得上邺无渊一般自带风声,估计是寻不出来了。他朝着她走过来,真的有点儿急,他袍角都在拂动。 到了她面前,带来的那股风,让阮泱泱都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来,睫毛都在动。 微微仰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真有那么片刻是愣怔的,下一刻她就开始在脑子里念清心咒。 其实吧,心里头也不由琢磨着,按理说,魏小墨那皮相更能让人失去清醒。只是在最初会觉得有点迷眼吧,这时候倒也完全免疫了。 可邺无渊这家伙却有点儿反其道而行了。 她在那儿念清心咒,邺无渊反倒上上下下的把她看了一遍。得到了亲卫送过来的消息,他就赶过来了。 瞧她眯着眼睛,脑壳坏了吧,也难掩那股子慵媚,又像没睡醒似得。 眼睛一转,看向了马长岐,“人呢?” “跑了。”马长岐伸手往后头那边房子上一通乱指,谁又知道魏小墨往哪儿跑,他们往哪儿追了。 邺无渊面色自然不好,眼下这城里可以说风声鹤唳,魏小墨和元息藏得如此深,就算没问题也得扣押起来调查清楚。 也无需邺无渊下命令,跟随而来的亲卫自动的分散出去。那两个人能一直躲在这种地方,必然是有人协助。 再次垂眸看向站在眼前的人,她还那表情呢,像魂游了似得。 “泱儿?”看她那样子,邺无渊也皱起了眉头,声音却是放轻了。她的脑门儿也没包扎,结痂还红肿的伤口就那么露着,可怜又迷糊。 “嗯。”回应,证明她清醒着。把眼睛转开,她又好像在琢磨着什么,使得邺无渊不得不偏头追着她的眼睛。 “这是什么?”看到了她手里的书,邺无渊自然得询问。虽他不至于会上手抢过来检查,但如若可以,他肯定会得检查检查的。 “教人炼丹的。”回答,她随后把手里的古书递给他。 邺无渊接过来,真以极快的速度全部都翻了一遍,就好似这里头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得。 阮泱泱看着他的动作,觉得他这样小心谨慎挺好笑的,草木皆兵。 都翻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了,邺无渊把书合上,又还给了她。 阮泱泱接过,“我见了魏小墨,他和那元息之前应该一直都躲在那客栈后院。昨晚马公子的人还看到了元息在那儿,但我们刚刚过去,元息已经不见了。他必然是察觉到了,所以才会这么快就离开了。” 邺无渊轻轻颌首,“如此就贸然前来,还是过于鲁莽了。即便是抱着看戏的心,但当下城内情况你也知道,往后安全了,再看热闹吧。” 其实仔细听来,邺无渊的话还是带着商量的口气的。 若是细细探究,他就是不想让她不开心。 马长岐站在一边儿,也算是见识到这位镇国大将军的‘温柔’了,怕是这世上除了阮泱泱,也没人能享。 “主要是好奇,他们两个为什么会躲藏在同一处。虽说没瞧见那元息,也不知他到底怎么回事儿,但今日也算解了某些疑惑了。”她接着说,还歪起了头。其实这会儿才猛然想起,魏小墨曾抱着邺无渊的大腿,说要给他做小。 这种事魏小墨没少做,总要给人家做小。那时好像觉得他是故意的,这会儿再想想,说不准也就是故意为了好玩儿呗。 也或许,与他真正的成长经历有什么关系。 邺无渊不动声色,就那么看着她,很明显在等着她接着往下说呢。 马长岐识趣的离开一些,尽管他也想知道,今日阮泱泱到底有什么发现,和魏小墨都说了啥。 站在门外的时候,那些亲卫的脸色一会儿一变,唯独他是什么都没听着。 “今儿,我算知道那魏小墨是男是女了。显然的,如果拂羽公子还有和郡王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会被恶心死的。”尤其拂羽曾被算计了一次,下了夜霜草,在幻境里和‘魏小墨’胡扯八扯,跟真真发生过似得。 所以这个时候,真的是知道无欲则刚的优势来了,眼前这坏犊子不曾动过任何心,所以他就不会因此而被恶心到。 但凡那些动过心的,可就糟喽! 邺无渊的眉头一动,倒是没有太诧异。 其实和阮泱泱一样,在小阳城见到魏小墨穿上男装的时候,他的心里头,就生了怀疑。 之后,拂羽把人扣了,自然也是想第一时间知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可惜,又被跑了。 这一次,答案从阮泱泱的嘴里说出来,果然如此。 看着她,邺无渊沉默了会儿,随后点点头,“回去吧。”说完,他转身先走了。 阮泱泱拿着古书也跟着走,刚走出去两三步,走在前面那个家伙忽然又转过身来,一步逼到她面前。正好她抬脚迈步,险些踩到他。 略踉跄的后退了下,稳住自己,她仰脸看他,“怎么了?” “魏小墨他是个男人,你作何感想?”他问,‘毫无感情’。 谁又想到他会突然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阮泱泱的确是有些愣。 眨了眨眼睛,她摇头,“我能作何感想?再说,我为什么要因此而作何感想?他是男是女,是妖怪还是人类,都不足以让我为此费神。” “那你这兴冲冲的是为了什么?”他接着问,真的是有点儿压不住了。 她瞧见了他就开始出神,眯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说起魏小墨来,倒是笑了。尽管,她言语之中好似是因为能够看到拂羽和和郡王的笑话而开心,可他就是不想见她开心。 魏小墨此行径,一直欺瞒她,将自己打扮成个女人整天在她身边黏黏糊糊。邺无渊想想魏小墨那些行径,贱兮兮总伸出来的爪子,不把他抽筋剥皮都便宜了他。 “因为这本书呗,我要去道观炼丹。”举起手里的书,阮泱泱真的在笑。其实吧,此时她也并非是没心没肺的只因为这本古书在笑,还因为邺无渊此时的小样儿,气鼓鼓的。 他那天还说她气鼓鼓的像小肥猪,就应该拿面镜子给他照照,他现在才像小肥猪呢。 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书,邺无渊叹了口气,“你要和魏小墨去道观炼丹?” “你要是乐意,你跟我去炼丹也行啊。我给你炼一味刀枪不入的丹药,免得你以后受伤流血。”她笑盈盈的说,很有诚意。 本心情不爽吧,她偏偏忽然来这么一句。 邺无渊紧抿的唇角动了动,下一刻真忍不住笑了。抓住她的手,也不考虑自己会不会唐突了她,反正就紧紧抓着。 “成,待这里的事儿都解决了,我带你去道观炼丹。”同意了,这回,他还非得带着她去不可,只他和她,就他们两个人。 被他扯着,阮泱泱自然是挣,可又挣不脱。 抬腿去踹他,人家不为所动,非得扯着她走。 马长岐靠着墙边站着,几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个人从自己眼前拉拉扯扯的过去。好像,某些事情,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092、哪个不要命的 姿态不雅,举动不雅,不合乎规矩,甚至算得上冒犯唐突。 此时此刻,这些东西又好像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阮泱泱边走边给扯着她的人送飞踹,她相较于一般女子要高一些,腿也长。那么飞踹出去,再加上那个人也不躲,她次次都踹个准,他又无知无觉的。 “成何体统!放手放手。”小声的斥责,她真是要把自己的手挣出来不可。尽管这光天化日之下街巷里也没啥人,可马长岐跟在后头呢,他也是个人啊! “如你所愿,把你送到城外,你又能偷偷的潜回城中。既如此,也别回去了,今儿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邺无渊心里头也是有那么一点儿被气着了,索性这会儿手都抓住了,他脑子一热,不放了。 “我是你跟班还是你保姆呀?不行,我要出城,我出来都是偷偷的,皇上不知道。我要偷偷再潜回去,免得破坏了我老实巴交的形象。邺无渊,你个没大没小的,放手。”又用力的踹了他一脚,这厮愣是没感觉似得。 马长岐跟在后头可看的清楚,嘴角一直撇着,拉拉扯扯的,实在有碍观瞻。 可是,他插不上嘴啊,这里哪有他说话的地方。 扯着她绕出这条街巷,又进入了另外一条,邺无渊的步子其实不快,也算是在配合身后的人。 阮泱泱却是真的生气又发狠,连连踢他,又往外挣自己的手,折腾的都流汗了。 “我告诉你,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我要出城,我要回园子里研究德德。”挣了半天没结果,反而挣的她手指头疼。松了些力气,她开始说别的,转移话题还不是她长项,并且真摆出一脸气愤和认真来。 “德德有什么好研究的?你不是要炼丹吗?”邺无渊接茬就说,她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儿了。 “炼丹是去道观里做的事情,这儿也没炼丹炉,我拿什么炼?我就是想研究德德,放开放开。”挣不出她也不挣了,上前一步,和他并肩同行,又歪头盯着他。她眼神儿是真严厉,又满满都是正气,就是破脑壳有失威风。 邺无渊也侧目看她,“你是想知道他如何中了祝由术,又想知道,祝由术到底是个什么。”她也并非是为了搪塞他,她什么性子他现在自然摸清楚了些,好奇心那个旺盛,极具钻研精神。 “你军中是有祝由术高人,可我不没见过嘛。皇上见着了德德,也挺感兴趣的,他说宫中也有祝由术大师,厉害着呢。不过,听他说完那些话,我就觉得……”说着说着,她又噤声了。 “觉得如何?”显然话没说完,邺无渊就那么牵着她边走边看她,想听听她什么见解。 扭头看他,阮泱泱声音压低,“觉得他在吹牛。说那些事儿,摆明了吓唬人,可把和郡王吓坏了。这若换了别人,我非怼他不可。” 邺无渊唇角扬了扬,“宫中的确是养了这么个人,若说如何高手也算不上,与军中的差不了多少。会在宫中养着,无非也就是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阮泱泱边慢步走边看他,她在猜测着目的是不是和她想象的一样。过于想知道,她也靠近了几分,又仰着脸,满脸求知。 微微朝着她俯下身体,距离她更近了,“宫中每日都会发生各种事情,有很多都需要隐藏起来不想被他知道。偏偏,他就一定要知道,甭管多小的事儿,他都要了解。所以,有那样一个人在,御膳房丢了几块肉,都瞒不过他。” 他声音很低,也是为了确保这些话不会被别人听到了。 走在后的马长岐只是能看得到这两个人忽然肩并肩凑近了细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阮泱泱一副就知如此的模样,“猜到了。挺无聊的,不过也理解,毕竟事业压力太大,不寻点儿别的兴趣爱好缓解压力,早晚变态。”当然了,看项蠡现在,已经稍稍有点儿变态了。 邺无渊看她那略略不屑的小样儿,缓缓的移动着手指,最后与她十指相扣,他偏偏要和她这样。 “所以说来,给德德下祝由术的人肯定要更厉害,比宫中的,还有你军中的都厉害。我回去要再研究研究他,看看他现在脑子里面什么样儿了。”这里就是没有什么仪器,若是能仔细的给德德检查检查,就能知道那祝由术是如何操作的。既然是要使用药物,必然是较为厉害的,可能伤了脑子。 看她真挺认真的样子,邺无渊这次倒是没不允许,更没有说什么。且眼下,他扣着她的手,心思也的确不在那些言语上头了。 “说准了到时候你带我去道观里炼丹的。不过,我还是得问问,你知道哪个地方的道观比较靠谱么?”可别随随便便的糊弄她。 如果这种玩乐之事找魏小墨的话,那必然会寻个良地,从硬件到软件皆极好的地儿,才不会糊弄呢。 玩乐嘛,自然得极致才行,否则玩的也没意思。 “巧了,我认识一位观主,他是金陵那里十分有威望的道长。他的道观坐落在烟霞山,听说修道的人在那里坐忘,离境升仙事半功倍。”邺无渊接着就说,那真是连思考都没有。 若说这大卫各处各地谁最熟悉,可能项蠡都及不上邺无渊。 听他说完,阮泱泱就点了点头,“你这一开口,就证明你不是瞎说。还知道离境坐忘呢,不是糊弄人。” 薄唇微弯,那弧度是真的开心。这种事情,他听过也就算了,谁又想到有一天,会因为这些东西而得到她的肯定。 “你也不是因为只看了看一本炼丹的古书而就心血来潮,之前也有过了解。”她其实也是知道些的。 “之前去崇国寺敬香的时候,有一位大和尚跟我说起过这大卫的佛寺与道观,同为出家之人,那位大和尚内心里隐隐的羡慕那些道士。不为别的,他们经常有来往,那些道士的头发保养的可好了,大和尚嫉妒。”说起这个,阮泱泱就笑。别看是出家人,可在意起这些来,特别幼稚。 邺无渊也笑,她那时常常往崇国寺跑,都是代母亲去的。 在盛都,在府里,可能很无聊。尤其是现在知道她骨子里喜欢玩乐,那时一板一眼,在母亲随时可看的到的地方,可不得好好的箍着自己,就怕忘形了。 这一次把她带出来,尽管出了不少的意外,但仔细想想,其实做的是对的。不然的话,在盛都,他得花费多久才能摸得清她骨子里的那些小秘密。 扭头看他,正好对上了他的笑脸,阮泱泱愣了愣,忽然发觉她和他还牵着手呢。 低头一看,不得了,还十指紧扣,她眼睛瞬时就瞪大了。 正好此时邺无渊比较放松,她猛力一甩手,就把他给甩开了。 一手拿着书,双臂环胸,这是彻底的阻绝他再朝自己伸爪子。 前一刻还笑着呢,下一刻就‘高贵冷艳’起来,邺无渊边走边看她,倒是真没在意,笑意已经浮上了眼睛。 绷着脸,她也不说话了,顶着破脑壳,严肃认真的很。 从乱七八糟的街巷中走出来,终于到了一条长街上,街上没什么人,沿街的商铺也大多关着门。 他们出来了,就有亲卫出现了,是从对面还有远处的房子上跳下来的。 陆续的奔到邺无渊跟前,各自禀报,魏小墨那厮彻底不见了。 他应当是专门练过逃跑,其实他功夫并不怎么好,若是打斗,想擒住他太容易了。 只是,他逃跑却真真是一绝,他们这么多人追,几乎绕了半座城,最后还是追丢了。 阮泱泱此时却真真的对魏小墨那功夫刮目相看了,他跟她说,只要她不留他,他肯定走的成。 事实证明,他没吹牛。 但想一想,将逃跑练得如此炉火纯青,肯定不是一日之功。也不知这么多年,他到底算怎么回事儿,一直四处的搅屎,然后再逃跑,好像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了。 “马公子,咱们出城吧。”还是那双臂环胸的造型,阮泱泱十分正色道。 马长岐终于从后头过来了,站在阮泱泱身边,真真就是跟班的样子。不过,也难怪阮泱泱喜欢他做自己狗腿子,他是个读书人,身上那股子书生气很重,但又不是迂腐读死书的,有点儿小聪明小市侩。 有这样的狗腿子,那可是有面儿的,阮泱泱很满意。 “是。”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转眼去看那几个跟他们一同进城来的亲卫。 他们也是自知,职责是什么,那就干脆利落的做什么,从不多言。 人马聚齐,阮泱泱身子一扭就走了,也没看邺无渊。 他反倒是盯了她一会儿,见亲卫前后护卫着,把她保护的很好,他这才离开。 这一路出了城,路途也不算远,走走停停的,返回园子还是得从出来的路返回去,不能走正门。 这若是被项蠡知道了,肯定得盘问,毕竟他很八卦,不跟他说实话还不行,想想都烦得很。 马长岐自然听阮泱泱的,从园子后山那边绕过去,有点难走。而且走山里那一段路的时候,阮泱泱还有点儿一惊一乍的,因为山里有鸟。 不是那种野鸡似得大鸟,是麻雀之类的小鸟,忽然间扑棱棱的,就把她给吓一跳。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她身手矫健来了,躲得那个快,咻的一下就靠在了树干上,警惕的睁大眼睛。毫不怀疑,此时若是给她一把剑,她都能挥舞出花来,那是真怕。 马长岐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恍然一件事,阮泱泱可能是害怕鸟。 想想他们第一次来自己这园子,邺无渊就给传了个话儿,叫他把园子周围长翅膀的都给赶走。 那时候倒没想过他们之中可能有人怕,以为只是嫌弃或是怕影响心情罢了。 终于一路返回了园子里,跟做贼似得,不过好在这里是马长岐的地盘,不至于太慌忙慌张。 返回了住处,小棠和小梨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可算回来了。 “皇上派人来找过了?”换衣服,她一边把那本书放在床上,打算做睡前读物。 “嗯,皇上在看德德做事,觉得有意思,想叫小姐也过去瞧瞧。没办法,我们就对来人说小姐肚子疼,待缓一缓就过去。”小棠在旁边帮忙更衣,一边回答道。 “什么时候过来寻我的?”这项蠡,真是有兴致。 “一个半时辰了。”小梨回答,时间计算的准。 “没事儿,作为一个拥有数个媳妇儿的男人,他会了解女人肚子疼所代表的是什么意思。”阮泱泱微微点了点头,换好了衣服,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长发,就去面圣了。 皇上召见,换了谁都得连滚带爬的赶紧滚过去,她这会儿也走的快,故意让自己气喘吁吁的,显出万分焦急来。 她到的时候,马长岐已经在那儿候命了,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出现,那理由找的更好,他说自己去院子周边打鸟去了。 也是绝了,他那管家在最初为马长岐撒谎的时候就说他到园子周边去检查,查看安全问题,连带着打鸟,怕它们糟蹋了园子里成熟的果子,影响了皇上兴致。 项蠡瞧着是极为大方,阮泱泱过来‘请罪’,他也只是压了压手,就坐在小马扎上看不远处来来回回做事的德德。 今儿德德不是做搬运工作,是在爬树摘果子。挑选的都是成熟的极好的果子,他很会挑的,各个合乎标准,都无需园子里其他人去检查。 从这会儿看,就能知道德德这个人有着很好的审美,甚至头脑挺聪明的。 他的这种种行为,和他内向不语憨头憨脑的个性又极不相符,就会让人生出一股可惜了的惋叹来。如若他正常着,说不准大有作为呢。 阮泱泱站在一边儿看了会儿,觉得累,她就索性蹲那儿看。 她此时那个认真的状态,和项蠡很像。但,也有些许的不同,项蠡是属于那种看热闹,阮泱泱则是在琢磨。 说实话,可能除了那两个人极为近身的人能淡然处之,任何人瞧见这场面,都会觉得万分诡异。不只是场面诡异,更诡异的是那两个人。 他们真的不知德德挨个爬树的摘果子有什么可看的,即便不是德德做这个工作,换做任何一个人,也都是这样做的啊。程序相同,也都会这样认真,这种场景每天都在园子里上演,有啥可看的? 当然了,谁又敢质疑什么呢,连和郡王还不是乖乖的站在一侧陪着。 和郡王没得到项蠡的允许说要他回去,他就在这儿陪着,就是这么听话。 马长岐却是不觉得如何了,毕竟,他也知道阮泱泱奇怪。脑子和别人长得不一样,心眼儿坏的时候贼坏,忽然间善良起来也是让人招架不住,极擅长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她那么奇怪的人,和魏小墨那种妖孽都能玩到一处去,蹲在这儿和皇上一同看德德爬树摘果子也就算做正常的了。 真真是蹲着看了大半天,下午了,今日的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德德也从树上下来了。 他动作还是蛮利落的,不过也大概是因为经常做吧,攒足了经验。 也就是这时,阮泱泱起身,扶着小梨的手稍稍缓了一会儿,之后就朝着德德走过去了。 项蠡坐在小马扎上没动,看着阮泱泱走过去,和那个德德说话。 德德话不多,更多的时候就是在笑。当然了,如果要他说话,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边的人都没动,其实,主要是因为项蠡不动,其他人哪里敢动。 好半晌,他们这边都看到德德开口了,距离有点儿远,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可是他真的开口了,就是表情有些懵懂和羞涩。 之后,就又看到德德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好像还真的在很认真的听阮泱泱说话。 这种情形很少见,连和德德较为亲近的庄园管家都有点儿意外。 园子里其他的下人在做事,唯独阮泱泱和德德站在树下说着话,德德一个年近不惑的男子,内向羞涩的像个小少年。 一行人赶在太阳要落山时进了园子,从进来就知道项蠡他们没有在山下住处,而是在这边看热闹,并且看了一天了,午膳都不吃,执着的要命。 一路走,路过守卫严密的大内侍卫,但凡他们在,项蠡就在此处。 亲卫跟在邺无渊身边,小声的向他汇报这一天里园子中的情况,待他见到了项蠡,还有阮泱泱时,也已经掌握了这里所有的情况。 拱手,微微俯首,“圣上。” “回来了!”项蠡看了看他,随后站起身,一旁和郡王立即上前来扶他。 “已扣押了从东夷来的那位元息高僧,他在城中为死去的乞丐超度。根据其他的乞丐供述,这些日子,经常能见到这位元息高僧出入在那些破街,他可以称得上明目张胆了。近来城中风声紧,破街那一片的烟馆小赌场皆关闭,除了那些乞丐,也没其他人再见过他了。”邺无渊沉稳且快速的向项蠡上禀了这些事情,其实如此一说来,这元息除了不知怎的从那客栈后院消失之外,他的一切行踪举动也无法判定他就是有问题。 可邺无渊不管那些,他寻到了元息,就把他给扣了,谁让他和魏小墨有不清不楚的关联呢。 “你觉得他有问题,他必然有问题。不过这样一种人,以高僧为遮掩,想必不好对付。此次他们知道朕在湘南,不惜暴露也要动手,那不如就把他送到这儿来。有时候,还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项蠡的语调很轻松,把自己当饵,他真是连眼睛都不眨,更别说害怕了。 轻轻松松,清隽的样子,无比文秀温和。 “太危险了,不能将圣上置于危险之地。”邺无渊微微摇头,不同意。 “你是担心朕危险啊,还是担心你的阮小姐危险啊。湘南被如此渗透,养了那么多东夷的人,此次已到此处,不一网打尽,还等着他们春暖还僵?放心吧,你的阮小姐聪明着呢。除了你的阮小姐,此次搭进去多少人,朕都不会眨一下眼睛。”项蠡笑着,就像那时和马长岐谈诗书古人一样,轻松着呢。 可,他是帝王,金口玉言,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儿,那都是重如山。 在旁边听着的和郡王还有马长岐真在那一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惊胆战,搭进去多少人都无所谓?这湘南,到底出了多大的问题? 邺无渊缓缓的转眼看向那边的阮泱泱,她已经和德德说完话了,正抬手轻轻地拍他的手臂。 德德略羞涩的笑着点点头,就转身走开了。 阮泱泱转过身来,那一瞬间的表情有点儿难解。之后,她看到了邺无渊,表情就更难解了。 走过来,她缓缓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到了近处,能看得出项蠡和邺无渊刚刚在说什么,从他们俩脸上窥见不出什么,但从旁人脸上可看的分明。 “阮小姐与那德德说了些什么?朕上午与他说话,奈何他只笑,也不回答。刚刚瞧他,是开口说话了。”项蠡问道,还是很感兴趣的。 阮泱泱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是说话了。” “阮小姐是否方便透露一下?”项蠡双手负后,他还是那八卦样儿,什么都想知道。 其他人也看着她,连那管家也是,毕竟他和德德最熟。 眼睛转了下,又和邺无渊的眼睛对上了,她先舒了口气,“其实,他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在测试他。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或者说,是一个独独在德德身上的现象。我在问某些不咸不淡的问题时,他会较为顺从,但明显没有思考,点头或摇头,笑容始终都在。譬如,吃什么,喝什么,这些简单至极的问话。但是,当我问一些需要进行逻辑思考的问题时,他会很抗拒,情绪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焦躁,这就说明他是会思考的,只是无法思考不能思考。因为一旦思考了,他的身体会比他的大脑先一步做出反抗,让他很难受。”她不急不缓的说着,使得所有人都在盯着她,而且听得还十分认真。 她的言语方式是有点儿奇怪,但是,却很容易让人认真仔细的听,也会跟着她的话进行思考,为什么呢? 邺无渊缓步的走到她身边,一边垂眸看她,她这会儿洋洋洒洒的,并且一副看他们如此认真的听她说话,她也很满意的样子。 “我认为,施在德德身上的祝由术,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不能思考,他以前必然十分聪敏。能够这样加害一个人,是忌惮他的聪敏。不如他聪慧,但是内心十分歹毒。我想,如若可以试着一点点的让他动脑,进行逻辑思考,或许,会逆转也说不定。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毕竟我没见过会祝由术的高手,也不曾见过他们如何施法。又觉得不能轻易尝试,德德的大脑很脆弱。”微微摇头,在这种没有精密医学仪器的情况下,她可不敢‘招惹’一个大脑坏掉的人。好不容易德德现在能做一些机械的事情,看起来生龙活虎的,再弄得更糟糕可咋办。 “还有么?”听她说完,项蠡接着问,这会儿也是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思路以及言语,很奇特。 “我想,在一个人身上施祝由术,除了药物,就是语言引导了。对于心理脆弱的人,很容易上套,会顺着那些语言思考,从而才会陷进去。如若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不顺着思考,尽力让自己心理坚定,或许就不会中招了。”当然了,她更想说,那就是催眠术。 “猜得对,朕见过他们对人施祝由术,除了药物,就是话语了。”项蠡是见过的,当然了,那些人每个的拿手都不一样,不是师从一人,路数也不一样。 “那不知,第一步是不是都叫人摒弃杂念,放松身心?”阮泱泱挑起了眉头,破脑壳都跟着动了下,疼不疼的她也不在乎了。 项蠡又一诧,之后就笑,“又猜对了。”的确是如此,清洗灵台,摒消杂念,调整呼吸,压弱丹田。 邺无渊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这都猜到了?” 看了他一眼,阮泱泱倒是也无惊无喜。但仔细一想,能够让一个人放松身体的话,那人不配合,就只能是用药了。 如今想来,断离草真是个好东西。 只可惜,魏小墨给她的那一棵,都给邺无渊了。当时,她摘下来一点点给自己吃好了。 于是,她就又不由的扭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在看她呢。 四目相对,瞧她那不太善良的小眼神儿,邺无渊还真没介意,反而薄唇微弯,心情不错。 “阮小姐有此见解,待回了盛都,便叫你见一见养在宫里的那位,若能破了他的祝由术,往后宫里也不必再养着他了。”说的一套又一套的,看得出她蹲在一边儿跟着他盯着那德德不是做戏,还真是在动脑子琢磨。 一听能见会祝由术的高人,阮泱泱真同意,她真想见见这个世界的催眠大师是什么样儿的。 往回走,园子里已经开始陆续的掌灯了。和邺无渊并肩走在后面,谁又敢跑到项蠡前面去走呢。 和郡王真真是个‘陪客’的天才,稍慢项蠡那么一步,边走边说话,用十足的诚心诚意表达自己这么多年在湘南多低调。 恐怕这么些日子,这种类似的话和郡王没少说,腹稿那叫一个溜,张嘴就来。 阮泱泱倒是没去听和郡王说啥,还在琢磨着催眠术的事情呢。 “额头还疼不疼?一整天慌慌张张,连涂药都忘了吧。”走在她身边,邺无渊侧目看她,真的是心不在焉样儿。明明最怕疼吧,好像这回长勇气了似得,连眼泪都没掉。 “嗯?哦,是忘了。”回神儿,阮泱泱盯着他看了看,之后才点头,是忘了擦药了。 “一会儿回去先把药擦了,总是不能落了疤。”看着她那脑门儿,还红肿着,一点儿都没见好。诸葛闲说她但凡伤了,痊愈会较常人慢许多,她倒是好像听过就忘了。 “落了疤也没什么,我倒觉得挺英武的。将军你不是也一样,满身伤疤,那都是战绩,军功章。”当然了,她这伤若是落疤,可就没那么光荣了,毕竟是为了躲鸡。 不过,只要邺无渊不说,那她这就也算‘军功章’了,‘救驾’嘛。 “你倒是过目不忘。”邺无渊睨她,那一时刻他的眼神儿还真有点儿似笑非笑的意思。 “我又不是故意去看的,还不是那时为了给你擦血。只不过,若真有一天用伤疤评军功时,你可得把脖子一侧的牙印遮好了,毁你英明。”他脖颈一侧的疤真的是牙印。在营地他穿盔甲给她看的时候就瞄见了,那天他光着上半身,她给他擦后背的血,就看的更清楚了。 随着她说完,邺无渊的眼神儿就变得意味深长了,“那也是救人时落下了,某个人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抱着我不撒手不说,在我脸上脖子上乱咬一气。唯独此处咬的最重,皮开肉绽,落了疤也不足为奇。” 还有这种事? 阮泱泱倒是稀奇了,他这是救了哪个不要命的,居然还带咬人的? 歪头去看他,他还瞅着她呢。 对上他的眼睛,阮泱泱心里头咯噔一声,他这眼神儿‘暗语’很明显啊,这某个人说的是她? 她可不记得曾发生过这种丑事。再说,他这种挥挥手就能把她扔到十米开外的力道,她能近他身?开玩笑呢! 093、拿他没招儿了 诸葛闲特制的药,的确是相当不错,是专门根据阮泱泱的体质配的。 当然了,费心费神的特地配制这种药,肯定不是诸葛闲主动揽下的,人家是神医,又极其敬业,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 完全是因为某个人的yin威,诸葛闲不得不‘屈服’,也所幸人家从会走路开始就专注此项,所以并没有太为难。 乖乖的坐在桌边,仰着脸,闭着眼睛,任小梨小心的给她的额头涂药。 不只是那已经结痂的伤处,还有周边红肿起来的皮肉,全部涂抹了一遍。 她长得白皙,细皮嫩肉的,眼下这伤被涂了药,愣是独立在脑门儿一处油光水滑的,看着就更可怜。 小梨几分心疼的轻轻地吹,很想问问阮泱泱疼不疼。 小棠站在一边儿瞧着,更觉得自己脑门子也跟着疼了起来。幸好这两天阮泱泱没吵着疼,否则伤在这处,还真不知怎么给她缓解疼痛。 “小姐,你想什么呢?”小梨擦完了药,就看到闭着眼睛的阮泱泱红唇微弯,看样子心情不错。 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烛火的清亮,更像两颗星辰藏在她眼眸深处。 “我在想到时去烟霞山的道观里炼丹呢。这炼丹啊,听起来真是神秘,可今儿看了看那古书,却觉得跟制香也差不多。之前小打小闹的有制香的经验,这炼丹啊,我也不怵。”说着,她一边起身朝着床走过去,拿回来的那本书就放在原位不曾被移动过。 脱下鞋子盘膝坐在床上,她拿起那本书,小棠立即把烛火都移到近处来,免得阮泱泱伤了眼睛。 “小姐做何事都极其认真,而且没有失败的时候。炼丹,也必定不在话下。”接茬儿就说,这奉承可是真心实意,听不出一点儿虚假来。 “嗯,这话我爱听。”点了点头,阮泱泱笑盈盈的,是真的挺开心的。 “那小姐,去烟霞山,我们能跟着吗?那是道观啊。”小棠弯着眼睛询问。 “这得听将军安排了,他说要带我去,他认识那儿的观主。能不能再带更多的人,我不清楚。不过我想,我毕竟是去做正事的,哪能还随身带着人伺候?太不敬业了。”她微微摇头,玩乐就玩乐嘛,还跟着人随身伺候也说不过去。 正事?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也只有阮泱泱自己觉得是正事儿吧。估计在邺无渊看来,都是陪着她玩儿。 不过,谁又敢说她做的不是正事呢?毕竟,她说啥就是啥呗。 将军都不反驳,其他人谁插得上嘴。 盘膝坐在那里看书,腰背挺直,这看书的时候,态度是极其端正的。 小棠和小梨就坐在旁边儿陪着她,一切都无比寂静。 她们在屋子里自然是不清楚,也就是这个黑夜,一位化莲成圣的高僧,被押到了园子里。 一夜过去,园子里的清晨空气极其清新。在园子里做事的伙计们早早的就起来了,他们这一大早的,最先做的就是去园子周边赶鸟。 此时,也不全然是因为担心那些鸟儿会扰了项蠡的清净,更多的是马长岐的‘孝心’,阮泱泱怕鸟呗。 起床,洗漱,更衣,给额头的伤擦药。一系列做完后,便走出了小竹阁,站在廊下活动身体。 朴素的长裙,若是不去看她的样貌和身材,只是看她这一身打扮,真的会以为她就是住在这山下的普通民女。 不过,也仅仅是这一身衣裙像而已,阮泱泱即便是不住在将军府里,她也不会被认为是个民女。 明媚无暇,骨子里又娇软的很,精神层面极为丰富,便是心枯,也会有数不清的人想争着娇养。 这不,一大早的,便有‘争着’娇养她的人来了。 邺无渊要赶回城中,临走时,还是不太放心她脑门儿上的伤,特意过来看看。 她若是没起身,便也算了,没想到她也起的这般早,还在那儿左扭扭又转转,娇憨憨的。 “早。”看着邺无渊走过来,这树木成列,硕果累累,共同给一个帅哥做陪衬,可想这帅哥得帅成什么样儿。 不得不说,一大早的看到这种‘景色’,还是相当愉悦的。 阮泱泱也弯起眉眼,和他打招呼。 瞧她笑眯眯的,摆明了心情不错,走到廊下,邺无渊停在那里,双手负后,微微仰头看她。 阮泱泱也站在廊檐下微微低头看他,知道他在观察她脑门儿上的伤口,她一早起来也照镜子看过了,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可还疼?”他问,还是关心她疼不疼,毕竟最怕疼了。 “涂药的时候有些疼,现在没什么感觉了。”微微摇头,不疼就万事大吉。 “过来些,我仔细看看。”他扬了扬下颌,算不得命令的语气吧,但也是让人拒绝不得,毕竟他是真的关心。 看了看他,阮泱泱也缓缓的把双手负后身后去,向前一步,抵着半人高的围廊,微微俯身,让他看个清楚。 她这先把双手放到后面的举动,有点儿那么吃一堑长一智的意思。不能不识好人心吧,他关心,她接受。但是,坚决不给他任何会模糊两个人关系的机会。 其实,他还是坐落在金字塔的顶端最为舒服,她也喜欢和他保持那样的距离。 虽说,最开始是她‘冒进’,致使他也跟着跑偏了。不过,该止损时,须得尽快止损,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 “恢复的太慢了,知道你不爱喝药,为了尽快愈合,喝几天药吧。”邺无渊微微眯起眸子,仔细的看了会儿,建议道。 摇头,她是连考虑一下都没有,“不要,苦。” 任性之语,她现在连花式包装一下语言的意思都没有。 邺无渊倒是也不生气,他喜欢看她任性的样子。 几不可微的叹口气,“算了,不想喝就不喝吧。”任她了。 他这种‘长辈似得无奈’,还真有点儿撩人儿。 阮泱泱站直了,黑白分明的眼眸,有那么片刻的复杂。 这种复杂,来源于内心深处,每每冒出,她都会用清心咒来‘压制’。只不过这会儿,她却是忘了清心咒那回事儿了。 美好的清晨,美好的环境,美好的男人。 仔细看看,真有点儿梦境的意思。 如果这真是梦境,她真敢把他当成鸭鸭。 长叹口气,她又笑盈盈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完,她转身就走了,也根本不去看邺无渊的脸色。 嗯,她在说这句话之前就想过了,不能去看他的脸色,肯定难看。 邺无渊看着她一直走进竹阁里,才缓缓的摇了摇头,也转身走了。 已经走进竹阁的人,只是站在刚进门口那里,背对着门口,她看着在摆放早膳的两个丫头,神思真有那么一瞬间的模糊。 心里头某一角,扎针了一样,刺得她呼吸一滞。 “小姐,用早膳啊?”小梨走过来,小声的问道。从看到她进来时,她就这个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明明刚刚站在廊下和将军聊得挺开心的。 她和小棠两人取了早膳回来,从那边廊下绕过来,自然是瞧见了他们俩。 一人站在廊上,一人站在廊下,一个仰头,一头低头。互相看着,又在说话,明明中间隔着一条围廊吧,却又好像什么都没阻隔,近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们俩只是匆匆瞥了下,就快步的进了竹阁,进来后还在偷笑来着。 可谁想到,阮泱泱这回来了,就突然很沉重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东西,她不能背负,也无法背负。 看她这个样子,再想想她刚刚在外面的样子,就怪让人心里头难受的。 “你们觉得,我真出家怎么样?”往餐桌走,阮泱泱神情也变了,很轻松的问道。 两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真都不敢回答她这个问题。 “怎么不说话?诶,对了,我忽然想起来吕长山跟我说过,他这做生意山南海北的走,身边雇佣了那么多的人,就缺个能让他放心的大管家。不如,我去给他做大管家吧,他之前欠我的钱还没还呢。”用饭,她看起来一切如旧,就像随意聊天似得,声音柔柔的,好听的很。 小棠眼睛一转,“小姐,你不是要去炼丹吗?我和小梨还想着,能不能吃着小姐你炼的丹药呢,美容驻颜的丹药。” “是啊是啊,谁不想永葆青春。”小梨立即接口。 转眼看向她们俩,阮泱泱缓缓的眨了眨眼睛,“你们俩啊,这也算是贴身佞臣了。我原本准备做点儿有利于人类和谐的大事吧,你们俩非得怂恿我不务正业。永葆青春是吧,努力努力,没准儿还真成了呢。”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又偷偷的笑。这会儿是阮泱泱自己说不务正业的,可不是她们俩说的。明明昨晚还说自己做的是正事,原来自己心里头可清楚了呢。 白日里无事,只要项蠡不‘召见’,阮泱泱就能在自己的住处一直不出去。 这也所幸是在外面,一切从简吧,无需每日例行的去给项蠡叩拜请安。 阮泱泱也祈祷,再回了盛都,不要再见到项蠡,这若见着了,不三拜九叩,肯定会被视为大不敬。 关于德德,阮泱泱其实还是想再和他交流交流的,想用一些十分简单的逻辑思维游戏什么的,试探一下他的大脑。 不过,又真的担心把他脆弱的大脑给弄坏了。 再说项蠡在这儿,他最爱看热闹,她一有动作,他肯定凑热闹来。 算了。 她不出去,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来找她,尤其是不自觉的就成了她狗腿子的马长岐。 倒也不是因为他没主见,重要的是眼下这主见他也不敢随意的拿,住在这儿的是帝王。但凡换个其他人,即便是他姐夫,他也不会这般小心翼翼。 想想他大哥出了那种事儿,按理说族内的人都得被牵连。他此时却还能安安稳稳的,想来不也是托了阮泱泱的福。 站在廊下,窗子开着,下一刻就看到阮泱泱在窗里坐了下来,手里还拿着那本古书。 “说吧,又怎么了?”看着马长岐,阮泱泱不由问道。 “小姑姑,你还在琢磨炼丹呢?”一看到她手里的书,马长岐不由问道。 “是啊,我还在想金陵的烟霞山什么样儿呢,估计是个灵地。”笑看着他,阮泱泱说着这事儿,她是真的挺感兴趣的。更重要的是,邺无渊说起烟霞山时那语气,不像是乱说,她就更期待了。 “烟霞山的确是修道之人趋之若鹜之地,除了那里的道观,听说山中还有不少奇绝之处被向往那里的修道之人给占了,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待得下一波修道之人去了,之前在里面的道士早就飞升了。”马长岐点头,这话更是让阮泱泱升起了极大的兴趣。 “这飞升是真飞升?”笑盈盈,普通凡人懂得什么飞升不飞升的。 “那谁知道,都那么说。”马长岐摇头,他可不懂。 “挺有意思。”她轻轻颌首,更期盼了。 “小姑姑想去,也得这湘南的事儿了了吧。我觉着,好像不远了。”他叹口气,轻声道。 “说。”就猜到他是要来传什么信儿了。 马长岐微微上前,身体已经抵在了围廊上,隔着一段距离,他压低了声音,“昨晚有个人被押到这里了。” 看着马长岐那表情,阮泱泱瞬时猜到是谁,“元息高僧。” “嗯。眼下,就关在皇上那儿呢。”马长岐点了点头,这句声音更小了。 关到了项蠡那儿? “还未确定有没有威胁呢,就把人关到自己附近,不太安全。”轻轻蹙眉,她不是很赞同这种做法。 不过,由此可见,这项蠡真是个有点儿疯狂的人。这旁人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却是怎样疯狂怎样做。 “是啊。”重要的是,他还没见着那元息长什么样儿呢,非得去瞧瞧不可。 一瞧他那样子,心里头摆明了冒出一股邪气。 阮泱泱笑了笑,“想去看看?” 马长岐点头,确实。 “走吧。”想去见见元息,并非什么难事儿。当然了,对于马长岐来说,的确是不容易。 带着马长岐去见元息,自然得先过项蠡那一关。 项蠡还真是能自找乐子,今儿他没去看德德,反而是在廊檐下斗蛐蛐呢。 蛐蛐不知从哪儿逮来的,眼下就放在一个大瓷碗里,蛐蛐不是什么好品种,就是房子夹缝之中最普通的那种。 他拿着一根草棍儿拨弄着,像在给它们助威似得,真真像个街头混子,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阮泱泱和马长岐过来,项蠡笑容依旧,叫他们平身无需这般,之后就让他们过来瞧这两个斗架的蛐蛐。 走过来围观,马长岐轻轻点头,说起了以前的文人观看斗蛐蛐时的事儿。有的写成了故事,听起来倒是十分有趣儿。 项蠡听得高兴,这种闲散逗趣的事儿,他都感兴趣。 阮泱泱站在一边看着,也是静笑不语,这项蠡骨子里的疯,寻常人还真招架不住。 瞧瞧四周那些大内侍卫就知道了,用上了十成十的警戒,估计此时飞过一只虫子,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寻到它的身影,估测出它的威胁力,在心中计划出数种杀了它的法子。 “皇上可闻到了香火味儿?这味儿飘在空中,两只蛐蛐闻了,都失去斗志了。”那大碗里头的两个蛐蛐摆明了是不太想斗,这个季节又不是它们躁动的时节,也根本没什么心思为了争抢雌性而大打出手。 一听这话,项蠡就停了手里头的草棍儿,不再逗弄那两只可怜的蛐蛐。它们本来也不是专门培养出来斗殴的,的确是不会。 “知道了?人就在那屋子里呢,好奇就去瞧瞧。”他就知道她什么意思。这小丫头说起拐弯抹角的话来,还真不像其他人那样小心翼翼或是奉承,仔细一想,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阮泱泱笑盈盈,“这位元息高僧不太喜欢别人看他,因为他自知自己样貌不凡。不过,我又觉得他此行径实在配不上得道高僧这几个字。看穿,看淡,皮囊反而是最为浅薄的存在。他那时在崇国寺讲经,我恰巧听到的那一次,这位高僧便在讲皮囊好恶,原是无常的道理。只是,那底下听他讲经的无不是妇人,都在看他的脸。他很厌恶,这就说明,他自己也没做到,普度众生,不是很好笑。” 项蠡看着她,马长岐也在看着她,听她笑盈盈又语气柔柔的讲这些,一时间,她倒是好像看破红尘了似得。 也算了解多时了,点点滴滴,项蠡看在眼中,也算清楚了为啥某个人就跟被下咒了似得,神魂颠倒的。 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姑娘,什么她都能讲出来,头头是道,就没她不懂的。 大卫这么大,权贵高门的女子那么多,千千万,可若真找出个这样的……项蠡仔细想想,还真找不出来。 “那,在下去瞧瞧?”马长岐是按捺不住了,他真想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高僧?他那时派出去打探的人,看到了元息,回来仔细的说与他听时都掩饰不住那股子压抑不住的崇敬,就跟瞧见了寺庙里的佛爷活过来了似得。 阮泱泱微微扬了扬下颌,让他尽管去看,项蠡还真不是太在意。 马长岐朝着项蠡躬了躬身,之后就过去了,明明心里头一股邪性在,偏偏往那房门紧闭的房间走时,脚步也无意识的放轻了,就好像担心会扰了人家清净似得。 终于走到了窗下,站在那儿,马长岐想了想,缓缓的偏头,隔着窗子的镂空往里面看。 他这偷窥的样子真没什么风度可言。 窗子的镂空还是很大的,毕竟这湘南一向湿热。 他看到了房间里面的人,看到的瞬间,眼睛真的一顿。 那个一身青衣的人就盘膝坐在床上,青霜白雪,不染纤尘。虽眼下是坐在床上,可就觉着他好像是坐在莲花座上。被托着,那周身上下,散着一股子柔和的光芒,圣光普照,不过如此了。 他垂着眼睛,静谧而祥和,脱离于这红尘,他是从天上来的,普度众生。 若是他能开口说话,吐出的必然是和雅梵音,也肯定悦耳至极。 就在马长岐还在震撼之中,他感觉自己的膝盖被踹了一下。回神儿,往旁边看,阮泱泱正双臂环胸的看着他呢。 她微微歪头,似笑非笑,“别跪啊。”他刚刚可是真明显一副要跪下匍匐顶礼膜拜的德行。 项蠡站在稍后一点儿,就和他昨天看德德一样,在看着他和阮泱泱。 “小姑姑,你刚刚说的,是他么?”完全和阮泱泱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啊。 阮泱泱向前一步,也侧头顺着窗子的镂空处往里看了看,之后如常的收回视线,“就是他。” 看阮泱泱那根本没有变化的脸色,马长岐又不确定的再次看了看屋子里的元息。再次看到,他还是觉得心里头一震,这世上有这样的人? 肯定没有,这就是佛门里出来的,即便是瞎了,也感受得到他那一身圣光。 “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活了二十五六年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可这样的,真没见过。 “所以啊,你和那些被他外貌蛊惑了的妇人没什么区别。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给了他一副这样的皮相,骗尽天下人。”不止女人会被骗,男人也一样。 马长岐微微皱眉,似乎也发觉自己有点儿肤浅了,被那元息的外形蛊惑了。 还想再看看,可是又不想看。 “姑娘此言,又何不是一种偏见呢?因为惧怕,恶意中伤,以换取在他人面前的高人一等。”房间里忽然传来声音,是元息在说话。他声音真好听,让人听着就不由生出一股宁静平和来,就好似无论江河奔腾,高山垮塌,听到这声音都会平静下来。 真没想到元息会说话,马长岐一愣,项蠡也有了兴味儿。 向前走几步,他要看看阮泱泱的表情。她说了那么多,无一不是在贬低元息,这会儿人家正主开口了,说的有道理。 不过,阮泱泱表情还真一如既往,笑盈盈的,黑白分明的眼眸好似藏了两颗星星,亮的很。 额头上的伤,也不掩她此时的光华。 “高僧所言大错特错,同时也正确无比。错的是,高僧不该把自己放在与我一样的水平线上评论,因为您是高僧,我不是呀。对的是,正因为我不是高僧,所以才会生出惧怕,会出口伤人,还会享受高人一等。”她笑着说,嘿,有道理不是? 项蠡在笑,这也算歪理邪说了,又真是让人不得不竖起大拇指来。她如此干脆利落的就承认自己是个平凡人,甚至也承认了自己就是在恶意中伤他,你还拿她没招儿。 元息没有接话,阮泱泱却也没得意,还是那样笑。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高僧是得道高僧,自是不打诳语。我很想知道,高僧有没有收妖的打算?魏小墨是真真的想坏了高僧的道行,高僧可否想过先下手为强啊。”她接着问,其实打探的无不是他和魏小墨的关系罢了。 他们必然在儿时就相识,所以魏小墨才会知道他以前的模样。以前,就是个‘圣人’啊。 “姑娘可有收妖的打算?”元息出声了,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高僧这是在窥探我们凡人的隐私吗?我没那个金刚钻,也就不揽那瓷器活儿了。”她笑笑,之后看向马长岐,他好像还在元息的‘美貌’冲击下,心里头纠结复杂着呢。 转身,就对上了项蠡的眼睛。 项蠡先转身离开,阮泱泱也跟了上去。 走到了远处,项蠡才先停了下来,“一来一往,阮小姐可是察觉出什么了?” “元息清楚魏小墨的一切,魏小墨也清楚他的。他们两个人,互相的知根知底。元息是信任魏小墨的,魏小墨……也不会害了他。只不过,想坏元息道行,这也是真的,无非就是想破坏他罢了。若真发生了要命的事情,这俩人绝对抱团。”这便是问题所在了,他们都是东夷人,这即是项蠡所不能忍。 只不过,帝王的不能忍,还是很温和的,最起码看起来是温和的。 “这些东夷人啊,真是能闹腾。好好的和尚不念经,瞎参合。”他双手负后,一派文气温和。 没有再说什么,阮泱泱认为,这个元息,并不单纯。尽管,他的外貌能骗很多很多人,可是,骗不了她。 但如若要她仔细的去说元息到底哪个地方不单纯,她却是不能轻易的断言。她或许可以在邺无渊那里随口胡说,张嘴就来,但就这种牵扯着两国之间的,她是真不能乱说。 天气也不知怎的变得闷热,阮泱泱在晌午时流了些汗,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沾染了伤处。本来结痂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是因为有点儿痒痒,她无意的那么抬手一碰,指甲就刮破了结痂的一处,沁出的汗流进去,刺痛的让她瞬时就‘精神抖擞’。 距离眼睛太近了,又因着闷热让她喘不过气来心情不爽,这眼泪真是说下来就下来了。 原本靠在床上,她一下子坐起身,泪眼婆娑,倒是把站在窗口望天的两个丫头吓了一跳。 赶紧过来围着她,又是擦汗又是要涂药,阮泱泱就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她们俩忙活,她这眼泪也跟不要钱似得顺着紧闭的眼睛往下落。 她对自己也是极其服气,这眼泪说来就来,她若是去参加戏精的诞生,一路过关斩将不成问题。 两个丫头折腾了许久,又都是轻手轻脚的,真真不敢过于用力,毕竟她这眼泪流的吓人。 好在最后是止住了眼泪,不过她也没睁眼,轻轻地呼吸着,空气都是黏的,大雨来临的前兆。 对于湘南人来说,大雨突如其来根本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只是园子里的人在忙碌的把一些品相好的可以落枝的果子摘了下来,以免被大雨给摧毁了。 外面在忙碌,不过速度再快,也及不上大雨降下来的速度。 很快的,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小棠和小梨两个丫头又跑到窗前去看雨。 这里造的房子,为了避免下雨时会吹进窗子,所以才在外围造了一圈围廊。围廊上头,那房檐延伸出去,可不就避免了雨水被吹进来。 两个丫头站在窗口看雨,一点儿也不受影响。眼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雨点砸下来,落在地上,很快地上就形成了小溪流。 她们俩说着在盛都时见过的最大的雨,又各自回忆起家乡的雨水来,小声的嘀嘀咕咕。 其实即便她们声音再大一些,也吵不到谁,因为比她们俩更吵的大雨始终不停,她们的声音早被淹没了。 阮泱泱坐在床上,闭着眼睛,最后撑不住了又歪着身子躺下了。 空气潮湿,黏黏糊糊,她不舒服。 畏热,这种时候就更觉得不耐了,心里烦得很。 她觉得大概是自己的月事要来了,一直不太稳定,有时迟有时早,可谁又能奈它何呢。 迷迷糊糊的,听着雨声,她慵懒愈甚。 这雨啊,一直在下,傍晚了,原本晴天时太阳必然还在天上呢,这会儿因为下雨,倒是跟黑天了似得。 园子里的人想掌灯都不得行,走不出去,雨下的太大了。 两个小丫头亮了烛火,这个时辰该去置办晚膳了吧,可是想往外走都不容易。她们俩拿着伞,走出房间站在廊下张望,真是迈不出步子去。这一脚下去,非得没过鞋子不可。 不过,这事儿还真不用她们俩操心,天色彻底暗下来时,亲卫来送晚膳了。 也没撑伞,就提着扣得严丝合缝的食盒过来了,一身的雨水一直走到了廊下,把食盒交给了两个小丫头。 “对了,小姐不太舒服,许是因为闷热,晌午时又把头上的伤口弄破了,疼得很。之前诸葛先生拿过一瓶可以给小姐止痛的药膏,但是在城里铺子时都被压在废墟里了。我们想知道,如何再弄一点儿那个药膏,也免得小姐疼的直流眼泪。”亲卫转身要走时,小棠开口求问,她也是真不想阮泱泱疼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样子,太可怜了。 亲卫一诧,随后就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又冒雨离开了。 有了亲卫这一点头,小棠就放心了,即便天上下刀子,也肯定会给弄来的。 嗯,不止是药来了,这一听说阮泱泱不舒服,本就‘求着’想让她麻烦自己的人也来了。 外面黑漆漆的,这房间里的烛火就更显得幽幽了。 晚膳没吃几口,阮泱泱盘膝坐在床上,她倒是跟那些道士似得,要离境坐忘。 邺无渊忽然冒雨到来,小棠和小梨也一诧。下一刻就默契的对视一眼,偷笑。 给将军请安,之后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退出房间,不敢明目张胆的走远吧,却也真是要避开的样子。 她们俩是不想深究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问题,当下的热闹最好看嘛。 盘膝坐在床上的人看着走过来的人,他应当是撑伞了,脸和上半身都挺干净的。唯独袍子下摆湿了,可见外面的雨有多大。 “擦些药。”走近,邺无渊第一时间就仔细的看她额头上的伤口,果然能看出结痂边缘有破坏过的痕迹。 “嗯。”没拒绝,她伸手,要把药膏拿过去。 邺无渊又岂能给她,就站在她面前,单手把小小的铁盒拧开,“这药膏虽止痛,但常用也不好。过了今晚若不疼了,明日就不许再擦了。” 能止痛,谁还管得了那么许多? 因为疼,再加上空气粘稠,她脑子就晕乎乎,要罢工一样。 看着他用无名指沾了些药膏,朝着她脑门儿伸过来,她也索性闭上眼睛。 他动作是真轻,反而搔的她有点儿痒。 “你特意冒雨赶回来给我送药的?”阮泱泱忽然问道。他一大早的就离开了,她还劝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来着。 “说你不舒服,我自然得亲眼看看。”邺无渊说,他是真的很认真在给她涂药,无比认真。 “邺无渊,你就没听过一句话,叫做上赶着不是买卖。越这样,越不值钱。不如,你从此刻开始,试试矜持冷艳又高贵怎么样?说不准有大收获。”她闭着眼睛说,如若她能睁开眼睛,就能瞧见她眼眸深处那不死心的试探了。 视线从她的伤口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邺无渊表情不变,其实他此刻就很矜贵,冷淡漠然。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喜欢上赶着吧。”他如此说,没什么温度。 眼睛一睁,对上他,“那叫犯贱!” “嗯。”盯着她的眼睛,他极其镇定的嗯了一声,赞同她的话。 阮泱泱缓缓的咬住嘴唇,哎呦嘿,她还拿他没招儿了呢?这都接得住。 094、猫招狗招 涂抹了那种可以止痛的药膏,她这额头还真缓缓地舒服了下来。 那药膏里也不知是不是添加了薄荷,这会儿,她只觉得涂抹过的地方凉丝丝的。 转着眼睛,有那么一瞬,她又觉得这种感觉跟轮胎漏气有的一拼,就差兹兹的发出声音了。 外面的大雨还在继续,稀里哗啦的,这竹阁好像都要被震碎了。 邺无渊坐在一边,他自己拖过来的椅子,就那么腰背挺直。 阮泱泱觉得,若是有什么坐姿评比的项目,他肯定次次夺冠。 “见着元息了。”他问她,若不是坐得近,雨声肯定把他说话的声音盖下去了。 看着他,阮泱泱真有点儿迷惑,她刚刚话都说的那么难听了,他好像也很无所谓。 这人啊,难搞。 “嗯,见着了。”他知道也不奇怪,发生在这园子里的事情,他必然件件都知道。 他薄唇微微勾起一些弧度,好像还在等着她继续说似得。 “不过,我也只是站在屋子外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罢了。倒是马长岐见着了人家被惊得要跪了,倒是让我想起了在盛都崇国寺时,元息坐于净坛讲经的场面。盛都的人也十分虔诚,那些妇人每每去了崇国寺,真是从头到尾都肃穆不已。元息的出现,打乱了这种肃穆,妇人们趋之若鹜。马长岐见了人家之后的反应,与那些妇人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相似的是,他也被迷惑了,不同的是,他早就知道元息长得好,但没想到长得那样好。由此证明,不管是之前素不相识的,还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待见得真颜,沦陷成了定律。美貌定律,人间大杀器是也。”边说,她一边摇头,颇为感叹的样子。 邺无渊看着她,她是不知道她现在就跟个老夫子一样,颇为痛心自己的狗腿子居然没躲过那种定律。 “听说你因此而与元息辩论,并且辩的他无话可说。”邺无渊轻轻颌首,他这种没什么诚意的语调吧,说出来这种话还挺好听。 “倒是没那么神,并且他也算不得什么得道高僧。当然了,这还是得从哪个方面来看,在我认知里的得道高僧肯定不是他那个样子的。可转念一想,或许是我思想和眼界都太过狭窄了,毕竟佛法无边嘛。”她是真会和自己辩论,而且仔细一琢磨,真有道理。 “所以,接下来你到底是炼丹还是要钻研佛法?”她但凡对什么感兴趣,那就会钻进去。可以说现在他对她了解更多了,也深知她脾性,同时也会继续纵容。毕竟,他想让她开心。 “炼丹啊。马长岐说烟霞山那里地势奇绝,有一些地方被修道之人给占了,进去了就不会再出来。因为,他们在那里飞升了。”正是因为马长岐这么一说,阮泱泱更感兴趣了,想去瞧瞧。 打扰别人飞升的事儿她做不出来,在外瞧瞧长长见识也是可以的。 “嗯,的确是有这回事。”这个邺无渊也略有耳闻。 “这飞升也不知是怎么飞法儿?以前,听说过天雷滚滚,之后就在山中发现一些长得奇大无比的动物被劈死的尸体。就有人说,这些动物其实是在渡劫,可惜渡劫失败。”想起这些事儿,她还真笑起来了,如今想想,可不就是和那所谓的道士飞升有异曲同工之妙嘛。 “那渡劫失败之后呢?”邺无渊跟着问,随着他话音落下,外面就响起了清脆的炸雷声,伴随着一道凄白的闪电。 两个人同时往外看去,这雷声震得人耳膜发麻,继而身上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渡劫失败,可能就得从头再来了吧。”阮泱泱缓缓地叹道,修炼不易啊。 “有一年在东度关口的深山里,发现了一条浑身通黑的巨蟒。在深山里,其实蟒很常见,但那么大的却的确是头一次见着。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挂在一棵古树上,那巨大的头跟街边那种大锅一般大。皮开肉绽,又焦黑焦糊,就是被雷劈死的。”邺无渊说起以前见过的事情,打小就跟着老将军在边关,其实他见过的怪事才多呢。 “然后呢?”一听这个,阮泱泱眼睛也跟着睁大,就那么看着他,等着他接着说。 “当时进山,是为了开山采石。之后在那古树周围发现了巨蟒的巢穴,一个狭窄的山洞,四周山壁因为它经常的来往出入,被磨得无比光滑。那时就觉得,这巨蟒的行动有些诡异,外面大雨倾盆,炸雷不断,它的巢穴就在附近,缘何不躲进巢穴反而非要挂在古树上呢?它应当在古树上就被炸雷劈死了,但是除了它之外,那古树不曾被毁损分毫。”他就像在讲恐怖故事,他的语调又不是那种会让人深入其境的,反而阮泱泱就喜欢这样。 说的太引人入胜,就有点儿假了。他面无表情,声调不急不缓,有点儿淡漠,就是在回忆。 听他这么一说,这巨蟒的行动确实诡异,难不成,真是特意的爬出去等天雷,渡劫? “到时可得问问烟霞山的道士,在那个地方,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怪事。劈动物都不算什么了,在那儿,要劈的也该是人。”渡劫嘛,人和动物应当一样,岂能厚此薄彼。 见她沉浸其中,邺无渊又说起了他认识的那个观主,绝对是偶然相识。那观主年纪不小了,不过身轻体健,比寻常正值壮年的男子都健朗。 阮泱泱听得认真,邺无渊从小就在外,见多识广。 其实,他看起来平时好似话不多,但若真要他说,根本不会冷场,毕竟,他真的知道的非常多。 外面雨声不断,不时的亮起凄白的闪电,雷声也时大时小。 听着雨声,又听着邺无渊说话,阮泱泱精神力十分集中。 不知不觉的,阮泱泱倚靠着床柱,微微歪着头,她的视线在邺无渊的脸上。 鬼使神差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去看他的唇,真好看。 她用脑子里仅剩的‘正义’去压制她回想幻境里头,和鸭鸭亲热的画面,那感觉,那热度,其实幻境里头是鸭鸭,但实际上是她在强迫邺无渊。 在幻境之中的感觉,其实不该作数的,毕竟那时无论精神和感官都受到了影响,一切都是不准确的。 由此,她之后才会数次的生起可惜之意。做都做了,居然不记得是啥真切的感觉?多冤啊! 她明显思想已经出走了,邺无渊也不再说话了,雨声还在继续,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好似蒙上了一层水色。 看着她,邺无渊的心脏真的在那片刻有阵狠狠地动荡,很想把她抱到怀里来。 上一回抓她的手,可以说是这么长久以来,他头一回有点儿失去理智。他不想唐突她,更不想吓着她。 她也确确实实的在反抗在挣扎,足以证明她不愿意。 所以,即便此时此刻,他很想再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可是,手指上却好像压着什么,让他动弹不得。 “风雨无情,你说这外头的果子不会被这场大雨都糟蹋了吧?”蓦地,那个出神的人回神儿了,还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就吱溜的下床,跑到了窗边去往外看。 邺无渊一直看她的行动,片刻后,他才起身也走到了她身边,“品相最好的果子已经在前几天都落枝了,这剩下的,糟蹋了便糟蹋了,毕竟也不会再出品相好的。” “这你也知道?杂学家啊。”阮泱泱双臂环胸,真是扭头略好奇的瞅了他一眼,她说什么他都能接上。 邺无渊却是好像根本不知道阮泱泱在夸他一样,面色如旧。但凡她感兴趣的,他哪个不去了解一番,但又不敢尽情扬洒,毕竟她很可能会生气。 那时她学掷骰子,还没学会,他只是想帮忙,可不就把她惹烦了。 她若烦了,真是当即就翻脸,特别无情。 “其实啊,我这人特别无知。正是因为无知,才会瞧见了新鲜的就想弄明白。可是呢,弄清楚了,就又觉得无聊,不过如此。简单概括,我这就属于喜新厌旧了。如我这样的人,在这世上会被极其唾弃。所以,为了自保,就一直端着,伪装,让自己看起来特好特懂事儿。其实啊,都是假的。”她看着外面漆黑的雨幕,就在那儿柔柔的说,像是自言自语,可是这自言自语完全是在贬低自己。 她和这湘南的天气真有点儿像,阴晴不定,根本就防不住她下一刻做出什么来。 “皇上儿时养过一只黑猫,通体纯黑,一双眼睛却是绿色的,尤其灯火下会发出绿光来,如同野兽。这只黑猫极其无礼,心情不好时见着了谁都会抓一把,皇上也被它抓伤过。当时跟在身边的公公吓坏了,要把这胆大包天的黑猫宰了,扒皮示众。大概真是那公公的杀意太明显,黑猫也感觉到了危险,它极其聪明的又溜到了皇上脚下献媚。皇上当时觉得,养这黑猫就跟熬鹰一样,得熬着,得耗着。直到耗得油尽灯枯,行将就木,才知到底值不值。”邺无渊边说边看她鼓起了脸,气嘟嘟的,小肥猪样儿。 就知道她什么意思,防不胜防的给他来这招儿,说些暗暗的让他止步的话。 阮泱泱的确是那个意思,她觉着,或许是这坏犊子被自己迷惑了,觉得她特好,特美,特招人喜欢。 那肯定是一种错觉,自己把自己的眼睛给蒙蔽了,就心甘情愿的看自己想看的,不好的负面的自动看不见。 所以,让他睁开眼睛为最好。他不冷不热的吧,她神经也能正常点儿,不然真是动不动的就也跟着跑偏,谁让美色迷人呢。 可谁想到,他居然来这么一段儿,让她无话可说吧。又觉得他在骂她,拿她跟黑猫比,拿熬鹰那招儿熬她呢? “休息吧,你这脑门儿让我想起了某一年营地里炸了窝的马蜂,因为它们,训练有素的军马都乱了。躲避马蜂的攻击,但仍旧有一匹刚刚训练好的战马躲避不及,就马蜂给蛰了,正好蛰在了它的眼睛上方。随后,便肿胀起来,毛发都遮盖不住。涂了药,泛着油光,可怜兮兮,又十分好笑。”盯着她脑门儿,邺无渊就那样不急不缓的说,可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本就有点儿气鼓鼓,他还偏偏火上浇油。 阮泱泱抬腿就给了他一脚,“没大没小,怎么跟你姑姑说话呢?” 挨了一脚,邺无渊不为所动,却是在看她生气的脸,下一刻就笑了。 抬手在她手臂上拍了拍,“所言皆为真,绝无半句虚假。” 可去你的吧! 阮泱泱扣住他手腕,扯着他,一边飞腿踹他,让他想躲也躲不了。 当然了,邺无渊也的确没躲,任由她扯着自己,气鼓鼓的实施暴力。 接连踹了好几下,她才停下,不是解气了,而是累了。 抬眼瞪视他,他还笑呢,笑的那个好看。 早就说过,这人风采堪比日月同辉,这般一笑,可不更撩人儿。 “笑什么笑?再笑掰掉你大牙。回去休息吧,往后有事没事儿都别来打扰我。不孝顺,小心遭雷劈。”推他,他挪了一步,却又停下了,她怎么可能比得过他的力气。 再推了两下没反应,她也不推了,放了手,爱干嘛干嘛,她还能把他如何了? 她放手,他却是顺势抓住了她收回去的手,握紧,指头又缠绕,像是做过了无数遍,一下子就把她的手给缠住了。 垂眸看着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手,阮泱泱倒是有那么片刻的愣怔。 缠着她的手,邺无渊终是觉得这回离开不会再在心里升腾起遗憾了。自上次十指紧扣,他还真就是在心里头演示过了无数次。 “下回再有这种事儿发生,我肯定带你第一时间去看看,也让你知道,我没骗你。山里的马蜂,可毒了。”他握着她的手,声音略轻,和别时说话大不一样。 “当然了,肯定你更好看些。”他又补了一句,之后就放开了她的手离开了。 外面大雨在继续,他走到围廊下拿了伞,冒着雨走了。 阮泱泱站在竹阁里,她觉得自己这是被这犊子给调戏了。 别说,这调戏还挺别具一格,充分表明了他的内心吧,还透着点儿小纯洁。 眼睛一转,阮泱泱又觉得自己脑子是进水了,还思虑他什么调戏套路呢,这是她目前该琢磨的事儿么? 一直站在外间的小梨和小棠进来了,俩人表情如常,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做自己手头上该做的事儿,她们俩悄悄地偷瞥阮泱泱,却发现她好像什么都没瞧见似得,也没什么心思,又回到床边看那本炼丹的古书了。 要说阮泱泱奇怪吧,也不算奇怪。可,就是这不奇怪才让人觉得不妥,毕竟刚刚他们俩拉拉扯扯的,是真的。 都不吱声,又不禁想暗暗猜测一下她心里头在想啥,但,看不出来。 阮泱泱看起来极其平静,眼睛一直在动,浏览古书上的内容。不时的动手翻篇,动作很轻。 其实啊,她现在什么都没看进去,脑子里头冒出无数的想法来,就跟开了闸一样。 ‘正义’且‘道德’的想法是,开诚布公的与他谈谈,让他深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舍己为人’的想法是,她干脆出家,或是把自己划成大花脸,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邪恶’又‘下流’的想法是,他反正长得那么好看,身条顺溜,体格不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 神魔在纠缠,不止缠了她的脑子,连她的灵魂都快被缠住了。 这一晚,她做了一个又一个梦,梦里的画面简直没法儿看。 待得睁开眼,她就一动不动的盯着床顶在琢磨,她是不是真被邺无渊的美色给逼疯了?一整晚啊,邺无渊一大老爷们被她给‘意yin’的,他若知道了,也肯定得吐血,继而骂她女色鬼。 单手成拳,缓缓的压在眉心,她闭着眼睛,连连叹气。 大雨下了一整晚,的确是把园子里的果树给糟蹋的不成样子。 这一大早的雨停了,园子里的人就开始做事,忙忙碌碌的。 马长岐巡视了一圈自己的地盘,靴子都湿透了,但好在这园子四周都挖有泄水渠,下再大的雨,雨水也能及时的排出去。 回屋洗漱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马长岐去给项蠡请了安,又偷偷的窥视了一会儿被关在隔壁的元息。 这元息还真是坐得住,把他关在房间里,他就盘膝打坐。似乎和昨天一样的姿势,马长岐都怀疑他是不是不曾动弹过。 晃悠着,去了阮泱泱那里,每日不去见见她,他这狗腿子好像心里头都不舒坦似得。 不过,明显今日阮泱泱也有几分心不在焉,她就坐在外面的廊下,手里拿着那本古书,微微歪着头,眼睛却没有在看书。 小棠和小梨站在不远处,小声的聊着什么,嘀嘀咕咕的。 马长岐一直走到了围廊下,看了阮泱泱一会儿,这才开口,“小姑姑?” 那个发呆的人眸子一转,看向了他。说是她发呆,其实倒也不是五感皆失,旁人说话什么的,她都听得到。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却不似之前那么亮了,更像是没什么精神。似乎仅仅一夜之间,她所有的气力都被抽走了。 “小姑姑,不舒服?”马长岐不由问道,自然是关心的,担心她病了。 缓缓的眨眼,阮泱泱摇了摇头,下一刻坐直身体,也合上了手里的书。 她就那么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她一这样,其实还真有点儿瘆人。 马长岐也一顿,甚至还快速的回想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做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从而不知不觉惹烦了她。 深吸口气,调整呼吸,阮泱泱微微前倾身体,示意马长岐过来一些,她有话说。 一见她这样,马长岐自是怠慢不得,立即上前,双手也搭在了围廊上,等着阮泱泱‘发号施令’。 “你说,如何能让一个男人觉得一个女人真的很烦,烦到想把她踹的远远地,再不相见。”她问,声音不大,却挺认真的。 马长岐一愣,随后就认真的想了想她这个问题,就笑了。 “这算什么难事儿?简单啊,缠着他,无理取闹,一哭二闹三上吊,保准烦死。”他就是男人,什么样儿的女人最受不了,他还不清楚么? 这种回答,超乎想象,阮泱泱顿了顿,之后倒是也明白了他这种说法的合理性。 得不到的那就是最好的,永远都在骚动。 得到了嘛,就不过如此了,这和她昨晚说过的喜新厌旧道理类似。 只不过,马长岐的说法里,有一点倒是真的很重要,算是也让她开了眼界,无理取闹。 这是重点啊,无理取闹的人,确实烦。 “你确定真的管用?”她知道其中道理,即便她不是男人,她也厌烦无理取闹。可是,她现在没有数据,无法给这个主意估算可行性,胜率也算不出来。 马长岐好歹是个男人,她会问他,也正是因为他的性别。 “小姑姑怕是不清楚我哥家里养了多少个女人,也不知道我那姐夫养了多少个妾室。这么多年,我见得太多了。闹得过分的,真上吊啊,拿条绳子就往房梁上挂,哭天抢地,如丧考妣,烦死了。”马长岐这话发自内心,因为他是真真的看见了。 “上吊?”阮泱泱眼睛一眯,说不出的慵媚来。 显而易见,她还真在思考‘上吊’这个主意的可行性来。 “还有那动不动就哭鼻子的,争风吃醋的。因为争风吃醋吵嚷打架的,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像这种事,我姐夫那家里就没少过。之前我姐根本不管,就是想看我那姐夫如何调停,也想看他焦头烂额。不过近两年,她倒是生了脾气,大概也是因为合南长大了,不想让她也跟着生气吧,那府里头倒是清净了下来。”若不是忽然冒出来个魏小墨,他那姐夫在近几年也算个干净人了。 谁想到冒出来个魏小墨,他就跟着魔了似得。要说也是报应吧,人家魏小墨是个男的。 这事儿他还没来得及去说呢,到时非得好好地吓吓他。 听他说完,阮泱泱也兀自琢磨着,哭?她也哭过啊。上次扭了脚,可不是泪落的天昏地暗,邺无渊也没烦啊。莫不是,哭的少了?天天哭才成。 争风吃醋?就算这是个招儿,可也得有个能争风吃醋的目标啊。 鸡飞狗跳……眼下邺无渊忙正事,她自是不能拖后腿,再说皇上还在这儿呢。 “还有别的吗?”她接着问,这些个男人其实也麻烦的很,心思千回百转,而且极易善变。 “有啊,丑,肥,臭。自作多情,粗野庸俗,无礼鄙陋。”马长岐就差扳手指了,要说厌恶什么样子的女人,凭他这从小到大阅人无数,可不能说出一大堆来。 无论是像这般简单直接的说,还是弯弯绕绕迂回的说,他都能说出一车来。 微微歪头看着他,阮泱泱有那么片刻的无力。 “小姑姑,你这愁容不展的,到底怎么了?”一夜之间,也不知她遇到啥了。 拿着书,她叹了口气,随后扭头看向站在那边的两个小丫头,“你们俩过来。” 两个丫头得令,立即的跑了过来,排排站,等待指示。 “在将军府这么多年了,见过老夫人掌家的风姿,也见过二房的小家子气。你们俩说说,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男人觉得厌烦至极,不想理会。”问过了男人,这回也该问问女人了。 这两个丫头也算聪明伶俐,应当会有答案。 对视一眼,两个丫头想了想,小棠先开了口,“女子嘛,若不端庄,不知礼,或是不知廉耻,那不就讨人嫌嘛。” “身有异味,长皱纹,有白发,邋里邋遢。”小梨也接口,她的方面和小棠完全不一样。 看着她们俩,阮泱泱就那么静静的,没人知道她在想啥。 片刻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知廉耻?”这个好像还不错。 小梨说的没被‘采纳’,她还有一丢丢不开心。倒是马长岐在那边笑,谁人不长皱纹不长白发啊?不说女子,男人也长啊。 若这个都能算上,那只能说明那男人实在烂。 “不知廉耻,想要不知廉耻,好像也不太容易。最浅显的,得有个可以相对着不知廉耻的人啊。”如此一想,难度系数又上升了。 那三个人都看着她,各自意味不明。 眸子一转,她再次看向马长岐。 马长岐在那一瞬是有直觉的,不好。 “小姑姑,我这身单力薄的,您看……” “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我就算找,也得找个抗揍的啊。”皮厚,血厚,不然,容易出人命。 095、脑子进水了 被关起来的元息高僧,瞧着真像入定成佛了似得,他连水都不喝,每日送进去的东西,怎样送进去的又怎样拿出来的。 项蠡倒是不着急,他一副十分心大的样子,又好像无所事事,真跟小混混一样。 不过,即便是小混混,那也是个温和有文化的小混混。 他在这园子四周转了一大圈儿,之后就开始指出四周泄水渠的某些问题。 人家是帝王,往时关于这种事情哪里会让他操心,也就只有某地水患之类的事情才会呈报到他那里去。 马长岐支楞着耳朵听,又有几分诚惶诚恐,得皇上亲自指点,他这园子能不扬名? 围观园子里的伙计照料前段时间嫁新枝儿的果树,项蠡还是饶有兴趣。 马长岐与和郡王跟着,没过多久,有大内侍卫快步过来,附耳在项蠡身边小声说了什么。 而项蠡也的确是面色一变,虽不是什么巨变,可也是让马长岐与和郡王察觉到了,莫不是出事儿了? 随后,项蠡便笑着告诉和郡王与马长岐,他要出去一趟。大内侍卫重重护卫,当即就离开了园子。 姐夫和小舅子俩人面面相觑,毕竟谁也不知道发生了啥。 这姐夫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小舅子却是根本不想听,他现在有事儿必然得去找阮泱泱,作为一个不知不觉就成了的狗腿子,他可是相当自觉。 没在山下的竹阁找到她,小棠和小梨也不在,又四处找了找,还是园子里的伙计告诉他,瞧见阮泱泱往‘禁区’那边走了。 禁区是哪儿?自然是皇上的住处,不管是这园子里的人,还是保护阮泱泱的亲卫,谁没事儿或是不得召见,也不敢往这边走啊。 马长岐赶过去,大内侍卫早就都随着项蠡离开了,眼下守在这里的是亲卫。有亲卫在,就证明阮泱泱的确也在这儿。 果然,看到了阮泱泱,她就站在元息高僧所在的那个房间外,不同于往时,她双臂环胸,一条腿向前,微微弯曲,还在抖腿。 她这造型,可不就是逼良为娼的流氓嘛,这又是怎么了? 小棠和小梨站在后头,也是满脸的无奈,倒是亲卫恍若未见。似乎对于他们来说,阮泱泱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稀奇。 “小姑姑?”走过来,马长岐不明所以。阮泱泱这两日颇为奇怪,虽说她奇怪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连着两天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又举动怪异,可不就奇怪嘛。 眼睛一斜,阮泱泱看向马长岐,那条腿还在抖动呢。 居高临下,她哼了一声,“你觉着我就这样堵在人家一高僧门口,满眼淫邪,是不是特别不知廉耻?” “啊?”马长岐是蒙圈的,她这又说什么呢? 稍稍观察了一下她,举动是挺流氓的,但满眼淫邪?没看出来。 “还差点儿。”虽不知道阮泱泱目的为何,但马长岐觉得她总不至于和他那嫂子一样,相中人家一和尚了。 一听这话,她先是轻嗤了一声,之后就放下了双臂,又收回了腿。 泄气了一样,她微微摇头,“我就是没那想法,对谁都没有,做戏都做不出来。”活了这么多年,细想想,她的确是对谁都没生出过那种意思,没劲。 迄今为止,好像还真就邺无渊算个意外。自从知道了她在幻境梦游时强迫过人家,心里头那股子下流邪性萌芽了一样,以至于那晚盯着他的唇看,她就有点儿…… “小姑姑是打算学我那嫂子?”马长岐微微摇头,元息高僧那样子……亵佛啊。 “唉。”叹口气,好似一言难尽。 “皇上出去了,带走了所有的大内侍卫。也不知出什么事儿了,反正看他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尽管这里没有大内侍卫,他也是不得不小心说话。 “城内情况不明,估计你再派人回去,可能都出不来了。”说着,她眸子一转,又看了那房间一眼。 马长岐也自知如此,心里头又觉着不安稳,毕竟也是担心他哥。 站在那儿想了想,阮泱泱随后扫了小棠一眼。小棠当即明白,走过来,就把房门给推开了。 其实门窗都能打开,但元息却是真一动不动的,好像对于出来并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想法,既来之则安之。 门打开,也一眼看到了盘膝坐在床上的人,只是这一眼,他真像是被莲花宝座托着,神圣不可侵。马长岐那时忽然生出的想顶礼膜拜,其实可以理解。 进来了人,元息也是动也不动,佛性入心,不动如山。 阮泱泱走进来,马长岐也进来了。 小棠和小梨站在门口,也看着元息微微发呆。犹记得在盛都崇国寺山门下,看到了元息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来,她们当时就有些迷糊。 若说绝色,魏小墨的确能称为极致,可是,他和元息完全不一样。 看着元息,哪怕是有再多下流的想法,都尽数被消灭干净。 在床前一步开外处停下,阮泱泱看着他,从他的眉一直看到他的下巴,又看着他身上青色的僧衣。被关在这里,明明是个阶下囚,可他真是干净啊,纤尘不染。 马长岐站在一旁,看着元息,他心里头还是接连几番感叹。 下一刻,他又去看阮泱泱,还真有那么点儿担心她会忽然的和他那嫂子似得,失去理智。 双臂环胸,一手抬起,撑着下颌,盯着元息看。 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可不只是认真而已,是非常非常的专注,好似要将元息的皮扒了,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她忽然间这样,马长岐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 然而,他的确是想多了,阮泱泱除了盯着元息看之外,并没有其他动作。 她就是在看他,越看,眉头反而缓缓地皱了起来。 最初只是小小的皱起,最后,眉心都拧成了一团。 马长岐不了解她看出了什么来,反正她表情一变,他再看向元息时,也不由多了几分探究。 可高僧到底是高僧,而恶鬼也同样是恶鬼。马长岐在高僧身上探究不出什么来,更确切的说,在目光触及他时,心里头就自动的生出敬畏来。 而恶鬼好像完全摒弃掉了这些,她看不到什么圣光,更别说会敬畏了。 马长岐觉得,若是可以,恶鬼肯定会把高僧的皮给扒了,研究个通透。 嗯,当然了,恶鬼还没那么恶,她不会扒他的皮,但她会做别的。 蓦地,阮泱泱忽然倾身,脸直接凑到了元息的颈项一侧,贴的十分近,只差毫厘就蹭到了人家。 她微微深吸口气,明显是在闻什么。 忽然之举,把马长岐吓了一跳,而那个被闻气味儿的人却依然不动,只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如此近的距离,又如此叫人想入非非的姿势举动,两个当事人没有如何,反倒是马长岐微微抬着双手,一副想随时把阮泱泱拽回来的样子。 深深嗅了嗅,阮泱泱脸又一转,近距离的看元息。 他的侧脸,耳朵,脖颈,青色的头皮都进入视线当中。 她看的,是他的脖颈,这么近的距离,连细腻的汗毛都看得到。 就那么僵持了好半晌,元息睁开眼目视前方,呼吸始终保持无比清浅。 缓缓的站直身体,阮泱泱又退回了原位。也是这时,元息才转动眼睛,与阮泱泱四目相对。 看着对方,高僧与恶鬼泾渭分明。若说此时,谁得气势更占据上风,那非高僧无疑。 只不过,恶鬼可不是好对付的,在恶里面,她绝对是第一。高僧的圣,又岂能胜过。 对视了半晌,两个人却是一个字都没说,阮泱泱先转身离开了。 马长岐跟上,临走时仍不忘再看一眼元息,他还是那样,没有任何的举动。 出了房间,小棠和小梨合力把房门给关上了,这里再次成了一个牢笼。 只是,项蠡不在,这牢笼其实也并不牢固,毕竟也没有大内侍卫再看守了。 站在阳光下,阮泱泱若有似无的深吸口气,双手已经放下来了,她盯着一处眼眸深沉,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马长岐好奇啊,可看样子她也不想说似得。 两个丫头就只是默默地跟在阮泱泱身后,无论她做什么,她们俩都跟随。 慢步的往外走,阮泱泱一直也不出声,其他人跟随,除却亲卫外,包括小棠和小梨其实都在暗暗琢磨,阮泱泱到底在想什么。 “你派人去城里宣扬宣扬,就说某个得道高僧被邺无渊的小姑姑折磨的要死不活,即将归天了。”蓦地,阮泱泱开口,那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马长岐特意歪头看了看她的脸色,其实还好,没什么表情。 “好。”答应了,不管她到底想什么呢,可他这‘奴性’让他也根本不想去琢磨,第一时间就答应了。 马长岐办事利落,当然了,这派出去的人可能进了城就出不来了,但也不在乎,毕竟是为了‘宣扬噩耗’嘛。 好在是马长岐动作快,他派出去的人没出去多久,这园子就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军马给包围了。 起先马长岐是吓了一跳,阮泱泱坐在竹阁廊下喝茶,淡淡的看了一眼着急忙慌的马长岐,淡淡道:“我家将军手底下兵马有多少你知道么?大卫一半的军队都在他手里,没他允许,哪儿的军马敢围到这儿来。” 一听这话,马长岐一拍脑门儿,可不是嘛。 “这么说,这不是拘禁,是保护啊。看来,城里出大事了。”眼睛一转,他这心又提起来了。为啥提起,担心他哥呗。 虽是如今借着阮泱泱和邺无渊这大树好乘凉,他们也答应会在皇上面前保他哥一命。可到了这会儿,仍旧是不免担忧。 “别晃了,坐下。”她本就有些烦躁,脑子里头一直在转悠着某些事,马长岐像被烫了蹄子似得走来走去,更烦了。 马长岐靠在围栏上,也是不平静,心里头一直猫爪一样。 他们心里是不平静,但这园子里可是异常平静。大批军马围住了园子,水泄不通。别说人,即便是飞鸟也穿行不得。 园子里的伙计得了马长岐的命令,也不出来做事了,只是都汇聚在关着元息那竹阁的附近守着。大内侍卫不在,亲卫又只负责保护阮泱泱,所以暂时他们就充当了看守。 静,静的一直朝着西边走的太阳都悄无声息的。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城中大肆戒严,军马进城,某些暗暗潜入城中的人,如同瓮中之鳖。 如此形势,他们还会潜入城中,必然是有目的。而且,是不得不入城,即便是进来了,无法再出去,他们也不得不进来。 因为,墨楠奚被困在了城中。 各方面的人马,全部汇聚在了阳州城中,一座古老而又宽广的城池,像是被打翻了一样。 平民百姓躲在家中,哪个还敢出来?连养的家犬都不敢作声,最多呜咽几声,可也呜咽的极为委屈。 夜幕降临,夜空高远漆黑,那些来自亿万年才传过来的光辉洒在夜空之上,星星点点,沉默的注视着这夜空下的一切。 城外园子里,亦是安静的恍若无人,阮泱泱这期间一直坐在廊下。喝茶,看书,夜色暗下来,她就撑着下巴看夜空,那双眼睛的光辉可比天上的星辰。 马长岐也在不远处,他也不想走动,这个时候,好像就跟在阮泱泱身边,能镇定些。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晚膳也只是吃了几口而已,阮泱泱和马长岐根本就是动也不动,居然就这么熬过了一晚。 翌日,天终于放亮了,昨晚西落的太阳从东边跳出来,半个天空都是红色的。 缓缓的抬头看向天上红色的朝霞,阮泱泱若有似无的长舒了口气,“这一晚,怕是血流成河啊。” 马长岐也站起身,那么坐一夜,他全身上下都僵硬了。 可也顾不得这些不适,也跟着往天上看,又因为听了阮泱泱的话,“朝霞如血,的确不是什么好预示。” 朝霞特别的红,那红映的大地都微微变了颜色,还有人们的脸。 此时他们站在这里,各自的脸也的确成了红色的。 “小姐,休息休息吧。”他们就在这外头待了一晚,小棠和小梨在屋子里趴着桌子睡着了。 “去打听打听,元息这一晚都做什么了。”站起身,舒展着筋骨,某些骨节发出脆响,以示抗议。 小棠立即离开,小跑着不见了踪影。 “这几天那元息也什么都没做,就跟坐化了一样。”马长岐微微摇头,反正他是看不懂那元息到底怎么回事儿。只是用最寻常的想法来揣度,那他就是高僧啊,身处何地,都能不动如山。 阮泱泱却微微摇头,“没那么简单。” 小棠很快回来了,这一晚园子里的伙计都换班的在那儿守着。元息这整晚都没有移动过,盘膝入定,就像马长岐说的,跟坐化了差不多。 阮泱泱听了,也只是沉默。 一直快到晌午,这被军马死死围住的园子才算来了人。来的是和郡王府的人,项合南亲自随队过来,队伍中有人抬着软轿,是来接阮泱泱和马长岐回城的。 项合南一身劲装,飒的很。尤其是一整晚都在战斗,身上还残留着一股子血味儿。 见着了项合南,马长岐也第一时间快步迎了过去,“合南,城里情况怎么样了?” 虽是脸上有些疲累之色,不过项合南还是笑了,“小舅舅,咱们回城吧,正好见见大舅舅。” “大哥?他怎么样?”一听马长印,马长岐是真有点儿惊,莫不是……已经被扣押起来了。 “大舅舅没事。这其中啊,很复杂,待得回了城,您亲自去问问。”项合南很轻松,同时又很欣慰似得,她从小就敬重的长辈,没有让她看错。 马长岐也是长舒口气,虽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周折,但只是看项合南这般放松,他也没那么焦躁了。 转身朝着阮泱泱快步走过去,“小姑姑,咱们回城吧。” 轻轻颌首,又看向项合南,“合南小姐,只是接我与马公子进城么?” “是啊。”项合南点头,还有别人么? 如此看来,元息还得被关在这里。 随着项合南离开,坐进了软轿,被一路抬着,离开了园子。 他们走了,这园子依旧还被军马围着,飞鸟不过。 一路朝着城里走,官道上什么都没有,远处的那座城池也极为沉寂,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 项合南虽是一直在城中跟着战斗来着,不过,她也是一直在外围,与昨晚入城的军队合力杀了两个小贼罢了。具体事宜,她自然是不清楚,但有一点她是亲眼所见,她敬重的大舅舅没有背叛,更没有与东夷同流合污。因为,她看到了马长印与邺无渊手底下的副将始终同进同出。 队伍进城了,静悄悄的,除却无处不在的军马外,根本就看不到寻常百姓的身影。 软轿一直被抬着朝着和郡王府而去,此时的郡王府外亦是重兵把守,到处可见身着盔甲的兵士,冷硬的刺眼。 说实话,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马长岐是有那么点儿虚的。这若是敌人,他可不一个眨眼间就被弄死了,必然死的极惨。 软轿直接被抬进了郡王府,待得落轿,阮泱泱走出来,那边马长岐早就和郡王妃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了。 郡王妃也有那么一点儿激动,她知道的应当是比项合南多一些,抓着马长岐的手,姐弟情深。 马长印回来了,如今也终于是正名了,能不激动嘛。 阮泱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许久,郡王妃心情才平复些,就快步走了过来。 笑盈盈,端雅无双,一夜没休息,她眼睛都微微有些发红,可却是不掩风姿。 “想必是将军的命令吧,叫合南小姐将我接到府里,劳烦郡王妃了。”阮泱泱的态度从始至终,客气又从容。 “小姑姑说的哪里话?长岐那园子太过荒漏,这些日子小姑姑也受苦了。快,咱们进去歇歇。”扶着阮泱泱往大厅走,郡王妃今日的话特别多,看得出真是心情激动。 郡王府里也没别人,除了驻守的军马外,也就他们这几个人。别说邺无渊了,连和郡王都没影子,摆明了不在府中。 用了饭,郡王妃也看出了阮泱泱有些疲累,便主张她去休息。 而阮泱泱直接就挑了之前魏小墨在这里时住的紫荆苑,郡王妃也同意了。 紫荆苑如今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哪还有魏小墨住在这里时弄得跟垃圾场似得模样。他就是在这儿造出了那辆战车,如今想想,好似还在昨日。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她沉默不语,小棠和小梨站在她身后也不吱声。 沉默了许久,她这才进了房间。 这些日子在城外园子里,清洗什么的也不方便,这到了郡王府,不用阮泱泱说,两个丫头就做了主张。 洗了个澡,一夜没睡,泡的阮泱泱骨头都软了。 她真是从未觉得自己的骨头会这么软,只是在热水里泡了一通,她连路都不会走了。 任由两个丫头给她擦擦抹抹的,她眼睛不知何时闭上,睡着了。 昏昏沉沉,直至小腹胀痛,她醒过来,才恍然自己为啥这样累,每个月都来拜访的‘那位’来了。 一直都不是特别准时,尤其是离开盛都之后,那更是摸不准它的规律。 披散着头发,阮泱泱盘膝坐在床上,摆明了还在琢磨事儿呢,眼睛盯着一处动也不动。 从昨天开始,她就这样,应当说是见了元息之后她就这样了。 小棠和小梨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动,倒了热水,送到她手里,她也接着。 “若不是小姐本来就难猜,我真怀疑,她是不是被那元息高僧给下咒了。”小棠小声的嘟囔,主要是看阮泱泱那模样太不自在了。尤其此时她披散着头发,唇色微微发白,就更有点儿糟糕了。 小梨也微微摇头,反正谁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夜幕降临,郡王府陆续掌灯,这紫荆苑更是极为明亮,院子里墙边种的茶树都看得分明。 也或许是晚上了,人也回来了,这府里除了兵马,大内侍卫,充满煞气的亲卫外,还有下人在忙碌。来来回回,弓腰噤声,大气都不敢出,因为都知道了,御驾在此。 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紫荆苑,在房门口出入的小棠就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请安。 小梨闻声也立即过来,屈膝低头,待得人从面前过去,这才退了出去。 邺无渊回来后特意洗漱了一番,又换了一身衣服,洗掉那一身血味儿,才过来。 他自然知道她晌午就被接过来了,郡王府的条件,自是比城外的园子好得多。 绕过了半矗立在床外侧的象牙屏风,一眼就看到了她披头散发的坐在那里发呆。乱发包裹着小脸儿,这般一看,真有点儿病恹恹的。 几不可微的皱眉,走近了,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水杯。她就那么托着,一动不动的。 “怎么了?”他问,一边微微俯身,想更看清楚些她的脸。 听到声音,阮泱泱回神儿,抬头,就对上了邺无渊的眼睛。同时,也看到了他颊边的一抹红痕,细细的,像是被什么极细的鞭梢抽过一样。 “你被伤着了。”看到了,她就出声问,其实昨晚她就在想,城里情况不明,也担心他会受伤。 “没事,算不得伤。”这又算什么伤,不痛不痒。 这般看她的脸,她好像真有点儿不适,连嘴唇都失了原本的艳红。 “真不舒服?”抬手,指尖穿过她额角的发丝,手掌覆在了她的额头上,倒是不热。 他这一触碰,阮泱泱才恍然他什么意思,从醒来折腾完开始她就坐在这儿一动不动,也没捯饬自己,乱七八糟的。 微微向后躲避,阮泱泱摇头,“我没事,就是刚刚睡醒,脑子有点儿迟钝。对了,城里情况怎么样了?那墨楠奚,可抓着了?” 闻言,邺无渊放下手,眸子也几不可微的眯起了下,“被杀的那个,怕也不是墨楠奚。” “你是说,这次来到湘南的那位墨府少将军,是假的?”倒是也有可能,邺无渊不是还说,之前那么多次和东夷大战,那墨楠奚都没出现过嘛。极为神秘,一直在隐藏自己,不露面。 “真的必然来了。”微微摇头,这个信息,是绝对真实的。 “城内如此情况,大军包围,他除非真的是藏到了土里,否则怎能躲得过。”自进城后,看到了那些兵马,也就清楚了此次这里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就能看得出邺无渊他们下了多大的心力。 只是,这样了都没能逮住那墨楠奚,他到底怎么逃出去的? “不过,除了墨楠奚之外,其余所有的都没能逃出生天。将近八年的经营,如今已全部斩草除根。”他接着说,脚下一动,就直接坐在了床头的小几上。 他姿势是放松的,两条长腿也因为放松而显得更长了,袍子在灯火下泛着如水的光泽,那料子必然很舒服。 “八年?也真是煞费苦心了。湘南富裕,地理位置也不错,接金陵,接东疆。通往盛都,更是一马平川,没有阻拦。”这是个好地方,东夷人盯着这儿,也不意外。 说着,她一边抬起一手,五指顺着额头的发滑进去,把散到脸颊两侧的长发一下子都顺到了脑后。 仅仅一个随意的动作,她又眉眼微垂,发丝翻飞,少了些笑盈盈,反而一时冷艳无比。 邺无渊也眸子一动,待得她转眼看过来时,他瞧着更放松了。 本来还想问问那些东夷人的情况呢,一对上邺无渊的眼睛,阮泱泱就愣怔了下,冷不丁的就想起来马长岐还有小棠小梨跟她说过的话。 无理取闹?哭天抢地?不知廉耻? 一招又一招的冒出来,她反倒不知用哪一招了。 而且,身体有些微疲累,脑子也跟不上,一时让她更有点儿烦躁。 真的,有那么一瞬间,阮泱泱觉得何必那么费劲,她就当着他面抠完脚又挖鼻孔,看他恶心不恶心。 可是,这种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的事儿,她做不出来。 眼睛微眯,小腹胀痛,脑子慢,稀里糊涂。反正就是这种情况下,阮泱泱也在之后觉得她这会儿应当是被什么附体了,才会扯开了盖在腿上的薄毯,然后把一条腿伸出来,又拉起了裙子和中裤,露出了她莹白的小脚。 说:“我染上脚气了,洗了八百遍,还臭的很,你闻着了么?” 邺无渊即便是对她露出脚这种行为,短时间的在脑子里做出了无数种幻想来,也绝对没想到她到头来会说这种话。 极其缓慢的眨了下眼睛,邺无渊就垂眸看着她的脚,灯火下白的透粉。 她这是发疯了吧?她要是天天都这么疯就好了! 他也不吱声,反而瞅着她的脚眼睛都不眨的。 阮泱泱刷的把脚收回去,后知后觉自己真是蠢的可以。大姨妈造访,智商都跟着下降了?什么烂招儿! 视线又回到了她的脸上,自然瞧见了她的气恼,嘴也噘起来。 抿起的唇缓缓的弯起些许,那角度也相当愉悦了。 微微歪头,双臂环胸,邺无渊就那么盯着她看,“没闻着,不然你再拿出来散散味道?” 去瞪视他,她这是反被调戏了,一瞧这犊子笑的跟朵花似得,她就更觉得脑子发麻了。 “我是脑子进水了,但你能不能正常点儿?”是她的错,首战即败。 “尽量。不过,这也得看你发疯的程度,疯的太厉害,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如同上回你梦游似得,神仙也招架不住。”他不急不缓的说着,话语却真真是让人上火。 好嘛,做了一回‘大事’,就真被他给‘胁迫’了,提起这茬儿,她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一股热气冲到了脑子里,她有一种要吐血的错觉。 096、蛇打七寸 如此愚蠢行径,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尤其是那坏犊子还在笑,摆明了十分开心,她心里头就更不痛快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都隐隐的有点儿红了,不是委屈,更不是什么气愤,而是被自己蠢的。 小腹胀呼呼,脑子也胀呼呼,好似里头都充了气儿一样,更想用手压一压,把那些多余的气都挤出去。 猛地,她一把将手里托着的水杯朝着邺无渊砸过去,是真的没收丝毫的力气。 这若换了旁人,即便是马长岐,也肯定会被砸个正着。可,她砸的是邺无渊了,除非他特意不动,否则她怎么可能砸中。 轻松的抬手,在那水杯抵达面门前时,就把他给抓住了。 并且,里面的水都没有溢出来半分,落到他手里的瞬间,杯子里的水就平静了。 站直身体,转手把水杯放在了小几上,他再看阮泱泱,她已经翻倒在床上,并且把那薄毯盖到了头上,一副别去惹她的样子。 长发像缎子一般从薄被下露出来,倒是光着的脚露在外,顾着上头不顾着下头。 “本想叫你去用膳,今日晚膳丰富。不过,你不舒坦就歇着吧,一会儿叫人将晚膳送来。一定得用一些再睡觉,不然睡着了也不舒坦。”他站在床边说,音调不疾不徐,可还是带着笑意的。 阮泱泱也不吭声,就跟没听到似得。 “往后别总想着污蔑自己,哪有给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不过,你即便是真臭了,也不是没办法,诸葛闲什么病都能治。”他接着说,语调里的笑意就更明显了。 阮泱泱自是不爱听,蒙着被子往床里侧拱了拱,就差在脑袋上竖起一面旗,上头写着叫他赶紧滚蛋。 忍不住,邺无渊微微俯身,一手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头,“额头的伤还没痊愈呢,别乱拱。” 烦躁的很,又真是不想再和他说话,阮泱泱不动了,也不吭声。 见她老实了,邺无渊才又拍了拍她的头,这才离开。 果然,他走了没片刻,就有丫鬟来送晚膳了。今日的晚膳确实丰富,单单素菜也做的花样繁多。 阮泱泱能食用的荤食,再加上不少的素菜,每一样一小盘,她只是每一样都品尝一口,也能吃饱了。 身体不佳,精神状态不佳,她也只是简单的吃了些,便不再动了。 小棠和小梨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这样恹恹的,可邺无渊不知道,他是真的以为她身体又不舒坦了。所以,待阮泱泱用过了晚膳没多久,诸葛闲就提着药箱来了。 小梨来禀报,窝在床上的阮泱泱还一愣,随后就明白了,“叫诸葛先生回去吧,我这‘病’他还能治啊?迂回的告诉他因由,免得没法儿回去交差。”扯过薄毯盖在腿上,若是不叫诸葛闲知道她因为啥不舒服,邺无渊肯定没完没了。 好好的睡了一夜,再次醒来,精神头倒是好点儿了。 小腹只是胀而已,不再疼了。 不过,这今早的早膳有那么点儿补,她本就不喜欢这东西吧,可这明显是给她这个‘病中人’准备的,不吃也得吃。 “小姐,刚刚瞧见柯姑娘了,还有拂羽公子,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公子,都在郡王府呢。”小棠接过瓷盅,一边说道。 “也不知城中情况如何了。”他们都在这郡王府里,没有出去,看来情况是稳定了。 “小姐若身子舒坦了,也出去转转,问一问柯姑娘不就知道了。”小棠觉得阮泱泱想知道啥,肯定有无数人排队向她禀报。 微微颌首,今日头脑清醒了,身上的骨头也硬了,的确想出去转转。 同时也好奇城中的情况,东夷在湘南多年的经营一举被清洗,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又抓了多少人。 还是穿着一身朴素的裙子,长发挽起,却是不坠任何珍贵的饰物。 走出紫荆苑,缓步的走上廊桥,远远地就看到了水榭那边有不少人。 瞧见了大内侍卫,可想是项蠡在那儿,没有再往前走,阮泱泱就靠着廊桥,往那边的园子里看。 郡王府里有一个园子,不大,可比不得马长岐的园子。 不过,这里到底是郡王府,侍弄园子的人都是精英,自然伺候的极好。 那果树长得才好,前几日的大雨,也根本没把这些果树怎样。 小梨和小棠站在一边儿陪着她,不时的有小厮和丫鬟路过,无不停下屈膝给阮泱泱请安,再悄无声息的退走离开,各个极懂规矩。 阮泱泱明显又出神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柯醉玥的身影出现在廊桥下,跟在她后面的还有马长岐。 马长岐一身白衫,真真是个文雅书生,因着心情好,脸上带着笑。 他在和柯醉玥说话,只不过柯醉玥一如既往身上有杀气,和不熟的人也是不苟言笑,冷冰冰的。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下属,柯醉玥此时的样子,跟邺无渊是真像。 走上来,柯醉玥先看了看阮泱泱出神的脸,随后才开口,“阮小姐。” 回神,阮泱泱看向柯醉玥,笑了,“柯姑娘,这次没受伤吧?” “没受伤,叫阮小姐担忧了。”阮泱泱那怕疼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上回扭脚之事,大家都知道。所以,她开场就问她受没受伤,柯醉玥也明白她的意思。 “那就好。昨日我看将军的脸都被划伤了,可见那两日城中战斗激烈。也不知今日城里情况如何了,能出府去看看吗?”他们都聚在郡王府,水榭里好像还挺热闹的,再看柯醉玥的神情,城中应当是稳定了。 “自然可以。将军可不就是担心阮小姐无聊,特意叫我过来陪你。”当然了,也跟过来的这位马公子是不请自来。 “走。”说走就走。 一同顺着廊桥的台阶往下走,阮泱泱路过马长岐时看了他一眼,这狗腿子有那么点儿怨色,摆明了是有话说。 也没搭理他,只是和柯醉玥并肩同行,离开了郡王府。 身后随行着七八个亲卫,自然是负责保护阮泱泱的安全。 这出了郡王府,走在城中,才发现这今日城中好似都恢复了原貌。 百姓来来往往,沿街的商铺也大都开门了,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似得,前几日的危机,紧张到连狗都不叫的氛围,都不见了。 “那些人,都杀了?”走着,阮泱泱忽然问道。 “没有,有一部分人,是在城中的一个酒楼里抓出来的。眼下,还不能确定他们都是平民百姓,尽管他们自己都声称自己是百姓。”柯醉玥微微摇头,那些人的确是外地的,并非阳州城生人。 那段日子阳州城戒严,外地的人大都离开了,但也有许多没离开了。那些外地人其实不止那一个酒楼里有藏着的,别处也不少。一些小客栈,小烟馆,小赌馆,给些钱,东家就藏他们。 “过去看看?”阮泱泱倒是想去瞧瞧。 柯醉玥立即答应,反正在没调查清楚之前,自然是不得放过他们。 而且,若不是皇上在这儿,按照邺无渊的脾气,可能就把那些人都给咔嚓了。宁杀错,不放过。 目前那些人就被关押在酒楼里,外面有军马围着,谁也逃不出去。 柯醉玥行路时,那真是无比飒爽。 马长岐原本跟在后头,眼看她们俩也不说话了,他就上前几步,跟在了阮泱泱一侧。 “小姑姑,你可骗的我好惨?我哥回来了,并且他也没背叛,那是他与将军做的一出戏,为的就是麻痹敌人。”压低了声音,他可生气可委屈了。邺无渊不与他说真实情况情有可原,可阮泱泱居然拿这个骗他?他跟个奴隶似得跟在她后头,想想就憋气。 “我可不知道,我也是昨日合南小姐说马总兵回来了,才想明白其中原由。不过,这的确说明马总兵是条汉子,合南小姐从小的敬重没有错。更说明,我家将军慧眼识人,看得出马总兵骨子里对皇上的忠诚,对大卫的忠诚。多好的事儿,你怎么反而不高兴似得?”阮泱泱声调柔柔的,好像没什么力气。可这一句一句的,跟针差不多,给马长岐扎的够呛。 理都被她给占了,他还无话可说。好似再跟她辩驳几句,就显得自己看不得大哥好似得。 “就是不知马夫人那儿怎么样了?她那事儿,马总兵已经知道了吧。”接着问,也不是什么好话。这事儿若不是她当初捅出去,怕是直至今日马长印都不知道呢,人家表面也仍旧是和谐夫妻。 马长岐也真不知该说些啥,若说阮泱泱坏,把他嫂子那事儿弄得满城皆知,的确是有点儿不地道。可,想一想,她若是知道了又不说,也更坏了些。 “大哥已经知道了,不过,还不知如何处理呢,毕竟皇上还在呢。”家里的这些丑事,怎能让皇上知道污了眼睛。 “马总兵这次立了大功,往后再想娶什么样的夫人都娶得到。不过,怎么说呢,马总兵可能也的确是事业心太重了吧,马夫人寂寥,也并非不可理解。唯一的‘不可饶恕’就是,和出家人扯到一起,在大卫哪个地方都不能容。”所以,如若马长印能放一马的话,马夫人以后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些。 “小姑姑当初满城宣扬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心软。”马长岐吐槽,她这会儿装好人,太假了点儿。 阮泱泱只是笑,她可没心软,就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来估测罢了。 到了酒楼,这酒楼外围,甚至半条街都是兵马。城里的百姓才不会来这儿,就显得这条街更寂静了。 他们到来,兵马让路,顺利的进了酒楼。、 酒楼里才安静呢,掌柜的和伙计都被控制起来了,而那些人则被关押在后院。 通过厨房的后门,进入后院,就瞧见了那些人。 男女都有,二十几个,穿着各异。大概是灰头土脸的人太多了,以至于这一看到他们,就觉得脏兮兮的。 视线一转,快速的从每个人的身上掠过。有的坐在房檐底下,有的蹲在角落,反正每个人之间都有些距离,不曾靠的太近。 这也是看守在这里的兵马严厉要求的,不允许他们靠近,或是交头接耳的说话。甚至,一直在盯着他们,以防他们互相之间对视,用眼神传递。 站在那儿,一一的看他们,每个人都落入她的眼睛之中。 下一刻,她再重头开始,再次观察每个人。 她很安静,眼睛更沉静,黑白分明,却好似能穿透一切。 一共来来回回的看了五次,蓦地,她抬手,纤细的食指落在了某个人身上。 随着她伸手一指,柯醉玥立即给守在这里的兵士一个眼神儿,兵士当下就过去拿人。 然而,她指的可不止一个,手指横向挪移,又指了一个,接下来又一个。 随着她的手指,兵士拿人,这会儿那些人才有些惊慌起来。 被抓起来的人挣扎又喊冤的,一时间这后院闹腾不已。 手落下,一共抓起来八九个,他们挣扎也是不管用,兵士死死扣着,就像小鸡仔似得。 阮泱泱的忽然之举是有点儿莫名的,最起码马长岐是有点儿不解。被她点到的人应当是有问题,可她怎么看出来的?而且为啥柯醉玥问都不问,就那么信任。她指点了,她就拿人? 人都被拿走了,余下的人免不了战战兢兢,可又连叫唤一声都不敢,各自蹲在那里瑟瑟发抖的。 他们这个时候的模样就像人牙子手里的奴隶似得,等待着被贩卖,被挑选,害怕至极,心惊胆战。 阮泱泱没有离开,反而还站在那儿盯着那些人呢。 马长岐那一瞬间都觉得她挺吓人的,尤其是那些人瑟瑟发抖的,她瞧着就更吓人了。 明明长得那么美,今儿格外柔柔弱弱的,可到底恶鬼就是恶鬼。 柯醉玥也不吱声,好似无论接下来阮泱泱做什么,她都能听之任之。 也不知怎的,阮泱泱忽然迈步,慢慢的朝着其中一个人走过去。 柯醉玥跟随,还有亲卫,他们似乎保证的就是阮泱泱的安全。 她走向的是一个蹲在墙根底下的女子面前,这女子很瘦小,蹲在那儿缩着,更是缩成了一团,像一只流浪猫。 站在那儿,阮泱泱垂眸看着她,视线数次的从她身上扫过,随后她也蹲下了。 歪头看她一会儿,之后就强硬的把她的手拽了出来。 那女子也没什么力气,被阮泱泱把手扯出去,她更往墙角缩,惧怕的不得了。 看向她的手,很细小,手上不少茧子。 看着她的手,阮泱泱倒是微微皱眉,之后就放开她了。 起身,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窝在那儿缩着的女人,就转身走了。 其他人也跟随,走出了酒楼。 走到酒楼外停下,阮泱泱又扭头往里看了一眼,明显脸上是有一些不解的。 “阮小姐,到底怎么了?”柯醉玥这时才开口询问。 “就是那女人有些奇怪,不过看她的手,倒也是个劳苦人。”摇摇头,她也肯定会有失误时。 “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放了他们,关在这里也出不去。是否有问题,早晚会露馅的。”柯醉玥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 轻轻颌首,这才慢步的又往长街上走,出了这条街,又四处皆是寻常,不由让人觉得,重回人间似得。 在城里转了转,真是因为疲累,再加上没什么精神头,也没再往远处走,回了郡王府。 郡王府依旧重兵把守,进了府里,便迎面碰上了马长印,还有他手底下的参将,宋三鑫。 看到这两个人,阮泱泱的眉毛就动了下,要说这俩人真算是‘难兄难弟’。一个是夫人专门去佛门和和尚扯,另一个是妾室和亲戚偷,难不成真因为是好兄弟,连命运都如此相同。 马长印认识柯醉玥,也见过阮泱泱,当即便过来见礼。 他弟弟也在这些日子里跟随着阮泱泱手底下做事,这些昨日都听说了。 马长印还是那威猛的样子,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和第一回见着他时差不多。大概真是因为骨子里的高傲,乍一看他的确有些咄咄逼人相。 宋三鑫和马长印有点儿像,不过,相较于来说,苍老了一些。 这宋三鑫身体有旧疾,最初来阳州城时就知道了,或许是因为这旧疾吧。 柯醉玥只是轻轻地颌首,阮泱泱亦是笑盈盈的点头,只有马长岐上前,与自己兄长说话,同时也交代自己刚刚是陪着小姑姑出去散心了。 要说马长岐这样子,的确是有那么点儿丢人,低声下气,给人做奴才似得。 不过,马长印也没说啥,只是叮嘱马长岐好好招待阮泱泱。 告辞,看着那两个人离开,阮泱泱的视线也一直跟着。 说实话,现在马长岐一看阮泱泱这种眼神儿他心里头都直打鼓。 “小姑姑,您这是又看见什么了?”他问,同时转着方向,阻隔她的视线。 转眼看向他,一瞧他那表情,阮泱泱就笑了,“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兄长不成?按理说,你哥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我却瞧着他明显有些黯然。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夫人吧。没看出来,你哥对她还有挺深的感情呢。”这看别人,她是会看的。把其他人当做案例,当做课题,她研究的可明白了。 轮到自己……那就废了。 她说这种话,马长岐也真是没招儿。明明那事儿她捅出去的,这会儿的语气又很真诚。 唉,恶鬼啊! 齐聚这郡王府,阮泱泱今日也见到了邺无渊身边的另外两个人,一文一武,那在东疆可是大大有名。 荣遗公子,乍一看病歪歪的,脸白的,映衬的嘴唇血红血红的,一看就是身体不好。 他可是脑子极为聪明,行军布阵,再经验丰富的军师谋士,都未必是他对手。 而且此人极为心狠手辣,从他眼睛里的那股子漠视众生就看得出来。 阮泱泱认为此人年少时的过往必然十分惊心。 另一个,那就是从小一直跟在邺无渊身边的了。 之前邺无渊还不是将军时,就跟在他身边,号称第一亲卫,钟非。 如今,钟非也是驻守一关的大将军了,武功高强,人长得极高。 虽说是初次见面,不过很显然,和第一次见着拂羽与柯醉玥一样,这荣遗和钟非都认识她。 还真是很认真的和她见礼,客客气气的。 此次,项蠡真是对荣遗大加赞赏,因为在湘南布兵,以及各种引蛇出洞的计划,皆出自他手。 而且,还把墨楠奚给引了出来。如此一个神秘人物,从来都神秘至极,甚至不出东夷。没想到,这一次都把他给勾出来了,可见荣遗这本事。 虽说最后杀了的那个,他们都断定是假的墨楠奚,可这已经十分不易了。 想想一个像生活在暗夜之下的老鼠一样的人,有一天被引出来了,又数次的把他给困住,可见他也并非是什么神鬼角色。 这迎面碰着了帝王,自是不能说走就走啊,随着同走,一边听项蠡与邺无渊说话。 柯醉玥小声的与荣遗说了几句什么,荣遗就朝阮泱泱看了过来。他那脸特别白,嘴唇又特别红,衬得眼睛黑漆漆的,像两口枯井似得。 感受到了视线,阮泱泱也看了过去,对上荣遗的眼睛,她笑意依旧。 “之前便听闻阮小姐眼力非凡,倒是将军不曾言语过分毫。如今看来,将军也的确是爱极了,不想阮小姐跟着劳神分毫。”这荣遗张嘴就如此直接,还真把什么场面都接得住的阮泱泱给吓着了。 脸上的笑有那么一瞬间是真僵硬,到底是军师啊,靠脑子杀人,招数都如此不同。 看着阮泱泱微微变得脸色,荣遗笑了,邺无渊磨磨唧唧他又岂会不知道?他们往时通信,在年少之时,邺无渊的名号那就是无尽,对应他的名字。 四年前,就改了,慕泱。 他们又不是瞎子和傻子,每每通信,慕泱那俩字儿都跟像是在他们跟前炫耀似得,炫耀他心有所属,有了心爱的姑娘,可不碍眼的很。 如今,终于见着正主了,之前又听拂羽絮叨那么多,荣遗可了解情况了。 直来直往,他认为与这样的小女子就不能迂回,越迂回她越躲,就得直接。 “荣遗公子说笑了,将军孝心可嘉,我这也算是借了老夫人的福。”她笑容回归,声调柔柔的说着,真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 孝心可嘉,这等同于一棒子把人给打死了。 荣遗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邺无渊,也不知他听没听到。这若听着了,心不得碎成一片片的? “说起这孝心来,在下倒是想起了嘉敏公主。这嘉敏公主的驸马,可是大名鼎鼎的源公子,才华出众。源公子的父亲称先帝为皇叔,血脉高贵无比。按理说,这源公子的确也是得称嘉敏公主一声姑姑才是。哪知这世上的情缘就是如此,嘉敏公主与源公子在宫宴上一见钟情,继而结为连理,此经多年,恩爱有加。如今说起,那也绝对是一段佳话啊。而且,嘉敏公主还真笑称过驸马‘孝心可嘉’,每日为她洗面画眉,不知羡煞了多少人。”洋洋洒洒,他声音还不小,走在前头的人肯定都听得到。 阮泱泱暗暗叹气,这荣遗真绝了,说皇室之人,他也不见胆怯,由此可见说的都是真的。 可阮泱泱在盛都这么多年,她还真不曾听说过嘉敏公主和源公子这码子事儿。 “荣遗在说嘉敏?她是能闹腾,如今在北方,冬日里可快活,整天赏雪。就是苦了驸马了,身子骨差了些,还得陪着她疯。”项蠡开口,这嘉敏是他姐姐,他可不最了解情况嘛。 “小人当年在盛都见过驸马风采,一见难忘。后来更听说驸马与嘉敏公主的姻缘佳话,更是感慨非常。”荣遗也立即答话,其他人都跟着停了下来。 看项蠡那笑的温和的样子,这事儿就是真的了。 阮泱泱站在那里微微垂眸,荣遗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只不过,她心里头不爽快也是真的,邺无渊这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是怎样,这岂不是弄得众人皆知? 转念一想,没准儿也不是他说的或是表现明显,拂羽那舌头还短吗? 稍稍看了一眼就站在柯醉玥一旁的拂羽,他可不笑的正开心嘛。 深吸口气,莫名有一种身陷囹圄之感,她这岂不真成了‘为老不尊’了? 默默苦恼着,她也不听他们说什么了,步子慢腾腾,她挪到了后头去,也免得有人和她说话。 这应该是头一回吧,人家短短几句话把她搞得沉默了,更像是有些抑郁了似得。 “小姑姑,你没事吧?”从出了郡王府到刚刚回来,她那眼睛都跟藏了一把刀似得。这会儿,真‘偃旗息鼓’了,马长岐还有点儿于心不忍似得。 走在她身后一些,小声问道。 “我有什么事儿?”阮泱泱也不看他,就那么微微垂眸瞅着地面,可不就有事的样儿。 “没事就好。”马长岐叹口气,这会儿也算见识了那位荣遗公子的厉害,三言两语,就捅破了某些事儿。 其实吧,大家都不是瞎子,马长岐也看得出来。 可阮泱泱实打实的是和邺无渊的父母一个辈分,那阮正大将军与已过世的老将军是结拜兄弟,都知道啊。 可谁想,荣遗公子多厉害,直接搬出了嘉敏公主和驸马来,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了。 再说,人家那嘉敏公主和驸马,可能还真有点儿血缘关系呢。 项蠡是累了,要歇息。众人一直步行至他暂住的院子外,恭送他回去休息。 站在远处,见项蠡离开,众人也各自的转身说话,阮泱泱才松口气。 拂羽是真的能说会道,与和郡王谈天,山南海北的啥都能说。 而且,两个人还有个共同的经历,都和魏小墨牵扯过。如今俩人都知道那妖精实际是个男儿身,可不更能‘聊到一处去’? 原想默默地转身回紫荆苑去,她也有些疲累。 却不想,邺无渊就那么在众人视线之中靠近了她身边,“累了?”他问,没任何掩饰,一如既往的声调。 扭头去看他,本想控制自己,但还是没控制住眼珠子,瞪视,之后送给他一个白眼儿。 气恼,又莫名的就不想掩饰,她不痛快,她也不想让他痛快了。 受了个白眼儿,邺无渊还真稍愣了下,随后也就明白了。 这后头几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不回头也感觉得到,一个个的,可不就在看热闹嘛。 “生气了?不过,荣遗所言千真万确,并非谎言。”现在,邺无渊猜她,还是猜得准的。 边走,阮泱泱边咬唇,“怎么,将军现在是和荣遗公子同伙,合力来对付我了?”嘿,这话说出来,她就觉得自己跟白痴一样。这不正中之前马长岐给出的招儿了嘛,无理取闹! 邺无渊动了动嘴角,就听到后头有人在暗暗的笑。 “怎么可能,我自然是与你同伙。”邺无渊微微摇头,又回头扫了一眼,警告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连柯醉玥都在抿唇笑,更何况其他人。 齐聚一处,可是不容易,邺无渊这暗慕了四年,此笑话怎么可能不看? “谁与你同伙,光明大道任我走,与你同伙,岂不上了贼船。”怼人时,她也真是利落。反正都开始‘无理取闹’了,她也不在乎了。 “与我同伙,怎么就上了贼船了?”随着她走,倒是与后头那些人拉开了些距离。当然了,他们想听,也自然是听得到,哪个耳朵都伶俐的很。 “好,你不是贼船,我是贼船,离我远点儿。”小声嘟囔,说完她就噘嘴,是真的气恼了。 “那我就登你的贼船。”他笑着说,也是真的被阮泱泱这会儿的样子逗笑了,她何时这样过? 097、情深不寿 你说邺无渊这个人吧,瞧着真是高岭之花。淡漠,又自带一股冷锋,那是从千军万马之间杀出来才会有的气势。 可是,这顺嘴跟她说起不着调的话来,也真是面不改色,嘴巴溜得很。 阮泱泱不想跟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着调,奈何他就跟着她,像甩不掉了似得,谁知道他要干嘛。 终于是把后头那些人都甩开了,后面只有小梨和小棠跟随,阮泱泱都走的额头沁出汗来了。 扭头又去看他,他这会儿微微垂眸跟着,阳光就在头上,照在他身上,莫名嫩的咧! 愣是让阮泱泱心内不由生出一种作孽感,她三叉神经好痛。 她皱眉,邺无渊转眼便看到了,“额头又疼了?”她脑门儿还红紫着呢,像个烙印似得,这么多天过去了,除却那结痂的伤口,周边就没恢复的迹象。 “是看你就头疼。”让他认清楚,他才是祸源。 这种话,听起来真的跟打情骂俏没区别。当然了,阮泱泱在说出口时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可在邺无渊听来,就是这个意思。 皱着眉头,又暗暗噘嘴,气鼓鼓的吧,小肥猪样儿。 “那怎么办?不如叫诸葛闲开一服治头疼的药挂在我身上?看见了我头疼,你再看一看头疼药。”他说,好像给出了个好主意似得。 阮泱泱这会儿真无话可说,个坏犊子,绝了! 不想让她头疼,他滚蛋不就得了?还在身上挂一副药,她脑子得病的多严重才会看他又看药的。 心气不顺,身体也不舒服,慢腾腾的往紫荆苑走,邺无渊也一直配合着她的步伐。 她以前在这个特殊时期,倒是也没这么难过。可能是近期在这湘南来回折腾的,再加上她本来畏热,这里潮乎乎的,这一次才会这么难捱。 这会儿才是真真的觉得做男人爽利,哪用得着每个月受此等折磨。 想着此事,她又扭头去看邺无渊,嘿,这家伙还在看她呢。 他就这眼神儿,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从他回盛都时,他就这样看人,哦,看她。 最初认为是死亡凝视,起初是不太舒服吧,但也习惯了。 他这么瞧,她也觉得没所谓。 可是,这会儿对上他眼睛,她真是没来由的一股气儿。 停下脚步,也转身面对他,也不眨眼的盯着他,完全就是在学他的视线。 她忽然这样,邺无渊自是也跟着停下了。微微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还有气嘟嘟的脸,他抿起的唇也小小的控制着微扬。 “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因为荣遗说的话不开心了?不是一向最会躲嘛,还会找无数个理由。但凡你找出的理由,无坚不摧,谁也撼动不了分毫。”他低声的说着,每句话说的都是真实的,她可不就这样的吗。 “邺无渊,我不是给自己找理由,是给你找理由。该退则退,不然,我咬死你。”最后一句咬牙切齿,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邺无渊却在此时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将她拽了过来,不由分说,更可以说此时有些失去理智,就把她扣在了自己怀里。 “咬吧。”他就低头盯着她,说。 对上他的眼睛,阮泱泱十分确定这一刻他这种‘死亡凝视’之中的语言,恨不得吃了她。 咄咄逼人,恍若两把枪,黑洞洞的,只要她一个不乐意,那两个枪管就得朝她开枪了。 双手抵在他胸前,她此时真是不敢动,邺无渊富有攻击力她自然知道,可是往时他的攻击力都是在别处,对待敌人。 可在她面前,还真不曾有过。 即便是有时两个人几次言语不和气,算得上针锋相对吧,可他也从没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儿。 缓缓地收紧手指,也抓住了他的衣襟,她连呼吸也不知何时都静止了一样。 后面,小棠和小梨早在邺无渊把阮泱泱扯到他怀里的时候就转过去了,背对着,甚至连听都不敢听。 他的呼吸吹在她脸上,跟他的眼睛一样,富有攻击力。 因此,她就更不能呼吸。似乎但凡闻到了他的气息,她也就彻底的败下阵去了。 “大庭广众,你真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不知廉耻么?”她小声的问,脸上不再气嘟嘟的,可却又是真的挺冷淡的。 “你觉得,和我同处一处,甚至过分亲密,会让你遭受如此骂名么?”邺无渊也问她,像是要让她好好想想。打了那么多年仗,多少次险些丧命。从死亡边缘数次擦肩而过的人,又岂会去在意那些东西? 若不是因为她在意,也担心她会害怕,他又怎能一直在忍耐? “嗯。”她答应,她就是这么想的。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对女人不公平,任何一个事情发生,首先受到指责的必然是女人。 尤其是邺无渊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少年成名,日月同辉。在所有人的意识当中,和他在一起的,必然也是天之骄女,身份地位不会差他分毫。 她呢?孤女一枚。人人都觉得,她若不是得老将军和老夫人收留,说不定早就死在街头了。 这就是事实,她认得清,从始至终没有忘记过。 她的思想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她眼下就生活在这里,真真切切。 拥有下流的想法,是一直都在自己心里头,偶尔的冒出来,她也在想法子压制下去。 可若真摊到台面上来讲的话,她就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剖析所有的利弊,之后做出判断。 那么,刚刚短短一瞬,她就有结果了,坚决不成。 是有嘉敏公主和驸马的佳话在,可人家是谁啊?是普通百姓吗?人家是皇室之人,高高在上,想怎样就怎样。 轮到平民百姓,就有一万条的差评,哪还有什么佳话在? 她就是那么坚定,眼睛里都不见一点点的动摇。或许也可以说,她就是心枯,任凭你用多大的劲儿,也钻不进她心里去。 邺无渊脑子里升腾起的那些冲动,的确在她的眼神和表情中,缓缓的冷了下去。 圈在她背后的双手,缓缓的放开了。 阮泱泱也在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深深地吸了口气,憋死她了。 没有再说什么,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要说毫无感觉,不可能。阮泱泱也心知,她就是被美色所迷了。 只是,美色嘛,这玩意儿最肤浅了。她对待那些肤浅的东西,轻而易举。 她相信,她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心里头那点儿对邺无渊生出来的小下流给一脚踹到九天云外去,再也不想。 小棠和小梨跟着回了紫荆苑,两个丫头不知该说些啥,可是不说话又真的有点儿别扭。 而且,她们俩同时都觉得,刚刚将军独自站在那儿望着阮泱泱离开的样子……真可怜! 这回了紫荆苑,阮泱泱好像真没事儿人似得,收拾了一番,她就坐回床上开始看那本炼丹的古书。 两个丫头不时的从附近走过,又不免仔细的观察观察她,真平静,和将军的可怜,天地之差。 她们一直觉得,这世上最无情的莫过于男人了,不管是年轻的男人,还是年迈的男人,那无情起来,杀了都不解恨。 可这会儿,又觉得世上最无情莫过于阮泱泱了,简直心硬到无以复加,估计刀剑都伤不了。 阮泱泱这一平静,就是接连三天,她三天都没出紫荆苑,甚至连房间都没踏出过。 三天过去,她身体也舒坦了,而且那本古书也看完了。 站在房间当中,沐浴过后,通身轻松。散着香气的长发挽起,朴素的长裙,腰身纤细,凹凸有致。 脸庞是明媚的,眼眸恍若藏有星辰。唯独额头上一块红紫,因为白皙,这里就更吓人了些。 “小姐,今日府中设宴,刚刚郡王妃派人过来,邀小姐申时过去呢。”小棠从外头回来,因为马上新年,这府里头热闹着呢。 “设宴?估计是皇上要回盛都了。”红唇微弯,她一猜就猜得到为啥设宴。 “那咱们呢?”小梨站在一边赶紧问。 “咱们?那得听将军安排了。”阮泱泱如常回答,说到将军时,也没见她语气或是表情有任何变化。就好像……就好像她把那天的事儿给忘了。 小梨看了小棠一眼,之后点头,“咱们若是也回盛都,日夜行路,估计来得及在新年时到盛都。” “将军应当不会这就回盛都吧?无论柯姑娘还是那位荣遗公子,还有钟非将军,可都在这儿了。就算走,也得是回香城。”小棠接着说。 “不对呀,将军答应了小姐要去金陵烟霞山的。”小梨猛然想起这事儿,这几日阮泱泱都把那本炼丹古书给看完了。 任凭她们俩说,阮泱泱始终都面带微笑,像是在认真的倾听,又像是没听。 活动好了脖子,她又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臂,真像是固定了许久似得,这会儿猛一下活动起来,骨节都发出了嘁哧咔嚓的脆响。 “如果真去烟霞山的话,那咱们俩也不知能不能跟去?在道观里过年,倒是从未有过。”两个丫头接着讨论,又真的很有期待感。无论是在道观里,还是在香城,她们都觉得新鲜。 阮泱泱兀自活动着身体,就真的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若不是她身体在动,那一时真让人怀疑她像个假人。 如此郑重的设宴,阮泱泱又怎么可能不去? 还未到申时,便离开了紫荆苑,朝着水榭而去。 这是三天以来,她头一次走出这院子,一切都未变,但实际上因为要新年了,这府里洒扫一新,挂上了红色的喜庆之物,可不就让人觉得焕然一新。 踏上廊桥,沿着台阶往下走,这府里的小厮和丫鬟在来来往往的忙碌着,而且,还看到了柯醉玥站在廊桥下,双臂环胸,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看到了柯醉玥,阮泱泱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必然是在等她。 “柯姑娘。”走下来,阮泱泱笑着唤了一声,柯醉玥也放下了双臂,转过身看她。 踏下最后一个台阶,阮泱泱笑盈盈,“在等我?” “今日设宴,这种场合极其无聊。我想,也只能与阮小姐搭伴,作陪才不会无趣。”柯醉玥说着,她脸上的无聊也不遮掩。 估计是因为项蠡在,他们才不得不来作陪,阮泱泱也理解。 轻轻颌首,随后两个人并肩而行,一同朝着水榭走去。 向柯醉玥询问起城中的情况,尤其是那日去的酒楼,那些人怎么样了,特别是那个女子。 “都在,短时间内无法自证清白,谁也出不去。”柯醉玥言语简洁。 不过,阮泱泱却觉得,他们是在等项蠡离开呢。 虽说项蠡也不是什么满腹仁义之人,帝王的心何其狠。只是,当下也算众目睽睽了,宁杀错不放过的事儿他不能做。 等着他离开,之后也就任他们做了,帝王看不见,知道了也可以当做不知道。 阮泱泱想着,到时再去瞧瞧,毕竟她始终心存疑惑,不去弄清楚了,心里头也不舒坦。 站在水榭外的木桥上,微微垂眸往水里看,这水真是清澈。下面游动的鱼都看的清楚,一条条的,那体态,在鱼中算得上超模了。 双臂撑在扶手上,阮泱泱就那么微微弯身往下看,瞧着心情很是不错。 “记得阮小姐不能吃鱼,诸葛闲都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以前也见着过不能吃水产的人,不过那些人是吃了之后浑身上下冒出红疙瘩来。阮小姐吃了鱼,却是跟喝醉酒一样。”柯醉玥想起这事儿,也觉得神奇。 “嗯。这一口鱼肉,于我来说跟烈酒没什么区别。其实,真吃了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也都不记得。倒是之后再听别人说,觉得特别不可思议。”阮泱泱也轻轻颌首,额头上的红紫随着她弯起眉眼,衬得她更是娇弱兮兮。 “诸葛闲倒是一直在钻研,只不过,我看短时间内,得不出什么结果来。”虽说诸葛闲医术非凡,可是,人看似脆弱,好似简简单单一个脑袋一个身体再加四肢,但实际上非常复杂。 “能得出结果固然好,我也想知道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得不出呢,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喜欢吃水产,不吃也就不吃了。唯一费心的就是,总是得小心翼翼,否则说不准哪一日吞了一口,可就闹笑话了。”尽管从别人那儿听来,她误食了鱼肉后,好似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儿。 两个人说说笑笑,很快的,一众人簇拥着项蠡来了。 尽管在外,面圣之时,自然还是要请安。 俯首屈膝,阮泱泱不同于柯醉玥,她作为下属,单膝跪地。即便是臣服的姿势,也仍旧是飒爽无比。 项蠡心情十分不错,叫她们起身,又笑称几日不见阮泱泱,还以为她冬眠了。 阮泱泱也只是笑盈盈,他说她冬眠了,她就冬眠了呗,还能反驳他不成? 往水榭里走,阮泱泱和柯醉玥走在后面。目不斜视,可以说,除了项蠡外,她也没看任何人。 当然了,眼角余光还是瞥到了的,和郡王,马长印,邺无渊,以及他手底下的那几号大名鼎鼎的人物。 进入水榭,各自落座,阮泱泱和柯醉玥坐在了左侧,也就是邺无渊这一边。当然了,他就在项蠡的下手处,对面是和郡王。 和郡王之下,就是马长印和马长岐两兄弟,郡王妃与项合南都不在。 对于将门出身的人来说,不拘小节,此时便可窥见。今日宴席,可是郡王妃一手张罗,连请阮泱泱都是她派人过去的。结果这宴席开始,却没有她一席之地。 其实,之前阮泱泱认为自己就是一微不足道的孤女,倒也的确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阮正的大名,虽不能说是如雷贯耳。但他与老将军是结义兄弟,当年又豁出性命去护重伤的老将军突出重围。桩桩件件,那都是叫人敬佩的。 更别说,之后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而之后,香城城破,阮家尽数被杀。也可以这么说,阮家的命都奉献给了大卫。 项蠡在与和郡王说话,他始终是那清隽又温和的样子,在听和郡王说话时,面带笑意,特别让人生好感。 当然了,如果真对他这幅面孔生好感,那可真是太蠢了。帝王就是孤高的,高高在上,一团火贴上去,都得瞬间灭了。 阮泱泱只用了些青菜,便放下了玉箸,听了一会儿项蠡说话,就与柯醉玥小声的交谈了起来。 这期间,她当真好似眼睛里谁也没有,其实邺无渊向她投过来的眼神儿,还有拂羽和荣遗在看了她几眼之后小声低语,她都瞥见了。 微微垂眸,正好看到了柯醉玥放下杯子的手,其实这也不是阮泱泱第一次看到她的手,只是这会儿,她忽然瞧见了,视线就固定在上面了。 柯醉玥将手收回去,阮泱泱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并扯到了自己面前。 她这一动作,还真把柯醉玥吓了一跳,“阮小姐,怎么了?” 抓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抓住她的手指,让她把手展开,阮泱泱仔细的一寸寸盯着看。 柯醉玥习武之人,从小就在习武,长年累月,她的手上是有茧子的。只是,并非整个手掌都是茧子,因为她使用的兵器,茧子的分布是有规律和特点的。 她也不回答,柯醉玥也不敢把手收回去,只是任她抓着看着,自己也不知,这手到底怎么了。 她们两个人在这儿好像独成了一片天地,不过,但凡一直在注意这边的,又岂会看不到。 荣遗的眼睛恍若枯井,他看着这边,过多的研究了一下阮泱泱当下认真又迷惑的模样,之后缓缓摇头,“咱们将军都比不上小玥的一只手。” 拂羽听着了就笑,这么多年生生死死,他没觉得邺无渊有过任何愁苦之时。可这回,真愁得不得了,蓦一时好像魂儿都没了。 有句话说得好,情深不寿啊! 也就在这时,一直抓着柯醉玥的手观察的阮泱泱忽然站了起来。 突然之举,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邺无渊也在同时跟着站起来了。 她眉头微蹙,眼睛也在动,之后又看向柯醉玥,“柯姑娘,咱们出去一趟?” 柯醉玥的确是被她惊着了,闻言,她站起身,“皇上,将军,属下陪阮小姐出府一趟?” 项蠡饶有兴味,扫了一眼邺无渊,之后颌首,“好。” 什么话都没再说,阮泱泱迅速的离席,柯醉玥也快步跟上。 没人知道这忽然间是咋回事儿,邺无渊显然是不太安心,不过,看着亲卫跟了上去,他也坐下来了。 “喝一杯,静心。”项蠡眉眼含笑,劝邺无渊喝酒。 邺无渊缓了缓,之后举杯,真一口干了。 这边,阮泱泱和柯醉玥出府,真的是用极快的速度朝着之前那酒楼而去。 目的地是那酒楼,柯醉玥也明白了,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天色已经转暗了,转过了几条街,柯醉玥和亲卫就听到了动静,各自脸色一变。 “阮小姐,先别过去。”柯醉玥抓住了很着急的阮泱泱,后面的亲卫则快速的冲了出去。 站在街头转角处,往酒楼的方向看,这条街只有几家店铺前掌了灯,以至于光线十分不明。 阮泱泱其实根本就看不清楚,可是,乱糟糟的人影还有打斗的声音,却是看得到听得到。 这条街有不少兵马在守着,如今打斗起来,动静大得很。 出事儿了! “那个女人,找那个女人。”阮泱泱皱着眉头,终于说话,她的确就是冲着那个女人来的。 “阮小姐,你先别着急。那个女人,你觉得,她到底有什么问题?”柯醉玥其实是不太理解的。 “她的手,的确是有许多的硬茧,像是做了许多的苦差事。可是,我今日发现,她手上的硬茧,和柯姑娘你手上的异曲同工。还有就是,最初我看到她就觉得奇怪,她缩在那里恍似十分惧怕,可抖得太厉害了,更似伪装之下的战战兢兢。她脏兮兮的,身上却有一股香味儿。还有她的脖子,有一块太白了。”阮泱泱开口说,她发现的所有东西都不连贯,一处又一处,可在她眼里,那都是不合常理。 “脖子上,有一块太白了?”柯醉玥不太明白,这又怎么了。 阮泱泱缓缓的咬唇,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前方,那里头藏了许多的事儿。 “我要去马长岐的园子见元息。”她又开口,却又是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元息? “好。”柯醉玥颌首,她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转身就要走,阮泱泱瞧着真是急,柯醉玥跟随。 拐出这条街口,就迎面碰到了匆匆从郡王府出来的人,这是得着这边儿出事的信儿了。 迎面相遇,这会儿荣遗可真真是要再仔细瞧瞧这阮泱泱了,她着急的从郡王府出来,拉着柯醉玥,原是要来这儿。 这般碰着,邺无渊自是也明白了阮泱泱跑出来的目的,可这会儿见她蹙着眉,满腹心事的样子,可见她还有事儿。 她也不看他,被阻住了去路,她就停下,也不知脑子里头在想啥。 索性,直接问柯醉玥。 柯醉玥也没隐瞒,说了阮泱泱要去城外马长岐的园子里见元息的事儿。 深吸口气,邺无渊也没问她为什么,只是将城里的事交给了荣遗与钟非二人,就单手扯过了阮泱泱的手腕,带着她快速离开。 直接把她扔到了马背上,邺无渊纵身跃上,把她护在身前,打马出城。 侧坐着,她一手抓着邺无渊的衣袖,一手紧握着。 她不吱声,邺无渊也不问,快马顺着清净的街道前行,速度极快。 邺无渊想出城,即便是城门关了,那也得给他重新开启。 出城,天色更暗,暗的让阮泱泱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我要去找元息认证一件事,得了结果,我再告诉你。”因为漆黑,她更抓紧了邺无渊的衣袖。她开口说话,声音不大,但很确定他能听得到。 “好。”她终于开口,而且也表明不会对他隐瞒。几天没见着她,这会儿倒是心里平静了。她一如既往,还是维护他。 快马加鞭,很快的,便抵达了马长岐的园子。 这里仍旧有军马驻扎,证明元息确实还被关在此处。 马儿从守着的军马之间穿过,直接进了园子,直至被果树包围,这才缓缓停下。 邺无渊先跳了下来,之后去接她。 阮泱泱有些心急,更多的是脑子里在转悠着事情,身体上的控制就有些失灵。 脚落地,她不稳,就朝前扑了过去。 邺无渊立即伸出另外一只手圈住她的腰,脚下一动站到了她面前,她也砸在了他怀里。 拥住她,这身体上的感觉好似又回到了三天前,他有些冲动,那股冲动也像挣脱了牢笼的猛兽。 而这会儿,那猛兽再次出笼,或许是因为在郡王府喝了的那杯酒,只一瞬,他脑子都炸了。 098、情深不寿(二更) 许是黑暗,许是酒意,许是她此时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的双手。 大概有千万种理由吧,邺无渊圈在她后背的双臂,收紧。 迫使阮泱泱也不得不又向前挪腾了下,一瞬时,她觉得喘不过气了。 太昏暗了,她也看不见他的眼睛,更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却知道他能够紧紧的锁着她,他能清楚的看到自己。 黑暗带来的压迫感,根本就不及他,他的压迫感更重,让她连呼吸都停了。 那一瞬间,她有点儿明白他要做什么。在脑子里头快速的设立了多种呵斥制止他的话,但哪一句好似都不合适。 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周遭的声音也全都听不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邺无渊的呼吸上,他呼吸好重,自己的耳膜像是被什么砂纸在磨砺一样。 好似感觉和他僵持了许久,但实际上,也就几个呼吸之间。 放置在她后背的一只手挪到她后脑掌住,压向自己,他也在同时刻低头,不顾她的抗拒,严丝合缝的罩住了她的唇。 阮泱泱从来没有这般奋力挣扎过,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扔到了岸上的鱼,失去了水,她拼死折腾啊,奈何无济于事。 她这条鱼不止干涸的缺水,甚至连想试试人类的呼吸都不行了,她呼吸不了,唇和舌尽数被占据。 这王八蛋,真啃啊! 越挣扎越疼,从头到脚都在疼,为了自己生命安全,她还是不挣扎的好。 索性不动,任由他跟个小野兽似得,那呼吸粗重,她耳膜都坏掉了。 如此近的距离,不止听到他的呼吸声,还有他的心跳声。这人英武,心跳声也格外的响亮,堪比他此时粗重的呼吸。 头被掌着,脸高高的扬起,她嘴唇好痛,舌头也疼,下巴更疼,脖颈要断了一般。 当然了,自从她不挣扎之后,倒是也在其中感受到了些……乐趣。 这人好热,她的确是畏热,不喜欢,可这会儿,却真热的有些让人心旌动摇。 他虽是有些控制不住轻重吧,把她当成什么猎物在啃一样,可,不可否认的是,极尽热情,失控了。 一动不动,她也算是把自己当成‘工具人’。 逐渐的,那个失控的人的确是平静了下来,却没有撤开,只是贴着她的口鼻,任凭呼吸依旧杂乱无章。 他睁开了眼睛在看她,她却是闭着眼睛,小小的呼吸,睫毛也在跟着颤动不止。 娇软而柔嫩,这就是她,从头到脚,皆是如此。 掌在她后脑的手缓缓的落在了她的侧颈上,拇指沿着她的脸颊游移,邺无渊仍旧贴着她的唇峰,“你就不能回应我一下么?” 他那么小声的说,声线有些哑,听着又有点儿低声下气的。 她不会,回应个屁! 当然了,她可能也是忘了,在幻境梦游时,怎样对待那鸭鸭的,咋个不会。 她不吱声,还闭着眼睛,在邺无渊看来,就是不想理会他的样子。 抚着她的脸,他不死心的又盯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缓缓退开了些,也放开了她的脸。 得到自由,阮泱泱在心里头给自己做了些心理建设,之后睁开了眼睛。 其实,如若仔细的看,能瞧得见她眼底深处的动摇。 只不过,这会儿邺无渊看到的更多的是她肿起来的唇,更像是不开心而噘嘴。 “你冷静冷静吧。”她说,撂下这么一句,就转身走了。 邺无渊没跟上去,看着她顺着果树之间的小路越走越远,他不由的深呼吸。 想将那股连理智都压不住的冲动再压制下去,可是,无能为力,他真是冷静不下。 唇齿间还留着她的味儿,已经彻底把他的酒气盖下去了。让他冲动的不是酒,而是她。 双手负后,邺无渊站在原地微微垂眸,遮盖住眼睛,更是想让自己再静一静。 其实细想想,哪一次他见了她之前,没有整顿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平静呢? 但这会儿,仔细想想从最初相见到现在,明明是她多次‘冲动’。从最开始,她就以一个让他忘不掉的方式,钻进了他的心里。 那时或许年少,可,正因为年少,他也才会飞蛾扑火般,扎了进去。 蓦然间,黑漆漆的果园后山处,猛地跳跃起火光,随之而来的,还有砰砰的炸响声。 邺无渊睁眼,下一刻便跃离原地,她去那边儿了。 炸响接连而起,连绵至整座后山,树木被炸飞,泥土飞扬,火药味儿和土腥味儿像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让人连呼吸都都烧了起来。 山下果园那些精美的竹阁,接连在一起的房子,火光冲天。最先炸起来的,其实就是关押元息的那一排竹阁。 原本守在这里的人马损失不少,躲过的也在陆续后退,火势太大了。 而且,此时此刻,后山还在发出炸响呢,这一片山都被炸平了。 抵达此处,邺无渊的眼睛也好似被火光映成了红色,他连停留都没有,便朝着那火光冲天的竹阁冲了进去。 这偌大的园子,园子后面连绵的山,飞鸟惊离,火光冲天。原本驻守此处的军马还在第一时间意欲灭火呢,哪想这火势如此之猛,哪能熄灭? 夜空都好似被照亮了一般,阳州城城楼上的守兵都看到了这一片着起火来,立即鸣鼓吹号,整座城都被吵醒了。 只不过,这场火注定难以扑灭,火药之势尤为迅猛,东夷白门特有,自是威力无边。 整座山被烧了,马长岐的园子也被烧了,同时被烧的,还有某些人的心。 (第一卷完) 番一:四年前 炽夏正盛,炎热,血腥,空中有热流在流动,远远望去,天地间所有的事物恍似都被蒸熟了一般。 东疆裕品关,军事要塞,屯兵两万,这里号称血液与躯体铸成的关口。 东夷墨府的狮骑战斗力强盛,似乎知道驻扎在裕品关的是大卫征夷大将军的独子,将近半年来,狮骑着了魔一样的在此打转。也不管这三番两次折损多少人马,半点儿便宜没占到。 军帐简单,身着盔甲的兵士来来往往,不时的有快马出营回营,炽热的温度也根本形成不了任何障碍。 蓦地,信兵快马回营。勒马停下后,信兵也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身体撑不住,双脚落地险些趴下来个狗吃屎。 但眼下已顾及不上那么许多,信兵快步的奔着主帐而去。 还未到主帐前,一个极高的人从里面走出来,这是少将军身边的第一近卫,钟非。 “何事?”一见信兵那着急忙慌的样子,钟非也皱起了眉头,问道。 信兵快速的将怀中的快报递给钟非,“香城……香城失守了。” 闻言,钟非接过快报,就转身进了军帐。 不消片刻,钟非与一身银甲的少年从军帐里快步走出来,那边号角声也在同时响起。 两百人的先锋队集结,是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出营。战马飞奔,尘烟和进了流动的热气之中,旋旋消失不见。 香城失守,满目疮痍,这座小城不大,但却处在边关要地。 还未抵达,便一眼看到了那已被攻破的城门,多处坍塌的城墙。 钟非在骂脏话,邺无渊也听得到,少年初成,沉稳和冷静却是超越年龄的。 银甲覆身,炽烈的阳光下,那银甲极其刺眼。 没做任何停留,队伍进城,先锋队各个精英,跟随着邺无渊战斗过上百次,无需浪费口舌下命令,进了城,便自动成队形,开始搜索。 他们搜索,搜的不是百姓,而是敌人。 这座小城,被大肆的掠夺,屠杀,废墟一般,却是几步就能遇见一具死于惊恐下的尸体。 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差别的屠杀,但凡入眼的活物,都没逃过一死。 钟非是愤怒的,怒的那高壮的身体恍似都着了火一样。 他带着一小队人马去了另外一条街,走远了,还能听得到他的叫骂声。 邺无渊却是依旧沉静,这种场面,这么多年来,已不稀奇了。 这便是战争,流血死亡是日常。流血死亡的,不只是兵将,还有平民。 就如他们也曾闯进过东夷边关的村镇,留下的,也是同样的屠杀。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两国在‘互赠礼物’。 骑于战马之上,马蹄踏过地上的尸体,邺无渊直视前方,未曾垂眸看过一眼。 废墟一样的小城,血红和残砾,腥臭味儿和土地蒸腾起的热气搅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战马还在悠然的走,这城里发生过再惨的事情,好似都入不了它的眼。亦如它的主人那般,冷静,又冷漠。 蓦地,邺无渊眉头一动,下一刻便勒住了马,他直视前方,但耳朵却在听着后方。 剑眉入鬓,那双一直漠然的眼眸也浮起了淡淡的杀意,反手扣住挂在马背一侧的利剑上,抓住缰绳的手也微微施力。战马挪动四蹄,调转方向。 转了过来,邺无渊也抬眼看向发声的地方,出乎意料的,他眼睛里的杀意在褪去。 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姑娘,出现在二十米开外的某条街巷的出口。 她抓着墙边,踉踉跄跄,踩到了一具尸体,她后退,又险些跌倒。 眼睛睁得很大,可是,又好像……看不见。 她的鞋子,裙摆,披风下摆,身上某些地方,都是血。 打马,朝着那边走,距离近了一些,她好像也听到了动静。 身体立即靠在了墙上,脸也转了过来,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似乎是想极力的看清楚他。 相距五六米时,邺无渊勒停了马,他翻身跃下,身上的银甲碰撞,发出了些脆响。 也不知是怎么了,那姑娘忽然踉跄的迈出两步,之后就朝着他跑了过来。 白色的披风白色的衣裙在翻飞,她跑的极为不稳,长发也随之飘摇。 她的眼睛,应当是看不清楚,可是,却真是拼了性命一般的跑向他。 无论周边还是背后,全部都是死的,满目疮痍,血腥而残忍。唯独她是活的,娇怜美丽,虚弱又顽强。 不过五六米的距离,又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她跑过来,好艰难好艰难。 数次踩到了横在地上的尸体,破碎的残砾,她都要摔倒。可似乎,就因为看到了他,知道他站在这里,所以极其顽强的支撑住了自己。 邺无渊一直没有动,甚至后知后觉的,他发现自己的呼吸都停了。只是在看着她,废墟和血腥远去,视线里只有她。 终于,她到了近前,他还未想好该如何开口询问,她就硬生生的,死命的扑到了自己怀里。 他身上的银甲好硬的,可是,她却恍若未觉,那纤细的双臂抱住了他,脸也贴在了胸前的护甲上,孱孱发抖,却又极其顽强,抓住了就不松手。 她这一下子用力过猛,偏偏还撞得邺无渊也向后退了一步。 垂眸看着抱住自己就不撒手的人,邺无渊的唇终于动了动,“姑娘?” 他这么一唤,那抱着他的人也不知怎么了,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像念咒语似得。整个人却缩起来了,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挤,非要挤进他身体里似得。 可他覆盖着一身银甲,坚硬无比,她又怎么能挤进来?反而撞得她疼。 抬起双手扣在她肩膀上,想再说些什么让她平静下来,她却是根本听不到似得。往他怀里挤,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几乎要贴在他的银甲上看了。 而她的手,也不知何时顺着他身侧银甲拼接的缝隙抠了进去,死死地抓着。 也是在这时,邺无渊明白了些什么,她是看到了他这一身银甲,才会扑过来,她认识这种银甲。 她一直在小声的胡言乱语,叽里咕噜的,偶尔夹杂几句他能听得懂的字,可是又不知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不要命的往他身上撞,邺无渊也被撞得又后退了几步,他原本放在她肩膀上的两只手也抬起来了,实在不知该放在何处。 废墟血腥之中,他这英武的少年将军,恍似被绑架了一样。绑架他的只是个被吓坏了的小女子,他却素手无策。 蓦地,长街那边传来快马声,战马奔跑起来时,铁蹄触地,发出的声音极其响亮特别。 邺无渊抬眼看过去,却不想一直抱着他的人吓得够呛,她手指头还抠在银甲的缝隙中,整个人却顺着他右侧往后钻。 抬起手臂,任由她钻到了自己身后,躲到了后头,又严丝合缝的贴到了他身上。她那抠在铁甲里的手指头都被磨破皮了,但她摆明了毫无所觉。 一个小队快马抵达近前,勒马停下,兵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将军,抓到了一伙没来得及撤离的蛮子,钟卫已把人带到南城门了。”兵士也看到了邺无渊身后多出来的那个女子,不过并没有再多看,幸存的百姓罢了。 “好。”微微颌首,邺无渊自是也不会在城中停留。 要转身上马,一直贴在他身后的人却更加用力的抱他,甚至一条腿都抬了起来往他腿上绕,分明就是不想要他把她扔下。 卡在那儿,邺无渊努力的回头看她,她的脸紧贴在自己的银甲上,他也看不清楚。 僵持了片刻,实在无法,他总是不能把她甩出去,毕竟如此娇弱。 蓦地,他反手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臂,微微扯开一些,把她的手指从银甲的拼接缝隙之中抽了出来,他也随即快速转身。 正好她不安的挣扎着再次抱他,他也转了过来,迎面的,他又被紧紧抱住了。 任她如同树藤一般的缠着自己,他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背上,托着她走向自己的战马。 翻身上去,把她置于身前,本想让她侧过身去好好坐着,哪想落到了马背上她就开始不安。 恍若猴子似得,双手双脚缠在他身上,死死地缠住。这期间,她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根本听不懂。 长发散乱,半包住她的脸,另一侧脸则紧紧地贴在他的银甲上,手指从他肩膀处的拼接处抠进去。她所有的安全感,都来源于他这一身盔甲。 身体微微向后,邺无渊是有些微躲避的,只是她缠的实在紧,马背上又只有这么小小的一片空间,他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近在咫尺,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儿,沾染在身上的血味儿,还有她惧怕的气息,因为她一直在颤抖。 她的眼睛始终在睁大,即便此时,还是如此。这般近距离的看,也发现了她眼睛里不同寻常的红,看样子像是受伤了。 她应当是看不太清楚,但却也能视物,由此才会在此时此刻,还尽力的睁大眼看他身上的银甲。 单手环着她,微微扬起下颌,任她的脑袋挤到自己的下颌,她的发丝搔的他痒痒的。 打马离开,踏着废墟和尸体,快速的朝着城门而去。 战马一下子载着两个人,却也丝毫不影响它的速度。 香城的南城门亦是被毁了,城墙城壁无数坍塌之处,不过这个时候,炽烈的太阳下,这些已经不算什么了。 一小队东夷的兵士,大概十几个人,如今全部被羁押在破败的城门口,已经砍了一半儿了。 鲜血喷溅出去老远,天气再热,负责砍人的也是冒汗不止。大概也只有他们,才清楚,杀人也是这般索然无味,甚至累。 一个一个的砍,可不浪费力气。这若是砍下一刀,所有人头都落地了,可不轻松愉快。 接连在砍人,战马飞奔此处,砍人仍旧在继续。 手起刀落,再加上人的惨叫,鲜血的喷溅,浓浓的血腥气和热气搅和在一处。 所有人对此场面均可以做到无动于衷,毕竟他们可以说是每日如此,手上有多少人命已计算不清。 唯独一直缠在邺无渊身上的女人好似看到了什么,忽然间开始挣扎起来,似乎是要从马背上栽下去。 邺无渊立时扣紧了她的背,同时低头去看她,也就在这时,她应当是发现挣脱不得,就又猛地冲了上来。 她一口咬在他脸上,牙尖嘴利,疼的邺无渊皱眉。 下一刻,她又转移目标,咬他脸侧颌骨,又转移,是下巴;嘴唇,鼻子,无一幸免。 略僵了下,邺无渊之后趁着她松口换目标时微微朝着一侧扭头,而颈项也暴露出大部分来。 她就好像看的特别清楚似得,直接就一口咬住了他颈侧微下的部位,这回咬住就不放了。 这牙是真尖利,邺无渊的唇角都不由随着抽搐了下,不过,他接下来也没其他动作了。 就任那个失去控制被吓坏了的姑娘咬他,也任她手脚四肢重新紧紧地缠在他身上。 那边,钟非已经不看砍人了,盯着马背上邺无渊搂着一姑娘……他想了想,“这附近的营地有安置百姓的地方,把她送去?” 邺无渊单手扯着缰绳,又略显困难的低头去看还在咬他的人,“算了,她应当是被吓坏了。那营地里的军医可没时间给这些百姓看病,把她带回去吧。” 钟非倒是没说什么,那边东夷的蛮子都已人头落地,他们也该出城了。 各自上马,出城,铁蹄踏着地上还未干涸的鲜血,在地面上留下很长的一段血印。 许是因为战马在飞奔,许是因为她咬了那么久,被咬的人也没把她怎样,缓缓地,她把牙齿给松了。 而邺无渊那被咬的地方,皮开肉绽的,血浸湿了衣领。 她还是在死死地抠着他银甲的拼接缝隙处,染了血的嘴唇又开始小声嘟囔,说的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的。 当然了,如若有人能够听得懂的话,就会知道她此时在说的,是一篇从语言学角度设计分析心理的教案。 战马在路上飞驰,尘烟飞扬,很快的,便瞧见了迎面而来的大批兵马。 其实不稀奇,这香城失守,必然会有军队过来,他们只是更早一些而已。 迎面相遇,勒马停下,邺无渊与钟非均有些意外,因为这带领兵马过来的,居然是老将军手下的亲卫,同时也是他的副将,覃屿。 见到了邺无渊,覃屿勒马停下,自然第一时间也看到了缠在他身上的一个女子。 覃屿就那么微微侧头看了看,却是脸色一变,抖着缰绳,快速的靠拢至邺无渊身边。 “少将军,这姑娘……”他说,还一直在试图仔细看清那姑娘的脸。 邺无渊眸子一动,观察了下覃屿的脸色,又微微垂眸看了看仍在用劲儿往他身上挤的人,“城内幸存的百姓。” “这是泱泱啊?真是泱泱。将军得知香城城破,急的不得了,这阮正将军的家人都在城里呢。这就是,这就是阮正将军的妹妹。泱泱?泱泱?”覃屿伸手想去碰一碰她,哪想她只顾着往邺无渊身上挤,根本没听到覃屿说的话。 闻言,邺无渊倒是真一诧,阮正他当然认得,他有个年纪相差很多的妹妹,他也听说过。 却不想……原来就是她么? 这会儿,他倒是低头想仔细的瞧瞧她了。只露出一半的脸来,可细嫩娇美的很,和阮正长得可不像。 “她应当是受了惊吓,我原本也想把她带回营地叫军医瞧瞧的。”收回视线,邺无渊的声调依旧镇定。即便,此时此刻,他身上挂着一个姑娘。 “好,少将军,您赶紧带着泱泱去将军那儿,将军见了人,也不会那么心急了。至于这阮家其他人,我进城去找。”覃屿是真有点儿急,阮正是将军的结义兄弟,这么多年来将军每年都会去阮家几次。发生了这事儿,将军心急如焚。 “好。”颌首,邺无渊没有再说什么,带领小队给覃屿带来的兵马让路,错开而行,他直奔蔚山大营。 也是到了蔚山大营,见着了父亲,邺无渊认证了这个跟树藤一样挂在他身上的姑娘的确是阮正的妹妹,阮泱泱。 当然了,这知道了她是谁,父亲以及父亲身边的贴身近卫都见过她,可是,她谁也不认。 从马背上下来开始,她就紧紧地抱着他,手指头卡在他银甲的拼接缝隙里,这一路来,她手指都磨破皮了。 因为在路上一直把脸贴在他胸前的甲片上,也磨得通红,可她毫无所觉似得。 无法把她扔下去,邺无渊只得抱着她,无数双眼睛之下,他把她抱进了营帐。 俩人这造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英武威严的父亲真是着急,又舍不得叫人强硬的把他们俩分开,只是叫人快些把军医找来。 站在那儿,邺无渊单手覆在阮泱泱的背上,她实在瘦弱,又软的不得了。轻轻地拍着,不熟练,不过觉着这样能安抚一下她。 也是在这时,他明白了阮泱泱为何看见他就会朝他奔过来,因为他身上的银甲,与父亲的是一样的。 她必然是认识父亲,也见过他身上的银甲。眼下视物不清,却也瞧见了这银甲的颜色。 等待军医的空当,父亲在周边转来转去,真是鲜少看到他如此着急又没辙的样子。 同时,也在这期间,知道了这姑娘短短十几年的过往。 一直在生病,身体的病,心里头的病。前些日子才想不开自尽,还没死成,倒是伤了眼睛。 可邺无渊觉着,她不像是个会寻死的人,在香城中遇见她,她奔向自己用尽全力跑过来,那就是不想死啊! 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他又问了一个决定这姑娘以后道路的问题,香城城破,她家里人可能都没性命了,往后把她安置到哪儿呢? 父亲也是有几分忧伤,结义兄弟的家人,可能都死了,只剩下这一个了。 未等父亲想好,他接着说,不如把人送到盛都家里去。那里远离边关,远离战事,即便东疆失守,东夷的军队想打到盛都去也没那么容易,那里最安全。 闻言,父亲就点头同意了,的确,盛都最安全。 军医来了,可是想把二人分开,还真不容易。军医试图先给她切脉,再查看一下身体状况,可她真是拼了命的挣扎。脸埋在邺无渊的颈侧,双手双脚缠着他,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劲儿。 邺无渊被她挣扎的后退了好几步,最后实在没法,他直接退到了帐内的木床边坐下,“先用些让她情绪稳下来的药,之后再检查身体。”她一直这般处在惊吓的亢奋之中,也真是担心承受不住。 军医拿了药,趁她微微歪头将口鼻挪出来呼吸时,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自然是想往外吐,不过邺无渊的手倒是快,只用一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阻住了她往外吐。 药效很快,她扒在他身上,脑袋埋在他颈侧,嘴里小声的嘟嘟囔囔,随后,就听不到了。 身体逐渐变得更软了,邺无渊放置在她背后的手还在轻拍,另一手却抓住她的手臂,一点点的从自己的肩上拿了下来。 她手指都破了,就为了死死抓住他的盔甲,细皮嫩肉的,极其可怜。 军医协助,总算是把人从邺无渊的身上给挪下来了。 身上少了个‘挂件’,邺无渊也不由的长舒口气。这会儿再看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乖的很。 军医好生的检查了一番,也确定她是被吓着了,并且吓得不轻。而且之前,身体虚弱,眼睛还未痊愈,这种情况下,发生了香城城破的事。或许,也知道了家里人都被屠杀了,一时间心里头撑不住了。 只是他把阮泱泱送到蔚山大营这里短短半天的时间,在其他关口大营的几位将军也匆匆赶回来了。他们都是父亲的结义兄弟,也是阮正的兄弟。 皆得知了香城的事,知道了阮家只剩下了唯一的妹妹,全部赶了回来。 夜幕降临,邺无渊坐在帐中,任匆匆赶来的诸葛闲给他处理脖子上的伤口。 这伤口看起来实在是‘不光彩’,一口牙印,瞎子也看得出是被咬的。当然了,牙印可不止这一处,再往他脸上看,那可真是排排队列。 只不过,那些也只是红了而已,并没见血。 诸葛闲十分娴熟的处理着,涂药,也不见这邺无渊动弹一下。 稍稍瞥了他一眼,谁想他面色轻松,隐隐的,还带着些许笑意。 “这么多年,终于有女人敢对你下嘴了,这么愉悦?”看似不怎么感兴趣的问,其实就是在调侃他。冲锋陷阵,伤了无数回了,哪回都能称作军功,可这一口女人牙印算什么?算不算丑闻? “是啊,不止敢对我下嘴,还缠抱了大半天不放。”邺无渊接着说,表情倒是没变。实际上,他眼下回想的,还是在城中,她朝着他跑过来的画面。 “得趣儿了?”诸葛闲还问,一副医者关心众生的模样。 “我就是想知道,待她清醒了,回想起自己做过的这些,会如何羞愧。”此时,他眼睛里真浮起了若有似无的笑意来。 只不过,他想错了,这个叫做阮泱泱的姑娘,真是太奇怪了。 她昏昏沉沉的在帐中睡了几天,待邺无渊从别处又来到蔚山大营时,她才是刚刚醒来没多久。 而且,她就那么坐在床上,微微发红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方,好像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其他人说话。 他还穿着那日的银甲呢,这回,她好像真的没看见。 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理,像傻了,可军医和诸葛闲都查看过,没傻! 趁着父亲没在帐中,他越过正为她切脉的诸葛闲,伸手在她挥了下,她眼睛都不眨的。 又不死心的反手以食指指背的骨节敲了敲自己身上的银甲,发出略显厚重的声响,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只可惜,她看不见也听不到,呆坐那里,像个假人儿。 “别浪费力气了,她这是惊吓过度,且得时间缓过来呢。这营地里也不适合养病,趁早把她送回盛都去。人到了你家,跑也跑不了。”诸葛闲起身,老先生似得说道。 邺无渊扫了他一眼,沉了音调,“不要胡说八道。” 诸葛闲真是想笑,边收拾药箱边幽幽道:“既如此,那不如把人送到我老家去。族里亲戚哪家都有大夫,最会给人调理身体了,少将军觉得如何?” “你们家的大夫,比御医还神?”淡淡回怼,明知诸葛闲不服气御医,但又不能明目张胆的鄙视人家。 “认识了这么多年,今日才知,将军不入武行,做言官也必然能大展宏图。”提着药箱,诸葛闲说完就走,被气着了。 邺无渊没再吱声,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呆坐在床上的人,也不得不避嫌离开了军帐。 见了她这一次之后几天,她就被送回盛都了,住进了他的家。 距离如此遥远,可关于她的事儿,他都知道。 知道她恢复了,并且,本来就是个极其聪明又知礼的姑娘,母亲很喜欢她。 知道她曾被二房看不起,笑她是从乡下来的,她根本就没所谓,却真把他给气着了。 又知她开始帮助母亲治家,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服气。 家中何事,她都能处理的极好,母亲也好似终于歇了下来,有人代她分担了。 唯一有问题的是,她唤母亲为大嫂,这辈分…… 战场厮杀,刀剑无眼,每时每刻,所有人的头上都恍似悬着一把剑,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他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但也是在这期间才发现,每每收到了盛都送来的信件,看到了她的情况,他真是难得的轻松了下来。 他想,他是爱慕她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从香城城破那日,她踏过流着血的尸体和碎石瓦砾,满目疮痍的废墟成了她的背景,朝着自己跑过来的时候,扑到他怀里抱住他的时候…… 099、圆天山人(二更) 春末夏初,天高日朗。 这个时节,北方最畅快,那清爽之气,从头皮到脚后跟,没有一处不舒坦。 当然了,金陵的气候也十分好,若是这擦肩而过的漂亮姑娘们身上不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羊肉膻味,马长岐就觉得更完美了。 不过,不管这来来往往的姑娘们身上带着什么味儿,这里总归是比湘南要舒坦。 这个时节的湘南,雨才多,一天下个七八场,就像老天嫁了闺女似得,没完没了的掉眼泪。 来了金陵,自是舒坦,小风徐徐的吹着,舒爽的很。 尤其是来到了烟霞山,站在这山下往上一看。嘿,马长岐就觉着,在湘南困着,他现在看哪儿的山都高。 不过,这烟霞山的确是高,太他妈高了。葱郁的山间,一条石头凿出来的阶梯通向高处隐隐不见,全靠着两条腿往上走,待到了上头,他这两条腿就废了。 站在山下运气,跟随他来的伙计们却已经开始往山上走了。 带来的伙计共有二百余人,全部抬着真金白银,绫罗绸缎,俱为货真价实之物。 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聘礼的呢。可实际上,这真是马长岐的一片‘孝心’,他是为超度而来的。 回想三个多月前的事儿,他这心里头就一抖,继而鼻子也不太舒坦。 那一场火药袭击,不止他的园子被夷为平地,同时被……还有那个恶鬼。 元息所在的竹阁都被烧成了灰烬,什么都没找出来。 都那样了,找不找出来什么,也摆明了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发生了。 连马长岐都觉得,她是真的没了性命,可唯独邺无渊不信。 没有找出尸体,那么她就是没有死。 连皇上都不再劝他,只是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之后,邺无渊便开始在湘南进行了大肆的搜查搜索,而且,手段很残忍。 那段时间,马长岐都觉得邺无渊把整个湘南的和尚都给得罪了,因为他全都给抓了。 反正这事儿马长岐是管不了,他把自己被夷为平地的园子给重新修整了一番,不似之前的模样,是完全重建成了阮泱泱说过的。 她那时说,她若是有个园子,要如何如何。因为她说过,他记着呢。 这一个多月来,马长岐再也没见邺无渊,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都不见了。 他就寻思着,得做点啥,不然心里头实在不畅。 这个时候,他真是确认自己是奴性不改了。被恶鬼给操纵的,这得了自由吧,心里头还总不乐意呢? 贱骨头就贱骨头吧,他就想起了那时阮泱泱说过,处理完了湘南的事,她要来金陵烟霞山的道观里炼丹。 她想做却没做成的事儿,马长岐一拍巴掌,定了,就这儿吧。 提前与这道观的观主联系,他就要在这儿为她超度,砸多少钱都乐意。 于是乎,今日抵达烟霞山。 唉,从湘南到金陵,也算是跋山涉水,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一身白衫,马长岐就是个书生模样,往山上走,两侧树木葱郁,偶尔呼吸间,能闻得到一股不同于寺庙的燃香味儿,好闻。 累了,他就停下,拿着扇子给自己扇扇。歇够了,就接着往山上走,烟霞山太高了。 烟霞山上的道观名曰真元观,观主在这金陵是为高人,道号凌玄子。 要说这凌玄子,成名始于年少。听说他从小便整日的在药王殿中坐忘,谁也弄不走,得了药王垂爱,他真有一手奇妙医术。 在金陵,那多少看不起大夫的穷苦百姓爬上这烟霞山去真元观找凌玄子,他不收诊费,只取一半药费,为人看病,且都说药到病除,十分厉害。 后来,这有钱人也来请他去看病,他也不拒绝。只不过,给有钱人看病他是收费的,但收来的诊费药费,又都给了穷苦人。总的来说,传说里他是个大善人,而且就是那种最终会成仙的人。 马长岐管不了那么许多,反正这次真元观收了他不少钱,不把这超度的事儿给办好,他铁定不干。 再说,他其实也是秘密进行此事。这若是被邺无渊知道,他在那头还找人,自己在这边都给人超度了,还不得杀过来? 累的马长岐要吐血了,终于看到了真元观的牌楼。这道观建在山顶,宫庙掩映在葱郁的树木之间,某些地方还飘出淡淡的青烟。幽静是真幽静,可这他妈上山下山,非得累死人不可。 进了山门,就已经有道士在迎接了,不是凌玄子本人,却也是这道观中十分有资历的道士。 道士的打扮都一样,所有的头发都束在发顶,有的会盘成一个髻,有的会戴个帽子。一身灰色的道袍,大概也只有观主的道袍会上些档次吧。 马长岐累的流汗,不过风度犹在,总是不能在人家面前喘的跟狗似得,有失颜面。 相迎的道士不卑不亢,不算热情但也绝不冷淡,引着马长岐往观内走,一边简单的给他介绍了这真元观内部。 在道观做超度,自然和寺庙是不一样的,而且是大大的不一样。 说起来,倒也真没多少人会专门跑到道观里来给给亡人超度,马长岐这也算是钱多任性的主儿了。 人家非要来,花多少钱都乐意,这道观里不做这买卖,最后也不得不答应啊。 这真元观其实不算太大,不过,也有禁地,这客人来了,道士也是在第一时间告知,哪个地方能去,哪个地方绝对不能去。 首先即是观主凌玄真人的宫庙了,真人离境坐忘,清静无为,自然是以安静为本,任何人不得打扰。 再有一处即是后山了,后山接连断崖,往那边一看,那徐徐顺着葱郁树木间飘起的青烟,就是从那后山处飘上去的。 道士也不讳言,告诉马长岐那是他们观中的师叔圆天山人的宫庙。此宫庙接天,而圆天山人又喜炼丹,所以任何人都不能过去,就连观主凌玄真人也一样。 马长岐听着,面上带着淡笑,也应声。心里头却是不屑,他没事儿跑山上去干啥?他炼他的丹,他超他的度,这山里又没啥乐子,往这道观里来一路爬山累个半死,他脑子得多有病还往山巅上跑? 再说,炼丹?想一想,马长岐就不由想到了阮泱泱。她那时要来烟霞山的道观,就是奔着炼丹来的。 物是人非,世事难料。 他再往那葱葱郁郁的后山看,青烟绿树,真真是神仙住所。 只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在这道观里的客居安顿下来,各个宫庙不大吧,但这里头洒扫的是真干净。又朴素,却又华丽。 这华丽就在于无处不再的神龟仙鹤,灵芝八卦,飘然飞仙,他对此心里没啥想法的人,都跟着几分飘飘然了。 修道升仙,想必求得也不过如此吧,清静无为,嗯,真清净,真好。 环境是不错,主要是因为那时阮泱泱要来此处,如今她来不了了,他代为来。感受一下这里的环境,她得知了,也就安心了。 这些话啊,马长岐在湘南是不敢说。邺无渊不认为她已没了,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也全部如此认为,哪个敢否认? 这也就是到了这里,马长岐敢想敢说。 心里头想着阮泱泱那恶鬼,在这观里也就更觉得自在了些。只不过,这自在也停留在晚饭前。 这道观里的饭菜,淡出鸟儿来! 马长岐吃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了,这群道士,真是为了升仙其他的都不在乎了,这么难吃的饭菜,怎么咽下肚子的? 如此想想,这佛门和道门还真是‘兄弟连心’,饭菜一样都难吃无比。 这一晚,马长岐还算能忍耐的,就这么过去了。 一大早的,太阳还没出来呢,他就起来了。今儿是正日子,他自然也是重视无比。 从宫庙里出来,身后随行着管家和伙计,他们也是掐着时间起来的,还不太清醒呢。 哪想,这道观里的道士可是比他们起的早多了,擦肩而过几位,那身上头上都带着露水,整体轻飘飘,那神态举止,让人不由心生羡慕。 所谓仙风道骨,应当就是如此吧。与年纪无关,与长相无关,仙风的是神态,道骨的体态。 扭着头看着往另一条曲径走过去的道士,这会儿马长岐才觉得有点儿意思。 收回视线,无意间往那通往后山的青砖路扫了一眼,他脚步就停了。 这身影……这是女的吧。 的确是穿着灰不拉几的道袍,所有的头发都盘在头顶,只是走路和别的道士不一样。而且,他在这儿能瞧见个侧脸,太白了。因为那灰不拉几的道袍衬托,更白的刺眼。 那人在往后山上走呢,步子也不快,大概是有点儿累,走几步还稍稍停一下。 马长岐就那么看着,逐渐的眼睛直了,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下一刻,撒腿就往那边跑。 后面的管家还有伙计也赶紧跟上,估计也从未见过,手无缚鸡之力的马长岐会跑的这么快。 那个人已经开始踩上了通往后山的石阶了,身影被树丛掩住。马长岐奔过来,一步跨过两个石阶,冲到了那人身后。 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捏着道袍袖子,将之扯着转了过来。 看到了那张脸,马长岐真是手指头都在颤抖,跟在后面的管家也是大惊,本不大的眼睛睁得老大。 “小姑姑?”马长岐真是双腿发软,直接就跪在那儿了,一把抱住她的腿,激动的无以复加,眼睛都热了。 他抱着不撒手,嘴里头一个劲儿的小姑姑小姑姑的,眼泪真出来了。 而被抱住腿的人,则还是站在那里,面色之冷淡,眼神之睥睨,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事实上,此时圆天心里头的确没什么好话,只一句,傻逼你谁啊? 马长岐嚎了半天,也没得回应,这又抬头去看她,却发现她满眼不耐烦,以及满眼的不认识。 “小姑姑,你不认识我了?”站起来,马长岐就那么盯着她看,这就是阮泱泱啊,没有错。 恶鬼就是恶鬼,不曾变过,瞧她那眼睛,不刻意掩饰时,跟刀子似得。有时盯着谁看,真吓人。 就在这时,山下有道士路过,一见圆天被缠住了,便快步的过来了。 “圆天师叔。圆天师叔,这位是马信士。”道士其实不年轻,瞧着怎么也得年纪不惑了吧,却偏偏叫圆天这细皮嫩肉的师叔。 “什么圆天?这是阮小姐。小姑姑,你真不认识我了?”马长岐一听,什么圆天不圆天的,胡诌八扯。再说,她怎么在这儿呢? 道士还要说什么,却见圆天一抬手,还是以那种睥睨的眼神儿盯着马长岐,却缓缓开口,“你是我大侄儿?”好像,她确实有个大侄儿。只不过,那大侄儿长什么样儿,叫什么名字,她想不起来了。 马长岐哑然,她这是……全都不记得了? 山巅药炉,青烟袅袅,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儿和药味儿在空气中飘着,很好闻。 不远处,那偌大的炼丹炉,真是大。 这玩意儿,估计有年头了,古物,相当值钱。 马长岐盘膝坐在距离炼丹炉最远的地方,就那么不眨眼的盯着围着炼丹炉转悠的阮泱泱,心下五味杂陈。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里的道士说,圆天师叔是三个月前来的,是凌玄真人把她带回来的。到了真元观,便告知众人这位是他师妹,道号圆天。 之后,这圆天就在山巅炼丹,每日寅时坐忘。一个时辰过后,她就会下山来用饭,再回到山巅。 这里俨然就是她的天地啊,想想那时她说要来烟霞山的道观炼丹,没想到,她还真来了。 关于她具体的情况,凌玄真人又是如何把她当做了师妹,领回来,这里的道士都不知道。看来,这事儿得去问凌玄真人才是。 不过,发现了阮泱泱,马长岐自然是不能遮掩着。第一时间吩咐管家,赶紧给那些人传信儿吧,都找疯了。 不过说来也是觉得邺无渊这人神奇,他认定了阮泱泱还活着,嘿,她还真活着。 只是,再看看阮泱泱当下的状态,她这活着,也真挺难搞,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呀,谁也不认识。 终于,那边圆天做完了手头的事儿,好像也这会儿才想起来马长岐,转眼看了过来。 对上她的眼睛,马长岐心里头难言,脸上却笑了起来,“小姑姑。” 微微皱眉,圆天摆明了在仔细打量他,那眼神儿,让马长岐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近来变丑了,以至于让她这么不满意。 穿着灰不拉几的道袍,头发全盘在发顶,这道士的打扮其实不好看,但她看起来真不太一样。 朝着这边走过来,到了马长岐旁边,伸腿把那绣着红丝祥云的蒲团踢过来,盘膝坐下。 她这一系列动作极其利落,又带有难以言说的任性,盘膝坐下,她肩背挺直,这会儿真有点儿道骨之相。当然了,从她身上,看不出什么仙风来,不屑一顾倒是真的,对谁都是不屑。 “偶尔的吧,我的确是能记起一些事情,只不过具体的人和事,却记不清楚。我好像是有个大侄儿,谁想到,这大侄儿……这么老。你比我年长吧,我这辈分也忒大了些。”审视马长岐,她不是很满意。 马长岐真不知该说些啥,你大侄儿是谁呀?你大侄儿是镇国大将军,我这手无缚鸡之力能比得上吗? 刚要说什么,却又听她开口了,“算了,外貌皮相无不是父母给予,过多挑剔,实为不妥。我之前隐隐的,一直有感觉,觉着这炼丹啊,就是为了你。嗯,如今一看,确实如此,身子骨这么弱,是得吃些强身健体的丹药。待这一炉成了,就给你吃,无法让你返老还童,怎么也得肾气充足,多生几窝娃娃。”她对这大侄儿是不太满意,不过,想想自己啥事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给他炼丹补身体呢,想来之前他们俩是相依为命。 即是相依为命,她不管他,谁管他啊! 马长岐真是……真是无话可说。 谁是你大侄儿?谁身子骨弱?谁肾气不足? 他都要吼出来了,可再看看她那睥睨不屑又不得不关心他的眼神儿,又全吞下去了。 当下不了解她到底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儿,他还真是不能乱言。 “诶?你说我姓阮,可你姓马呀,你真是我大侄儿?”蓦地,她又想起了这个,问道。 马长岐嘴巴动了动,他怎么说呀?、 可下一刻,她却好像不太想知道这事儿的答案了,因为外边的青烟比刚刚浓了些。 她起身,就走了出去,站于那袅袅青烟之中,她瞧着极不真实,真恍若要升仙了一般。 100、你是我前男友吧 马长岐将寻到了阮泱泱的消息一散出去,四面八方皆往金陵而来。 当然了,处在烟霞山中的人,却是根本不知那外头成啥样了,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沉浸其中,自己‘亲大侄儿’来了,也没见得有多热情。 其实,若是能够看得到她的内心,也就明白她为啥对这些平凡众生爱理不理,甚至不屑一顾了。 她的脑子里,时常会闪现一些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之物,广厦,霓虹,飞天,甚至登月。 这些东西,在此世界之中怎会有? 而她执着于炼丹,想必也是为了升仙,毕竟连凌玄真人都在向往呢。 想想只有她能窥见得到的世界,再加上无师自通的炼丹古法,她可不就是即将要升仙的人? 她一个仙人,和那些凡人岂能一样?每日服食些仙丹,坐忘之时,她就会游到虚境,看着那不存于这世界的广厦万千,快活着呢。 由此,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却了所有的前尘,她也没觉得如何。 对于一个要升仙的人来说,前尘过往,甚至自己到底是谁,也是没所谓的,不必深究。 炼丹不易,最后几天,她须得时时看守,觉都不睡。 不过,她很是沉迷,不睡觉她也撑得住。只是人哪里有不睡觉的,仅仅两天,马长岐就觉得她明显见瘦,脸颊都微微凹下去了。 作为‘大侄儿’,他自然得相劝。好嘛,他这一劝,换来的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狗屁骂,把他训斥的狗血喷头,他再也不吱声了。 她是真把他当成大侄儿了,训斥爽快了,又告诉他不要阻挠她大业。待她得道,他这大侄儿外加家里的猪猪狗狗,可不都跟着升天了? 这是骂人话吧?马长岐也无法反驳,她现在太奇怪了。 以前好歹也是拐着弯儿骂人,现在是荤素不忌张嘴就来,把他贬的就是凡人中的凡人。 若不是马长岐确定自己就是他爹娘生的,他还真会被骂的怀疑人生。 奴性啊奴性,仔细想想,可不就自找的嘛。 这最先赶来的,不是邺无渊,而是吕长山。 自从阮泱泱出事,吕长山就赶到了湘南,由此他也和马长岐认识了。 吕长山和邺无渊的反应是一样的,没找到尸体,就说明人没事。 由此,他就开始用自己的力量找。他是经商的,大卫各地都有一些商铺,认识的人也多,三个多月,不曾放弃过。 接到消息时,吕长山正好就在金陵境内,可不速度最快。 阮泱泱不下山,就在山巅的宫庙药炉里炼丹,到了真元观,吕长山不做任何停留的上山来。 上了山,见到了蹲在药炉外的马长岐,仅仅四五天的时间,马长岐就多了一股子‘孙子样儿’,掩都掩不住。 见了马长岐,也见到了在药炉的阮泱泱。吕长山认识她五年了,哪会认错,这就是她。 短短从山下到山上的这段路,他就差不多知道了阮泱泱当下的情况,她不记得之前的事了,行为性格也和以前不同,变得很奇怪。 所以,吕长山还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只不过,碰着了阮泱泱,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也还是会受到些冲击。 她看到了吕长山,就是不认识,也没兴趣去认识。 淡淡一瞥,那就是藐视众生的眼神儿,除了她这个要升仙的,其他的沾染着浓浓的凡尘味儿。她都不用说话,那表情就十分明显,别打扰她,凡人速速退避。 吕长山也到底是生意人,再加上之前走的和阮泱泱近,了解她更多一些。 他笑容依旧,当然了,因为终于寻到了她,看到她活着,没缺胳膊没少腿,也是真高兴。 “在下姓吕名长山,以前,咱们是很好的朋友,相识五年之久。而且,在下还欠阮小姐你很多钱呢。有一年在下经营不利,银钱周转不开,是阮小姐慷慨解囊。”吕长山说着,不疾不徐,他长得相较于马长岐可是老实巴交的多,自然也得人信任。 一听钱,圆天的眉头终是蹙了下,“多少钱?” “当时阮小姐将自己的私房钱两千两白银都给了在下,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珠玉首饰,折合银钱,大约三千五百两左右。后来,在下境况好转些,要还给阮小姐,可阮小姐却说,自己用不着那么多钱,就放在在下这里,适当的生些利息。两年多了,便是生利息,也生出了不少。”吕长山说,事关银钱,他说的可清楚了。 这么一听,的确是不少。可是,她现在也不需要钱。 视线一转看向马长岐,“你姑姑也算是个有钱人,得了,便宜你这大侄儿了。吕公子,你把欠我的钱交给他就行了。”说完,她转身又进了药炉,虽是没要钱,不过也算认识了吕长山,并确认了他所说,以前是朋友,否则也不会一下子借给他那么多钱。 马长岐倒没想降了辈分成了她大侄儿,还能得这种好处。 转眼看向吕长山,还未说话呢,倒是人家先开口了,“马公子确定要接手这笔钱?”他笑问,也没丝毫咄咄逼人或是不乐意。好似只要马长岐说要接手,他就给他。 这话问到坎儿上了,马长岐想了想,摇头,邺无渊可马上要来了! 若是被他知道,他占了阮泱泱的便宜,不知得脸黑成什么样儿。 凌晨寅时一到,圆天便准时的起床,坐忘。 马长岐这算奴性吧,明知她就在山巅宫庙,又不会忽然消失不见。可在邺无渊来之前,他不放心,这几天一直就守在这宫庙里。 寅时,天最黑的时候,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在距离药炉不远的院子里坐下,望着阮泱泱所住的房间,这会儿说他是狗腿子,一点儿不为过。 吕长山昨晚就得知了阮泱泱现在的作息,这黑咕隆咚的,他也起身了。 也挪到了院子里,就在马长岐身边坐了下来,等着寅时一过,阮泱泱从里头出来。 “也不知将军哪日能到?”马长岐叹了口气,又一想,邺无渊即便来了这事儿也不好办,她不认识他了呀。想把她弄走,不容易。 “今日便差不多。”吕长山回道。 “这将军,这些时日到底去哪儿了?”马长岐不了解,他也没什么资格去问,只是之前一直在湘南,一个多月前忽然就不见了。 “去了东夷。”吕长山却是知道。 “东夷?那将军可能是认为,小姑姑忽然不见,是东夷那帮人所为。可眼下,小姑姑在金陵,这又怎么说?”马长岐也不知该如何判断。 “你那园子被夷为平地的那晚,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她单独去找了元息,之后,和元息一同不见了。按理说,可不就是元息把她带走的。元息来自东夷,可能身份不简单,将军的调查方向是无误的。可如今她在这儿,三个月前就来了,也就是说,她在阳州城消失了没几日,就到了烟霞山。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是被谁送来的,也或许,是她自己找来的。”吕长山轻声的说着,相较于马长岐,他更为了解阮泱泱,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 “那天,她忽然就要出府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直至今日,也不知她当时出去到底是因为什么。现在想再问她,更问不出来了,她都忘了。”她出去是和柯醉玥一同的。后来,宴席进行中,收到了城里一个关押那些可疑人员的酒楼出事儿了的消息,邺无渊他们就都匆匆出府了。 再之后,就听说他园子出事儿了,她也跟着出事了。 “也或许,正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才惹来了这种祸事。”吕长山双手交握,声音压得也低。 两个人静静地等着,终于,天黑逐渐的褪去,天边现出丝丝的鱼肚白。 而那坐忘的人,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还是一身灰不拉几的道袍,头发整整齐齐的全部盘在发顶,像个花苞。 她是真白,如此不清晰的天色中,她都白的扎眼。 出来了,她自然也看到了那边匆忙站起身的马长岐和吕长山,不为所动。更可以说,她懒得知道他们为啥不睡觉,就在院子里守着,活像精神不正常。 下山,她要去用饭,每日都是这个节奏,她严格遵守。 马长岐和吕长山在后面跟着,她走的不快,两个人也慢行,始终跟她保持着四五个石阶的距离。 其实这个时候的天色还不是太明朗,不过,圆天自然是习惯成自然,就算是眼睛看不见,凭感觉她也能顺利的上山下山。 一步一步,晨起空气中还有露水,呼吸之间也皆是它们的气息,让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就站在那里,深深地吐纳。 她停下,后头的两个人也跟着停下,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真是有一股从头到脚的任性妄为,可是,又任性的与任何人都不相干。她任性她自己的,那股子说不上来的风采,和以前真真大不相同。 这世间一切好像都跟她没关系,她不想管别人,别人也休想管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沉浸于自己的那一片世界。任你们是伤心是痛心,她才不会分心丝毫呢。 磨蹭了片刻,她再接着往山下走,终于下了石阶,她朝着净庙走,不疾不徐。 还走了没几步,她就停下了,因为一伙人从前方的青砖路快速的绕了过来。 一大清早的,这伙人阵势非凡,一看便是连夜行路上山,各个身上染着露水。 有一个人影真真是活生生的扑过来的,她都没看清那人什么模样,就被一股带着露水的气息给笼罩住了。 被死死地抱住,她被迫的扬起头,全身上下都被这股过分了的力道箍的发出抗拒的声响。从鼻息里的气儿被挤出去,她想再吸气都不能了。 这人超级激动,她都听得到他杂乱无章的剧烈心跳,以及粗重的呼吸声。他的脸埋在她颈侧,那呼吸就吹着她颈项,吹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自从她那大侄儿出现,怎么三天两头的就冒出这奇奇怪怪的人来?昨儿来的那位尚好,是来还钱的,这位是来要命的吧。 被迫仰头看天,圆天缓慢的眨着眼睛,所幸是每日都在行气吐纳,这般长久的不呼吸,她还受得住。 只是可怜了这一身骨头,要碎了。 不过,这人到底是有些分寸的,大概是知道她被箍的紧了,一直没呼吸,手劲儿倒是松了些,只不过仍旧没放开。 松了劲儿,圆天总算是能呼吸了,又尽力的扭头去看这个人。 这人……这眼神儿,有古怪啊! 他在垂眸看她,脸上有明显的疲累之色,那下巴上还有胡渣,瞅着挺憔悴的。 不过,这会儿眼睛很亮,又十分激动,那里头的东西压不住了。 圆天觉得,他这是要吃人啊! “泱儿。”他开口唤她,声音都是抖得,可见内心之激动。 圆天缓缓眨了下眼睛,“这位信士,麻烦你放下双手,可好?”她说话,跟与马长岐说话没什么区别。一众凡人,还能得她什么对待。 “泱儿,你真的记不起来我了么?”原本揽在她后背的双手挪到了她脸上,捧着,又微微用力,挤得她脸蛋儿都变形了。 圆天暗暗咬牙,心里头升起一股烦躁。她当然烦躁,弄疼她了嘛! 抓住她的双腕,用力的扯开,她同时后退一步,十分嫌弃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灰不拉几的道袍,“尔等凡人不值一提,本山人记你们作甚?” 说完,她就绕了个大弯儿赶紧走,躲得远远地。 邺无渊的视线追着她,终于找到她了,这就是她,绝对没错。 只是,她不记得了,谁都不记得了。 “凌玄子呢?”直至阮泱泱消失在视线当中,他才面色一变。这三个多月来,他几乎一直都这样,那股子戾气,成魔了一般。 “他有自己单独的宫观,我知道在哪儿。”马长岐这才站出来说话。 看到了他,邺无渊面色稍好了些。若不是他来这烟霞山,又岂会发现阮泱泱。 他翻遍了湘南,又在东夷搜查,掘地三尺了,就没想到,她会在这儿。 圆天用斋,那是极有仪式感。 幕天席地,最为灵气。盘膝而坐,饭菜摆在面前。皆为素菜,码放整齐,隐隐的,那上面好似有一层银箔之光,也不知放了些什么。 她先用双臂在身前画一个大圈,双手最后落在腿上向内叠一处,闭眼,动也不动。 稍待一刻钟,她睁开眼睛,双臂又呈反方向的再在身前画个大圈,这才轻轻吐气,用饭。 马长岐就觉得她吃的这饭和他吃的那绝对是不一样的,几次探着头想闻闻味儿吧,都被阮泱泱给训了。 她不急不缓的用饭,从她的脸上是看不出好吃或是不好吃来的。 今天这早饭,是注定不会用的舒坦。她一顿饭得用三刻钟,细嚼慢咽,决不能快了。 还没吃一半儿呢,那个人就又出现了。 这回,他倒是没扑过来,就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盯着她! 这人换了一身衣服,也把自己清理了一下,这般瞧着,倒是人模人样。嗯,肯定比自己那大侄儿长得好啊! 盯着就盯着呗,圆天完全可以做到全然无视,把他当空气。 一点一点的用,每次入口的食物有定量,咀嚼的次数有要求。虽说她觉得根本没必要如此要求,不过数次之后就成习惯了。 那人还在盯着她看呢,估计始终都没眨眼睛。 圆天用完了最后一口饭,待得咽下,她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放下,她再次闭眼打坐,完全不为所动。 邺无渊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其实,无论她做多奇怪的事情,他都觉得极为可爱,娇憨憨的。 想想那时,答应她要带她来金陵烟霞山来炼丹。谁又想到,最后不是他带她来的,她却也还是来的。 这是不是说明,她很守约呢? 打坐完毕,她起身,收拾餐具,离开。 邺无渊自然跟着,这次只和她拉开一步左右的距离,他都看得清她后颈上散落的小碎发。 她这打扮,也真好看。明明这一身道袍丑丑的,可套在她身上,就是好看。 圆天用过饭,自然是要回山巅宫庙,她还得炼丹呢。 那人就在身后跟着,跟屁虫似得。 也没理会他,更可以说是懒得理会,愿意跟着就跟着呗,她还能锯断他双腿啊。 一路回了山巅,她进了药炉,那人倒是挺有眼力的,就站在门口,没再跟进来。 她做她的事儿,他看他的,互不打扰。 马长岐不知何时过来了,先拖过来一个蒲团,示意邺无渊坐下看。阮泱泱在药炉里待着,那可是会很久,除了吃饭,她也不出去。 邺无渊坐了下来,马长岐则坐在另一侧,小声的跟他汇报这几天的事儿。 包括阮泱泱把他当成了她大侄儿,又惦记着给他炼强身健体的丹药,又要吕长山把欠她的钱给他,一一都交代了。 这一说,可想邺无渊心里什么味儿。 她不知为何全然不记得之前所有的事,甚至把自己是谁都忘了,却还记着自己有个‘大侄儿’。那时,她是说过,要来道观炼丹,给他炼一些丹药。 马长岐之前不敢刺激她,所以也没反驳这些。这回邺无渊来了,他的意思是,不如告诉她,他不是她大侄儿,另有其人。 邺无渊却一顿,之后摇了摇头,那意思很明显,先不说,再看看她。 而且,诸葛闲已经往这边赶了,总是得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会都忘了? 圆天在忙碌自己的事情,看起来真是外头天塌了都不关她事儿的样子。 不过,她也注意了一下那边,自己那大侄儿和那男人挺亲近,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双手沾了些灰尘,她脚下一转往门口走,坐在那边的男人就忽的跟着起身了。 圆天瞄了他一眼,也没怎么搭理,就走出去了。 他跟着,那模样就好像怕她跑了似得。 昨儿来的是欠她钱,这人这会儿的模样,倒像是她欠他钱似得。 院子里有个大水桶,里头是小道士从山下挑来的水。 她要洗手,走到大水桶前,要把盖在上头沉重的木头盖子挪开。 手刚碰上去,那木头盖子就被拿走了,正好里面有木瓢。 那帮她把盖子拿走的人又舀了一瓢水,之后走到她身边。 看了看他,圆天蹲下,他也在她旁边蹲下来。轻轻地悬倒木瓢,里头的清水一点点的流出来,圆天顺势在下方洗手。 她的手细白,不过,因为一直在这药炉上做事,两只手的食指上都有些红红的印记,被磨得。 起初有些疼,之后也没感觉了,估计再过一些时日,就会变成茧子了。 她洗手,那个协助的人也在看着她的手,她手腕下方沾了些灰,她自己没瞧见。他就伸出另外一只手,接了些水,去擦她的手腕。 看着他的手,圆天有那么片刻的愣怔,任他几根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地洗。另一手倒水,她手腕一阵凉爽,可被他握住的地方,还是热乎乎的,这人真热。 洗干净了,邺无渊起身,把木瓢放回木桶,又把沉重的盖子盖上,这些事儿做的可好了。 圆天站起身,提着两只湿湿的手,这回轮到她盯着他看了。 转身面对她,看了看她的脸,又垂眸看向了她湿着的手。 邺无渊也没想那么多,抓住她的双手就放到了自己的腹部,正面反面的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干净了。 圆天盯着他瞅,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好像钩子似得。不过,其中又是夹杂着一些不解的。 她没躲,也没走,邺无渊便索性抓着她的手不放了。 青烟袅袅,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挺好闻的。 “你……是我前男友吧。”蓦地,圆天开口,她说的话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这回,轮到邺无渊愣了,因为一时间,他没有太明白她的意思。 圆天却又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拿出来,背在身后。她微微歪头看他,以一种打量猪肉的眼神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最后那神色也不是太清晰,因为也看不懂她到底得出什么结论了。 “过去的便过去了,过往云烟,执著于此,不可谓画地为牢。你我既有前尘缘分,想必也是命运眷顾。既已分道扬镳,我也是迟早会升仙之人,你也放下吧。”她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邺无渊站在原地惊苦交加。 那边,圆天转过身就暗暗骂脏话了。 她认定了那家伙就是她前任,她眼光是不错,找了个巨帅的男人。为啥认定他和她之间是那样的关系呢?因为一大早在山下遇见他就抱她啊。一直跟着她,那眼神儿,那表情。再加上刚刚想也不想的就抓她手,丝毫不见避讳,可想以前没少做。 只有男女那种关系,才会这样啊。 但又为啥觉得他们分开了呢?还不是因为他盯着她看时偶尔冒出来的愧疚的眼神儿。再看看他那张脸皮,可不只是简单的招桃花,估摸着桃花都得排了几座城了。 愧疚?那必然就是劈腿了,否则愧疚个啥? 走到药炉门口,马长岐还站在那儿呢。她停下,以一种严厉至极的眼神儿盯着他,“你,马上把那人弄走。我是你姑姑,你是我大侄儿,咱们相依为命,胜过世上任何人。这时候,你胳膊肘往外拐,把他弄来干嘛?我告诉你,再发生这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领人来的事儿,我就扒光你的皮。” 马长岐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他多无辜啊! 瞅了瞅站在那边的邺无渊,摆明了他想听都能听到啊,脸色晦暗难明。 收回脑袋,马长岐压低了声音,“小姑姑,你认出他是谁了?” “没认出来,但我知道他和我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和我有一腿?我和他……按理说,长得这么好,我也不会太放过,恐怕已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不过,俱已是过往之事,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连。一个劈了腿,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我是一点儿都不会留恋的。我明白你的想法,无非就是想让我想起以前的事罢了,才把这些我之前认识的人都弄来了。大侄儿啊,姑姑领你这一片孝心。只不过,于我来说,想不想的起来根本就是无所谓。我眼下要做的事,炼丹药给你补身,身体补好了,你就去娶媳妇儿生娃,将咱们家发扬光大。从此后呢,也别再来找我,你找也找不到了。”最后说完,她就进了药炉,接着炼丹去了。 他再来找她,当然是找不着,她已经升仙了。 去往那广厦万千之所,那里才是她的天地,极乐无穷。 马长岐站在那儿踌躇不定,又扭头去看邺无渊,她认为她和他之间是男女关系,不再把他当大侄儿了。可是,她又觉得他不忠。一时之间,马长岐不知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101、你是我前男友吧(二更) 前男友? 她的用词,邺无渊眼下的确是明明白白了,是为何意。 解释,是必然要解释的。 只不过,却不是去纠正她,认错了人。而是要向她解释,他不曾不忠过。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坐在药炉门口的蒲团上,邺无渊始终就是在那儿,看着她在药炉里忙碌。 她穿着宽松的灰色的道袍,头发都盘在发顶,乍一看,就跟个花骨朵似得。 在忙碌着,那偌大的炼丹炉旁,超宽阔的桌案,上面堆满了东西。 那都是她所用之物,且仅有她一人可动,这其他人若是敢靠近,敢碰一下,她必保立时就炸毛。 邺无渊盯着她,真的是眼睛都不眨。 圆天自然知道她那‘前男友’一直杵在那儿,像个雕塑似得。这若是个涉世不深的姑娘,肯定早被他盯得麻了。 奈何,她可不是那小姑娘,就他这种盯法儿,她完全可以无视。 由此,也更加觉得这厮是个高手。他要勾搭小姑娘,都不用说话,只要看人家几眼,猎物就乖乖上钩了。 其实吧,这会儿她倒是觉得,自己以前的眼光还算是不错。就算这前男友品性不咋地,可长得实在是好。 长成这样,难得一见。 忙完了手里的事儿,她拍了拍手,仰头看着面前的炼丹炉,只等两日后开炉了。 看了一会儿,她便转身朝着门口走,一直坐在那儿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就那么看着她,眼神儿里吧,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殷切,和小心翼翼。 圆天不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只是,他这气势着实迫人。可这会儿,他又用这种表情和眼神盯着自己,还真是让人有那么点儿……不太好受。 当然了,圆天自认为得道高人,凡人的儿女情长,她这会儿根本不会去琢磨。 那星星点点的不好受,她也没在乎。 走到他面前,圆天也停了下来,微微仰头看他。 又是这种眼神儿,看猪肉似得,似乎在估算这猪肉值不值那个价钱。 邺无渊倒是也不吭声,就任她看,他洗漱的干干净净,胡渣也都刮了。尽管这些日子奔波,他的确是有些憔悴,但随着找到她,看到她还好好地活着,那些憔悴也都不见了。 “看来,你是真的执迷不悟。不过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已好言相劝了,走独木桥还是阳关道,是你自己的事情。”她说,眉眼间以及言语,是真的挺任性的。一种,我不管他人,他人也别管我的任性。 “并非是执迷不悟。这三个月,一直天南海北的寻你,也曾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你好好的,于我来说,当真是别无所求。你即便再言语冷淡,态度疏离,我也绝不会再离开,放任你一人在外。有些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他垂眸看着她,又因为她冷淡的神态,不由的抬手想去摸摸她瘦了些的小脸蛋儿。 她的确是瘦了,那时但凡生气,脸无不鼓鼓的,像小肥猪。 自然是瞄见了他伸过来的手,圆天皱眉,向后一步躲避。 “不管以前我们曾有多亲密,做过多少胡扯的事儿。现在,你这一介凡人休要对本山人随意动手。本山人即将升仙,切不可沾俗物,坏了本山人的道行,把你扔到丹炉里炼成仙丹也赔不起。”她瞪眼睛,真真是一副你们凡人速速退避的样子。 她脑子糊涂成这样吧,可说的话又非常之认真有理,沉迷于修道之人,大概就是她这样。 邺无渊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弯起了抿着的唇,“你记起来我们以前都做过了什么?那些胡扯的事儿,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愿意的。” 这话有些模棱两可,某种层面上来说,那也达不到胡扯的高度。 她微微扬起下颌,双手负后,双眼满是鄙视你们这些凡人的不屑。 “那时愿意不愿意不敢说,毕竟我也不记得了。但,你长成这样,我认为应当也不会有不愿意之理。只是,过去了便过去了,这世间最无忧,莫过于不老不死,不入轮回,永生不灭。你算是我修道路途上的一劫,渡了你这一劫,脱离人间桎梏,逍遥路途更近一层。既你盼我好,那便不要拖我后腿。待我得道升仙,必然佑你长命百岁前程无忧。若不然……”她话锋一转,眼神儿也变了。 听她跟布道似得嘚吧嘚,还颇有严厉。尤其是这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威胁之意明显。 邺无渊唇角抽了抽,“若不然呢?”把话说完,他想听听。 “若不然,我就给你下咒,咒你不能人道,子孙满堂。”她眼睛毒的咧,真跟刀子似得。 真狠! 翻个白眼儿走了,圆天就是要让他知难而退,赶紧滚蛋。 诸葛闲终于到了真元观,这烟霞山目前已经被重兵给围了。 观里的道士出入不得,虽算不上什么让人焦急之事吧,可这血腥气如此浓重的兵马就整日的在观里来来回回,多扰清净。 喜清净的道士是真的烦,不过一直在山巅宫庙里的人却是不知。她整日除了看到自己那前男友,或是自己大侄儿,再也没多余的人在眼前乱晃了,她依然清净。 她那炉丹药马上就可以开炉了,至此,她也不走动,整个人也显得有些兴奋。 谁也不理,懒得搭理,沉浸于自己的兴奋之中,谁也走不进她的眼睛里,包括自己那‘亲大侄儿’。 按时辰计算,她该在酉时过半,太阳落山之时开炉。所以,她也不走动了,就坐在药炉里等着。 该用的午膳也没用,晚膳她也不打算用了。服食了几粒红色的丹药,这是她自己炼的。 盘膝坐在红色绣线勾勒出的祥云蒲团上,她一身道袍,长发盘于头顶,脊背端正,那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样子,真真是个小道仙儿。 真元观的观主,凌玄真人出现了,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诸葛闲。 邺无渊本就在此,随着他们二人到来,他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依旧坐在药炉门口那里看着阮泱泱。 “将军。”凌玄真人以前便认识邺无渊,算不上什么交情,几面之缘。 邺无渊刚刚来到真元观那日,就冲进了他的宫观,把他从密室里扯出来,杀气腾腾。 也是可怜凌玄真人这半百的年纪,真险些死在邺无渊手里。 好在是及时说清楚了他与圆天相遇的过程,把她带回真元观的原由,这邺无渊才算放过他,脸色也好了许多。 凌玄子也是一身灰色的道袍,瘦,那道袍就跟挂在他身上一样,随着走动,道袍拂动。 下巴上留着一撮灰白的胡须,他的确是有点儿仙风道骨的意思。 这到了药炉,凌玄子将手里的拂尘挂到了另一条手臂上,看向那边的阮泱泱,“圆天。” 看过来,圆天也同样是原来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凌玄子出现而多热情,“师兄。”她回了一句,淡淡的。 凌玄子走过来,因为那道袍像挂在他身上,他走路之时,乍一看像在飘一样。 门口,诸葛闲就站在那儿看阮泱泱,自从他进来,她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这一路,我向凌玄真人了解了一下,他也颇懂玄黄之术,加之这么多年见过多种病症。我和他都觉得,或许阮小姐……被施了祝由术。我已派人回边关接那几个神叨叨了,叫他们过来仔细瞧瞧。看阮小姐的样子,应当不严重,她只是忘却了前事,也忘却了自己。”诸葛闲声音压得低,随着说话,他还在看阮泱泱呢。 她的神态举止,就是个正常人,没傻,没痴,只是性格不太一样了,再加上沉迷于修道炼丹。说起来,其实这种情况,也并非说有多棘手。 “马长岐的园子里那个德德,便是被施了祝由术,痴傻的连话都说不清楚。那时,她曾对德德十分感兴趣,甚至了解之下,自己也得出了一套对抗祝由术的法子。她若是被人施了祝由术,那么目的,怕是不会仁慈的只是让她忘了某些事。说不定,也是恶毒的让她痴傻僵滞,任意宰割。可如今,她却是这个样子,我想,她必然是抵抗了。”邺无渊静静地一字一句,他的姑娘一直很聪明。 “待那几个人来了,仔细的给她查一查。但这东西,的确是玄妙。那几个家伙,不是我小看他们,未必会有法子。如若他们没把握,切不可叫他们尝试解缚,以免越搞越糟。”诸葛闲向来自信,对那些家伙,没信任。 邺无渊还未说话呢,那边盘膝坐于蒲团上的圆天忽然微微歪头,看向了他。 “前男友。”她唤了一声,叫的自然是邺无渊。 大概圣旨都没这么好用,邺无渊瞬时就跳起来了,看着她,等她再下旨呢。 “过来。”两个字。 那曾率领千军万马攻敌也能掌控所有的大将军,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的,快步朝她走了过去,听话的咧! 102、凡人的美 到了近前,看她仰着头看自己,颇为费力。 邺无渊便直接蹲了下来,同她一般高,这样她能舒服的平视。 他这般听话,干脆利落的,倒是深得圆天山人的心。 再一次的,对自己之前的眼光更肯定。就算他品性真的不好,可这善解人意的小样子,的确是少见嘛。 由此,脸色好了些,脸上那抹对凡人的不屑,也淡了些。 “我有些重要的东西,是不是落在你那儿了?”她询问,语气也比之前要好些。 重要的东西? 邺无渊看着她,无论表情亦或是眼睛皆未有丝毫改变,脑海里却是在瞬间千回百转,猜测她所说的重要之物是什么?对她此时的脑子来说有多重要?并且能否用此‘重要之物’,要她妥协些什么。 “你全部的东西,都在我那儿。”他回答,音调是很轻的,又像是怕惊着她。 一听这话,圆天再次刷新了之前她所认为的他们之间发展的程度,莫不是…… “咱俩成婚了?”挑眉,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啊。她若飞升,岂能还有凡间牵绊,不妥不妥。 邺无渊倒是真想在那时候点头来着,可她若是有天清醒了……会更为麻烦复杂。 “还没谈婚论嫁呢。不过,你一直住在我家,很多年了。”他所言,都是事实。算上他说的谈婚论嫁,他本来就觉着,迟早有一天。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近水楼台呗。 不然,到哪儿去找这么个大帅哥? 嗯,圆天觉着自己下手也算没‘轻重’,有时窝边草,吃了会相当麻烦,不好甩呀! 可,转念一想,看来她和她大侄儿也很不容易,尽管她从未问过大侄儿,他们俩之前具体的生活状况。但如今明白了,寄人篱下。 “我是不是有一些古书,在你那里?道家至宝,于你们这些……人来说,其实就是废品。你把那书还给我吧,其余的东西,值钱或不值钱的,我都不要了。”她说,很认真,同时语气也自然比之前更柔软了些。 邺无渊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凌玄子,随后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不过,你的书……应当不在家中。你不记得了,我们之前是在湘南阳州城分开的。在阳州城,你出了些事情,当时前几日你一直都带着那本书,每日都看。后来你不见了,你的书放到了哪里,我却是不记得了。你若是真想要,看来得回阳州城寻一寻了。” “阳州城?”圆天皱了皱眉,她是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 “虽你过目不忘,但那古书上必然还有诸多秘法。将之寻来,再深刻领会,于你只有益。”凌玄子开口,声音轻飘飘的,乍一听有一种肾虚的感觉。不过,他一直都这样说话,听习惯了,挺飘渺的。 圆天想了想,又看了看那蹲在她面前的前男友,“看来,我还非得下山一趟了。” 凌玄子若有似无的松了口气,再一看邺无渊,虽他没太大的表情变化,不过,显然他是高兴的,毕竟他是想把人给带走的。 “只不过,时日不对。五日后吧,五日后是为吉日,宜出行。”掐指一算,她就定下了出山的日子。说做就做,她一点儿都不含糊。 凌玄子也略微算了算,之后点头,同意。 “回湘南的话,路途遥远。骑马过于颠簸了,还是以车马出行吧。”邺无渊蹲在那儿看着她,不管是她在那儿掐算,还是说做就做的小样儿,都极好看。 被问到这个,圆天倒是哼了一声,“就说尔等凡人不要拖我后腿,待我飞升之日,御气而行,还要什么车要什么马?” 她说的可认真了,还特别不屑他提出的出行方式。 邺无渊微微歪头看她,不由得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眼睛里都是笑。怎么能这般娇憨呢?可爱的紧。 下颌微扬,略睥睨的看他,暗暗的嗤了一句勾人,但眼睛也没移开。好看的嘛,都喜欢看。尽管现在以她的道行,应当看穿这些下作的勾搭,可最后还是没管住眼睛。 终于到了时辰,要开炉了。 这个时候,她把人都赶出去了,谁也不许进来。 不过,再这之前,她倒是特意把马长岐给喊来了,不为别的,因为这一炉丹药,都是给她大侄儿补身的。 药炉的门被关上了,其他人都站在外头。 其实也没谁,前男友,大侄儿,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诸葛闲。 邺无渊眼下自然是知道了那炼丹炉里的丹药是为谁特意而制,他站在那里,双手负后,不时的冷冷扫一眼马长岐。他都不用说话,就只是眼神儿一扫,马长岐就明白他什么心思。 还能什么心思,嫉妒呗! 马长岐就觉得,真嫉妒到无以复加,那就跟阮泱泱实话实说。告诉她,他马长岐不是她大侄儿,他邺无渊才是。 可是,邺无渊敢说么? 前尘一切都忘了,阮泱泱现在认为她和邺无渊之前是男女有情的关系,不再有辈分之差。这对于邺无渊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大好事了。 他是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告诉阮泱泱,他才是她残存记忆里的那个大侄儿。 其实转念一想,她阮泱泱惦记的,不还是他邺无渊嘛。 拐着几个弯儿细想想,邺无渊在这重新洗牌的时候,是占便宜的。无论她残存记忆里的那个,还是眼下把他当成前任的,他都占了大便宜嘛。 这会儿,阮泱泱特意把他这现任大侄儿叫来,要把补身的丹药给他,其实给的就是他邺无渊。 院子里只有两盏青色的灯笼,也不怎么亮,乍一看跟鬼火似得。 空气中飘着一股特别好闻的味儿,是从药炉里传出来的。 马长岐站在门口那儿,距离很近,作为现任大侄儿,他跑到这近处来站着,看起来也是顺理成章。 而作为前男友的,就得站在远处了,哪能随意靠前。 “别气了。她都糊涂成这样了,还记得自己有个大侄儿呢,什么好的都要给大侄儿,可不就是在惦记你。”诸葛闲看不过去了,劝慰。在他看来,邺无渊这会儿生气,也是在跟自己较劲生气。 邺无渊眉头动了动,反而皱的更紧了。 “是啊,都糊涂成这样了,还记着自己辈分大。”邺无渊也是没办法,就觉得她好像也特别喜欢给他当姑姑,占了个大辈分,可开心了。 “可现在她不觉着将军你之前是她情郎嘛。”诸葛闲清淡的脸,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觉着,事情忽然这样发展,也未尝不是好事。 说到这个,邺无渊的眉头却是舒展开了。 诸葛闲看了看他,缓缓摇头,估计他之前是从未想过,还会发生这种好事儿。 终于,药炉的大门打开了,小道仙儿出现在门口,只是朝站在台阶下的马长岐招了招手。其余的人,她好像都没瞧见似得。 马长岐立即踏着台阶走了过来,就见阮泱泱拿出两个一掌高的瓷瓶,放到了马长岐的手里。 接着,马长岐自然是连连感谢‘他姑姑’的辛劳。 这大侄儿还算懂事,圆天也较为满意。 她是累了,不过‘仙人’风范犹在。 拂了拂道袍,她看着马长岐,“每日服食两颗,切不可一次服食过多。强身健体,重要的是补足肾气。你呢,看样子现在也有些钱,娶媳妇儿生娃,这一切的一切,身体是为本钱。”长辈姿态,她训着话,字字真理似得。 马长岐也连连点头,心里头却真是哭笑不得。 她怎么就瞧着他肾气不足了? 再说了,没准儿在她残存的记忆里,她那‘亲大侄儿’才是肾气不足,直至现在都记着呢。 当然了,这种话也只敢在自己心里头说说了。 “天色晚了,这黑白颠倒,混乱阴阳,本就亏损身体。你当务之急,是要养好身体,去吧去吧。”训完话,她就挥挥手赶人。自己则从药炉里走出来,也准备休息了。 马长岐答应着,拿着那两个瓷瓶,沉甸甸的,可想里头有多少丹药。 圆天看也没看院子里站着的另外两个人,就兀自的走去大水桶边洗漱。 不管做什么,一切皆以干脆利落,随心所欲为主,也根本不在乎什么享受不享受的。 看她往那边走,邺无渊就跟过去了。那大水桶上头的盖子极其沉重,她来回挪来挪去,实在不方便。 那俩人都过去了,这边诸葛闲就走向了马长岐,讨要了两颗丹药。 这会儿吧,马长岐拿着这两瓶丹药,觉得有点儿烫手。 阮泱泱糊涂了,可他没有啊。他是不是她大侄儿,他心里头明白着呢。 刚刚就觉着,得把这丹药还给邺无渊,他‘姑姑’的一片情,自然得他受着。 诸葛闲要走了两粒,其余的马长岐要怎么处理,他显然不关心。 而那边,阮泱泱正蹲在水桶旁边洗脸呢。 邺无渊就蹲在她旁边,两手端着木盆,给她当活人支架。 这水是凉的,她也不怎么在乎,就那么洗脸,又喷溅的到处都是水,邺无渊的衣袖都湿了。 洗完,放手仰脸,邺无渊自动的把盆撤走。 也没擦脸的手巾,她就仰着脸在那儿,等待自然晾干。 她这模样吧,真是任意而为,全然不在乎。 其实如果更直白一些,那就是,爱咋咋地! 水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最后在下巴处汇聚,滴落。 她瘦了,下巴瞧着就更尖了些。 不过,好在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脸庞细腻的,如同牛乳。 看她在那儿等着晾干,邺无渊终是忍不住,抬手,用自己的衣袖在她脸上轻轻的擦。 这忽然被擦脸,圆天自是睁开了眼睛,不过下一刻又闭上了。 她不是很喜欢被人碰,只是,这会儿,她这前男友显然是在伺候她。 嗯,有心了。 “你要是这么喜欢我,干嘛劈腿?难道,外头的小妖精,比我更好看?”她忽然问道,正给她擦脸的邺无渊也不由一顿。 最后把她下巴上的水珠擦掉,邺无渊收回手,看着她,又叹口气,“我不曾对你不忠过。” “是么?”她不太相信。若不是对不起她,那他露出那愧疚之色代表的是什么? “五年了,全然都是你,也只有你。”这句话,他很认真的在说。以前,的确是无法说出口,可现在的确不一样了,在她的认知里,她和他之间没有辈分之差。 圆天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的,只是,他这样说话,借着幽幽的灯火又瞧见他那种有点儿伤心难过的表情,她倒是没有再继续‘刺激’他。 “我不记得我们之前到底怎么回事儿了,而且,我也不是很想记起来。我飞升大业在即,马上临近最后一步,切不可再被扰乱。既然你我有过如此一场,又分开的没有任何不快,我想,你应该是盼我好的。你长得这么帅,想跟你扯的姑娘,数都数不过来,你又何必在我这一棵歪脖树上挂着。”和凡人说话,真累。 “可我们根本没分开啊!是你忽然间不见了,不知所踪,被奸人所害。”邺无渊根本就不听她其他的话。 这就有点儿为难了,圆天看着他,这会儿他瞧着倒有点儿委屈了,好像真是她对不起他似得。 转念一想,又有点儿不乐意,她一得道之人,跟他在这儿扯什么儿女情长啊? 于是乎,她就有点儿烦躁了。 猛地站起身,是想训斥他一番的,哪想起的过猛,眼前倒是一片黑。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起来后在晃悠,邺无渊赶紧圈住她,紧紧盯着她的脸,“泱儿?” 缓了下,她才睁开眼睛,“没事。”今天除了一早进食外,中午和晚间都只是服食了丹药,体力有些不济。 “叫诸葛闲给你检查一下好不好?他是个神医,医术高明。你以前,身体但凡有不适,都是他给你切脉配药。”邺无渊的声音也放低了不少,圈着她的后腰,他一边低头去看她的脸。她瘦了太多,这会儿瞧着脸色也不是太好。 “我一得道之人,哪还用大夫给我看病?再说,我没病。你离我太近了,速速退开,凡人之气,勾引不了我。”她竖起一只手,食指戳在了他的胸口,不耐烦又不屑的叫他退开。 “我这个凡人,可不止一次这样抱过你。抱过一次,和抱过三次四次,有什么区别么?已经沾染了,那便永远都带着我身上的味儿,洗不掉。”她又岂能戳的动他,她越这样,他的双手就越收紧了些。 嘿,他还跟她辩上了? 而且,忽然间的,她脑子里头,确实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 似乎,她的确是被拥住了,可拥住她的是谁,她也看不到。 拥着她的人,好大的力气,身上还挺香的。 猛然间的脑子里冒出这些,她忽然觉得额角上方某一处好疼,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眼睛立即就被水雾给遮住了,她原本戳着他胸口的手也跟着握紧,抵住他,身体僵硬。 “怎么了?”她忽然间又这样,邺无渊真被她吓着了。 单手托抱住她,另一手抚上她的脸,他拇指落在她眼睑下,她眼圈里的泪就滑下来了。 “我不说了,你不想我靠近你,我就离你远一些,好不好?”低头靠近她,唇也贴在了她的额角上,嘴上说着要他离远些他就走开,可身体还是在不由自主的靠近。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又很着急,钻进她耳朵里,她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耳朵怀孕。 说不出话来,但她也尽力的让自己不去仔细回想那闪过的画面。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她猛然间会回忆起什么,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头疼。 额角那里,在最初来到真元观的时候,是有些淤青的,就是受过伤。 所以,她不记得之前的事儿,她也没太觉得奇怪,可能就是额角那伤导致的呗。 调整着呼吸,身体软下来,她无力抵抗这前男友的禁锢。不过,他若松开了,她肯定得滑到地上去,她头疼的腿都软了。 “送我回房间。”撑着最后的力道说了一句,她就直接趴到他怀里了,好疼。 抱住她,邺无渊把她托起来,便转身快步的朝着她的房间走去。 阮泱泱的房间很朴素,极其干净,桌椅床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房间里也没掌灯,黑乎乎的。 不过,这对邺无渊来说,也不算什么障碍。 抱着她到了床边,轻轻地把她放下,她那一直抵在他胸前的手,也不知何时抓紧了他的衣襟。他把她放下了,她也没松开。 就那么俯身悬在她上方,邺无渊仔细的盯着她的脸,她眼睫还湿湿的。以前,她只有在疼痛的时候,眼泪才会说来就来。 眼下,也不知道她哪儿疼。 一手落在她脸颊一侧,拇指轻轻地抚着她的额角,她曾受过伤的位置。 似乎真的因为他轻轻地,一下一下的抚,她也舒坦了些,表情没那么难受了。 “我不吃面条。”她囔囔的抱怨了一句,嘴也跟着噘了起来。 103、凡人的美(二更) 长夜宁静,山巅之上尤甚。这烟霞山当真是一个极其清净之所,透着一股脱离凡尘,若要观望别处,必然能窥得山鸟野兽等等,可在这山巅,却是什么都没有。 那药炉之中,自阮泱泱来到,可谓是日夜不曾熄过。那外丹之灵香,其实十分吸引那些鸟兽,可是又不敢太过接近。 这些日子,驻在烟霞山的兵马的确是将这座山头的里里外外都给围住了,不止如此,更是大肆搜索了一番。 就在这山巅后断崖下,那可不止发现了一两个动物的巢穴。再往下头,有树木遮挡之地,简直是密密麻麻。 也亏得她一直都在山巅,也不到处走,这若是看到了,非得被那些飞鸟给吓坏了。 侧躺在床边,其实半个身子都是悬空的,这床太窄了。 如今两个人挤在上头,为了让阮泱泱躺的舒适些,邺无渊便只能这样悬在床沿了。 不过,即便如此不适,他却也甘之如饴,这种事情,在以前哪会有? 他最多,也就只能是坐坐她的床罢了,与她头挨头,手缠手的躺在一处,简直如同做梦啊。 而现如今,他还真‘梦成真’了,并非是他趁人之危,而是她始终抓着他的衣襟不松开。 既如此,他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其实,他若想走,自然是能轻而易举的扯开她的手,这点儿小力气算得上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他是自动忽略了自己还有这个‘技能’,她不松手,他就不走。 平躺在那儿,阮泱泱睡得其实不太安稳,蓦一时会皱起眉头,嘴里也会嘟囔一两句什么。 只不过,除了最开始那句她不吃面条之外,其余的,就听不清楚了。 静静地看着她,邺无渊的呼吸声几近于无,他不想吵到她睡觉,实际上他的呼吸本就非常清浅。 也不知何时,他也渐渐地合上了眼睛,手却无意识的覆在了她抓着他衣襟的手上,握住。 寅时一到,圆天便睁开了眼睛,其实脑子还没清醒,眼睛却是被她的生物钟强行撑开的。 屋子里是黑漆漆的,每日醒来都是这样,她也习惯了。 只不过,今日却是大有不同,因为,旁边很热。 她不喜欢热,这山巅之上尤为凉爽,她很是喜欢。 这会儿,身旁这热气啊,能把人给烘干。 自己的一只手也被那股热给罩住,她后知后觉的,就明白了咋回事儿,自己身边还躺个凡人。 是谁? 把手抽出来,她转过头往旁边看,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吸了吸鼻子,没太闻出来,她靠近几分,又吸鼻子嗅。 黑暗里,近在咫尺的地方,那个人笑了,“闻到什么了?” 一听这声音,圆天就知道是谁了,前男友! 不过想想也是,纵观来到这里的所有人,哪个能如此不知廉耻的跑到她床上来,她大侄儿都不敢。 唯一敢的,也就是这曾经和她有过不可描述之事的前男友了! “速速离开,本山人要坐忘了。”她也没觉得怎样,就是烦,主要打扰了她清早坐忘嘛。 邺无渊倒是没动,主要是她此时的样子实在娇憨。原本昨晚忽然间就趴在他怀里不动了,他也十分担心,可这会儿瞧她,应当是没事了。 他动也不动,黑乎乎的又看不见他什么样子,本就延误了坐忘的时辰,她索性也不和他争执了。 她现在的确还未得道,若得道,就他这等死皮赖脸的凡人,非得把他扔到丹炉里炼成丹药不可。 起身,盘膝而坐,双臂在身前画了个大圈儿,最后内向交叠于腿上,眼睛也随之合上了。 她做这一切相当之熟练,而且,真真一下子就变了。 这房间里暗无光辉,可她却好似自带光芒,没人知道真正的仙人是什么样子。可邺无渊此时看着她,觉得她就和观里壁画上那些腾云驾雾的小道仙儿没什么区别。 离境坐忘,清静无为,她进入状态很快,呼吸均匀而绵长,行气吐纳,她做的十分好。 邺无渊还是之前那个姿势,那样看着她,他瞧着也进入了某种状态,着迷了一般。 逐渐的,天色转亮了,幽暗的光顺着窗子投进来。 躺在床边的人大半悬空在外,堪堪只沾着一点边儿,但他是真稳。 而盘膝坐在床上的人,白皙而娇嫩,灰色的道袍也掩不住她的明媚娇柔。 时辰到了,那坐忘的人呼吸一变,几个吞吐间,她双手分开,之后反方向的在身前又画了个圈儿,重新落于腿上,睁开了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很亮,她明显一身轻松,离境坐忘,于她来说,是一种调整自己的方式。 睁开眼睛,自然看到了那还躺在她眼前的前男友,她也没理会,只是从衣领里抽出一个黑绳,绳子上挂着一个红色的细长瓷瓶。 打开,倒出两粒丹药,扔进了嘴里。 “你服食的丹药,与昨日开炉的丹药,有何不同?”他询问,状似无意,又很想知道。 “自是不同。给我大侄儿的丹药,是为了给他强身健体的。估计之前,他身体就不太好,我即便忘记了前事,却也还隐隐惦记着,觉得有这个事儿。他服食了那些丹药,身体必然越来越好,往后娶妻生子,益处多多。”她必然是想她大侄儿好的,不管他有多糟糕。 听她这些话吧,心里头真是滋味难明。知道她惦记的所谓的大侄儿其实是自己,可是在她心里,就没有那么半分男女之情,甚至还想她‘大侄儿’娶妻生子。 就如马长岐所想,邺无渊在这个时候,还真不敢承认,他才是她稀里糊涂的脑袋里,惦记着的那个大侄儿。 “时辰到了,本山人要下山。你,退。”手指头一动,跟驯兽似得。她每日早间的行动顺序都是如此,今日被耽搁了,她自是有些烦躁。 这会儿,邺无渊倒是真的很听话,起身,下床,简单的动作,帅的一比! 圆天过多的看了看他,随后才下床来,她没第一时间出门,反而走到了柜子前。 打开柜子,里面挂着另外几件道袍,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款式。即便她每日更换,其实在别人看来,都没啥区别。 她站在柜子前,背对着邺无渊,就开始脱衣服。 邺无渊是真没想到还会发生这种事,眸子一动,之后便定在了那里。 眼见她脱下了外面的道袍,扔到旁边的椅子上,又去解中衣。 她都没迟疑的,动作毫不含糊,中衣的带子扯开,向两侧一拉一拽,也掉下来了。 邺无渊只是看得到一片白,以及那柔韧又令人无法不遐想的曲线,随后他就转过了身去。 他耳朵根都红了,便是她现在脑子糊涂,也总是做一些让人出乎意料之事,可,不代表他也真的会和她一样糊里糊涂。 他如果真在这个时候毫无遮拦的看她,或是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他都无法说服自己。 待得哪一日她忽然清醒了,岂不要恨他唾弃他。 那个换衣服的人稍稍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背影。 红唇弯了弯,圆天继续不疾不徐又任性的换衣服。重新换上了灰色的道袍,把盘在发顶的头发解开,再盘起,她看也不看那还在屋子里的人,就出去了。 一早,这外面的空气的确好,带着一股露水的味道,极其清新。 先站在院子里,深深的吐纳,焕然一新。 站在她身边的人侧目看她,太阳还未升起,她站在这里,却是比太阳还要明艳。 颊边落下一丝碎发,邺无渊看着她,缓缓地抬手,捏住了那丝碎发,绕到了她粉白的耳朵后。 “泱儿,咱们不求道升仙了好不好?我们成婚吧。”他声音放的很轻,又真的是把藏在心里头很久的话吐露了出来。有些殷切,小心翼翼,又慰然于终于说出口了。 那还在吐纳的人一顿,一口新鲜的空气着实把她给呛着了。 她咳嗽着,一边睁眼转头去看站在旁边的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十分不可思议。 “古话的确是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说,古话也诚然不假。这样吧,我若得道,必然拉扯你一把。你安心等着,可别害我。”她是真真的害怕被拖后腿。今日坐忘,她神识升仙较之往时可清明不少。那才是仙境,各种不可思议之物,哪是这天地可比? 已到如此境界,再让她前功尽弃,抛却一切,除非她疯了。 看着她,邺无渊的眼眸动了动,下一刻,他只是伸手把她拽过来抱到了怀里,拥住。 微微低头,脸颊贴近了她粉白的耳朵,“别那样看着我,你若不愿,我绝不勉强你。只是,你得知道,这世上,与你相依为命的,是我。从始至终,都是我。”他能怎么办呢?她脑子糊涂的,任性又执拗。 拥着她轻轻地摇晃,圆天靠在他怀里,相依为命那四个字,倒是像把剑似得猛然插在她心头。一时间,挺难受的。 104、争宠 圆天认为自己是得道之人,即将飞升,只差那么一步。 对于凡人凡间事,她认为,与自己不相干。 只要不打扰自己飞升,便是周遭的凡人一个跟着一个的炸了,都和她没个毛的关系。 可是,忽然间的吧,她这心里头就不太舒坦了。 她试图去忽略,可,每每看到她那前男友……那股子不是滋味儿就像跗骨之蛆一样,慢慢的爬上来,啃咬她心里头那一丢丢的角落,啃得她这个难受。 于是,她索性不去看他。 嗯,不看就好了。 但凡他出现,她就转开视线,或者是干脆闭目打坐,不理不睬。 她这行为和态度,其实认真计较起来,真有点儿伤人。 不过,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之前一直分开,边关与盛都,距离遥远。后来,好不容易同处一处,她又把自己当长辈。 也算是经历了太多,反倒是她当下的态度,更像是情人之间的闹别扭,反而让邺无渊能接受。 因为定下要出山,圆天也停止了炼丹,那炼丹炉算是终于歇了下来。 由此,一直萦绕在烟霞山山巅处的淡淡青烟,逐渐的消失不见了。 没到出山的时日,圆天便在山巅的宫庙里坐忘。即便不是坐忘的时辰,她也情愿闭着眼睛往那儿一坐,眼不见为净。 倒是她那前男友,一如既往的,每日就在她不远处出没,偶尔的会离开山巅,但过不了多久他就又回来了。 她每天下山去用饭,也见着了不少人在这真元观里,虽说就穿着普通寻常的衣服,可身上那股子沾过血的味儿掩盖不了。 由此可见,她这前男友,是个人物。 关于此方面,她从未问过,没问过她那大侄儿,更没问过前男友本人。 他是谁,做什么的,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在坐忘入仙境的时候,她可学到了不少。在仙境当中,男女两人分开即代表老死不相往来。这种处理方式深得她心,可摆明了她这前男友领悟不到。 所以说,凡人就是凡人,总是想不开! 阳光洒在身上,她盘膝就坐在宫庙院子里最高处的地方,还是她那个红色绣线织就的祥云蒲团,灰色的道袍,花苞头。阳光下,白的像朵花,如何晒也是晒不黑。 反倒是因为阳光晒得时间久了,她热的脸颊微微发红,更是粉嫩。 邺无渊就坐在不远处,他也陪着她晒,她闭眼坐忘,他看着她。 两个人像是互不耽误,但又真的确是时时刻刻在一起。 时近晌午,马长岐来了。作为现任大侄儿,他对自己这‘唯一的长辈’极为尊敬,甚至可说谄媚。 大侄儿就是要比前男友更近一些,她打坐呢,马长岐过来了,唤了一声小姑姑,她就睁开了眼睛,而且没有生气。 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马长岐的脸上仔细的转了一圈,似乎是在看他气色,但又像是在不满他的样貌。 马长岐现在也不跟她计较这个,蹲在她面前,让自己矮上那么一截,“小姑姑,我找来了几个人,他们虽说不修道,可在民间那也算得上高人。我把他们找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小姑姑能想起来一些之前的事儿。不用想起太多,想起你如何离开的湘南就行。你也知道,你忽然间不见了,我们有多着急。现在,找到你了,可越想心里头就越觉得有股气,把你弄丢了,可不能再来第二次了。”要说这做了小辈儿,还是占便宜的,只要死皮赖脸的,就没有不成功的。 圆天果然是不太高兴,不过眼睛一抬,就已经看到了马长岐找来的那几个人走进了宫庙里。 三个,年纪都不小了,一个胖两个瘦,长得……各自有各自的阴沉。 见她没有反对,马长岐也松了口气,看了邺无渊一眼,之后起身,示意那几个人过来。 那三个人走了过来,也知道此次的任务,在阮泱泱面前先各自的拱手作揖,算是见礼了。 阮泱泱也没有动作,就是眼神儿几分不屑的上上下下分别看了看他们。 那三个人,显然也没太在意她那种眼神儿,他们在观察她,完全是看病人的神态。 说实话,圆天很不喜欢他们这样看自己,这若是能伸手,估摸着就得把她给拆开观察了。 “山人可知无为道人?这无为道人道行极高,同门之人,无不认为他最后必然得道升仙,不死不灭。可后来,他历天劫,尸身全毁惨不忍睹,同门中人却认为那是仙蜕。山人觉得,那无为道人可是成功飞升成仙了?那被毁了的尸身,当真是仙蜕?”其中那胖胖的开口,他声音几许轻飘飘,不只是好听那么简单。 如若听他说话的人,神思不清明,真会被他的声音绕的飘飘悠悠。 圆天却是看着他,缓缓的皱起了眉头,“你说的人我没听说过,他升不升仙,我也不想知道。他人有修为,能得道,灭轮回,那是他本事。最后落得个形神具毁,那也是他道行不够。你问我问题,礼尚往来,你应当也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她问,眼神儿一如既往的不屑。她这样询问人家,摆明了就是想还击,可她也毫不掩饰。 估摸着这仨人也是没遇到过这样的,被施了祝由术,没说浑浑噩噩,稀里糊涂,还懂反击呢。 再看她那眼神儿,满是嫌弃和不屑,一副与你们这些凡人说话都降她品格的样子。 “您说。”那人微笑,声音一如既往。 “这骏马轻裘,挥斥方遒,是为年少轻狂。几位,必然已是过了这年少轻狂的年纪。已过不惑,这接下来,不知可有什么打算?”她这问题,就好像在问什么老友似得。当然了,如果不去看她富含攻击力的眼睛,肯定会以为她就是在和他们谈心呢。 “这……生老病死不可违抗,看天意而为。”回答,虽是稍稍略有停顿,不过,这也算是为了应对她现在的脾性,而最稳妥的回答了。 修道之人,认真说起来,其实与逆天无异。 毕竟,他们求的就是不入轮回,不死不灭。 可人家回答,就偏偏要看天意,岂不是故意唱反调。 不过,圆天的表情倒是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不冷不热,又几分鄙视不屑的样子。 “是啊,过了不惑,不止人生,自身的一切都在走下坡路了。所谓老来情味减,对别酒,怯流年。连身上的零件都不再抬头了,可不唏嘘?只是,如本山人我,就不会有这种忧愁。清静无为,邑人以康,岂还会怨怼什么不惑,花甲,古稀,耄耋。我观中不乏走出迷途复返自然的同道,几位不信可以去看看。”她一字一句,乍一听还真是让人不由脑中一闪。 不过,这之后也就反应过来了,她这是给人洗脑呢?或是,给人布道,发扬道法? 看他们几个那表情,圆天哼了哼,之后眸子一转,看向了眼下坐在距离自己最远的前男友。 “过来。”她几分严厉,顺带着还瞪了一眼马长岐。 马长岐一诧,随即恍然,她这是看出来了!看出来这三个人不是他带来的,而是邺无渊带来的。 她的话真就是圣旨,邺无渊立即起身走了过来,最后也在她面前蹲下了。就如之前马长岐那样儿,比她矮上一截。 视线不由的向下,那眼神儿,自带睥睨,“你带来的吧。你什么意思,怀疑我脑子有病啊。” 邺无渊微微歪头看她,抿起的唇角也弯了起来,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观察力特别好。 由此可见,祝由术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聪慧,还是那么聪明。 “笑什么笑?”他不回答她,还笑。圆天眼睛一瞪,随手就在他肩头杵了一下。 被打,邺无渊也是纹丝不动,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伸手,抓住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握住,“这么聪明?他们几位是大夫,是我想让你恢复记忆。无论如何,你得知道自己是谁呀。” “我是圆天山人,得道高人。你这凡人就不要再动心思了,否则待我日后飞升,绝不佑你。”她皱眉威胁,可这威胁的话当真是极为好笑。 邺无渊就那么看着她笑,连旁边马长岐都忍不住弯起了眼睛。 待她飞升?马长岐是真想瞧瞧,她要怎么飞升?每每听她说这话,他都觉得特别好笑。类似于痴人说梦,可她又十分认真,不能当她的面反驳笑她,不然她就翻脸。 圆天十分烦躁,特别是看他笑,就好像自己说的话是什么笑话似得。 握着她的手,邺无渊微微的晃了晃,“别气,是我太心急了。你若不愿记起来,那就不记了,咱们可以重新开始。” 自己的手被晃着,他倒是跟哄孩子似得。 圆天别扭,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他又握紧了。 大庭广众之下,旁边还有别人,拉拉扯扯,实在不成体统,有失她高人颜面。 看她别扭,邺无渊也还是没松手,只是扫了一眼马长岐,无需言语,意思明显。 马长岐立即领会,就带着那三个人要走。 “等等。”圆天扭头去看马长岐,真是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马长岐半个身子都扭过去了,被阮泱泱一句话,硬生生的定住了。 “你到底是谁大侄儿?不听我的,你倒是听他的!你是他狗腿子吗?有没有些志气,男子汉大丈夫,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爹娘在天之灵岂能安息?”她厉声呵斥,真的特别生气,眼睛都冒火了一样。 马长岐何其无辜啊,他卡在那儿,不知该说些啥。 他爹他娘?早登极乐了,还管他做不做狗腿子。 而且,他之前也给她做狗腿子的好不好?那时候,她怎么就没可怜可怜他早死的爹娘? “他也是与我一样的心思,想叫你记起来以前的事情。”邺无渊劝她,又摇晃着她的手。 “还说?我大侄儿是给你做小兵的吗!我们家人,纵使再没骨气,也不能任人像陀螺一样摆弄在手里。我告诉你,你再让他给你做狗腿子,我……我当即就把你扔到丹炉里去。”她真急了,反手捏住邺无渊的手,极其用力,掐的自己指节都泛白了。 邺无渊也不吱声,就那么看着她,这以往,她可是都这般维护他。 马长岐有些过意不去,虽说心里爽,但又不能真表现出来。 走过来一步,他轻咳了一声,“小姑姑,你是忘了,以前你为了他,还要剁了我的手呢。”这大概就是风水轮流转吧,谁想到有一天,邺无渊还会因为他而受训斥! 这心里头啊,爽! 倒是没想到还发生过这种事,圆天自然是恼的,自家人啥样都得护着,岂能联合外人欺负自家人? 再看邺无渊那不言语的样子,挺委屈的,闹得她心里头一阵不舒坦。 缓缓的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邺无渊又晃了晃她的手,“好,往后啊,我再也不吩咐他做事了。” 这认错真是快,闹得她心里头更不舒坦了。 “他是我亲人,又不是小孩子,就算没什么本事吧,可你瞧他也不像是天生就给人做狗腿子的吧。我若飞升,他也没什么亲人了,往后,你多多关照他一下。”她说,跟托孤似得。只不过,这个‘孤’,年岁有点儿大。 邺无渊轻轻点头,这也答应了。 马长岐却很不是滋味儿,更为邺无渊不是滋味儿。这以前,明明都是给他的关照和担忧,如今都给旁人了,他心里头肯定难过着呢。 这人啊,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马长岐带着那三个人离开了,邺无渊也坐在了她脚边,还是握着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捏着。 “我家中也仅有我一人了,父亲和母亲都去世了。这么多年,你就住在我家,我母亲很喜欢你。你代母亲处理许多家事,人人敬服。这使得我也十分轻松,自回到家中,从未因为家里事烦忧过。对了,父亲年轻时纳了一房妾室,那二房生了个女儿。如今,已到了待嫁的年纪,关于夫家该如何挑选,是你一直在张罗着,还叫我不要插手。如今你忘却了之前的事,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啊?”询问着,还是任她当家做主。 还有这事儿呢?阮泱泱皱了皱眉,“凡人婚嫁,与本山人何干?不过,既然你说,一直都是我在张罗,还不叫你插手,想必你之前也不了解情况。不了解你自己那妹妹是什么品性,也不了解该如何让她老老实实的给自家争脸面。算了,我若飞升,必然得在凡尘无牵扰,我善始善终吧。”其实心里头很为难呢,更多不乐意,可谁叫她心里头不舒坦。 这不是好事儿,可她必然得毫无牵挂,凡尘纷扰,能了则了。 邺无渊轻轻的点头,抓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膝上,轻轻的夹着她的手指,“那后日我们下山,先去湘南,找到了你的古书,我们回盛都?” “随你吧。”她哪知道盛都在哪儿。 她这会儿随意的任性,脑子里又好像在想别的,整个小脸儿都是心不在焉。 “凌玄真人说,在初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人就在湘南与金陵的交界处。嘴里一直重复着一些古老的炼丹术,他询问了你很久,你才告诉他,要去烟霞山的道观。你还能记起来,那个时候,你遇到了什么?或是,在想着什么?”见她注意力不集中,邺无渊捏着她的手,略有几分小心的问道。 眨了眨眼睛,圆天回过神来,看向邺无渊。 她的眼睛里的确是闪过一些迷惑,她想不起来了。 能回忆起来的最早的事情,就是来到真元观的前一天,凌玄子说,她也不能没个名字。跟随他进道观的话,以一个信士的身份又不能来药炉炼丹,于是,就直接做主,代他已仙去的师父收她做了世外弟子,道号圆天。 再之前……她真想不起来了。 看她表情逐渐变得不太好,邺无渊立即收紧了她的手,“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只是,我要告诉你,在湘南的时候,我与你约定好了,待得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带你来烟霞山的道观里炼丹。你一直记着这事儿呢,有时想起来就念叨念叨,迫不及待。你看,你是把我给忘了,可是,我们的约定你却一直都记着呢。” 听他这样说,圆天的确是没想到,原来,她会来烟霞山,不是心中求道升仙之愿,是因为和他的约定? “可能,你在我心里,真的挺重要的。”可惜的是,她不记得了。 虽她也不觉得太遗憾,可一看他的眼神儿,她莫名的还真升起一股遗憾之感来,她咋给忘了呢? 邺无渊笑了,把她的手放到自己下颌处,他轻轻的用下巴压在她手上,“反正,在以前,你可绝不会因为你那‘大侄儿’而骂我吼我。你也的确曾为了我,要剁掉他的手呢。” 105、争宠(二更) 出山在即,驻在烟霞山的兵马也开始撤退。并非是大面积的离开,反而是全部换上了寻常衣物,分散成数队,必然是要确保下山回湘南的路上,再无差池。 对于这些人的严谨忙碌,圆天山人却是极为悠闲。不过就是出山而已,选了个吉日,那么必然是出师必有收获。 她要找回自己的古书,又得把之前没完成的事儿了了。凡人婚嫁,的确没什么意思,不过到底是自己之前包揽,善始善终也是需要的。 此次下山,也不知需要浪费多少时日才能了却尘间事。脑海中计算起这个吧,她心里头就有那么星星点点的不太痛快了,因为逐渐的焦急起来了。 焦急自己何时才能回来,如此灵地,她每每坐忘或是睡觉休息,神识都会飞升至仙境,离了这里,也不知还会不会再去仙境了。 她心中对仙境是向往的,同时也认为,自己就该在那个地方。那里对于她来说,如此熟悉,出现任何一个新奇的事物,她觉得她都了解或能驾驭。 飞升大业,她真是隐隐着急,向往之情,随着每次坐忘,就愈发迫切。 没在宫庙里坐着,因为眼下她那大侄儿正在给她收拾行礼呢。她也没啥,就是几身道袍,一些丹药,除此之外,她是真真的两袖只剩清风。 宫庙后山就是断崖,不少七扭八歪的大树,顺着石缝之中钻出来,朝着天空伸展着。 看,连这些家伙都知道奋然向上,朝天伸展,就更别说人了。 如若人安于尘世现状,那岂不是连这些树木都不如?形同咸鱼。 盘膝坐树下,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身上,蓦一时风吹过,她颊边的发丝也在跟着拂动。 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断崖之外飞起的鸟儿,还有绵延出去很远的险峻山峦,接连天际,这烟霞山的风景,可谓奇绝。 “如此高处,一览众山小。不过,你坐得位置有些危险,不害怕么?”她那前男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不管到哪儿,他都能找着她。 也大概是习惯了,所以,圆天觉得无所谓了,他爱跟着就跟着呗,从他那眼神儿里就看得出,他是怕她不见了。 “这算什么一览众山小?到了天上往下看,那才叫一览众山小。别说山了,就是立着个巨人,也瞧着跟个蚂蚁似得。”圆天些微不屑,这些凡人啊,是没见过天上仙境。仙境之中,人人都能自由上天。巨鸟就是飞天利器,载着众仙,在云层之中悠游,好不快哉。 在她旁边坐下,歪头看她那往天上看的眼睛,她现在啊,是真想上天。 有鸟儿在断崖之上飞过,有一瞬距离他们很近,咻的飞过,那姿态很是倨傲。 邺无渊盯着她的脸看,却发现,她没有任何害怕的样子,现在,她连鸟儿都不怕了。 “看到那些长着翅膀家伙在你眼前飞来飞去,不害怕么?”他问她,毕竟之前,那些带翅膀的小小东西,对于她来说如同洪水猛兽。 “我为什么要怕它们?”转脸看过来,她就像在看傻子似得,认为他这就是没话找话。 “因为你以前,很害怕它们。即便是家养的鸡,也会吓得你大惊失色。”邺无渊很耐心的解释,在她那种眼神儿之下,他也依然很平和,声音不疾不徐。当然了,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看到这样的邺无渊。 盯着他看,圆天似乎不是很相信。只是,邺无渊说的的确是实话,在他脸上可看不出说谎的痕迹,由此可见,此事为真。 “我为何要怕?虽说,我现在也的确不太喜欢它们。”微微皱眉,她仔细想,为何会怕? 好似正因为她这般仔细的回想,更有几分强迫自己的意味,额角又开始疼了起来。 直起的脊背也跟着弯了下去,她抬起一手按在自己的额角处,头也低了下去。 “又疼了?”一见她此模样,邺无渊立即挪到她身边,一手环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捧住她的脸让她转过来。 似乎,只要让她回忆,她就会疼。 “不想了。那时还因为被它们吓着了,撞破了头。现在不怕了,是好事。”抓住她的手拿下来,他看了看她的额角,其实什么都没有,光洁白皙。 只不过,皮肉里头跟有针在扎一样,一下一下的,极其难受。 托着她的脸,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落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地拍着,试图帮她缓解疼痛。 不再逼自己去回想,圆天的确是觉得额角的疼痛逐渐的消退了,可是,发生这种事,又的确让她觉得有些迷惑不解。 缘何回忆起之前的事儿就会疼?她这时候觉得,兴许也不只是因为头被撞破了。或许是发生了一些,让她并不想记着的事情。 可到底是什么呢? 这么一琢磨,额角又开始疼,她身体也不由得缩起,邺无渊更加紧实的拥住她,“不想了,不想了。” 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儿,蓦一时,真觉得挺熟悉的。 闭着眼睛,缩着身体,任他拥着自己。 断崖之上,风徐徐吹过,带着高处特有的气味儿。 邺无渊静静地拥着她,她就像一只极易受惊吓又十分脆弱的小动物,这种时候若是放开了她,这世上就真的再无她依靠之处了。 缓了好久,那针刺一样的疼痛才缓缓消失。 “以前,我肯定特喜欢闻你身上的味儿。”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就是他的衣襟。紫棠色的华袍,传上来他特有的温度,真热。 这热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味儿,他应当和刚刚出锅的大包子挺像的,散着热气,又带着香味儿,让人想咬一口。 邺无渊低头去看她,抿起的唇也弯了起来,“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你也不喜欢说自己的心里话。” “长成这样,那还不是从头到脚都是香的!觊觎你的女人肯定不少,想想我能把你泡到手,估计我手段了得。你呢,具体品性我不知,目前来看,尚好。”就那么仰头看他,还是那看猪肉的眼神儿,不过这回倒是没不屑。 她糊里糊涂的说这样的话,于邺无渊来说,真的让他哭笑不得,可又十分愉悦。 “尚好,那可能就是没达到最好。”嘴上这样回答,心里头却还真在想着,让她施展‘手段’呢。 这人,真是会说话。 小小的哼了一声,她推开他坐直身体,“能说会道,和你聊天的姑娘,估计都挺开心的。” 又忽然变脸,邺无渊收回手臂,歪头看着她,不由咬住下唇,眼睛里都是笑,无奈的笑。 “除了你,还真没有哪个姑娘敢和我说话。”她也是忘了,以前她日夜想着找姑娘跟他说话呢,为此焦躁的肝火上浮,火疖子都鼓出来了。 睨他一眼,她是不太相信的。什么除了你,其余人怎样怎样的话,皆为骗人,谁信谁傻子。 扬起下颌,她再次遥望远方,调整着呼吸,就是个小道仙儿。 邺无渊就那般看着她,断崖绝壁为背景,她独在他视线当中,如此鲜活。 不由再次想起之前那三个多月的寻找,他心里便一阵骇然,这种事情,决不能再有第二回了。 “你看,那边的绝壁之上,有一条蜿蜒而上的栈道,掩映在草木之中。顺着那栈道往上走,绝壁中段有一个山洞。那里头,便有我的同道中人。他们得了长生之道,最后渡劫,就会选择那里。我第一回看到的时候,就想着,在我最后渡劫时,也会选择那里。”她伸手一指,位置就在斜对面的绝壁之上。 的确是有不少修道的人最后会选择烟霞山,不只是斜对面的绝壁,但凡在这儿能看到的山峦断崖绝壁,都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在修道人的眼里,烟霞山这一片是为灵地,长生,不灭。 “要去看看吗?”邺无渊问道。因为这一次带她离开,他是绝对不会再让她回来了。 “不好走。”正是因为不好走,所以她从未想过先去瞧瞧。只想着,等最后时,再上去。 “我带着你,何处不能去?”站起身,邺无渊甩了甩身上的华袍,立于山巅,面对断崖,他那一刻颇有遗世独立之风。 圆天歪头去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有片刻的飘忽,这样看他,真是有一股从骨子里升腾而上的熟悉感。而且,这会儿她可以肯定,自己以前和他必然很近,那种近,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唯有他们俩懂得的近。 “看什么呢?去不去?”垂眸,就对上了她那种难以言说的眼神儿,邺无渊不由笑。 这一笑,真是好看,让人成魔啊! “看你长得好看呗。招蜂引蝶,卖弄风情,你往后少对谁都笑嘻嘻的,不然我就在你脸上戳两个洞,扔到丹炉里去。”收回视线,她边起身边小声嘟囔,表情之嫌弃,言语之霸道。 只不过,她这会儿还真没认真思考自己为啥说那种话,反正就是那瞬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邺无渊却是字句都听得清楚,笑的更好看了。 106、不着调的事 在断崖绝壁之间游走,对于邺无渊来说,的确是不算什么难事。 而这会儿,圆天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飞天遁地。 好嘛,在她认为的飞升成仙之后,即可做到的御气而行,她这前男友早就会啊! 他单臂搂着她,真是轻松的恍若无物,他就那么带着她顺着绝壁之间凿出来的栈道往上‘飞’。这栈道绝对危险,即使有的地方人为的弄了些木头遮挡着,可有可无。毕竟年头久了,有的都腐朽了,大概只要稍稍用些力气,就得碎成渣渣掉到下头去,碎尸万段。 可这些,于前男友来说,根本算不上问题。 他好似在‘飞’的时候都不看路的,脚下有什么都能给他做垫脚石。 飞来飞去,简直是纵横,她被带着,在多个绝壁之间来来回回,每一处山洞,他都带她逛了个遍。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后花园呢。 终于,他带着她‘飞’到了一处最高的山洞,就在那绝壁山巅的下头两丈多处。洞口有垂下来的藤蔓遮挡,也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 那些藤蔓被他轻易的拨开,随着它们荡开,才会知道那些藤蔓有多沉重。 双脚落地,圆天轻轻地吁了口气,随后扭头看向身边的人,“你的眼睛是不是和野兽一样的?这么隐蔽,你也能发现。”语气里是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是嫉妒的。 “是通过那些挂在外面的藤蔓看出来的。”邺无渊解释,也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不友好,不过他怎么可能和他计较。 暗暗的哼了一声,圆天仔细的看了看这山洞,没往深处走,因为深处黑漆漆的,只有这洞口附近有光。 不过,山洞里头挺干燥的,又没有啥异味。而且,如果往里走,肯定会发现一些,不该看见的。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飞升之后,遗留下来的那即为仙蜕。可都是那么说,仙蜕仙蜕,褪下了这肉胎凡体,之后如何,谁又亲眼看到了呢? 当然了,这是于外人来说,对于修道之人,可不就真正是仙蜕,真正的升了仙。 邺无渊其实这一路来,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阮泱泱,她好像也并没有太过激动,只是很寻常的看一看,观察观察,仅此而已。 她为啥不激动,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圆天观察了半晌,随后又扭头看向了邺无渊,她那道姑头十分整齐,拢在发顶,像个花苞,从而将她的脸完整的露了出来。 她就那么看着他,眼神儿隐含些许攻击力,“你这飞上飞下的,与得道之人也没什么区别啊。若是要你一直飞来飞去的不落地,你会累死吗?” 邺无渊哽了哽,“大概会吧。” 一听这话,圆天就顺心了,到底还是凡人,怎可与仙人比较? 瞧她那小样子,邺无渊不由得抬手在她脸蛋儿上捏了捏,“盼着我累死呢?你说你,到底有没有心。”都这么多天了,他整天在她眼前,可就好像还钻不进她心里去似得。 不过,也不能这么肯定,毕竟,她那‘大侄儿’在她心里可重要了。 想到此,他捏着她脸颊的手施了些力气,捏的圆天立时就翻脸了。 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她转过身去揉自己的脸,好疼的。 “疼了?我看看。”她背过身去,邺无渊不得不上前,扳住她肩膀,要把她转过来。 “哼,等我得道了,非得先给你点儿颜色瞧瞧。”她冷哼一声,不是当下收拾他,是因为发现了他会‘飞’。这若是气急了,把她给扔下去,她岂不是就提前‘飞升’了?前功尽弃,啥也捞不着了。 邺无渊真是忍俊不禁,把她转过来,又抓下她捂着脸的手,果然,被他捏红了。 主要是她太过细皮嫩肉,还记得以前只是抓住她的手腕力气过重了些,那手腕就不成模样了。 这会儿,她的脸蛋儿上还真有两个红色的指印,乍一看,真是可怜。只不过,又像是他给印上的印记似得,他看了看,反倒笑了。 “你也不必非得等着得道升仙再给我颜色瞧,这会儿你施展出点儿颜色来,我也都受着。”他半搂着她,另一手轻抚她的脸颊。其实吧,这会儿又忽然觉得,她这样稀里糊涂的忘却前事也挺好,最起码,对于他的接近她并不排斥。没有了那层她所固执的‘辈分之差’,相处起来真是轻松多了。 “你这人,油嘴滑舌。此等绝境,我若给你颜色,岂不是害了我自己?我坐忘仙游时,可是听不少仙人前辈讲述人之恶。只因一些些不快,便怨恨积攒,最后杀掉了自己曾经心爱的姑娘。不止残忍杀害,还将人剁碎了扔到臭水沟里。如此行径,扭曲残暴,这等人,将永世堕入畜生道。”她就那么斜着眼睛睨他,嘴里说的话,也真是挺慑人,尽把人往恶毒残忍里想。 “那不知道,有没有吃人的?”他垂眸盯着她看,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初始看时,十分澄澈,可若往深处那么瞧瞧,就好像能把人给吸进去似得。 而此时,他的眼睛就真真的好像在吸面前的人,非要把她吸进去。 “我看你现在的眼神儿,就像要吃人。”而且,也不吃别人,只吃她。 抚着她脸颊的手也跟着顿了顿,再轻轻移动起来时,却是真的带着那么一抹难以言说的温柔和旖旎。 近在咫尺,他都看得清她眼睛里的自己,的确如她所说,掩不住了,就像决堤了似得。 “对于我能把你泡到手这件事,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看着他的眼睛,圆天莫名的觉得耳朵热。他这样,忽然有一种十分魔魅的美。看起来很是根正苗红一青年,可再看他现在的眼睛,那应当就是欲。极致的反差,极致的撩人。 她又这样说,邺无渊真笑了。原本抚在她脸颊的手也挪到了她的后颈,微微施力,把她扣到自己怀里。他也低下头,贴近她的耳朵,轻轻地呼吸,嗅的都是她的味儿。 被迫扬起下颌,耳朵里听到的都是他的呼吸声,有些粗重,吹得她耳朵都麻了。 看着洞口垂下来的那些藤蔓,圆天有些迷茫。 其实吧,说起来,她也不知她为啥迷茫。或许,可能就是觉得,不记得她自己以前如何跟他鬼扯的,这会儿有点儿遗憾。 长得这样好,简直迷死人不偿命,和他鬼扯,必然美好。 只是,全然都忘了,是可惜的。 她一得道马上要升仙的人,眼下想这些,着实不着调。 可这rou体活生生的就在跟前儿呢,不上手,可不就跟吃亏了似得。 眉头皱起来,在仙道与人道之间别扭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跟着眯起来了,由此可见她脑子里拧巴的不成样子。 圈在她背后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这样乖乖的,任他抱着,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每次靠近,他都会担心她生气,怕唐突了她。 这样乖,还真只是在他梦里才出现过。 “看够了,咱们就回去?明日出山,其实山下的风景都不错,不比这烟霞山差。在阳州城,你那‘大侄儿’还有个园子呢,栽种了不少品相极好的果树,你回去看看。”直起身体,双手却还抚在她双臂上。低头看她,却见她一脸纠结的,也不知道脑子里想啥呢。 “看来,我大侄儿混的还不错。”听着他说的话了,也算有些欣慰,她那大侄儿没不务正业。但脑子里该纠结还是纠结,尤其是看他当下这样儿,像小兽似得。 “嗯,他读书不错。”轻轻点头,愈发觉得,她就是喜欢给人做长辈。 又看了看他,她的眼神儿像是在估算什么。随后,就转过身去,顺势甩开了他的双手,看着挂在洞口的藤蔓,也不知在想啥。 她现在的性子,极其任性,但又不得不说那种任性十分随性,一切以自己为主,想怎样就怎样。所以,说翻脸就翻脸,邺无渊也没觉得怎样。 只要她不会忽然间头疼,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 走近她一些,微微歪头看她,却见她在那儿微微噘嘴又眯着眼睛,眉目间可都是纠结。 “到底怎么了?若真是我做了什么叫你不开心,你说出来便是。”这个时候,她说什么,他可不都听着。那天因为她那‘大侄儿’吼他,他不是也都受着了。 脑子都乱成这样了,还惦记‘大侄儿’呢。他就觉得她特别‘可恨’,可是,又明知那‘大侄儿’是自己,恨也恨不起来了。 “这世上的凡人,低声下气,谄媚伏低的,估计也只有你不会让人觉得讨厌了。”她又看他,是真纠结,主要是没想好该如何做。总是不能毁了她的升仙正事,凡人之***,不足以让她毁了自身道行。 明明骂人吧,他又真生气不得。 叹口气,他轻轻点头,“不惹你厌烦,也算功德了。” “嘿,你顶嘴倒是快。”这人,该怼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含糊。 邺无渊无声的笑,他可不就指着这个做功德了。 在这绝壁断崖之间逛游了半天,傍晚之时才返回山巅的宫庙。 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她那大侄儿倒是伶俐,说下了山之后肯定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赶路上。所以,没有时间洗衣清理等等。 不如这样,这几身道袍就先带着,但是下山之后他再给置办。到时啊,脱换下来的直接丢掉就是,那谁捡着了都是谁造化。 话说的好听,圆天也爱听,于是就将这些俗事都交给他安排了,她懒得管。 现任大侄儿是有孝心的,作为长辈,也是欣慰。 夜里休息,寅时一到,醒来坐忘,一切都不耽搁。 待得天明,她照常的出了宫庙,往山下道观里走的山间小路那儿,她那前男友已经等在那里了。 走近了,也看到了他身上沾着的露水气,可见等了有好一会儿了。 “我又不会忽然间就飞升不见了,你这么早等在这儿做什么?”这人,懒觉也不睡一个,精力也太足了。 “刚刚来而已。”抓住她的手,这个时候也真不管她是否愿意了,反正抓住了就十指相扣,转身带着她往山下走。 圆天的确是挣来着,可这人好像没感觉,也不松手。她倒是狠心的想给他一脚,把他踹到山下去,让他清醒清醒。 可是吧,这脚最后还是没伸出去,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整齐束起的墨发,真好看。 用饭,他配合着她的步调,就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打坐吐纳。 他面前的饭菜与她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的饭菜上面好像铺了一层银箔似得东西,泛着银光。 吐纳完毕,与她一同用饭,速度一致。 待得她放下筷子,拿起杯子喝水,他也学她,像照镜子似得。 圆天不理会,白白的脸清冷而孤高,摆明了仙人不与凡人计较。 一切完毕,太阳初升,出山的吉时到了。 下山,与凌玄真人道别,圆天其实没什么想法,反正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倒是凌玄真人交代她入尘世多多谦让,她此等境界,不宜与人交恶。 她简单的答应了一下,就下山了,沿着那石阶往下走,身边是前男友,后头是现任大侄儿。 再往前后看,那人可多了,皆是便装的亲卫,不可谓声势浩大。 只不过,圆天还真没仔细瞧,只是心里头惦记着自己那本古书,再加上答应了邺无渊的事儿,要给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寻个夫婿。 她这会儿就觉着自己是自讨苦吃,干嘛应他这事儿?去了湘南,还得去盛都。她那大侄儿可说了,湘南距离盛都可远,在路上得花不少时间。 终于到了山下,另一队人马已经等在山下了。骏马香车,一应俱全。当时她也没说准备如何行路,所以,都准备了。 停下,圆天第一眼就看到了此次准备这人马队伍的柯醉玥,她还是那模样,冷淡而飒爽,即便是有再多的女子,她也绝对是最亮眼的那个,第一眼就看得到她。 看着柯醉玥,圆天眯了眯眼睛,之后又转眼看向站在她身边的邺无渊。 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邺无渊看过来,“怎么了?” “我怎么记着,有个人说他从来不与其他姑娘说话的。”她挑眉,一身灰不拉几的道袍也掩不住她的迷媚。 邺无渊有那么片刻的不解,是真不解,哪有其他姑娘? “小姑姑,那是柯姑娘,将军手底下最出色的一把刀,女中豪杰。你以前,与柯姑娘走的十分近。”马长岐明白了,纵观这里哪还有姑娘,可不就是柯醉玥嘛。 邺无渊也恍然,之后就笑,他还真忘了柯醉玥也算是其他姑娘了。或许,也可以这么说,他都忘了自己手底下那些人的性别了。 柯醉玥当属最无辜,不过,马长岐说完她就明白了。冷淡的脸也浮起掩不住的笑,想一想,如今将军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是么?”她还反问,丝毫不见羞色,这个时候就真能发现她的任性了。 “阮小姐,您还真忘了与属下的情谊。”柯醉玥其实前几日就在道观里,不过一直没有去山巅,阮泱泱自然没见着她。今日,可以说是初次见面了。 又看了看柯醉玥,圆天轻轻点了点头,“本山人道号圆天。” “圆天山人。”柯醉玥立即改口,她也忍不住笑。她也算认识阮泱泱许久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见着她这样。 颌首,表示满意。 “走吧,看看你是坐车,还是骑马。之前,你跟着我学骑马,学的可快了。可能现在忘了,不过也无碍,若想骑马,我带着你便好。”抓着她的手往那边走,让她自己选择如何行路。 被他扯着,圆天边走边蹙眉,“本山人好歹也是一身道袍,与你共乘一骑成什么样子?诶,这匹马有灵气,我要它。”她一眼看到了一匹枣红马,被亲卫牵着,十分温顺。 邺无渊转眼一看,心下还真几分感慨,这匹马可不就是当初离开边关香城去往湘南时她骑得那匹,留着齐头帘。 别看她忘事儿了,可这喜好还真没变,就喜欢这齐头帘。 “得本山人指点,你脱离畜生道指日可待。观里的壁画上仙人骑驴,你若也有幸得道,本山人带你去看仙人乘鸟,腾云驾雾。”摸着枣红马的齐头帘,她很满意这匹马,就好像,曾认识似得。 看她那笑眯眯的模样,邺无渊倒是稍稍安心了些,离开这真元观,便再也不会让她回来了。他一直在想着,该如何让她心甘情愿的不再回来,毕竟如若强行阻止,肯定会适得其反。 当然了,他还是准备了数个计划的,用她现任大侄儿做威胁,或是直接在将军府给她建个宫观出来。各种法子,他必然是得无所不用其极。 107、不着调的事(二更) 骑上齐头帘的枣红马,圆天觉得自己能驾驭,尽管心里头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确定,可随着抓住了缰绳,那点儿不确定也就消散了。 弯起嘴角,圆天斜眼睨向站在下面的邺无渊,“怎么样?” “圆天山人有慧根,无师自通。”邺无渊眼睛里带着笑,真是配合着在夸赞她。 轻轻地哼了一声,被吹捧,自然是开心得意的。 “启程。”邺无渊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跃上了旁边的马背。 圆天瞅他,蓦地发觉,这人长得好,做啥事儿都挺帅。仔细想想,自己必然是没那么帅气的,估计爬上马背的姿势,还很狼狈呢。 队伍启程,离开烟霞山,圆天自然是不管从哪儿走,哪条路线,凡人俗事,她懒得管。 柯醉玥在前带队,骑马相当帅气,那份儿帅气不亚于男人,甚至比男人还更扎眼。 圆天走在后头,欣赏了好一阵儿,之后又扭头看向一直骑马走在她旁边的邺无渊。 “这么好看一姑娘,一直在你手底下做事,你就没有过其他的想法?”她很不解,在她看来,柯醉玥也绝对算得上个很有魅力的姑娘。 “出现在我面前的女人,我一定都要产生想法么?她初在我手底下做事时,才不过十二岁。而且,能在我手下的人,女人也已经不是女人了。”邺无渊轻叹口气,这会儿还要跟她解释这个,想想也是奇怪。 “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是吧?”她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其实,有许多的话是在仙游时学来的,但也有不是的,脱口而出,她也没觉得如何。毕竟,她本来也不是凡人。 邺无渊笑了,看她那微微扬着下巴的样子,孤傲是孤傲,娇憨也是娇憨。 队伍沿着山间路,最后上了官道,速度也快了起来。 齐头帘的枣红马跑起来,哒哒哒的那才快呢,和其他的战马不同,它跑得快是快,但颠簸的幅度特别小。 再看那些战马,四蹄简直要踏碎地面似得,特别慑人。这若是凡人被它们踩踏而过,估摸着得被踩踏成碎泥。 圆天自然不知道走的这条路是哪一条,通往湘南,其实这不是最快的路线。 而这条路,是邺无渊特意制定的,不是因为别的,因为,当时凌玄子带着阮泱泱,就是从这条路回的烟霞山。 只不过很显然,圆天是根本不记得了,走这条路,她也没觉得眼熟或是怎样。 虽是没有熟悉感,但她也并不好奇,只是随意的看过去的景色,好似不入眼,似乎一切都不过如此。 邺无渊其实在路上有特意的观察过她,也看到了她的反应,一时,他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之前但凡要回忆起什么来,就会头疼,他也担心她会头疼。 可是,连她忘却前事后走的路,她都不记得了。 他现在倒是有些担忧,担忧她从此往后,不只是记不起来不说,会总忘事儿。 一直赶路,在太阳开始偏西的时候,便下了官道。官道附近正好有个镇子,不算太大,在金陵,这样的小镇子特别的多。 进了镇子,镇上的街道也不是太好,众人也陆续的下马。 马儿被亲卫牵着,邺无渊也走到了阮泱泱身边,看了看她,面色尚好,她并不疲累。 不过,圆天似乎并不怎么想搭理他,也或许可以这么说,她不想搭理任何人。 只是在街道上走,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着几分不屑,睥睨,甚至藐视。 倒也不是她此时的心情,只是,她习惯了这样,到哪儿都这样。 最终,在一个不算太大的客栈落脚了,其实这一队这么多人,这客栈根本就住不下。 缘何选这家,是因为当时凌玄真人带着阮泱泱回烟霞山时,前一天就是在这镇子落得脚。 他们到来时,这客栈已经有客人了,是两个途经此地的和尚。 就是普通的和尚,穿着普通的僧衣芒鞋,光头,还烫了戒疤。 进了客栈,圆天自然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坐在靠里的桌边用素斋的和尚。 她眯了眯眼睛,表情不是很好。 亲卫去和掌柜的交涉,又去看了房间,这边几个人则坐了下来。 坐在窗边,圆天往窗外看,邺无渊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也是担心她累着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待在真元观,从未如此长途跋涉过。 不过,邺无渊可能是忘了,这一直跋涉的,可是枣红马,她哪儿就长途跋涉了? 水她也没喝,依旧看着窗外、。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脸来,又去看那两个和尚。 那两个和尚其实很朴素,面前的素斋也不多,粗馒头,开水。 仅此而已,可比她这一身道袍的低调素净多了。 邺无渊坐在她对面,微微歪头看她,又顺着视线去看那两个和尚,心里头一动。 在阳州城马长岐那园子里,她最后是去找元息了。 而元息,就是个和尚。 如今,又重新见到了和尚,他不知她心里头在想什么。 下一刻,却见她扭头环顾,一眼看到了在柜台那儿的马长岐。 “大侄儿。”她喊了一声,那边马长岐立即扭头看过来。 没有再说话,她只是朝他扬了扬下颌,那就是一个指令,叫他赶紧滚过来。 马长岐是深谙她这行动指令,立即便跑了过来。说实话,他在他这‘姑姑’面前的,可比在邺无渊面前更狗腿。只不过,他自己可能没什么意识,而圆天也没觉得任何不妥,她大侄儿,不听她的听谁的? 见他过来,她头又歪了一下示意他坐下。 马长岐真听话,就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坐了下来,圆天也朝着他微微偏身,马长岐立即把腰弯下来更多,恭敬的等着他这‘姑姑’的新指令。 “看到那边的秃驴了么?”她说,眼神儿可冷。 马长岐扫了一眼,“看到了。”那可不进来就看到了。 “我告诉你,从此后,再看到和尚躲远点儿。他们啊,才是德行败坏,道貌岸然,打着慈悲为怀的名号,什么坏事儿都干。往后,你不准进寺庙,更不准与和尚来往,听到没有?”她说着,语气也严厉。 谁也没想她会忽然说这样的话。马长岐初初还以为,是因为她穿着道袍,是道家人,和人家佛门的和尚不对付,属于‘同行排斥’,才会这么诋毁。 不过,他看了一眼邺无渊,就发觉好像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她最后,是去找元息了。 他们直至现在还不知道,当时她找到元息后,发生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 今日,怕是她忘却前事之后,第一回见着和尚吧。这见着了,就如此大的敌意,没准儿,就是与元息有关。她不记着那个人了,也不记着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对他的那种敌意和排斥还在骨子里头。 马长岐点了点头,自然是谨遵他‘小姑姑’的教诲了。 只是见邺无渊明显变了的眼神儿,他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小姑姑,你又缘何知道那些和尚道德败坏?” “我就是知道。我告诉你的事情,还能有错不成?也就你是我大侄儿,你看我这般浪费口舌嘱托别人了吗?”他还质疑,她不高兴。 “没有错没有错,小姑姑说的,都没错。”马长岐赶紧应声,只是有那么点儿可怜邺无渊。她这但凡有‘好事’,想到的都是他这现任大侄儿。其实吧,想到的都是他邺无渊,可他又不能承认自己是‘大侄儿’,真是造孽。 很快的,那边的两个和尚用完了素斋,真是用的干干净净。起身从他们旁边经过,那黄色的僧袍,和脚上的芒鞋都挂着灰尘,可见是多风尘仆仆。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歹人,就是普通的和尚而已。 不过,在圆天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她心里头就有那么一股对和尚的敌意。单单是看着他们那光头,就觉得特别刺眼。 她若是得道飞升,再见着和尚,非得把他们的秃头都凿了。 她愤愤的,是真的从心里头发出来的敌意。 邺无渊看着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自己不知道咋回事儿,可他却猜得到啊。 由此,他更想知道,那晚她去找了元息之后发生了什么。同时,又十分后悔怨恨自己那一天失控,闹得不愉快,没有随着她一同过去。 当然了,这后悔,在三个多月来已经不止一次了。 “咱们这些人,没有会闲来无事的跑到寺庙里去。放心吧,没人会与和尚有交集。”邺无渊轻轻摇了摇头,这以前,谁没事儿往寺庙跑?谁在寺庙里给他求签祈福的?可不都是她! 这会儿啊,全忘了! 108、提上XX就不认人 今晚便宿在这小小的客栈之中,因为早先有那两个和尚投宿,也没剩下几间房。 就这般宿在这里,很显然,这么大一队伍,根本就住不下。 可,却偏偏一定要宿在这里,这在外头没有休息之地的,就占了三分之二。 房间不咋地,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不过,宿费也便宜啊,不然那两个和尚也不会选择这里。 这凡尘的饭菜自然是不好吃,圆天也没有吃多少。只是在用完饭之后,她塞进了嘴里两颗红色的丹药。 她那丹药是自己炼的,若说味道,那真是谁都不知道。 而之前给马长岐炼的丹药,他也的确每日都吃。那时他还想着把丹药给邺无渊送去,毕竟,这阮泱泱给大侄儿的心意,实际上就是给他邺无渊的。 不过,邺无渊还真没要。不是他心胸宽广,而是明知那是她给自己‘大侄儿’的,若是一旦被她发现,凭她那护短的性子,浑身长满嘴也解释不清。 就在房中打坐,盘膝坐在质量不怎么样的床上,烛火幽幽,这光线估计连照镜子都看不清楚自己的脸。 不过,于圆天来说,昏暗也无碍。 房间的门被打开,之后又关上。邺无渊单手拿着干净的木盆,里面是清水,还浸泡了一个手巾。 另一手则端着一个瓷盅,他径直的走到房中的桌边,瓷盅放下,又把木盆放到了椅子上。 转而看向还盘坐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姿势标准,那两只细白的手内交握于双腿交错之处,极其平静。 尤其烛火昏暗,她这样子,真像成仙儿了似得。 邺无渊看着她,眼睛也因为这房间里的光线而显得极为幽深,他就那么看着,似乎从最初,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改掉这个毛病。 估摸着也是不想改,就喜欢看她。 在木盆里洗了洗手巾,水是温热的,不冷不热。 拿着手巾,他走到床边,又歪头看了看她,嘴角也弯了起来。 抓住她的一只手拿起来,擦拭,动作不算很轻,但擦得很是仔细,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擦了个遍。 这只手擦完,又擦另外一只。 终于,那个闭着眼睛打坐的人掀开了眼皮,极为不满的盯着他,“我在坐忘,你随意的碰我,就不怕我走火入魔?” 擦拭着她的手指,邺无渊扫了她一眼,嘴角又弯起来了一些,“你是真的在坐忘,还是闭着眼睛躲我?再说,这也不是坐忘的时辰啊。”想骗他,可不容易。毕竟这些时日,他都在她身边,一直在看着她。她到底是不是在坐忘,他必然是一眼看得出来。 圆天哽了哽,其实她的确是没有坐忘,就是不想睁开眼睛罢了。她就知道她这前男友一定会来,若是把门锁上,实在显得她这个仙人不成样子,还会惧怕一个凡人。于是,就佯装坐忘好了,反正她也喜欢这样眼不见心不烦的状态。 被他说破,她一时还真有些无言以对,任他给自己擦手,擦得这个细致。 还真没看出来,他做这种事情做的这样好,让她生出一股错觉,或许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伺候她。也或许,他心甘情愿的这样伺候她。算得上奴性,可他甘之如饴。 两只手都擦过了,邺无渊又去洗了手巾,重新走到床边,这回给她擦脸。 他拿着手巾就上来了,圆天不得不闭上眼睛,任温热的手巾落在脸上,轻轻地擦拭,还挺舒服。 “奔走了一天,须得擦洗一番,瞧瞧吧,你脸上沾了多少灰尘。”擦拭了一回,他把手巾亮在她眼前,让她自己看清楚了。他可不是别有用心,而是真的想给她擦干净了。 睁开眼睛瞄了瞄,圆天小声的哼了哼,“我就想带着这些灰尘一同飞升,不成么?” 她这其实就是无理取闹,邺无渊也不是听不出。不过,却又真的笑了,“看来还是我多此一举了?” “不然呢?”她是不会夸他的。 轻轻地摇了摇头,邺无渊又返身去清洗手巾,走回来,再次给她擦脸。 擦了两回,她白皙的脸蛋儿都微红了,不过却也真的干净了。其实圆天自己,也觉得舒服了。 “把这个喝了吧,特意炖煮的银耳。”把瓷盅拿过来,递给了她。 银耳羹? 圆天勾头看了看,倒是满意,这银耳羹炖的和真元观里炖的一样。 她每日的餐饭,都有一小碗的银耳羹,不多,两口的量。 看了看,满意了,接过来,拿着汤匙,一点一点秀气的吃,看得出来这炖煮的是她喜欢的口味儿。 “你是不是专门尝过观里的银耳羹?这炖的完全是一样的味道。”尽管她不应当在此时吃东西,但,炖的真不错。 她似乎也忘了,之前在观里有多遵守这些规则,其实明明她也并非是一板一眼的,就是觉得该那样。 出了真元观,离了烟霞山,到了这俗世之中,就好像自己也松弛了。 “的确是尝过真元观中的银耳羹,还包括你每日吃的那些饭食。在这路上,一切从简。待得到了阳州城安顿下来,你每日的饭食还会像以前一样。”她吃的东西,看起来就像度了一层银光,作为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来说,真的像是天人食用之物。 边吃边斜着眼睛看他,圆天这会儿也是觉得他挺用心。 视线开始沿着他的脸往下滑,一直滑到了他的胸前,又往下,一寸一寸的游移。 她这种眼神儿,又像是在衡量猪肉的价钱,可又和最初的打量不一样了。 让邺无渊看着,就觉得心底忽然痒痒起来,恍似有什么小爪子在挠他一样。 “怎么了?”他问,之后旋身在床边坐下,一边看着她问道。 头也跟着扭过来打量他,圆天还在把银耳羹往嘴里送,眼睛上下的在他身上游移着。说实话,她那眼神儿,真让人毛毛的。 “之前咱俩鬼扯的时候,你觉得爽么?”她忽然问道,猝不及防。 邺无渊一哽,她认为他们俩有肌肤之亲,可……事实上有没有,只有他自己清楚。 以前,他哪儿敢随意的就触碰她? 他不回答,还有点儿不怎么好说的样子,圆天眉头一皱,“不爽么?不对啊,我仙游时,可是听说,凡人执着于此,鬼扯起来,yu仙yu死。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都有帝王死在这上头呢。”不合理啊。 邺无渊瞧她那认真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倒是想告诉她,他们俩没有肌肤之亲。 “真不爽?”她眉头皱起来,剩下的银耳羹都吃不下去了。 毕竟自己是忘了这事儿啥感觉,因为忘了,想不起来,她就觉得不如问问她这前男友。听他讲讲,她也就不好奇了。 哪想到,结果却是如此不尽如人意,好失望。 邺无渊缓缓的抬手,把她手中托着的瓷盅和汤匙拿了下来,转手放到床边略先破旧的小几上,又转过脸来看她。 “纠结于这个干嘛?我又何时说过,鬼扯的时候不舒畅了?与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开心的。”又抓住她的手,他轻声的说着。可说完了吧,又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哄骗她,明知事实如何又不说清楚,有些卑鄙。 对他的话,圆天充满了怀疑,因为明显看到他脸上那种不太自在。 “哼,不信。无需说谎话骗我,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你又何必因为我忘记了前事而说谎?”她不喜欢别人说谎话骗她,尤其是她能看得出来。 邺无渊又哽住了,他的确在某种程度上,算是骗了她吧。 看他欲言又止的,圆天觉得很烦,甩开他的手,她调整了一下坐姿,“算了,你们凡人就是这样,总是想着一些奇怪的事情,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千思万想的,没劲。” 邺无渊愣了愣,又见她生气噘着嘴,下一刻,他就伸出双手捧住了她的脸。转过来,他同时倾身过去,微微歪头,堵住了她的嘴。 圆天睁大了眼睛,只是觉得嘴唇被压得憋了回去,甚至好像有什么撞到了牙齿。继而就是热乎乎的,软软的。 眼睫不受控的颤抖了两下,圆天之后就自动的闭上了眼睛,接下来就觉得他开始啃了。 这啃吧,和自己啃自己肯定不一样,圆天真觉得有点儿仙游的感觉了。 任由他双手爬到后背上,把她抱到他怀里,拥住,用了非常大的劲儿。 她觉得自己是撞到他怀里的,之后,也就神思飘飘了,啥都不知道了。 在圆天缓缓回神儿的时候,其实邺无渊已经放开她很久了。她整个人软成一团,就被他抱在怀里。 她的耳朵其实贴在了他的胸口,能听得到他过快的心跳声,还有他略粗重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吹着她的脑门儿,甚至让她的额角都有些疼了。 盯着那幽幽的烛火,光线太昏暗了,让她觉得眼睛好像都有点儿不太好使了。 一根热热的拇指落在了她的嘴唇上,轻轻地摸了摸。他的指腹都有硬茧,磨得她嘴唇也有点儿疼。 软软的抬手,把他那只手扒拉下去,“别碰我。”她说话,也在这时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咋变成这样了?似乎声带都被削细了。 低下头,嘴唇也抵在了她的额头上,“圆天山人现在觉得,做这种事情,到底是舒坦还是不舒坦呢?” 他的声音是真低啊,低的她耳朵都麻了。 “你别说了。”低头,越来越往下低。主要是现在脑子清醒了,她就觉得她完了,一身道行,可能被毁。估摸着,她之后再坐忘,就无法神识仙游了。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她自然是在仙游之中最为自在,就觉着那才是她的归属地。 原本就窝在他怀里,这样一低头,一缩,整个人更是缩成了一小团儿。 邺无渊调整着双臂环着她,这个时候,即便是外面有千军万马突袭而至,估计他也听不到了。 对于他来说,这真是只有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她就在自己怀中,小小的一团,把自己所有都交给了他。 而他,真的会护她一生一世,再也不会发生初见时,她沾了满身血的在废墟之中慌乱奔跑的事情。 她不让他说话,自己也不吱声,呼吸都是小小的。 脑袋低下,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因为在纠结。 担心不能再仙游,又觉得他啃自己,感觉还真挺特别的。似乎,在感觉上,可以和仙游持平。 仅仅一次,就能与仙游持平了,多恼人? 凡人俗事,谁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心中是觉得不平的,怪不得修道升仙的路那么难走,千千万万的人在求道,最后得道的也不过区区数人。 估计,全部失败于这种凡人俗事之上了。原本她是瞧不起的,又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动摇,可现在,她反倒不确定了。 她真是越缩越小,就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似得,软软的上半身完全的窝在了他的臂弯里。 邺无渊低头看她,忍俊不禁,但又真的心脏都在软。直接托着她把她整个抱到自己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这过程,她却还在缩。 忍不住笑,邺无渊环着她,“再缩,就真变成一个球儿了。” “你闭嘴。”她窝在那儿又呵斥,类似于嘟嘟囔囔,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似得。 “好,我不说了。今天的事儿,只有咱们俩知道。出了这个门,你还是圆天山人,得道高人,好不好?”爷们儿这算是被当成小倌儿使了。不过,也被使用的心甘情愿。 “你说的,不准言而无信。”她那小声再响起,还真接受了他这个提议。 邺无渊失笑,无奈吧,又觉得和以前相比,已经算是跨出天大的一步了。 “嗯。”应了她一声,又俯下身体,想更完整的将她包裹住。 “你别抱我,你太热了。”那个窝在他怀里的人却不干了,挣扎出来,把他一推,完全用完就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样子。 重新盘膝而坐,眼睛也闭上了,同时挥挥手,那意思叫他赶紧走。 可不就真的翻脸无情,跟那逛了勾栏院,对人家纯情卖笑的姑娘一番柔情蜜意。提上裤子从里头出来,就把人家姑娘给忘到西山边去了。 邺无渊微微摇头,“这客栈里客房太少了,我总是不能去叫奔忙了一天的亲卫去外头站着。你休息你的,我就坐在那边椅子上。” 闭眼不理会,兀自一副孤高傲慢的样子,可她的脸却是红红的,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儿。嘴唇也有些肿,鼓嘟嘟起来,却是艳的绝。 只不过,她很显然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只是想闭着眼睛,不看他,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之前的事儿没发生过。 邺无渊也不再逗她,真起身挪到了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就打算这样过一夜了。 其实,也不是因为这客栈客房太少,更不是因为他非要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主要是因为离开了烟霞山,他不太放心。担心她会身体不适,毕竟总是没什么时间规律的头疼。又担心她会随时的记起她曾到过这些地方,不知会做出什么让人防不胜防的事情来。 还是自己亲自看守,比较放心,所以,他情愿这样整晚坐在这里看守着她。 圆天呢,是脑子扭成了一团乱麻,情愿就这样闭着眼睛打坐。 不是坐忘的时辰,无法仙游她倒是也没害怕。只是担心,明早的坐忘会一败涂地,无法再仙游。 果然现在还是无心,嘴唇被啃得还疼呢,舌头也麻丝丝,可也根本不在乎了,只担心自己道行会被损。 坐在窗边椅子上的人则一直在看着她,即便她做出再奇怪的事情来,他怕是也不会惊讶。 相比较以前,那些林林总总,总是有许多的不如意,这样真是已经十分满足了。 当然了,人就是这样,极为贪心。他现在更想让她尽快的抛掉什么修道升仙的想法,就安安稳稳的在他的羽翼之下。 也不知过去多久,那打坐的人脑袋开始向后仰,颤颤巍巍,仰了几次,最后就直接扭身倒下了。 她那动作一点儿都不含糊,像只猫似得,扭动了两下,就半趴伏在床上了。身上灰不拉几的道袍也因着她的动作而扭扭巴巴的。 她是真困倦了,邺无渊盯了她一会儿,发现她一动都不再动,也是十分无奈。 起身,走到床边,把她的袜子脱下去,之后抓着她的脚踝,将她的两条腿挪到床上放好。 又稍稍挪了一下她的双臂,让她趴伏在那儿更舒坦些。只是又觉得,无论把她手脚摆的怎样舒坦,她这样趴着呼吸不顺,都不会舒服吧。 由此,他看了看她的脸,又小心的把她翻过来,让她平顺的躺着。 可能也正是因为搬动她吧,她眉头皱起来,一副被打扰了的样子。 “我不吃面条。”她噘着嘴嘟囔。 又是这句话,这是邺无渊第二次听到她无意识中嘟囔这句了。 109、不认人(二更) 好嘛,这一觉睡得。原本在睡觉之前,圆天担忧纠结着,害怕自己再坐忘时会无法神识仙游。可,这个也不用担心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如往时的在寅时醒来。 待得睁开眼睛,天都亮了。 看着半开的窗子照射进来的晨起的阳光,算得上是灿烂的吧。可是,灿烂的让她并不愉快。 不眨眼睛的盯着窗口,盯着阳光,睡得有些浮肿起来的脸蛋儿鼓鼓的,这会儿倒是有了以前小肥猪的样儿。 邺无渊端着热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出去时,她保持着的造型。这期间,她动都没动过。 放好水盆,洗好手巾,走到床边,“怨我,没有及时的叫醒你。”她可不就是为了睡过头的事儿才这样的嘛。往时到了寅时,她自动的就睁开眼睛了。或许身体和精神都没苏醒,但习惯了,她就会准时的睁眼,爬起来盘膝坐忘。 其实,今日寅时时,他是醒了的。原本以为她也会醒来,可谁想她一直在睡。睡得特别香,一动不动,他都不忍心吵醒她。 不过,其实他也猜到了,待她醒来发现自己没有按时睁眼,错过了坐忘的时辰,非得生气不可。 可,他就觉着,想睡觉就得睡觉,尤其是对于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去强迫自己,她就是该如此随心所欲。 任他拿过自己的手擦拭,圆天是郁闷。而且,她郁闷的一直都是自己,没有牵连其他人的意思。本来这坐忘仙游就是自己的事情,她没醒来,是她的问题。 可现在,邺无渊送上门来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她可不就顺坡下驴了。 眼睛一转,她盯着他看,小眼神儿那个不善,“既然你寅时明明已经醒了,为何不叫我?非得看我一败涂地。”无法仙游,可不就是一败涂地的前兆了。 “怨我怨我,下回再发现你睡过头了,我保证叫你。”邺无渊真顺着她认错,更主要的也是不想让她往死胡同里钻。她现在这糊涂脑子,真钻死胡同里了,想走出来估计也难。 “哼,还有下回?都怨你,这一整晚,我睡得一点儿都不好,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你ken我的画面。你好烦,往后离我远些。”她实话实说,睡梦里的确如此。而她会错过在寅时醒来,就是因为在梦里和他鬼扯鬼扯的。 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邺无渊看了看她懊恼的脸,薄唇也微微的弯了起来,“真的在梦里想我了?” “你还想听我说什么?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不知道啊。别说了,烦。”斜眼瞪他,就觉得他脸上的笑特别坏,又十分得意开心,让她十分想在他脸上戳两个窟窿。 邺无渊果然不说话了,给她擦手,擦脸。弄完了,又拿出干净的道袍来,放在床边。 见她还那懊恼的样子,他又动手小心的给她把头发解开。睡了一夜,这头顶的花苞也凌乱了。 带着茧子的双手顺着她柔顺的长发,动作前所未有的轻,也很担心会弄疼她。 一点一点的顺到头顶,之后,抓成一束,开始学着她之前挽发的样子,将那些顺滑的发丝盘起来,固定。 弄完了,他松开手,稍稍向后退了一下看了看,别说,盘的还挺好的。 在邺无渊看来,这种发型,绑在谁脑袋上也不好看。唯独是绑在她头上,娇俏稚嫩的很,极其好看。 几许不善的盯着他那兀自满意沉迷的样子,圆天觉得他才是脑子有病,疯了一样。 就有那么一股奴性,她越不友善的盯着他,他就越开心似得。 “很好。”他说了一句,大概是瞧她在生气,他又伸手在她脸蛋儿上捏了下。 扭头,不乐意的挣开,反正心情极不好,原本是对自己的不满以及恨不得,现在全转移到他身上了。 吩咐她换衣服,邺无渊便出去了,盘发他倒是可以代劳,换衣服就不成了。 圆天在房间里磨磨蹭蹭的换上了衣服,后来出去,正好碰见昨天在这儿投宿的两个和尚离开。 他们在客栈买了些粗馒头带上了,一身的僧袍还是布满了灰尘,风尘仆仆的急于赶路,他们也根本不在意脏不脏的。 任谁看,这就是两个普通的和尚,还是那种不太大的小寺庙里的和尚,过着清苦的生活。 可,在圆天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本就心情不佳,这会儿一瞧,眼睛更是眯了起来,皆是不善。 盯着那两个和尚离开客栈,她脚下一动,咻的就跑到了门口那里。微微歪头,看那两个和尚走远的身影,有些破败的街道,那两个和尚渐走渐远。 她这模样,就像个tou窥狂,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在做什么大事。 客栈里的其他人自然是都在看着她这古怪的行径,当然了,和她的脑袋相比,她这行为已经不算古怪出格了。 终于看不见了那两个和尚,她也收回了脑袋,转过身来,便对上了一双双略显惊奇的眼睛。 圆天也没觉得咋样,反正在她心里,和尚就是反派人物,必须得提防。 其他人陆续的挪开视线,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马长岐则快步过来,请他这小姑姑赶紧用饭。 “小姑姑你就放心吧,这一整晚啊,都有人在监视并防备着他们。他们没做什么,再说咱们这么多人,他们也不敢做什么。来来,咱们用早饭。”就是不想再让她纠结了,主要他太清楚她为啥要跟和尚过不去了。 “再遇到那些秃驴,可得小心些,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使坏。打着慈悲为怀的旗号,最会做坏事了。”她咬牙切齿的,只要想起那些光头,她就想给他们戳两个窟窿。 马长岐立即点头,“是是,可不最坏了。” 离开了这个小镇,算是平稳的度过了圆天下山之后的第一个日夜。这算是好情况,但也并不如意。都是她之前走过的路,她毫无熟悉感,这也就证明,再往回走,可能她都不会再记起来了。 可,她若真记起来了,邺无渊又担心她会像那时头痛。总的来说,他一直都提心吊胆的,这颗心放不下。 依旧还是沿着那时凌玄子带着阮泱泱回烟霞山的路线走,越来越靠近湘南地界了,空气也变得有些潮湿。 圆天很不喜欢这种温度,致使她开始想法子来让自己凉爽些。最好的法子就是,骑着马儿快跑,它速度起来了,吹在脸上的风也变得凉爽了起来。 这样她是凉爽了,但却把枣红马累的够呛,都流汗了。 她还算是有心的,有些心疼,不得不慢下速度,让它歇一歇,一会儿再跑。 “是不是真的很难受?”邺无渊也骑马到了她旁边儿,清楚的能看得到她鼻尖和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来。 “太热了,热的我觉得好烦。”一股烦躁被这湿热激出来,她就觉得在这马背上坐着都不稳。 “你原本便畏热,待找到了你的古书,我们就离开湘南。这个时节,盛都的气候是最好的。”回了盛都,那可就距离金陵烟霞山更远了。 “盛都有道观么?”她问,还顺势的抬手擦了一下鼻尖,擦掉了沁出来的汗珠。 “可以把将军府改成道观。”邺无渊顿了顿,好似就知道她会问这个,索性就把之前的设想说出来了。反正,是必须得让她在自己眼睛底下,决不能再放出去了。 “你就不怕你爹妈从地底下跳出来,打死你这个不孝子。”这种话也说的出来,圆天觉得,他可能是真疯了。 “他们早就把将军府交给你了,如何改如何建,还不是随你的心思。”想怎样就怎样,他还是能护她周全,让她随心的。 这倒是让圆天无话可说了。算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她才不管呢。反正,做完了自己的事儿,她就回真元观去。 真正进入了湘南,才会发觉之前体验的湿热根本不算什么,这个季节,对于圆天来说,湘南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凡人啊,在这世上就是受苦的,体验着每一种无法言说的煎熬。这也是为什么,众多道友一定要升仙的原因,仙境之中,哪有这些煎熬。 这个季节,湘南多雨,一天下来,得赶上四五场说来就来的雨。 而且,湘南的地势不占便宜,有时某些地方雨下的太大了,不管是山还是路,就会发生塌陷什么的,很吓人。 所幸官道是极为结实的,数次眼见着被大雨冲刷下去的泥土从官道两侧的防水沟里汩汩而走,带着不少的树枝草木,甚至还有已长势茂盛的庄稼时,就真会让人生出一股望而生畏之感。 或许每个人思考的都不一样,但圆天所思考的,那绝对是和其他人大相径庭。 她站在官道边缘,往下看,看着奔腾的洪流,黑黄的颜色,卷在其中的树枝草木,她就不由得皱起眉头,脑子里有那么一丝晕晕的。 好像……在大锅里煮面条啊,用筷子搅动,所有的面条和菜都在顺着一个方向转动,转的她好晕。 110、你真的挺喜欢我的 后知后觉吧,她在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想煮面条的时候,心里头就跟着一惊。 可是,为啥惊呢?她仔细想想,好像又不知道为啥惊。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理不出道理来,这万事总有个因果吧,无因果之事,那就是傻事。 她总不至于,会白白的去犯傻。 琢磨的她觉得脑子里头又开始疼了,一种拧巴的疼,拧的真跟面条似得,都找不出一个头来。 其他人在整队,就只有她蹲在这官道边缘往下面看,勾着小脑袋。 邺无渊慢步的走过来,刚刚站在远处看她又探头又咬指甲的,他就有点儿担心,担心她会不会忽然脑子一抽,直接跳下去。 不过幸好,观察了一会儿,她没有跳下去的意思。 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微微歪头看她的脸,瞧她那小表情,眉头都纠结成一个死疙瘩了。 稍稍看了一会儿,邺无渊其实心里头也没什么底,毕竟无法穿透她现在的脑子。 顺着她的视线往官道下方看,这湘南的官道和别处是一样的,正因为多雨,所以才会在官道两侧挖出特别深特别宽的泄水沟,为的就是防止雨太大把官道冲垮。 “这是附近的山边被冲垮了,那些长在山边的树随着泥土一块垮塌了下来。这种情况,在湘南的春夏之际,每天都会发生。”也蹲在她旁边,学她吧,更是能看清楚她的脸。毕竟,他真的很想从她的脸上窥到她的脑海里。 圆天纠结的眉头动了一下,之后,又换了个纠结的造型。 “在真元观那么久,每次餐饭皆特意准备,倒是有一些信士来到观中,会给他们做其他的餐饭。听说过会给信士做面条,但我现在想想,我还从未见过面条呢。”她歪着头,就那么斜着眼睛往下看,一边嘟囔着。 面条? 这俩字儿,于邺无渊来说,有那么点儿惊,毕竟两次听到她在睡梦中嘟囔不吃面条。 所以,他从未提起过,甚至,这些日子即便落脚的话,也不会吃面条,俨然成了禁物。 “你想吃了么?”看了一眼泄水沟里流动的泥汤一样的水,不太明白她怎么瞧见这个,就想起面条来了,很像么? 圆天眨了眨眼睛,之后摇头,“倒也不是想吃,我就是想看看,怎么做的。” “你曾经,可是在我生辰时,特意给我做过长生面的。”想看看怎么做?她现在说这样的话,他心里不太好受。 还有这种事? 圆天皱起了眉头,“那我做的好吃么?” 瞧着她歪过头来看自己了,邺无渊抬手摸了摸她脑袋上的花苞,“好吃啊,除了……没放盐。” 动了动眸子,“这么草率的吗?”她还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但确实很好吃,我当时都吃了。”他的确是都吃了,一点儿没剩。 他心里的姑娘,为他所做,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在他看来,都是好的。 圆天抽了抽鼻子,“哼,给你毒药你都会吃。” “嗯。”只不过,在她决定会喂毒药给他吃的时候,她早就提前给他吃了断离草。 无言以对,说啥他都乐呵呵的,像个傻子。 “别愁了,想看煮面条,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待得停下落脚,就让你看个够。”起身,顺势把她也拽了起来,她蹲在这儿够久了,两条腿还要不要了。 站起来,被扯着往后走,她却还是又回头往那泄水沟最后看了一眼,这才回去。 继续启程赶路,因着不时的下雨,这返回阳州城的路就多拖了两日。 不过好在,还是有惊无险的到了阳州城。 其实阳州城没什么变化,除却城外那山,和以前那园子。 不过,对于圆天来说,都一样,因为她都不记得了。 进城之前,先在马长岐那园子附近停下了,特意的让她看了看。 之前园子后面的矮山早就成为平地了,之后马长岐在那废墟原地又重新修整出了个园子来,不如以前的面积大。 又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一些品性极好的果树,如今倒是打理的不错,其实也看不出之前被轰炸过的样子。 圆天只是淡淡的看了看,没啥感想,更没什么熟悉感。 这时候,别人谁也不敢在她面前多话,这若是哪句话不对,让她本就乱了的脑子更乱,这责任谁也担不起。 所以,能在她身边说话的只有邺无渊了,现任大侄儿是不敢靠前的。 “这园子就是你那大侄儿的产业。”邺无渊就骑马在她旁边,看了她一眼,说道。 圆天点了点头,随后几分不屑,“也不怎么样。你呀,身上到底有钱没钱?对了,吕长山欠我的钱给你了么?” 马长岐在远处看过来,先瞄了一眼邺无渊的脸色,他才点头,“给了。” “既然给了,那就拿着那些钱好好做事。这一个小园子估计都不够养你自己的,将来怎么养媳妇儿和娃儿?”她表示不满,觉得自己这大侄儿太不出息了,没野心。 马长岐只得连连称是,他哪有反驳的余地啊。 满意了,圆天收回视线,就扯了扯缰绳,继续往前走,没啥看的,她不看了。 邺无渊跟随在她身边,过多的注意了一下她的表情,“你是不记得了,你在失踪之前,去的最后的地方,就是这园子。” “我自己去的吗?”这回她倒是在意了一下,扭头去看他,询问。 “不,我与你同去的。”微微摇头,说起这句话时,能看得到他一闪而逝的愧疚。 “既然你和我在一起,那我是怎么消失不见的?”就凭他现在这跟得紧的架势,必然会盯紧她的。 “那日我惹得你不高兴了,所以,进园子的时候,是你先进去的。正因为此,之后每每想起,我都……。往后,即便闹出再大的不愉快,我也不会放任你一个人乱走的。”他说着,又把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一只拽着缰绳的手。 “那之后呢?”她接着问,对于他们俩闹出什么不愉快,她倒是不太想知道。因为,从这段时间,邺无渊的表现来看,估摸着她无理取闹的可能性比较大。 “之后,你走进了园子里,那山下有竹寮。你进去之后,竹寮就被火药点燃了,还有后山,被夷为平地。你就此不见了,我几乎将这附近方圆十几里都翻过来了,却还是没有找到丝毫关于你的踪迹。也就是在你失踪不见的七天后,凌玄子在湘南与金陵的交界发现了你。”继续轻声的跟她说着,讲述这些她忘记的事情。 圆天这时倒是听得认真了,似乎,隐隐的,到了这里,她就对她之前忘记的那些事情,产生了一丝兴趣。 “七八天,我就能从这儿走到湘南和金陵的交界?”交界在哪儿她自然知道,毕竟前些日子,可刚刚路过。 想想他们骑马而行,从交界处到阳州城都花了四五天的时间。如果她是自己走的,仅用两条腿,怎么可能。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当时就被带到了那附近。”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点点头,邺无渊说的极有可能。 “所以,可能会带我离开湘南的,是谁呢?”作怪的人,她可一直都不知道,甚至从未问过。 这是第一回,第一回询问。 邺无渊想了想,“是东夷的人。”他倒是没太敢说,她当时去见的人是个和尚。如若说了,怕是她自己就会联想起来,内心里对和尚的那股敌意,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说了这些,看起来她还是能承受的。可也不能一次说的太多,怕她会承受不住。 “那应当就是什么国家之间的仇恨了。诶,你招来的吧?我又不可能和那些人有什么来往恩怨。”眉头一皱,自然是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想来想去,也不可能是她自己招来的吧。 邺无渊顿了顿,之后点头,“嗯。”实际上,绝对并非如此。她当时就是要去找元息,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可现在,也是无法去查探,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哼了一声,“因你遭祸,你的确得对我低三下四以赎罪。” 邺无渊轻轻地摇了摇头,也没反驳她这句话。 进了阳州城,没有去和郡王府,也没有去任何一个酒楼,反而直接来了三生馆。 这地方,算得上是‘老巢’了,毕竟在这儿可住了许久。 到了三生馆门前,看到了那些站在门口迎宾的俊美少年,也就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眉头皱起来,她坐在马背上,眯着眼睛,皆是睥睨。 看了看,她又扭头看向邺无渊,“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爱好呢?” 邺无渊深吸口气,随后就笑了,气笑的。 “不是我有这种爱好,是你之前喜欢这儿。我们来到阳州城,可是因着你这爱好,住在这里许久。”得让她明白,喜欢这种纸醉金迷之地的,是她,不是他。 “啊?”她真惊讶了,这是她绝对没想到的。 看她傻了的样子,邺无渊翻身从马背上跃下来,走到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给扶了下来。 站在三生馆前,她盯着看了一会儿,不止是看那风雪味儿满盈的门面,还有那些俊美的少年。她一身道袍的站在这儿,别提多突兀了。 “走吧,进去看看。如若不喜欢,我们再找别的地方落脚。”邺无渊抓着她的手,其实就是想带她故地重游,看看她能否想起些什么。 军中那三个会祝由术的家伙,还有诸葛闲,都赞成带着阮泱泱重走之前熟悉的路。 不管结果如何,总得先一样一样的试探下。 走进了三生馆,这地方,对于圆天来说,可真是陌生,同时又是新奇的。 尤其是看到那些来往的美少年们,她就更觉得有意思了。谁又想得到,在这种地方服侍的,都是好看的少年呢。 尽管她一向觉得,外貌嘛,最为肤浅了。可身处这个环境之中,那种想法也就没了,外貌很重要。这些好看的脸庞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可不心情舒畅嘛。 还是之前住过的那个院子,走进来了,圆天也缓缓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院子里的亭子,又看了看那房子,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犹疑。 邺无渊抓着她的手,同时转头看她,“怎么了?” “这地方,还挺不错的。”她点了点头,表情也松弛了下来。 “你最喜欢这儿了,没事儿夜里就去赌场玩儿,你掷骰子很有一手的,由最有经验的老手教你,控场能力非凡。”牵着她往里走,邺无渊一边说道。现在啊,还真是有点儿想她以前那样子。没心没肺吧,可到底是健康的。 故地重游,他真担心她会忽然受到什么冲击,会不舒服。 不过,暂时来看,她是稳定的。 进了房间,各处转了转,无论是内室还是外间,她都挺满意的。毕竟这里头,没有什么风尘味儿,布置的都挺雅致的。 一身道袍,其实她在这里才格外的不搭调,但她自己并没有这种意识,只是觉得满意了,就成了。 盘膝坐在了窗边的软榻上,她就看着亲卫来来往往,其实除了她,大家都挺忙的。 尤其是邺无渊,他原本每日都有许多事情处理的。这一路来,但凡停下,他必然都会在某一段时间集中处理事务,摆明了大忙人。 最闲的,就当属圆天了。可她却不觉如此,她盘膝坐在那儿,看着这些凡人来来去去不知忙些什么,她就觉得做凡人真累。 夜幕降临,外面又开始下雨了。下雨是常态,对于圆天来说,完全无干扰。 只不过,很快,就来干扰了。 来的是两个小姑娘,这进了房间之后,就开始哭啊。扑到她面前,一人扳住她一个膝盖,哭的咧,比外面下的雨还要汹涌。 圆天就那么坐在那儿,脸上的烦躁已经掩不住了,太吵了! 小棠和小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三个多月前忽然出事儿,那园子和后面的山都被夷为平地了,心底里根本就觉着……可能已经没命了。或者,即便活着,那么大的火,可能也不成模样了。 她们一直都待在和郡王府,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找到了阮泱泱,她完好无损的,只是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如今见着了,见她好好的,可不受到了冲击,真有一种庆幸老天垂帘之感。 她们俩攀着阮泱泱的膝盖边哭边喊小姐,眼泪噼里啪啦的,圆天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了。 邺无渊手里拿着信,原本在处理事情的,只是这边声音太大,他也担心阮泱泱会被刺激到,不得不赶了过来。 “她们俩是你的贴身侍女,一直在你身边伺候着,与你感情深厚。你忽然失踪了,她们提心吊胆的,又害怕的很。如今你终于回来了,她们俩自是激动。”单手落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在那两个丫头哭号之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静,倒是让她逐渐的放松了下来。 又扭头看向那两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这会儿哭的过于激烈,导致双眼红红的,像两个核桃。嘴巴一抽一抽的,是有些可怜,像没娘的孩子。 “别哭了,即便是死了,也不过是皮肉没了而已。神识不灭,那便不是死。”她开口说话,只不过这安慰也不怎么样,听着更让人心酸。 小棠和小梨愣了愣,眼泪还在掉呢,她们的小姐,可不只是一点点奇怪。 “起来吧。”主要是这俩人一直攀着她膝盖,挺烦的。 邺无渊的手还搭在阮泱泱肩膀上,他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两个丫头,她们也看到了,之后抽抽噎噎的站起了身。 圆天拂了拂自己的道袍,又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邺无渊,“你不忙了?” 邺无渊手里拿着还未看完的信件,抖了抖,“最后一封了。” 他一抖信,圆天也看过去了,这以往,她从未看过他的信,毕竟这是别人的隐私。 只不过,这会儿她却是想看就看了,并且,一眼就看到了那信件的抬头。 伸手,她把他手里的信给拿了过来,邺无渊倒是有那么一瞬的想阻止,可最后还是任她了。 拿到手里,她也没看内容,只是在看那信件的抬头,“慕泱?”眨了眨眼睛,她又去看他,“这个泱,应当就是我了。” 被她看到这个秘密,邺无渊其实有那么点儿难为情的,这个秘密多少年了,身边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嗯。”点了点头,证实她的猜测。 又看了看手里的信,又抬头看向他,圆天缓缓的弯起了嘴角,“看来,你真的挺喜欢我的。”办正事通信,都用这种儿女情长的名字,也不怕别人说他英雄气短。 “这是好多好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你一直不知道罢了。”在她肩膀上的手落在了她脸蛋儿上,捏了捏,他的眼睛里,此时真能揉得出水来。 111、你真的挺喜欢我的(二更) 夜里的雨下的是真大,噼里啪啦的,打在房顶和窗子上,让人生出一股这房子可能下一刻就会被击碎的可能。 亲卫们进出,无不举着黑色的大伞,他们似乎是真的有事情在做,而且较为麻烦。 三生馆被整个都包了下来,这个雨夜里,除了馆中原本的人,其他出入的,皆是亲卫。 对于这一切,圆天是不关心的。她此时此刻,盘膝坐于内室的床边,正在给那两个小丫头科普仙游之事。 为啥会和凡人说这个,主要是她们俩非要伺候她。又要给她脱衣脱鞋的,又要给她端茶送水,又一个劲儿的问她想不想看书?想不想躺着?想不想如何如何……,特别烦。 于是乎,她真的是用对待凡人最‘和蔼’的面貌,来给她们讲一讲自己的规矩。 每说起一件事儿,她们俩都会刨根问底儿的,她也算是极其耐着性子的给她们讲了。 又说道她每日寅时就要起来坐忘,那个时候,她们俩一定不准打扰她。 她们俩必然问啊,她就只能如实相告,只不过,她浑身上下,就是一根眉毛上都皆是不耐烦。与凡人沟通,好累。 邺无渊在内室门口那儿站着听了一会儿,不用去看,他都知道阮泱泱是什么表情,必然烦躁又隐忍。 有那两个丫头始终的在她身边盯着,邺无渊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心的。毕竟,她们俩才是跟了她时间最久的。 一通布道般的讲解,圆天已经耐心用尽了。若不是看在这两个小丫头还眼睛红红的样子,她真会骂脏话的,咋这么笨呢?她一段话重复了三四遍,她俩还懵懵懂懂的。由此可见,没慧根啊! 小棠和小梨慢动作的点头,期间又对视了一眼,说实话,她们还是不太明白阮泱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忘记了自己是谁,同样的,脾气也不咋好了。 “山人,您看这个时辰了,该用晚膳了。您想吃什么呀?以前咱们在这儿住的时候,山人最喜欢吃这里厨房做的素菜了。湘南特色的食材,咱们在盛都根本吃不着。”小棠就蹲在床边,仰脸看着她,眼珠子还红红的呢。可这会儿说话笑眯眯,摆明了非得要她开心。 说起吃的,圆天皱眉,她的食物,是不能随意的。 只不过,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眸子一转,垂眸看着小棠那张略憔悴的小脸儿,“我想看煮面条。” 这又是什么要求?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看煮面条?是看,不是吃。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好啊,那咱们这就去?”小梨点头,看煮面条也没啥,就煮给她看呗。 自然是说做就做,离开内室,看到的就是守在门口的亲卫,并没有邺无渊的身影。 圆天环顾了一圈,随着那两个小丫头走到门口,从亲卫手里接过黑色的大伞,“邺无渊呢?”她问。 “回山人,将军出去了,马上就回来。”亲卫回话,称呼都一样,山人。 这是她的要求,包括那两个小丫头。什么小姐小姐的,多俗。 没再管,举着大伞走出去,两个小丫头也撑伞跟在她身后,再后头,自然还有亲卫。 一路直奔这三生馆的厨房,不愧是阳州城最大的玩乐之地,厨房也是大的可以。 冷盘,热盘,糕点,等等。每一类都各有一席之地,互不干扰,在这厨房里做事的就多达二十几人。 他们一行人到来,厨房里的人都退到了一侧,由护卫护着,走到灶台边缘。 圆天自然是不会动手的,这些凡俗之物,她岂会碰触。 小棠和小梨两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之后就动手了。 一个做面条,另一个准备热水。本来还想问问阮泱泱想吃什么样的面条,可是一看她那表情,摆明了也不是想吃的意思,就是想看。 于是乎,不说话了,只低头做事。 站在一边儿,双臂环胸,圆天瞅着她们俩的动作,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来。 她好像,就只是没见过如何做面条煮面条,所以,要看,看的还挺认真。 亲卫护在她左右,这时候心里头可不也跟着打鼓。邺无渊出去了,虽是说马上就回,可偏偏就在他出去的时候,阮泱泱要来厨房,他们是真担心她忽然之间怎么着。 她就像个定时炸弹,说不准哪时候就见着火星了。 这若是炸了,大家可都别想完好无损。 小棠和小梨可麻利了,面条很快切好了,小梨的刀工没的说,毕竟是个做事极其仔细的丫头。 而那边,热水也开始翻滚了起来,小棠先在热水里添加了些佐料,之后这才开始煮面。 她们俩做的就是最家常的了,哪是以前阮泱泱为邺无渊做的长生面可比的。 毕竟,这回煮面主要的还是看,不是吃,那要看的人还站在一旁等着,自是怎么快怎么来了。 面条被小心的下到了滚开的水中,小梨手执一双较之平时所用要更长的筷子,在锅中缓缓地搅动。 面条顺着筷子使力的方向,也随之在锅中转,沸水和面条都在转。 不知何时,圆天缓缓的走近了些,她微微勾着头往那锅里看,看着看着,就又皱了眉。 小棠在旁边小心的看她的表情,在她皱眉时,便动了动嘴角,之后小声问,“山人,有什么不对么?” 咬唇,圆天就盯着锅里看,“是有点儿不对。” “哪儿不对?”小棠接着问,这若是说出哪里不对来,肯定立马就改啊,改成她觉得对的方式。 哪儿不对?圆天仔细的想了想,一时之间,却没说出来。 小梨搅动着面条,也不敢停下,只是时不时的看一看阮泱泱的表情。 “山人以前亲自下厨,为将军做过生辰的长生面。那时候的面,用料可丰富了,山人是不是想起来了?”小棠又接着问,她们自然是希望阮泱泱能够想起以前的事的。 圆天也没理她们,更好像没听着她们说话似得。 她在那儿看了好半天,锅里的面其实都熟了,并且煮过了时候,已经隐隐的有点儿黏糊起来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转眼看向别处,似乎是急于在这周围的灶台上寻找什么。 小棠和小梨侧开身体,眼睛也紧追着她的视线。最后,她看到了远处的厨案上摆放着许多早就洗好的青菜,整齐又有序的摆放在各个圆圆的竹筐之中。 圆天快步的走过去,那么多的菜,她站在那儿挨个的看,挨个的瞅,她那眼神儿都不由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要把那些菜盯出个窟窿来。 “山人,你要找什么?”小棠跟过来,看她着急,她也着急。 圆天却根本就没听到,她显得有些迷茫,但又很着急的在找。最后,随手抓起两把菜,就跑回了那边煮面的灶台前。 直接扔到了锅里,一边抢过小梨手里的长筷子搅。绿叶菜进了沸水可不很快就蔫了下来,听话的和黏糊的面条裹在了一起,随着搅动而在锅里转圈儿。 搅着搅着,她眉头却又皱起来了,因为不对。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对,不是这样的。 向后退了一步,抓着筷子的手也松了,小梨快速的接过来,看了看脸色变得卡白的阮泱泱,她又去锅里搅动。 锅里的面条和菜已经彻底的黏在了一起,眼下锅里已经不是面条了,就是一锅糊糊。 但是,她没说停,谁也不敢停啊。 还是小棠更机灵些,直接搬过来几个竹筐,都放在旁边,“山人,你是不是想往里头下菜啊,可是又不记得该下什么菜?那就这样,咱一样一样的都下去,你看看哪个对。” 话落,就开始一样一样的往锅里扔,小梨忙活着搅着,幸亏这锅很大,下了那么多的菜,几乎都看不见面糊了,都是各种颜色的菜。 圆天就站在边上看着,脸白的不见血色,唇都是白的。 挺拔的身影带着雨水快步的进来,邺无渊的确是匆匆赶回来的。进了厨房,不做任何停留的走到阮泱泱身边,低头一看她的脸,他心里头也咯噔了一声。 那时她就说要看煮面条,在路上一直没有尝试。今晚,尝试了,她果然是不对劲儿。 这煮面条……到底怎么了? “泱儿。”揽住她,他一身雨水,湿乎乎的。他想把她给弄走,不要再看了。可是,她动都不动一下,他把她半个身子揽在怀中,她也没知觉。 看着那已经几乎快满锅了的菜叶,她的眼睛倒是越睁越大,就像是在故意支撑,不让自己的眼睛合上。 这种行为,一看她就是在强迫自己,而且这个强迫她的不是别人,就是她本人。 她的脸白的真的吓人,眼睛又在努力的睁大,眼睛都开始变红了。 邺无渊迟疑了片刻,随后,当机立断的一掌拍在她颈侧,她眼睛一闭,就软软的倒在了他怀里。 112、又一轮怪圈 阮泱泱这一觉睡得十分不稳。 被邺无渊抱回房间,放到床上,她脸色仍旧是煞白一片。 小梨和小棠自然也是被吓坏了,谁想到邺无渊会选择直接把她给敲晕了。 去换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小梨和小棠在内室,把阮泱泱的鞋子道袍都脱了下来,又解开了她盘在头顶的花苞,最起码这样能舒服些。 只不过,没啥用,她还是那个状态,乍一看就像陷入什么梦魇之中似得。 换了身上的衣袍,邺无渊又回来了,两个丫头退到一边,看着他在床边坐下,抓住了阮泱泱的手。 握紧,甚至他用这种力道都会捏疼了她,可摆明了她现在没有什么知觉。 她皱着眉头,额头甚至都开始沁出了汗珠,邺无渊用另一只手抹了几下,随后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丫头,“温水,手巾。” 指令简单,但她们俩也立即明白了,快步的走了出去。 片刻后返回,端着装着温水的水盆,还有手巾。 清洗了一条,送到邺无渊手里,他接过,给阮泱泱擦脸上的汗。 她好像是想说什么,可是,又似乎说不出。 手巾顺着她的脖子擦下去,她的确是全身都在冒汗,冒冷汗。 这是一种极不安稳的状态,她内心里不安稳,甚至可以说是慌得。 擦拭一回,很快的,冷汗再次冒出来,邺无渊接着给她擦。 她很难耐,因着他擦拭,她也在动。 另一手一直紧紧抓着她,看她难受的想要翻身,他立即帮忙,让她侧躺起来。 手顺着她的额角滑进长发里,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铺在脑后的枕头上。黑发如墨,衬得她的脸更是白的吓人。 小棠又把洗好的手巾送过来,邺无渊接过,微微倾身,近距离的盯着她的脸看,一边给她擦拭。 她呼吸都是乱的,没有任何的规律可言,呼和吸之间间隔很短,就显得有些急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呼吸,让邺无渊觉得,她特别的难受。 “泱儿。”扔开了手巾,他直接半身也躺在了床边,枕在她脑袋上方,一边把她护在自己的臂弯里。 看她这个样子,他真的觉得心很疼。 现在觉得,即便她永远都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或是神神精精的,只要健康,只要健康就好。 小棠和小梨站在一边儿看着,心里头也是极其难受,在她们看来,这会儿倒下的可不止阮泱泱一个人,邺无渊都被一下子击垮了。 圈着她的半身,让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她身上一直在冒冷汗。许是因为这样贴近,她蓦一时身体有一些轻微的小抖动,他都能感觉得到。 夜里的雨反而更大了,而且,还有闪电。蓦一下,那闪电都亮过了房间里的灯火,一瞬间的惨白,让人心里也跟着一抖。 两个丫头也已经不在内室了,她们俩坐在外间的软榻上,一直听着内室的动静。可是雨太大了,雷声交加,根本就听不着。 这一夜,极其难熬,反正对于那两个小丫头来说是如此的。 内室里的情况,她们是一概不知。只是知道,后半夜的时候,将军曾从内室出来,吩咐亲卫送来了一壶温水,他又回了内室。 终于熬到了天亮,雨也终于停了,属于白日的亮色从窗子照射进来,也让人忽然觉得,心里舒坦了好多。 内室里,一片安静,只能偶尔的听到房檐下落下来的水滴答滴答、。 圆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只不过睁开了眼她也没动。 一张脸近在咫尺,随着两个人同时呼吸,对方的呼吸都飘进了鼻端,融入了身体当中。 他也在看着她,所以她一睁眼,就看进了他的眼睛深处。 有疲累,有担忧,有看到她醒来之后的欣喜。 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就好像还是睡着时那样,这小小的天地,只有他们两个。 邺无渊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除了她睁开了眼睛之外,其实倒是一直没什么情绪变化,很平静。 她微微仰着头,躺在他臂弯里,正因为仰着脸,才会在一睁开眼时就和他的眼睛对上了。 原本搭在她肩背上的手缓缓的移动到她的头上,顺着她的墨发轻轻地抚摸,一边微微凑近了她一些,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因着他的动作而闭上眼睛,圆天感受着他的热度,眉头也缓缓皱了起来。 在他退开时,她伸出始终窝在他胸前的手,抵在他腰腹间,往外推。 “想起床了?”他倒是顺着她的力道向后退了,他身后就是床沿,这么一退,两条腿就先落在了床下。 “你太热了。”她嘟囔了一声,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他太热了。她会醒来,就是被热醒的。估摸着,发烧了的人也没有他温度高,热烘烘的。 抽出垫在她脑袋下的手臂,双腿落地,邺无渊就那么直接站了起来。看着阮泱泱扭动着身体,又翻滚到了床里侧去,看样子就是想尽快的远离那些热气似得。 看她那翻滚又厌烦的动作一切如常,好像没什么事儿了,邺无渊也着实放心了些。 转身先去倒了杯水,又转回了床边,坐在床沿,一手去拉她的手,“先喝口水。” “放开我,你好热。”往回抽自己的手,她是真的挺厌烦的,又懒洋洋。散开的长发随着她挣扎翻滚而乱成了一团,大半张脸都被包住了。 “喝了水就不热了。再说,我一直都这温度,早晚会习惯的。”说着,他再次施力,直接把她给拖到了自己身边。 被硬生生拖过来,圆天根本就抵抗不得,滑到了床边,又被他单手从颈后穿过,脑袋也跟着抬了起来。 这种喂水属于强迫性的,可也没办法,还是喝了。 水不是热的,滑进了喉咙,的确是舒服些了。 看她像只猫似得,邺无渊也不由弯起了薄唇,“舒服了吧!”转手把杯子放到床头的小几上,一边单手托着她的后颈,直接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趴伏在他膝上,圆天的视线落在了地板上,她的确是有些懒散。而且,今日没有在寅时醒来,错过了坐忘,她好似也忘了这茬儿,更别说因为这个生气了。 把她的长发拢到一侧,她用一侧脸蛋儿枕着他的大腿,压得脸蛋儿都歪了。 不过,这样却也着实乖乖的,好像怎么揉搓都成似得。 “昨晚煮的面条不对。”她忽然开口,嘴也噘着,昨晚的事儿她没忘。 “那在你看来,怎么煮是对的呢?”语气没变,邺无渊垂眸看她,手还在她头上轻轻地顺着。 “我也不知道。”她其实也不知道,就只是觉得昨晚小棠和小梨那样煮是不对的。 “不知道就不想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邺无渊不想让她再琢磨这个了,昨晚她的样子真有点儿吓人。 “谁说的,就是大事。”她不同意,反对的还特别快。 邺无渊低头去看她,瞧她这嘴噘的可更高了。另一手落到她唇上戳了戳,“好,你说是大事就是大事。只不过,你可不能再像昨晚那样了,很吓人知道么?” “应该不会了。我会控制自己的,你也别再敲晕我了。”他把她给拍晕的,她都知道。 “不过你如果还是像昨晚那样,我真的会毫不犹豫的再次拍晕你。而且,我认为,你不要控制自己。你昨晚那样,就是因为自己在勉强自己,才会扎进去,挣脱不出来。”邺无渊也并非是乱说,她昨晚那样子,就是在强撑着,不想自己闭上眼睛。 虽说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可,她在勉强自己,那是下意识的,就是不想败在那‘煮面’上。可是,一个人,为何会与煮面斗上了呢? “嗯。”懒洋洋的答应了那么一声,其实圆天听进去了。 她还记得昨晚那种感觉,就是不想倒下而已。 这么听话,可不就是少见嘛,想想以前,哪能想到她会有如此听话之时。 就想着,她能与自己好好的说话,用温柔的眼神儿看着他,就非常满足了。 可这会儿,她如此乖乖的趴伏在他膝上,想想还是恍若梦境。 因为听到了内室的动静,小梨和小棠端着洗漱用品和早膳走了进来。倒的确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一时间,俩人都有点儿愣了。 好在是那两个人都没理会她们,更好像是根本就没在意她们进来还是出去。 对于这两个丫头来说,阮泱泱如此模样,很让人震惊。 这若是在以前,她是绝对绝对不会趴在邺无渊膝上的,那绝对是她做不出来的。而且,还趴的如此乖巧,懒洋洋。 “饿了么?”早膳放在了桌子上,那是属于圆天山人的特制膳食,素餐,可是每一样上头都好像镀了一层银箔。尤其是在远处看时,根本不像是凡尘之物。 这些饭菜的制作方法,可是特意从真元观请教来的。当然了,这请教,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嗯。”昨晚她就没吃饭。 扶着她坐起来,她那长发乱糟糟的,他顺势用手给她理顺了些。 也没在意他,她伸手从自己脖子里掏出黑绳,黑绳上坠着的还是那个细长的红色瓷瓶。 打开,从里头倒出两粒丹药来,扔进了嘴里。 看着她吃,邺无渊眉头动了下,“你这丹药,到底是有什么功效?”她给马长岐炼的,就真是强身健体的,补肾气,诸葛闲已经验证过了。 但是她自己吃的,却真没人动过,她现在这个糊涂的样子,真偷了她的东西被她给发现了,可不就等着‘找死’嘛。 “仙人方子,岂能告诉你?对了,我的古书呢。”把丹药咽了下去,她顺势要把瓷瓶给扣上。 邺无渊倒是微微倾身,一副很想尝尝她那丹药的样子,“那不知我若吃了,会不会像你一样可以仙游了?” 眉毛一挑,圆天倒是没想他还有这种好奇心呢。 又上下的仔细看了看他,随后打开瓷瓶,倒出一粒红色的丹药来,递给了他,“你试试吧。” 接过,邺无渊轻轻点头,又看着她笑了,真像得着一粒仙丹似得。 没再管他,重新把瓷瓶放回衣服里。双腿挪下床,还没弯腰呢,倒是身边的人先她一步,给她穿上了鞋。 他愿意伺候她呗,她就觉得他是骨子里对她的奴性,就想伺候她,拦都拦不住。 所以,也任他了。 穿上了鞋,她起身,走过去洗漱。 一身中衣,没穿道袍,披头散发,其实她这个样子极为不雅。 那时在真元观,她每日寅时起来坐忘后,都会换一身道袍,重新挽发,再出去的。 可今儿,她就真真不在乎了的模样。过去洗漱,洗漱的还算仔细,特别是把自己的手洗的那个干净。 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摆在眼前的餐饭,她也不似以往似得要先吐纳,反而是专心的看了看那些饭菜。 好半晌后,她才开口,“一会儿没事,你们俩煮面条吧。” 小棠和小梨对视了一眼,那下一刻就条件反射的去看邺无渊,这能不能煮,自然得听他的才行。昨儿,她们俩可不就‘惹祸’了嘛。 邺无渊倒是没太明显的反对,只不过,担心是肯定的了。 圆天倒是没再管他们,开始吃饭,饭菜的味道是合格的,她爱吃的口味儿。 “我昨晚做梦,其实一直都在煮面条。可是吧,梦里头煮的也都不对。那里头不止有面条,还有四五种以上的菜。绿色的,黄色的,好像,还有红色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长什么样儿那是肯定没看清楚。但可以肯定是个男人,好像还有一拃长的胡须,黑色的。我觉得,我在忘掉前事的时候,肯定遇到了什么可以说得上是难以抵抗的事情。”她边吃边说,条理是清晰的,语调淡漠,又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 邺无渊已经在她开始说话时就坐在了她对面,他必须得看着她的脸,也必须得看着她的眼睛。 “不要琢磨了,你在梦里所见到的,也未必是真的。不要强迫自己去想那些事情,会很容易掉进死胡同里出不来的。”她看似很淡漠,可实际上不就是在琢磨嘛,否则干嘛说这些。 抬眼看向他,圆天慢慢的眨眼睛,“有人害我,我总是不能假装不知道吧?以前,我一直都以为我之所以会忘记自己是谁,是因为我的头被撞破了。可现在看来,不是的。” 邺无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现在是想通透了,不再那么一切都无所谓了。可又好似,陷入了新一轮的怪圈里。 继续用饭,那用饭的姿态是极其秀气的,看着她吃,好像都想象得到,那饭菜有多香。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也会自己想法子的。其实,早上睁开眼睛看到你,我就想好了。即便再糟糕,不也是还有你呢嘛。我若真傻了,痴了,你就想办法把我处理了吧。我觉着,你总是不会让我太凄惨的。”她又说,还真是想的十分通透的样子。 她这种话,与交代后事无异,邺无渊也不由听得皱眉,“又说胡话。”她现在说的胡话,还不如最初相见时,她说那些听不懂的胡话,乱七八糟,但也比现在这样强的多。看似坚强,实则吧,有那么点儿悲观,又有一股非要琢磨出因果的劲儿来,一去不回头。 圆天不搭理,自己吃自己的。正是因为想通了某些事,所以之前执着的某些事,就可以暂时先松懈了。 梦境太过清晰,她认为那完全就是她看到的。一大锅面条,顺着一个方向在滚动,白的,绿的,黄的,红的。热气在朝着她的脸上扑,一股面香,还有一股,说不上是什么的香。 她一直在看着那锅面,期间,她试图移开眼睛看向那大锅的对面。 看到的,就是一缕一拃长的胡须,想看到脸,就不行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了。 她明白自己那个时候是在反抗的,虽是有些慌,但仍旧在十分稳定的自己激励自己。尽管前事已忘,可是,她自己当时的感觉,她还是清楚的,绝不会错。 有人在害她,还是有目的的,并非是因为邺无渊。 “你之前背锅了,朝你发脾气,不好意思。”说着,她把自己的筷子放了下去,之后将餐盘一转,推到了他面前。 餐盘里的饭菜她只吃了一些,并且只动了边缘,如今还是整整齐齐。 她这举动可是让人意外,邺无渊都没想到,还会得到她如此关照呢。 “吃吧,你手底下的人打听到的做法,那么你必然会知道这饭菜有多不容易做。吃,这补偿算潦草,待我弄明白了那面条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就亲自给你做一桌。而且,不会再像给你做长生面那次似得不放盐了,我肯定记得牢牢地。”说着,她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眉眼也弯了起来,被长发包围,娇艳明媚。 113、又一轮怪圈(二更) 看煮面,圆天负责的就是看,其他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了其他人。 这种事情,但凡谁见着了都会觉得无厘头,继而会猜测,这帮人是不是疯了? 不再去三生馆的厨房,这好好的院子成了煮面的场地。 两排木架设在了亭子里,亭子入口处一侧还架了一口不太大的锅,旁边是木炭,放入小小的炉子里,燃烧的倒是十分旺盛。 这便是煮面场了,好好一玩乐之地,被这烟火气笼罩着,哪还有什么欢雅可言。 穿着一身道袍,圆天已不知何时在亭子里坐下了。她倒是没到近处去,就坐在一侧的围栏上,静静地看着他们忙碌。 估摸着,是把所有现存的能吃的青菜类都给找来了,各种颜色,各种形状。全部都在那两个木架上,分别用一个一个小竹筐装着,整整齐齐。 不消片刻,亲卫又提来几个食盒,食盒沉重,外面还罩着一层霜,那下层是冰。 里头是各类切成不同形状的肉,山上的,家养的,水里的,都有。 小棠和小梨在忙碌着,她们俩从厨房回来,切好了那么多的面条。 都摆好了,煮面事业也要开始了,两个丫头先是询问了一下圆天,她点头同意了,这才开始。 看着她们,圆天倒真像是看热闹的。倚靠着身后的廊柱,她几分懒散吧,又极为平静。 一身灰不拉几的道袍,顶着个道姑头,无欲无求的模样。虽不似在真元观里时那般爱咋咋地的睥睨孤高,但这会儿也分明就是一副不与众生有牵连的样子,孤傲一人,凡人退避。 滚开的水飘出来的水汽氤氲而至,圆天眯了眯眼睛,她不是很喜欢闻这味儿,但眼下却是不得不闻。 她能够想得起在梦里时,那煮面的热气扑到脸上的味儿,绝不是这简简单单的水汽。 那两个丫头分工有序,已经开始下面了。她们煮的面绝对不多,因为摆明了要做无数次试验,已经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 可供面条同煮的菜和肉太多了,要逐一的添加,但每次都得不同,而且还必须得做好记录,免得到时她们自己都糊涂错乱了。 两个小丫头忙活着,那煮面的香味儿很快就飘出来了,坐在栏杆上的圆天自然也闻到了。 吸着鼻子,她随后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味儿。 很快的,这一锅熟了,盛到了瓷碗里。 两个丫头往后看,见阮泱泱没啥特别的表情,显然是不对。得,这一碗面可以送出去了。 在锅里添水,继续煮。 圆天也换了姿势,两脚踩在下层栏杆,双肘搁置在膝盖上,两手撑着下巴,像什么听课的好孩子。 两个小丫头忙活的汗都出来了,炭火旺,煮面才快呢。一碗接着一碗的,用料都不一样,白的绿的红的,瞧着才丰富呢。 这煮出来的面又不能扔了,多浪费,于是乎,就形成了一条流水线。 小棠和小梨在这儿煮,煮好了见阮泱泱没反应,就交给站在亭子下的亲卫。 亲卫接过,转手再递给其他兄弟。他们拿走,直接把从厨房里搬来的各种调料下里头,可以吃了。 如此一来,今儿的晌午饭算是解决了,反倒是解放了三生馆的厨房。 “山人,你要不要来一碗面?”眼瞅着今天切得面都煮的差不多了,最多还能再煮四锅,小棠扭脸看过来,问道。 圆天摇头,她不吃。 看她这架势,在这儿坐一天,她都能坚持。两个小丫头还商量着,是不是一会儿再去厨房切点儿面过来? 就在这时,亲卫从小院儿外走进来,上了亭子,先跟小棠说了几句什么。 小棠想想,起身走到阮泱泱身边,“山人,和郡王府的合南小姐来了。以前,山人与合南小姐还算相谈甚欢。合南小姐知道山人回来了,所以特意前来看望的。” 圆天又哪知道什么合南小姐是谁,只是眼神儿淡淡的看了看小棠,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没过片刻,一身红裙的项合南便大步走了进来,其实她还是以前那模样,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因为从小习武,走路自带风。 看着她走进亭子,圆天还是那双手撑着下巴的造型,只是眼睛微微向上,那里头清透而淡漠,完全就是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样子。 “小姑姑。”项合南走到近前,先拱手作揖,男儿姿态。 小姑姑?一听她叫自己小姑姑,圆天的眉毛倒是动了动,“嗯。”淡淡的应了一声,她眸子一转,继续看煮面。 项合南自是知道阮泱泱忘却了以前,也忘记了自己,她这会儿冷冷淡淡的,倒是也不意外。 在旁边坐下,项合南轻声的询问阮泱泱身体如何,毕竟通过她观察,觉得她应当没什么问题,看起来是健康的。 她问,圆天就答应,用最简短的话回答她。听着她一口一声叫着小姑姑,她就在心里头琢磨着,这姑娘是不是和她大侄儿很熟啊? 自己那大侄儿虽说并非有多优秀,多出挑吧,但也算尚可。倒是这姑娘一身的爽气,想必脾气也不小,这若成了,她那大侄儿肯定会挨欺负。 但又有话说,这夫妻之间怎么闹腾,都属于闺房之乐了。是苦是甜,人家夫妻自己明白,也用不着外人操心。 项合南还在说着她母亲准备了许多补身之物要给送来,给小姑姑补身子什么的,却是不知道,看似淡漠的这位却在脑子里头琢磨她和马长岐配不配呢! 人家二人是正经的甥舅关系,这若知道了,非得吐血不可。 就在项合南还说和郡王特意找来了在湘南极其有名的大夫时,邺无渊从外回来了。 项合南的眼睛可比圆天更快,咻的站起身,之后就快步的走出了亭子。 圆天的视线追随,在看到项合南与邺无渊走到一起时,她眉头皱了皱,连煮面也不看了。 邺无渊停了下来,双手负后,他一身华袍,挺拔又有气势。如若此时此刻,以一种单纯的视角去欣赏的话,他真的相当不错。 项合南一身红裙,英姿煞爽的,俩人站一块儿,还真挺养眼。 这若是以前的阮泱泱,必然会欣赏一阵儿的,没准儿还会盼着二人摩擦出些火花来。 只不过眼下,在圆天看来,就有点儿刺眼了。 项合南在说着什么,声音不大,因为她在亭子里听不到。 说了几句,项合南还朝着亭子里的她看了过来,邺无渊也转脸看了她一眼,摆明了俩人说的话题跟她有关啊。 这她就更不乐意了,在说她,还不让她听到,鬼知道是在说她好话还是坏话? 双手仍撑着下颌,她微微眯起眼睛,脸蛋儿也鼓了起来,不高兴已经写满了整张脸。 但是,站在亭子下的那两个人还在说话,邺无渊面色淡漠的在听,项合南反而一直在小声的劝似得。 其实,项合南说的正是和郡王此次寻来的名医。而且,寻来了不止一位,还有两个在湘南民间较为有名气的土师傅。这土师傅,其实与那些会祝由术的人差不多,只不过人家在民间,不给官家做事,百姓都尊称土师傅。 和郡王是有心的,听马长岐说过那么三言两语,就开始在私下里找人了。 项合南是觉得可以让名医与土师傅都见见阮泱泱,她不愿意的话,偷偷的见见也可以,毕竟刚刚瞧她身体应当是健康的,问题是出在头脑里。 邺无渊不敢在阮泱泱身上冒险,行军打仗,哪里怕过?这是唯一的,他不敢让她冒险。 小梨和小棠把最后两碗面都煮出来了,圆天一眼都没看,就只盯着亭子下的那两个人,小眉头可是越来越皱。 “邺无渊!”蓦地,她忽然喊了一声,把亭子里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邺无渊自然是立即就转过脸来看她,只见她面色阴晴不定的朝他勾了勾手指头,没任何言语,这就是‘旨意’,叫他过去。 二话不说,邺无渊转身就快步进了亭子,绕过煮面的两个丫头,绕过桌椅,径直的走到她面前,“怎么了?”她可是很少这样忽然间的喊他。 微微仰脸看他,圆天慢慢的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看,又像是在故意吊着,让他着急似得。 亭子里外,都或多或少的看着这边,当下谁是‘祖宗’,那可不是人人心里早就晓得嘛。 不过,这位祖宗心思难猜,毕竟此时连邺无渊都猜不透。只是在琢磨她难解的眼神儿,又看着她缓缓站起来,一手扶着廊柱,一条腿抬高,踩在了刚刚坐着的栏杆上。 这多危险,邺无渊立即伸手去扶她。她却指了他一下,叫他老老实实站着不许动。 欲言又止,邺无渊只得收回了手,微微仰头看着她爬到了栏杆上站着,不明白她到底忽然间又怎么了。 一手扶着廊柱,圆天居高临下的看着邺无渊,看着看着,她猛地松开手,双腿一弯一跃,像一只灰色的大兔子,直接跳着朝他扑了过去。 114、就是任性 这一扑,颇有饿虎扑食之风姿。 她整个人扑到身上,邺无渊虽不明,可自然是条件反射的伸出双臂抱住了她。 只不过,她可真不只是这么一扑,双臂搂住他脖子,两条腿也自动的在他后腰处拧到一起,跟上了发条似得。 这造型,与猴子也没什么差异了,而且做的那才顺溜。 她也不管她那么猛地扑上来会不会吓到邺无渊,也不管她那过于强猛的一扑逼得邺无渊都不由后退一步,撑着稳住身体。 托着她,邺无渊那一瞬自然是不解的,很迷惑。只是条件反射的托抱着她,感受着她紧紧地圈着他的脖颈。那劲儿大的,他呼吸都有点儿困难了。 低着头,脸埋在他耳朵一侧,也不吱声,就这么抱着,非要挂他身上不可。 亭子内外的人看着他们俩,说实话,都被吓着了。 不说其他,就只单单按照阮泱泱以前的性子,她这个人,就做不出这种事。 邺无渊从迷惑不解中回过神来,稳住身体,同时又托着她晃了晃,“到底怎么了?” 微微侧颈,让她更舒适的窝在他耳朵边儿,她呼吸时吹的气儿,丝丝都钻进了他耳朵领子里。 圆天不吱声,她就是要这样,大庭广众,大张旗鼓,如此嚣张。 “是不是今天煮面没收获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再继续试,总是能试出来的。”托抱着她往亭子的边角处走,她那么一坨挂在他身上,也是轻飘飘的。 圆天一身道袍,她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有啥不合适的,反正就是想这样。任他抱着走,她依旧把脸埋在他耳朵那里,不吭声。 托抱着她到了亭子最边角处,背对着亭子内外的其他人,邺无渊真像抱着个什么大熊一样,轻轻地摇晃了几下,“到底怎么了?你得说出来,我才能给你解决啊。”声音放的很轻,这种语调,是独属于她的。 “我腿疼。”她终于开口了,弱弱的,清晰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腿疼?我看看好不好。”微微侧颈想去看她,她却偏又把双臂给收紧了。这是死死箍着他呢,就不放松。 被她箍的动弹不得,邺无渊不由笑,哪有曾想得到有一天,还会被她这样紧紧抱着。 她这样,邺无渊倒是也明白了,她说自己腿疼就是个借口,原来就是想抱着自己。 很好啊,他也喜欢她这样抱着自己,全部的依赖。 两个人这样,其他人只是也不能一个劲儿的看。在稍稍惊奇,邺无渊抱着阮泱泱走到最远处时,他们也都移开了视线。 小棠和小梨也撤了火,退出了亭子。 此时唯有这两个人待在亭子里,只不过仅一个人站着,另一个是挂着的。 “我大侄儿呢?”那个埋在他耳边的人又说话了,不过问的是她那个现任大侄儿。 “你若想见他,叫他过来便是。”邺无渊现在也不会因为她‘疼爱’大侄儿心生嫉妒了,她想见,那就见。 “刚刚那个合南小姐认识我大侄儿,我也不知道他们关系如何,相处的怎么样。免得我总是想来想去的,所以,想当面看看他们俩配不配。”她头也不抬,绕在他后颈的手开始去摸他的头发。 一听这话,邺无渊真是有那么片刻的无言。她这糊涂脑袋,可怎么办好啊! “你那大侄儿不能与合南小姐在一起,即便在你看来他们很相配,那也是不能成的。”他轻声的说,这会儿又想笑,她这都想什么呢?是怎么就看出来项合南与马长岐相配了?或许,到底是血脉相连,他们长得有些相像,愣是让这脑袋糊涂的家伙看出夫妻相来了?、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邺无渊,你还管别人的姻缘呢?”他说完,她就咻的直起身体了。原本交叉在他颈后缠绕他头发的手也挪了过来,自动的落在了他的耳朵上,揪住。 两只耳朵都被揪着,虽圆天也没用力,可怎么瞧着也是一副要被严刑拷打的姿态。 微微扬起下颌,邺无渊看着她,这会儿算是看清楚她的表情了,是不太高兴的。 “不是我干扰别人的姻缘,我也不管这事儿。”任她捏着自己耳朵,她小手微凉,捏着他耳朵不算,手指又开始动了起来,把他的耳朵当成了什么棉花似得,一下一下要折起来了。 “哼,你可知,拆一桩姻缘,那罪过可大了。还是说,你相中了,想自留呢?”话音落下,她重重的折了一下他耳朵,恨不得把他弄成折耳兔似得。 邺无渊眉尾抽了抽,真是无奈啊! “什么我自留?你那大侄儿与项合南的母亲走得近,他还要称呼和郡王妃为姐姐呢。项合南,自然就唤你那大侄儿小舅舅。你还要给人家扯红线么?”为了她这乱了套的脑子,有些话,还是不能实说。最主要是,如若揭开了马长岐的真实身份,那么她必然会去找那‘真正的大侄儿’。他能变成她情郎,有多不容易。 “这又是什么辈分?那合南小姐就不能叫我小姑姑了,她得叫我姑奶奶才对。”圆天眉头一皱,那项合南管她叫小姑姑,可不就差辈了嘛。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邺无渊嘴角动了动,终是没忍住的笑了,“做长辈很好是不是。”就喜欢给人做长辈,以前非得做他姑姑,这会儿辈分也算的最清。 “嗯。”她承认,主要是还没人管她叫过姑奶奶呢。 邺无渊更是想笑,不过,仔细想想,这和她忽然蹦到自己身上,让他抱着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那么看着她,任她揉捏自己的耳朵,邺无渊倒是有了个猜测。随着这个猜测在脑中出现,他倒是真的心头狠狠一动,“你是不是以为,我与项合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因为这个,就生气了?”托抱着她又晃了晃,能让她生气吃醋,真是不容易啊。 折他耳朵的动作一顿,圆天眨了眨眼睛,下一刻她就手一放,一直环在他后腰的双腿也一松,作势要跳下去。 这会儿邺无渊岂能放了她?固定在她后腰的手用劲儿,抽出一手绕到自己腰侧,扶住她一条腿,不让她下去。 “不行,话没说清楚之前,不能下去。我还真不知道,你的腿还这么有力气?”一直缠在他身上,都没松过劲儿的。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放开我,你这凡人不许对本山人无理。”两手捏着他肩膀,她就要往下跳,可他劲儿才大呢,她跳了两跳都没成功。 “还不是你这山人先生扑我这个凡人的!项合南没有与我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她父亲和郡王寻了大夫,说是名医,专门孝敬你的。我们有诸葛闲,不需要其他的名医,她刚刚在劝我,接受和郡王的一片心意。”抱着她转身,往台阶那里走,他一边小声的给她解释。 亭子外,亲卫已经退到了小院儿门口,小棠和小梨也陪着项合南在门口附近那儿站着说话。这期间,其实气氛一直都挺怪异的,只不过,怪异尴尬都是别人的,那制造怪异和尴尬的却根本没什么知觉。 他非要托抱着她走出亭子,圆天挣了几下也就不挣了,因为实在有损她高人颜面。 双手就搁置在他肩膀上,任他一手揽着她后腰,一手托着她一条腿,造型肯定特不雅观。圆天认为,她若颜面有损,必然是他的错。好像都忘了,明明是她自己主动跳到人家身上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往后啊,别总因为这事儿生气,不确定的你可以先来问问我。我肯定对你说实话,绝不作假。”抱着她往房间走,他始终微微仰脸看她。虽说吧,挺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这生扑的劲儿,把他都给吓着了。 不过,也不能总是因为这个生气闹别扭,她得相信他才行啊。 “对本山人说假话,你会被下咒的。”她垂眸看他,不说其他,就是单纯的看他的脸,其实心情也挺好的。这人长得真好,尤其这会儿眉眼带着笑,可不更撩人。 “知道,山人早就警告过我了。”会咒他不能人道,儿女满堂,可不吓人。 哼了一声,任他把自己抱进房间。 这进了房间,她可不就不在意什么高人颜面了,挣扎的,跟一条活鱼似得。 邺无渊本想松开的,可一看她那样子,刚松了一些的手又收紧了。以前怎么也想不到,还能瞧见她这样子,可不新奇嘛。 任她挣扎扑腾,他是一直稳得很,托抱着她走进内室。 走到床边,他停下,看着还在扑腾挣扎的人,“真有劲儿。”由此可见,她身体没什么问题,都挺好的。 “放开我。你这个混账,实在不把本山人放在眼里。”听他夸她呢?笑的就没好意,她再用两手捏住他耳朵,非得把他折成折耳兔不可。 “嚣张。”任她折,邺无渊低低的叹了一声,便转身坐在了床上。 圆天直接坐在了他腿上,这造型可不怎么样。她噘着嘴,揪着他耳朵,和他那好像要吃人似得眼神儿对了一会儿,就自动败下阵来。 放开手,扭身从他腿上挪下来,翻到了床另一侧坐着。 这回邺无渊倒是没控制她,只是瞅她动作很快,又极其灵活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翻到一边儿去坐着,自动的就盘膝了,圆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道袍,又看向他,他还盯着她看呢。是真高兴,眉眼间都是淡淡的笑意,他笑的时候,极其撩人。 微微皱眉,又微微抖了抖道袍,“过来些。” 又是这种指令,邺无渊岂有不听之理。立即朝着她倾身过来,她同时就抬手要去揪他的脸。他的手却更快一些,捉住了她使坏的手,又歪头在她脸蛋儿上快速的亲了下。 实在是难以自控,尤其是她噘着嘴,脸蛋儿也鼓鼓的,像个小肥猪。 这一下亲的重,不止发出了啾的一声,甚至把她的脸都亲的变形了。 直接用另一手在他身上捶了下,“小混蛋!”她这叱骂,跟撒娇也是没什么区别了。 挨了一拳,邺无渊不为所动,甚至还更高兴了。 保持着那个姿势歪头看她,邺无渊弯着薄唇,“嗯,只跟你混蛋。”话落,他还往前凑,圆天立即推他。 总算是把他推回去坐直了,她也向后挪了挪,“你就是欺负本山人对你和颜悦色呗!”哼,这叫挑软柿子捏。 “山人确定对我是和颜悦色?”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还和颜悦色呢!她只要不对他横眉冷眼的,他就很知足了。 “我不够和蔼么?其他人在我眼里,那就是凡人。你……身上带着本山人的味儿,比凡人高一点儿吧。”她上下衡量了一下,邺无渊又觉得自己变成了猪肉。不过,这回结果是好的,他这块猪肉好像涨价了。 嘴角抽了抽,邺无渊也算是对她服气,脑子糊涂吧,说的话却一套一套的,让人无法反驳。 “身上真有你的味儿?我觉得不够。”他作势抬起手臂嗅了嗅,觉得不够,转而就抓住了她的手,往自己那边拽。 “去你的吧。”他这一说话她就知道他要干嘛,立即给了他一脚,同时从床上跳了下去。 拂了拂自己的道袍,又顶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就转移阵地,不能和他在一起。 也不气恼,更别说不开心了,如今能得到娇嗔一瞪,他都觉得心里头发疼。以前他就觉着,这是个长久战。 自然是跟着的,跟出去,又不管她是否扭动挣扎,抓住了她的手。是她自己说的,他身上有她的味儿,那就得多沾些。 甩了两下甩不掉,圆天也懒得管他了。反正,他像个鼻涕虫似得粘着自己,或是对自己充满了奴性,她都习惯了。 而且,以往不觉得如何。只是今儿忽然发觉,若有一天他这样对别人,不再这样对她了,她真的会生气。 115、就是任性(二更) 生病之人,自是要求医问药,这是连几岁的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只不过,某些人显然是‘不懂’,甚至不屑。并且,此等行径,还有人给撑腰,协助,就差加油打气了。 不吃药,不治疗,专看煮面。 这可不就是任性的圆天山人嘛。 山人想做啥,那就做啥,谁也拦不住,更况且也没人敢拦。 将军还不是一味纵容,她要啥都能给弄来。 煮面的场地已经变了,由小院儿的亭子里,变成了三生馆大门口。层层亲卫看守,那外围围着闻风而来的百姓,还有一些乞丐。 为啥改变场地,还不是因为大家都吃不进去了! 最初还好,人多,煮出来自然有大家负责消化,倒是省了厨房里做饭菜了。 可是,人再多,再能吃,也架不住这一整天都在煮面啊。 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不得不换个地方,想必,有很多人愿意来吃面,协助消化。 这一点倒是对了,不说普通百姓,那些乞丐就虎视眈眈,可不就等着能分一杯羹呢嘛。 看热闹的在看热闹,做事的在做事,圆天山人则就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似乎并不融于其中似得。但实际上,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她表演的。 再身后,三生馆门口站着的是漂亮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那儿,可是让人大饱眼福。 煮面,那香气随着小风吹过来,圆天都闻得到。 眼下,只是通过气味儿,她就能知道对还是不对。在梦里看到的面条,还有闻到的气味儿,真的跟印到了灵魂里似得。 面条煮出来,不对,亲卫自动接走了。装面的是粗糙的土陶碗,虽碗不怎么样,可是面好啊。随风吹过,一闻,真香。 小棠和小梨,眼下可不是成了煮面达人。这都煮出来多少碗面了,可积攒了无数经验。 面在水里滚几滚时下肉最好,几时下菜最好,再翻滚几下出锅为宜,那可是熟记心中。 亲卫直接把面传递到了外围,都没用多说话,乞丐就上来抢了。 收回手,碗都不要了。 一碗面一碗面的送出去,每一碗都不同,菜肉各异,可是丰富。 他们在争,他们在抢,可都与圆天没啥关系。她就那么托着下巴看着煮面的锅,闻着气味儿,黑白分明的眼睛皆是淡漠,脱离于凡人众生。 马长岐来时,是从围观的人群中硬生生挤进来的。亲卫可不搭理他,即便是有人瞧见了他挤得艰难,也根本没打算帮他。 身后随着两个伙计,马长岐边挤进来边暗暗骂脏话,这都是一群没心没肝的假人。若非他那小姑姑在这儿,估摸着他挤进来,他们就得给他扔出去。 跟在他身后的伙计各自提着一个精美的食盒,随着马长岐朝着坐在台阶上的人小跑过去。 自己这大侄儿几日不见,圆天倒是也没什么不满。毕竟是个成年人了,做什么都是心里有数的,不在她身前身后转悠,都是可以理解的。 瞧他极其狗腿的跑过来,圆天其实还是满意的,最起码见着了他姑姑,还知道要抱着什么态度,不赖不赖。 “小姑姑,今儿刚从车城送过来的荔枝,新鲜着呢,您赶紧尝尝鲜。”马长岐可不是空手来的,身后随着的两个伙计,可都是带着‘贡品’的。 搬过来一个食盒,就放在圆天手旁,打开盖子,一股凉气飘起来,那下层放着冰块降温,上层则摆放着成熟的荔枝。 这一颗颗的,圆的一模一样,红皮,可不熟的正正好好。 估计再多放上一日,可能就没这般滋味了,熟过了。 取出一颗,马长岐手指会剥,只是那么一捏,就裂开了。 里头的肉啊,看着真是好,水盈盈的,独属于荔枝的香味儿也来了。 圆天这会儿才有了兴趣,伸手接过,送到嘴边一捏,荔枝进了嘴,外壳则落到了脚下的台阶上。 “小姑姑,味道怎么样?”马长岐问,其实才自信呢,就因为好吃,才会给送过来。 “好吃。”吐出了核,极小,汁多,香甜,这荔枝是精品。 马长岐直接把食盒再往圆天手边推了推,那意思摆明了,好吃就吃,要多少有多少。 伸手去拿,圆天看起来漫不经心吧,但其实是开心的,否则哪会还再接着吃。 “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剥壳,她一边嘟囔。 “好诗好诗。”马长岐立即在旁边吹捧。 圆天瞄了他一眼,随后摇头,“写情写景,奈何不是我所作。” “那是哪位才子佳作?”他可不曾听过。 这句话算是闻到了点儿上了,圆天一愣,“是啊,谁写的?”她张口就来,好像本来她就会。而且,应当不止会这些,她还会更多呢。只是,这忽然间的让她想,又想不起来了。 一看她那表情,马长岐就暗叫一声不好,可别又陷进去了。 “不想了不想了,甭管谁作的,能让小姑姑记住,可见就是好诗。”赶紧剥荔枝,心里头其实吧,倒是有点儿想再继续和阮泱泱交流交流的期盼。不过,那也是之前的阮泱泱,即便是个恶鬼,可很明显是读过很多书的。之前没有探讨过太多,如今想想倒是遗憾。他就觉得,她的学识,有些另辟蹊径,与别人不同。 吃着荔枝,圆天一边皱眉头,继续去看煮面,这么一会儿,四周围观的乞丐都要被喂饱了。 她可不管这些,只是盯着煮面,又吃着荔枝。无论是眼睛还是嘴,眼下都有人伺候着,她可不就是一活祖宗。 但,这活祖宗没啥自觉,眼睛在看,嘴在吃,脑子里却还在计较着其他的。她就想知道自己为啥张口就来一些诗句,自己以前这么有文化? 又不是在仙游时学来的,毕竟在仙游时,所见所闻,她可都记着呢。 就那么琢磨着,看着,吃着,她和马长岐脚边儿,积攒了一堆的荔枝壳。 邺无渊回来,看到的就是如此,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拾阶而上,也到了阮泱泱跟前,抓住她的手腕挪到自己这边儿来,张嘴把她手里已剥壳的荔枝夺了过去。 看向他,圆天倒是也没生气,只是他不松手,她有点儿不乐意了。 “别吃了,吃得太多,会上火的。”她这脚下都是壳,可见她吃了多少。 旁边,马长岐速度倒是快,将食盒给扣上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吃多了会上火?本山人的消化能力,与你们这些凡人能一样么。”高人就是高人,消化能力都是不同的。 “你一上火,就在脸上冒疖子,一碰就疼,疼的泪眼婆娑。今天不许吃了,明天再吃。”这回倒是不由她了,真上火了,难受的还是她。 噘嘴,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嘟囔了一句,“不吃就不吃。” 几不可微的摇头,邺无渊旋身在她旁边坐下,一边从衣服里拿出一本书来放到她手里,“你的古书,找到了。” 接过,圆天翻开来看了看,这上头的确都是炼丹秘法。而她之前在烟霞山炼丹,记在脑子里的那些秘法,可不都是这书里的嘛。 翻看了一会儿,她又把古书给合上了。 盯着小棠和小梨煮面,今儿切的面都煮的差不多了,可是喂饱了全城的乞丐。 邺无渊侧头看她,她每时的表情变化,他都得看清楚了才行。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都出了一碗面了,她才又转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邺无渊,也倒映出了他的脸来,好似都刻在了她的眼睛里。而就在她这迷糊的自我世界里,她现在信得,也好似只有这个可以刻在她眼睛里的人了。 “当初这本书,我是从哪儿得来的?”之前,她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毕竟,爱咋咋地,谁也别耽误她修仙。 可是,她现在思虑的多了,正因为忘记了,就好像想把每一件事都搞明白。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她都想知道。 这回,倒是轮到邺无渊哽住了。这本古书,是魏小墨给她的。 魏小墨…… 邺无渊可以确定他就是东夷人,而且,或许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那时男扮女装,刻意接近,目的不纯。 如今阮泱泱被东夷那帮人害成这样,必然有他魏小墨的‘功劳’在里面。 他不想让她记起来,从此以后,也不要再与魏小墨有任何的牵连。 “我也不知道。”微微摇头,邺无渊无法告诉她实情,但也不想编排出什么假话来骗她。所以,就只有这个回答了。 他不知,圆天倒是也没失望,只是略不屑的撇了撇嘴,原来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儿。她还以为,以前但凡关于她的事情,他都知道呢。 把古书卷成一个圆筒状,一手拿着,拍打着自己另外一只手的手心。拍着拍着,她忽然眼睛一闪,“这本书,应当是谁送给我的。” 听着她忽然这一句,邺无渊眉头一动,紧盯着她的脸,不知她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116、有个和尚 圆天说,那本古书是有人送给她的,但是谁送给她的,她没有再说。就好像是说完了上一句,下一句她就给忘了。 她是不知道自己一句话会让邺无渊提心吊胆多久,因为她的脑子里,一直都有一个小小的地方在思虑着某些事情,剩余的精神力也就是对付别的了,哪还有心思去研究邺无渊呢。 再说,他就像是自己专有的‘奴隶’,一直在她身边,不会害她,不会对她说谎,还有啥值得她去研究的嘛。 夜幕降临,回了三生馆,终于不用吃面条了,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气。 三生馆的厨房得以重新启动,也有了正常的饭菜。 圆天的饭菜自然是特制,并且,她晚上其实吃的不多。 剩下的,就由她的专属‘奴隶’来处理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俩之间已经形成了这种‘流水线’。她满意,他也挺乐意开心的。 “你每天都跟我一块吃这些,就没觉着自己的身体都被净化了?”俩人并肩坐着,圆天用饭还是秀气的,每样饭菜是换着吃的,不会因为某一样好吃,就专盯那一样。 “是啊,与山人越来越近了。”邺无渊顺着她说,即便他对吃的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可整日吃素,也是吃的有些…… 不过,自然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不好,并且还隐隐有些担忧。她总是这样吃,一点儿荤腥不沾,怕她身体会出问题。 “你身上沾着本山人的味儿,自然得向本山人靠拢。”圆天倒是没觉得意外,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总黏她身边,还不向她靠拢,那不等着挨训嘛。 邺无渊弯了弯唇角,她这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喜欢。 放下筷子,圆天不吃了,就转头看着邺无渊吃。 他这能把餐盘打扫干净的模样,她十分满意。 “我的古书找到了,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她问,这好像还是第一回主动关心起行程问题了。 “你觉得可以走了?何时启程,还不是你说了算。”歪头看了她一眼,邺无渊继续打扫。或许是因为他这些日子都与阮泱泱一同用饭,那些负责做饭的也给自动加量了。 “古书找到了,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而且,太热了。”热的她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这个邺无渊自然知道,他每晚都得进内室看看她,每次去看她,都能瞧得见她烦躁的翻来覆去,热的鼻尖都出汗了。 “好,那就尽快启程。不过,在路上,可无法让你再看煮面了。”还是得提前说好,免得她在路上忽然提要求,一时之间也弄不到这么多的料。 “那就待停下来了再看。我再仔细想想,那面到底是怎么煮的。”又钻了进去,她眼睛也跟着迷茫了起来,同时又特别的执拗,一定要搞明白。 “不要再想了,看你往里钻,我就心里没底。”抓住她一只手,邺无渊算是说出了心里话,他真怕她再怎样了。 “小瞧本山人。”瞧他那担忧的小眼神儿,圆天可不觉自己脆弱。再说,现在她有太多弄不明白的事情,她就特想弄明白。作为一个高人,岂能事事都糊涂。 握紧她的手,邺无渊也不再多说了,也还是不想她有太多的压力。这糊涂的脑子,本就不清楚,再给压力,也不知得成什么样儿。 一直这样神神精精的,只要健康,就任她了。 阮泱泱主动说要离开湘南,除此之外,她也没提别的要求。作为现任大侄儿,马长岐还特意去找了邺无渊。 最后决定,还是得要他跟随。万一哪天阮泱泱忽然又想起自己大侄儿来,这湘南距离盛都可远,他也无法及时赶过去。 马长岐真跟着,一真是骨子里迸发出来的狗腿欲,二就是,能去盛都啊。 在湘南,他算个人人都知道的人物。可盛都,谁知道他呀。 上一回,皇上亲临湘南,在不知圣上身份时,他可是跟皇上没少交流,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好歹也算在皇上跟前混了个眼熟,他这回,说啥都得去盛都转悠转悠。 邺无渊也没特意将这事儿告诉阮泱泱,只是说了哪天启程,同路人都有谁,她听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湘南多雨,仅仅在这儿停留的几天,就几乎每天都会下雨,一场与几场的区别而已。 空气都湿乎乎的,对于畏热的人来说,在这儿待着就是煎熬。 终于可以启程,和郡王的一片孝心没有用上,不过这临走时,倒是送上了不少诚意。 圆天可没兴趣看,只是淡淡的看了看与邺无渊说话的和郡王,还有他那郡王妃与女儿。 她期间有那么一丝丝的好奇的,好奇于自己那大侄儿真跟和郡王妃关系不错。这会儿和郡王妃正在与她大侄儿说话,一副千叮咛万嘱咐的模样,可亲切了。 她就寻思着,自己那大侄儿不会是卖身了吧? 启程离开阳州城,开始返回盛都。 走的官道,此次队伍之中不止战马,还有几辆马车。主要是路途遥远,再加上不定时的下雨。落雨之时,怎么也得让阮泱泱有个避雨的所在。 其他人,那可能就是‘命不好’了,可没人会在乎会不会淋雨。 很快就路过了小阳城,小阳城外的大隐寺,山顶上的卧佛自是光彩夺目,在官道上都一眼看得到。尤其出太阳的时候,那更是在发光一样。 看到那山顶的大佛,圆天就自动的眯起了眼睛,她对寺庙对和尚有敌意。 这会儿忽然瞧见,自是心里不舒畅,只不过,看着看着,她就又觉得这地儿……有点儿眼熟啊。 枣红马缓缓的停了下来,圆天就扭头往那山顶上看,金光闪闪的大佛倒映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瞳孔深处都有了两簇金色。 “怎么了?”她停了下来,邺无渊也不得不跟着停下。瞧她往大隐寺的方向看,之前在那里可发生了不少事情。 她或许都忘记了,不过恐怕还是会有些感觉在。 “这寺庙,碍眼。”她就那么说,还咬牙切齿的。 “你在这儿的确是有不太好的回忆,你就是在这儿,扭了脚。”邺无渊告诉她,自然也是在挑选能告诉她的。 而关于什么元息,什么魏小墨,自是没必要说。 “扭脚?我怎么觉着,这里有个特别讨厌的和尚呢。”圆天皱眉,她又有点儿混乱了。 她这么一说,邺无渊心里头真咯噔一声。讨厌的和尚?除了那时被困在这里的元息,怕是也没别人了。 “算了,每个和尚都讨厌。”阮泱泱哼了一声,不再执拗,继续驾马前行。 随着她走,邺无渊一边看她的脸,又真担忧她忽然一心血来潮的,非要跑到大隐寺去。 就因为她那时在阳州城一通‘宣扬’,现在这大隐寺,都成了附近城里的妖魔鬼怪之处。这但凡谁路过,或是见着了大隐寺的和尚,可不好一通的辱骂。 “累了么?看那天边乌云渐近,一会儿必然会落雨。去马车里吧,免得一会儿淋雨。”她那两个小丫头都在马车里呢,她进了马车也有人看守,更不会无聊。 闻言,圆天转眼看过去,往天边看,可不真乌云来了。 这湘南的天儿就是这样,黑云说来就来,完全就是跟着风走的。 “若来雨了,你是不是没处避雨啊?”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她又想到了邺无渊会不会没处避雨。 她现在这脑子吧,真关心的时候,那的确是时时刻刻记挂着。 邺无渊歪头看她,不由笑,“淋几场雨,还不至于会淋坏了我。” “凡人,淋雨可不是好玩的。无根之水,最为伤人。”瞧他那乐呵的样子,圆天皱眉,似乎与他交流又遇到了瓶颈。这个人吧,蓦一时聪明蓦一时犯傻。 邺无渊轻轻颌首,“山人所言极是。” “少跟我说废话,好言相劝,你又敷衍了事。我不管了,你喜欢淋雨就淋吧。若是病了,可别抱怨,本山人也不会可怜你。”眼看着那片黑云以极快的速度飘过来,已经快要盖到头顶了。 圆天让马儿放慢速度,等着后面的马车上来,她要坐马车。 从金陵回湘南时,也遇到了几场雨,每次都是提前选好避雨的地方,不曾淋过雨。 可这回,显然是时间紧,非得要淋雨不可了。 她不喜欢这无根之水,打在身上弄得湿淋淋,可不最烦人。 “好好,听山人的。”他现在听谁的?她的话,完全比项蠡的圣旨更有重量。 见他态度如此良好,圆天总算满意了。等着马车停下,她也翻身下马。此时,黑云可就真上来了,冠盖头顶这一片,黑的吓人,简直马上要沉下来了似得。 站在车旁,邺无渊抓住了她的手,要扶着她上去。 她歪头看他,复又抬眼往天上看。黑云积压,悬在头顶,他站在身边握着她的手。这个画面,这个构图,好熟悉啊! 只不过,好像这个画面,握着她手站在她身边的不是邺无渊,而是一个和尚! 117、有个和尚(二更) 握住她的手,托着她,等着她上车呢。 却忽然之间,她转过头来,就那么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迷茫,表情也愣愣的,好像忽然间的,她的思绪不知又陷入了哪里去。 慢慢的眨眼,视野里是清晰的,明明是邺无渊嘛。 可是,为何刚刚那一刹,分明在她旁边托着她的是个和尚。 握着她的手收紧些,邺无渊也贴近了她一些,“雨落下来了,快上去吧。” 被他的力气托上了马车,临进去前,她仍旧是回头又看了看天,真的有雨滴落在了脸上,凉丝丝的。 因为落雨,队伍也在迅速的换装,每匹马的马背上可都绑着蓑衣,这玩意儿虽是沉重,可防雨的确很有一套。 进了马车,圆天便坐在了正对着马车的横榻上,小梨和小棠为她整理了一下身旁身后,是让她能坐得舒服些。 随后,邺无渊进来,两个小丫头就退到了马车门口那里。所幸这马车够大,目前还容得下她们两个小丫头。 在她身边坐下,刚刚落座,就听到了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顶的声音。 雨来的就是这么快,在这湘南,一点儿都不稀奇。 听着雨声,车马前行,十分嘈杂。 圆天坐在那儿,鼓着两颊,眼睛也一直在转,显示的是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还在想着刚刚忽然在脑子里出现的画面,不清晰,她都看不到那个和尚的脸。 邺无渊坐在她旁边,抓着她的手,手指交缠,十指紧扣。 他静静地看着她,也没有言语,只是在盯着她兀自的纠结,沉浸其中。 她现在,每每琢磨一件事,就真真正正的投入了其中,执拗,特别执拗。 雨真是越来越大,车马的速度不由慢下来,马车被拍打的,像要碎了似得。 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人,忽然之间的,好像又出来了。 她扭过头来看向坐在身边的人,不太明亮的光线中,他的脸近在眼前。、 长得真好看! 凡人之中,能长成这样,也是少见了。 尤其是他此时盯着自己看的眼睛,澄澈,又深邃。他在担心她,可是又不敢强迫她,他在以自己最大的包容度来纵容她。 虽说,她可能是无法拥有感动等等感觉,但她这会儿忽然间心底一动,可能就是感动了吧。 微微转过身体面对他,另一手抬起,捧住他的脸,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她这忽然之举,显然邺无渊又不懂了。当然了,她每次的忽然之举他都不懂,还不是得仔细琢磨琢磨才能明白。 所以,应对这种突然,唯一的法子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捧在他脸上的手动了动,手指摩挲着他的皮肤,他是真热,显得她的手就特别凉似得。 “我可能,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她忽然道,这话说的就比较惊心了。 邺无渊亦是眉头一动,还握着她手的手掌也跟着收紧了下。 对不起他的事儿? “你我之间,何谈对得起对不起。”她脑子里头,又转悠出什么来了?邺无渊此时,这心底里真有点儿燥,毕竟根本不明白她所谓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我好像明白我为什么看见和尚,就恨得牙痒痒了。刚刚,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又抓不准。应该是真的发生过的,我和一个和尚在一起。他也像你那样,托着我的手要上马车。我好像也没挣扎,那不就是自愿的嘛。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和一个和尚走的特别近?”他似乎有点儿脆弱,很多事情不愿告诉她。兴许,他觉得说破了,就会改变当下。 算是听明白了,邺无渊若有似无的松了口气,抓住她捧着他脸的手,却是没有移开,仍旧放在自己的脸上。 “你没有与哪个和尚走得近,只是当初的确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和尚被扣押起来了。你认识他,同时又觉得他可能藏有大秘密。”她这脑子,不说其他,想象力是真的丰富。 “你确定我没干对不起你的事儿?路过那个寺庙的时候,你说我曾在那里扭了脚。我没事儿的话,跑到寺庙里去做什么?”这会儿,她倒是把一切都串起来了,还偏觉着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邺无渊的事儿。 邺无渊哽了哽,“即便是在那寺庙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也不是你。你只是,去看热闹的。然后,扭了脚。” “那我还真够无聊的。”圆天不信,他这说法太牵强了。 “相信我,你以前就是这样。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以前的你,我想也没人有这个能力,能让你对不起我。”她以前把自己当长辈,可不维护他嘛。 他这样说,圆天倒是有那么点儿信了。只是,刚刚忽然出现的画面又是什么呢? 唉,她现在真有点儿恼怒了,为啥就都忘了呢? “那你给我讲讲吧,之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儿。”抽回自己的手,她身体向后靠在车壁上,这是她头一回想完整的听以前的事儿。 看着她,邺无渊微微摇头,“说来话长了。这样吧,回了盛都,我再讲给你听。” “我现在也只信你了,你若不与我说实话,我真的会给你下咒哦。”威胁,她边说还边抬起一只手来比划了几个手诀,真是给人下咒的样子。 邺无渊的视线从她的手上移开,又落在她脸上,“刚刚还内疚觉得对不起我,这会儿就要给我下咒。山人,你还真恩怨分明。” “哼,我那不是忘记前事乱猜的嘛。不过,我若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样?”上下审视他,圆天觉得他八成也不会怎样。 “你觉得我会如何呢?”邺无渊微微扬起眉尾,他这表情,忽然之间让他看起来极具侵略性。那就是一把刀,一把出鞘必饮血的刀。 圆天眨了眨眼睛,“我觉得你对我底限很低,会杀人吧,但肯定不会杀我。” 邺无渊有片刻的哑然,好嘛,她这糊涂脑子,这会儿倒是十分理得清,任何猜测都是对她自己极为有利的。 他不说话,圆天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笑了一声,她继续靠着车壁,几分悠哉,“这是不是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过,本山人又不是凡人,岂会做那等无聊之事。再说,本山人还要飞升呢,犯了你这一个错误就够了。你这凡人,日后可别耽误我飞升。”她就寻思着理清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凡尘俗事,她就继续她的逍遥修道,爱谁谁。 邺无渊也是被她弄得没招儿,听她说的那些话,脸上自信又睥睨的小表情。总的来说,就是三个字,没良心。 还等着日后自己头脑清楚了再继续去修道,然后把他一脚踹了呢! 先不管她头脑清醒了之后还会不会惦记着修道的事儿,真清醒了,估计她还得给他当姑姑。 这两件事啊,她是想都别想了。 当然了,邺无渊的想法,没良心的圆天山人此时是猜不到的。她就觉得他对她底限特别低,她想干啥他都纵容,所以,她没啥压力,对他也是有极多的信任。 这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待得雨声停了,车窗打开,带着雨水的空气进了马车,可不沁人心脾。 圆天望着车外,一只手被邺无渊捏着,任由他一下一下的捏,这只手恍似不是自己的了。 对于这个较之其他凡人有区别的凡人,送给他一只手,还是可以的。 蓦地,窗口那里出现了亲卫骑马的身影,与马车同速,亲卫同时微微俯身,“将军,有线报。” 闻言,邺无渊捏着阮泱泱手指的手也跟着一顿,“我一会儿就回来。”话落,他就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出了马车。 队伍一直在前行,但对于邺无渊好似没有任何的妨碍,看着他走出了车门,然后就被挡住了。 外面的亲卫也驾马离开了车窗处。 “山人,若是累了,便闭眼小憩一会儿吧。”一直坐在门口的小棠开口,主要是觉着阮泱泱的脸色不太好。 “在阳州城的时候,邺无渊便每天都要出去几个时辰,除了留下来的亲卫之外,他每日出去都带着不少人。刚刚亲卫说有线报,他的手顿了下,心情似乎急转直下。你们俩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在忙什么呢?”主要是她之前根本就没有仔细的去琢磨过,所有的精神力,都在琢磨自己的事儿了。 这会儿,他忽然间不高兴了,她就想知道,他为啥不高兴了。 小棠和小梨对视了一眼,之后一同摇头,她们俩哪会知道将军的事儿。 淡淡的哼了一声,她对出了什么事儿并不感兴趣,只是觉着,惹着了邺无渊不开心,那就是通通该死。 这凡人是她的‘专属奴隶’,就算是不开心,那也得是她造成的才行。 简单直白,当下她就是此种心理。 下一刻,她起身,也走出马车。倒是想看看,到底哪个凡人胆子这么大给邺无渊添堵,她要给不知死活的凡人下咒去。 118、妖精下山了 走出马车,便瞧见了邺无渊站在马车下,刚刚的亲卫也站在他身边,正在小声的说着什么。 她忽然出现,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亲卫自动噤声了。 “怎么了?想骑马了。”邺无渊面对她,薄唇微微扬起些弧度,还是他面对她时特有的表情。 摇头,她迈步,邺无渊同时朝她伸出手。 握住他的手,她想也没想的就从车辕上往下跳,倒是惊得邺无渊立即抬起另一只手把她给抱住。 落入他怀中,他才稍稍松了些力道,让她双脚落地。 “往后不许跳,太高了,扭到了脚,有你受的。”说跳就跳,连个提前预告都没有。 圆天倒是满不在乎,“不是有你接着嘛。”反正她就知道他会接着她。 无话可说,邺无渊只得点头,可不就是有他接着嘛。 “往后我没有接着,你可不许跳。”叮嘱,主要是对她这糊涂的脑子不太信任。 “我傻呀?”这人,她有傻到那种程度吗? 这回,邺无渊彻底没话了。 见他不吱声,她就满意了。 转眼看向站在一边儿的亲卫,“你是不是又送来什么不太好的消息了?我就特想知道,你们每天得有多少不好的消息给邺无渊送来?” 亲卫哽住,即便是有不太好的消息,那也不是他制造的。他一负责传递的,招谁惹谁了? 她这不就是摆明了不讲道理嘛。 邺无渊失笑,抓紧了她的手,同时往自己怀里带,“算不得不好的消息,只是照例向我禀报而已。你也别生气,若是真有不好的事儿,我第一时间向你禀报,如何?” 他这脾气可以说是相当好了,当然了,也只是对她脾气好罢了。 圆天哼了哼,却是不太相信,“看见了么,我鼻子上面这俩黑溜溜的是什么?这不只是眼睛,而是一双慧眼。在阳州城你就整日的忙,可不只是给我找古书。”抬手指着自己的两只眼睛,她语气不怎么样,皆是对凡人的蔑视。 邺无渊更是忍俊不禁了,“嗯,这慧眼很漂亮。” “少跟我瞎胡扯。我大侄儿说,你是个大将军,日理万机,东边那整个边关都是你的。我想,你若是边关有事,你就回去,没必要时时刻刻看守着我,非要跟我回盛都。没搞清楚那些破事之前,我是不会飞升的。”圆天自认为自己很讲道理的,她之前不关心这些,但现在想关心了。 邺无渊唇角在抽动,微微垂眸看她那小模样,他真的很想笑。 微微转身,他面对她,双臂轻轻地将她环住,“不是边关。在阳州城的时候,城里出现过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在调查他们,但是他们察觉到了,就退出了阳州城。我们启程上路,却发觉后头有人在跟着。拂羽一直跟在最后面,他刚刚派人过来,是告诉我,跟在我们后头的,就是当时出现在阳州城的那一伙人。” 缓缓的眨眼,“有人要害你?”只有这个解释了,不然为啥跟着他? 邺无渊想了想,随后轻轻颌首,“或许吧。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多年来,想要杀我的人太多了,前提是,他们得有这个本事才行。”跟着他?未必。 或许是,发现了她,才会跟着。 “看来,你的人头挺值钱的。”身体微微向后,她仰脸看他,好像也是这会儿才发觉,他也挺不容易的。 这些时日,整天跟在自己身边,要他如何他就如何。以为他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吧,可她大侄儿说他手底下可是有十万以上的人马。那时听了没啥知觉,这会儿倒是深有所感了。 “你也有兴趣?”她这眼神儿,似乎他这块猪肉,比以前又涨价了。 “本山人要钱作甚?俗气。”皱眉轻嗤,她想了想,又道:“既然一直有人跟在后头,那就想法子一网打尽。每天一个劲儿的向你传递这种让人不愉快的消息,养着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是,山人所言极是。”邺无渊轻轻颌首,这会儿可不最听从她嘛。 见他态度不错,圆天也满意了。最后又扫了一眼刚刚传信儿来的亲卫,就转身上马车了。 邺无渊将她扶上去,见她进了马车,他才看向亲卫,“叫拂羽收网吧。” “是。”亲卫领命,快速上马,调转马头朝后奔去。 邺无渊则皱起了眉峰,虽说,他更想把那些人背后的主使吊出来。不过,如若‘有心’,栽了一拨人,也绝不会罢手。 既如此,这第一拨,就给收了。 当然了,这件事之后如何收场,圆天是不知道。只是再也没有亲卫在行路途中来向他报备什么,在圆天看来,他心情也一直没受影响,挺不错的,她也就不研究了。 终于离开了湘南境内,天彻底的变了。不会再有雨水说来就来,骑马飞奔,好不快哉。 齐头帘的枣红马是圆天专属,它是一匹极有灵性的马,非常得圆天喜爱。 也正是因为她喜爱,又惹得邺无渊几分‘醋意’。 为啥?因为她给那匹枣红马喂丹药。 喂得那才心甘情愿呢,可不似他当时想要一粒丹药,还得求。 那匹马吧,还真可能成精了,喂它丹药它就吃,那么小一粒,进了它嘴里它还嚼嚼,真像品着味儿了似得。 所以说,能得着她喜欢,得着她愿意,有时还真不是因为啥,就是因为她乐意。 距离盛都越来越近,这气候也越来越得圆天喜欢,不再那么潮乎乎的,她真是觉得舒畅。 倒是马长岐有些不太适应,主要都反应在了口鼻喉咙里,不时的咳嗽两声,很快就得到了他那便宜得来的姑姑的重视。 当然了,第一时间,她就认为他没有好好的每日服食丹药。继而又开始操心他身体这样脆弱,到时可怎么娶媳妇儿生娃? 最最主要的就是,他姑姑认为,他身体不好,肾气不足,很容易会遗传给孩子。这岂不是害了孩子?所以,他得抓紧了赶紧养身。 马长岐也是有苦说不出,咋就非得认为他肾气不足?他脸上就写着肾虚俩字儿么? 可又与她争执不得,毕竟旁边还有虎视眈眈一尊‘神’呢。胆敢反驳阮泱泱,估摸着他也就很难再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再说,他会咳嗽,主要是这北方的风有些干燥。他一直生活在湘南,已习惯了那里的气候,猛然间的,可不有些难受嘛。 于是乎,赶路归赶路,但凡停下,他就得喝药。 想偷偷倒掉都不行,因为他姑姑会盯着。 这就比较惊悚了,这么大年岁了,又让他想起了曾经年少时,被他爹娘盯着喝药的黑暗经历来。 但,在马长岐看来,就算是这等不愉快的事,也有人是羡慕的,那就是邺无渊。 他就寻思着,以前得多不容易啊,以至于现在啥啥他都羡慕。 距离盛都还有两天的路程,队伍反倒是不慌不忙起来。在下午时,正好路过了一座城,便直接下了官道,进城了。 若还是阮泱泱的话,她必然会记得吕长山在这里有不少的商行门面,最初她借给了他不少钱,正是助力他在盛都周边的城池稳定了地位。 进了城,可就热闹了,到底算是毗邻天子脚下,热闹的不同寻常。 连马长岐都觉得新鲜了,湘南再热闹再繁华,到底不是在天子脚底下。这还没到盛都呢,就是这般情景。到了盛都,不知得是什么样儿。 这大街上有表演绝活的班子,手艺人,挣得就是个糊口钱。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好多好多看热闹的人,但想必到时给钱的,也没几个。 骑马而过,即便是在外围,那看的也清楚。 自然是勒马停下看,圆天看着那往嘴里塞长剑的人,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这是真往喉咙里插呀。 那人都在呕了,但还在往下咽,顺着吞咽时的那股子力道,剑也在往下送。 周边围观的人叫好啊,可真是捧场。 “这种杂耍被称为下九流,只能在街头表演,赚这种拼命钱。不过,到底是南北有差异,湘南那些下九流,表演的可没这么生猛。”马长岐骑马在圆天身侧,瞧她看的入神,他不由说道。 “不过,还是有些技巧的。他们能确保不会伤到自己,经验丰富。”圆天微微摇头,说是赚拼命钱吧,但实际上,他们是专门做这个的,必然是从小就训练。之后,也就是每日重复重复再重复了,算不得拼命了。 马长岐点头,那倒是。再看过去,吞剑的人已经开始往外抽了。那么长的剑,真是从嗓子眼儿里拔出来的,马长岐看的都有点儿恶心了。 什么异物进了喉咙也不好受啊,那么长一把剑,可不口水直往外流,黏黏糊糊恶心巴拉的。 长剑全部抽出来,周边的人跟着拍掌叫好,有人托着个破盘子收钱了吧,叫好叫的最欢的那帮人开始闪躲了。 圆天看着,也不知哪儿戳中了她笑点,她就笑。弯着眉眼,真挺开心的。 难得开心,邺无渊就骑马在另一边,她喜欢看就看,只是没想到她现在会喜欢这种街头卖艺的表演。 “你看那几个人,他们绝对不是在表演。刚刚根本没怎么看不说,人家收钱收到他们面前,一下子就扔了一把碎银子。我觉着,他们好像是在偷偷看你。”圆天伸手一指,一边身体朝着邺无渊那边倾斜过去,就是在跟他说话。 周边听见的人,自是随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她所指的那几个人就站在靠近对街的位置,眼下身前已无人遮挡,他们就站在了最前面。 其实最初他们是被挤在后头的,主要是开始收钱了,前面的人就退开了,他们几人就站在了前排。 这会儿圆天伸手一指,可不看的个清楚,穿着非常普通。混杂在这些看热闹的平民百姓里,丝毫不扎眼。 只不过,这忽然间的一暴露,可不就被盯上了。 邺无渊也没说话,只是看了身边的亲卫一眼,他们就立即明白了。 驾马,开始绕着人群的外围,将这一圈儿都给围上了。 这边一动作,各个都骑马,其实动静还是挺大的。不只是看热闹的百姓发觉了,那几个人也发觉了。 根本就是没有太多的思考,那几个人转身就逃窜,推搡百姓,动静又大,一瞬间乱了套。 邺无渊牵着圆天手里枣红马的缰绳,拽着往街边挪了挪,那边亲卫已经开始追逐疯跑的那些人了。 圆天倒是也没如何,意外没有,惊吓也没有。只是看着亲卫们追出去,她微微皱眉,又扭头看向邺无渊,“再出门啊,你套上个盔甲什么的,把自己保护起来。” “我那盔甲,不能随随便便的就穿。”手又动了下,枣红马彻底的贴到了他胯下的军马旁,她也到了他身边儿。 转而抓住她的手,这样紧抓着,心里才安定些。 “为啥?有仪式啊。”圆天觉得很无语,说的都是些啥。 邺无渊微微摇头,“是因为你说过,我穿着盔甲,便是日月同辉。如此招摇,自然少穿为妙,免得惹你不高兴。” “我还挺会夸人的。”上升到日月同辉的高度了!她又有些遗憾了,居然忘记他穿着盔甲是啥样了。 邺无渊紧了紧她的手,“傍晚了,咱们先去酒楼歇下吧。” “能追到那几个人么?”圆天还是比较关心的,毕竟她觉着,那几个人是冲着邺无渊来的,对他不怀好意。 “一会儿就有消息了。”邺无渊看起来是不急的,只不过,心里头的‘急’她是看不见的。 看他自信,圆天也没有再纠结。 一行车马朝着酒楼走,其实距离这里也没多远了。 到底是距离盛都非常近,酒楼的环境也很好。 踩着还带回旋的楼梯上去,圆天走在前,马长岐跟在后,有他这现任大侄儿在,小棠和小梨都排到后头去了。 虚扶着她上了二楼,马长岐挑选了一个位置不错的房间,窗户什么的都打开,小风吹进来,真是凉爽。 圆天很满意,满意之余,也不忘关心现任大侄儿的身体,嘱咐今晚的药必须得吃。 马长岐就知躲不过,‘姑姑沉重的爱’,还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他也想尽快的把这份‘爱’归回原主,他要承受不起了。 吃了颗丹药,圆天走到了窗边,风吹着真好。 她还是喜欢这种气候,金陵也蛮不错。 只是,她这会儿忽然想到,自己那大侄儿为啥在阳州城定下了呢? 这个问题,她之前好像没思考过。 难不成,真因为那和郡王妃? 有时间,她得好好询问询问,敢做伤风败俗的事儿,非得把他两条蹄子剁下来不可。 双肘撑在窗台上,她边想着那些事儿,边无意的往楼下看。 眼睛垂下去时,正好瞥见了这楼下街上的行人之中,有个一身白衫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那一身干净的衣服,也或许是因为他不似四周百姓的匆匆忙碌,更或者,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纯净的白衫也遮挡不住的妖气。 她低头,正好那个人也抬头。 看到他脸的第一眼,圆天就觉得额角一刺,仔细的盯着那人,她有一瞬间觉得,是不是什么山中的精怪跑出来了? 那个人其实没有停留,他抬头看她,脚下却还在走。很快的,他就从楼下走过,但还是在无法再看到楼上的人时,才收回了视线。 他已从楼下走过,圆天立即探身勾头去看,可是,已经不见了。 来来往往的人虽说很多,可大都灰头土脸的,那般干净的,即便人再多也是一眼就瞅得见。 额角的刺痛还在,圆天抬手按着,一边收回脑袋,脸上是迷惑的,同时也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 妖精? 按理说,她一高人,看见妖怪有啥复杂的?她可以收妖啊。 只是,这妖怪……胆子还挺大,一直用眼睛在挑衅她。 还在酝酿着气儿呢,肩膀多了一只手,她转身就飞出去一脚。 所幸邺无渊反应快,偏身一躲,她飞出的那一脚踢了个空。 他有点儿诧异,她也在发愣,可能也不太理解自己为啥忽然间这么大的攻击力。 “怎么了?”看她那迷糊的样子,邺无渊抓住她的手,把她从窗边带离。顺便的,他也垂眸往楼下看了一眼,除了来来往往的百姓,亲卫已经在楼下占据了几处有利的位置。 可以这么说,这一路来,都是这样的。除了圆天不知道之外,每个人都知,每次停留,外围防护都如铁桶一般。 “我要捉妖。”任他牵着,她眼睛也在瞬间清明,然后就冒出这么一句来。 这又是哪根线搭错了? “如何捉妖,山人?”邺无渊嘴角抽了抽,一边牵着她往床边走。 “我能画符啊!凌玄子画的那些符,我都见过。世道不同了,山上的精怪都下山了,我刚刚就看到了一只。捉一只妖,可抵得上吃两炉丹药。”她嘟嘟囔囔的,也没发现邺无渊面色微变。 以前,她说起某个人时,通常都以妖精俩字儿代替。能被她称为精怪,那可不是谁都能获得的‘殊荣’。 119、妖精下山了(二更) 夜幕降临,酒楼的客房灯火很足,只开了一扇窗子,风徐徐的吹进来,吹得桌子上的黄纸也跟着拂动。 不过,片刻后就被镇纸压住了,黄纸上用朱砂画的看不懂的图案,可不就是符嘛。 圆天说她会画符,还真不是假话,她真的会画。 她见凌玄子画过,各种符,驱邪的,镇妖的,逃生的,保命的,林林总总。 又画出一张来,放下笔,她拿起符纸举起来,对着灯火的方向,那么仔细的看。 上下看了看,又吹了吹,上头的朱砂也干了。 她捏着那道符,先在手指之间转了两圈,随后扭头看向坐在她身边的邺无渊。 他一直在这儿坐着陪着她,给她递黄纸,收符纸,有风在吹,他又拿镇纸压着,可不把她这些鬼画符当成宝贝了。 食指中指反向捏着那道符,她这手法真正是道家的,别看她在烟霞山三个多月一直在山巅炼丹,实际上凌玄子会的那一套,她也看来了个七七八八。但凡看到了,她都学会了。 捏着符,直接点在了邺无渊的眉心。 也亏得邺无渊没躲,毕竟,她速度再快,又岂会有邺无渊更快。 符落在眉心,邺无渊没动,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鼻息间都是朱砂的味儿。 听她又嘟囔了一句什么,之后才拿走那张符。她两只手十根手指转的那才快呢,符纸很快被折叠起来,折成了个铜钱大小的三角状。 折好,托于掌心,直接递到了邺无渊面前,“给你。” 接过,邺无渊看了看,“既然是专门为我画的,那必然不是驱邪符。这是……保平安的?”毕竟,她一路来,都挺在意他这颗头的。 “错。”回答错误,圆天笑了一声,略显得意。 拿起笔,继续画符。 不是保平安的,邺无渊还真有些不解了,那这又代表的是什么。 微微歪头看她,他又稍稍倾身靠近她一些,“那还得请山人赐教,这是什么符?”有一些,他是能看懂的。因为在最上方,会有一些字。在真元观里的时候,经常能见着。壁画,灵幡,灵旗。 可他到底不是道家弟子,更深奥的他也没见过。 “那是一张让我放心的符,长得那么好看,可不招蜂引蝶。此乃避花符,助你躲避桃花。”边说,她手上还不停,又一道符画出来,和那张所谓的避花符不一样。 邺无渊是无言以对的,桃花?他似乎和这个词儿也没什么缘分,她才是多虑了。 正无奈着呢,她新完工的那道符又贴在了他眉心上,嘟嘟囔囔又说了一句,才把符给揭走。 如同上次似得,折叠,不过这回可不是纯三角状,还多出来两个‘角’。 折叠好,再次托在掌心给了他,“此乃隐身符,搭配避花符共同使用,效果更好。”躲不过就隐身嘛,她考虑的多周到。 邺无渊接过,忍俊不禁,“真的会隐身?” “心诚则灵。”她也不说好使不好使,拿心诚搪塞,可不让人无语。 在街头上行走江湖的骗子就是这样骗人的,一切以心诚为令,好使或者不好使,都可以用心诚来解释。 她送的,甭管是个啥都得收起来啊。 将那两道符收起来,邺无渊又继续去看她,她又接着画起来了。 “这又是什么?”他问,这总不会还是送给他的吧。 “此乃化水符。”她微微挑眉,手上动作不停,行云流水。 邺无渊想了想,继而又歪头瞅她的脸,他自己都要贴到桌子上了,“山人能否以诚相告,你这符,是不是随意乱画的?” 画符的人手一顿,继而转眼去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笑,并且笑的还有点儿狡黠,“你猜呢。” 邺无渊抿起唇角,“你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圆天淡淡的哼了一声,又拿起手里这张符递给了他,这回没直接贴到他眉心上。 接过来,邺无渊看了看上头的字符,他是真的一个都不认识。若说她是乱写乱画吧,可总体勾画一处,倒也挺有美感的,并非乱七八糟。 “这得横着看。”抓着他的手,让他把字符横过来。 邺无渊看了看,嗯,还是看不懂。 看他那满眼不解的样子,圆天十分高兴,就知道他看不懂。 就在这时,外面远空之中忽然响起了砰地一声巨响,桌边的两个人都不由眼睛一动,随后扭头看向了半开的窗子。 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得到远处的夜空一片金色,徐徐的洒下,半边夜空都亮了似得。 眼看着那些耀目的金色徐徐落下,很显然,这是烟火啊。 圆天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都打开了,正好第二波烟花炸起,亮彻夜空。 放烟火的地方,其实距离这里很远,可烟火太大了,以至于站在这边儿,圆天的脸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些凡人如此大张旗鼓。”扭头看了一眼已走到她身边的邺无渊,凡人的节庆,她不太了解。也就更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了。 邺无渊看着在远处夜空炸起来的烟火,他的瞳眸也变成了金色的,却夹杂着难以忽视的冷光。 “并不是什么大日子。”他说,同时微微垂眸看向楼下。在那烟火第一回炸起来的时候,亲卫就已经出去了。 第三波烟火炸起,这回可不只是金色了,期间夹杂着些红色,金红辉映,确实漂亮。 而且,这烟火在夜空上炸起来时,并非是寻常的那种扇形的形状,反而像是个什么动物。只是,有点儿不伦不类,可能技艺始终没太掌握好,瞧着反倒好笑。 圆天看着,不由笑,“这是个啥?兔子?”可这兔子可太寒碜了,七扭八歪的,像是个被吞掉了一半的兔子。 邺无渊却是没有言语,只是看着那边夜空之中的烟火徐徐降落下去,夜空再次恢复了黑暗。 没有了,一切都寂静了,圆天倚在窗口,看着黑暗下来的夜空,她只觉得凡人无聊。 转身,她去桌边拿来了几张黄符。直接在窗口外面贴了几张,又念念叨叨的嘟囔了几句,真像驱邪的样儿。 “真是觉得城里有妖?”邺无渊问她,听起来他好似也在玩笑。 “没准儿啊,这城里不干净。”圆天摇了摇头,反正无缘无故的有人夜里放烟火,还搞得这么大动静,又不是节日,鬼知道是谁在鬼搞。 贴了符,她就好像放心了些,这会儿来看,兴许她画的这些驱邪的符,可能是真的,不是随便乱画的。 转身,她对外头也没啥兴趣了,继续坐在桌边鼓捣自己的符。 酒楼下的街道上,有亲卫快速而过的身影。有几人在路过这下面时停了下来,对着二楼窗口的邺无渊挥舞了几下手,那是一些最简洁的传递信息的手势。 邺无渊面色平静,不过,映着黑夜的眼睛却是一片冰寒。 果真是执着,栽了那么多人,还是把他给吊出来了。 转头去看坐在桌边的阮泱泱,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对外面的一切不感兴趣了。 试图引起这样的她的注意,怕是没那么容易,炸亮了半边天,也没什么用。 关上窗子,他也返身慢步的回到阮泱泱身边,低头看她,她还在拿着笔画符呢。真真是鬼画符,除却那些驱邪的可能是跟凌玄子学来的,其他的,邺无渊认定都是她自己瞎编的。 不过,她瞎编的也是以假乱真,根本看不出问题来。 她就是聪明啊,真真假假的,她糊弄起人来,那才是让人分不出真假来呢。 “这又是什么?”她又画出一张来,自己在那儿欣赏呢。邺无渊站在她旁边忍不住笑,问道。 “遁。”她说,就一个字儿。 信她个鬼!自己瞎画的,说的话听着却玄的很,骗人。 “山人真是天才。”这若是拿出去卖,能糊弄不少人。 较为得意,把这张符放到一边儿,她又开始提笔画,“你不去休息?” “今日进城时你也看到了,有人在这城里乱来,我哪能安睡?山人画了这么多的符,飞天遁地,斩妖除魔,哪一种都有。我觉得,还是在山人的庇佑下较为安全。”在她旁边坐下,他歪头看她,眼睛里可不有星星。 瞄他一眼,圆天就觉得他这样乖乖的特像什么小兽,很想挠挠他下巴,没准儿他会开心的立即满地打滚儿。 “随你。”圆天也没阻拦,想待在她身边就待着呗。 手肘撑在桌子上,以手撑着下颌,邺无渊就那么认真专心的看她。 “若忽然有一人,像是抓住了你的筋一样,做的每件事都能讨你开心,你会如何?”蓦地,他小声问道。 期间,有那么点儿……黯然。 圆天提着笔,又转头去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那只能说明,那人适合做奴才呗。只可惜,我身边有你个奴隶就够了,不需要奴才。”能讨主人欢心,可不奴才性子。 120、你的不喜欢可伤人了 圆天的黄符可是攒了一桌子,全部都出自她手,整个屋子飘着的都是朱砂味儿。 有一些符,看起来就是正正经经的符,带有道家的字符,都在真元观中见到过。 不过,有一大半儿……那就不知怎么回事儿了。 反正,从她嘴里得知,那这些符可厉害了。 飞天遁地,吹土扬沙,呼风唤雨,招雷引电,厉害到没边儿了。 如果这道家真有这么厉害,想必这天下早早都是他们的了,哪还用得着千军万马打天下。 不过,她说有那么厉害,那就有那么厉害呗,邺无渊还能跟她争? 只是听她胡扯,他也捧场,哄她开心呗。 他是无法搞那些玩乐的东西陪她玩儿,但是,他可以纵容啊。 半夜了,困倦不已,毕竟赶了一天的路。 圆天非得画最后一张符,要给邺无渊贴上。 看着她画完,鬼知道她画的是什么,反正可能是因为画了一晚上了,下笔更熟练了,一气呵成。 画完了,她举起来,吹了吹。上头的朱砂干了,她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嘴里小声的嘟嘟囔囔了两句。 她这模样特专业,俨然就是个小道仙儿,还有点儿邪性。 她捏着黄符,眼睛一转,瞄过来,那眼神儿,让邺无渊觉得,真是把命给她都可以。 “这符啊,非得贴你身上不可。”走过来,她仰起脸,看着他,一边幽幽道。 语气说不上什么来,淡漠吧,不屑吧,睥睨吧,都有。但是,又有些理所当然,好像这符就得给他贴上,贴给别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人已经在床边落座了,邺无渊看着她走过来,脊背也挺直了。 “山人,在贴到我头上之前,我能否提前得知,这符是什么作用?”已经给了他一道避桃花的和隐身的,不知这又是什么。 邺无渊就觉着,她是把所有不可理喻的,都用在他身上了。 “这个,叫做‘不战而败’。”她说完,就把黄符点在了他眉心。 闭上眼睛,呼吸着朱砂的味儿,他默默地叹口气。 待得她把黄符拿走,他才睁开眼,“我是将军,不战而败,有些狠毒了。” “这是管你上不上战场的吗?睁开你的大眼睛瞧瞧,这是什么?”捏着黄符让他自己看。 邺无渊的视线落在那黄符上,朱砂在上面勾勒出一些看不懂的符文,还有一个较为奇特的图形。 他过于仔细的看了看那图形,之后他就笑了,并且笑的意味深长。 “你说你坏不坏?”他看向她,鬼知道她画了个那啥,虽不算是形神具备吧,但一瞧就知道是啥。 “怎么,难不成你没长?待你何时上战场,我肯定给你画一屋子百战百胜符。这个啊,你得拿着,也是为了不影响本山人我。”说着,就把符纸折叠起来,然后扔给了他。 邺无渊接过,真的是想笑,“我何时影响过山人?这段日子哪怕夜里同处一室,我不也是待在远处,哪敢近你身。”再说,他哪里会舍得吓到她。即便她现在脑子不清楚,可也不会唐突她啊。 “你这花枝招展的样子就是影响我了。”旋身在旁边坐下,她反手摸了摸后颈,好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做了什么大事业了呢。 转脸看她,她这会儿可以说是不讲道理吧,那股子属于姑娘才有的骄纵跋扈。当然了,也没人能得她这样,她也只在他面前这个样子了。 眼见着她往床里头挪,他忽然朝她倾身逼近。 过于突然,圆天也猛地向后退,或许正是因为她这忽然后退,激的邺无渊更朝她逼近了些。 她再次向后躲,就直接倒在了床上。 大概也是因为她这被吓得倒下,邺无渊眸子闪了闪,再次俯身,单手撑在她脸颊一侧,悬在了上方。 他一这样儿,圆天的双手立时就在脖子下合拢,手指结印,要发动攻击。 邺无渊眼睛一动,扫了一眼她的手,“确定只动几根手指就管用了?” “心诚则灵,试试呗。你要是从此后不能人道,可别怪我此时心狠手辣。”她就说他花枝招展的会影响她吧,瞧瞧这会儿,说变脸就变脸。 抿唇,邺无渊鼻息间呼出一口气,都热乎乎的。 俯身,靠近她,圆天都自动的不呼吸了,只是盯着他越来越近,她脸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皮肉也跟着发紧。 他终于贴近了,她也不由的闭上了眼睛,挡在脖子那儿的手也自动的松了。 不过,他没做什么,就是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很轻,又热热的。 待得他退离了她的额头,之后就抱着她,将她挪了挪位置,让她躺好。 又坐直身体,脱了她的鞋,这种事情真真像是做了无数次似得,顺手的很。 躺在那儿,圆天缓缓的睁开眼睛,其实她给他画的那什么‘不战而败’的符就是假的,好玩儿而已。也是为了警告他,别对她起什么‘歹心’,高人不可侵犯。 只是,这会儿只是亲了亲她额头,她就又觉得,这人真是小心到了一定境地。不给他机会的话,估计他是永远都不会过线。 她是真不记得以前她和他之间到底咋回事儿了,只是通过这段时日,她觉得,他以前也必定把她看的很重很重。 重到,超过了她此时所能估测的重量。 给她整理好,又灭了几盏灯,只留下一盏烛火,这房间里也变得幽暗了下来。 邺无渊照常的再次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即便这酒楼里空房许多,但今日,他绝对不能留下她一个人宿在这房间里。 因为这城里,有妖。 躺在床上,圆天缓缓转头,模模糊糊的,看得到邺无渊那即便坐着也十分挺拔的身影。 他年纪不大,但那肩膀却好似能担着万座山,有着超越年龄的沉静,但同时又挺幼稚的。 复杂吧,也足够单纯,很吸引人。 对于自己以前能把这样的男人搞到手,圆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凭借的是啥呢?总是得有点儿优点的吧,总不至于就这一张脸?再说,她也没觉得这张脸绝色到哪里去。 若说绝色,今日看到的妖精绝对是上流。 盯着他看,他就坐在那儿,这一路来,其实他经常这样。最初,是那两个丫头要留在她身边,在夜里看守她。不过,他不放心。就好像,特别担心她会突然飞升了,消失不见。 她一直认为无所谓,他想看守就看守呗,反正他是骨子里有‘奴性’。 不过,现在还认为他这是‘奴性’的话,就又好像是在污蔑了他的这份心。 她现在琢磨吧,其实也是琢磨不出结果来,毕竟,这心里脑子里都缺了一块似得,就好像触及不到那么深。 无论什么,都隔着一层,这也致使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是个特没心没肺的人。 当然了,她这就是忘了以前了。毕竟在以前,她可是荣获了连拂羽都承认的,心最枯的女人,没心没肺这四个字都得落下风。 “邺无渊,你累不累?”蓦地,她忽然问道。声音不大,却还真是头一回问出这种带关心的话。 邺无渊转脸看过来,光线幽幽,但能看得到她略有些迷茫的眼睛。估计她又是想起了什么来,只是自己又琢磨不清楚。 按条件反射的话,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回答不累。 不过,看着她的眼睛,邺无渊却选择轻轻点了点头,“有一些,能撑住。” “那你过来躺着休息吧。”她这样说。 就知道刚刚没有会错意,她的确是在关心他。 只是迟疑了片刻,他就起身走过去了,几步路而已,他真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旋身在床边坐下,他就那么看着她,她也在盯着他看,也不知在想啥。 只不过,以她当下的脑子和心性,还能够忽然关心起他来,这是不是说明,在她身边的这些日子,并没有白费。 弯起薄唇,他转身躺下,只不过是躺了个半身而已,腿还落在床下。 “睡吧,我没事。以前还在打仗的时候,连续数天不睡觉不休息也是有的,已经习惯了。”一条手臂置于她头顶,像是要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弯里。 “那你以前打仗,我在哪儿呢?”他也没贴着她,始终保持着距离,这让她很满意,所以她也始终一动未动。 “你在我家啊。就是因为你在我家,那时每年我都会想法子回盛都一趟。回家里去看一看你,有时也不需要说话,看一看就好了。”他声音压得低,以前,总觉得这些话,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口吧。 “那个时候,你就喜欢我?”圆天觉得,好遥远啊。她不知道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又好像跟她没关系似得,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微微低头去看她,她窝在那里,好乖好乖的。 “那我呢?”她是什么样子的。 “你……你对我很客气。每次见我,都保持着同样一张笑脸。挑不出毛病吧,却能感觉得到,你距离我很远。远到,好像我此生都抓不住。”他那时回盛都,回家,都能见着她。 可是,见着她,得到的自然是她的客气有礼。真的有礼,张弛有度,从容不迫。母亲说阮家的家教可要比盛都那些所谓的权贵世家强了几倍不止,这盛都任何一个扬名的名门闺秀,可都比不过她。 将来要给她寻一个特别匹配的夫婿,可不止要家风严谨,人品也得上乘,否则就是糟践了这么好的姑娘。 听母亲一言一语的,好像连皇帝都配不上她。 他那时听了,心里真是焦躁。 每次回家,就得听母亲说这些,还得看她对自己客客气气。其实,每次回去吧,受到的都是煎熬。但不回去呢,又真真的惦记着。 “客气?那我就应该是不喜欢你。原来是这样啊!”是他先喜欢的她,并且喜欢了很久了。 有点儿不太敢想象,同时就更无解了,她到底是哪儿较为突出啊? “是啊,你的不喜欢,可伤人了。”如果她清醒了,希望能记住他这句话。另一手抬起,不由轻轻摸了摸她恬静的脸,说着话,她眼睛都闭上了。 “本山人往后尽量不伤你。”也只能是尽量,她也不知该咋做,能不伤到他。 邺无渊无声的笑了笑,落在她脸上的手轻轻地抚着,用拇指摩挲她的脸蛋儿,细皮嫩肉的。 相比较他带着硬茧的手,她可不嫩的吓人。 片刻后,她的呼吸就均匀了,睡着了。 低头看她,仔细的盯了一会儿,他也向下挪了挪,把她更严密的圈在自己怀中。 她身上的味道飘过来,就如她之前所说,让他身上也沾了她的味儿。 他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吸着她的味儿,即便是睡不上多久,也足够恢复体力了。 这一夜,城里也没有多安静。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在逃窜,有的逃窜不见,有的,则没有躲过搜捕。 不过,城中普通的百姓,怕是也不会知道这些。待得新的一天来临,他们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哪会知道前一晚城里发生了什么。 当然了,比城里的百姓还没心没肺的,那就当属圆天山人了。 她是被热醒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推那个散热的‘罪魁祸首’。邺无渊也醒了过来,随着她的推拒,他也在后退。本就下半身落在床外,这再往外退,毫无悬念的上半身也落出了床下。这若不是手脚麻利,就真摔在地上了。 站起身,他轻轻地呼出口气,再看那床上的人,满脸的厌烦,被热的。 “早晚得习惯,就当提前适应了。别翻滚了,静静躺一会儿就不热了。”她烦的不得了,就在那儿翻滚着往床里侧挪。 在床边坐下,去拉她的手,得来的就是她快速甩开,他太热了,连手都热的像是刚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 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邺无渊叹口气,“昨晚才说尽量不伤我,山人你是不是又忘了?” “早知道我就不说那句话了,甩一下你的手就成了伤你了?小气。”脸朝着床里侧,她小声嘟囔,很后悔似得。 121、你的不喜欢可伤人了(二更) 白日的城里阳光真是充足,也已经感受不到在睡梦里被热的受不得的烦躁了。 当然了,她这会儿也忘了被热的烦躁的时候了,只是捏着昨晚写的黄符一路走一路贴。高人所画之符,这酒楼能有幸被贴,那绝对是天大的幸运。 她可没觉得,自己这一大堆黄符,影响了人家酒楼的外貌形象。 下了楼,站在酒楼门口,她就那么左右的环顾,扫视。 别的不说,她所认为的妖气,她总觉得还是有的。 下了山的精怪,也不知会藏到哪里去? 当然了,这也只是稍微惦记了那么一下而已,再之后,她也不琢磨了。 小棠和小梨站在她身后,两个小丫头睡得好,哪似邺无渊。明明是大将军,是主子,却是比下人还劳累。 “小姑姑,昨晚有人放烟火你瞧见了吧。这烟火倒还真是与众不同,那形状……刻意为之?然后,他们就去城里搜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搜查出什么来。如果抓着人了,我倒是想瞧瞧,这不同于寻常的烟火形状,是如何做出来的?”马长岐也是见过好东西的,按理说烟火有什么特别的,可就是没见过这种意图改变烟火在半空炸开时的形状的。 昨儿那瞧着不太成功,可,隐约的还是能看得出。 听他这么一说,圆天才想起这事儿来,“烟火在空中炸开,出现的应该是个兔子。只可惜,不太成功,四不像。”她就觉着那是兔子,那个放烟火的人,就是要在天空上弄只兔子出来、。 “兔子?诶,倒是像。”马长岐眼睛一亮,可不是嘛。 看了一眼自己这傻侄子,圆天转身走进酒楼,早膳已经准备好了,那个陪吃的人也早就坐在了桌边,等着她呢。 吃饭这种事,可不就是凭她随性嘛,还不是她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而他能做的,就是等着呗。 “我大侄儿说亲卫昨晚去城里抓人了,抓到放烟火的人了么?”在桌边坐下,她看着他,边问边眨了下右眼。 冷不丁的忽然受到明目张胆的‘秋波’攻势,邺无渊倒愣了下,“抓住了几个。” “人呢?”她继续眨右眼,尽管从别处看不出什么挑逗来,可她这眨眼的动作,可不就是撩人儿嘛。 “杀了。”邺无渊继续盯着她的眼睛,回答她。并非是他赶尽杀绝,而是那些被抓住的,最终还是会自我了结。既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也能让自己心里头舒坦些。 “哦。”说杀了,她也没啥知觉,还是又冲着他眨了下右眼。 邺无渊真坐不住了,起身,单手托住她的下颌让她抬头,他隔着桌子居高临下,“是你昨晚特意给我贴了一张‘不战而败’符,坏家伙,你现在做什么呢?”一个劲儿的冲他眨眼,是不是真以为他是石头做的。 “怎么跟本山人说话呢?我眼睛不舒服,谁朝你眨眼了。”打开他的手,她自己的手爬到了眼睛上,非翻眼皮给他看。 她着实是有点儿不顾形象,但又十分娇憨,邺无渊也没直腰,就那么看着她自己翻开的眼皮,果然,上眼睑边缘冒出了一粒小疙瘩。虽是不大,像小米大小,白色的,可肯定是磨眼睛。 “上火了?”这回,怎么长到眼睛里去了? “肯定是被你热的。离本山人远点儿,速速退开,你这呼吸吹得我眼睛更痒了。”把他推开,圆天又眨了眨眼睛,之后拿筷子吃饭。 翻脸无情啊! 邺无渊的事情,圆天自然是不会多问。什么抓到了人,又杀了,她觉着他那么做都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又不是什么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自己在做啥,自己心里清楚着呢。 倒是马长岐得知了这事儿,有那么点儿迷惑。为啥就给杀了?确定了一定是敌人吗? 难以理解,但又的确没什么资格问。 前往盛都,很快的,终于回到了这里。 于圆天来说,这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对这里,她已没有一点印象了。 只是,这里的气候她很喜欢,即便是烈日当头,可迎面吹来的风却是清爽的,哪是湘南那种地方可比的。 倒也并非是见啥都新奇,一路往将军府走,小棠和小梨在她身边,不时的观察她,想通过她的表情和眼神,看看她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对于圆天来说,盛都在她眼睛里是一张新纸,最初什么都没有。随着她眼睛看到了什么,就往上面涂写了什么。 一直到了将军府,她仰头看着那威严的府门,还有此时在府门前候着的卫兵小厮等等人,这严阵以待的画面,又让她眼前忽然一阵恍惚。 恍惚的是环境,同时,好像还有一个什么人在眼前一闪而过。是个上了年纪的夫人,颇具威严风骨。 可是,那是谁呢?她从未见过。 “进去吧。”邺无渊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并且抓住了她的手。 她一身灰不拉几的道袍,长发都束在头顶成了个花苞,她这个模样,哪还是以前的小姑姑。 候在将军府外的人,无不是惊诧不止。只不过,谁又敢说些什么? 眼看着那些人跪在地上迎接,圆天被邺无渊拉着手走进了将军府。 从人群之中走过,看着那些趴伏的人,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种场面是见过的,兴许经常见。 “你不认识他们了,也不要紧,他们还认识你。他们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在这个家的地位,没人敢对你不敬。当然了,你也不必把他们放在眼里。”依据圆天山人的心性,可不是谁都不在眼里嘛。各个都是凡人,凡人中的凡人。 也算是他能熬吧,在她面前熬了那么久,总算是脱离了凡人体质,变成了半个凡人。 看着迎面而来给邺无渊请安的,一个中年妇人,眼角眉梢皆是市井气。身边跟着个年轻姑娘,年岁不大,长得却是和那中年妇人很像,肤色黄不拉几,乍一看跟营养不良似得。 圆天淡淡的扫了一眼,没什么兴趣,但也差不多猜到了。同时又觉得,实在不配与邺无渊有血缘关系,因为一点儿都不像。 她们显得战战兢兢,好像很怕邺无渊,同时,对她也有些畏惧。 她没心情去琢磨这些,只是进来了这将军府,心里头有那么点儿……难以言说。 大管家,还有尚青,这以前同一个府邸相处了四五年的人,如今她见着了,是一概不认识。 他们看她的眼神儿是熟稔的,同时也是惊诧意外的,他们也是前几日才得到消息,知道了阮泱泱的近况。 但她看他们的眼神儿却是陌生的,就是一些不相干的凡人,她也不在意。 邺无渊始终牵着她的手,本想一直把她送回玉衡阁,不过大管家却是说,黄姨在天权阁等着他们呢。 他们离开盛都这将近半年,黄姨时不时的做梦梦到老夫人,觉得老夫人是想他们俩了。 看了看阮泱泱那依旧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邺无渊轻轻地叹口气。倒也不能说心有可惜什么的,如若以前,她回到府里第一件事怕是就要去天权阁上香。可如若那样的话,那么她必然是不会和他这般手牵手的,她还会继续把自己当成他的长辈。 所以,他现在只觉得,喜忧参半吧。 牵着她往天权阁走,这偌大的将军府,无处不是冷硬,这便是武将府邸的特色。 天权阁入目的只有黑白两色,从进了这里,圆天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她皱起眉头,不是因为这里不好,而是,从进来之后,她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 邺无渊自是也察觉到了,只是紧了紧她的手。 进了内祠堂,见到了黄姨,黄姨的眼泪就下来了。 “泱泱。”抓着阮泱泱的手,黄姨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是看着她一身灰不拉几的道袍,弄得像要出家了似得,心里头难受的很。 圆天看了看黄姨,随后就看向那供奉起来的牌位,她的视线也变得有些迷惑,表情也不太好。 邺无渊攥紧了她的手,微微施了些力气,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敬香,又跪在蒲团上给老将军和老夫人的牌位磕头,圆天都在做。不像是迷迷糊糊的做,倒像是心甘情愿的在做。 她一这样,邺无渊可不更提心吊胆。 磕完头,也不管黄姨还要说话,就拉着圆天从天权阁走了出来。 “还好么?”出来了,邺无渊才开口问道。同时低头去看她,那模样可小心了。 圆天转眼看向他,停下了脚步,直盯盯的瞅着他,瞳孔里倒映的都是他的脸。 “我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事。”她说,语气有些沮丧。 “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摇头,邺无渊虽是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否决就是对的。 “鬼才信。”进了那天权阁,看到了牌位,她就有一种犯错的感觉。不该她做的事,她给做了,致使一股愧疚难堪从她心底里就开始往上涌,她都要不能呼吸了。 122、他们是亲兄弟 瞧她那盯着自己幽怨又难堪的小眼神儿,邺无渊深吸口气,脚下一转站在她面前,同时抓住她的两只手,紧紧握住。 “你没做错事,如若真说做错了,那也是我。是我先‘心存不轨’,与你无关。”她忘记了前事,可似乎答应了母亲的事儿却没忘。这回来了,见到了母亲的牌位,就想起自己该在哪个位置了。 “鬼话。”看他那迫切的样子,就非得扭转她想法似得。他这么着急,可不就证明她说的是对的。 “信我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可骗过你?”把她的两只手抓到一起,他真的想钻进她脑子里去。 “骗没骗,我哪知道?毕竟,我大侄儿都听你的。”这周边就没一个人不听他的。 “怎么可能?连我都听你的,谁敢骗你。”他的确是有些迫切的让她相信。本来脑子就糊涂,陷入一件事之中时,很容易绕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才不信。”她还是不信,灰心丧气,同时又很平静。她已经认定了自己做了错事,可是,已经做了,无法改变了。 挣出自己的手,她叹了口气,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害怕。 邺无渊还要说什么,圆天却忽然又扭脸看他,“你转过去。” 不解,他又真的很急于看穿她的脑子,探知她的想法,就更不能转过去了。就好似,他这一转过去,她就消失不见了。 “转过去。”他不听话,她就推他。 不得已,邺无渊只得转过去。脊背挺拔,真真就是一棵青松,刚劲,永不会弯折。 邺无渊真不放心,背对着她,看不见她,他心里就开始打鼓。 那是一种让他心都悬起来的不安,就像眼睛被蒙住,接下来即将要挨揍一样。根本不知对手要从哪里开始下手,以至于全身都做好了准备,但同时又哪一处都没做好准备。 主要是她刚刚那语气太沮丧了,也太平静了。 就在他焦躁不安时,站在他身后的人忽然抱住了他。两只手从他腰两侧绕过来,于他腹部前交握一起。 而她,则贴在了他的后背上,柔软,又无助。 垂眸看着交握在他腹部前的两只手,他缓缓抬手想握住。 “你别动。”她感觉到了,小小的呵斥了一声,邺无渊的手就又放下去了。 抱着他的腰,靠在他后背上,圆天这会儿可不只是沮丧那么简单了,整个人丧到爆。 其实从邺无渊转过身去时她脸色就变了,那种做错事的感觉排山倒海,她这回可以明确肯定,她就是做错事了,不是心血来潮,不是自己的错觉。 而且这个错事,绝对源于邺无渊,她应该是不能和他在一起鬼搞。 可是又看他的背影,即便不去看他的脸,她也知道他很不安,不安的方寸大乱。 所以,也不知咋了,她就觉得想抱抱他。在背后抱他,不去看他的脸。 错事已成,又能咋办呢?若说都是他的错,岂不是太欺负人了? 脸贴着他的后背,感受的都是热乎乎,他真的好热,衣料都掩不住。 窄腰坚韧的咧,圆天觉得,这世上什么也折不断他的腰。 这人年纪不大吧,自从见到了他,他好像慢慢的,变成了一个‘老者’。因为是老者,所以无论面对什么事儿,都有着丰厚的经验。 甭管他做啥,她都觉得挺放心的。 她在背后抱着他,也不出声,他只能听得到她不太均匀的呼吸声,明显心绪也不太稳定。 她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多,比他都熟悉这个家,回到这里,他其实早就做好了,她可能会受到一些影响的准备。 “泱儿,无论出了什么事儿,都有我。你以前所在意的那些事,其实都不算什么。我以前不敢跟你说,总是觉得,你这么聪明哪会想不通呢?可是我现在明白了,你就是想不通。”或许,就是心枯吧,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觉着做一个‘长辈’很轻松,想做啥,指示指示就行了。做好了,有功劳,做不好,是长辈,没人会埋怨。多简单,多清净。 “你别说了。”她不想听他说这些话,那时还说什么,往后尽量不伤他呢。这会儿,她就觉着,他是被伤着了。 听她小声嘟囔,邺无渊原本心里还不安呢,却是又笑了。 娇憨憨,哼唧唧,像个小孩子。 “那山人现在想怎样?你或许不清楚,我们俩站在这里这样搂搂抱抱,很快整个府邸的人都会知道了。”当然了,她想一直这样表演,他也不反对。 “你闭嘴,走。”不想听他说话,她圈着他腰的两臂收紧,一边用膝盖顶他的腿,让他往前走。 这又是什么走路方式?不过,邺无渊也无法违逆她啊,走呗。 他往前走,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她就非抱着他的腰跟着走,也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腾。 她就像挂在了他身上似得,半张脸贴在他后背上,脸还是丧着的,沮丧难堪仍旧没有远离她。 尤其是在有下人或是卫兵路过时,她那种感受就更强烈了。 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是勒紧了邺无渊的腰,就好像是非要用这种方式去击退那股难堪。 以毒攻毒吧,明知会更不舒坦,可就越是要这样逼自己,她好像特别擅长这样对待自己。 邺无渊完全是任她,也不觉得丢脸或是怎样。 “你以前就住在这儿,这里啊,母亲没有给任何人,哪怕是二房的,也没资格住在这里。母亲十分喜欢你,你来了,就将你安置在了这儿。”到了玉衡阁,小棠和小梨早就回来了,于她们来说,这里才是‘战场’,毕竟生活了多年。 ‘挂’在他身后的人也不看,就还是那样贴着他,“嗯。不过我不想进去,我就想在府里转。” “好,那就转。”邺无渊微微摇头,还有什么不能满足她呢?还不是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继续带着她往外走,原本站在玉衡阁里的小棠和小梨静静地看着那离开的两个人,也是只能叹气。 回到了这里,有一种突然回到现实的感觉。可是,再看邺无渊和阮泱泱两个人,又觉得这哪里是现实啊,还是恍如梦境呢。因为在现实里,阮泱泱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邺无渊带着她,沿着将军府那极其简单的回廊往开阳阁的方向走,那是他住的地方,其实距离玉衡阁挺远的。 正是因为远,所以才更适合她当下提出的要‘走’的要求。 “咱们家在城郊还有一座庄园,虽说不太大,但也还算个不错的去处。不过,那儿养了许多的鸡,你还被那些鸡吓到过。”往前走,邺无渊一边说道。 “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我不喜欢它们。”长翅膀的她都不喜欢,因为它们会飞,她不会。 “你到时若是想去庄园,就提前叫人把那些鸡都清出去。”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养一群那东西,她也不吃。 “我不去。”哪儿都不想去。 “好,那就不去。山人仔细看看这府里,你喜欢哪儿?若是有喜欢的地儿,就规划到你的麾下,都是你的,可好?”已经走进了开阳阁,亲卫守在门口。这开阳阁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色的石头铺满了地面,看着相当荒芜了。 “我觉着,供奉老将军老夫人那小祠堂挺好。”她丧丧的说道。 邺无渊前行的脚步一顿,“你这不就是在折磨自己吗?非得逼着自己想起来是不是。即便你能想起些什么,也是不完整的。” “你别管。”她不乐意,厌烦呗,她本来就丧的够呛,他还给她念咒。 “我不管,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折磨自己。”谁知道她脑子里又拗到哪个地方去了?想把她拽回来,可难着呢。 圆天没吱声,随着他走进了屋子,这里真是冷清,除了门口有亲卫守着外,这里连个下人都没有。 “这里没人,纵观整座将军府,只有这里最清净,因为无人敢来。”倒像是那些想法子把姑娘往自己家带的坏男人,借口也一套一套的直击姑娘心。 圆天也不吱声,反正就是不放手。 邺无渊无法,不过幸好她没说不要待在这儿,就带着她进了内室。 内室里有一张软榻,他走过去坐下,她也跟着坐下了。 微微偏身,她就坐在他身后,脸还贴在他背上。两手在他身前交握,此时抱得更紧了些。 房间里安静的,除了他们俩的呼吸声,也没别的了。 这么安静,圆天的耳朵贴在他后背,听他的心跳声就更清晰了。 哪里又曾想过,有一天会见识到阮泱泱如此黏人的一面,即便是想过不少‘出格’的,可这样的又哪里敢想过。 一动不动,两个人都这样,恍若雕塑。 外面的天色都逐渐暗下来了,院子里掌了灯,屋子里却没人敢进来。 而也就是在天色暗下来之后,邺无渊发现一直从后面抱着他的人睡着了。 呼吸均匀了,一直圈在他腰腹上的手臂也松了劲儿。 微微低头,昏暗的光线中,他看着她的手,随后轻轻地握住。 果然是睡着了,手指软软的,任凭揉捏。 抓住她的手腕,他另一条手臂抬起,之后缓缓地转身。 感觉到趴在自己背上的人在往一侧滑,他就迅速的扭过身去,正好把要歪斜下去的人给抱到了怀里。 看着她那软塌塌又毫无防备的样子,其实仔细瞧的话,还依旧能在她眼角眉梢间瞧见掩不住的丧气。她是对自己丧气,难堪,同时又不太清楚那些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这整个人就拧巴的不成样子,想捞都捞不出来。 把她托抱在怀里,邺无渊低头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又笑了。 脑子糊涂也有糊涂的好,黏他黏的紧,想想她非抱着他不撒手的样儿,他就觉着,这应当是世上最甜蜜的事儿了。 把她横抱起来,邺无渊起身,缓步的朝着隔壁的卧房走。 这里完全就是他的私人领地,真真正正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侵入过。 把她放到了大床上,让她躺好,又去脱她的靴子。 两只细白的小脚露出来,他单手就一下子捏住两只,然后挪到床里侧去。 盛都不比湘南,夜里较之白天要更清爽些。他去寻了个较薄些的被子,盖在她腿上。 还在给她小心的整理呢,那个睡着了的人,也不知怎么了,眼睛又睁开了。 带着些许的困倦,她就那么看着微微悬在她身上的人,“忽然间的,有句话开始在我脑子里钻来钻去。我觉得,这就是我当初要死死记在脑子里,可是又被强迫忘记的一句话。他们是亲兄弟!” 她说话,话音落下后,眼角就有东西流出来了。不是眼泪,是红色的血,继而她就开始大喘气。 邺无渊真是被她吓着了,根本就没空闲去思考她说的话,一把揽住她的后颈,直接把她给扶了起来。 随着他的力气坐起身,圆天还在大喘气,不过眼睛却闭上了。 血沿着眼角往下滑,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两道红色的印记,颇为慑人。 “泱儿?”邺无渊唤她的名字,一边伸手去摸她的眼睛,他手指都在抖。 她却不知声了,只是在大口喘气,像是溺水了一般。 好在是,眼角只流下来那两道血线,之后,就没有了。 邺无渊仔细的盯着她看,一手还扣着她手腕脉门间。眼看着她呼吸逐渐的趋于平稳,然后人就朝着一边倒。 他又慌忙的接住她,让她躺下,又仔细盯了一会儿,这才迅速的起身出去。 没用上半个时辰,将军府的门槛就要被踏破了,成沓的太医往这儿赶,着急忙慌,任谁看了都以为将军府出了大事儿。 123、他们是亲兄弟(二更) 将军府可不就是出事了嘛,小姑姑昏迷不醒,除了还在呼吸之外,她眼睛如何也是不睁开。 卧室里站了一圈儿的太医,这已折腾到了后半夜,法子也试过不少了,就是想叫人醒过来。不过,没什么用。 用气味儿强力刺激的某种气体放在她鼻子下,以为能刺激的她醒过来了吧,但是没作用。 之后,又用了其他的法子,还是无效。 由此,太医又决定用针灸的方式,刺最疼痛的穴位,兴许会激的她醒过来。 邺无渊最初自然是不同意,阮泱泱不止怕疼,而且,伤了又不容易好,在她身上下针,可不就是最大的伤害。 可是,她又不醒,邺无渊是真心焦。于是,艰难的决定给她扎一针,只扎一针。 一针刺下,那是最疼的地方,邺无渊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都有错觉她可能会疼的忽然跳起来。 可是,随着太医撤针,她也没醒,甚至眼睫都没动一下。 “泱儿?”唤她,可是根本就无济于事,没反应。 接下来,太医也不敢再用更激进的法子了,不只是因为她昏迷的奇怪,更严重的是镇国大将军的脸色,极其难看。 天色逐渐亮了,宫中又来人了。这回来的不是太医,而是皇上命大内侍卫亲自送过来的某个人。 对于太医来说,这个人就是皇上豢养的宠物,弄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糊弄人。也就是皇上四海包容,什么人都能留下,若要换了其他人,早就给解决了。 这个人,的确是养在宫里的,比军营里那些可傲娇的多。 不过,到了将军府,见了镇国大将军,那股子傲娇也是架不住了。毕竟,在征战沙场的大将军面前,啥傲娇都展示不出来了,自动憋回去了。 在宫里自然是不能叫土师傅,可也不会有人称呼这样的人为高人,叫一句先生,已经很给面子了。 邺无渊面色依旧,或者说,面对谁他都是这般模样,那股子冷锋已经化成了利刃,站在周边,都觉得会被割伤。 因为人在昏迷,这先生倒是也无法观察或是得出什么结论来。只是凭借自己的经验,小声的向邺无渊禀报。 “在下认为,阮小姐眼睛会流血,如今又昏迷,原因也只有一个,她一直在自己试图解缚,想挣脱祝由术对她的迷魇。这不容易,很容易会被魇的更深。不过,像阮小姐这样的,在下还真是第一次见。”可以换个词,很强。在他手底下,以及他见过的那么多,这种自己潜意识一直在往外挣的,却是根本就没有。 也或许,她是不是懂一些,比较浅层的,或者是之前在学如何施祝由术。 是啊,她糊里糊涂的,又执拗,脑子里想着的,也是东边不搭西边。 却也可能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一直在试图挣脱。 “她何时能醒来?”邺无渊现在,只关心这个。 “这个,在下就不敢断言了。”她之前到底是什么程度,给她施祝由术的人手段几何,他都不知道。“如果可以找到那个给阮小姐施祝由术的人,想要解缚,也就容易了。”毕竟,他们这一行,每一个的手段都不一样。 那个人,自然也是在寻找着呢。 “不过,在下又想,如若阮小姐一直在自我挣脱,有没有可能,当初在被施祝由术时,也出了差错?但,恕在下还有个猜测,在施祝由术时,这猎物若不配合,还在意图反抗攻击,也会对施术的那个人,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反正,若是碰上如阮泱泱这样的人,他是不敢轻易下手的。一旦被影响,谁也不知会被影响成什么样子。 “她如何能醒?”邺无渊却是根本没有那个耐性听他接着说这些,他只想知道,她何时能醒。 这么一问,对方倒是哽住了,这个,谁也说不准啊。 邺无渊的面色可想而知,他接下来没有再说一句话,却也是把这些人吓得不轻,因为这一时半刻的谁也走不了了。 摆明了的意思就是,昏迷着的那位祖宗若是不醒,谁也别走了。 这可不就是无妄之灾?可是,谁又敢说什么反对之言呢。 于邺无渊来说,她这样静静的躺着,还真不如她神神精精的要修道升仙,最起码那个时候她还是灵动的。 这会儿就这样躺着,要多乖有多乖,却又真的让他心里熬得疼痛不止。 天亮了,阳光顺着窗子照射进来,躺在床上的人也照到了阳光,暖融融的。她并不喜欢这种阳光照射,因为她畏热。但这会儿是真的没任何反对之语,少见的没躲太阳。 小棠和小梨端着清淡的甜汤进入开阳阁,这人昏迷不醒,但也不能不吃东西啊。唯一能吃的,怕是也只是这些流食了。 也只是在老夫人去世的时候,才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尽管对于盛都之中那么多的达官贵人而言,这些太医院的太医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可对两个丫头来说那就是大人物。 如今他们愁容不展的,也使得这两个丫头心里头更不舒坦。 卧室里,邺无渊依旧还靠坐在床边,见她们俩送来了甜汤,他也较为轻手轻脚的把阮泱泱扶了起来。 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软的真像一滩水,把她揉捏成任何模样,她怕是都不会有怨言。 小棠小心的给阮泱泱喂汤,邺无渊单手环着她,另一手则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张嘴。 喂了一勺下去,原本还很担心呢,但是这会儿发觉,阮泱泱其实是会吞咽的。 这是不是就说明,她并没有完全的昏死过去。 小棠和小梨都眼露惊喜,邺无渊却是面色更为复杂。若是如此,为什么还昏迷着醒不过来?用针刺最疼的穴位,她也毫无反应。 “将军,荣遗公子来了。”蓦地,卧室门口,亲卫的声音传来。 “叫他进来。”邺无渊仍旧环抱着怀中人,看着小棠给她喂食。 亲卫领命退下,不过片刻,荣遗便走了进来。 他也只是走进了卧室门口而已,没有再近,可也能看得到靠在邺无渊怀里的阮泱泱,完全就是昏迷了。 “她昏迷之前说,那两个人是亲兄弟。这必然就是当时在阳州城,她非要去找元息的原由。她当时对我说,待她确认了,就一定告诉我。虽是不知她到底是从何处得出的结论,但想必假不了。她所说的,我想就是元息和魏小墨。”邺无渊也没回头,只是微微垂眸看着阮泱泱,一边淡淡道。 荣遗面色也有些不太好,那个元息和魏小墨是亲兄弟?这一点,真是用破了他这个脑子,他也没想到啊! “可是,只是因为这个,阮小姐才被施了祝由术?那他们俩是亲兄弟这事儿,在东夷,怕是连提都不能提的一个大秘密了。”否则,也不至于啊。 在东夷,真正掌权的是谁?是墨府,可不是那傀儡般的帝王。 若真是因为阮泱泱知道了他们俩是亲兄弟就遭受此等对待,怕不是那两个人,和墨府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我也有此想法。所以,你要走一趟了。”邺无渊这时才转过脸来看他。 说真的,跟了邺无渊这么多年,荣遗还没见过他这么阴沉的表情。即使那时还在打仗,多少次境况艰险,但邺无渊始终都是镇静的。不止他自己镇静,他还能带动身边所有人都跟着镇静下来。那是一种天生的气魄,你看着他,就知道听他的准没错。 这会儿,他是真被激怒了,那种恨都不想压制了。 “我明白。诸葛闲马上就到,三日前我们在盛都见面,他研究那颗你从阮小姐那儿拿来的丹药,有了结果。那丹药,能让她平静。虽是她自己炼的,可我看过她那本炼丹的古书,也的确是书中的方子。可现在想想,她那时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记得炼丹的方子,可为何独独炼给自己吃的,是那种能让她平静下来的方子?”荣遗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们将真元观可是从上到下每个人都调查了一遍,阮泱泱当时在山巅上炼丹,没人去过,更没人动过她的丹炉。 所以,一切都是她自己弄的。这是否说明,她潜意识里,也一直在调整自己的身体?这太奇怪了,如果猜测是真的,那这个姑娘,可真是不容小觑。 “她昨日,的确是没有服食丹药。”邺无渊微微皱眉,这才仔细的回想。从赶路到进入盛都,她的情绪有变,好像也忘了喂自己吃丹药的事儿了。 “待诸葛闲来了,叫他拿主意吧。或许,可以顺着阮小姐潜意识之中的想法去做,她很聪明,做的总归是对自己有益的。”荣遗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思考的,邺无渊显然现在已经不具备这个‘能力’了,他被影响的已经失去理智了,别看他现在这么平静,都是假象。 抓住阮泱泱的一只手,手指柔软的恍似能轻易的掰下来。 她的眉眼恬静柔顺,谁又能想得到,她一直都在抗争呢?连他都没察觉到。 124、戴了绿帽子的未婚妻 诸葛闲终于来了,这些日子,别看他没跟在这大队伍当中,可是手上忙活着的事儿,却是没一件是离开的了阮泱泱的。 当时邺无渊从她那儿讨要了一颗丹药,还不是派人加急的送到了他这里来,就是让他弄明白,阮泱泱吃的丹药到底是不是有益的。 他还在这段时间接触了不少玩弄祝由术的人,不止军营里的那几个,还有民间的各种土师傅。 作为一个家中世代皆行医的人来说,他们那些歪门邪道,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 可即便如此,还不是在这段时间整日钻研,把诸葛闲给熬得,他愣是觉着自己苍老许多。 提着药箱,进入开阳阁,路过了值守的亲卫,路过了被硬生生留在这里不准离开的太医,诸葛闲是清冷又孤高的。 进入卧室,总算是看到了邺无渊,他还坐在床边呢。那模样,诸葛闲觉得,他怕是一直守在那儿,哪儿都没去过。 叹口气,诸葛闲走过去,先将药箱放在地上,他这才自己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看向阮泱泱。 “将军也别急,有时出现些情况,总比一直无进展要好得多。”扣住了阮泱泱的手腕,诸葛闲一边劝道。 “情况你也都知道了,现在,只要告诉我,她什么时候能醒,废话少说。”邺无渊并不想听劝慰,劝慰这种东西,是最无用的。 “我所说又岂能是废话?阮小姐脉搏很稳,她可能也没吃什么东西,但跳动的相对来说,很有力量。”诸葛闲说着,又微微起身,拨开她的眼皮看,毕竟亲卫去找他时都说清楚了,阮泱泱昏迷之前眼睛流血来着。 不过这会儿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里很干净,并没有哪里破损或是还会流血的迹象。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承认那些玄之又玄的玩意儿的神奇了,她眼睛流血是邺无渊亲眼所见,后来都是他拿手巾给擦掉的,是真的流血了。 可这会儿,却是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如果说,将军想让阮小姐尽快醒过来,不计后果的话,或许可以试试给她服食丹药,就是她之前每日服食的那种。”诸葛闲提议,这法子较为冒险。那丹药,是会让她平静,可她现在可是足够‘平静’的了,再吃了丹药,谁也不知会怎样。 邺无渊看着她,眼眸深沉,很明显他也陷入了纠结之中。 “将军,这人啊,有时看到的比想象的要刚强的多。阮小姐会昏迷,但是看她如今,除了不醒之外,其他的情况都非常好,也未必就是坏事。或许,她就是想静一静。我带了一些药来,吊住人一条命绝对轻而易举。这样吧,给她三天时间,让她睡着。三天后,她不醒,我也想法子让她醒过来。”在他这行医的人看来,该给足够的时间,好让他来观察观察,毕竟她情况太复杂了。 邺无渊一只手落在了阮泱泱的额头上,手顺着她的发际落下去,又放在了她已铺陈到枕头上的长发。 她在十分安静的呼吸,又很是均匀,就像是在安睡。 静静地看着她,邺无渊缓缓的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战事未结束时,我觉得或许自己说不准哪一日便没了性命,或者重伤致残。在这种没有个稳定的时候,不能与她有什么牵扯,否则就是害了她。战事结束了,我和她似乎也可以开始了,谁又知道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怨我,不该将她带离盛都。这么多年,她一直好好的待在府里。是跟着我离开了盛都,才遇到的这些本不该她遇着的事儿。”他说着,眼睛又睁开了。他一直守在这里,脑子却是一刻都不曾停过。 “明珠啊,埋在深海之中,也有被捞出来见阳光的一天,这不是将军你把她圈在府里她就能一生安全无虞的事儿。”诸葛闲微微摇头,邺无渊太自责了,把所有都担在了自己的身上。 邺无渊不说话,只是抓着阮泱泱的手,不眨眼的盯着她看。 “这个药你拿着,阮小姐现在昏迷不醒,也不能喂她吃太多的东西,用这药吊着,保准她醒过来就生龙活虎。”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古朴的瓷瓶来,放到床边。 看了看邺无渊,也不理自己,他微微摇头,“阮小姐那丹药放在哪儿想必将军你也知道,若实在熬不住了,就喂给她两颗试试。”有时,也可以冒险,这怕的就是,他不敢冒险啊。 邺无渊依旧是没做好决定,诸葛闲也不再多说,他提着药箱离开卧室,却是就在开阳阁‘驻扎’下来了。 也不管那些还未离开的太医,他自己忙碌自己的,这就开始准备配药。 配什么药?配的就是那阮泱泱吃的丹药类似的药,但是又有改变,他那么多日的研究,可不是白白浪费光阴的。 终于,到了晌午,被困在这里的太医可以离开了。镇国大将军一句话,算是还这些在宫中效力多年的老太医一个自由了。 不过,宫中送来的那位却是被留下了,不是镇国大将军留下的,是诸葛闲留下的。 邺无渊始终都没有离开卧室,小棠和小梨不时的来往进出,跑腿儿成了她们的,贴身照顾阮泱泱,却是被他人承包了。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阮泱泱毫无起色,最开始昏迷时什么样子,她还是什么样子。 倒是宫中派人来了几趟,是奉圣上的旨意来看望阮泱泱的,可都没见着人。亲卫也来往的较为频繁,拂羽那边也情况较多。 夜幕降临,月亮悬在夜空,很大很大,真真就是白玉盘。 可谁也没心情去欣赏那圆月,开阳阁里药味儿冲天的,还不是诸葛闲鼓捣的那一摊。 邺无渊简单了吃了些东西,又换了一身衣服,就又回到了床边去。给还在昏睡的人喂了一颗药,她也照常的吞咽,就像真的有意识在吃东西一样。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焦,为何不醒? 他焦躁着,越焦躁就越显得躺在那儿的人极其闲散又没良心,因为他的心情,她完完全全是不知道的。 她挂在脖子上的那瓶丹药,他已经给拿下来了,真的是有好几次,他冲动的想给她喂食两颗,好在最后又稳住了自己的手。 他现在,真的是谁也顾不上了,无论是宫里的人,还是亲卫,哪一个他都没心情没空闲去理会。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这里,盯着她,哪怕她有一丝丝的反应变化,他都不会放过。 天再次转亮,一切如旧,唯一不同的就是这开阳阁更浓郁的药味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医馆呢。 诸葛闲配出来的药,说真的,不像是吃的,因为味儿太浓了。 浓的,诸葛闲自己都有点儿闻不下去了。他好歹是打小从记事起就开始耍弄这些药材,一身独有的药香。这回,感觉要全部被毁了。 又经过了一个白天,他这药总算是成了,并非是什么药汤,而是黏糊糊的膏状物。 装在白色的玉碗里,直接托进了卧室,也不管坐在床边的邺无渊那不太好的脸色,就直接放在了床头小几上。 甩了甩自己的袖子,诸葛闲看向邺无渊,“这药啊,就是用来闻的。阮小姐那丹药里用的最大量的药材,以及我这些时日钻研的成果,还有宫中那位先生‘热心’贡献的良方。我想,唤醒阮小姐,应当不成问题。前提是,关好门窗。” 邺无渊自是不会安心,瞅着那玉碗里的东西,再加上这难闻的味儿,他眉头皱的越紧。 诸葛闲却是根本不等他说话,自顾自转身走了,不忘吩咐站在门口的两个小丫头把门窗给关上。 没见邺无渊反对,两个小丫头可不赶紧行动。好嘛,这门窗一关,那药味儿散不出去了,全部在房间里氤氲着,真能活活把人给熏死。 邺无渊却是一直坐在床边也没动,就那么扭头瞅着她,担忧有,期盼有。 别看小小的一碗药,威力是真大,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很快就被烘的浓郁的让人头晕眼花。 邺无渊亦是感觉自己眼睛都开始发疼了,何为辣眼睛,此便是。 太阳逐渐的偏西,透过关起来的窗子,这卧室里温度也逐渐升高。 在这种难闻的气味儿里已经被熏了接近一个时辰了,邺无渊真觉得自己快要被熏得流泪了,却始终都在固执又执着的盯着床上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蓦地,他发觉她眼睫好似动了下。就在他微微俯身凑近她,想看的再清楚些时,她一只手缓缓的抬起来,手背在下,最后软软的搭在了自己的脑门儿上。 就那么搭着,颇为软媚。下一刻,她眉头也跟着蹙起来,咬唇。 尽管她这模样就是在难受,可却分明又都是迷媚,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迷媚。 邺无渊悬在她上头紧紧地盯着她,一只手也忍不住搭在她头顶,轻轻地抚摸,“泱儿?” 那个咬嘴唇的人好像真的挺难受的,他唤她,她也没反应,只是咬嘴唇更用力了些,都看得到她下嘴唇被咬的凹了下去。 邺无渊自是心疼,因为她最怕疼了。另一手抬起,还想着试探把她的下嘴唇解救出来,但又不知该如何动手。 听着她呼吸不再是那么平稳,他就觉着她是要醒了。 “诸葛闲!叫诸葛闲进来。”他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又继续低头仔细盯着她看。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原本要进来的诸葛闲愣是被这房间里浓郁的药味儿熏得差点儿跌坐在地。后退几步,他在外深吸口气,这才快步进来。 到了床边,便看到阮泱泱缓缓的把软软的手臂从脑门儿上拿下来,她眼睛在动,显然是要睁开眼。 诸葛闲也不吱声,只是静静地观察,倒是邺无渊真的相当激动,呼吸都变了。 她的眼睫颤动了好半晌,终于,算是缓缓睁开了。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闭着眼睛不见光,睁开了眼,她有那么点儿难受,又闭上了。 “泱儿。”邺无渊唤她,同时抓紧了她的手,十根指头缠绕在一起,紧紧地缠住。 她好像是听着了,眼睛再次睁开,里面蒙着一层水雾似得,很迷茫。 对上她的眼睛,邺无渊就忍不住把一直放置在她头顶的手绕了过来,用拇指轻抚她的眼角,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额角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略迷蒙的眼睛逐渐的清晰,她看清了他的脸,却是没有太多的情绪,就是看到了而已。 看清了她的眼神儿,邺无渊倒是心里头咯噔一声,“圆天山人?”又小心的唤了一声,想知道她现在还是不是圆天山人了。 不过,阮泱泱却还是没啥反应,只是慢慢的抽出被他缠绕的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但她明显是想坐起来。 邺无渊立即扶她,站在床边的诸葛闲也往后退了两步。 终于坐起来了,长发也垂坠下来,略散乱,包裹着她的小脸儿。 这个时候,邺无渊可紧张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屏住了呼吸,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 坐起身的人有些不太习惯的呼吸着,毕竟是躺了太久。 “感觉怎么样,是哪儿疼么?”邺无渊微微歪头看她的脸,自是不敢放过她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她没回答他,只是慢慢的低头,看看自己身前,又看看左边右边的,像是在找什么。 “想要什么?”继续追问,必然是想弄明白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刀呢?”她软软的问,问的东西却是充满了血腥味儿。 刀? 邺无渊扭头去看诸葛闲,诸葛闲也愣了呀,尽管他之前设想过阮泱泱可能会有些改变,但这改变的,未免有点儿大。 嗯,更大的还在后头呢。 “你的刀……应当是被丫鬟收下去了,你想要,一会儿再拿来。你现在觉得身体如何?有没有哪里疼?”邺无渊继续问她,还在盯着她的脸看,真的要贴上了。 阮泱泱也扭过脸来看他,她好像在瞬间又有点儿迷茫,眼睛微微眯起来些,就伸手去推他。 邺无渊不得不退开些,眼睛却是不远离。他本就气势极强,如此迫切又着急,可不更具有‘攻击力’。 “小姑姑呢?”她问道,又看了眼诸葛闲,很明显不认识。 这问题,同时让他们两个人又愣住了,小姑姑?那不就是她自己嘛! “小姑姑说,让咱们俩尽快成婚。不过,将军你是不乐意的,我觉着,你是在外面有人了。我去和小姑姑说清楚吧,总是不能让咱们二人都难堪。”她又说,一副极为懂事的样子,又像是在忍辱负重。 诸葛闲有点儿傻了,邺无渊更是啊,他就没明白,她脑子里的弦儿是怎么乱跳乱搭的。 “那姑娘是谁?小姑姑又是谁?”诸葛闲发问,原本略清冷的脸,挂了些笑意,是尽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儿。 “我……?小姑姑……?”她仔细的想了下,忽然发现,想不起来了。 眉头皱起来,脸色也变得不太好,邺无渊立即抓住了她的手。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你刚刚醒过来,不要再去想那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了。”邺无渊可真担心她会再昏迷,好声好气又极其小心的劝慰。 转眼去看他,阮泱泱慢慢的抽自己的手,那眼神儿……分明就是不太明白他忽然之间为啥这么关心自己? “我要我的刀。”她又重复,还很固执,非要不可。 邺无渊点点头,“好,我去叫丫鬟把刀拿回来。”话落,他起身,鬼知道她要什么样的刀。 “我还要一顶绿色的帽子。”她接着说,盯着他的眼神儿很是冷漠。 绿帽子? 邺无渊尽力的让自己平静些,最后点点头,转身快步的离开房间。 诸葛闲虽是很想仔细的给她看看,不过,她现在这模样,显然是不能让人近身。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防备,深深地防备,对邺无渊,对他这个‘不认识的人’,对周边的一切。 “姑娘是将军的未婚妻?是小姑姑做的主?既然是小姑姑做的主,那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将军已然清楚了姑娘的好,这接下来,就是好日子了。”诸葛闲说着,又去看她的眼睛,觉得她忽然间的又性情大变,是因为她之前眼睛流血吗? “公子在说什么?小姑姑做主要我与将军成婚,是因为我身家清白,家中亲人死于战乱,兄长为国捐躯。可怜我一人在这世上,之前一直居于道观,修道炼丹,无欲无求。小姑姑认为,我与将军十分般配,实则都是她一己之见。将军心里没有我,他在外必是有了喜欢的女子,我又何必鸠占鹊巢做了坏人?”她说完,就见邺无渊进来了。刀他没拿回来,因为外头正准备呢。不过,他还真拿回来了一顶‘绿帽子’,是杂耍唱戏的角儿戴的。之前老夫人还在世时,收了一整套《万花园》里所有角儿的衣服,黄姨都保存着。亲卫以最快的速度送了过来,绿的发亮。 他走到床边,还没伸手呢,阮泱泱就把他手里的绿帽子给夺过去了。在手里转了一圈,她啪的一下扣到了自己脑袋上。眼睛一转,里头恍若有刀子一般的盯着邺无渊,“我绝不耽误将军好事,您娶您的心上人,我自会去找小姑姑说清楚。” 嗯,这话说的真够‘善解人意’!只不过,要是真的善解人意,她往自己脑袋上扣绿帽子干嘛?这不就是骂人呢嘛! 诸葛闲真是觉得此生难见这场面,忍不住笑,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笑。 微微转过头去,又瞄了一眼邺无渊那难以言说的表情,他就更觉得好笑了。 真好,这回她觉着自己个儿是他未婚妻了,不过是个戴了绿帽子的未婚妻! 这小绿帽本就是《万花园》里的丑角儿戴的,瓜皮小帽,绿油油的,可笑的很。 这会儿扣在她头上,长发散乱吧,脸又小小的。诶,那帽子扣她头上,还莫名的挺好看。 “泱儿,我在外面没有别的女人。”不管她脑子里头怎么搭错了,这事儿,邺无渊觉得还是要第一时间解释。 她听了,却显得不是那么太以为然,就顶着绿帽子要下床。 邺无渊立即去帮她,她就伸手推他,不要他帮忙。 被推搡到一边儿去,邺无渊眼看着她自己穿上鞋子,就起身往外走。力气不是太足,可,冲劲儿有,就跟她刚刚戴上绿帽子那挑衅的眼神儿一样,充满了攻击力。 诸葛闲走近一步,简单的与邺无渊说了几句话。他微微皱起眉峰,眼睛却始终盯着往外走的阮泱泱。 在道观里的事儿她没忘,可是又错搭的认为自己是家破人亡了,没处可去才在道观里待着的。 她自己的家庭情况,倒是说得对,家破人亡,仅剩她一人。可是,她又忘了自己是阮泱泱,这多神奇。 邺无渊长长的叹口气,“醒了就好。”所以,错乱就错乱吧。 诸葛闲轻轻颌首,“也不能说不是好事,之前的圆天山人认为将军曾是她的情郎。如今,已然成了未婚夫妻,进展喜人。” 邺无渊懒得搭理他这话茬,举步走出去,外面,小棠和小梨战战兢兢的站在桌边,正看着阮泱泱‘选刀’呢。 顶着瓜皮绿帽子,她站在桌边,瞅着刚刚摆在桌子上的十几把刀,微微皱眉。 这些刀是两个丫头刚刚接了邺无渊的命令,从开阳阁的另外一个房间里拿出来的,皆是他的藏品。各种刀,长的短的,宽的窄的,可都是上品。 她站在那儿盯着看,最后相中了一把巴掌长的匕首。抓在手里,沉甸甸的。 邺无渊缓步走近,看着她拿着刀那表情,他忍不住轻声问,“你用这把刀……做什么了?”醒来就找刀,就更让他想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我记着,我用这把刀,扎进了一个人的腰侧。我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衣服是青色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她迷蒙着,回忆着。其实,只记得这些了。 125、戴了绿帽子的未婚妻(二更) 她此时所说的事情,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无法确认真假,毕竟,她脑子不太正常。 但,邺无渊却不那么认为,她说的事情,未必是胡说八道,有迹可循,也兴许是真实发生的。 她说她用这把匕首刺进了一个人的腰侧,她当时用的匕首,可能与这把类似,所以才会选择了这把。 那个被她刺到的人穿着青色的衣服,身上有香味儿,唯一想到的也就是身着青色僧衣,以及在那段时间可能一直和她在一起的元息了。 她把元息给刺伤了? 第一时间,升腾而起的倒也不是为她的勇敢,反而是更深的不安和担忧,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会让她冒险的刺了元息?她是个聪明的人,哪会去做置自己于绝境的事情。她那么做,可不就是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看她握着匕首回忆又迷茫的模样,邺无渊缓缓抬手,想摸摸她的脸。 不过,她反应也是快,一下子就回过神,并且眼睛跟刀子似得盯着他伸过来的手。脑袋上的瓜皮绿帽子好似把她的眼睛也映衬的成了绿色的,总之就是不好惹。 收回手,邺无渊看着她,觉着,她好像变得特别富有攻击力。 是因为回忆起自己拿刀子捅人的画面?还是,因为没服食那丹药?毕竟丹药可以使她平静。 只不过此时,还真不敢喂她吃丹药。 见他老实了,阮泱泱的眼神儿才变得柔和了一些,只不过顶着绿帽子,依旧讽刺就是了。 别看她说的话多么多么‘善解人意’,但实则心里就是不满意的。攻击力那么强,可不只是眼神儿,她现在还拿着刀子呢,她都敢捅人的。 他‘老老实实’了,她也不再一直盯着他了,收回视线看着别处。眉心微蹙,因为她又有点儿茫然了。 她也记不清自己叫啥名字,甚至,家里人姓甚名谁,她也记不清了。 只是知道自己和他是‘未婚夫妻’,是他姑姑做主的。可他姑姑……她也记不清长啥样了,只是记得有这么个人。 因为她身家清白,又因为他一直都不想成亲,所以,小姑姑就强硬的做主,定了他们俩的婚事。 他不想成亲,那就是外头有女人呗。他刚刚不承认自己外头有女人,那就是……有男人! 懒得计较,主要是她有点儿迷糊,好像忘了很多事儿,脑子像缺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怎么发生的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想,此下境地,应当与她‘杀了人’有很大的关系。 可是那个人呢?不见了。 顶着绿帽子,她往外走,走出了居室,看到的就是铺满了白色石头的院子,极其宽敞,什么都没有。 有亲卫在守着,即便不去问,也知道都是些什么身份,这地方跟铁桶似得,她想出去都不容易。 “泱儿,你昏睡了许久,也没吃什么东西。有没有觉得饿?先坐下来,吃些东西,再走动不迟。”邺无渊走到她身后,看着她头上扣着的绿帽子。其实他心里在无奈的笑,她这神神精精的吧,但又神经的和别人不一样。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会觉得他们俩个是未婚夫妻,又觉得他在外头有人了? 从她在真元观,认为自己是个修道之人,要升仙时,他觉着,她的假想未必是空穴来风。因为之前他答应她要去金陵烟霞山炼丹,她应当始终记着这个承诺,所以忘记了前事,潜意识里还记着这事儿。 那此时,她又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之前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很煎熬。但她心里头,实际上就是想一错再错是么? 想到这种可能,邺无渊的心自是狠狠地跳动了下,他希望是这样的。 眼见着那个戴着绿帽子的人手里握着匕首,走回房间,在软榻上坐下。 小棠和小梨可不战战兢兢,谁又知道她好不容易醒来了,脑子又错乱了。这回更吓人,手里提着刀,真像个精神病。 邺无渊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诸葛闲就站在远处,他可不一直在观察阮泱泱,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和不少懂祝由术的人交流过。被迷魇住的人情况各异,像阮泱泱这样的,从未听说过。 极其清淡的饭菜送上来,阮泱泱也吃,不过,却是一手银箸一手匕首,她就不撒手。 小棠和小梨还想给她布菜,但又不敢随意的上手,谁知道她会不会忽然翻脸,给她们俩一人一刀。 她一共也没吃多少东西,大概是刚刚醒来的关系,喝了些粥,吃了些青菜,就放下银箸了。 拿着匕首,头顶绿帽子,坐在那儿,看着刚刚从外走进来的邺无渊,她那眼神儿,说不上友善不友善,反正有不满是真的。 不过,不满还是隐藏在‘体面’之下的,至少看起来,她是想表现的体面的。 走近,邺无渊在她面前停下,随后,单手撩起袍子,蹲下。 微微仰头看她,对上她向下略睥睨的视线,他倒是缓缓的弯起了唇角,“把这帽子摘下来好不好?我不知道你以前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在外面没有别人。那时不想成亲……是因为战事还没结束,我无法确定我会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所以,不想拖累了你。现在,战事结束了,我活着回来了,关于成亲的事,我自然不会再抗拒了。”话落,他慢慢的抬手,试图把她头上的绿帽子拿下来。 这回,她倒是没阻止,只是在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在估算他话中的真实度有几分。 终于把她头上的瓜皮小绿帽摘下来了,手臂还没收回来呢,她又伸手给夺走了。 转手,把绿帽子递给了站在一边的小棠,“你拿着,不许随便放下。” “是。”小棠那还不痛快领命,瞧瞧将军现在这小心又卑微的样子,唉! 收回手,邺无渊薄唇还是微微弯着的,她这么富有攻击力,其实瞧着也新鲜。毕竟,她以前就是不高兴,那也是笑里藏刀,哪有这样的时候。 “既然你外面没人,又觉着自己不会再抗拒婚事。那,咱俩什么时候成亲?”她干脆利落的问,那样子……好像真挺想嫁给他的。 邺无渊被问住了,他是真没想到,有一天能听到她问他这种问题。 尽管她是糊涂着的,可这问题,也的确是他想听的啊。 小棠和小梨俩人都忍不住龇牙咧嘴,要是有一天小姐她清醒了,记起来自己还说过这种话,会不会羞恼的把手里的匕首扎进自己肚子里去。 倒是诸葛闲在笑,这富有攻击力,看起来也不是坏事。 一瞧他那哽住答不上来的样子,阮泱泱就眯起眼睛冷哼了一声,“鬼话!把绿帽子给我。”伸手就要绿帽子,她还要戴上。、 邺无渊立即把她的手给抓住,“你确定要嫁给我?” “你娶不娶啊?”她不耐烦,摆明了他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嘛。既然不乐意,又假装什么深情好男人? “娶。”他回答,前所未有的干脆。 她还在用一种审视的眼神儿瞅他,好半晌,她轻轻点头,“很好。” 缓缓的深吸口气,邺无渊握紧了她的手,“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和我说什么后悔不后悔?我不知道。”她拒绝正面回答,甩开他的手,她起身,另一手始终转着那把匕首。“反正你长得这样好,又是大将军,我总是不会吃亏是吧。”她说完又咬唇,似乎真的在脑海中仔细算计考量了一番,觉得自己没吃亏,成了。 站起身,邺无渊瞅着她,说是无奈吧,可他又的确在笑。 过多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暂时来看,是真诚的,她还算满意。 握着匕首,她就往外走,忽然间冒出来的那股劲头,跟蛮牛似得。 还真是猝不及防,邺无渊立即追上去,“泱儿,你要去哪儿?” “我要出去。”她下颌微扬,眼睛里是有刀锋的。 “出去?出去的话,你或许应该换一身衣服,梳洗一下。”他不知道她要出去做什么,只是看她那眼神儿,把她拦下了,肯定会不高兴。 她这会儿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还裹着那身灰不拉几的道袍呢。 “好歹我也要嫁给你了,你就连一身衣服都舍不得给我买?”她眉头皱起来,可不不乐意嘛,居然这么对待她。 “小姐,你的衣服有一屋子呢,是没在这儿,在玉衡阁。”小棠托着那顶绿帽子,小声的说道。 看了看小棠那小心又迫切的希望她相信的表情,她轻轻地颌首,“换衣服去。” 说走就走,她没什么力气吧,但蛮牛劲儿是真不减。 眼看着她带着那两个小丫头离开开阳阁,在走出大门时,她略微有停顿。挨个的看了看值守的亲卫,这才大步离开。 “将军,要筹备婚事?”诸葛闲走过来,清冷的面上带着笑意,这算不算是另一种的梦成真呢? “是她自己说不会后悔的。”她要嫁,他为什么不娶?就算哪一日她醒了,也来不及了,是她这会儿‘死活’要嫁给他的。 “恭喜将军。只是,在下对阮小姐拿刀子捅了哪个人,很感兴趣。”能逼得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刀子,当时不知什么情况。 “必然是元息。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了,荣遗已准备潜入东夷了。”双手负后,提起这个,他眸色也变冷。无论如何,最终还是得治好她,让她从迷魇中走出来。不然,她脑子总是乱跳乱搭,如此时这般有小聪明还好,若变成了德德那个样子,可怎么办? “按在下这些日子听来的,这祝由术,大卫与东夷并非一脉,路数有差。”这也就是为什么,宫中那位也不敢动手的原因。很容易会搞砸了,一旦搞砸了,他可能小命都不保。 “那就把东夷所有会祝由术的人都抓来,总会有法子的。”目视前方,邺无渊声线淡漠,言语似乎很轻,但如此说,就证明他已如此计划了。 夜幕降临,盛都的夜晚可是热闹,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一些在夜里还做生意的地方要更为热闹,喝了酒的人唱酒令,带着醉意还很好听。 阮泱泱独自沿着街边走,一手提着匕首,裙摆摇摇,娇柔而美丽。 只不过,她的眼神儿却很不友善,她就那么匀速的走,一直在看来来往往的人,分明是在找什么。 后面,跟着便衣亲卫,而在街对面,始终也有一个人跟她同速。一边走,一边穿过来往的人群在看着她。 从出府之后,她就这样了,没人能钻进她的脑子里去窥探她的想法,又无法禁锢住她,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随她了。 灯火时而明亮时而幽暗,她走进幽暗时,邺无渊当真是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她,脚下也不停,一直随着她同走。 不过,其实这时就会发现,她是十分谨慎的,尤其是走在光线不明亮的地方,她那戒备的状态,并不比习武之人差。 路过一家戏园子,那门口灯笼高挂,熙熙攘攘,里面敲锣打鼓哼哼呀呀的声音伴随着吵嚷声传出来,带着盛都夜里独有的纸醉金迷之色。 阮泱泱已经走过去了,但走出去几步之后就停下了,又开始后退。 一步步退到了戏园子门口,她扭头往里看,在门口招揽客人的小厮瞧见了她,虽是个姑娘,但看她穿着打扮就知不是寻常百姓,立即上前来招呼。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就进去了,对街的邺无渊也立即快步跟上去,这里人太多了。 阮泱泱会进来,不是因为人多,更不是因为这里头敲锣打鼓在唱戏,她是追着一个人进来的。 那是个穿着紫色长裙的女子,个子不算高,羸弱瘦削,跟随着一个大脑袋大肚子的肥男先阮泱泱一步进了园子。 她跟进来,步子最初还算慢,随着越走越近,那个女子的后背以及挽起的长发也愈发清晰的看在眼里。她忽然之间冲过去,从后头一把抓住那女子的头发,硬生生把她拽过来,另一手的匕首就上去了,直直的抵在那女子的脖子前。 126、反正就两个选择呗 一把刀子直冲面门,那瘦削的女子可不被吓得疯狂尖叫,那声音冠盖云霄,简直把台上的敲锣打鼓声儿都给压下去了。 周边来往的客人无不往这边看,不少人也被吓了一跳,这哪儿来的狂徒胆子这么大,大庭广众就亮刀子?不过再仔细一看,诶?这狂徒好漂亮! 与那瘦弱女子一同的肥男自是也被惊着了,起初先看到刀子还后退了几步,再一看那持刀的人,是个美丽的姑娘,这肥男胆子也立即就大了。 上前来,就要去抓阮泱泱,“你这姑娘做什么?胆子这么大,手里拿着刀子,爷可要送你去官府了。”抓人家胳膊,就开始往上摸,摆明了占便宜。 就在这时,更有力的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肘,只是那么一撅,肥男就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下一刻,一只脚飞来,他就被踹出去五米开外,狠狠地砸在地上,地板好像都在颤动。 而也就在这期间,把刀子逼到人家脖子跟前儿的人却松了手,阮泱泱把匕首收回袖口里,又看了看那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自阮泱泱松开手之后,她就跌坐在了地上,真是吓得腿都软了。大概也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会有人把刀子抵到她脖子前。 邺无渊把肥男给踹飞,轻而易举,那么个吨位,在他脚底下也就是一坨而已。 单臂环着阮泱泱的后背,收回腿,他抖了下华袍,又低头看向被自己护在臂弯下的人,见她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也稍稍放心了些。 戏园子的老板过来了,还有一帮子的打手。肥男爬起来,见着老板来了,立即就是大嚷着告状。 这肥男也算是这里的常客,可不认识老板嘛。 打手立即把这一圈儿都给围上了,老板也走了过来,肥男跟着,气的不行,脸上的肉都在颤。 “你们什么人在这儿动刀动枪?可知这个时辰城内禁军巡视,你们此等行径,被禁军带走,可没好果子吃。”盛都,天子脚下,能开个这么大的戏园子的,那都是‘背后有人’的,老板自然是会嚣张些。 邺无渊却是根本没理会,只顾着看他怀里的人,她好像一直在琢磨啥,又琢磨不明白似得。 肥男立即在老板耳边添油加醋,老板面色也自然不好,来他这园子里消遣的,自然大部分都知他‘后台’是谁。这么大胆的,不是本身身居高位,那就是外来的生模子。 给围在四周的打手使了个眼色,他们握紧了手里的棍棒就要动手、。 也就在同时,后头又冲进来一行人,没来得及动手的打手立即被卸掉了棍棒,继而被扣押跪地,连反抗都做不到。 “睁大你的狗眼,冒犯了不该冒犯的大人,别说你这戏园子,脑袋都难保。”便装的亲卫冲进来不止扣押了这里的打手,第一件事便是威胁警告老板,同时亮出了手里的兵器。长剑出鞘一截,那露出的剑身闪着寒光,可不慑人。 老板自是被吓一跳,刚刚猜测有误,的确是大人物,不是生模子。 态度立变,赶紧说好话,肥男也吓得早躲在了一边儿。跟着他的那个瘦弱女人好不容易爬到他身边去,他却又甩了两下,生怕惹麻烦似得。 这期间,邺无渊始终没有理会这些人,只是试图伸手把阮泱泱手里的匕首给拿下来,也是怕她伤了自己。毕竟,最初她拿着匕首不撒手,也是没料到她真有胆子把刀抽出来要捅人。 他手都伸过去了,阮泱泱忽然发觉,转而就把手背到了身后,歪头去看他,“不许动。” 邺无渊顿了顿,只得收回手去,“既然已来了这儿,想不想看戏?” 那边戏台子上敲锣打鼓哼哼呀呀的都已经停了,自从这边闹腾起来开始,就停了。 里里外外,远处近处的都在围观,天子脚下,其实这种事儿并不多。达官贵人是遍地都是,可也没有哪个会这么嚣张。毕竟,说起来,盛都就这么大。有些事情,传的是很快的。 当然了,黑暗的事儿确实也不少,大都在暗地里进行着。身份越高的人,可是越把这暗地里的事儿玩的溜溜转。 “好啊。”她淡淡的环顾了一圈,就答应了。 她已答应,邺无渊自是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往里走,亲卫让路,老板愣了愣立即跟上去,亲自伺候。 邺无渊摆明了就是自家这女人脑子有毛病,但不管她做什么没道理的事情他都要纵着。你们可以觉得没天理,没王法,自己想法子去! 老板直接带路,引着他们上了二楼,正对着戏台的一个半敞开式的雅间,观看戏台,那视野是最好的。 亲卫跟随,一大票人,原本二楼也有不少的客人,这会儿倒是没几个出来。 而且,也有不少城中的贵人们在这儿消遣,有人认出了邺无渊。在这个地方能看到镇国大将军?想想也是不可思议啊。 把他们送进了雅间,老板退出来,好在是做了这么许久的生意,认识的达官贵人也不少,自有‘好人’相告。这会儿,老板才得知那位的身份,可不真吓得够呛! 镇国大将军啊! 谁又能想得到,会在自己这种消遣玩乐之地,见到镇国大将军? 哪里管得到外人内心如何震撼汹涌,到了雅间,邺无渊牵着阮泱泱的手,安排她坐下。 这期间,她倒是都很听话,乖乖的坐下。匕首还藏在她袖口里呢,能看得到她一直在袖口里偷偷捏着。 往戏台上看,这戏台真高真大,那灯光还弄得特别好,在这个雅间里,看的是真清楚。 在她旁边坐下,邺无渊微微歪头看她,他自是有一肚子的问号,可还是在斟酌着该从何问起。 外面有说话声,下一刻,亲卫从外进来,送进来了茶点水果等等,还低声的询问了一句,雅间里唯一的那位‘祖宗’要听什么戏。 邺无渊微微摇头,随便什么戏,阮泱泱也不是个喜欢看这种戏的人。 亲卫退出去,雅间门被关上。 动手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她手边,邺无渊又微微歪头去看她,“走了那么久,真的一点儿都不累?” 她不吱声,只是在盯着戏台看。而此时,戏台那边也得了信儿,继续敲锣打鼓唱起来,锵锵锵的鼓点,十分有节奏。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对那个女人动刀子?”听着戏台上哼哼呀呀唱起来,她眉头一皱,果然不是她的菜。于是乎,她终于转过脸来,去看邺无渊。 “首先,我认为应当与我没有关系,我不认识她,从未见过。”邺无渊想了想,如此答道。 清楚的看到她撇嘴,随后她抬起空着的手拿起茶杯,看了看里头的茶水,“反正,她挺像一个人,可我又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了。我就知道,我得杀了她,不杀了她,我就觉着坐立难安。说不准,我会被害。” 她说这种话,真的让邺无渊有一种寒芒在背之感。 眸子一转,她的眼睛里真真隐现刀锋,“我就觉着,那要害我的女人,是不是你外面的情儿?你现在说实话,我就给她空位置。你要是不说,若真碰见了,我非给她一刀不可。反正最后,也是个你死我活。” 哪想又拐到他这儿来了,邺无渊多冤枉?他这辈子也只和这一个女性纠缠不清熬心费力斗智斗勇了,可不就是眼前这位女性。奈何,她不知啊,还总是忘,有啥办法? “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在外头没有别的女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他真是想在身后竖一面旗,写清楚他的过往,也免得她总怀疑他。、 再说,他真的有那么让她不放心?他对她的心,难道不是日月可鉴! 见他说的真诚,阮泱泱这才收回眼睛里的刀子,“有好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想,必然是有人害我。谁又无缘无故的害我呢,利益相关,也不知我卷到了什么事件当中。与你没关系的话,那就是我自己的事儿了。我只记得,我一直在道观里生活,家破人亡无处可去,能惹着谁呢?”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所遇到之事,都是跟他有关系。毕竟,在她能想起来的过往中,也只有他是新进入人生的了。 和着戏台子上咿咿呀呀正在生离死别的戏目,她说这些话,真是无比可怜。 明明知道都是她脑子乱搭乱跳才凑出来的,可听着还是让他心里难受,她本不该遇到这些的。 另一只手挪到了桌子上,匕首也从袖口里露出一截来,“以后你不许碰我刀,这刀在我手上,我才觉得安全。谁若对我不轨,我就一刀子过去。捅过一次人,我觉着也没什么难的。”反正许多事情闹不明白,就挑她觉着最重要的来,其他想不清楚的,她也不花费那功夫去琢磨了。 轻轻颌首,邺无渊答应她了,不过,必然是有条件的。 “这刀子不止能伤了别人,掌握不好也会伤了你自己。你若信得过我,我教你该如何更利落的掌控它。不只能让你更快的出刀子,还不会伤到自己。”他说,是极为真诚的,因为他真担心她会伤着自己。 他就根本没想过,她若真捅了人,或是杀了人,会怎样。 潜意识里就是那想法,他家里的脑子有病,想咋样就咋样。 “好。”想了想,阮泱泱答应了,教她更熟练的掌握,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终于是听话了,邺无渊也安心了些。将茶点水果往她那边推了推,虽说她之前昏迷了两三天,也没吃什么东西,但从醒来就一直像蛮牛似得富有攻击力,体力消耗的必然厉害。 阮泱泱微微挪着眼睛瞟了下,就又去看他。 视线开始从他的脸开始,逐渐的向下,那眼睛充满了审视,似乎还在丈量着什么。 被她这样一看,心里不发毛是不可能的,不过吧,他还真希望她能仔细的看看他。就像……他喜欢看她一样。 看了一会儿,她身体微微转了下,单臂撑着桌子,歪头看他,“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这问题突然吧?当然了,她哪次说的话做的事不突然呢? 邺无渊微微垂眸,看了看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其实,不算远,大概中间还能站一个人。 没说话,他起身,把原本的椅子挪了下,再落座,这会儿果然更近了。他的膝盖,都碰着了她的腿。 “作为未婚夫妻,我认为,不止得在言语上走近些,身体和心灵也得接近才行。适当的身体接触,会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呈飞跃式的拉近。如若一方表现的疏离,或是不愿接近,那么就表明他不喜欢。也或者是,他喜欢男人。”眼睛盯着他,她就这样噼里啪啦的说,严肃,严厉,像是在上课。 戏台子上在哼哼呀呀的开始唱那一对儿男女主人公历经磨难终于在一起了,夫妻俩相敬如宾,羡煞众人。 邺无渊盯着她那严肃正经的鬼样子,薄唇缓缓地弯起来。他就是不能笑,真笑了,那就是‘杀人’利器。 “好,听你的。”他点头,之后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缠绕,她细白的手完全被扣住了。 他学的倒是快,阮泱泱瞅着他手,之后又瞅他,“你若是不想和我亲近,也不用太为难。”当成一个任务的话,那就没劲了。 什么话都没说,他手上施力,她立即被这股大力拽着站起身。转了一圈儿,她再次坐下,已然落在在他的腿上。 这操作倒是几分不可思议,坐在他腿上,阮泱泱扭头去看他,这回可不近在咫尺了嘛。 “我之前倒是想过要这样,又怕你生气。”一手圈着她的腰,细的,他一条手臂就能整个儿都圈上。 垂眸看他,距离近,看他眼睛就看的更清楚了。 他现在,好像真的挺开心的,配合着戏台子上那黏黏糊糊的敲锣打鼓,他这眼神儿就显得更浓郁了。 忽然间的,反倒是他这眼神儿把她给看的有点儿‘发虚’了。鬼知道咋回事儿,她就觉着一股热气涌上耳朵,继而蔓延整张脸。 不是她本意的,她缓缓的低下了头,耳朵根红了一片。 邺无渊盯着她看,那一瞬,他觉着,他真的能疯了,扑上去! 戏台子上的戏目,终于以圆满的结局结束了。 不少叫好的声儿从一楼二楼某些雅间里传出来,这些喜欢听曲儿听戏的人,可不是能在其中寻到最大的乐趣嘛。 不懂的人,那可别说乐趣了,啥都体会不到。 譬如占据了这位置最好的雅间的客人,那个把人家大腿当椅子的人已经自动的窝起来了,哪还有刚刚一套一套讲道理的样子。 邺无渊也不拦着她,只是圈在她腰间的手随着她的动作而缓缓施力,她最后真把脑袋抵在他肩膀上了。 无声的笑,鼻息间闻到的都是她身上的味儿。即便是有一天眼睛不好使看不到了,也不会丢了她。 又开始新戏目,不知是哪位客人点的,开场的声势就很盛大。 但是,已经打扰不到这两个人了。 邺无渊微微歪头去看窝在自己肩膀的人,他只能看得到她的下巴,喘气儿声也不大,更像是要把自己透明化。 “这个时候,你手里若是不拿着刀,就更好了。”她一只手可还握着匕首了。 拿着刀的手紧了紧,她没吱声。 “知道现在唱的这出戏是什么吗?”他继续和她说话,说别的,也是让她放松一下,知道她现在是害羞了。因为明明之前是她提出的‘亲近’,这会儿被架到了这份儿上,她又不好说拒绝。 “鬼知道他们唱的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别说给我听。”她声音闷闷的小小的,她才不想知道他们唱的啥呢。 “好,不说。不过,这接下来你真的打算一直寻人?人山人海,你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再说,你只要一直在我身边,真有人要害你,我豁出去性命,也会护你周全。”手落在她后背,轻轻地拍着,他一边身体微微向后,就是想看看她的脸。 “要害我的人是你呢?谁也不能信,只能信自己。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活的直起身体,说了一大串儿真理! 邺无渊哑然,他可不记得自己曾骗过她,那她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这种结论? “不过,你不是要娶我嘛?这事儿你就不打算办了?”她又想起这茬儿,超乎他想象的‘着急’。 “嗯,自然是要娶的。我曾以为,会等很久。不过,我想你得时刻的对自己说一句,你不会后悔。”盯着她的眼睛,覆在她后背的手也微微施力,就是让她看着他,不要躲避。 万一哪天她清醒了,可别后悔的做什么激进的事情。 “对我念魔咒呢?若说后悔,怕也是你。”他那眼神儿,特怕她会后悔。鬼知道他咋回事儿,她也没别的选择了。 不对,有选择,鱼死网破,你死我活呗! 127、反正就两个选择呗(二更) 将军府真的开始筹备婚礼了,从上至下,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便立即行动,干脆利落。 将军要成婚,对方是小姑姑! 若说起来吧,谁都会在第一时间觉得,差辈了吧? 不过,再一想小姑姑眼下的情况,她脑子糊涂着,和刚回来那天还不是一个糊涂法儿。之前还说昏迷就昏迷,身体情况也是不太好,这说不准哪一日……,都是有可能的嘛。 所以,将军此举,倒是多了那么些仁义之情。 嗯,可不止这些外人传,一直在宫里那位知晓了这个消息,第二天就派自己身边的公公送来了一道圣旨,他可是连成婚日期都给挑好了。 阮泱泱若这时是清醒的,真会给项蠡竖个大拇指,不愧是邺无渊的君,也不愧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绝了! 这道旨意,可真把邺无渊对她这个孤女的仁义情义渲染的登峰造极。 这下子,估摸着全城都知道她阮泱泱脑子有毛病了。她兄长为国捐躯,全家死于战火,仅剩她一人,可怜!她现在病了,更是无依,邺无渊当机立断要娶她,要照顾她今生今世,有情有义! 项蠡这圣旨,可是把他兄弟捧到了高处,估计现在全城的人都会知道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对同是沙场同僚的家人多有情义。不止这些年一直把人养在自己家中,还要用一生去照顾人家,将军夫人之位都舍得给人家。 哼,阮泱泱若清醒着,非得给他们每个人一个大白眼儿。 帝王狡诈,心眼儿多的跟藕眼儿一样,圣旨更是多的跟批发市场拿的货似得,说下就下! 邺无渊倒是真诚,接了圣旨,他也没给阮泱泱看,毕竟他清楚项蠡用意。 若有一天阮泱泱清醒了,在这圣旨渲染下,可不真是众口一致。 只不过,他仍旧有不满就是了,因为项蠡命宫中给择了个婚期,虽说是吉日,可却已是秋天,如今刚刚夏初,可不还得等上两三个月。 更主要的是,他担心阮泱泱不满意啊。 急于的想和他成亲,在她清醒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如此任性恣意一回,他自是也想陪着她一同任性。 阮泱泱看了,倒是也没什么表示,有圣旨来,她都觉得挺意外的。但转念一想,大将军到底是大将军,成个婚连皇上都惊动了。 忙碌都是别人的,她只是要知道结果。结果是满意的,她也就不琢磨了。 玉衡阁,她就坐在大厅的软榻上,旁边是那把匕首,软榻外的小几上还放着那顶绿油油的瓜皮小帽。 小棠和小梨在忙碌,俩人没忙别的,忙着的是挑选今日尚青刚刚送过来的册子,那上头是定制各种首饰的名家名册。 这些个名家,是各有千秋,各有特色,这盛都权贵高门,哪家嫁女娶妻的,都是找这些名家来定做。 成婚时,女子身上的首饰可讲究了,从头到脚,共计多达可有九十九件,可想是有多少种多少件,大大小小。那时阮泱泱还清醒的时候呢,曾因为二房那儿要出嫁就准备嫁妆这事儿与吕长山讨论过。一听最高档次的可有九十九件,她就摇头,说肚脐眼儿里肯定也得装上几件金银珠宝,不然那么多往哪儿挂啊! 当然了,肯定不是九十九件都挂在身上,单单各种样式的钗子,步摇,簪子,区分明细,便能装满几个小箱子,更别说其他的了。 就是那耳坠都花样繁多,讲究的人家,即便闲暇时,当家主母上午和下午佩戴都有不同。细算算,九十九件算什么多? 母家陪嫁,这夫家还得给准备呢。 阮泱泱是没有母家,所以,便一同定做了,可把小棠和小梨愁坏了,因为阮泱泱根本没兴趣。 名册送来,还有一些新的样式等等图样,她看了几眼,就不看了。 这活儿可不就落在了小棠和小梨的身上,两个丫头好歹是跟了阮泱泱那么久,对于她的审美喜好,她们俩还是了解的。 这些东西巨贵无比,可她们俩心里头明白,甭管多贵,将军都舍得,于是乎,压力也就跟着小了些。 唯一难的是新款样式太多,而且又觉着吧,如若阮泱泱真清醒着,估摸着会定做一些自己的设计。可看看现在的她……唉! 阮泱泱没空理会她们想啥做啥,她琢磨啥呢?琢磨那股子不安呗。别的见不着影子的东西,她可以忽略。唯独这没安全感,老觉着有人害自己,这忽略不了。 那个留存于自己脑海中的女人,她真是不知道姓甚名谁,可某些特征又深入脑海。瘦削的,个头也不高,紫色的裙子。记不清长什么模样了,但又可以肯定她必然是嚣张且阴戾的。 这也就是那晚在戏园子,她很快就松开了那个女子的原因,吓得都要尿裤子了,那眼神儿骗不了人,肯定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女人。 可她到底是谁呢?自己又在哪里见过她?这都是谜。而问邺无渊……问他更是白扯,他也啥都不知道。 连她为啥之前拿刀子捅过人他都不知道呢,更何况其他的事情。 所以,他曾说很早之前就想对她如何如何了,她就觉着骗人。既然对她那么关注,那她发生了啥他怎么全然不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身体一转,她改变了倚靠的姿势,手又把匕首拿了起来,塞进袖口里。放在这里,她随时可以拿得到,比较有安全感。 “小姐,尚青过来了。今儿大管家那边开始着手重修开阳阁了,尚青就是想过来问问,小姐确定要把开阳阁做新房?其实咱们玉衡阁也挺好的。”小梨走过来,微微倾身,声音压得低,又歪头看着她,小心翼翼。 他们为了啥呀?就怕哪天阮泱泱要清醒了,得后悔啊! 好歹是跟了她那么久,她以前什么性子可不清清楚楚。 圣旨都下了,这事儿板上钉钉。可万一哪天想起来了,她好了,会想砸死自己的吧。新房定了开阳阁,这以后去不去住?不去住的话,就好像是被赶出来的似得。 定在玉衡阁,最起码能保存点儿颜面,这里本来就是她的住处。大不了到时,把将军赶出去就是了。 他们这几个人可不为了阮泱泱想破了脑袋,改变不了别的,在细节处帮帮她,操碎了心。 然而,她本人却好像并不是太领这个情。 听小梨说完,她眉头就皱起来了,转着眼睛看向她,又看向站在门口没进来的尚青,眼睛里是有刀锋的。 “你们什么意思?怂恿我驳将军的命令,你们谁会在其中得好处啊?”什么新房,什么婚礼,她一个都没参与过。邺无渊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呗,她忙着呢,哪有时间管那些。 小梨哽住,门口的尚青可不更哽住了,好心没好报啊! “小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将军曾说,何事都要过问小姐的意思,尚青是领了大管家的命令过来,他们不敢擅自做主,这才来询问。”小梨立即解释,谁又想得到,阮泱泱这忽然间死心塌地的,活像是来了千军万马也分不开她和邺无渊。 “新房在哪里都成,我没意见。我和将军以后会是夫妻,是夫妻,自然住在一处。想让我开心,其实也很简单,把新房好好重修就行了。以后,不要再来问我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我很忙。”皱着眉头,她不耐烦是真的。只不过,忙……就有待商榷了。看起来她好像在忧国忧民似得,但实则,她已经坐在这儿很久了,最多换过几个姿势罢了。 两个丫头和站在门口的尚青可不就是无可奈何嘛,真有清醒那一天,她肯定得后悔。 按照她的性子,估摸着得后悔的惊天动地,他们都不敢想那是什么画面。 她神里神经的话在这些和她亲近的人听来是无可奈何,但某个人,那可是非常愉悦的。 谁又知道玉衡阁的事儿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是传到了邺无渊的耳朵里。 放下从边关送回来的快信,邺无渊抿起的薄唇也弯了起来,不知何时来到将军府的拂羽坐在旁边歪头看那信,脸上也挂着笑。 他笑的可不是眼睛看到的,而是耳朵听到的,“这心枯之人忽然热情起来,也是让主子招架不住是不是?”他坐旁边儿都听到了,可不是捡了个大乐子。 想一想这些年邺无渊的暗慕,再加上自己亲眼所见,想想便觉得老天之弄人手段高超。 反正,拂羽是服气了。 “虽明知这一切并非她本意,却也让人止不住的期盼起来。”是啊,他心里头一直都清楚,她现在所做一切,均不是本意。 “管那么许多作甚?阮小姐病了,主子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阮小姐,天地可鉴。”拂羽笑不可抑,圣旨都下了。即便阮泱泱清醒了,也无力回天了。 不得不说,还是皇上手段高,在湘南他亲眼所见,此次机会可谓难得,一把就将阮泱泱的后路给堵死了,绝! 128、未婚夫妻 婚礼繁复,准备起来更是需要很多时间,所以宫里挑选出来的成婚吉日,还是很合理的。 用两三个月的时间做准备,不至于让府里的人太焦急。 当然了,这若是换成了宫里,最起码得需要半年的时间做一切准备。 开阳阁被定为新房,重新装修,邺无渊也暂时换了休息的地方。 将军府其实还是很大的,主子又不是太多,想要换个住的地方那还不是容易。开阳阁旁便是摇光小筑,毗邻水榭,夏日里绝对是个好去处。或许有缺点,那唯一的缺点也就是小了。 不过,邺无渊并没有住在摇光小筑,而是暂住在了玉衡阁旁的禄存小居,这里其实就是个书房,将军府大部分的藏书都在此。 如今邺无渊住在了这儿,可是把平日里洒扫这里的下人忙活够呛。那个整理啊,上下里外的整理,愣是在书房之中为邺无渊‘开辟’出一间卧房来。 这些事儿阮泱泱才不操心呢,这么大的府邸,人家偏偏跑到她隔壁来暂住,她也没去琢磨为啥。他愿意住哪儿就住哪儿,只要保证他睡房里是他自己一个人,没藏别的什么小姑娘小伙子的,就成了。 邺无渊若是知道她这种想法,估摸着也得被气笑,他如此想亲近她,她居然就这么不在意。 这几天,阮泱泱又想着出府来着,只不过,要出府就得一大堆人跟着,烦死了。 如果想轻松出门,带着邺无渊是最为清净的,因为只要有他跟着,那一大堆人就不必跟随了。 人家也忙,最起码比她忙。 禄存小居就在隔壁,她但凡走出了玉衡阁,可不就瞧见了。 有值守的亲卫,有来来往往看起来急匆匆的亲卫,还有那最近都住在将军府的诸葛闲,还有个一身金光闪闪,脑门儿上都刻着有钱俩字儿的暴发户,一身杀气的姑娘,她都见过。 他们见了她,那是无不停下脚步客气的见礼。奈何……她对他们兴趣不大。无需他们自我介绍,她也知道这都是邺无渊手底下的人,因为各个身上都有着他才独有的那种气韵。而且,杀过人的人,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夏日的盛都,雨水也不少,淅淅沥沥,总是一两日就来一场。 这个时节的雨是相当温柔的,比秋日里要好得多。秋日里的雨,淋了一场,可堪比受刑。 这雨稀里哗啦的,虽是不大吧,可湿气也是有的。再说,它到底是雨,又不是洗澡的水,站的久了哪受得了。 不过这个时候,小棠和小梨还真说不出啥来,只能撑着伞站在那儿,一同看着前头两米开外独自撑着一把白色的伞站在那儿的阮泱泱。 她非要站在这儿,就跟这儿等着邺无渊,固执的,超乎想象。 以前的阮泱泱才不会这样,这种天儿,她有再大的事儿也不会站在雨里。 两个小丫头也是觉得没办法,她似乎想要做什么,那就一定得做,谁也拦不住。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人生出一种雨伞即将被击碎的错觉。 阮泱泱不觉得怎样,她就站在这儿,脚边的雨水落地时出现小小的喷溅,她裙摆一圈儿都潮湿了。 呼吸着,都是雨水的味儿,潮乎乎的,其实闻得久了,已经体会不到那种新鲜感了。 阮泱泱像没知觉似得,站在那儿等着,目视前方,眨眼的速度也十分慢。 终于,等着的人回来了。 邺无渊还不是跑过来的,回了将军府就听说阮泱泱一直在等他,还非要站在雨里等着,还真把他惊了一下。 伞都没举,他真真是快速的抵达阮泱泱面前,先看了看她的脸色,瞧着还好,也没有不高兴,最多有点儿不耐烦罢了。 “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找我?下回不要自己站在这里等着,随便派个人去门房那里候着,我回府就肯定第一时间过来。”细细的雨水沿着他的眉峰往下流,眼睫亦是沾染,脸庞冷俊,眼神儿却是温柔的。 他也不在意自己正被雨水淋着,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微微仰头看他,阮泱泱缓缓的举高了手里的伞,最后把他也罩在了伞下。 这举动倒是一下子暖了邺无渊的心,他看着她,顺着眉峰落在眼睛里的雨水也不算什么了,只是弯起了薄唇。 “我想出府,你不跟着我,就得跟着一堆的尾巴,烦。你好像又挺忙,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出府。”她问,那语气吧,也没什么友好不友好的,反正还是有点儿不耐烦就是了。毕竟,她站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了嘛。 原来就是为这事儿,邺无渊有点儿忍俊不禁,抬手,他欲拿过她手里的伞。她一直举得高,累。 哪想他手刚抬起来,阮泱泱就皱眉了,“你手上都是水,别碰我啊。”湿乎乎的,自从他到了面前,他身上的热气和着水汽就扑到了她脸上,让她生出一种他刚刚出浴的错觉来。 这忽然间的呵斥阻止,邺无渊也愣了一下。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的确是有雨水,湿湿的。 若要按照以往,他必然是特听她的话,放下手,也不碰她。 不过这会儿,他还真没放下。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手之后,就一把抓住了她撑伞的手,“嫌弃我?” “你这人……伞给你伞给你,放手。”湿湿的,他本身体温又高,这忽然抓上来,可不别扭嘛。 邺无渊才不松手,不止夺过了伞,另一手也上来了。浑身潮湿的,他就圈住了她的肩膀,非得让她试试他身上的湿气。 立即被被煴热了的雨水湿气包围,阮泱泱皱起眉头,烦的不得了,就开始推搡他,身体也在往外挣。 单手撑着伞,邺无渊圈着她就往禄存小居走,她很是不乐意这样走路,挣扎的像条活鱼。 “放开放开,我可拿着刀呢。”阮泱泱边挣扎边威胁,一个劲儿的往外扭,挣,就是逃不出他的臂弯。 邺无渊却是不为所动,非圈着她不可,笑看着她在自己臂弯里挣扎不出去,又气恼的脸蛋儿鼓鼓,瞪着眼睛的样子,就越是想继续逗弄她。 从进了禄存小居,一直到房门口,其实也没多少距离。 但这两个人却愣是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到了房门口,邺无渊放了手里的伞,直接把她拦腰抱了起来,‘掳’进了房间。 阮泱泱自然是不乐意,喊叫,不过那喊叫很快就被关上的房门隔绝了。 一直跟着到了禄存小居外的小棠和小梨对视了一眼,又默默地举着伞离开了。不由得想起以前,这若是放在以前,哪会有这种情况。 禄存小居里都是书,即便是被收拾了一番,但进来之后看到的仍旧还是书。 进了房间,邺无渊两手圈着她腰就往上提,鬼知道咋回事儿,她边挣扎着又边顺着他的意两腿缠着挂在他腰间。 腿挂上去了,阮泱泱自己都愣了,这又是什么没颜面的造型? 刚想要挪下来,他一手就托到了她腿侧,微微仰头看着她,眉眼里可不都是笑。 之前在湘南,她自己蹦到他身上,非要这样挂在他身上。如今她忘了那一茬儿,倒是两条腿还有‘记忆’呢,可不高兴。 一对上他的笑眼,阮泱泱可不就更来气了,原本两手还在推他,这会儿直接溜到他肩上,分别揪住了他两只耳朵。 “放我下去。你满身都是雨水,脏死了。”捏他耳朵,看他不痛不痒还在笑,她手指一动,就把他耳朵折起来。 托抱着她,尤其看她此时气嘟嘟的,小肥猪样儿,邺无渊哪会还听她的话。 转身往卧室的方向走,托抱着她,真是无比轻松。 “你要出府做什么?站在那儿等了我这么久,想必是急事,说来我听听?”不理她话茬儿,说起了别的。若细听,他声音都带着笑。 “就是想出去,我心里不安。哎呀,你放我下去,我衣服都湿了。”用力的捏他耳朵,又去捏他脸,这人力气大的没边儿,她觉得他一下子就能把她扔出去。 她气的不行,邺无渊任她捏自己脸,原本想把她扔到床上去吧,一看她那样儿,他就不想放手了。 “求求我,兴许就放你下去了。”被她捏的脸都红了,他眼睛里依旧是笑,藏着星辰一般。 “谁求你?不嫌累你就抱着吧。”皱眉,她收回手,就松散的搭在他肩膀上,他不嫌累,她有啥办法。 “我还真不嫌累。”这话她倒是说对了,她这点儿重量,算什么累。 翻白眼儿,她不耐烦又倨傲的很,下巴微微上扬,看的邺无渊唇角更弯。 转身,他直接坐在了床上,衣袍还湿着,也不在意了。 他坐下,她可不就坐在他腿上了,抓着他肩膀的衣服稳固住自己,“反正我就是想出府,但是讨厌有那么多跟屁虫。你要是陪着就陪着,不陪的话,我就哪天自己溜出去。哼,我又不是犯人。” 个鬼样子,偏偏又撩人的很。邺无渊微微歪头,满眼都是笑的看她,又不由的咬唇,可不拿她没办法! 129、未婚夫妻(二更) 他一身湿乎乎,可不把她的衣裙也弄得湿乎乎。 总算是被放下了吧,她站在床边上下左右的看自己的衣服,又用手到处摸摸,可是老大不乐意。 被强行抱着,‘掳’进房间她也没啥意见,不乐意的就是把她衣服弄湿了呗。 邺无渊换了一身衣袍,他倒是还算讲究,没当着她面宽衣解带。 他在隔壁书房里换好了,湿发也重新束了起来,真有几分出浴的味道。他此时心情好,那双眼睛带着笑,就显得异常澄澈。藏着星辰,少年真是纯挚,就像刚刚下山的小兽。 他进来了,阮泱泱歪头看他,还真一愣。 刚刚坏的冒水儿,这会儿又纯的不得了,变化多端的男人。 不过,坏的冒水却也是好看的,长得真好。 “叫你的丫鬟送过来一套衣服,你换上?”瞧她还揪着自己衣裙呢,摆明了就是不开心,他弯起唇角,也伸手在她胳膊上摸了摸,料子湿了。 “不要。我话说完了,你斟酌斟酌吧。当然了,你斟酌出来的否定意见,我未必会接受。”意思简单明了,他若时间不充足不陪她出去,那她就自己出去,还会躲着那些‘尾巴’。 说完,她扬着下巴就要走,邺无渊抓住她的手,偏又把她拽到自己怀里。 从后头圈住她,他一边歪头看她,“这回不湿了吧?” 她也侧头去看他,这人高兴的,她觉着他都要笑成一朵花儿了。 “是不湿了。”可不不湿了嘛,还热得很呢,热的她不舒服,想赶紧挣脱出去。 他的体温,阮泱泱觉着,是拥有能把人灼伤的能力。 圈着她的双臂缓缓的收紧,他的确是很想把她时时刻刻的圈在自己怀中,又觉着,长在一起就更好了。 被勒着,后背贴在他怀里,热的,紧紧地。 即便她现在脑子糊涂着,可到底神经是敏感的,他这如火山喷发一样的情意,她到底还是感受到了。 由此,她就心里生出一种奇怪感来,他忽然间涌出这样的热情来,似乎是有些突兀。可是吧,又像是早就‘有所预谋’,只是她以前瞎,不曾注意过。 她有些迷茫,娇软又弱小的在他的怀中,邺无渊垂眸看着她,盯着她变红的耳朵,他也几分情不自禁。 缓缓低头,凑近她的耳畔,呼吸打在她耳朵颈侧,她就微微瑟缩,又躲不开。 蓦地,亲卫的声音从隔壁的房门外传来,“将军,快信来了。拂羽公子也派人回来了,昨晚那些人在崇国寺聚头了。不过,大概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一上午,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 亲卫的声音沉稳而简洁,该禀报的事情,一口气全部说完。 阮泱泱自然也听到了,别的她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听到了崇国寺。 “崇国寺,寺庙,和尚。”她嘟囔着,连邺无渊贴在她耳边的唇也不在意了。 “嗯。”他仍旧贴着她的耳朵,视线却移到了她的侧脸,隐约的能看到她的眼睛。 “我想去看看。”也不知为啥,她就觉着得去看看,只有亲眼去看到了,心里才踏实。 “好。”邺无渊没有拒绝,她就像是心里长了草,否则也不会就因为想出府,能一直在雨里等着他。 自从湘南回来,这一路来,并非平静。 这其中一切拂羽是最为清楚的,他和那帮人斗了一路不说,回了盛都也没闲着,他们都跟到盛都来了。 抓了多少,杀了多少,数不清了。 奈何,这帮人就是死心塌地,非跟着不可。并且自到了盛都,隐藏的也深了,毕竟这盛都本来就大,繁华之地,三教九流之所,多的数不清。 若说这些人目的为何,那也是十分明确,因为摆明了他们也不隐藏,就是将军府。 其实,若是更仔细更确切的去说,目标是阮泱泱。 他们或许并不是想伤害她,可,若真给了他们机会,也必然会做出想不到的事儿来。 于是乎,拂羽就只能没完没了的和他们斗了。 在这盛都,那帮人‘地洞’无数,并且,人数也与日俱增,可见是每日都有新人进城。 他可是与柯醉玥配合着杀了不少,可人数愣是没减少。 昨晚那帮人又陆续的进了崇国寺,岂能逃得过拂羽的眼线,他也跟进去了。 那帮人的确是在崇国寺聚头了,就在善信所居的某个禅院里。本想一网打尽,只不过,通过观察,拂羽又断定这兴许就是个计,毕竟那些人聚头也没做什么事,谈话亦是寻常。 所以,拂羽终止了围剿计划,必然是要看看这帮家伙又打的什么主意。 并且,魏小墨曾在回盛都时的某座城中出现过,他和邺无渊的想法一样,这些人的主使,应当就是魏小墨。 说起来,他和魏小墨可是另有‘深仇大恨’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那就是一只可以到处挖洞的狗,逮他不容易。如今,他可能也在盛都,拂羽自是想把他也一并抓了。 阮泱泱想去崇国寺,如今那里都是拂羽和柯醉玥的人,在那儿聚头的都散了,邺无渊自是也同意带着她去。 她已忘了,自己在盛都的这些年,多少次的来这里。 傍晚时分,雨停了,太阳也从西山边冒出来,余晖万丈,可不喜人。 崇国寺的山门很高,在半山上。从马车上下来,阮泱泱抬头往上看,就那么抬头一瞅的瞬间,她就叹了口气,“这地儿我肯定来过。”虽说她并不记得自己啥时候来过。 “对。你以前曾多次来此,来这儿不为别的,给我祈福。”从后走过来,邺无渊抓她的手,这会儿可不做这些更得心应手了。 倒是没想她来这儿还是为这种事儿,动了动眉头,她又扭头去看他,“那你感动么?” “嗯。”弯起唇角,邺无渊轻轻地点了点头,当然是感动的。尽管他以前也知道,她都是代母亲来的,并非她本愿。可即便如此,他也开心。 没有再说什么,她举步往台阶上走,却又发觉她手还被他逮着呢。 大概是觉着拖着他累赘吧,她把他手甩掉,双臂环胸,快步的往台阶上走。 那速度还挺快,一步一步的,以前她哪会这么快的走路,多影响形象。 邺无渊没办法,只得一步跨过两个台阶去追她,她斜眼瞅着他追上来了,她两条腿倒腾的更快了。 搞得好像他在追她,她要亡命天涯似得,邺无渊边追边无声的笑。浸了温柔,满载冷锋的人亦可精致绝伦,纯幼良善。 很快就冲到了山门前,阮泱泱是有些气喘吁吁,一通快步的上来,累的够呛。 倒是邺无渊站在她身边,那是相当气定神闲,还在侧头看她,眸子里藏着小星星。 那两颗小星星,大概也只为她闪烁。 反手叉着腰,阮泱泱看了看山门里面恢弘又蕴满了祥和宁静的古寺,又扭过头去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气的翻白眼儿。 若不对比尚好,这一比较起来,她可不是凄惨无比。 后头站着随行的亲卫,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的,面色沉静,跟雕塑一样,唯独她苟延残喘,也是够了! “走吧。”看她喘的差不多了,邺无渊伸手,要去拉她。 阮泱泱则略不耐烦的挥了挥,然后自己往里走,那是一身骨气! 只不过,她这骨气在邺无渊看来就是娇憨了,两步跟上来,还是抓住了她的手。 五指一绕,与她十指相扣,他脚步加快了几分,这回阮泱泱想甩他都甩不掉了还得两腿快倒腾,才能跟得上他。 崇国寺本就很大,这个时辰也没有多少香客,很容易也就瞧见了寺里的僧人。 崇国寺的僧人穿着黄色的僧袍,普通的芒鞋,较之别的较为清苦的寺庙,他们看起来要更干净些。 阮泱泱都看到了,心里头倒是冒出一股恍然来,原来这里的僧人穿着的是黄色的僧衣。 只是,转念一想,自己为啥要在意这个? 还没等她琢磨明白呢,拂羽一行人迎面而至,她也回了神。 这俩人手牵手的,尽管其中某一个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可这也够拂羽笑几天了。 他以前就想啊,他主子太艰难了,何时能赢得美人心,这期限得拉的挺长。 谁又想得到,也没过多久,就能瞧见俩人这样,可不好笑。 “主子无需着急,阮小姐身娇体弱的,快要跌倒了。”主要是阮泱泱本身不耐烦,脚步又跟的费劲,看起来就有点儿踉跄。 “我觉得他是要拉我私奔。若不是我亲眼见着了圣旨,还真以为名正言顺的另有其人。”她立即就接话,反倒是和他牵着的手还在一起。这人手心都是硬茧,热乎乎的,无论掌心还是指骨都极其坚硬。她就觉着,他若是不想松开,她也甩不掉。再说,这么多人瞧着,她就莫名的觉得这样牵着很好。 “这若真另有其人,我家主子肯定拉着阮小姐你私奔,不管阮小姐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拂羽边笑边说,话里可都是邺无渊的真心。 130、轮到你一个妖精来反对 偌大的崇国寺,到了日落之时,更是清净的很。 僧人不知在哪里作晚课,木鱼有节奏的声音在回响,还有诵经的声音。 或许这诵经的声音在善信听来,必然是极为静心的。 可阮泱泱也不知怎么的,仔细的那么听了一会儿,她就觉得闹得很。 倒也不是针对这诵经声,她反而觉得那些僧人能够把诵经这种事做成这样,像在进行什么庄严的仪式似得很牛。可是,又真的让她很闹心,莫名其妙的。 往供善信过夜的禅院那边走,距离那些诵经的声音倒是远了些,阮泱泱也终于能够集中精神,去听拂羽和邺无渊说话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大概就是被他们的声音给熏醉了,因为声音都很好听。 拂羽是那种有过一定阅历,见识过许多浮华,或许有过迷失,不过却依然回归本我。 邺无渊那就是从未迷失过的典型了,他一直都很清醒,沉稳,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要什么。一个从不会犯糊涂的人,这样的人,不是环境的打磨,就是天生如此。 阮泱泱觉得,他这样的人,认定了什么,就会抓的死死地。若真放手,怕是会生出玉石俱焚之心。 由此,她的视线不由的落在了他们俩的手上。自从进了这崇国寺,他们俩就一直牵着手,他就没松开过。 他手真热,始终扣着她,和拂羽说着正事,但也不耽误他一直抓着她,似乎他挺喜欢这样的。 供善信居住的禅院是相当不错的,今日也有一些善信住在这儿,但不如昨日多。偶尔的看到燃着烛火的禅房,但没什么动静,能跑到这里来住着的,也必然是极为虔诚的,这种地方又岂能喧闹。 她歪头往禅院里看,脚步自然也拖慢了些,邺无渊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 “怎么了?”紧了紧手,同时问道。 “嗯?没怎么。住在这里倒是清净,和我以前在道观差不多。”由此来看,她是过惯了清净日子的,觉得这种清净很好。、 她所认为的自己家破人亡一直在道观里的回忆,在邺无渊想来,必然是错乱无比的。 或许,她自己认真仔细去想的话,也会混乱不已。就凭她到了崇国寺山下,忽然说出自己来过这儿,她就得琢磨许久许久,一直在道观,又什么时候来的这儿? 她脑子里的某些线,是错乱的。 正因为此,就不能让她去思考这些问题,他是真担心她这糊涂的脑子会进入死胡同。 另一手抬起,轻轻的捧了捧她的脸蛋儿,带着几许疼惜,“其实府里也清净,只是开始准备成婚事宜,这些日子有些吵闹了。以后就不会了,你这女主人叫他们都闭上嘴,谁也不敢说话了。” 仰脸看他,阮泱泱不由得噘了噘嘴,“难不成我和你成婚,就是为了指使你那一大家子人的呀?” “不,是为了指使我。”他立即改口,可不改的痛快改的溜。 站那边儿的拂羽听了就笑,他怎么就不知道他这主子这么会说话?甜言蜜语,张嘴就来,他都服气了。 说的人并非认为这是甜言蜜语,而是眼睛看着她,就想哄着她。 看着他,阮泱泱下一刻也笑了,她好像很久都没这样笑了,眉眼弯起来,软媚的很。 “指使你?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应该会很有意思。 把她往自己身前拽了拽,另一手又在她脸蛋儿上捏了捏,有可以占到便宜的事情时,她可积极了呢。 “今日宿在寺里的善信不多,已经这个时辰了,主子与阮小姐,不如就在此歇着吧?”拂羽开口悠悠道。别看他是和尚庙出身,对这寺庙什么的也有感情。只不过,他可不是什么纯善之人,所谓合时宜或是不合时宜,他都见过,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禅院里有什么意思?刚刚路过一个较为偏僻的殿门,那里供奉的好像叫什么法王佛爷。那金身高悬,长得凶神恶煞,没太瞧清楚细节,我还要去看看。”主要是因为位置偏,路过时距离也不太近,她就往那里看,殿门开着,就瞧见那金身了。 第一眼看,真是吓一跳,可不只是凶神恶煞,是真的非常吓人。可就是因为吓人,她才要去看呢。 “好。”邺无渊自然答应,毕竟也算了解她真实的本性,她会喜欢去看那些奇怪的东西,也正常。 他答应了,她就高兴了,抓着他转身就往回走,他也任由她,跟着。 拂羽无奈的摇头,主子就喜欢这样的,有什么办法?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画面了。 来到了那法王佛爷的大殿,这个时辰门已经关了。不过,阮泱泱要进去,谁还拦得住。 终于进入了这殿里,也看到了那高悬的法王佛爷金身,他可不是如同其他殿里的佛爷似得坐着,而是悬在上头的。 那是一种飞起来马上就会冲到人头上的造型,再加上这金身做的非常大,足足是正常人的两倍宽大,视觉上就更吓人了。 就算是他不会突然活了扑下来,就挂不住掉下来的话,也会把下头的人都砸成肉泥。 这法王佛爷手里拿着的是一把金鞭,那金鞭也超级长,看着又极其沉重,这东西可不止能杀人。 走进来,殿内只燃着一盏海灯,昏昏暗暗,悬在上头的法王佛爷,眉目倒竖,虎目圆睁,真像在瞪视着闯进来的人。 阮泱泱仰头看,眼睛里有点儿迷惑,“这里应当是心里有罪的人才会来的地方,进了这里,就是赎罪。” “说得对。”邺无渊侧头看她,轻轻颌首,她脑子糊涂,其实也仍旧是聪明的。 传说这法王佛爷能看穿所有人藏在内心里的罪恶,但凡进入了他的道场,虔诚赎罪是唯一的出路。若心存侥幸,掩饰罪恶,将来可就得日日活在噩梦中了。 就那么仰头看着,阮泱泱忽的又笑了,“那我得好好问问他,我到底有什么罪恶了,我都忘了。邺无渊,你把那蒲团踢过来,我要坐着。”扭头去看他,她果真开始指使了。 邺无渊果真走过去,弯身把蒲团提起来,放在她身后。 “真要一直坐在这儿看着他?再说,你乃道家高人,真要信他的?”看着她坐下,邺无渊也甩了下袍摆蹲下了。 “我是糊涂着的,可是,我不觉得我之前无缘无故的回忆起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是假的。反正,我是拿刀子扎过人,又有仇人,说不准想害我,我是必然要反击的。反正,迟早得‘作恶’了,我就先忏悔着吧。”她想了想,又一边伸手去要抓他的手。 邺无渊自然是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手送上去,抓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你若觉着自己作恶了,那就都算在我身上。杀的人太多了,已经不差那一条两条人命了。” 殿里只有他们俩,灯火又昏暗着,他这样看着她,又说这样的话,阮泱泱哪又能毫无感觉呢? “你过来点儿。”她盘膝坐那儿,无意识的姿态是有的,不穿道袍,她也像个仙儿。 “嗯?”邺无渊扬眉,自然是听话的朝她倾身,距离她近一些。 还在拉着他的手微微用劲儿,一下子就把邺无渊扯了过去。他还真是没防备,直接跪在了那里,单臂搂住她,险些把她给撞倒。 阮泱泱倒是稳得很,听他发出夸张的哎呦一声,她止不住笑,“叫的像个老头子。” 就着单膝跪在那儿的姿势,邺无渊也没再挪动,只是单臂圈着她的肩背,近距离的看着她,呼吸融在一处,“本来就比你年长。”她以前还非冒充他长辈,每次想起这个,他都想‘骂’她一顿,让她清醒清醒。 哼了一声,她另一手抬起,学他之前的样子捧住他的脸,又稍稍仔细的盯着他的眼睛瞅了一会儿。她觉着,他是在期待什么,又有点儿不太敢想的样子,小心翼翼,像个刚刚断奶的小兽。 歪头,她干脆且利落的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都亲到了隐藏在皮肤下的胡渣,扎的疼。 亲了一口,退开,她抿了抿唇,“有些人是需要人力送入轮回的,你就是那个送他们入轮回的人,没报应。” 看着她,听她说完,邺无渊就笑了。 覆在她肩背的手臂施力,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抱住。 “嗯,有理。”她说的,都有道理。 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阮泱泱仰着脸,这样正好能看到悬在上头的法王佛爷。 奇怪了不是?她咋觉得抬头往上看的瞬间,那法王佛爷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呢? 她就愣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法王佛爷的金身看,任由邺无渊把她抱在怀中,他的手在她的后背轻轻的移动,轻拍,她都没知觉了。 “这个时辰了,饿不饿?”他的手游移到她头发上,轻轻地抚摸。 “嗯。”她嗯了一声。 放开她,她也配合着,只是还在仰头往上看。 邺无渊亦抬头看了一眼,这么凶神恶煞的金身,旁人避之不及,也只有她会喜欢。不过,本身她就是个奇怪的小家伙。 “我叫人去取斋饭,吃么?”他继续问她。 她点头,同时又道:“我觉着,我可以在这儿忏悔,没准儿他真能告诉我答案。”好像,真活了? 131、轮到你一个妖精来反对(二更) 法王佛爷手持金鞭,凶神恶煞,俯冲之势,那是格外慑人。 阮泱泱看的入迷,想她自称道家出身,对这佛寺的东西如此着迷,是不是不合理?对此,她现在好似也没有深究了。 邺无渊也站起身,双手负后,微微仰头看了一会儿那法王佛爷的金身,在他眼里,这也只是一尊泥塑而已。 除却做的样貌凶恶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亲卫取了斋饭回来了,偌大的托盘上,素菜三四种,还有清粥,做的还是相当不错的。 邺无渊接过来,亲自的放到那盘膝坐在蒲团上的人面前,她还仰脸儿往上看呢,那小表情可是相当认真。 “快吃吧,可以吃饱了再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她也不反对,他索性就又接着摸了两下。 因为他的抚摸,她略懵懵的回神儿,收回视线,看向他,之后才看到了摆放在面前的饭菜,都送来了。 “嗯。”轻轻点头,拿起竹筷,又抬眼看他,“你吃不?” 邺无渊微微歪头看着她,“吃吧,我不饿。” 她怀疑他是铁做的,是不用吃饭的,因为她好像就没瞧见过他吃东西。 拿着粥碗,她捏着里头的小勺喝了一口,眼睛一转又看向他,忽的把手里的勺子转了个方向往他嘴里塞。 这操作倒是突然又新奇,毕竟,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还会亲自喂他饭吃。 真是自动的张嘴,顺着她的力道把粥给喝了,她不眨眼的盯着他,直至他咽下去了,她才轻轻地点头。 “怎么了,你这是担心里头有毒?”她那小眼神儿相当认真,似乎是看他咽下去了她才放心。 “是确认一下你是不是个真人,能吃东西,说明不是假人。”道理那是相当有的。 邺无渊无话可说,她觉着他是个假人,他还觉着她是假人呢。 蓦地,半开的殿门处露出个脑袋来,是刚刚走进法王殿的拂羽。 他只露出个脑袋来,也没再进来,“主子,荣遗那边儿可又来信了。”他没说是什么,只是从他那笑就看得出,似乎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进展。 托着碗,阮泱泱就那么盯着拂羽看,明明长得十分周正一人儿吧,非得笑的如此奸诈,好想拿鞋拍到他脸上去。 邺无渊眉头一动,他似乎心里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不过倒也面上无波。 转过脸看着阮泱泱,她那小表情,一副被耽误用饭的不耐烦样儿。 “我马上回来。”吵到她用饭了,她可不不耐烦嘛。 “嗯。”应了一声,她继续用饭,邺无渊也最后看了看她,就起身走出去了。 殿门仍旧半开,外面有亲卫守着,她坐在这里头用饭,安静的,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咀嚼声。 尤其是咬到青菜的时候,咯吱咯吱的,还挺好听。 她自己边咀嚼边听着边笑,真的,此画面,换了任何一个正常人来看的话,都会觉得她可能真的精神不太好。 蓦地,除了她自己笑之外,她好像还听到了别的笑声。咀嚼的动作停在那儿,她也屏住了呼吸,那笑声没了,只余安静。 黑白分明的眼睛转着,看着半开的殿门往外看,这里昏暗,外头其实更昏暗,啥也看不到。 其实这种光线,这种环境,的确是有些诡异。 但阮泱泱本身就够‘诡异’的了,她也就不觉诡异了,甚至连个怕都没有。 似乎,除了自己心里头那股子没安全感之外,她啥也不怕。 的确,她的富有攻击力,表现在她的固执,除了自己不信别人。蛮牛一样,真要动手,那就是当机立断,也不会评估一下自己的杀伤力,就那么往前冲。 放下手里的碗和竹筷,她眨了眨眼睛,忽的抬头往上看,悬在上头的法王佛爷有一只眼睛可不翻起来了。 本就凶神恶煞的,这忽然间的一只眼睛翻起白眼儿来,真是丑到爆炸。 阮泱泱微微皱眉,更加仔细的盯着那翻起来的白眼儿,翻上去的眼球下睑边缘,出现了一溜空隙,黑黑的。 莫名的,她就觉着,那空隙后,还有另一只眼睛。是真的活生生的眼睛,不是这种用石头雕出来的。 站起身,跨过地上的托盘,她更是站在了那法王佛爷的脑袋底下,距离接近两米,他若是忽然间活过来,真真会扑下来的架势。 那翻起来的大眼球站在这个视角去看,更瘆人了。 她眯起眼睛使劲儿的瞅,更加确定那里头还有一只滴流乱转的眼珠子。 一只藏在袖口的匕首滑了出来,握在手里,她哼了一声,“真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就下来,既然这么能耐,那就给我解解惑。不然,我就把你砸了。” “把殿门关上,我就下来。”嘿,他还真说话了! 那声音就是从那只翻上去的眼睛里传出来的,还挺年轻,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邪乎来。 阮泱泱皱了皱眉头,扭头看了一眼半开的殿门,之后就转身走了过去。 殿门是厚重的,她去给关上,还花费了一番力气。 亲卫就守在外头,她这忽然的把殿门给关上了,他们的确是有些不解。 只是,除了邺无渊,谁又敢闯进去? 殿门关上了,她也把匕首抽了出来。那匕首当初能被邺无渊收藏起来,就说明不是一把便宜货,无比锋利,薄刃闪光。 仰头看着悬起来的法王佛爷金身,片刻后,她就觉着那金身后背,靠近殿内穹顶,灯火照不见的地方有影子在晃悠。 真有点儿诡异,金身凶恶无比,后背上又有什么东西挣扎出来。明明是在宁静祥和的寺庙里,可这场景真是可怖。 终于,那个影子挣扎出来了,应当是趴伏在金身的背后。灯火太暗了,根本就看不清楚。阮泱泱后退几步,又翘脚勾头去看。 过了一会儿,一道暗色的影子忽然从那穹顶上飞了下来,带着一股风,眨眼间便出现在了阮泱泱面前。 看着这忽然冒出来的人,阮泱泱有片刻的愣怔,看了看他,又仰头去看了看法王佛爷的金身,然后她就失望了。 “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法王佛爷,就是个妖精。能长成这样,阮泱泱觉得,他必是得老天厚爱。集天地精华凝萃,得天独厚,又不太像是血肉铸成的人,没准儿是从哪座山上逃窜下来的精怪。 她就那么打量他,也摆明了不认识他,对于他的相貌,她最多也就是感叹感叹而已。 就这眼神儿,可把魏小墨气坏了,他原本就笑的邪,一瞅她那眼神儿和表情,他就笑的更邪乎了。 “泱姐姐,你不愧是我泱姐姐。你可真行,这就要嫁给邺无渊了,你是真打算让我给你做小啊。”他双手负后,慢悠悠的走过来,长得高,他垂眸那么打量她,配合他的眼神儿表情和语气,可不是一股极致的幽怨。 这人说话奇怪吧?因为阮泱泱根本就不明白他说的是啥。 只是,也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反对她和邺无渊成婚。 一听这话,她可不乐意了,手里的刀子一转,寒光闪闪,杀气也不少,“我和邺无渊长辈之命,天作之合,轮得到你一个妖精来反对?” “狗屁的长辈!你当初怎么说来着?诶,你不记得了是吧!好啊好啊,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老子给你的断离草,你不吃,去喂了邺无渊是不是?你若是吃了,还轮得到被人魇住?你瞅瞅你自己,糊里糊涂,什么都记不住,连老子也给忘了。这些日子,老子追的你惨,你那大侄儿护你护的跟铁桶似得。嘿,你用什么眼神儿瞅我呢?你忘了就情有可原了?狗屁!你当初要是乖乖的吃了断离草,还能有今天!”魏小墨可不气的要死,那股子幽怨,恨铁不成钢,他都要冒烟儿了。 但好歹还控制着自己的声调呢,他知道外头有人啊。也幸亏是殿门厚重,他还能出声说话。 阮泱泱可不就是用一种看傻子似得眼神儿?因为他太幽怨了,一步步逼近她,本就长得妖,妖的邪乎,这一幽怨起来,在阮泱泱看来就是莫名其妙,傻乎乎的。 “所以,你是我还在道门时认识的?”嗯,他像个妖精,她又在道门。按理说,她若见了他,肯定得想法子伏妖啊,咋还和他有交情了? “谁和你道门认识的?咱俩当初可是说好了要一起去道观里炼丹的,你看你忘了事儿,和我的道观炼丹之约还记着呢吧。你呀,从现在开始,仔细盯着我看,你都能把那杂毛神棍给反魇了,我就不信你自己醒不过来?”魏小墨真有点儿着急。自从在湘南那儿发现了她,他就潜回了大卫,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她有能耐啊,给她施祝由术的杂毛邪性的很,谁又能想到,迷魇她的同时,她又在反抗,把那杂毛也给魇住了,魇的复杂魇的深。 他就觉着,她肯定能自己醒过来。邺无渊懂个屁啊,有他跟着捣乱,她永远也醒不过来。 132、绿帽呼叫转移 盯着他看,这人无论是眉眼还是口鼻,那都是长得妖异绝伦。能生成这样,怎么也是想不通,到底怎么生出来的? 他父母,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出这样的妖精来。 看了好半天,阮泱泱最终赏给了他一个白眼儿,“说了一大堆,没怎么听懂。你的意思无非就是说,我和你相识,可能,还有点儿见不得人事儿?我是不记得了,我的头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不过,有一点我听懂了,你知道我的脑子是怎么出问题的对不对?” 魏小墨真是气的不得了,最气的就是她把断离草给邺无渊吃了,他寻来给她的,就想她吃了以后,他们俩再折腾找乐子,如何胡闹她也受得住。再说,他也有那么几分未雨绸缪之意,是担心有人找她麻烦。 可是,她没吃! 只要吃了断离草,哪还会中那杂毛神棍的道儿?他那药,的确是难缠,除了断离草,别的解毒药根本不管用。 “见不得人的事儿?有啊!那可多了,咱俩之前的关系,哪是你那什么邺无渊比得上的!你瞧瞧刚刚你们俩,你还亲他,你以前是这样的人吗?”魏小墨说起这个可满眼满嘴的冷嘲热讽,相当之看不上。 他认为,他与阮泱泱算得上是一路人,这世上,就没人能够让他们软下筋骨来。虽是万事无非一句我乐意,可乐意也是分层次的,找乐子的那种我乐意,以及以自我为中心的我乐意。这其中,都不包括把自己奉给别人的我乐意。 瞧他那激动的,就差拿指头戳她脸了,阮泱泱也有那么一瞬间的自我怀疑。 “我觉着他长得好看,就想亲他,与你何干?”多管闲事,她就喜欢,管得着嘛。 “那也得让他卑躬屈膝的伺候你!”魏小墨真要戳她了,手指头都竖起来了。 阮泱泱皱着眉头后退一步,盯着他那抬起的手,听他这话可不更迷糊,“我可能知道,我以前为啥和你有交情了,你真适合做小。” 魏小墨那手指头终于戳到她脑门儿上了,“哼,老子还等着与你戏耍天下呢,做什么小?反正,你得赶紧醒过来,就你这样子,被邺无渊看的死死地,哪还有去戏耍天下的机会?除非,我把你偷走。”说起来这最后一句,他眼睛就一亮。那真是一双妖瞳,陡然亮起来,让看着的人心都跟着一抖。 “我还等着成婚呢,不会跟你走。不过,你若是知道是谁害了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还有就是,有个人我想你应当会知道,一个女人,很瘦小,不过我想她一定十分阴戾。她貌似很喜欢穿着紫色的衣裙,她……想害我。”最后一句,阮泱泱的语气是肯定的。以前兴许还不会那么肯定,但,在看到了魏小墨微变的面色,她就肯定了。 她所说的人,魏小墨不止认识,兴许还很熟呢。 魏小墨的表情的确是变了,变得,有些难明。 在他的脸上,其实不应该出现这样的表情,他就算是什么炸毛,幽怨,眼泪噼里啪啦,都不会突兀。可唯独这难明的表情,他忽然间变得真实了。 “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她的确是不想放过你。不过,她知道你和我……,所以……”话说了半截,他似乎不想多说。 阮泱泱觉着,他有些厌烦,同时又诸多的不屑。 “弄了半天,祸源是你。”也明白为啥邺无渊一问三不知了,根本不关他事儿嘛。 “错,祸源是,你这脑袋瓜儿太聪明了。同时,也太喜欢琢磨那些和你无关的事情。你就只想你那大侄儿,为了他,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不愧是我泱姐姐,一刀扎进元息的腰侧,你差点把他肾脏扎穿了。”那优越的下颌微扬,魏小墨说这话时也听不出是不是幸灾乐祸,反正也没生气。 捅人? 阮泱泱眼睛真跟着睁大了,她真捅人了。 只不过,没捅死! 低头,她看向一直握在手里的匕首,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有一瞬间她觉着自己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热热的,人的身体里属于血的温度蔓延其上,还在流动。 “看着我!你得醒过来,实在不行,老子带你去见见元息,他现在可还躲在自己那破庙里呢。你若和他不共戴天,那老子也和他不共戴天。还记得湘南那运屎尿的战车没?再搞一个,轰了他那破庙。”想什么就说什么,而且说起这个来,他是真来劲。 阮泱泱又哪里记得什么屎尿战车,只是看他那妖瞳发光的样子,她倒是猛然觉得挺眼熟。而且,她还很喜欢这种猛然乍现的坏,坏的正大光明,他就是想使坏,毫不掩饰。 由此,她还忽然间冒出好奇心来,真想看看他所谓的屎尿战车是什么样子的。 “走?”他头一歪,那就是玩心上来了,都忘了刚刚的幽怨气愤。 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确是长得像个妖精,连眼睛都和寻常人不一样。 只是这会儿,因为兴奋,他眼睛深处的那股子兴味儿,发自内心的开心,他就喜欢搞别人。 就在这时,关上的殿门忽然被从外打开,阮泱泱和魏小墨同时扭头看过去,进来的可不就是邺无渊,以及满眼阴沉和不阴不阳的拂羽。 亲卫的速度那是相当快,从殿门两侧掠进来,瞬间就将站在法王佛爷金身下的两个人给围住了。 相比较于拂羽的阴沉,邺无渊要沉稳的多,只不过,那股子冷锋迫人的确要更浓了,盯着魏小墨,但眼角的余光却在注视着阮泱泱。 她站在那儿,手里虽是握着刀,可却是没有什么要攻击的迹象。 亲卫将人给围上了,兵器出鞘,可不下一刻就要杀人见血了。 在两步开外时停下,邺无渊的视线沿着魏小墨那妖的邪乎的脸往下看,他一只手还抓着阮泱泱的衣袖呢。 刚刚他心血来潮的说要去搞元息,就抓住了阮泱泱的衣袖。 “泱儿,过来。”邺无渊开口,他没有先攻击或是威胁魏小墨,只是唤了一声阮泱泱。 看着邺无渊,阮泱泱缓慢的眨眼睛,之后又扭头看向魏小墨。 她看起来还是很平静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映着昏暗的光线,让她看起来也有些迷茫。 其实,她这个样子真的是无比的娇柔懵懂,更是让人心生怜惜,她可不就是脑子错乱嘛。无论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怕是也不会有人怪她。 嗯,旁人怎么想,她或许也不想去猜。但,他们也是甭想猜到她此刻所想。 她在想啥?她在想,自己以前这么有本事吗,要和邺无渊这大将军成婚不算,居然还和一个妖精‘鬼混’?她是怎么做到的? 看得出,他们俩可不止认识那么简单。也不知道,有没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斗过。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魏小墨松了手。 他在笑,笑的迷人眼。他这种可称‘圣’级别的妖精,杀神屠佛,真是根本不用刀子,用那张脸就可以了。 拂羽暗暗的骂了一句脏话,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脏话了。 当初他女人模样和自己虚与委蛇,又弄了夜霜草制造幻境,在以为他是女人时,他作为一个男人,那的确是飘飘欲仙。 拂羽也算阅人无数了,此种妖精,世上再无,仅此一个。 所以,更要杀了他! “无需那么麻烦,我跟你们走。”魏小墨一笑,妖异之中,还依稀的透出几分洒脱来。 阮泱泱瞅着他,觉着这人没好心眼儿。 拂羽也笑了一声,微微颌首,“请吧。” 看到拂羽,魏小墨那表情……可更值得深究了。就像是在故意恶心他似得,笑的那个迷人。 也没看阮泱泱,魏小墨转身就往殿外走。亲卫自是拢过去,包括拂羽在内,一并围着他出了殿门。 阮泱泱也瞅着,还在心里头计时呢。 果然,出了殿门没超过四五个呼吸,就听到了打斗声。 外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可这么大的动静,可想魏小墨此人本身实力多强。 她皱起眉头,还想着该不该去瞧瞧热闹,就只单纯的看看他能不能逃出去。逃不出去,估摸着得挨揍,还得被揍得挺惨。 “回家么?”她还歪头看呢,邺无渊走到她面前。自魏小墨出去,他始终在看着她。 回神儿,她去看他,少见的,她有点儿‘尴尬’。 这尴尬,始于她脑子里的乱琢磨,有一种‘被捉jian’的错觉。更主要的是,他太平静了,这会儿眼神儿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就显得她更不是个好东西了! 咋会这样呢?她搞不明白。 想了想,她摇头,“不然,你让我在这儿忏悔忏悔?” “你做错什么了,要忏悔。”邺无渊嘴角动了动,外头的动静逐渐远去,摆明了最擅长逃跑的魏小墨是突出重围了。不过,他也没理会。 “可能……得把放在我玉衡阁的绿帽子转送给你了吧。”她眼睛看向别处,自我影响控制的心虚。 133、绿帽呼叫转移(二更) 尴尬,心虚,始于内心。 她这会儿的尴尬和心虚,都源于自己妄想。 当然了,她的妄想也并非是胡思乱想,毕竟从魏小墨那儿得来了他的‘言语实锤’。再加之,邺无渊他们冲进来,看到了魏小墨,那种深仇大恨之感,可想积怨已深。 “他与你说了些什么?首先,他来自东夷,而且,与东夷的一位法号元息的高僧,是亲兄弟。无论他说了些什么,你现在都不可尽信。”其实,他刚刚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魏小墨虽有在故意引导她的嫌疑。不过,却不得不说,那就是个没心肝的精怪。他所做的畜生事,非常得阮泱泱喜欢。最起码,以前她是喜欢的。 若深究其中因由,或许,来自于两个同样心枯的人,对于找乐子愉悦自己这件事的执着。 可也仅限于此。若说他们二人如何如何,他不管魏小墨,只是放在阮泱泱身上他就不信。 “他和那个被我捅了一刀的人是兄弟?”这个倒是叫阮泱泱几分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他当时说要带她去搞元息时那亮的不得了的眼神儿,也更几分确定,她八成和他交情不浅,都达到这种可以与她一同坏他亲兄弟的程度了。 “这个秘密还是你发现的。当初,似乎正是因为你发现了这个秘密,才会被元息带走,继而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事情,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他轻声的说,那声音那语调,无一不是柔和。 她被害成这样,是因为她发现了魏小墨与一个她不记得了的和尚是亲兄弟? 思虑起这事儿来,她就又莫名的有些烦躁,觉着没那么简单。 后退,她又回到蒲团上坐下了,一只手无意识的挪到嘴边儿,开始啃指甲。 这个动作,是她以前焦躁的时候经常会做的,见她如此,邺无渊也眉头一动。 “荣遗潜入了东夷,刚刚他的快信送了回来,是五天以前,他寻到了元息的踪迹。在东夷北部,有一个不太大的寺庙,叫迦月寺,他就藏身在那里。这迦月寺守卫很多,山门关闭,守得可谓固若金汤。不过,似乎除了那些和尚之外,没再见过其他人出现。那个可能在当初迷魇了你的人,不在那里。”在她面前蹲下,这些事情他自是本来没打算跟她说的。 缓慢的眨着眼睛看他,“如果说,我是因为知道了他们两个人是兄弟的事情而被害成这样,那么,他们必然身份不凡。所以,他们在东夷,到底是什么人?” “或许,与东夷墨府有关系。”微微歪头,他看起来极其有耐心为她解惑。 啥东夷墨府不墨府的,现在阮泱泱哪还记得这些。只是看着他那模样,平静温柔的不得了。 “邺无渊,你不生气么?”很奇怪,他好像没什么情绪波动,除了刚刚看到魏小墨时,他冷冷的,有点儿杀气,也很快就消失了。 邺无渊一哽,他随后微微垂眸,“生气啊!” “真的?”身体前倾,勾头看他,她很是好奇的样子,非要看看他生气是啥样。 抬眼,对上她那表情,邺无渊也不由笑了,“你脑子糊涂着,我和你生气,岂不是会气死自己。” “你脑子才糊涂呢。反正,我要和你成婚,是必然不会和别人乱扯的,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吧。”以前咋样她不知道,但现在开始,她十分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这也无异于表忠心了吧,邺无渊的眼睛真的是亮着的,抓住了她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中,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指背手背,“待你清醒了,也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泱儿,我们今生,就这般牵着手走下去,可好?” 他这句话,阮泱泱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明明这么说了吧,却好像看起来信心不大足的样子。有那么点儿,祈求的意味在里头。 这让她觉着,自己不是个好东西,难不成以前,她真跟那个魏小墨乱扯到没边儿了? 另一只手抬起来,伸展开,又动了动自己的肩膀,“过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 见他只扬眉也不听话,她索性把被他握住的手用力向回收,愣是把他给扯到了自己怀里。 邺无渊直接跪在了那里,身体砸在她身上,她直接用手臂把他的脖子给圈住,那只手还掐在了他的后颈上,几分强硬的把他按在她肩膀上。 “我可能是在之前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儿,不记得了,也没办法。那个魏小墨,是个祸害,我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他。我说过的,我觉着有个女人要害我,这回找着源头了,魏小墨认识她。你若是把他抓住了,可得让他活着,总得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按着他,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 她这举动其实很明显,是想安抚他,也算得上是‘道歉’吧。 只不过,这道歉可以说没什么诚意了,因为人家完全是跪在她面前的。哪里是她给他道歉,分明就是人家在她面前赎罪。 “他有所隐瞒?”邺无渊倒是根本没在意跪在她面前又如何,这金贵的膝盖,也只有在她这儿一文不值了。 “他不说。反正,我看他也是忌惮的。”也不知,到底在忌惮什么。 这些事情,的确是有些像乱成一团的线,想要调整顺了不太容易。不过,一旦寻到了线头,想要理顺也就容易了。 放置在她腿侧的手缓缓的游移到她的后腰,一个用力,将她反抱到自己怀中。 身体前倾,她两只手都搭在了他肩膀上,微微向后仰着头看他,隐隐的,双下巴都要被她挤出来了。 这可不就是被惊着了嘛,谁想到这人这么突然,相比较起来,她刚刚那点儿力气跟逮猫似得。 “我们想知道的,总是会知道的。”他那么说了一句,随后便抱着她起身,离开这法王殿。 外面真黑啊,尤其是这法王殿附近,黑乎乎的,倒是与那凶神恶煞法王佛爷的诡异十分相配。 被他横抱在怀中,她一手抓着他的衣襟,虽是黑暗的,但她也能瞧得见他的下颌。 这么在黑暗里看他,倒是让阮泱泱觉着,他的温柔应该只有她看得见。在这个时候,她看不清楚的地方,他其实也是黑暗的。 抓着他衣襟的手紧了紧,“魏小墨说,我当初把那个迷魇我的人给反魇了,那个人似乎现在也脑子不清不楚的。只不过,现在也不知那人是谁,更不知他藏身何处。否则的话,我见见他,同样都是脑子不清楚,或许,我就能清醒了呢。”她现在已经相信了,她的头脑不清楚是人为的。或许,需要些什么,才能让她清醒过来。 邺无渊垂眸看向她,果不其然,她的的确确是有这个本领。那时在湘南,她就对被施了祝由术的德德十分感兴趣。 那时,她自己也得出了一套方法来,暗地里,说不定怎么深入琢磨了。 “你想找他?若魏小墨所说属实,那个人也被魇住了,你们二人见面,不知会出现什么情况。现在,我不敢让你冒险。”朝着禅院的方向走,他一边说道。声音很沉,他随着说,随着在斟酌。不谈如何能寻到那个人,也不谈潜入东夷的凶险性,他只是不想要阮泱泱冒险。 阮泱泱也略迟疑,“总得试试吧。我现在觉着,你每天面对着这样的我,也挺难的。”估计他都要疯了吧。 垂眸看了她一眼,邺无渊到了嘴边儿的话没说出口。 面对她这个样子,会心疼是真的。但,若真说起来,却又比以前好得多,毕竟和以前相比,她现在认为她与他有婚约,甚至有情,对于他来说真是恍若做梦。 他把她抱到了某个寂静的禅院,烛火都已燃起了,虽没有多亮堂,但这半夜里,这样的烛火的确是让人觉得有些困倦。 进了禅房,邺无渊直接把她放在了佛龛前的蒲团上,他自己也蹲在她面前,单膝触地。 “无论能不能抓到魏小墨,他所言,我都不会全然尽信。我们的人大批的潜入了东夷,这些事情迟早会查清楚的。你就别乱想了,好不好?”微微仰头看她,离开黑暗,他这会儿瞧着可纯真了。温柔也是真温柔,小心也是真小心,那种得来不易的谨慎,还有他自己都抑制不住的温柔,像刚刚断了奶的小兽。好似真让他离了她,他也就活不成了一样。 阮泱泱盯着他,心里头真是拧得慌,明明应该是一件会觉得开心的事儿,她就偏偏觉得愧的不得了。 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她把头枕在他肩上,脸朝外,视线正好落在了那佛龛里。 佛龛不大,供奉着一尊笑面佛爷,似乎正在笑看着她。 一看那笑面佛爷,她心里头更不舒坦了,圈着他脖子的双臂收紧,像是要把他给扼住,或是要让他长在她身上一样,这样也就不会莫名其妙的生愧了。 真是见鬼了,她猜测,以前在邺无渊也不知道的时候,她必然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不然这涌出来的愧从何解释? 134、不曾变过 某些人大概是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祸害,四处树敌,继而早早的就练就了一身逃跑的本领。 魏小墨此人,在逃跑上,与他的长相成正比,得天独厚。 那么多人在围追堵截他,甚至寺里的武僧都悄无声息的出动了,守在可以出入寺里的各个出口,愣是没捉住他。 说他是泥鳅,大概都算是侮辱了他,他那应当算得上是泥鳅成精了。 其实他擅于逃跑,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在湘南还不是如此,城门紧闭,最终还不是没逮到他。 拂羽必然是气的不得了,他与魏小墨那是‘深仇大恨’,不可解。 倒是邺无渊很平静,因为他心里头十分清楚,只要阮泱泱在,魏小墨就不会走。 他还会寻机会再冒出来的,有时守株待兔也是相当管用的。 这个时辰,阮泱泱已经睡下了。她就躺在禅房的内室,房间很小,燃着一盏烛火,光线昏暗,她躺在那儿没多久就睡着了。 天边隐现亮色,邺无渊也进了内室。先将桌子上的烛火吹熄了,房间里暗了下来,但已经能从窗子透进一些晨曦之光了。 朦朦胧胧,却也不阻碍他的视线,他走到床边,垂眸看着趴伏在床上酣睡的人,这个时候把她给运走,估计她也醒不过来。 转身在床边坐下,靠着床柱,一边轻轻地把她一只放在脸侧的手拿了起来。 她手指头没什么力气的动了动,像是在抗议,但又没什么反抗的能力,就算了。 捏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他的手又覆在上面,轻松的把她的手给包住了。 靠坐在那儿,他也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崇国寺的晨钟如常响起,那声音回荡在山上山下,鸟儿们也扑棱棱的从林间飞出来,新的一天到来了。 不过,这声音也没吵醒睡在禅房里的人,后半夜才睡觉,阮泱泱能被吵醒才怪。 太阳都升起来了,门窗是关闭的,她逐渐的觉着热,鼻尖都开始冒汗了。 畏热,被热气包围,她就会很烦躁。 无意识的往较为凉爽的地方滚,奈何她根本就滚不出去,完全被热气所围拢。 试图往外滚,不知试了多少次,她是被这种如何也脱离不了的焦躁给烦醒的。 眼睛睁开一丝,便看到了眼前有‘一堵墙’,她不由皱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堵墙’的确还存在。 下一刻再仔细看,哪里是什么墙,是衣服。 而且,她这会儿真的很不舒服,这脖子跟要断了似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把她给扼住了,让她连动弹一下都十分困难。 “醒了?”‘那堵墙’说话了,接着,原本圈在她肩背的手落在了她的脸蛋儿上,轻轻地揉了揉,又去抚她的眼角。 阮泱泱闭眼睛,鬼知道他是不是在给她擦眼屎,他的无所顾忌已经到了一种难以攀登的高度,他真不嫌弃她! “你圈着我干嘛?我脖子都要断了。”抗议,她一边挣扎着往旁边挪,这脖子真是不敢动弹,落枕了似得。 单手托着她的后颈,听着她不满烦躁的大呼小叫,他一边轻轻摇头,“是你睡着睡着就往外翻滚,若不是我本就坐在这里,你就滚到床下去了。”之后,他索性就把她捞到了自己腿上,一手圈着她把她制住。 “鬼话!我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偏偏往你那大腿上爬的不成?我的脖子啊,要断了。”她趴在那儿不敢动弹,眼睛一边透过垂坠在眼前的碎发瞪视他。 微微倾身,凑近她,那只手又落在她头上轻抚着,独属于他身上的温度再次把她给环绕住,似乎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去。 “这房间里若是能再放一个人,我肯定寻个来,守在这儿为我作证。到底是你睡不安稳,还是我在胡话骗你。”大概就是清早那一阵撞钟声把她给吵得,她才不断的翻滚,不然她其实一直睡得十分安稳。 “哼,信你的邪。你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转告我,你想讨个二房?你信不信你的二房会死的很惨,血刺呼啦的死你跟前儿。”她哼了一声,才不惧怕呢。他敢讨,她就敢动刀子。 邺无渊低笑出声,发自内心的愉悦,笑的声音都是极其动听迷人的。 阮泱泱觉得耳朵都痒痒了,他那笑声从喉咙里震出来,低沉而又浑厚。明明有时瞧着跟个跟个刚断奶的小兽,这会儿听着笑声又充满了男人味儿。 这就是个魔,浑身上下,从内而外,充满魔性。 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又觉着根据两人的关系,他就是她的,她有啥不能看的? 由此,眼睛又睁开了,像在和自己斗气似得,不眨眼的盯着他看。 用手指把她眼前的碎发拨开,对上她的眼睛,这睡醒了便能瞧见她这模样,可不开心嘛。 手又重新落在了她的头上,轻轻地揉着,“今日回家么?其实,在这寺中倒是也好。不能让你一个人睡,我便在这儿守着你。睁开眼了,就瞧见你了。” 他声音压得低,又是真的带着笑的,好听的,让阮泱泱觉得自己都要炸毛了。 “魏小墨呢?”她问,趴伏在那儿不动弹,只是盯着他看,心里头还在给自己做建设。这就是属于她的,她得盯着看,不止得盯着看,到时还得上手呢。 “跑了。”邺无渊如实相告,他回答时,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没想到,那魏小墨还挺有能耐。 微微噘嘴,“算了,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你不是也派人在东夷调查嘛,肯定能查出来。” “泱儿,你还是更愿意相信我,对不对?”摸着她头的手落在她额际,他低声问着,又微微低头靠近她几分,呼吸都打在了她的额头上。 “嗯。”那是必然的,她还是更相信他一些。 随着她答应了,他也轻轻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覆在那里,没有离开。 以前,她便是维护他,即便是打着长辈之名。 如今她糊涂错乱成这样,还是偏向他的,某些东西,其实没变。 135、不曾变过(二更) 被美色迷惑,浑身上下都炸了毛,阮泱泱真是自己给自己上了好一阵儿的课,才劝服她自己。 本来就是她的,所以,美成啥样,还不都是她专享。 仔细一想,她是不是就是那传说中的艳福不浅? 要和自己成婚的如此要人老命,还有个妖精缠着自己,天下绝色,都跑到她跟前儿来晃了。 不过,这可并非是什么福气,她可不觉着她有那个能驾驭的本领。最起码,她清楚自己当下是没那个本领。以前的自己有没有……那就不知道了。 崇国寺的香火是真的旺,从禅院出来,往大殿的方向走,很快就遇见了不少来寺中敬香的善信。 估摸着住在这附近的百姓或许每日都会过来,就当遛弯儿了。 阮泱泱现在也在遛弯儿,因为不急着回府,而邺无渊看起来,似乎也是暂时不想回去。 她乱晃,他就走在她后面不远处。不知亲卫在向他报备什么,声音压得低,耳朵再长一倍也听不着。 阮泱泱也没想听,走到某大殿外的一棵银杏树下,她停下脚步,歪头看着进入大殿敬香的善信,听着里头传出来的敲击木鱼声,还挺宁静的。 虽说她现在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害了,脑子里一些地方不清不楚的,认为自己出自道门,这会儿也依然是如此。在心里头,自动的把佛寺和道门做对比,还是觉着道门更清净些。 若叫她一定要选择一个地方,她肯定会选道门。 蓦地想起魏小墨对她说,他和她之前有个道门之约,但实则这约定还未履约,他们俩还没来得及去呢。 可如今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吧,可是却又偏偏觉得自己是从道观里出来的,这不是真的很奇怪么? 会不会,以前她真的和魏小墨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以至于头脑错乱成那样了,还把道观记在脑子里呢。 反正,思及此,她就莫名的觉着可能是对不起了邺无渊,不然心底里那愧,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她是从未想过,她的愧可能来自于以前的不能回应,还有或许从心底里开始背离了老夫人对她的信任。两种愧融在一起,才造就的她现如今这般纠葛迷乱。 “小姑姑?”蓦地,一道女声从旁边传来,阮泱泱也回了神。 扭头看过去,是一个年轻姑娘,无论穿着打扮还是那样貌,都看的出这不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 因为不认识,阮泱泱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就那么看着她,反而是让那原本还笑盈盈的姑娘小小的尴尬了起来。毕竟以前,将军府的小姑姑那是从容又温柔的。 如果阮泱泱能记起一星半点儿的话,肯定会认出这姑娘是谁的。那不正是她极力给邺无渊推荐过,也是在这崇国寺相遇,她认为人家腿还是挺长的,最后惹得邺无渊瞪她,那位徐詹士家的大小姐! “小姑姑,听闻小姑姑病了,一直还想过府拜访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小姑姑的身体看起来好多了。”徐大小姐恢复了笑意,言语之间带着几分亲切。 阮泱泱还是不认识她,只不过,她一口一个的叫她小姑姑,她这耳朵可没废。 昨晚碰见的那个魏小墨,说了那么多的话,她也并非是有漏听。 他昨天便说你大侄儿如何如何,那说的可不就是邺无渊嘛。 可是,为什么? 今日,这忽然冒出来的姑娘又管她叫小姑姑,在她自己心里头的那个小姑姑是么?毕竟,将军府也只有一个小姑姑。 见阮泱泱不说话,徐大小姐站在那儿保持着笑意的确是几分尴尬的。 也正在这时,邺无渊过来了,只是看到了徐大小姐那尴尬的模样,他也就清楚怎么回事儿了。 脸色自然不太好,自从阮泱泱这回醒了,将军府上下已经严禁他们再唤她小姑姑,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还有另外一个小姑姑。 可是,认识她的又何止将军府的人,还有旁人认识啊。 “将军、。”看到邺无渊,徐大小姐微微屈膝问安。尽管现在都知道镇国大将军要娶阮泱泱,似乎是差着辈分的,可是皇上都给下圣旨了,旁人又敢说些什么? 淡淡的应了一声,邺无渊便抓住了阮泱泱的手,看到了她不太好的脸色,转身离开了。 被他扯着走,阮泱泱也是听之任之,更具体的说,她像是没啥知觉,这会儿他把她给带到哪儿,她也没法儿抗议。 拉着她往清幽的地方走,两侧的银杏树长势旺盛,地上的青砖亦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两个人沿着走,阮泱泱始终没有出声。 邺无渊侧头看着她,片刻后才叹口气,“咱们俩没有血缘关系。” “我知道啊。”就算有血缘关系,他长成这模样,她觉着不下手也迟早会后悔至呕血。 谁又想到她是这回答,不得不说,她现在这错乱的脑子,似乎每次都能带给他一些惊喜。 “旁人的话,你根本不必记在心里。毕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继续说,他十指扣住她的手,一边歪头看她。 阮泱泱点头,她知道啊,她又不认识那姑娘。 眼睛一转,看到他歪头看自己,她也勾头去看他。 俩人跟比赛似得,比谁歪头歪的厉害。 最后,邺无渊先忍不住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之后把她勾到了自己的怀中。 她老老实实的靠着他,耳朵枕在他锁骨颈侧,似乎,她都能听得到他颈动脉跳动的声响。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阮泱泱也弯起了嘴角。邺无渊低头去看她,另一手抬起托着她的脸蛋儿,“笑什么呢?” “反正我是忘了之前的事儿,我若真和你并非已有婚约的关系,那现在却已经是有了。将错就错呗,我这种情况,也叫做不知者不罪了吧。”嗯,她此时是有几分窃喜的,窃喜自己是忘事儿了。正因为这脑子里错乱,她想要做啥都应她,连皇上都给下圣旨了,算不算的上因祸得福? 他这样的极品,就像种在园子里长得特别好的大白菜,若是被别的猪拱了,她觉着她必然会不痛快。 换了谁拱,可能,都不如自己去拱! 心里头这样想,属于完完全全的利己主义,她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嗯。”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的这些话,真是动听。邺无渊搂着她,落在她脸蛋儿上的手也轻轻地摩挲着。她现在是如此想,就是不知待得清醒了会如何。 这个时候的情投意合,真的恍若镜中花水中月,因为不知何时,可能就散了。 拥紧她,邺无渊也低下头,嘴唇贴在她的耳际,眼睛也随着闭上了。 他真的不知道待她清醒了,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被他勒的有点儿呼吸困难,阮泱泱眉头动了动,她还是觉着,他是不安的。 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这人看起来瘦,但实际上相当结实坚硬。 这般圈着他,她真是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他的结实。 手掌沿着他的后腰往上,倒不是有多轻浮,但也的确是让邺无渊条件反射的挺直了脊背。 稍稍放开些她,他一边低头去看她,“做什么呢?”压低了声音问,性感的咧! 仰脸去瞅他,抿唇,黑白分明的眼睛这会儿是贼亮,“轻薄你呗,没感受出来?” 直白火辣辣,她当真是不掩饰。 邺无渊嘴角动了动,没再吱声,俯下头,额头抵在了她肩膀上,无声的笑。 嘿,他这小样儿还真有几分任她宰割的意思。阮泱泱也挑起了眉毛来,还放在他后腰的手拍了拍,另一手可不就不客气了。 在崇国寺待了两天,真真是待得没意思了,这才离开返回将军府。 阮泱泱倒也不是没感觉,在崇国寺的这两天,邺无渊时时刻刻的跟着她,完全是何时何地都要让她在他的视线内。 知道他是被上一次魏小墨忽然出现被刺激到了,想想魏小墨是个啥样的人,他都能躲到法王佛爷的金身里去。 不过也是这个时候阮泱泱才知道,原来寺庙里的佛爷金身里面都是空的。 估计正常人也不会去研究这个,更不会胆大的跑到里头去躲着。 回了将军府,这里还在筹备婚礼事宜,忙碌也是真忙碌,尤其是开阳阁那边,要重修,动静大。 阮泱泱依旧是不去理会,在崇国寺遇到的人,对她说的话,对她内心的影响,她也一概的不去理会。 她觉着,得过且过也挺好的。唯一让她不舒坦的,也就是心里头的那点儿不安感,总觉着有人要害自己,这会让她做恶梦。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大概就是因为这不安感吧,她现在时时刻刻拿着匕首都已经不好使了。 而且,莫名其妙的,她每次都会在做恶梦醒来之后,觉得眼睛疼。 不是眼睛外缘或是表面疼,而是眼睛深处疼。 疼的时候她不得不紧紧闭上眼睛忍着,等待着这疼痛过去。 也幸好,这疼痛不是很久,一刻钟左右吧,就开始缓缓的褪去了。 待到这疼痛褪走之时,她才得以喘口气,这疼痛太折磨人了。 这事儿,她也没跟别人说,她觉得,这应当就是被迷魇的后遗症吧。 也不知道,这最终会怎么样? 婚礼准备事宜,如今已经发展到开始定做婚服的阶段了。 定做婚服的,那都是宫里的人,皇上派过来的。 宫中的人做事极其严谨,丝毫不敢出差错,于是乎,从这最开始量身尺寸开始,就让阮泱泱觉着烦躁了。 从脖子到脚长,一个部位也没放过啊,全部量一遍。这种全身上下的尺寸都被掌握的感觉,真是不太好,更没安全感了。 鬼知道她心里头拐了几个弯儿的琢磨这些事儿,人家拿她尺寸可不就是为了裁衣,还能干啥? 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中,阮泱泱一直待在将军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她看起来是平静的吧,但实则,又像是在等着熬时间呢。 等什么?等婚期呗。 邺无渊也不离将军府,真真就是守着,就差拿一根绳把她给系在自己身上了。 荣遗最新的消息送回来了,这次送回来的消息,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正巧阮泱泱和邺无渊在一起,在禄存小居,她正琢磨着如何把马长岐刚刚孝敬来的地莓塞进邺无渊的嘴里呢。 这地莓长得太鲜艳了,又无比的多汁,那红色的汁能把嘴唇和舌头牙齿都给染成红色,厉害的不得了。 她吃了几颗,嘴唇可不鲜红欲滴,邺无渊就瞅着她的唇不眨眼睛。 一看他那眼神儿,她就轻嗤,想给他的唇也染个色。 这还没动手呢,荣遗的信就送来了。 说是快信,但毕竟距离远,在路上花费了五六天的时间。 邺无渊拆开了信,自然是第一时间要看看荣遗送回来了什么消息。 那信纸抬头,自然还是慕泱二字,站在他旁边,她也瞧见了。 看了看,她就弯了弯唇角,细白的两指捏着地莓,转到了他身后,一手从他颈侧绕过来,托住他的下巴抬起来,另一手就把地莓塞他嘴里去了。 邺无渊完全被迫的仰头,地莓进了嘴就破开了,甜腻的汁滑出来,可不就瞬间把嘴唇给染红了。 她就那么勾头从一边儿看他,非要看看他的嘴唇被染红是啥样的。长得好看,必然跟小姑娘似得。 邺无渊也是任凭她蹂躏,满足了她,他轻轻摇头,一边去看手里的信。 这信上的好消息,的确是个好消息,因为荣遗抓住了那个给阮泱泱施祝由术的人。在东夷的地盘上,凶险异常,荣遗这绝对是有本事。 抓住了这个人,邺无渊眸子也在瞬间变冷,此等人,即便是有用处,也得在利用完之后将他抽筋剥皮,否则难解他心头之恨。 不过,再往下看,他眉峰也不由皱了起来。因为,荣遗十分清楚且细致的向邺无渊汇报了那个人的情况,他已经疯彻骨了。 荣遗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这人弄到手里头了,就直接剁掉了他一只脚。 只是,这人疯了,如此疼痛,他只唉唉的叫,最后竟然把自己被剁掉的脚捡起来把玩,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了。 还曾以为德德是被魇的很严重的,可这般比较起来,德德那算什么严重呢? 136、一点点的疯 这美好之物,必然是足够吸引人的。更何况,本就心有觊觎,那可不是更看的明目张胆。 所以,他的表情有变化,盯着他看的人,必然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阮泱泱眉头一动,下一刻,她转着眼睛看向他手里的信,他却是已经把信纸给折起来了。 “我看看。”伸手夺过,她才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呢。 邺无渊的确是不太想让她知道,不过,和她抢夺那也是必然不能的。 看着她把信给拿走,他也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脸色。 舔了舔唇上沾染的已干涸了的地莓汁,即便如此,还是很甜。 咬着嘴唇,他的动作全然是无意的,不过,却生生的营造出一种极致撩人来。 看完了信的阮泱泱抬起头,可不一眼就瞧见了他那撩人的模样。 弯起嘴角,阮泱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反正,她就觉着,如果他也像魏小墨那样,不知得把多少人搞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 “迷魇我的那个人,已经彻底疯了。听魏小墨之前的意思,这人好似也没疯到这种程度。似乎,他是一点一点疯成这样的。”微微歪头,她还在盯着他呢,嘴上说着正事儿,眼神却是明目张胆。 邺无渊轻轻地颌首,“似乎是这样的。”最初荣遗抓到那个人时,他还会表现出惊恐来。可之后,剁掉了脚,除了唉唉叫之外,连惊恐也没有了。 “也不知,他再逐渐变疯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征兆?或者是,身体上出现一些什么特别的情况。”她捏着信,接着说,眼睛也一边在盯着他的脸看。 她会问这种话,让邺无渊心里头也跟着咯噔一声,他盯着她的眼睛,仔仔细细的看,“泱儿,你是不是近段时间,觉得身体有不适的地方?” 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她笑笑,随后点头,“做恶梦醒来的时候,眼睛会疼。” 抓住她的手,邺无渊站起身,扯着她,让她转了一圈,最后坐在了他坐过的椅子上。 把她按在那儿,他单手托着她的下颌,居高临下,仔细的盯着她的眼睛。 他是真担忧,而且隐隐的有一种被吓着了的样子。 下巴被他掌着,她想挪动都挪动不了。阮泱泱皱了皱眉头,之后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别看了,隔着眼珠子呢,你能看到什么呀。除非,你把我眼睛挖出来,深入的研究一下里头到底怎么了。” 邺无渊的确是心焦,眼睛疼?他可没忘了那时她眼睛流血的事儿。 “在这儿等着。”抓着她的手使劲儿的握了握,他随后放开她,快步的走出了房间。 坐在那儿,阮泱泱撇了撇嘴,这事儿之前她没说,就是觉着但凡说了,邺无渊必然得着急。 看她算的多准,他这可不就着急了。 捏着地莓放进嘴里,慢慢的吃,另一手拿着那封信左看右看。这个荣遗真是事无巨细全部向邺无渊上报,并且,观察的仔细。 她虽是不认识这个荣遗是谁,但如今看来,必然是邺无渊手底下非常得力的人。 含着地莓,她又把手里的信给完整撑开,再次把这封信都看了一遍。 他们在抓到那个人的时候,还抓住了一个在他身边伺候的奴仆。他一直在被很好的保护着,身边服侍他的也不止那一个奴仆。 只是他们攻进去之后,那些人做鸟兽散,只有那个奴仆跑得慢,被逮住了。 如果他本人已经疯了,无法知道他之前的过往,但一直伺候他的奴仆肯定能知道啊。 荣遗或许会很心细,但是,他或许不会在意人身上发生的一点点不适,毕竟对于一个已经脑子不清楚甚至开始发疯的人来说,有个头疼脑热,也并非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 如果那个伺候他的人十分尽心,从他那儿就能得到答案。 没错,阮泱泱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要步入这个人的后尘了。那种不安感,做恶梦,噩梦醒来后眼睛就会疼。 种种迹象,没准儿她距离那种疯也不远了。 哪一天把自己的手脚也剁下来,然后当成了玩具。 很快的,邺无渊回来了,一同被他带回来的还有诸葛闲。 诸葛闲近些日子可忙了,在将军府后面,靠近水榭边的小屋里配药。但凡路过那儿的,无不被药味儿熏得不得了。 被拽来,他还背着一个更大了些的药箱。大概这些日子都没休息好,诸葛闲瞧着真是憔悴。 这也是知道他在配药,很忙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什么妖精给吸了精气神儿呢。 坐在那儿也不动,阮泱泱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她轻轻叹口气,放下手里的信,一边仰起头,伸出手,等着接受检查。 她这模样除了乖巧娇憨,更有一股认命感。好似,她就知道是如此,疯不疯的,她也没什么所谓了。 “这些日子诸葛闲配制了许多药,更比过你之前服食的丹药。泱儿,从今天开始,你按时吃药好不好?兴许,就不会再做噩梦了。”站在另一侧,他抓着她的手。他说话时是平静的,可是他手背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歪头看他,自己另外一只手也被诸葛闲扣住了,她现在这样子,就像已经病入膏肓,要不行了。 动了动眉毛,随后她就笑了。 “我觉着,我还不至于一下子就也跟着疯了吧。成,我吃药,你叫我怎么吃我就怎么吃。不过,我想见一见这个人。不知见了他,我能不能想起些什么来。”魏小墨出现的那天,他好似十分肯定她能自己醒过来。但如何操作,就不知道了,或许凭借的就是自己的意志力? 邺无渊眸子一动,随后看了一眼诸葛闲。 诸葛闲也在此时放开了阮泱泱的手腕,他轻轻的点头,“见一见也好。冒险,有时也并非是坏事。”需要的是刺激,但,也没准儿会刺激的更糟。 所以,他这些日子针对阮泱泱,可是没少配药。算得上未雨绸缪吧,各种情况都思考到了。 邺无渊同意了,阮泱泱歪头看他,一边弯起眉眼来。 她现在看起来是平和的,似乎无所畏惧。 但实则,她是害怕的,害怕自己也疯成那个样子。 137、一点点的疯(二更) 决定要见一见那个人,邺无渊自然是满足她,没用上几天,便离开了盛都。 而如今还在东夷那边的人,也在开始往边关撤退,最终汇聚之地,初步定好的就是在边关。 离开盛都,是在夜里秘密出城的。 虽是邺无渊没有说为啥要选在夜里离开,但阮泱泱一猜也知道,就是不想被某些有心之人察觉到。 即便是没抓到魏小墨,但估摸着,他是没离开太远。 说不准在哪儿安排着眼线,时时刻刻的盯着将军府呢,但凡有点儿动静,他可能都会知道。 前往边关,这路途如若阮泱泱有记忆,必然会想起上一次离开盛都前往边关时,是什么模样的。 这一回,往边关走,她可上一次大不相同。 这不同就是,她好像又变了。 自从离开盛都之后,她每日都在吃药。这药本就是让她镇静情绪的,让她睡觉时也不会再做梦。 不做噩梦,眼睛就不会疼。 这药一日吃两次,早一次晚一次。 在吃了之后的三四个时辰里,她会很安静,话也不愿意多说,懒洋洋似得。 这便是这药的药效,在给阮泱泱吃以前,诸葛闲清楚的告知了吃了之后会怎样。所以,每每在药效期间,阮泱泱发蔫儿,邺无渊倒是还镇静。 只是这药效一过,他可就镇静不下来了。 脱离了药效,阮泱泱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会做那种无论她以前或是在忘却前事之后都不会做的事儿,那是相当主动,主动的邺无渊都有点儿‘招架不住’了。 她会赖在邺无渊的马背上不下来,非得和他共乘一骑。侧坐在他身前吧,她非要环着他的腰,靠在他身上,不时的摸他后背。 衣料本就不厚,她摸来摸去的,哪能没感觉。 当然了,可不止这一时的折磨,即便是傍晚时停下来休息了,在吃药之前,她就像被涂了强力胶。 不是扯他的手,就是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靠在他后背上。 她这个样子极其不正常,连诸葛闲都找不出因由来。又不由的怀疑她是不是情况又加重了,但她除了这种‘怪异’之外,言谈之类的倒是依旧条理清晰。 这种黏黏糊糊,会持续到她吃了晚间的药。吃了药,立即就平静了,发蔫儿,坐在一处,一动不动,连转眼睛都懒得动。 这时候,邺无渊就又不免有些担忧了,毕竟,之前还那么热情主动,这会儿又这样,大起大落的,可不不适应嘛。 小棠和小梨也是跟随的,二人除了照顾阮泱泱的日常,别的也插不上手。邺无渊根本就不给她们机会,夜里守着她,全部都是他。 数天的行路,终于到了东疆边关。此次并没有去香城,而是直接去了靠近东北方向的边陲小镇。 这小镇就紧邻漠关,曾经两国还在打仗时,这里是军事要地。那时这小镇里几乎没有平民百姓,都搬到别处去了。去年战事停了,百姓才陆陆续续的回来。 当然了,小镇里其实也没有多少百姓,一百家左右。倒是小镇里时时的都会有兵马,有时是歇在这里,有时是路过。 这次,队伍便进了这个小镇,在这镇中有当时还在打仗时专门供兵马停歇之地,更像是一个军营,只不过这军营是用真材实料的砖木垒起来的,不是军帐。 到了这里,正值傍晚,车马在极其宽敞的院子里停下来,房子都建在远处,这院子里能够同时容下几千的人马。 马车里,小棠和小梨走了出来,扭头往那边看,正好瞧见了邺无渊托抱着阮泱泱从马背上下来。 没错,到了下午那阵儿,就正值她药效刚过,整个人处于十分‘兴奋’的状态。她那时候是不会坐在马车里的,必然得和邺无渊待在一起。 至于做啥……就不是他们能看的了。就算他们一直都在前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他们俩敢表演,他们这些人也不敢看啊! 当然了,现在都清楚,阮泱泱是‘病了’嘛,而且这种情况或许并非是好事。所以,不管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大家都能理解,同时也不由几分担心。 从马背上下来,双脚落地,她就身体一扭。由着邺无渊身侧转到了他身后,那动作快的,跟个泥鳅似得。 邺无渊也不阻拦,她近段时间就喜欢这样。 转到了他后头,两条纤细柔软的手臂也从腰两侧绕了过来,她在后头抱住他,侧脸贴在他后背上,眼睛盯着一处。眸子黑白分明,但若细看,她是没什么焦距的,其实分明就是脑子里头有事儿。 邺无渊前行,一手按在自己的腹部,她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就在那儿。 他走,她就跟着走,也不管周边的旁人,她更像是没看见。 距离吃晚间的药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自然是不能吃的太早了。 她这般兴奋主动,都是吃药之后才发生的,但相比较之前,她的确是不再作噩梦,眼睛也不会疼了。 因为药效而这样,诸葛闲认为问题不大,同时他也在不断的更改药方。 如今到了这儿,很快就能与荣遗会和,那个人也被一并带来,到时他就能更深入的去研究了。 带着她穿过偌大的院子,进入了房间,这边关要比盛都更为凉爽些,房子里亦然。那股子冷硬的气息,之前住在这里的都是男人,连个雌鸟都不曾出现过。 对这个地方邺无渊自是也熟悉,还在打仗的时候,他在这里停留过近半年。 漠关接壤东夷北部,当时荣遗潜入东夷就是在这里,也是在东夷北部发现了元息所在的寺庙迦月寺。如今他回来,必然也是要从这儿返回,漠关那里都已经做好了迎他回来的准备。 肯定是凶险的,根据探子还有拂羽的人在东夷调查送回来的消息看,自从那个人被荣遗抓了之后,东夷墨府出动了不少暗卫在追踪。 由此可见,那个人在墨府有多重要。同时,所有的一切都直指了东夷墨府。包括魏小墨和元息,都和墨府有关联。 像个无骨的虫子,靠着邺无渊,进了房间,她也没放手。 这会儿周遭无人了吧,她原本放在他腹部的一只手就开始乱动了。看吧,其实她也并非是眼里无物,她也知道在外面有人看,这般狂肆的举动不能在别人面前表演。 她一这样,邺无渊可不无奈。轻轻地吁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任她的手来来回回。 也亏得他能忍,不然真是被她传染的也跟着‘发疯’了。 “今晚想吃什么?这里的条件自然要比在路上好很多,漠关这儿有许多盛都都没有的东西,要不要尝试?”一只手绕过去,把她从自己的身后揽过来,一边问道。 近些日子,他对‘忍’有了新的认识。所以,被激的青筋浮凸的事情,倒是没再出现过。 即便犹如此时,对上她软绵绵的小眼神儿,他也能在心头狠跳之后,很快的平静下来。 “什么都可以!不过,你若是在选项里,我肯定选你。”她接着说,真的是直白到无敌。就好像,她真的垂涎已久,所以才会逮着机会就这般表白。 邺无渊垂眸看她,明明心里头清楚这并非是她真心实意的话吧,可还是忍不住笑。 抬手罩在她头上,他几许无奈的点头,“成婚之后,我就在选项里了,到时如何都随你。” 微微噘嘴,她好像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不是那么太满意。 所以,手就还在他腰侧,没拿下来。 “荣遗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一路上,她都没问过这个问题。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忘了这茬儿呢。其实她根本没忘,一直记着呢。 在路上问也没什么意义,到了这里,她才开口问。 “不超过三天。从东夷回来,并不容易,因为墨府的暗卫在追踪。”摸着她的头,任她在他身上如何,他也不管了。 “那个人不是已经疯到无可救药了吗,为何还要紧追不放呢?”阮泱泱觉得不可理喻。反正已经疯了,没啥用处了,她想要见那个人,无非就是想研究一下而已。 “即便那是一具尸体,被夺走,也是挑衅。”他们这种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挑衅了,必然还以十倍的反击。 阮泱泱点了点头,明白了。 “别担心,肯定会把人带回来的。”她是想清醒过来的,否则也不会配合着吃药,到了这里又开始询问。 “嗯。”应了一声,她看起来像是不想这事儿了似得,两只手该干嘛还接着干嘛。 邺无渊不阻止,她就有那么点儿得寸进尺的劲儿。 脑袋靠在他身上,她眼睛盯着房间一角,在计算着,如若见到了那个人,他的情况发展与自己是一样的,那么接下来,她可能真要去‘冒险’了。 她不想发疯,即便是没了性命,也不能死的那么难看! 138、还是玩乐 夜幕降临,小镇极为宁静,远空漆黑,恍如浓墨。 边关的夜空要更幽远更黑暗,带着一种让人喘不上气的压势,错觉之中,恍似暴风雨即将来临一般。 兵马停留之地,火把在跳跃,那火苗一闪一闪的,再加上卫兵不时的来来回回巡视,让人提心吊胆的,哪敢放松神经。 小棠和小梨用过了晚膳,又服侍阮泱泱洗漱,换了中衣,之后就退下,去隔壁休息了。 接下来,就不用她们伺候了,因为自有人等着伺候呢。 邺无渊进了房间,烛火幽幽的,房中飘散的是新鲜果子的甜香气,好闻的很。 这种时节的果子最是香甜,可比熏香要好用的多,放在屋子里,一整晚呼吸,第二天会觉着身体从内到外都泛着果香。 绕过小小的外厅,进入内室,便看到了靠坐在床上的阮泱泱。 嗯,吃过药了,她又陷入了另外的一个‘轮回’,安静的咧,都让人怀疑是不是老天把她灵魂给抽走了,只剩下个躯壳了。 若细看,她连眨眼都是特别慢的,转眼睛也是懒散,更别提让她做别的了。 这个时候,把她扛走卖了,估摸着她连救命都懒得喊。 走到床边,邺无渊先歪头看了看她,她也没瞅他,不因为别的,就是懒而已。 旋身坐下,他又歪头凑近她几分,澄澈的眼眸带着笑,自然是想逗她开心。 她眼珠子缓缓的移动,大概花费了两三个呼吸,才转移到他脸上。 幅度十分小,甚至,不这么近距离的看他,都不会发现她笑了。 看到她笑了,邺无渊也跟着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他笑时的呼吸都打在了她脸上,“累了就躺下休息,我就坐在这儿陪着你。” 这一路来,都是这样的,每晚他都守在她床边,坐着,守着。 “没劲儿。”她懒懒的说道,不看她行为举止,听她说话那声音,就知道她是多有气无力。 “嗯,我知道。”自然是知道她什么状态什么感受,邺无渊的手沿着她的耳侧落在肩膀上,又沿着手臂最后抓住了她的手。 握紧,她手指头都是软的,根本无法配合不说,更像是被化骨绵掌拍过一样,骨头都是软的。 捏着她的手晃了晃,邺无渊不由拿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唇边。 看着他,阮泱泱真是不想说话,和傍晚那时‘兴奋激动’的模样可是天差地别。 他在轻轻地亲她的手指,热乎乎的,他是哪里都热乎乎的。天冷时尚可,这种时节,真的很热。 只不过,她现在连抗拒的心情都没有,因为不想说话。 就这么近距离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她也不反抗,也不说话,眨眼睛的速度都特别特别慢,特别像小乌龟。 只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说了她肯定会生气。 “躺下吧。”这么坐着也是累,邺无渊扶着她躺下,她全程配合,老老实实的。 躺在那里,乖乖的,她就斜着眼睛看他,估摸着是懒得把眼珠子转回去,又懒得眨眼,就保持着那个造型。 靠着床柱,邺无渊歪头看她,不由得笑,“总是这么斜着眼睛不累?转过去吧,然后把眼睛闭上休息。” “邺无渊,我要是疯了,你就动手把我杀了吧。”她懒洋洋的说,用着最懒散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最绝望的话。 “不会的,你不会疯了的。不许乱想,更不许有这个念头。”邺无渊皱起眉头,倾身靠近她,一条手臂搁置在她头顶,相当于将她半圈在怀中。 “你也别这样,这只是一个设想,提前做计划。若到时我真疯了,你也要节哀顺变,可别心慈手软。”她继续说,那眼神儿可不就是一副全部都想好了的模样。提前安置,也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抓紧了她的手,邺无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眼睛里都是拒绝,他自然是不想听她说这种话。而且,这种情况,他根本就不曾想过。 缓慢的转动眼睛去看他,他那眼神儿,真让她觉着有点儿心疼。 不过,总是得有这个考虑吧,毕竟,任何一种情况都可能发生。现如今,连诸葛闲都没什么把握的样子,吃这样的药,为了阻止噩梦,阻止眼睛疼,可她这样也不正常啊! 闭上眼睛,她轻轻地呼吸,他就在身边,身上的热气度过来,她觉着自己过了这一晚就要熟了。 只是,她不想再说话了,好累! 邺无渊也不再说话,就是那样盯着她看,其实,除了懒散之外,她别的都很好。 脸色红润,细细白白的,嘴唇也如两片桃花,她还是以前那个样子。迷媚而不自知,娇娇软软。 几近清晨,阮泱泱醒了。这不是因为睡好了才醒了,是因为经过了一夜,药效过了,自动的‘兴奋’起来,所以她就醒了。 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床顶,这里的床可不是什么雕花象牙的,极其的简单,简单到可以说是简陋了。 转过脸,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靠着床柱的人,他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大概他也是知道自己体温高,她又畏热,所以,这些日子,每天清晨她先醒来时,都会看到他和自己拉开些距离。 就这么看着他,她慢慢的弯起了唇角,下一刻,就猛地起身,直接朝着他扑了过去。 邺无渊后半夜才睡着,这会儿自然是没醒。 没醒,就没设防,她这一下子扑上来,他眼睛都没睁开,手臂条件反射的抱住她,身体却被扑的朝着床外栽了过去。 直接砸在了地上,他眼睛也睁开了,却是抱紧了扑在他身上的人。 躺在地上,他沉沉的笑了一声,“新的一天刚刚开始,我的泱儿又活过来了。” 当真是生扑,八爪鱼一样,能用得上的都用上了,生生的缠住,如何也不放。 “你真是太热了,烦死了。”她扒住人家不放,嘴上却还在嫌弃。尤其是这一大早的,刚刚醒过来,就更觉得热了。 邺无渊还是在笑,她觉得他热很不好,可是这股子热情却是不减。 这一大清早的,她是真不知道她这模样有多撩人。 他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她是一点儿都不清楚。 “这地上凉快,我多躺一会儿,待得我凉快了,你也不会觉得热了。”似乎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着躺在这地上真是舒坦。 “待你凉透了,我才能凉快,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她蹭啊蹭的,她这种主动,这种兴奋,完全就是毫无因由。 明明一大早的醒过来,身体的一半还在沉睡中没挣脱出来呢,她却是恍若脱缰的野马。 “那就躺着,咱们试试需要多长时间,好不好?”他问,一边沉沉的笑。 “好啊,那你就不许动,免得影响凉透了的速度。”她答应,两只手也顺着他的胸前爬到了他的脖子上。 十根指头像爬虫似得,沿着他的脖颈爬上他的脸,抓啊抓,捏啊捏。 邺无渊缓缓地调整呼吸,这种‘折磨’,想要忍住,真是太难了。 “今儿的天气应当会很好,你看窗子,真亮。昨晚临睡之前,我还听到了不少蝉鸣,一直在叫,有点儿吵人吧。我想,去粘它们。”她手上不停,嘴上却在说着别的事儿。 这种玩乐之事,倒是符合她以前的心性。 其实在路上的时候,她就有过这方面的想法了,只是那时她没说,而邺无渊却也看出了些端倪来。 那时她刚刚吃了药,不想动弹,就靠在椅子上,盯着窗外看。 窗外正好有一棵不太高的树,树叶间挂着蝉,它们吱吱啦啦的叫,吵到受不了。 不过,她好像还是觉得有兴趣的,饶有兴味儿,一直在那儿坐着看了很久。 这会儿,不急于行路了,她就开始琢磨着如何玩儿了。 “要怎么粘?”他问,不知她脑子里有什么想法。 “我要面粉,在水里洗出面筋来。放在太阳下晒一会儿,面筋就会变得极具粘性。到时,百发百中,粘到谁就是谁,都躲不过。”她说,两只手又捏着他耳朵,折起来,好像非要把他耳朵给折叠在一起似得。 “你又怎么知道这种方法的?还是,我的泱儿本来就有寻欢作乐的天分?”邺无渊轻笑,这法子,如此复杂,就为了捉蝉,多好笑。 玩乐啊,还是改不了这玩乐的性子。 “反正是一个很有效的法子。一会儿用过了早膳,我就得吃药。吃过了药,就不想动弹,更别说出去了。你叫人把蝉捉了,放到这窗子上好不好?这样,我就能坐在这里粘它们了。”她一字一句的说,带着那种思及玩乐就冒出来的热情,像个燃烧起来的小太阳。 “好。”他都答应,什么都答应。 阮泱泱枕着他胸膛,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极其沉稳。 她轻轻地出了口气,他不知道的是,某个人,就是用小小的一只蝉,和她联系上了。 139、还是玩乐(二更) 叫亲卫捉蝉,那其实就是一件跟张飞吃豆芽可称并列的事情,小菜一碟呀。 待阮泱泱过去了每日清早那才会有的兴奋劲儿,又开始安静起来,那些蝉也被送到了屋子里。 相信没个正常人会喜欢这种东西,窗子关着,它们就都聚集在窗户上,也爬不出去,就在那窗子上爬来爬去,发出那种让人烦躁不已的声音。 嗯,正常人不喜欢,但看起来阮泱泱还是挺喜欢的。她懒散的不得了,靠坐在椅子上,歪头看着那些急于逃跑出去的蝉。 这些蝉,就是在屋子后的树上抓来的,这屋子前面是院子,空旷的啥也没有。 后面,则是长得特别好的树,昨晚阮泱泱听到的蝉鸣,就是挂在树上的它们。 小棠和小梨蹲在一旁,正在洗面筋。 水被洗的已变成了清的了,面筋初初成型,想想她们这两个小丫头也算是做过不少事,但还没做过这种事呢。 一大坨面,洗出来一点点面筋,在水里还是十分柔软,手感还是相当不错的。 只不过,俩人抬头往那窗子上一看,心里头真是不太舒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终于把面筋洗好,托着拿出去,要放在太阳下晒一会儿,这样才能让面筋的粘性发挥到最大。 可算把那坨‘宝贝疙瘩’给弄好了,被太阳一晒,可不粘的要死。 小棠托着小碗儿,小梨拿着个长棍棍,一切准备好了,可以开始给阮泱泱玩儿了。 她是没什么劲儿,但看起来玩乐的心情还是有的。 小梨捏着一点点的面筋,粘在长棍棍的顶端,之后放到阮泱泱的手里。 面筋是真粘啊,都粘在了她的手指头上,擦也擦不掉似得。 倒是阮泱泱十分满意,慢腾腾的拿过了长棍棍,之后一点点的,举着往窗子上戳。 她是有目标的,观察了那么长时间,早就有相中的了。 懒是懒,没力气也是没力气,不过,那长棍棍却是稳得很,于密密麻麻的蝉中,很精准的找到了自己想要捕捉的那只。 只是一下子,就给粘住了,那只蝉的一片翅膀被粘着了,另外一片还扑腾着,但已是强弩之末。 慢慢的收回长棍棍,小棠托着水盆站在一旁。 待得长棍棍到了近前,小梨立即接过,将长棍棍按在水里,那只蝉还在挣扎着。 原本进了水里,只要晃一晃,面筋表面没那么黏了,蝉就会扑腾下来的。 只是这回,蝉进了水没很快挣脱下来不说,它扑腾的自己一圈儿水都变红了。 两个小丫头还以为它流血了呢,可转念一想,就算蝉流血,也不会是红色的吧。 水变成了红色,也仅限一圈儿,之后那只蝉就不动弹了,死了! 阮泱泱微微斜着眼睛睨着,她自然是都看到了,而且,也没任何惊讶之色。 这蝉,会这样,她早就知道,因为她特意选的这只蝉,那些脚就是红色的。 很明显是被可以涂抹了什么,其实不止这一只,那些在窗子上爬的,里面大约还有七八只都是这样的。 在来的路上,她看到的那些挂在树上的蝉,有一些是正常的,有一些却是脚上挂红。 之后,这种事情又发生过,但凡听得到蝉鸣时,她只要认真的找一找看一看,都会瞧见的。 也就是在那时,她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画面,明明不是自己所为吧,但却觉着,她是在场的。 没看清那个沉迷于玩乐之中的人,可她就知道,那人一定是魏小墨,因为只有他才会那么无聊。 魏小墨一直都在追踪,没有离得太远。他是东夷人,不管是害她的侩子手,还是主使,亦或是祸患最初的导火索,都与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若是自己真没救了,那就选择最冒险的那条路,毕竟,她不想死,也不想疯。 又重复着粘蝉,把那些在窗子上爬来爬去脚上染红的蝉一个一个的都给粘了下来,一盆水,都被它们的脚给染红了。 真的像血似得,不过,却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儿,算得上是异香,刚刚闻还好,多吸几次,真觉着有点儿恶心。 阮泱泱就那么斜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之后长叹口气,“拿走吧。” 小棠将水盆端走了,小梨则忍着鸡皮疙瘩去把窗子打开了。原本在窗子上爬来爬去的蝉就都跑了,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逃生,可不慌忙逃窜。 来到这小镇的第三日清早,一行人马趟着不甚清晰的晨色回来了。 钟非带领着大队人马出关相迎,护着荣遗一行人回来了,风尘仆仆,亦是杀气横生。 这个时辰,正好赶上‘兴奋’的阮泱泱活过来,得到消息,她就扣着邺无渊的手出来了。 由此,也终于算是见着了那个已不存在于她记忆中的人。而如果她记着的话,就会知道,那时,她与这个人有过多少交锋。 那交锋并非是身体冲突上的,也不是言语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这个人如今已然疯了,被剁掉了脚,可是若去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眼睛真像两个漩涡。漆黑无底,大概,深渊大概也就是这个颜色了。 扣着邺无渊的手,阮泱泱微微垂眸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头发胡须都黏在一起,散发着一股熏人的臭味儿。 大概是因为疯了,所以整个人瘦瘦巴巴,还在流口水。 抓着邺无渊,阮泱泱缓步的绕着那个人转了一圈儿,随后扭头去看他,“我应该是见过他,因为,这会儿见着了他,我就生出了一股想要杀了他的冲动。”那是一种由心底里冒出来的杀意,那种恨不得把他削成一片一片的恨意,分明是来的莫名其,因为她也不认识他。 可是,就这般冒出来,她就知道,自己肯定见过他,并且深有恩怨。 她扣着他的手不松,这会儿说话又往他身上倚靠,那真是一副离不得他的样子,真真是让邺无渊觉着,把命拿给她都行。 “必然是不会轻饶了他。只不过,诸葛闲还用得着他,暂时留他一条性命。”环住她肩膀,让她转过去面对着他,没必要再看那个疯傻的人。 是啊,那一看就是真的疯傻了,和寻常所见到的疯傻还不太一样。看一眼,就会让人觉着,这人之前必然心机深沉十分聪明。而……,以前有多聪明,此时就有多疯傻,陷得有多深。 这真的是刺痛了邺无渊的眼,因为他的姑娘,也是个很聪明的人。 两个人这样,反倒衬得周边风尘仆仆的人更辛苦了,荣遗本就看起来病恹恹的,这会儿一身风尘,瞅着就更像要病发了似得。红唇如血,脸白如纸。 “将军,应阮小姐的要求,这人的仆人也带回来了。这一路上,属下也盘问了不少,这位在之前没这么疯的时候,经常头疼。疼痛起来,肝胆欲裂,抱着头满地打滚儿。”荣遗开口,当邺无渊的命令下来时,他就猜到了些什么。所以,他盘问的极为仔细。 一听这话,窝在邺无渊臂弯里的人眸子一顿,但也仅限于此。 倒是邺无渊过多的看了看她的脸色,放在她后背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所以,每次头痛之后,他的疯就程度更深了是么?” “嗯,是这样。”荣遗也不拐弯抹角,眼下这些事情必须得明明确确的让他们知道。 “把他们俩都给诸葛闲送去。”邺无渊沉声道,手还在阮泱泱的后背轻拍着。 荣遗点了点头,随后叫人把两个拖起来,如同运送牲畜一样,给拖走了。 阮泱泱靠在邺无渊怀里,眼睛一直看着那两个被拖走的方向,她觉着,在诸葛闲那里,也得不到什么。 荣遗这一次回来,带回来许多关于东夷内部的情况,包括那个墨府,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墨楠奚。 要说这个墨楠奚也的确是真有意思,他从不露面,在东夷也是一样的。但凡出入,都坐着包围严密的马车。或者,是戴着纱帽,把脸遮挡的那个严实。 而据调查,墨楠奚的这个‘毛病’,从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有了。 那时,他还不是墨府的少将军,但行事乖张,做过的那些荒唐事,简直是数都数不过来。 荣遗就那么白着脸红着唇的讲述他调查来的这些,的确是写信都写不完的,因为太多了。 阮泱泱靠在邺无渊怀里,八爪鱼一样的环着他,怎么也不放开似得。 说真的,荣遗其实是个心理素质十分好的人,给人千刀万剐他都能面不改色,可这会儿,他真觉得……不太舒服。 他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若不是这头发太长了,他觉着自己的头发都能炸起来。 太肉麻了! 尽管他是知道邺无渊一直爱慕人家,可这得到回应了,谁想到画面这样让人不适。 他忽然有一种,他在东夷冒险又卖命,却好像做错了什么的感觉。否则,为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了,要得到这样的‘惩罚’? 140、写手臂上就忘不掉了 荣遗的‘惩罚’其实也没坚持多久,因为很快的,阮泱泱就吃药了。 吃过药,她就进入了另外一个‘极端’,饶是之前也知晓些,如今瞧见了,荣遗还是颇为感慨。 这分明就是两个人啊,一个热情如火,黏黏腻腻。一个慵懒迷媚,娇软无敌。 把自己清洗干净,荣遗看起来好多了,只不过,唇依旧是红,衬托的脸更白了。 他一直都是这幅生病了的模样,那双眼漆黑幽深,藏着的,可都是心机。 看着邺无渊从阮泱泱的房间出来,虽是满面沉定,不过荣遗看得出,他是在担忧焦躁的。只不过,这么多年行军打仗,想隐藏情绪,还是轻而易举的。 “将军,阮小姐这是睡下了?诸葛闲的药果然厉害,吃了之后,前后差距甚大,根本不是一个人。不过,要我说,将军这也算是体会了一下冰火两极,倒也是福分。”并肩同行,朝着诸葛闲所在的地方走,荣遗一边笑道。 邺无渊微微摇头,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见他不吱声,荣遗却笑容依旧,“阮小姐如此热情,将军就没有撑不住的时候?反正婚期已定,板上钉钉,将军其实,也未必要墨守成规。”更重要的是,待得阮泱泱清醒了,反正事实已成,她也只能认命了。 当然了,他们都是站在了邺无渊的角度,不只是他荣遗,或是手底下的其他人,包括那下了圣旨给这件事抡上一大锤的项蠡,可不都是为了他邺无渊。 “她病了,我又岂会胡思乱想。”嗯,话是这么说。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会胡思乱想?不会擦枪走火?不会……他又不是木头。 荣遗轻轻颌首,“属下还是最钦佩将军。” 邺无渊没有再说什么,一同往诸葛闲那儿走,那里杀猪似得叫声,还未接近就听到了。 诸葛闲其实是个医学狂热者,在两国还打仗时,他所有的研究都处在血腥之中,也没人觉得怎么样。如今,已经不打仗了,他这忽然间的又开始‘旧事重做’,可不就显得血腥变态了嘛。 也好歹是周边的人算见得多了,倒是也能做到见怪不怪。 那个疯傻的家伙被捆绑着,剥的一丝不挂,因为脚被砍掉了,乍一看,真的有点儿瘆人。 躺在木床上,他像待宰的羔羊,不过他自己却是不知道的。还是疯疯傻傻,好像是在嘟囔些什么,但是根本就听不清。 而发出杀猪般叫声的是他那个仆人,被吊起来,诸葛闲在拿他做研究呢。 邺无渊没有走进去,站在门口,目光沉沉的看着那个疯傻的人,那已经不成称之为人了。 “在东夷,会这种邪门歪道的人,似乎挺多的。不过,若说高手中的高手,却也都是浪得虚名而已。这个人,倒是有些真本事,不然的话,也不会被留在墨府。其实想想,倒是阮小姐超乎所想,能把这样一个高手给反魇成这个鬼样子。”荣遗双手背后,弯身站在木床边看了那疯疯傻傻的人一会儿,随后叹道。 那边,诸葛闲两手都是血的走过来,他面目淡然,这模样真像个魔鬼。 “这个人啊,其实也一直在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所以才会越陷越深。究其原因,就是他太懂了。阮小姐,看起来也是如此,虽说她现在看起来糊里糊涂,不过,她也的确一直在挣脱,这种情况可不太妙。”诸葛闲边洗手边说道,这些话,也是必然要让邺无渊听到的。 荣遗轻轻颌首,“所以,我想,不如再去一趟东夷,再寻一寻这方面的高手。或许,能让阮小姐醒过来。”东夷也是很大的,人口很多,想要找人,并不是那么容易。 “可以试试。不过,东夷人对咱们大卫人,可是无比防备,即便是找到了那样的高手,也不可轻易尝试。但,可以先把人抓着,送到我这儿来。实在不行,就全部都拆开,我把他们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筋脉都钻研一通。”诸葛闲觉着,他们这些人,很有意思。似乎,真拆开剖开了,和寻常人是不一样的。 荣遗笑看着诸葛闲,“神医,你知道这次为了逮这个家伙,我冒了多大的风险?你这三言两语,真当我只是去鸡窝里逮了只鸡?” “荣遗公子足智多谋,还不真就是探囊取物一般?”诸葛闲假意奉承,荣遗还真笑着接受了。 两个人在杀猪般的惨叫声中说说笑笑,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如此浓郁,他们两个人却好似根本感觉不到。 “尽快调查清楚,在东夷还有多少这样的高人。抓,都抓回来。”门口,邺无渊发话了。 那两个人也停止了说笑,都转过脸来看他。荣遗轻轻地点头,“领命。” “先行调查,不要着急动手。确认好了,我亲自去。”邺无渊继续道,他显然已经想好了。 “将军,阮小姐眼下的情况,可能离不了你。”诸葛闲劝他三思。 “在崇国寺那一日,魏小墨出现,他与泱儿说了许多话,我也听到了。吃了断离草的人,不会被这种下三滥的东西迷魇。我吃过断离草,那棵原本魏小墨要给泱儿吃的,她没吃,给了我。”邺无渊双手负后,一字一句,皆十分镇定。 “这么说,这魏小墨是早有准备啊。他是不是就估算着,会有人对阮小姐来这一手,就弄来一棵断离草给阮小姐送去。谁又想到,阮小姐居然把断离草给了将军。”荣遗捏着木床的一角,不得不说他本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自然会一贯的把所有人都往坏处里想。 邺无渊没有言语,诸葛闲倒是轻轻颌首,随后又道:“我们与魏小墨打交道不深,这唯一了解他的,估摸着也只有阮小姐,与拂羽了。” “把拂羽耍的团团转,让他吃了那么多次亏,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荣遗说这话时却是在笑,拂羽和魏小墨那档子事儿,可不成了他们之间的大笑话。 就在这时,亲卫快步的走了过来,“将军,小棠姑娘来禀报,说阮小姐在屋子里闷得慌,想出去转转。属下已经着人准备了软轿,这就准备抬着阮小姐去镇上转转。” 这倒是前几日不曾有过的,吃过了药,她懒散的连动一根手指头都不想,今日怎么忽然想出去转悠了? “好。”邺无渊自然是不能反对,不过,他却是必然得跟着。 软轿已经准备好了,阮泱泱也被小棠和小梨扶着,一点点挪出房间,最后坐进了软轿里。 这轿子里放置了不少的软枕,就是为了让她能够舒服的倚靠着。 闭着眼睛,她的确是没什么力气,连眨眼都觉得累。 蓦地,软轿旁的帘子被掀开,明明不大个窗子吧,那个人就那么把头钻进来了,他也不计较自己这姿势造型帅不帅的问题了。 都不用睁开眼睛,阮泱泱都闻着他的味儿了。 懒懒的扯着唇角,她慢慢的把眼睛掀开一点儿,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脸,帅的咧! “我要出去转转。”她说,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懒散的不得了。 “好。就是这镇上好玩儿的东西少之又少,你可能会有些失望。”他接着说,一只手也不知怎么的也伸进来了,托着她的脸蛋儿。 “你再伸进来一只手,这软轿就要被你挤破了。”明明那么帅一人,为啥非得做这种影响形象的事儿? 邺无渊也不由抿唇,她半眯着眼睛看他,懒洋洋的,她是不清楚自己那样子有多迷人,魂儿都要被勾走了。 还真再往前探了探,单手托着她的脸往自己这边一拉,嗯,够着了! 好半晌,邺无渊才从那软轿可怜的窗口退出去,下令出发。 卫兵抬着软轿离开这里,开始在镇子上‘兜风游览’。 这镇子的确是没什么可看的,之前打仗,这里属于军马驻扎之地,到处可见杀气横生。 不过,如今不打仗了,因为有些百姓又回来了,倒是也开了些铺子。 粮油,酒馆,纸墨,等等。不过,门脸都十分小,一看就是勉强糊口的买卖。 软轿一直在平稳的走,速度不快,窗子的帘子是掀开的,也是为了能够让里面的人清楚的看到外面的风景。 邺无渊就在外面随着走,不时的看一眼坐在轿子里的人,自从出来了,她就一只手支在嘴前。手心朝外,手背遮挡着嘴唇,半眯着眼睛,慵懒至极,又无比软媚。 以为她是不想动弹,不过,始终抬起一只手遮挡着自己的嘴,那个姿势也费力气啊。 不由得,他靠近了几分,低声问道:“是嘴唇,还是下巴不舒服?” 她半眯着的眼睛一动,慢慢的看向他,“嗯。”她回了一个音儿,代表的就是不舒服。 “慢一下。”邺无渊吩咐了一句,抬轿子的卫兵果然放慢了脚步。 而他也再次靠近窗子,“我看看。” “别看了,我这嘴唇肯定像是被炮仗炸过似得,没什么可看的。”她声音小小又慢慢的嘟囔,有点儿不太乐意,影响她形象了呗。 “真的?”哪会有那么严重,会像被炮仗炸过一样? 一只手伸进去,去抓她的手,他根本没用什么力气,毕竟也知道她娇软的禁不住太大的力道。无非也就是,被她迷得,疼她时会有些许失控。 她现在也躲不过,手被拿下去了,露出了遮挡的部位。 果然是……有些红肿了。不过,哪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反而更好看了。 “好着呢。下回啊,我随身带个镜子,照给你看。”邺无渊轻轻摇头,收回了手,也不让她再继续举着遮挡了,本就没力气,多累。 反正她是觉着不舒服,可能是肿了,才会遮挡一下。 稍稍抿了抿唇,似乎是尚好,她也就不费力气遮挡了。 只不过,瞧着他站在外面看她笑的样子,她又心里头一动。 “邺无渊,你长成这样,有想过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吗?会不会长得和你一样?”她问,还挺真诚的。 这个问题可就深远了,站在轿子外看她,“像你更好啊。” 他这接话接的太自然了,就像是他很早之前就这么想了,所以才会如此自如的回答。 阮泱泱也不由笑,“那我还真想给你生孩子,看看到时像你还是像我?这样吧,咱俩现在就找个地方,把这件事在我手臂上写下来,免得到时我忘了。” 邺无渊负在后的手握紧,随后点头,“好。前面就有个卖笔墨纸砚的小店,我们过去?” “墨?用墨写,那不是我洗次澡就没了。去寻个不会轻易被洗掉的东西,写在我手臂上。不然的话,纹刺在上头也行啊。”她就是怕她,会忘了! “嗯。”他明白她画外音,他心里头也的确是更不舒服了。不由再次想到被诸葛闲剥光了放在木床上那疯疯傻傻的家伙,已然不是个人了。 软轿在那家卖笔墨纸砚的小店前停下,阮泱泱没下去,只是坐在软轿里头等着。 邺无渊进去了很久,之后单手托着一个小盅,另一手提着极细的狼毫出来了。 抬腿跨过去,之后弯身也进了软轿。 软轿里本就没多大的空间,他进来了,一条腿还在外头呢。 如同以往似得,在她面前单膝触地,先将那小盅放在一旁,里头是褐黑色的液体,也不知是什么。 阮泱泱稍稍斜着眼睛睨了下,“不会被轻易洗掉吧。” “这是店里老板的妻子用来染发的,因为鬓边有白发,染一次,能维持四个月。所以,用这个给你写上,也能维持四个月。到时没了,咱们就再写一次,如何?”他捏着狼毫在小盅里沾了沾,一边低声道。 “嗯,不错。”她满意,一边缓慢的把自己衣袖扯起来一些。手臂细白,真可比上好的纸张。她就是要让邺无渊把字写在这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这样,她应该就不会忘了。 141、写在手臂上就忘不掉了(二更) 皇天后土在上,阮泱泱誓为邺无渊生儿育女,诚心炽然,天地可鉴,永不遗忘! 这便是写在阮泱泱手臂上的‘欠条’‘誓言’‘备忘录’,反正,说是什么都行,因为写完了她很满意。 写完了,邺无渊也觉着好笑,当然了,这必然是他所愿所想。以前,也只是他想想罢了,谁又想到,她会把它写在自己手臂上。 之后,又在这小镇上逛荡了许久,其实真没啥可看的,自从停战了,这小镇上的兵马也没有多少,毕竟有百姓回来了,来回兵马出入的,影响百姓生活。 “你对这儿还挺了解。”一直逛游到了小镇外,那千军万马踩踏出来的大道绵延出去很远很远。再远处,就是山了,更是接连天际一般。 “当年两国还在打仗,我就是在这里,与墨府声名赫赫的第一猛将交战。腹部受了伤,养了半个月。”所以,才会对这里十分熟悉。 “那位第一猛将如何了?”隔着窗子,她问他,声音不大,但肯定他能听到。 “喂了咱们大卫的秃鹰了吧。”他透过窗子看她,淡淡道。 不过,这也是向她报告当时的战况了,他是受了较为严重的伤,养了半个月才下床。但,他却把对手永远留在了这里。 阮泱泱动作十分不明显的点头,又较为缓慢的把手抬起来,朝着他竖起大拇指,“将军果然厉害。” 邺无渊几不可微的摇头,他不认为自己有多天下无敌,而是那个时候,不想死。 他有期盼,有信念,即便是那时多次伤的极重,他都在撑着。有那么一口气在,他就能坚持住。 软轿一路抬着返回,坐在轿子里的人就像个老太爷。不止一步路不用走,一旁还有镇国大将军陪走。 终于晃悠回了驻地,亲卫快步的过来,附耳对邺无渊说了些什么,他轻轻的颌首,随后转眼看向软轿里的人,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落轿,他也行动利落的跨过去,将软轿里的人抱出来,送回了房间。 这一觉睡到下午,醒来了,阮泱泱就自顾自的下了床,那行动才利落呢。 抬手把自己的长发重新捆绑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皱皱巴巴的裙子,也不由得叹气。 已没形象可言了。 “小姐,你醒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小梨和小棠听到了些动静,走进来,便看到阮泱泱自己站在衣柜那翻找。 她这会儿的精神头那是相当好,感觉那兴奋劲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将军呢?”她翻找出了衣服,转过身看到那两个小丫头,一边问道。 “将军出去了,带着一行亲卫,连钟非将军都跟着出去了,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小棠边回话边帮她解衣裙。 “诸葛闲那儿还忙着呢吧。”她配合着,一边说。瞧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真真是活过来了的模样。 “嗯,路过那儿,就闻得到血味儿。”小梨点点头,可不是正忙着呢嘛,特血腥。 以前怎么也没想到,救死扶伤的诸葛先生,会有那么吓人的时候。上午的时候,那里鬼哭狼嚎的,吓死人。 “我要去看看。”她眼睛亮着咧,换好了衣服,扭头就走,脚底下生风。 两个丫头赶紧跑着跟上去,没了邺无渊在,她们俩还真有点儿‘控制’不住她了。 一路直奔诸葛闲所在的地方,那儿可真是不同于上午的光景,这一进去,把小梨和小棠吓了一跳。 谁又想到他速度这么快,真把那疯傻了的人给剖开了。 门口连个帘子都没挡,但凡路过往这边看一眼,都会瞧得见。 诸葛闲全身上下罩着白色的长袍,两手都是血,就站在那木床边,也不知在研究啥,聚精会神。 两个丫头不适,进来瞧见这场面就退了出去。 倒是阮泱泱径直的走了进来,视线打从那被剖开到可以说极其血腥恶心的尸体上扫过,最后定在了那颗已经称不得是脑袋的脑袋上。 诸葛闲眼下在研究的可不就是这颗脑袋,血刺呼啦的,鬼知道他瞧见了啥。 “我若疯到了这种程度,会不会也躺在这里,被剖开啊。”阮泱泱问,诸葛闲抬头看她,却发现她眼睛亮晶晶的还在笑。 说真的,她这个样子,真有点儿瘆人。 明明话语可说是绝望吧,可却丝毫没瞧出她脸上有什么绝望,倒是特别的亢奋。 尤其那眼睛,贼亮贼亮的,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没她亮。 “阮小姐就这么不信任在下?之所以将这人剖开,是因为他即便活着,也问不出什么了。倒是这会儿剖开,我发现了些问题。这人的脑子,不太正常。”见她也不害怕,他索性就直言,伸手指点着他所认为的不正常的地方。 阮泱泱也斜着眼睛勾头看过去,可入眼的就是一片血刺呼啦,啥也看不清。 “拂羽公子来了么?”她还双臂环胸勾头往那儿瞅呢,嘴上一边问道。 “拂羽?应当是来了,不过这两日,没见着他。”诸葛闲一诧,举着沾满血的两只手,一边看着她。也知道她是白日的药效过了,才会这样。只是,之前一直‘折磨’邺无渊来着,他作为主治大夫,还没领教过她这难缠劲儿呢。 “既然他在这儿,那么我想见他,给他提供个可以报仇的机会。诸葛神医若是能联系他,就请他尽快过来,趁着我现在还能活动,我将十分好心的告知。待我吃了药,可能就没什么心情向他通风报信了。”她又勾头兴味盎然的看了看那血糊糊的尸体,就扭身走了。 诸葛闲看着她离开,好半晌才缓缓摇头,他配制出来的药,愣是把一个脑子不甚清白的人变成了个妖精,厉害不厉害? 到底是兄弟,诸葛闲还是够意思的,派人去寻了拂羽。 正巧的,他也就在小镇呢,刚刚从关口撤回来。熬了几天了,他没怎么睡,黑眼圈挂在脸上,愣像国宝似得。 阮泱泱能给他传话说报仇之事,那肯定是离不得魏小墨了,所以,拂羽才匆匆而来,觉也不睡了。 他过来时,太阳都已经垂到西山边了,邺无渊还没有回来。 见着了阮泱泱,她正站在小厅里来回走动呢,大概真是身上的劲儿没处使,供她‘折磨’的人也不在,就只能这样发泄了。 “我的姑奶奶,您还没吃药吧?没吃就好,把您知道的都告诉在下,逮着了人,在下必保第一时间先给您送来解恨。到时您玩够了,在下再收走。”这仇恨积聚的深,拂羽岂能就算了?上回在盛都崇国寺,被魏小墨那厮跑了,他就知道那小妖精必然得一直跟着阮泱泱。 可谁又想到,邺无渊看的那么紧,还是给他们机会联系上了? “现在发誓没什么用,能抓着人再说,走。”见他来了,她转身就冲了出来。路过拂羽,一把拽住他,扯着就往外走。 拂羽哪想到这会儿她这么有劲儿,被她扯着走,多余的话都来不及说。 后头跟着亲卫,邺无渊不在,过了药效的阮泱泱可不就成了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谁能制得住她? 扯着拂羽绕到了房子后,这里都是树,虽算不得有多茂盛,但一直绵延出去。再远处还有那些矮树丛,稀稀拉拉。整个小镇,大概属这里最荒凉。 在树丛间穿过,很快的,阮泱泱就停了下来,仰头往树上看,如此天色,她眼睛也好像特别好使。 “看到了吗?挂在树上的长着红色脚脚的蝉。”伸手一指,她说道,那兴奋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捞着了什么宝贝。 拂羽也眯起眼睛去看,果然,有一些蝉的脚是红色的。 “走。”继续扯着他往深处走,又发现了不少挂在大树上的蝉长着红脚。 “这些东西,都是魏小墨的手笔?”拂羽也算是对这魏小墨服气,作为一个妖精,他招数真是多。这么一只小小的蝉,夏日里到处都是,谁又能想得到,他连这种东西都利用上了。 只是,红色的脚代表的是什么呢? “没错。”阮泱泱点头,继续扯着他往深处走,这会儿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这林子里光线更不好。明明不会武功,目力也不是太好,可这时候她那眼睛却堪比他们这些习武之人。 一路往深处走,已经走到了矮树茂盛处,这回,可不止发现挂在树上的蝉,连地上都有。 因为他们的到来,惊扰到了它们,有些飞起来,密密麻麻的,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拂羽伸手捉住一只,那么一瞧,这回红的可不只是脚脚了,翅膀都是红的。 明显是被染色的那种红,放到鼻子底下,还有有些异香,短时间内,他也闻不出是什么味儿。 没有再说什么话,拂羽只是抬手给了几个手势,后面跟着的人也立即散出去,这是要准备抓人了。他可以确定,这必然是魏小墨和阮泱泱之间的联系方式,这么多的蝉都在这儿,魏小墨可能也在附近。 阮泱泱也没吱声,只是接着往里头走,边走边观察,黑乎乎的,她也瞧得见。 拂羽跟着她,面上亦是一片肃冷。今日晌午时邺无渊离开了小镇,是因为小镇外冒出了大批的不明身份的人,巡逻兵发现了他们,这些人却是逃窜的比兔子都快。 从盛都到关口这一路来,都没有人跟随,忽然间的这些人又冒出来,必然是第一时间就认为与魏小墨分不开关系。 此时此刻,拂羽必然也第一时间将镇外乱窜的人与这里的情况联想到一起,“阮小姐,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啊!”停下脚步,他一手扣住了阮泱泱的手臂,转眼看向她,他怎么觉着,她是故意的呢! 阮泱泱扭头去看他,如此光线,她也能看得到他怀疑的眼神,“是不是调虎离山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魏小墨肯定在附近。那些翅膀也染红了的蝉,就是他的信号,是证明他已准备好了。” “准备好什么?”她边说还边笑,眼睛亮的跟狼似得。拂羽更加扣紧了她的手臂,生怕她飞了。 此时,周边已经没什么人了,因为拂羽刚刚发出的手势,他们都散出去包抄了。 这个地方,其实仍旧还属于兵马驻扎之所,外围也是有巡逻的兵士的。仔细想想,魏小墨得有多大的胆子,居然都潜到这边儿来了。 “他到底是东夷人,行事可比你们便利的多。”她接着说,又要转身就走,拂羽哪能放她。 邺无渊不在,她可不就是活祖宗嘛。可是,正因为邺无渊不在,若是她有个闪失,那还了得。 所以,拂羽第一时间就做了决定,她若不听话,就把她给敲晕扛走。 另一只手都举起来了,却就在同时,阮泱泱身后的一片矮树丛里悉悉索索,一道影子真可以说是闪电之势忽然出现。这么快的速度,拂羽认为自己也做不到,这也是这么多次,他都抓不住魏小墨的原因。 这是一个天生的歪苗子,不学正道,歪门邪道却样样精通。习武也只学如何跑路,这世上,怕是没人能抓的住他。 忽然出现,拂羽自然第一时间升起防御,阮泱泱却在同时挣开了自己的手臂,另一手正好被魏小墨给拽住,她整个人离地后移,眨眼间与拂羽拉开两米开外的距离。 下一刻就要揽着她走,毕竟逃跑对魏小墨来说,太轻松了,带着个人,那也是无比轻松。 “等一下等一下。拂羽公子,你别着急,也别追,你告诉邺无渊,让他记着这个,我也尽力不忘。”说着,她抬起自己的右臂晃了晃。赶在拂羽开口之前,又接着道:“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准备冒什么险,我觉着,他为了我可能把命丢了都不在乎。他在战场上那么多年,无数次遇险都活过来了,又岂能因我而死。正好有这么个冤大头在这儿,不利用一番那不是瞎了。我想活着,也不想疯,待我好了,就履行承诺。”话落,她又晃了晃右臂。 “你说谁是冤大头?”旁边,一身夜行衣的魏小墨不乐意了。 “显而易见,你呗。”扭头去看他,阮泱泱也不拐弯,说的就是他。 嗤笑一声,现在没时间和她拌嘴,今日机会乃天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142、大闹了天宫 逃跑是一个技术活儿,当一个得天独厚的精怪,曾把它当成一件正经事来做的,那就更无敌手了。 阮泱泱是一直觉着自己在飞,尽管她没长翅膀,但此时此刻,她就觉着她长翅膀了。 邺无渊曾说她以前怕鸡,怕长翅膀的东西。但她现在不怕,就是讨厌而已,因为它们能飞,她不能。 此时此刻,她觉着无所谓了,因为她这不也飞起来了嘛! 就是这飞,不怎么舒坦,代替‘翅膀’的那个人总是拐弯,或是忽然减速,她因为惯性也总是被甩出去。可是他手臂勒在她腰腹那儿,忽然一紧一紧的,勒的她都要吐了。 这小镇外围不少的巡逻兵,在这边出事时,就有烟火朝着天上喷出去,黑夜里,那烟火在天上炸开,可不十分显眼。 于是乎,这整个小镇以及七八里地之外的关口都闻风而动了。 或许,在所有人的预想中,魏小墨必然是要返回东夷的。只不过,妖精的想法又怎能与普通人一样,他可没往关口去,更没想就这么回东夷。 他是早就策划好路线的,当他执着起来的时候,想出来的招儿都是极致,逃跑路线多条。所以,他想要走,能拦住他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阮泱泱被晃得脑仁儿都散了,他速度慢下来,除了听到自己脑子里那种水拍岸的稀里哗啦声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些追兵,真的都给甩掉了! 魏小墨一身轻松,连个气喘都没有,他在逃跑这方面真的是绝! 双脚落地,阮泱泱有那么一瞬间的晃荡,抬手抓住旁边的一棵树,这才稳住了自己。 “接下来的路程,你能不能慢着点儿?我要吐了。”本来她就没吃东西,这会儿恶心的更难受了。 “你说你,为了你,我在这山里喂了多少天蚊子了?这会儿还不快走,等着被追上,可就没下回了。你那大侄儿,真跟狗似得,看你看的这个紧。若不是这回……反正算是给老子帮了忙,你那大侄儿被调出去了。这回机会你若是不抓着,往后我也不找你玩儿了。”魏小墨一身夜行衣,这个时候,山里更是黑的啥也看不见,他身上那独有的‘妖气’却是真的不容小觑。不用眼睛去看,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感受得到。 “谁找你玩儿?我得自救,他们去东夷太难了,来回折腾,不知丢了多少条性命。你就不一样了,天生的精怪,比常人多几条命。”最重要的是,她这心里头啊,咽不下这口气。 把她害成这样,不止是让她自己受罪,还拖累了一大堆的人。 眼看着邺无渊整日的守在她身边,包括荣遗,诸葛闲,拂羽等等人在内,冒险进入东夷,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甚至可能有不少人因此丢了性命。 而害她的人,侩子手已经被剖开了,可主使呢? 这主使显然魏小墨认识,并且,她之所以会被害,也有魏小墨和那个不曾谋过面的元息的‘功劳’。 她就想啊,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不为别的,她也得为自己出气啊。更何况,她也不想再看邺无渊为她拼了,他愁苦担忧,她怎么可能看不见。 正好这魏小墨始终跟着,她也不管以前自己跟他是什么关系,反正得出了这口恶气。 就算最后她结局也是疯傻,但也得在疯傻之前,好好的折腾折腾。 “物尽其用,老子还真成了冤大头了。”魏小墨可不来气嘛,居然说他是冤大头。 “你是个,妖里妖气的冤大头。不过,还算讲义气,想来你是想好怎么玩儿了,我也就跟着你了。但,我觉着,还是得尽快的再找个高人,最起码得比迷魇我的那个人再高深些才行。否则,你可能也不会和我玩儿多久了,待我疯傻了,可能会把自己的脚也剁下来把玩。”她是亢奋的,同时也在压制自己。因为在前几日,她试过没有吃药,之后一直在假装慵懒无力,太难了。 不吃药的时候,兴奋起来,全身的血都在急速奔流。 而且这会儿,她眼睛也特好使,依稀的能瞧得见魏小墨的眉眼。说真的,若不是之前在崇国寺见过他,眼下这会儿若是初次相见,她肯定会以为他是山上的什么东西修炼成精了。 “怕什么?有我在,还能叫泱姐姐你真疯傻了?跟我走,先带你回去见见元息。上次我说的事儿你还记得么,先去搞他,自回了大梁,他就躲在自己那破庙里。”说起元息,魏小墨有点儿咬牙切齿。 “你和元息是亲兄弟,我却是不太懂,你为何要与他过不去?”抓住他手臂,阮泱泱跟着他走,一边问。这个事儿,她现在是不清楚的。 “我们可不只是亲兄弟。”魏小墨扭头看了她一眼,她这会儿全忘了,也是让他头疼。那之前,他一个字儿没透露过,她却是全部都自己猜出来了,这会儿又全部都不知道了。 这话可就意味深长了,阮泱泱琢磨了那么一下,愈发觉得这事儿有意思了。 在山里头走,却是还挺好走的,尤其是跟着魏小墨。 简直就是他家后院儿似得,他盘的那个清楚,这乌漆墨黑的,他走的却是相当顺。 阮泱泱跟着他,边走边问他都有什么计划。嗯,这计划不是别的,就是如何搞元息那事儿。 她好似也十分感兴趣,继而特别来劲,在魏小墨说计划时,她也添油加醋,可把魏小墨乐坏了。 他本就是喜欢跟阮泱泱玩乐,以前大部分都是他提议,然后她觉着有意思,也会跟着玩儿。 谁又想到,她忘记了前事,连玩乐的胆子都大了,与他越来越合拍。 于是乎,两个人商定好了,离开大卫,进了大梁(东夷),便先去搞元息,别的事儿都放后头。 在对大梁这个国家的称呼上,这才看得出魏小墨就是大梁人。不似大卫人,对他们鄙称东夷,包括东夷的人,那都是夷人,蛮人。 阮泱泱一如既往的称呼东夷,魏小墨也没什么表示,他自己不那么说就是了。 也是这个时候,阮泱泱才发觉这小妖精有点儿意思,与众不同,可称独一无二。 离开大卫,魏小墨走的路线,那绝对是谁也想不到的。他不从北边走,而是选择了最南端,这最南端走的不是关口不是山路,而是水路。 那水路算得上奇绝了,蜿蜒且幽长,其中有很多段都是山底下的水路。低矮的地方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容得下小船堪堪经过。这个时候,人得直接趴在船上,否则就会被那些石头撞得头破血流。 看得出,这条路是魏小墨出入两国的专属路线,而且,他手底下的人还不少。当然了,并非是时时刻刻都在,好似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冒出来,他不需要了就不见了。 阮泱泱看起来是根本不感兴趣,她不再吃药,精神状态也一直处于较为兴奋的状态。每天睡不了多久,醒来就像打了鸡血。 不过,自从不吃药了,她但凡睡下时就又开始做恶梦了。醒来,眼睛会疼,疼上个两刻钟,自然恢复。 这些状况,她没有与魏小墨说,只是每日默默地记着,主要是记眼睛疼痛的时长。 终于,算是进了大梁了,大梁这个地儿……其实和大卫也没啥区别。 两国的人也没有长得不同的地方,当然了,若是细看,应当会有分别。可这个时候,阮泱泱自然没心思观察那些。 到了大梁,也不做别的,第一件事那自然是去找元息。他的迦月寺在北部,眼下在南部,从南往北走,还需要些时日。 也就是在这路上,碰到了些小麻烦。 这小麻烦,针对的还是阮泱泱。 也是在这个时候,阮泱泱才知晓,原来,她没疯傻,没死,甚至因为又和魏小墨重新联系了起来,会让某些人这么坐不住呢。 魏小墨也是生气的,在他的人忽然冒出来,向他禀报说是他们的行踪暴露了。 生气归生气,他也没想着去硬刚,而是换路线。毕竟,他更熟悉这里,想换路线还不是分分钟。 他也是个陷入玩乐就无所顾忌的主,自是也没瞧见阮泱泱那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长的眼神儿。 换了路线,又好一通折腾,终于算是到了大梁的北部。 大梁的北部,明显要更粗犷些,气候更凉爽。 这个地方,也要更为奇诡些,因为,寺庙好多啊。大大小小,阮泱泱觉着,几乎是每座山头都有一个寺庙。 倒是魏小墨颇为不屑,在大卫时,他好像还没那么针对和尚。到了这北部,见着了寺庙就说贼窝,见着了和尚就说秃驴,反正没一句好话。 他还是要做屎尿战车去炮轰迦月寺,他手底下的人已经把材料给准备好了,必然是要自己动手的,乐趣也正是由此而生。 阮泱泱自然也要参与的,她在路上就提供了不少点子,这回二人协力,可不得造个战车二代来,势要彻底‘轰了’迦月寺。 143、大闹了天宫(二更) 迦月寺就在旺达山上,那旺达山算得上是这一片的神山了,具体如何传说不得而知,反正因为那座旺达山,迦月寺也就跟着有点儿神了。 这迦月寺可不是哪个善信想上去就能上去的,此地规矩严明,每月开放一次,且只能是在山门处敬香,无法再入内。 此规矩可说严苛,这若是在大卫,必然会被认为寺中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不过,这大梁风土人情更特殊一些,这里的人对此信仰也特别执着,似乎没人有过怀疑。 制造屎尿战车的地方,就距离旺达山不远,周遭绿树成荫,在远处往这儿看,估计也只看得到绿树环绕,兴许还能瞧见一角屋檐。除此之外,便什么都瞧不见了。 而远处旺达山在这里却是看的清楚,尤其是那山巅上一直在随风飘的长旗,应当是挂在最高的几棵树上的,又特别的长,在这远处瞧着,像是一条舞动的蛇。 偌大的院子里,各种上好的木料铁器等等堆成了小山,各种木工用具亦是一应俱全。 一个穿着绛紫华丽长裙的高挑身影姿势不太雅观的坐在地上,一脚蹬着一块长长的木料,手里挥舞着锯子。那木料上用笔画好了线路,如何锯,如何刨,都早有规划。 对面,一棵大树下,一身白衫的人坐在那儿,脸上手上的皮肤可以和那一身白衫媲美。尤其此时阳光从树影中投下来,几许斑驳,就更显得她白的反光了。 阮泱泱一身男装长衫,长发就束在发顶,她喜欢这样,方便啊。 她也没闲着,正在给矗立在她一侧,高度可以与她相比的齿轮刷油呢。 这齿轮为特制,搬来的时候,她一见之下也不由竖大拇指,太牛了! 为了搞一个人,居然如此下力气,她觉得特别有意思! 那边魏小墨完全是亲力亲为,诸多零部件皆是他自己攒出来的,手艺没的说,阮泱泱觉得,他必然是专门学习过。 他这人呢,也的确是配得上妖精这个名号,不只是外貌,品性。还有他十分独特的人格,就如他现在穿的这一身女装,他喜欢! 由此可见,他以前没少穿女装,品味还挺高,料子极好。穿着料子那么好的裙子,在这儿做木工,估摸着他也是天下第一人了。 他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在阮泱泱看来,都挺合适。他的美,不分男女。以至于在他穿上女装的时候,阮泱泱特想扒了他裤子,想瞧瞧他是不是会根据着装而自动变化性别。 不过,他开口说话了,她也就放弃了,因为说话还是男声。 下半部分刷完了油,飘散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儿,这油会让这齿轮到时运行的更为顺畅,不出差错。 站起身,高处她就得费些力气了,举着胳膊,开始绕着圈的涂。 那边,魏小墨扔开锯子,又顺手捞了一把刨子,开始调整。 他是真的聚精会神,整个人都陷入其中了似得,处处追求完美。 那华丽的裙摆上都是木屑,靴子也被刨下来的木花儿给掩埋了,他也是不在乎。 极其狂热,因为要搞人,搞的还是元息,他就更要追求完美了。 终于把这巨大的齿轮全部刷完了油,当然了,这还没完工,刷这一层油只是让它更润滑一些,接下来还得刷,免得中途出故障。 两条胳膊举得酸,放下了油桶和刷子,阮泱泱甩着两条手臂,看向魏小墨。 他很久没说话了,瞧他那来劲的样儿,心理年龄不超过十岁。 摇晃着双手,阮泱泱看着他,蓦地道:“你这么害自己的兄弟,总是有什么原由的吧。我这些日子也想了许多,但还是没得到什么信息,不如这位漂亮的姑娘与我说说?”她眼睛才亮呢,不吃药,她一直都跟打鸡血似得。、 那边,沉迷于刨木花的魏小墨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也没刻意,但那一眼,着实是勾魂。 任谁被他这么一看,小心肝儿都得抖几抖。 阮泱泱也不例外,同时又不由感叹,她觉着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勾魂儿魔魅的,这辈子是无望了。 “说来话长,更何况,漂亮姑娘现在也不想说。过来,搭把手儿。”站起身,甩了手里的刨子,那一身料子极好的长裙完全被他当成了工作服。 一嗓子的低沉男音,穿着漂亮华丽的裙子,墨发简单的半捆绑在脑后,估计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觉得违和,甚至会以为这就是个变态。 可是这位……那就不存在了,他的美就是不分男女,如何都是美的。 走过去,挽起袖口,露出细白的手腕。倒是手指上沾了些油,太阳一照,油光锃亮的。 魏小墨看了看她的手,随后又一把抓过来,他做木工做的,手指也粗糙了些,但全然是不在乎的。 举着她手指头对着阳光照了照,“看看你这手指头,像不像昨晚咱俩烤的那细笋?”眯着眼睛看,魏小墨就觉着像。他们俩亲手烤的,烤完剥开,沾了调好的料,可不就这样油光水滑的。 无语,扯了扯嘴角,阮泱泱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想吃啊?嗦自己手指头吧,姐姐不伺候。” 魏小墨笑起来,抬脚去踢她,“姐姐真小气。” “去你的吧!”他犯贱装女声,嗲里嗲气,她就粗着嗓子吼他。 他还特喜欢这一套,笑的不得了。 懒得和他磨牙,赶紧动手,两个人开始组装。 太大件儿了,阮泱泱的力气是不太行,幸好魏小墨算的上是力大无穷了,这些木制的零部件都拿得起来。 忙活的一通,衣服都汗湿了,这宏伟的战车下半部分是成了。 由此,内部得开始装齿轮什么的了,这东西他们俩可装不上,非得要魏小墨那些神出鬼没的属下来动手操作了。 要说他手底下的那帮人,的确是深知他脾气的,估摸着也是伺候了许多许多年,才会对他这么了解。 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连个毛都看不到。 “接着刷油,刷好了,他们装上去,预计用不上三天,就完工了。”阮泱泱反手叉腰,一边说道。她真是期待的不得了,这玩意,爬山都成。 正好那迦月寺在旺达山的半山腰,爬上去,对准了,轰那么一下,整个迦月寺都得‘炸’了。 魏小墨跨步绕过来,步子迈的大,这会儿倒是几分爷们儿气了,白瞎了那一身好裙子。 抬起手臂搭在阮泱泱的肩头上,勾着她往那边走,“我的泱姐姐,咱俩去寻几个风尘女子,破元息身怎么样?”他还惦记这呢。 阮泱泱倒是眉头一皱,“你还真是坏的没边儿了。如此想来,你以前也没少打这个主意,可你也没成功啊。”否则,现在他说的也就不是破什么身了。 “他呀,好多次都要成了,奈何每次最后都躲过了。天生圣人,呸!他那心但凡有一点儿是红的,老子给他洗脚去。”魏小墨鄙夷不已,新仇旧恨,数不清了。 如何旧恨,他怕是不会说。但新仇,那就与阮泱泱分不开关系了。元息明知阮泱泱是他玩伴,正在兴头上呢,却偏偏要把她给带走。 他若不把她给带走,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而且,当初若不是那个人……,或许,阮泱泱也就没了性命。 她能猜出来他们之间的那些纠葛,那就是她聪明,还妄想着遮掩呢,多此一举。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能猜得出来。 “天生的圣人?我是忘记他什么样儿了,还真想瞧瞧这天生圣人是什么模样。你这主意不错,必然很有趣。”单是想想那画面,把一个圣人往地狱里头拽,有趣! “搞完这回,就破他身,坏他道行。”魏小墨眯起眼睛,那模样,坏的冒水儿! 阮泱泱则眉眼都是笑,就算她清醒不了多久,她也必然得祸害一拨! 那些巨大的齿轮都刷完了油,两个人忙活到接近半夜。 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回又一回,两条手臂都酸的。不过,精神状态还是极佳的,精神控制身体,阮泱泱觉着再熬下去,她也能撑得住。 去沐浴,她现在真跟个男人似得,沐浴洗澡也是战斗型的,那个快。 披散着潮湿的长发,换上了干净的长衫,走出浴室,站在门口,仰望星辰。 这夜里的风一吹,无比凉爽,爽的她手臂都不酸了。 深呼吸了好半晌,她才扭身离开,房屋都在树木的掩映遮盖之下,房间里烛火幽幽,四周蝉鸣夜莺叫。这地方啊,特像什么偶遇女鬼的地儿。 嗯,很快阮泱泱就瞧见‘女鬼’了。 大厅的门只开了半扇,走进去,就闻着了饭菜的香味儿,摆在桌子上,可见摆了有一会儿了。这都是魏小墨手底下的人送来的,何时送来的,那就不知道了,神出鬼没的。 再往旁边的内室走,那内室门口就高出一截,闲人免进,那是魏小墨的专属之处,整个房间都是地榻。窗子上挂着纱幔,这地榻跟一张大床似得,可不供他翻滚。 门也没关,门口上方放下来一扇纱幔,摆明了里头的人此时‘见不得人’。 站在那儿,阮泱泱也没再往里进,只是抬手把那挡在眼前的纱幔一撩,就看到了躺在地榻上,啥也没穿,四仰八叉,正在进行晾干事业的魏小墨。 这脱离了女裙,他又墨发铺陈,身底下紫色暗绣的被子,他这模样,就是个妖精! 此时此刻,那看的,和被看的,都波澜不惊。 魏小墨眼睛一转,睨着阮泱泱,见她也在打量自己,他红唇勾了勾,“怎么样?没见过这么完美的男人吧。” “呦,原来你真是男人啊。”阮泱泱此时倒是稍显意外了,原来在他自己心里,是把自己当男人的。 “废话,看不见么?”他斜着眼睛往自己身上瞄了瞄,那么显眼,看不见的吗? 阮泱泱也只是扬了扬眉,对此没什么太多的意见,她看到了啊,也就只是看到了! “你不会,真跟你那大侄儿,搅和在一起了吧。”咻的侧起身,他此时此刻,就跟穿着衣服一样自如坦然。什么羞赧,什么尴尬,什么不好意思,完全没有。 “关你屁事!”翻白眼儿,她和邺无渊……愿意怎样就怎样,又没碍着谁。 “你呀你,没有脸皮!当初是谁对我说,‘他是我大侄儿’。现在呢,忘了前事就脸皮都通通不要了,你这叫什么?为老不尊!”魏小墨指着她骂,白眼儿翻得比她撩人儿。 阮泱泱不言语,却仍旧是满脸的‘你拿我如何’的模样。最后扫了扫他那迎接‘天洗’的样子,她就转身离开了。 纱幔缓缓的坠下,‘妖物’重新被遮掩起来。 阮泱泱回到大厅用饭,没过片刻,魏小墨也出来了。 倒是还知道人和动物有区别,出了那个门儿,他就把衣服穿上了。但,就只一件袍子而已,松松垮垮的,反而比他刚刚那模样更妖邪。 在阮泱泱身边坐下,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歪头看她,似笑非笑。 “和你那侄子搅和有意思么?你是忘了以前咱俩在一块玩儿多开心。不然,咱俩试试?我还没试过呢。”他问,饶有兴味儿。 对不曾尝试过的东西突然有了些兴趣,眼睛也亮了。 他做事,可不就是看兴趣嘛。 斜着眼睛瞄了瞄他,阮泱泱边咀嚼边摇头,脸颊鼓鼓的。 “你什么意思?老子不比你那大侄儿长得美。”魏小墨颇为鄙视她那审美,又有点儿咽不下这口气,哽在喉咙那儿,这个不舒服。 “你不止长得美,想的也美。”阮泱泱轻轻颌首,他是长得美啊,可美有什么用? 想想邺无渊,她其实,也说不上来为啥就觉着他好。 可……就是好! 144、这个和尚,有意思 战车的齿轮安装是在魏小墨和阮泱泱都休息的时候完成的,翌日,待他们俩起身,齿轮安装已经全部完工了。 那些巨大的齿轮装上了,这玩意儿就是个巨怪啊,像变异了似得,人站在下面,真有点儿胆寒。 这玩意若是滚过来,得把人压成肉饼。 双臂环胸,阮泱泱绕着这玩意儿转了一圈儿,之后抬头往上看,魏小墨已经上去了。 要开始安装上部分了,这也是一个大工程,那些东西纯木工,特别大,往上搬运都有点儿费劲。 不过,魏小墨是有法子的,之前在大卫湘南和郡王府,他躲在紫荆苑里,自己攒这战车,除却弄齿轮的时候叫人来帮忙了,其他都是他自己捣腾的。 他有可以用来搬运的法子,绳子,旁边的大树,三绕两绕成了个粗糙的滑轮,轻松加愉快。 阮泱泱跟着搭手,她也是跃跃欲试,最后也上去了。 亲自攒捣这些东西,真是有意思,尤其是一点点成型,更因为要用这玩意儿害人,那心情就更好了。 这战车有一个巨大的‘腹部’,凿楔起来之后,严丝合缝,能装很多很多‘货’。 还有一个大炮筒,那是专门用来发射的,前端大喇叭的形状,一次洗能喷出去很多。 齿轮活动时,会挤压那‘腹部’最下层上移,因为压力,装好的‘货物’就会顺着那大喇叭喷出去。 这玩意儿是真精致,一天的时间,两个人忙活着,装好完工了,阮泱泱站在下面仰头看着,仍旧是赞叹不已。 害人,准备工作做到这种地步,可不更让人期待结果了。 接下来,就得往里头装‘货’了。只不过,这个工作魏小墨是不做的,虽是十分具有玩乐精神,可也有底限。 他之后,就是指挥,围观,找乐子! 阮泱泱是有些迫不及待了,睡醒了依然是眼睛疼,但能霍霍人了,她就觉着无所谓了。 战车组装好,很快就被运走了。 偌大的院子也被很快的清理干净,绿树成荫,在这树下乘凉,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到底那战车是个大家伙,运出了这里,阮泱泱估摸着就得被发现。所以,速战速决,不能拖沓。 “明日一早咱们就行动,别着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跑的和尚跑不了庙?”说完魏小墨就笑了,可不是笑的特开心,要害人了嘛。 这句话用在这儿还真应景,即便是屎尿轰不着元息,也得把他那老窝给轰了。 仰头往天上看,透过树影,能看得到丝丝缕缕的蓝天白云,还有散碎斑驳的阳光。 真是清爽,风也舒坦,阮泱泱忍不住的眯起眼睛。一直都跟打鸡血似得,这会儿难得平静下来。 不只是身体平静,连精神都平静下来了。 “你那大侄儿好似只是在大卫境内时还找你来着,自来了大梁,他怎么没动静了?”蓦地,魏小墨忽然道。 阮泱泱眼睫一动,“说明他听我的劝,乖乖在家等我呢呗。” 这话鬼才信,魏小墨扭过头来看她,下一刻身体朝着她这边倒,最后下巴搁置在了她的肩膀上,就那么瞅着她,亦如以前。 只不过,阮泱泱是忘了的,只是略嫌弃的抬了抬肩膀,他只搁了一个下巴也够沉重的。 “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乖乖的等你?说不准,是偷偷的潜了进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来了这里,得小心谨慎些才行,不然的话,可能会死的很惨。”魏小墨却不那么认为,他觉着有七八成的可能,邺无渊已经潜入大梁了。 “听话的才是乖孩子,如你这种,没朋友没亲人,必然从小到大都十分讨嫌。也就只有我善心大发跟你玩儿,结果就被你缠住了。漂亮姑娘,我说的对不对?”歪过头,她一边抬手罩住他脑门儿将他推开。妖里妖气,这般近在咫尺,她眼睛都要花了。 被推开,魏小墨身体摇晃了下,之后就是笑,“那咱们到时就瞧瞧,你的乖孩子到底听不听话?他若不听话,可别忘了你刚刚说的,他就是讨人嫌的孩子,你不许和他玩儿了。” 妖邪又幼稚,阮泱泱只给了他一个白眼儿,不再搭理他话茬儿。 魏小墨手底下的人做事十分麻利,反正不知他们‘货源’在何处,总之是那战车被装满了。 战车的行走,那是相当拉风的,因为最底部也有齿轮在运作,所过之处,真有寸草不生之势。 当然了,这些操作是轮不上魏小墨的,毕竟那玩意儿‘肚子’里装满了东西,味儿才大呢,受不了。 前往战场,魏小墨和阮泱泱躲得远,眼见着一行人护送着那战车朝着旺达山的方向走,两个人骑着马在后头遥遥的跟着,蓦一时风向不对,也还是能闻着味儿。 阮泱泱不时的抬手捂住口鼻,这味儿啊,闻着难受! 本来她就眼睛疼,被这味儿熏得,更觉得辣眼睛了。 通往迦月寺的石阶十分古旧,其实看得出,这是一座有年头的古刹了。 两个人骑马到了这山下,就没再往前走。反而是战车沿着另一侧较为平缓的地方开始往山上走,迦月寺里也有人出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出来的都是和尚,一身的青色僧衣,脑袋油光锃亮,一脸严阵以待又凶神恶煞,这些人可不太像和尚。 遥遥的看到了那些奔着战车过去的和尚,阮泱泱眯起了眼睛,这一身衣服,眼熟啊! 是了,唯独记着她好像杀过人似得那记忆片段,被她‘杀’的那个人,可不就是穿着这样颜色的衣服嘛。 那边护送战车的人也不是好对付的,那些和尚冲下山来阻挡,他们也有一部分人迎了上去。战车的前行却是没受到丝毫阻碍,真真是所向披靡,手腕粗的树都被压断了。 遥遥的,靠近太阳最近的那座山的山头上,也有一行人在默默的关注着旺达山迦月寺。 更有一人,眼圈泛热的瞧着那堪比蚂蚁一般大小骑在马背上优哉游哉的人,总算是寻着了! 他的眼睛里有火苗在跳,如若真能燃烧,也必然第一时间把那距离如此遥远的人先点燃了。 145、这个和尚,有意思(二更) 年年是好年,日日是好日,好事大家知,战车逼到山上去,只待屎尿喷发了。 其实,战车也没逼近迦月寺,距离寺里还有一段儿呢。 只是在一个缓坡停了下来,这个地点就可以了。 青衣僧人还在阻拦,魏小墨手底下的人跟他这个主子一样难缠,他们也不下杀手,就是在阻拦之时各自配合,像布阵似得,还真把那十几个僧人给绕在了圈儿里,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而负责战车的那几个人也是动作麻利,战车停了,便开始行动了。 原本竖在战车最上头的那喇叭状大炮筒升高,升高。这可比之前在湘南做的那一辆要更大一些,这炮筒也要更大更高。 在远处看,真会以为这是一个什么巨兽缓缓抬起了头来。 炮筒升高,喇叭状的口端对准的就是迦月寺。那一方不太大的古刹,幽幽祥和几十载,今日是要遭殃了! 随后,几个人又围着战车,把各个地方的闸拉下来,之后战车就开始发出嘁哧咔嚓的响声了。 多亏停留在这里时下方伸出了数根铁钎,深深地扎进了地里固定住了,否则,里头机括齿轮在运作,这战车根本不能平稳的待在这一处。 一切准备就绪,在山下骑着马优哉游哉的两个人也准备好看热闹了,忙活了那么多天,可不就为了等这一时刻嘛。 抽出一条丝帕来,遮挡住口鼻,于脑后打结。看乐子归看乐子,但味儿不好闻也是真的,不能熏着自己。 “瞧瞧那些秃驴,明知老子在这儿,就是没胆子下来。”魏小墨那是相当开心的,算这帮秃驴有自知之明。 黑白分明的眼睛过多的在那些僧人的身上停留了一阵儿,其实这些僧人看着是凶神恶煞,很生气是真的,但的确是没想杀人见血。 他们从出来开始,也一直就是在阻拦而已。 “那元息,是不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啊?”否则,这么大度的?魏小墨想要做的事儿,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要祸害元息,但他似乎并没有想撕破脸皮。 “对不起我的事儿?那多了,泱姐姐说的是哪一件啊!”魏小墨阴阳怪气。 阮泱泱也不再问,愈发觉得,亲兄弟能做到这种份儿上,那可还真是前世的冤孽。 砰! 猛然之间,半山之上战车发出巨响,那真真是恍若惊雷一般,估计这方圆三四里都听得到。 往半山上看去,只见一道黄色呈半月之势由这半空朝着迦月寺的方向冠盖而去,眨眼间落在寺中,又喷溅而起,在这山下都听得到那水花响动。 这味儿啊,铺天盖地而来,阮泱泱抓着缰绳,驱使着马儿退开,在这儿都十分危险。 紧接着,第二炮骤响,原本还在半山处僵持的那些人也匆匆忙忙的跑了下来。这种屎尿攻击,谁能受得住? 纵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阵势,也对付不了这个啊! 这一回,因为量大,里头混合屎尿的配制也做了些更改。方子自然是出自魏小墨的手,他可不就精通这些玩意儿。 边骑马跟着阮泱泱后退,他一边回头往半山上看,飞鸟惊离,吓得惨叫,屎尿冲天,臭味儿浓郁,他笑的可开心了。 “这回啊,旺达山上的草木肯定能得到最好的滋养,就是为了这些花花草草,我可是添了不少肥料。迦月寺可能就可怜了,下多少场雨也洗不掉。”特意往里添加了更多比例的粘稠之物,为的就是让这些屎尿变得更粘稠,粘在一处就洗不下来。 “想来你是对屎尿浓稠的配比十分了解,我真是佩服你。”随着说话,山上还砰砰的响呢。这回,那负责喷溅的高炮筒是可以转动,随意的选择方向的,极为先进。 “此战车始于百多年前,周国战乱时。那时这战车可不是用来装屎尿的,装的是火药。对垒开战,直接将它祭出,片甲不留。那时的战车比这小,都记载于古书之上。我闲来无事,研究研究,越造越大。”魏小墨得意洋洋,果然啊,他对什么感兴趣,想研究钻研什么,那绝对能做到最好。 这便是一个天生长歪了的妖精的生活方式,你不能说他是妖孽,因为隐隐的,你还会心生羡慕。 如此恣意随性,甚至可说任性,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关于屎尿啊,那就更来劲了。七八年前,我回了都城一些日子,金碧辉煌的,处处光鲜。老子十分看不上,嘿,就发现了这府里头啊,处理的屎尿可一直沿着地下挖出的涵洞流到两条街外,都在那儿集中处理。看似方便,免了府里的下人来回搬运之苦,可是也有缺处,每日须得大量的水冲洗。老子啊,就按照古方配制了一些粉剂,遇水而粘腻,甚至挂于某处用铲子都刮不掉。结果可想而知,那府里,屎尿翻涌,臭了半年。”他没具体说是哪个府邸,但那做了坏事之后的开心是真实的。 阮泱泱依旧用丝帕遮着脸,扭头看着他那开心的样子,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在笑。 她想,她是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会与这妖精有来往了,这就不是人,纯正的妖精。 百年难遇啊,能遇上还真可以说是运气了。 这一回战车里的‘货物’多的多,那负责喷溅的炮筒还能自己转,此时那周遭已经无人了,因为本来用过之后,这大家伙也会自动解体。 所以在最后,它可能是有点儿失灵,高炮筒没有章法的转起来,三百六十度的展示喷溅,遭殃的不只是迦月寺附近,一圈儿都惨遭祸害。 原本还在山下的人更是飞快的躲开,这若不是腿脚灵便,非得也跟着遭殃不可。 骑着马,更躲远了些,眼见着那高炮筒自己转悠着,最后又‘吐’出来几口,就偃旗息鼓了。 下一刻,战车自动解体,嘁哧咔嚓的,散碎,压得周边的树木尽数夭折。 太臭了,两个人骑马躲了这么远,还是能闻着。 不过,再往那迦月寺看,那就有意思了。 不管是迦月寺,还是通往迦月寺的石阶,亦或是周边的树木,无不挂着黄色粘稠之物,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味儿。 唯独山巅上的长旗还在随风飘,于周边的百姓来说,拥有神力的一处吉祥地,就被如此祸害了! “我估摸着那元息是不在这里了,没喷到他身上,还真挺遗憾。”不过,捣了他老巢,也够他气闷了。 再说,这动静这么大,用不了多久,估摸着整个北部都得知道了。 “哼,躲得过一回,躲不过二回。”破元息身这事儿,他势必得做,还得亲眼瞧着才行。 就在这时,魏小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扭头,朝着远处看,妖瞳也微微眯了起来,透着那么几股危险。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遥遥的远处,除了山就是山,接连天际,阳光炽烈,风也在吹,这充满了野性的风貌,还是很美的。 什么都没看到,她自然是收回了视线,而这个时候,却发现魏小墨已经转过头去,看向了后头。 后面除却一些薄田之外,就是被人工踩踏出来的山路,矮树茂密。但凡长在路边不碍事的,也没人会去动它们。 阮泱泱也顺着魏小墨的视线在瞧着,仅仅是片刻后,那儿就出现了人影。 仍旧是一行青色的僧衣,他们从小路走出来,果然是提前躲出去了。 那些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僧人,也不能引起阮泱泱的注意,因为,某个僧人真是恍若踩踏祥云而来。这,的的确确能称之为圣了。 即便不用去确认,阮泱泱也能肯定,这必然就是那个叫元息的和尚。 他真的和魏小墨是兄弟? 又扫了一眼面色不阴不阳的魏小墨,他是妖,那是圣,真不知他们爹妈是啥样的,能生出这样两个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却又都可称为极致的孩子来。 元息的面貌是干净且祥和的,可是眉目之间又都是凛然不可侵,犹如他这样的人,似乎但凡靠近了,那都是亵渎。 他自然也看到了魏小墨,以及魏小墨身边的阮泱泱。不过,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似乎早就料到会碰到他们。又或许,他们都是蝼蚁,他居于莲座之上,俯视众生,他们与这周遭的一草一物没啥区别。 这就让阮泱泱觉得很不爽了,果然是她曾经扎过一刀的人,这如今瞧见了,还是觉得不太顺眼。 而且,看到了他,她眼睛隐隐的有点疼。 魏小墨吹了一声满是挑衅的口哨,随后便抖了抖缰绳,驾马朝着元息奔过去了。 阮泱泱自然是跟随,到了近前,那些青衣僧人保护姿态明显的将元息护在了后面,阻隔了魏小墨靠近。他胯下的马都要怼在那些僧人的脸上了,他们也是不挪动,定要阻拦的。 魏小墨倒是也没有一定要马儿再往前,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元息,元息也在看着他。 一身的青衣,穿在他身上,和穿在别的僧人身上,那是不一样的。 真是生来就担得起这一个‘圣’字,他干净的不得了,那是一种即便将他扔到稀泥里,也仍旧干净的干干净净。 阮泱泱骑着马,慢一步的过来,她盯着元息看,一边把遮在脸上的丝帕扯下来,“圣僧,可敢让我瞧瞧你腰侧的伤愈合的怎么样了。” 微微眯着眼睛,主要是眼睛疼,不过配上她此时的表情和语气,就显得有那么点儿不太正经了。 元息看过来,那眼睛里真是什么都没有,又好似容纳了万千。可就偏偏是这模样,非得让信仰虔诚的人匍匐跪拜,这也是魏小墨最最讨厌的。 “愈合了,但,终究是疤痕难消。姑娘当时不是看过了?扎了我一刀,最后还是你亲手包扎。恶,你做了;善,也了了。”元息开口,他声音真好听,教化众生,必然都得听他的。 还有这茬儿? 阮泱泱自然是不记得了,既然能给他一刀,必然是想杀了他,为何最后还给他包扎了?完全属于脱裤子放屁嘛。 “呦,听这意思,你看过他了?与老子相比如何?与你那大侄儿相比又如何?”魏小墨可是不乐意了,扭头来看阮泱泱,一副她瞧了元息身体怎么没瞎的遗憾! “鬼知道!”阮泱泱轻轻地哼了一声,她又不记得了。 “若说因果,却也说得通。你一直梦寐之事,也算早就成了。”元息又转眼看魏小墨,他这话语,可意味深长啊。 魏小墨脸色自然是不好,明明今儿是来祸害元息的,捣了他老窝,必然是高兴的。可谁想到,这会儿又忽然被压制了一道。 阮泱泱也听明白了,就是魏小墨心心念念破元息身那事儿嘛。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都不记得的事儿,我是不会承认的。”拒绝,她不背这个锅。再说,看一眼算破什么身! “你这脸皮果然是厚了,提了裤子不认账的事做起来,脸不红气不喘。”魏小墨依然阴阳怪气。她看谁都行啊,怎么看都无所谓。可是,元息……不行! 阮泱泱都想踹他了,“少说废话!他挑拨离间你就上当,难怪这么多年坑他都没成功。走,今儿这事我还非得弄明白了。”说着,她就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别看那些和尚拦在前头,这阮泱泱下来,气势汹汹的朝着元息走过去,他们还真没阻拦,就让她过去了。 魏小墨一瞧,脸色更加不善。 下一刻也翻身从马背上跃下来,踢开挡在前头的秃驴,也奔着元息去了。 他们两个人,算得上是一妖一鬼了,此时此刻又都没带着什么好意。 元息却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淡淡的看着走过来的二人,那宁静自若的,更让那两个人想拍他了! 146、动了凡心了? 若说杀气,其实阮泱泱和魏小墨都没有多少,毕竟,本来也不是那浴血的人。 最多,也就是一个鬼里鬼气,一个妖里妖气罢了。 两个人冲到了元息跟前儿,大有一副俩人就把他给团团围住的架势。 但奈何,那个被‘围住’的人似乎并不以为意,十分淡然宁静,相信即便是他们俩用最恶心的法子对付他,类似于把脚趾头戳到他脸上,他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长得还是比她高的,到了跟前儿,阮泱泱也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这气势可能就弱了一截了。 元息也不得不微微垂眸,这么一垂眸,他就更显得居高临下。真恍似坐在莲座里,俯视众生。 这差距,阮泱泱可不有些不乐意,心里头失衡。 哼了一声,她一直藏在衣袖里的刀子无声的滑落到了手里头,眼睛眯起来,下一刻手就抬起来了,直奔他腹部。 这回,元息要更快了些,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那把匕首堪堪擦着他的衣衫。 失败了,阮泱泱倒是也没太失望,只是看着自己被拦截住的手,“啧啧,高僧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 “姑娘在我身上留下一个永难除去的伤疤,还想再留一个么?”扣着她的手,元息淡淡道。 听他说话,似乎一直都一个音调儿,不管面对的这个人,是对他有恶意的,还是持着善意的。 这就特别讨厌,魏小墨最讨厌这个了。 他一把将阮泱泱的手夺过来,又把她手里的匕首给拿走了,那么锋利,瞧她拿着那姿势都危险。别到头来,伤不到别人,先把自己给伤了! “听说元息高僧认识不少高人啊,想来见你,都得排号等着良辰吉日。不知,高僧可知你那些信徒的藏匿之地,说来听听。”魏小墨脸上的表情和嘴上说的那真不是一回事,明明是求问吧,那表情可睥睨嫌恶的很。 元息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了阮泱泱,魏小墨问这事儿,摆明了和她分不开关系。 只不过,这两个人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想从他这儿得到消息,态度不谦虚也就算了,还用屎尿轰了他的寺庙! 这若是换了别人,可不非得想法子报复他们不可,玩儿死他们。 淡淡的看了看他们两个人,元息没说话,转身,顺着来时路走了。 步法飘然,他就真的不像凡人。 若非亲眼看到,阮泱泱是绝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天生就这幅圣人模样,到底是给了老天多大的好处,才给他这样一个外表。 微微歪头看他清瘦的背影,那青色的僧衣轻轻拂动,无欲无求的。明明光头吧,又真真觉着这圣人模样就得光头,真长了头发,那岂不为祸人间。 魏小墨抬起手臂搭在她肩膀上,身体也朝着她那边倾斜,“跟着他走,假圣人。为了自己的圣人名声,他肯定帮忙。”边说边冷哼,魏小墨也是抓住了元息的脉。 “你确定,他找来的人,值得信?”随着走,阮泱泱是不信的。 “你得信你自己。你能反魇了一个,就能再反魇第二个,第三个。已经这样儿了,最糟还能糟到哪里去?”魏小墨却是想法反路子,但这反路子也并非没道理。 阮泱泱不知自己之前是如何反魇的那个人,可是,那人的结局她看到了,疯傻的,被诸葛闲给剖开了。 随着走,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小声的说话。就算不去听,也知道没说什么好话。 走在最前的是元息,后面还跟着青衣僧人,他们俩好似以前就在这个队伍当中,一点儿都不觉着自己违和。 而且,天不怕地不怕的,明明刚刚把人家老巢给轰了,弄得屎尿冲天,臭味儿飘三里。 说魏小墨神奇,不如说元息要更神奇,他真就像个圣人似得,不跟这小妖精一般计较。 但,是否真不计较,那就只有元息自己知道了。 这附近,似乎每座山头上的寺庙都是元息的栖身之地,迦月寺‘废了’,他也另有住地。 就那么步行,好似在郊游,这青山绿水的,偶然间碰见元息,真的会吓一跳。这有信仰的,说不准就得立马匍匐跪拜,见着真佛了。 往山上走,这石阶小径,清幽的咧。 阮泱泱又不由想到留在自己记忆里的,在道门生活的那些日子,可不就有这种清幽小路,直通山上。而她就住在山上,每天都要在这种小路上走那么几次。 说起这个,魏小墨就嘟囔起他和她之前道门炼丹之约,就跟洗脑似得,来来回回的描述当时他们如何做的约定,他又如何把那本炼丹的古书送给了她。 这些都是真的,魏小墨没有撒谎,阮泱泱也看得出他没撒谎。 由此,她也觉得,自己当初真的很看重和他的约定,否则被迷魇成了这个样子,当初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道门的事儿呢。 也正是因为此,她觉着有点儿愧对邺无渊,一个能从他眼睛里就看得出,能为她豁出去一切的人,这般对不起他,她可真是没良心。 两个人边往山上走边叽叽咕咕,当然了,大部分时间是魏小墨在磨磨唧唧,重复着他们俩之前约定的事儿。又说起炼丹的事儿来,他对这个研究了很多,那是相当了解的。 阮泱泱也在听,同时也在想邺无渊。 反正,冒出的那种愧,真是折磨的她很不舒坦。 元息在前,距离他们也就五六个台阶,他们俩说的话,他尽数都听得到。 终于到了这一座古刹,很小,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就是个土地庙呢。 而且,这寺里也有僧人,穿着的也是青色的僧衣。 看到元息,他们无不停步退避,低着头,双手合十,不只是虔诚,甚至可说敬畏了。 阮泱泱自然是多看了几眼,或许,这北部众多的寺庙,都属于元息。 而那迦月寺,只是他其中一个停留较为长久的寺庙。 真是厉害啊,把寺庙都发展成一个连锁店了! 庙是小,但此时,妖风大啊! 吹来了魏小墨这一股妖风,想宁静那是不可能的。 小小的禅房,元息进来了,魏小墨就拉着阮泱泱也挤进来了。 佛龛前的蒲团上,元息坐下,那姿势是极为端正的,瞧他坐在那儿,都有着一股子的威严。 魏小墨却是不管那些,直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地榻上,顺道还把靴子给脱了。 天儿热,捂着时间久,他觉着难受。 靴子一脱,他自在了,阮泱泱却皱起了眉头。 “你一定要在这种小小的房间里释放毒气么?”洗干净了自我晾干也就得了,好在那时候是香的。 “嫌弃我?”魏小墨不乐意,他哪儿哪儿都是香喷喷的,不接受任何质疑。 无语,阮泱泱懒得和他争辩,只是挪到了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把窗子推开更大一些,翘起腿,占据这风口有利位置。 “姑娘可还记得那五日?”蓦地,元息忽然问道。他开口说话,就是和阮泱泱说,好像没看到魏小墨似得,完全把他当无物。 阮泱泱眉尾一动,“高僧觉着,我会记着么?”她若能记起来,现在会在这儿吗?肯定早就和邺无渊双宿双飞了,还搭理他们? “或者,你可以试着自己去想起来。”元息这话,说的可就意味深长了。 自己想? 只是稍稍动了些那念头,她这眼睛就更疼了,好像有针在扎自己似得。 “想不起来。不如,高僧提醒提醒我?”翘着腿,她又睨着他,那模样可是相当的居高临下。 元息倒是不气不恼,甚至可以说是平和宁静,“那五日,姑娘一直与我在一起。那五日,姑娘也的确是尽展聪慧,知道了更多。”看起来,他好像还挺欣赏她聪慧的样子的。 这不知是褒是贬的,听得阮泱泱可糊涂了。 从魏小墨那儿得来的信息是,她因为知道了太多,才会被元息给带走。从而,见到了那个她现在还觉着危险想杀了的女人,之后,被施祝由术,被迷魇。 可如今瞧着,似乎元息的口风和魏小墨的不太一样啊! “元息,你这算是动了凡心了?”魏小墨可是妖气的很,尤其此时此刻,他斜眼盯着元息,眼神儿可邪性了。 元息没理会他,“聪慧之人,往往前行之路,也较之常人短得多。不过,仍需慎行。” 又是一通不明不白的话,好像是在点拨她什么似得。 阮泱泱真有点儿迷糊了,因为眼睛疼,她就眯着眼睛,盯着元息看,琢磨着。 “我只知,心之所向,素履可往。高僧所言,不敢苟同。”他的话,她不信,她情愿去信魏小墨的。 魏小墨此时的眼神儿可危险了,和之前想搞元息时大不一样,那是一种被侵犯了最底线的表情,怕是以前,也不曾有过。 阮泱泱无意的扫了魏小墨一眼,她蓦地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这秃驴,这是故意激怒魏小墨呢吧?以报老巢被屎尿炮轰之仇? 147、动了凡心了?(二更) 那什么五日,阮泱泱的确是不记得了,丝毫记不得。 她想仔细的回想一下,可是,但凡那么集中精神,她眼睛就疼的厉害。 眼睛一疼,她就变得更为焦躁了。 本来没吃药,她就一直跟打鸡血了似得,这一焦躁起来,可不就显得精神状态不稳定。 如若元息所言没有假,她倒是能听他说说那五日的事儿,只不过,她对他的信任少之又少,他即便此时说了,她也不会很相信。 再说,她觉着他现在就是在刻意的激怒魏小墨,以达到报仇的目的。 而利用她来激怒魏小墨,是个最轻松的选择了。 别看魏小墨这小妖精似乎和普罗大众不一样,可实际上,有些地方是相似的。 在他心里头,他和阮泱泱属于一路人,玩伴,甚至可说知己之类的。 元息那势头,摆明了就是要抢人的意思,甚至谈话还较为走心,他可不生气嘛! 太阳都偏西了,这三个人一直在这一个禅房里。 魏小墨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冒火花了,毫不怀疑,他很想动手,再把这寺庙给一把火烧了,连带着把元息也给烧了。 到了时辰,元息就自动的合目打坐,他手里有一串佛珠,匀速的在他手指间走动,看的时间久了,真有点儿发困。 阮泱泱就窝在窗边的椅子上,两条腿也挪上去了,踩着椅子。双臂搭在膝盖上,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 她这个模样,有那么几分自我保护的意思。其实更多的,是有些迷茫。 深深的清楚自己现在不能去强迫自己想那些事情,想了就会眼睛疼,但又想知道来龙去脉,包括那可能存在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不只是魏小墨和元息是亲兄弟这事儿,肯定还有别的。 眼下,这两个人就在她眼前,真真是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真是把脑细胞都耗光了,也猜不到他们俩是兄弟啊。 那她之前,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只手抬起来,撑着头,脑袋歪着,盯着他们两个。 魏小墨那妖瞳里一片艳毒,就算根本不知他在想什么,但也可以肯定没思忖好事。 除却元息在闭目打坐之外,这寺里其他和尚,似乎根本就不会做功课。 悄无声息,恍若不存在,除了偶尔风吹过的声响外,这里真是静的更有些诡异了。 一直在盯着他们俩看的人缓缓的直起了脊背,同时把双腿从椅子上放了下去。 她这忽然间动作起来,魏小墨自然朝她看了过来。他歪在那里,整个人极其的不正,也就是俗称的歪。可又歪的撩人,估摸着深山里真成了精的精怪都没法儿和他比。 起身,她朝着魏小墨走过去,他也眯起了眼睛。 瞧着阮泱泱到了他近前还没停下的架势,又弯身朝他伸手,他自然的朝她伸手。 不过,阮泱泱却是根本就没管他的手,而是直接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手则推了一下他的头。 这一下子可极其不温柔,魏小墨被她推得不得不扭过头去,修长的脖颈也露了出来。 而她身体压得更低了,目标就是他的脖子。 她这一番动作,魏小墨瞬间就明白她想做什么。不过,他没动,就那么歪着头,任由她在自己的脖子上查看。 先仔细的看了看,之后,手指头爬上去,在他颈侧的某一处抠! 这抠是真抠,不太留情的那一种,她的指甲之前邺无渊经常给她修理,就是担心她不吃药时较为亢奋会抓伤自己。而这么长时间以来,可没人帮她修理了,长势相当可观。 她那么抠了几下,魏小墨没疼不说,反而指甲抠破了什么。就像是人的皮肤,被抠破翘起一点儿却又看着脆脆的。 捏住,一扯,被遮掩的部分就这么露了出来。 红色的胎记,红唇的形状,就像是被谁亲了一口似得。 阮泱泱把周边遮挡的那些东西都给扯掉了,这胎记就更清晰了。 说真的,如此形状的胎记,绝对是难得一见。这人像个妖精,是个极致的人,胎记也如此与众不同。 她都跪在了他腿间,就为了弄清楚他的胎记,如今得见,她也不由得弯起嘴角。 “我就觉着,你这里应该有点儿什么。”只是,想不起来了。她琢磨了有一会儿了,以至于琢磨的眼睛疼的她都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 不过,这会儿猜测得到了认证,眼睛疼也无所谓了。 手还落在他颈侧的胎记上,阮泱泱扭头去看魏小墨的脸,他也在看着她笑。 唉!再来一次,她这不还是都知道了? 双臂一动,他就直接把她给环住了,“我的泱姐姐果然厉害。忘记了的事儿,眨眼间就又想起来了。当初啊,他们就是犯了一个大错误,只迷魇你有什么用?得把脑袋割下来才能永远的守住秘密。” “是啊,姐姐我就是没落到你这小妖精的手里。”阮泱泱哼了一声,又在他颈侧的胎记位置上拍了拍,就站起了身。 魏小墨自然的放开了双手,眼看着她站起来,就朝着元息走过去了。 元息仍旧是闭目,他只是盘坐在简单的蒲团上,可瞧着吧,就真真像是坐在莲座里。 就那么懒懒的看着阮泱泱逼近元息,知道她猜出了什么,魏小墨只是觉得好笑。这热闹他想看,元息若挣扎,他还会帮忙。 蹲下,阮泱泱歪头先看了看元息,他还闭着眼睛呢。这么近的距离看他,说实话,真有点儿那么惊心的意思。 不管他内里如何,这皮相,却是真真的能糊弄的了人。 谁也不知真正的成佛成圣的人是什么模样,无不是因为信仰而内心勾画。而他,就真真的是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担得起这个圣字。 他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好闻。 估摸着,这世上光头的,也只有他能这么好看了。若长了头发,必然是比不过此时。 阮泱泱也只是稍稍看了他一会儿而已,随后视线一转,便看向了他的颈侧。 青色的僧衣并不是高领的,他的喉结都露在外。 眯着眼睛盯着他的颈侧看,并不是与魏小墨在相同的位置,而是在另一侧。 那里的皮肤,这么近距离的看,是怪怪的。 她看到了,心里头也生出了一股‘对了对了’的感觉,她以前绝对看到过,这绝不是她第一次发现。 又扫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元息,阮泱泱动手。一手掐住他脖子,另一手就朝着那颈侧抓了过去。 指甲长,用力的那么一抓一挠,原本服帖在颈侧的那层假皮立即被撕扯开了。 和魏小墨那颈侧一模一样的胎记露了出来,呈被亲过的形状,只是若真把唇贴上去,就会发觉这也根本不是能被亲出来的,谁的嘴唇子有那么大那么宽? 看着这胎记,阮泱泱又觉着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儿。她扭头看向魏小墨,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像在等着她接下来的发现了。 也就在这时,一直闭目的元息忽然睁开了眼睛,抓住她扣着他喉咙的那只手的手腕,一扯,她朝着一侧倒下去,他则翻覆而上,直接将她摔在了一旁的地榻上。 他的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居高临下。他明明依旧面目宁静淡然,可就是有那么一股会让人窒息的压势来。一个圣,也要杀人了! 躺在那儿,阮泱泱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都能感受的到他吹在她脸上的呼吸。是热的,可也是凉的。 脖子被卡住,她呼吸不得,眼睛也疼的愈发厉害。 可是,一些画面却开始在脑子里快速的闪过,一幕一幕,她一时之间无法将之串联起来,可却也明白,必然是她经历过的。 盯着她逐渐涣散的眼睛,元息缓缓的收了力,放松到足以让她呼吸的力道,不过,她还真没呼吸,甚至都忘了呼吸这事儿了。 “可想起来了?你当日拆穿了我与魏小墨之间的关系时,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她就是这样被他卡住了颈项,被制住,动弹不得。 “你们俩不只是兄弟,还是双胞胎兄弟。”她说话,因为长久的没呼吸,声音都变调儿了。 这一幕,好像是发生过,她记起了和此时差不多的画面。那个卡着她脖子的人,就是他! 魏小墨真笑了,身子一歪,他直接也倚在了阮泱泱身边。单手撑着头,又扫了一眼仍旧凌驾于阮泱泱之上的元息,“被她拆穿,高僧怎么就没直接掐死她呢,也免得发生接下来这么多不可控制之事!还是觉着,这么把一个姑娘放倒,看着她如此娇软无助,心里头开始痒的厉害?” 元息那只原本卡着阮泱泱脖颈的手彻底拿了下来,不过却撑在了她颈侧的地榻上,还真顺应着魏小墨的话,想仔细看看她似得。 “是啊,那日便发觉她虽是力不从心,却是聪明的很。如你一般将她禁锢在身边玩nong戏耍,应当很有意思。”元息淡淡说道,那个‘圣’有多耀目,此时的恶就有多惊人。 148、皆为败类 元息之语,是否真言不为所知。但,他真的成功的激怒了魏小墨。 那双妖瞳都要漫出毒来,他还斜倚在那儿,盯着元息,“高僧,你抢我的东西成习惯了吧。” 话音落下,他猛地起身,以前只看过他逃跑,哪瞧见过他主动攻击人。 速度也是非凡的快,原本还撑在阮泱泱身上的元息被他一下子扑到了地榻下,两个人眨眼间便缠斗了一处。 元息的功夫,也真是不可小觑,其实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人,也会与人交手厮杀。 这小小的禅房立时成了战场,两个人所过之处,桌椅无不遭殃。 而一直躺在地榻上的阮泱泱也不知何时蜷起了身体,面朝着一侧,又被散乱的头发给遮盖住,一时间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那两个人,估摸着真是前世便有着冤孽债,没有清算,以至于这一世成了双胞胎兄弟,还未成人形时便同处一处。 这等冤孽,怕真是天上地下也再难找出第二桩了。 阮泱泱此时却是根本也不想理会那两个人,即便真出了人命,两个人里死了一个,她也不会分过去丝毫关注。 因为,她眼睛好疼。疼痛逼得她恨不得把眼珠子给抠出来,或者是一刀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这种疼痛,没人能受得住,甚至疼的她都开始有点儿恶心了。 她还没有因为这疼痛而失去意识,所以,感觉得到眼睛里头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渗。 热乎乎的,她现在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她已经听不到那两个人在如何折腾了,就那么蜷缩着,窝着,一动不动。 双手握紧,指节都是白的。 也不知过去多久,一个人扑到了她这边来,把她半个身体都罩住了。 “泱姐姐?”是魏小墨,他的手把她的头发拨开,之后也看到了她的脸。 脸色极其苍白,但最吓人的是她的眼睛。血线沿着她的眼角,划过鼻梁,和另一只眼睛里流出来的血汇聚一处,在她脸枕着地榻那一片积聚一堆,碎发都被黏住了。 一看她这个样子,魏小墨显然也是不明所以的,毕竟他是没见过她眼睛流血的。 “元息,你给老子滚过来!你说,你是不是对她做什么了?”个秃驴,他没吃过断离草,可鬼把戏特别多。否则,也不会那么多次搞他都没成功。 两个人一番厮杀,魏小墨的鼻骨隐隐的都青了,如此优秀的鼻梁,印上那么一抹青,也是有些许可怜。 元息过来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僧衣,就还是那圣人之姿。 由此对比可见,魏小墨的的确确是逃跑的功夫练得更好。 元息的面色是淡漠的,在阮泱泱另一侧停下,随后俯身,单手扣住她肩膀让她转过来,也看到了她脸上的血。 而此时,阮泱泱已经不动弹了,闭着眼睛,脸色卡白,若不是还在呼吸,真以为她已经没性命了。 魏小墨皱着眉头盯着阮泱泱看,用手指勾了勾她眼角的血,还是热热的,可见还在往外渗。 元息此时,其实也是不解的,这种情况,他显然是没见过。 在旁边坐下,他微微倾身仔细的盯着阮泱泱的脸看了看,“她必然是想起了些什么。” “哼,怎么,你们那些破事儿,还真怕人家知道?”魏小墨冷哼一声,满满的嘲讽。 元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我与她互不相干,就像你与她互不相干一样。她是看你得了个乐趣,继而拦住了我,否则,这姑娘早就被我带回大梁了。正因为她知道你对这乐趣尚存,才会选择迷魇她。” “你们联手作孽,还是老子的错了?逮着老子不在的空当,你们还真是不会手下留情。我就想啊,非得带着她来搅和搅和你们,让你们都不得安生。”魏小墨眼里浸毒,是真真的毒。 “随你。”元息却是根本不在意,魏小墨做的荒唐事还少么? 抬手,修长带着檀香味儿的手朝着阮泱泱的眼睛伸过去,还没碰着呢,就被魏小墨一巴掌给挥走了。 “元息,老子警告你,别对我的东西打主意,没好处。你那迦月寺已经毁了,再不知收敛,老子毁了你的白门。”抢东西,这个事情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元息此时此刻,一直淡漠的脸上却是浮起了小小的笑意,几近于无。 可,这笑意出现在他这样的脸上,却真真的凌驾于魏小墨的妖上。 那是一种你根本就想象不到的,或许就觉着,他不会这样笑,毕竟一个‘圣’,岂会如此。 看到他如此,魏小墨却没丝毫的意外,真实的元息就是这样的。 他的毒,可是渗着阴和诈的,可,无论是毒,还是阴,亦或是诈,都是极致的。 魏小墨从不小看元息,每次搞他,其实心里头都有准备,可能又会失败。 这个人若是吃了亏,会怎么报复,那都是猜不准的。 最后扫了一眼元息,魏小墨俯下身,用手指抹了抹阮泱泱的脸,把那些血更是抹的到处都是。 都这样弄她了,她也没什么反应,魏小墨微微摇头,“她若是疯了,老子就给她个痛快的。” “许州柳林有个人叫朱瞻,七八年前,他曾经常出入都城,不少权贵的座上宾。如今虽已隐居,却也每年都会北上一次。你带着她去找他吧,而且,最好赶在她彻底疯掉之前。”元息淡淡道,看着魏小墨把阮泱泱的脸抹的血刺呼啦的,他能如此说,也是不想她会疯傻到无可救药。 那五日,她的确是不记得了。可他却记得啊,那五日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这个姑娘,也不只是能够跟魏小墨玩到一起去而已,她是站在一个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在看他们所有人。 就好似,她才是那个从九天之上飘下来的圣人,明明处于凡尘之中,却又游离于外。 这种人,就得把她拉到凡尘里来,滚过泥尘,心里才会舒坦。 这种想法,其实又岂止一人? 就如看魏小墨搞元息时,阮泱泱心里头的期待是一样的。 把一个圣从圣坛上拉下来,眼看着他堕入泥尘,可不爽嘛! 149、皆为败类(二更) 天色彻底暗下来,这隐藏在山中的寺庙也光线幽幽,如若不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味儿,还真不会认为这是个寺庙,更像个鬼屋。 鬼屋里头住着千年老妖怪,吃人不吐骨头的那一种。 不知该称谁为千年老妖,但魏小墨绝对是个妖精。 尤其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辰,这种光线,猛然看到他,真会被惊得魂儿都飞了。 鼻梁青了一块,他也不甚在意,斜倚在禅房里的地榻上,光着脚,蓦一时的长腿伸出去,踢一踢躺在旁边的人,还昏睡着呢。 阮泱泱的脸已经被擦干净了,魏小墨还算是有心,把那些干涸的血都给擦了。 不过,到底是没做过伺候别人的事儿,她的眼睫仔细看,还能看得到血迹,都黏在了睫毛上。 这么长时间,她一直都这个状态,躺在那儿也不动,呼吸虽是均匀,可也细细小小的。 这就是昏睡,反正没死,眼睛也不再流血了,魏小墨倒是也稍稍放心了些。 再说,他也不是很相信元息所言,流血未必不是好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堵不如疏嘛! 禅房的门被打开,元息从外面走了回来,一身青色的僧衣,他干干净净的,不染纤尘。 那两个占据了他禅房的人很是碍眼,这以往,谁又敢在他的禅房里待着。 魏小墨是连看他都不看,用眼角瞥都觉得嫌弃,污了自己的眼睛。 走到地榻上,元息还是要打坐的。 在蒲团上坐下,僧衣下摆落在周边,随后,他缓缓的看向就躺在他一侧的阮泱泱。 她就那么平躺着,两只手放置在身体两侧,手指头软的,一看便是没丝毫力气。 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却又皆为极致的双胞胎兄弟,一边一个,她独在中央。 不过,这一对双胞胎兄弟却真真就是冤孽,即便此时各自安静如鸡,可从那气氛就感觉得到,他们之间开战只需一个火花。 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除却各自在呼吸,以及慢速的眨眼,一切都恍若静止了一般。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个昏睡的人手指动了。软绵绵的,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可没力气,什么都抓不住。 一看她动了,魏小墨眼睛都跟着亮了,俯身更靠近,就差贴在她脸上了,仔细的盯着她。 “泱姐姐?”他叫她,跟叫魂儿似得。 闭着眼睛的人听到了,眼睛在动,可又睁不开。 “你瞧瞧你这眼睛,是不是睁不开了?可怜的。”伸出食指,去抹她的眼睫,粘在睫毛上的血都干涸了,随着他这么擦抹,她不适的皱眉头。 “使劲儿!哪就会睁不开了。”他像是在给她打气,手指头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两只手指都上去了,帮助她把眼皮给撑开。 阮泱泱的手终于抬起来了,用了最大的劲儿去呼他的手,可也如同拍苍蝇似得。 魏小墨在那儿笑,又勾住她的手指头晃了晃,“泱姐姐,快睁开眼睛瞧瞧?那秃驴就在旁边儿呢,心头不痛快,咱俩就一块弄死他。” 大概真是因为他太吵了,特别不适吧,她也努力的把眼睛给睁开了。 眼角还残留着些许的血,也让她觉着不舒坦,频繁的眨了几次眼睛,那些残留的血也顺着眼角被挤了出去。 魏小墨又用食指去抹,“可算是醒来了!” 他兀自的像个神经病不断说话,醒过来的人却是盯着他连眼睛都忘了眨。 似乎是发觉了她眼神儿不对,魏小墨也歪头挑眉,烛火幽幽的,他这模样可不更妖的邪性了。 “看什么呢?”这眼神儿,跟不认识他了似得。诶?不会真不认识他了吧? “从哪儿来的妖精。”她小小的嘟囔了一声,显然是不认识了。 魏小墨嘿呦了一声,这才抬头去看元息,“她这是又忘了!”好嘛,说忘就忘。 元息也一直在看着她,“一切都猜出来了,又忘记了。或许,在她彻底疯傻之前,会一直的陷入这轮回之中。”似乎,这就是她的执念。 “信你这秃驴的话?别听他的,老子肯定让你醒过来。”魏小墨又倾身凑近她,也不管她认识不认识他,他必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阮泱泱抬手推他,不耐烦是肯定的。 扭过头,她正好看到了坐在另一侧的元息,这一看,她还是不认识。 “你不捉妖,看我干嘛?赶紧把他收了,好烦。”扭着身体往元息那边躲,又一边特别不耐烦的让他‘收妖’。 这话若是对别人说也就罢了,偏偏是对元息说,魏小墨岂能乐意听? 眼看着她往元息那边拱,他伸手就把她给扯回来了,跟扯个小鸡似得,“往哪儿跑?你和谁亲近自己好好想想。” 阮泱泱是毫无挣扎反抗之力,被他给扯过去,她略不耐烦,弄得她不舒服呗。 倒是元息始终看着他们,她即便是脑袋又糊涂了,见着了魏小墨等同于初次相见,却也还是不同于任何普通人。 烦躁的撑着身体坐起来,阮泱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任凭魏小墨一个劲儿的拿手捅她后腰,她也不理会。 这眼睛是真不舒坦,脑子里也昏昏沉沉,这睁开眼就被一妖一圣围着,搁谁谁都受不了。 “我说,你真不记得我是谁了?那你自己是谁,还记得不?”见她这反常的样子,魏小墨也坐起身了,歪头看她,见她不理会,非得把她的脸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 “你个妖怪不回山洞里蹲着,跑出来就不怕被打死?我忙着呢。”打开他的手,阮泱泱不爱理会,烦躁由脸到心。 “嘿,你忙什么?”她好像真有事儿似得,眼神儿都有点儿不一样。 “忙什么?忙生孩子呗。”她直言不讳,可把魏小墨吓了一跳。 眼睛一垂就往她肚子上看,隔着衣服瘪瘪的,可谁知道那里头有啥? 她好像真的挺执着这事儿,坐在那儿自己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头,还挺焦躁的。 “你要生孩子,给谁生啊?”魏小墨接着问,眼睛还往她肚子上瞄,里面真有啥? 闻言,阮泱泱扭头上下的扫了他一圈儿,“肯定不是你。” “为啥不能是老子?”这话魏小墨不爱听了,这世上什么东西不能是他的? “你有那能力吗?”阮泱泱微微摇头,她的怀疑发自内心。 魏小墨真觉着被侮辱了,“你都亲眼见过的,你说老子有没有那个能力?”竖起食指和中指,真要戳进她眼睛里去了。 他说的这些话阮泱泱又岂听得明白,但也不是很在意,继续回过头来,又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懒得理会旁边这个要吃人似得妖精。 “你给她看看,她真有了?”魏小墨可不满脸不乐意,他们俩从大卫回来,也在一起很久了,他还真没发觉她除了脑子之外,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对。 元息伸出手来,抓住了阮泱泱的手臂,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挣脱,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拽过去了。 另一手两指扣在她手腕间,稍稍试探了下,他随后轻轻摇头,证实阮泱泱的肚子里除了入轮回的五谷杂粮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魏小墨舒了口气,之后那妖瞳里可都是嫌弃,“别做梦了,你那肚子里除了屎,没别的活物了。生孩子?给谁生?你说说,老子也听听。这人老子若是能找着,现在立马就把他弄来,送你被窝里去。” 阮泱泱又咻的扭头盯着他看,眼睛也不眨,是啊,给谁生呢?那个人,是谁呢? 瞧她那糊涂样儿,魏小墨翻了个白眼儿,“元息,那朱瞻必然与你关系匪浅。少说废话,她都这样了,还想着生孩子呢,赶紧带她去许州。”能不能让她清醒过来还是未知,但无论如何得试试啊。这不显而易见嘛,越来越糊涂了。 “我不出寺门。”元息淡淡道。 “哼,那今儿从外头走回来的那个是四脚王八?”魏小墨冷笑一声。 元息却是不理会他的污言秽语,毕竟说脏话,没人能比得过魏小墨,多脏的字儿他都说得出口。 “明儿就启程,别到时真想往肚子里塞东西,随便就逮个人抓被窝里去了。”魏小墨担心啊,看她那神经的样子,可能干得出来这事儿。 再说,她又不是丑八怪,那真想逮人往被窝拽,还不是勾勾手指头就成功了! 元息不语,不接魏小墨那话茬儿。 不过,阮泱泱却是听懂了。 她歪头看了看魏小墨,精怪似得,不值得信任。 再扭头看元息,嗯,光头上像有光圈儿似得,看起来还算可以。 “不行,我得跟你在一起。”她说,而且相当固执。好像元息若是敢拒绝,她就有胆子把他秃头给抓花了。 “为何?”元息此时倒是不解了。 “这妖怪若是吃了我怎么办?有你在,关键时刻可收妖。”此为关键,她眼睛里像有钩子,抓住了他,就不松开了。 拒绝不得。 150、要生个孩子呀 清清白白是一天,稀里糊涂也是一天。 反正,脑子再次糊涂的人,似乎又和之前不一样了,长时间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对其他的事物,已经没有那么专注了。 这是一种正常人无法理解的精神状态,但凡是谁忽然间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认识周遭的人,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那不知得恐慌成什么样子。 但她不,这思路明显异于常人,疯劲儿更严重了。 她占据这元息的禅房,坚决不与那个妖精单独同处一处,似乎在她看来,还是头顶圣光的高僧更有安全感。 魏小墨不乐意,又岂能任由阮泱泱与元息单独待在一处,于是乎,他也留在这儿了。 但好在他还没变态到那种地步,那内室最终让给了阮泱泱,叫她进去休息了。 他则直接占据了外面的地榻,才不管元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就待在这儿。 元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就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没什么关系。即便,他们的话语之中,一直都有他。 那个进了房间的人,从进去之后就安静了,好似真的累了。 她是水米未进,明明魏小墨还算有良心的问了一句,但她嫌恶的没有与他这个妖精说话,气的他头顶要冒烟儿了。 不管这世上的人有没有发疯,新的一天照常来临。 而新的一天的阮泱泱,并没有好转,还是和昨晚一样。 魏小墨几许失望,但又有什么办法,她这脑子已经这样了。 不过,还是寻得到一些乐趣的,本性难移啊。 譬如,出了禅房,见到了其他的青衣僧人,她就毒舌的说这些秃驴各个伪装做作,功力比不过还在房间里的那一个,实在差劲。 这话魏小墨可不爱听嘛,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还算是清醒的,知道那不是个好货。”昨儿非留在元息的禅房里,一副怎么也不跟他分开的样子,可气死他了。 “那也肯定比你这妖精矜持。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她眯着眼睛问他,果然是忘了。 “老子姓魏,名小墨,你要再忘了,老子就把你的头拧下来。”说着,他一只手伸到她脖子跟前儿,那么一握,指节嘁哧咔嚓的作响。可见,他真有这个能把她头拧下来的能力。 阮泱泱却是根本没被他给吓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副知道了的样子。 这又是什么反应? 魏小墨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时之间,不是太了解她脑子里琢磨什么。 抬起手臂,环住她肩膀,他一边压下身体来,贴着她耳边说话。 无不是磨叨那些他们之前的过往,从最早一直到昨天刚刚干完的大事业,噼里啪啦一通倾倒。之后又连带着威胁一通,让她老老实实的记住了,不许再忘了。 阮泱泱就那么站着,任由他一只手臂环着她,一边叽叽咕咕,像念咒似得,非要把这些事儿都刻在她脑子里头。 就在这时,禅房的门打开,换过了一身僧衣的元息走了出来。 这自带‘圣’体质的高僧就是不一样,这一大早的,让人眼睛都跟着发光了。 魏小墨揽着阮泱泱转了一圈儿,正好看到了走出来的元息。 微微歪头,嘴巴更贴近了阮泱泱的耳朵,“他叫元息,是老子的亲兄弟,同胞而出,真真正正的同胞兄弟。”这回,他主动告诉她,免得她再费劲巴拉的猜猜猜。 他倒是要瞧瞧,她还会不会再眼睛流血昏睡过去。 魏小墨是不知道,自己这模样就像个贴身佞臣,独属于阮泱泱一人的贴身佞臣。 眼睛里带着毒的盯着元息,那毒漫出来绝对能把人腐蚀的骨头都化成水。 这一点,倒是足让阮泱泱意外,挑起眉尾,她稍稍歪头看了看魏小墨,又看了看宁静淡然的元息,真没看出来这俩人会是双胞兄弟,脚趾头想破了也猜不出来啊! “他除了叫元息,还有别的名字么?”她问道。 魏小墨扭过脸来看她,距离这么近,他的呼吸吹在她脸上,却吹不开她想知道答案的心。 “没有,他都不配有姓有名。”魏小墨哼了一声,直起身体,也放开了她。 闻言,阮泱泱再次轻轻点头,她左手揉了揉右手臂,这俩人都不是! 反正,也不知元息是怎么想的,昨晚明明说自己不出寺门,但今儿也出了。 离开这小小的寺庙,山下已经准备好了要启程上路的队伍,随行的都是青衣僧人,大约十几个。 全部都是元息的人,魏小墨对此没有任何的危机感,他就好像看不见那些人似得。 其实本来对于他来说,不管是元息的人,亦或是任何一方势力,全部将他围拢起来,他也不害怕。 他逃跑的功夫,那是天下无二。再说,即便真把他给抓住了,他也有别的法子逃生。 阮泱泱也镇定自若,她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自从问完了那两个人的名字之后,她就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了。 摆明了她在想什么事儿呢,可具体什么事儿,谁也抓不准啊。 元息出行,必乘马车。那驾车的马儿白的没一根杂毛,通体雪白,四蹄有力,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品种。 到了马车前,元息倒是没先上去。微微转身,他看向走过来的阮泱泱,随后伸出了一只手,示意扶她上去。 阮泱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手,之后就笑了。 也不知她笑什么,总之笑的有点儿神经,但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魏小墨站在一旁看着,似笑非笑,“你说,她要是真着急了,非要逮着高僧你和她生孩子,你是从还是不从啊?” 元息清淡的扫了他一眼,“她已确认过了,要和她生儿育女的那个男人,不在这儿。”说完,他便悠然的举步上了马车。 魏小墨眉头一动,这个,他倒是没想到。 一圣,一妖,加一鬼,启程离开了北部。 这一行队伍,算是比较扎眼,毕竟那前后随行的都是青衣僧人。 但,但凡走过路过,遇见了这队伍,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乘车马的看起来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无不避让开。 大梁是真的很大,单单北部就像是自成一国似得,与南部的风土人情大相径庭。野性是真野性,但虔诚也是真虔诚。僧人,在这北部是有着别样的地位的。 许州,属于北部靠南,与大梁都城大概也只有四五天的路程。 许州柳林,是个较为有名的地方,三面环水,唯有一面是山势险峻,毒蛇巨多。这么多年来,多少人葬身在那儿,已经数不清了。 以前住在柳林里的是一个神医,但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据说那神医最后死在毒蛇口下,具体咋回事儿那传说可多了。 不过,现如今柳林的主人是朱瞻,一个在许州当地颇有名的有钱人。 嗯,没错,就是有钱! 具体他是做什么的,如何发迹,可就没人能说上来了。 终于到了许州,想去柳林,还得一天的路程。已经傍晚了,便停留在了许州城内,明日再启程。 魏小墨这一路就跟学会了念咒似得,不管是在马车里,还是停下来休息时,无不时时刻刻都跟在阮泱泱身边。跟她重复的念叨他们俩之间发生的事儿,那些吃喝玩乐纸醉金迷的事儿。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极为有意思的,嗯,阮泱泱听着也觉得有意思。 这就是两个长歪了的苗子,一个歪的邪乎,一个歪的内敛。 当然了,他说的再多,也还是拦不住阮泱泱兀自想事儿,她就像有多少国事民生等着她处理似得,蓦一时那一脸的忧国忧民,魏小墨都替她累得慌! 下榻的地方是城内的一家酒楼,许州这个地方,处于南部北部之间,来往北上南下的人很多。所以,这酒楼客栈的生意就特别的好。 这个酒楼也不例外,客人不少。 不过,这一行是僧人,酒楼的东家是极其热情的。 客房只剩下一些不太好的房间,于是乎,东家主动的请他们住到后院去,那里一般时候是不接住客的。 僧人在大梁就是吃得开,似乎他们就没想过,有一些歹人把自己的头发剃了,穿着僧衣假装僧人,专门来作恶的话,他们怎么办? 阮泱泱是懒得理会那些,双臂环胸,站在酒楼门口,淡淡的环视着投宿这家酒楼的客人。 人不少,有往楼上走的,还有在楼下等着用饭的,还挺热闹。 魏小墨就站在她身边,一只手绕着她肩膀,身体歪斜着,跟没长骨头似得。 这一路他都这样,把他推开他下一刻还会黏过来,阮泱泱也再懒得理他了。 视线扫过几个分别坐在一楼等着用饭的人,她淡淡的收回视线。 这几个人,有点儿奇怪,她是不认识,但看起来,他们好像认识她,可又此时不能相认的样子。 奇奇怪怪,可,又能奇怪的过她身边这一对儿双胞胎兄弟? 她是脑子又糊涂了,可,她之前必然有预感,所以,在身上藏了许多纸条。 不止手臂上那擦不掉的她要给一个叫邺无渊的男人生孩子的备注,胸衣里,袖口里,都是纸条。在寺庙里她独自睡在内室里的那一晚,她就都翻出来了。这对儿双胞胎兄弟,一个妖的宁可天下不乱,一个假圣佛地位斐然。她位置明确,与那假圣佛可不是什么好朋友。 151、要生个孩子呀(二更) 僧人的优待,就好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这大梁,不管走到哪儿,皆是如此。 这酒楼整个后院而都给腾出来了,这儿其实也是客房,只不过人家酒楼老板一般时候根本不用这儿接住客。 阮泱泱对此,却不是那么太满意,当然了,似乎停留在哪儿她都不满意,就没有满意开心的时候。 人家酒楼里的厨子自动的给做的素餐,都不用吩咐的,而且素菜做的特别好。 阮泱泱吃了几口,便也不吃了,回了自己房间。 一番洗漱,把自己捯饬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脑子糊涂,个人卫生习惯还是相当好的。 披散着长发,她又坐在床上看自己胳膊上的字儿。这字儿的方位,明显是别人写的,那么写字的那个人,应当就是这个邺无渊了。 她要给他生孩子,估摸着之前也是担心自己会忘了,才特意的在手臂上把这事儿给记下来。 也不知这人,到底是谁! 魏小墨就在隔壁,这个妖精,今天倒算是安静的,有时大半夜的也会和她絮絮叨叨。 不由又想起今天刚刚进入酒楼时看到的那几个人,微微眯起眼睛,她觉着,自己该去再看看的。 如若真的认识她,并且就是刻意等在这里的,那么,她只要过去了,那几个人必然会出现的。 想了想,她穿上鞋子,起身,走出房间。 院子里,还有青衣僧人在,虽是只有四个人,就坐在那儿,看起来好像是在乘凉似得。但,阮泱泱却是清楚的很,他们这是在值守呢。 这几日在路上,他们都这样,会轮班的守在外头,乍一看像是睡不着闲聊似得。 走出房间看到他们,阮泱泱的眉头也动了动,“渴了,想喝蜂蜜水,我去前头讨些蜂蜜。”她懒懒的说,又有点儿不太想跟他们报备,但又不得不报备的不耐烦。 那四个僧人看着她,反正她一直都神神精精的,身边还有个妖精护身,他们一般时候,也不会多说什么。 说完,她就朝着酒楼的厨房后门走了过去,披头散发的,她这个形象其实极为不雅。可她是‘精神病’啊,谁还会在意这个。 进了厨房,这个时辰,还有打杂的在做卫生。洒水擦洗,卫生做的还是不错的。 阮泱泱忽然走进来,打杂的人似乎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询问她需要什么。 “蜂蜜水。”她回了一句,就径直的穿过厨房,进了一楼。 这个时辰,一楼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掌柜的还在柜台后扒拉算盘。 阮泱泱进来,她扫了那掌柜的一样,也没任何言语,在靠近楼梯的桌旁坐下,就等着蜂蜜水呢。 酒楼生意,每日迎来送往,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 所以,见阮泱泱不想搭理任何人,掌柜的也没吱声,只是把最后几页账目算完,就把今日的收益和账目都收了起来,不能留在这里,自然得拿走。 很快的,那在厨房打杂的人把蜂蜜水给送来了,估摸着也是不太会弄,滚烫的开水冲泡的,把他自己也烫的龇牙咧嘴的。 水壶放在桌子上,阮泱泱用手指头碰了碰,果然烫得很。 抓着把手,往茶杯里倒了一杯,热气直冒,显然一时半会儿的是喝不上了。 烛火幽幽,大概这个时辰差不多都休息了,这一楼的烛火特别的幽暗。 嗯,这个时辰大概也只有阮泱泱这一个‘精神病’患者不去睡觉,坐在这里等着蜂蜜水晾凉。 柜台后的掌柜的把今日的收益装在小箱子里带走了,那还不是一副生怕丢掉一个铜板的模样,还是拿回去才放心。 掌柜的一走,这里就只剩下阮泱泱一个人了,还有厨房里在洒扫擦洗的打杂的。真的在刷洗,那声音,估摸着地砖都得被他擦掉一层皮。 就在这时,楼梯上闪出一道残影,悄无声息,眨眼间便挪移到了阮泱泱身后。 就是出现的那么突然,阮泱泱还在盯着茶杯里的蜂蜜水看呢,片刻后才觉着,自己这身后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因为,她后颈的汗毛竖起来了。 虽是如此,她却是也没惊动,只是缓缓的转过头去,先看到的就是一袭暗色的劲装。 同暗色的腰带,勒在腰间,把这人的身体分割的特别撩人。 视线再往上走,一点一点,终于落到了他的脸上。 诶,美男呢! 只不过,他这盯着她看的眼神儿有点儿……,好像特别的激动,又在压抑着,以至于乍一看他与那马上要来暴风雨似得,只需再来一点儿风,狂风暴雨就会狂涌而至。 她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就这么一上一下的互相看着,谁都没说话。 二楼的楼梯口,另有二人无声的站在那儿,看着这楼下,在看着他们。 拂羽斜倚着,难得的穿了一身朴素,终于不再像个暴发户似得。 “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情情怯。”他啧啧的叹了一声,颇为感慨似得。 荣遗站在一边儿听了,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依我看,阮小姐她是又忘了。”什么近情情怯,一看她就是忘了,记不得站在她跟前儿的是谁了。 拂羽挑眉,更加伏低身体往下瞅,好像非要瞅明白荣遗说的是不是真的。 终于,楼下那互相对视跟定住了似得两个人有了动静。 邺无渊终是先忍不住,伸手把她提起来,便抱到了怀中。 被他紧紧地拥住,这臂力,勒的阮泱泱皱眉。 下巴抵在他肩膀的位置,她仰起头,听着他逐渐浓重的呼吸,可见这人是逐渐激动。 “泱儿,你是不是又把我给忘了。”脸埋在她颈侧,嗅着独属于她的气味儿,邺无渊低声问道。 他这声音语调,真有点儿委屈,跟找不着家了似得。 阮泱泱缓慢的眨着眼睛,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握住了他腰间的衣料,“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抱着她的人微微直起身体,却也没退开太远,只是低头抵着她的额头,“你手臂上的字洗掉了么?我的名字不是就在上头。” 闻言,阮泱泱就笑了,“总算是找着这人了,我还以为,我得费多大的劲儿去找呢,你自己就蹦出来了。你房间在哪儿?”她一推他,又抓住他的手腕,之后就往楼梯那儿走。 这可不突然嘛,并且是非常之突然,邺无渊几分愣怔的被她拽着往楼上走,都忘了须得小心谨慎那茬儿了。 这一路来,他们都在跟踪,并且十分清楚元息以及魏小墨那两个人的能力,别看那一行队伍好似只有那十几个人,可是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埋下的人就更多了。 今日,他们是先一步进入许州城的,乔装打扮的人手进了城内各个酒楼客栈。守株待兔这一招虽然笨,但的确是有成效。 蹲守在这个酒楼的人有了收获,他们在这儿停下来了。 入夜后,邺无渊等人陆续的赶来,都没敢从正门进入,甚至这酒楼的掌柜的,都不知道楼上的客房何时又多了一些客人。 他们那一行人就在后院,在某几间客房里都窥探得到。 拽着邺无渊上了二楼,路过拂羽和荣遗,阮泱泱是看也未看,摆明了就根本没把他们俩当人。 俩人靠着楼梯栏杆,视线追随着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人,各自惊叹感慨不已。 这糊涂了的人,还真是越来越疯了,‘目中无人’到‘狂妄’的地步了。他们俩这么大目标,没瞧见么? 嗯,阮泱泱还真没瞧见,因为她现在脑子里就一件事儿,重大之事。 到了二楼,免得她乱闯闹出更大的动静,邺无渊终是回过神来。 把她牵引到了正确的房间,顺手把房门也关上了。 本欲开口告诉她,此地危险,不宜声响过大,可话都没说出口呢,她就扑上来了。 生扑!完全是这字面上的意思,热情的让人难以招架。 邺无渊不得不接住她,承着她毫无章法的‘狂轰滥炸’,一边单臂托抱着她往窗边走。 快速的把半开的那几扇窗子关上,这期间,她真是要把他给‘吞’了似得。 “泱儿……”得空时,他唤了她一声,可话都没出口呢,就又被截住了。 紧闭的房门外,拂羽和荣遗经过,稍稍停了一下,两个人对视一眼,满眼皆是同一句话,‘长见识了’! 谁又能想到,在这种四面危机的地方,还能发生这种事? 但想一想,这也未必是坏事,糊涂人的疯招儿,生米煮成熟饭更好了。 待清醒了,可就啥都来不及了。 便是神医诸葛闲在,他也配不出后悔药来呀! ------题外话------ 群:二四七四三九五三一 152、满意哒 客房一间连着一间,好在是这一间两侧的都是自己人,有那么点儿声音,也不至于惊动旁人。 这样的客房,床也仅仅小小的一张,烛火就那么一盏,几近于无。 另一个娇软的人在床上窝着,小小的一团。 邺无渊圈着她,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缓和她的情绪。 她自出来后便没有再吃药,这情绪想必一直都比较亢奋。而这回见着她,她又把他给忘了,也不知在那他还没寻到她踪迹的时期,她都经历了什么。 “还好么?这般急匆匆的,这个地方,也不适合做那些啊。”他低头贴着她额头,小声的说着,说完又忍不住笑了。 热情难挡,他还真是差点儿就从了! 被她搅得,迟早得疯魔了! “生孩子呀,这事儿都写在手臂上了,必然是担心我会忘了。既然如此,不如速战速决。”窝在那儿的人看起来是娇软无比,跟个糯米团子似得任盘,可说起话来那真是干脆利落。就跟做什么任务似得,得赶紧完成,不能拖沓。 原来是因为这,邺无渊叹了口气,更加低头去看她的脸,“不着急,你记得这事儿就成了。我看看你的嘴?”说着,他一手滑到她下巴底下,抬起,非要瞧瞧。 她也没挣扎,抬起头来给他看,果然是肿了。 这回可怨不得邺无渊,大部分都是她自己造成的,用力过猛。 “我之前是自己非要和魏小墨走的对吧,那个元息,有秘密,深藏不露,我会和魏小墨走,大部分都是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是,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反正,很重要。我还是得回去,那小妖精才黏糊呢,说不准就出来找我了。”说起这个,她眉头一皱。 “你不是都忘了么?”邺无渊此时倒有点儿糊涂了,难不成这回,她忘记了一些事,又还记得一些事? 抬眼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浸着水雾,之后,她缓慢的抬起一只手,怼到他面前。 “你看我衣袖。”她说。 邺无渊的视线也落在了她袖口上,看了一下,之后就发现了端倪,这袖口里有夹层。 “你藏了什么东西?”他边问,边捏住袖口,略费力的把藏在里头的东西捏了出来。 阮泱泱也不吱声,任由他把里头的东西扯出来,是一个个卷起来的纸条。 卷的特别细,一看就是为了更好的藏起来。 一共有七八个,卷的十分细。 邺无渊微微撑起身体,把纸条打开,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小字。 这纸条应当被打开过很多,以至于有的边缘都破开了。 那些小字,有的也较为模糊,但不耽误看。 这上头,写的是她下决心在彻底疯傻之前,必然要搞一搞那些害她的人。 上头记载着魏小墨等人,无不细致,与自己的关系,以及在东夷可能会有的身份地位等等。 她就是怕自己忘了,在与魏小墨走之前,把这些事情都写在了纸条上,藏在了衣服里头。 其中,还有一些是在与魏小墨来了东夷之后添加的,他们俩在路上时遇到的事情,有堵截。尽管后来避开了那堵截,但她当时猜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知道了魏小墨带着她来了东夷,才会出现这种堵截之事。 还有之后要去搞元息之前,魏小墨与元息是亲兄弟,但又非搞他不可,很大的可能是之前发生过无法挽回的事情。 而其中,那个施加方是元息,受害的是魏小墨,所以他才会如此怨恨,始终记仇。 将那些纸条一一打开看了一遍,邺无渊薄唇微弯,“准备的如此周全,我连埋怨的话都不好说出口了。”当时拂羽重复了她临走前说的话,他就知道她是蓄谋已久。 那时整天吃着药,吃完了就蔫蔫的,药性过了就亢奋不已,谁又想得到她居然还有时间谋划这些。 别看糊涂了,小脑瓜儿里主意多着呢,又聪明。 大概她也真是与魏小墨属同路中人,无声无息的联系了起来,他一点儿都没察觉。 长歪了的人,就天生有长歪了的路子,真是难防。 “你有什么可埋怨我的?我是被害的那个,总是不能疯傻到无可救药之时,仇人还逍遥着。就算无法以牙还牙,也必然要搞得他们人仰马翻。我得回去了,你……别跟的那么紧,不然就回去吧。我这上头都写的清楚呢,就是不想连累旁人,我自己解决。”说着,她就翻身起来了。把那些纸条都收起来,重新放回衣袖里,这翻脸的速度也是挺快的。 邺无渊可不无奈嘛,她脑子糊涂,特别执拗,跟她计较,也计较不出什么来。 “你不是着急和我生孩子吗,我若回去了,你再遇到什么危险,谁还和我生孩子呀?”他眼里带笑,撩人样儿,绝了! 想起这事儿,阮泱泱可不一下子又犯愁了,“哼,你又不和我扯,我用脚趾头生啊!”是他停了,他若不停,可不就成了。 哽住,邺无渊抬眼环顾了一下这环境,虽是这客房算得上这酒楼里的上房了,可到底还是简陋。 再说,她还糊涂着呢,糊涂时说的话,发的誓言……。待得她真清醒了,她必然会后悔,他也就真成小人了。 所以,在能控制住自己时,他还是控制住了。 “我先下楼了,你好好养着,身体养壮了,也好用。”她这话说的颇为悍气,好像他不中用似得。 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乱发,她真就走了,头也不回的。 邺无渊又岂能放心,自然是随着出去,不过走到二楼楼梯口那里,他就停下了。 一楼没人,烛火幽幽,厨房里的刷洗也进行到最后了,正在稀里哗啦的倒水呢。 她又坐到了桌边,把之前倒得那杯蜂蜜水倒在了旁边的地上,又拿起水壶重新倒了一杯。 拿到唇边稍稍嘬了些,就不由撇嘴,蜂蜜加多了,太甜了。 单手托着腮,她盯着水杯里头的水,蓦地又抬头往楼上看,黑乎乎的,光线太暗了,看不到人。不过,她知道,邺无渊肯定在那儿呢。 他是邺无渊,她要给他生孩子。嗯,这事儿是真的,她也确定人也没认错,肯定就是他。 十分不错,她很满意啊! 她觉着,以前的自己肯定手段了得。 坐在这儿想了想,听着厨房里头的刷洗要结束了,她也站起身。 先仰头朝着二楼瞧了瞧,又不由笑,之后一手端着水壶,一手端着茶杯,就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里的刷洗果然结束了,这卫生做得好,干净的不得了。 阮泱泱只是扫了一眼,就从后门出去了,后院里,那四个僧人还在呢。 她回来,他们几个自然看她,她却是眼睛都不斜一下,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坐下没多久,果然,门被敲响,她都没吱声,门就被打开,除了那个妖精,谁也没这个胆子。 “找着蜂蜜水了。”妖精就是妖精,浑身上下就挂着一件袍子,邪乎的不得了。 阮泱泱眯了眯眼睛,真是觉着眼睛受罪,得每日受到这种‘摧残’。 “嗯。”举着杯子吹了吹,她小小的喝了一口,还是烫。 “喝个蜂蜜水,把你的嘴都烫肿了?”走进来,魏小墨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的嘴唇。眯起眼睛,他那视线跟什么射线似得,能穿透。 阮泱泱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不予回答,只是继续又喝了一口。 他走到桌边,蓦地俯身凑近她,刚要深吸气,她却忽的向后一躲,之后把手里的水杯递到了他面前,“你一口把这些都喝了,就知道你的嘴会不会肿的像猪一样了。” 魏小墨的鼻子好使的很,说是跟狗一样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蜂蜜水里蜂蜜太多了,甜腻的味儿也浓,水杯被推到他面前,除了蜂蜜味儿,也闻不到别的味儿了。 阮泱泱拂了拂自己散乱的长发,包裹着她的小脸儿,她‘精神病’的样子可是越来越严重了。 魏小墨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甜,烫,太甜了,齁得慌。 “明天就能见到那个朱瞻了?”她问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点儿迷茫。 魏小墨想了想,“小心为主,以免此人会再次迷魇你,你得做好反魇他的准备。虽不知你上次是如何做到的,但我想,做了一回就有能力做第二回。”第一是不信元息,二是,也担心阮泱泱的情况与众不同,说不准那朱瞻根本没能力让她醒过来。 所以,还是她自己努力的好,说不准就醒了呢。 阮泱泱挑了挑眉,她也不信元息,更不信那个朱瞻。 只不过,她现在觉得自己需要见一见这方面的高手,或许可以寻到些蛛丝马迹,自己给自己解套。 153、满意哒(二更) 翌日,即将前往柳林,不管是谁,看起来似乎都很轻松。 作为此去要接受‘治疗’的精神病人,也很淡定,甚至,这事儿就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似得。 手里举着一个竹筒,里头盛着她自己冲泡的蜂蜜水,甜味儿淡淡,正合口味。 嗯,她到底还是执着上了蜂蜜水,讨要了蜂蜜,自己动手,味道果然绝佳。 站在酒楼门口,看着那些青衣僧人把马车行到了跟前儿,她杵在那儿跟看热闹的似得。 “走。”瞧她那样儿,魏小墨眯着眼睛盯了她好一会儿了。他就觉着她跟心飞了似得,谁知道又琢磨什么呢。 单手拎着她后衣领,另一手把她手里的竹筒夺走,边拎着她往马车那儿走,他边举着竹筒喝了一口,“正好。” 阮泱泱也没抵抗,像个提线木偶似得,随着他走向马车。 踩着马凳,最后上了车。 魏小墨把竹筒里的蜂蜜水一口喝了,反手就把竹筒给扔了,差点打到一旁的僧人。 不过,他是毫不在意,拎着袍子一甩,也上了车。 随着最后元息上车,队伍也缓缓的离开,慢慢的走出城里,朝着柳林而去。 柳林距离许州城也仅仅是两里路,那山势险峻,被包围在环水深处的,就是朱瞻住的地方了。 到了有水之地,马车行不通了,只能走水路。 待得他们到了,岸边早已准备好了,并且,还是朱瞻派过来的人,等在此处,接他们过去呢。 从马车里出来,视线所及之处就是水,河面宽阔,清澈的水泛着一种湖绿的颜色,阳光照着,透着一种宝石才会散发的颜色,好看的咧。 被水环住的远处,陡峭的石壁绵延出去,高低起伏不定,那低伏下去的地方则是树木密密麻麻。太远了,根本就看不清楚到底都是些什么树木,只是那般茂密,一瞧就知不好通行。 水边停着竹筏,最简单的那种,此时每个竹筏上都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篙。 魏小墨就那么环视了一圈,似笑非笑。他临水而立,真像个刚刚从水里跳出来的精怪,能迷得所有人失了神智。 可不嘛,那立在竹筏上撑着篙的人看到他真是都愣神儿了。 哪里见过这种美人儿,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再看到元息,嗯,也是一样的,敬畏又不乏眼神儿几分痴迷。 想一想,这样一妖一圣居然能是双胞兄弟,多么的不可思议,这种极致的人,能出现在这世间都是一件几率十分小的事情。偏偏他们不止是兄弟,在还未成人型时就在一起了,可说神奇了。 这真真就是缘分,即便孽缘,那也是难解的缘分。 “你会凫水么?”魏小墨双臂环胸,微微歪头,边看着那宽阔的水面,边低声问道。 阮泱泱眨了眨眼睛,“我不记得了。不过,我不喜欢鱼,我想,应该是不会。”她不喜欢在天上飞的东西,也不喜欢在水里游的。 “那就麻烦了。你又没吃断离草,咱俩若真要跑路,除了水路,仅剩的一条山路毒蛇太多。被咬一口,小命也没了。”颇为苦恼。 “山路不好走,水路也不好走。看来,我们进去就出不来了?”他还真是抱着最坏的打算。 “这叫什么,未雨绸缪。”魏小墨扬眉,妖精样儿,也是勾死人不偿命。 “你这绸缪有点儿吓人就是了。有件事我倒是一直想问你,元息若死了,你会伤心么?”她小声问他。 “泱姐姐,你打算把他宰了给我出气?你知道人最痛苦的是什么吗,就是活着,尤其是对于我与他。”魏小墨说这话时,倒是真真的少见几分深沉。那双妖瞳,无论何时皆是邪性,找乐子,好似是他唯一活着的目标。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阮泱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太过深奥,太过复杂,没时间去琢磨。你也别摆出一副人生艰难的样子,因为我也不会安慰你。” 她会那么一问,主要是这么长时间,这魏小墨和别人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对他的想法,有那么点儿复杂。 若发生了什么,真伤害了他,可能会有那么点儿不忍吧。 “嗯,冷血到如此地步,正是我以前的泱姐姐。”魏小墨笑了,还是满意的。自从她开始无条件的维护邺无渊开始,他就怎么都不顺眼不顺心,她就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对他无话可说吧,阮泱泱最后只得翻了个白眼儿。 似乎,包括她自己在内,还真只有邺无渊算得上正常人。 嗯,不愧是她看上的人,她心里再次肯定,满意。 “笑什么呢?这一路老子就瞧你好像心都飞了,说,飞哪儿去了?”魏小墨头一歪,就瞧见她在那儿笑。一手指着她,险些戳到她鼻子上。 眼睛瞪着,气势汹汹。 又大有一副,阮泱泱敢说出什么来,他就能张口把所有都吞了的气魄。 斜眼看他,对于他这妖里妖气的样子,她已经习惯了,怎么也是吓不到她,更迷不倒她。 “终于能见着传说中的高人了,有点儿小期待。既然你说,我之前反魇了一个同样的高人,这个不知会不会败在我手底下。”哼了一声,她最后扫了他一眼,便朝着竹筏走了过去。 其他人都已经上船了,每一条竹筏上都站着三个或四个人左右。不能站太多,否则这竹筏会下沉,水就漫上来了。 上了目前只有元息的那条竹筏,因为在水上,走上来就开始抖。 阮泱泱也在抖,不是身体随着竹筏抖,而是她自己就在抖。 这是一种不太安然的感觉,她皱着眉头,随着后头魏小墨上来,这竹筏动的更厉害了,她眉头皱的更甚。 这会儿,但凡魏小墨朝她伸出手指头戳一下,她就得掉下去。 魏小墨的手果然下一刻就上来了,不过却不似她所想的那样是戳她,反而是抓住了她后衣领,提着她又往中间走了几步。 阮泱泱很是不稳,主要是来自于自己心里头的不稳,她略烦躁的向后挥手,要把魏小墨给打开。 “别动,老子拎着你,还能掉水里不成?站直了。”主要是不信他,让他颇为不爽。 “去你的,把你爪子拿开。姐姐我要想长寿,就得离你远点儿。”被他吓死,心惊胆战的。 魏小墨不爱听,非得跟她掰扯掰扯,勾头去瞅她脸,她却是注意力相当集中,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因为一直都没稳,始终都在抖。 “别慌,稳住下盘,你就不会倒的。”元息的声音传过来,他就站在她跟前儿半步远,哪像站在竹筏上,显然是漂浮着的。 阮泱泱看了他一眼,随后朝他伸手,十分不客气的抓住了他的衣袖。这边另一手则扯住了魏小墨的衣襟,一边一个,这样有安全感多了。 被扯住的俩人各自的看了看她,倒是都没拒绝。而且,她可能是真觉着自己这样挺聪明的,洋洋得意。 细白娇柔,眼眸黑白分明,像是藏了两颗星星在里头,再配上现在这洋洋得意的样子,可不极其生动。 长篙进入清澈的水中,滑动,竹筏也立时在水面上漂了起来。 别说,这竹筏在水上漂速度还挺快,下面的水都是透明的,若是在上方看,真有几分武林高手的意思。 而且,这武林高手还有点儿诡异,漂的真是快。 河面真宽,水又特别好,只不过,有句话或许说得对,水至清则无鱼,一直都没瞧见鱼的踪影。 阮泱泱一手扯着一个,还是较为有安全感的。 扭头看着岸边距离越来越远,她心里头倒是开始担忧,不知邺无渊他们跟到了这儿之后,要如何再跟上来。 这水路,不太好走,极为容易暴露目标。 而据魏小墨说,唯一的山路都是毒蛇,他吃了什么断离草似乎是不惧,可邺无渊他们呢?八成是不行,太危险了。 这么长时间,似乎他们一直都在跟着,都躲过了元息和魏小墨的眼线。 可想,他们也是相当有能耐的。 心里头想这些吧,注意力似乎就不在这漂的十分快的竹筏上了,再加上两手各抓着一个,元息的手臂都因此始终抬着,她可比刚刚出发时镇定多了。 魏小墨垂眸看着她,始终觉着她就是在心里头计算什么呢。自从这回她忘事儿了开始,她就好似变得一门心思,周遭别的不相干的事儿不相干的人,她连关注一下都没有的。 “你,还想着生孩子的事儿呢?真不成,老子给你逮人,你就说你相中谁了?即便是相中这秃驴,老子也帮你按了。”他出言试探,可他那语气却真不像试探,听起来就是极其真诚。只要她点头同意,他现在就去扒元息衣服。 154、高人对决 想要前往柳林,乘坐竹筏也得很久,不只是横渡过去就行,还顺水漂了很久。 正好是顺水,这竹筏漂的还是很快的,撑篙的人只需掌控方向,根本不用费太多的力气。 一直就这么站在竹筏上,一手扯着圣,一手扯着妖。估摸着,在他人看来,她这也算人生赢家了。 对于经过的路途,景色,阮泱泱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她更多的是担心,担心邺无渊他们该怎么进来呀。 魏小墨就那么双手负后,衣襟被一只手抓着,他真真是拥有那个迷乱天下的本钱,就只是那么站着而已。 元息则更多的是宁静,虽是淡漠,可一般时候,人们更会把这种淡漠看成圣光,继而敬畏。 “看,那山上有猴子。”蓦地,阮泱泱的视线落在了临水的峭壁上。峭壁上长着张牙舞爪的大树,而此时此刻,一棵倾斜的大树上,一条较为粗壮的枝桠,真有个金黄色的猴子挂在那儿。 长得不大,只是用尾巴勾住了树枝,身体大半部分都悬在下头,一只手还抓着别的枝桠摇晃,看起来就像个淘气的孩子。 那两个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都瞧见了那猴子,似乎它也察觉到了被人注意了,小身体灵活的跳上去,小脑袋顺着枝叶间探下来观望,正在观察他们呢。 “这里还养着这些玩意儿呢。”魏小墨嗤笑一声,随后就抬手在腰间摸了摸,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没带着碎银子。 “你要干嘛?”一看他那动作,阮泱泱其实就猜到了,他要打人家猴子。 “在老子头上晃悠,自然得把它腿都折下来,还有它那条尾巴,怎么那么好使?”魏小墨哼了一声,他的毒不只是针对人,还针对畜生。 那些畜生有他没有的零部件,他可不就奇怪嘛,之后就是不服气。譬如这猴子,一根尾巴而已,怎么就比手脚都灵活的? 阮泱泱无语,谁又知道他是怎么忽然计较起这个来的?妖精的脑子,和常人是不一样的。 竹筏开始贴着临水的石崖而行,而那一直都十分陡峭的石崖也逐渐的低矮下来,树木开始葱郁,枝叶茂盛,密密麻麻的。 竹筏经过,那里头就有什么动静,悉悉索索的,特别让人没安全感。 尤其是之前听说这柳林的毒蛇多,不免会想到在树木枝叶见悉悉索索的家伙可能是毒蛇,鸡皮疙瘩也跟着冒了起来。 阮泱泱其实还好,相比较来说,她更不喜欢长翅膀长羽毛的家伙。因为有对比,光溜溜的蛇……似乎还好。 “到了。”长得高一些,看的也远。前面的竹筏转过了一道弯儿就被横长在水面上的树枝给挡住了,不过他瞧见了,朝着岸边靠拢呢,要停了、。 阮泱泱也仰头往那边看,可惜啥也没看到。 待得这艘竹筏绕过这道弯儿,便看到了,果然是停了。 停的地方也不是什么渡口,只是有一片草木被修剪了。一条特幽深的小路延伸出去,到再也看不见。 前面竹筏上的僧人都轻松加愉快的跳了上去,而竹筏走开,撑篙的人没有上岸。 这竹筏靠拢过去,魏小墨和元息同时扣住了阮泱泱的手臂,脚下一踮,便如轻燕一般跃了起来。 被两个人带着,那还不是更像飞一样。 可也只是一眨眼,她就双脚落地了,到了岸上了。 也没看身边那两个人,她微微歪头往深处看,树木掩映之间,那小路一直往深处延伸。 空气掺着草木的清香,还带着水汽,身后是流水声,山上有虫鸣,这地儿啊,乍一看还算不错。 只不过,摆明了不只是这么简单,似乎,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僧人分前后,开始顺着那小路进发,那三个人走在中央,虽是看起来像是被保护着,可纵观那三个人,哪个也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安和害怕来呀。 即便是阮泱泱,‘精神病’患者,谁又知道她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这路啊,越往深处走,就越觉着幽深的没边儿,在这种地方,里头住着啥都有可能。 可是,再想一想身前身后这俩人,这世上还能有比他们更奇怪的人么?没有,所以,心态也就放平了。 这树木葱郁的,能感觉到是在往深处走,路也是蜿蜒的,而且,逐渐的,周边的树开始变成了柳树。 这柳树和外头的柳树还不一样,那枝条的造型,再加上叶子特别茂密,乍一看跟一个个吊死鬼吊在那里似得。 眼下,才瞧出点儿诡异来,而且,更诡异的来了。 一声凄惨的叫声从深处传来,像是喉咙被扼住了似得,那种惨叫。 阮泱泱听到了也不由皱眉,“真难听。”这是谁被扼住了命运吗?叫的这个惨。 元息走的稍前一些,听到了她说话,他稍稍侧颈看了看她,“可听出这是什么在叫了?” “不像人。”阮泱泱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叫,但应该不是人。 “的确不是人。”元息轻轻颌首,证实她猜的没错。 “少在那儿装高深,这里头养着孔鸟呢。”魏小墨阻止他们俩继续说话,看不上元息那显摆的样子,好像懂的特别多。 阮泱泱也就是糊涂了,她清醒的时候,懂的可比任何人都多。 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孔鸟,她第一时间脑子里出现的是白色的大鸟,极大又极美的尾羽,招摇的展开,在阳光下都闪着光似得。 她也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更别说知道孔鸟是啥了,可听到了,她脑子里就出现了这个画面。 或许,这忽然出现的画面,就是她以前经历过的。 “快看,那儿呢。它们啊,就像颇具姿色的姑娘,仗着这几分姿色,傲慢无理,四处卖弄。但是啊,这姑娘不能说话,一张嘴就是嘶厉,没法儿听。”前面树影间隐隐的看到了蓝绿的孔雀,不止一只,傲慢的昂着头在踱步呢。魏小墨那是说的极其生动,听起来,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155、高人对决(二更) 这里养了好多的孔鸟啊,那些拥有着漂亮的尾羽,以至于十分傲慢的孔鸟,大概有七八只左右。 这些漂亮的孔鸟其实是雄性,而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才是雌性。 似乎在这畜生界,长得美的,都是雄性。 这个问题其实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这会儿能瞧瞧魏小墨或是元息,就会发现人类之中,也大抵如此。 只不过,概率问题罢了。 如若像他们俩这样的人这个时候忽然要婚娶,且不限制人数,那也必然会招的人类雌性趋之若鹜,给做几房小怕是也愿意啊。 这些孔鸟是养的很好,那羽毛鲜亮的,可不是寻常人家的鸡能比的了的,更不是在山野中鬼混的鸟儿可比的。 有人侍弄,干干净净。供它们活动的区域也很大,再远处树木间设置了些铁网,不是拦着它们,而是拦着外头的东西进来骚扰它们。 看见有陌生人来了,又有孔鸟在叫唤,扯着嗓子,那个难听。 距离这么近,听得更真切了,阮泱泱和魏小墨都不由得皱眉,俩人是都不喜欢听这声儿。 阮泱泱要表现的更明显些,她退到另一侧走,用魏小墨做墙阻挡,这些长着翅膀长着羽毛的家伙,真是极其的不讨喜。 路过,没人理会它们,却还是有兀自在嘶叫的。 再往前走一些,便看到了树丛之中出现的茅草屋,还不止一间,接连着,再加上小栅栏,栅栏外种着不少的夏菊,颇有几分采菊东篱下的意思。 他们到了,那茅草屋里就有一个人走了出来,一身的灰布衣,是个小老头。 长得……可以说很寒碜了,就这样一个人走在人群里,说他是巨富,说他是现如今柳林的主人,估摸着没人信。 他走出来,是直奔元息,到了跟前,先单膝跪地,“高僧。” 阮泱泱和魏小墨俩人各自歪头看,同样是几分不屑,一路上见多了人们对元息这高僧的敬畏,每次都是如此讥嘲。 元息双手合十,微微颌首,那朱瞻才站起来。 他们到来之前,到底有何情况他已经了解了,所以,无需多言,他下一刻就朝着阮泱泱看了过来。 脸上还挂着不屑呢,和朱瞻四目相对,阮泱泱倒是也丝毫不窘迫。 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他看起来还是十分平和的,就像个历尽千帆的老人。 “姑娘,且来看一看老朽种植的白菊。”他开口,并且抬手邀请示意。 栅栏边的白菊长得是好,又是大梁特有的一个夏菊品种,在夏日里开的最盛。 围着栅栏边,一盆一盆的,花盆就是土陶的,却是养出了最娇艳的花。 阮泱泱看了一眼,倒也没拒绝,之后迈步走了过去。 魏小墨也上前几步,和阮泱泱距离一步左右。 走过去了,朱瞻也较为热情的开始介绍,没说别的,说的是这白菊该如何培植。 这种花是得来不易,这个时令开放,颇有几分逼迫寒冰对炽阳的意思。 不过,栽种是有方法的,方法对了,即便是骄阳再艳,也影响不了它们开放。 他说的颇为详细,声音也挺好听的,像邻家老人,长着一颗慈爱的心。 听了一会儿,阮泱泱就双臂环胸了,她脑袋一歪瞅着朱瞻的脸,似笑非笑的。 面对她这种表情这种笑,朱瞻也说不下去了,“姑娘,怎么了?” “魏小墨,你来。”她还看着朱瞻呢,却在喊魏小墨。 魏小墨本就站的不远,她一叫,他就迈步过来了。 “怎么了?”他问。 “你看这位朱先生的头发,长得好不好?”她问,挺感兴趣的。 魏小墨也看了看,俩人那眼神儿,完全把朱瞻当成什么玩乐的东西在瞧着。 “嗯,按说朱先生这个年纪,没有一根白发,也确实少见。”魏小墨轻轻颌首,也学着阮泱泱的样子双臂环胸,认真琢磨朱瞻的脑袋。 朱瞻长得不高,魏小墨高啊,他居高临下的,那眼神儿就更像在研究什么物件,没把朱瞻当人。 “不是少见,这和家族遗传有关系。有的人啊,十几岁就生白发,也被叫做少白头,虽是不多,可也有碍观瞻。那个啊,其实不怨本人,是家族遗传。若是能去他们家瞧瞧,必然会发觉,他们家人都那样,在小小年纪就生出白发来。你知道吗,有些斑点还是遗传的。那种满脸的斑点,小小的,一颗一颗的,就像蚊蝇拉的屎落在脸上,占据整张脸。有时这遗传还挺神秘的,传男不传女。纵观那一家,一脉相承的男性都是满脸斑点儿。我就想啊,娶媳妇儿大概成问题,人家姑娘还不得为自己后代着想,这若生出个好好的孩子,偏偏满脸斑点儿,多冤枉。”她说,声情并茂,眼睛也跟着一亮一亮的。 魏小墨在点头,倒也算不得刻意配合她,因为她说的这两种人,他都见过啊! 倒是朱瞻微微皱着眉头,始终在听她说话也在看她,后知后觉的,他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 深吸口气,朱瞻转开眼睛去看元息,却发现元息一向清淡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朱先生,你怎么不听我说话了?”阮泱泱忽然问道。 朱瞻回神儿,之后笑着摇摇头,“姑娘先请进。” 笑的有那么点儿得意,阮泱泱朝魏小墨扬了扬下巴,一妖一鬼就进了院子。 “你想起来,是如何对付这帮神棍的了?”进了院子,魏小墨单臂搭在她肩膀上,小声问。 “没有。”她什么都没想起来,只不过,凭着感觉在做事罢了。 “那刚刚那些话,总不是你随口乱说的吧。”必然是察觉了些什么。 “我认为,他就是想让我顺着他的思路走,他跟我讲如何养白菊,从选土到沤肥,事无巨细。他的意思很明显啊,让我听他讲话,去思考他说的这些事,甚至在脑子里模拟他所说的那些养花的顺序。我偏不!”她那语气是相当任性。 魏小墨听完,妖瞳眯了起来,他不知想起了些什么,下一刻忽然扭头去看阮泱泱。 他的脸忽然凑到跟前儿,她不由向后缩了下,“怎么了?” “你说的是对的。老子之前可是见过这帮神棍魇人,第一步用药,神不知鬼不觉。之后就是说话,可说的各不相同,所以老子一直以为,他们的路数是不同的,或许是师承有异。可现在想想,那些人说的话,皆不痛不痒,与闲话家常无异,可不就是带着人跟自己走嘛。”原来是这样。 “是吧,不能跟着他们走。又不是什么老友,跟我说什么养花。”阮泱泱哼了一声,就知是如此。 院子里便有用柳条编的椅子,俩人直接走过去坐下,恍若自家。 一个斜倚着,一个翘起腿,俩人跟到了自家热炕头似得,那眼神儿,那姿态,一看这俩就不是什么好人。 朱瞻与元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走进来,朱瞻看起来好像是重振旗鼓了。 不过,这也的确是他头一回见着被迷魇过还能这样的人,攻击力很强,并且,似乎熟知他的目的。 不仅如此,她能反击,且反击的有节奏有谋划,她在说话时,他还真十分认真的去听她所言了。 斜眼看着进来的人,阮泱泱微微扬起下颌,之后又去看魏小墨。 魏小墨那眼神儿,毒的很,脑子里酝酿的,绝不是好事。 尽管进来之后两个人都没说话,可阮泱泱却知道魏小墨在想啥,因为,她想的也一样。 元息径直的慢慢踱步到了阮泱泱跟前儿,微微垂眸看着她那不太雅观的坐姿,“是否想好了,到底要不要清醒过来?” 眸子一转,她盯着元息,之后摇头,“我可不想做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还是我自己看着办吧,高僧你这么着急,我可能真会乱想哦。” “没人把你当案板上的鱼肉,你还是清醒时更讨人喜欢。”他淡淡道,作为一位高僧,他这话有点儿不合身份。 扯了扯嘴角,“你看上我了?高僧你不会真要坏自己道行吧,坏道行也别找我啊,我可不想被人说亵佛!”这帽子太大了,她不想戴。 似乎有些无言以对,她现在的思路和话语,直白的满富攻击力,不把人怼的哑口无言,她是不罢休的。 魏小墨在那边单手撑着头笑,笑的是元息白费心思。 元息想抢人,他明白着呢。他最喜欢的,就是抢他的东西了。 上回在湘南,元息为什么要带走阮泱泱?因为,他觉着阮泱泱是他魏小墨的玩物啊。并且,玩了很久了,还那么有兴趣,他就想抢人啊。 谁知,中途出现了意外,他没得手。 这回,他一步一步的,最终像是‘被迫’一般的和他们一同来了此处。可,真是好心帮忙吗? 元息这个人,没有目的,他是不会做出力之事的、。 再看刚刚那朱瞻见到元息时的举动,不同于别的信众,先跪在那儿了。 魏小墨认为,这朱瞻以前,就是白门的人,是他元息手底下的人。 扭头去看魏小墨,他那闲散又妖惑的样子,眉眼含笑,坏坏的,真真能迷死人。 认真的看了看他那笑脸儿,阮泱泱也笑了,无声之中,这两个人似乎又达成了什么。只可惜,这属于妖鬼默契,他人是别想看穿。 元息只是淡淡的瞥了一下那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夜幕降临,这柳林真是瘆的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毒蛇,总是能听得到咝咝沙沙的声响,来自于四面八方,可是又能听得出距离很远。 还有那些孔鸟在嘶厉的惨叫,它们特别喜欢在晚上叫唤,也不知在叫唤啥,那个难听凄惨。 茅草屋亮着幽幽的烛火,此时此刻,真显出几分诡异来。 夜深人静,似乎除了动物,这个时辰也没有人会在外面出没。 这里的人和动物都不知道的是,在傍晚时分,就有人影神出鬼没般的涉水而过,进入了这诡异的柳林所在。 他们悄无声息,甚至,比埋伏在这深山间的毒蛇还要抓不住踪影。 而也就在这种时刻,那深山中的茅草屋附近,亦是发生了一些奇诡之事。 那孔鸟嘶厉的叫声有片刻的被打断,也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干扰。半晌后,才又重新开始有节奏的嘶厉惨叫,就像在报时似得,还颇有节奏。 就在圈养那些孔鸟所围成的铁网外,两个人站在那儿,一个双臂环胸,一个仰头往天上看,各自悄无声息。 除了那个仰头往天上看的,不时的深吸口气之外,双臂环胸的几乎没有声音。 “对于行走江湖的人来说,你的药真管用。”好半天,阮泱泱才收回脑袋,扭头看向站在旁边的魏小墨,他真真是个百宝袋。 “哼,对于老子来说,毒个个把人算什么?纵使他们藏了满身的毒,也斗不过老子。”这帮人啊,在施祝由术之前都得用药,这药的确是各有配方。只不过,哪个又能比得上他呢?他对毒感兴趣的时候,那可早了。 玩儿那些玩意儿,能一击毙命的已属于下三滥了。 “身上还有?拿出来。”说着,阮泱泱就动手,朝他怀里摸,非要翻找出几样来不可。 魏小墨低头看着她,任她在自己衣襟腰间摸了个遍,也啥都没找着,他就笑了。 “老子吃过断离草,什么都能藏身上。你就不行了,不能碰的就决不许碰。”他略得意的哼了一声,之后把她的手扯开,这才微微抬头往上头看。 这周边的柳树各个垂头耷拉脑袋,真真就跟吊死鬼似得。 正因为如此,挂着个人在上头,也看不出什么来。 嗯,此时此刻,那个朱瞻就被挂在上头了,正是他们俩的手笔。 他们俩,之前没有半分言语商议,只是几个眼神儿而已。之后,魏小墨就下药了,下在了水里。 这没吃过断离草的人,当即中招,眼下都晕着呢。 唯独也同样喝了水和没喝水的阮泱泱还清醒着,俩人就把朱瞻给运出来了,又挂在了树上。 156、祸害 那被挂在柳树上的朱瞻意识全无,按理说精通祝由术,在药物这方面那也是极其厉害的,深谙其道,玩儿的精。 只不过,他遇到的是魏小墨这么个天生长歪了妖精,那就倒霉了点儿。 魏小墨的药,与众不同,皆是他自己研究的,这世上也复刻不出同品来。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些东西的呢?那可早的,或许得追溯至,他下半身还没发育那时候吧。 他深入去研究,之后又吃了断离草,这不就等同于给自己开了外挂嘛,咋琢磨咋折腾也是害不到自己,这害的都是别人。 把朱瞻挂在树上半个多时辰吧,魏小墨才上树把人给放下来。 阮泱泱坐在地上,听着后头孔鸟的‘惨叫’,看着他把那小老头扔到脚前。 黑乎乎的,她却是依稀看得到,这小老头,被折腾的嘴边儿都吐白沫子了。 “看看他这身上,藏了不少东西。咱俩今晚若是不下手,估摸着明儿遭罪的就是你了。”魏小墨也在旁边坐下,嫌恶的擦着自己的手,也不知是不是朱瞻嘴里的白沫子弄到他手上了。 “这么确信?”阮泱泱笑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 “你就没想过,元息这次会主动带我们来,到底抱着什么目的么?”魏小墨可不会承认他是小人之心,因为这世上,最了解元息的莫过于他。 “他想做什么?”单手托着脸,阮泱泱饶有兴趣。 “或许,是想把你彻底魇成他的走狗。”魏小墨忽的朝她靠近几分,语调也变得阴阳怪气。 “那不是正合你意,我就坏了他的道行。”不甚在意似得,她还笑眯眯的。 “老子不会做他人走狗,你也不能。咱们俩是玩伴,待你清醒了,还得继续去道观炼丹呢。大业未成,做人走狗成什么样子?你若对他有兴趣,咱就办了他。但若被他办了,决计不成。”他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只可自己搞别人,绝不容许被别人搞。 听他说完,阮泱泱也不由竖起大拇指来,“你这歪理,着实得我心。来吧英雄,把他办了。”话落,她起身,直指晕迷的朱瞻。 魏小墨二话不说,从袖口里捏出一个精巧的小瓷瓶来,拿开塞子,便送到了朱瞻的鼻子底下。 也不知那瓶子里装的是啥,只是片刻后,朱瞻就开始咳嗽了起来。 魏小墨收回手,把自己的东西放好,那边朱瞻眼睛也睁开了。 阮泱泱则在这时蹲下,细白的手在朱瞻的肩膀上拍了拍,“问你个事儿,你觉着,我离彻底疯了,还有多久?” 谁想到她第一句问的是这个,魏小墨翻了个白眼儿,还以为她得逼朱瞻想法子让她清醒呢。 不过也是,即便朱瞻真说他能行,他们俩也不会信啊。 眼前一片黑,再加上刚刚醒过来,朱瞻还迷糊着呢。 一听阮泱泱的问话,他嗫嚅了下,也没答上来。 阮泱泱也不急,只是抬起手托着自己的脸腮,“我看啊,还真是得靠我自己。这一路我想过不少,再加上今日刚刚见着时你说的话,有意的引导我,我就想是不是得知道最初迷魇我的那个人,用的是什么路子,说的是什么话,才会让我跟着他的思路走了。肯定不会是什么荒诞离奇的故事,兴许十分之平常,以至于让我放松了警惕。”她仔细一琢磨啊,那一套一套的就在心里头冒出来,她觉着自己也能行。 魏小墨在一旁听着,若说得知当时的情况,他不在场他不知道,可元息应该是知道的。 除了元息,还有一人! “你看你的表情,眼睛睁那么大干嘛?说到底,你们其实也没那么神秘,我只是动动脑子,也差不多都猜出来了。就是我这儿的情况有点儿复杂,当初迷魇我的那个人,已经挂了。”微微眯起眼睛,她可不苦恼着嘛。 “你又怎么知道当初迷魇你的人死了?”魏小墨忽然问道。 阮泱泱眼睛一转看过去,慢慢的叹口气,“我还记着呢呗。这事儿估摸着印象深刻,我没忘。他疯了,疯的都不知疼痛,脚被剁下来都不知道喊疼。”她咋知道的?她小纸条里记着呢呗。 魏小墨应了一声,不过却是拉长了音调,摆明了有那么点儿……怀疑。 “魏小墨,你说,我们知道了当初那个迷魇我的人用的什么法子,之后再把他当初说的话或是做的事反着做一次,我会不会清醒?”这倒是个法子,逆向着来。 “你就不怕,到时把自己魇的更深?”魏小墨不同意,主要是她现在十分不稳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之前的事儿又忘了。 阮泱泱噘了噘嘴,倒也知道是冒风险。 “不然,你们就把当日事出时在场的人先聚齐了。”朱瞻终于说话了,这俩人算计他,目的是什么,他躺在那儿听了一会儿也明白了。 他目前只是大脑活了,可身体还麻痹着呢,这是被下了毒,这毒还挺霸道,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恢复不得。 随着他说完,那两个人同时去看他,阮泱泱倒是微微颌首,可以一试。 魏小墨却嗤笑一声,“你这老犊子看来是知道些什么,把当日在场的人聚齐,巴不得她早死啊。”当日在场的人都有谁,他可不清楚着嘛。 “有个人想我死。”这事儿阮泱泱自然知道,她是不知那人是谁,可她小纸条里写着呢。 “把你抽筋剥皮一点点的折腾死,更合她意。”魏小墨凉凉道,可不只是让她死那么简单。 “魏小墨,你这么清楚,我咋觉着,这祸来源于你呢。”阮泱泱坐在地上,俩人隔着朱瞻,开始清算了。 “不只是老子,还有元息功劳。”魏小墨这回没甩锅,有自己的原由就是有自己的原由。当然了,事实也得说,不只是因为他。 笑了一声,阮泱泱随手抓起旁边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他扔过去,“祸害!”祸害别人也就算了,把她也连累了,超级大祸害。 魏小墨偏头躲过,那石头砸在了他身后的草地上,咝咝的声音响起,还连带着一阵沙沙声。 迅速的扭头看过去,魏小墨妖瞳如电,有人! 157、祸害(二更) 魏小墨那猛地跳起来的动作突然,阮泱泱也不由皱起眉头,朝着那黑乎乎的地方看过去。 她现在的目力或许是比以前强一些,可也没达到那武功高强的人的高度,她啥都没看见。 不过,那咝咝的声响她却是听到了,能发出这种声音的,除了一直只闻其名不见本尊的毒蛇之外,也没别的了。 魏小墨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挪动,分别定在了某些地方,又恍若丈量着什么一样。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转过身体来,“回去。” “他呢?”这朱瞻动弹不得,躺在这儿有点危险,说不准什么时候毒蛇可就爬过来了。 魏小墨本不想理会的,不过刚刚朱瞻倒也算是说出了一句有用的话。 俯身,单手把朱瞻拎起来,“走。” 也没问魏小墨到底看到了什么,阮泱泱快步的跟随他往回走,这一次,仍旧是大喇喇的从孔鸟的地盘穿过去,惹得它们再次停止惨叫。若不是他们速度快,都怀疑那些孔鸟会不会扑上来发动攻击。 回到茅草屋,之前被放倒的人都已经醒过来了,不过情况和朱瞻差不多,身体不太听使唤,只是神智清醒了而已。 这些青衣僧人看起来是不急的,他们好像因为十分清楚这事儿是谁干的,所以在醒过来之后,便只是集中精力让自己更快的自如活动。 这就让人觉着很不爽了,他们进来后,作为被害人他们淡淡一瞥,之后就跟没看见似得,连阮泱泱都觉着肚子里窜起一股火来。 这不就是摆明了,不与那脑子有泡的小妖精计较的样子,知道他是什么本性劣根,既然一路同行,也就做好了可能随时会被他整的准备。 元息就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他看起来可要比手底下的人更淡定了,而且,还真瞧不出他有哪里动弹不得,似乎在逗谁玩儿似得。 “有人上来了,不是老子的人,也想必不是白门的人。”将朱瞻扔到地上,魏小墨淡淡的说了一声。 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这小妖精在谋划啥?其实来的是谁都无所谓,只若是那个人……他就不得不赶紧带着阮泱泱离开。 可若是就那么仓皇离开,他又觉得心里头不爽,必然得做些什么,让自己舒坦才行。 元息淡淡的看了魏小墨一眼,双手动了动,他恢复的可是很快。 也就在这时,茅草屋外面忽然传来极轻又很多的脚步声,夜里太静了,孔鸟也不叫了,那些脚步声在这些耳力极好的人听来就更清晰。外面来的人把这茅草屋给围了,人数绝对是他们的数倍。 魏小墨单臂勾住阮泱泱的肩膀,一边低头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动了动眉头,之后点头,同意了。 下一刻,茅草屋的门被撞开,一行身着夜行衣的人冲进来,目标明确且行动也极为利落的,迅速将屋子里的人围拢了起来。 阮泱泱稍稍转眼看了下,之后又看向魏小墨。 他则朝着她挤了下眼睛,风骚又迷人。 “公子,主子要您将人交给属下。之后公子是去是留,请便,属下们绝不阻挠。”这冲进来的人之中,有一人明显是身份高一些,他这话是对魏小墨说的。要说恭敬也有,可也有那么点儿提防的意思。 魏小墨笑了一声,转过脸去,那妖瞳上下的扫了一通那人,烛火幽幽,他那眼神儿任何人都不会觉着自在。 而也就在这时,阮泱泱忽然一步跳起,跨过横在地上的朱瞻,直奔元息。 这几步甚至连带着之后的动作,她都在脑子里模拟了数次,如今做起那不是行云流水,没出丝毫的差错。 跳到了元息身边,她就咻的转到了他身后,一手环在他脖颈,手置于他颈侧,而那手里不知何时抓着一把匕首。 匕首锋利的尖端刺在了元息的颈侧,她那力道是没个准儿,已经刺破了皮肤,血当即就冒出来了。 大概谁也没想到阮泱泱忽然来这么一招,魏小墨在笑,那个人看到元息流血,反而是有些慌了。 “都退出去,否则,我就把他先杀后歼!”阮泱泱这威胁看起来是相当的真,因为她说完,就忽然低头,快速的在元息的侧脸瞄了一圈儿,吧唧一口亲在他眼角上。 这一口是用了大劲儿,那声响,把她自己都给震了。 谁又想到她说完就做,且毫不知廉耻,那人面色更不好,魏小墨是真笑出来了。 “这画面,比老子之前想象的要美得多。高僧若衣衫不整,那就更好了。”走过去,魏小墨晃晃悠悠,抬手比划着此时阮泱泱和元息这造型,他忽然觉着挺有意思。 之前那么多次要坏了元息道行,无论是出的招儿还是雇佣的女人,最后都会让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变得极为丑陋。 谁想到,今儿这画面这么合他的意。 “公子,请慎重。”那人一听魏小墨的话就知他是想到就做,立即出言阻止,真担心他会帮忙协助。 “那就听话的滚出去,兴许,老子会手下留情。”魏小墨也不回头,朝着阮泱泱又眨了下眼睛,她手里的刀子又转了转,元息颈侧的血流的更多了。 “好。”那人摆明了生怕元息会‘遭不测’,同意退出这茅草屋。 眼见这些人一点点的退出去,阮泱泱也松了手里的匕首,低头去看元息,这被她刺流血又被她给轻薄了,他倒是淡定。 “走。”他们全部退了出去,魏小墨也一扬下颌,那边阮泱泱松了手,他就扣住了元息的肩膀。 元息虽是恢复了些,可还是没太多力气,魏小墨把他架起来,就迅速的朝着一侧的内室奔了过去。 要说魏小墨是个妖,那真不是诋毁他,他就是个妖。 这小小的一片茅草屋前后,他就像提前侦查过似得,带着行动不便的元息还有阮泱泱,轻而易举的离开了。 可见唯一可躲避之地也就是那传说到处都是毒蛇的地儿了,所以,如今也自然是要往这地儿走。 是否有毒蛇,阮泱泱是不知道,因为来不及去看。 只是那咝咝的声响不断,摆明了是它们的安宁遭到了打扰,才会发出这种不满又充满威胁的声音。 黑夜行路,于魏小墨或是元息根本不成问题,元息后来似乎能自己稍稍走动了,甚至一只手还绕到了阮泱泱的后背上。抓住她衣服,带着她走正确的方向。 他这操作就让人有些不解了吧,阮泱泱也一样。 魏小墨当时在她耳边说了啥?事已至此,他决定信一回朱瞻的话,把当时阮泱泱被迷魇时,所在场的主要人物都聚在一起。 而缺少一人,那缺少的一人就是刚刚冲进茅草屋把他们围住的那些人的主子。 他给阮泱泱出主意,叫她擒住元息,不止得让他流血,还得轻薄猥亵他。要让那些人亲眼瞧见,继而把当时的情况完整的汇报回去。 而那个人,肯定会亲自过来。 魏小墨那时候就像个神医,把脉把的准准的。 而阮泱泱心里头,之前有小纸条在,她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是害她的主使人。 不止是小纸条上以前对自己所说之言,还是当下,她必然要见一见那个人。 而且,在魏小墨在她耳朵边蛐蛐的时候,她就已经又有了计划。不管自己能不能清醒过来,她势必得报复。即便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可她手上也是有筹码的啊。 魏小墨暂时不在筹码之列,可元息已经是榜上有名了,筹码就是他。 既然在那个人眼里元息这么重要,她就毁了他! 报复可达成,可不还真是最痛快的事情,眼下黑乎乎的,咝咝声不绝于耳,可想周遭必然是毒蛇遍布。如不是他们走的快,还有另外两个人目力非凡,已经不知被咬多少口了。 可这些都已然不成问题了,心里头畅快着呢。 也不知是走的哪个方向,反正魏小墨和元息同时发现了可暂时停留避身之地。 那是一个距离地面差不多两三丈的山洞,魏小墨先扔了个什么东西进去,恍似最好的投手,那东西径直的进了山洞,之后就发出荧荧光亮,顺带着还在冒烟。 难闻的味儿飘出来,不止下面的三个人在屏息,山洞里头的东西也被熏出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藏在山洞里的小动物们散的差不多了,这边魏小墨才行动。 一手扣着元息,一手扣着阮泱泱,跃起,进了山洞。 他之前扔进来的那东西还在散着最后一点儿微弱的光,整个山洞里都是一股难闻的味儿,刺鼻的很。 不过,也比在外头强得多,没有那些咝咝的声响了,尽管仔细的往那些岩石缝隙里看,不少的蛇蜕,可见这儿平时也是它们聚集的窝点。 阮泱泱抱有目的,自然是随遇而安,直接在一块大石头坐下来。 元息几分无力的在旁边坐下,她顺手扯了一把元息的衣袖,他没任何反抗的就朝着她歪了过去。 这随手就能给推倒的样儿,和平时的元息高僧可大不一样,阮泱泱心里头几分恶意的开心,勾头去看他,那眼神儿也刻意邪得很,好似真下一刻就要吃人的样儿。 “要来真的?”魏小墨一甩袍子在对面坐下,借着他扔进来的那个东西还剩下的最后的荧荧光亮,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阮泱泱,问道。 “你的意思不是很明显嘛,那人就怕他有什么闪失。害我至此,我若不报复,岂不是显得我太大度了。”阮泱泱挑眉,说完又去看元息,这人真是淡定,好像他们俩说的事儿跟他没关系似得。 “若来真的,现在就来,老子帮你。”说着,魏小墨开始挽袖口,“本就为享受之事,定得叫你舒坦了才是。这秃驴没伺候过人,必然得叫他讨你欢心。” 就听听他说的是不是人话? 阮泱泱扭头去看元息,近距离的盯着他看,他还是那幅模样,“你就一点儿都不怕?”他若真表现出怕了,她兴许会心里更舒坦。 “也兴许,于我来说,这也是享受之事。”他开口了,还真气人,魏小墨立时冷笑。 “一对儿怪胎。”阮泱泱把元息重新推了回去,这兄弟俩,八辈子的孽。 她现在也是顾不上这兄弟俩到底怎么回事儿了,陈年旧怨又是如何,眼下,只是在等那个唯一缺席却又极其重要的人的出场。 那个人,与魏小墨和元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比她各种猜想中的都要复杂。 左手握在了右臂上,她也不确定这一次的结局会是什么,能否清醒,或是更加疯狂? 反正,有那么点儿遗憾。 她忽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坐在那里娇小一团,明媚的脸庞也沾染几许轻易不得见的忧愁,这也证明,她也并非疯的走入极端。 天色在转亮,看似很慢,实则快的眨眼间。太阳从天边跳出来,这幽深静谧的深山又活了过来。外围环水之地,大船开进,重兵围拢,一个人身着绛紫的华袍,个子不高,头上扣着一顶精致的斗笠,彻底遮住了脸面。 与此同时,毒蛇遍布的深山间,通身被包裹严密的身影也在一个个的快速朝着那三人所在的山洞附近靠近。极其小心,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不能惊动了山洞里的人,也不能惊动了这山里的动物。 不声不响的,却又十分快的将这山洞周遭有利的地点均占据起来,接下来便是无声隐身,等待着最后一拨‘客人’的到来。 或许谁都没想到,朱瞻和诸葛闲想到了一处去,认为将阮泱泱被迷魇当日所在场的主要人物聚集一处,情景重置,兴许会激的她清醒过来。 诸葛闲的这个想法,只是基于他一个大夫的判断,也正是因为他这一个想法,便叫邺无渊无任何怨言,多次身陷险境查探,墨府的某个秘密,被挖掘出了边角。 158、来了 其实等待没有多久,太阳升到了半空,站在山洞口招摇的人便看到人影了。 “嘿,来了诶。”魏小墨喊了一声,故意声音很大,能够让那些人听到他的动静,以免走错了路,也耽误时间。 山洞里,阮泱泱还坐在石头上,元息也坐在她旁边。 相较于昨晚,元息好多了,能够走动了。只不过,他仍旧是坐着不动,真跟入定了似得。 阮泱泱觉着他神奇,昨晚她都刻意轻薄他亲了他一口,他咋跟没感觉似得。 按魏小墨那说法,之前那么多次想要搞他,要破他的身,坏他的道行,想来找女人这事儿也是没少干。 他若是这么淡定的,那么怎么可能没成功,扑上去就成了啊! 听到魏小墨说话,阮泱泱也没动作,只是抬起手托着自己的脸,歪头瞅着元息。 “我想好了,人来了,我也不下去。我先瞧瞧那人,看看到底何方神圣。想不起来……或是能清醒过来,我想我都不会放过你。”反正现在就觉着,非得毁了他才行。 不然的话,是咽不下这口气。 元息眼睛一动,他宁静而祥和,似乎无论她如何恶劣,他都不会被激怒。 “好。”他回答,就一个字儿,特别没劲。 阮泱泱也不由翻白眼儿,他若一脸惊慌的说‘不行不行’,她肯定立即就给他好看。 无语,她起身,也走到洞口,站在魏小墨身边。 妖精抬起手臂搭在她肩膀上,身体也朝着她歪斜,“看,来了。”他另一手一指,茂密的树丛间,他眼睛跟具有穿透功能似得,盯着了。 阮泱泱立即看过去,片刻后,有人影从树影错开间出现,她这才算瞧见。 而且,人真的不少,再往别处看,人在树影间快速的穿梭,她都瞧见了。 “那个人呢?”她问,看到的始终都是穿一样衣服的人。 “别急,肯定会来。有我在,有你这个不稳定的疯子在,元息在咱们俩手里,她肯定来。”魏小墨懒懒的笑,他歪着脑袋抵在阮泱泱的头上,黏黏腻腻的,却偏偏有那么一股与这世间任何事物都不相干的劲儿。 若说与这世间何人有牵连,也唯独身边这能够与他玩一起的‘精神病’了。 视线从这下方逐渐的往远处去,远处石崖高绝,接连青天。 “看这地儿,称得上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却谁又想得到,如何奇绝,都敌不过人。”说这地儿毒蛇满布,进来就是死。可事实是,想来的都来了。 “我泱姐姐出口成章。”魏小墨才不管她本来都忘事儿了,又是从哪儿得来的佳句,反正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就是她作的。 “我以前肯定特有文化,满腹经纶。”阮泱泱也谜之自信,看着高崖蓝天,她就脱口而出,可不学富五车嘛。 “嗯,差不多。”魏小墨轻轻点头,若说她的满腹经纶,其实大抵都是用来忽悠人的。歪理邪说的话,那真真是钻研的透。 骨子里,和他就是一样的人。 短短时刻,进入这山里的人都汇聚到了这下头,人真多啊,服装整齐划一,兵器在手,杀气很浓。 这种被包围的阵势,想要逃出去,不是太容易。 不过,魏小墨却是满不在乎,他想走,谁也拦不住。 两个人靠在一起,各自垂着眼睛往下看,片刻后,终于看到了正主。 一身绛紫色的华袍,个子不高,瘦瘦巴巴,头上扣着一个斗笠。那斗笠还坠着淡紫色的纱,挺长,把脸都给遮住了。 一看见那人身上的衣服,阮泱泱就眉头一皱。垂眸,魏小墨的另一只手横在了她身前圈着他腰呢,自然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衣袖。 他也穿着绛紫色的长袍,这也是魏小墨钟爱的颜色,不管是穿男装还是穿女装,大部分都是这个颜色。 衣服撞色,或许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可此时此刻,阮泱泱就是觉着有问题。 “嗯,这人‘心胸宽阔’啊,同时惦记着你和那位高僧。我觉着,我知道这仇恨来源了,这人可能是觉着我一个人‘占’了你们俩,抢她‘生意’了。”说真的,还没见着那人什么样儿呢,只是看到这一身衣服,阮泱泱这心里头就知道咋回事儿了。 “我泱姐姐真聪明。”魏小墨轻笑,全部都赖在她身上,一边垂着眼睛往下看。他的眼睛里皆是淡漠,还有那么点儿戏谑。 终于,下面那个人缓缓的抬手,把一直遮盖在头上的斗笠拿了下来。 斗笠拿下来,随手往旁边一递,自有人接过,极其恭敬。 下一刻,抬头往上看,正好和站在山洞边儿的人对上了视线。 看着这张可以说柔弱的脸,阮泱泱的眼睛也在瞬间刺痛了下。 她随手扒拉开魏小墨,更加微微俯身低头往下看,盯着那个明明是个女人,却穿着一身男装袍子的人,眼睛疼的愈发厉害了。 这种时刻,魏小墨其实有那么点儿担忧,被推开,他扭头瞅着阮泱泱的脸,果然是看到她脸色变了。 元息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没有再往前,看着阮泱泱的背影,也想知道她什么反应。 阮泱泱在往下看,那下面的人也在往上看。 别看那女子明明一副娇小柔弱的模样,可是,那眼神儿……当真是阴戾。 其实吧,若不看她的脸,可能也不会第一时间就确定她是个女人,除了瘦弱之外,也没什么女性的特征,平平的,哪儿都平。 兴许只是觉得,这就是个身体不太好的男人。 只是看到这脸,就知道这人绝不是男人了。 “有什么感觉?”魏小墨倾身靠近她,问道。 “眼睛疼。”阮泱泱如实回答,却又不转移视线,还是那么盯着下头的人。 眼睛疼?她上回眼睛疼,之后就开始流血,昏睡。待醒了,之前的事儿又都忘了。 “老子叫她上来。”魏小墨觉着这么远距离看不行,还是得近点儿。或者,就重复之前阮泱泱被迷魇时,他们所处的方位。 他是不清楚,但身后那个清楚啊。 话落,魏小墨扭头看向元息,摆明了是叫他说话。 “你们想完全照搬怕是不行,那一日人很多,而且,还有人在煮面。”元息淡淡说道,这也是他第一次说起那日的事情。 “那你呢?”阮泱泱头也没回,只是问道。 “被你扎了一刀,我虚弱着呢。若非如此,我们或许那一日会避开她。”元息接着说道,这些事儿,他的确是没说过。 当日的事情,与之前阮泱泱所想,其实是有些出入的。 他是把她劫走了,不因为别的,因为她是魏小墨的玩物。可,他是想把她带到大梁来的,也没想伤害她。 只是,半路被拦截,之后…… 魏小墨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元息,这话,他不是很相信。但凡元息说的话,他都打折着听呢。 “煮面。”阮泱泱又重复了一句这个煮面,她忽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来。 脑子里,是有这么个画面,一口大锅,里头白的绿的黄的,和着滚开的水,在朝着一个方向旋转。 正因为在转,转的她忽然间觉得有点儿恶心。 扭头,她看向魏小墨,没有言语,她只是几个眼神儿,他立即就懂了。 俩人后退一步,魏小墨擒住元息的双臂,阮泱泱则动手开始剥他的僧衣。 这俩人说来就来,元息稍有那么片刻的抗拒,不过下一刻就放弃了。 阮泱泱的手才快呢,眨眼间就把元息的僧衣外袍给扒下来了,然后直接一甩,就顺着洞口扔下去了。 僧袍飘落,站在下头的人终是沉不住气了。先不说会不会相信阮泱泱那个被魇了的疯子能做出些什么,可了解魏小墨啊,他才是真真的啥事都做得出来。 下一刻,两个劲装高手上前,分两侧扶住那女子,脚下一踮,便朝着山洞跃了上来。 抵达洞口,三人落地,便一眼就看到了洞内某一处元息被按在石头上,魏小墨仍旧擒着他两只手,阮泱泱却是把他中衣都给扒开了。 “魏小墨,你还真做得出来!”女人满目阴戾。 元息一侧颈边昨晚被刺破了流了不少的血,血干涸了,黏在皮肤和衣领上。再如今被扣着,衣服也被扒开了,可不是惨遭毒手的模样。其实仔细相较起来,倒是与那时被阮泱泱扎了一刀,血止不住的样子相差无几。 “你觉着老子有什么做不出来?还有,你这一句魏小墨喊得还真是顺口,老子姓甚名谁,你比谁都清楚啊。”魏小墨坐在石头上,大喇喇的扣着元息双手,眼睛却是聚满了艳毒。 自从人上来了,阮泱泱已经停手了,她这会儿只是觉着元息蛮有意思,她都这样对待他了,他还挺配合。 她觉着,这俩兄弟,对门口那个女人,都没怀好意。 “这世上,我们一脉相承,姓甚名谁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世代血脉纯净,你们俩也属于我,闹腾够了,该回去了。只要今日做下保证,日后乖顺,便放了这女子,此后都不再找她麻烦。”她一字一句,听起来似乎一言九鼎,可那眼里的戾却是出卖了她。 159、来了(二更) 阳光顺着山洞口照射进来,不过,站在洞口的三个人很明显阻挡了阳光,投影是拉长的,看着就很是扭曲。 阮泱泱坐在石头上,听了那女人的一番话,她觉着差不多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笑了一声,她扭头看向元息。他一动不动的,中衣都被扒的敞开了,他还挺白的,细皮嫩肉,浑身上下泛着一股檀香味儿。 扫了一眼魏小墨,她蓦地伸手,沿着元息本就敞开的中衣摸了进去。 “高僧就是高僧,干干净净,香的不得了。”她就像个登徒子,非要在有人围观的地方猥亵元息。 元息微微转眼看向她,他的脸上皆是宁静,似乎,即便此时魏小墨不扣着他,他也不会反抗。 他这态度,真是让人忍俊不禁,他这算不算是因为听了刚刚那个女人的话,继而破罐子破摔了! 如果,他这若真算勇于献身的话,那她还真不敢接着了。 手就放在他中衣里,也没再动,只是瞅着他,似笑非笑。 元息那看起来就是端坐于莲座里的圣僧,如今被这般对待,却反而透着一股雅艳来。 在圣洁祥和与堕落糜烂之中,散发出别样的生机艳丽。 “元息,你是打算从那佛墙之后跳出来了?即便跳出来,那抓着你的人,也该是我。你是哪家人,你自己清楚。”那女人摆明了看出元息什么意思,脸色可是更不好了。就是原本一直觉得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飞了,她岂能不怒? 元息听到了,却又好像没听到。他依然在看着阮泱泱,面对她这‘登徒子’,他倒是极其特别的宽容。 蓦地,他原本被魏小墨扣住的双手以奇怪的角度扭了出来,扣住了阮泱泱放在他衣服里的手,身体迅速的翻转而起,扣着阮泱泱便转到了山洞内一侧。 恍若一阵风,这这阵风又劲力十足,阮泱泱被甩到了石壁上,后脑勺撞在上头,撞得她眼睛都发花了。 鬼又知道怎么回事儿,明明是她准备轻薄猥亵他,这会儿却全然颠倒,她被轻薄了! 元息一手撑着她脑侧的石壁,一手扣着她的手,他微微俯身歪头,就奔着她的脸过去了。 睁大了眼睛见他逼近,阮泱泱的眼睛无比刺痛,他都贴过来了,脸上的毛孔都感觉到了来自于他的呼吸。 他此时的模样,与脑海中忽然蹦出来的某些画面开始重叠,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和她这样。 两个人这下子可真不像是表演,最起码元息看起来是要来真的。 魏小墨都有那么几分惊讶了,更何况那女子。 “可想起来了?很早之前,你就这般‘攻击’过我。”几乎是抵在了她的唇上,元息问道。他声音和表情还是宁静淡漠的,可,艳辣也是真的。 让一个完全衬得起‘圣’的高僧,做出这种事来,想想这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阮泱泱真有点儿迷惑了,一些画面从脑子里不断的闪现,一幕一幕,每一帧都有眼前这个人。 她和这元息,看来发生过很多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站在山洞口的人忍不住了,瘦弱的身影倏地掠了进来,直奔那恍似缠在一处的元息和阮泱泱。 元息根本就没分给那边一个眼神儿,但却在那女人过来时,分明嘴边浮起一丝可称恶极的笑。 身体一转,他随即迎了上去,两个人缠斗一处,小小的山洞成了他们的战场。 阮泱泱靠着石壁开始大口的呼吸,因为那些不断闪现的画面,她开始强迫自己用力的去回想。 越是这般强迫自己,眼睛就疼的愈发厉害,更是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若是不这般大口的呼吸,她真的会窒息而死。 交手之时外散的劲风打在脸上,刮得脸皮好像都破了似得。 一只手被抓住,她被魏小墨扯着拽到了山洞最里侧,他满脸的喜闻乐见,眼前这场景,他摆明了十分之喜欢。 “还好吧?”他大概是太开心了,以至于只是看了阮泱泱一眼,都没来得及太仔细的观察观察她。 没回答,她又后退了两步坐下,也松开了魏小墨的手。 她是真没放弃回想,一直在强迫自己,越是强迫,眼睛疼的越厉害。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要回想、。 抓住那些在脑子里闪过的画面,和元息有关联的那些画面好像马上就要串起来了。 元息和那女人交手,两个人都是难以想象的高手,谁又想得到那女子单薄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吹走,可实际上爆发力居然那么强。 与她一同上来的那两个护卫模样的人根本就没动,只是守在洞口的位置,摆明了是不准备让山洞里的其他人出去。 魏小墨高兴啊,那个开心劲儿,恨不得搬来一个锣鼓队助阵似得。 他们之间这奇怪的关系,阮泱泱已经无心去研究了,缓缓的抬起双手捧住自己的头,细白的手指也逐渐的收紧,甚至抓住了自己的发丝。 那是狠狠地抓,用足了力道,好似要把头发都拽下来一样。 呼吸逐渐加重,眼睛疼的也有点儿睁不开了,眼睛看得到一切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这山洞里头劲风阵阵,好似只有两个人在交手,后来又好像三个人,又多了人,又多了人。 飞沙走石,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打在了她脑袋上,原本抓着头发的手也随之一松,下一刻她就朝着旁边倒了下去。 枕在石头上,她眼睛就睁不开了,血线顺着眼角往下滑,跟开了闸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眼睛合上时,那狭窄的山洞口陆续的有人跳了上来。而石崖下,已经开战了。 完完全全的混战,穿着统一的的军队被黑衣人团团包围,他们人是多,可黑衣人的数量也不少。 茂密的草木摇晃,连原本栖息在这草木之中的毒蛇都不得不退开了。 没人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的黑衣人,他们又好似本来就等在此处,就等此时此刻呢。 狭窄逼仄的山洞成了彻彻底底的战场,那些不断跳上来的人恍若打不死的苍蝇似得,一个一个的往这里头扑。 也不知是谁把她抱了起来,她眼睛睁不开,疼痛,窒息。她就像溺水了一样,不断的大口喘着气,却好似如何都不够。 眼睛里不断的有血流出来,那血热的,她觉着眼珠子要融化了。 “泱儿!”有人在唤她,只是那声音好远好远,远的恍似从天际飘过来的。 后来,她就好像被移动了,可,也顾不上那些了。 一切的一切,如同海水般往脑子里涌,她一时之间真的有些承受不住。 越是这样,她就越窒息的厉害,血也不要钱似得往外流。 从高处落下,她更呼吸不上了,身体往下坠,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手指头都不听使唤了。 这种时候,她觉着昏迷过去兴许也是一件好事,可就像故意在折腾她似得,偏偏还晕不得。 一阵翻天覆地,她应当是被抱起来了,脑袋往后仰,从眼睛里流出来的血随着她的动作都滑进了头发里。 那个人还在喊她,这一回,声音好像近了一些,穿过耳膜,进入脑袋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似,她脑子里汹涌闪过的那些片段有些缓和,速度不再那么快了。 疼啊,疼死她了,眼珠子要被腐蚀掉了。 因为疼,她就特别想流泪,可顺着眼睛里流出来的又都是血,掺杂一起,已经看不出眼泪的痕迹了。 深山茂盛,草木葱郁,从未有人穿行过的地方,不知隐藏了多少生物。 如今有人快速掠过,也惊了隐藏在草木之中的那些家伙,悉悉索索,咝咝沙沙,有的缠绕成一团,花花绿绿。有的垂挂在树上,张开黑色的嘴,露出毒牙。 疼痛在持续,她仍旧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这两种情况,一直没得到缓解。、 倒是耳朵似乎好转了些,她能听到那个一直抱着她的人的呼吸声,还有他不时的唤她名字。 睁不开眼睛,也看不到他,但,她知道他是谁,邺无渊。 邺无渊的速度极快,而且,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带着她在这山中穿梭。 深山茂密凶险,毒物巨多,甚至有时,他脚都踩在了扭动的毒蛇身上。 不过,他速度快,那些毒蛇再扭头,那从天而落的脚已经不见了。 若此时能够在高空俯瞰,就会发现这一片凶险的山中分为多处混乱不堪,这么多年,怕是从未有如此多的人在此聚集,更别说将此地当成战场了。 而且,柳林外的环水河再次出现大军,这一次的大军来势汹汹,身覆铠甲,那铠甲的颜色乃是大梁皇家御用,这来的,是大梁的皇家御林军。 这应当也是,大梁皇族,唯一能调动的军队了。 这些,阮泱泱却是不知分毫,她被疼痛和窒息折磨的,觉得已经死去活来好几回了。 原本没力气的手指头也不知何时掐在了邺无渊的领口,抓挠他的皮肉,好似非要让他跟着自己一起疼。 160、醒 鬼知道在这密林之中奔逃了多久,反正阮泱泱一直被疼痛和窒息折磨着,又晕迷不得,死又死不了。失去理智了,她就一直用那只手在抓挠邺无渊,隔着衣料抓挠不行,一定得抓着肉才行。 或许她指甲里都有肉丝儿了,可也完全顾不上了,她就是疼,就是疼! 在一处高崖的背面,在往前即是临水,已经绕到某一处环水之地了。 高崖之上多处藏身之所,不少的猴子选择挂在这里,因为这高崖崖壁上能长出结果子的树来,这是它们的用饭之地。 邺无渊带着阮泱泱就在这儿停下了,高崖之上,不少的空洞,平常是小动物的栖息地,这会儿被他们俩占了。 单膝触地,邺无渊托抱着阮泱泱让她坐下,她那只手还在他脖子前抓着呢,那一下一下的,血糊一片了已经。 “泱儿。”接着唤她,邺无渊也只是让她坐下,双臂却依旧环着她。 她现在满脸都是血,额角的发丝里也都是,他看的心疼,也知道她必然是疼。 用衣袖擦拭她脸上的血,一下一下,把她细白的脸蛋儿都给擦红了。 “泱儿,是不是疼的厉害?诸葛闲之前配制了止痛药,他说可对症,不过其中几味药材吃了,对身体不太好。”用衣袖也擦不干净,就用手指抹,她应该也还是在流泪,再流出来的血颜色没有那么深了。 她根本回答不了,喘的厉害,一下一下,溺水了一样。单单是听着,就知她有多难受。 不再迟疑,邺无渊把药拿出来,倒出两粒,塞进了阮泱泱的嘴里。 她也的确是受不住这疼痛了,药进了嘴,就咽下去了。 托抱着她,不断的擦拭,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药效,她逐渐喘的没那么厉害了。 而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落下西山了。 从眼睛里流出来的血,颜色已经很淡很淡了,这会儿流出来的,都是眼泪。 知道她是疼,毕竟最怕疼的人,疼了就眼泪噼里啪啦止不住。 俯下头,唇贴在她额角,那只手还在擦拭,一边低声的安抚她。 这空旷之地,四面岩石,夕阳沉落,黑暗重卷,唯独这里,两个人互相抱着,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着努力生存下去。 阮泱泱的呼吸逐渐归于平静,眼睛里流出来的也不再是血,而是眼泪。 因为那些眼泪,之前的血都被洗干净了,这也算意外的给自己洗脸了。 “是不是觉得好多了?你再恢复恢复,咱们很快就能离开了。这回,不管你有没有好转,能不能醒过来,这东夷啊,都不能待了。”邺无渊的唇依旧抵着她额角,声音低低的说着,那声音很好听,好听的能让人醉了。 阮泱泱一动不动,软绵绵的,这当下,真能被捏成一团,而不予抵抗。 “还疼么?”拇指在她脸上抹,眼泪已经没那么多了,觉得她的疼痛应当是缓解了。 她还醒着,没有晕迷,通过呼吸都察觉得到。 只不过,她没回应。 抚着她脸蛋儿的拇指落在她下巴上,轻轻地抚摸,一边盯着她的脸,希望她能赶紧睁开眼睛。 又不知她这回醒过来会是什么情况,他的心也悬着呢。 天色暗了,这回是彻底暗下来了,这小小的山洞里都乌漆墨黑的。能听到的,就是外面动物的叫声,它们在夜里好像特别的兴奋。 也不知多久,那个一直闭目不语的人眼睫动了动,邺无渊一喜,“泱儿?” “只有我们两个人?”她试着睁眼,一边开口说话。没什么力气,音调也是软软的。只不过,软是软,却也是平静的。 “放心吧,自是早有撤退之法。很快,就会有人过来的。”邺无渊低声的说着,一一告知,一边低头轻轻地亲她的额头。 “这里已经被那个假的墨楠奚包围了,她是墨府真正掌权的人,军队都在她手中。我们想出去,没那么简单。”阮泱泱的眼睛睁开了些,但还是觉得疼,又闭上了。 “你也知道那个墨楠奚是假的了!就是今日你们见到的那个穿着男装的女人。不过,她此次也没有带太多的兵马,而且,自有人抓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来围她了。接下来,她自顾不暇。”邺无渊敢跟到这里来,必然是有计划。 “她厉害着呢。就东夷的小皇帝,治不了她。”若是这东夷的小皇帝能治的了,岂还会容墨府把持军队那么多年。 “是啊,的确是厉害。偷梁换柱,谁又想得到,墨府掌权的少将军,会是个女人。盗了别人的身份,那么多人知道,却又从未泄露过。”邺无渊轻轻颌首,这事儿啊,也是这段时间调查出来的。 为此,他真的是冒了很多的凶险。 “那也是因为真正的墨楠奚不贪恋权利,否则,她也兴许早就一败涂地了。”她的声音一直都很稳,虽是软的,摆明了她没力气。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真正的墨楠奚是谁了?”关于这个,虽还没有调查,但,隐隐的,邺无渊有猜测。 “嗯,早就知道了。”应该说,她是第一个猜透他们这层关系的人,在所有人都不曾怀疑或是联想的时候。 邺无渊勾了勾唇角,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下,“眼睛是不是还疼?不疼的话,就试着睁开,我看看。”他想看看她的眼睛是什么样子,很担心她眼睛会有损伤。 “还疼,不敢睁开。让我坐起来,我除了眼睛疼,别的地方还好。”她很平静的说道。 她如此要求,邺无渊自是听话,小心的把她上半身扶起来让她坐着,放置在她后背的手还是不敢离开,就那么半环着她,一边歪头瞅她。 黑漆漆的,却是不碍邺无渊的视线,她眼睫一直在颤抖,是想睁开,但又睁不开,她正在抗争阶段。 看她一个劲儿的在那试探,因为疼又不由得咬牙,嘴唇都失了血色,邺无渊也是真真心疼不忍。 可到底还是得让她睁开眼睛,让他瞧瞧,只要她眼睛没事,他也就放下大半的心了。 只顾着担心她眼睛,他一时之间都是没去琢磨阮泱泱自醒来后说的话,亦或是她说话的语气,明明不一样了。 161、醒(二更) 这夜啊,是真黑。但也仅限于黑而已,根本不安静。 藏在深山里的那些动物一直在叫唤,没个消停的时候,发出的那些叫声,简直是吵得人耳膜都要碎了。 这小小的山洞里,阮泱泱这么长时间始终坐在那儿,眼睛闭着,看起来是始终没敢睁开。 邺无渊则一直都在她身边,分明就是在看守着她,不时的用手摸一摸她的脸蛋儿,想确认一下她的情况。 而且,也很想让她赶紧睁开眼睛,他好瞧瞧,眼睛到底有没有出问题。 不过,阮泱泱是真的疼,睁不开。坐在那儿,又不再说话了,安静的。好在是呼吸一直很均匀,身体情况应该是平稳的。 她最怕疼,疼起来就眼泪噼里啪啦,坐了那么久,除了睁不开眼之外,倒也没泪流不止。 “喝水么?”已经时近半夜了,邺无渊微微倾身凑近她,询问。 他这一靠过来,热气就跟着过来了,即便是不睁开眼睛,也能知道他距离她有多近。感觉着,他鼻子都要蹭到她鼻子上了。 “不用。”回答他,她一边稍稍向后躲了躲,躲开这让她觉得快要窒息的热气。 邺无渊轻叹口气,手落在她的后脑上轻轻抚摸,也是希望能缓解她的不适。 天际隐隐的有一条亮线,新的一天,已经来临了。 他们在这里,根本就不知那边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但可想,必然不会平静了。 蓦地,邺无渊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起身,快速的走到山洞口。隐蔽自己的同时,微微探身向下看。 光线哪有那么好,但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看到了什么,他继而抬手,用食指指背敲了下一旁的石壁,下面的人立即就听到了动静。 邺无渊退回去,下一刻,有人跳了上来,如此光线,这人亦是披着黑暗。而且,还带着一身血腥之气。 “我说主子,是提前计划好藏身这一片,可你这藏的也太隐秘了,让我这通好找。”来的是拂羽,他进来便开始脱衣服,那一身的黑衣上头,都是血。 随着他话音落下,又有人跳了上来,是拂羽手底下的人。 都和他主子一样,进来便脱衣服,那外面的黑衣浓浓的血气。就他们这一身味儿,在这种林子里,非得惹得那些鼻子特别灵的小动物们都寻味儿找来不可。 “水。”邺无渊却是没太多话,只是一个字儿。 水壶立即被送了过来,邺无渊接过,拧开盖子,又坐回了阮泱泱身边。 “喝水。”他低声的说了句,之后另一手托着她的下颌,把水壶送到她嘴边。 闭着眼睛,阮泱泱倒是顺从的喝水,喝了好几口,才摇头表示不喝了。 “阮小姐,觉得如何了?诸葛闲可是认为,你见着了原本在场的所有人,应该会有点儿作用。只不过在下瞧着,似乎,没什么用呢?”主要是,这从进来开始,就瞧她闭着眼睛,也不睁开,安安静静不吱声,也根本看不出来好还是不好啊。 “你那仇敌魏小墨呢?”阮泱泱问,眼睛还是没睁开。 “魏小墨啊,他才贼呢。东夷那小胖皇帝来了,他就溜了。不过,八成他没躲远,指不定猫哪儿看热闹呢。”拂羽轻嗤一声,这仇啊,本想今日趁乱报了呢。谁又想到,魏小墨真是个妖,这东夷小皇帝摆明了是准备抓住此难得的机会,墨府可能会受到些冲击。他倒好,完全不在乎,这人的脑子,真是绝了。 阮泱泱听了,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只是听到了而已。 “按原计划陆续撤出去,外围必然重兵把守,荣遗在外也不好接应。必然不能叫他暴露了,毕竟那条线还有用处。”邺无渊就坐在阮泱泱身边,一只手也绕到了她背后。他这般下意识的护着,早就是习惯养成。 而且,在其他人看来,也没什么不妥,毕竟更‘辣眼睛’的画面,他们也见识过。 只不过,阮泱泱却是缓缓的挺直了脊背,她这动作不算是太明显,他们在说话,倒也没人注意到。 把脸朝着一侧扭过去,她试着睁眼睛,很疼,不只是眼皮疼,眼珠子也疼。 这种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刺一样,让她不敢睁,只是闭着才能舒服些。 可,这也闭了太久了,她自己也是着急,更想确定一下自己的眼珠子是否还完好无损。 试探着,疼也忍着,两只手都握紧了,眼睛终是掀开了一半。 洞口那里有些微的光亮,是因为天要亮了。 眼泪也随之涌出来,这刺痛让她不由想闭眼。 这回她是死撑着没再闭眼,就那么一直睁着,直至眼睛全部睁开,眼泪跟不要钱似得往下掉。 抬手,没什么力气,慢慢的抹掉脸上的眼泪,好像这睁开了,也就没什么了。 她一有动作,邺无渊自然也注意到了,圈着她后背,一边歪头去看她,“泱儿,眼睛睁开了?转过来我看看。” 他是真担心她眼睛会出什么问题,另一手捧着她脸就把她掰过来了。 眼睛里还有眼泪了,就这么对上他的眼睛,阮泱泱有片刻的愣怔,之后微微垂眸,摇头,“没事儿,我能看见。” “那就好。”用拇指抹着她脸上的泪,多久没见她这样眼泪噼里啪啦的样子了,这回啊,是真疼了。 “阮小姐没事就好,诸葛闲啊,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那么愁过,熬得白头发都要冒出来了。”拂羽在对面坐下,他是累的够呛,脸上被划伤了,留有一道血痕,不过还真不影响他的样貌。 “东夷的皇帝来了此处,我们想要离开是不是就更困难了?那个假的墨楠奚是墨府真正的掌权者,她厉害着呢。东夷皇帝若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兴许此次,会被教训的很惨,墨府的权利也没准儿被动的更上一层。”眼泪不再往外流了,只是眼睛里还雾蒙蒙的。她说着话,语调平稳有序,可见头脑是十分清醒的。 拂羽轻轻点头,“这假的墨楠奚,也是墨家人,似乎,她父亲是当年墨府老将军的亲弟弟吧。”这一通调查,经历的凶险可是这外人无法想象的。 “对,她父亲与墨府老将军是亲兄弟。这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会,东夷的皇帝也借机出手了,既是如此难得,那么就必然不能叫这假货得利张狂。我可以提供给拂羽公子一个秘闻,纵使你们再查,也查不到的秘闻。这墨府是东夷最古老的世家,世家之首,他们在很早很早以前,为了保证家族内血脉纯正,他们便在族内通婚。名声不好听,他们就另想了法子,但凡有女儿出生,便会秘密过继,更改姓氏。虽不至于亲兄妹通婚,可也不出三代之内。如今掌权墨府的这个假货是唯一一个当年没有被过继出去的女儿,她从小在墨府长大,年长于老将军膝下的两子,那两子是双胞胎兄弟,一个是魏小墨,一个是元息。魏小墨就是真正的墨楠奚,十岁之前也长于墨府。也就是在他十岁那年,老将军忽然患病,老将军的弟弟就趁机篡权了。那个假货囚禁了魏小墨,要把他当成禁脔一样养,当然了,不止他,还有另外一个从出生时就被送到佛门的元息,她一直认为,他们兄弟俩都是她的。如今,她更是急于把他们俩抓回去。魏小墨是个妖精,或许东夷没人认识他,可元息不是啊,他在北部,是得道高僧,备受尊敬。”一一的说,随着她说话,雾蒙蒙的眼睛里都有刀子。 她的思路特别清晰,能看得出这东夷墨府里那些一直隐藏的烂事她都知道了,特别了解。 拂羽听她说完,表情也是几许讳莫如深,谁又能想到,他们费劲巴拉冒着那么多凶险,才挖出一点儿,还以为是大秘密,阮泱泱其实都知道了。 这回,那三个人的身份,纠葛,就总算都清楚了。 “够恶心的,整个家族,乱的呀,都理不清了。”拂羽在脑子里分析了一下,打比方,这墨府最开始只有兄妹俩,不管他们俩是不是一母同胞,反正结合了。之后,生下来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这两男两女又结合,各自又生下两男两女,两家互相结亲,之后再繁衍。 一辈复一辈,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一家子杂种啊。 “他们乱他们的,总之,这事儿可以用来做文章,有墨府折腾的。不过,我们或许会无意中帮了元息,更稳定他的地位了。”阮泱泱轻轻地叹了一声,若要他们两败俱伤,不是那么太容易。毕竟,元息那模样,可就真的能骗人。 听她说完,拂羽轻轻点了点头,反正按如今看,假墨楠奚是掌实权的,她最难对付了。 邺无渊也不知何时一直在垂眸看她,当然了,他盯着她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只不过,这会儿,他的眼神儿却有那么几分深沉和探究。 她……又不一样了! 162、还能格式化么? 天色彻底亮了,这种时候本不适合出去,不过,拂羽那手底下的人还是出去了。 从阮泱泱这里得到的大秘闻,必然得赶紧送出去。 拂羽是真累了,这从外头进来,真跟那地龙似得,一路的钻,困倦了连觉都不敢睡。 靠坐在地上,拂羽眼睛也不知何时闭上了,这会儿才算放松下来,敢睡觉了。 阮泱泱还是坐在那里,她微微歪头盯着山洞外,那光线,还有连绵的山林,再加上几乎接连天际的高崖。这一切,看起来再平常不过,可又极其耀目。 黑白分明的眸子笼罩着一层水雾,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眼睛还在疼。 不是那么太疼,可刺刺的,就像是里头粘了什么东西似得。想伸手把眼睛抠出来,放在清水里好好的冲洗一下,似乎这样才干净了。 只不过,一切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又不能真把眼珠子给抠出来。 拂羽真睡着了,而且还轻轻地打鼾呢,谁又想到看起来风流倜傥的拂羽公子,睡觉还会打鼾的,打得挺有节奏。 “眼睛还疼么?这止痛的药,总是不能多吃。若是能忍得住,那么这药便不再吃了。待得回去了,叫诸葛闲给你好好看看。之前,他配过能够滴在眼睛里的药,再叫他琢磨一下,滴在眼睛里,起效应当更快。”邺无渊从山洞口回来,在她面前蹲下,习惯性的单膝触地。 他说话,她也不得不收回视线去看他,他的眼睛里皆是赤诚,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睛里便如实的表达出来。 那是一种能够把人淹没的情愫,他不遮掩,不避讳,似乎就是要让她直白的看清楚了。 “我没事,能忍着。”接触到他的眼睛,阮泱泱下一刻就垂下了眼帘。 盯着她,邺无渊缓缓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傍晚咱们就能出发了。只要撤出这里,就能很快的返回大卫。这一路,必然得奔波。你呀,做好准备。” 他这手,和他的语气,真真是温柔的如水一般。 这若是以往,他必然也会生疏于这种说话方式,可现如今,熟稔的很。这呀,都是练出来的。 “嗯。”阮泱泱只是应了一声,之后就一直垂着眼睛。 时近下午,拂羽也醒了,大概真是许久没这么休息过了,他真真是抻了一个都能骨折了的懒腰,然后长舒了口气。 “舒坦。看这天儿,咱们马上就能撤了。”歪头往外看了看天色,拂羽叹道。 没得到回应,他转眼看向对面,那俩人排排坐,也都不言语。就像那洞房花烛之夜的新人,坐在婚床边缘,尴尬又期待,羞赧又盼望,可有意思了。 拂羽笑了一声,“待咱们回去了,主子和阮小姐的婚礼也快了。将军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是在下这贺礼还未准备好。” 一直垂眸的阮泱泱眼睛一动,却还是没抬头,当然了,她也不是没听到。 邺无渊缓缓的转头看她,瞧她那垂着的眼睛,还在动的眼睫,原本就很白的脸,这会儿瞧着更白了。 放在膝上的手收紧,邺无渊也没有说话。 这俩人,都不吱声,这场面,瞧着是真心好笑。 拂羽笑的,贼啊。 起身,走到洞口那儿看了看,哪儿哪儿都安静的像是静止的,但实际上哪儿都是动的,甚至是危险的。 终于熬到了傍晚,也到了该离开的时辰了,拂羽先行从这洞口跃下去。因为休息了,那行动之间利落的,帅气的很。 这边,邺无渊也把阮泱泱扶了起来,两个人走到洞口。阮泱泱稍稍垂眸往下看了一眼,这么高啊。 “闭上眼睛。”邺无渊单手圈住阮泱泱的腰,见她准备好了,他便瞬时向前一步跃了下去。 自然下坠,这感觉可是不太好,尤其是那明明很短的一瞬间不能呼吸,这种下坠感就立即被拉的很长很长。 落地,阮泱泱也开始呼吸,睁开眼睛,前头两三米开外,在一棵枝桠上,一条小花蛇挂在那儿。许是因为忽然被打扰,它翘起头张开了嘴,发出咝咝的威胁声。 阮泱泱立即后退一步,邺无渊也在同时收紧了手臂,“别怕,有我呢。” 话落,也不再多说,他微微施力,直接把她给挟了起来。 双脚离地,阮泱泱不得不伸手抓住他衣襟,而邺无渊也在同时发力,真真像是坐了什么火箭似得,一下子就窜出去老远。 树木茂密,阮泱泱也不得不闭上眼睛,沙沙声不绝于耳,还有一些鸟儿被吓得扑棱棱飞走。每次听到鸟儿的声音,阮泱泱都会条件反射的瑟缩一下。 这里是真不好走,明明距离环水之处很近,但还是走了很久。 终于听到了水声,邺无渊前行的速度才慢下来些,之后,他又接连跃起数次,另一手也罩在她后脑上。 最后一下,双脚踩到实物,却又在摇晃。 阮泱泱攥紧了邺无渊的衣襟,他也在同时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稳,一直圈着她的手臂收紧,将她严严实实的扣在自己怀中。 “走了。”拂羽的声音传来,刻意的压低。 下一刻,这脚下踩着的东西就动了,一下子就滑出去很远。被邺无渊紧紧圈着,阮泱泱也在同时明白了,他们已经上了竹筏了。这一段水路必走,如若一直从山林里绕的话,必然得绕很久才能绕出去。 竹筏在水上走,却也一直贴着石崖边缘,速度很快,而且还是逆流。 双脚又分开了些,也是因为被邺无渊环着,阮泱泱觉着安稳了许多。 松开了抓着他衣襟的手,她一边转脸往别处看,远处的山林在后退,可见这竹筏走的有多快。 “别怕,一会儿我们就靠岸,这水路不安全。”邺无渊没松开圈着她的手,倒是用另一手抓住了她垂下去的手,握紧。 听到了他说话,阮泱泱也轻轻颌首,垂下眼睛,看向两个人的手。 本想自如些的让俩人的手分开,却一眼就看到他手背上有两个小小的黑洞,还有黑色的血正在往外渗。 这忽然间瞧见,可不是吓了一跳。 阮泱泱立即举起自己的手,连带着把他的手也给举起来了,这距离近了,那两个黑色的小洞看的就更清楚了。 这种间距,再加上还在往外渗的黑色的血,带着一股腥味儿,“你被毒蛇咬了?” 抬头看他,阮泱泱那一刻真挺急的,从这血的颜色上一看,就知那咬他的蛇毒性不小。 邺无渊倒是恍若不觉,而且随着她急急的问自己,他下一刻忽然笑了。 “我吃过断离草,这毒,不算什么。”这会儿,他除了有点儿疼之外,没任何感觉了。 他这么一说,再加上表情还十分轻松,阮泱泱也立时恍然,“是啊,你吃过断离草的。看来,这断离草真的很厉害,这么被咬了都没事儿。”说完,她又举着他的手仔细的瞧了瞧,仍旧觉着咬他的毒蛇毒性肯定超级强。寻常人被咬了,估摸着坚持不过一刻钟。 “这断离草当初真应该叫你吃了,你若吃了,想必也不会被迷魇了。”微微歪头看她,邺无渊说着,又忍不住弯起了薄唇。这笑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她这忽然间的破功,看到他被毒蛇咬了,终于不再装鸵鸟了。 “那也不是这么算的,相比较起来,你面临的危险比较多,毕竟你的人头很值钱,起码比我的值钱。”放开了他的手,阮泱泱边说边扭头看向别处。这急速后退的山山水水,还真就像一幅没边儿的画卷,好看的很。 “谁说的?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你值钱的了。”又勾头去看她,好似非要瞧着她眼睛才行。 阮泱泱条件反射的向后躲了躲,又垂下眼睛,不去看他。 她这动作啊,其实很明显了。 邺无渊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原本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回去了。 他知道,她肯定是醒了。原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可此时,他又不敢问了。 连拂羽说她和他的婚期将近她都没反应,可见这之后发生的事儿她都记着呢,没忘。 眼下太急了,即便要问,也是回大卫之后再说。 很快的,竹筏行到了一块较为狭窄的水面,拂羽立即撑篙改变方向,这竹筏也朝着对岸靠拢过去。、 还未靠岸呢,邺无渊便挟着阮泱泱跃了起来,拂羽也在同时扔了手里的长篙,一同跃到了对岸上。 之后,那便是飞一样的穿行了。即便是这一路都躲过了,可此时仍旧是飞也似的逃,亡命之徒的逃亡,即是他们这样儿了。 阮泱泱闭着眼睛,抓紧了他腰侧的衣服,他也在同时紧紧地搂着她,就像是要把她嵌在自己身上似得。 听着他的心跳,阮泱泱的眉头也开始紧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当下情况紧急,又急于奔路,她满脑子都是拂羽说的她和邺无渊婚期的事儿。 一股子疯狂劲头不可遏制的涌上来,这时候如果能来一场妖邪的火,她肯定当即就跳下去,把自己烧成飞灰,这样也就不用再面对那‘婚期’了。 163、还能格式化么?(二更) 逃离了柳林,又远离了许州,人也逐渐的汇聚起来。 拂羽手底下的人,还有血气浓厚的柯醉玥,之后是施计把东夷小胖皇帝引到许州的荣遗。 全部汇聚了,倒是也逐渐的放下了心来,按照原计划,中间没有出现差池。 有人牺牲那是必然的,只是,可能也叫不上名字来,可脸一定会记着的。 在临离开大梁的前一天,于东夷边关的一个小村落停了下来。 说是小村落,其实一共才五户人家,年迈居多,最年轻的也过了中年了。 只要有钱,一切也就不成问题了,这一行队伍将近五六十人,分别停在了两户人家。这两户人家距离另外三家较远些,靠着山,这房子还有后门。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油灯,几乎没什么用,但凡距离两米开外,逐渐黑乎乎。 要想活动,还是得围着它转,否则再远些就是睁眼瞎。 阮泱泱好好的把自己洗漱了一番,这一头的长发,在这些奔波之中,她真是连脸都没洗过,她都闻得到自己身上散发出那种奇异的味儿来。 前几日都是在山野间夜宿,好不容易在一个正常的人家停留下来,可算是能解决一下了。 发丝还在滴水呢,走回房间,挪到床边坐下,盯了那昏暗的油灯一会儿,也不由的长叹口气。 这样的光,她盯着看都会觉得眼睛发酸,这眼睛啊,好像真的出了点儿问题。 抬手,用手指扒拉自己的眼皮,想通过外部的刺激,看看眼珠子会有啥感觉,会不会更疼了。 “阮小姐,是不是眼睛又不舒服了?”柯醉玥从外走进来,她也简单的洗漱了下,但绝不像阮泱泱洗的那么细致。相比较起来,柯醉玥更似男儿般利落。 “还好,这几天一直都这样。”放下手,阮泱泱看着走到近前的柯醉玥,许是这次真的有不少人死在她手里,她身上那股子杀气非常的浓,直至此刻还仍旧感受得到。 柯醉玥略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眼睛,“我不是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阮小姐的眼睛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黑白分明,即便这屋子里的光线特别暗,可她眼睛里仍旧像藏了小星星。 “也可能是我心理作用吧。今日好不容易不用露宿荒野了,柯姑娘和我同住吧,今夜值守就叫他们去做吧。”她说,又不由笑,这小床虽是不大,可她们两个姑娘还是睡得下的。 柯醉玥一诧,随后轻轻摇头,“明日出关回大卫,出关之前是最危险的,我们这么多人太扎眼了,须得分开。我带着一部分人,后半夜便出发。” 关于如何撤出东夷,他们自然是早有计划,这事儿一路上阮泱泱也从未问过。 “那你们一定要小心,虽说墨府那边可能已经自顾不暇了,不过,还是不能大意了。”阮泱泱轻叹口气,只有回了大卫,才能彻底安下心来。 “放心吧。阮小姐也无需有太大的压力,这么多年来,其实包括将军在内,我们多次的潜入东夷来,算得上轻车熟路了。”柯醉玥安慰,她看得出阮泱泱一直有些忧心忡忡。不过也难怪,这一路奔波,跟逃亡也差不多,她哪里经历过。 不过,柯醉玥还真想错了,让阮泱泱忧心忡忡的可不是这事儿。 和阮泱泱说了一会儿话,柯醉玥便离开了。 又独坐在床边,长发已经半干了,撩到一侧肩头,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着。心思完全不在上头,抓头发那动作就显得有些粗狂起来,好似要把头发都给扯下来似得。 挺拔的身影走进来,邺无渊也洗漱了一番,夜深了,这才进来。 门口的位置光线有些昏暗,以至于让他的身影看起来也有些涩然。不过,那也似乎是因为光线产生的错觉,待得他走近了些,看到的就仍还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少年将军,冷锋决凛。 阮泱泱的眼睛缓缓的转过去,倒也并非她刻意,只是动作由心发吧,那转过去时的模样看起来就有些心虚。 不过,在对上他眼睛之后,她深吸口气,肩背挺了起来,就坦然多了。 “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邺无渊在她跟前停下,垂眸看着她,下一刻,他抬手轻轻地在她的头上摸了摸。 他真的像在摸小动物,顺毛摸,轻柔的咧。 阮泱泱眼睫动了动,之后垂下眼睛,面上平静,心里头真是在打仗啊。心里头的仗绝对可称天神与地魔在交战,天翻地覆,日月颠倒,山河崩裂。 这种词其实都不够,现在但凡在她面前挖一口井,她就会想也不想的咕咚一声跳下去。 她这时候忽然觉着,之前大脑总是格式化也挺好的,格式化之后,之前的事儿就都不记得了。 这便是最让她吐血的地方,她彻底醒了,记起了自己是谁,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她都想起来了。 可……被迷魇之后的事情,她也还记得呀! 她可没忘了自个儿认定了邺无渊是她前男友,觉着他们俩有实质性关系;也没忘了又一次格式化之后非觉着他们俩是未婚夫妻,非要他娶她;更没忘后来自己死皮赖脸的要给他生孩子,生怕忘了还写在手臂上了,到现在还在呢。她今晚洗漱,可亲眼又瞧了一遍,那时候她特想去撞墙。 估摸着,一下子撞得血刺呼啦的,她可能也就会把那些让她想死的事儿都给忘了。 她真的……把两辈子的脸都丢的干干净净,她从没做过那么那么让她连吐槽都不知从何谈起的事儿,她的脸啊! 还有那马上就逼近的婚期,距离当下还有二十天左右。 在离开盛都之前,将军府就在准备,项蠡还下了圣旨,整个盛都都知道了。 结婚、结婚、结婚? 想到这两个字眼儿,她好想把自己掐死。 她这回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箭在弦上了,这若松手了,可咋办啊! 一想到老夫人,她临终时拉着她的手,说的那些话,她这三叉神经就疼起来了。 可……正是因为她记着之前糊里糊涂时的那些事儿,她那时对邺无渊的那些连掩饰都不想掩饰的情意她也还记着呢。 那种东西,还真不是她想抛出去就抛出去的。所以,她脑子里真的在打架,原本的她,和糊涂时的她。 此时此刻,面对邺无渊,尤其是他还和那时候一样。那眼神儿,那语气,还有这时不时上来的手,她就不由回想起他们俩的那些亲密接触。 个天啊!她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现在给她一根绳子,她肯定就会把脖子套上去。 她现在都有一种想祈求的冲动,祈求把那些过分亲密的细节给删除。实在无法删除,模糊掉也行啊,连他的唇和他的舌头……真是,大概这世上从来没有过一种死法,羞愧而死。 “睡吧。”她低着头,不说话,眉头也不时一皱一皱的。光线虽然暗,可她白呀,在邺无渊眼里,她白的都刺眼的。 “嗯。那,你呢?”微微歪头,巧妙的躲过他一直抚摸她头的手。 “我守着你。”他如是道。而且,只是守着而已,他很坦然的。 “我又不会飞了,不用你守着我。”那时他每晚都守着她,她还记着呢。可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她在床上睡觉,他在旁边坐着,她睡得着吗? “是么?你若想走,把你捆上了也是无用功。”邺无渊微微扬眉,随后便转身在另一侧坐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话?我现在会想走么,我又不是脑子有病。”他说的是什么她当然明白了,那时识破了魏小墨特有的联络方式,之后决定离开,就真的成功离开的事儿。 她这忽然间的嗓门大了起来,邺无渊也不由哽了下,“你没病,是我失言。” 这回反而轮到阮泱泱说不出话来了,瞧他那样儿,好像还挺憋屈似得,她可不什么话都憋回去了。 她真是……作孽啊! 无话可说,她长叹口气,最后把腿收上去。还能咋地,就这么睡吧,听他任他了。 躺下,眼睛余光也看到了邺无渊靠坐在床柱那儿,他以前也是这么守着的。 唉,没办法,她现在也一团乱了,一团乱麻,找不出个线头来。 这一晚,睡得不是太平静,她半睡半醒,因为知道邺无渊就坐在床边,哪能睡得安稳啊。 鬼知道怎么回事儿,她每次睁开眼睛都能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中,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脸。 之后,就是他的嘴唇。 她觉着自己这脑子,可能真留下什么后遗症了,而且还不轻。 这若是有什么能割脑的手术,她非得去做不可。 她觉着,凭借邺无渊的聪明劲儿,必然是看出来她已经清醒了。 只是,这几天下来,他一个字儿都没问,甚至都没表现出来。 不止是他,包括拂羽,柯醉玥还有荣遗等人,那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个眼睛不好使? 可是,他们就是只字不提,连关心她身体时,也只问眼睛,从不问脑子。 这是啥?这就是所谓的看破不说破! 一个一个的,贼的呀! 还有那项蠡,那时候她问邺无渊娶不娶她,他说娶,项蠡那头圣旨就下来了。 全员皆贼,她那时脑子糊涂着,哪里对付的了他们。 现在想想,自己可不就是在脑子糊涂的时候,自己挖坑自己跳,后头还跟着一大帮填土的坏蛋们。 唉! 翌日,天色照常亮了,昨晚后半夜,已经出发了几路人马了。 这个时辰,只剩下他们这最后一队了,她和邺无渊,还有拂羽,以及两个亲卫。 他们全换成了一身黑色劲装,准备的齐全,唯独阮泱泱一身水绿色的裙子,和深山里茂密的枝叶撞了色。 撞色也好,免得太突兀了,容易被人看出来。 走出那农家小院儿,和那对老夫妻告辞,阮泱泱转头看向近在眼前茂密的山林,有鸟儿在枝叶间飞,扑棱棱的,每次都能把她吓得眼皮一抖。 说实话,那时候脑子糊涂忘事儿了,看到这长翅膀的东西她并不是太害怕,不喜欢是真的。是因为忘事儿了,也把小时候被攻击飞扑自己的事儿也忘了。可现在,想起来了,那心理阴影就又重来了。 “别怕,这山里的小动物大部分都怕人,见到了咱们,它们会先被惊走的。”邺无渊抓住了她的手,之后的路,可就得他带着她了。当然了,也必然得他一直带着她。 深吸口气,阮泱泱又抬头看了看邺无渊,她这大侄儿啊…… 再无二话,出发。 出关,必然是不能走正常途经,东夷的关口现在不好走。 在深山之中穿梭,有时还得专门挑拣艰险的路径。 阮泱泱是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神魂颠倒,颠倒的厉害,比那时魏小墨带着她的那条路可颠倒多了。 不过,柯醉玥说的没错,他们往时必然是经常往返,轻车熟路的劲儿。而且,和后半夜那几队人走的还不是同一条路线,他们有数条撤退路径。 终于啊,算是离开了东夷的地界,进了这两国之间的‘灰色地带’,这地儿都比东夷地界让人有安全感。 而也就是在这片儿,钟非带人在此接应。 全员汇合,阮泱泱终是能脚落地,心也落地了。 不说别的,就是见着了钟非以及他手底下的人,算不得千军万马吧,可也让人心里头有了十足的安全感。 这接到了人,钟非也是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跃到了马背上,他与拂羽说笑。 边说着,又看了看邺无渊,以及坐在他身前的阮泱泱,忽然想起他们这主子即将迎来人生大事,便询问拂羽可准备贺礼了。 马儿在飞奔,这俩人说话又超级大声,距离他们不远的阮泱泱自然是听得到。 原本安心了不少吧,听了那俩人的话,她这心又提起来了。 东夷是个坑,大卫也一样是个坑! 164、结还是不结 通过东疆恢弘巍峨的关口回了大卫,终于是有一种让人可以正常喘息的感觉。 这回啊,才是彻底的离开了东夷,脱离了那片危险之地。 而这东夷一行,如今想想,似乎好像是一场梦。 这尤其对阮泱泱来说,更是如此。 她也不知东夷内部情况如何了,她没兴趣打听,毕竟自己这里才是一团糟。 不过,从大家的表情也看得出来,东夷那边儿必然是乱。 墨府那重权在握的世家之首,权利凌驾于帝王之上,如今是一个女人冒名顶替原本的少将军墨楠奚;又有族内通婚的乱腾事儿;这假货还妄图染指在北部极富盛名的得道高僧,条条状状都会叫东夷南北惊动。 有时权利的确是好用,镇压一些人或是事不成问题,可到了捂都捂不住的程度,这镇压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们是真的高兴,嗯,也只是他们而已,阮泱泱根本没那空闲去琢磨那些事儿。 回到了大卫,这关口正好距离香城很近,索性便没在边关停留,而是直接前往香城。 香城,阮家在那里,没人住在那儿,可那里一直都有人照应着。 夜里才赶到香城,城内寂静的,这个时辰,整座城都休息了。 队伍前往阮家,门前亮着灯笼呢,先一步进城的卫兵已经打开了大门,里头也都亮着。 从马背上下来,这一路被邺无渊带着,她倒是还好,没觉得累。 还未挪步呢,她手就被邺无渊抓住了,牵着她往大门走,一边嘱咐拂羽等人尽快收拾歇下,所有的事情明日处理。 这一路奔波,各个累的不轻,回到这里,别的都可暂时放下,休息才是第一。 拂羽连连谢恩,可不正是需要休息。 事情的确是还有许多,不过,等明日了! 虽说在阮泱泱心底里,这儿并不是她的家,但这里到底是她来到这世界的第一站。当时毁于战火,又都全部翻新重现,其实还是与别处不一样的。 没有小棠和小梨,倒是邺无渊成了她的‘贴身丫鬟’,回了住处,灯火全亮。许久没住人了,空气也十分好,四处干干净净的。 打水,洗漱,之后宵夜也被送来了,摆放在桌子上,泛着勾人的香。 一路没正常用饭,闻着味儿肚子就开始叫。 卧室里还有她之前留在这儿的衣服,换了一身,之后往外走,正好邺无渊也洗漱完了从大厅另一侧走过来。 俩人方向一致,都是餐桌。 其实,一直都在一起,可这会儿忽然间的四目相对,阮泱泱还是心里头一震。 不过,好歹面上是无波的,她还是能做到十分坦然淡定的。 可,这坦然和淡定也只是一刻而已,邺无渊瞧她换了一身她十分少穿的湘妃色裙子,不由弯起了嘴角,因为她穿这一身十分好看。 因为觉着她好看,他就不由伸出手奔着她的脸过去了。 眼见着他手过来,阮泱泱绝对是条件反射的侧过脸去,速度可说非常之迅速,邺无渊的手就摸了个空。 下一刻,俩人就都愣了! 眼睛动了动,阮泱泱的脸是立即跟她身上那裙子同色了,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句,可之后又搞不清骂自己干嘛? 邺无渊缓缓的放下了手,看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亮的灯火下,两个人站在那儿,气氛相当之尴尬。 阮泱泱觉着,这会儿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最好,如常的和他说话,一同用宵夜,也就过去了。 嗯,她是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做。 之后,抬眼去看他,那眼神儿要多坦然就有多坦然。 只不过,对上了他的眼睛,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真是有魔力,也或者说是之前她糊涂时,两个人在一块闹腾胡扯的那些事儿她还记忆犹新呢。 这手啊,就比脑子快了一步。 她抓住他的手,扯过来,按在自己脸上,“捏吧捏吧!” 声音小,可语气却是相当之大义凛然。 邺无渊可不又被她给惊着了,手被她按在她脸上,掌心里皆是娇嫩,她细皮嫩肉的,说是豆腐也不为过。 更主要的是她那表情,噘着嘴,脸也跟着红了,眼睛斜睨着,就是不看他。 原本因为她那一躲心也跟着一沉,这会儿倒是也都原谅了。嗯,她做啥,他还有不能原谅的呢? 听她的话,真在她脸蛋儿上捏了捏,“很好看。” “谢谢。”他夸完,她就立即应声,就是这谢谢有点儿敷衍。 松了手,她就转身往桌边走,邺无渊跟过去,看着她还是不由笑。 他就想看看,她到底何时主动的跟他坦白已经彻底清醒的事儿,她不说,他也不问。 关于他们俩这婚事的事儿,一直都有人在说,她没接过茬,可也肯定是听到了。 她若真跟他说,这婚事不成,得作废,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所以,她闭口不说这些事儿,他隐隐的有那么点儿轻松。 一直不说,也给他些时间,让他考虑一下到时该如何应对。 坐下用饭,宵夜简单,毕竟这个时辰了,吃些清淡的为最好。 阮泱泱喝着粥,那姿势秀气,眼睛垂着,只盯自己眼前这一片儿,绝不去瞟旁边那人。 倒是邺无渊十分自如,照常的给她布菜,专门挑拣她爱吃的。 不搭理他是不可能的,她也于心不忍啊!于是,他给她面前的餐盘布菜,她就吃,吃到后来都有那么点儿吃饭机器的架势了。 犹如乱麻,乱的她这脑子都想不出对策了。 结婚,结婚,结婚? 都知道了,整个盛都,还有他的下属,这边关十几万的兵马。如此一个一个庞大的数字组在一起,那可不是一座山两座山了。 这若是悔婚,真的,邺无渊这脸面,也就彻底没了! 让他没脸的事儿,她以前不曾做过,这回,她也不能做呀! 叼着勺子,她缓缓的扭头去看坐在旁边的人,侧脸英隽,棱角坚毅,身上飘着一股独属于他的冷香。这个年纪,如此持稳,万中无一。 这婚……真结? 165、结还是不结(二更) 已经入秋了,这香城自然是清爽的,即便是晌午炽阳高悬,大地也不再热气蒸腾的了。 在这里暂时的休整,很快就要返回盛都了。 不说别的,婚期将至,作为主角,可不得赶紧回去。 一大早,就不见了邺无渊的影子,当然,还包括拂羽等人。这里只留下了一行亲卫,守着,并且守得很是严密。 就是阮泱泱住的这小院儿里,都有亲卫在,上一回,他们还只是守在那月亮门外呢。 她觉着,邺无渊有那么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她就在这里,摆明了现在脑子好使了,不会再说走就走,可他就是不放心。 当然了,她也理解,这大侄儿啊,就不是个心宽的。 坐在内室窗边的横榻上看书,窗子开着,也能够让守在院子里的亲卫看得到她,让他们确认她没有人间蒸发。她这也算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吧,毕竟亲卫在邺无渊的‘威慑’下也不容易。 这书啊,是她从书房里翻出来的,之前的阮老爷子的藏书。 嗯,这书不是什么风花雪月,而是十分之现实的夫妇之道。 真的,她本来这脑子就乱成了一团麻,嘿,一看这书,她就更觉得眼前发黑了。 一对儿极其普通的夫妇,初初结合时,家中清贫,甚至清贫的有点儿可怜。 好在是男人读过些书,认识一些字,也在城里寻到了一个耍笔杆子的工作。女人呢,则是女红很好,也接了不少缝缝补补的活儿,夫妻两个各自忙碌,几年之后,日子也算好起来了。 这个时候还是浓情蜜意的,感情在这清贫和奋斗之下,愈发坚固。 之后,生孩子,和每一对夫妻都差不多。 因为日子好了,又生了孩子,这对夫妻又换了房子。男人这笔杆子功夫还是相当不错的,又被当地衙门的主簿相中,进了衙门去接着耍笔杆子。 这就不一样了,成了吃公粮的人,也算是小有地位了。 这时,夫妻已在一起十几年有余,孩子都在学堂上了几年学了。 女人因着当年家境清贫时做缝缝补补的活儿,赶工,经常夜里还在做事。那时节省灯油,哪里舍得把灯火调亮呢,可不眼睛落下了病根。 上了些年纪,这毛病就找上了门儿,再加上这么多年照看孩子,操持家务,早就不复当年的秀美了。 被岁月侵蚀了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或许女人觉着为家庭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可在男人眼里,那就是糟糠了。 再加上,男人在衙门里做事,在普通百姓眼里,可不就是铁饭碗。 于是乎,事情再发转折,有人要给男人做妾,正值花样年华,年轻漂亮。就是家境不好,清苦无比,否则也不会给人做妾啊。 男人必当认为纳妾乃寻常之事,不说进了衙门做事之前,即是以前的东家,年过半百有些家产的老头子,还有两房妾室呢。 嗯,这妾啊,男人要了。 可家中女人会同意吗?当然不会。 从最清贫最艰苦的时候两个人奋斗,为了这个家,付出良多。如今可好,日子过好了,就又冒出来个年轻女人分她丈夫,享受他们夫妻俩共同奋斗的果实,岂能容? 正是因为这不容,女人可吃了大苦头,多少人在说她是个妒妇,无德。 男人亦是与外人说法一致,他认为自己乃一家之主,尤其如今这家里的一切,皆是他用自己的才干挣来的。他要纳妾,女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立场反对。 于是乎,他还是纳了妾,且又在外置了一间房安置那年轻貌美的妾室,并不再回家。 如此宠妾灭妻之事在这本书里似乎没人觉得不对,甚至全部都认为女人做的不够好,她完全可以避免这种事的发生,只要在最初接纳那妾室就happyending了。 之后就更惨了,女人可不抑郁嘛,郁郁而终,死时才四十几岁。 男人倒好,四十一枝花,和自己的妾室过得那个和美。与女人的孩子也长大成人了,倒也没对这父亲有什么不能容的,快快乐乐的,最后死的安详。 这书,简直是再次刷新了阮泱泱的三观。因为,这本书的中心思想很明显就是,叫女人宽容,且要宽容的毫无底线。苦日子的时候要和男人一同奋斗,吃糠咽菜也得忍着,并且要营造出夫唱妇随的表象来。在生活好了,家里富裕了之后,还要坚决的赞同并支持丈夫纳年轻貌美的妾室,大度如宰相,肚里能撑船都不行,须得载一艘航母,才能称得上贤妻良母。 翻看完最后一页,阮泱泱慢慢的把书合上,静静地对那本书说了四个字,‘去TM的’。 控制不住的翻个白眼儿,随手把书扔到一边儿去,唉,负能量已把她给包围,愈发觉得人生艰难。 她是不是现在就得着手给邺无渊准备妾室了? 这想法儿冒出来,她就立即发出一声轻嗤,凭啥? 两手抬起,反着盖在自己脸上,她真是觉着,乱! 乱的,毫无思考能力,这脑子大概是罢工了。 稍稍转身,她就那么躺靠在横榻的扶手上,即便坚硬,她也不觉如何了。 一只手仍旧反着放在额头上,就这么遮挡一下,她能稍稍觉得没那么难堪。 嗯,她现在是自个儿跟自个儿难堪呢,毕竟,别人可都聪明的很,看破不说破的,一群贼。 时近傍晚,这些人才回来。 阮泱泱在这内室的横榻上度过了一天,午膳也只是简单的吃了两口,就又回来躺着‘等死’了。 邺无渊进了这小院儿,自然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内室窗子那儿的人,虽是只露出一颗头来,可也仍旧一眼看得到。 稍稍看了看自己的衣袍,邺无渊随后直接朝着窗子走去,在窗边停下,那窗子里的人也感觉到他来了。 手背放置在脑门儿上,眼睛原本闭着,感觉到了,她眼睛也随之睁开了。 看到了他,许是因为这一天的整顿,她心态倒是较之之前好了许多。 作为即将结婚的未婚夫妻,正常该如何相处,她不是很了解。不过,她会自己斟酌啊,在心里头衡量,倒是有了那么一个尺度。虽说有点儿浅显,不过,应当是合适的。 “回来了。”她放下手,倒也没起身,只是如常的说道。嗯,心里头其实还是把自个儿摆放在姑姑的位置。 “嗯。累了?”微微俯身,手臂撑在了窗台上,更近的看她。 “没啊。我今儿一直都躺在这儿,怎么说来着,坐吃等死。”基本上就是这个状态,还是比较写实的。 “这又算什么坐吃等死?你折腾的瘦了,是该好好休息。不过,马上就要启程返回盛都了,路上还是有的劳累,待回了盛都,定要好好休养才是。”他就那么固定在窗口,俯首看她,一边说道。 “瘦了么?还好吧,满身肉的话,不止别人看的烦,自己也累啊。”说着,她另外一只手挪到旁边,随意的抓起一本书来,扇风。 她这懒洋洋的样儿,迷媚而不自知,扇着风,属于她身上的香味儿也断断续续的飘过来,可不闻个满口香。 “说起这书,咱们府里也有许多,不过还是与阮老爷子的藏书大不一样。若是喜欢看这些,这回回去,都搬回去如何?”说着,他伸手,把她手里的书拿了过来,准备换自个儿给她扇风。 “算了,今儿看了一本就让我瘀滞的差点儿内伤,人啊,还是需要正能量。”她看了看他手里头的那本书,一边啧啧道。 听她这么一说,邺无渊自然重视,另一手把书翻开,他倒是也要看看这书里头都是些什么内容。 阮泱泱也没阻拦,或许应该说,她也算把着他的脉了,她那么一说,他肯定会翻看的。 嗯,邺无渊翻开,他看书是十分有节奏的,毕竟那么厚一本,看完需要时间。所以,他看了开篇的两页,之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去,看结局。 虽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不太了解,可从这结局也差不多猜出来了。 看完,他眸子动了动,下一刻便看向了阮泱泱,她还那慵懒的模样,好似一切都和她无关。 “有时,这多情便也是无情。可,无情之人却没有得到该有的报应,反而顺风顺水终老,的确是叫人心绪难平。不过,书就是书,故事就是故事,或许是真实发生过的,可也只是万中之一而已。”明明是她最会分析讲道理,这回怎么倒是看完出不来了?还会到了内伤的程度。 “你还给我上课了?真的假的我又不是不会分辨,写书渲染我又不是不懂。”说完就噘嘴,不太开心呗。引他看这书是为了让他能抽空自我反思下,不是给她上课的。 “是是是,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内伤?真内伤了?我看看。”瞧她还冲他翻白眼儿,邺无渊忍俊不禁,扔下了书,就去抓她的手,非要扣在她腕间试一试她是不是内伤了。 阮泱泱立即挣扎,可论力气,五个她凑一块儿也不是他对手啊。于是乎,她腿也跟着上去了。 正好躺在那里,抬腿还不是极其方便的事情,真没收敛,就奔着他胸口去了。 邺无渊一手掐住她两只手,另一手扣住她踹过来的腿,她那小腿儿细的,他一手就给控制住了。 许是也因为她这不顾形象的样子十分好笑,邺无渊本只是想扣住她而已,这忽然手脚都给逮住了,他就施力往上提,阮泱泱真被他从横榻上提了起来。 这还了得?她这模样就跟那被吊起来待宰的猪似得,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是啥样。 “啊!邺无渊,你放手!你信不信我咬死你。”没大没小,无法无天! 全无形象可言,她那时脑子糊涂做的没形象的事儿都透着一股任性劲儿,这会儿可不是了,她因为知道这模样不好看,脸都气红了。 邺无渊无声的笑,半个身子都进了窗子,坚持提了一会儿,看她脸红的跟蒸熟的大虾一样,最后还是松手了。 一下子就落在了横榻上,砸的毫无防备,阮泱泱闭着眼睛咬唇。许是心里真是忍无可忍,蹬了两下腿,就咻的起身,从横榻上下去快步走出了房间。 邺无渊还站在窗外,一直看着她走出去,他才轻轻地摇头。 转身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正好月亮门那儿一身金光闪闪的拂羽走了进来。 “主子,荣遗可派人送信儿来了,这白门厉害了,头一回光明正大,就宣布再不为墨府卖命。眼下墨府那假货,虽算不上釜底抽薪,可也差不多了。”这东夷内部,可不越乱他们越开心嘛。 白门是有本事,那么多年一直暗地里行事,有一种这个组织不存在于东夷一样。这回光明正大的‘出场’,似乎要脱离东夷宣布独立。 这一切,都起源于墨府那假冒货意欲侵犯得道高僧元息那件荒唐事,北部那些信徒,对元息这个高僧敬畏迷恋,那程度可是超过了之前的预想。 闹腾的厉害,大有要大举联合南下攻击墨府的意思。 而,元息本身也出自墨府这件事,好像就被自动忽略了。那些信徒只认他是得道高僧,不认他是墨家人。 虽说,这里头肯定也大有阴谋,闹腾的未必全都是信徒,可也必然有信徒。 在某些有心之人的起哄带领之下,就都跟着闹腾起来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要看的是结果啊。这结果,他们很满意。 邺无渊轻轻颌首,但凡想得利的,必然都会趁此机会生事。 唯独让人意外的,也就是魏小墨了。东夷闹腾的这些事里,一直都有他的名字,因为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墨楠奚,是墨府真正的少将军。 可是,自从许州柳林那一役之后,他就不见了,恍若蒸发一般。 这个人,真真是让人猜不透。 166、一个大决定 东夷那些折腾到让人吐血的事情,阮泱泱其实都听到了。陆续的,从他们的对话间,也差不多都了解了。 再加上她本来就了解墨家那几位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做出将所有事告知邺无渊时,也几乎就差不多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叫那个假货吃亏的同时,必然也会有人在其中得利。 一个个都是成了精的,有利益可得,怎会任它那么过去了。 但,那也都是东夷内部的事情了,他们争得越凶,对于旁人来说,可不是越观战越高兴。 这边,拂羽荣遗他们的收尾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那么马上就要启程返回盛都了。 扳着手指头算一算,距离这婚期,可只有半月了。 再加上回去得赶路,再在路上耽搁些时日,待得回了盛都,可不就到了眼皮底下了。 思及此,又怎能不焦躁。 阮泱泱可不会承认自己这是恐婚,她恐的不是婚,恐的是将来的辈分错位。 待得回了将军府,她觉得她第一件事不是去发愁该如何应对那婚礼,而是去天权阁老夫人老将军的牌位前请罪去。 或者,她该再炼几炉丹药吃吃,吃的麻木不仁,估摸着在等待的时间里,也就不会被压力逼迫的失去理智继而狂躁的做出自己都不敢想的事儿了。 准备启程了,这回倒是人马齐全,因为善后完毕,再加上邺无渊成婚的日子也到了,他手底下亲近的人自然也要随着回盛都。 反正,他们都挺高兴的,一是因为东夷那内部的乱子,二是因为邺无渊要成婚了,能够娶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娘。在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战争,数次命悬一线,最终大胜停战,而且人生大事也圆满,可不真真值得开心。 连柯醉玥在参与这话题时也忍不住笑,甚至跟拂羽讨教,该准备什么样的贺礼。其他人送贺礼都是送主子,她倒是准备送主子的夫人。这份儿心思巧吧,可又的确是有些抓不准主意,不知送什么合适。 他们在路上一直在商议,你一句我一句的,各抒己见。其中拂羽主意最多,毕竟他掌管着信息部门,又整日穿金戴银,一副有钱人的样子,见多识广也是真的。 再说,那时阮泱泱爱玩儿,纸醉金迷,拂羽也算是半个同路人。 一路上一直都是他话语较多,不过,倒是也颇为有道理,最后连荣遗都开始听他发表高见。 回程的路,阮泱泱选择坐马车,没有骑马。 坐在马车里,也是挡不住他们的谈话声传进耳朵,她听得清楚。 听着听着吧,她好像也就习惯了,甚至有时还会想一想那嫁衣什么样子。毕竟是宫中出品,当时脑子还糊涂的时候,宫中的人特意去将军府给她量尺寸来着。 当时量的那个细致,可想成品必然是不同凡响。再说,项蠡那是真真的贼头,他最损了。为了兄弟,真是啥‘丧心病狂’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又连兄弟成婚这婚服的事儿都给包揽下来了,必然是最好的。 思来想去半天,转念一想,又觉着自己忒没意思,怎么还开始想这些了? 邺无渊也是在外骑马而行的,不过在行了两天路之后,借着外头淅淅沥沥开始下小雨,他就进马车了,之后一直都没出去。 阮泱泱就觉着这犊子是故意的,他那十年怕草绳的劲儿还没过去呢,非得盯着她守着她才放心。 不过,和以前相比,他是放飞了些的。盯着她看,那就是盯着看,也不再压制了,那种眼神儿,其实若仔细想想,最初停战时他返回盛都,可不每次都这么盯着她瞧。 这般一对比,也就知他那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这也可称得上‘源远流长’了,让她想不到。 反正,她一直都保持着最坦然的状态,他看就看,说话她也应声。当然了,在心里头还是忘不掉她小姑姑的辈分,同时又不断的闪现那些俩人在一块胡扯的画面。 有时精神错乱可能只差几步,她已经走到边缘,再给她身上压一根稻草,可能她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路上,从北部关口也在往回赶的诸葛闲终于和这队伍汇聚了。 他是一路风尘仆仆,尽管身边一直跟着人,但还是把他累的够呛,冒出的胡渣都没时间清理。 这汇聚了,他就直接被请到了马车里,阮泱泱的眼睛一直不是太舒服,自然需要第一时间让他给检查检查。 看到了诸葛闲,阮泱泱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那时把迷魇自己的神棍全部剖开的画面,那时脑子糊涂不觉得怎样,毕竟思想是偏执的。 倒是这会儿真觉得恶心的慌,大夫到底是大夫,血腥之中行动自如,朗风霁月。 不过,看他现在胡子拉碴的,倒也还是个凡人。 靠着车壁,稍稍的喝了些水,诸葛闲长出口气,之后就先开始恭喜邺无渊,婚期将至,回了盛都可就马上要成婚礼了。 必然,是得恭喜先来一波。 邺无渊也接受,受到恭喜,他挺开心的。 诸葛闲好像是提前了解了阮泱泱的情况,所以,他这恭喜倒是也没对她说,只是问安之后,就开始询问她的眼睛。嗯,只有眼睛,没有脑子。 这都是人精,根本不提那茬儿,好像都忘了她之前数次大脑格式化的事儿。 “有时会刺痛,尤其是清晨刚刚醒来时最为严重。”阮泱泱也不隐瞒,这眼睛的确是不太舒服。诸葛闲那时配出来的止痛药在邺无渊那儿,她倒是有一天想讨过来吃的。只是,他也说那止痛药对身体不是太好,最后也就强撑着了。 听完,诸葛闲也掌握了情况,之后,就开始给她检查。 微微仰脸任他拨眼皮,他的检查可谓是认真,可对阮泱泱来说,不免有几分粗鲁。因为本来就不舒服,他把她眼皮当成了烂桃拨来拨去,不由又想起他把人给剖了的画面,她就觉着他或许可能会把她眼睛给剖了。 检查了一通,马车有点儿晃,诸葛闲就收了手,“瞧着是没什么问题,眼睛是正常的。不急,待回了盛都,容在下再为阮小姐好生检查。再说,盛都的药材是最足的,要什么都能找到。” 阮泱泱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她是承认的,若说这世上哪里药物最充足,还得是盛都。那宫里,什么都有。但凡邺无渊想要,必然是没有要不到的。 身体向后,邺无渊自动的就把靠枕放在了她腰后,她倚靠好了,眼睛也闭上了。 马车行在官道上,速度不快不慢,晃晃悠悠,阮泱泱还真有点儿迷糊。 正是因为她迷糊了,邺无渊和诸葛闲可能觉得她是睡着了,就开始说起了话。 诸葛闲无不是关心邺无渊的身体状况,大婚在即,这作为下属,可不得关心一番。当然了,他是大夫,那关心的方向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譬如拂羽荣遗等人,他们琢磨的是送什么贺礼,还有借着邺无渊大婚这些时日,他们也能在盛都停留一阵儿,如何闲散作乐什么的。 和他们相比,诸葛闲就比较实在了,他问的是邺无渊的身体,这半年来,他可是心累身又累。这眼瞅着大婚在即,可不是得关注关注他这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似乎,男人之间,经常说这些吧,邺无渊也没如何。 他只是缓缓的抬手,把阮泱泱原本靠着车壁的脑袋扳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让她枕在自己肩上,能舒服些。 “诸葛神医还另有建议?”他问,面色如常,可看不出尴尬来。 “将军若状态良好,那属下着实是高兴的,这么多年,可不是心想事成嘛。就是阮小姐这情况有些复杂,之前也给她检查过,阮小姐属于那种伤了就不容易愈合的人。我就想啊,洞房花烛,将军若太过孟浪,阮小姐兴许……”话还没说完呢,邺无渊就踢了他一脚。那一脚倒不算重,可诸葛闲没功夫啊,被踹的痛呼一声。 “好好好,属下多言了。”诸葛闲边捂着腿边笑,他这关心可不全然是关心,可不逗闷子嘛。 邺无渊懒得看他,微微侧颈看向枕在自己肩膀上的人,马车轻轻的摇晃,她也在跟着摇晃。不过,摇晃的还是有些节奏的,无意识间还是把自己控制的很好,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栽倒。 看了她一会儿,邺无渊忽的又看向了诸葛闲,“你有能让她尽快恢复的药?” 他这一问,诸葛闲就乐了。没乐出声,可把嘴唇咬住了,可见憋得多厉害。 邺无渊一腿抬起作势还要踢他,他立即连连点头,“唉,这当初啊,属下就为将军考虑过这方面。若说药,现在肯定没有,可属下这方子记心里了。待回去了,有将军乐的。” 诸葛闲到底也是个清淡有傲骨的人,这会儿是真不掩饰,乐子啊,还是邺无渊的乐子,不笑都对不起自己。 邺无渊也懒得看他笑,他必然是担心的,她太娇弱了,怕疼,他又不会真不顾她感受。 所以,诸葛闲笑谈起这事儿来,他是真忧虑上了。 “其实这民间啊,就有不少这方面的药,虽被大部分人定为下九流,可属下却不这么认为。不管是什么药,能让人舒坦,又不会伤害根本,那就是好药。”大夫的看法,与寻常人那是肯定不一样的。 “舒坦?倒也可行。不过,她很容易会对某些药物不服,吃了鱼肉都会醉。”冒出这个想法,邺无渊又否定了,觉得不妥,怕反而伤了她。 这问题在诸葛闲那儿却不成问题,“将军别愁啊,属下也算对阮小姐的身体情况有些了解,必然可以针对她另配个方子出来。”这能难倒一个神医嘛。 再说了,他真是有点儿‘技痒’,而且这还是‘帮助’他主子,可不得尽力。 邺无渊是深思熟虑的,当然了,这个深思熟虑也没有太长时间。片刻后,他就轻轻颌首,“也好,总是不忍叫她太痛苦。” 他这话说完,腰腹侧就被一只手给掐住了,那是五指齐上阵,他肌肉块再大,也还是没逃过。 低低的痛呼了一声,邺无渊迅速的抓住那只手,这一扭头,就和阮泱泱的眼睛对上了。 她瞪着他,脸也是红的,他们俩刚刚说的话,她可一字不差的都听到了。 邺无渊也跟着尴尬了,脖子快速充血往上蔓延,两只耳朵都红了。 “泱儿……”话还没说完呢,阮泱泱另一手就上来了,把他的嘴捂个严严实实。 这场面,一看就不适合在场啊,诸葛闲立即起身,尽量悄悄地走出了马车。 “不许说话,不许看我。你这没大没小的东西,我……我咬死你算了!”她真的脸红到几近滴血,她脑子再不好使也听得明白他们俩说的是啥。什么痛苦,舒坦,啊呸! 邺无渊盯着她看,虽是耳朵根都红的,可眼睛却没有任何躲闪。 对上他那眼睛,阮泱泱盯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下了手,然后把脸扭到一侧去,她整个人都在散发热气。 邺无渊果然听她的没有再说话,可不看她……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听得到车轮前行声和马蹄声,阮泱泱的脸一直都是红的,热的她觉得都有点儿呼吸不上来了。 这个她也不是没想过,毕竟,邺无渊的身体……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可……也仅限于她自己想啊,这忽然间的听着了,可不觉着自己‘老不正经’嘛。 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龌龊’更上一层,对他……也馋啊! 羞愧,何为羞愧?此为羞愧也! 咬着嘴唇,她思忖着,想说啥,可又不知该说啥。 红红的脸鼓着,鼓的跟青蛙似得。 邺无渊一直歪头看她,甚至中途还把水壶递给她,她却是更把脸往那头扭了,不理他。 没办法,邺无渊只得收回手,但还是听话的没跟她说话。 在官道上行路还是十分快的,再说本来就着急,毕竟婚期就在眼前儿了,主角还没回家呢,想必府里张罗的人也都着急了。 终于,又在路上行了三天,可算进了盛都。 这座城还是这座城,一切都不曾变过。 变的,是人。不只是生在这个世界的人,还有她这个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看客的人。 这回了盛都,回了将军府,她就觉着自己像个傻狍子! 明知道回来干嘛,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来了。 小棠和小梨见着她,那真是眼泪噼里啪啦。府里是全都准备好了,一派喜色,她们俩在那儿哭哭唧唧,可不映衬的阮泱泱心里更悲凉了。 “行了,别哭了。我去给老夫人上柱香,你们俩这带着眼泪着实煞风景。”阮泱泱抬手给她们俩抹眼泪,之后就自顾自的朝着天权阁的方向走去。 小棠和小梨立即跟上,后面,邺无渊一直看着她走远,才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将军,别急。方子啊,已经出来了。”诸葛闲反手揉着自己的后颈,他这大夫按摩手法也是相当到位的,按得自己龇牙咧嘴。 邺无渊一眼扫过来,没说话,显然是叫他闭嘴,还敢说这事儿?因为这事儿,这几天阮泱泱都没跟他说过话。 诸葛闲却是又忍不住笑了,他可是很久都没遇见过这么好笑的事儿了。 那边,阮泱泱到了天权阁,黄姨看到她,又是免不了一阵儿眼泪攻势。之前阮泱泱糊涂成那样儿,黄姨可不揪心,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府里,老夫人喜欢她,黄姨也喜欢啊。 如今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无法说怨不怨谁,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自从圣旨下来那天,黄姨就想过,老夫人喜欢阮泱泱,看样子将军也是极为喜欢的。这也算是两好聚一处了,皆大欢喜! 看着黄姨,阮泱泱可不就想到老夫人了。敬香,之后她就跪在那儿,看着供奉的牌位,始终无声。 黄姨和小棠小梨站在旁边,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眼下,婚期也没几天了,府里上上下下,全都准备好了。 跪在那儿,阮泱泱脑子里回想的,都是老夫人临终时嘱托她的画面。 一遍一遍的,翻来覆去,就像她脑子里头有个复读机似得。 没人说话,只有阮泱泱跪在那儿,她呼吸都十分清浅,脑子里在想别的,呼吸都跟着迟缓了。 “小棠。”蓦地,阮泱泱忽然开口。 “诶!”小棠立即在旁边蹲下,不眨眼的看着阮泱泱。 “你一会儿叫尚青去吕长山那儿一趟,叫他把盛都如今市面上卖的酒都搜罗一份送来。”她还在盯着老夫人老将军的牌位呢,嘴上说的却完全是不搭边儿的事。 “啊?哦,好,这就去。”小棠不解,可也知道不该问。起身,快步的离开。 跪在那儿,阮泱泱这会儿才深深地吸口气,就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决定。 167、一个大决定(二更) 在老夫人和老将军的牌位前跪了好久,直至天色都暗了下来,黄姨于心不忍,强硬的叫小梨小棠把她给扶了起来。 不过,再一看阮泱泱的脸,其实倒也还好,并非是她们刚刚所想的愧疚负罪什么的。她只是有点儿累而已,瞧着似乎也正在等待婚期的到来。 最后,离开天权阁,还是阮泱泱安慰了黄姨一番,和她这即将结婚的人相比,黄姨倒是挺激动的。 一路返回玉衡阁,这路上,府中卫兵,下人,遇着了无不较之以前更敬畏。候在一旁,等着阮泱泱先行过去,那头低的都要垂到胯下去了。 这属于将军夫人的威力了,阮泱泱明白的很。尽管,之前她掌家,府里的下人也是挺懂规矩的。可到底,她又不姓邺,必然还是差一些的。 现如今,就不一样了。 说到底,阮泱泱觉着,必然得有人说她‘为老不尊’。 好嘛,‘病’了一次,啥出尘绝迹的事情都干出来了,相信迄今为止,仍旧会有许多人觉着不可思议。 回到玉衡阁,她也不由得舒口气,在软榻上坐下来,接过小梨送到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眼睛也一动。 那时尚青还好心好意的过来跟她说,是不是把新房设在玉衡阁,连带着小棠和小梨都是那个意思,可不都是为她考量。 可她那时候……任性啊,还斥他们多管闲事。 这回,是真傻眼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己酿的苦酒,最后还得自己喝下去。 手里捧着茶杯,盯着门口那儿,她也不动弹。 两个小丫头一个整理楼下,一个整理楼上,待得都整理完了,再看阮泱泱,还是那造型呢。 小梨的心里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儿,想想上回离开将军府之前阮泱泱那个状态,再看看如今,好像也并没有好转多少。 “小姐,你是不是不想和将军成婚啊?”挪到近前,小梨蹲下,一边看着阮泱泱细白的侧脸,小声问道。 眼睛动了动,阮泱泱两手更握紧了手里的杯子,“谁说我不想啊?将军如此英隽,年少有为,身强体健,如此诱人。多少人馋他啊,最后落我手里了,我偷着乐还来不及呢。”随着说话,她眼睛也蹭的亮了起来。 小棠和小梨俩人看着她,似乎是想看看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瞧她那亮的跟狼一样的眼睛,嗯,应该是真话。 如此,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然后就笑了。 “是呀,将军如此年轻有为,盛都那么多世家子弟,哪个比得上将军?”小棠声音也拔高了些,跑到阮泱泱另一侧。 “说的是,想一想那时登门见老夫人,倾慕小姐想结亲的,虽是身份高贵,可总得说起来,是比不上将军的。咱们将军,那是镇国大将军,小姐将来就是将军夫人。”小梨也笑了,只要阮泱泱是愿意的,那必然是好事啊。 这辈分什么的……往后谁都不许说,想叫府里的人闭嘴,还是很容易的。 轻轻地点头,阮泱泱看着她们俩那全然大放心的样子,看得出,这段婚姻还是备受祝福的。 “那小姐,你要不要去开阳阁那儿瞧瞧?新房都已经重修好了,特别好看。”小梨是开心的,再加上这段时间她们一直在府里,这整个将军府为了这婚礼之事如何忙碌,如何认真,她们都看在眼里。 那新房重修,极受重视,她们自然也是开心的。 “不用去看了,反正过不了几日就得住那儿了。我累了,先休息,这眼下着急张罗的事情,你们俩能者多劳,张罗吧。”说完,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了小梨,阮泱泱起身,慢悠悠的朝着楼上走去。 两个丫头倒也真是听话,说叫她们张罗,她们就张罗。 其他的事情她们俩或许不在行,可事关阮泱泱,那是极其了解的。 她的偏好,她的行事风格,谁也没有她们俩了解啊。 新房那边在布置,邺无渊是没有提任何要求的,唯一的要求也就是,一切询问阮泱泱的意思,以她为主。 阮泱泱又在休息,于是乎,做主的就成了小棠和小梨俩人。对了,还得加上个尚青。 尚青是大管家的徒弟,可也的的确确是阮泱泱的嫡系,可不一切都从阮泱泱的利益出发。 阮泱泱也知道,而且也都沉默的首肯了,他们做事,她还是放心的。 她交给吕长山的任务,那是很快就完成了。吕长山带人回了将军府,不止他,还有这段时间一直在盛都,整日与吕长山在一起的马长岐,一块带着酒来了。 如今盛都市面上的各种酒,还有马长岐特意搜罗来的湘南果酒,那玩意儿度数低不说,口感还好。 阮泱泱要酒做什么他们不知道,只是接到了消息,就尽责的以最快的速度都找来了。 两个大箱子,里头排排摆满了小壶酒,每一种都不太多,仅仅一壶,可种类是相当多。 一直把酒送到了玉衡阁,其他人退下,两个人也只是站在院子里,没敢再往里走。 还是等了片刻后,阮泱泱才从里头走出来,不算脑子糊涂时,这也算是许久未见了。 他们俩也是知道了阮泱泱的情况,知道她是醒过来了,只是身体仍旧不舒服。 看到他们俩,阮泱泱也笑了,依旧是端雅有礼的小姑姑,她那些日子的任性,似乎都成了一场梦。 “还真搜罗来不少,打开我看看。”双手负后,站在箱子前,她看起来很是期待。 “小姑姑,你是打算学着饮酒,还是要贩卖啊?”马长岐还是那模样,当然了,也多了点儿什么,多了在盛都混的商人特有的油腔滑调。 “想找一个适合我的。”她也回答,看着吕长山把箱子打开,一股淡淡的融合一起的酒香也跟着飘着出来。 她轻轻地嗅了嗅,这样都混到一起了,闻着就让人有点儿醉了。 小棠和小梨立即俯身把箱子里的酒壶拿出来,一手一个,呈到阮泱泱面前。 她拿过来一壶,揭开盖子,先看了看里头的酒,之后又放到鼻子下轻嗅。 “黍米酒,闻着柔和,进了喉咙就是一条火线,喝不了。”她闻完了就把盖子扣上了,这个她享受不了。 她这种品酒方式倒也特别,马长岐和吕长山走近些看着,这接触的人越多,就越觉着阮泱泱神奇。 又换了一壶,她还是根据闻,判断出是什么酒,入口的口感,还有喝完之后的身体反应。 这就不可思议了啊,最起码在马长岐和吕长山看来,是奇怪的,从未见过这样的。 “我说小姑姑,你叫我们弄来这么多酒,要找一个适合您的,这适合,是喝还是闻啊?”马长岐双臂环胸,真是不解,脚趾头想破了也想不出她要干嘛。 “当然得先闻了,我得闻过了之后,才能确定我能不能喝啊。我是真不敢随意的喝,鬼知道我喝了之后会怎样。”说着,把手里这一壶的盖子扣上,放到了旁边的箱子上。 “品酒,还这么困难,小姑姑也是不容易。不过,还是不懂,小姑姑怎么忽然想饮酒了?婚期将至,这饮酒可不太好。”马长岐不问她脑子是否恢复了,但话里话外那想看热闹的劲儿是不减的。 当时她糊涂着,非觉着他是她大侄儿,他矮一辈儿矮了多长时间?可不得好好笑笑。 “对了,后来我这脑子糊涂了,还没关心一下你兄长与夫人情况如何了?马夫人当时被留在了和郡王府,后来呢,马总兵是如何处理的这件事。”她看向马长岐,那眼神儿和表情真的都是十足的关心。 可马长岐明白啊,这就是个鬼,故意寒碜他呢。 “托小姑姑的福,我那前嫂子啊,彻底皈依佛门了。”马长岐倒是也回答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他不说,阮泱泱但凡想知道,就都会知道的。 轻轻地点头,这期间,阮泱泱又挑出来了一壶酒。 在盛都市面上贩卖的酒,大部分是真的有点儿烈,可能对于经常饮酒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可那度数阮泱泱受不了。 倒是马长岐搜罗来的湘南的果酒,清甜的味儿,十分得阮泱泱的心。 留出来两三壶之后,她蓦地又问道:“马长岐,这酒,能不能喝醉啊?” “这……好像还没听说过有人喝这酒喝醉的。”再说,大部分人喝这酒都是在吃腌肉的时候,腌肉的料加的特别重,喝这果酒调味儿,会使腌肉的味儿变得更好。 阮泱泱轻轻点头,“喝醉倒是没什么,就是见过有的人喝醉了吐,吐得像洪水开闸了似得,特别恶心。” “那小姑姑,你不想喝醉,又要饮酒,在下可就不明白小姑姑到底是何意了。”马长岐真不解。他不像吕长山,阮泱泱做任何事,都自有其打算,所以他也从不会问。 马长岐就不一样了,他不解,又觉得神奇,就想知道。 “我以前见过喝了酒,又没到醉的神志不清的人。狠狠地撞在了大理石墙上,脑门儿瞬间鼓起一个大包,可撞成那样也不知疼痛。这东西啊,会减低人的疼痛感。”阮泱泱挑眉,这才是最终目的。 马长岐看着她,随后慢慢的点头,“那倒是,这样的人我也见过。”喝多了,啥事儿都干得出来,流血了也不知疼痛。 “把这些烈的都拿走吧。这几壶留着,还是不能随便喝,我得试试会不会过敏。”回来的路上,她手臂被蚊子给咬了,这都多少天了,那还肿了一大块。 所以啊,这新东西,尝试之前,都得谨慎。 “你想喝点儿酒啊,真是不容易。”吕长山却微微摇头,说她有些贪玩纸醉金迷,可最终还是体质跟不上啊。 “对了,你欠我的钱不会真给他了吧?”蓦地,阮泱泱想到自己的钱,那时把马长岐当成自己大侄儿,还要吕长山把钱给他。 这会儿清醒了,可不得关注一下自己那点儿家底是不是‘遇人不淑’被祸害了。 吕长山笑起来,“放心吧,就算我真给,马公子也不敢接着啊,将军还在呢。” 马长岐微微摇头,他可不不敢接嘛。、 阮泱泱轻轻点头,“还是继续放在你那儿吧,每年给我添点儿分红就行。”反正,真给她拿回来了,她也没地儿放。 “好。”她的要求,吕长山自然答应。 “还有,二房那边的事儿,拖了这么久了,本来应该去年就解决这事儿的。如今拖得,又长了一岁。之前,你不是有几个人选嘛,赶紧再调查一番,给我送来。”说起二房琳小姐的婚事,若是没有之前那一遭,肯定早就办完了,出嫁了。 “好。别太忧心了,目前,你的婚事在前,别的之后再说。”吕长山静静道。到底也是在一起多年了,相对来说较为了解她。 她这会儿瞧着吧,就不是太平静。 “是啊。我家将军呢?”说起这个,她眼睛一亮,瞬间从刚刚抽离出来。 一听她说的话,再加上她的表情,马长岐可不真是吓一跳。 他就觉得,待她清醒了,肯定不乐意。这事儿啊,没准儿还得中途流产。 可谁想,这会儿说起邺无渊,她眼睛都放光了。 “将军今日一早便出府了,不过这个时辰了,想必也快回来了。”小棠立即接话,看阮泱泱那说起邺无渊就高兴的样子,她们也跟着高兴啊。 阮泱泱轻轻颌首,又扫了一眼马长岐那有点儿不敢置信的样子,“听说这婚前未婚夫妻最好不能见面,不过,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这话,他们听完,都不由得暗暗啧啧叹气,腻的牙疼。 “将军!”蓦地,小梨和小棠忽然转过身去,朝着玉衡阁大门那儿屈膝福身。 其余几个人立即看过去,可不是刚刚说的正主来了嘛。 邺无渊今日进宫了,仍旧是穿着进宫时的那身十分正经的行头,决凛而冷峻,让人自动的就收敛声息,甚至都不由想给他跪下。 这人啊,本就犹如出鞘必饮血的利刃,再加上气质和行头加持,真慑人。 吕长山与马长岐那是立即的上前几步拱手拘礼,待得邺无渊走近,吕长山也是开始解释他们今日会来将军府的目的。 邺无渊扫了一眼那两个箱子,其实不用看也闻到了,进了这院子就闻到了酒味儿。 “市面上的酒种类很多,不过,还有许多好酒,民间找不到,都进贡到了宫里。”走过来,他收回视线,随后看向了阮泱泱。 她也在看他,很坦然的,甚至还在笑。 “那必然,宫中的酒肯定都是好酒。不过,宫中的酒也未必适合我,我刚刚挑出来几种,闻着还不错。”阮泱泱微微摇头,她又不是专门找最好的酒,而是适合自己的。 “想喝酒了?”邺无渊微微垂眸看她,许是因为她在笑,他也不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倒也不是想喝,就是觉着,得研究研究。对了,我还在说二房那边的事儿呢,你也得给拿拿主意,吕长山为这事儿腿都要跑断了。”二房那儿的确是急,不像她,一直被称为小姑姑,都过了这个世界适婚的年纪了,好像也没人在意。 倒是琳小姐,年方十七了,又是这样的出身,换成别人家,可不早就把夫家定下来了。 去年正是最好的年纪,可是却硬生生的错过了。 没想到她忽然说这个,邺无渊轻轻的颌首,“长山在盛都这么多年,自然要比我更了解情况。再说,你之前不是警告我不要管这事儿,你说了算嘛。所以,你说了算,有长山给拿主意,错不了。”他还真不想管,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呢,管别人? 看着他,阮泱泱的嘴角抽了抽,“好吧,我家将军说了算。” 她这小样子,可不软糯的很。 原本想落在她肩膀的手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脸蛋儿上,捏了捏,“你说了算。” 马长岐被他们俩‘恶心’的鸡皮疙瘩冒出一堆来,吕长山也转开了视线,倒是小棠和小梨站在一旁低着头笑。多好,夫妻嘛,就得是这般互敬互爱。 看着邺无渊的眼睛,阮泱泱也有点儿心里发虚。应该说,从他一出现在玉衡阁门口,她就开始‘虚’了。 人靠衣服马靠鞍,他这模样,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想跪在他袍子底下。 美色撩人,真正的邺无渊根本不用靠衣服更不用靠鞍,盯着他的眼睛,腿就软了。 这大侄儿的‘魅力值’在她这里直线上升,源于她脑子稀里糊涂那段时间俩人之间的胡扯八扯。他算是把自己的原本都展现出来了,在她的脑子里占据了相当重的分量。 她有点儿压不住自己了,那种身体里另外一个‘猥琐的灵魂’的觉醒,已然要喧宾夺主。尤其是她原本是想在这些等着看热闹的人面前表演,不想叫任何人认为她清醒了就不情愿了,继而会让邺无渊为难。 只不过,演着演着,就成真了似得! 168、大婚 婚期还剩三天。 宫中的人把婚服送来了。 关于邺无渊娶妻,婚服的定制,早在老夫人在世时,她就和阮泱泱闲谈时说过。 老夫人对此是有畅想的,毕竟自己就那一个儿子,必然是想一切都用最好的。 当时,还特意早早就定下了几家在盛都都极其有名的老匠人,盛都中但凡名门世家,想要定制这些都得提前一年甚至两年预约。 符合门第身份,最为豪华隆重的,老夫人都提前做了打算。 不过,她大概是真没想到,她儿子真结婚了,这婚服居然是宫中定制。 这嫁衣被挂了起来,一层又一层,小棠和小梨忙活的一身汗。 阮泱泱坐在软榻上看着,根据她所了解的大卫的品阶制式,这样的嫁衣,应当与亲王王妃的品阶相差无几了。 最最正宗的青色大袖拖地长衫,内里正红及踝的长裙,沉重的头冠。还有里面一层又一层,各有名头的红色里衣衬裙,两个丫头一件一件的先展开,给阮泱泱看,之后又按照原来的折叠方式又放回了托盘里。 这个天气虽说并没有夏日那么热了,可是这样一层又一层的,连两个小丫头都觉得会非常热。 因为,她们俩知道阮泱泱最畏热了。 不过,阮泱泱这会儿想的却根本就不是热不热的问题。她微微皱眉看着那一堆里衣衬裙,她就想啊,这脱的时候得多费劲。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当然了,可以说是计划吧。 毕竟,她本就有那么点儿护短在,不想叫邺无渊有失颜面。尤其是,他的下属都回来了,各个人精似得,也都明白这婚礼背后的事儿。 不止他们,到时这盛都中有头有脸的人,甚至说不准项蠡也会来。所以,必然一切都得顺顺利利,包括婚礼的最后一步,洞房花烛。 她自认对自己的心理建设还是很成功的,每一步,她都有计划。 只是这嫁衣,有些脱离她的计划,太多层了! 她的计划是自己脱自己的衣服,扒开,最简单最快。 这么多层,让她怎么扒? 一只手抬起,托着下巴,食指也贴在了嘴唇上,开始咬指甲。 “小姐,其实我们觉得也不用愁,那天我们俩会一直在小姐身边,我们可以在衣袖里藏着折扇。没人瞧见的时候,我们就给小姐扇风,肯定不会让你热着的。”就以为她是担心会热,小棠脑子转的很快的想解决之法。 “若是小姐担心会流汗,会花了妆,那我们俩就在袖子里藏着胭脂水粉。”小梨也说,就是想叫阮泱泱放下心来,别那么焦虑。这婚礼前一天,她这指甲还得染色呢,都被咬成什么样儿了。 “嗯,你们俩想的很周到,好。”阮泱泱把手拿走,坐直了身体,一边轻声道。 “那小姐怎么还忧心忡忡的?”她回答说好,可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没什么,这两天想的事儿太多了,有点累。把那些酒都拿来,再拿几条丝绢来。”深吸口气,她觉得那衣服的事儿,就先不想了。 到时穿上,再想怎么扯开的事儿吧。 两个丫头把那些酒壶都搬了过来,一一的摆放在软榻前的矮几上。 颜色各异,都是瘦高形的,其实里面也没装多少酒。 丝绢也拿过来一沓,整齐的叠放在旁边。两个丫头都不知阮泱泱要干嘛,这想品酒,她之前是用闻的,也不知这回用什么法子。 嗯,这回,阮泱泱可不用闻的了,她是想试试自己会不会对这些酒过敏。 这婚礼在三日后,她哪儿敢真喝啊,这若是过敏再肿成个猪头或是满身红点儿大包的,她到时可真大名远扬了。 所以,她决定用其他的法子试,会不会准确暂时未知,但也算一法子。 分别挽起两只衣袖,那之前写在手臂上的‘誓言’还没彻底洗掉呢,之前小棠和小梨伺候她沐浴时看到了,俩人偷偷笑了许久。 这会儿又瞧见了,还是觉得好笑。 没理会她们俩,她拿着两个丝绢分别沾了两样酒,还沾了不少,湿湿的。 之后,把丝绢直接放在肘弯处,就那么敷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进行什么护肤大事业。 实际上,之前她脑子稀里糊涂,做过不少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所以此时比较起来,她这样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种方法,最开始只是抱着可能会有效的希望,没想到还真有效果。 一刻钟之后,左臂肘弯开始有些发痒,待得把丝绢拿下来,肘弯的皮肤有一个一个米粒大小的小红点儿。 这酒是果酒,味儿特别好,不只是有果子的味儿,还有某种花香味儿。 幸亏是没喝,阮泱泱第一时间就差不多知道了,大概是这果酒发酵时添了某种可食用的花。未必是为了口感,而是为了香味儿。 会对某种花过敏,也并非是什么让人意外之事。 这种酒,败下阵去,不能用了。 又换了另外一种,这回把丝绢敷在了手腕处,细皮嫩肉,可不就是试敏的最好之处。 她就像做什么科研似得,独自的坐在那儿,一个下午没有挪过位置。七八壶酒,有一半都让她手腕肘弯发红发痒,甚至有一种皮肤都有些刺痛了。 剩下的几壶酒她好好的闻了闻,最后选定了一壶,还是果酒。 这果酒不同于其他的那么香,甜味儿也不是很浓,还是有些度数的。 选定了,就把酒壶叫小棠送到尚青那儿,再去采购几瓶来,她这也算是做打‘长久战’的准备了。 婚期还余两日,将军府那边的喜堂都已布置完毕。宫中特意派来了人协助,那布置的必然是相当喜气,高大上。 阮泱泱没去看过,小棠和小梨去了,她们去的时候还碰到了黄姨。 黄姨估计也是为了回去说给老夫人听的,邺无渊终于成婚了,老夫人在天之灵得知,一定会欣慰的。 阮泱泱理解,这若与邺无渊成亲的是别人,她也会在成婚前几日‘激动’的去向老夫人报备的。只是这会儿,她真觉得没啥脸面。 玉衡阁,阮泱泱正在进行婚礼前的‘自我改造’项目,从昨天开始她就没见着邺无渊,估摸着他也在进行与她差不多的项目呢。 真是把她从头到脚都给重新折腾了一遍,连脚趾甲都染色了,皮肤白,那染成了湘妃色的脚趾甲,衬得小脚更为细白。乍一看,阮泱泱就觉着她这脚特像红樱团子。 也不能说这颜色不好看,她不太喜欢罢了,粉粉红红,小女孩儿的偏爱,她这心理年龄毕竟很大。若按心理年龄来算,邺无渊当她大侄儿,不委屈的。 本来还有某种熏蒸,弄完会让全身香喷喷,就像腌肉似得,纯粹腌入味。 她闻了一下那精油的味儿,不确定邺无渊会不会被熏着,但她已经被熏着了。这玩意儿,兴许会让她过敏,所以就拒绝了。 不过,到头来其实还没躲过,身体不能熏,头发能熏啊。她觉着跟被两个小丫头绑架了似得,愣是折腾了头发好一阵儿,最后真是弄得十里飘香。 这便是未婚夫妻同在一个府邸的好处了,准备项目双方同时进行,两方的人还能互相沟通着,进度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准备工作完成,这婚期之日便也到了,宫中派来的有经验的嬷嬷,亲自来为阮泱泱梳妆。 她没有娘家,倒是项蠡这帝王给安排妥帖了,也着实是有些惊人吧。 说他坏,但人家也坏的有始有终的,对他无话可说,不服气不行。 大礼时辰在傍晚,可是从一大早开始,这将军府就热闹起来了。 将军成婚,与寻常士子那是不一样的,这观礼之中的亲近之人大都是武将,那喧闹的方式就和别的大相径庭。 白日就已有宴席,热闹的,玉衡阁这边都听得到动静。 原本在盛都十分盛行的文绉绉的玩乐,到了这将军府就变了样儿,无不有些粗鲁,可是又粗鲁的相当过瘾。 小棠从外面跑过来,说是那边在玩儿投壶呢,这投壶的惩罚可不是喝相对应的箭数的小杯酒,那可是要成坛灌的。灌不进去,旁边自有人帮忙,还没到观礼时辰呢,就有好几个被灌醉抬走的了。 玩儿的那个热闹,连一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大臣都在跟着喝彩。 宫中的嬷嬷正在给阮泱泱梳发,倒也是不急不忙。 这挽发啊,相当复杂,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没上妆,这脸倒是也说得过去。 她觉着,主要是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白遮百丑嘛。 小棠在她旁边说完,她也只是淡淡的微笑着算是回应了,这宫中的嬷嬷各个谨慎有加,绷着脸,一瞧就是极为重视规矩。 所以,她必然是要端着的。 花了好长时间,这头发算是挽好了,尽管还没坠朱钗,也没戴头冠,可也窥得出这发型的复杂华丽来。 “今儿请的堂会戏刚刚到了,小姐那时跟着老夫人听过几次,后来也不见小姐再听。刚刚尚青还过来询问,说小姐若是有想听的戏就知会一声,趁着白日里客人都在玩乐,就叫那边先开唱。”小梨站在阮泱泱旁边,这会儿要更衣了,嬷嬷在准备,她小声的说道。 “没有想听的。把酒准备好,一会儿去了开阳阁,记得拿过去。”这事儿她可记得死死地,重要的一趴! “小姐放心吧,没忘。”小梨立即点头,这事儿前两天阮泱泱就安排了,怎么可能忘了。 这时,几个嬷嬷托着衣服过来了。 是那一层一层的里衣和衬裙,极好的料子,顺滑如水。 配合着起身,把自己原本身上的衣服脱下去,嬷嬷开始给她更衣。 不愧是宫中出来的,专业的,这衣服一件一件的往身上穿,都是贴身的,勒的这个紧。 鬼知道是不是她们在宫中伺候的都这样,在给穿衣服的同时,还不忘调整她的xiong。 真的,她之前都不觉得自己这般汹涌,忽然的发现新大陆了。 再说,这盛都民间可真的从未听说过女子穿衣打扮要独独衬托此处的,想来这就是宫中娘娘们不成文的规则了。 在把最后一层衬裙围上之后,还有一截绣着鸳鸯交颈的腰封,真真是狠狠地把她的腰给勒住了,她一时间都有些上不来气了。 她觉着自己眼下应该特别像古欧洲的妇女,缠腰缠的都畸形了。不过,倒是真衬托的xiong更大了,说是波涛汹涌也不为过。 轻轻地吸气,很想跟那几个嬷嬷八卦一下,是不是宫里的娘娘都这么狠的对待自己,只为便宜项蠡的爪子。 前期工作也算是差不多完成了一半,本以为可以稍稍休息休息,哪知这嬷嬷开始给她上课了。 不过也是,阮泱泱算是孤女,没有娘家,这原本女子出嫁前,娘家该请人教授的,她都没有。于是乎,今日的嬷嬷承担了此重任,赶在大礼之前几个时辰,开始给阮泱泱‘加急补课’。 小棠和小梨这俩被赶出去了,卧室门一关,嬷嬷开始秘密教授。 这教授,是真真的尽职尽责,估摸着宫中的娘娘们就是如此伺候皇上的。 阮泱泱力持镇定,凭借她如此心理素质,越对待陌生人脸皮越厚的人,都有点儿听不下去了,想啐两口。 凭啥女人就不能贪图舒畅?不能找快乐? 一代一代的把自己当成了一种工具,上一代传授给下一代,有人不想当工具吧,她们还会吐口水。 但,也只能在心里头骂而已,最终还不是乖乖的点头。略带一些羞涩,但力持端庄,符合人设。 过了晌午了,这府里头闹腾的更厉害了,有人点戏了,堂会也唱起来了。 估摸着已经有一半人都喝多了,吵嚷的,在这玉衡阁都听得清清楚楚。 妆发完毕,对镜一照,这眉眼,这红唇。不得不说到底是在宫中混的,这手法可比当初魏小墨出手的妆容,不是想象中的那般为了喜庆而浓重的受不了。 到了眼前儿,一直觉得已做好准备的人也无端的开始手心冒汗,她起初觉得是热的。小棠在旁边摇着扇子,扇了好一会儿,还是汗未消。 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可能是紧张了。 紧张啥?新郎官她也不是不认识;之后的步骤她都计划无数遍了,各种情况都设想过了,都各有应对。之前就觉得,她都能掌控。 可这会儿紧张,是真的,打从心里往外蔓延。 她紧张的,大概真是这场所有人都知晓的婚礼吧。 那外面两层最隆重也最沉的裙子和宽袖长衫套上来之后,她真被压得瑟缩了下。 太沉重了,太多了,她到时往下脱都下不去手。 轻轻地运气,配合着嬷嬷的手坐下,盯着那沉重的头冠架上来。两只眼睛都朝上看,她都被逼出斗鸡眼来了。 头冠是真重,之后还得往头上坠各种朱钗,耳朵上,脖颈上,手腕,脚腕,全身上下都挂满了。 调整着呼吸,她一边猜测邺无渊那头是什么打扮?肯定超级简单。 这般一想,心里头可不不平衡? 嗯,待她见了人,就更觉得不平衡了。 大礼的时辰快到了,闹腾了一天的将军府安静了下来。不过,也只是府内安静而已,将军府外头开始放鞭炮了。接下来不止鞭炮,还有烟火,准备的大呢! 被扶着从楼上下来,府内已经开始掌灯了,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这将军府的灯火就已盖过了天空的风头。 她被扶着走,后头小棠和小梨还拖着那青色的拖地长衫,每走一步,都觉着艰难,头重脚轻。 还没走下楼呢,便瞧见了大厅门口那儿走进来一个人,红色的喜服,红色的锦靴。完整束起的墨发,扣着红玉冠,他很少笑,这会儿还真在笑。 “将军,时辰还未到呢。”嬷嬷看到了,出言提醒。 不过,邺无渊跟没听着似得。其实,他还真没听着,他只顾着看自己的新娘了。 这三天,他们俩都没见面。她那天还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言不假。 那时还在打仗,他在东疆,她在盛都,隔着那么远,他好似还未感到如此难受别扭。果真是现在太近了,越近,就越是要‘得寸进尺’。 不同于邺无渊,看到她时心内感慨那么多。 阮泱泱瞧着了他,视线从上至下那么一溜,隐隐不满,他穿的也太简单了吧。一瞧就只有两三层而已,全身上下,最多那红色的玉带上嵌着金玉会重一些,他根本就是一身轻松。 瞧他还笑呢,她被压得呼吸都不行了,根本笑不出来。 不过,他穿那几层,往下扒……应该挺快的! 嬷嬷劝说不动,也不再言语了,镇国大将军,还敢指挥他不成? 走近了,阮泱泱微微仰着头盯着他看,明媚的脸庞几分‘小怨气’,可也仅限那似撒娇的小表情罢了。 “我的手一直在流汗。”她说,上不来气儿的语气,跟求助似得。 邺无渊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抓住她掩在广袖里的手,握住,他的手也在流汗。 169、大婚(二更) 这俩人都在手心冒汗,也是好笑了。 反正,感觉到他手心热热的潮乎乎的,阮泱泱就笑了。 喘不上气来,原本不想笑的,这一笑更氧气不足了,她脸也在瞬间红了。 那红从脖子一路窜到脸上,她再努力那么一调节,好嘛,额角的青筋都露出来了。 一看她这样,邺无渊也不由皱眉,“是不是这头冠太重了?”他只是看到她这头冠极其沉重,她鲜少的在头上坠朱钗,这回直接扣了个这么隆重头冠,的确是有些难了。 重的又岂止是头冠? 阮泱泱倒是想点头,又想摇头,可哪个都做不了。 “到时辰了吧。”赶紧过去吧。 轻轻颌首,邺无渊的手指挪动,与她十指紧扣。反正都在手心流汗,这样一起流汗吧,融一块,也分不出谁是谁了。 两个人往外走,一只手被邺无渊抓着,广袖太宽,把两个人的手都给遮住了。另一侧,嬷嬷扶着阮泱泱的手臂,后面小棠和小梨托着她拖地长衫的后摆。 待得走出了玉衡阁,又有一行丫鬟随行在后面,开始朝着早就布置好的喜堂走去。 将军府外的鞭炮真的是没停过,尤其是这个时辰,那声音出去了又荡回来,冠盖在这府邸上空、。 倒是阮泱泱之前了解过,放鞭炮也是有规矩的,寻常人家若是敢这么大张旗鼓的一直放鞭炮,非得被抓起来不可。 前往喜堂,便看到了今日来观礼的人,可以这么说,这盛都里的达官贵人,今儿在这聚齐了。 从白日里就在这儿热闹着,不少喝的半醉的,站在那儿都有些不稳,旁边下人不得不扶着。 不少人都是熟脸,在盛都这么多年,还有当年老夫人去世,这些人也都来吊唁了,虽是未必能把每一个人的身份都对上号,可还是眼熟的。 灯火通明,一派喜色,映照的那些观礼的人都各个喜上眉梢似得。 身上的行头太重了,一步步的走,不管是一直牵着她手的邺无渊,还是旁边的嬷嬷后面的丫鬟,都在配合她的步调。 其实,这也是夫妻二人同在一个府邸的好处了,无需他出府去迎亲,她也不用走那么长的路。 走向喜堂,一步一步,那里红烛摇曳,灯火通明,在里面等待的人也进入视线当中。 他们俩都没有高堂,但邺家亲属与老夫人母家的亲属还是有长辈的,可如今在将军府,那身份的确是够不上。 所以,这今日站在高堂那个位置上的,是项蠡的亲叔,德高望重的睿亲王。 还有两三米就要走进喜堂,阮泱泱无意识的开始吐气,本就呼吸不畅,这会儿更是无缘由的呼吸更难了。 邺无渊的表情也微微有变,不是因为阮泱泱的呼吸,而是他也不知为啥,他觉得这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两个人扣在一起的手好像都开始流水了似得,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他在狂流汗还是她在狂流汗。 本想看看她吧,可是,又无法去看,他也不知为什么。 或许,心底里真有那么一点儿不确定,怕看到她不太乐意的表情…… 自从她清醒了,回到盛都,她从未说过自己清醒了之后心里都是怎样想的。对于他们俩这婚事,其实明明是有趁着她稀里糊涂时的顺水推舟在,真正的她是如何想的,他心里头根本没谱儿,她却也是丝毫不表露。 看她似乎……是乐意的。 可到底是没听她亲口说,又总是会心里发虚,觉得她不乐意。 两个人,共同抬腿,踏入了喜堂。 第二条腿迈进来,两个人皆被这喜堂的红烛给罩住了。 睿亲王面带笑容,年纪很大了,大概真是因为本性正直,慈眉善目的。 清浅的呼吸,就是这频率有点儿快,倒也不是她故意的,是这一身行头压得,再加上自从到了这喜堂,她就觉得氧气不足。 睿亲王身边还有项蠡派来的公公,笑看着走进来的两个人,也不知小声的和睿亲王说了句什么,睿亲王也在笑。 将军府外的鞭炮声在他们俩走进喜堂后就停了,不管是外面观礼的,还是在喜堂里的人,没有任何的声音。一瞬间的,都安静了下来。 从喧闹到安静,忽的让人心里头也跟着一震,这是真的,这不是演戏。 阮泱泱尽力的端正自己的肩背,调整着呼吸,一边看着睿亲王笑呵呵的将两把如意分别送到他们俩的手里。 捧着如意,两人的手也分开了,也是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有多热。如意凉丝丝的,让她也不由得清醒了些。 微微垂眸,下一刻,睿亲王便开口了。 他所代的是高堂,同时也是项蠡。 他认识老将军,自然也算是看着邺无渊长大的,原本只是简单的说几句,却说着说着也感慨了起来。 此时才明白,项蠡又派来公公的作用了,这就是个人体时钟,时辰掐的才准呢。 适时的低声提醒睿亲王时辰到了,这睿亲王才停止感慨。 拜堂就是正常的程序了,即便是帝王成婚,也是要拜祖宗的。 给已故的父母亲人叩拜,捧着手中的如意,一次次的跪下,起身,跪下,起身。 这时就看出宫中的嬷嬷多有力气了,阮泱泱这一身,真让她跪下她就起不来了。她是被硬生生的托起来的,那两个嬷嬷劲儿才大呢。 拜完祖宗,夫妻对拜。 被嬷嬷扶着挪了位置,两个人面对面,好似自从往这喜堂来,这是俩人第一次四目相对。 看着对方,阮泱泱不知他什么想法,反正她有点儿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呢?走着走着,她居然就结婚了。 在那个世界都没想过会发生的事儿,跑到这个世界居然发生了,说不可思议都轻了。 尤其是再看这个要和她结婚的人……,更有点儿梦境的错觉了。 再仔细的看看这要和她结婚的人的小眼神儿,其实,算是圆满的吧。 俯下头去,眼睛也垂了下来,对拜,这礼算是成了。 将军府外,开始燃放烟火,冲到了半空,在暗下来的夜空中炸开,亮的耀目。 礼成了,睿亲王乐呵呵的,外面观礼的也都笑起来。待得邺无渊从喜堂走出来,立即就被恭喜声给淹没了。 阮泱泱则被嬷嬷扶着,离开了喜堂,直接去往开阳阁。 这一路上,可当真是张灯结彩,将军府与别的府邸还不同,四处透着一股冷硬。如今被这股喜色掺杂,让人不由心生感慨。 这么多年来,将军府都没有过什么喜事,老将军过世,老夫人过世,白纱吊起,今日终于是红了。 被扶着一路走,这开阳阁,是重建后,阮泱泱第一次来。 果真是重修了,而且修改的还很大,以前满目无不是黑白,这重修了之后倒是亮了起来。 琉灯外层罩着红纱,整个院子的光都是红色的,她这个因为缺氧脸都白的人,都被照的‘红光满面’。 踏着台阶,一步步的走进新房。这新房,比她想象的可大多了,完全不似之前邺无渊的卧室那种风格,倒是和玉衡阁她住的卧室非常像。 被扶着坐在了婚床上,那被勒的紧紧地腰封卡着她的胃,挤着她的xiong,喘气儿更困难了。 嬷嬷教她如何正确的一直托着那柄如意,这玩意儿得一直托到新郎官进来,喝了合卺酒之后,才能拿走。 而且,这如意到时还得压箱底里,寓意便是夫妻二人日后一切如意。 这如意货真价实是古董,相当值钱的。民间普通人家购置不起这样的如意,通常都用红衫木雕刻如意代替。 坐在那儿,小棠和小梨分别站在她两侧,那几个嬷嬷则是十分慎重的给她‘摆造型’。 端坐,垂眸,微微弯唇,两手托着如意,双腿并拢,两只脚也须得紧贴。 身上的裙子,青色的长衫,全部重整了一遍,那弄得才规整。 原本进了这新房,阮泱泱就觉着有些压力,被她们这样慎重的一番折腾,她心里压力就更大了。 这期间,将军外的烟火还在继续呢,那砰砰的声响,整个夜空都是闪亮的,夜空的星辰也被比了下去。 嬷嬷又小声交代了几句,之后才退出去,可也没走远,就候在门口。 她们盯着时辰呢,待得时辰到了,新郎官才能进新房。 看着她们出去,房门被关上,阮泱泱也不由深深地吸气,“我要窒息了。”喘不上来气,脖子上的血管都跟着凸了起来。 “小姐,那怎么办?刚刚嬷嬷也说了,叫小姐一直坐在这儿不要动。”小棠声音压得低,其实都不用阮泱泱说,看她的脸就看得出来,憋得够呛。 “老子受不了了,要窒息了。”阮泱泱是真想坚持来着,只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啊。把手里的如意放到床上,她随后朝着她们俩伸出双臂,两个小丫头立即扶着她,把她架了起来。 两个小丫头好歹之前学过些三脚猫的,力气是比阮泱泱大的。这会儿俩人扶她,还真费了点劲儿。 站起来,腰间那腰封不再那么束缚,倒是稍稍顺畅了些。 轻轻地吐气,脖子上那凸起来的血管也跟着消下去了些,看着是有点儿瘆人的,她那血管就像随时要爆了似得。 “小姐,觉得怎么样?”小棠握紧了她的手,她这手心里都是汗。 “就是上不来气,扶我去那边儿。”说着,她眼睛一转,是相中了婚床另一侧的那扇玉屏风。 两个小丫头立即扶着她往那边走,到了跟前儿,她转过身,以后背抵在屏风上。 身体全部直了起来,两只手向后,抓着屏风上浮凸的雕刻。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挺起来,呼吸也较之刚刚顺畅了些。 小棠和小梨站在两侧看着她,说真的,有那么点儿于心不忍。大概真是因为呼吸顺畅了,她的脸色也在瞬间好了许多。 “把酒给我拿过来。你们俩别用那种眼神儿看我,沉重倒是不成问题了,就是这里面的衣服勒的我难受。”时间越久,她就越上不来气。 两个丫头倒是没招儿了,将军还没回来呢,也不能把她衣服解下来呀。 那酒早在之前就藏到了新房里,小梨翻出来,又拿了个小小的酒盅,跑回阮泱泱面前。 “小姐,你先喝一杯。”酒盅根本就没多大,即便是倒满了,其实也就一口而已。 小棠拿着小酒盅,送到阮泱泱嘴边,小心的避免蹭到她的口脂,让她一口喝了。 酒进了嘴里,不甜不辣,涩口倒有几分。 咽下去,她稍稍皱了皱眉,“没滋没味,太少了,接着倒。”这酒度数太低,应该是配着某种食物饮用的。就这么干喝,口感真的不太好。 小梨又倒了一杯,小棠给送进她嘴里,这期间她一直保持着板板正正靠着屏风边角,两手向后的姿势。 这一身嫁衣,妆发隆重,她这模样,反倒像是在受什么刑罚。 两三杯下了肚,还是没啥感觉,阮泱泱觉着一不做二不休,这一壶都干了。 两个小丫头觉着不妥,可又无法相劝,最后只得听话。 一杯接一杯的喂她,她也真是配合的往下咽,这涩口和慢一步的辛辣涌上来,她表情也变得不咋好了。 “小姐,没了。”还要倒呢,可是只倒出几滴来,没有了。 小梨举着酒壶,抬眼看向阮泱泱,略仔细的看她的脸和眼睛,但好像喝了跟没喝也没啥区别,她也没醉呀! “没了?这酒啊,度数真低。”阮泱泱也叹口气,稍稍动了动脖子,头上的头冠撞在屏风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也不能再喝了,小姐都喝了一壶了。将军回来了,闻着小姐满身酒气,还不得被吓着?”小棠不同意了,主要是喝醉了怕影响形象。阮泱泱以前,也没喝过酒,谁又知道这酒会不会后来劲儿。 “那不然,我偷偷去厨房拿点鱼肉过来?小姐本来就是想醉嘛。”小梨声音小小的,阮泱泱喝酒为啥啊,还不是为了醉? 虽是她始终都没说,可她们俩看在眼里,觉着阮泱泱可能是害怕这个夜晚与将军相对,喝醉的话比较容易混过去。 “小姐吃了鱼肉也是会吐的。”上回误食了,不是就吐了,还跟生了重病似得。 两个小丫头犯难了,一时间,都没发觉那个靠着屏风立正的人已经有点儿眼迷离了。 真跟她误食了鱼肉之后差不多,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笼罩着一层水雾,恍似要哭不哭,心里头委屈,偏要倔强似得。 嗯,其实是挺倔强的,身姿相当倔强了呀,板儿正! 两个丫头商量了半天,还是觉着不能再给她拿酒喝了,若真喝大了,这洞房花烛夜毁了,她们俩可成罪人了。 于是乎,往阮泱泱那儿一瞧,两个丫头都在同时睁大了眼睛,她这是……醉了呀! “小姐?”小棠轻轻地唤了一声,又把手放到她眼前晃了晃。 “嗯。”她回了,还轻飘飘的看了小棠一眼,证明意识其实还是清醒的。 两个小丫头再次偷偷的对视了一眼,还想着是不是把她弄回婚床上去坐着,摆成刚刚嬷嬷给她摆的坐姿。 也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外面的嬷嬷传来了说话声,是在给今天的新郎官问安。 眼睛睁大,两个小丫头可不慌了,这就到时辰了?外面烟火还在响呢,这时候回来不对吧。 不过,也容不得她们俩思考那么多,新房的门被打开,一身红色的新郎官走进来了。 大概他也没想到进来之后看到的不是新娘坐在婚床上等着他,反而是贴着屏风反手向后的立正,就好像是有一条他看不见的绳子把她给捆起来了。 原本候在外面的嬷嬷也是要看一眼的,顺便叫那两个丫鬟出去,不过,邺无渊倒是进来后就把房门给反手扣上了,嬷嬷啥也没瞧见。 一步步走过来,小棠和小梨也迅速的退避到一侧,不由偷偷去看阮泱泱,她倒是还好,刚刚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 “喝酒了?”到了近处,可不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儿。 两个小丫头眨了眨眼睛,点头,“回将军,小姐说口渴,可这里没水。” 邺无渊扫了她们俩一眼,要说这两个到底也是跟在阮泱泱身边久了,有时这话张嘴就来,表情做的也真。 轻轻颌首,邺无渊相信了,再挪动了一步,微微勾头去看还在那儿立正的人儿,“站这儿比较舒服是不是?”看她那眼迷离又满脸安逸的样儿,估计是那么回事儿。 她是看到了他的,也听到他说话了,就是觉着这声音有点儿远。 视线对焦了一阵儿,对准了,她忽然咧嘴一笑,“大侄儿,今天发生什么,都别怪姑姑。其实姑姑不想太粗野,但今天那几个嬷嬷说的太过分了,我不爱听。要在你身上找快乐,姑姑非得快乐不可。你要是不成全我,姑姑可就要发大招了。”边憨笑边嘟囔,掺杂着威胁。 可,谁又知道她中心思想是啥。 邺无渊轻轻地咬唇,歪头看着她似笑非笑,“你们下去吧,叫门外的嬷嬷都出去,今晚不需任何人守着。” 170、姑姑的计划 烟火还不断的在夜空中炸开,那声响,带着一点儿难以言说的震撼。 今天,半个盛都都可免费观看一场烟火表演,这是托了他们这一场婚礼的福。 新郎官是回来了,可是,将军府的宴客还在继续啊,而且将会持续一整晚。 邺无渊手底下的那些人可都不是吃素的,若说玩乐,哪个是省油的灯。 堂会戏也一直在唱,不知是谁点了一出武戏,那敲锣打鼓的声儿,在这开阳阁都听得到。 但,相对来说,今日的安排也有故意成分,将客人玩闹的场子安排在距离开阳阁最远的地方。 红烛摇曳,灯火通明,新房就是新房,一对新人在这里,婚服嫁衣,成双成对。 只不过,某一个明显有些不在状态,挺直了全身倚靠着屏风,两手向后,真就是被定住了的模样。就像是被一股凡人看不见的神力给禁锢住了,除了眨眼之外,一动不动。 邺无渊就站在她面前,微微勾头看她,小棠和小梨退出去了,真把原本应该要守在门外的嬷嬷给请走了。 外面的房门都关上了,原本还以为能守在外面的吧,结果谁想出去了就看到了亲卫。这些亲卫是直接且不留情的,直接把所有人都请出了开阳阁。这偌大个主居,人员全部被清出去了。 原本作为阮泱泱的贴身侍女吧,还以为能留下呢,谁想到也没避免。 两个小丫头一想阮泱泱喝了一壶的酒,她们离开时明显那酒的后劲儿也上来了,不知会怎样。 只是希望不会醉的酩酊不醒,或是吐的不行不行的,这洞房花烛之夜若毁了,她们俩真的会成为罪人的。 她们如何担心,那也只是胡思乱想而已,新房里,目前为止还是安静的。 或者说,静止更为准确。 一个就跟受罚被钉在了屏风上,另一个就勾头瞧着她看,薄唇边染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小姑姑,还要站多久?回床上坐着,好不好?”他问她,真的只是问而已,双手还负在了身后,唤了一声从未唤过的小姑姑。 “你姑姑我喘不上气,姑姑的xiong……要炸了!”她扬起下颌,头冠又撞到了屏风上,撞得她瞬间闭上眼睛,可不把她自己也给吓了一跳。 邺无渊这才伸手去扶住她的头冠,先看了一眼她的脸,之后视线向下,落在了她所说的那个要炸了的地方。 嗯……好像,的确是,有些不太一样了。 “你这衣服,好像很多层。走,咱们去解开。”话落,他直接俯身把她横抱起来。这一抱,才发觉她这一身的行头有多重。 她的体重邺无渊必然是心里有数的,毕竟也不是没抱过。 这回分量增加,可不就是她这一身行头的功劳。 那个被抱起来的人却有那么点儿迷糊,其实倒也不是特别的迷糊,自己要干嘛还记得呢,只是忽然间被抱起来了,一下子从竖着变成了横着的,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邺无渊大步的走向婚床,旋身将她放下,原本搁置在她后背的手顺势沿着往下摸,果然摸到了勒在她腰腹那里很宽的腰封。 这腰封还不柔软呢,偏硬,勒的紧紧地,卡住了她胃部那儿。 真是不舒坦,坐下来之后她就开始扭,挣扎,一脸的不好受。 邺无渊的手沿着她肋下移到了前端,隔着几层布料算是摸到了卡扣的位置,正好顶着她胃的地儿。 “脱。”邺无渊是真不知道她这嫁衣里头这么多层,还勒的这么紧。 他也不知道怎么脱,只是看了看她这外衫,就觉着直接扯开就是。 “不行!按原计划,这得姑姑自己来。你……老实点儿,不许动。”喘不上气吧,她还拒绝。眼睛迷蒙着,看起来是醉了,可说话还是有条理的,还记得原计划呢。 邺无渊的手停在那儿,他哪知道她什么计划不计划的,只是看她那憋得一个劲儿的急喘气,也不由跟着着急。 “那,先把头冠卸下来。”上头坠着的钗子步摇随着她动作摇摇晃晃,看着就极其沉重,头皮都跟着疼了。 “嗯。”略沉思一下,阮泱泱答应了一声,同意了。 接着,她自己两手就爬了上去,扯钗子。 邺无渊要帮忙,她还瞪他,“不许动,摊开双手,接着。” 说完,她一只手落下来,捏着钗子呢。 邺无渊可不得赶紧摊开手接着,一个钗子接着一个钗子的,别看她气不足,坐那儿也不安生,可往下摘钗子,还是挺快的。 邺无渊两手接了满满,沉甸甸的,都坠在她头上,可想把她累成什么样儿。 钗子都拿了下来,那厚重的头冠也松动了,他转手把钗子都放在了别处,然后协助她,把那极重的头冠拿了下来。 真的是压得太久了,忽然间拿了下来,阮泱泱整个人都像获得了新生一样,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叹,舒服了。 长发挽起,头冠卡在额角的位置都给压红了,她本就白,那红就更明显了,乍一看像流血了似得。 邺无渊的手指按上去,用拇指小心的碰了碰,“疼么?” “不疼。再说,这算什么疼?”把他的手扒拉开,阮泱泱又抬手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挽好的长发本就被头冠压了很久,这会儿她一扯,头发就散落下来了。 原本就盯着她看,这满头青丝缕缕散落,他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整理。 但,谁想她是一点儿情都不领,甚至就是不想叫他动手。 自己动手把散落下来的发丝整理了一下,倒是真的舒坦了许多。 正确来说,应该是头上舒坦了。 脑袋舒坦了,她该做什么也就又想起来了,此计划可是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各种模拟,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 这会儿被腰封卡的上不来气,可脑子轻松了,迷蒙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一个度。 尽力挺直自己的脊背,她微微仰头盯着站在她面前的人,他就那么瞅着她,似乎是有点儿担忧的。 “我们是不是得喝酒啊?”她记得嬷嬷说过的,合卺酒。 “是得喝。只是,我去取些水来吧,你已经喝多了。”也不知她刚刚喝了多少酒,不敢再叫她喝了。 “不行,哪有喝水的?岂不是这往后的日子越过越水。这兆头不好,我也不想真就顺了那几个嬷嬷说的废话,女人当然得快乐,不快乐也得找乐子!”她撩了一下头发,倒也并非刻意,可就是极其迷媚。 邺无渊的眼睛动了动,之后缓缓的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单膝触地,抓住了她放置在膝上的一只手,握住,“好,那我们就喝酒。不过,嬷嬷到底说什么了?”从他进来开始,她已经两次表达对她们的不满了。 不过,宫里的人,是懂规矩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都清楚的很。这若是说错话了,等着的可能就是脑袋搬家。 视线也跟着他下来了,盯着他瞧,阮泱泱想了想,之后缓缓的抿嘴,脸颊也跟着鼓了起来。这就是答案了,她不说。 这又是什么?像个小仓鼠。 “好,那就不说,喝酒!”使力的握了下她的手,随后他起身,走到桌边去倒酒。 这边阮泱泱还抿嘴鼓着脸呢,看着他去倒酒,她嘴抿的更厉害了。 说啥?她现在即便浑身发热,脑子里也有点儿混沌,不过,嬷嬷说过的话她可记得清楚呢。 无非就是教她今晚怎么‘伺候’夫君呗,要这样,要那样,还要这样,还要那样。完全是,把她当成杂技团的了。 又说这任何一个姑娘到了这时候都会羞涩,但也不能太羞涩,作为妻子,一直都羞涩,扭扭捏捏,那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妾室行为。简单来说,上不得台面,仅为供男人找乐子之用。 这种话换做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女人都受不了吧?就算阮泱泱三观没那么正,她也受不了啊。 倒了两杯酒,也没有倒太多,一杯里面仅半口而已。 转身走回床边,一瞅她那还鼓鼓的样子,邺无渊也不由笑。 旋身在她旁边坐下,把其中一个酒杯放到她手里让她拿好,之后抓着她的手臂,教她与自己手臂缠绕。 其实在之前……他进来这新房之前,他一直都有点儿忐忑。 他不知她在这新房里会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别说合卺酒了,能不能与他好好地说句话都不知道呢。 诸葛闲在他离开宴席时,单独跟上来,给了他两瓶药。 一瓶,是可以放在合卺酒里的,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让喝了的人绵软无力。甚至,会……比较主动一些。 不过,他还是没放,毕竟,也过于卑鄙了。 对待敌人,如何卑鄙皆为正常。可他之前就觉着,顺水推舟的与她成亲,在明知道她清醒了之后又从未主动的与她认真商谈过这件事,他就已经算作卑鄙了。 若是在今晚,还‘动手脚’,那岂不就是卑鄙中的卑鄙。 到时她若后知后觉的知道了,说不定,真会恨他。 即便是和她慢慢的磨,他自是也不想她恨他。 两条手臂缠绕,各自的衣袖搅在一起,明明颜色不同,却又相得益彰,还真就像是原本长一块儿似得。 举着杯,送到自己嘴边儿,这合卺酒是宫中送来的,极其的清淡,其实不用品尝,单单是闻,就觉得这酒会清淡的跟水一样。 进了嘴,更是清淡了,不涩不辣,口感更类似于荷露,只是稍稍带着些酒味儿而已。 咽了下去,阮泱泱咂了咂嘴,原本就喝酒了,喝这杯,还真没品出酒味儿来。 “你不会真用水糊弄我的吧?”看他,她的小脸儿被青丝包裹,娇媚的很。 “这是酒,只是清淡了些。”邺无渊轻轻摇头,又有点儿忍俊不禁,真是从未见过她喝酒。倒是见识过一次她醉了,却是吃鱼肉吃醉了,如今,也算见识到了她喝酒醉了是什么样子。 拿走两个酒杯,起身走回桌边,把它们放回原位。 也就是在这时,燃放烟火的声音终于停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一共燃放了多少的烟火,虽比不过项蠡那帝王大婚时的盛大隆重,大赦天下,可完全堪比这盛都亲王娶王妃了,也就是这样个场面吧。 放好了杯子,邺无渊站在那儿稍稍的深吸口气,此时是完全没主意,他也不知接下来该怎样。 但若细想,其实她这喝了些酒,有点儿醉醺醺的样子,倒是比她正常清醒时,让他压力更小一些。 还是没什么答案,他还是转身,准备给她宽衣,她那一身衣服又紧又重,太不舒服了。 转过了身,他却真是一愣,因为眼前的一幕,的确是他没想到的。 到底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她很不一样! 阮泱泱已经站起来了,站起来之后,她就是在扯自己的衣服。 外面的拖地长衫已经被她扯下来了,眼下正在跟长裙较劲呢。 这长裙也是相当繁复隆重的,穿在身上往下扯不太容易。她好像很着急,总算是把腰带扯了下去,她就急哄哄的将那长裙给拽下去了。 直接扔到了地上,那动作,豪放的呀,隐隐的还有点儿粗鲁。 总算是脱了两件,里头还有呢,最当先的就是顶着她胃的腰封。卡扣特别,她低着头,两只手在那儿扯。 嬷嬷穿的时候就有点儿费劲,这解可不更费劲。 看她在那儿和腰封斗争,邺无渊慢慢的走过去,这回他真有点儿那么手足无措了。 “泱儿,你松手,我来。”扯了半天也没解开一个,他也着急,不由说道,手也伸过去了。 “你不许动!在姑姑的计划里,大侄儿你就是一个背景板,还没到你‘发功’的时候呢。”斥责他,别看那眼睛迷蒙着,站在那儿也不太稳,语气却严肃厉害的很呢。 邺无渊手顿在那儿,下一刻还真听话的收了回去,就看着她那两只手跟上了发条似得,跟那卡扣较量。 终于,第一个卡扣被解开了,正好是顶着胃那里的,就见她长吐出一口气来,这一个腰封就解决了相当大的问题。 能呼吸了,她就不由笑,又抬头去看他,“大侄儿,你看姑姑我像不像被一层一层包装起来的礼物?关键我这礼物,能自己拆封。” 邺无渊这会儿,好像是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了。 还有什么计划? 这计划,估计,相对来说,应该是好的。 费尽力气,终于是把这腰封给拆下来了,真是之前被‘魔法’束缚了,腰封一解,她也解封了,看着可是更来劲了。 好几层的里衣,衬裙,一层又一层,完全符合她刚刚所言,真像个被精心打包起来的礼物。 解下来的衣服一件件的都扔到了地上,堆积成了小山包似得。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层里衣,阮泱泱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染红的指甲,随后又仰脸看向邺无渊。 “背景板,轮到你了。”她眼睛雾蒙蒙的,好似连焦距都对不准了。 邺无渊嘴角动了动,他也不知道在她的‘计划’里,他要做什么。就算现在轮到他了,他也不知从何下手配合她呀! 不过,也没用他明白,下一刻,阮泱泱就叫他明白了。 伸手,抓住他腰带,后退,直接把他甩到了床上去。 按理说,她那点儿力气算得了什么?可不就是这会儿邺无渊没反抗,听之任之。 坐在了床上,他根本连撑着自己的力气都没用,直接被她给按倒。 之前喝了那一壶酒,再加上刚刚又喝了一杯品尝起来清淡的跟水似得合卺酒,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混合的力量有多大。 她真的很热,鼻尖都冒汗了。脑子昏沉,焦距对不准,可自己该干什么她可记得清楚。尤其是此时大脑的运作像出了什么bug,她把自己之前那计划全部调动了出来,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滚动。 按照计划,她对‘背景板’下手了,那就是快准狠。不为别的,当初是怕自己会怯,会反悔。 这会儿已然忘记了什么会怯,会反悔那茬儿,完全就是忠于计划本能。 野蛮又横暴,粗鲁又急切,可说力大无穷,尤其是相较于邺无渊的不反抗,她就更恍若逼良的恶人了。 邺无渊完全被按着躺在了那儿,喜服一件件的被扯开,丢到床下去,在空中翻出个漂亮的弧度,最后落在地上,和之前的‘小山包’融为一处。 在这之前,邺无渊完全是没想过这洞房花烛之夜会是这样的。有一种……天上唯一一颗用糖做成的星辰,掉落下来,正正好好的砸在了他的头上。 纱幔坠下,遮住一切,他还是犹如做梦呢。 太不真实了,他心里的姑娘,会这样…… ------题外话------ 群:二四七四三九五三一 171、姑姑的计划(二更) 一夜喧嚣,堂会戏也跟着唱了一夜。最初是热热闹闹的武戏,之后莺莺艳艳,缠缠绵绵,那唱腔婉转又绵延,本就醉了的人,听得更醉了。 待得清早大管家开始指挥着府里的下人伺候这些爷的时候,大都是被俩人给架出去的。 这一晚都代替将军府主人游走于众宾客之间周旋的拂羽和荣遗也倒下了,拂羽倒是海量,荣遗则是半夜就吐了一波,清早已然受不住,先回去休息了。 府中下人尽量无声的收拾,大管家也在送客,卫兵在巡视,唯独值守的亲卫守在开阳阁外,不给任何人放行。 即便是太阳都出来了,小棠和小梨过来等着服侍阮泱泱起床呢,亲卫也不放行。 很简单,昨晚就得到了命令,没有邺无渊的准许,谁也不许踏进开阳阁半步。就算是这一整天不出去,别人也不许进来。 亲卫严格执行命令,小棠和小梨也无可奈何,她们俩仅有些三脚猫。这若是能飞檐走壁,可不真得偷偷进去瞧瞧。眼见着太阳逐渐的高升,谁知道新房里头咋样了。 再不济,也得用饭吧,昨天阮泱泱根本就没吃几口饭不说,还喝了一肚子的酒。 两个丫头是在不断的猜测里头咋样,什么情况,等等。 一切也只是猜测罢了,毕竟她们还做了最坏的打算,阮泱泱可能吐得一塌糊涂,新房都给毁了呢。 新房里……状况也的确跟被毁了差不多。 两扇床幔被扯落,堆在床下,满地的衣服,乱七八糟。 偌大的薄被也一大半顺着床沿垂到了床下,好似被嫌弃了似得。 房间的窗子都被打开了,各个打开一半,清爽的风不时的吹进来,睡在床上的人也终于是安稳了下来。 因为热,天刚刚亮的时候,那神志不清的人甚至都开始哭了起来。 哭又不是真的哭,是难受的哭,她动弹不得,疼,又热,清醒不过来,她就只能哭。 窗子被打开后,屋子里没那么热了,那一直散热的‘本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那么紧紧地缠着把她扣在怀里,任由她独个儿的趴在那儿,她就好多了,又睡过去了。 直至太阳逐渐的升到半空,那神志不清的人肚子开始咕咕叫,她趴伏在那儿,青丝被撩到一侧铺在枕头上。因为肚子在叫,她开始慢慢的缩。每次一动,眉头就皱起来。 动着动着,也实在是受不了这疼痛,眉头皱起来就没再舒展开过。 眼睫在抖,是真的抖,疼的抖。 好疼啊! 神智最初是被饿给唤醒的,可醒来之后饥饿就不算什么了,好疼。 具体哪儿疼说不上来,可她觉着自己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都在疼,到底咋回事儿?这么疼! “泱儿?”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挡也挡不住的热气,瞬间将她给包围。 听到他声音,阮泱泱就忽然明白咋回事儿了,昨天,可不是她和邺无渊结婚了嘛。 想也不用想,这就是他了! 昨晚…… 隐约的,她好像记得点儿啥,可是,画面是杂乱的,没有顺序。以至于,那些画面搅和到一起之后,就成了一锅粥,记不清了! 不过,记不清了也不妨碍她估测啊,她这惨遭横祸的下场,难道还不能说明昨夜的遭遇? “泱儿,是不是想起身了?饿了吧,都听到你肚子叫了。”邺无渊的声音在持续,他靠拢过来,单臂将她环住。她热,只盖了被子一角,又蜷缩起来跟一只大虾似得。 这一围拢过来,她就更像一只大虾了。 “疼。”她呜咽的说了这一句,眼泪就顺着还没睁开的眼睛流出来,她真的超级可怜。 邺无渊也有点儿慌了,哪又想到她醒了会哭。 把她圈到自己怀中,手放在她后脑轻拍,“把诸葛闲叫来给你瞧瞧?”完全是把诸葛闲当成了万能工具人。 “不要。”她拒绝,并且还在缩。 “那怎么办?”他微微侧颈,轻轻的亲她的耳朵,一边问,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太热了!”她真是哭腔,没力气的手开始推他。他不着衣物,手碰上,更热了。 邺无渊真是立即弹开,他也知道自己体温高,她又畏热,只是觉着时间久了,总是会适应的。 哪知道,会把她热哭了! “好,好,我退开。是不是饿了?估计你那两个丫鬟已经在外等了很久了,叫她们进来服侍你洗漱?其实,清晨的时候,我们结束……我已经给你擦洗过了。”他的声音很轻,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是微微探头,那优越的脖颈上被抓的红痕交错,他自己倒是也没什么感觉。 “不行,我不要面子呀?”再次拒绝,眼睛还是没睁开,但还惦记着面子呢。 她觉着自己这会儿肯定是惨不忍睹,可不能再被别人瞧见自己如此凄惨的模样,成什么样子? “好好好,谁也不进来。”立即接她的话,也明白她的想法,是觉着丢人。 一只手软绵绵的挪到自己的脸上,抹掉从眼角滑出来的眼泪,其实她没想哭,可是太疼了! 本就怕疼,这会儿的疼痛真是要把她给逼疯了,相比较之下,之前什么扭脚撞破头都成了小菜一碟。 腿不敢动,她就觉着,自己是被撕裂了,定然惨不忍睹,都不敢去看,鬼知道那里成什么样子了! 邺无渊下床了,她听得到他下去的声音,闭着眼睛在那儿吸了吸鼻子,其实啥都没有,吸也白吸。这眼泪也不是本意,可能只是泪腺在可怜她的身体,自发的涌出来,意图引起别人的怜惜。 她现在就想,多亏她无需如同别的女人似得,结婚第一天得早早的去给公婆磕头问安。要不然,她真会死的! 想一想昨晚的事儿,混乱始于她喝完那一壶酒,之后,记忆就错乱了。 喝酒就是为了避免疼,她也清楚自己怕疼。 可,看来酒管的是当时,过后就不好使了。 她好疼啊! 很快的,邺无渊便回来了,他已经穿上了中衣,单手托着水盆,放置在椅子上,洗了一条手巾,挪回床边。 旋身坐在床边,探身向床里,像个大虾似得人背对着他,身上的确是有些惨不忍睹。 她太白了,稍稍用力些碰触,就会在她身上留下印痕不说,显现出来的还特别凄惨。 青青紫紫交错,他的指痕在某些地方也特别显眼,这般一看,邺无渊也心下不忍。 “是不是很疼?我去取些药来,给你擦一擦。”俯身过去,圈着她把她翻过来,她也跟着哼哼,疼的。 手指落在她腰侧,这里的指痕尤为清晰,完完全全是他手指的印子。 轻轻地摸了摸,他又回想自己是否真的失控?可……好像没有。 “痒。”动作缓慢的拿开他的手,她一边闭着眼睛乱摸了一阵儿,找到了被子,拽,盖住自己。 这一系列动作,虽是没睁眼,可也算是行云流水。 拿着手巾擦拭她的脸,“那不然,要不要在热水里泡一泡?或者,可以添些药材在里面,以前打仗时受了内伤,药浴还是比较管用的。”贴近,他再次询问,出主意,可不就是希望能让她舒坦些。 瞧她眼睛都不睁,又皱着眉头,哼哼唧唧,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我这是内伤?哦,也算内伤!”可不内伤嘛,并且伤的极重。 更靠近了些,手巾仔细的在她眼角按了按,“怪我,都怪我。” “你别说了。”怪他?他又怎么知道她为了昨晚都提前做了些啥计划,虽是无比‘惨痛’,可到底还是成功了。 嗯,挺好的,不记得,也免得尴尬了。 即便现在不着衣衫,只有这么一件被子挡着,但只要她不睁眼睛,就不会窘迫,不会尴尬。 她不让说,他自然就闭嘴了。擦干净了她的脸,不再见有眼泪流出来,他又轻轻的摸她的头,“肚子还在叫,是不是饿了?我把早膳拿进来,那,你是换上衣服用饭,还是就保持这样?”说到最后一句,他又笑了,有些遮掩吧,可距离太近,阮泱泱怎么能听不到? 眉头皱的更紧,“把衣服拿来,我自己穿。”听他那笑,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力气?”他接着问,拇指也落在了她眼角,自从醒了,她这眼睛就没睁开。就好像,只要她不睁眼,就不用面对他了。 “嗯,缓过来了。”缓过来个屁,她还是好疼。 没有再追问,邺无渊起身去给她拿衣服。 内衣中衣,也仅仅拿了这两层而已。她连贴身丫鬟都不想进来,怕丢脸,她更是不会想出去。 恐怕,接下来几天她都得躲在这儿不出去。 “放在这儿了,我去派人取早膳。”俯身,他边说边在她脸上亲了下,她立时往薄被下缩。 听着他走了出去,阮泱泱立时睁开了眼睛。眼睛疼,立即便雾蒙蒙的,隐隐发红,瞧着好不凄惨。 掀开被子,反手一撑床,迅速的起身,就要勾着脑袋往下看。 只不过,一系列动作也只成功了三分之一,刚撑起来一些,下一刻就又砸了回去,“好疼啊!”这回体验更真切,从头到脚,全无完好之处。 忍不住的无声骂脏话,骂的自然是邺无渊,这小王八蛋,估摸着真把她当成杂技团的耍了! 这回慢腾腾的挪,总算是坐了起来,勾着脑袋往下看,往最疼的地儿看。只看了一眼,她就再次忍不住骂人,混蛋! 开阳阁外,亲卫不许外人进来,小棠和小梨一直在外候着呢。 这过了晌午,邺无渊才出现,两个丫头立即蹦了起来。 “早膳。”看到了她们,邺无渊也停下了脚步,仅仅两个字,面色冷淡,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当然了,这只是在那两个小丫头的眼里。 邺无渊这情绪上有什么变化,一直跟随他的亲卫看的清楚,那当真就是春风得意! “是。”小棠立即应声,与小梨刚要退走,猛地又想起什么。 几步上前,躬身,两只手托着伸出去,“将军,这是一个时辰前诸葛先生叫人送过来的,说是要务必交到将军手里。”是一个很长的瓷瓶。 邺无渊拿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什么。 这段时间,诸葛闲可没少琢磨,昨天给他的药,再之前给他的禁书,作为一个大名鼎鼎的神医,他花样太多了。 眼见着他接过了瓷瓶也没有回去,就明白他这是等着早膳呢,两个小丫头后退几步,之后转身就快步跑了出去。 邺无渊还真是等在开阳阁门口,这也是摆明了,谁也进不去呗。 两个丫头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也差不多,各自捧着托盘迅速的返回开阳阁。 谁又想到行军打仗,看起来冷漠又英武的人这种活儿也是会做的,一手端着一个托盘,转身就回去了。 小心的喘着,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她们俩到底也是阮泱泱的贴身丫鬟,在这将军府里,所有的丫鬟侍女中身份也是一等的,这会儿却完全沦落成粗使丫头了。 可,粗使丫头就粗使丫头了,她们接下来还是得在这外头候着,不敢离开啊。 返回卧室,床上的人已经把中衣都穿上了,青丝披散,她靠在那儿,脸也纠结着。 看到他回来,她故意的把眼睛眯起来,仅仅用一半儿的眼睛瞅他。只不过,脸颊还是一瞬间就红了。 她为啥满脸纠结?难受啊。她坐不住,倒是想正襟危坐,让自己看起来‘威风’一点,可是疼啊! 如何能舒坦?她刚刚试过了,把两条腿掰成横叉,能舒坦些。 可,她也不能奇奇怪怪的在这床上下横叉吧? “先用汤,这汤,是诸葛闲下的方子,厨房从昨晚便开始准备了。你先喝了,喝完……若是还疼,这里有药。”把两个托盘放在桌子上,他直接单手把一个瓷盅拿起来,边往床边走边说道。 “诸葛闲?我有事儿想见见他,不过,我这样还是不见人的好,过几日再说吧。”她也好似忽然想起什么来了,原本故意眯起来的眼睛也随之睁开了。 “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代你传递给他。”坐下,他这穿上了华袍,墨发也重新束起,人模人样的。虽是衣领都遮挡不住他脖子上的抓痕,可瞧着还是帅啊。 这就把她给衬托的凄惨了,尤其是盖在被子底下的那两条不知怎么摆放才好的腿。 瞅着他,她两只眼睛也自动的化成了两把刀,“不用,到时我自己去说。对了,小棠和小梨有没有问我?你如何回答的?” 用汤匙把瓷盅里的汤搅了搅,之后递给她,“没有询问,她们也不敢问我。不过,如果但凡有人问起了,我便说……” “你就说我在自省!圣人都说每日当三省吾身,宫中的嬷嬷也是这样教导的。待我自省完毕,自会走出开阳阁‘主持大局’的,这几日府中事务就劳烦大管家。”她截住了他的话,十分官方的说出搪塞之词,且面不改色,极其正经。 抿起的唇抽了抽,邺无渊忍着笑,一边点头,“好,一会儿我便交代下去。那不知,将军夫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将军夫人? 阮泱泱眼睛动了动,不再接茬,低头开始喝汤。 她不回应,他也不生气,用手把她落在脸颊上碍事的青丝勾走,“一会儿我给你上药?我想,涂了药就不会那么疼了。” 一听他说话,她嘴里那口东西都咽不下去了,“往哪儿涂?”好不容易咽下去,她不由得抻脖子,然后斜睨他,询问。 “应该……哪儿疼涂哪儿吧。”之前,诸葛闲似乎说过。 “我自己来吧。你……就当尊老,从现在开始,别总吓我。”她有点儿招架不住了,越是记不完全昨晚那些一幕一幕,她就越是想记起来。 尤其是看到他脖子上那些抓痕,想必就是她手笔,她甚至刚刚还偷偷仔细的看了看她的指甲,里头有没有肉丝儿! 她可怜自己吧,又挺可怜他的,估计是满足了,可弄了一身伤,图啥呀? “若认真想,其实小姑姑也算‘宝刀不老’吧。”他斜倚在那儿,微微歪头看她,笑的可真是意味深长,话也多重含义。 “别诈我,现在不禁诈。”没抬头,这坏犊子还头一次叫她小姑姑,听着都是讽刺,瘆的慌。 “小姑姑的计划执行是顺利的,你的目标也没有反抗。只是再有下回,还望小姑姑提前告知,你的目标会准备的更好,不会再乱给你用药了。”因为那药,她的兴奋持续到清晨,不该这样的,她太脆弱了。瞧她现在还恹恹的,他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你给我用药了?”她声音拔高,又扭过头盯着他,不可想象。 “你忘了?你当时,同意了的。”邺无渊也不由叹气,这都忘了?那昨晚的事儿,她是不是都忘了? 172、黔驴技穷 说用了药,阮泱泱非要看看。没办法,邺无渊亲自的爬到床上去,在那乱糟糟的被褥间翻找,终于在某个边角,被褥的褶皱间,找到了。 只不过,昨晚他着急,拧开了盖子之后就那么扔了,里面是药液,都洒了。 将那瓷瓶递给阮泱泱,她两根手指捏着,满脸警惕。 拿到面前,居高临下用一只眼睛往里瞄了瞄,然后又抬眼看向邺无渊。一边用审视的眼神儿盯着他,一边把那瓷瓶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没啥味儿。 “如何使用的?”她问,倒是没太研究出这玩意的使用方法,不像吃的,也不像闻的。 邺无渊看着她,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她真忘了,记不清是如何使用的了。 现在若要他说……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她扬起下颌,略睥睨的斜下盯着他,话说完脸蛋儿也鼓起来了。 邺无渊唇角动了动,之后轻轻颌首,“嗯……应该是吧。” 鼓起来的脸蛋儿一瞬间通红,把手里的瓷瓶朝他脸上扔,“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什么都敢用在我身上,他说你就信?我若用了过敏怎么办?” 抬手接住那空了的瓷瓶,邺无渊微微摇头,“他好歹是个大夫,医术也不错,了解你的体质,配出来的药若真有问题,他就死定了。” 这种话在阮泱泱听来可不是安慰,这帮贼,方方面面都帮他想好了啊,什么下三滥的招儿都准备了。 “哼,你就没想过,你也死定了!”恶狠狠的眯起眼睛,她一直放在被子底下的腿就从旁边绕了出来。 一脚踹在他腹部,挨了一脚的人没咋样,那施暴的人却是脸一抽,直接就朝着旁边倒了下去。 “怎么了?”立即过去抱她,想把她托起来,却真是眼见着一行泪沿着她眼角滑下来,流到了鬓发之中。 “疼。”喊了一声,还能因为啥?她也根本就不想哭,这就是泪腺的自动反射,一下子就扯到了,扯到了最疼的地方,她真觉着眼前一黑。 手落在她的后背上轻拍,邺无渊转眼往下看了一眼,可什么都看不到。 再说,她现在清醒着,也不能叫他看呀! “上药吧?”或许,上了药就能减轻些了。 “把药给我。”闭着眼睛,吸气,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缓过这一波。 起身,邺无渊快速的将药拿了过来,倒是想帮忙,只不过她已经睁开了眼睛,伸手把药夺了过去。 “你出去。”声音小小的,不敢再乱动了。 不放心,可又真不能强行的帮她,最后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间。 阮泱泱躲扯着被子,把自己盖在里头,在外头看,像个大虫子似得挪动。 反正,是有点儿难,费了半天的劲儿,是把药涂上了。 瓶塞盖好,放在枕头底下,她扭过身去,以目前为止让她最舒服的姿势躺好。 盯着床顶,她之前本来觉着,结婚的第二天该去天权阁,在老夫人和老将军的牌位前跪着的。 说她做戏也好,假意也好,别人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她只是想着自己心里怎么舒服怎么来。 可是,眼下这情况,她短时间内是出不了门了。 本来伤了愈合的就慢,她觉着,她这愈合速度,得比别的姑娘时长多一倍。 迷迷糊糊的,身体不舒服,精神状态也不是特别好。 尤其是想回忆昨晚,也隐约的有点儿‘龌龊’的想知道,在大侄儿如此‘凶残’的表现力之下,她啥感觉? 毕竟,昨儿那些嬷嬷的话可把她给气坏了,她也算年纪不小了,偏又生出一股青春期小孩子的逆反心理来,越不叫女人快乐,她偏就要找乐子。 “睡了?刚刚诸葛闲又送来了药。别挣扎,这药是之前他就琢磨过的,记得他第一回给你切脉吧,说你伤了愈合的慢,他就一直在研究。这些日子,他好不容易闲下来了,药也配出来了。是口服的,我尝了一颗,好吃。”他就倚在她身后,又不能去抱着她,她畏热。 于是,就只能偎在她身后,对着她的后脑勺说话。 他刚刚说完第一句,她就开始挣扎,显然是还生气呢。 待他说完接下来的,她倒是没了声音,勾头看了看,她闭着眼睛,纤长的眼睫也在轻轻地抖。 倒出一粒药来,绕过她的脖子,塞进她嘴里。、 她没拒绝,吃了,因为的确是挺好吃的,甜丝丝的。 接下来,就再没有了声音。阮泱泱是不打算出去的,她也下不了床。 邺无渊则也再没出去,躺在她身边,与她拉开一个小小的距离,免得她热。 大婚,也算是给他放了个假。所有的事情都有荣遗,拂羽等人在处理,尽管他们昨晚几乎是一夜没睡,又喝的头昏脑涨,可该他们做的还是得他们做。 今日晌午过后,这将军府里基本没什么人了。而且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府里也概不迎接任何人。 邺无渊可以不用进宫,不用处理事务。 其实,在两国停战时,他返回盛都,进宫交了帅印,就可以过那种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只不过,他与项蠡之间并非只是君臣,再说,两国只是停战,表面停战而已。 闭上了眼睛,他也小憩,也不知是不是半睡半醒间的下意识,或者是知道她就在旁边,和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不知不觉得就把她给圈在了自己怀中。 太阳偏西,坠下去,将军府里再次亮起了灯火,依旧是昨日那个喜色洋溢,只不过没有昨日那么多的人了。 倒是今日城内有热闹的地方,按照盛都的名门权贵私下里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办这种特别大的喜事,可不是得连续玩乐几天。 大都是本尊带头玩乐,这也算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不用那么避讳的玩乐。 但,邺无渊是不会去玩儿的,所以,拂羽代替。 拂羽公子在盛都权贵之中算是比较有名的,更准确的来说,在文人圈子里比较有名,他做的生意就比较高雅。 又是邺无渊手底下的人,邺无渊如今是镇国大将军,那拂羽自当也有名气。 他代邺无渊宴请,在盛都城里的玩乐之地热热闹闹,将军府就被衬得更安静了。 开阳阁尤其安静,连个下人都不能进来,亲卫守在大门处,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在远离开阳阁的客居,诸葛闲彻底霸占了那里,炼药,走近了就能闻到药味儿浓郁。 晚膳已备好,尤其是诸葛闲给下的方子,厨房里更是炖煮的小心。 阮泱泱有许多不吃的东西,原本厨房在准备她的餐饭时就极其细致。那时,她是这将军府的小姑姑,现在,她是将军夫人,已然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对待她的一切,可不是更谨慎了。 房间里,阮泱泱再次被热醒。鬼知道为啥这坏犊子又缠上来了,他实在太热了,也不知怎么长得,大概真是身体里安装了一台散热器,被他身上的热气围拢,她鼻尖都冒汗了。 也不知是因为那外用的药,还是内服的药,反正,这回醒了,她好歹是觉得舒坦了些。 手软软的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给扒拉了下去,她又朝着床里侧滚了一圈儿,躲他远一些,也是远离他身上的热气。 她一动,邺无渊便醒了,睁开眼睛,便看到她趴伏在床里侧,青丝散乱,眼睛透过那些发丝,在盯着他呢。 “还疼么?”朝着她挪近了些,第一时间关心的自然也是这个。 “我饿了。真不应该饿,明明什么都没做,吃饱了睡,睡醒了居然又饿了。是谁在消耗那些食物?是脂肪。”她慢慢的眨眼睛,隔着发丝,再配上她这幽幽之语,她好似在说梦话。 “那,到底是用饭还是不用?”又探过去一些,用手指撩开挡住她脸的发丝,这般仔细盯着她的眼睛,才发觉她好像的确在做梦似得。 她也有那么点儿委屈,不想变胖,可是又饿。 瞧她在那儿瘪嘴,邺无渊终是忍不住笑,单手勾着她的后颈把她圈到自己怀里,“那就少用些,当做宵夜。” “你好热。”被他给罩住,她鼻尖就开始冒汗,推他,他这回还真不放了。 挣扎了几回没挣扎出来,又不敢大动作,上回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呢。 “我疼。”就觉着这坏犊子越来越‘过分’,没好事,她就嚷疼。 嗯,这招儿比较好使,他还真把她放开了。 嘴角抽了抽,阮泱泱瞧他那还算听话的样子,不由想问问他,昨晚他们俩到底是怎么胡扯八扯的。 只是,以他们俩眼下的这个关系来看,这话也不是那么好说的。 “等着,我去取晚膳。”摸了摸她的头,邺无渊翻身下床,看他那行动利落的劲儿,她不羡慕也是不可能的。 他出去了,阮泱泱也缓慢的起身,这会儿比晌午时好多了,缓解了不少。 这婚床还是那么乱,床幔被扯落了也没重新安装,只是昨日扔的到处都是的婚服嫁衣被收了起来。 挪着下床,刚站起来那一瞬间,她真觉得很虚。 最虚的是这两条腿,简直了,她从来没发觉,自己会没力气到这种地步,跟饿了三天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太夸张了! 她到底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慢腾腾的,挪到了那边洗了手,之后,又挪到了窗边,透过半开的窗子,她总算是觉得还活着。 反手撑着腰,缓慢的深呼吸,本想清理一下脑子吧,可这会儿却什么都思考不出来了。 瞧见了邺无渊端着托盘走回来的身影,灯火之下,他真是好看。 这开阳阁里一个下人都没有,他不得不接手所有原本下人才做的事儿,不过还挺高兴也是真的,有点儿可爱! 微微眯起眼睛,想回想一下昨晚的事儿,他说她计划是成功执行的,估摸着是喝醉了她就口不择言都给说出来了。 若要总结的话,除了喝了酒之后忘事儿这个有点儿超出原计划,和今天这么遭罪疼的恍若废人超出所想,其他都是顺利的。 其实之前她想过了,在决定和邺无渊结这个婚的时候,她就想过。 有些事情吧,的确是得随波逐流,毕竟,她也没那翻天覆地的本领不是。 再说,老夫人临终前的话她可记得清楚呢,她当时那状态,呼吸不上,甚至之前都暂停了几回,强撑着把那最后几句话说完,就咽气了。 就是不放心,就是担忧。她答应了,可是第一条就属于违反了,没给邺无渊找个像样儿的媳妇儿不说,自己还占了这位置。 若说给他纳妾,不行,她可没那么大的心。老夫人还是有容人之量的,若换成了她,都得死! 所以,那就自己来。 接下来是什么?孩子呀! “下床了?”邺无渊回来,一见她站窗子那儿,也几分诧异,她刚刚不是还疼嘛。 慢慢的转过身来,倚靠着窗子,阮泱泱盯着他,眼睛深处是在发光的。 “你姑姑我……身残志坚。”她停顿了下,想出了个这样的理由。 邺无渊似笑非笑,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他随后朝着她走过去。 在她面前停下,两手分别沿着她身体两侧穿过去,撑在了窗台上,便顺势将她也圈在了身前,“小姑姑,不知你今天还有什么计划?”他垂眸看着她,距离近,都能看得到他眼睛里的笑。 “没计划。听说过黔驴技穷么?我就是那驴。你这小子也别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喊我姑姑,没诚心,我听了会气的折寿。”微微侧过脸,他阴阳怪气的喊她姑姑,她心里都跟着一抖。 “那我唤你什么?叫你夫人,你也不答应啊。”他跟着歪过头去,非盯着她的脸。 嘿,在这儿等着她呢? 就说这小坏犊子难缠吧,他那一套一套,上文接下文的,坑挖的也很好嘛。 只转眼睛去睨他,就看到了他在笑,属于他这个年纪最纯挚的开心,笑的眼睛里都开花儿了似得。 阮泱泱也不由抿唇,他好看啊,以往一笑都了不得,这样一笑,更撩人。 蓦地,他忽然在她脸蛋儿上亲了下,力气还挺大,脸蛋儿都给挤变形了。 “胆子大了?”挑眉,尽显长辈严厉。 只不过,这会儿她这严厉真没啥作用,邺无渊更笑了,开始在她脸上啾啾啾。 阮泱泱后仰着躲避,原本是生气,可他像狗似得,她也不知怎么就笑了。 “用膳!”她笑了,他也放过她了。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抱到桌边放下,晚膳还是清淡的,为她特别炖煮的汤也还占据一席之地。 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这么一坐,还是难受,但在能忍受的范围。 但若看她眼睛,就会发现当真是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的泪腺相当配合她的身体。 喝汤,秀气斯文,她转着眼睛去看邺无渊,这人没跟她坐下来一同用饭,反而在那儿给床换被褥呢。 这种活儿都干,也的确是让她开了眼界。 也亏得他爹娘都不在了,这若是还在世,瞧见自己宝贝儿子尽做些下人做的事儿,非得心疼死不可。 床铺太混乱,他一番收拾,全部换了新的,做的其实还是很好的。边角铺的整齐,又挂上了新的床幔,这新房好像又回到了昨晚。 红烛还是那么亮,只不过,两个人的关系已然是天翻地覆的大变。 他做完了,便转过头来看她,阮泱泱叼着勺子呢,另一手抬起,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夸奖,属于一种鼓励行为,很多事实证明,充分的夸奖,会激励的人越做越好。 再说,看他就是等着她夸奖呢,那她就夸好了,希望以后,他也能继续保持。 被夸赞的人的确是高兴的,抿唇,他随后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一手撑在桌子上,微微歪头看她,过于仔细的盯着她的小脸儿瞧了瞧,随后才低声问道:“你今天真的没计划?” “别得寸进尺!”还问? 赏给他一个白眼儿,阮泱泱又抬手做了个警告的手势,小屁孩儿,有一就想有二,她很疼的好不好? 果然不再做声了,默默地陪着她用晚膳。 一盅汤下肚,她也饱了,扫了一眼坐她旁边儿的人,鬼知道为啥他就忽然多了一股委屈巴巴,完全是莫名其妙,可瞧着就是委屈呀。 “我听着府里也没什么动静,是不是除了诸葛先生之外,其他人都离开了?”她问道。 “他们在城里花天酒地呢。”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在着呢。 “看来,你这几天也必然会很轻松,无事可做。那,你别招我,待我能出去了,咱俩也去玩儿。”她和邺无渊结婚,可把他们那些人乐坏了,四处撒野四处找乐子。 邺无渊动了动嘴角,最终却也没说话。没说话,也就是答应了。 173、黔驴技穷(二更) 结了婚,她就待在新房里三天没出去,反正不知别人会如何看。 只是,换位思考一下,她肯定会觉得好笑的。 并且,当先,肯定也是会稍稍怀疑一下,怀疑那个女子是不是有刻意演戏的成分。这演戏不是为别的,是为了侧面烘托自己的丈夫。 为何烘托?可能她那丈夫实际上不行,非常不行,所以就刻意演戏,隐晦的烘托表达她丈夫其实‘很行’。 嗯,这就是脑回路与正常人不同的人才会七扭八拐的去猜测的,正常人谁会研究这个? 反正,她是觉着自己如同被困死在这新房里的三天,算是无形中给邺无渊长了面子。 尽管,之前她编了什么自省的鬼话叫他出去了就这么说。但,府里的那些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估计没人信。 三天了,她严禁他招她,他也算听话吧。 不过,隐隐的,她觉着他有不听话的时候,可是她没看见,似乎就在她睡觉的时候。 若说他干了啥……她猜的是‘龌龊下流’的,可他长得不下流啊,就反衬她思想比较下三路了。 具体为何?反正她这几天每次睡着了醒来,都是被热醒的,自然醒似乎离她远去。 再来就是,他好像趁她睡觉的时候给她涂过药。 没那么疼了,可身上的确还是惨不忍睹的,她本就伤了愈合慢,不管是真伤还是假伤,都那样。 小梨和小棠终于被准许进开阳阁了,不是因为别的,是阮泱泱要沐浴。 女人沐浴与男人自然不同,较为麻烦,邺无渊就知道她也不会让他在旁边守着,她自己一人他又不放心。于是,小梨和小棠被放行了。 开阳阁的浴室重修,可不是之前简简单单一小屋,毕竟邺无渊以前住这儿,沐浴也是战斗型。 水池很大,能游泳,热气袅袅,所幸是四周通风口数个,不然非得闷死在这里。 阮泱泱不喜欢这种蒸桑拿似得沐浴,可泡进来了就不想动弹,任由那两个丫头给她洗头发,她眼睛闭着,后仰着头,乍一看像睡着了似得。 小梨和小棠两个小丫头跪坐在旁边,熟练的清洗阮泱泱的长发,趁着她闭着眼睛,她们俩无声的对话,说着说着又无声的笑。 在无声的说啥?在笑啥?还不是阮泱泱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痕迹。 她就是那体质,但凡磕着碰着就青紫瘀滞,本就白,特显眼。 但是吧,其实这样的瘀痕,阮泱泱是不疼的,只是看着惊心而已,并且恢复的慢。 像之前,她也没少磕碰着后,留下这样的瘀痕,涂药,对于恢复的帮助也不是太大。 这会儿她们俩会笑,是因为那些痕迹太明显了,有些地方一看就是嘬出来的,有的地方还是指印。她们俩虽年纪小,可也不代表不懂啊,这么一看,可不忍不住笑。 “你们两个,做足了鬼脸,几天不见人,胆子倒是大了。”眼睫只掀开了一点儿,就瞧见她们俩那挤眉弄眼的样子。 小梨和小棠脸上一僵,随后连连摇头,“小姐,你疼不疼啊?” “是啊,一会儿擦些药吧。” 她们俩立即换上关心脸,可不是刚刚那怪模样。 阮泱泱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疼。” 她们俩憋了憋,“小姐,好像,我们都该唤小姐夫人才对。”也是这会儿,才发觉称呼似乎不对。 “嗯。”她眼睛又闭上了,可不得换人设了。 “夫人。”小棠立即改口。 “嗯。”应了一声,她还是不太习惯。夫人,谁的夫人?邺无渊的呗。 倒也并非不能接受,有点儿别扭是真的。 在这水里泡的,泡的她腿都软了,从水池里出来,她们俩给擦干净了水,她就自己转到了屏风后去换衣服了。 这一身印痕被看到,她也有点儿尴尬,又不是傻子,都明白的很。 若真比较起来,身上的这些不算太严重,更严重的地方她觉着,还是自己知道就算了。真再被看到了,她真是面子尽无。 穿上了中衣,这才又出来,任由她们俩给她保养那一头青丝,按摩。两个小丫头手艺还不错,虽比不上宫里的嬷嬷,但也足够用了。 折腾了好半晌,长发也半干了,她才穿上外裙,离开浴室。 这出来了,空气都变好了,她也长长的舒口气,过去这三天,她真感觉自己像历劫似得。总算是活了,虽不至于脱胎换骨,可又莫名又一种天翻地覆的改变。 嗯,可不天翻地覆了嘛。 看到从开阳阁外回来的人,那一身华袍,英挺帅气。外人估摸着只能看到他一身冷锋,杀气慑人。大概,也只有她瞧见过他纯挚的像小狗似得模样。 “真香。”他回来了,时间掐得准,正好她沐浴完毕。 走近,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他一边微微倾身,可不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你闻到的是精油的味儿,迎风香十里,都是精油。”说着,她自己也抓了一把头发,像马儿故意甩尾巴似得,往他脸上甩了下,让他深切的体会一下这精油有多香。 邺无渊不由笑,还真捏起一缕青丝来,嗅了嗅,“和你身上的香不是同一种。” 瞧他这品香的样子,特别熟稔。阮泱泱动手把自己的发丝拿了下来,“你还懂香呢?我怎么就记得,几年前盛都流言四起,说大将军你恐女,见着了女人吓得不行。两国开战,东夷还弄了个女子先锋小队来吓唬你。”转身往卧室走,她一边说道。 这个传言,把老夫人气坏了呀,她倒是觉着挺有意思的,还私下里笑来着。 “这传言的确是始于盛都,是那一次进宫面圣时,遇到了宁公主。宁公主这人……有些外放,那日的确是被她吓到了,一下子跳出去很远。她觉着面子上有损,就散布此种谣言。”邺无渊还真是头一回解释这事儿。当时流言传出来,他就知道了,可也没在意。 “真的?宁公主我知道呀,有驸马了,还生孩子了呢。据说,性格是挺与众不同的。”在盛都这么多年,这里的达官贵人,她都是略有耳闻的。 “这种传言,还真有人信,关键是,你居然也信了?”他每次回来都会特意回府看看她,若真恐女,他还回来看她干嘛。 挑了挑眉,阮泱泱没有再接茬儿,她可不就有点儿信了嘛。毕竟,这心理有问题的人,她见过太多了。完美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谁也看不透的,别扭的心。 在大床斜对面放置的软榻上坐下,正好挨着一面窗子,有风吹进来,这样她最舒坦了。 自己反手把长发简单的挽起来,身体向后倚靠,她倒也算不上故意摆姿态,是浑然天成的慵懒。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必然是端庄的。可熟悉的人面前,那是懒得装。 小梨和小棠守在外面,邺无渊回来了,她们俩不得传唤,可不不敢进来嘛。 “喝水。”邺无渊倒了杯水给她送过来,之后又把打开了药瓶,到了时辰该吃药了。 接过来,喝了两口,他的手到了嘴边儿了。 张嘴,把药吃进嘴里,她觉着自己像动物园里养的动物,眼前这位就是饲养员了。 这药啊,真像糖,其实有点儿药味儿。若是味觉不太好,肯定就会以为这是糖。 诸葛闲这炼药还是相当有本事的,这么精细的东西,他都做得出来。 但转念一想,她又想起自己被迷魇之后跑到烟霞山炼丹的事儿来,她这本领也不算小。那些古方记得清楚,炼的丹药也是很好的。 那些事儿,她记得清清楚楚。从最初,湘南的果园,邺无渊强吻她,她去见了元息,被他暗算带走,那之后的七日,她都记着。 被迷魇之后,在烟霞山,回到湘南,回到盛都,又去边关,去东夷,一切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刻在脑子里呢。 手里的杯子被拿走,另一手同时在她鼻尖上刮了下,“想什么呢?心都飞了。”眼睛都直了,明显是在想什么呢。 她之前有时也这样,只不过那时,他大多都是在根据她的眼神儿脸色去猜测,不会问。 但现在,他能问出口了,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三天,他们俩一直都在一个房间里,相对来说,似乎对她的了解更多了一些。 她对他……好像还是能够敞开心扉的,对他的宽容度是很高的。 “我能走动了,就想出去转转。”收回视线,她看向他。 “我们成婚,不少人送了贺礼。有独独送给你的,想不想去看看?”他想了想,那些礼物,她还不曾看过呢。 “柯姑娘说要单独给我准备贺礼,我那时听到了,还有谁?”站起身,她有兴趣。 “你曾特意邀请到庄园做客的那几位小姐。”邺无渊抓住她的手,一边用一句话全部总结了。 说起这个,阮泱泱眉毛也不由一动,想起这些,她就真觉着自己是…… 估摸着,都对她这个小姑姑无言以对吧。去年还折腾的欢,一个劲儿的给她这便宜大侄儿找媳妇儿,不断的给他相亲,明里暗里的,忙活的热火朝天。 好嘛,转眼一年,她就摇身一变,成了她自个儿那便宜大侄儿的媳妇儿。 这种事儿,估摸着她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独一份儿。 扣着她的手,走出开阳阁,她这正经的将军夫人,自婚礼之后,第一回出场。 嗯,还算是隆重的,无论是亲卫,还是府中的下人,卫兵,见着了她都改称呼了。 小姑姑,这三个字似乎彻底的告别了她。 下人把那些专门送她的贺礼都一一搬到了距离开阳阁不远的亭子里,亭子下种着美人蕉,亭亭玉立。 这个季节,它们花朵还盛呢,迎着阳光,真跟美人儿似得。 走了这一路,她隐隐的有点儿不太舒坦,扯着了呗。 在亭子里坐下,看着下人把那些礼物一个一个的捧上来,把这亭子里的圆桌都堆满了。 阮泱泱看了看,随后视线又移开,亭子下,小丫鬟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狗走上来,这玩意儿……也是贺礼? “这是钟夫人送的,听说刚刚出生两月有余。时下盛都的各府夫人小姐都在养,逗趣吧。”邺无渊站在她身边,一手还搭在她肩膀上。 钟夫人?阮泱泱一诧,明白了,赵迎芙! 原本她当初邀请赵迎芙去庄园,给自家这坏犊子相亲,谁想到他带去个钟非。这可好,人家两个看对眼儿了,项蠡圣旨一下,人家成婚了。 婚期是去年的年末时,那时正好他们在湘南呢。虽是没亲自去恭贺,但府中大管家做事周到,是去送了贺礼的。 小丫鬟把狮子狗抱到了她面前,微微屈膝,那小小的狮子狗吐着舌头,眼睛亮亮的,水水的,身上的长毛还散发着一股香味儿。 这小家伙,过得可比一般人过的舒坦,被伺候的相当好。 看着那吐着舌头哈哧哈哧的样子,随后伸手,把它接了过来。 刚出生两个月,的确是很小很小,又香香的,软软的,这身上的长毛,摸着真是舒服。 还真挺乖的,到了自己怀里,它就是伸着舌头闻了闻,之后就老老实实的。 小丫鬟站在旁边小心的汇报这小狮子狗,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狗,它还有才艺呢。 让它打滚儿它就打滚儿,让它吐舌它就吐舌,还会握手,还会两手交握着作揖,技多不压身。 阮泱泱听着,也只是笑,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养宠物。不过,这种小东西不比长羽毛的,她会害怕。 看它吐舌头,还香香的,也挺有意思。 把它举起来,那两只爪子朝着两侧张开,像投降似得,又偏偏把吐出来的舌头歪着放,特像谐星。 阮泱泱这回真笑了,扭头看向邺无渊,他也正在垂眸看她。 “好玩不?”把狮子狗举起来,作势递给他。 邺无渊却微微摇头,“你喜欢就养着。”虽说在他看来是个毫无用处的家伙,可她喜欢,那就整日抱着呗。时下盛都的贵妇小姐,不都是这样嘛。 “叫她养着吧,看她挺熟悉的,我没那么多的时间逗它玩儿。”晃了晃它,它立即跟着摇尾巴,可可爱爱。 “好。”邺无渊没任何意见。 将那小家伙又给了小丫鬟,阮泱泱拍了拍自己的手,“弄得香喷喷的,估摸着是有专门给它洗澡的东西。活的比人都自在,让人生妒。” “夫人,你这是话里有话?”旋身在她旁边坐下,邺无渊歪头看她。 她也斜着眼睛去看他,“看来你真的很闲,因为结婚,你这属于得到假期了是吧。” “嗯。”继续看她,同时朝着她倾身,逐渐的靠近。 阮泱泱看得到,并且看的可清楚了,这坏犊子,无论是眼角还是眉梢,包括他的手脚都透着一股躁动。 收回视线,不再搭理他,没在房间,虽是亭子里没下人,可亭子下面有啊。 她是想给他留面子的,不能在外面说的话,就不说。 开始拆那些贺礼,都是女性朋友相送,与她不是特别熟悉的。可是,都送了礼物来,里面有名帖,甚至她翻开来,还真仔细的想了想,才想起送礼的人是谁。 果真啊,她这也算是借着邺无渊一人得道,她也跟着升天了。 女人送礼,可比男人要细致的多,精挑细选,贵不说,还另有深意。 有一个大礼盒,瓶瓶罐罐,封的极为严密。 不过,旁边是有使用说明的,原来,这都是盛都之中贵妇们私下流传的养护用品,极贵不说,一般人有钱都买不着。 翻看那使用说明,阮泱泱就撇嘴了,啥玩意儿?极其麻烦不说,到头来的使用后总结语都脱不开男人。 简单来说,这些东西就是为了让男人舒坦才制造出来的,神经病不? 看了一会儿,她扭头看向旁边,也正好捉住了他收回去的视线。 挑眉,阮泱泱直接把那使用说明塞到他手里,“仔细研读,把你自己拾掇好了,按照这‘说明书’来讨好我,听到了么?”不想被别人听到,她声音压得也低。 接过来,邺无渊又快速的扫了一眼,随后轻轻地颌首。 手上一动,把那‘说明书’对着她,另一手点在了某一行上,“那依夫人之见,我可需要绞面绞身吗?” 阮泱泱一看,无言以对,伸手把那‘说明书’夺了过来。 “你那大毛腿,真要进行这项事业,得累死旁人不说,这一罐膏也根本不够用啊!”手指点了点盒子里的某一个罐子,她那表情也是嫌恶的很。 邺无渊不由抿唇,这三天他们两个在房间里,她特别冷淡的。他宽衣,她也不看,眼睛挪开,独自高冷。 不过,这会儿可见她也不是没看,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看的。 174、得生儿子 那些贺礼,并没有一件能让阮泱泱觉得开心,唯有柯醉玥送的礼物被留了下来,其余的下人又全部给搬走了。 柯醉玥是听取了拂羽的意见,送的贺礼是书。 那种在文人圈子里也比较难找到的书,早年间一些‘无聊人士’通过做实验而撰写的吃喝书籍。 嗯,就是吃吃喝喝,有些是纯粹的黑暗料理,有些则是意想不到,挺有意思的。 阮泱泱的确是喜欢在无聊的时候看这种书,消磨时间,也比较有趣味。 下人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之后小棠和小梨又托着托盘过来了。 是茶点,水果,还有阮泱泱的汤。 到了喝汤的时辰,这汤真是专门为她炖煮,那口味儿,就是她偏爱的。 许多有营养之物,她都不吃。有的是不能吃,有的是不敢吃,反正就是这么一难伺候的人。 拿着汤匙,秀气的喝汤,邺无渊就坐在旁边看她。他好似也没什么爱好,摆在桌上的茶点之类的,他动都不会动一下。 阮泱泱觉着,他这就属于后天环境养成,再加上老将军可能就是这种不享乐的个性,导致影响的邺无渊也变成了这样。 那些可能会让自身变得软弱亦或是贪图享乐,一概杜绝,不沾。 其实,这种事情可以有另外一种解决方式,那就是都试着去了解,克制住自己不去沉迷。那么,也就真真的变成了一个金刚不坏之身。 不过,他从小都这样,也已经习惯了,不能试图去改变他了。 终于把那一盅汤喝光,阮泱泱放下汤匙,又转脸去看邺无渊,他还盯着她看呢。 以前他就这样,只是那时的眼神儿好歹会收敛些,可有时也让人觉得像是要吃人。 这会儿,就真真的是‘吃人’的目光了,毫不掩饰。 “在府里也没意思,拂羽公子还拿着你的钱和城里的权贵们吃喝玩乐呢,咱俩却在这府中大眼瞪小眼的。走,咱俩也出去找找乐子。”在这盛都,吃喝玩乐更贵的。钱都花在别人身上了,她心里可不不爽嘛。 “好。”邺无渊答应了,尽管这么多年来,他在盛都从未去过那些玩乐之地。 “不过,咱们俩还是乔装一下比较好,被人认出,有失身份。上回我那脑子糊涂,跑到人家戏园子里去闹腾,可不就给你丢脸了。”这事儿啊,她记着呢。 邺无渊只是微微摇头,她那也不算闹腾,做的更过分,他自然也会护着。 说走就走,傍晚时的盛都娱乐场所,才真正的开始热闹。 换了衣服,主要是阮泱泱乔装打扮了一下,扮成个男人,这样会少很多麻烦。 邺无渊……他只是换了一身不太那么耀眼的衣服而已。可,也没啥用,放到人堆里,还是第一眼就能看得到他。 随后,两个人出府了,有两个换了便衣的亲卫打前站,他们先去定位置,待得他们二人到了,也无需在外露脸时间太久。 就这么徒步而行,挑着人少的街巷行走,太阳偏西了,不少普通百姓也在归家。 不时的就能碰到那些普通的百姓,忙碌了一天,风尘仆仆。街巷里也有不少在玩闹的孩子,从他们身边跑过去,玩儿的满身土,脏兮兮的,可看着又很快乐。 一身男装,阮泱泱在穿上这样的衣服时,就会刻意的模仿邺无渊。这似乎是那时头一回穿男装扮男人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就把他当成模板了。 几个小孩子从旁边跑过去,她就歪头去看,瞧着他们奔跑时带起的灰尘,还有那些笑声,她也不由笑了。 “想要养大一个这样的孩子,最初倒是觉着没什么难度。有一年,我记得大管家的孙子忽然生了病。那是大管家头一回跟老夫人连请了一个月的假,匆匆忙忙的回了家。后来老夫人不放心,特意派人送大夫过去,说是大管家的孙子上吐下泻好几天了,大夫去看的时候,那孩子都昏迷了。好在后来是把孩子救过来了,可把大管家心疼坏了。一个月之后他回来,两鬓的白发都冒出来了。”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不发达,有些病,生了便治不好了。 “鹿关的守将胡将军,与他夫人成婚十几年,至今为止,膝下不曾有子女。”与她一同走,邺无渊一边低声道。 “为什么?”扭头去看他,阮泱泱也距离他近了些,想听听他说的故事。 “不知为什么,每次胡夫人有孕,胆战心惊的保护着,可过了三个月,就会掉了。”邺无渊微微摇头,这事不解。 “每次都那样?”这……有些太折磨了。 “嗯。后来,军营里的军医,还有诸葛闲都去为胡夫人检查过身体。她身子骨是有些弱,可也不至于弱到次次都如此。去年,胡将军与胡夫人也彻底放弃了。”这事儿啊,诸葛闲都没查出因由来。 “胡夫人生不了,胡将军就没纳个妾室什么的?”女人生不出,男人不是有很多法子嘛。 “胡将军镇守鹿关,每年也只能回家一次,三五日便得返回。再来,胡将军与夫人青梅竹马,从未动过这方面的心思。”邺无渊解释,大概是前后无人了,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本来还听着他讲故事呢,手忽然就上来了,阮泱泱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看了看前面看了看后面,“你见过大庭广众之下有两个男人拉着手走路的吗?放开。” “倒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被暗暗的吐口水了而已。”见过啊,盛都这么大,什么样的人没有。 有些人好这口,私下里偷偷养着,以供玩乐。不过,那也都的确是暗地里进行的事儿。 无言以对,明知如此,还和她拉拉扯扯。 所幸是天色暗了些,没人瞧得出来。 盛都玩乐的场子那是很多的,各种各样,数不胜数。 只有想不到,多冷门的玩乐,都能找到。 不似湘南那种一个场子有诸多的玩乐项目,盛都是每个场子只一项专长,玩儿的出类拔萃,任何人都模仿不来,那才是翘楚。 越是这样的地方,来的达官贵人也越多。 此次,亲卫定下的场子即是个有诸多‘特技人才’的地方,每晚的表演都是难度极高的,不管是在盛都,还是在别的地方,那都是没有的。 表演的这个班子,还进宫表演过呢,似乎是当年太后过生辰。 这场子其实不算太大,环形的楼,表演的场子就在一楼。客人在环形楼的各个雅间里就坐,简直就是三百六十度围观。 那表演的地方上上下下不知坠了多少的器械,那都是人家表演时会用到的高难度工具。 这个时辰,真正的表演还没开始,只有一群穿着清凉的小姑娘在跳舞。当然了,也不是那种固定模式的跳舞,各个无比柔韧,跳的舞看起来也不一样。 蓦一时几个人顶在一起,翻跟头,跳上去跳下来,灵活的不得了。 在二楼的某个雅间里就坐,餐点茶水都准备好了,亲卫办事还是相当靠谱的。 可以观看楼下表演的地方有窗子,是可以关上的,并非像戏园子里,为了更好的观看唱念做打大敞开式。 此时窗子是关上的,只能听得到一楼伴着表演的乐声。 直接坐在了地榻上,阮泱泱稍稍舒展了一下自己,又转眼看向邺无渊。 他也坐下了,只不过,脊背挺得直,一副坚韧不屈的样儿。 其实仔细想想,他为了她,也算是什么都做了。从不踏足的地儿,他也会跟着来,他不是很适应,能看得出来。 “我知道城里有手艺特别好的师傅,推拿,你想不想试试?”她问他,主要是觉得他一直绷着。 微微摇头,他随手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竹制的杯子,递给她,“蜂蜜水。” “这蜂蜜水我也不能乱喝,有些花蜜,会过敏。”接过,她拧开盖子闻了闻,是什么花蜜,其实一闻就闻出来了。 “亲卫带过来的蜂蜜,放心喝吧。”她身体不舒服,本来在外也不能乱吃东西。 还有这招儿?倒是让她没想到。 喝了一口,她想了想,“诸葛先生若是有空闲的话,我要见他。” 她又提起这个了,邺无渊稍稍想了想,随后蓦地朝她倾身,微微歪头看她的眼睛,“你到底有哪里不舒服?” 抬手,覆在他脸上,一推,将他推开,“我没有哪儿不舒服,只是有些事,需要向专业人士讨教。在我所认识的人之中,显然诸葛先生才是那个专业人士。” 被推开,他也没再贴上去,只是看着她。 她不说,他也能从别处得知,不说就不说吧。 “你也不要想着到时去诸葛先生那儿刑讯逼供,反正不是为了投毒害你,你当不成武大郎。再说,给你投毒也没用啊,百毒不侵。”她能干啥? 还不就是因为……孩子。 孩子,得生啊。而且,得生儿子! 175、得生儿子(二更) 寻欢作乐之地,花样繁多。穿着清凉的小姑娘们退场,接下来再有新节目上场。 这新节目让人眼前一亮,推开窗子倚在那里往楼下看的阮泱泱也一样,因为这回出场的看不见脸。 看不见脸也就算了,还各个套着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马头,黄色,白色,黑色的,大不相同。 身上穿着贴身的衣物,与各自头上的马头同色,双手双脚套着黑色的套子,乍一看真跟马蹄一样。 现场配乐也变了呀,那边乐师敲得极有节奏,蹬蹬蹬的,再配上那些跳舞的人也开始在台子上跳着奔跑,可不真就是万马奔腾。 这玩儿的,别具一格,这属于cosplay了吧。 看那几个人一会儿排成一队,一会儿又四散分开,脚上套着的那东西跟踢踏舞鞋的差不多,踏在舞台上可响了。 单手撑着自己的下颌,后背倚靠着地榻上摆放的软枕,阮泱泱看了一会儿,之后转眼看向邺无渊。 他在干啥呢?他一只手落在小几上,不知划拉啥呢。 反正,刚刚亲卫进来了一趟,说了啥她没听。不过,想来是有什么事儿特意向他报备。 “你不看?挺有意思的。”来这寻欢作乐之地,他那脸严肃的跟来扫黄似得,浪费钱好吧。 她说话,邺无渊才转过脸来,随后,倾身挪到她身边,微微歪头往楼下看了看,眉头就皱起来了。 一看他那表情,阮泱泱就忍不住笑,就知他欣赏不来。 “好看么?”她问他。 “嗯。”他应了一声,十分口不对心的答应。 阮泱泱更忍不住笑了,单手撑着下颌,一边转过脸去继续看着那舞台上的表演。 说真的,的确是超乎想象,原本觉着湘南的玩乐别具一格,谁又想到盛都玩儿的才大呢。 那些马儿开始叠叠乐了,真是身手矫健,一个一个的叠起来,最底下那个真是力气大,下盘也真稳。 这年头,当匹马也如此不容易。 肩膀一沉,那挪到她旁边的人也不知怎的靠在她肩膀上。 呼吸吹着她耳朵,她不由微微歪头躲避,同时又去斜睨他。 别说,这人忽然间的弱小下来,跟赵迎芙送的那个狮子狗挺像的。 “到这种不正常的地儿,你也跟着不正常了是不是?”说真的,现在面对他这种亲近,她还是不自在的。 而且,鬼知道这属于什么反射,他靠过来,她就觉得胯疼! “又换节目了。”他说,没看楼下,是因为配乐又变了。 “嗯。”摆明了是耍赖,阮泱泱也不再管他,继续盯着楼下看。 他想亲近,其实她明白,这种行为也属正常。 楼下果然又换节目了,这回跳的可是更欢脱,那些小姑娘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纯真又可爱。几个人搭成桥,另有小姑娘从那桥上滚过去,灵活无比。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敲响,阮泱泱立即扭头看向邺无渊,“谁来了?” 这人还靠在她身上呢,少见的几分懒散。 “你不是要见诸葛闲么,他来了。”话落,邺无渊也坐直了身体。 下一刻,房门被从外几分谨慎的打开,似乎是听了一下这房间的动静,之后人才进来。 诸葛闲一身长衫,还是那清淡的模样,只不过很明显眼底有黑眼圈,他近些日子一直没怎么休息。 “打扰将军与夫人了,按理说,在下不该来的,只是亲卫回去说,有很急的事儿寻在下。不知,这急事是将军还是夫人?”坐下,诸葛闲嘴上说着不该来,但实际上相当自如。坐下后,顺手从小几上拿个果子扔进了嘴里。 阮泱泱看了看邺无渊,之后把窗子关上了,楼下那乐声也没那么大了。 “我出去,回来后也不会问,如何?”起身,邺无渊知道她什么意思,谁又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阮泱泱仍旧没言语,倒是诸葛闲有那么点儿诧异,原来叫他过来,还真有事儿。 不过,根据他一进来对阮泱泱的初步观察,她挺好的。 邺无渊真出去了,房门关上,诸葛闲也挺直了脊背,等待将军夫人训话。 “我本想回府之后,哪天去见诸葛先生再说这件事。将军着急,这就把先生请来了。这事儿,我也只能请求先生了。”既然他来了,阮泱泱也不遮掩了,想什么说什么。 “夫人请说。”诸葛闲也微微严肃,这开场,就透着点儿严重了。 “先生专门为我配了那么多的药,缓解疼痛,或是能叫伤加速愈合的。我想,现在所受之苦其实也不算什么,最苦的还在后头呢。听说,女人生产之痛才是世上之最,与同时折断数根肋骨不相上下。我怕疼,特别怕,还望先生能配出能让我不品尝此痛的药来,不尽感激。”话落,她微微低头,态度极其诚恳。 诸葛闲是真有点儿意外,谁又想到,这刚刚成婚几天,她连生子之事都计划了。 “夫人放心,在下必当尽力。”这倒是,相对来说,她这种体质,生产真的较之寻常女子要更危险些。 黑白分明的眼睛闪了闪,“先生,你可知这世上有什么方法,能一举得男。” 诸葛闲更有点儿惊了,这阮泱泱可比他想的要着急的多呀! 早知如此,看来当时也不用私下里为邺无渊想了那么多的招儿了。 “有。只不过,在下不善此道。诸葛氏世代为医,家中有专攻妇人科的长辈。夫人若信得过,可将那位长辈接来,先行为夫人检查一番。”毕竟,哪敢随便给她吃药啊。 “好。其实我也没什么要求,生儿子,生的时候不会疼的要死要活。诸葛先生是神医,还望先生成全。”听起来是挺简单的,只不过,这也算是给人家难题了。 诸葛闲想了想,又不由笑,想想也是有意思。 根据他所看到的,将军估计此时仍旧有些谨慎小心呢,哪想到人家已经开始筹备给他生儿子了。 “根据刚刚将军所言,在下似乎要严守此事,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包括将军在内。其实,如若将军得知,必然会开心的忘记东南西北。”在心中那么多年的姑娘,筹备着给他生孩子,根据诸葛闲对他的了解,真会开心的手足无措,那绝对是他想也想不到的事儿。 “有些事一人得知,那就是秘密。多人得知,那就成了任务了,也会让人压力倍增。再说,生儿子这事我以前就想过,若生,就只生儿子。因为,儿子可棍棒教育,女儿则不可。相比较而言,女儿更费心力,还是儿子轻松些。”所以,她要生就生儿子。 这种论调也是绝了,最起码诸葛闲是从未听过。并非是那种寻常的重男,而是可以棍棒教育。 点头,答应了阮泱泱此事,不外传,仅他们二人得知。 待得邺无渊回来,阮泱泱早就趴在窗边看表演了,这会儿大戏已经开场了,表演的人挂在半空,那个危险,皆是高难度动作,引得不少雅间里的客人给叫好。 他的确是没询问,甚至,摆明了诸葛闲即便跟他说,他也不听。 诸葛闲觉得,邺无渊的确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好夫君了,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他这种程度。 两个人谈起了别的事情,阮泱泱一人坐在窗边看表演,那楼下的表演已经到了最精彩的地方。 忽然间,发出砰地一声,一个放在楼下的摆件划过半空,精准的砸在了二楼某个雅间的窗子上。 力道极大,窗子瞬间就被砸了个破烂,破碎的东西从二楼掉落下来,舞台上的表演也停了下来,配乐也停了。 阮泱泱微微探头看,视线落在一楼大门那里,刚刚那摆件就是从那儿飞过来的。 “诶,拂羽公子?”怎么也没想到,出现的人会是拂羽,而且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些穿金戴银的贵人。 身后,邺无渊与诸葛闲都过来了,两个人往下看,果然是拂羽。 “这家伙是不是在别处喝醉了?我下去看看。”诸葛闲微微皱眉,拂羽可不是那种借酒装疯的人,即便是喝了再多的酒,也极为有分寸。 邺无渊没阻拦,诸葛闲快步的出去了。 阮泱泱还单手托着下颌呢,碰到这种事儿,她也没别的表情,依旧是刚刚寻乐的模样。 收回看拂羽的视线,她又去看那被砸的雅间,里头的确是有人,在窗口那儿冒头了,可是没看清脸。 在这盛都混的,大都身份不凡,也不知那雅间里的是谁。 “我们回府吧。”蓦地,在她身后的人忽然道。 这提议倒是突然,阮泱泱扭头看他,尽管他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不过忽然间的说要回去,必然是有原因的。 到底他是个身经百战的人,各种危险都经历过,即便有时不是通过观察,而是感觉,阮泱泱也觉得是可信的。 “好。”点头,她被他拽起来,之后快步的离开了雅间。 顺着二楼的走廊往楼梯那儿走,结果刚刚走到楼梯口,便见楼下涌进了大批的人马。 邺无渊只是扫了一眼,便知这些是什么人,是大内侍卫! 176、还是乖的 大内侍卫的衣服,阮泱泱自然也是认识的。 几乎也是在看到他们冲进来的同时,就认出来了。 收紧了和邺无渊相扣的手,她稍稍的向后挪了挪,躲在他身后。 “无事。”尽管在看着楼下,可她的动作,邺无渊也感觉到了。紧了紧自己的手,让她安心。 “把拂羽公子围起来了,他们应该认识他的,这般大张旗鼓,是不是真出事儿了?”眼看着他们把拂羽围了起来,拂羽身边那些穿金戴银的可都是有身份的,一并都给围了起来。可见,这帮大内侍卫目标明确,也不怕得罪人。 “在这儿等着。”邺无渊面色不变,一如既往的持稳,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到他。 两人的手放开,邺无渊便下楼了。 阮泱泱还站在那儿,她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日子她和邺无渊一直都在将军府,与世隔绝了都。 邺无渊……他应该和外面的人还保持着联系的,拂羽和荣遗代他处理所有的事情。 之前,他也离开过开阳阁,刚刚在雅间里,亲卫进来时还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呢,他定在那儿沉思了许久。 眼见着邺无渊过去,大内侍卫认出了他,还是较为客气的。 有一个大概是大内侍卫头领模样的人从后面快步过来,之后请邺无渊去旁边说话。 去了旁边,也不知说了些啥,距离太远,阮泱泱可没那顺风耳。 只不过,她稍稍仔细的看了看拂羽,他是生气的,并非做戏。 思及此,阮泱泱又扭头往刚刚被砸的雅间看,好像从始至终,那雅间里的人都没有出来。 大内侍卫只是把下面给围住了,并没有上来。 阮泱泱向后退了几步,随后示意身后跟随的两个亲卫,便转身往那边走。 亲卫立即跟上,随着她悄悄地往那边的雅间走了过去。 底下动静太大,他们在上头走,一时间还真没人注意。 其余雅间里的人虽是都无声,可显然都在窗子那儿往楼下看呢,谁也没出来啊。 这正好给了他们三个人机会,很轻松的就到了那雅间门前。 门是关着的,也看不到人,阮泱泱却是根本不愁那些。 她虽是扮成男人模样,可就她这脸,谁看都没杀伤力。 示意那两个亲卫站一边儿,她动手就把门给拉开了。 忽然间开门,里面的人也立即看了过来,正正好好眼睛对上了。 阮泱泱快速的扫了一眼这雅间里的两个人,都不认识,可是,这一身行头就表明,绝非一般人。 一个很年轻,一个上了些年纪,其中那个上了年纪的,不得不说气质与楼下的大内侍卫有些像。 “抱歉,走错了。”她笑了笑,之后关上了门,就转身走了。 她是非常淡定的,即便刚刚她开门那一刹那,雅间里的两个人都不掩饰杀气,可却也根本吓不着她。也不想想她家那位是什么模样,她家最不缺的就是杀气了 又重新回了楼梯口那里,这时,楼下那儿似乎已经处理好了,因为拂羽已经走了。 那大内侍卫头领模样的人还在与邺无渊说话,看态度……倒也说不上有多低三下四,但谨慎也是有的。 片刻后,大内侍卫才陆续的退出去,这边邺无渊也上了楼。 “接着寻乐吧。”拉着她的手,又回了之前的雅间。 阮泱泱没言语,只是跟着他走,后头,诸葛闲也上来了。 进了雅间,待得诸葛闲进来,那边窗子被关上了。 阮泱泱就坐在地榻上,喝着蜂蜜水,一边看他们俩。 其实从邺无渊脸上看不出什么,毕竟,他大部分时间都那样,没表情。 从诸葛闲那儿,还是能窥见几分的,他是疑惑的! “这人,真被大内侍卫给扣了?”诸葛闲坐在那儿喝了口茶,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嗯。昨天就得到了消息,刑狱司那边也没见着人,那必然就是被大内侍卫带走了。”邺无渊淡淡道。 “关键是……她到底说什么了?能让大内侍卫出动,把她带走。”诸葛闲不解。 嗯,阮泱泱更不解了,那个他亦或是她,是谁呀? “有了身孕。”邺无渊继续道,可见他是知道的。 诸葛闲的表情就有点儿不对了,之后又忍不住笑,“拂羽这回算亏了,培养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撒出去了,谁想是这结果。” 这会儿阮泱泱倒是明白些了,事关某个女人,已经有孕,孩子是谁的未知,但本人与拂羽关系匪浅。或许,是他培养出来的间。 “能叫大内侍卫抓人,或许也并非是她说了什么,与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关系。拂羽太冲动了,他不信自己培养出来的人会出问题。人回来了,他又没见着就被扣了。”邺无渊拿起茶杯又放下了,随着说话,他盯着一处,好像脑子里另外又在想什么。 “培养女子,本就不易,很容易出问题。这世上,柯醉玥也只有那么一个而已。但凡生情,亦或是有孕,女人也就软弱下来,立场随时摇摆。他当初的做法,就是错的。”诸葛闲微微摇头,拂羽过于自信,认为他培养出来的人,绝对不会出问题。 诸葛闲这种观点,也并非是歧视女性,毕竟,先例有不少。 可是,阮泱泱不爱听啊。 或许是说完之后才想起这雅间里还有‘一尊佛’呢,诸葛闲看过来,之后微微垂首,“在下失言,夫人切勿怪责。” 无言以对,他都这样说了,她能说啥? “我刚刚去那雅间看了,两个人,一个年不过而立,另一个中年。那中年男人,应该和刚刚的大内侍卫有关联,那个年轻人,不认识,从未见过。”她开口,将自己刚刚所见交代了。 邺无渊转眼看过来,她挑了挑眉,“我就是胆子大,想去看就去了,别用那种眼神儿看我,他们又不认识我。” “我们成亲那日,前来观礼的一共有多少人你知道么?你不认得他们,他们未必不认得你。”邺无渊倒是也没责怪她,可也算见识了,她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楼下剑拔弩张,她就敢乱闯。 “那又如何?我以前病了,现在还没好,脑子有问题,怎样?”她理由可多了,同时也发现,精神病这个王牌,放在哪个世界都属王炸! 邺无渊果然不语了,辩驳不过她。 “所以,夫人打算何时对外公布,您这病早就好了呢?”这还是诸葛闲头一回听她说自己已经清醒的事儿,之前她不说,他都不敢问。 “我没好啊,时不时的发作,受不得刺激。当时湘南那样的情况,我被牵累遭毒害。我大哥为国捐躯,我家人死于战火,我也险些被敌人所害。说起来,还真是命运多舛。”她眼睛亮亮的,嘴里说着讨便宜的话,拿她没招儿,因为她说的件件都属真啊。 看他们俩那皆无言的模样,阮泱泱不由笑,“所以啊,聪明的人未必事事都能占着便宜。因为和正常人相比,我们这样的人属于弱势群体,大众对弱势群体宽容度更高。同等可类比,老弱病残,一样的道理。” “那现在叫拂羽装老弱病残是来不及了,他可刚刚砸了人家窗子。”诸葛闲摇头,这招儿不能用了。若拂羽能接着几天不露面,他倒是可以帮帮忙,让他变成‘弱势群体’。 “可相比较起来,那有孕的女子就是弱势群体了啊。她被大内侍卫带走,也未必会虐待她。我想拂羽公子也并非是觉得被背叛,怕是也担心自己的人被折磨吧。有一点其实我也好奇,她到底怀了谁的孩子?”阮泱泱还是觉着,大内侍卫没那么无聊。即便是一个大卫养出来的间,背叛了,投入敌营。抓回来了,杀了就行,何必大费周章的把人给带走了。或许关键还在于,她肚子里那孩子的爹。 闻言,邺无渊微微摇头,“目前不知。” “其实很好猜出来的吧,拂羽公子把她派到哪儿了?负责接近谁?观察谁调查谁?与之天长日久接触的,可能性都很大。当然了,如若是把她放到了一个平时根本不会接触男人的地方,她偷偷私会谁,一次两次就中标了,当我之前的话都没说。”如若最后那猜测对了,隐隐的,还有点儿羡慕。咋就那么准? “你说对了,她一直都在东夷北部的某个尼姑庵里。”邺无渊轻轻颌首,正是因为那地方没男人,她有了身孕,就成了一个难解的谜了。 阮泱泱顿了顿,表情也变得有点儿难言,“那这枪打的挺准的。” 邺无渊眼睛动了动,他好像明白她什么意思了,可往深里想想又不是太明白。 明白的是,她可能在夸别人呢。不明白的是,她是心生羡慕么? 一场插曲,这场子里很快又热闹了起来,楼下的表演继续,楼上的客人也不时的跟着叫好。 阮泱泱打开窗子,又坐在那儿观看,边看边吃水果,果子还是相当不错的。 蓦地,她忽然瞧见楼下有两个人从楼梯那边下来,往大门的方向走。 她立即朝着邺无渊的方向招手,“过来过来,我看到的就是这两个人。” 被召唤,邺无渊自是立即就挪了过去,在她旁边,沿着她的视线看下去,也瞧见了。 “看到了吧,就是他们俩。我忽然打开门,他们俩也吓了一跳,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只不过,也不想想我少见这种人了么,身边不就有一尊,还怕了他们不成。”她边说边吃,还颇有道理。 邺无渊收回视线,转眼去看她,近在咫尺,她在吃东西,脸蛋儿鼓鼓的。 “看我干嘛?我说的不对?”也转过脸来看他,猛一下距离有点儿近,她还往后缩了下。 “夸我呢?”他问,就没觉着她是在夸他。 “那就看你怎么理解了。我说两句话,第一句,‘哎呦,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第二句,‘唉,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觉着,这两句话是同一个意思吗?”他若觉着是夸他,那就是夸呗,非得刨根问底。 她随着说话脸蛋儿还一鼓一鼓的,得理不饶人的样儿,明明把人怼的无话可说,却又偏偏觉着她无比娇憨。 歪头,邺无渊快速的在她脸上啄了下。 阮泱泱眨了下眼睫,接下来就瞪眼,这屋子里还有人呢,把诸葛闲不当人呀! 她瞪眼,可不更好笑了,尤其脸蛋儿还鼓着呢,像仓鼠。 一手抬起,罩住她一侧脑袋,他又凑近了在她鼓起的脸蛋儿上亲了几下。倒也没过于用力,还是亲的啾啾响,把她脸蛋儿都挤变形了。 亲完,放手,又挪了回去,一气呵成。 阮泱泱整个脸都红了,快速的转过去继续往楼下看,眼珠子却是在乱转。 她从被亲就一直没出声,只是瞪眼来着。诸葛闲自然是没看到她瞪眼,在邺无渊做第一个动作的时候,他就转开了视线。 接下来又听了一阵儿啾啾响,他也忍不住笑,这叫什么?算窃玉偷香吧。 想想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邺无渊在这方面有过什么出格行为,就连窃玉偷香也不曾有过啊。 如今这叫啥?开闸放水,收不回去了。 两个人继续自如的说话,当先是稳住拂羽,他再和大内侍卫起冲突,就更不好解释了。 刚刚邺无渊也看到了,走出去的那两个人中,那个中年男人,就是当今的御前一等侍卫,也为众大内侍卫之首。他不仅是侍卫,也是从小一直在项蠡身边保护,而且亦出身盛都权贵名门。 他今日在这儿出现,拂羽又正好找来了,可见是拂羽盯了他有一阵儿了,不然哪会找的这么准。 他们俩在说话,阮泱泱则还是趴在窗子那儿看热闹。 肤色本就白,这一红起来,想消下去还不容易呢。这会儿瞧着仍旧粉霞占据,耳朵都是粉色的。 倒也不是恼怒邺无渊蓦一时躁动的像泰迪似得,她就是觉着自己‘为老不尊’,他还是像她大侄儿。 但若说没有飘,也不可能,长得那么好看,忽然冲上来在她脸上一通啾啾啾,视觉上的刺激也足以让她心跳加速。 又喝了一口蜂蜜水,眼睛再抬起来的时候,便瞧见那表演的人已经把自己缠在了从半空垂坠下来的纱幔上。仅仅在腰间缠了一圈儿,之后整个人后退又奔跑,就飞起来了。 他还不只是在那舞台上飞,纱幔大概有别的东西控制,开始往上升,那缠在上面的人就跟着也往上去,一直升到了二楼的高度。 他开始绕着二楼转,那姿态也优美,边飞边摆出各种姿势来。 从这窗口飞过,阮泱泱也不由笑了,看他还挺自在的。这主动飞翔和被动飞翔的确是不一样的,看他优美的,想想自己被邺无渊勒着上上下下,都要吐了。 那表演的人在半空一圈又一圈,他似乎在表演时也挺享受的。 后来,又晃悠到了三楼去,那纱幔垂下来,他又回归地面了。 这些表演的人,身条是真好,男人都像柳条似得,无比柔软。 这个节目过去了,接下来的节目就有些限制级了,越是深夜,这种地方越欢快。 这样的节目阮泱泱爱看啊,单手捧着脸,随着看还在笑,人们无聊起来时,真是为了打发无聊,能想出各种花样儿来,叹为观止。 正看一个姑娘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圆球塞进了狭窄的木桶里,要被运送到装满水的大木桶里呢,肩膀多出一只手来。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家吧。”邺无渊的声音,温柔的咧。 阮泱泱几分留恋的最后看了一眼泡在大木桶里身上的薄衫都粘在身上的帅哥,然后转过身,随着他的手站起来。 “走吧。”抓着她的手,邺无渊也扫了一眼楼下正如火如荼表演的无聊的节目,就牵着她走出了雅间。 的确这个时辰正是开心的时候,各个雅间里的人都吵吵嚷嚷的,大部分都喝多了,说话声音更是高一个度。 顺着楼梯往下走,正好那舞台上泡在水里的男人出来了,一身的薄衫本就颜色浅,进了水可不全部粘在了身上,那身形,暴露无遗。 阮泱泱一眼看到了,也不由得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赞叹,这身材真好! 估摸着是专门练出来的,就为了这样若隐若现的好看,撩人至极。 她穿着一身男装,这样赞叹其实也不算另类,楼上还有更大声的呢,显然这种情况在这里属见怪不怪了。 不过,她不觉得如何,牵着她的人介意啊。 以前,她好歹看也就是看,哪会发出这种声音来。 扯着她的手用力的往自己这边拽了下,便迅速的带着她离开了这儿。 阮泱泱有点儿后知后觉,直至听到后头诸葛闲的笑声,她才反应过来。 歪头去看他,别说,还真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小样儿,他难道不知道,他已完爆所有男人了嘛。 没有说什么,一路慢行,返回了将军府,这个时辰,天上的星辰估摸着都睡了。 倒是这几天,阮泱泱一直在新房里,睡得昏天暗地,生物钟都乱了。 返回开阳阁,这儿亦如前几天,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让人生出一股,这世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错觉。 灯火通明,新房里的红烛还在亮着,一切如旧。 洗漱,慢慢悠悠,阮泱泱晃悠着,又不由开始琢磨今晚咋过。 前几天吧,她都说疼,那泰迪挺老实的。 可今天…… 她又想,要生孩子的话,她也不能自己就繁殖了呀。 反正,若是能喝口酒一切就轻松了。可喝了酒,她就忘了,醒了之后就觉得很亏。 长得那么好,那么撩人,她都不记得了,可不就是吃亏嘛。 换了中衣,阮泱泱又站在桌边喝水,邺无渊不在,她还算自在些。 端着水杯,一口一口的喝着,水到了嘴里还会存一会儿,把两颊撑得鼓起来。 不是为别的,是为了给已经凉了的水加温。 把杯子里最后一口水灌进去,有点儿多,脸颊更鼓了。 放下杯子,正好听到身后有声音,转过去,她嘴里这口本来就很多的水喷出来了。 “咳咳咳……”捂着嘴咳嗽,阮泱泱一边往后退。 但也没啥用,下一刻,那股热气还是把她给围住了。 拍她的后背,邺无渊的手用力还是比较均匀的,拍的不算重。 缓了半晌,算是好了,眼泪都流出来了。 被他拎着回到了床边坐下,阮泱泱抬手擦掉下巴上的水,又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你……你一定要这样么?”这人,就只穿了一条中裤,这大半夜的,可不把她吓了一跳。 “沐浴了。”他简单束起来的墨发还湿着呢,可不就是刚刚沐浴,从水里出来的。 转眼看向旁边,拒绝直观他杵在她眼前的肌肉,疤痕不少吧,但还是好看的。 “我知道,看出来了,也闻出来了。”头发湿的,身上香的。 “想不想吃宵夜?为了玩乐,晚膳也没用。”尽管下午喝汤了,可也撑不了那么久啊。 “不吃了,我都觉着我肥了。”眼睛还看着别处,耳朵根都红的,她现在无法这么近的直面他。 “没有。”被凉水泡过的手是微凉的,捏了捏她的脸蛋儿,邺无渊还觉着她瘦了呢。 微微歪头躲避他的手,又不由深吸口气。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刷的扭过头来,仰脸儿盯着他。 下一刻,一把抓住他的手,直接把他扯了过来。 “少扯那些幺蛾子,小屁孩儿,我还不知道你想干啥!”床幔落下,只余她这霸王附体的喊声。而那个‘小屁孩儿’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乖的很。 ------题外话------ 本来昨天有三更的,可是后台登陆出问题,从九点半开始试,一直都失败。 所以,这一更包含昨晚三更和今天一更,一块早发了! 还有重中之重哦,群群:二四七四三九五三一 177、还是乖的(二更) 何为‘开天辟地’? 除却字面意思之外,还有另一层含义,那就是做别人不可复制之事。一旦外传,极有可能会在人群之中变成传说,口口相传,愈发夸大,不可攀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阮泱泱认为,她和她那便宜大侄儿就是这样的,创造了可堪称‘开天辟地’之事。 他们俩,又在婚房里‘闭关’了。 这回还真不是她疼的无法动弹,而是……就下不来而已。 他除了去取饭菜之外,也不出去。 这就形成了一个怪圈,吃了那啥,那啥睡,睡醒吃,这是一个循环。 反正,就这样……五天。 阮泱泱有点儿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死。 离开那床,就在卧室外的小厅里,窗子大开,独属于秋天的凉风和着绵绵的细雨,不时的斜抹着飘进了窗子里。 坐在贵妃榻上,身体也跟着歪斜着,脸枕着扶手,把脸蛋儿都挤压变形了。 眼睛不眨的盯着窗子的方向,她喜欢这凉快的风,但是这雨就有点儿受不了了。不是凉不凉的问题,主要是黏黏糊糊的,把衣服淋湿了,想要干燥就变得特别难。 秋雨来临,在天上飘得,刷刷拉拉,开阳阁都被笼罩在这朦朦胧胧之中。 眼睛一动,斜着往门口的方向看,是取饭的人回来了。 天生神力,一只手就能稳稳的托着托盘,另一手撑伞,一身紫棠色的华袍,那颜色衬得他唇红齿白的,帅的掉渣。 她隐隐觉着,事情可能是有点儿不对。为啥?他应该和自己一样啊,腿软发虚,跟一脚踏入黄土似得。 不过,事实令人绝望,他不是,他非常好。 或许,这就是有武功的人的特别之处,没别的,就是身体好。 “先把汤喝了。”给她补身的汤,温度正好,托到她面前。 看了看他,阮泱泱叹了口气,之后稍稍坐起来些,把那瓷盅接到手里。 看她那无奈的样子,邺无渊的手落在她头上轻轻地摸了摸,“若是在府里待得无聊了,不如,去庄园住几天?” “拂羽公子的事儿解决了吗?你去处理吧,得到结果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也想知道。”话落,她喝汤,此时此刻那模样,真有几分秦可卿魂断天香楼之前的意思。 邺无渊唇角抽了抽,随后在她旁边坐下,不管她愿意与否,直接将她的两条腿搬到自己的腿上放着,“你好好歇着,我不打扰你,无需特意把我赶走。” “谁赶你了?你愿意上赶着伺候我,我还拒绝不成。”阮泱泱一口一口喝汤,若说厨房的厨子也真不是吃素的,每天的汤口味儿都有些不一样。她不愿意喝这些玩意儿吧,做成这样她不吃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邺无渊无可奈何,揉捏着她的腿,一边看着她颈侧连带着脸颊上的那一片印痕,明明确确就是他的指印和掌印。 微微发青,下巴上是一个拇指印儿,那个拇指印儿最为清晰,青中泛紫。 她是没感觉的,直至自己发现了,她也没觉得疼。 不过,印在她脸上,乍一看很可怜就是了。 这不知情的,定然都以为,她是被他给打了呢。 那指印连带着掌印,就像是被扇了一巴掌。 捏着她的腿,长又细,但没劲儿也是真的,软绵绵的。 终于把那一盅汤给喝了,阮泱泱转手递给他,他是相当熟练的接过,拿走,这才开始正式用膳。 “你真的不知拂羽公子那事儿如何了么?那个有了身孕的女子,她还没交代孩子爹是谁呢。”缓慢的吃着,阮泱泱忽然问道。 那有了身孕的女子,肚子就像一个奖项,没揭开时各种猜测。一旦揭开了,谁也不知是真正的大奖,还是一汪水,付诸东流。 “暂时不知。若想知道,进宫就行了。只不过,目前我倒是没想过进宫探消息。”邺无渊微微摇头,给她布菜,一边说道。 “为啥?觉得你若进宫了,就变得被动了是不是?”其实,倒也不是很难估测他的想法。 “心无愧,则不动。”邺无渊眉尾动了动,他淡淡几个字,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阮泱泱轻轻的颌首,嘴里慢慢的吃着东西,“将军所言即真理。既如此,那就不管了,真有结果了,他们自然会通知的。”于她的立场来说,那就是纯粹的好奇了,好奇那女人肚子里孩子爹到底是谁。 一个被安排进尼姑庵里的间,会怀孕,这也是有些神奇了。 再说,拂羽干嘛把人安排到尼姑庵里去?东夷北部的话,那一片可说是元息的地盘了。 莫不是,目标还是元息? 目标是元息的话,弄个女间在尼姑庵,好像这桥搭的有点儿远,人家在寺庙啊。 再说,凭借她之前与魏小墨在东夷北部晃悠的经验,尼姑庵很少的,女性出家的不多。 而且,好像还挺严苛的,平时想出庵门都是不行的。 “待得有了结果,第一时间便告诉你。”邺无渊开始用饭,知道她那喜欢看戏的劲儿,找乐子呗。她也未必关心别人的恩怨,只要让她看热闹,找出乐子她就满足了。 “好。”答应的十分痛快,她真的很好奇,也很想知道。 忍俊不禁,邺无渊微微歪头看她,瞧她那慢慢悠悠,斯斯文文的样子,大多数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只不过,她的内在更有趣,与她的外表截然不同。 “看我干嘛?五天了,咱们俩也算日夜相对,还没看清楚我长什么样儿?”他那眼神儿,让人吃不下饭,一对上,她就觉得哪儿疼。 “把你面前的这些都吃了,你晌午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唇角的笑意更甚,微微抬了抬下颌,给她布置任务了。 扫了一眼,他给她布的菜,面前的餐盘都满了。 “你现在居然已经开始给我下达任务了,大侄儿,你得尊老才是。”还给她下任务,开始飘了。 “好,你是小姑姑,尊老。不用全部吃掉,吃一半就行。”邺无渊立即颌首,也不和她争辩。毕竟,没什么可争辩的,真把她惹生气了,他也得不到什么便宜。 毕竟,纵观史上两人相处的所有过程,给他带来的皆是此等教训。 心思难测,喜怒无常,表里不一。总结为,少惹为妙! 外面这雨缠缠绵绵的没完没了,听着都觉得犯困。 用过了午膳,撑得阮泱泱更是懒得动弹。她就觉着自己这些日子必然长肥了,挪动起来都费劲。 也亏得没有一个体重秤随时的摆在她面前,她肯定会上去试试,继而接着就是崩溃。 倒是邺无渊的态度让她有些错觉,好像自己依然体态轻盈,他可以气都不喘的把她从卧室到客厅或是浴室之间运来运去,他还有点儿乐此不疲的样儿。 或许,她是没胖,只是心累了。或许,她依然姿色非常,胖成头猪,也是一头有姿色的猪,依然能把她这便宜大侄儿迷得不行。 一切只是猜测,待得翌日邺无渊出去,小棠和小梨过来服侍她时,从她们俩那眼神儿里,她就得到答案了。 她们俩眼睛里的语言,已经打成了字幕在半空一一闪过,几日不见,她俨然已大变模样。 深深地吸口气,闭上眼睛,不再看她们俩。她就靠在贵妃榻上,懒得动弹。 主要是腿没劲儿,她试着抬高了双腿想来一套空中蹬车动作,结果脚趾头在抽筋。 于是,她就放弃了。 “小姐,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把她围住,因为着急,都忘了改称呼的事儿了。 “肥了。”偏偏要她自己说是不是?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夫人,我们说的不是这个。你的脸……这是,手印儿。”小梨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摸她的脸。知道她什么体质,可是,乍一看这也有点儿吓人啊,分明就是一只手呼在这儿才这样的。就算是没用什么劲儿,可哪有打人打脸的。 明白了她们俩的重点,阮泱泱眼睛也睁开了,一手上来摸了摸自己下巴,还有颌骨上下两侧。她知道那是什么模样,她照镜子看过。 这全部都归功于邺无渊,这混蛋在她身后,又非得把她的脸掰过去,亲。 然后,就这样了,他那手印儿就在她脸上‘长存’了。 “你们俩别一副我挨揍了的样子,没挨揍。我什么体质你们俩还不知道嘛,过几天就消了,所以这几日我不出门。”她们俩看到了都这样,换成了别人,真会觉得她是挨揍了,解释都没用。 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看阮泱泱这神态,应该是没什么事儿。 只不过,还是觉得像挨了一巴掌。她们当时没进将军府时,在人牙子那里,可见过挨打的人。牙婆下手可狠了,扇人家嘴巴,一个接着一个,不过一会儿挨打的人脸肿的跟猪头一样,而且那巴掌印才清晰呢。 既然阮泱泱这不是巴掌印,那……可能就是疼爱的痕迹了! 178、啥事儿都遇上了 秋天的雨连绵起来即没完没了,连带着温度也骤降,叫人防不胜防。 倒是这种温度阮泱泱十分喜欢,即便是在下雨,也是清爽的雨。 尤其是门窗敞开时,凉风通过,神清气爽。 大概是因为这让人清爽的天气,阮泱泱身体也好了许多,最起码腿有力气了,能出去走走了。 将军府的日常和以往一样,大管家代为处理的一些日常杂务,做了总结,之后全部送到了阮泱泱这里,让她做最后的检查。 还有将近一年来,邺无渊自从停战后回了盛都,发下来的饷银,多的咧。 阮泱泱也是有银钱可领的,国家发放,烈士家属。 看到账目,阮泱泱都惊了下,这么多钱? 邺无渊不管钱,不过,他显然还是有别的生财之道,具体为何,她不知。 但,这么多年,他的饷银他从来就没拿过,老夫人代为打理呢。 如今,这个打理的人换成了阮泱泱。 “小姐,吕公子把名册送来了。”小棠撑着伞从外面回来,到了门口把伞放下,就快步的朝着阮泱泱跑了过来。 原本还在查看账目呢,一手翻页,一手拨算盘,两手配合,分工极好,不会出错。 算完了这一页,提起毛笔在账目最底下标注上,这才把小棠手里的名册接了过来。 这名册是啥,为二房琳小姐挑选的夫婿呗。 现在,邺无渊这‘老大难’是成亲了,原本觉着二房那边能先嫁出去吧,谁想到一直拖到了现在。 阮泱泱也是着急的啊,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邺无渊,压根就忘记了年龄这回事。毕竟她算得上,大龄女性了。 打开名册,各种调查,这回不只是吕长山自己调查出来的,还有马长岐跟着兴风作浪的痕迹。 这俩人,或许真是同为男性吧,这回挑选的人还真和之前大不一样。 那种品行兼优的,没有在册,反而挑选出来的,都有些或多或少的‘瑕疵’。 这‘瑕疵’倒也不算太大,大都是自身或品行,与家世无关,各个家世都是不错的。目前职业,有的稳妥,有的算是有发展。 其实吧,这样的人才和琳小姐般配,那种品行兼优的,她也配不上啊! 可谁叫她摊上了邺无渊这样一个兄长,镇国大将军,可不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看了半天,阮泱泱倒是相中了一个,此人为禁军卫的上将军,三品武官,今年年初刚刚升调。 这人,出身武家,家中有做过西州府总兵的。 年及而立,还未成婚。为啥?因为他有点儿结巴。 名册里附有画像,应当是正赶在他巡视时偷偷画的,还穿着铠甲呢,长得真是魁梧。 除了结巴,没别的毛病,且父母都已过世。 或许就因为父母早逝吧,没人给他张罗娶媳妇这事儿,就耽搁到这时候了。 能升调成上将军,在这个年纪其实算得上年轻有为了。禁军卫一共设两个上将军,另一个都五十多岁了,相比较起来,此人多年轻。 根据吕长山的调查,这人无不良嗜好,武痴,再加上结巴。若要吵架,必然不是琳小姐对手。 若敢动粗……那他是不敢的,镇国大将军在那儿摆着呢,借他俩胆子。 最关键的是,没公婆啊!琳小姐那藏不住的没内涵,也没人会在意了。 吕长山和马长岐凑一块,也成鬼了,考虑的这个‘周到’,阮泱泱都笑了! 他们俩这目的很明显了,欺负老实人呗! 不过,从阮泱泱这方面考虑,配给琳小姐一个老实人,的确是对她更好。 之前她相中了不少有真才实学的,可,琳小姐匹配不上啊。 邺家本就是将门,邺家的女儿嫁给武官,倒也般配。三品上将军,就在盛都,也不驻边,也是很好的。 结巴……的确如那两个鬼所说,吵架什么的,他也吵不过琳小姐了。 “去书房,把这几本书挑出来,给二房送去。给她十天的时间,通读这几本书,到时我要随机考她。”拿起毛笔,在纸上一一的写下几本书的名字,叫小棠赶紧去书房找了送过去。 算是临时抱佛脚吧,这些书不是别的,全部是关于大卫战争史的。历史上的名将,以及邺家祖上的功勋,这些东西,作为将门出身的人,是必须得知道的。可以不懂诗词歌赋,但这些若是都不知道,那真是会被笑掉大牙的。 “是。”小棠接过单子,就立即跑了出去。 阮泱泱暗自琢磨了一会儿,随后便叫小梨去一趟黄姨那儿,叫她去请个信得过的伐柯人。 这么长时间,想登进将军府大门的伐柯人是很多的,数不过来了都。 不只是想和邺无渊结亲,还有一大半儿是冲着二房去的。可想,连黄姨那关都没过,她甚至都没有一个相中的,就知道是什么档次。 目前,二房那边也算是上了她的计划之中了。同时,也得着手开始准备二房要出嫁时娘家必备物品了。 她那个娘……是别指望了,抠门的,只有钱最重要。 所以,须得她全部置办。 她自己结婚,都没这么麻烦的准备,预定这个预定那个,刚刚开始着手,她就发觉太麻烦了。 “夫人,你若是觉得累,不如交给吕公子吧。选人都选的这么好,其他的事必然会做的特别好。”小棠给出主意。 “算了,这也不算什么,自己结婚都没张罗这些,现在来感受感受吧。这个时辰了,将军还没回来,估摸着今天或许不会回来,或许会很晚很晚回来。我记得城里有个推拿特别厉害的漪夫人,派人去把人接来,我觉得这骨头都硬了。”将军府里没人懂这些,小棠和小梨也只是会简单的按按捏捏而已,可以说,按到的只是皮肉。 “是。”会推拿的漪夫人,那是不少权贵夫人的座上宾呢。 天色暗下来时,漪夫人就被请到了府上。她可能是去过不少府上,但将军府,必然是第一回来。 以前老夫人,那可不是个会享受的人,哪会请人进府来给自己推拿。 漪夫人其实年纪很大了,五十岁是有了的。不过,看起来是很年轻的,身段也十分好。 就是头发盘的一丝不苟,脑门儿有点儿宽,暴露了年纪。 人是极其温和的,而且经常与权贵夫人打交道,还是十分知礼懂进退的。 推拿,最先的要在热水里泡个通透。 漪夫人话不多,阮泱泱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天,问的无不是日常保养的这种事。或是如何叫自家的人给推拿,想达到她这个手艺不成,一些皮毛还是可以的。 泡了个通透,从水里出来,裹着单薄的外袍,最后在榻上趴了下去。 小棠和小梨从旁协助,给漪夫人端着精油。这精油是将军府的,只有这种阮泱泱用了才不会过敏,外面的,不知其配方,很容易过敏。 漪夫人给她推拿,那手法,按得阮泱泱都发不出声音来了。最初是疼,不过,待得她的手离开了,也就舒坦了。 这样的年纪,手上还这么有劲儿,的确是难得。 一直按到阮泱泱大腿根的时候,将她的腿抬起一些,漪夫人按了按,下一刻,就转到了她耳边。 俯下身体,在阮泱泱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听了,阮泱泱还真一诧,转过脸来看她,“真的?” “夫人,奴家不敢妄言。”漪夫人微微摇头,她哪敢胡说啊。 阮泱泱眨了眨眼睛,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漪夫人说了啥? 她的确是见多识广,在这方面不可说是专家吧,可也是一辈子了。 她说,她的身体有些和别人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呢?用漪夫人的话来说,她丈夫是享乐的。 可是,她若想怀孕生子,就没那么容易了,比别人厚!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如何个厚法,阮泱泱也是不懂。 这世界又没有什么可透视的仪器,也检查不出来呀。 所以,如果漪夫人说的没错,那就只能等诸葛闲把家中那精通妇人科的长辈请来了。 谁又想到只是请来个推拿的,会发现这种事,待得将近半夜了,阮泱泱被按得骨头都酥了,漪夫人领了银钱也被送回去了。 软轿接,软轿送,将军府还是极为客气的。 趴在卧室的床上,小梨和小棠也坐在床外的木榻上用精油擦手,学着今天漪夫人的样子如何给手做按摩。 看了今日漪夫人的手法,她们俩才知以前手法有多差。 阮泱泱看着她们俩,眼睛却是没什么焦距的,啥也没看。 还是在研究漪夫人的话,同时又不免想到邺无渊的表现,他好像……确实挺开心的。 鬼知道这算什么,反正,她觉着,什么糟烂事儿她都遇上了。 稀奇古怪的状况,她闻所未闻的。或许,她就是在历劫也说不定。 179、啥事都遇上了(二更) 凭借阮泱泱对邺无渊的了解,夜深了还没回来,那么就应该真的是被事情绊住了。 但凡有能回来的机会,他肯定早就跑回来了,才不会在外头待着呢。 他就属狗的,不管咋样,都得回到‘主人’身边。 就像这么多天以来,不管她有多畏热,多讨厌他环着她睡觉,她每次醒来,都是被他身上的热气烘醒的。 愣生生被热醒,可不特别烦人嘛,她就闭着眼睛对他拳打脚踢。 她越这样,他就越来劲,四肢都缠上来,缠的死死地。 所以,对于邺无渊没有回来,她就觉着,这一晚他都不会回来。 而且,还没派人回来给报信儿,可能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派人回来。或是,所处的环境无法派人回来。 各种可能都有,但阮泱泱还不至于担心,他是镇国大将军,在这盛都,没人能将他如何。 翌日,少见的自然醒。昨夜一通推拿,今日这身子骨特别的轻。 舒坦了许多,自己更衣,挽发,连小棠和小梨都没上手。 挽好,对着镜子看了看,她还挺满意的。 除了下巴上和脖子上还有些没褪下去的痕迹,其他地儿瞧着,那就是好得不得了的。 阮泱泱自己都觉着,气色非常。 所以,节制是对的。 “夫人,将军昨晚没回来。”将汤送到阮泱泱手里,小棠歪头问道。 “嗯。”微微颌首,阮泱泱想了,这种情况,有一个可能性很大。一个无法自行出入之地,连派人回家通知一声都不成,那就只有皇宫了。 那个地方,可不是自家后院儿,想怎样就怎样。 “我都没着急,你们俩还着急呢?放心吧,他不回家或许有很多可能,唯一的不可能,就是你们脑子里想的那种。”秀气的喝着汤,她一边走到小厅的贵妃榻上坐下,她们俩想什么,她一看就知道。 小棠和小梨对视了一眼,她们俩的确是没太往好的方向想。这刚刚新婚多久啊,忽然间夜不归宿,也不派人回来知会一声。但凡是个女子,都会乱想的吧。 毕竟,外头那诱惑,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一会儿去诸葛先生那儿看看,询问一下,他家中那位长辈何时能过来?不方便的话,我叫吕长山专程派人过去接。”她淡淡道,看起来,好像只是在随意的说一件事儿。 去请诸葛闲家中的长辈,这是什么意思,小棠和小梨是不清楚的,甚至之前,也从未听说过这事儿。 其实说起来,阮泱泱似乎的确是有很多秘密似得。她若不说,其他人那是绝对猜不出来的。 小棠很快从诸葛闲那边回来了,他的确已经给家里去了书信。不过,如果阮泱泱一定要盛情派人去接的话,也可以。 听了回话,阮泱泱也不由笑,她本来就觉着,派人去接才比较合适。 派将军府的人就不好了,这事儿交给吕长山最为稳妥了。 派人去接,阮泱泱还是比较放心的,本来就想不能大张旗鼓的把人接到将军府来,邺无渊肯定会询问。 先私下里进行吧,再加上昨天漪夫人说的事儿,可不更得秘密进行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几方面的事同时进行,二房那边,黄姨已经找到了不错的伐柯人。而让琳小姐临时抱佛脚的增添些底蕴这事儿也不容马虎,阮泱泱说到时要考她,却也没说这十天就放任,每天都会派小棠或是小梨过去一趟,必须得盯着她,瞧瞧她是不是有认真的在看书。 估摸着也是察觉到阮泱泱这边是有意要给她找夫家,这回二房倒是十分积极。 小棠过去看了一次,说是二房亲自监督琳小姐在温书呢,想想也是稀奇了不是。 一个眼里只有钱的见识短浅的妇人,总算是在女儿的未来上认真起来了。 听了小棠的报备,阮泱泱是满意的。 忽然间一夜未归的人终于是派人回来了,亲卫匆忙的回来,说是将军下午便能回府来,昨晚在宫中,临时出了些状况,所以无法派人回府来通报。 亲卫那语气还是相当谨慎小心的,毕竟一晚上没回来,就觉着她可能是会生气的。 本来,她在邺无渊心里的分量就很重,好不容易娶到手了,现在是夫妻了,不再是以前那独身一人了。把新婚妻子撂在家,也不知会一声,她真生气了,难做的还是邺无渊。 不过,哪想到阮泱泱又早就做了一番估测,猜出来他可能在哪儿,哪有他们想的那么小心眼儿。 在宫中,她也差不多知道是什么事儿了,兴许,那个有了身孕的间,孩子爹有眉目了。 她是真好奇,好奇那个人是谁,一个被安排在尼姑庵里的间,咋弄的呢? 下午时分,邺无渊终于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荣遗,不见拂羽的身影。 听说他们回来了,阮泱泱可不就有些按捺不住了。荣遗在,邺无渊必然是不会把他带到开阳阁来,眼下就在将军府的前厅呢。 交代小梨去厨房吩咐布置晚膳,她也离开了开阳阁,非得尽快知道不可。 前厅,除却亲卫守在外面,里头连个下人都没有。 阮泱泱进来,小棠也自动的就站在了门口,没跟进去。 一夜未见,邺无渊胡子都冒出来了,一瞅他,阮泱泱也不由皱眉,至于愁成这样么? “夫人。”荣遗起身,较之以前,那是更客气了。 颌首回礼,若真动起这些规矩礼数来,阮泱泱自然是分毫不让的。 一只手朝她伸过来,转眼看过去,她那便宜大侄儿正眼巴巴的瞅着她呢。 是面无表情吧,可现在,她就是能看出他眼睛里的深意来,一看一个准儿。 把手伸过去,放到他手里,就被他握住了。 他是真热,掌心的温度,真的很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他是发烧了。 “休息的好么?”他问,一边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拽。 走过去,阮泱泱还是顺从的,“还好。在宫中一夜,可是那事儿有眉目了?” 她果然是天生喜欢看热闹的,这就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了。 荣遗也略有无奈似得,但这无奈针对的应当不是阮泱泱,而是那件事。 “是,有眉目了。只不过,这答案超乎想象。”邺无渊轻轻点头,很明显是他们都不曾想到的。 “不好说?”他们这也算吞吞吐吐了吧。 “倒也并非不好说。只是,你不会相信罢了。”邺无渊将她的手与自己的手缠绕起来,十指紧扣。 “说吧,我洗耳恭听。”靠在了旁边的小几上,阮泱泱歪头看他,就等他说呢。 瞧她那掩饰不住的看热闹的样儿,和以前一听到人‘遭祸’就眼睛放光的样子一模一样。 “事情还要从拂羽缘何把人安排到东夷北部的尼姑庵说起。”荣遗先开了口,见阮泱泱看过来,他红唇一动,继续道:“那尼姑庵的庵主是白门的一个暗哨,她这个暗哨可是大有来历,在做庵主之前,她是个杀手。老将军还在世时,她多次意图刺杀老将军。年纪大了,便隐到了庵门里,做暗哨。拂羽掌握了确切的消息,才会把手里那枚间也放到了那儿。最初得到的消息是,每月的初七,十七,二十七,这位庵主都会悄悄地离开,天明之时再偷偷的回来。由此证明,她还在为白门做事,且是通信渠道中十分重要的一环。本来拂羽投放的这个间,接到了命令已准备开始设法截获庵主要传递出去的消息了。却不想,她之后就没了音信。一个多月前,我们在东夷,偶然间查探到了这枚消失的间的踪迹,便一直在追踪她。似乎是有人协助她,数次跟丢了。哪想到,也就是十几天前,她回来了。不是偷偷潜回,相反很是光明正大。本来拂羽都去抓人了,她又跑到了盛都来,先被刑狱司的钟大人发现了,将人扣住,等拂羽去交接。哪想,她却在被抓到的时候扬言自己有了身孕,且那种儿的爹是东夷那小胖皇帝。大内侍卫更快的得到消息,就把人带走了。” 听他说完,阮泱泱慢慢的眨了眨眼睛,“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东夷龙种呢?” “什么龙种?她昨日又说,那孩子的父亲是元息。”邺无渊捏了一下她的手,已经出现两个答案了,可想所言水分有多少。 “元息?不可能。”阮泱泱扬眉,很痛快的就给了否定的答案。她十分之笃定,甚至连片刻的怀疑都没有。 “夫人又怎知不可能?”荣遗感兴趣了,很好奇她为何这般肯定。 阮泱泱眼睛动了动,随后接着摇头,“无论如何,我在识人方面还是比较自信的。元息……不可能。即便拂羽公子培养出来的那个间是个天仙,也不可能。” 疑惑是必然的,按理说,元息本属敌人吧。可看起来,阮泱泱还真没把他当敌人。 邺无渊也在歪头看她,不过,没什么情绪的外露。 既然她说不可能,那么,就是不可能。 那个间,还在说假话! 180、我最喜欢你呀 夜幕降临,邺无渊与荣遗还有诸葛闲在饭厅用膳,阮泱泱则早早的就回了开阳阁。 晚间只喝了些汤,她就不再吃任何食物了,主要还是想减一减这体重。别处不说,肚子上长了些肉肉,她还是感觉的出来的。 在卧室里舒展身体,地板上铺了毯子,随意她做那种估摸着杂耍班子的人才摆得出来的姿势。 当然了,长久没有舒展,她也挺痛苦的,从表情就看得出来。最后,眼睛里都雾蒙蒙的了。 小棠和小梨站在一边儿看着,倒是也习惯了她这样把自己弄成各种看起来就很疼的姿势,以前她也经常这样的。 大多是清早起床,洗漱之前先抻一抻,抻的脸都红红的,倒是一整天精神都会很好。 两条腿笔直的贴着地毯,身体下压,她都不由的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像是被谁扼住了似得。 真的是好久不曾活动过,筋骨都硬了。 “夫人,你也不必这么拼吧。”两个丫头跪坐在地毯外边缘,看着她憋的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她们俩也不由龇牙咧嘴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就体弱,自然得增强体质。尽管有那么点儿千里馈粮,士有饥色的意思。不过,若丝毫不努力争取一下,我会生愧。”直起腰,她长长的吐口气,整张脸都是红的。 她说了一通,两个丫头谁也没明白啥意思。 “人的身体啊,真是奇妙。若是有个仪器能给我从头到脚的扫描一遍就好了,也让我明白明白,到底咋回事儿。哎呀,我的脖子啊,好疼。”扭动着脖子,幅度有点儿大,她隐约的都听到颈椎发出抗议声了。 “夫人,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昨天那漪夫人也不知在你耳边说了啥,那之后,你就奇奇怪怪的。”小棠微微噘嘴,在她看来,不能不怀疑漪夫人是什么用心。或许,她就是故意的,瞎编一个阮泱泱身体哪儿哪儿有问题的谎言来,之后又会说自己能医治,骗取信任,赚更多的钱。 扫了一眼小棠那小精灵样儿,真是见多了世面了,心眼儿也多了。 “没说什么,她说的是真是假,到时自有人鉴证。过来帮我。”说着,她收回腿,一边起身,做了个下犬式。 小棠和小梨过来,分别立于两侧,帮她压肩膀后腰。她后腰处的骨头真的在响,还把小梨给吓了一跳。 “真不怕把自己抻坏了?”蓦地,邺无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这一进来,就看到主仆三人这近乎于自虐的活动场面,不由皱起眉峰,他都听到阮泱泱骨头发出的脆响了。 “将军。” “将军。”两个丫头立即收手,福身请安,反而是把她们俩真正的主子给晾在那儿了。 阮泱泱也没管回来的人,兀自的弯下双膝,跪坐在那儿,身体却还是趴伏的。两只手朝前,指尖在用力,往前走,抻的她腰两侧的肌肉酸痛无比。 “下去吧。”她是根本不受影响,邺无渊又有什么招儿。叫那两个丫头下去,他则走到她身边,撩袍坐下,一边微微歪头看她那奇奇怪怪的动作。 试探着伸手,落在她后腰上,轻轻的施力往下压,果然听到她喉咙里发出被扼住的声音。 “到底是舒坦还是不舒坦?”也没见她反对,他的手继续按在她后腰上往下压,这细窄的腰,他稍稍用些力气,就会拗断。 “舒坦。”都变调了,那声音在谁听来都是不舒坦。 手沿着她的后脊往上走,边走边压,她的身体也跟着一颤一颤的,某一处骨节还是会响,但听着貌似挺爽快的。 “听说昨晚请了城里会推拿的人过来了,现在又迷上这个了?”按到了她的后颈处,他手指张开,开始轻轻地给她捏后颈。 “嗯,推拿完的确是舒服的,我昨晚都没做梦,睡得特别好。”趴在那儿的人真心实意道。 邺无渊的手却忽的移开,落在她腰臀间拍了下,“难得睡得好,往后可经常的把人接来给你按一按。” 挨了一巴掌,还趴在那儿的人扭过头来去看他,脑袋还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呢。 “打我一巴掌,说的又好听,我是该信你嘴上说的,还是手上做的?终于不用被热气蒸醒,我还不能实话实说了。”这东西,摆明了不开心,他不在她还睡得好,觉着自己被严重忽视了。 邺无渊嘴角动了动,“信不信明早醒来,你就发现你已经被蒸熟了。” “我怕了你了还不行?”她算是对他那至高的体温生畏了,只有畏热的人才会了解,他有多热。 难得看到她告饶,邺无渊终是忍不住笑了,红烛摇曳,他这一笑,摆明了勾魂儿。 阮泱泱也伸直了双腿,直接整个人趴在了地毯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就那么侧着头看他。 “尽量在早晨离你远一些,成不?”探手在她鼻子上快速的戳了下,她因着他的手过去而眨眼睛,憨憨的。 “不知你们可想出什么法子来了?大内侍卫会把人扣了,是因为当初她说自己肚子的孩子是东夷的皇帝。可这会儿,变成了元息,甭管真假吧,也同样不会放了她。元息是白门真正的掌管人,再加上他自身是个高僧,信徒众多,东夷北部都是他的。他又是墨家人,身份也算不同非凡,不是一般人。除非,真的能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肚子里的孩子爹到底是谁,否则,这人是一直都不会被放出来的,拂羽公子也见不到她。”轻声的说着,烛火幽幽,两个人一个趴着,一个盘膝而坐,看着对方,极其宁静。 “如果元息真是孩子的父亲呢?”邺无渊忽然问道。 “不可能。”阮泱泱还是这个回答,并且十分笃定。 “为何?”邺无渊看着她,想听听她说说理由。 “他就算是真坏了道行,也不会给女人怀孕的机会。更何况……我亲过他,他反感极了!”平平静静的,阮泱泱这最后一句话,跟炸弹也差不了多少了。 邺无渊在那一瞬间,似乎觉着自己听错了。 “我那时被他所控制,又被下了药,一种闻过之后就没力气的药。我想逃走啊,就想了很多的法子。武力自然不行,只能智取,亲他也算当时受限而想出的一个极端方法。还算成功,我逃了有三四十步,就又被逮回去了。”坦然的解释,她也是那时发现元息的底限其实挺浅的,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静。只不过,方向有些特别罢了。扎了他一刀,他可以淡定如搔痒,血汩汩的往外流,他也面无表情。可一亲他,他就炸毛了! 看着她说完,邺无渊没有说什么。 只是盯着她看,看了好一会儿,他猛地俯身扑过去,捧着她的脸一通啾啾啾。 狗啃式! 阮泱泱往后躲,躲不过,之后就开始笑。 笑的咯咯的,一直到他稍稍退开,她还笑。 “你真是狗啊!”推了他一下,可又跟铜墙铁壁似得,哪推得动。 就跟她一块躺在地毯上,邺无渊近距离的盯着她,“抱歉!”只要想起在湘南,她失踪的那天,他心里的愧意便汹涌而至。那天,若不是因为他……,她也根本不会一个人去找元息,他定然会陪着她的。 也正是因为此,她被元息抓走了,被迷魇。 这件事若找源头,他必然是首当其冲的。 谁又想到他忽然道歉,阮泱泱看着他的眼睛,也明白他为何道歉了。 “你的道歉我暂时不想接受,我是个精神病,弱势群体,心理特别脆弱。你当牛做马的,我满意了,兴许不久的将来,就会原谅你了。”弱势群体,必然是难缠的,她现在就是这样。 邺无渊缓缓的靠近她,最后脸埋在她颈侧,缓慢的呼吸着,片刻后低低的笑了起来。 “泱儿,那你就一辈子都别原谅我好不好?”这样,可不就真是正经的纠缠一辈子。或许不解恨,下辈子还记着呢。 他这样说,可不真让她心底里有那么一丢丢的撕扯。 “你是我大侄儿啊,这世上,我还是最喜欢你的。”拍了拍他的头,阮泱泱这语气,也与哄孩子无异了。 “做长辈就那么好?小姑姑。”咬她肩颈,他又气又笑。能让一个心枯的人说自己最喜欢谁,已是相当不易了。可是,人偏偏就是这样,得寸进尺,有了一些,还想要更多。 “做别人姑姑我不知道什么感觉,但做你姑姑,就是舒坦。”掐他腰,这厮狗牙,咬的她好疼。 “可着劲儿的欺负我是不是?”抬起头看她,近在咫尺,他看起来可开心了。 一瞧他那小样儿,阮泱泱不由弯起眉眼,“说对了,大侄儿!” 深吸口气,大侄儿‘以下犯上’,绝不饶她! 181、我最喜欢你呀(二更) 今年的秋天雨特别的多,从半夜开始便淅淅沥沥,天亮了,还在继续。 因为窗子一直开着,伴随着细雨的风吹进房间,倒是真的极为清凉。 似乎也正因为这清凉,阮泱泱也第一次没有被热气烘醒。 自然醒,这才发觉身后那厮早就不知何时缠了上来,亏他昨晚还信誓旦旦的保证离她远些,都是放屁! 邺无渊早就醒了,醒来之后发现怀里的人居然还在睡,并且睡得极其安稳,他就一直没动。 能这样醒来,的确是少见,这也正如他所期盼的,就想同她这样。 不止邺无渊觉得新奇,阮泱泱也一样,后来觉着,可能是因为天气凉了,窗子又开着,他这高体温就凸显优势了。 “早。”懒洋洋的说了一句,她就翻滚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趴伏在床里侧。 长发散乱的铺在一侧,把她的脸也挡住了。 她往外躲,不代表那人不会追上来。果然是追了过来,偌大的床,两个人都挤到了最里侧。 “是不是这推拿真有效果,你就没发觉,你软了很多么?”一夜验证,邺无渊觉得,她就是较之前些日子柔软了许多。 “便宜了你是不是?你这人,这个时辰了,不起床还赖在这儿干嘛?”俩人都堵在这儿,氧气都不够用了。 “今日无事。”长舒口气,他探手把她从床里侧扒拉到自己怀里,一条腿勾住她,就带着她往床边滚。 真的是滚,阮泱泱散乱的长发都要把两个人包住了,喉咙里发出被扼住的声音。所幸床没有那么大,两圈,到了床边,他就带着她起来了。 完全是被迫站立,阮泱泱烦的不行,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又趴回了床上,两条腿还坠在床外。 邺无渊也无可奈何,扯过薄被把她盖上,也担心她受凉。 更衣,洗漱,待得邺无渊将一切都做完,回到卧室,那趴在床上的人又睡过去了。 更无可奈何了吧,可看她睡得如此沉,也不忍叫醒她。 轻轻地把她的双腿挪回床上,任她睡吧。 这也就是府里没有长辈,阮泱泱也没有公婆,但凡两位长辈中有一位,她也是不能这般放纵自己。 好在她就是这府邸的女主人,而另一位主人又特别纵容她,她就算是一觉睡到即将晌午,谁也不敢说什么。 倒也并非她故意赖床,实在是昨晚睡得晚,她睡眠不足。 待得起身,可不都即将晌午了。外面细雨绵绵,凉爽无比,不见太阳,倒是让她少几分尴尬。 小棠和小梨也是在邺无渊离开开阳阁之后才过来的,服侍着‘懒散’的女主人更衣,洗漱。天气凉了,也换了更厚一些的衣裙,衣领部分稍高,倒是正好遮住了她雪白脖颈上那一串串的红痕。 阮泱泱自己照镜子时也看到了,不由暗骂邺无渊是狗,只有狗才会喜欢到处啃。 日常喝汤,一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绵绵的细雨,神清气爽,她最喜欢这种气温了。 “夫人,刚刚亲卫带话过来,诸葛先生一会儿要给夫人照常请脉。”小梨从外端着午膳回来,鉴于阮泱泱刚刚起床不久,这午膳也是小梨去厨房精挑细选的,剔除了所有油腻的食物。 “照常请脉?诸葛神医还有这个项目呢。”阮泱泱笑了一声,其实知道他要干嘛。 那日他们俩所说,不能说与任何人听,他也是严格遵守的。 可神医也不是神仙啊,他必然是要经常的请脉,了解她的身体状况。 很快的,诸葛闲就冒雨过来了,撑着伞,长衫下摆却也被淋湿了。 “给夫人请安。将军把拂羽叫来了,趁着他们议事,在下也尽快。”把伞交给了小棠,他一边说道。这些日子,他也算忙碌,那黑眼圈就一直没下去过。 他这话,可不止阮泱泱听了觉得不对,那两个丫头也一样。 “诸葛神医这些日子真是没休息好,不然我看,也把漪夫人请来给你推拿推拿,保证治好你嘴瓢。”微微摇头,明明是一件如此正经之事,愣是被他营造出偷偷摸摸的感觉来。神医也是人啊,累了的时候,嘴一样不好使。 “二位姑娘别误会,在下的确只是为夫人请脉。”诸葛闲一诧,随后看向门口的小梨和小棠,显然她们俩是被命令不准在场的。 两个丫头屈膝福身,随后退了出去。 “早就听说过漪夫人的手艺,不过,她伺候的皆是女子,对象换了男人,她必然不灵。她有徒弟,徒弟中不乏男人,叫他们来给在下推拿,才对症。”这盛都里此方面的名人,他可是都听闻的。 微微摇头,阮泱泱坐在榻上,一边把手递出去,“叫亲卫传信儿,我家将军也不可能不知道啊,诸葛先生又何必非得弄得神秘兮兮,反而让人生疑。你就光明正大的来给我请脉,亦如往时般磊落,无人会乱想。”阮泱泱觉着,大概是自己给他出难题了。术业有专攻,他在这方面本就翘楚,又能潜下心来钻研,日也不休的,神经都脆弱了。 “夫人说的是。”诸葛闲轻轻点头,但也只是这么敷衍一句。关键本就觉着此事瞒着邺无渊进行,他不理解,可又答应了,不得不照做。 女人啊,是最难理解的,他就算在医术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资,可到头来还是研究不透彻她们。 其实,诸葛闲所认为的是普通女人,而阮泱泱这种女人,则就比他所认为的难解更上一层楼。 “夫人的身体倒是比前些日子更松快了些,看起来,似乎真是推拿之功。”片刻后,诸葛闲也有点儿意外了,那漪夫人,真这么大本事。 “是否是推拿之功我不知,但的确觉得筋骨松了。诸葛先生若好奇,哪日再把人接来,你们讨教讨教。”收回手,阮泱泱认为,也不能全部归功于推拿,或许,与她心情也大有关系。 “漪夫人那德泰坊听说环境不错,哪一日,在下亲自去走一趟。”诸葛闲却是有了想法,只有各个权门贵妇才会把人接到自家来,他又不是贵妇。 “吕长山似乎是那儿的常客,因为漪夫人这个人也是他说给我听的。诸葛先生若想去,我叫吕长山亲自陪同,所有费用我全部承担。”瞧他这神医为她熬得,阮泱泱觉着,也该表示一下了。 “那就却之不恭了。”诸葛闲答应的相当快,那种地方必然不便宜,花自己的钱,还是心疼的。 阮泱泱轻轻点头,他能答应,她心里也舒坦了。再叫他帮忙,也无需心里过意不去了。 清冷的像不食人间烟火,但相处久了,就知神医也是人,而且有点儿抠门。 她这身体明显是比前些日子好了些,诸葛闲必然也得认真记录,这时候就不能看出他多专业了,专门为阮泱泱立了一个册子,而且还相当厚。 从最初给她诊脉检查时的记录都在上头,完全把她当成一个什么可发展可研究的项目了。 诸葛闲来的匆忙,走的也很快,冒着雨离开,那匆忙劲儿,不知道的真以为后头有啥在追他呢。 小棠和小梨目送他离开,在她们俩看来,这位诸葛神医,其实比将军还要难捉摸。 一个正值好年华的男人,整天的泡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陪伴自己的除了药还是药。她们也算是认识他很久了,就从没见过他身旁出现过什么女子,他对此似乎也根本全无兴趣。 好歹那时依稀的能瞧得出将军是对小姐有意思的,冰冷又慑人吧,可眼神儿出卖了他。 但这位诸葛神医……那就是全无了,他瞧着,就是没那方面的打算。 可若再仔细的想想,好像将军手底下这几位,除了拂羽公子较为正常外,其他几位……都不是很正常。 说起拂羽,这次被叫到了将军府来,虽是不知邺无渊与他说了什么,反正下午时,他留在府里不走的消息就传到了阮泱泱这儿来。 将军府人本来就不多,空闲的住处也很多,多留下一个人来,倒也不算什么。 只不过,下人来报,拂羽看起来很是任性。就好像故意赌气似得,非得住这儿。 他在盛都有宅子,柯醉玥还说过,他喜欢攒沉香,宅子里都是极贵的沉香。 不回自家,非得住这儿,没准儿还真是闹别扭了。 他培养出来的间,如今被断定为背叛不说,还不知怀了谁的孩子。经过特殊的训练,本就不是普通女子,想撬开她嘴也不容易。 大内侍卫那边不放人,他也见不着。邺无渊似乎是见着了,可他没任何的表示。 之后,阮泱泱猜测,邺无渊可能是根本就不想接手这个‘麻烦’。既然大内侍卫想调查,那就由他们好了。 但,谁又想到,没过两天,事情的发展就颠覆了阮泱泱之前的猜测,邺无渊真接手了。 不仅如此,人居然也从宫中被带出来了,甚至直接把人押到了将军府来。 这事儿……阮泱泱其实觉着不接手为最好。 在这个没有亲子鉴定此项技术的时代,上演一出‘爸爸去哪儿了?’那是相当难的,搞不好,惹一身腥。 182、我最喜欢你呀(三更) 人被押回了将军府,就被带到了巨门小居、诸葛闲暂住的地方,隔壁的小院儿里。 为何安排到那儿去了,一是因为那个小院儿院墙较之别处要高,曾也是个关押犯错下人的地方。再来就是,她身体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有了身孕,她挺虚弱的。 这些事情,完全是不用阮泱泱去操心,因为有亲卫看守,那层层严密不说,还有卫兵专门在那附近一圈一圈的巡视。 而且,那儿距离开阳阁是最远的,将军府这么大,即便是取直线,也相距甚远。 人被带回来,阮泱泱也从小棠和小梨那两个小喇叭嘴里得知了些情况。 那女子,是被抬着回来的,全程亲卫动手,在他们眼里似乎根本没有什么男女之别。 人被带进了那小院儿,亲卫就把外围都给守住了,谁也甭想进出。 即便是往里头送饭,也只是送到门外,亲卫接手,再给送进去。 听说了这些,阮泱泱也只是轻轻地点头,这估摸着是个麻烦。 邺无渊把这麻烦迎到了手里,真是不太明智。 夜幕降临,厨房的晚膳也准备好了。下人鱼贯的从厨房把饭菜送到饭厅,一路无声,脚步也十分快。 这算是自与邺无渊结婚后第一次与他们聚齐,赖在将军府不走的拂羽,诸葛闲,还有今日又过府的荣遗,柯醉玥。 谁又能想到,他们如今其实都在盛都呢,只不过就像隐藏起来了似得,只要他们不出来,谁也想不到他们就在附近。 若说与他们,也算是十分相熟了,只不过,那时的身份与现在的身份大不一样。 那时,她是战死沙场的阮正的妹妹,家破人亡,寄住在此。只不过,恰巧老夫人喜欢她,把家都交给了她而已。 但现在,她是邺无渊的妻子,将军府真正的女主人。 落座,阮泱泱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拂羽,他这脸色仍旧是不怎么好,穿金戴银金光闪闪的吧,偏生一副赌气样儿。特像那青春期不服管教的男孩儿,暴揍一顿松松皮肉,就舒坦了。 大概也是因为他那劲儿,其他几个人也显得挺在意他的,毕竟是多年的兄弟,同生共死过。 下人都退到了饭厅外,连带着小棠和小梨都退了出去。 阮泱泱动作不大的用饭,她旁边即是邺无渊。 给她布菜,邺无渊一如既往,他好似根本看不到拂羽似得。 “我一手培养的人,她什么品性我一清二楚。如今人也回来了,我去见她,必然会一清二楚。”拂羽开口,手里的银箸也放了下去。 他为何心情不佳?还不是从把人押回来,还没让他见嘛。 阮泱泱听得清楚,他的表情她也都看了,拂羽是个很有自信的人,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聪明以及自身本领。 不过,有时过度的自信,往往会形成自负。很明显,他现在就是这状态了,自信到自负。 “她已与当初大不相同,你去了,也未必会让她吐露真言。相反,可能还会把本就郁结的你气的成疾不可。”荣遗给他倒了一杯酒,不让他去见,自然是其有道理的。 “自是一心为你,否则,我们这几日劝你作甚?你若真想见,就让自己像个人样儿。知道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不信邪,不信她叛变。不过,咱们这么多年也算见了无数的人,人心什么样儿,你不清楚么?”柯醉玥噼里啪啦,她是烦的,所以话说出来就特别的冲。 拂羽起先还有点儿不服气,可最后又转过了眼睛去。半晌后才开口,“我培养出来的人,就没有出过问题。”所以,这算是头一次,也难怪他如此接受不了。 可也所幸这次,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一个人的叛变,会带来多大的凶险,这根本就无法估计。 “见是一定会叫你见的,但不是现在。”邺无渊看过去,淡淡的一句话,堵住了所有。 阮泱泱微微歪头去看邺无渊,这厮这会儿瞧着真是人模人样。可她瞅着他,就好似只会想到他跟狗似得乱啃。 “刚刚我去看过她,她的确是害喜,被折腾的不成样子。根据脉象来看,她这身孕已三月有余,接近四月。可……腹部平平。倒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情况,只是,仍旧有些许疑惑。所以,短时间内,她须得时刻在我眼皮子底下。”诸葛闲开口,他是自把人弄到将军府之后,第一个去见她的,情况了解的也最多。 “听你这意思,她那肚子还是假的了不成?”拂羽略烦。 “脉象做不了假,肚子能不能作假……时间会给出解答。”诸葛闲是镇定的,他是个大夫,一切以专业的判断说话。 这几个人啊,都跟吃了火药似得,拂羽是给点火星就要爆炸,其他人却隐隐的有那么点儿想点火的意思。 都不是省油的灯,各个难缠。 只不过,诸葛闲所说,阮泱泱倒是感兴趣的。 “如何肚子作假,脉象做不了假?”她问,很真诚。 “家中长辈曾见过这种妇人,嫁人多年不得子,心中积郁,继而发了癔症。认为自己有了身孕不说,诊脉时的确是喜脉,且葵水终止。过了二三月,葵水忽至,喜脉尽无。”诸葛闲言语之间皆是专业,作为大夫,他们见过的稀奇事儿,其实应该是最多的。 阮泱泱也听懂了,他所说的,就是精神性假孕。 压力过大,太想怀孕了,身体配合精神,就变成那样了。 说起来,阮泱泱倒是心里咯噔一声,她算不算那种症状? 她太了解自己了,如果她也有那方面的倾向,估计会陷得特别深。 “说起这悦繁肚子里那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何人?如若是东夷那小胖傀儡,她尚能活命。如果不是,她必死无疑。”荣遗喝了一口酒,连皇上身边的爪牙都敢骗,就等同于欺骗皇上。欺君之罪,就是死。 “她不是说,孩子父亲是元息么?”柯醉玥微微皱眉,那孩子如若是元息的,她也不用死。元息是东夷墨家人,可不一般。 荣遗摇头,“我还是相信夫人所言,绝非元息。” “为何?”拂羽问,这个间是他安排到东夷北部的,之后那么多次联络,甚至可以推测那个尼姑庵的庵主必然与元息手底下亲近的人有直接联系。后来,她就失去了踪影,没有任何线索,她去了哪儿也是未知。谁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就在那段时间,和元息扯上了关系呢? “若她今日说孩子父亲是这个人,明日又说是那个人,兴许后日,还会说是你们中的某某。她换一个目标,你们就要相信么?她可以咬任何人,只是把那个真正的人藏了起来。简单来说,就是耍你们呢,她在争取时间,争取把孩子生下来。”阮泱泱也没说原因,这个原因她与邺无渊解释了,但与别人却是不能说。 “有理。”柯醉玥轻轻点头,兴许是同为女人,也认为悦繁就是在争时间。 “待得生下来,滴血认亲,就不信找不出来。”拂羽几分掩饰不住的咬牙切齿。 也多亏他们都明白他气的是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戴了绿帽子呢。 “滴血认亲?这不科学,找不出来的。到时啊,就看谁倒霉了,会被她咬。如果老天开眼,让那孩子完美的继承父系基因,让他一出世就长着一张某某的复制粘贴脸,可能问题就解决了,她乱咬撒谎也无济于事。”滴血认亲纯粹胡扯,那就指不定能配出个什么样儿的爹了。 她一通说,语调不疾不徐,说的话字字都清晰吧,可有一些他们好像听不懂。 话音落下,其他几个人缓慢的转眼看对方,这会儿才发现,大家似乎都一样的,也就放心了。 不是他们头脑跟不上,是她说的话有问题。 当然了,这要排除掉邺无渊,他是相当淡定的,还在给她布菜呢。 可若说听懂了么?其实某些也没懂。可他到底是较之别人了解她多一些,经常如此,他也习惯了。 “不过我想,她真有了东夷傀儡皇帝的孩子,应该是最‘完美’的吧,很多人都希望如此呢。”首当其冲的那就是项蠡了,他能在这上头做无数的文章来。 柯醉玥轻轻地点头,就是这样。 “是墨家的也一样‘完美’。只不过,犹如夫人所言,不可信啊。元息好歹一和尚,在佛门多年,不至于。那魏小墨……早不知跑哪儿去了。墨家这两个,在墨府遭受如此冲击之下,居然都没有力挽狂澜并顺手夺权的意思,多稀奇。”拂羽说起这个,倒是真笑了。 一个个奇怪的人,他也算见多识广,可真就没见过这样的,用常理完全无法去理解和推测。 果然啊,这世上,奇怪的人自成一片天地。就像坐在对面的这位,明明以为她清醒了,对于此前遭遇会恨极墨家人。可,看她现在这淡然的样子,显然是根本就从未想过成仇的事儿。 奇人啊,奇奇怪怪的人! 183、没什么可怕的 一顿饭,荣遗和柯醉玥俩人一个花言巧语一个字句扎心,成功的让拂羽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他酒量那么好,这回醉的相当容易。 亲卫直接把人给抬走了,他也啥反应都没有,看着还真几分可怜。 柯醉玥为啥配合荣遗,主要是烦拂羽那自信心受挫的样儿。而荣遗,那就是单纯的为兄弟了,总琢磨那些事儿,就越爱钻牛角尖。醉了,好好睡一觉,醒来也就想通了。 眼见着拂羽被运走,阮泱泱也若有似无的长舒口气,“既然拂羽公子睡下了,我们去看看那悦繁姑娘吧。” “夫人洞察人心,依旧这么厉害。”柯醉玥起身,她也是这般想的,人都押回来了,自然得瞧瞧去。 “就知你坐不住。”邺无渊几许无奈,看热闹这事儿,她最爱了。 其余两人也没任何意见,各自起身,离开饭厅。 与柯醉玥并肩同行,走在前面,两个人在说话,还刻意的把声音压得极低。 柯醉玥在说这几日她在城中偶然间碰到马长岐的事儿,当时他身边还有个明显扮作男人的女子,年纪不大,跟着他在城中闲逛。 偶然碰见,柯醉玥还有事情,自然是就刻意避开了。 不过后来柯醉玥猛然想起,那扮男人的女子,好像是城中指挥使司同知大人的女儿。 之前阮泱泱糊涂时,非得把马长岐当大侄儿,护短的呦。 这会儿,柯醉玥想起此事,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告诉她了。 “我大侄儿只一个,后头跟着呢。不过,若说马长岐也是有本事,来到盛都这么久,和吕长山合作,湘南特产都被他做出业绩来了。这会儿,居然又跟指挥使司的官员女儿扯上了关系,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早有预谋。”有本事,不服不行。 听她说自己大侄儿是邺无渊,直至成亲了还不改,柯醉玥就想笑。这里最好笑的是,邺无渊不反对,就更有意思了。 “马公子兴许真是天生的运气佳,好事都落到他头上了,有些人的确是天生幸运。”柯醉玥微微摇头,马长岐当时能跟着一同来盛都,其实准确来说,应该不只是迫于邺无渊的压力,他也是愿意的。他,也是有情义的。 倒是有这种体质的人,不是被称为锦鲤嘛。 马长岐是不是这样的人,阮泱泱不知,但目前来看,他的确是运气不错。 一同到了巨门小居,亲卫果然是守得严密,而且这种阵势,乍一看,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似这并非是看守,反而是保护。 很安静,因为亲卫又不会交头接耳的说话。 几个人无声的走进院子,墙的确是较之别的小院儿要高。 屋子门关着,窗子开了一些,烛火幽暗,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个时辰,房间里的人的确是睡下了。 几个人到了窗边,把窗子稍稍打开些,很容易就看到了睡在床上的人。 柯醉玥陪着阮泱泱站在窗口,第一眼看到那女子,阮泱泱就不由皱眉,“有了身孕,这般辛苦的么?”那悦繁躺在那儿,身上盖着薄被,一细条,好瘦好瘦。 还有那头发,特别枯燥,泛着黄,特别像营养不良。 柯醉玥也是不解,毕竟,她也没怀过孕,谁又知道呢? “她害喜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喝口水都会呕吐不止。”诸葛闲在后面解释。其实她在大内侍卫手里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折磨。首先她是拂羽的手下,再来她有了身孕,大内侍卫再心狠手辣,也不至于折磨她。 “难以想象。我以前倒是也见过,只不过,见到的都是肚子很大的孕妇。看着,除了有些笨重之外,倒也没什么与正常人有区别。”阮泱泱回想着,这种受折磨的,她从未见过。 “诸葛神医见多识广,再解释解释?”柯醉玥看向站在身后的诸葛闲,叫他再给解释解释。当然了,她所说的这种解释还是有深意的,无需解释的那么细致,别吓着了阮泱泱,她可刚刚成亲。 诸葛闲反倒是像不了解柯醉玥深意似得,“体质各不相同,情况各异。如夫人所说,身怀六甲,害喜的症状就已经消失了。当然了,还是有很少一部分人,直至到生产,还是会害喜的。” 他所说,都是真的。 阮泱泱轻轻地点头,诸葛闲的话她是信得。 不过,说真的,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继续去看那睡在房间里的悦繁,她还是那个姿势,并且呼吸很清浅。似乎,他们在外面说话,她完全没听到。 按理说拂羽培养出来的人,功夫必然是厉害的。纵观所有会武功的人,无不是耳聪目明的,蚊子叫都能听得到。 柯醉玥退开,邺无渊与荣遗走了过来。荣遗只是站在那儿看了几眼,便退到了一边,与柯醉玥还有诸葛闲小声说话。 这边,邺无渊却是少见的有些严肃,看了看悦繁,他又转过脸来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看出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她这样,也不知能撑多久。叫诸葛先生给她准备些营养品吧,那种浓缩的,她吃什么吐什么,身体撑不住的。”微微摇头,她只是觉着,这样下去,人也活不成了。 “放心吧,不会让她死的。这事儿,不简单。”邺无渊却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你是察觉到了什么?”声音压低,她一片微微歪头看他。这般蓦地一看他,就会发觉,他半张脸隐在幽暗之中的样子,极为捉摸不透。 抬手,圈住她的腰,邺无渊一边俯首在她耳边,“回去再跟你说。” 搞得神神秘秘,她还真有点儿期待了。 眼睛都跟着亮了几个度,盯着他看了会儿,阮泱泱轻轻颌首,“好。” “你看她这样子,害怕么?”依旧贴着她耳朵,邺无渊忽然问道。 谁又想到他会问这个,阮泱泱眼睛动了动,之后表情就略显嫌弃了。 “我是你姑姑,想什么呢?没大没小。” 无言,邺无渊也是无奈了。 看来,她还是根本没做好准备,或是,没想过这茬儿。 184、没什么可怕的(二更) 何为奇人? 字面理解,那必然是拥有特殊技能,或是相当之杰出的某些人。 但如今,这奇人实际另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奇奇怪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显而易见,在正正经经的将军府内,可能任何一个人揪出来都算得上别具一格,可也都没阮泱泱奇怪啊,她才是那个可称得上奇人的人。 她忽然间好像觉得悦繁很有意思,就站在窗边看,还不走了呢。 摆明了是她想干啥就干啥,那位唯一拥有管束她权利的人,基本态度是纵容,大致方式是听之任之。 谁知道她到底在看啥,反正后来荣遗与柯醉玥撤了,唯独诸葛闲还在这儿,他就想知道,她也不是个大夫,到底在这儿看啥呢? 夜里还是有些凉的,邺无渊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罩在她身上,不时的顺着她的视线扫屋子里一眼,那悦繁始终都没动。 时间静静而过,都半夜了,阮泱泱站在这儿也几乎是没挪地方。 算是长见识了,她被迷魇时的任性执拗,其实倒也算不上什么,清醒状态下的本人,更难理解。 想驾驭如此女子,绝非凡人。 终于,她的‘观看’结束了,扭过脸来对邺无渊说,“咱们回去吧。” 结束了,就这么简单! 牵着她的手,往小院儿外走,直至走出来,邺无渊还是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就好像,她做任何奇奇怪怪的事儿,他都不觉得稀奇似得。 眼看着他们俩要离开了,诸葛闲终是没忍住,“夫人,不知看了这么久,您看出什么来了?”好奇啊,人终究还是战胜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停下脚步,阮泱泱转脸看过来,诸葛闲这会儿真是显得求知欲旺盛。 她也忍不住唇角抽了抽,“我在看她是真睡还是装睡,观察了这么久,结果证明,她是真睡。”就这么简单。 诸葛闲真有些被扼住的错觉,就这个? 就是这个而已。 阮泱泱就想看看那悦繁是不是在装睡,她始终一动不动,外面的人在说话,她也好似没听见。作为一个有功夫的人,这不太合理。 在外站了那么久,就一直盯着她,不再看她一动不动的身体,而是观察她沿着薄被露出来的指尖,以及露出来的小腿。 那指尖摆放的姿态,以及偶尔的有几下略显费力的轻微颤动一下,看起来更像是神经在抽搐。 即便她经过了再严苛的训练,那么长时间,她也会露出一些破绽的,意识可能会控制住身体,可控制不住神经啊。 “原来如此。”诸葛闲点了点头,像是恍然大悟似得。告辞,赶紧离开了。 看诸葛闲那略清淡的背影急匆匆走远,阮泱泱终是忍不住弯起眉眼,“诸葛神医见过那么多得稀奇古怪病症的人,大概,他是从没见过我这样的。他绝对偷偷的把我当成了一个病例,记载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兴许过了几十年,就会有新生代的大夫说,曾有个病人,特点就是极其无聊,可她自己又不觉得自己无聊。” “原来你心里如此清白呢。”邺无渊也是意外,她都明白的,自己做什么,别人如何看,她都清楚。 “废话,你们这些凡人的心理还不好推测么?”轻嗤一声,她转身继续走。 邺无渊跟上,又抓住了她的手,“我们这些凡人,自然是比不上要飞升成仙的圆天山人。” “嗯,说起来,我的确是挺想念在烟霞山的那些日子的。”话锋一转,那些日子所有的事情她都记得。总以为自己坐忘仙游,去往了仙界。 她是又回到了自己以前那个世界,太过想念,就形成了执念。 “还要去么?”他问,似乎只要她说想去,他就立即带她启程。 “咱们俩还是别就这个做什么约定了,纵观上次做完约定后,局面就不太好看。随缘吧,想去时,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做任何提前计划。”阮泱泱轻轻摇头。 只有她才能说出这种毫无关联听了之后又觉得十分有道理的话,非得赞同她不可,因为也找不出什么反驳之语来。 慢步而行,这夜里清凉,阮泱泱最为喜欢。 心情舒适,可不跟着一同散步都轻松了起来。 邺无渊不时的看她一眼,薄唇也微微抿了起来,“想不想听听,这背后可能会有些什么勾结。” “说,说,我听着。”他主动提起这茬儿,她可不开心的很嘛。 仰着脸看他,眼睛都跟着亮了几个度。 看她那小样儿,邺无渊也不由收紧她的手,“其实很简单,或许她也是被利用,这后面还有人。能够在此从中得利,还要借大卫的力量。那悦繁,不过是个棋子而已。既如此,何不静观其变?” 看着他,阮泱泱慢慢的点头,“如果是不惜借助大卫之力的话,那这人,可能自己羽翼不丰。” “是啊。所以,无需像大内侍卫那般,他们太想挖出个大的来立功了,不惜得罪拂羽。”别看拂羽只是他的下属,可他手里头的信息网,大到不可想象。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依我看,也用不着十年,拂羽公子的场子就找回来了。”阮泱泱笑了,这般一结怨,有他们后悔的。 “静观。无论如何,作为拂羽培养出来的人,我代为羁押、养着,也顺理成章。就看看,谁先坐不住了。”他淡定,相当淡定,一点儿都不急。 相比较之下,前些日子大内侍卫那行径,就显得有些落后于人了。 到底是多年行军打仗,动的起来,也静的下来,稳的一P。 阮泱泱是欣赏的,像他这种年纪,大部分都是冲动的。 这厮呢,其实相当有魅力,稳的时候非常稳;当然了,该‘冲动’的时候也不遑多让。 回到开阳阁,灯火明亮,这里安静非常,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他们两个,似乎都挺喜欢这样的。 “对了,倒是忘记与你商量了,二房那边我已经挑了合适的人选。黄姨找了人去提了,那头也给了答复,听那意思似乎要考虑考虑。”进了门,就靠在了贵妃榻上,没什么形象,不过她那副慵懒劲儿,一般人还真模仿不来。 “听说了,你做主便是。”邺无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对于人选,你真没意见?在盛都里混的武官,其实说起来,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不似驻边,加官进爵只需几场战争和流血伤亡。他这个年纪就已是禁军卫上将军,再往后,只要不出盛都,就不会再升调了。”她明白的很,说起来亦头头是道。 看她那懒散的样子,就像是在有人逼着她说话,她不说不行似得。 在她身边坐下,抬起一条手臂从她的头上绕过去,把她圈住。 她是有点儿不乐意的,但因为懒,最终还是被他勾到了自己怀中。 “就在眼睛底下,不是更能时时刻刻的盯着了?你这女主人真是尽心,想的周到。她若不听,不服从你的安排,就养在府里孤独终老也不是不可以。”他说,那不甚在意的语气,听起来才无情呢。 “不要给我戴高帽。但凡被戴高帽的人,做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勤恳如老牛,最后得骂名。不过,有将军你如此肯定,倒是也能证明,我是个正常人。你得去诸葛神医那儿为我正名,我可不想以后变成某个病例。”后仰头盯着他,眼睛也是眯起来了,不是很耐烦的样子。 邺无渊搂着她,一边垂眸看着她那小样儿,“你病还没痊愈呢,又是弱势群体,给你备个大夫,也是应该的。” “怎么跟你姑姑说话呢?我说自己有病行,你不准说。”去捂他嘴,她不爱听,就是如此简单又粗暴。 被她按在那儿,邺无渊就笑,笑不出声,眼睛却暴露的出来呀。 另一手在他腹部狠捶了下,真捶的他闷哼了一声,她这小拳头也是有些力气的。 收回手,又把手心在他衣服上蹭了下,嫌弃! 笑着抓住她的手,她嫌弃,他又偏偏在她手背上咬了下,非留下点儿口水不可。 “你瞧见悦繁,真没害怕?”他又问,那眼睛的颜色也加深了些许。其实,他挺想听她说一说的。 他又问这个,其意为何,阮泱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每日都进行成年人该做的事情,不往那方面考虑,那应该是没心。 恰巧的,他本就有心啊! “有什么可怕的?人的害怕来自于未知。无知的凡人,才会在第一时间觉得害怕。”她洋洋洒洒,就如最好的讲师,那语调,那神情,无不让人也跟着点头附和,此乃真理啊。 只不过,她心里头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未知的确是会让人生出一些恐惧来,不可避免。 她呢,其实也不能免俗。只是,说完假话欺骗了自己,这无形中的心理建设,还真挺管用的。 有什么可怕的?谁就能肯定,她一定是倒霉的那个。说不准,她也是一条锦鲤,比谁都运气好呢。 185、那么好哄 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不亚于一直对外星人的想象,想要彻底消除是很难的。 不过,每个人对此的表现各不相同。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会慌乱的,越是恐惧,就越是会添油加醋的想象,继而就更加的慌乱。 但有些人,则不一样,反而在别人看来就像着魔了似得,一定要凑近了围观。 待得围观够了……也就一切太平了。 显而易见,阮泱泱是这种类型。 她成了巨门小居的常客,府中正事处理完毕,她就会来这边晃悠。 亲卫守得严实,不准许任何人出入,但那也是针对旁人,她还不是想进去就进去,想围观就围观。 但她也并非是捣乱,只不过,在那里头有动静的时候,会进去瞧瞧。 诸葛闲都服了她了,最初真以为她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目的。 可后来就发现,她就只是围观而已。还专门挑拣悦繁害喜反应最为严重激烈的时候来围观。 不过,悦繁的症状,也的确是诸葛闲所见过的最为严重的,因为后来她都开始吐血了。 没办法,为了吊住她的命,只得给她吃药,一些不该她吃的,都给她灌了下去。 虽是又吐出来了一些,不过,好在是有用的。 见到此情景,阮泱泱是感慨非常的。传说中女娲造人可简单了,弄一堆泥巴和点儿水,捏吧捏吧就成了。 可到了人类头上,自我繁衍,居然这么难。 其实归根结底,为难的还是女性,毕竟细数数,男人好像也没为此付出过啥,功劳可有可无。 由此,她不禁想,兴许传说有误,女娲没准儿是个男性。 正因为是男性,所以在捏土造人的过程当中,也只为男性想好了未来,把女性给忽略掉了,才会造成如今这局面。 属于她的另外那个男性,再了解她,也是无法穿透她的小脑袋,窥得她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过,他仍旧是‘放养’的,想干啥就干啥,从不会说反对两个字。 在巨门小居,她不会打扰诸葛闲,她就在距离那小院儿不远处的一片树丛后的小亭子里坐着,吃着瓜果,听着小棠和小梨说话,悠然自得。 空气中飘着都是药味儿,诸葛闲完全是把这一片都承包下来了,看不到他人,也知道他在这儿。 不过,若说他身上的那股子药香,也的确是一绝,那么多的药融合一处,散发出来的药香是复合型的。但,没有一种会与诸葛闲身上的重叠。 “反正现在那位雷将军绝对是盛都城中时下最有名的人,都知道可能要和咱们将军府结亲,不知有多少人忽然之间的去巴结他。不过,他倒是也生了一身怪脾气,不喜与人来往,这些日子,还真没见有谁成功的把帖子送到他家里的。如此耿直,看起来是好的,可总是这般得罪人,也不太好。”小棠和小梨在说着那位为二房琳小姐挑选的女婿人选,雷开雷将军。 她们俩从哪儿知道的?还不是吕长山派人来将军府传的信儿。 他手底下闲人多,派出去几拨专跑这事儿也不是不可,于是乎,不管是城里的情况,还是那雷开自家的情况,都有掌握。 单手托着腮,一边闻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药味儿,阮泱泱其实心思早飞了。 她在想烟霞山炼丹的事儿呢,那时候,空气中也无时无刻不再飘着药材的味儿,可与这药材味儿又大不一样。 道士炼丹,还是相当特别的。 她炼出来的丹药,也绝不会让吃了的人亏损身体。最初她看那关于炼丹古书时,摆明了对身体有害处的方子,她看完就自动过滤了。 好歹最初也是制过香的人,研究了那么久,有益有害自然分得清。 正是因为过滤掉了那些有害的,较为不错的方子就记在脑子里了,现如今还刻在里头呢。 “武官嘛!八面玲珑的话,就可以去做言官了,这样挺好的。”阮泱泱盯着一处,悠悠的说道。 小棠和小梨,那向来是以阮泱泱的话马首是瞻,她说完,她们俩就跟着狂点头。 “根据这几次的试探,那悦繁,好像与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也没经过几次接触便有了身孕。你们说,到底是她体质神奇,还是那孩子的爹与众不同啊。”撑着下巴的手指翘起来一根,这个她挺疑惑的。 为啥疑惑?因为她昨晚姨妈驾到了。 较之以往不同,疼痛倒是也没多疼痛,汹涌倒是真的。不止把她吓了一跳,她那便宜大侄儿也吓着了。 估摸着他是从未真真正正的见过这玩意儿,以往看到血无不是真刀真枪下流出来的。这头一回,一时间他看起来真挺慌张的。 她就则真是有不解了,为啥她都横下心想生儿子了,辛勤耕耘过后,结果却这般不尽如人意呢。 人各有命啊,这个时候想说我命由我不由天都不成了,到头来,还是得看老天了。 “这个……倒也不能说是好事。那悦繁姑娘什么情况咱们都看到了,多吓人啊,那天都吐血了。我只见过得痨病的人吐血,那一咯一咯的。咯一下一口血,咯一下一口血,别提多吓人了。”小棠说的生动,小梨跟着在旁边皱着脸。 阮泱泱歪头看她,听她这么一说,她都跟着有点儿恶心了。 “行了,你这丫头成功的说服了我,本事见长。”微微歪头看着小棠,这小丫头现在嘴巴也是厉害的,可不是之前刚刚来府里那只会低头做事话也不会说的样子了。 小棠笑的眯起眼睛来,她的确是发自内心所言,虽说女人都得生孩子,可看看悦繁就知道,可能真就此把命给搭进去。 “唉,今日不宜久坐啊。”站起身,她拍了拍自己的裙子,这般久坐,很容易侧漏。 两个丫头立即上手帮忙整理,还是可以放心的。 往亭子下走,也就在这时,小梨便猛地瞧见诸葛闲匆匆的赶往那小院儿走去。 “夫人夫人,快看。”立即告诉阮泱泱,摆明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当然了,这种事这些日子也是时常发生。 看过去,果然,诸葛闲已经快步的进了小院儿了。 “快去看看。”阮泱泱觉着姨妈开始汹涌,便不再走动,站在原地不动弹。 这种感觉,男人是不会理解的,那是一种好似自己漏了的错觉。 小棠跑去,守在小院儿外的亲卫现在也根本不拦她和小梨,就当做没看到。 站在原地等着,很快的,小棠就跑出来了。 “怎么样了?”看小棠那表情,估计场面很是难看。 “那悦繁姑娘满身大汗的倒在地上了,喘的那个厉害。我刚刚一瞧,她那脸惨白的吓人,跟纸人似得。诸葛先生把她抬到床上去了,我看她虚弱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反正,这些天来悦繁出过各种情况,这倒也不算什么特别的了。 “低血糖了吧。也是,成天不吃不喝的,能不低血糖嘛。”微微摇头,阮泱泱转身往外走。慢慢悠悠,各种情况,那悦繁是都体会了一把。 如果她真是个棋子,想必也是自个愿意的。毕竟,阮泱泱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能比得过‘我愿意’,但凡不愿意,谁也逼迫不得。 缓缓的回了开阳阁,进浴室处理了一番,她这细皮嫩肉的,这种时期最为难熬。 清洗干净,她自己也舒坦了,回到小厅里,在贵妃榻上卧倒。这就是她每日的生活,其实,她蛮喜欢的。 又不是什么天降神兵,总的来说,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过着猪一样的生活,是相当好命的了。 “夫人,你记不记得,好似很快就到将军的生辰了。”给阮泱泱捏腿,小梨忽然说道。 去年……为了将军的生辰,阮泱泱可好一通准备呢。 眼睛一动,阮泱泱自然记得。 去年她忙碌,那是因为有目的,为了给他找媳妇儿,为了给他相亲。 但现在,她没有目的了,再加上身体不是太舒坦,她更不想去花心思想这个了。 “记得啊。本来可能会有个生辰礼物的,但现在,礼物没了,就等明年吧。”这人到了手里,就不花心思了,因为知道跑不了,咋样都会赖在身边的。 嗯,她就没觉着自己某些时候跟臭男人是一个德行的。 “那夫人的意思是,今年就不准备了?”小棠觉着,刚刚成婚,还是得用些心思的吧。 “我想想往年在他生辰时都有些什么项目,今年就照常进行。”的确是懒得动脑筋。 “去年,夫人就做的特别好呀。夫人亲手绣的腰带,将军经常佩戴呢。”有时就看到他佩戴了,尽管阮泱泱绣的不是太好,可他瞧着挺高兴的。 “是么?我都没怎么注意。只不过,太累了,今年不想搞了。不然就弄个轻松些的,不会戳破手指头的。”眼睛一转,哪样最轻松呢?只动动嘴说一句生日快乐,最轻松了。 或许,主动的狗啃他两口,也不无不可。那么好哄,他应当也开心。 哄别人得想想,哄他嘛,简单! 186、那么好哄(二更) 她今日没有在巨门小居那边停留太长时间,邺无渊也是满意的。 身子不适,自然还是休养为宜,哪能到处乱跑。 回府之前他就想了,如果回来还见她在那边儿围观看热闹呢,她不乐意他也得把她抱回去。 “我记得有一回,你好似肚子疼的厉害,这次不疼了?”看她窝在床上,邺无渊伸手在她脸蛋儿上摸了摸,瞧着有些懒洋洋,不过精神不错,眼睛很亮。 “不疼。”这一次,还真的没疼。 “不疼倒也是好事。只不过,仍旧像昨晚似得么?”他往下看了看,隔着衣裙也看不见啥。只是,他的确是头一次瞧见,现在想想仍是心有余悸。 她那么娇弱,失去一点儿血,估摸着都会头晕吧。 “你要看看么?”这小子忽然像女闺蜜似得和她讨论这个?阮泱泱眉头动了动,问道。 “可以么?”他还当真了似得。 “去你的吧!”一手拍在他额头上把他推走,什么都想看,问题儿童。 被推得后仰,他随后便在床边坐下了,她也不给他让地方,他就那么坐在边缘一点点的位置,有点儿可怜巴巴。可总的来说,这也是他自己乐意啊,对面那么大的地方,他反而不去,非得蹭这儿。 单臂绕到她脑袋上头,碰了碰她,示意她稍稍抬起头来,让他把手臂放到她颈后。 阮泱泱明白啊,可她就不动弹,像没感觉似得。 无奈,邺无渊用另一手扣着她肩颈把她抬起来一些,那条手臂终于成功的塞进她后颈。 一勾,她软软的,终于落到了他怀中。 阮泱泱就觉着,他可能是有点儿什么病症,就无法老老实实的自己一个人待着。以前也没发现他有这种‘病’,现在是晚期了,吃什么药都不好使了。 懒散的靠着他,阮泱泱也不动弹,反正他把她勾过去,她就那样待着。 “大侄儿,你喜欢什么乐器?”蓦地,阮泱泱问道。 “竹笛。”他说,乖巧的回答。对于她称呼他大侄儿,他现在也不反驳,有时兴起就会回一句小姑姑。 “你还真有喜欢的呢?我以为,你没爱好。”阮泱泱这回忍不住抬头看他,她也只是那么一问,谁想到他就回答了呢。 “是不是,我得重新回答一次?”垂眸看她,显然他第一次回答错了。 “算了,你回答了,我都听到了。”收回视线,谁想到他居然是有爱好的。 另一手托到她下巴上,微微用力让她抬起头来再看着自己,“是不是待得无聊了?”整日去那边看悦繁,估摸着也是看够了。 “倒也没有。就是,我忽然想起,我也是有才艺的。居然,就这么撂下了,而我自己都忘了。”想了想,这可不有点儿浑浑噩噩的嘛。 “是么?”这个,邺无渊是真不知道。 “哼,那是。”这些凡人,哪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说来听听?”瞧她那骄傲的样子,看来不简单。不过,她本来就很聪明,除了身娇体弱,体力不行之外,别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应当都不难。 “不想说。越是说,就越会反衬现在的我有多无所事事,不成人样。”说完,她不止闭嘴,眼睛也闭上了。 看她那样儿,邺无渊却是忍俊不禁,低头在她闭起来的眼睛上亲两下,惹得她烦的皱眉。 她在旁人面前皆是一副好脾气,唯独在他面前,那不耐烦,厌燥,根本就是毫不遮掩。 但,人好像都喜欢‘犯贱’似得,她越这样,他越觉得有意思,还偏偏喜欢极了。 这一晚过得倒是平静,他知道她不适,而且昨晚也围观了一旦‘控制不力’之后的场面是何模样。他老实的,没有再跟个鼻涕虫似得,把她缠的到处滚。 他这态度她喜欢,不过,有时不是他不动,她就能‘完好无损’的。 还是侧漏了,起因不在于她是否睡得安稳,主要是,太多了。 她就琢磨着,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这样过啊。 发了洪灾,也跟这差不多了吧,无法理解。 后来她想,原因恐怕也只有一个了,邺无渊算得上是‘罪魁祸首’了吧。 不过,也不能把他这罪魁祸首咋样,让他跟着沾点儿‘彩’,就算是报仇了。 他说他喜欢竹笛,阮泱泱还真是之后就开始琢磨了起来。 城中不乏竹笛高手,特别有名的那一种,阮泱泱打算去讨教讨教。 其实可以把人请到府上来,不过,那动静可就大了,邺无渊不就知道了嘛。 既然他生辰,甭管去年是不是有目的,但的确是十分尽心。 今年若是忽然之间就好像把人给忘了似得,又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既然他喜欢竹笛,那她就学一学,到时给他吹一曲,算尽心了吧。 她是不知道她这一决定,在小棠和小梨看来有多欣慰。纵观她们所听说,以及潜意识之中,妻子必然还是得适当的讨好丈夫的。这样,夫妻才能长久嘛,感情也会好啊。 这若是被阮泱泱知道,这种行为被称为了讨好,她真会生气的。 府外的一切,不想被邺无渊知道,那就由吕长山来安排最为稳妥。 一身轻松了之后,她照常的在上午去看了惨兮兮的悦繁,然后就坐着软轿出府了。 小棠与小梨跟随,还有府中的小厮卫兵,这浩浩荡荡也跟了十几号人,亲卫没排上号。 临走时,她交代给尚青,说自己要去观察观察那雷开,因为今日正好是雷开在街上巡视的日子。 软轿在城中行进,前后围着那么多人,大街上哪个见了还不得都避开,一瞧就知不是寻常人家。 所以,很是顺利的抵达了吕长山之前就预定好的地方,伯雅坊。 这是盛都较为有名的乐器坊了,老师傅的手艺没的说,他们家做的最好的就是竹制乐器了,据说在同行里可称王。 吕长山和马长岐这两个人,有点儿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意思,他们俩都在。 乐器坊的二楼是专门待客的,有一些人喜欢到这里来定制乐器,会在外表有一些独特的设计,作为个人的符号。 从软轿里下来,便看到那两个人等在门口,还有这乐器坊的伙计。乍一看,这场面像迎接老佛爷。 阮泱泱可不就是老佛爷的待遇,也算是当过一段时间‘大侄儿’,马长岐托着她的手臂,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这乐器坊前些日子新出了一批竹笛,刚刚都被他们要了过来,等她来挑选呢。 而且,他们还挑了一个竹笛吹得特别好的姑娘,就是这乐器坊的小学徒。阮泱泱若想学,立即就能安排上。 “是不是我和我家将军成亲了,马公子你才这么狗腿的?”斜着眼睛看他,好歹一文人,狗腿起来没下限啊! “小姑姑这话怎么说的呢?不管怎样,咱们也有一场姑侄缘分不是。”马长岐笑眯眯,嘴上否认,可一瞧就是有所求。 “成,看你这一句小姑姑,我若不应你,可不显得我大人没肚量嘛。”他能有什么事儿?稍稍一猜,也就猜到了。 到了楼上,别看这只是个乐器坊,但好歹也是个文雅之地。看这乐器坊的牌匾就知道了,伯雅。 房间里,摆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数个精致的托盘。托盘里铺着棉麻的软布,各种竹笛皆在上面,一个赛一个精致。 走过去,阮泱泱稍稍的那么打量了一圈儿,之后摇头,“精致不精致的我不求,要一个结实一点儿的。对于一个刚入门的人来说,太精美了,反而可惜了。” “不能那么说,精致的东西在手里,学起来心情也不一样。再说,我一向认为,事物皆靠缘分。你看上了,那就是缘分。”吕长山坐下来,他腿脚不是太好,站久了不舒坦。 “吕公子是越来越佛系了,马公子跟了你这么久,咋就没被你影响影响呢。”阮泱泱边说边笑,马长岐听了果然是不乐意。 阮泱泱就是鬼,以前是,现在仍旧是。 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儿,阮泱泱果然是看对眼了一支竹笛。通体紫金,坠有一枚精致的流苏,拿在手里,几乎没什么重量。 “这个不错,便于藏起来。”竹笛整体不长,藏在衣袖里,轻轻松松。 吕长山轻轻的颌首,那竹笛的确是不错。 “这伯雅坊换了主人,似乎做出来的笛子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来。以前的笛子,无不是中规中矩,很少有这种刺眼的颜色,除非来定制的客人特别要求。”吕长山走过来,看着阮泱泱手里的竹笛,一边说道。 他到底也是在盛都混了这么多年,这城里哪个场子他不了解啊。 “可能这新的主人就是这种张扬的个性吧,都投射到作品上了。不过,我更欣赏这种,中规中矩固然好,可还是有突破更让人耳目一新。”阮泱泱将竹笛放在手指中转了两圈,转笔转得好,竹笛一样不在话下。 “小姑姑今日打算学一学这竹笛入门?”马长岐不知她为啥心血来潮要学这个,不过有啥是不能给安排的,她想学,马上就可以。 187、巧了嘛不是 选到了合适的笛子,接下来,可不就得进行学习的步骤了。 对于学习,阮泱泱从不惧怕,学习的过程对于她来说,从来都是顺利的。 或许不是想象中的那种轻松,但是,她对于学习的态度那是无人能比的。 一旦认真起来,那真真是天塌地陷也撼动不得。 马长岐给挑选的人,是一个小姑娘,大约十四五的年纪。穿着一身俏皮的樱草色裙子,梳着双包髻,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儿忽闪儿的。 还真没想到一个乐器坊,居然还有颜值这么高的姑娘。 阮泱泱看了看,之后就笑了,不说别的,单单是就这么看着她,也是赏心悦目啊。 不卑不亢的给客人请安,别看年岁小,可这一说话再加上动作,就瞧得出见多识广来了,这小姑娘必然是很早就离家出来历练了,才会有如此胆识。 她知道自己的任务,所以在请完安之后,便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支竹笛。 她的竹笛是挂在腰间的,不长,也很是精巧。 竹笛拿到手里,她就表示自己先吹一段儿,先让他们听听,也免得看她年岁小,还以为本事学的不到家呢。 阮泱泱弯起眉眼,她身后站着的小棠和小梨也觉得有意思。这小姑娘心里清楚明白的很,估计也是这样的事儿见多了,总是会有见她年纪小的客人,以为是东家故意派来搪塞的呢。 只不过,真听着她吹起竹笛来,可就不会小瞧她了,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天赋! 小丫头显然就是有天赋的,笛声悠扬清脆,具有一种特殊的穿透力,她还边吹边微微摇晃着脑袋,可好看了。 她吹之前也没说这曲子叫什么,这么一听,还真是挺好听的。 只不过,阮泱泱听着听着,眼睛却一动。 再看那小姑娘,她眼里多了那么几分探究。 一曲终了,马长岐都忍不住拍掌,小小年纪,真是可塑之才啊。 “真是不错。小姑姑,就这位吧,真不错。”看着阮泱泱,马长岐说道。 阮泱泱没表态,又看了看吕长山,他也是轻轻颌首,觉得这小姑娘不错。 阮泱泱现在不是未嫁,她成亲了,丈夫还是邺无渊。、 不说其他,吕长山对邺无渊,那也必须是敬畏有佳的。 如今阮泱泱想学竹笛,这事儿托付给他,他必然得安排好不说,还得照顾到邺无渊啊。他手眼通天的,若哪天知道了,也不能叫他生气不是。 所以,这教竹笛的师傅,给安排个小姑娘最合适了。 见他点头,阮泱泱却还是没吱声,反而拿起了自己挑选的那支竹笛,在手指间转来转去,就跟转笔一样悠然自在。偏偏那笛子就跟她手指有吸力似得,还不会掉。 她不表态,马长岐和吕长山也不说话了,她是个比较难猜的人,她心里头想什么,谁也猜不着。 这般一安静,还真把那一直十分淡定的小姑娘给搞得着急了。 她看了一会儿阮泱泱,没等到她回答,终于忍不住了,“夫人,您……您是不满意小荞吗?” 一听她说话,阮泱泱就笑了,“没啊,你很好。” “那……夫人,小荞保证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教会夫人如何吹奏这竹笛。”她真有点儿着急了,生怕阮泱泱不答应似得。 看着她,似笑非笑,好半晌她才轻轻的略迟疑的点了点头,“你刚刚吹奏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啊?” 叫小荞的小丫头想了想,然后摇头,“是我们东家谱写的,只是,好像没有名字。” “你们东家,就是最近把这乐器坊新买下来的那位吧。好像还真是个中天才呢,谱写的很好啊。它应该有个名字,不配给一个名字,实在可惜了。我觉得,叫《菊次郎的夏天》最合适了。”她说着,眼睛还弯着呢。 她这一番话,还真把小荞给说蒙圈了,接下来,有种被拆穿的尴尬。到底还是年纪小,脸蛋儿都红了。 “听这意思,小姑姑是认识谱这曲子的人啊。”马长岐明白了,这么回事儿啊。 “不一定认识。就是这谱曲的人,算得上剽窃吧,还没剽完全。不过,你吹得的确挺好的,就你了,你来教我,这吹笛时的指法,我刚刚看你的手指可是非比寻常的灵活。”跳过那个话题了,说起了正经事儿。 小荞都被她这态度给搞得不知该怎么反应了,还以为她看出来了,会不高兴呢。 可谁想,她居然没生气啊。 “好。”走上前,小荞直接在阮泱泱面前蹲了下来,拿着自己的竹笛,开始说明指法。 阮泱泱盯着她的手看,听得也还是十分认真的,一如既往的,她只要是想学的,都会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小棠和小梨也微微勾着头看,这玩意儿真不太容易啊。 吕长山就坐在一边,看着她们两个认真的交流。 蓦地,他忽然开口问道:“这伯雅坊换主人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你随你们东家是那时才来到盛都么?” 那小荞一诧,讲解也被打断,她抬起头看吕长山,之后摇头,“不是的,我家东家三年前是这里的学徒,就跟着周老先生学艺的。后来,他回家了,一个月前才回来的。” “别问了,耽误我学习。”阮泱泱挥挥手,叫吕长山不要刨根问底的。今儿啊,纯粹是巧合。 一听她这话,吕长山也明白了,她是心里头有数了,那也就无需他再仔细的打听了。 这指法看起来最初似乎是特别复杂的,不过,在阮泱泱那里,她会用独特的方法来记,就比较简单了。 似乎也没过多久,她就开始试着吹了。 这个时候才比较难,因为她气不足,有时需要急吹,有时需要缓吹,有不能断气的地方,她就坚持不下来了。 “看来,我得练练肺活量了。”脸都红了,她之后就笑了。 她也有才艺,不过,她会的是四弦小吉他,也就是最简单的尤克里里啊。 手指头跟气息,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夫人不急,您真的学的非常快。”小荞所言绝不掺假,她真的学的好快。 “先歇歇吧,我也有些饿了。吕公子,我想吃小三街的牛骨面,咱们过去吧。”站起身,她轻松道。似乎,这伯雅坊的东家是怎么回事儿,她都忘到脑后去了。 188、巧了嘛不是(二更) 小三街的牛骨面,其实说起来不是什么太高档的食物。 盛都的富贵人,都喜欢吃羊鱼鹿等肉食,猪乃最下等食材,穷苦人家才吃。 牛……则是很少有宰杀,大都年迈无法劳动,才会宰杀。 而年迈的牛,肉质不好,所以,吃的就更少了。 用牛骨熬汤做面,则算是另辟蹊径的一种方法,可喜欢吃的人不多。 吕长山和阮泱泱,他们俩算得上是与众不同的那一类了,因为他们俩爱吃。 那时老夫人还在世时,阮泱泱每次出府,但凡有时间,就与吕长山两个人兜兜转转的跑到小三街去吃牛骨面。 想起来,还真是许久没吃了,这回还带着马长岐,以及那个小荞。 今日下午还要再学一会儿,一直在伯雅坊也不方便,吕长山的商行还是比较安静的,下午就决定去那儿。 马长岐只是简单的交涉了一下,就同意把小荞带走了,傍晚时再派人把她送回来。 就知道一定会同意,这事儿都没过问主事的,只是碰见了小伙计,马长岐简单的说了两句,那小伙计就做主同意了。 由此,可不更加确定了这伯雅坊的新主人认识阮泱泱。兴许,认识的还不浅呢。 到了小三街那吃牛骨面的店铺,其实就是个小店,不喜欢吃的人路过这儿都会觉得不适,因为熬制牛骨汤的味儿特别重。 不过,做成了面,是真的挺不错的。 小店里也没客人,落座,小棠小梨和那小荞坐在了另一外一张桌子旁。 “小姑姑,你是不是知道那伯雅坊的主人是谁了?说来听听。”马长岐好奇啊,是不是又是哪个达官贵人的。这盛都,别的不多,贵人遍地。 转眼看向他,阮泱泱笑笑,“听说你和盛都指挥使司的同知大人的女儿最近走的挺近的,是真有情况啊?还是,社会主义兄弟情啊?” “小姑姑一直在将军府,也不出门,谁想到居然什么都知道啊。”这事儿,她怎么知道的。 “有句话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嘛,你必然是做了的,我才能知道啊。”阮泱泱这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得。 反正,和小棠小梨坐在小荞有点儿尴尬。 “偶然,都是偶然。董小姐知书达理,我们还在互相了解中。”马长岐边笑边说,瞧着还有点儿羞涩似得。 “互相了解中,这词儿用的好。有需要的开口,在盛都这地儿,和郡王的小舅子不好使。”如果认真说来,马长岐也不是个庶民,只是盛都的王爷太多了,远在湘南的和郡王可排不上号。认真说来,可能都比不上她这个镇国大将军的夫人。 “是是,一切要仰仗小姑姑了。”拱手作揖,他可不就因为这事儿有求于阮泱泱嘛。 自己到底是个商人,没功名在身,本又是湘南人,在盛都是个生模子。 在这儿能仰仗谁呢?那绝对就是阮泱泱了。 阮泱泱代表的可不是她自己,还有她丈夫呢,她丈夫可是镇国大将军。 牛骨面送了上来,各自都不再言语,吃面,还是以前的味道。 除了马长岐有点儿吃不习惯之外,其他几个人倒是吃的都挺香的,包括小荞。 简单的牛骨面,简单的小菜,对于每餐饭都要八个十个菜品的富贵大户来说,的确可称得上寒酸了。 因为简单,吃的也很快。 放下筷子,阮泱泱又询问起了雷开,诚如他们俩之前所调查的那样,这雷开啊,就是个十分耿直的人。他也不喜欢和人交际,这么多天了,仍旧是有不少人想和他表示亲近吧,他真是不领情。 阮泱泱很满意,不张扬方得长久。 而且,这人个性还是十分坚定的,也不怕被琳小姐影响。 “哪天正式的派人过去,这事儿也就定了。都吃饱了,咱们就走吧,这一身的牛骨汤味儿,得散很久。”起身,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裙子,再好的料子再好的熏香也敌不过牛骨汤啊。 走出小店,阮泱泱蓦地扭头看向小荞,吃面吃的小脸儿都红彤彤的了。 “你们那东家自来了盛都,就一直躲在一处钻研,没出来过?”她问,还笑呵呵的,充满了善意。 “出去过的吧。”具体的小荞不是很清楚,只是应当是出去过的吧。 “妖精还是适合在荒无人烟之地出没,到了人多的地方,很容易被抓起来的。”她说了一句,之后就进了软轿。 小荞听了,更加明确她和自家东家的关联了,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 她今儿忽然的接到命令,说无论如何也得叫那位夫人满意。她若做的不好,不知得受到什么惩罚呢。 算得上是一路招摇的到了吕长山的商行,他在盛都的窝不少,但属这里最安静。 这商行属他经常所在之地,平时都是别的商铺或是外地的管家回来报账等等,通常都会到这儿来找他。 果然是老大的所在之地,二楼才清净呢,沿街的窗子打开,也几乎没什么吵嚷的声音。 进了房间,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这便开始和小荞学习起了竹笛。 她十分认真,整个人都投入进去了。 马长岐是不知她怎么忽然间的就想学这玩意儿了,还是真嫁了人,生活也无聊起来,逼得她喜好都文雅了起来,不再去赌场掷骰子了。 她的确是气不太足,接连的深呼吸调整,也没见什么成效。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着急,态度依然是十分端正的,偶尔笑起来,是在这学习中找到了快乐。 “这小姑姑以前就这样吗?跟着魔了似得。”吕长山在看账目,根本不受她那竹笛滴滴叭叭的影响,马长岐坐在对面,歪头看着阮泱泱。她那两个丫头都有点儿晕乎乎的了,她反而一直兴致高昂。 “因为能静得下心啊。她若想静下来,天炸开了她也不会看一眼。”吕长山也没抬头,稳稳的回马长岐。 “你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听说她家人死于战火,可见她因此而悲伤过?”马长岐觉得,阮泱泱就是个没心的人,这样的人,总的来说是幸福的,因为什么都不会特别在意。 吕长山缓缓的抬头看他,“她刚刚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大病初愈,眼睛也不太好,郁郁寡欢,总是出神儿。你觉得,她那是悲伤还是不悲伤?”是个人都会悲伤的,更何况那么大的打击。 马长岐轻轻地颌首,“那看来,如今她这般快乐,倒也是一件幸事。不过,我还是没弄明白,她学竹笛是为了什么?”还是没懂,看了这么半天了,没懂。 “短时间内的兴致盎然。不过,对于她来说,一旦学了那就是一辈子都拿手的,即使之后她不感兴趣了,也仍旧是拿手的。”吕长山又哪知她学竹笛是为了什么,但毕竟是了解她的。她感兴趣了,就会琢磨一阵儿。到时兴致减了,就自动抛弃了。可若之后再与她谈起,她还是都记得的。 这种了解,可以说是让人羡慕的了,而且,还真有点儿那种兄长对姊妹才有的纵容。 终于,那边‘中场休息’,一直候在外头的商行伙计进来了,得了吕长山的允许,便快步的到了阮泱泱身边向她禀报今日雷开的行动路线,以及他都做了什么。 歪头听着,竹笛在手指之间转来转去,她眼睛不盯着,手指头却像有吸力似得,竹笛怎么也不掉。 趁此机会,马长岐也晃悠到了喝水的小荞附近,“姑娘这竹笛吹得好,想必伯雅坊的东家亦是此中高手。姑娘也说过,三年前这东家还在伯雅坊学艺呢,不知这位是公子还是隐身不露面的姑娘啊?” 这种问题,按理说也不难回答。 不过,好像还真把给小荞给问住了,她举着水杯站那儿想了想,“我家东家……可男可女。” 这若换了别人,听到这种回答,可不就认为遭戏耍了嘛。 可,马长岐不。说到可男可女,脑子里第一时间就冒出了某个人来,这天下若敢说可男可女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位了。 其实小荞的回答,完全可以不回答的那么仔细,或是随意敷衍一下。可,机灵劲儿没用对地方啊,真是心里头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你们那东家,不会姓魏吧?”马长岐又问了一句,表情也有点儿掩饰不住了。这小妖精,晃到盛都来了。 他那表情,一看就有问题啊。 小荞想了想,慢慢的点头,又摇头,“好像……是吧。东家的姓氏,我们不便过问。”啥不便过问的,还不是看那位哪日兴起的着装随时改变称呼。 他穿着女装那就是大小姐,他穿着男装,那就是公子。 当然了,有时的称呼他也不爱听,就叫他们都滚蛋,别在他眼前晃悠。 那已经不只是性格古怪了,是超级古怪,就再也没见过那么古怪的人。或者说,单单一看他,就觉着,他不是人!因为,哪有人会长成那样的? 189、用心险恶 猜到了伯雅坊的新东家到底是谁之后,马长岐就回到了吕长山身边,小声的将此事告诉了他。 吕长山没见过魏小墨,可自从与马长岐相识,也听他说过了许多。 如此一传说之中的人物,居然到了盛都来了,可真是属猫头鹰的,悄无声息。 “这若是被将军知晓了,不知会如何。”吕长山想了想,首先过不去的就是邺无渊那儿了。 谁又想到,无意间的安排,居然会这样。这算不算是天意啊,就注定一定会有些牵扯。 “将军若知晓,恐怕会把博雅苑夷为平地。”那可不只是私人恩怨了,还有国仇呢。 “不过,我想,他能与泱泱有来往,且至今她都不曾说过半句不是之言,怕是这魏小墨也并非是个寻常人。且先看看吧,他若安生,谁又管他是哪国人,是哪家人。”吕长山想了想,这事儿啊,就当做不知道的好。邺无渊是否会知晓,那就看他查不查或是阮泱泱与不与他说了,他这个外人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马长岐深吸口气,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那小妖精会折腾啊。 好吧,就算他不折腾,老老实实待在那儿,可他长成那样儿,就走到哪儿都不会安生啊。 阮泱泱显然是已经猜到了,应该是,在伯雅坊刚刚听那小荞吹笛子的时候她就猜出来了。 可,她没任何表示,就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也真猜不透她在想啥。 或许吕长山说得对,她就没把魏小墨当成敌,在她心里,他是没任何的危险性的。 这种想法,也不知从何而来,反正,马长岐是无法理解的。 阮泱泱好似真的忘记了那茬儿,接着跟小荞学习,缓吹的音,她还真逐渐掌握了。 就是这时间久了,她手指头开始有点儿抽筋了似得。追根究底,还是体力跟不上。 到了时辰了,也该回府了,阮泱泱与小荞定下了下次学习的日期,两日后,还是在这里,到时派人去伯雅坊接她。 小荞被送走,阮泱泱也把笛子留在了这儿,就先不拿回去了。何时出徒,何时拿回去。 送她下去,吕长山也没提魏小墨的事儿。到底还是吕长山认识她时间久,马长岐自然也是学了他,不言语了。 坐着软轿,晃晃悠悠的回了将军府,也几近傍晚了。 她这也算是早出晚归了,作为一个已经嫁做人妇的,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和常人不同。 估摸着,哪家夫人,也不会像她这样在外头晃悠一整天,带回来一身的牛骨汤味儿。 好在是这家里没公婆,否则,肯定会被批得灰头土脸,说不准还得去祠堂里跪着反省去。 她是老大,还不是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 而且,回来晚了,那等了她好一会儿的人还得迎接。 真真是迎接。 到了开阳阁门口,就瞧见邺无渊站在那儿,摆明了在等她。 还没说话呢,他就朝她伸手,她看了看他,然后把手递过去,他握住,就把她扯过去了。 松了她的手,箍住她后颈,她被迫的靠在他身上不得不仰起脸来,这样可不就只能看着他了。 垂眸看着她的脸,邺无渊一边带着她转身往里走,小棠和小梨自动的就止步了。 他们没说叫她们俩进去伺候,她们俩自然是不敢跟啊。 往院子里挪着走,明明能好好的走路,却偏偏非得这样前行。此时眼睛不是用来看路的,是用来看对方的。 当然了,这其中有一个属于主动,另一个就是被动了。 阮泱泱就是那个被动的,他偏要这样,她又挣不过他,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反正,她也知道他没那么笨,不会把她给带到阴沟里去。 微微低头,贴近她鬓边深吸口气,随后转眼看她的脸,“这一身的味儿,吃什么了?” “狗鼻子还挺好使,和吕长山去了小三街,以前我们经常去那儿吃牛骨面。”这味儿散不掉,她也没办法,估摸着不止衣服上都是牛骨汤味儿,头发也都是。 “小三街在哪儿?”她这么一说,邺无渊还真迷惑了下。 “你连小三街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盛都人。小三街的尽头就是横贯城中的清河,恰好那一片被称为浣洗池,因为那附近的百姓都喜欢去河边洗菜洗衣服倒尿盆啥的。”因为那儿的人不讲究,属于民居里面比较差的地方。 她这样一说,邺无渊就知道了,“喜欢吃那儿的牛骨面?”他从未听她说过。 “当时不敢告诉老夫人,怕她觉得我low,每次都偷偷的吃,回来了就尽快换掉衣服梳洗干净了再去见她。不过,老夫人也没你这么灵的鼻子。”更不会凑到她脸上闻味儿了。 谁想到她那时还会做这种事,那时听到的关于将军府里的信息,无不是她多么多么的端雅知礼,进退有度,所有美好的词语都用在她身上了。 但,没人知道她还会偷偷摸摸的去吃牛骨面,弄得一身味儿的偷偷回来。 一直没被发现,是因为有吕长山给打掩护。 思及此,他还真有点儿不爽那事事都了解的吕长山了。 至今为止,她的钱还在他那儿呢,她都没有讨回来的意思。 禁锢着她的后颈,边往里走,他一边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下。又好像是在借光品尝牛骨面的味儿,反反复复的啾啾啾。 本来还在笑,可他没完没了,她就烦了。 说变脸就变脸,原本抵在他身前的手开始抓他,掐不住肉,就无差别的一通挠。 她练了一天的笛子,手指头都抽筋了,这会儿哪还有力气。反而抓的痒吧,惹得邺无渊终是也笑了。 禁锢着她进了小厅,转悠着前行,他的袍摆和她的裙子都随着飞扬了起来。 不看路,也是准准的进了卧室,门被甩上,啥都遮住了。 月亮都悄悄地爬了上来,秋天的夜里是真的清冷。 多少夏日里最明媚的家伙都偃旗息鼓了,唯有秋菊与美人蕉还在傲立,尽情的散发娇艳。 开阳阁灯火不甚明亮,只有外面掌灯了,院内则只有主卧的窗子亮着,其余皆黑暗。 下人根本就无法进去掌灯,值守的亲卫不允许啊,他们不放行,谁敢进去。 可不安静嘛,那真是安静的没一丝动静,卧室里的琉灯只点燃了一盏,光线幽幽,更是让人昏昏欲睡。 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不久,阮泱泱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湿发铺在一侧,她脸朝着床里,看不见脸。 其实也没啥可看的,因为她闭着眼睛,真要睡着了。 主要是累;其二,那就是邺无渊非要伺候她了,一通‘洗刷’,捞出来,擦干净,运回来。 这可不是她要求的,是他主动的,既然有人伺候,她可不就顺水推舟了。 饭都没吃,也吃不下去了。尤其他这会儿还在给她按后背,她就更迷糊了。 她觉着这厮是专门练过的,手劲儿相当合适。 手指沿着她的肩胛骨一直游走到肩颈处,轻轻地捏,邺无渊一边俯下身去看她,眼睛闭着,真要睡着了。 “下次还想吃牛骨面,我陪你去。现在,也无需偷偷摸摸的,没人会笑话你的。”他说,一边看着她,那声音也几许沉醉,能轻易的钻进人的梦里去。 “嗯。”她懒洋洋的回了一句,她听到了啊。 他小心眼儿,而且,还特别想参与她的所有事。 这是一种跟屁虫心理,更是一种舍掉一切都要挤进她所有一切的行为。简而言之,她觉得他这算得上是‘用心险恶’了,让她逐渐的习惯他在她身边,什么事儿他都在。 如果她真习惯了,哪一天他忽然不见了,她真会着急到失去理智的。 “还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说来听听。”他继续俯身勾头去看她,最后也不按了,覆在那儿,她也跟着发出欲窒息的声音来。 “你怎么有那么多问题呢?太平洋警察啊,什么都想知道。”眼睛睁不开,她就闭着眼睛,懒懒的呵斥。 “真困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不饿么?好像听到你肚子叫了。看来,你那爱吃的牛骨面,也不怎么管饱。”跑出去一天,看得出她是累了,这体力,给她安上一对儿翅膀也飞不起来啊。 “废话,你吃一顿饭管一辈子呀。下去,我骨头要断了。”她都喘不上气了,他好像真不知道自己有多重似得,压死人完全不成问题。 终于睁眼了,满是不耐烦。 邺无渊忍不住笑,翻进了床里,扯过薄被,直接将他们俩都盖在了里面。 秋日里夜晚还是凉,门窗关着,也不见得多暖。 不过,有他在,这温度就正好了呀。 觉得凉时用他取暖,热了就推开,来去自如的,饿肚子也睡得香。 190、用心险恶(二更) 学习竹笛,日程排列还是比较紧的,毕竟距离邺无渊生辰也没几天了。 这也就是正赶上邺无渊有事情,他若无事,她但凡出府他都得跟着不可。 可不能让他跟着,那就真跟涂了胶水一样,不止如此,眼神儿还特别好,她啥事儿都做不成了。 小荞的竹笛吹得好,她是从七八岁就开始学了,家里穷,小小年纪就被卖了。之后,被伯雅坊买去,起初做粗使丫头。 后来,就跟在老师傅身边了。 而她也就是跟在老师傅身边,才认识的三年前也忽然冒出来学艺的这位新东家。 不过,也仅仅是认识而已,并没有多熟,更别说什么了解不了解了。 三年前,她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的。 吕长山的商行一向很安静,这会儿却被竹笛的声音给盖住了,一会儿响起,一会儿停下。不过,好在是成调了呢。 指法熟记,唯一的问题还是气不足,她觉得自己的肺可能和别人不一样,关键时刻不听指控。 小荞到底是从小就学,还是颇有经验的。她不会像蛮有学识的人说出那种头头是道的话来,可她会用自己的经验来教阮泱泱,一直都十分有耐心。 中场休息,拿着茶杯喝水,阮泱泱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这会儿都不吹了,还是觉得气短似得。 看向小荞,她也坐在那儿喝水,喝的就有点儿急了,喉咙甚至都发出了咕咚咕咚的声音。 从某些细节上,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出身来,从小没有经过一些特别的管教,一切行动大而化之。 但凡有钱的人家,无不是从小给家中女儿立规矩。穷苦人家,哪有那闲钱,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这小荞打小被卖到了伯雅坊,做的也都是粗使活儿,所幸是后来随身服侍那里的老师傅,教她学了竹笛。 再看小棠和小梨,两个小丫头在被买进将军府时先进行了‘培训’,习了一些三脚猫功夫。后来,随身伺候她,自觉的就改变了许多不合规矩的行为做派、。 如果现如今把小棠和小梨放到小户的小姐们之中,她们也是分毫不差的,甚至还会比她们更有小姐派头。 “小荞,你们东家有成品的竹笛出手了么?不知音质如何,他的手艺一向都不错的,做出来的任何东西都是精品。”放下茶杯,阮泱泱忽然问道。 小荞把嘴里的水咽下去,转过脸来看着阮泱泱,一边点头,“有的。只是音质如何,小荞就不知了。东家的东西,不能碰。”远远看一眼,就已经是幸运了。 果然啊,在想钻研啥的时候,就跟闭关了一样。那么能折腾一人,在这盛都悄无声息,可见他还在兴头上呢。 “这几次结束后,你回去了,是不是将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如实的报备了一遍?其实往后也不用那么麻烦,你告诉你们那东家,无事不要出来,有事也不要出来。既然选择待在这儿,那就老实一些。在这个地方过分曝光,是会惹祸的。”现在邺无渊还不知道他在盛都,这若知道了,他没怎样,和他结仇的拂羽可就先行动了。 小荞有片刻的哑然,她的确是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儿。 “我就想学那日你吹的曲子,不过,你吹得不完整,而且前后都有改动。我呢,倒是也会写谱子,可是和你们的谱曲肯定不一样。下回,咱俩一同把这曲子谱完,我就专心练了。”她有目标,学习竹笛,也不是为了成为个中高手。 话题忽然又转换,小荞还没从第一段话里出来呢。 “好。”那首曲子,也是那天忽然接到任务之后,东家那边送来的,叫她必须在阮泱泱面前吹一次。 所以,她被招过去,见了人,就第一时间吹了那曲子。 “压力别太大,你们那东家不吃人。”小姑娘明显是有点儿慌了,想想也是,谁见了妖精不慌? 小荞笑了,看起来是不吃人的,可是,长成那样,就不像是人啊。 气息这个东西,的确是需要练,送走了小荞,阮泱泱就站在窗口那儿练气。 就像什么学唱戏的新蛋子,尽力延长气息啊啊啊,声音虽是不大,可也跟吊嗓子没啥区别。 小棠和小梨觉着好笑,两个小丫头也真的站在后头掩嘴笑,别人家成了婚的夫人也不是没见过,大概也只有她们家这夫人最奇特了。 “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我觉得舌头要飞出去了。”练了半天,练不动了。 阮泱泱转过来坐下,拿起水杯喝水,另一手抚着自己喉咙,累。 “夫人,你这回可不只是尽心了,都要命了。和去年相比,将军肯定更感动。”小梨又拿着茶壶给倒水,一边笑嘻嘻。 “要命是真的。感动与否……就不是很重要了。主要是,为了持平我去年与今年的人设。”她们俩还惦记着邺无渊会不会感动呢。他……很好哄的。 “去年夫人的确是很花心思啊,生辰当天,还亲手做了长生面。今年,是不是还要做?”小棠觉着,既然要去年和今年一样,那就还得做啊。 “那不如我做一桌吧。”挑眉,阮泱泱斜睨着小棠,这小丫头记得倒是清楚。 “那将军肯定会更开心的。”小棠觉得非常之可行。 “累的不是你,你倒是赞成。天色晚了,该回去了。这几天听说那悦繁都要奄奄一息了,诸葛神医也忙的不得了,一会儿回府,你们谁过去瞧一瞧,问问诸葛神医需不需要帮忙。”往外走,阮泱泱一边叹道。 具体是什么情况,她这几天忙碌于自己的事儿,倒也没那么多的时间每天都围观。 反正,这女人刚刚有了身孕真可能会要命,这还没到真正生产时的大难关呢。也的的确确是让阮泱泱和她身边的两个小丫头都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足足的长了见识。 嗯,其实,长了见识的可不止如此,还有更让阮泱泱‘长见识’的呢。 忙忙碌碌的,她准备与小荞快一些将整首曲子谱出来,待得她练熟悉了,邺无渊的生辰也到了。 地点依旧还是吕长山的商行,他忙啊,有自个儿的生意。 马长岐也不在,他在盛都发展生意,有吕长山帮他,还是十分顺利的。 下人送上来茶点,一应俱全的准备好,之后便退了下去。 小荞果然很快就来了,还是匆匆跑上来的,跑的急了,小脸蛋儿都红了。 处的多了,小棠和小梨与她也熟了,见她那样子不由笑她。 小荞也笑,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 阮泱泱微微歪头看着她,瞧她那笑脸儿,眉毛却缓缓的扬了起来。 今日琢磨谱曲的事儿,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阮泱泱坐在软榻旁,小荞见了礼,也走了过去。 她还没坐下呢,原本随着她进来之后就关上的门就再次被从外打开了,小棠和小梨扭头看过去,真真是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的想喊人,那进来的人先伸出手指分别指了指她们两个,一阵妖风飘过,就堂而皇之的进来了,好像这是他家似得。 进来的人一身绛紫,他是真不觉得自己这一身有多扎眼,就这般晃悠进来了。 很明显,他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可正是因为无法走正门,他还穿成这样,就显得有点儿嚣张了。 他出现,小荞立即板板正正的站在了那儿,又几分担心的看了看阮泱泱。 不过,阮泱泱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点儿惊讶都没有,看着那阵妖风飘到眼前,她上下的那么打量了他一圈儿,“你是真不怕被打死啊。”穿成这样,真是能招摇。 “知道老子就在这儿,你还真坐得住。怎么着,嫁给了自己大侄儿,眼睛里也看不见老子了是不是?”他一转就坐在了她旁边,明明对面有地方,他就挤在这儿,硬生生的把阮泱泱挤得趔趄了下,旁边小几都快撞下去了。 “你这么大个目标,不止我看得到,盛都里的其他人也看得到。”又上下的看了看他,阮泱泱真是觉得眼睛发花。也算认识很久了吧,知道他长成啥样。可细想想,就没有人会长成这样的,太刺眼了。 “别吓唬老子。老子若是被吓着了,就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做了将军夫人,都变得这么气派了。你说你,窝在那将军府里头,这若不是有事,估摸着你到时就直接在那府里入土了。”魏小墨攻击力很强,那妖瞳,那一身妖气,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张嘴吃人了。 阮泱泱却好似看不见他的攻击力,更听不见他言语之间的不爽怨怼,“我在哪儿入土自有打算,用不着你操心。你若千辛万苦的跑到这儿来就为了说这些屁话,那就赶紧滚蛋,我忙着呢。”略烦躁的挥挥手,她转过脸,就准备忙手头的事儿了。 “你学这玩意儿为啥?是不是还为了你那大侄儿。好啊好啊,真嫁给了他不算,现在为了他什么事你都做。如此险恶,你还认真了?看着老子,你答应一起去玩儿的事就忘了是不是?”非要把她扯过来让她看着自己,不得了了,真对她那破大侄儿上心了啊! 191、如何盘一个妖精 这个人世间,若是能有人能弄明白一个妖精的想法,或是能够盘的了这个妖精,估计是找不出来了。 他是个戏精,思路与常人有异。可是,你又不能因此而对他生出鄙夷或嘲讽来,因为他不是不正常,他就是不一样而已。 他若聪明起来,绝对秒杀无数。 当然了,让人厌烦起来,那也绝对是一顶一的,恨不得一棒子抡死他,然后折吧折吧埋到一个花盆里,再送到海域最广的海上抛出去,让他永远也漂不回来。 坐在地上,抱着阮泱泱一条腿,他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真真如洪水,说来就来,把人淹死也不在话下。 他这功力乃寻常人所不能及,当然了,想必也没有仙人会像他这样,说到底,这就只能是个妖了。 阮泱泱烦的很,眼角眉梢都是烦,她很想把他踹出去,奈何没这个能力。 所以,就只能任由一条腿被禁锢住,看着他那眼泪把她裙子都弄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尿了呢。 魏小墨在‘哭诉’,哭诉啥?哭诉她真跟邺无渊成亲了呗。 他说给她做小,谁想到她就这么狠心,真让他做小了!、 这种话多叫人无语,她什么时候答应过让他做小了?完全是他自说自话。 再说,他本来就喜欢给人做小啊,以前见了谁无不是抱人大腿要给人做小,都把自己许出去多少家了?恶趣味。 然后,他又说他们俩之间的约定,说好一块出去玩儿的,她结了婚就待在将军府里头不出来。他想找她都找不着,难不成还非得等她入土了,他到她坟边刨土再把她偷出来不成? 阮泱泱听得翻白眼儿,“你死我都不会死。等你死了,你最好把自己烧成灰洒到大海里去,不然你埋哪儿被我知道了,我就非把你刨出来鞭尸不可。” 一听她说话都咬着后槽牙,魏小墨更不干了,“你就是重色!不对,你这是瞎了。这世上,谁比得过老子?”那邺无渊哪有色? 阮泱泱俯身勾头看了看他,“要你自个儿照镜子去瞧瞧,你这会儿哪有色?还跟人家比,连我脚趾头都比不过。” “阮泱泱,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他咻的站起来,大腿也不抱了,扑上去,直接把阮泱泱放倒在了软榻上。 脑袋撞在了靠背上,疼的阮泱泱不由龇牙,一腿抬起,用膝盖硬生生的把他给顶了下去。 他们俩真是太奇怪了,小棠和小梨虽早就见识过魏小墨这小妖精的不要脸劲儿,可今儿见着了,仍旧是被震惊到,简直是无人可比。 小荞更是不用说了,谁又想得到,她一直以为性情孤冷的东家,原来是这样的人。 捂着自己的头,阮泱泱撑着身体坐起来,魏小墨的手臂横在她腰间,跟刚刚抱着她大腿似得圈着。 好吧,她错了,她不该认为邺无渊是鼻涕虫,这个才是,太讨厌了。 “行了,别在那儿嚎了,我有正事儿呢。你要帮忙就赶紧坐过去,不帮忙我就喊人了,把你扔出去,吵死了。”真是被吵得脑仁儿都在疼。 不再搭理他,把小几扯过来摆好,她准备谱曲了。被他烦的,时间都浪费了。 真不跟他闹了吧,他好像自己也觉着没劲了,一咕噜起来,还抱着她腰呢,往她后背上一贴,下巴搁置在她肩膀上,就跟以前一样。 不过,他跟以前一样,阮泱泱不一样了呀,她已经成亲了。 小棠和小梨在那儿看着就觉得不妥,可是,谁又能说得听那妖精啊。 “热死了,你到对面坐着去。你又看不懂我这谱子,赶紧准备好笔,咱俩合作,把这曲子谱完整了。”他下巴太沉重了,压得她肩膀要碎了。 看她在那儿写写写,可鬼知道她写的是什么,一个个扭扭巴巴的,不认识。 就好像,她也是从什么世外来的,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还会写一些别人看不懂的。 这回,还真听话的挪到了对面,摆好纸张,提起笔,准备听阮泱泱如何与他说。 那曲子啊,也是之前他们俩回大梁,闲暇时候,她自个儿在那儿哼哼。问她是什么曲子,她又说不知道。 他觉着好听,就给记下来一部分,不完整也是真的。 阮泱泱自己写完,也是按照回忆,写下是想更准确些,怕再传递时出现误差。 根据自己所写下的谱子开始用竹笛吹,吹出准确的音来,魏小墨就记下。 这配合还算是默契的,竹笛的声音也真的是好听。待得一段谱完后,她试着用竹笛吹奏,真是好听。 吹完,阮泱泱也不由深吸口气,然后看向魏小墨,“怎么样?这才是正版的,你那剽窃出来的四不像。” “咱俩到时和一曲?”乐器嘛,他喜欢鼓捣的时候,身体还没发育呢。 “再说。”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阮泱泱拿着竹笛准备接着进行了。 “你学这玩意儿,到底因为啥啊?起初,我还以为你知道我在伯雅坊,特意来找我的呢。”不免几分自作多情了啊。 “想得太多了。邺无渊要过生辰,我准备吹一曲给他听。”也没遮掩,是什么计划她都如实的说。 魏小墨听了,就把手里的毛笔给扔了,顺便翻了个白眼儿。 用眼睛余光都瞧得见他那动作,阮泱泱笑了笑,之后抬头看他,“你有意见么?你说你,从大梁跑出来,到这儿猫着。我是知道你无聊,可别人不觉得呀。你若被发现了,指定得立即就把你逮起来。” “老子喜欢在哪儿就在哪儿,他们闹腾着呢,与我无关。到时待够了,老子就去别地儿。不过,前提是,你得跟我走。”说好了一块去玩儿,谁想到她嫁了人就躲在将军府不出来,气死了。 “那你下一步打算去哪儿啊?总得有个地儿吧。”去玩儿,肯定会很有意思的,这一点阮泱泱深信不疑。 “你想去哪儿?”他不生气了,又拿过来一支笔,妖瞳在发光。 “暂时没什么想去的地儿。其实啊,你们大梁真挺不错的,我也很喜欢北部的清爽。只不过,那是元息的地盘,现在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不能再踏足了吧。”谁知道大梁内部都是怎么闹腾的。 “管他呢。怎么,现如今所有过往都想起来了,真成仇了?其实说实话,我还真不知,你和元息那秃驴到底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过啥说过啥。”那时,元息的态度就十分耐人寻味。 像是要抢他东西吧,可又好像不太像。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转了一下手里的竹笛,“发生过很多事情啊。那七天,是我所经历过的最惊惧,最无力,同时也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一个人与我清楚的说过,全部都是我自己根据眼前的人一举一动猜出来的。元息……他是个不甘的人,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甘。如果说要打从何处开始,可以追溯至他出生时。” “接着说。”他很想知道,她到底都有些什么想法。那时他们俩回了大梁一直在一起,可是她被迷魇了呀,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你们出生开始,两个如此极致的人,就被做好了此生的安排。他如圣佛转世,高洁祥和,你父亲见了他,就计划好了要把他安排到何处去,发挥用处,为你们墨府的权势与地位做争夺。这些是他与我说的,在我被迷魇了之后还在混沌的状态下,他说给我听的。”现如今,被迷魇之后的事情她都记得呢。 包括元息以为那时的她毫无危险,就像对着一个木头人似得,对她说了心底里的那些话。 “所以,我这一辈子,在最初就被安排好了,要在墨府,争权夺势。元息被送到佛门去,争夺白门。他是成功了,的确按照最初的安排在发展。”魏小墨有那么几分嘲讽,对于他和元息来说,谁顺应了最初的安排,谁就输了。 “或许,他这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在反抗啊。只有把权利争到了手里来,才有能够反抗的能力。他和你不同,你打小在墨府,无论如何,还是有一部分人忠诚于你的。”否则,他也不会到处逛游,惹了那么多祸,还能平安无事。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就是他的死忠。 “这么说,你还同情他呢?”魏小墨不乐意听了,她不能同情元息,连她大侄儿都不能喜欢。她就该喜欢她自己。 “你想多了,我只是客观的就事论事。接着来,我得尽快把这曲子练熟,邺无渊生辰快到了。”正事儿要紧,她时间也紧,得争分夺秒。 一听这个,魏小墨的白眼儿翻得更厉害了。 他就觉着,她可能真是瞎了,毕竟这世上瞎了的人也不少。总有那么一些眼睛有问题的人,做出的事儿超乎想象,脑子都比不过他脚趾头。 想着,他还真歪头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眼睛,想看清楚她是不是真瞎了! 懒得理会他,盯着自己的笔记吹竹笛,她认真的啥都不理会了。 192、如何盘一个妖精(二更) 一首曲子,阮泱泱和魏小墨直至下午才彻底整理出来。 彻底完成了,阮泱泱也不带松口气,拿着竹笛,开始试着吹奏。 果然还是气息不够,一段下来之后,从第二段就不行了,曲子也变得断断续续。 看她那笨样儿,魏小墨看不下去了,伸手把她的竹笛夺过来,然后亲自吹奏。 阮泱泱盯着他看,这个时候,真是不得不夸一句他是个天才,什么都能手到擒来。 也亏得他那心思没用在正地儿,若真是用来争权夺势,杀伐天下,可能鲜少会有人斗得过他。 他吹得真好,气息更不用说了,是阮泱泱可望而不可及的那一种。 这曲子本就是阮泱泱所喜爱,用竹笛吹奏出来,那真是另外一种好听。 微微歪着头,看着魏小墨吹完,阮泱泱也不由得颌首,“吹得真好。你说你,可称通才了吧。不过,好是好,就是别再拿我的笛子乱吹,你脏不脏啊?”把自己竹笛夺过来,用衣袖擦了擦,摆明了嫌弃。 被嫌弃,魏小墨也不乐意,不过好在是还有素质,没有朝她吐口水。 但他那眼神儿,就已经跟吐口水差不多了。 “我再练练吧,总是能在他生辰之前练好的。都这个时辰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呢?”他这么扎眼,到处的闲晃,是真不怕被发现了。 听这个,魏小墨可不又翻白眼儿,总提她那大侄儿,还真是一心只为他的样子。 看不惯,可不是看不惯嘛! “你那大侄儿真那么好?我就想不通了,他有什么呀?一个将军,行军打仗,全无乐趣。”魏小墨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袍子。今儿穿的男装,那袍子质地相当好,如水一般。 懒得和他讨论那些,阮泱泱也起身,整理了下裙子,“回去吧。你呀,窝在自己的巢里就不要出来了。” “怎么着,用完了老子,就甩了不要了?好好想想去哪儿玩儿,这盛都也没什么意思。而且,你不要躲在那将军府里发霉。想来当初三年前你若是能经常出来,估计咱们那时就相识了。”想想,不无遗憾。 “和你认识的早有什么好处么?我走了,今日午膳都没用,饿死了。”把竹笛放好,她就挥挥手走人了,小棠和小梨跟上,又不忘回头看看,就把魏小墨和小荞留在这儿,不会出事儿吗? 不过,阮泱泱是真没考虑那些,根本不为这个费心,下楼,一如既往的和楼下的伙计交代了两句,就坐着软轿回去了。 今日之事,小棠和小梨自然知道要绝口不提。只不过,那小妖精就在盛都,今儿忽然出现,缠上了阮泱泱,就肯定不止这一回,必然有二回三回。 这样下去,将军肯定会知道的。 本来他们夫妻之间感情就很好,若真的因为一个小妖精而被破坏了,太不值得了。 也无法得知阮泱泱到底是如何想的,她的心思,很难搞懂。 回了将军府,便有下人专门领了尚青的命令专门等着阮泱泱呢。 人回来了,下人立即过来禀报,说是巨门小居那儿下午刚刚一场折腾,好像是人险些就过去了,可把诸葛闲一通折腾。 那悦繁的情况一直很不好,吃不下喝不下,若不是诸葛闲一直用药给她吊着,估摸着也就没命了。 不过,她是想活着的,有那股劲儿。 可还是不知她是想为了孩子活着,还是想为了其他活着。 改变路线去了巨门小居,亲卫还在值守呢,不见诸葛闲,空气中闻着好像就有那么一股血味儿。 “人怎么样了?”没进去,主要是这血味儿有点儿让人不适。 “回夫人,命救回来了,只是还昏着呢。失血,不知缘由,不过诸葛先生似乎有新发现。”太过具体的亲卫就不知道了。 轻轻点头,阮泱泱最后看了一眼半开的窗子,便离开了。 诸葛闲在配药,这回的药好似和以前大不一样,那味儿,熏得人有些受不了。 因为悦繁吃不下去,所以,所有给她吃的药都得炼成那种小小的颗粒。不然一口气灌下去太多,她会吐的很厉害。 “她情况如何了?”这些药,闻着真是让人难受。长年累月的和这些东西为伍,诸葛闲的鼻子依然能如此灵敏,也是叫人意外。 “她半条命都要没了,今日又流了那么多的血,倒是她肚子里的种依旧顽强,从脉象上来看,没受任何影响。可是,按理说也这么长时间了,她那肚子不见起色,我也迷惑了。待她不流血的,我还真得重新再仔细检查检查。”诸葛闲依旧觉着有问题。 只不过,他并非是专攻妇人科,再加之也没有什么可以辅助透视的器械,无法窥视到悦繁肚子里面的情况。 坐在竹椅上,阮泱泱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还怀疑,她那肚子里头是假的呢!” “可脉象做不了假啊。吕公子应当快把我家那祖宗给接来了吧,到时让她来瞧瞧。”这精通妇人科的大夫,检查手法不一样,可以不用看脉象。 “那就等人来了再说。将军这几日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其他几位也不见影子,我想,必然是这事儿有了什么突破和眉目。”到底这后头有什么事儿,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 不过,如若这个时候被他们知晓魏小墨在盛都,八成会把这事儿往他身上扯。 可是她认为,这事儿和魏小墨没任何关系。 他啊,就是跑到这儿来躲清静的。 “具体如何,还不知呢。东夷的人啊,难缠,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那些有野心的人。”诸葛闲看了看她,反正,似乎永远也不会安静下来,诸葛闲也习惯了,更认为这才是常态。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怎么可能都大同。不过,不管这事儿是不是真有预谋,我觉着,结束的不会太愉快。”那悦繁也有那么一股子死咬的劲儿,那时她明明能说话呢,却偏偏死咬着不说。 阮泱泱虽是没和她谈过,可从其他人的讲述来听,如今想想就是这么回事儿。 “战场上,就没有愉快的时候。”诸葛闲摇摇头。做完了手头的事儿,就转到了她对面坐下,他行走时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天色暗了下来,邺无渊终于回来了,身披暮色,他瞧着真是有点儿疲累。 回府了,知道她在这边,他也就直接过来了。 歪头看着他,阮泱泱就不由皱起了眉头来,“你一定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么?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了似得。”再说,他们俩那时真在卧室里胡扯八扯几天不出来,他也没被折腾成这样啊。 俯身,一手圈住她颈侧,身上那股子冷香也瞬间将她包围。 在她额角贴了贴,“还好,就是奔波了一天,忘记喝水用饭了。” 这也能忘?那还是不渴不饿。 阮泱泱也不好在诸葛闲面前再多说他几句什么,站起身,微微仰头更仔细的在他脸上瞄了一圈儿,“回去吧,用晚膳。” “走。”抓住她的手,邺无渊带着她离开。 诸葛闲那么大个人坐在那儿,就好像变成隐形了似得,邺无渊从来了到离开,都没瞧他一眼。 微微摇头,诸葛闲也是觉得好笑,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一个像邺无渊这样的丈夫了。 牵着手往回走,夜里凉了吧,他手却热的很。 这般牵着,她都觉得他手心在冒汗似得。 “你这些天一直早出晚归的,事情的进展到底如何了?”她一直也没问他,夜里他回来了,一切照旧如常。看着他累吧,可是他也不闲着啊。 “有些眉目了。悦繁肚子里那孩子……”邺无渊说着,又停了下来。 “孩子怎样?诸葛闲还怀疑那肚子可能有假呢。通过你们的调查,是真的还是假的?”歪头看他,她现在也好奇了,如若是假的,那到底是如何作出来的? “真假尚不知,这是大夫该查的。”邺无渊不由抿起薄唇,他若是连那个都能查清楚了,那诸葛闲要失业了。 “你倒是会推卸。就没想想,一个女人明明一切症状都是有了身孕,可肚子却始终不见起色,多诡异。”所谓鬼胎,也就是如此了吧。 “你还研究起这个了?”看了她一眼,邺无渊低头,再次凑近她鬓间嗅了嗅,“今天没吃牛骨面。” “你不是说下次我再吃,你就陪我一起嘛。你没在,我哪敢去吃。”抬手把他推开,这人像狗一样,每天回来了都得闻闻。 “那今日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真在府里呆腻了,越来越觉得外面有意思。”府里,的确是太过清净了些。 “没做什么,在吕长山那商行里看街上人来人往了呗。倒是这几日天凉了,白日里太阳再大也不觉得热了。这个时节,是我最舒服的时候。”清清爽爽,最为舒畅。 就像她喜欢过的日子,也要清清爽爽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恰巧的,她这个便宜大侄儿,正好是这种类型。简而言之,她能盘的了他。 若她身边真是个妖精…… 193、假的 要说这人疲累吧,用过晚膳,在水里泡一下再拎出来,整个人就光鲜亮丽精神满满了吧。 靠坐在床边,两个手指虚空的按着谱子在练习。 听到他进来了,她也没回头。 直至他走到了床边,她才微微转眼看过去,这厮上半身不着衣物,能感受到他洗的是冷水吧,可身上仍旧在冒着热气,他真热。 “你一定要每天洗完了都在我面前晃一圈是吧!”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伸手了。 摸着了,她就忍不住笑。为啥笑,手感好呗。 他就好像特别明白自己的优势,现在也愈发运用的炉火纯青。 就知道她会这样,邺无渊靠过去,将她围拢到自己的臂弯之中。 她依旧娇柔的能扭成一团。 翌日一大早,吕长山那边就派人过来传信了,昨晚半夜,他的人就已经把诸葛闲家的那位精通妇人科的老祖宗请来了。 这事儿本来就是私下里进行的,吕长山把人安置在自己的地盘,派人来告诉阮泱泱,也是等她有时间了直接过去便可。 不过,这会儿却是另有事情请那位老祖宗,就是府里的悦繁。 诸葛闲还等着那位老祖宗来给解惑呢,所以,眼下也不适宜把人放在吕长山那边。 于是,很快就下了决定,把人先接到府里来吧。 很快的,那位就被送到了将军府来。 阮泱泱亲自去迎接,见到了人,也明白为啥诸葛闲管人叫老祖宗了,这满头的白发。 银白的发丝没有一根是有杂色的,而且还挽的板板正正,一丝不苟。 这老太太起码过了花甲了,可精气神却是相当好。 脸上有皱纹是有皱纹,可是那眼睛,比一般的年轻人还要有光彩。 诸葛闲也出来了,见着了人,先是深深的一揖。 诸葛闲在家中也定然是个十分受宠的孩子,一般来说,天才都是受宠的。 一同朝着巨门小居走,诸葛闲一边向那位老祖宗说悦繁的情况。这位老祖宗实际上是他的姑奶奶,诸葛一门,不论男女,皆钻研医术,十分不凡。 姑奶奶听了,也没任何诧异之色,到底是年纪大了,见过的也多了,波澜不惊。 而且,阮泱泱发现这姑奶奶看人,都是以一种好似带着穿透力的眼神儿。而且,她也不看男人,专门看女人。 刚刚一见面,她就在瞅她,这若不是心理素质强,非得被她看的发毛了不可。 “不急,不急。”听诸葛闲说完,姑奶奶就挥挥手,脸色都不带变的。 诸葛闲果然是不急了,和阮泱泱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不说了。 “着急生孩子啊?别急,这事儿啊,有时未必是女子出错,男人生不出孩子的那太多了。这种时候啊,许多女子选择借种。要我说啊,这更容易出事,别人的孩子养大了,不是亲骨肉,如何又能血浓于水?活了这把年纪了,见过的太多了。”姑奶奶边说边拉着阮泱泱的手,看她好像在拉手吧,可那手指头就放在她手腕上,摆明了在摸啥呢。 一听她这些话,再加上感觉到了她手上的动作,阮泱泱反倒几分哭笑不得了。 她是着急生儿子,可这也不能就认定了邺无渊生不出来啊。 还借种? 到了那小院儿外,姑奶奶倒是一下子就闻到了血味儿。这里药味儿其实很浓厚,这之中都能闻到血味儿,可见鼻子对此有多敏感。 不过,对于大夫来说,这味儿也算正常。 走了进去,她和诸葛闲直接进了屋,阮泱泱则转到了窗口那里。 小棠和小梨站在她身后,也探头往里看,那悦繁就卧在床上,瘦弱成一细条,好像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也算是几天没瞧见她了吧,哪知道比前些日子还要凄惨,看着真是揪心。 阮泱泱双臂环胸,看着里头,她的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悦繁人还昏着呢,诸葛闲把她翻过身来让她躺好,之后掀开了她的衣裙。 小棠和小梨背过脸去,倒是阮泱泱眼睛也不眨,看着姑奶奶给检查,她果然是精通妇人科,躺在那儿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泱儿。”蓦地,院门口那儿传来了邺无渊的声音。 转脸看过去,果然,邺无渊就站在那儿,他没进来,好似也知道这里头在干什么。 “回来了。”今儿倒是回来的快啊。 走过去,他抓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待检查完了,自会告诉我们结果的,别再看了,你就不怕么?” “怕倒是不怕,就是那姑奶奶说话很有意思,刚刚一路,她给我好一通上课。”边说,边忍不住笑。 “说什么了?”看她在那儿笑,邺无渊觉得,八成不是什么有意义的课。 “她说,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人,因为是妇人科,见到的无不是最隐秘的。我觉着,人为了一些目的真是会做出很多超乎想象的事情,说不上对与错,可到头来总得为当初的选择而买单。”就像此时的悦繁。 “那么,是今日她老人家所言,让你又生出了什么新的想法来?不知,可方便说给我听听。”牵着她走进亭子,距离那边远一些,药味儿和着血味儿,太难闻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既然已决定之事,就尽快去做,不能一拖再拖。”生儿子嘛,她就是想生儿子。虽是悦繁这情况的确是有些瘆人,可说到底,仍是属于个例。 这吓不退她的。 “夫人,将军,那边出事儿了。”小棠忽然从亭子外的小路上跑了过来,脸都白了。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便快步的走下了亭子,朝着小院儿走去。 还没走进去呢,便看到诸葛闲从里头出来了,单手拿着一个铁盆,原本是房间里用来洗漱的。 “怎么回事?”不再往前走,邺无渊抓着阮泱泱,免得她冲过去。无需去看,他都闻到味儿了,血腥气极其浓重。 “我的感觉一向不会出错,她那肚子就是假的。而作假的,就是这个了。”说着,诸葛闲走过来,还放低了手臂给他们展示盆里的东西。 血刺呼啦的,可那盆里有一个像树根一样的东西,上头都是黏糊糊的血,这是从悦繁身体里拽出来的。 ------题外话------ 亲爱的们,听风身体不太舒服,昨天二更完就睡了。今天还是不太舒服,码字也慢,更的晚了,见谅! 194、假的(二更) 铁盆里的那玩意儿实际上是肉,并非真是树根,只是长得像树根而已。 更应该算是一个肉长成的脉络,而源头,是一个肉块。 皱眉看着,阮泱泱其实还是想研究研究这玩意儿到底咋回事儿,勾头更近一些看。 邺无渊看不下去,一手过去遮住她的眼睛,直接把她给勾了回来。 “干嘛?我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从悦繁身体里拿出来的?那她是不是从此后就没有生育能力了。”把邺无渊的手扒拉下去,他还要上来遮她,她就两手把他的手抱住,盯着诸葛闲问。 看他们俩那架势,诸葛闲也被逗笑了。 把铁盆收回来一些,也免得这两个人争了。邺无渊明显是担心阮泱泱看多了会后怕,可是她心理才强大呢,哪儿那么容易就被吓着了。 “最初在她身体里的,是这个。这个,应该是个什么种子,目前为止,我从未见过,我家姑奶奶也没见过。这些像树根一样的东西,是之后在她的身体里长出来的。”诸葛闲解释,也摆明了他解释不清楚,阮泱泱也不会罢休啊。 “所以,无论是她的脉象,还是那些害喜的反应,都是因为这个东西。它能生长,那如若不把它拿出来,悦繁是不是也就没了性命了?”还抓着邺无渊的手呢,阮泱泱问的认真,她真没见过这种东西。 “嗯,目前来看是的。这东西啊,不拿出来她死定了,当然了,如夫人所说,她以后也没有生育的能力了。但相比较来说,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大幸了。”作为大夫,这种事见多了,他心里没有波澜。唯一感兴趣的,也就是这铁盆里的东西了,从未见过啊。 抓着邺无渊的手,阮泱泱轻轻叹口气,这落后的世界,谁想到居然这么玄幻。有人能飞檐走壁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这种能把肚子都造假的技术。 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 阮泱泱还是想弄明白那玩意儿到底是个啥,可摆明了诸葛闲这个暂时弄不明白的大夫要好好的研究研究这玩意儿。 也兴许,他们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还是想瞧瞧那些树根一样的东西是怎么长出来的?是不是盘附在悦繁的小腹之中,越长越大,或许,到时会从下面钻出来? 单单是想一想这种可能,都觉着不可思议,甚至毛骨悚然。 还被她抓着手呢,邺无渊看了看她的脸,另一手圈住她的腰,硬生生的把她往后拖了拖,“拿走吧。”血刺呼啦的,多恶心,她还一个劲儿的看。 这也就是有拦着的,若只有她一个人,说不准她真会上手扒拉扒拉。 诸葛闲拿着铁盆离开了,待得他出去了,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嘶哑又凄惨的叫声,是悦繁。 惨叫过后,就是呜呜咽咽的哭声,悦繁极其伤心,连阮泱泱都没预测到的那种伤心。 扭头看向邺无渊,“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不过,她挺伤心的。曾经拥有再失去,和曾以为拥有但结果没有的伤心程度,似乎不相上下。” “那是她,你不会的。”捧住她的脸,用力的挤了挤,把她脸蛋儿都挤变形了。 “我又没把我自己带入进去,你说什么呢?诶,姑奶奶出来了,我去问问她。”眼睛一转看到了那边姑奶奶从屋子里出来了,她把他两只手一扒拉,就朝着姑奶奶走了过去。 那老太太洗了手,可那上面的血还是没洗干净,倒是也把她一身白色的衣衫都给弄脏了。 “姑奶奶,她情况如何了?”上前扶住她,到底是年纪大了,精神头好,不代表体力跟得上。阮泱泱这么上手一扶,就觉得她累了。 “命保住了!”就这么一句话,命保住了,已经是大幸了。 点了点头,扶着姑奶奶往外走。 这老太太也是认识邺无渊的,而且还十分客气的先点了点头见礼。 邺无渊亦拱手示意,诸葛家的人,有那么一支与邺家祖上那是有相当特殊的交情。所以,诸葛闲才会在小小年纪时就去了边关,跟随了邺无渊。 “将军尚年轻,子女之事又急什么?有时啊,就是缘分尚浅,待得缘分到了,纵使人为也是拦不住。倒也听说过将军家中子孙单薄,几代如此了。可这也得细究因由,非是身体不行,而是聚少离多。夫妻二人聚的多了,那还不是想要几窝有几窝。”边往院子外走,那老太太边唠叨。她是没瞧见,她那一通话,还真把邺无渊给说懵了。 阮泱泱却是无奈了,这老太太,说不准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诸葛闲当时给她去信,也交代了是有一些不可说与外人的私事有劳她老人家。摆明了,她这是转头就给忘了。 “小棠小梨,过来将姑奶奶送到玉衡阁,姑奶奶累了。”为了避免邺无渊更蒙圈,强行制止此话题为最佳。 两个丫头立即过来,一边一个扶着那老太太走了。 阮泱泱若有似无的叹口气,之后扭头看向邺无渊,他也正在歪头瞅她呢。 那小眼神儿……问题多着呢! 此时此刻,他脑门儿上就像刻了字,一堆的为什么。 “睁着你那俩大眼睛想什么呢?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的不懂不明白?很可惜,我也不会给你解答的,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摇了摇头,阮泱泱转身先走了。 邺无渊站在那儿愣了下,随后两步就追了上去,一手绕过她后颈,直接把她给圈住,勾到自己怀里。 “还是有秘密。说,不说的话……”他低头贴着她耳朵,好像在威逼利诱似得。 “如何?你还对我军法处置不成。我是你姑姑,不尊老不敬老,跟我勾肩搭背的没规矩不说。没大没小的,还要对我行军法?”斜睨他,晾他也是没这个胆子。 “我有说要对你如何么?”他话还没说呢,她就给他扣了一堆的帽子。 “哼,这叫押题知道么?疯狂押题,总有押对的。”她最擅长押题了,总是能押中百分之七十以上。 她总是能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来,好笑不说,又能轻易的堵得他无话可说。 “你若真在我军中,早被收拾的皮都不剩了。”低头,单臂把她搂到自己怀中,非要贴着她耳朵说话。 “你这狗贼,还想剥我皮呢。”被他搂的不舒服,她挣不出来,就骂人! 被骂,邺无渊也笑了,而且还笑出了声音。大概,这世上除了敌人,没人会骂他狗贼了吧。 “笑什么?我就说你是从小到大总是被夸奖,渊儿功夫练得真好,渊儿书背的真好,渊儿吃饭吃的真好。总是被夸,没人骂你。这回终于有人骂你了,整天乐呵呵的。”他手臂压着她头发了,不舒服。她挣不出来,就用语言来‘攻击’他。 “父亲很严厉的,没有那么多夸赞之语,不满意居多。”她想错了,小时候经常挨训。 “那就是被骂成习惯了,老将军过世了,就没人骂你了,心里头痒痒。”终于把自己挣出来一些,艰难的把手勾到颈后,将自己的头发拨过来。 邺无渊也松了些力道,待她把头发拨过去后,他又重新把她给勾住了。 歪头看她,她果然是满脸的不耐烦,但力气不如人,她也就只能‘认命’了。 她每次都这样,不耐烦是不耐烦,但娇憨也是真的。 忍不住在她脸蛋儿上嘬了一下,看她眉头都跟着皱起来了,他更忍不住笑。 “那姑奶奶精通妇人科,是不是对你说了些什么?莫听她说,年岁大了,也记不住别的事儿,记得最多的,也就是自己拿手的。以至于,见了谁都会上一课。”邺无渊觉着,那老太太肯定是跟她说什么了。影响心情的事物,还是忘掉的好,她应该开开心心的。 “她没说什么,就是说有些男人生不出孩子来,妻子没办法,就找人借种。”他还问,她忍不住把这段抛出来。 邺无渊果然哽住了,“瞎说。” “你是说借种之事属瞎说,还是男人生不出孩子是瞎说啊?”斜睨他,果然让这嘚瑟的人消停了些。 “都是瞎说。”邺无渊搂在她肩膀的手抬起,直接把她嘴给捂上了。 别人瞎说,她就跟着瞎想,实在不该。 嘴被捂住,阮泱泱不说话了,他也不说了。 鬼知道这小子现在想什么呢,估摸着,是不是开始怀疑自己了? 一路返回了开阳阁,阮泱泱特意去洗漱了下,又换了一身衣服。在巨门小居待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身上都染上味儿了。 脑子里还是不由回想起从悦繁身体里拽出来的东西,说真的,想一想,这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冒出来一层。 那东西,到底是怎么安进她身体里的,而她却一概不知。 按理说,她武功高强,经过特殊的训练,警惕性和心志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这事儿和东夷有关,那种东西,诸葛闲和姑奶奶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魏小墨听说过与否。 想一想,她当初都能被祝由术给迷魇了,若不是她现在醒了,都回想起来了。按照当时的那个状态,有人往自己身体里安装什么,自己还真不知道呢。 195、仅有的都给了他 下午时,这在城里的其他人就都汇聚到将军府了。不过,没见着柯醉玥的影子,而拂羽也是迟到了的,他来时,天色都暗下来了。 他看起来心情好似不错,那走路就跟踩着什么拍子似得,瞧他都要飘起来了。 本来晚膳就准备好了,等他们到来聚齐呢。 这会儿人都到了,阮泱泱也示意可以开饭了。 丫鬟忙碌着给大家倒酒布菜等等,做完了,就麻利的退到了饭厅外。 这会儿席间才开始说起悦繁那事儿,这几天他们在调查,可不是没收获的。 关于悦繁在东夷失联之后到底去了哪儿,之前一直都是个谜。而这些日子紧密的调查,已经有了些眉目,她在东夷的都城出现过。 那时她出现也是隐秘的,不过,穿着打扮却是很好的,属于那种不愁吃穿的状态吧。 她被派到了东夷去,身上有没有钱拂羽还能不知道吗?所以,可以证明,她在东夷都城时,是有人养着她的,并且出手大方。 她的确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这个男人是谁……那就不能轻易下定论了。 而为何肚子里不是个孩子,而是一个假的,必然是被设计了。 这个设计她的,或许是那个男人,也或许是那个男人的敌人。 听着他们说这些事情,阮泱泱始终没有出声。她其实有好奇的,好奇的是悦繁,对于这些事情,她到底是清楚的呢,还是无意间被害的。 再来就是,邺无渊在最初就认为这事儿不简单,阮泱泱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喝汤。、”她吃饭也有点儿心不在焉似得,邺无渊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 “嗯。”拿着汤匙喝汤,果然是好喝的。现在府里厨房炖的汤,基本上都是她的口味儿,但凡她不能吃的东西,主餐桌上都不会出现的。 倒是显得有点儿霸道了,好似她不吃,别人也不许吃似得。可是,这还真不是她的命令。除了她,也就只有邺无渊的话会有这种效力了。 “对了,将军的生辰马上就到了,大概是四天后吧。去年将军的生辰在下有幸参与,夫人别出心裁,也让在下大开了眼界,不知今年夫人可又有所准备?”拂羽忽然想起这事儿来,兴致盎然道。他是真的挺好奇的,去年可把邺无渊感动的不行,谁又想到今年二人成了夫妻,不知会有什么场面。 阮泱泱就觉着,有些人脑子太灵活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有一种想把他的头扭下来的冲动。邺无渊怕是根本就不会记着自己生日,别人不提,就此过去了都有可能。 拂羽偏偏提起,这不是提醒他呢嘛。 “是啊,将军的生辰就快到了。”阮泱泱也一副忽然想起来的模样,眼睛都跟着睁大了几分。 “夫人也忘记了啊。”拂羽笑眯眯,还以为阮泱泱记着呢。 这成了婚,似乎比起以前全无关系还不上心呢。 “一个生辰而已,每年都过,记不记得也不打紧。”邺无渊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以前在军营本来也不过生辰,他自己也不记得。 也就是去年回来,阮泱泱给他过生辰,他才记起生辰当日的确是可做一些特殊的事情。 阮泱泱没有再吱声,好像他说了不打紧,她就真跟着不打紧了似得。 拂羽不再言语,可笑是挡不住啊。 不说别的,阮泱泱这不上心的劲儿,真是有点儿伤人心。 可是呢,奈何她上不上心,邺无渊都不在意啊。 这叫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喝完了汤,阮泱泱就先离开了,她本来吃的也不多,尤其是晚膳,美名曰,减肥。 离开了,这饭厅里也就余下四个男人了。 下人都退下去了,悄无声息。 拂羽喝了一口酒,蓦地道:“我的人在城中发现了魏小墨的踪影。” 他忽然一语,其余几人都看了过来。 不过,也到底是经历良多,看过来是看过来,各自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他在盛都出现,怕是也并非一两日了,指不定藏了多久。在东夷寻不到他的影子,也不知他藏到了哪儿去,现如今看来,他当时离开了东夷,就跑到这儿来了。他意欲为何,目前不知,只是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是不是在试图接近夫人?更或许,说一句不敬的话,他和夫人已经见过了呢?”最后一句说的较为小心,也是担心邺无渊会生气。 邺无渊果然在看着他,面色冷淡。 “当然了,真见过了,夫人必定会告诉主子的。”话锋一转,拂羽笑的依旧。 “魏小墨那是和你有仇,和夫人又没仇。再说,他本就是个奇怪的人,行事风格与常人大不相同。从某些层面来说,夫人与魏小墨倒也算得上是一路人。得知他在盛都,夫人说与不说又如何?难不成,向你告发了他?”诸葛闲微微摇头,以寻常意义来判断阮泱泱的话,不太合适。 “是是,是在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罚一杯。”说完,一杯酒就下了肚。这句话诸葛闲说的没错,的确是他与魏小墨有仇。不过,追根究底,到底魏小墨也与他们不是同一阵营。 “泱儿行事自有分寸,而且,她也非我下属,更无需事事向我报备。魏小墨在盛都,你与他有仇,心中有恨,大可展开拳脚。善后之事,有我。”邺无渊语调冷淡。可字字句句也表明,阮泱泱如何做事,轮不到别人来怀疑妄议。而作为他的下属,做该做之事,他也必然会护着。 他的生活不容议论,他行事也毋庸置疑。 拂羽倒满酒杯,朝着邺无渊高举起,之后一口都喝了。 荣遗始终没言语,本来还想着,若邺无渊有一点儿松口,或许可以用跟踪阮泱泱的方式去把魏小墨找出来呢。 现在看来很明显,是不可能了。 在邺无渊心里,他并非是不相信自己下属的推测,毕竟跟随他多年,他还是了解他们的。没有把握的话,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不过,他还是更相信阮泱泱有分寸,也相信她那仅有的一点儿耐心关爱都用在了他身上,无法再分给旁人了。 196、仅有的都给了他(二更) 诸葛闲与他家的姑奶奶因为那都没见过的东西开始了专业人士的钻研精神,这种技术性的钻研,旁人的确是帮不上忙。 唯一能帮忙的,也就是不打扰了,不打扰即为帮忙。 本来阮泱泱还想着计划一下和姑奶奶讨论讨论,叫她给自己检查检查。 上一回漪夫人跟她说了那些,她可真是忍着没有再去找漪夫人,毕竟她还是想先听听专业人士的看法。 但眼下,一时间也无法去打扰那二位,更何况,邺无渊的生辰到了,她那曲子还没练熟呢。 还是吩咐了尚青准备了生辰当日所需之物,阮泱泱倒是想过再亲自洗手作羹汤。可是,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咔嚓了,太麻烦了,她得从选菜谱开始,后面一道道工序,这活儿不太适合她。 所以,还是由专业的人来准备比较好,她就定下当日菜单就好了。 还要去吕长山的商行里偷偷练曲子去,所幸也没人管她,还不是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说走就走,谁还拦着她不成。 在这商行里果然是清净,没人敢上来打扰她,任凭她在这二楼吹了一遍又一遍。 小棠和小梨坐在一边儿捧着脸看她,她还是无法一口气的吹完整了,但比上一次可好太多了。 站直了,这样比较好调动气息,眼睛看着那谱子,她相当之认真,整个人都陷进去了似得。 那两个小丫头都有点儿迷迷糊糊了,好听是好听,可一直听,难免眼皮都跟着沉重了起来。 分为两段,这一首曲子算是吹完整了,阮泱泱脸都红了,太憋得慌了。 拿着竹笛,她转身坐在了软榻上,一边拿起水杯猛灌水,好累。估摸着,跑了五公里,也就是这个口渴程度吧。 开了一条缝的窗子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阮泱泱把杯子放下,“看看外面怎么了?”这里一向很清净,来回路过的百姓虽也不少,可大都不会在这条街上制造出什么声响来。 倒也不是这条街如何如何,主要是这沿街所有的商铺都是十分清净的买卖,就没有那种喧闹的,以至于路过的百姓也无意识的安静了下来。 忽然间的吵闹起来,可不就显得特别的响亮。 两个小丫头睁开了眼睛,快步的走到窗边,把窗子推开,探头往吵闹声的来源处看,其实距离这商行还挺远的。 声音来源是这条街的街头,好多人。 其中,外围围观的占了多数,都是普通的百姓,有热闹那必然是要看的。 再仔细的遥望那些里层的人,小棠觉着,有点儿眼熟呢。 “夫人,好像是拂羽公子诶。”拂羽穿的最为闪亮了,人山人海之中一眼就看得到,有他在,别人都成了配角了。 一听拂羽,阮泱泱也起身走了过去,倚靠着窗台,歪头往那边看。站得高吧,看的也更清楚了。 “岂止是拂羽公子啊,柯姑娘也在呢。那天他们都在将军府聚齐了,唯独不见柯姑娘,原来她还在城里呢。”以为她是又有什么任务,离开了盛都呢。 她们俩翘着脚也往那边看,果然是在那人群中看到了柯醉玥的身影。 谁又想到居然会在这儿遇到他们?还有,这是做什么呢? 阮泱泱看了一会儿,外层围观的百姓在走动,也逐渐看清楚了被围在正中央的,是一顶相当花哨的软轿呢。 看到那软轿,阮泱泱心里头好像明白了,之后就笑了。 她笑的还是相当开心的,主要是那日就说过,魏小墨那么招摇,不低调点儿早晚会被发现。 谁想到,这么快就被逮着了。 而且,他是真自信啊,软轿居然也弄了一顶这么花哨的,哪家爱美的大小姐也不会选这么张扬的软轿出行。天上若打雷,这种软轿会第一时间被雷给劈中。 这般被团团围住,软轿里头的人却还没出来,也真是沉得住气。 阮泱泱却觉得,魏小墨也不会太在意,他逃跑的功夫天下一流,怕啥呀? 正是因为此,才会让人觉着可气,尤其是她这种体力不行的,就更是羡慕嫉妒了。 距离太远了,只能听得到围观百姓在看热闹喧嚣的声音,反而那被围堵在当中的人说啥根本听不到。 蓦地,那一直稳稳停着的软轿忽然一阵晃动,一道紫色的影子从软轿里窜了出来。速度相当快,就像是外面有什么东西在配合他似得,把他给拽出来的。 外面围着的人,并没有因为软轿里的人忽然窜出来而后退,反而是集体出动,全部都扑了过去。 外围看热闹的百姓被吓得立即退开,那些人往上扑,就像什么猛兽合体捕猎一样。 在远处看,场面可真是尤为壮观。 阮泱泱眼睛都跟着睁大了,身边两个小丫头亦是把半身都探了出去,“抓住了抓住了。”这种架势基本上也逃不出来了。 “那也未必。”阮泱泱微微摇头。 眼看着那群人扑上去,而且一点儿缝隙都没有,下一刻,就出现了一道缝隙。 紫色的影子沿着几个人裂开的缝隙就钻出来了,像什么缩骨功似得,又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钻出来他就蹦起来了。 蹦的真高,阮泱泱都随着他抬起了头,眼见着他落在了沿街的房顶上,身姿飘曳,那一身绛紫,就是个小妖精。 他落到了房顶上还没急于逃走,回过头往底下看,摆明了挑衅嘛。 下面的人也不甘落后啊,下一刻就咻咻的跳了上去。这种飞檐走壁什么的,对于他们来说无不是小菜一碟。 作为旁观者,不由的心疼那房子,这么多人跳上去,瓦片不知碎了多少。 他们追上去了,魏小墨就开始跑了。这应该是头一回以如此清晰的视角来围观他逃跑,他跑的好快啊。 而且,跑的还漂亮。 盛都的房子一栋挨着一栋,高低错落,各不相同。 魏小墨就在房子之间来回跳跃,他根本就不急于走,绕圈儿似得,明明跑远了,又回来了。 身后跟着一群人在追他,这底下也不知有多少百姓在围观。 他又跑回来了,这边忽然又跳上去数个人,是柯醉玥带人上去了。 前路被堵,他自然是改变路线,可也不见慌张。 那身法,说是跳舞也不为过了。 阮泱泱勾头去看,已经跑远了,可在房顶上走,目标还是很大。 那么多人追他一个,却始终差着那么一点儿距离。 从他那飘摇自在的样子就看得出,他根本就还没使出全力呢。 这就是个逃跑奇人,真刀真枪的,他不是对手。若给他一条逃生的路,谁也追不上。 真真是眼见着人没影儿了,阮泱泱叹了口气,她还没看够呢。 撑着窗台,阮泱泱刚想回去继续练笛子,哪想刚刚那群人消失的地方,又有影子出现了。 回来了,而且这回,魏小墨跑的就有点儿慌了,可不是刚刚那悠然自在逗人玩儿的样子了。 跑的贼快不说,后头追着的人也没那么多了,只有一个人。 脊背都跟着挺直了,阮泱泱不眨眼的盯着,近了一些,她这回真笑了。 “原来是碰着邺无渊了。”没想到,邺无渊的速度也这么快,还真把魏小墨追的有点儿发狂了似得。 再次跃起,魏小墨是准备跃到对面那更高一些的楼顶上。 哪想,他刚跳起一些,背心就被人扣住了。 邺无渊真的就跟那巨人似得,力大无穷,抓住了魏小墨背心的衣服,一下子就将他拽了下来。 魏小墨反而此时那么大个人轻飘飘的像什么落叶,被邺无渊扯下来就扔了下去。 直接从屋顶上被摔了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了地上,魏小墨最后还真是做了反应,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站在了地上。 他也只是堪堪站住,邺无渊就下来了。 这应该是头一次,阮泱泱以这种视角,去看邺无渊和人交手,再次刷新了她之前对邺无渊的观感。 原来这打人,也可以打的这么帅。 真正交手,魏小墨是真不成,对上了高手,就是菜。 他一直在躲,有机会就想跑,奈何邺无渊比他速度快,也更能提前看出他要做什么,总是能拦截住他。 很快的,拂羽和柯醉玥就带着人过来了,这回,魏小墨是跑不掉了。并非因为人多,而是有一个邺无渊在。 一举擒住他,邺无渊全程面无表情。眼见着把魏小墨拎起来,他那柔软的身条往下坠,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即把他给甩了出去。 魏小墨最会抱大腿,邺无渊还能不知道? 他被甩出去,就被拂羽的人给扣住了,他也没挣扎,还在笑呢。 这人就是个妖精,笑起来也还是像妖精。 阮泱泱趴在窗边往下看,看他那撩人样儿,也不由笑。 嘚瑟吧,这回嘚瑟出成绩来了,真被逮着了。 不过呢,他是有本事的,被逮着了也不怕。想必这么多年,这种事也是没少发生,他每回都能全身而退,那可不是因为运气。 她笑出了声音,下面的人也陆续的抬头看过来。 看到了她,似乎也没人感到奇怪。 “泱姐姐,你答应过,我还要给你做小的。”魏小墨这嘴贱的东西,扯着嗓子喊。 喊完,他嘴就被堵住了,拂羽的人对他可不客气。堵上嘴,押走,一气呵成,让他再啥也说不出来。 阮泱泱撑在窗台看着,一边微微摇头,魏小墨这就属于贱。他若不招摇,老老实实的,哪会受到这种对待。 下面,拂羽和柯醉玥带着人快速离开了,已经造成很大的动静了,这沿街的人都跑出来看了。 邺无渊转身,朝着这商行走来了,阮泱泱一直勾头看着他走进了大门,这才想起还放在桌子上的竹笛和曲谱的事儿。 挥手叫那两个丫头赶紧把东西收拾起来,她还没练好呢,自然是不能叫他看到。 若是手到擒来了,她也就不担心了。 小棠和小梨动作快,把竹笛和曲谱收起来直接放到了靠墙的桌子后头。 下一刻,房门就被从外推开了,两个小丫头立即过去屈膝请安,阮泱泱则还靠在窗边呢。 看着走进来的人,阮泱泱不由弯起红唇。她的唇像两片桃花似得,笑起来可不撩人嘛。 “魏小墨跑了那么多圈,谁也没追上他。还是将军厉害,轻松的就把他给拿下了。”所以,为何他是将军呢?有足够的能力来匹配他的地位。 “这热闹看的开心了!”走过来,邺无渊也不由抿唇。 一手捧住她的脸蛋儿,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没有退开太多,额头抵着她,“出府就为了在这儿看热闹?”这屋子里什么好玩儿的都没有,还比不上在府里呢。 “喜欢闻外面的空气,行不行?”向后躲,他太热了,呼吸都热的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越躲,邺无渊非要揽着她,最后将她整个人扣到自己怀中。 两个人就站在窗边抱着,主要是邺无渊在抱着,他不松手,她也无法得自由啊。 “你答应了魏小墨,让他给你做小?”抱着她,邺无渊忽然问道。 用脚趾头她也没想到邺无渊还会信这个呢! 阮泱泱费力的仰头去看他,“那请问将军还记不记得在香城时,魏小墨还抱着你大腿要给你做小的事儿呢?” 垂眸盯着她那不太‘善良’的小眼神儿,邺无渊果然是哽了哽,“他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嘿,你问题还不少?那看来,你也是跟踪我而来的?那刚刚你就该勒令拂羽不要在街口那儿把他拦住,让他一路招摇到这里来,没准儿你能看到更精彩的呢。”她反攻击的话那绝对是张口就来。 邺无渊真被堵住了,就那么垂眸看着她,眼睫也无意识的在动,显得有点儿受伤。 “我并非此意。”他说,搂着她的双臂也收紧了些。 阮泱泱却是表情依旧,她越是这样,就真的越让人心里没底。 197、谁斗过谁 有一种人,在看不出喜怒似笑非笑时,就会让人内心极其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她不要这样。 阮泱泱的确是这样的,她脸上有笑,可又真有点儿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她也没生气,就是那种,让人捉摸不透她在想啥的样子。 商行里准备了午膳,都是阮泱泱爱吃的,做的清淡,可是品种极多。 落座,拿过小棠倒好的水喝了一口,之后执起银箸,吃青菜。 邺无渊就坐在她身边,看了她一眼,然后给她布菜。 与她在一起这么久,也算是了解她的口味儿,夹到她面前的餐盘里,而且夹的也不多,正是适合她的量。 也没看他,他给她布菜,她就吃,吃相斯文秀气,和往时没什么差别。 她杯子里的水喝没了,邺无渊便动手,将她的杯子倒满。 别的不说,这服务态度,可评五颗星。 他的动作她不是没看见,相反都看到了,看的可清楚了呢。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无不是心里没底,心下惴惴的呗。 这一餐饭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阮泱泱是坦然自若,另一个人就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了。 怕是他在谁面前都没这样过,小心翼翼都是别人的,他哪用得着这般谨慎小心。 吃完了,起身,单手拿着水杯,另一手反叉在腰后,一步步的挪到窗边。 往外看,一边喝水,悠然自得。 她真的和往时没什么差别,除了不说话之外,她那行动,表情,全然正常。 看了就是如此,才叫人坐立难安。 邺无渊坐在软榻上,视线追随着她,看着她站在窗边往外看也不回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棠和小梨将餐盘等等收拾出去,就没有再进来。 房间里的两个人也不说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当然了,尴尬只是表象,站在窗边的人可不尴尬,相反十分坦然。 而坐在软榻上的人,则一直在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可却觉得先说哪一句都不太合适。 终于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阮泱泱转身,走回桌边,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转过脸去,正好和邺无渊的眼睛对上了,这厮一直在看她,她去哪儿他视线就往哪儿挪。 看他现在那样子,真有点儿可怜兮兮。 面无表情吧,可那小眼神儿阮泱泱熟悉啊。他对别人又不会这样,只在她面前,就特别戳人。 阮泱泱就觉着,他这样儿像狗,被抛弃的狗。 “你还要继续待在这无聊的地方?午膳也用了,无事可做,我们回府吧。”她说道,一如既往吧,语气也不冷。 可是,这在邺无渊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她这不应该叫冷淡了,说是杀人也不为过。 杀的是谁呀?很明显就是他了。 “我今日不曾跟踪你。拂羽的人在前些日子就发现了魏小墨在盛都,一直在找他呢。他也不知躲在了哪儿,十分难寻。正巧今日他出现了,拂羽与柯醉玥便两路汇聚跟上了他。城内人太多了,不宜动手。直至到了这条街,这里人少,他们才行动。我闻讯而来,一直追他至此,才发现这里是吕长山的商行,你平日出来时落脚的地方。”他解释,一口气说完。 说完后站起身,走过来,就站在她面前,倒真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就好似,他一定要在此时解决了问题,不能拖延,他也不容许有拖延。 微微仰脸看他,阮泱泱还是那表情,说笑也不算笑,可也绝不冷漠,娇软又明艳。 “听懂了么?”她也不回答,邺无渊真觉得,压不住了。 “听懂了啊。你没有跟踪我,也十分相信我,一切皆是魏小墨那个小妖精搅和出来的。魏小墨……他嘚瑟招摇,今日被抓纯属活该,我看了一场戏也挺开心的。唯一叫我不开心的就是,你问我的问题目的性十分明确,或许是在心里就有了判断和答案,却偏偏还要来问我,有些叫我难堪的意思。不过呢,我是不会难堪的。就像,我之前从未有过那种不轨的想法,毕竟应付你一个人都特别累。既你今日又给我指了一条路,没准儿我就成全你了。”她说完,眼睛都跟着弯起来了。 邺无渊彻底败给她了,一把抱住她,脸也埋在她颈侧,那么英挺一人,此时当真是有些‘弱小’。 “我失言,往后再无这种废话,好吗?”抱着她摇晃,邺无渊真是没招儿了。无论说什么,她都能立即说出戳他心的话来。 仰着脸,任他抱着,阮泱泱嘴角也跟着抽了抽,“往后再有人要给我做小,你还要应了不成?”还不说这种废话?鬼才信呢。 小心眼儿,她还不知道他。 魏小墨为啥在这种时候还出来招摇,一路的往这儿走,肯定是来找她的呗。 但凡长了个脑袋的人都会想到这一茬儿,他会想到也不稀奇啊。 只不过,这旁人乱想也就算了,人之常情,她也懒得管。 他想到了那一茬儿,居然没有自己排除掉,反而还来问她,傻不傻? 扣在她后背的手臂用力,勒的阮泱泱发出欲窒息的声音,“好啊,那你就看我会不会应!”迎接,五马分尸的应。 咬牙切齿的,说他傻吧,还真傻。明知是假的,自己幻想一下,然后还生气。 “我知道魏小墨在盛都,他在盛都就在盛都呗,又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你们斗你们的,我可不想参与。我也只见过他一回,今儿估计他是来找我的,想必在这商行附近安排了人,知道我今儿来了。”正是心里这么想,魏小墨被抓了她还笑呢,毕竟早就觉着他迟早得翻车。今儿就翻车了,还正好被她看到了,开心呗。 “我知道。再说,本就是男人之间的事,无需你参与。”微微歪头,轻啄她的耳朵,还在抱着她轻轻地摇晃。 “这话听着顺耳,由此可证明,我大侄儿是个男人。别晃了,你姑姑刚刚吃饱,要晃吐了。”口头上占便宜,那抱着她的大侄儿还真开心了。能叫他大侄儿,可不就证明她不生气了嘛。 198、谁斗过谁(二更) 上午的事儿在城里的确是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来,这一片附近,大街上不少的百姓都有幸参观到了。 阮泱泱和邺无渊离开了吕长山的商行,慢步的往回走,但凡路遇那些聚在一起的百姓,可不就正在说这事儿呢嘛。 参观到的人与没看到的人说,那可真是添油加醋。 从旁边路过,可不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何为传谣,此就是。 明明只有芝麻大小的夸张,被传的,都成了西瓜大了。 阮泱泱都觉得这些没有上过学的百姓想象力超级丰富,如果真给他们一个上学的机会,肯定大有作为。 单单就是这想象力,就能供得起自己的饭碗了。 走过去,阮泱泱不由笑,这一回,不止魏小墨,连带着今日所有人都出名了。 “笑什么呢?”走在她身边的人抓住她的手,她自个儿在那笑,把他都给排除在外了似得。 斜睨了他一眼,“你们今日也算是免费给城里的百姓演了一场平日里看不到的戏,瞧把他们新鲜的,短时间内你们这热度下不去了。”尤其演戏的人长得还这么好,热度可不更高。 “他若不到处招摇,也没人会追着他满城跑。”邺无渊自然不觉她说的是什么好话,但若说是哪个的错,魏小墨必然占第一。 “那倒是。我就说他迟早得翻车,谁想到这么快。”更主要的是,她亲眼所见全程,开心了。 “拂羽把他带走了,自然不会客气。他们之间的仇怨,太深了。”这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提醒阮泱泱,魏小墨兴许,都不会完好无损的再出现了。 阮泱泱却是不置可否,什么你死我活,他们在行事之前,必然都已经考虑过了。如若连最糟糕的境遇都没有提前预测到的话,那纯粹就是一根筋活该了。 既有预测,就必然要做好准备,被俘虏了,要如何应对,肯定心里都有几个计划吧。 魏小墨如此,拂羽必然也如此,只不过这次是魏小墨倒霉,他先落进了拂羽的手里。 “弄死之前,我觉得你们可以去问问他,有没有听说过悦繁那种假孕的情况。他从十几岁开始便山南海北的走,见多识广,没准儿听说过呢。”本来,阮泱泱就想着,再见到魏小墨一定要问问这事儿。 谁想到,还没见着呢,他就被逮起来了。 “似乎,他真的对东夷内部的权利分割没什么兴趣。”这世上是有这种人的,只不过,在如此唾手可得的情况下仍旧置之不理,还是叫邺无渊觉得匪夷所思。 “若现在叫你把帅印交还给圣上,你舍得么?”权利,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动心。野心,似乎是老天特别赋予给男性的。所以,有极少数的特例出现时,就会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当下情形,我不会交还。不过去年两国停战时,我的确是要交还的,掌在手里太久了,也并非是什么好事。”邺无渊还真仔细的想了想才回答她。同时,握紧了她的手,他觉得,她是能够理解他的。 “你有责任心嘛,我懂得。说起来,在这么多人之中,将军才是根正苗红的那个。”当然了,这得对比着看呀。若真细究,他也有阴暗面。 “听你这话,还是不像夸赞。”就像是在骂人。 “嘿,你这小子这么难伺候?我说什么你都不爱听是不是?”扭头看他,这厮现在可会多重解读她的话了,想的特别多。 “不是。”握紧她的手轻轻摇头,怎么可能会是不爱听。 哼了一声,阮泱泱送给他一个白眼儿,邺无渊继续扯着她的手摇晃,“绝非此意。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不说话了,不说话应当就不会惹得你不高兴了。” “我没不高兴,也没不叫你说话。我真是……看不得你这样子,更想欺负你了。”深吸口气,这也就是在大街上,若是无人之地,她非得叫他尝尝‘厉害’。 挺大个人,前一阵儿还跟个大力士似得,轻而易举的把魏小墨从房顶上扔下来。这会儿就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这反差大的,没亲眼见着的人,根本就不知他这‘杀伤力’有多大。 她往前走,邺无渊就扯着她,她那表情那语气,他就忍不住笑。 总的来说,这么长时间,她某一些脉,还是能摸的准的。最起码,她吃哪一套,他是清楚的。 往回走,路途还是有点儿远的,下午沿街的商铺都开着,热闹的很,不少卖吃食的,林林总总,什么都有。 有时就能闻到从铺子里传出来的香味儿,或许算不上做工精致吧,但是香味儿却显得很原始。 大概是个什么糕点的铺子,传出来的香味儿不是糕点味儿,反而是芝麻之类的香味儿,特别浓。 阮泱泱闻到了,就停下了脚步,歪头往那铺子里看,里面居然还有在排队呢。 “要吃么?你们俩去买一些。”邺无渊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以为她是想吃,遂吩咐小棠和小梨进去买。 两个小丫头匆忙的就进去了,哪敢不听从邺无渊的命令。 “你要吃?”直至看到那两个丫头进去了,阮泱泱才回过神儿来,看向邺无渊,以为他要吃。 “不是你要吃么?一直看着。”邺无渊扬眉,她不是想吃,那看什么呢? “我是在闻味儿,芝麻味儿太浓了,看来今年芝麻丰收。如若丰收,芝麻油相对来说会比往年便宜些吧,可以多购一些,储存起来。”她说道,原来想的是这个事儿,和邺无渊所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喜欢?”这个,邺无渊倒是不清楚。 “因为芝麻油配着青菜,会比较好吃。以前,府里的厨子经常会专门为我做一些水煮菜。青菜只是用水煮过后拌上调味料洒一些芝麻油,极其清淡,还挺好吃的。”她是想起这个来了。 “真觉得那样好吃?”邺无渊倒是几不可微的蹙眉,自是心下不由怀疑她是不是被怠慢了。 “嗯。”点点头,是真觉得好吃。那时整天吃药,各种药,治病的,补的。吃的味蕾都失去原有的功能了,只有吃那些清淡的菜时才会觉得嘴里胃里舒坦些。 很快的,小棠和小梨出来了,两个小丫头买了几种糕点,但很聪明的每一种只买了两块,因为也知道阮泱泱不太喜欢吃这些东西。 油纸包着,每一样看起来都不错,虽是做的没那么精致精美,但外观是合格的。 都买来了,阮泱泱自然也得尝尝。 拿起一块裹满了黑芝麻的糕点,还热着的呢,刚出锅。 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她嘴动了动,随后转眼看向邺无渊。 他还瞅她呢,那小眼神儿,就好像在询问她好吃不好吃。 没说什么,阮泱泱直接又掰了一大块塞进他嘴里。这会儿可不是不吃都得吃嘛,进了嘴,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甜。 刚刚出锅,软糯还香,可是这股甜,谁受得了啊? 一看他眉峰都不自觉的纠结了起来,阮泱泱就笑了,“太甜了,这家的糖估摸着是比芝麻还便宜。”这么甜她也吃不下,又放回了油纸里。 “不合你的口味儿,不过,府里做点心的厨子做出来的你也不怎么吃。”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这慢慢悠悠的,太阳都要落山了。 “这些东西吃多了发胖,少吃为妙。不过,这个大概也看体质吧,有些人天生发胖体质,喝口水都长肉。这种事情没法儿说,遗传原因占大多数。像老将军和老夫人,无不是体质康健,而且皆身形匀称。我想,你即便年岁大了,也不会大腹便便的。”说着,她另一手上来,在他腹部拍了拍,都是肌肉。 被她这般一拍,邺无渊也不由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那倒是。为了避免总有人给你做小,必当不能大腹便便惹人厌。” “嘿,你又开始了是不是?”挣开手,就掐住他后腰,也不管在不在大街上了,用了好大的劲儿掐他。 不过,她这力气也算不上什么,反倒是抓的邺无渊很痒。 忍不住笑,躲了两下,没躲过,邺无渊反手扣住她的手臂,一转身,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阮泱泱不得不圈住他的颈项,“放我下去,大街上都是人。” “我抱我夫人回家,不能见人么?”他可不管,今儿都有人大庭广众扬言要给她做小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缘何不能光明正大? 嘿,他这句话还真把她给堵住了,大卫在这些方面的律法其实总的来说还算宽泛,除了同性与tou情是犯罪之外,正经的夫妻自然没人管。 任他抱着走,所幸是傍晚了,街上没那么多人了。 来往有人看,那就看呗,阮泱泱把脸埋在他颈侧,反正也看不到她的脸。 再说,他喜欢抱,那就抱呗,她正好省力气了。 不过,他是真有劲儿,能把人当成一片落叶似得扔出去,能一路把她抱回家里去,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儿。 199、只跟大侄玩儿 将军府一如既往,诸葛闲和姑奶奶在巨门小居一整日都没出来,他们俩可不止研究那个不知名的东西,还在围着悦繁研究。 悦繁的身体状况十分不好,精神状况也不好,不过那两个大夫,也没把她当人,完全当成了个研究个体。 得知了那边的情况,阮泱泱也没去询问,反正有了结果,自会知道的。 被好一通‘折腾’,她就被搬到水池里泡着了,水没有那么热,正是她适应的温度。 手脚都没力气了,不受控制的往上飘,她瞧着吧,都觉得若现在但凡有人用点儿力气,就能轻易的把她这两条腿给掰断。 邺无渊这坏犊子,心里头积着‘恨’呢,往死里‘折腾’,可累死她了。 “夫人,出来吧,泡的太久了。”小棠和小梨掐着时间呢,泡的太久了,怕她撑不住。 “扶我。”这回她也不强撑了,实在是没力气。 从水里出来,真是觉得掉了一层皮似得。当然了,再看她身上,跟受了刑也没什么区别了。 趴在软榻上,任由她们两个小丫头给自己按摩,精油擦在身上,的确是舒服些了。 青一块红一块的,其实仔细一看,也并非是什么打掐的痕迹,指印还是很明显的。 对于小棠和小梨来说,这也算常见了,哪天不是‘新伤’加‘旧伤’的。 全部揉按了一遍,阮泱泱的确是觉得舒服了些,穿上衣服,她一手抚着自己的喉咙。不因为别的,嗓子有点儿疼。 为啥疼,喊的呗。 一切不适,均由邺无渊这狗贼造成,所以,适当的虐他一回,就当为自己报仇了。 外面冷了,客厅里门窗都关上了,靠在软榻上,阮泱泱觉着中了十香软筋散估摸着就是她现在这种体验了。 手指头都是软的,不想动。 小棠和小梨来来回回,一通忙碌,最后把汤端过来,阮泱泱的专门补汤。 靠在那儿,拿过瓷盅,真有点儿费劲儿,她都觉着自己可能是筋骨都被抽了,看自己手指头好像都在抖。 “夫人,你没事吧?”看着她在那儿喝汤,眼睛还直盯着自己的手,也不知在想啥呢。 “没事。时间不早了,你们俩也去休息吧。后日将军生辰,明天,叫尚青去一趟吕长山的商行,把我的竹笛拿回来。后日的安排,都准备好了,安置在水榭吧。”竹笛吹得还不是太熟练,今日被打断,一下午的时间浪费了。本来按照她的原计划,今日一整天时间,她肯定会练得特别好的。 这下子,计划被破坏了,到时邺无渊听不到最好的曲子,只能说是他自找的。 “夫人,你就放心吧,都准备好了。”小棠点头,一边接过她手里的瓷盅,看她好像心力全无了似得。 长舒口气,她又躺在了那儿,用眼神儿示意她们去休息吧。 两个小丫头离开,又有点儿不太放心,直至最后关上门,还看到阮泱泱躺在那儿呢,一动不动的。 阮泱泱是一动不动,身体是有点儿死机了,可脑子还活着呢。 她还在演练吹奏的曲子,曲谱和指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目前只能是这样练了。 闭着眼睛一遍一遍的练,这也算是一种练习方法了,对于阮泱泱来说,这样虽比不上真拿着竹笛上阵,可也差不多。 待得邺无渊回来,阮泱泱始终都保持着那个造型,眼睛闭着,像睡着了一样。 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袍,没有不妥之处,邺无渊这才走过去。 俯身,单臂将她抱到怀中,同时低头在她额角啄了一口,“进卧室睡。”话落,另一手托起她腿弯,轻松的将她抱了起来。 “你身上有血味儿。”眼睛也没睁,她小声嘟囔道。 脚步一滞,邺无渊垂眸看向怀里的人,“不是我的。” “你和我在卧室里一通胡扯,胡扯完了就跑出去杀人了?你到底是对我不满,还是对谁不满。”这事儿不管怎么琢磨,都不对啊。 “胡思乱想。有些人找死,必然得成全他。”进了卧室,把她放在床上,邺无渊俯身盯着她。 哪里是对她有不满,是太在意了,反而才会失控。 “这么说,那目标是魏小墨啊。从你离开到回来,大概用了两个时辰吧。这么长时间,他应该不在将军府,是不是被拂羽带回他宅子里去了。”眼睛依然没睁开,阮泱泱就那么懒散的嘟嘟囔囔猜测,别说,猜的还真准。 从他往返的时间来推算,时间加路程,很容易就算出来了。 “嗯。”她猜对了。不过,她倒是没问魏小墨死没死。 挪动了一下身体,她继续闭着眼睛,寻了个舒坦些的姿势,脑子里依旧在演练吹曲子呢,哪有那么多时间想那些。 再说,祸害遗千年,哪会那么容易死。 轻轻地摸她的脸蛋儿,“他没事,暂时死不了。关于悦繁所遭遇的事情,他的确是见过的。东夷独有,民间有一些隐姓埋名的巫医,最擅长此道,专门用来害人的。” 微微睁开眼睛,也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脸,真是帅啊,这种死亡视角,瞧着都是帅的。 “他是不是说,要和我去玩儿。只要我和他去玩儿,就告诉你们去哪儿能寻到那种巫医。”抬手,捏住他的优越的鼻子,略涣散的眼睛也有那么点儿痴。 “你要去哪儿玩儿?”贴近她,他知道她可能真的在府中待得太无聊了。她喜欢玩儿,喜欢新鲜的,总在一处困着,也根本是关不住她的心。 “还没想好呢,我现在还有忙着的事儿呢。”当下,玩不玩的已经不重要的,她事儿多着呢,哪有时间玩儿。 听她说完,邺无渊就笑了,贴着她的唇角,“那,到你想去玩儿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告诉我,我陪你。如你之前所说,说走就走,好不好?” 听他这刻意压低又略带甜腻的小嗓音,阮泱泱不由得抬起双臂圈住他的颈项,“瞧把你吓得,姑姑就这么没给你安全感么?成,我就跟我大侄儿玩儿。” 200、只跟大侄玩儿(二更) 魏小墨那小妖精的情况,阮泱泱还真没打听,邺无渊的生辰到了,府里也在忙碌。作为女主人,她自然是忙碌此事,其他的,都暂时抛到脑后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一大早,她便前往崇国寺为邺无渊祈福。 他有事,天还未亮就离开了。 从夜里就开始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秋天的雨即便是毛毛细雨,也一样很凉。 崇国寺一如既往,即便是小雨不停,也依然难挡来往善信的脚步。 每年都会在今天来祈福,似乎也形成了一种习惯似得,若不来,反倒是觉着缺了些什么。 她觉着,应当是邺无渊自身运势佳,这么多年,祈福抽签等等,皆是上等。 这种时候,只归功于她的手气,倒是有那么几分不真实了。 香气缭绕,这崇国寺的香,最是能让人安神。 阮泱泱亦觉得如此,小棠给她撑着伞,缓步的走到山门处,看着山下通往山上的台阶,被雨水淋湿,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清凉。 站在这里,便不由想到元息,去年即是在这里,第一次见着他。 谁又能想得到,他是个如此复杂的人。 在阮泱泱看来,元息是长了一副圣佛的模样,无论心思与行事,反而偏妖孽。倒是魏小墨,活像个孽障吧,但骨子里却是纯挚的,世人难想的那种纯挚。 同胞兄弟,如此天差地别,不止外貌还有性情,完完全全的相悖,这种几率,万亿分之一吧。 踩着台阶往下走,阮泱泱缓缓的舒口气,“再去一趟城外的飞云观。”佛门,道观,她都要去。 不为别的,只为当时她被迷魇了之后还惦记着与邺无渊的烟霞山道观之约。冥冥之中,算得上奇妙,所以,她愿意相信这是某些缘分,也定然要去。 府中的小厮还有卫兵在山下候着,下了山,坐上马车,离开崇国寺,朝着城外而去。 小雨稀里哗啦的,一直没有停歇。马车也被拍的发出脆响,靠坐在马车里,倒是几分昏昏欲睡。 出城,前往飞云观,有崇国寺做对比,飞云观就显得清净的多。 道观里的气味儿和寺庙里的完全不同,在阮泱泱闻来,更觉得这里有一股自由的气息。无拘无束,想如何就如何,总结来说,就是任性。 当年自己在烟霞山时的所有一切皆历历在目,她都记得呢,那时脑子糊涂着,做出的每件事儿她都记着。 道观里的道士也不尽热情,他们对谁都冷淡,这样才属正常。爱理不理的,阮泱泱却是熟悉每一道工序,完全都是自给自足,在天王殿下给邺无渊祈福,求签。 这回求签,亦是上上签,只不过,摇出的这根上上签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久了,尖端有些破损。 那老道士斜着眼睛看了看,也没吱声,只是取了一道符交给了阮泱泱。 接过,阮泱泱一看,倒是被气笑了。 她好歹也在烟霞山的道观混了那么久,凌玄子那么有名一道长在她面前画了许多的符,她也认得一些啊。 这符,可不是什么化险为夷之类的,是个保男人‘雄风’大振的。 阮泱泱觉着,不是这老道士不正经,就真是她对‘雄风’这俩字儿有什么误解。邺无渊当下的状态不叫大振,那真正的大振是啥样儿?她可能真活不成了。 好歹也是一道正经符,不是她那时乱写乱画的,阮泱泱还是将之折起,收起来了。 一切完成,打道回府,雨还在继续,淅淅沥沥,从夜里一直到现在,可算是绵延无尽头了。 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声音,一边计算着今日给邺无渊庆生的事儿。 倒是没料算到今日天气不太好,在水榭准备,不免有些凉。 不过,她是准备用竹笛吹奏的,自然是在室外更好,笛声能够传出去,会更有穿透力。 琢磨着,马车也进了城,这种天气,城内仍旧熙熙攘攘,人很多呢。 特别是进城的人很多,看起来,更多的像是外地人。 不过,盛都本来每日都会迎来许多的外地人,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接近晌午,才返回将军府,府里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水榭那里都装扮了起来。 撑着伞,阮泱泱特意过去转了一圈儿,小小的湖面波纹点点,水榭内倒是清净,丝毫不受影响。 只是偶尔吹过来的风有些凉,这种温度阮泱泱最爱。 还是满意的,最起码,似乎比去年在庄园搞得要好很多。 或许是因为去年更像完成任务,今年与去年不同,心态也大不相同了。 又去厨房转了转,她当时定下的菜色,厨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如今看来,一切就绪,就只差今日的主人公回家了。 只是,下午了,人还没回来呢。 竹笛已经取回来了,阮泱泱在开阳阁卧室里试探着吹了几回,在中间时仍旧是气息不稳,但好在是比最初吹奏时好太多。 在学习这方面,她从未落后过,这回也一样。短短时间,练成这样,她很满意了。 小雨淅淅沥沥,随着天色逐渐的暗下来,今日的主角终于回来了。 邺无渊应当也是匆匆而归,不只是有点儿着急,看得出是非常匆忙,一身都湿透了。 看见他,阮泱泱都觉得无言以对,明明今日是寿星吧,反倒是好像他着急回来给她过生日似得,瞧折腾的,哪有个寿星的样子。 “抱歉,迟了些。”他一身的水,雨水沿着他脸颊往下滑,下颌线优越,那水滴往下落的样子,实在性感。 后退了些,阮泱泱上下的看了看他这一身水,“去洗洗吧,寿星。”她都有点儿心疼他了。相信若非不是知道她在府里给他准备过生辰,他可能今天都不会回来了。 邺无渊也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真的是挺抱歉的,知道她在等他,他还迟到此时才回来。 “去吧去吧,我在水榭等你。”挥挥手叫他赶紧去洗洗,太可怜了。这若是老夫人在,瞧见他这样,非得心疼死不可。 这么好看一儿子,弄得湿哒哒的如此狼狈,还那副表情,心里哪过得去。 邺无渊最后看了她一眼,那小眼神儿,谁看了都得心里一紧。他这幅模样,不欺负他欺负谁呀? 看着他走进浴室,阮泱泱不由得摇头。 拿好竹笛,任两个小丫头给她披上披风,之后撑伞离开了开阳阁。 水榭就在开阳阁后头,距离不远,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灯火明亮,水榭里布置的相当好,菜品都摆放好了,全部用铜制的罩子盖住,灯火下泛着光。 在软垫上坐下,旁边即是邺无渊的位置,他还没来,小棠和小梨陪在她身边。 四周再无其他人,今日清场,谁也不准来打扰。 去年,拂羽暗戳戳的凑热闹,今年,他是别想来捣乱了。 阮泱泱认为,邺无渊的生辰,即为他独享之日,如若变成了给他人找乐子的场子,别怪她翻脸。 去年……去年那是无奈,本身她目的也不纯,又来了个同样‘目的不纯’的拂羽,倒也算得上是半斤八两了。 小棠和小梨给她整理着披风,不时的有风吹进来,担心她冷。 “快来了,你们下去吧。”估算着时间,按照邺无渊的性子,他肯定洗个战斗澡就狂奔而来了,不会让她等太久了。 两个小丫头听话的退下去,刚走出水榭,可不就碰见撑伞过来了的邺无渊。 进了水榭,收伞,放下,他眼睛却始终都在阮泱泱身上。 曾几何时,他梦里都是这样的画面。他回家,他心里的姑娘就在等着他,笑眯眯的,满眼皆是他。 走过来,他几乎也没怎么看桌子上的一切,在她身边坐下,他一边歪头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眼睛,“久等了。” “没有。倒是你,这头发还湿着呢,冷不冷?”他束起的墨发还湿着呢,完全不在意似得。不过,他这人体温高,她上手一摸,确实是不冷,还是那么热。 微微摇头,怎么可能冷。 “倒是没想今日会一直下雨,来吧,咱们在雨中进行这晚膳吧。都是你爱吃的,当然了,你一向口味单一,今日的菜也没什么惊喜。”说着,她动手把那些铜制的罩子一个一个的拿下来,菜还热着呢,也果然都是他爱吃的,同样没有什么惊喜可言。 她这话就是挖苦讽刺了,邺无渊自然是习惯了,听她说也只是笑。她的挖苦,都是好听的。 “我的寿星,用饭吧。今年可没有我亲手煮的无盐长生面,我想过了,为了让我这大侄儿‘长命’,还是不要残害你的味蕾了。”把玉箸放到他手里,她歪头朝他笑。她现在也对自己之前的记忆产生了一些怀疑,她去年做的长生面真的没放盐吗?记不清楚了。 “不放盐也好吃的。”他接过玉箸,一边盯着她看,并且用一种十分真挚的语气对她说。 阮泱泱嘴角抽了抽,“闭着眼吹。”彩虹屁,不过她也很爱听。 别人的彩虹屁听着虚伪不真诚,她大侄儿的却是相当真挚,明知是假的也会当真。 201、学习的热情 细雨绵绵,打在湖面细细密密,那浸润的声音更有几分痒痒的,撩人至极。 远处的灯火被水榭对比,都变得幽暗了,随着风吹过,水榭里的琉灯也在微微摇晃。 今晚的风的确是挺凉的,阮泱泱也少见的将身上的披风裹紧。 给邺无渊夹菜,就如她所说,他爱吃的菜没什么惊喜,中规中矩。 邺无渊喝的是酒,不过,他本就很少饮酒,如今也只是小酌而已,入口的不多。 看着她小小的一团坐在自己旁边,裹着披风只露出一颗脑袋,像个什么小动物。 “冷么?”放下玉箸,他微微歪头看她,倒是很想将她圈到自己怀里,她那样子瞧着好像有些冷似得。 “不冷,这种温度,本就是我最爱。”摇头,脸颊旁飘着发丝,眉眼明媚,灯火都倒映在了她的眼睛里。 “你是在儿时便畏热么?香城的气候的确清爽,可相比较起来,盛都更甚吧。”手钻进她的披风里,精准的找到了她的手,握住。 她的手凉丝丝的,不过摆明了她很喜欢。 “应当是吃了太多的药之后吧。”以前……她又怎么知道。只是在来到盛都之后,才发现有了这个毛病。 扣紧她的手指,邺无渊看着她,“待得万事安然,我便将帅印交还。到了盛夏难耐时,便带你去北方避暑。”若论清爽,必然是北方。 “我还惦记着去湘南买个园子经营呢,就是那里的气候实在不适合我。北方,打猎比较盛行,可又不是我专长。估摸着,就只能看你大展身手了。”说起北方,她没去过,但不代表不了解啊。吕长山这么多年经商四处走,北方什么样子他与她说过,较为简单。 她那模样,明显是有点儿不服气,可是又不得不认命。 邺无渊不由笑,一边扣着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拽。 他拽她,她不乐意,看着对方,披风下两只手在‘斗’。 拉拉扯扯的,邺无渊的手背就碰到了什么,第一时间,他还以为她藏了个匕首什么的。 “什么东西?”他笑了,手一转,就把那东西给捏住了。 阮泱泱眼睛动了动,没吱声,就盯着他看。 手从她的披风下拿出来,那东西也被他抽出来了,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拿出来的居然是个竹笛。 将竹笛在手中转了一圈儿,邺无渊随后又看向了她,“这是……”他好像差不多猜到了。 “今年你姑姑我不打算残害你的肠胃了,既然你喜欢听竹笛,那就吹一段给你听。”夺过竹笛,她也在手里转了一圈儿,转的帅,一点儿也不比邺无渊差。 一看她那动作,就知她可不是说说而已,邺无渊真的很意外。 站起身,两只手都从披风里拿了出来,看了他一眼,随后横拿竹笛,放置唇边。 这是来真的,并非逗他玩儿。 纤细的指微动,稳定的气息吹奏,悠扬又具有穿透力的曲子倾泻而出,由着水榭蔓延出去,穿过雨幕,延展向四面八方。 邺无渊微微仰头看着她,无不惊喜,他从不知她会吹竹笛的,而且,吹得还很是不错。 这曲子从未听过,洋洋洒洒,这重重细雨都被吹散了一般。 指尖在跳跃,眼睛也在笑,而且一直在看着他。 中段时,气息略有不稳,可不见她慌乱,倒是相当之从容,有瑕疵她也依然自信。 邺无渊始终在看着她,那双眼睛里,除了倒映着水榭里的琉灯外,还倒映着她。 而她,是发着光的。 清亮又悠扬的曲子尾音落下,水榭也逐渐的归于宁静,淅淅沥沥的雨声也重新占据了视听。 转着竹笛,她缓缓地调匀了气息,重新坐下,“大侄儿,曲子好听么?” “好听。”必然是好听的,而且,他从未听过。再,由她吹奏,这好听可不就翻了数倍。 “傻了?就是叫你开心开心,看得出,你挺开心的。”那小眼神儿,都在发光。 “你原本就会吹竹笛?”他可从未见过,闻所未闻。 “怎么可能?前些日子加急培训,又在吕长山的商行里练习,才练到今日这程度。你以为你姑姑无事跑到吕长山的商行里是因为无聊?用你们这极其匮乏的想象力多想一想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啊,对了,你们那时是怀疑我在和魏小墨私会。不管如何吧,反正,全然错误,我是在练曲子。”如今,她站在这至高点,可不是一般的爽。 说起这个,必然就是叫邺无渊惭愧,他也的确是惭愧了。 将她抱到自己怀里,轻轻地摇晃,一边低头仔细的盯着她看,“这世上最为纯粹之人就是我怀里的姑娘,是我愚钝且眼瞎,心中所系,却偏又暗怯,实不磊落。” “你也不用这般自毁,听老人言不吃亏,心里明白就好。今日你生辰,又不是给你开批斗会的。姑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生辰礼物,你想要啥?”任他拥着,有风在吹,外面小雨淅淅沥沥,在这水榭之中听着,却几分缠缠绵绵。 “你刚刚吹得曲子就是生辰贺礼了,不需要再准备别的。短短时间,就学成至此,小姑姑真聪明。”一手挪上来捏着她的脸蛋儿,邺无渊知道她聪明,可这种聪慧可称天才了。 “真不要了?那你可别后悔。”眼睛一转,她笑的颇具深意。她昨儿翻到了一本书,突发奇想,跃跃欲试,既然他不要,那可真是打击她的‘学习热情’了。 一看她那眼神儿,邺无渊轻轻咬唇,却又止不住笑意,好像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要。”视线在她的脸上游走,一圈又一圈,他很期待。 “低头。”她说,一边轻轻地扯着披风逐渐的把他也包住了。 听她的话俯首低头,靠近她的脸,她的脸蛋儿和呼吸都因为冷风而显得凉丝丝的。 不过,她的眼睛却是极亮的,像有两簇火在里面燃烧了起来。 微凉的唇先落在他的眉心,很轻很轻,退开些,她喃喃道:“这是一岁的生辰礼物。” ------题外话------ 亲爱的们,听风近些日子不太舒服,更新时间也不稳定。 在用药,过几天去医院,待身体好了,会按原本的时间更新的。 202、学习的热情(二更) 她的生辰礼物,极其新奇,至少,是邺无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她沿着他的额头往下,轻轻的落下亲亲,每落下一次,年岁增长,礼物也多了一份。 这礼物,并非是今年唯一,而是从一岁开始,两岁,三岁,四岁…… 他的脸也仅仅承载了前七岁而已,她还在继续,这礼物不曾间断。 衣衫扯开,他从小至大,每一年的礼物都换成了一个吻。 其实,他都不记得往年的生辰有过什么礼物了,即便是有,他也记不清了。 不过,今日她都给他补上了,每一岁都不曾落下。 除此之外,更有让他意想不到的‘礼物’,这礼物,简直就是要他的命,而且是毫不反抗的那种。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礼物’,让他们俩在水榭乱扯到后半夜,雨越下越大,砸的那不大的湖面都开始噼里啪啦的作响了。 邺无渊用披风把阮泱泱连头带脚的包裹起来,快速的返回开阳阁,伞都没举,冒雨跑回去。 他速度快,但也不代表可以小瞧了雨,披风被打透了,待回了卧室,阮泱泱手臂都湿了。 把她弄湿了,她就不乐意,人家把她好好的放在床上,她还会踢腿踹人家。 所幸是被踹的人不介意就是了,还赶紧的给她盖被子害怕她着凉,她被被子盖住了,依然在折腾,他就坐在床边按着她。 “好烦。”挣不过他,她就不耐烦的说他烦人,之后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瞧她那样儿,邺无渊俯身圈着她,真的恍若哄宝宝似得,她要如何便如何。 虽是及时的将她抱了回来,仅仅手臂淋了雨,翌日,阮泱泱还是光荣的风寒了。 她是被鼻子堵住难以呼吸憋醒的,眼睛睁不开,又觉着热,迷迷糊糊的就去踹睡在她旁边的人。 感冒了,谁的功劳?除了邺无渊,找不到别人了。 一踹就一个准儿,因为他就在身边儿,散热器,不用眼睛看都知道他在那儿。 挨了一脚的人醒了,转而把她圈住,他热,但她也很热。 “风寒了?”他还真是一下就清醒过来了,撑起身体去看她,一手也落在了她额头上。 “嗯。”应了一句,她眼睛睁不开,眼皮沉重,自己也觉得自己热,呼吸都是热的。 邺无渊仔细的摸了摸她的头,随后便起身了,把被子盖在她身上,从脖子那儿掖好,一直到双脚,一点儿缝隙没漏出。 穿上衣服,邺无渊快步的离开卧室。 床上,阮泱泱翻身,略艰难的趴伏着,尽力把自己蜷成一团。 嘚瑟没好下场吧! 她那天无意间翻到了一本《帷间宝鉴》,里头可以说是花样繁多了,她觉着有意思,就看了一会儿。 别说,就看了那么一小会儿,算是打开了她新世界的大门。 学习的***啊,就止不住了,她就想试试。 可对象能是谁呢?自然唯一、仅有的就是她大侄儿了。 和她那便宜大侄儿进行这些学习研究,必当乐趣多多。 果然啊,是挺有乐趣的,这乐趣属于她那大侄儿,并没有太多属于她。 蜷在那儿一动不动,没过片刻小棠和小梨就来了,两个小丫头准备了热水,给她盖被子,放下床幔。 待得她们做完,诸葛闲也被邺无渊提溜来了。 拎着药箱,进了卧室,坐在小棠准备好的椅子上,阮泱泱的一只手也被邺无渊沿着床幔拿了出来。 她这手的温度较之往时都要高一些,摆明了不正常。 诸葛闲给阮泱泱诊脉,果然,通过这温度就知她是风寒了,寻常她不是这个温度。 “昨夜被风吹着了,夜里都听说夫人为将军贺生辰,竹笛悠扬,曲子动听,前所未见。不过,昨夜里一直下雨,温度也低,实不该在水榭里进行。”诊完脉,诸葛闲悠悠道,昨晚他们俩也算动静特别大了。在将军府里住着,哪能不知道。 单单是下人几句言语,就清楚了,昨晚是闲人勿扰,有事也勿扰,忙着呢。 “下方子煮药吧。”邺无渊自是不想说太多废话,赶紧叫阮泱泱好起来才是正事。 “这药啊,也不能随便吃,夫人体质特殊,须得慎重。将军也别太担心,夫人虽是体弱,也不代表这小小的风寒会将她如何。有时候,发一场汗就好了。”诸葛闲是乐观的,他是个大夫,这种风寒,算不得什么大病。 “你说的是有时候,她不能等着你所谓的那个‘有时候’。”邺无渊却是不同意,须得赶紧下方子煮药给她喝才是。 诸葛闲无言以对,只得连连点头答应,随后真出去下方子了,准备煮药。 他离开,邺无渊重新掀开床幔,床上那人还蜷着呢,热乎乎的。 “泱儿,难受么?昨晚回来就应该先让你喝一碗姜汤驱寒的,怪我。”贴在她耳边轻声的说,听她呼吸都不太顺畅,就知她必然很是难受。 “我不喝姜汤。”她最讨厌姜了,打死不喝。 “好,不喝,一会儿煮了药,你得喝才行。”邺无渊担心她还耍赖不喝药,先叮咛嘱咐了起来。 “你生辰过了,正事就得办了。我本来打算正式的给二房那边准备婚事呢,黄姨要亲自去雷开府上商议下婚期。赶在年前,二房的年纪还停留在这一年时就出嫁。但凡过了年,她长了一岁,就是咱们耽误了人家。”她眼睛睁不开,正事儿却是记着呢。 “还管这些呢?好,自有人办,不用你亲力亲为。盖好被子,发了汗,兴许就好了。”把被子又往上扯了扯,就差把她的头给包起来了。 “你去办你的事儿吧,我好久没风寒过了,这回还真觉着是报应。学习就学习,哪能那么快就搞实践,学神也扛不住了。”主要是昨晚的‘学习实践’因为最初的不熟练和失误,让她生出一股不甘来,之后就较上劲了。 那股劲儿一出来,可不就‘发挥失常’了。 “乱说。你风寒好了,我再出去。魏小墨还活着呢,也无需我日日去看他。再说,没人想见他。”如果可以,自是阴阳相隔为最好,那讨人厌的家伙,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题外话------ 群:二四七四三九五三一 203、别人都没有的 风寒此种病,看似小病,但也着实难缠。 尤其是对阮泱泱这种体质弱的人来说,那种难受不适,用什么言辞都形容不出。 最主要的症状的就是呼吸不畅啊,鼻子被堵住了,可是鼻涕倒也没有太多。 鼻涕流不出,心情就更不爽了,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流鼻涕呢。 稀里哗啦的,不美观,可心里头舒服啊。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吹又雨淋的,她身上脸上冒出了一些小小的红疙瘩。 倒也并不痒,可是看起来就惨啊。 阮泱泱觉着,这身体属于天生就招人心疼或是愧疚的,不说别人,可不把她那大侄儿心疼坏了。 他就觉着是他的错,他若不过生辰,她也想不到非得在水榭。不在水榭,哪会被风吹着,又淋了雨。 费劲儿的吸着鼻子,想让自己鼻子通气,可是没啥作用。 邺无渊用洗好的手巾给她擦拭着脸蛋儿,手巾微微有些凉,擦在她脸上能让她舒服些。 盘膝坐在那儿,闭着眼睛任由他给自己擦拭,其实她觉着他无需这么紧张。 就跟那时他把她手腕给掐的淤青,他内疚的不得了,一通折腾。 不过吧,他喜欢那就任由他吧,她也不阻拦,被伺候也是舒坦。 “今日倒是不热了。”擦完,他的手也落在她额头,脸蛋儿,脖颈。 “嗯,是不热了。”她也觉着不热了,就是鼻子不通气,说话都感觉得到,闷闷的。 “想喝些什么?既然已经不热了,那些清热的东西就不要喝了,加了冰,怕你喝多了闹肚子。不如,喝些补汤?”邺无渊觉着,还是得让她补才是。体质差,须得每日进补,更何况这病了,就更得补了。 “我都补得水肿了,不喝。今天不下雨了,我要出去走走。你……这两天估摸着他们没少来找你吧,你有事就去办吧,我好多了。”她不知道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定夺,反正听小棠和小梨说,不止拂羽的人,还有荣遗的人,包括府里的亲卫,也不知咋了,应当是有什么大事儿。 “无事。”邺无渊却是并不着急,毕竟,显而易见,着急的是别人。 她说要出去走走,邺无渊自然也任她,能够想走动走动,是好事。 给她裹上披风,扣上兜帽,阮泱泱愣是被打扮成了个小红帽,不喜欢这样,可也没办法。 邺无渊满意了,就牵着她走出了卧室,前几天下雨了,现在这天儿也凉快了下来。 这种气候最舒适,阮泱泱也觉得舒坦了些,阳光久违了,她眼睛都跟着眯起来了。 “听说黄姨已经将二房那边的事儿定好了,已呈禀给你了,可也没听你做决定啊。距离新年也没多久了,你就答应了,赶紧准备起来吧。也叫二房念你一句好,免得整天跟老鼠见了猫似得。”二房现如今低调的不出门,倒是琳小姐还算刻苦,二房也盯着她,阮泱泱要求她必须记住背会的书念得也还不错。 “早就说过,此事你做主。你觉得可行,那么便叫他们张罗起来。雷开此人,耿直内敛,倒也可惜了。”邺无渊不管这事儿,所以黄姨叫人呈禀给了他之后,他就抛到脑后了。 这语气,可不只是无情那么简单了,简直可称没心。 雷开耿直内敛,他妹妹嫁给人家,反倒是可惜了人家?谁能相信这是女方兄长能说出来的话。 阮泱泱无言以对,倒也不能说他冷血,他实事求是,本就是如此。 身体朝着他微微倾斜,他自动的就抬起手臂把她揽到了自己怀中,一边低头去看她藏在兜帽里的脸,“累了?” “没。你不觉着,我这个样子,特像刚生完孩子坐月子的产妇么?把我包的这么密不透风,本就喘不上气,要窒息了。”走出了开阳阁,太阳晒着,她逐渐的有点儿呼吸不上。 听她说这话,邺无渊也不由笑,低头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另一手把她的兜帽摘了下来,“这样好多了吧。” “唉。我大侄儿就是孝顺,将来我儿子能像他这哥哥这样,我就满足了。”她斜睨他一眼,笑的可开心了。 “胡说八道。”什么辈分?他们俩闹着玩儿也就算了,真生个孩子岂能如此乱套? 阮泱泱不置可否,依然开心。 两个人在府中慢慢悠悠的走,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或无意,方向是朝着巨门小居的。 诸葛闲和姑奶奶都在那儿,他们俩把那悦繁研究的,估摸着是有什么突破,只不过这几天阮泱泱病了,这事儿自然也没人跟她报备。 到了巨门小居,阮泱泱就长叹口气,累了。 “姑奶奶难得出山,被接到了府里,我还想着叫她给我瞧上一瞧呢。一直没时间,正好当下无事,我要单独见见她。”看了他一眼,她一边站直身体,整理自己身上的披风。 “除了体弱之外,你好得很,没什么可瞧的。”邺无渊却不是太同意,不为别的,主要是担心真看出什么来,她再心焦郁闷。 “说的好像你是大夫似得。”阮泱泱却是固执的很,她自然要去瞧瞧的,否则干嘛当初费劲的把姑奶奶给接来。 她不听话,他也没办法,又不能把她给扛走。这就是一只只能顺毛摸的猫,一旦逆了她的意,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姑奶奶晚间会回到玉衡阁休息,那里清净,可白日里,她就待在这儿。所有医用的东西都在这里,齐全的好像开了个医馆似得,作为大夫,可不就觉得这里有归属感。 老太太依然是精神矍铄,别看一整天都不闲着,可这体力和精气神,阮泱泱都觉得自己比不过。 两人单独离开,邺无渊也无法跟上,倒是诸葛闲欲言又止。 他若知道阮泱泱是着急给他生儿子,肯定得乐开花。 姑奶奶不愧为经验丰富的妇人科大夫,从开始学医时,钻研的便是此项。 阮泱泱也在面对她时,觉着自己并非是人,就是一个医学研究体。 她尽力的让自己镇定些,不过,这世上,除了邺无渊这还真是第二个对她的下半shen研究的如此长久之人,她脸皮再厚,还是连耳朵都红了。 检查完毕,姑奶奶显得有点儿若有所思似得,阮泱泱缓慢的把衣服穿好,期间不忘去看那老太太的脸,通过她的脸色,她也依稀的猜到了,漪夫人说的那事儿,应当是真的。 “前朝文帝在位时,他有个最宠的嫔妃,丽夫人。这丽夫人啊,据说样貌平凡,在后宫佳丽之中泯然于众,并不出色。可缘何又得文帝如此宠爱,至死不衰?那是因为这丽夫人有一副世上无人可比的身体,将这文帝迷得神魂颠倒,纵yu更是常有之事。不过,这丽夫人虽是如此得宠,却一生没有子女,此为憾事。”姑奶奶一字一句说道,关于前朝的故事,那绝对是数不胜数,大多风流韵事,流传甚广。 可有些事情,在大夫看来,那角度就大不一样了。 阮泱泱听了,心里头也明白了七八分,“姑奶奶是说,我与那丽夫人极其相似是么。” “也别慌,未必没有法子。想来活到这把年纪,居然见着了个‘丽夫人’,是个活的,必当叫你如愿以偿了。”别说,这老太太真兴奋起来了,且还相当有自信呢、。 倒是阮泱泱有那么点儿失落,自从那漪夫人跟她说了,她心里头其实有点儿准备。 这会儿,老太太也这么说,而且还有史可鉴,她就觉着自己像是被拍了一平底锅似得。 点了点头,阮泱泱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叫她说啥?无话可说。 好像,她上辈子没见过没听过的事儿,现如今都被她碰上了。 这种事儿,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似乎算是一‘利器’了吧,毕竟和别人不一样。好像,十分符合她‘外来客’的身份和地位。 但,偏偏又叫她不如愿,毕竟她想生儿子嘛。不能如愿,岂不是气人。 遇见一个她这样的,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 往回走,边安抚阮泱泱,又不忘说自己的思路,短短时刻,这老太太已经开始有招儿了。 阮泱泱听着,但兴致不大,她也在琢磨。琢磨啥?琢磨着老夫人去世之前交给她的‘任务’呗。 老夫人最大的心愿,就是邺无渊成亲生子,成亲为其一,生子为其二。 成亲……她占了;生子……暂时未定。 她那时就想啊,这些答应了的事儿没完成之前,也不去天权阁见老夫人。所以,自从和邺无渊结婚了,她没再去过。只是想着,什么时候成了,什么时候再去。 现如今看,那其二之事不能完成,方法和出路似乎只有一个了。 可是,她现在觉得不成,心里头不爽,但凡试想一下,就会生出一股宰了邺无渊的冲动来。 所以,这事儿在她脑袋里转了一大圈儿,就成了一个死胡同,没结果。 返回巨门小居,邺无渊果然是等的有点儿着急,见她回来了,可不仔细的盯了她一会儿。 不好问出口,但不代表他不可以用眼睛来观察。 那老太太估摸着真是有思路,回来了就把诸葛闲珍藏的几本药典翻了出来,尽管她什么都没说,可那架势邺无渊一看,心里头不是也明白了七八分,真有事儿。 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东夷有人潜入了盛都,鬼鬼祟祟围绕着将军府,想来,是冲着悦繁来的。”他开口,说的却是别的事儿。 “是哪方面的人?”东夷势力好几股,最具代表的就是墨府,北部,以及傀儡小胖皇帝。当然了,或许还有其他小势力,纠缠错节。 “暂时不知。不过,行事作风,并非白门。”不是白门,那就排除了元息。 “那么,你如何打算?”不知邺无渊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是要将悦繁转移,不能再放在将军府了。若哪一日丧心病狂之人真的突袭将军府,会吓着你的。”扣紧她的手指,他的决定自然是围绕着她。 歪头看了他一眼,阮泱泱忽然觉得这心里头一拧。鬼知道咋回事儿,她的手脚先行于大脑,脚下一转,她转到了他面前,就抱住了他的腰。 脸埋在他颈侧,一边紧紧地圈着他窄瘦的腰,“抱我回去,累了,不想走了。” 她这忽然间的这样,还真把邺无渊吓了一跳。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来,可最后也就只是撒娇耍赖罢了。 把她托抱起来,邺无渊一边低头去亲她的额头,想看看她的脸,她却埋着如何也不抬起来了。 这若是以前,阮泱泱无论如何在将军府也是不会如此,来往的下人卫兵,都瞧见了他们俩这搂搂抱抱的。 不过,这两个人却是全然不在乎,似乎除了对方之外,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不知,姑奶奶到底跟你说什么?你正病着呢,来个神仙给你诊脉,也不会说你康健的像牛一样。”他估计着,应当是此事,还是给她造成了一些影响。 “老太太给我讲了个故事,前朝文帝时期,他和他最宠爱的丽夫人的故事。”阮泱泱只说了这一句,没再往下说。 这种风流韵事,邺无渊知道的不多,若问他前朝各个时期的什么大小战争,他肯定是张嘴就来。可这些事情,他仔细想了想,关于文帝,也就知道他在位期间多次闹天灾。百姓活不下去了,就闹出了不少的荒唐事来。 “然后呢?”这故事,也没个结局啊。 “不知道。”想知道后续,他自己去研究吧,她不想说了。 她不想说,邺无渊也不再问了,瞧她这小样儿,估摸着结局不是太好。 只是,姑奶奶又缘何与她说这个呢? 204、可把妖精祸害惨了 若说会做人,也未必是始终八面玲珑才叫做会做人。有些人,一直都很自私,但在为了自己所爱之人时,还真是少见的会大方一次,并且说出了很大一堆人话来。 这说的,就是二房。 琳小姐的婚事定下了,这人选啊,那可不是足足的能够匹配的上她。在将军府是个庶出,嫁人做正室不说,那进了门就是当家女主人,没有公婆,更无旁的不相干的人当家做主。这么一想,可不就是神仙般的夫家。 这二房啊,用自己的钱买了两盒盛都中最贵最贵的……阿胶,送给了阮泱泱。 这阿胶,真真是极贵的,每个月也熬不出太多,都须得提前订制才行。 所以,喜欢吃这些东西补身的那都是常年的定制,一定制便是几年几年的,寻常人有时即便是出钱,也未必能买到,因为插队都插不上。 这二房到底是多出了几倍的价钱买来的不知,这东西是正品,绝不是作假。能大出血到这种程度,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毕竟,这么多年了,二房她就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不只是舍不得对别人花钱,她对自己也是一样的抠门。有了钱,必然是攒起来藏着,就像在指望它们能够自我繁衍一样。 来见阮泱泱,她也根本不敢求见邺无渊。 见了人,那可真是说了好长一段人话,无不是感谢之语。 瞧她那样子,阮泱泱估摸着,她当时可能觉着,他们根本就把她女儿给忘了,甚至可能一直都不会给她找夫家。 谁想到,这忽然间的就给找了夫家,而且整体条件都还不错,她就被惊着了。 她监督着琳小姐读书,十分认真,最后待得婚期都定下来了,她就更激动了。 于是乎,就跑到了这儿来了,虽是个吝啬又自私的人,但为了自己的女儿,果然还是舍得付出的。 她这礼物啊,阮泱泱收了,同时,也不忘‘敲打敲打’二房,叫她回去了,必当对琳小姐多多交代。 不为别的,成了亲,也必当要收敛着自己的脾气。嫁出去了,不代表就与将军府没了关系,反而时时刻刻都在代表着邺家。 若有失礼之处,丢的可就是将军府和邺家的脸。但凡听有损将军府的传言,即便是嫁出去了,也不会好过的。 敲打二房,话要说的较为明确,太过隐晦她听不懂。 果然,她听懂了阮泱泱的话之后,就连连点头答应。别说,她这慎重认真起来时,还真有点儿作为母亲大公无私的样子。 她退下,还算真心实意的拘礼。 小棠和小梨看着二房那样子都觉得新奇,从她们进了将军府开始,就从未见过这样谦逊懂礼貌的二房。她何时都是一股小家子气,然而又满是自大。面对老夫人时,畏惧于老夫人的威严,会表现的畏畏缩缩。可避开了老夫人,那就不是当时的畏缩样儿了。 一看就是个没见识的人,当初如何被老将军相中,这是个谜。也兴许,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吧。 两个小丫头拿着那两盒阿胶研究了一会儿,确认是正品,真货。 好歹是跟在阮泱泱身边这么多年,将军府里的上等丫鬟,哪是没见过世面的。分辨贵重物品的真假,自是不成问题。 “二房能如此大出血,真是稀奇。”以至于认证了这阿胶是正品,可心里头还是有点儿怀疑。 “别看她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但精明的很,算盘打的响。估计是听到了我在给准备嫁妆的消息,生怕我克扣,就先一步的来示好。她示好,我嫁妆的准备的妥,无论如何,她都不吃亏。”阮泱泱却是明白二房的打算,这样的人,其实想法也不难猜。 两个小丫头恍然,又不由觉得生气,阮泱泱本来就没打算克扣嫁妆啊。别的权贵大家有的,琳小姐也一样都不缺。她们这就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见识短浅。自己心眼儿那么小,就以为别人也那么小呢。 为了将军府的颜面,阮泱泱也不可能会做克扣琳小姐嫁妆的事儿。那该有的,一副耳坠都不会差了的。 目前都在置办当中,很快就能送回来了,嫁衣也要着手定做,哪一样都不会缺了她们的。 “我不吃这东西,即便是离我这么远,都闻见了一股腥气。拿一盒给黄姨送去,另一盒送给姑奶奶,叫她们当零食吃吧。”她是享受不了,这东西,其实她没少吃。 当年刚来到将军府时,身体弱,吃喝了不少的补身之物,可不就有阿胶什么的。 阿胶的味道,她太熟悉了,不喜欢。 两个小丫头领命,很快就把这两份阿胶给送出去了。 阮泱泱继续的窝在贵妃榻上,用毯子把自己的腿盖住,气温低了,她又不太喜欢早早的在屋子里燃了炉子取暖。所以,就用这种方式取暖。 悦繁已经被转移走了,而且转移时动静也不小,并非是那种隐秘的。 阮泱泱知道邺无渊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叫那些冲着悦繁来的人都看清楚了,人已经不在将军府了。他们如若还要找人,须得转移方向,在这儿转纯粹浪费时间。 人被运走了,府里却也没怎么清净,不因为别的,是魏小墨那厮。 说真的,自从邺无渊的生辰过了,阮泱泱也无需再每日思虑着吹奏曲子的事儿,她把魏小墨都给忘了。 还是拂羽过来,她才想起那小妖精被他扣押着呢,暂时未得到自由。 拂羽是特意来找阮泱泱的,在邺无渊不在的时候,他来到府里目的明确,见了人,就说起了魏小墨的事儿。 这妖精,可把他给气坏了,为啥,软硬不吃呗。 而且吧,他就好像是故意的,明明是什么百毒不侵的体质,最初拂羽还给他下药了,他就一副真中招了的样儿,哎哎呀呀的,骨酥肉软,每个模样都勾人无比。 这也就是之前结仇不浅,若没有那些仇怨,拂羽觉着,即便在知道他是个男人的情况下,也得被他勾的上钩儿。 “你把他放到粪坑里,他也能找出一万种玩法儿来,除了能用刀子伤他,也没别的法子了是不是?上回邺无渊扎了他一刀,你又做了什么呀?”也不知,那妖精胳膊腿儿可还都齐全着。 “夫人也别想太多,他还好着呢。这妖精啊,他知道不少事儿,可他不张嘴,真是把他头切下来也不说。倒是他一直嚷着找夫人,又说对着夫人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下就想啊,拿他没辙,还是得请夫人出马。也知道夫人不愿理会这种事,可在下实在没招儿了啊。”拂羽会说,他知道想给邺无渊做工作那是不可能的,他才不会叫阮泱泱参与这些事呢。 可是,魏小墨那妖精……不按常理出牌啊。斗了这么久,也算是把他折磨的不轻,可什么收获都没有。 “你若能把人给我送到将军府来,我就帮你这个忙。”阮泱泱托着茶杯,一边示意拂羽喝茶,一边笑道。 她看起来很好说话似得,笑盈盈的,多温柔。 只不过,把人送到将军府来?邺无渊真会生气吧。 邺无渊生气,那真是不常见,但凡见着了,哪个不心里一突突。 他真把人给送到将军府,下场已差不多预知了,这也算是摆明了吧,阮泱泱故意坑他呢。 想了一下,拂羽倒是同意了,不过之后还是起身给阮泱泱拘了个大礼,望她手下留情。 阮泱泱笑而不语,留情不留情的,再说吧。 她答应了,拂羽还真是很快的就把人给送来了。 说他不怕麻烦大吧,送来时正好邺无渊也回来了,好嘛,这也真是顶到了风头了吧。 魏小墨被装在软轿里抬来的,估摸着是走动不了吧,只能这样抬进来。 阮泱泱就瞧着邺无渊点了点那几个抬软轿的人,他们就把软轿给放下了。随后,他举步绕过去,显然是去找拂羽了。 阮泱泱笑的不行,缓步的朝着那软轿走过去,最后倚在了外面,“还活着么?你说你,一切都是自找的吧,混成了现如今这样,只能说是活该。快出来吧,你都骗的拂羽把你送到这儿来了,希望能说出些有用的消息来。若不然,估摸着还得把你送回去。” “老子要活不成了。为了你……老子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来见你。”软轿里头的人在说话,哆哆嗦嗦的,好像舌头出什么问题了似得。 下一刻,帘子动了动,一本书被卷着从边缘递了出来。 阮泱泱看了看,随后伸手接过,这书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但绝对是精品,彩绘呢。 这可是一本绝版的《风花鉴》,无字,皆图。 彩绘精美的咧,大胆且前卫,一般压箱底的‘好货’都比不上。 阮泱泱翻了翻,这种东西,她也不怕在大庭广众下翻开有什么不对。 而且,这么翻看之下,阮泱泱觉着,这本应该是个古本,有年头了。 “不错。诶,你知不知道白板浮刻?我之前见过那样的工艺品,选黄杨木为最好,因为颜色浅。再用一些小号的雕刻工具在其上浮刻,以繁复和浅显为最好。我见过的工艺品上,雕刻的除了花团锦簇之外,还有百鸟争鸣,密密麻麻,布局却又非常之精妙。这本上头的彩绘布局就非常好,若是拿来做白板浮刻,肯定很美,可做绝版了。”阮泱泱又举着手里的书册稍远一些看,上头的一切皆可称不堪入目。可若是用其他角度来看的话,那这就是艺术品啊。 “听起来有意思。只不过,老子现在的手啊,做不成了。你雕刻,刻好了拿给老子看。”说着,一只手沿着帘子的缝隙钻出来,就是魏小墨的手,可上头都是结痂,可见是被折腾的惨。 看了看他那手,阮泱泱也不由摇头,“真够可怜的。你要是走不动的话,我叫人把你抬过去?给你擦些药,还是你自己有药?”可怜归可怜吧,不过,她还是觉着他是自找的。他若不那么招摇,谁抓的住他? “你就不觉着这是你那好大侄儿干的好事?老子没反抗被扣住了,他居然如此对待我。你该为我抱不平,赶紧去收拾你那大侄儿去。”魏小墨在软轿里不平呢,是真的不平,心情极其不好。就像小孩子似得,被别人家孩子欺负了,就去找人家家长,告诉人家管管自家孩子。 阮泱泱不置可否,“既然你很惨,那就不要出来给我看了,不太美观,我看了影响心情。来啊,把他抬进去吧,跟着他们走。”示意下人在前面带路,她一边退开,手里拿着那本让她满意的‘彩绘’。 她在某些审美上,和魏小墨属于一路人。魏小墨觉得这本画得好,阮泱泱一看,也觉着好。 人被抬走了,阮泱泱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瞧见邺无渊回来了。 他那脸色……应该是调整好了。 “给你看个好玩儿的?”他过来了,她晃了晃手里的书,笑的眼睛都弯了。 “嗯。”邺无渊微微颌首,走过来单臂搂住她,一同往开阳阁走。 边走,阮泱泱边翻开给邺无渊看。 他和阮泱泱的审美……有那么点儿差异,并不能第一时间就看出这东西的美来。不过,他会附和啊,阮泱泱说好,他就觉得好。 “这排版不错,画的也好,我要做白板浮刻,雕刻出来肯定绝了。”她已打定主意,单单用脑子勾画一下,就觉着肯定惊艳。 谁会想到她还要雕刻这玩意儿,邺无渊又垂眸看了一眼,但凡是个正常人,恐怕都会研究那上头的动作吧。然后,寻到有趣的,没试过的,学习学习。 可,会想着在白板上雕刻的,估摸着,这世上也只有她一个了,再也没有人会有相同的想法了。 不过,还能咋办呢?她喜欢,那就雕刻呗,想雕刻多少雕刻多少。 205、业余娱乐 魏小墨被折磨的……简单来说,那就是惨不忍睹。 不过吧,他好歹也是个妖精,即便是惨不忍睹,那也仍旧是个妖精。 府里有大夫,诸葛闲去给他诊治了,其实说起来也有点儿脱裤子放屁的架势。人家的伤是他们搞的,给他治疗的也还是他们。 重伤轻伤皆有,那些伤的较重的地方其实已经处理过了,只不过处理的不尽心,必然是还没愈合呢。 那边诸葛闲折腾了不少时间,之后又派了人向邺无渊和阮泱泱报备了,那儿有亲卫在看守,不过虽如此,还是留下了小厮好生照料他。 吃的喝的,一样都不少。 听人报备完魏小墨的伤情,坐在贵妃榻上钻研着做白板浮刻的阮泱泱终于是抬起了头。 她看向就坐在她旁边给拾掇雕刻工具的邺无渊,她觉着,魏小墨身上伤最重的那几处,肯定是他的功劳。 不过,他这会儿就跟没听见似得,完全不在意,那么个大活人被送到了这府里来,好似与他完全无关。 可是,又怎么可能没听见或是不在意。 魏小墨,如此境地还阻拦不了他嘚瑟,真应该亲手宰了他,才能解心头之恨。 他是不太懂魏小墨与阮泱泱之间那种同一高度的契合,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曾一度让他觉得心里头发虚,没有底。这世上,最难的可不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不过,好在是他逐渐的了解了阮泱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契合,也仅此而已。 下人汇报完毕,退了下去,这边邺无渊也把那些工具都重新摆正好,一个挨着一个,整整齐齐。 阮泱泱腿上放着已经准备好的白板,用以雕刻,也就是两张纸拼在一起的大小,其实想要把书页上那些精彩的彩绘全部雕刻到白板上,并不容易。 彩绘可不只是人物,还有周边的情景环境等等呢。其实仔细看,这本书的彩绘十分有意思,所有的构图等等皆是有讲究的。 “这木料软,想要雕好了,我觉着不容易。但凡力气大了些,这薄薄的白板就穿了。”阮泱泱把白板举起来看了看,之后放在自己腿上。 又翻开了那本彩绘书册,翻到了其中比较精彩的一幅,这算得上是一幅‘巨制’了。 如此‘盛大’,参加人数之众,混乱之异常,是整本书中之最。 她选择这一幅,其实也不算太意外,较为符合她的心性。 “你看,该从哪儿开始比较合适?”微微歪头,手里的书也朝他挪了挪,问道。 邺无渊亦靠过来,微微垂眸看着她手里的彩绘,又把那白板拿过来看了看面积,“我建议,从边缘开始。可上下左右任选,不过你看这书上的图,底部人少,景物也较为单一,不是树就是假山石,你可以从这儿开始。”他还真给提建议的,并且说的十分有道理。 阮泱泱听了,也不由轻轻颌首,“那就从这儿开始。” 说着,把书放在一旁,又把白板在腿上放好了,接过邺无渊递来的工具,开始雕刻。 没试过,不代表就没胆子,阮泱泱这样的人,别的没有,胆子最多。 这工具小,拿在手里比毛笔还要短,十分精巧,而且很是锋利。 从底部开始,雕刻树木和假山石。 手上一使劲儿,手里的刨刀就戳出去了,一条细细的木花被卷出来,她轻轻一吹,那木花也跟着被吹走了,落在了紧挨着她的邺无渊的袍摆上。 看她这下手不迟疑的今儿,邺无渊也不由几分刮目相看,甭管她会不会,胆子是真大。 戳了这么一下,阮泱泱仔细的瞅了瞅,好像还成,并没有戳的太深。 木制很软,适合雕刻,不过在雕刻完成之后,须得处理一下,否则这东西保存不了太长时间。 “还成吧?”她扭头去看他,问道,黑白分明的眼睛都亮着的。 “嗯,掌握好力度,正合适。”邺无渊轻轻颌首,给予表扬。 “掌握力度并不是那么容易,我这手啊,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不过呢,倒是也不着急,慢慢来。”她想做,那就有耐心,一向如此。 喜欢什么东西,那个时候是真喜欢,所有的耐心啊,好性子啊,都用在上头了。 当然了,不喜欢的时候,那也绝对是抛弃无情,就不再回头看了。 所以说,如这样心枯之人,想在她心里头占得一席之地,那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她继续试探,手上还是有些准头的,不过手指头没什么劲儿,刨下来的木花掉落在两个人的衣服上。这会儿,倒是也体会到了魏小墨那时自己做木工时的乐趣了,还真挺有意思的。 放下工具,阮泱泱甩了甩手,有时工具太过精巧,也挺费力气的。需要控制力道,所以这手就很累。 邺无渊坐在旁边看着,也没打算帮忙的意思,只是偶尔的和她对视一眼,看得出她心情不错。 “我手若是废了,接下来就得劳烦将军协助了。我觉着,无论如何,也得做出个惊艳的作品来。保存个几百年,就成了古董了。”甩着手,还是有些不适应,手指头和手腕都开始发酸了。 “好。你先刻,什么时候玩够了就放在那儿,我肯定接手。”邺无渊轻轻点头,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但凡她说的,他都答应。 “看你是不乐意的,和我玩这些相当没意思吧?当然了,你若是肯教我如何拿刀子捅人捅的更漂亮,兴许我就不雕刻这玩意儿了。”他就从来没想过,他会的某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十分有吸引力。 她唯一的拿刀子捅人的经验,就是捅了元息,当时算计好了一切,奔着他肾去的,就是为了要命。 邺无渊眉峰动了动,“真想学?”还是在暗暗的提醒他什么呢?他的确是伤了魏小墨。 “嗯,挺帅的。”不说别的,就是逮住魏小墨那一段儿,也帅的足够让人星星眼了。只不过,很明显他自己并不清楚。 206、你没问题,他有问题 府里在准备二房那边出嫁的事情,雷开之前来到将军府,算是正式的见邺无渊。 雷开这个人,的确是如之前所调查的那般,他不会说什么客套的话,很耿直。 而且,有点儿结巴,不过并不太影响交流。 这样一个人,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作为夫婿,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邺无渊自然是满意的,只不过,他的满意建立在冷面之上,也就看不出他是不是满意了。 阮泱泱则不管那么许多,所有的事宜都交给了下面的人去做,置办嫁妆这种事吕长山也都包揽了,她要做的就是最后拍板,别的根本不用操心。 她目前有事忙活,还能是啥,就是那白板浮刻呗。目前兴致高昂,可不是把时间都用在了这上头,她所在之处,周遭一圈儿都是刨下来的木花。 但凡小梨和小棠在,两个丫头那是紧跟着拾掇,恨不得把扫帚和木桶都随手拎着。 其实吧,阮泱泱已经破坏了两张白板了,上好的木料,已雕刻出小块来,但是被她一个用劲儿就给戳穿了,毁了。 毁了,可不真有点儿气闷。不过,她的气闷也只是暂时的,拿过来新的白板接着雕刻,依旧兴致盎然。 也是习惯了她这做事时的这股劲儿,所以,就不觉得奇怪了。 而且,有的人是非但不觉得奇怪,还纵容呢。 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没成功,邺无渊看着也有点儿跟着着急,于是乎,在她第三块白板刚刚开始雕刻时,邺无渊在清早较之往时醒来。然后,便坐在了地毯上,拿起阮泱泱昨晚还搁置在腿上的第三块白板,按着她的雕刻接着刻了起来。 他的手劲儿掌控的十分好,不似阮泱泱,她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但他就不一样了,该轻时轻,该缓时缓,掌控得当。 床上的人,翻个身,趴伏着,没有碰到该碰到的人,她也醒了。 手先挪动着摸索了一阵儿,没摸着,眼睛也跟着睁开了。 这倒是稀奇了,他哪天醒来不都得缠她一会儿,把她也弄醒,他才会下床。 今儿,怎么这么奇怪。 透过眼前的发丝,看到了邺无渊的影子,他背对着这边,连中衣都没穿,露着不少疤痕却又肌理分明的脊背。 他那身上,不少的伤疤,大的小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那就是她用指甲刮出来的。 那些痕迹属于半永久,一般来说,旧的会逐渐消散,然后新的再逐日添加。位置形状不确定,深浅不确定。 他背对着她在做什么,还挺认真的,随着手臂在动,肩胛位置的肌肉也在动,有力量的很。 往床边挪,这回看到了他腿边散落的木花,这回也知道了他在做什么。 弯起唇角,阮泱泱的视线从他的后背往下滑,落在了他后腰那儿。 懒懒的笑出了声音来,“我的将军,一大早的,你就在那儿给我收拾烂尾呢。” 听到声音的人回过头来,对上她那懒洋洋的样子,也不由笑了,“毁了两块了,我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毁第三张了。” “咋?心疼这些木料啊。”哼了一声,她又挪动了下,整个人就趴伏在床边儿了。只要再挪动一下,她就会滚下去。 “是心疼你所剩无几的耐心。”再毁一块,谁知道她会不会气的再也不碰这些东西了。整天的窝在这房间里,弄得到处都是木花,有时还会藏到衣服里,都被她带到了床上去。抱着她,然后就摸到了一些木花,她好像都没感觉,根本不觉不舒坦。 “谁说的?我耐心多着呢。”裹着被子,她就那么从床上下来了。坐在了他身后,歪头看了看他放置在膝上的白板,还真被他刻出好大一片来了。 而且,这人刻得非常好,他已经雕刻出两个七扭八缠的小人儿了,跟书上的彩绘是一样的,完全可称一比一复刻了。 勾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她就把脑袋缩回来了,视线落在他后背上,一边感受着他迎面飘来的热气。 这就是个散热器,热的呀,在北部极寒之地,必然最受欢迎。 别说,邺无渊做的浮刻,的确是极好的,他可比想象的有耐心的多,精巧的活儿在他手里,不比那需要大力的难做。 这个工作,阮泱泱就决定交给邺无渊来做了,他做的时候呢,她就坐旁边儿观瞧。不为别的,就为欣赏他不穿上衣只穿中裤的样子。 那边,被关押起来的魏小墨是当真不消停,可能是舒坦了些,就吵着要见阮泱泱。 他是真没那吃一堑长一智的脑仁儿,要见阮泱泱的同时,还不忘宣扬她已答应他给她做小的事儿,自动的就把自己身份位置升职了,非说自己这也算将军府的半个主人了。 他胡言乱语的,阮泱泱是不当回事儿,可不带表别人不当回事儿了。再说,这里就是将军府,他说的那些话,哪个听到了还不得在心里头琢磨琢磨。 阮泱泱是没招儿了,可不就真得顺着那妖精的意,去看看他。 这回一见,比上回好多了,尽管上回只看到了他一只手。 卧在床上,他就跟那秦可卿魂断天香楼之前似得,那个可怜那个娇弱,那个妖气。 小棠和小梨跟着进来,说实话,一看到魏小墨这模样,也是控制不住的眼睛发直,他真是太好看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看的人了,活生生的人。 “好吃好喝的,瞧你又白白胖胖,你就好好养着不成么?作什么妖。”在椅子上坐下,正对着那卧在床上的人。他只着一身中衣,墨发也不束,这美跳出于男女。 “还说呢?你如此没良心,也不来看看老子。来来,瞧瞧,老子身上这几刀,比不比你当时扎元息的狠。”说着,他单手就开始撩衣服,又往下扯裤子。 那边小梨和小棠赶紧转过脸去,又暗暗的在心里头骂魏小墨不知廉耻。一个大男人,在女子面前就这么扒自己衣服,无耻。 阮泱泱倒是都看了一遍,之后微微点头,“大腿上那一刀是邺无渊扎的吧,挺深的。不过,很掌握分寸了,这若是扎在了动脉上,你也就活不成了。” “是啊,老子还得谢谢你那大侄儿手下留情呢。”魏小墨眉毛一扬,妖的人心里也跟着一突突。 他阴阳怪气,阮泱泱却是置若罔闻,翘起二郎腿,她一边叹气。 一瞧她那样儿,魏小墨也不折腾了,又卧下,斜着眼睛看她,“眉眼间一股掩饰不住的忧愁,说吧,你心里头琢磨什么呢?肯定和老子无关,八成是你那好大侄儿。” 阮泱泱眼睛一转,“小棠,小梨,你们俩先出去。”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之后,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阮泱泱叹了口气,靠着椅背,她看着魏小墨,淡淡的说了她可能生孩子会很困难这件事儿。 听她说完,魏小墨啧啧了两声,“你想生儿子呗。按理说,你和你那好大侄儿鬼混了这么久,也该有动静了。诶,你也别忧愁,没准儿是你那大侄儿生不出呢,你换个人就生出来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阮泱泱无语。 “你就真信那老东西的话?岁数大了,不代表一定见多识广。咱们又岂会像凡人,她一辈子都给凡人治病,懂个屁。别担心,老子给你琢磨琢磨,怎么可能生不出来。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听我的,换了你那大侄儿,铁定是他是生不出。”而且,这可能性非常高,毕竟,邺无渊总干一些没屁yan的事儿。 “你好好养着吧,尽快养好了,能下床走动。把拂羽想知道的告诉他,也换个自由身。整天的被圈在这儿,挺舒坦是不是?”他这人,八成是觉着做阶下囚也挺有意思,还来瘾了。 “别说,是挺有意思。诶,你是真不打算宣布老子的身份了,老子都要给你做小了,你居然还不收。”说起这个,他就来气,就伸腿踹她。 阮泱泱起身,躲过他那欠修理的脚,“老实点儿,我最近忙着呢,没时间搭理你。” 魏小墨翻了个白眼儿,那模样可比许多女子都媚。 转身要走,魏小墨却在身后忽然道:“老子几年前回大梁,听说了一件事。住宫里的那个小傀儡,宠幸了数不清的嫔妃,却是各个在有了身孕后的几个月胎死腹中,无一例外。他着急啊,着急的想要生出个健康的子嗣来。” 回头去看他,他还是那懒洋洋的样儿,那双妖瞳却是极其勾人。 阮泱泱看了看他,之后慢慢的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她在愁生儿子的事儿吧,谁又想到原来这世上,这么多人都在愁这事儿呢。 东夷小胖皇帝的情况,就比较可疑了。他所有的女人遇到的都是同样的情况,那么问题绝对不是出在那些女人身上,可能是小胖皇帝的种子有问题。或者,是另有人在捣鬼。 魏小墨会跟她说这个,后者可能性就大了。 而悦繁的事儿,八成也和这个有关系。 ------题外话------ 群:二四七四三九五三一 207、你没问题,他有问题(二更) 魏小墨透露给她的事儿,她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告诉了邺无渊,有没有帮助的,就得看拂羽的本事了。 他是专管调查的,再说,悦繁又是他手下,他不管谁管。 大概他们都很想要魏小墨一次性的将所有知道的事儿都交代了吧,可他说到底就不是个正常人,哪能如他们的愿。 那时被当成囚犯,好一通折磨,在身上扎了那么多刀,也没让他屈服啊。 否则,最后也不会把他送到这儿来。 后续如何处理,她也没跟进,反正还是继续的忙活自己的事儿。 第一张白板浮刻完成了,完完全全复刻了书中的那页极其‘盛大混乱出彩’的彩绘。 这雕刻出来,才会明白立体与平面有多大的差别,阮泱泱相当之满意。 作为苦力,邺无渊也受到了高度的赞扬,他是个手艺人。 刻好的,就摆放在卧室里,随时随地看得到。 这即是想法与心理完全区别于寻常普通人的人的做事方法,如此赤白之物就这般摆放,她是不会觉得有啥不好意思的,反而来了兴致就欣赏欣赏,还美的不行。 邺无渊也的的确确被她所影响,甚至,现在也不属于在附和她,会进入她的世界里,陪着她一起欣赏。 这就有点儿志同道合的意思了,这让阮泱泱十分惬意,一直在身边的人,自然是与自己志同道合更为轻松。 第一张成品,完全属邺无渊作品,阮泱泱自己又没刻出来完整的一张,暂时来说她还没有放弃。 闲来无事,还是倒腾这些玩意儿。 两个丫头随时随地的跟着她收拾木花儿,大概也是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府里在准备二房那边的婚事,据说雷开那宅子已经收拾妥当了,并且雷家那老管家还亲自过府来见了黄姨,请她过去瞧瞧,有哪儿布置的不合眼。 相信对于雷家来说,与将军府结亲,那必然是高攀,雷家的下人对此想法尤甚,所以就显得十分之小心翼翼。 但,他们这种态度,阮泱泱是喜欢的,必然得有这个姿态才是。这种谦卑的姿态不是对二房,而是对将军府。 盘膝坐在贵妃榻下的地毯上,就因为阮泱泱现在为了刻这东西到处坐,现在卧室和小厅的地上都铺上了地毯。 光着脚,长发也盘在发顶成了个花苞,她那股执着认真的劲儿,就跟她以前做任何一件事钻进去时一模一样。 “夫人,刚刚拂羽公子他们可来了,看样子是去见魏小墨的。”小棠从外面回来,端着厨房刚刚出来的甜汤,奶白色的,一股水果香。 现在厨房升级了,做出来的甜品可高级了,而且味道还不错。 “去见他?估摸着是没辙了。不过,大抵不会有什么收获,搞不定魏小墨。”阮泱泱头也不抬,脑袋上顶着花苞,可比她在烟霞山的道观里的造型,这就是圆天山人。 “反正,让他就这么在府里待着也不妥啊。他整天胡说八道的,让大家都以为夫人和他关系不清不楚呢。”那么个妖精,一看就不像个凡人,说出这种话来,哪个不当真啊。 而且吧,人就好像对这种事情特别感兴趣似得,有人瞎掰就有人相信。 别看府里的下人好像是一副都不太清楚耳朵关闭的架势,可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他们内心里挠着痒痒呢,还想知道更多。 “这叫什么?你们是不懂拂羽的想法。在他看来,如何严防死守,也不如叫魏小墨心甘情愿。他现在就心甘情愿啊,在这府里,他也不想出去,整天像只猪一样,更别说想跑了。所以,把他放在这儿最省心。”这就是拂羽的想法,顺便的,可不是还能从魏小墨那儿套出些消息来。 “一个一个的,都不是好人。”小梨小声的嘟囔,这句话说的实在,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阮泱泱轻笑,一边放下手里的小刻刀,她一直攥着,把手指头都磨得发红要冒出水泡来了。 “其实我倒是好奇现在悦繁是什么状态,按理说,养了许久了,应该也好多了吧。始终没和她正面的交谈过呢,我想去瞧瞧。”伸懒腰,扯得后腰哪一个地方也在跟着作响,她这一把骨头啊,要废了。 始作俑者是谁,非邺无渊莫属。 “说起来,好像真的没见过悦繁姑娘清醒的样子呢。”小棠想了想,可不是嘛。虽是住在将军府有些日子,可,交流基本上为零。 “你去找拂羽,告诉他我想去见见悦繁。”指示小棠去跑腿儿,她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 小棠立即离开,这边阮泱泱也从木花儿丛中起身,满身都是木花儿木屑,她脚踝都被扎着了,但是也没什么感觉。 小梨蹲在她旁边给她好一通收拾,然后撤出去,这边小梨开始快速的整理。 小棠很快就回来了,笑的不行。 她去那边见了拂羽,正好赶上拂羽对着像死猪一样的魏小墨气的翻白眼儿的场面,她说了阮泱泱的交代,那边装死猪的人就跟诈尸了似得,他也要去。 那就是一跟屁虫吧,极其的讨人厌,小棠都觉得讨厌。可,拂羽更被气着了,她就觉着好笑了。 就知如此,阮泱泱也不稀奇,换了衣服,重新弄好头发,离开开阳阁。 见了拂羽,他看着有点儿那么一个头两个大,更有点儿怨气,以至于一身金光闪闪,都打了折。 还没等说话呢,魏小墨那妖精就缠上来了,挤开了小棠,扯着阮泱泱的手臂就往外走,边走边小声的在她耳边说着啥,别人也听不着。 谁看了不生气? 拂羽是服了,他们俩这就是一路人。魏小墨这妖精,见了人,他是一句人话不说。见了阮泱泱,拉着就走,还说悄悄话。 这是啥?这是欠揍。 悦繁现在被安置在哪儿,安置在城中拂羽的一处产业里,一间已经不再经营的书屋。 拂羽安排了人在这儿守着,顺便照顾悦繁,不过认真说起来,其实也跟监押没什么区别。 到了此处,终于是见着了正常情态下的悦繁了,仍旧是瘦的不得了,可是只要对上她那双眼睛,就知这不是个善茬儿。 也不愧是拂羽调教出来的,那股子狡诈劲儿,十个猴儿都不换。 她身体好多了,可到底是伤了根本,一瞧还是有些虚弱。 给拂羽请安,随后悦繁就站在了那儿,脊背挺得直,不卑不亢的。 阮泱泱坐下,这期间,还真是好生的观察了一下她。 看她站在那儿的姿态,功夫应当是不错。但她不懂武功,所以也无法给这些会武功的人定下个等级出来。 “大病初愈,还是坐下吧,总站着,身体也受不住。”阮泱泱开口,很温柔,和风细雨的,这就是以前端庄的小姑姑。 拂羽在旁扬了下下颌,悦繁也听话的走到床边,坐下,脊背依旧是挺直的。 魏小墨就坐在阮泱泱所坐的椅子的扶手上,歪着身体,就像被黏在她身上一样,甩都甩不掉。 “悦繁姑娘此番受了苦,在这儿,也得不到太好的照顾。按我说,还是回将军府养着才是,那里什么都一应俱全。”她接着说道,无不是善意。 “将军夫人?”悦繁也在此时才明白阮泱泱到底是谁,忽的又站了起来,重新给她请安。 “悦繁姑娘无需行此大礼。此次,你被陷害,身体被损害的如此严重,同为女子,我无法坐视不理。你就随我回将军府吧,在府里好生养着,尽快把身体养好,好不好?”站起身,阮泱泱走过去,拉住了悦繁的手。 她比悦繁高一些,这会儿,知心姐姐一样。 拂羽都有点儿搞不懂了,毕竟这一路来,她就听那小妖精蛐蛐蛐的说话了,他们也没交流啊。 这会儿,弄这一出,什么意思? 虽是不懂,却也没言语,表情也如旧。 “多谢夫人厚爱。是悦繁有错在先,也叫公子失望了。悦繁……现在只想赎罪,不敢再有奢望。”摇头,悦繁有些诚惶诚恐,把自己的手抽出去,后退两步,头也低下去了。 她后退,阮泱泱就又靠近,又把她手给牵住了,“缘何又是你的错?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我认为专为女人而设。正是因为只有女人才有这个特质,才更会清楚重新再来意味着什么。” “夫人……”悦繁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并没有说出口。 阮泱泱也没有逼问,只是笑看着她,之后把她扶回了床边坐下。 并没有问她关于她当时跟哪个野男人跑了的事儿,相反的,就是一直在关心她的身体。 阮泱泱的关心,是从根本出发的,女子所特有之处,孕育生命之地。 此为最珍奇最宝贵,可同时又贵不过性命。 她所说一切皆是这个道理,可再看悦繁的脸,好像这安慰没起到什么作用不说,还有点儿扎心。 魏小墨一直坐在椅子扶手上,那股子邪乎劲儿,他不说话,也无法忽视他。 拂羽则是不言语,他就想看看阮泱泱到底要说啥。 可听来听去听半天,她也没说啥啊,询问都没一句,尽关心了。 真真是关心了好半晌,这里负责厨房那块的人给悦繁送来了饭菜,阮泱泱才停止。 然后,她又不太满意悦繁的饭食,觉得没什么营养,就明里暗里的嫌弃拂羽抠门。 拂羽无话可说。 时近傍晚了,一行人才离开,临走时阮泱泱又嘱咐悦繁好好休息,一步三回头的。 离开了书屋,魏小墨就微微低头凑近阮泱泱的耳朵说了什么,她也轻轻点头,两个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 拂羽摇头叹气,之后走过去,“夫人,不知您这关心了一下午,可有什么收获?” “有啊,她在想法子逃走,你若不想让她跑了,可看紧了。”阮泱泱扭头看他,真诚相告,笑容满面、。 “真的?”拂羽微微皱眉,这悦繁,自从清醒了,身体也好了,可是没少跪在他跟前认错。 看她似乎是后悔了,一系列不听从,换来了这如今下场。原来,她始终执迷不悟呢。 “不信算了。”阮泱泱还在笑,又转过脸去,魏小墨正好低头在她耳朵边说了句话,她就笑。 “夫人,你这话说的可是有证据?还是悦繁言语之间透露出什么了?”皱着眉头,魏小墨嘀嘀咕咕的,莫不是他说的?那必然不可信。 “不是她言语之间透露出什么来,拂羽公子调教的非常好,她很会伪装,极力的在掩饰自己。不过,一个人再会掩饰,有时一些眼神表情还是会有疏漏的。我看出来的,她想逃跑。你放心,这话不是魏小墨说的,他和我说的事儿,与悦繁没有任何关系。”魏小墨在说啥?说他近段时间的研究呢。 他能研究什么鬼东西,无不是她上回所说生孩子难的事儿呗,他真琢磨上了,并且还翻了不少杂书,研究了许多生不出孩子的人的特征。 他一个妖精能说什么人话,可脏了,她听着好笑,就笑了呗。 拂羽站在那儿想了想,这回倒是信了阮泱泱的话。 “我觉得呢,她若是逃走,也必然是去找那个相好的,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因为很明显,她也云里雾里,不知咋回事儿,如何被暗算,也一概不知。若是想知道谁是她相好的,不仿顺水推舟,跟着她。”挑眉,阮泱泱觉着这个可行,转明为暗。 拂羽微微皱眉,一个悦繁的背叛行为,已是叫他颜面全无。 这若非不是还有用处,悦繁,活不过她如今这完好无损的时辰。 背叛,此乃为最不可原谅之行为。 看拂羽在沉思,阮泱泱也收回了视线,反正她今天来到此处的任务也完成了,接下来就由他们自己决定了。 她目前还有烦的,那就是关于生孩子这事儿了。魏小墨这研究,繁杂无比,在那些杂书上,也是翻到了无数的偏方,可当下是哪个都不能用。 他说要去找那老太太掰扯掰扯,但又觉得这些古板的大夫不可尽信,言语之间,无不是自信。 阮泱泱觉着,她若是不信他,都辜负他这些日子的研究了。 208、世事无绝对 一路回走,心情不错,没有坐着软轿,正大光明的带着妖精闲走,可不有乐子。 他在盛都时间不短,毕竟他三年前就在这儿混过,关于这城里的事儿,知道的比她还多呢。 市井里的那些事儿,有意思的紧,七大姑八大姨的,再不就是裤裆下的糟烂事儿,他知道的可多了。 由此可见,他当时来盛都学艺,也未必全身心都扑上去了,寻常的也找乐子来浇灌自己无聊空寂的内心呢。 他说的有意思,虽是下三滥,可耐不住他那妖精的语调别人学不上来啊,阮泱泱爱听。 拂羽则是边思量着自己的事儿,边听着魏小墨说那些胡扯的话,也真是觉得奇了,阮泱泱怎么就喜欢听这些话? 不过想想也是,本来就不是寻常人,能喜欢听这些,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就这么一路的回了将军府,夜华初上,府门前的灯笼都挂起来了。 而且,巧的吧,邺无渊也在同时回来了,与他一同的还有荣遗。 荣遗就真真是一副病容,尤其这灯笼的光线下,他那脸惨白,唇又血红。这若是被小孩子看到了,非得吓哭人家。 阮泱泱知道今儿邺无渊进宫了,他临走时没说自己去哪儿,她也知道。为啥,看着装呗。 他但凡进宫,穿的都特别体面,但衣袍的颜色又不会太鲜亮,略暗色,衬托的他极为持稳,超乎年龄的持稳。 “去看悦繁了。”邺无渊的消息还是灵通的,出了皇宫,他就知道她今日的动向了。 “嗯,听说她正常了,便去瞧了瞧。看来,今日你是和荣遗公子一同进宫的,将军瞧着尚好,荣遗公子……看着就有些忧愁了。”和平日里眼神儿里都是运筹帷幄的荣遗不太一样。 邺无渊看了一眼荣遗,随后点头,证明的确如此,他是忧愁。 “叫夫人笑话了。今日皇上给在下出了道难题,写于白纸之上,叫在下同样以笔作答。只是,在下只答出前半句,后半没有答出,惭愧。”荣遗忧愁的是这个。这若是面对旁人,大可胡诌,他也相信自己的胡诌必然能糊弄得了旁人。 只是,这出题人是皇上,又岂能胡诌? 一同走进将军府,阮泱泱一边听荣遗说话,听出他言语之间的可惜来了,不过又不是太可惜。 似乎,阮泱泱也能明白他的想法,有时太过聪明,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其实啊,这简单。再有这种有人出题,却答不上来的时候,就吹捧。吹捧那个出题的人!譬如今日,荣遗公子完全可在白纸上写下千百个赞扬皇上的字,这世上,相信没人会觉得这种字句是错的吧。再说,皇上本就仁德无双,再多的字词也不够表达。”化解此难题,并非那么难,而且,还可以衬托出自己的俗气来,叫出题人放心。 她一番话,几个人都转过脸来看她。 “当然了,也有极其公正无私之人,从不觉自己伟岸博大,此招数可能不管用,譬如我家将军。”她又说,这马屁……可是让她吹呼全了。 邺无渊垂眸看着她笑,那边连荣遗都不由得拱手,“还是夫人技高一筹。” 阮泱泱只是笑,生存之术嘛,还是得会两招的。 魏小墨始终都存在,不过,大家好似真把他当成了透明人似得。 他也不觉得自己在这儿有什么不对,自在的很,跟在自己家似得。 回了将军府,他就自顾自的走了,后头有亲卫跟着,他也像看不见。 他走了,这边几个人才去看他,神奇于这小妖精,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夫人今日说,悦繁要打算逃出去,八成是要去找她那相好的。这一路我想了想,不如就按夫人所说,顺水推舟,叫她去找。”拂羽没心情理会那小妖精,开口说道此事。 邺无渊垂眸看了看阮泱泱,随后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你的人,你做主便好。”他是信阮泱泱的,她眼力非常好。 以前即是如此,后来即便是懒散了,整日在屋子里想着玩儿,想着找乐子,可到了关键之处,她是不会乱说的。 “是。”既邺无渊发话,拂羽也点头应下,事儿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有准儿了。 “说起来,皇上今日出题,才是叫我想不透。当初停战,他自然是应允了,不然两国也不会真的就停战了。可这回,我总觉着,有弦外之音。”荣遗声音压得低,已经走进了会客厅,下人都屏退了下去,只有他们几人。 邺无渊没有言语,却是拂羽笑着摇头,“古往今来,多少战争都证明了,人的心,是填不满的。”停战?哪那么容易就停战了。 “慎言。”邺无渊此时才开口,两个字,叫他们俩说话兜着点儿。 拂羽笑了笑,不再说话了,荣遗也轻轻颌首。邺无渊始终没言语,刚刚又叫他们慎言,显然他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这帝王一句开战容易,却不知这真交战起来,得死多少人。 虽男儿征战沙场,死而无憾。却谁又能了解,他们多年看尽了死亡之人的心情。 有时,人的性命,就是那般的不值钱,就是那般的脆弱。 阮泱泱被邺无渊拉着手,他坐在椅子上,她就站在他旁边。他不说话,其实她也能依稀的猜出些他的心思来。 他……应当是不再想打仗了,那时说过,待此事完结,便将帅印交还。 只是,若真要打仗,他这帅印一时半会儿的,还是得在他手上。 或许,是被她给影响的吧,他此时也不觉得,不想打仗,偷懒度日算没出息的事儿了。 人各有志,想如何活,皆是对的,没有错字一说。 晚膳备好,众人也转移至饭厅。 在这儿坐下来,也就都不说那些沉重又猜不透的事情了。 这会儿,拂羽也想起来这一路魏小墨说的事儿了。 “在盛都搞这些神神鬼鬼之事的不少,可若说有真神,那水分就大了。魏小墨那小妖精,诳言随口就来,夫人倒是信他。”拂羽觉得,魏小墨就是那种,随口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的家伙,皆是谎言。 “也未必就是诳言,在拂羽公子看来,何为正常人?是不是,能数得上七八九的就是正常人,而能数得上十万万之后的就不是正常人了呢?若真按某些定式来说,或许可区分。但,实际上,天地之间没有定式。若不信,就去问问诸葛先生,问问他这个神医,何为正常人,何为不正常之人。今日魏小墨说,当年盛都有一个老头,是个神算子,但一般时候又不会给人算命,完全看机缘巧合。正巧的是,魏小墨当初学做竹笛那地儿,就有一个小伙子,他小时候和家中哥哥就被那位老头给算过,且完全属无意,只是碰见了,老头就给他们算卦了。”若按这世间正常论,她就不是正常人,所以她不爱听。 “然后呢?”她说完,迟迟不接着说,邺无渊倒是问了。 “那老头给年幼的兄弟俩算命,说是兄长是个享福的命,会早早婚娶,娶的媳妇儿也漂亮性格好,儿女双全。弟弟嘛,就是劳碌命了,婚姻之路也不太顺遂。当时,谁都不信,因为他兄长啊,身体特别不好。小的时候面黄肌瘦,像是活了今天明天不知还有没有命的样子,哪是什么享福的。倒是弟弟长得格外壮实,虎头虎脑的,精气神儿特足。当时都以为说反了,可谁想到,随着他们长大,老头的话语也一一应验。兄长年幼时是多病,但长大了,犯病的次数也少了,白白净净的,虽是不结实,可也是个文雅的少年。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娶了妻子,夫妻和睦。弟弟还是那么结实,却是个少言寡语的性子,遇事更喜欢钻牛角尖儿。他的确是在遇到魏小墨的时候还没娶媳妇儿呢,能干又操心,前半生,的确是个劳碌命。”她接着说,就像在讲故事。 可是,这故事听起来,又有点儿悬。 “所以啊,谁又知道自己是什么命呢。原以为一方天地,上可攀日月宇宙,下可探马里亚纳海沟。可谁想,那还不是终极,另有一重天呢。”说着,她无不是想到了自己所遭遇。如何解释,也是解释不清的。 另几个人看着她,这说着说着,她表情也变得有点儿迷茫了,就像遇着了什么永远也解不开的谜似得。 “有时,实在想不通了,就不想,也是一个解题的法子。”邺无渊给她盛汤,一边轻声道。 “也未必。那天我就觉着魏小墨的话有深意,他干嘛偏偏提东夷那小胖皇帝。或许,悦繁的相好的,就是那小胖皇帝呢。你们见过他吧,是不是长得不怎么样。可,他是帝王啊,即便是傀儡,那也是个帝王。必然,满腹经纶,有特别的人格魅力,长得不好,或许在某些时候也变成了优点。悦繁,可是从小就看着你们几位长大的,对美貌,她想必免疫了。就像今天,她看到了魏小墨,丝毫没有惊艳之意,怕是,她不喜欢长得漂亮的。偏偏的,就有人正好撞进了她的审美里,这事儿就成了。”眼睛一转,她说起了别的。如果按此推测,她回来时第一次说的孩子的爹,那就是真的,不是胡诌。 209、世事无绝对(二更) 天冷了,偶尔的,大清早的,都会在盛都看到清雪的痕迹。 随着太阳跳起来,那些清雪也逐渐的消失,就好似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将军府里,也不得不烧起了暖炉来取暖了,最起码在这夜里的时候,各个屋子需要它来提供热气。 倒是卧室里的暖炉换成了小的,不为别的,因为除了暖炉之外,明显还有另外一个散热器提供热源,那就是邺无渊。 天气冷了,可是衬托出了邺无渊的好处来了,阮泱泱也真是和往时大不相同的,整宿的抱着,取暖。 由此,邺无渊的喜好也大有转变,觉得冬日煞是顺眼,从未这般顺眼过。 清早的,外面又飘了清雪,而且此次不只是能看得到地面上的,还能在空中看到。 邺无渊去开了窗子,稍稍透气,一边给阮泱泱实时转报这外面的景色,清雪飘摇,还是很美的。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在盛都过冬是什么样子了,反正,即便再冷时,盛都也不会冷到让人受不住。 在东疆,最北的关口,冬日里那才是冷。雪会很厚很厚,没过大腿那么深。每每到了冬天,那里都会特别的难熬。 如此对比,盛都的冬日简直就像是开玩笑。 蓦地,邺无渊的实时转播停了,关上窗子,他走回床边,身上带着一股凉气。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摸了摸趴伏在床上的人,她懒散的,骨头像是化了一样。 “嗯。”的确是懒得动,眯着眼睛看他在自己鼻尖上亲了亲,他就穿上衣服离开了。 用被子把自己包住,脸扭到里面去,合上眼睛继续睡。 真的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太久,被摸头摸醒,那出去的人回来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我是离不开这床上了。”眼睛睁开又闭上了,凉丝丝的,看来外头的确是挺凉的,他出去了一圈儿,人都凉了。 “睁眼看看。”摸她头的人继续摸,叫她睁眼。 “看什么?”看啥看?鬼知道看啥。 不过,还是听话的睁开了眼睛。 嗯? 眯起眼睛,阮泱泱仔细的琢磨了下,这才分辨出他另一手里托着啥,滴滴答答在滴水的所剩无几的雪球。 “昨晚在外面放了一个铁盘,雪落在上面,还真没来得及融化。你每天起床,待出去了,雪都化了。今儿给你看看,这初冬的雪有多白。”说着,他又把手托近了些。他体温太高了,什么雪也受不住啊,滴滴答答的,都融化了。 “是挺白的,还很凉。”伸手摸了摸,只是这一会儿,那小小的雪球已所剩无几了。 亲眼瞧着那小雪球全部化成了水,消失在邺无渊的手掌间,阮泱泱也神奇于他的体温。换了别人,融化的速度肯定没这么快。 随手甩了甩,那些水滴落在地板上,邺无渊另一手仍旧在抚摸她的小脑袋。 “刚刚亲卫来报,悦繁跑了。”水干了,他的手就过来,直接将她拖到了自己的膝上趴伏着。 她乖乖的,好似黏在他身上就不会下来一样,赶都赶不走。 “给她个空隙,她就会跑的。拂羽跟上去了吧,很快就能知道她那相好的到底是谁了。”见证她的猜测正确与否,到底是不是东夷那小胖皇帝。 必然是有人格魅力的,一个有人格魅力的小胖子。 “或许,我也得回一趟边关,赶在年关之前回来。你若不舍,那么我便带着你去。就是天气凉了,担心你受不住。”他接着说,一边低头看她的脸。 “带我去?二房马上要出嫁了,你不在也就算了,那叫公务缠身。我若不在,那算什么?不务正业。你去忙你的吧,正好也叫我歇歇。你知道有一种病叫习惯性脱臼么?我觉着,我就要得上这种病了。我的大腿啊,被你掰的,马上就要不听我使唤了。”她半眯着眼睛,语调幽幽,说的话却是极其的让人无语。 邺无渊看了一眼她还裹在被子里的腿,终是无奈的笑了出来,“你缠在我身上时,还挺有劲儿的,一时半会儿的,坏不了。” “你这狗贼,倒是精的很,都记着呢。”无语,阮泱泱撑着坐起身,顺便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只露出颗脑袋来,恍若蘑菇。 笑看着她那样儿,张嘴闭嘴的骂他,他听着却真觉得有趣儿。这世上,估摸着没谁骂人比她骂的动听了。 “你若走,得把魏小墨带上吧。其实,我觉着,到时你就把他放了吧。这么长时间了,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就是个无聊人士,根本就不参与你们这些国恨家仇的。目前来说,他还挺喜欢待在这儿的,你不把他放了,他能一直待在这儿。你去了边关,把他留这儿,你不是也不放心嘛。”更何况,魏小墨这段日子一直在琢磨她的事儿呢。其实吧,根据他的品性,遇事钻进去那劲儿,阮泱泱还真信他的呢。甚至,比信姑奶奶那老大夫还多点儿。 “他倒是不会害你,害不害别人就未知了。是得把他带走,带离盛都。”邺无渊轻轻颌首,那小妖精,必须得带走。 “二房的婚期马上就到了,你去忙你的,我呢,掌控大局。大侄儿,你命真好,不是个操心劳碌命。”不管什么时候,这家里就没叫他操心过。 大侄儿也只是笑,谁叫他家这个小姑姑能干呢。 似乎是因为追踪逃跑的悦繁,拂羽和荣遗还有柯醉玥等等,一时间都不见了。 将军府在筹备嫁女之事,一切皆阮泱泱做主,这些事,邺无渊不参与分毫。 要离开盛都了,他提前去见了皇上,阮泱泱也去见了魏小墨,告诉他离了盛都邺无渊就会放了他的。为了自由,所以少嘚瑟。 魏小墨真真是个大爷,这些日子,他指使的小厮腿儿都断了,把这将军府藏得那些杂书都搬了过来,堆满了屋子。 他还去见过姑奶奶呢,和人家盘道,老太太估摸着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妖精,最后还真是让他把阮泱泱的状况都套了出来。以及,姑奶奶目前的想法头绪。 人都埋在杂书里头了,妖的邪乎,看见阮泱泱来了,他似笑非笑的,也看不出当下心情来。 阮泱泱则淡定的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邺无渊会带你离开,你老实些,莫要惹得他不耐烦。我也看出来了,论硬碰硬,你打不过他,就别逞强了,换了自由最重要。” “真以为你那大侄儿无敌呢。”魏小墨哼了一声,语气间可不都是不屑嘛。 “他就算不无敌,打你还是轻松的。总被困着当阶下囚,你还上瘾了?”瞧他那样儿,这些日子好像都养胖了似得,也不知吃了将军府多少粮食。 “老子给你研究了个偏方,倒是差了几味药材,这儿没有,老子亲自去找。生儿子嘛,多大个事儿。诶,老子想了,你真圆梦了,可得明白这是谁的功劳。你那大侄儿,最多占个出力的份儿,老子功劳最大,冠老子姓。”还没成功呢,他倒是先算计上功劳之事了。 “那请问,你到底是姓墨还是姓魏啊?”阮泱泱无言以对,冠姓可再议,他到底姓什么呀。 这个问题,还真问住了魏小墨。 明显可见他略有些愣怔的想了想,然后坚定的告诉她,“老子姓小!” 绝了! 阮泱泱就佩服他这混账劲儿,朝他竖起大拇指,佩服的无话可说。 “成,这事儿定了,老子这当爹的,必然得出力去了。你那大侄儿什么时候启程?”他跳起来,又随手的挑拣起几本书来,一股脑的塞到了阮泱泱怀里。 “明日吧。”回答他,一边看向他递给她的书,一看之下,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 “你无聊不无聊?一童zi鸡,还教我怎么做事呢?”他给她的书,都是讲解带大插图,姿shi俱全。 “但凡被老子折叠起来的,那都是助孕大招。老子是不做,但绝对比你那大侄儿懂得多。知道这些都称作什么吗,百发百中。若不行,那就肯定是你大侄儿有问题。”无所不用其极,他非得寻空隙向阮泱泱证明,她那大侄儿有毛病。她怀不上,问题未必出在她身上。 不想听他在那儿恶意中伤邺无渊,阮泱泱掂了掂手里那几本书,她还真拿着了。 “我觉着,有些事情就不该问你,反衬的我就如一俗人。魏小墨,你是个天地凝萃,千百年,世间才出一个你。”吃喝玩乐,就是如此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该参与。 听她说完,魏小墨还是那样笑,妖的叫人眼花缭乱。 “元息手底下有个巫医,一辈子害人来着,后来剃度跟了他。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手艺,也只有他能行了。”他说,他自己所知,也只是会对阮泱泱说了。 阮泱泱深吸口气,“算了,现在捂耳朵也来不及了。元息,他这么做,莫非……” 魏小墨倒是什么都不说了,依旧在笑,他不参与,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210、第一波药 邺无渊离开盛都回东疆了,临走前夜,最为劳累之人,不用说也知是谁。 阮泱泱也是头一回骂了那么多的脏话,脏话若是能化成刀子,邺无渊估摸着已经被她戳的千疮百孔,腰子切成薄片了。 这也是自从成婚后,第一回分开,邺无渊不舍,阮泱泱明白。 这狗贼老早就开始惦记她,总算是到手了,他可不‘原形毕露’。 不过呢,也怨不得他,如此神魂颠倒之事,能扛得住的,那也不是人了。 他走了,大清早的,从他离开床开始,被子里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闭着眼睛趴伏在那儿,被子缠缚在她身上,散乱的发丝也遮盖在脸上,呼吸都没什么声音,她太累了。 不知过去多久,热乎乎的手炉从被子各个角落塞进来,继续给她烘着。 他在她耳边说话来着,说的什么她也没听清,累的她都耳鸣了,还听他说个屁! 反正,他嘟囔了好半晌,她觉着自己头发都要被他给撸光了,他才走。 这一觉,她真真是睡得日上三竿,几番费力的把沉重的眼皮撑开,就看到两张放大的脸,还有四只迷惑又充满了怜惜的大眼睛。 终于看到了阮泱泱睁开眼睛,小梨和小棠也算是松了口气,她一直不醒,而且睡得一动不动的,这若不是还喘着气儿,多吓人啊。 她们俩就猫着腰在那儿盯着她,眼睛睁得那么大,像四个玻璃球。 “干嘛呢?”看清了她们两个,阮泱泱极其无语,一直趴着,喘气儿都费劲了。想翻身,试探了一下,没力气,放弃了。 “夫人,你这脖颈……这脸……,这些日子,还是别出门了。眼看着二房那边婚期也到了,你这模样出去被人瞧见了多不好。不然,用些水粉遮盖?但也未必能遮盖的太自然。”小梨边说边叹气,看着阮泱泱的脸,她那眼神儿和语气,无不是可怜。 可怜谁?可怜的就是她阮泱泱呗。 虽是有一瞬间的糊涂,不过很快的,阮泱泱也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就知道自己得被折腾的不成人形,又不是没有过,每回都是碰一碰抓一抓就留下一片瘀痕。她气的挠他,他也小心了许多。虽是避免不了,但好在是都尽力的不再留在她较为明显之处了。 这狗贼,这回绝对是故意的。 “没事,过几日后好了。正巧的,我这几天也不想出门。给我更衣。”长叹口气,邺无渊不在,她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 二房那边婚事在即,都准备妥当了,只等那日到来。 两个小丫头伺候阮泱泱起身,好嘛,这回算是看到她身上的痕迹了。 小棠和小梨都不由脸红了起来,垂着头给她更衣,穿上了数层衣物,都给遮盖上了,阮泱泱瞧着才没那么可怜。 洗漱干净,墨发挽好,阮泱泱又窝在了靠窗的软榻上。这么一坐下,她这后腰就跟着咔嚓的响,她自己听了也皱眉啊,就暗暗的骂邺无渊。 裹上细软的狐裘披风,看着小棠把窗子都打开,凉凉的风从窗子吹进来,这是真的到了冬天了。 这身上的狐裘披风质量是真好,相当好,薄薄的,初冬的这个季节裹在身上正好。皮毛细软,遇水不留痕,顺滑的超乎想象。 她之前也有几件类似的披肩和披风,是老夫人给她买的,但,都比不上身上的这件质量好。 也是入冬了,这些新衣服都被搬来了,她才发现,邺无渊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她捣腾来了这么多好东西。 走的不是府里的路子,八成是拂羽弄来的,也只有他如此识货,弄来的都是好物。 除此之外,小棠和小梨还搬来了许多的冬日衣物呢,塞了满满一柜子,全都是新的。 阮泱泱就想,她这大侄儿,其实挺会讨姑娘欢心的,就得看他乐意不乐意做了。 以前,想破了头的给他相亲,给他找媳妇儿,哪次都没成功。他又伪装的特别好,就以为他是个大木头疙瘩,屁都不懂。 事实证明,他是个将军,熟识兵法,伪装什么的,不在话下。 小棠蹲在软榻下,把新制的羊皮小靴子给阮泱泱穿上,里面一层细绒,暖和的很。 “刚刚入冬罢了,盛都的气温还不至于这么低。”穿上了靴子,阮泱泱自己也看了看,这靴子做的贼精细。 “将军临走时留了话的,说是夫人畏热,所以就贪凉,这其实对身体特别不好。所以,必须得叫夫人穿暖了。”小棠摇头,她们听邺无渊的。若阮泱泱真病了,待得他回来知道了,可没好果子吃。 “成,你们就听他的吧,尽给我往暖和里捯饬。我就坐这儿一动不动,倒是也不热。”邺无渊一片好意,她又岂能不领情。 再说,这舒坦的东西穿在身上,也的确舒服不是。 两只脚都挪到了软榻上,崭新又柔软的羊皮靴子,好看。 看着她们俩来回的走动,收拾,午膳送过来,她也终于是吃上今天的第一口饭了。 “夫人,今早将军离开,将魏小墨也带走了。瞧着,魏小墨倒是心甘情愿似得,只盼望着,中途不要给将军生事。”说起来魏小墨,赖在将军府这么久,他泰然自若的,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阶下囚。如此神奇之人,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谁知道呢,一个妖精的心思,凡人是猜不透的。”不过,八成是不会消停了,魏小墨那人,用脚趾头也猜得到。吃了亏,哪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小棠跟着点头,此话不假,她们就琢磨不透魏小墨在想啥,那就不是个人。 这冬日里,的确是没什么事儿可做。不过,二房那边婚期到了,将军府还是照比寻常忙碌些的。 尚青这几日倒是跑断了腿儿,不断的往开阳阁那边送消息,大管家和黄姨操持着,都准备妥当了。 该给的排面,那必然是都给了,陪嫁的除了金银之物,还有大活人。 贴身的丫鬟,还有小厮,卫兵,这些其实断不是一个庶出能得到的。 但,阮泱泱都给了,该有的面子,必然要争。 这一番安排,可不是把二房那边乐的够呛,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不管她如何嘚瑟,阮泱泱懒得理会,只是一切按部就班。 而邺无渊……阮泱泱觉得,他可能是忽然间不适应了与她分开的日子,几天下来,来了好几封信。 无不是交代他当时写信时所在之地,信送回来,车马的速度自然慢一些,待得送到她手里,他人怕是早就已经离开那写信落脚之地了。 而关于魏小墨,他是没有只言片语的,就好像,世间根本不存在此人一样。 知道他烦,阮泱泱只觉好笑。 终于,到了二房出嫁的日子,邺无渊不在,不代表这城中同僚等等会不知将军府有喜事。 这来送贺礼的可是不少,哪个不想趁此机会与镇国将军府攀上些关系。 琳小姐出嫁,迎亲的队伍将人带离了将军府,二房哭的也是眼睛红红。 到底是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心里不舍,从而也看得出,再自私的人,心里头也有软的地儿。 阮泱泱其实无法感同身受的去理解二房的感受,但她倒也是在这个时候觉着,在这个世界里,招赘这件事不太行得通。为了避免会有二房此种伤心之时,还是生儿子较为妥当。 “唉,把二房送回去吧,哭的呀,这几日好好的歇歇吧,养好身子才是。”拢了拢身上纯白的狐裘披风,裹着她的脖颈,衬托的她的脸更是细白如玉。 她这话,小棠和小梨自是明白什么意思,这些日子二房太嘚瑟了,琳小姐出嫁了,她得好好‘凉快凉快’了。在将军府,除了真正的主子,谁也别想‘拔尖’。 往回走,一边微微摇晃着脖子,起的太早了,累。呼吸之间,隐隐的白雾,天气是真凉了。 “夫人累了吧?其实啊,若不是要在家中坐镇为琳小姐送嫁,夫人肯定是随着将军去边关的。没准儿啊,今年的新年就在边关过了呢。”说起来,小棠和小梨还觉着遗憾呢。去年新年,阮泱泱不见了踪影,生死不明,她们两个小丫头被留在了湘南,哪有什么过年的气氛。 这么多年,一直在盛都,盛都的新年也过腻了。试想想,在边关过年,肯定有趣。 “你们俩呀,其实也和我差不多。一个新鲜过了,就想找另一个新鲜。不过呢,我是累了,禁不起折腾了。今年,就安心的待在府里吧。”哪还能不知道她们俩心里所想。 “那是因为夫人眼下还有新鲜事可做,整天的做雕刻,手指头都磨出茧子来了。”阮泱泱仍旧还沉迷着呢,凭一己之力,完成了半幅了,兴趣更大了。 “不止如此,姑奶奶那边有了新进展,我等着呢。”是姑奶奶,诸葛闲随着邺无渊走了,姑奶奶还在呢。这老太太可有钻研劲儿了,药快出来了,她等着成品出炉呢。 211、第一波药(二更) 姑奶奶的第一批药出炉,这药啊,是药膏。 有点那么超乎阮泱泱的想象,这药膏十分清香,有些透明有些泛绿,放在罐子里,乍一看像什么吃的。 托着小小的瓷罐,阮泱泱看了看,闻了闻,之后抬头看向满头华发的姑奶奶,“您这药做的可真好,如此晶莹透彻,居然一点儿药渣都不见。”轻轻摇晃了一下,里头的东西像果冻似得,真不知是如何炼制出来的。 “回去了就用,有效与否,暂时不敢诳语。”被吹捧,老太太也是高兴的,诸葛家世代皆是大夫,炼药的手段,可说是雕虫小技了。 “外用?”如何用,这老太太还没说呢。可是,这玩意儿,咋说也不能是吃的吧。 “外用,但,且得往深处送。将军不在,你自个儿来。若是不行,老身协助,但怕你会羞怯。”姑奶奶说着使用方法,一边用手比划着该如何用。 阮泱泱明白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多谢姑奶奶。这些日子您辛苦了,今儿定要好生歇歇。” “不碍事。”老太太虽是年纪大了。可说真的,看她那两只眼睛,精神矍铄的劲儿,都比阮泱泱有精神头。 拿着药膏离开,阮泱泱倒是心里头期盼着能管用,只不过,隐隐的,又有那么点儿担心。 她这情况算得上是麻烦了,就如那前朝文帝的丽夫人一样,在宫中,无数御医伺候着,可一辈子不也是没生出个一儿半女来。 所以,在自己这儿,她认为此时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所谓,期望越大,临了失败了,失望也会越大。 回了开阳阁,是夜,阮泱泱便用了这药膏。 嗯,大概是谁也没想到,她用了这药膏,会是这样的反应。连炼药的姑奶奶,估摸着都没预料到。 后半夜,阮泱泱是被热醒的,燥啊,那股火从下半身往上拱,烧的她觉着自己头发都要着了。 自己挪腾着,裹着袍子,一步步的挪到了浴室。 池子里的水是清凉的,没添加热水,这个温度正合适当下。 中衣都没来得及脱,阮泱泱滚下了池子,凉水浸漫,她终于得以喘息。 亏得她理智尚存,不然,鬼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而且,也有丝毫的为邺无渊庆幸,庆幸他不在家。这若是在家,他得被她给折腾的彻底垮了。 被凉水泡着,小脸儿通红,阮泱泱可还记着今儿取药时姑奶奶说过这药膏都用了什么提炼,皆是渗透之效,根本没有cui情功效,鬼知道她用了为什么会这样? 在冷水里泡着,迷迷糊糊,好在是有那股火拱着,她始终没睡过去。 整个后半夜,她都是在水中度过的,冷水是有效的,清晨,她逐渐的舒坦了。 那股一个劲儿往上拱的火在消散,阮泱泱也终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儿来。 邺无渊不在家,她这若是闹腾的大家都知道了,这脸面,真没地儿放了。 天逐渐亮了,估摸着小棠和小梨要起来了,阮泱泱才从水池里爬出来。 泡的她手脚都皱了,可也顾不上这些了,双腿虚浮的挪回卧室,换了干净的中衣,钻进被子里。 待得小棠和小梨过来,阮泱泱已经睡过去了,只不过,那湿透了的中衣都扔在地上,她们俩也不明所以。这是…… 睡到晌午才起身,昨晚那股火拱的,她浑身没劲儿。 只不过,这药不能用了。就算是再用,也得赶在邺无渊那狗贼在家才行。她可受不住再跑到冷水池子里泡着了,还是用活人压火更安全舒坦。 可,这药用在了身上,谁又想得到会是这样的效果。 起了身,收拾完毕,便去寻姑奶奶,闭门谈论此事。 果然,姑奶奶也没想到啊,又是给她切脉,检查,有了断定,这药若寻常人用肯定不会有cui情功效。只是她体质特殊,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这药啊,暂时别用了,待将军回来,再用。正好内火难抑,有将军给消火,没准儿就成了。”姑奶奶想了想,说的与阮泱泱所想差不多。 “时值年关,也快回来了。今年姑奶奶怕是要在盛都过年了,我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姑奶奶有任何要求尽管提,我定当一一做到。”也不知诸葛家都有些什么规矩。 哪知姑奶奶手一挥,“没别的要求,只是诸葛家新年时节,初一十五戒荤食素。”仅此而已。 阮泱泱点头,记下了。 这药膏啊,是不敢再用了,只不过,用了一次,真觉得威力了。 是不再有火往上拱了,可,又真是不舒坦。如何一种不舒坦法儿……又形容不出。后来阮泱泱觉着,或许可以归为一句话,需要她那便宜大侄儿。 只可惜,便宜大侄儿不在,甚至,这些日子,连信也不再有了。 最后一封信,是他已经到了边关了,他们那是日夜行路,即便停歇也是稍稍停下,速度是极快的。 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已经开始在东疆各个关口巡视了吧。 盛都的新年还是较为热闹的,不论是权贵还是寻常百姓,皆十分重视。 而且,每每这个时候,朝廷要大批的给各个官员分发‘年终福利’,银钱,少见的食材等等,一应俱全。 天气冷了,赏下来再新鲜的东西倒也不怕变质,借着低温储存,新年当日,食用正好。 嫁出去的琳小姐也回府省亲了,起码暂时来看,她还是比二房要强的。到底是嫁给了雷开做正室,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眼看着新年不过七八天了,那说要在年关返回的人却是一直没动静,而且信也没一封。 阮泱泱在府里一切如旧,若说这世上谁最随遇而安,估摸着也只有她了。 不见她惦记,也不见她会主动的要写信联系他,这看起来,真是有点儿没心没肺。 她自有一套消磨时间的方式,那就是刻那白板浮刻,她已经完工了两张了,都挂在了卧室里。可称得上‘鸿篇巨制’,她也非常之满意。 这种安宁被打破,是新年的前三天,邺无渊没有回来,却是吕长山那边听到了一些关于边关的风声,听说某个关口大卫和东夷的兵马发生了冲突。 至于多大的冲突不知,参战人数也未知,冲突因由也没人知道。 反正,吕长山得了消息,就尽快的来通知了阮泱泱,他对她,那向来是知无不言的。 消息传到了阮泱泱耳朵里,她倒是没有太担忧,这边关重地,两国兵马之间必然是经常发生冲突,这也不算什么寻常之事。 以前,两国还在打仗时,这种冲突,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邺无渊没有及时的回来,想必是因为此事。 但,很快的,吕长山送来的另外一个消息却是叫阮泱泱有些心里不安了,他的人从景安回来,景安那儿有一座最大的佛寺。佛爷镀金身开光,请去了不少的各个寺庙的高僧。 而其中,就有东夷的高僧。 这东夷的高僧,寻常百姓可能不知道啥,以为就是和尚而已。可吕长山知道啊,这听了消息告知马长岐,俩人都坐不住了,莫不是元息? 元息又跑到大卫来了?从上回分开之后,元息在做什么,阮泱泱自是一概不知,从未询问过。 只是,这期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似乎都与他脱不开干系。这就让人心底里生出一股迷茫来,不知他目的到底为何。 那时阮泱泱猜测,元息是不是要争夺那东夷小胖皇帝的位置啊?取帝位,先取墨府。可这么久了,也没听着他夺得墨府的消息啊,事情就变得更难猜了。 本还在琢磨之中,不料,很快吕长山那边就又探得了新消息,他专门派人去景安跑了一趟,费劲巴拉的看到了人,就是元息,错不了。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吕长山手底下的人的错觉,在那佛寺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似乎还有不少人都是奔着元息来的。 藏身于普通的善信之中,瞧着吧,似乎就是普通人。可行动做派,又非寻常人。仔细辨认,其实他们也没做什么,就是窥探而已。 此种窥探,他们这些不是精于探查的人都感觉了出来,那正主,就没察觉么? 反正,这些消息传到耳朵里时,阮泱泱也觉着奇怪,琢磨一番,不由生出一种想法来,元息这动静,就像是故意的。 他不隐藏自己,明显有些招摇,被窥探,也不遮掩,其动向之怪,亦如他本人。 或许真是因为他表现的很不寻常,吕长山和马长岐反倒是坐不住了。 将军府是有亲卫,可他们也指使不动人家啊,到底是手里有钱,想做什么算得上轻而易举,两个人一商量,得,为了消除疑虑,俩人就伪装一番,前往景安大佛寺里,也窥探去了。 212、还有一个幸存者? 新年了,邺无渊果然没回来。 府中洒扫一新,一大早,阮泱泱也去祭了祖。 照常的张罗着,各个该赏的银钱全部下发,可以回家的下人也都回家探亲了。如同往年似得,这个新年安然而清爽。 裹着披风,阮泱泱站在开阳阁的院子里,看着徐徐飘落的清雪,在这一天落雪,倒也稀奇。 呼吸之间飘散的白雾从眼前而过,阮泱泱看着看着,就轻轻地吐气,白雾更多了。 “夫人,进屋吧,下雪了,冷。”她站了好一会儿了,小棠和小梨也跟着站着,俩人穿着新衣,领口毛茸茸的新坎肩,衬托的那两个小脸蛋儿也珠圆玉润的。 “叫尚青再去吕长山的商行跑一趟,景安距离盛都一天路程,即便赶不回来,也必然会派人回来传信儿的。”自从他们俩去了景安,就没再派人传信儿回来,她不太放心。 这若是邺无渊,她是不会这么担心的,因为他身经百战,自身功夫又特别好。 可吕长山和马长岐……他们俩那就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真要暗算他们俩,她都能成功,更何况旁人。 “是。”小棠快步的跑出去,麻利的很。 小梨站在旁边儿歪头看着阮泱泱,“夫人,你也别太担心了。吕公子,到底是经商那么多年,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身边还雇佣了不少打手,功夫也不错,他不会有事的。”说起来,她们与吕长山那亦是有着不同寻常的交情,哪能不担心他呀。 “只是元息出现在景安太过蹊跷,我琢磨着,他故意而为之,像是在吸引什么。”所以,吕长山和马长岐去了,她才会觉得不安心。 小梨听不懂,小脸儿也略有迷茫之色,“咱们现在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哪还会像以前似得真把他当成出家人。不如,咱们就报官,将军不在,可咱大卫兵马那么多,把他抓了。” “他敢来,就不怕有人抓他。再说,他本来就是和尚啊,和尚的身份又不是假的。”阮泱泱微微摇头,那么简单就好了。 尚青去吕长山的商行跑了一趟,并没有人回来传信儿。 由此,可不就更叫阮泱泱担忧了。 随着天色逐渐的变暗,城中也陆续的开始有燃放烟花和炮竹的,响的呀,关在卧室里都听得到。 晚膳都准备好了,她独自一人,一大桌,无比丰盛。 坐在椅子上,阮泱泱看着那一桌饭菜,单手撑着头,没心情动筷。 有点儿什么事儿,她就好像是没想通,正是因为想不通,才会抓心挠肝的烦躁。 小棠和小梨菜都布好了,也不见她动筷,两个小丫头都盯着她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开解她。 蓦地,外面有亲卫的声音传来,这边小棠也迅速的放下玉箸,快步跑了出去。 阮泱泱的眼睛也随着落在了门口,小棠出去,听得到有嘀嘀咕咕说话声。 很快的,小丫头回来了,面色却是不太好,“夫人,刚刚府外有个和尚,他说是来传话的。说是吕公子和马公子在他主家那里做客,请夫人过去一叙。” 闻言,阮泱泱倒是终于松了口气,总算知道吕长山和马长岐的消息了。 “在哪儿?”一叙?是元息,他要见她。 为何? “城外。亲卫不同意,并且,这就要出城去抓人。”邺无渊留下了二十几个亲卫在府中,专门保护阮泱泱的。这事儿透着邪门,他们怎么可能让她出去? “叫他们别慌,他敢来,就不怕他们去抓。吕长山和马长岐在他手里,他就是要做筹码来见我。见我,什么事呢?我猜不到。去告诉他们,整队,随我出城。”想了想,她起身,决定出城。 亲卫自是不同意,他们可真害怕阮泱泱出个什么意外。可是,她要出去,又不能把她给捆起来阻拦。 没办法,整队,随同她一同离开了府邸。 今天新年,城里是真热闹,这一路的烟花炮仗,所幸驾车的马儿训练有素,没有被吓着,一路平稳的朝着城门而去。 之前那个来传信的和尚被亲卫给逮了,他淡定自若的很,被绳子捆着,也是不见慌乱。 这个时辰,城门还未关闭,将军府的人出城,亮出牌子即可。 城外,就真的黑了,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骑马的亲卫手持火把,在官道上照亮了一片路,在移动着,天地黑暗之中,似乎唯他们存活。 很快的,在官道与土路的交界处,看到了另一个队伍,举着火把,微微光亮,两侧密林中不少积雪。 道路边缘的积雪犹在,马儿踩踏,发出吱吱嘎嘎的脆响。 相距四五米时,队伍停了下来。对面,仅仅一辆马车,外面站着的,都是裹着大氅的和尚。 只举着两根火把,随着冷风,呼啦啦的作响。 这边马车也停了,亲卫严阵以待,面对这这些和尚,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握紧了身上的兵器,亲卫握着缰绳,一点点的挪动位置,试图将躲在这土路上的秃驴们都给围住。 不过,他们站的位置妙,后面的土路宽敞程度和官道差不多,可两侧的山林茂密啊,道路又弯弯曲曲的,若逃跑十分便利。 马车停了,坐在车内的阮泱泱也缓缓的长舒口气,身上披着较为厚重的狐裘披风,暖和的不得了。 把兜帽拿起盖在了头上,起身,走出马车。 火光下,她站在车辕上,清楚的看到了对面的人马,那些和尚,都是元息手底下的。 虽叫不上名字,可她都认识,并且还不陌生呢。 “高僧,我那两个人呢?”根本就不见吕长山和马长岐的影子。 “姓马的施主在这儿。”对面那朴素的马车里,元息的声音传来,那就是梵音,真好听。 他用这声音诵经,能迷死一大票人。 “另一个呢?”微微皱眉,这死秃驴,抓了两个人,还打算分开利用了。 对面马车里的人没再回答,只是下一刻车门被打开,马长岐出来了。 他似乎一直被扼住了,刚刚得了解脱,他头发丝儿都不自在。 从马车里出来,双腿没劲儿,简直就是爬过来的。 一个亲卫下马,把他拎起来,带到了阮泱泱这边,协助他上了马车。 站在车辕上看着他,阮泱泱微微摇头,“吕长山呢?” “没在这儿。”马长岐也脸色不佳,这回是丢人丢大了,没法提,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了。 “赶紧进去。”在他大腿上踢了一脚,阮泱泱无言以对,随后翻身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往那边走,亲卫也陆续的下马紧跟着,他们提心吊胆,可阮泱泱瞧着,是压根一点儿都不害怕。 被披风裹着,踩着暖和的羊皮小靴子,火光之下,她的娇俏当真是无法复制。 只不过,她是根本不知此事,反而显得有些烦躁。 “元息,你还人只还一个是什么意思?今日引我来,到底所为何事,有话就快说。如何才能将吕长山送回来,你有要求尽管提。不过,我想了想,你缺什么呀?想要江山,那还不是唾手可得。”他是内心荒,和魏小墨完全是两回事。 看魏小墨是个妖精,行事怪异,可他有很多法子消遣,填补自己内心的荒。 元息就不一样了,他看起来有多神圣不可攀,内心里就有多荒凉。 马车门被打开,一袭青色也走了出来。 他披着青色的厚重大氅,兜帽扣在头上,长身玉立,却又足够神秘,带着一抹香气。 从马车上下来,前方的和尚也退避开了些,他走过来,与阮泱泱不过一步之距。 兜帽虽大,可并不阻碍视线,能看得到对方的脸。 瞧着元息,真是可叹老天造人之神奇,如此祥和神圣,凡人万万长不出他五官里的任一一处。 可偏偏的,他都有,多气人。 “单独说话。”元息看着她,淡淡道,随后便朝着路边走去了。 阮泱泱真不知他要说啥,不过也没拒绝,朝着亲卫挥挥手,她也走了过去。 路边,仅有火把的点点光亮,乌漆墨黑的,脚底下都是雪。 羊皮靴子踩在上头吱嘎吱嘎的,这声音倒是好听极了。 并肩而立,两人同看着无尽黑夜。 “我想,高僧总不是无聊的,就是为了看看我吧?”他行事,让人十分猜不透。她都有点儿迷惑了,为啥呀? “你可知,你那夫君潜入了大梁?”元息说道。 听他说话,还是不得不叹一句,真好听。 “我家将军行事自有道理,去了你们大梁那一亩三分地,必然是有要事。他若收敛,你们大梁人能多活几日。他若发威,指不定得死多少呢。高僧若爱民,还不赶紧回去救人去,跑到这里来告诉我,没什么用。”阮泱泱轻松的回话,她对邺无渊的信任,那可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似乎觉得她所言很好笑,元息也真的笑了。他转过脸来,兜帽之下,他的脸也大部分处于暗处,“缘何就不是我好心呢?” “鬼才信。”好心?他应当没有这个东西。看似宁静祥和,慈悲为怀,实则…… 元息还真在笑,“听说,你夫君手底下的人追着一个姑娘进了大梁,也不知怎的,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你那夫君,正是得知了此秘密,才会不惜冒险潜入大梁。” 他还说,阮泱泱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高僧,你到底想说什么?其实,我时至今日,还是没有想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若想夺墨府,之前动手,是最好的时机,可你也没动啊。想针对你们大梁那傀儡皇帝?又何须绕那么大个弯子,还利用了我大卫的间。你的行为没有逻辑,我分析不出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与高僧,应当也不算陌生人,好歹那五日日夜在一起。可,现如今想想,一无所知。”她搞不明白了,今日一见他,更迷惑了。 元息依旧看着她,看她说完,他淡淡道:“原来你清楚的记起了那五日的事。” “是啊,记得清楚呢。估摸着,那也是高僧头一回生那么大的气吧,被轻薄了,按理说,道行也被毁了一半了。”她不乏有故意激怒他的嫌疑。 只不过,这会儿元息还真没生气,他依旧看着她,宁静而淡泊,“你夫君得到的秘密,很蹊跷。一个原本早就在战争中被屠杀的孩子,没有死。并且,不知如何,居然混进了大梁内丞府。” 他这话,说的可就有些让人听不懂了,阮泱泱抬手把兜帽拿了下去,转过身面对他,眉头也皱了起来,“元息,这又是你设的套?我劝你,莫要太卑鄙。”说着,她朝他迈近一步,她的狐裘披风和他身上的大氅贴在了一起。 微微垂眸看着她,元息依然满目的宁静祥和,“听说,那个原本已死却没有死的孩子姓阮。” 这种事儿,阮泱泱必然是不会信的,姓阮?他这话就有暗示。暗示她,他所说的那个人,与她有关系。 可阮家,有什么孩子?当年死于战乱中时,仅剩的一个孩子,就是她了! 蓦地,她脑子里一闪,不对,阮家还真有个别的孩子,阮正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侄儿。 可是,都死了呀。 回香城去墓地祭奠时,那孩子的坟墓也在啊,当初被殓,不知是谁,但应当是老将军手底下的人。 他们应该认得阮正的孩子的,岂会殓错尸骨?所以,不可信。 回想一下坟墓前的立碑,那孩子比她年幼两岁,当年东夷大军屠杀时,他正是个小孩子呢。 “真真假假,你夫君想必会探明。只不过,大梁内丞府在之前的皇帝与墨府争端中占了不少便宜,如今愈发势大,他们潜入大梁,也变得格外凶险。”元息继续轻声说道,他就像个什么转播的机器似得,把她不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阮泱泱自然无法全然的信他,可,他若说谎,那还不是早晚会被拆穿? 再说,纵观与他所处,他不想说的便闭口不言,能说出口的,倒也没有谎话。 番二:七日 夜漆黑,还是湘南阳州城外那片依山的园子,茅庐安静的,里面只燃着一盏烛火。 外面,亲卫严守,当真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阮泱泱步子不停,穿过亲卫的严守,径直的走进了茅庐。 没人拦着她,亲卫只是看着她走进去了,有那么些微的好奇,她瞧着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开了门,进了屋子,便一眼看到了那个盘膝坐在床板上的人,青色的僧衣,幽幽的烛火,宁静而祥和。 元息的淡泊和神圣,是旁人模仿不出的,即便是假装,也假装不出来。 朝着他走过去,阮泱泱没有任何的迟疑,甚至气势汹汹。 到了他面前,探出一手猛地揪住他的衣襟,另一手推着他的脸让他把头歪过去,她盯着他颈侧,那儿就是不对劲儿。 一句话都不说,找准了位置,手指头就上去抠,指甲细,那儿一块皮还真被她给抠了下来。 撕扯掉,被遮挡之物露出来,红色的胎记,红唇的形状,这世上,没人能再长出这样的胎记来了。 “你和魏小墨果真是兄弟,双胞胎兄弟。真是神奇,一母同胞,居然会有如此极致。一妖,一圣。”黑白分明的眼睛皆是笑,阮泱泱歪头看着元息的脸,他依旧宁静无比,被拆穿了,他也不怎么在意。 她抓着他衣服,姿态之凶猛,不只是因为当下拆穿了他和魏小墨之间的关联,更因为她心情不是太好。 刚刚发生的事儿……让她极为混乱,以至于当下也没有太好的控制住自己。 元息缓缓的转过脸来,对上了她的眼睛,下一刻,他忽的出手,扣住她腰侧的衣服,擎起,阮泱泱整个人也立即如一片叶子似得,被甩到了木板床上。 后背砸在上头,疼的她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而那一直稳坐的人此时却悬在她上方,一手卡在她脖颈。 居高临下,他身上的那股圣也转变成了冷,以及说不出的漠。 看着他,阮泱泱倒是没有一丝的慌张,视线从他的脸挪到他的颈侧,“我在城中发现了一个女子,她的颈侧,也有一些痕迹,与你和魏小墨脖颈上的类似,但明显人为而成,并非天生。怕是不成功,以至于十分浅淡。那女子,是谁呀?”颈项被扼住,也不耽误她说话,有些事情,她觉着,已分明了。 元息扼住她脖颈的手用劲儿,阮泱泱自然不怕,亲卫就在外面,邺无渊也在,他就是个笼中鸟,能将她如何?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就证明她想错了。也不知怎的,这身下的床板忽的一动,她的脸色也在瞬间变了。 床板塌陷,她和元息一下子就掉了下去,鬼知道怎么回事儿,床板下面的空洞居然如此深,下坠下坠,连带着一些碎裂的木板和沙土。 也就是在掉下去的同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耳膜都要爆炸了似得。 闭紧了眼睛,两手也紧紧抓住元息的衣服,她心里头明白了,这秃驴原本就是计划今日逃跑的。 他背后的人,还真是有能耐! 那轰隆隆的爆炸声,连绵不绝。 后背砸在了地上,元息也砸在了她身上,疼的她喉咙里发出欲窒息的声音。 她动弹不得,倒是这秃驴格外灵活,从她身上翻下去,一只手也落到了她嘴上。鬼知道他把什么东西塞她嘴里了,她吐都吐不出来,就滑进了嗓子眼儿。 咳嗽不止,她一边蜷起身体,眼睛睁开,却是一片乌漆墨黑。 这是一条在地底下挖出来的地洞,灯火全无,刚刚他们俩掉落下来的地方,还在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沙土渣子。 根本就不给她缓气的时间,元息精准的在这漆黑之中扣住她手臂,之后把她拽起来,走。 无法站直身体,站直了她脑袋就撞到了泥土。猫着腰,被元息扯着走,而且,她觉着他塞进她嘴里的那东西应该是什么药,她的两条腿都开始逐渐的不听使唤了。 “秃驴,你给我吃的什么?”缓了那口气,她就开口说话,想挣脱,可没力气。 “叫你老实一些的药。”元息很诚实,给她吃了什么,他就告诉她。 “你一和尚,不行善却作恶。劝你最好一直给我下药,但凡叫我有了力气,你死定了。”那股子无力从脚底下一直蔓延到头顶,四肢百骸,她挪动脚都费劲。 根本不知走了多久,反正轰隆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好像就在他们头顶上似得。她两条腿失了力道,弯下去,元息就扯着她往前走,像扯着什么麻袋似得。 一路被拖拽着,根本不知走了多远,这地底下被挖的,元息的人何时开工动手的,竟是全然不知。 终于,听到有人的声音了,朝着这边奔过来,元息也松开了她的手臂。 她整个人直接扑在了地上,力气全无,动弹不得。 她是被人给拎起来的,两个人,一边一个扣着她手臂,恍若待屠宰的小鸡似得,被那两个人拎着快速的往外走。 鼻息间都是泥土的味儿,腥得很。可除此之外,她还闻到了寺庙里烧的香味儿,来自于身边那两个拎着她的人,是元息的同伙。 在这漆黑又土腥的地洞里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些幽光,土腥气消散,树木的味儿飘过来,出来了。 睁大了眼睛环顾四处,山林茂盛,谁又知道这是哪处深山老林。 有猫头鹰在叫,阮泱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里可没人帮她打鸟。 身体在往下坠,若不是两侧有人拎着她,她就成了一滩泥了。 “走吧。”元息走过来,从那地洞里钻出来,明明蹭了一身的泥土,他却是不见脏污。 宁静而淡泊,蹭了泥土也是纤尘不染。 “你想逃就逃,何苦又带着我?你得知道,你把我带走了,就会一直被追的。”她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看着元息,她这会儿倒是搞不懂他什么逻辑了。 若是觉着她窥探到了他的秘密,他动手杀了她就行了,何必又带了她一路。由此可见,他没想杀她。 “如此聪慧,带你去大梁,说不定,能搅起另一番风雨。”元息说完,便转身先行。 阮泱泱盯着他的身影,黑乎乎的,很快就看不到他了。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并非好意就是了。 被那两个和尚拎着走,阮泱泱双脚拖地,杂草什么的从她的裙子上衣服上擦碰而过,都闻得到那些草汁的味儿。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了俘虏,这可说是人生初次,新鲜归新鲜,体验感却是极差。 她不见了,马长岐的那园子……好像也被轰炸了似得。 邺无渊估摸着会着急吧,这坏犊子,喝了酒耍酒疯,强行亲她。 不过…… 此时此刻,不违心的说,感觉还不赖。 可这会儿也不是思考感觉的事儿,显得她太为老不尊。 那坏犊子,好歹是她大侄儿,她若不稳住,真容易踏错。 很快的,出了山林,一条土道。数匹马儿和一辆朴素的马车,那两个和尚拎着她,真真是毫不客气的,到了马车跟前儿,就把她塞了进去。 “疼。”腿撞到了车门上,疼的她往后缩。 一只手从后头伸过来,拽着她背心的衣服,将她扯到了马车里头。 就跟那木偶似得,被扶着起来,坐着,一手按在她肩膀上让她向后倚靠。 她全程是反抗不得,没力气,身体又疼。马车里黑乎乎的,她根本就看不到元息的人。倒是一直能闻着他身上的味儿,好闻归好闻,但现在怎么都觉着渗着一股人渣味儿。 马车离开了这里,速度非常快,这土道不平,马车颠簸的阮泱泱觉着自己骨头都要碎了。 倒是元息知道她可能不稳,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固定住她。 只不过,他这帮忙反而像是故意伤害,颠簸的她更难以忍受了。 “要吐。”蓦地,阮泱泱小声的吐出两个字,元息撒手,她身体也砸了下来。 不偏不倚的,她就朝着他砸了过去,脸直接埋在了他的腿上。 干呕,身体都在抖,元息也紧紧地靠着车壁不动,一边垂眸看着那趴伏在他身上呕的人。 呕的有些肝肠寸断的意思,呕出些脏污来,都蹭到了他身上。 舒坦了,她身体朝着旁边一歪,就窝在了车板上,头也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彻底偃旗息鼓了。 元息淡淡的把自己外面的僧袍解了下来,扔到马车门口去,这才又看向窝在那儿的人,随着马车的走动而摇晃,跟个躲避宰杀的羊羔似得。 视线固定在她的身上,他一直看着她,魏小墨看重她,不是玩物,而是个玩伴。 除了有些小聪明以外,却也未见再有特别之处。 或许该这么说,有些失望! 番二:七日(二) 身为俘虏,自由那是别想了。当然了,其实,元息也没限制她,并没有把她的手脚捆起来,更没有口头限制她的行动。 可问题是,不限制她,她也动弹不得啊。 元息给她吃的那颗药,真好使啊! 给她造成一种筋骨被注射了软筋散的效果,可神智无比清醒,脑细胞比往常要活跃的多。 这就叫她不由觉着,可能自己的大脑是异于常人的,更灵活。此绝境之中,仍如此灵敏。唯独有一缺点,掌控不了自己的手脚,这就坑人了。 这队伍走的路可偏僻了,皆是土路,颠簸的,肚子里的隔夜屎都要颠出来了。 阮泱泱的身体是萎靡的,精神却是高度集中的,天亮了,山里的鸟都出来了。队伍经过,把鸟儿惊着了,她更惊。 元息始终都和她在马车里,他还是那样子,雷打不动的宁静,淡泊。瞧着他,就感觉他好像喘气儿都是圣洁之气。在他身边待久了,没准儿就跟那佛祖坐下的老鼠似得,借着点儿灯油,也得道了。 不过,阮泱泱觉着自己是别想得道了,寻着机会,她得跑啊。 可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她都控制不了她的腿,还谈何跑啊。 以为会一直行路的,不过,在下午时,还是停了下来。人乏不乏的不知道,马儿肯定是乏了。 马车一停,阮泱泱眼睛也一动,转眼看向元息,他也睁开了眼睛。 “下去歇歇吧,用些饭。”元息说道,起身,顺带着把她也扯了起来。 阮泱泱就像什么木偶似得,被拽着,两条腿倒腾的都不对劲儿了。 倒是元息力气足,轻而易举的把她拽出了马车,车辕上,阮泱泱就直接坐在了那儿,走不了了。 回头看了她一眼,元息似乎也清楚她真走不了,便松了手。 “算你有点儿人性。”没力气,说话都没气势。 元息跳下了车辕,站在那儿,青山为背景,他真是出尘。 有吃的,元息的手下给送过来的,包在密封的油纸里,鼓鼓的一包。 元息直接将食物递给了阮泱泱,她看着他,片刻后,缓缓的伸出无力的手,接过。 盘膝坐在车辕上,她抖着手指头拆开油纸包,里头的食物进入视线当中。 不知是什么肉,还有干粮,略干燥,善保存。 这些和尚,可见都是假和尚,还吃肉呢。 肉分为几块,应当是风干而成,放到嘴里一小块,有点儿硬。 这风干的,还颇有风味儿呢,应当是涂了不少的蜂蜜,甜丝丝的。 干粮就没什么滋味儿了,很寻常的味道,必然极其耐饿。 她的确是饿了,那时呕吐,肚子里没东西。身体没力气,就条件反射的想吃东西,似乎身体也在自救,觉着补充些食物,会有力气。 慢慢的咀嚼,一边看着旁边的树木,这个时节,湘南的树木是真的葱郁。 这在盛都,是见不到的。 虽是没啥力气,可还是将所有的食物都吃了,噎的她眼冒金星的。 她琢磨着该留下个符号之类的,或许,很快邺无渊就会追踪至此。 可,她连马车都下不去,啥都留不下。 坐在车辕上,一动不动,看着山边的天空,湘南多雨,看那天色,好似又要下雨了。 歇了好一会儿,马儿也都吃完了草料,补充了体力,队伍再次出发。 阮泱泱被元息拎进了马车里,按着她坐下,又把拧开盖子的水壶递给了她。 什么话都没说,缓慢的接过,缓慢的喝水,终是觉着舒服了些。 队伍出发,马车再次颠簸了起来,阮泱泱靠着车壁,即便被颠的难受也得靠着。不为别的,主要是没力气,不靠着也撑不住啊。 鬼知道在往哪儿走,元息说要带她回东夷。可是,她觉着这方向不对,不像是在往东夷走,反而走的是反方向。 元息打的什么主意未知,暂时猜不透。 他虽是和魏小墨同胞兄弟,可性情大不相同。妖精的心思,比较容易理顺,可他却是不行,猜不到。 缓缓地,阮泱泱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儿,不是周边不对劲儿,是她自己不对劲儿。 眼皮有些沉重,头也不清醒了,她调整着呼吸,一边挪动身体,想让自己舒坦些。 但没什么用,头昏沉的情况反而更严重了,眼前的画面也变得模糊了。 盯着对面的车壁,她的眼睛逐渐的蒙上了一层水雾,木然的盯着那一处,随着马车的走动在摇晃着。 天色逐渐暗下来,不只是因为要傍晚了,是因为天空阴沉要下雨了。 外面阴沉,这马车里更甚,昏昏的,完全感受得到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压迫感。 蓦地,一直呆呆的人缓缓的抬起两只手,大概是没力气,所以动作特别慢。 终于举起来,然后手肘一弯,两只手分别落到了自己的脑袋两侧。 以虎口的位置贴在头上,她这动作,应当是在撑着自己的头,把自己的头当成了一个装水的碗。她这样撑着,是为了‘碗中水’不会洒出来。 她这动作极其的怪异,又突然,元息也睁开眼睛去看她,光线幽幽的,她眼睛发直的弄出这种怪异之举来,他自然也迷惑了。 不眨眼的看着她,就想知道她忽然之间的做什么怪。 以为她是作怪吧,可谁作怪能作这么长时间呢?马车颠簸晃动的,她身体一直在摇晃,可那两只手就没拿下来的意思,依旧坚守在头上。 外面下雨了,打的车顶都在噼里啪啦的作响,车顶像是要被打碎了似得。 这种情况,在马车里的人尚好,但在外的人就艰难了。 这雨似乎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停,队伍也在开始寻地方避雨,再被砸下去,马儿可能就不受控了。 马车在往山里走,转的弯儿较大,阮泱泱也朝着旁边倾斜。 元息伸出手抓住她腰间的衣服,一边不眨眼的盯着她,她那眼睛里一层泪似得,倒是可怜的很。 他都拽她了,她那两只手也没放下来。 “你做什么呢?”终于忍不住,元息问道,另一手抬起,去抓她的手臂。 “别碰。”被碰着了手臂,她就不乐意了,呵斥他别碰自己。 元息收回手,盯着她那严阵以待又有点儿紧张的样子,缓缓的摇头,似乎比他想象的有趣。 番二:七日(三) 山中有树木茂盛之地,山势也微微有偏,队伍抵达此处,外面的人陆续的跳下马,寻了可避雨的地方。 马车里的人倒是没下去,驾车的马儿被拴在树干上,也是免得它被雨淋得烦躁,再乱跑。 这么停下来,马车被打的就响了,噼里啪啦的,感觉车顶马上就要漏了。 马车里,黑乎乎的,阮泱泱身体平稳了,固定在脑袋上的那两只手就更稳了。 元息坐在那儿看着她,显然是无法进入她此时的世界,明明同处一个空间,但显而易见,这是两方天地。 雨非常大,甚至,开始有闪电了。 马儿有些躁动,马车也跟着摇晃,阮泱泱身体动了下,两只手更稳的卡住自己的头。 双眼是迷蒙的,蒙着一层水,她这模样,典型的食用水产之后的过敏反应。 “你到底做什么呢?”元息无法理解,这么长时间她一直撑着,即便是装疯卖傻,依据她的体力,也撑不住这么久。 可事实是,她真的撑了很久,也不知那股劲儿是哪儿来的。 缓慢的眨眼,阮泱泱似乎在看着哪儿,但实际上眼睛根本没有焦距。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的王冠,好重啊!小公主苏菲亚有好多个王冠,可哪一个都没有我的重。我怀疑,苏菲亚的王冠是山寨的,那些钻石都是切割极差的玻璃。”她小声的说着,像是在说梦话吧,可又挺认真的。 元息不知她说的小公主苏菲亚是谁,就没听过有这位公主。 说的其他话又听不懂,可看她那表情和语气,估摸着是觉着人家公主的王冠没有她的好。 这若不是知道自己眼睛没问题,元息可能还真会怀疑她脑袋上有个很重很重的王冠,压得她都不敢弯下脖子,只是他眼睛看不到。 外面的雨好大,电闪雷鸣,马车里,却是始终如旧。 阮泱泱在撑着她镶满了名贵钻石珠宝的王冠,她愿意承其重,因为她认为自己绝对配得上。 元息则就是静静的看着她,这会儿也是依稀明白了,她可能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像是喝醉了,可没喝酒,醉的是旁物。 阮泱泱真的撑了许久,最后在马车被躁动的马儿带的摇晃时,她猛地从矮榻上滑下来,那两只手也落下来了。 元息扶了她一把,她也坐在了车板上,脑袋向下一垂,没动静了。 微微倾身,元息去看她,确认,她睡过去了。 这样的人,头一回见。即便是行事摸不着规律的魏小墨,和她也不属于同一路。 外面的雨真有些没完没了的意思,坐在马车里,也能听得到从山上冲刷下来的雨水像河水开闸了一样。再严重些,估摸着山上的树木都会被连根拔起冲下来。 显然今晚就是被困在这儿了,如此大的雨,停在这儿都有些危险,更别说继续行路了。 不过,湘南的天气就是如此,倒也不算稀奇。 终于,在接近天亮时,这雨终于小了。 雨势一小,外面的人也就活动了起来,把马儿牵走,安置到较为干爽的地方安抚,喂食。 马车也移动,车轮似乎是被冲下来的泥水给盖住了,在原地折腾了一会儿,才成功的离开这儿。 这整晚窝在车板上的人也跟着晃动,可还没醒。 随着马车走动,她晃动的厉害了,元息就抬腿挡她一下。 终于马儿是吃过了草料,外面的人也休整好了,这才重新启程。 启程的路就不太好走,下雨下的,官道可能都被毁了,更何况这土路。 那个窝在车板上的人是被晃醒的,脑袋缓缓的抬起来,向后仰,一边在干呕。 “停车,我要下去。”她说了一句,就开始咬住了牙齿,想吐。 看她那难受的样子,实不像伪装,元息淡淡的说了声停车,这边阮泱泱就开始往车外爬。 她真的难受至极,这会儿也明白了,昨天吃的那食物里头,有某块肉是水产,她过敏了。 没有力气,往外挪都费劲,元息看了她一会儿,在她好不容易接近马车门口时,他起身走过去,把她拎起来,出了马车。 下过雨,外面清爽的都有些凉,太阳没出来,天上还有阴云。 拎着她下了马车,踩着泥泞的路挪到路边,把她的手扶着按在路边的树干上。 她两条手臂疼的厉害,扶树干都扶不住。 直接蹲在了那儿,她对着树干呕吐,眼泪也跟着狂飙。 呕的天昏地暗,什么都吐不出了,这才算停下。 满脸都是眼泪,她可怜的不得了。 元息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宁静而淡漠。 其他的和尚也在看着这边,表情与元息如出一辙,不过没有宁静,相同的只是淡漠而已。 她如何折腾,也不过就是个俘虏而已,折腾不出水花来。 “我要方便一下,是你拎着我,还是我自己爬过去。”两只手没力气,她扶着树干,瞧着都费劲儿。 一下一下的,总算是扶着站起来了,她脸色惨白,额头上之前被撞破,此时结痂,衬着她惨白的脸,真是凄惨。 “去吧。”元息这回倒是大方宽容。 没什么好气的最后看了他一眼,阮泱泱扶着树干,一步一步的往树林深处挪。 下雨下的太大了,泥沙湿的,她脚上的鞋子险些陷进去。 总算是挪到了一簇还算茂盛的树丛后,笨拙又无力的解衣服,蹲下,方便。 扭头往旁边看,顺手捡起一块小碎石,在临近的树干根部尽力的刻。 刻出一个皮卡丘来,有些拧巴,可能看得出来。这东西,邺无渊是肯定认识的,他说那是闪电兔子。 缓慢的起身,穿好衣服,鞋子裙摆都是泥巴。 她又扶着树干往下走,走了两步实在走不了了,直接靠在了树干上,“不行了,走不了了。”边说着,她边往下坠。 山下,两个和尚快步的奔了上来,一左一右的把阮泱泱拎了起来。 她摇摇欲坠,即便就这么拎她都拎不动不说,她还在痛呼,吵着手臂疼。 能不疼么,她昨晚扶着自己王冠扶了那么久,肌肉都废了。 费劲巴拉的,两个和尚总算是把她从山里拎出来了,一直拎到了马车旁边。 元息正站在那里,看着她那小脸儿惨白的样子,他伸出一只手来,扶住她的手臂,“上车吧。” 总的来说,他看起来还挺温和的,天空还阴沉着,唯独他出尘。 转眼看向他,阮泱泱没什么力气的喘着气,“你就不觉着带着我特别麻烦么?你就算把我扔在这儿,我也不见得能爬回去。没准儿,山里跑出来个什么野兽,就把我给叼走了。高僧,不想试试么?” 元息却是微微摇头,扶着她的手臂耸了耸,示意她上车,别废话。 无机会,阮泱泱就知如此,黑白分明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转过脸时,难掩阴沉。 被扶着上了车,阮泱泱没劲儿的,回到马车里就挑选了主座矮榻和边缘矮榻连接的边角。那里有个窝,她可以正好蜷在那里。 元息上来,在主座的矮榻上坐下,距离她更近了,也更能看清楚她那萎靡不振的样子。 “饿了么?”他问她,看起来像是个有良心的绑架犯。 “你说你们和尚吃什么肉啊?那肉里有鱼,我吃鱼就会醉。昨晚我做什么了?我都忘了,就像喝醉了断片儿。”恹恹的说着,脑袋歪着,像是濒死的小鸡。 “还有这种事情。你昨晚看起来倒也真像是喝醉了,举止怪异。头上有个王冠,一直扶着,生怕别人碰触。”元息说着,倒也没有看笑话,只是在陈述,可声音好听,跟听诵经似得。 有的人喝酒会醉,她吃鱼肉会醉,这世上应该还有一种人,听他的声音就会醉。 “王冠?看来,我心里头还真住着一个小公主。待我有钱了,我就真做个王冠戴戴,镶满了奇珍异宝,戴在脑袋上会压断脖子的那种。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有钱!”她嘟嘟囔囔,说的话却也真是惹人发笑。 元息不语,静静的看着她,马车在前行,颠簸的很,路太难行了,无比泥泞。 “难怪我手臂这么疼,疼的抬不起来,看来王冠的确很重。”她又说了一句,两条手臂看起来像两根面条似得,全无力气。 微微摇头,这么入戏的人,也是难得一见。 “如此祸事,到了我头上,或许算得上是晴天霹雳。这么多年,安分守己,谁又想到会沦落至此。可细想想,也无法怨到自己头上,我发现了你们的秘密,意欲戳破,实属常情。可正赶上你要逃走,这也算是时辰不对。不过,我还是觉着,冤有头债有主,为我此遭遇选出个祸首来,必然是高僧你。”声音软软的,又有些沙哑,她有气无力的看着他,罪魁祸首就是他了。 元息也没否认,说要带她走,就必然要带她走。 马车颠簸,她也朝着他砸过去,元息顺势抬手去接她,哪想腰侧一痛,有什么东西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缓缓垂眸,红色的血渗出青色的僧衣,蔓延。 番二:七日(四) 流出来的血洒在手上,热乎乎的,温水一样,浸湿了她的手。 这匕首扎进了元息腰侧,她心里头堵着的那股气终是吐出来了。 费了好大的劲,借着下山不利,从不耐烦扶着她的和尚那里顺来了这把匕首。她手虽是无力又颤抖的,可偷东西的巧劲儿却还在,她把匕首摸来了,匕首的主人都没发现。 她为啥要摸来这匕首,就是为了这一刻,她不给他一刀,她死了都不甘心。 元息推了她一把,她也立时松了手,身体撞在了车壁上。 “停车。”元息喊了一声,本就前行略困难的队伍立即停了下来。 他单手捂着自己的伤处,匕首已经被拔出来扔了,因为喊那一声音调不对,外面的和尚在停下后,有一个跳进了马车。 一眼看到元息靠在那儿不断流血的样子,迅速的冲过来,先行给了阮泱泱一掌。 她本就窝在那儿,被拍了一掌,正中肩膀,疼的她脸都青了。 元息被扶了出去,他刚刚所在的位置,还有他出去这一路,都是血。 阮泱泱这一刀,也不知扎到了他哪儿。可是,她是用了当下能用的最大的力气,就是想扎死她。 中了一掌,阮泱泱也再次动弹不得,倚靠在那儿,因为疼痛,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嘴角却是弯起来的。 她有那么点儿绝望,因为觉着,邺无渊未必能找得到她。这雨下的,所有的痕迹都被冲走了,又如何寻得到她呢? 外面吵吵嚷嚷的,那几个和尚气的够呛,他们越这样,她就越开心。 别看连抚摸自己肩膀的力气都没有,可笑的力气有啊。 元息在外面被紧急的处理了一下,之后又进了马车,她看向他,对于他还能站着走动,表示极为不爽。 还是力气小了,否则那一刀,绝对要他性命。 被扎了一刀的人却是又坐回了原位,衣服上都是血,他依旧淡然,好像不疼似得。 染了血的手捂在腰侧,他坐在那儿,队伍再次启程。 “你不疼么?”马车里的两个人现在倒是平等了,都一样的孱弱。阮泱泱很奇怪他为啥面不改色的,被她给扎了,他好像也不生气。 “儿时,在寺庙中,为保圣身不瑕,外伤是绝对不允的。现如今,你这一刀,是我身体唯一的破损。”元息开口,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毕竟失了不少的血。 “听起来,你还挺开心的?你不然就杀了我,或是现在就把我扔出去,任我自生自灭。否则的话,说不准还会有第二刀第三刀的。”她小声的说着,这就是警告,抓了她,她不会老老实实的。 元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那就看看,我最终会不会死在你手里。” 扯了扯唇角,阮泱泱盯着他看,这会儿忽然觉着,他可能是有点儿厌世。 厌世,不想活了,却又无法自己解决自己。突然被她扎了一刀,还成功了,他挺满意的呢? 这人,和魏小墨真是两个极致,完全不会搭边的极致。 队伍行了一阵儿,之后转移路线,泥泞颠簸的,终于是停了下来。 这一停下,就进来了两个和尚,一个扶着元息下了马车,另一个则扯着阮泱泱出去了。 天空阴沉的,瞧着又要下雨了,而此时,队伍停在了一处山脚下。山上不远处,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就在那儿。还没有因为多雨而坍塌,至少房顶都还在呢。 她扎了元息一刀,和尚自是不会友好的对待她,一路扯着她往土地庙走,她之前被拍了一掌,此时疼的她都觉着嗓子眼儿在往外泛着血腥气。 土地庙里面尚可,有几处漏水,被冲刷的不像样。 但,完好的地方也很多,好似有不少过路的人曾在此地停留过,燃烧过后的灰烬一堆一堆的。 元息被扶着在土地庙左侧最干净的地方歇了下来,身体有伤,他也有些不便。也只是在此时,才会发现他也是个凡人。 阮泱泱也被拎过去了,粗鲁的甩开,她直接坐在了地上。 稍稍挪腾了下,靠在了木头柱子上,一边歪头看向元息,俩人相距不过一米。 “我始终想不通,缘何一胞双胎会有你和魏小墨这两种如此极致。一圣,一妖。当初生下来,你们父母见了,大概也十分惊奇吧。是不是正是因为此,高僧才会被送到寺庙中去?逃走那日,马长岐的园子被炸的估计夷为平地了吧,我之前听说过,你们东夷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叫做白门。白门拥有世上最会调配火药的匠人,小量到可以藏在人的身体里的,大到可以炸平山峦的。我想,高僧所代表的就是白门吧,白门的主人。魏小墨,魏必然不是他本姓,倒是这个墨,颇具深意。在阳州城,我见到的那个女子,她很不一般啊。高僧你说,她是不是叫墨楠奚啊!”脸和嘴唇都白的没有血色,她脸上泪痕和脏污交汇,瞧着无比凄惨。 倒是那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绽放出异于寻常的光彩,很亮很亮。 她猜到了,就是猜到了,根据他们这些人的动向,出现的时机,地点,各自的性情,再加上一些大胆,便连在一起了。 元息看着她,略苍白的脸一如既往的淡泊,被戳穿了某些隐藏的秘密,也不见他着急。 似乎,就跟他没关系似得。 “越要隐藏,却越又藏不住。我知道了,就是知道的,高僧若觉得我知道的太多,不能留,那就尽快动手。”她叫他动手,其实就是知道,他不会杀自己。 可是,她很想知道他的底线在哪儿。 她必然是想逃走的,但目前来说,逃走的几率不大,体力不行。 唯一可用的,也就是试探他了,叫他放了她。 但,元息的底线,真的不知在哪里。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不透他表情,更看不穿他脑海中所想。 都这样了,他都不见一点儿情绪波动,圣,真圣么?这应当,唤作荒寂吧。 番二:七日(五) 天好似漏了一样,又落了雨下来,土地庙外稀里哗啦的,这里也有漏雨的地方,不得安宁。 燃起了几堆篝火来,火苗也不算太大,跳跃着,映照在破墙上,像是什么妖火一样。 阮泱泱无力的靠在那儿,吃了几口干粮,喝了几口水,哪敢再吃肉了。 这些和尚,吃肉时眼睛都不眨的,假和尚。 倒是元息,他似乎是不吃肉,倒也稀奇了。又不是真的什么慈悲为怀的僧人,又何必担心会破戒。 被她扎了那一刀,致使他很长时间动弹不得,只保持着一个姿势。想像以前那样盘膝出尘,也做不到了。 算是相处许久了吧,毕竟这几天她这个俘虏都和绑架者在一起,阮泱泱对他也有了更新一步的认识,他是个极其无聊的人。 甚至可以这么说,无趣,无生机,等同于死人。唯一和死人不同的是,他喘着气儿呢。 他这样的人,和魏小墨完全是两个极致,缘何如此,未必全然是天生,后天也大有关系。 他的经历,和魏小墨又完全不一样,她扎了他一刀,他说身体终于有了破损,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多么不容易。 不过,他瞧着的确是挺干净的,光洁的,无论是脸还是露在外的手,无任何破损痕迹。 他手下给他换药,经过阮泱泱时,无不对她警惕万分,同时又报以极其慑人的眼神儿。这就是警告,警告她老实些,莫要再想捣鬼。 若再敢动歪心思,她小命难保。 他们的威胁,在阮泱泱看来就跟小猫挠爪子没什么区别。 元息不想杀她,她扎了他一刀他都没想杀她,他们这些狗腿子再生气,又能如何? 那腰侧的伤口还挺严重的,换药时,阮泱泱探头看了一眼,血刺呼啦的。 拿刀子捅了人,这完全是以前的她做不出来的,毕竟有些事情,靠脑子就能解决了,动手她又不擅长。 这回真做了,其实,还是有一些影响的。最大的影响,也就是总觉着自己的手被温热的血浸润着,这算是捅人后遗症了吧。 雨下的真大啊,天黑了,这是她被俘虏的第三天了。 篝火跳跃着,她这个俘虏和绑架者首脑待在一处,其他的打手在值守。这些个和尚,别看是和尚打扮,可是一个个的,真跟那勾魂的鬼差差不多。 他们值守,那可不仅仅是值守,门道可多了。 他们会在这土地庙门口周边放置一些什么东西,那应该是第一道防线吧。 即便是有人闯进来,也会被他们布下的第一道防线给绊住片刻。 元息动也不动,姿势也不复以往的出尘祥和,可是他表情却一如既往,除了有点儿苍白。 逃不走,阮泱泱就闭着眼睛休息,还算坦然。 她在计算着该如何逃离,可是,所有的方式都建立在她身体能够自如的情况下。体力占不到上风,她心情就不好,继而心理就有点儿扭曲。 扭曲的想要破坏一切,破罐子破摔,大不了一死。 不过,很快的,就自我遏制住了这种想法,也不知怎的,想到了邺无渊那坏犊子,她心情就平复了些。 还记着和他的约定呢,要去烟霞山的道观里去炼丹,单单是听那山的名字,就知那里必然是一个美好的去处。 她真的想去看看,再试试炼丹,之前看那本炼丹的古书,有很多的丹药都特别有趣。 他们那些会功夫的,有特别炼制给他们的丹药,吃了之后,更能增加体力。 还有让浮躁的人安静下来的,她觉着,那应该就是镇静剂。 反正,每一种都特别的有意思,换成另外一种方式去思考的话,都可以得出科学的解释。 玄学,和科学,其实是不分家的。 想想此时的境遇,她忽然又觉着,她不止可以原谅邺无渊那坏犊子所有的行径,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 都无所谓了,本来她也不是他亲姑姑,毫无血缘关系,想做点儿啥,都没关系呀。 唯一过不去的,也就是她明明答应了老夫人,自己截胡,十分不地道罢了。 再来就是,若真结果太差,到时关系不太好整理。她可以调整自己不尴尬,但无法制止别人尴尬啊。 到时,她可能就真得再去找个地方安顿自己了。 胡思乱想着,她还真睡着了,依稀的听到电闪雷鸣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觉着这一切都应该是因为老天看不过眼了,她成了俘虏,这是在帮她伸冤呢,所以才会一直的下雨下雨。前些日子,也不见湘南的雨这么频繁。 终于,天亮了,雨也停了。 因为一些动静,阮泱泱也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些和尚站在破庙的门口处,正在一致对外,外面好像有人。 见此,阮泱泱不由的精神一震,邺无渊追过来了? “不是邺将军。”让她希望破灭的声音响起,元息还在旁边,不过此时盘膝而坐,除了半边衣服都是血之外,他好似与寻常没什么区别。 阮泱泱扭头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几许锋利,她内心是不平静的。 “让开吧。”元息淡淡开口,门口的和尚也退开了。 他们一直退到了元息附近,呈包围守护的姿态,可见这外面的人不是友,却又认识。 很快的,外面的人进来了,很多,穿着各异,但只一眼就看得出都不是普通人。看那走路的步态,气势和表情,功夫不错。 五六十人,全部进来了,这么大的声势,只论人数,这也根本是打不过。 阮泱泱冷眼看着,盯着门口,陆续进来的人,有上了些年纪的,穿着倒是十分华丽。 终于,又进来了一个人,穿着太鲜艳了,可不一下子就捉住了人的眼球。 一袭紫色的裙子,料子非常好,个头不高,又十分单薄,样貌可称普通了,可是那眼睛和表情,阴险又透着狡诈。 进来了,她的视线就穿过了那些和尚看向了元息,然后就笑了。 这一笑,也是难掩阴桀,眼神里透着一股看到猎物的光。就好似这猎物,如何想逃,最终还是属于她、。 这种眼神儿,极为惹人厌,阮泱泱作为一个旁观者,也极其不喜这种眼神儿。 扫了一眼元息,他则是淡定的、。 这个女人,阮泱泱自然认得,那不就是在阳州城中伪装成胆小无辜女的那位嘛。她伪装的非常好,阮泱泱都要给她竖大拇指了,第一次骗过了她。 而此时,一切都已大白,她可不就是东夷墨府那位大名鼎鼎的少将军,墨楠奚嘛。 谁又能想到,墨楠奚是个女人,从而多次围堵,都让她给逃了。 谁也没想到,谁也没想到啊! 她走过来,直奔元息,抵达近前,站在那儿的和尚立即阻拦,她又果然停下了,似乎也不太在乎。 “瞧你弄得一身伤,这又是何苦呢?想离开,等着我不就行了。”看到了他身上的血,她那语气有点儿心疼的样子,更渗着几许暧昧。 “被围追堵截,你的境况也未必有多好。或许,还有一人情况更艰难,你何不尽快去找他。”元息淡淡道,听着,是淡漠的,可也是熟悉的。 “他四处跑,不听话,在外待够了,自己就回来了。他那玩物,你还带上了?”眼睛一转,她看向阮泱泱。尽管从进来她就没瞅她,可不见得不知道她在这儿。 对上她的眼睛,阮泱泱略仔细的看了看她,她对自己有敌意,那种意欲宰杀她的敌意。、 元息没回答,也只是看了看阮泱泱,她一如既往,就像全无感觉似得。 当然了,她除了扎他那一刀之外,一直都是镇定的。 “他的玩物,你带着,不怕他不开心?你们若是因为这一个玩物,而……,那我可真是会不高兴的。”墨楠奚一笑,这种话寓意深刻,暧昧至极。 元息没什么表情,倒是那几个和尚表情相当不好,特别气愤似得。 阮泱泱还是不吱声,这会儿倒是明白了,这墨楠奚,觊觎元息和魏小墨这兄弟俩。 胃口挺大呀,一圣一妖,都在她名单里了,这还是个海王呢。 不过,她这种胃口,倒也算得上人之常情吧。但凡有点儿梦想的,把这一圣一妖收入囊中,想想都美滋滋。 左拥右抱,人生赢家。 阮泱泱这么一想,都觉着有点儿心动了,如此好事,只要不是咸鱼,都会想试试的。 由此,她眼睛都跟着莫名一亮,再看向元息的眼神儿,都透着刻意的暧昧,那种用眼睛把人家衣服都扒了的状态,钩子一样。 “小姑娘,劝你把招子放亮点儿,有些人玩弄你,尚可。你若贪心,那可是会死的。”墨楠奚脚步一转,朝着阮泱泱走过来。这回那些和尚倒是没阻拦,墨楠奚走到她近前,俯身,一手掐住她的下巴。 别看她瘦弱的像是纸片人,可是那手劲儿相当大,被她这么一掐,阮泱泱都有错觉了,下巴骨头好似碎了一般。 番二:七日(六) 被警告,无非与动物圈地的行为没什么区别,她认为元息和魏小墨这双胞兄弟是属于她的。 一个圣,一个妖,最终会被她收入囊中。 尽管此时看起来,她连其中一个都没摆平,想收两个,似乎是做梦。 可,她这梦做的却是相当有自信的,这股子自信,世间少有。这份儿贼心和贼胆,可不更是世上独有。有多少人只有贼心,没贼胆啊。 下巴被掐的疼,阮泱泱却也不甚在意,面对当下这种情况,她倒是猜的有趣。 越想越有趣,以至于是不是俘虏的,都不甚在意了。 墨楠奚是有心给元息再处理伤口的,她身边应该是有精通医术的人。只不过,不说元息同意不同意,他身边那些和尚也不同意啊。但凡那些人想靠近元息,各个跟炸了毛的猫似得。 这种护住,或许有迹可循,他们深知墨楠奚是什么人,对元息有着怎样的觊觎,他们在阻止。 阮泱泱一直在盯着他们,还在看墨楠奚身边的那些人。她身边有两个年岁稍大的男人,一个穿着黑袍,黑色的胡须还挺长的,修剪的挺有型。 那眼神儿,很值得琢磨,一般人少有那种眼神儿。 另一个则矮胖的,看着就不是好货,满脑子阴谋诡计的那种人。 脸上的肉耷拉着,透着一股狠劲儿。 他们也在这土地庙停下了,谁知道要做什么,那些破损的地方被收拾了一通,这荒废的土地庙还真亮堂了不少。 出去又回来的,想必也是在躲避追踪吧,这里到底是大卫的地盘,他们再嚣张,还不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喝着水,阮泱泱一边扫着那边的人,片刻后,又转过脸来看向元息,他眼睛已经闭上了。 挨了一刀,大概是真的难受吧,就不得不调整自己。 他们会武功的人,调整自己的方式很特别,反正她是不会。 “她是墨楠奚,你和魏小墨,也是墨家的。同宗同源,这是不对的吧。”单手捧着脸,她舔着唇上的水,一边轻声道。 闭着眼睛的人缓缓睁开眼,看向她那八卦的小脸儿,“偷窃,乃最无耻之事。” 他这回答,好像和她的问题,不搭边儿啊! 阮泱泱扬起眉尾,嘴角也跟着撇了撇,他不正面回答,她也不能再直白的问。 有些东西,她能通过自己的眼睛看出来呀。 唯一可惜的是,邺无渊不在这儿。他若在,她都告诉他,知道了这种秘密,除了高兴之外,也能恶心他一通。 再看那边的动静,阮泱泱觉着,他们面临的问题应该挺严峻的。 第一猜测,必然是他们在想法子逃离大卫,但是围追堵截,他们现在处境也很艰难。 目前来看,元息也是属于是被限制住了行动,不过,限制归限制,墨楠奚不会将他如何就是了。再说,在别人家的地盘,也不太适合内讧。 或许从元息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从他手底下那些和尚的面上,就能看出端倪了,他们很不满,只不过在压抑着。 傍晚如期来临,墨楠奚在下午时出去了,她手底下那些人,后来也陆续的走了。 看样子,难题挺大啊。 他们走了,元息手底下的和尚也走出了土地庙,似乎在查看。 “我要方便。”长出口气,她没力气,就一直憋憋憋,这会儿终是坚持不住了。 元息睁开眼睛,看了看她,之后又看向门口的方向,示意她可以自己出去。 哼了一声,阮泱泱费劲儿的起身,有气无力,挪腾着往门口走。 她看起来是真的极其狼狈,又可怜兮兮,挪到了门口,那些和尚只是略警惕的看了看她,倒没阻拦。 荒废的土地庙外,矮树还有荒草长势倒是旺盛,她往荒草丛里走,那些和尚也自动的避开了些。 不过,还是不能离开太远就是了,她毕竟是个俘虏。 在树丛里解决了问题,起身,边整理衣服,边往四周看。树木太高了,根本看不到远处,更别说确定自己在何处了。 但,这里的荒草和树木茂密也是真的,非常的适合隐藏。 感觉了一下自己的体力,希望不大。不过,阮泱泱觉着危机感加强了,因为墨楠奚。 墨楠奚和元息魏小墨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她自己被墨楠奚当做了玩物,看样子,是有不满的。 没准儿,她一个变态,就对自己动了杀心。再看元息现在那样子,被她扎了一刀,他也根本是无法与墨楠奚对抗。简单来说,称得上自身难保了。 当下,得自救才是。 还在琢磨着呢,外面的和尚就叫她了,她再不出去,他们就冲过来了。 阮泱泱无言以对,往外走,走出了荒草的范围,荒废的土地庙房檐下一角,有个水渠,积聚了相当多的雨水。 雨水清澈,地底下是泥沙。 阮泱泱挪过去,蹲下洗手,眼睛余光一边扫视那几个和尚,盯她盯得并不是特别的紧。 洗了手,又向他们讨要了水壶,她一通洗漱又一通喝,把自己的脸弄得湿哒哒,这才又挪回了土地庙里。 “高僧是打算借助墨楠奚的力量回东夷?我觉着,希望不太大,她可能自身难保。”外面天色暗了,这破庙里篝火跳跃,这点点光亮就显得特别的难得。照着她脸上的水珠都晶莹的,洗干净了的确更娇滴滴。 “自身难保不正是时机,有她做饵,又何须焦急。”元息淡淡说道,他那样子,哪还有什么仁慈可言,完全就是个阴谋家。 “高僧果然是高僧,所言深奥,细思及恐。”阮泱泱挪腾到他身边,坐下,非紧挨着他。 转眼看她,元息几分不解,但同时也明白,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无非就是在讽刺他罢了。 歪头看他,阮泱泱那眼神儿……几许下流。 元息又不是感觉不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有何见解?” “墨楠奚这个偷窃者,都对高僧你做过啥呀?说实在的,这几日如此狼狈,高僧身上还挺香的。”她略凑近,吸了吸鼻子,不止下流,更多猥琐。 她这般凑近,眼神儿又那样,元息少见的有了些不适,微微向后退。 他一后退,阮泱泱眼睛更亮了,真就跟那见了肉星儿的狼似得,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再靠近一些,他向后,大概是牵扯着了伤处,眉头也动了几分。 “我想我倒是明白了那马夫人为何偏偏喜欢跑到寺庙里去找和尚鬼扯,还对高僧你伸出魔爪。唉,此种绝色,怕是没了性命也开心。”微微歪头,她好似忽然间发现了他的美,精神都不正常了。 “你要做什么?”后退不得,他伤口疼,元息脸色发白,更是娇弱的不得了。 这就让阮泱泱不由想到那次和魏小墨窥探到他被催qing香整了,神圣与堕落之间,他在游离。作为观看的人,真是整颗心都被揪住了,破坏的心思占了上风,就想看他堕落,万劫不复。 “高僧猜猜呢?”伸出手,细白的手指抓住他的僧袍,更凑近几分,逼良为chang的架势,十足。 “慎重。”她手都上来了,再加上那眼神儿和表情,完全猜得到她要做什么。 元息是不适的,伤口的不适,还有他心里头的不适。 阮泱泱看的清楚,看到了,她就更开心了。 心里头透着一股狠劲儿,算得上是豁出一切来,她猛地起身扑上去,轻而易举的将元息扑倒在地。 阮泱泱是豁的出去的,本就心里头有计划,再加上那股子狠劲儿,她这一招一击成功。 这种事儿她从未做过,但没做过不代表没见过啊,强bao的案例她见得多了,把自己带入到男性的身份角色上来,还有什么是拿不下的。 元息本就受伤了,她成功率更上升了。 强wen他,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排斥,反抗。她紧紧地揪住他的衣服,连两条腿都用上了,非得缠在他身上不可。 元息挣扎的厉害,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挣扎,就跟那深秋的蚂蚱似得。 终于,算是被他扑腾挣扎成功了,阮泱泱被甩了下去,砸在地上还滚了一圈儿。 咬唇,她暗暗的骂了句脏话,之后却又开始笑,笑的特别下流。 躺在那儿不动,扭头去看元息,他挣扎着已经起身了,外面听到动静的那些和尚也跑进来了,把他扶起来,一边对阮泱泱怒目而视,一边扶着他快速的后退,离她远点儿。 大概谁也想不到,阮泱泱能做出这种事儿来,那些个和尚看着她,鄙视的很。 阮泱泱倒是自如,就像那占了黄花大闺女便宜的小流氓,这会儿皆是满足,无比满足。 翻身,挣扎着坐起来,她衣服上都沾了元息的血。这秃驴为了挣扎,把自己伤口都挣开了。刚刚他那会儿,真的是往死里要挣脱她。就好似,要吓死了似得。 眼见着那些和尚都围着元息忙活了起来,距离她这个登徒子很远,她也趁机起身,以最不起眼的姿态,溜出了荒废的土地庙。 番二:七日(七) 月黑风高,难得的今晚没下雨,荒草茂林,好一派逃跑藏身之地。 走出来,步伐可谓蹒跚,其实她还是没有什么力气,这种逃跑,也称不上逃跑。 刚刚走进了黑暗之中,要迈入荒草的掩映之中了,身后就传来了和尚呵斥的声音。 与此同时,前方也有了人声,前后夹击,今日注定逃不走了。 不过,兴许也真的因为早就做了心理建设,没成功,她也没如何。 只是站在了那儿,等着是前头的人先到,还是后面的人先到。 前后是一同到的,前面的人是从山下回来的,就是墨楠奚那一伙人。 后面的和尚到了之后便把她给扣住了,她顺势踉跄,双腿无力,直往下坠。 “这又怎么了?”墨楠奚走出来,看着眼前这情况,一笑。 当然了,笑的绝对不存善意,在她看来,魏小墨的这个玩物,很不老实。 并且,一个玩物,似乎有了超乎玩物的意义,这就不能留了。 倒是那几个和尚没理会墨楠奚,扣着阮泱泱,又把她带回了土地庙里。 元息已经平复了,但瞧见了他,不由就想起他刚刚那挣扎又反感的样子,极其狼狈,实在是叫人发笑。 阮泱泱亦是弯起了眉眼,逃跑被抓回,就好像不是她的经历。 被按着坐在了一旁,阮泱泱身体向后,实在是没力气了。 墨楠奚的人陆续的进来了,他们占据了土地庙的另一侧,人多势众的,燃起更大的篝火,架起铁锅,开始做饭了。 看样子,他们短时间内,是不打算离开这儿了。由此可见,外面的情况应该很难,十分不利于他们逃走。 墨楠奚就坐在火堆旁,蓦一时看着这边,那眼神儿不阴不阳的。 她不阴不阳的眼神儿针对的是阮泱泱,阮泱泱自己也清楚,感觉灵敏的人,一向对威胁,都格外的敏感。 他们那边做好了饭,别说,还挺精致的呢,煮的面。 而且,不止做了他们自己吃的,还照顾了这边的人。 吃饭的事儿,这些和尚倒是不客气了,接过,之后试了下是否安全,就开吃。 阮泱泱也得着一碗,慢慢的吃,她边慢慢的看着元息,就故意用那种特别下流猥琐的眼神儿。 被她看的,元息都吃不下的,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可她这下流的眼神儿,和以前遇到的那些都不一样,杀伤力特别大,想忽视都不行。 眼神儿骚扰,一直持续到她累了,闭眼睛睡觉了,才停止。 不过,她就那么倚着睡觉,身体偏向元息,十足占便宜的样子。 若论耍无赖,她的确是够登峰造极,真正的地痞流氓都比不过她。她这种下流和猥琐,润物细无声。 那边,墨楠奚在与自己身边那两个年岁稍大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很小,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真有心听的话,有功夫的人耳力好,也未必听不到,。 元息睁开眼睛看了过去,那边墨楠奚有所察觉,也转眼看了过来。 她的坐姿是随意的,明明看着像个纸片儿似得,可是那姿势却是极其嚣张,但又不违和。 “你别无选择,我不杀她,你想玩儿,就留给你。他的玩物,必然是有趣的,你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我理解。只不过,你应当明白,只是玩儿而已。”墨楠奚盯着元息,她这警告,极具私心。 元息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以对,收回视线,看了一眼睡着了还挨着他的阮泱泱,眸色亦逐渐变深。 翌日,阮泱泱醒来,今日感觉不太好,醒来之后眼皮就在跳。 更要紧的是,这醒来就看到了墨楠奚,就有了那么一种更不祥的预感了。 这纸片人对她没什么好意,那眼神儿就充满了杀意,可是又不能动手,所以她就会想别的馊主意。 这种馊主意,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的。 元息被她那一刀伤的真挺重的,昨天被她强行那啥,愈合了些的伤口又挣开了。今日换药,阮泱泱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炎了。 这新的一天,墨楠奚的人还是出出进进的,看起来是挺忙碌的,情况不妙。 阮泱泱出去方便,没人阻拦,倒是所有人盯着她那眼神儿十分不善,好似她若敢逃跑,腿就会被敲断。 天气尚好,蓝天白云,相互交织,叫下面的人看了,心里头都舒坦了。 阮泱泱之前就想着,金陵那儿地域特殊,和湘南大不一样。那烟霞山能建成道观,又有得道圣地之称,必然是极为特殊。 如这种青天白云的,可能在烟霞山都属下层了。 她就想着,一定得去烟霞山看看才满足,那些记在脑子里的炼丹古方,不试试岂不可惜。 当时制香,她都能制的极其像样,柯醉玥拿去做实验都成功了,炼丹肯定必不在话下。 仰头看着天,也不知她那便宜大侄儿在干嘛。 在马长岐那园子里发生的事儿,如今都成了美好的回忆。而且,昨天强行的亲wen了元息,有了对比之后她才发觉,还是邺无渊qin起来比较舒服。 而且,她现在也发现,但凡想起邺无渊,她的情绪都跟着平复了些。 不知不觉得,他都成了精神支柱了。 蓦地,一眼瞧见墨楠奚的人从山上回来,这帮人捉了山鸡野兔回来,她一眼看到那还活着在挣扎的山鸡,可把她给吓坏了。 这几天从未有过这样的力气,她转身就跑回了土地庙里,直接冲到了元息身边,蹲下,躲在他身后。 她忽然间这样,元息也不得不睁开眼睛,昨天被她‘攻击’了,今日不免几分疑虑。不过,她只是躲到了他身后,抓着他衣服,瑟瑟缩缩的,像是吓坏了。 “怎么了?”墨楠奚要做什么他知道,但也不见得会做的让她看出端倪来。 “鸡,我害怕。”她抓着他衣服一边推他,叫他别动,当好挡箭牌。 元息看过去,也瞧见了那些人抓着山鸡野兔什么的回来,还活着,她是怕山鸡。 “有什么可怕的?”元息这倒是不懂了,什么事儿都敢做,怕一只鸡作甚。 “你不懂什么叫做禽类恐惧症,但凡长着羽毛的尖嘴禽类,都非常可怕。”阮泱泱抓紧他衣服,他无法感同身受,也并不稀奇。只不过,他不理解就不理解,做好挡箭牌就是了。 这种奇怪的害怕点,元息从未见过。会有人怕鸡,吃了鱼肉还会醉,多奇怪。 所有稀奇古怪前所未见的东西,都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自然是凝结出了一个奇来,更是叫人想探究。 那些个人,抓回来山鸡也不处理了,只是绑住了腿,全部拴在了一处,显然是等到了开饭的时辰再处理。 山鸡被抓,可不不满,一个劲儿的叫唤。 不看它们,这叫声都把阮泱泱吓得够呛,更是躲在元息身后不敢出去。 她就一直那么缩着,特别的有毅力。 直至过了晌午,那边外出的人回来,值守的人又出去,才开始要做饭。 山鸡和野兔被拎出去了,听着那山鸡一路嘶叫,阮泱泱紧紧地抓着元息后背的衣服,脑袋抵在他身上,手指指节都白了。 直至那嘶叫声没了,被宰了,阮泱泱才放松下来。 从元息身后出来,之后坐下,她汗都出来了。 没人能理解,害怕鸡的人看到鸡时的那种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的感觉。 元息看了她一眼,之后缓缓的摇头,这是头一回看到她害怕,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害怕。 那些人又开始做饭了,各有各的工作,做的那是相当仔细。 倒是又新埋起来一口锅,做了极好的清洗工作,火燃烧起来,开始在煮水了。 看来对生活真是有极高的要求,在这种时候,吃的都要如此精细。 那个穿着黑袍留着黑须的中年男人坐在了篝火旁,他身边摆了一溜的菜,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洗的干干净净还带着水珠。 如此环境,还这么讲究,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阮泱泱自是瞧见了,看到时便心生奇怪,心底里升腾起一股防御来,直觉不是好事。 元息被扶着起身,缓缓的走出土地庙,他被扎了之后,好像变成了貔貅似得。这回,应当是去方便的。 他手底下的和尚忠心耿耿,扶着他的,围着他的。 上个厕所,一群人簇拥着。 阮泱泱看着他们走出去了,自是无法跟随。只不过,他们出去了,她莫名的又生出一股不安来,因为此时这里都是完完全全的敌人了。 “姑娘,吃面么?”蓦地,那个黑须男人开口,他眼睛很深邃,不过声音挺好听。符合年纪的磁性,又十分沉稳。 显然是在跟她说话,阮泱泱看过去,眸子动了动。她可不会因为他没恶意而放下心,反而,更为警惕了。 但,警惕归警惕,她也没拒绝,若是给她下毒这种下三滥的话……那她也无话可说,他们就是这么low。 走过去,隔着大锅坐在了木墩子上,看了看那已经翻花的水,水开了,可以煮面了。 番二:七日(八) 时近傍晚,外头又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了,土地庙里,做饭事业倒是进行的如火如荼。 这些人真把这儿当成自个家了,埋锅造饭,倒是一点儿也不怕被发现。 这种明目张胆,多嚣张。 宰杀完的山鸡兔子都上火开始烤了,倒是都距离那黑须男人挺远的,这边大锅煮面,独成一地。 “他们啊,只是会做一些粗糙的食物,果腹而已,其实连食物都称不上。人之所以与牲畜不同,必然是因为过高的要求,对外的要求,以及对自身的要求。譬如吃这种简单的面,若胡乱的投入锅中煮一气,与牛吃草也没什么区别了。”他说话,相当有道理呢,看得出是个对生活有极高要求的人。 阮泱泱坐在那儿,看着他,这个人不只是看起来表面的那般高深莫测,或许,还真有点儿高深呢。 这种时候,跟她说这些,其意不明。 他动手,开始煮面,先从一个不太大的瓷罐里用匕首挖出一块雪白的东西放进了大锅里。进了热水,就融化了,这东西有点儿像猪油。 阮泱泱微微皱眉,垂眸看着那大锅,片刻后,果然是闻到有一股味道从锅中飘出来,倒也不是猪油的味儿。 说不出来是什么气味儿,她分辨不出,从未闻到过。 黑须男人开始往锅里下菜,也不知是什么菜,看起来像切好的笋子似得,细条条,黄色的,下了锅里,随着翻花的水漂浮,漂亮的很。 下了第一种菜,他拿着筷子搅了搅,又拿起了另外一盘。 除却绿叶菜,都被他一一的倒入了锅中,随着筷子翻搅,锅里的菜也在随着漂浮旋转。 他在说话,在解释为何要先下这些菜,因为耐煮,而且还真就得煮的时间久一些,才好吃呢。 这期间,阮泱泱一直都没有搭话,她坐在那里,眼睛盯着锅,飘起来的热气都不足以让她闪躲开。 她在听他说话,并且,真顺着他的思路去思考了,有些食材,是需要煮的久一些,口感才更好的。 下一刻,面条下锅了,随着筷子的方向在转动,阮泱泱反倒是缓缓皱起了眉头来。 这么一皱眉,她才发觉自己好像不能动了似得,继而心里头一沉。 也不知怎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马长岐园子里的那个德德。 “这里有大约七十人左右,这些面条煮熟加菜大概只有四碗,太少了,不够吃。”开口说话,舌头根发麻,可尽全力的,她说出这些话来,倒是让煮面的中年男人一诧。 闻了这么久的药,她还能说话呢? 而且,她这么一说话,他的步骤也被打乱了,肉眼可见的他拿着筷子的手一抖。 “他们是些野蛮人,不吃如此精细之物。够姑娘吃了,姑娘也定要尝尝才是。”说着,他筷子又伸进了锅里,面条漂浮起来了,随水转动。 “团队嘛,还是需要团结的,即便不够,每个人吃一口大概也足够了吧。看你加入的这些菜,也可以添一些面汤。我倒是知道以前有一些穷人,好不容易赶在新年过节时会吃上一顿饺子,可家里人多,饺子又不够,就在吃几个饺子之后喝一些煮饺子的汤来解馋。全家人都如此,幸福感也骤然上升,作为一个team,凝聚力是很重要的。有研究认为,在一个团队中,除了那个最具领导力的人,其他人若是营造出太过分明的等级,是会让这个团队形成散沙形态的,这十分不利。”最后几句话,她舌头都不好使了。她心里头其实清楚怎么回事儿,脑筋转不动了,可就是不想认输。 鼻子里闻到的气味儿,不只是煮面的味儿,还有别的味儿。她知道,就是那东西的味儿。 煮面的人手也在颤抖,搅着锅里白的黄的绿的,顺水转动。 “面熟了!”黑须男人说了这最后一句,筷子便从他手里掉下去了。 阮泱泱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大脑逐渐一片空白。 再清醒时,就是有个人在她耳边说话,她眼睛转动不了,只能直视前方,那个说话的人在她身后,她也看不见。 不过,看不见就看不见了,她也不好奇。 她没有好奇心,没有求知心,唯一知道的就是金玉汤,虎甲,阴阳水,狐狸牙,黑熊胆,极品朱砂……等等炼丹古方在她脑子里一遍一遍的转。 以至于,那个在她身后说话的人声音都被压了下去。他在说的她不感兴趣,他在说他的经历,出生即被规划了一生,许多常人想不到的事,生身父亲却都想到了,非人的对待,来自于血缘最亲近的人。 而血缘,实际上是没有一点用的,等同于羞耻。 同样有血缘牵连的人抢夺了本属于另一个人的一切,化身为那个人,呼风唤雨,又对他们觊觎纠缠,狗皮膏药一样。 用着如此好听的声音说着这些听起来就是鸡毛蒜皮之事,她没任何的兴趣,根本就不想听。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视线所及之内有光头的人出现,匆匆忙忙的,绕到她身后不知说了啥,叽叽咕咕的。 反正,下一刻,那些人又从她视线所及之内嗖嗖的跑了出去,一直在她身后说话的那个人也不说话了。 她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只是撑着啥站起身,木然又执着的往外走。 黑漆漆的,她看到了有不少人上蹿下跳的身影,不甚关心,九十度角的转身,走。 往树林荒草之中走,甚至还踩到了一个人,应当是死了,她踩了都没啥反应。 她不知目的地在哪儿,可此时的念头就一个,离开这儿,往西走。 只要往西走,她脑子里这一段一段冒出来的东西,就能发挥的出来,有用武之地。她的吉地,在西边,在高处。 213、我想他了 新的一年来临,虽是满地清雪,太阳倒是按时从天边跳了出来,亮彻天地。 一大早的,但凡家中有闲钱置办炮竹的,无不在门口噼里啪啦一阵儿,这叫驱懒鬼。 将军府亦是按这风俗,燃放了好几挂的炮竹,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昨晚被‘救’回来的马长岐睡了个懒觉,被炮竹声吵醒了,之后又睡过去了。 直至晌午了,这才睁开眼睛。 洗漱干净,换上新衣,在小厮的伺候下用了早午膳,这才晃悠着去见阮泱泱了。 阮泱泱早就起身了,正在卧室里做白板浮刻,就坐在地毯上,长发随意的盘在头顶,身上裹着一件披肩,脸也没洗,她就像什么赶工的匠人似得。若是不在规定时间内做出来,可能就会被定罪。 反正,从早上起来她就这样了,小棠和小梨都没办法,只能干看着。 马长岐求见,也被允许放行进来了,但只是在外面客厅,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他也见不着阮泱泱人。 “小姑姑,我知道您担心吕公子,不过我想,那元息都没把我怎样,也不会将吕公子如何的。您啊,就放心吧。元息肯定是还想要什么,给他就是了。当然了,要命的话,自然是不能给,咱可以换个别的。但凡是钱能买到的,都不算难题。”坐在客厅,马长岐说着,声音也大,隔着门也能确保里头的人听到。 “我昨晚试图用你换吕长山,元息那秃驴不干。我就想过了,他也知道吕长山是个重要的筹码,不会害他。”阮泱泱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透着几许无情。 马长岐无言以对,当着他的面告诉他,她试图拿他换吕长山,是真不怕他伤心啊。 “所以,元息很明确,吕公子在小姑姑这儿是不一样的,就先把我送回来了。不过,他到底提什么要求了?”昨晚他们俩在别处说话,谁也没听到他们说啥啊。 “要求?他没提。估摸着,是我以前亲过他,这事儿就没人成功过,我就变成一个他抹不掉的‘污点’。杀了又可惜,留着又别扭。就适时的来看看,回味回味当初的‘侮辱瞬间’。”阮泱泱轻描淡写的说完,外面的马长岐和门口的小棠小梨都不约而同的目瞪口呆,她还干过这事儿呢。 “小姑姑……你这就跟我那前嫂子无异了,这叫亵佛。”马长岐声音小了点儿,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就算元息不是个真和尚,可他长成那样,但凡心中有信仰的,那就下不去那个手啊。 “我做了别人都没做到的事儿,你们难道就不该恭喜我?当然了,亲他也挺没劲的,要死要活的挣扎,像条活鱼似得。”阮泱泱吐槽,在马长岐听来,这不就是得了便宜卖乖嘛。多少胆大包天的家伙在肖想啊,她得逞了,还说亲人家没劲。 “甭管他想怎么样,不嫌养着吕长山浪费粮食,那就让他养着。我想了一下,我得去边关。我家将军离开太久了,我想他了。”房间里的人悉悉索索的,片刻后,房门被拽开,出来了。 她穿上了鞋子,又裹着一件披风,在屋子里她这个打扮,真有点儿不顾形象。 倒是唇红齿白的,即便蓬头垢面,也依旧是娇美明媚的。 看着她,马长岐随后微微垂下眼睛,不敢直面,避嫌。 “是啊,将军去了太久了,新年他也没回来。这样吧,我护送着小姑姑去边关,正好也随时听着吕公子的消息。”想了想,马长岐提议道。 “不管你,想跟着就跟着。”走出来,阮泱泱叹口气,黑白分明的眼睛藏着些什么,叫人看不透。 她要回边关,命令下去了,亲卫便立即着准备了。 他们的速度是非常快的,这个时节,边关怎样他们也十分清楚,准备的一切亦是十分周到。 马长岐要跟着去,他手底下也有人手,带上了七八个。 于一个清晨来到将军府汇合,趁着略寒冷的天色,一同离开了盛都。 说走就走,阮泱泱这也算是任性了。其实更主要的是,她现在是将军府的主人,那还不是想做啥就做啥,没人有资格说不行。 天气是真的清冷,坐在马车里,呼吸之间都是白雾呢。 阮泱泱畏热,倒是不太怕冷,裹着狐裘披风,兜帽也扣在头上,怀里放着一个手炉,散着热气,她就觉着安稳了。 小棠和小梨分别坐在两侧,两个小丫头也穿的极为厚重,坎肩的毛毛顺着脖颈那儿钻出来,托着脸庞,映衬的粉嘟嘟的。 两个小丫头不时的看一眼阮泱泱,她好像一直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细看兜帽之下,她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不过,正是这样,才瞧着深不可测呢。 细想想,怕是也没有哪个女子有如此奇妙的经历吧,遇到的这些事情这些人,是许多普通人想了一辈子都遇不上的。 总的来说,可称传奇了。 一路往边关走,边关北部是冷的,南部香城那里,却是比盛都还要温暖些。 不过此次,去的不是香城,但也不是正北部,处于中央地带吧。相比较起来,自然是比盛都要冷一些的。 进入东疆的地盘后,寒冷就叫人受不住了,雪也变厚了。有些地方的道路没有来得及清,马车走在上面都有些费劲。 马车里,又多置放了几个暖炉,持续不停的散发热气。 阮泱泱似乎也没见过这样的雪景,有时候遇到了较厚的雪,她还会推开窗子瞧瞧。外面寒冷的空气把她的鼻子和嘴都冻得红彤彤的,她却觉着挺有意思的。 边关的环境,到底还是艰苦的,常年待在这儿,需要毅力。 反正,阮泱泱觉着,就她这体质,待在这儿太久了,肯定会早早死掉的。 前往关口,那里是之前邺无渊给她送回来最后一封信抵达之地,之后,他再去了哪儿,就未知了。 第一地点在这儿,只要见着了边关的人,想知道他之后又去了哪儿,还不是轻而易举。 终于进了临近关口的小镇,镇子挺大的,临近关口,有不少的商队会从此关口通行,或是去东夷,或是回来。 这么冷的天儿,小镇里却是真的挺热闹的,沿街还有专门卖食物的,热腾腾的,老远就看到了冒热气。 桌子就摆在街边,大锅热腾腾,到了附近,阮泱泱嘱咐停车,叫所有人吃口热乎的。 这一路来,真没吃什么热乎的,随身携带的食物尽力做好保暖,但还是难免凉了。 这会儿,到了地儿了,不用再那么着急的赶路了,可不是能轻松下。 、从马车上下来,阮泱泱长长的深吸口气,呼出的白雾让眼前一阵白,像什么仙境似得。 裹着纯白的狐裘披风,她可比白雪还要白,两缕墨发沿着兜帽两侧的肩颈流泻下来,黑白相对,却是极为扎眼。 在这种地方,很少见这种穿着富贵的人,再加上还有一群随从,任谁瞧了都知不是普通人。 会在这种最寻常的地方用饭,也是稀奇。 这儿的食物类似于馄饨,不过,又掺杂着不少的面疙瘩,面疙瘩做成了各种不同的花样儿,还挺好看的。 两种混成一碗,再加上热汤,吃下去还真是暖了身子。 如此街头市井的食物,倒是颇得马长岐的心,上回他去了一次香城,就想试试街边那些当地食物,但也没时间去。 这回终于能尝着了,好吃不好吃的另说,尝个新鲜倒也是真的。这叫什么,这叫风雅。 没人一碗,这一行人,之前那一锅都不够。一锅出来,另一锅赶紧煮上,瞧着那些馄饨一样的小东西滑进锅里,阮泱泱远远瞧着,不由笑。 先叫亲卫们吃,她也不着急,一直在马车里待着,她也没怎么冷。 倒是一直在外的人,肯定冻坏了,吃口热乎的,身体也暖了。 “我记得咱大卫有个书法家,最喜欢吃的食物就是,乱煮。不管什么荤素,都在一口大锅里煮。听说他晚年的时候,那煮的就更要烂了,黏黏糊糊,据说外头的狗都不吃,他却极为喜欢。”阮泱泱边笑边说,这是杂谈,一些书上就有,当时看过一眼。 “杨甫。”她一说,马长岐就知道是谁。 这一点上来说,两个人完全能聊得到一处去,特别是那些八卦,下三滥,都知道的挺多。 终于,第二锅煮好了,一碗一碗的送过来,飘着热气,如此寒冷的天气里,这一碗热乎乎的,真是叫人心情好。 阮泱泱拿着勺子吃,烫的她不由皱眉,但味道的确是不错。那种街头市井里特有的味道,在府里的厨房,再好的厨子也做不出来。 马长岐边吃边点头,“不错,不比酒楼里的高价厨子手艺差。” 微微颌首,阮泱泱表示赞同。 那边亲卫都吃完了,果然是吃了热乎的,身体也暖了,瞧着脸色都没那么青白了。 就在这时,街上出现一行兵马,那踢踢踏踏的马儿皆是战马,如此寒冷之中,它们好似都是铁铸成的一样。 很快的,就抵达了这小吃摊近前,亲卫迎上去,那些人也迅速的从马背上跳下来。 “夫人。”来人正是奔着他们来的,并且,还知道此次阮泱泱来了,特意来迎接的。 放下手里的勺子,阮泱泱转头看过去,这来迎接的人她不认识,但穿着盔甲呢,是个副将。 起身,她走过去,那副将以及身后的人也陆续的拱手俯身请安,都知道她是谁。 “无需多礼。”阮泱泱轻轻点头,估摸着是进了这镇子,他们就知道了。这小镇里,冒出一个生人都会被察觉。 “夫人请回营地吧,这小镇热闹归热闹,但条件却还是不及营地好。此时节太过寒冷,再也没有比营地更暖的去处了。”那副将说道,拐弯抹角的,就是想把阮泱泱带到营地去,担心她在外头出什么差池。 “将军可在营地?”阮泱泱也没为难,再说,她人都来到这儿了,不去营地还能在这儿待着嘛。 那副将摇头,“将军不在。” “年前离开营地就一直没回来吧。现在谁在营地啊?荣遗公子可在?”他身体不太好,这么冷的天,八成把他留在营地了。 哪知副将还是摇头,荣遗也不在。 “至今为止,将军不曾送消息回来是不是?”看来,真如元息所说啊。 她家的人?即便是真的,她也不认识啊。 那时在阮家,一共也待了没几天,眼睛看不见,精神又恍惚,哪见过那亲大侄儿。 “走吧。”她也不为难这副将,看起来他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是,邺无渊的事儿,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 上了马车,离开小镇,在兵马的带领下,朝着营地进发。 因为这里的冬天很冷,营地的保暖设施都做的特别好,而且这营地特别大,驻扎此关口,这里有接近四万的兵马。 没有营帐,都是房子,接连起来,还飘着炊烟,一瞧供暖都非常好。 马车直接进了营地,已经有人等在这里了,是此营地的守将,以及其他的副将等等。 下了马车,见到了他们,这里的守将,是认识阮泱泱兄长的。 如今见着阮泱泱,那自是格外亲切,同时又因着她现在的身份,添上些敬畏来。 阮泱泱客气的说了几句,之后便是询问邺无渊,果然,问到了他,这守将也哑了,他也不知道啊。 看他们那表情,阮泱泱若不是之前从元息那儿得到了些消息,还真会误会邺无渊是背着她‘潇洒’去了,以至于让他手底下的人面对她时如此难做。 不过想想,可以假设邺无渊做任何事,就是无法往那方面上头想,他有没有那精力不说,也没那胆子呀。 214、回来了 这营地的条件的确是不错,阮泱泱被守将送到了此营地中,邺无渊的专属住处。 一排较为独立的房子,进来后,里面是通的,从议事到书房,再到平日里洗漱沐浴,和休息的地方,一应俱全。 暖和的很,有一面墙都是热的,持续的散发着热气,他现在人不在营地,但这里一直持续供暖。 小棠和小梨也一副长见识的模样,那时在香城去过营地,可那儿都是军帐,哪见过这样的。 邺无渊果然是在这儿停留过,阮泱泱都闻着他的味儿了。 有衣柜,里头有他换洗的衣物,书案上还有信纸,和之前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的信纸是一样的。 “夫人,快歇歇吧。而且,这火炕好热啊。”小棠试探了一下那火炕,热乎乎的,这么冷的天儿,睡在上头肯定超级舒坦。 “这种天气,用来取暖,最好不过了。也难怪他们敢说营地比镇上任何一地儿条件都要好,的确如此。”事实如此,绝非作假。 脱了身上保暖的披风,阮泱泱走到火炕上坐下,的确是暖的很。 再来就是,真有邺无渊身上的那股冷香。 看着小棠和小梨忙碌,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好,衣物挂到衣柜里和邺无渊的衣服挂在一起,还真是相融。 “行了,你们俩也休息吧。正好这地儿新鲜,出去转转也成。”阮泱泱身体向后,直接躺下了,的确是热乎的舒坦。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之后就笑了,她们俩的确是好奇的。 出去了,这里只剩下阮泱泱一个人,休息的地方有一扇木制的屏风遮挡,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彻底躺下,舒展筋骨,又开始想邺无渊跑去东夷的事儿。 元息所言,如果是假的,会很快被拆穿的,他没必要说谎。 真的会是她那亲大侄儿吗?阮家出事儿那年,他比她还小,是个纯纯正正的小孩儿。 他逃出生天,又是怎么跑到东夷去的? 这一切听起来,真不切实际,太像假的了。 可邺无渊如此重视,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如此去冒险,连家都不回。 不知何时睡过去了,这一路真是没休息好,在这火炕上睡得她都流汗了,做的梦也是在炽烈的日头底下晒着,硬生生的把她给热醒了。 睁开眼睛,她已经不知不觉的挪到了火炕边缘,一个不小心,就会滚下去。 其实啊,她觉着,天气寒冷时,有邺无渊就够了。 这火炕太热了,一般人受不了,她嗓子都干了。 时近下午,那两个看新鲜的野丫头才回来,是因为营地的饭菜好了,小兵来送饭,又不敢进来,只得去求助她们俩。 这饭菜,真是做的不错,比在香城军营里吃的要好。 荤素皆有,搭配合理,并且还因为知道她的禁忌,没有水产,没有禽类,相当贴心。 阮泱泱都要给这营地的炊房竖大拇指了,真聪明。 小棠和小梨也止不住点头,还真以为军营里都是粗糙的呢,谁想到这营地这般精细。 简单的吃了些,阮泱泱就又回了火炕上待着,大概是忽冷忽热的,她身体不是很舒服。 就说这种地方不适合她生存,天气最炎热的时候来避暑尚可,这么冷,她真的会死的。 傍晚时,马长岐通过小棠来给阮泱泱传了个信儿,他来到这里,就四处走了走。当然了,有些地方他不能去,就去了他能去的地方,又和这里的几个副将闲聊了阵儿。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都不知道邺无渊去干嘛了,但言谈之间都认为他有大事。 大事完成,他必然会凯旋而归。 因为都是这种说法,听着就有点儿像撒谎似得,有一种合伙撒谎隐瞒,欺骗的错觉。 马长岐倒也不是挑拨离间,只是将打听来的这些告知阮泱泱,叫她自己分析。若论和谁近,必然是和她,也不敢做隐瞒。 这事儿阮泱泱理解啊,邺无渊去做什么,还能让他们知道了?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十分安心的就在这儿等着,非得把人耗回来不可。 她在营地,的确是受到了最好的‘供养’,也不知是营地里的人紧急制定出来专门伺候她的计划,还是什么的,每日餐饭不重样,每日热水送到及时。 守将那边也按时的派人过来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连小棠和小梨都轻松了许多。如此寒冷之地,只要每日待在温暖的屋子里,或是出去玩耍,就是这么轻松。 阮泱泱则就待在邺无渊的住处,也不出去走动,实在热了就打开门让冷热空气流通一下。 她这种等待,真有点儿望夫石的意思,最起码在别人看来,无不是她过度思念邺无渊。 当然了,她想念是有的,可更多的是,对于那位阮家幸存者的好奇。 他们去了东夷这么久,是不是真能把人给带回来? 终于,在阮泱泱来到这营地的第四天夜里,有人马回营地了。 阮泱泱那时已经睡着了,就窝在火炕的边缘,盖着一半的被子,梦里头还在冒汗呢。 真是太热了,他们大概是怕她冷,所以才会特别小心这里的供暖。 被吵醒,是听到了敲门声,还听到了亲卫说话的声音,在唤她,并说将军回来了。 她有些迷迷糊糊的起身,裹上披风,走到门口去,打开了房门。 “夫人,将军回来了。将军,受了伤,您也别害怕,马上将他送回来了。”亲卫尽力放轻了声音,也是担心忽然告诉她此事她会害怕。 “受伤了?”这倒是让阮泱泱有些意外,他功夫那么好,如何受伤的? 就在此时,人被送过来了,不同于她的想象,邺无渊居然是横着被抬回来的。 她脸色也不由变了,这伤,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人被送进了房间,放到了火炕上,而且让他保持着趴伏姿势,也看到了他后背。 衣服有破损,但并不是太大,可是有流血,衣服都浸湿了不说,外面太冷,血都结冰了。 站在火炕边缘,阮泱泱低头看着他的脸,苍白的,没什么血色。眼睛闭着,眼睫纤长。 伸出一手,落在他脸上,哪还像平时那般热的像发烧,反而凉凉的。 这让她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她就有那么一种感觉,但凡他体温变了,不再热乎乎的了,就会发生不好的事。 215、都是她(二更) 人被送回来,很快的,诸葛闲就出现了。 他是随着邺无渊他们一同从东夷回来的,亦是风尘仆仆,被冻得够呛。 看到了阮泱泱,他倒是松了口气,“夫人别担心,将军的伤不重。主要是伤他的暗器有见血封喉的毒,他得缓上许久,但性命无碍。” 看了看诸葛闲那好像都被冻伤的脸,“他吃过断离草啊,毒药对他没影响的吧。” “对,夫人所言没错,正是因为将军服食过断离草,这见血封喉的毒药对他性命没有影响。不过,这暗器扎的深,毒进了血,待清干净了,总是需要时间。”诸葛闲边说,边将邺无渊身上的衣服剪开。 他身上这伤,应当就是在回来的路上才受的,当时来不及处理。 抓紧的赶回来,邺无渊是真的坚持不住了,就晕厥过去了。 他后背的伤处露出来,果然是一个洞,伤他的暗器也不知是什么,就在他右侧肩胛骨的下方。 衣服剪开,诸葛闲查看,动了伤口,血就流下来了。 阮泱泱站在一边儿看着,她就觉着自己后背也疼,后来不得不转开眼,她真是看不得这场面。 本来就特别的怕疼,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流血受伤,她真无法做到若无其事的旁观。 诸葛闲十分熟练的给邺无渊处理伤口,到底是经验丰富的大夫,那些年长年打仗,积攒了丰厚的经验。 看不见,也听得到声儿,他在缝合,那穿针引线的,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终于,处理完毕,诸葛闲又试了试邺无渊的脉搏,倒是正常,也不由放心了。 “夫人,别担心,将军身体康健,又吃过断离草,不会有事的。”把邺无渊身上剪开的衣服扯了下来,诸葛闲长叹口气。 “你们冒险的进入东夷,最后可有收获?”看向邺无渊,一边把被子扯上来盖在他身上,看他趴伏在那儿的样子,还真有点儿可怜。也不知是不是根本没时间打理自己,还是受伤疼的,胡渣都冒出来了。 诸葛闲想了想,随后摇头,“冒险是他们的事,夫人可等将军醒了,亲自询问。” “好,诸葛先生也去歇着吧,辛苦你了。这些药,多长时间换一次?”他留下了药膏。 “两个时辰换一次吧。”主要是邺无渊的伤并不算太严重,但看阮泱泱还挺忧心的,诸葛闲也不劝了,她愿意照顾,他醒来知道了必然也高兴。 这段时间,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他多思念,蓦一时跟丢了魂儿似得。 小棠和小梨送了热水进来,浸湿了手巾,递给阮泱泱。 拿在手里,擦拭着邺无渊的脸,还有伤口四周。伤口用纱布罩上了,此时也看不见是什么模样,但想来必然极疼。 这么疼,他都不醒,大概是真的累了吧。 歪头看他,阮泱泱觉着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好像都憔悴了似得。 其实算得上小小年纪吧,倒是承担了这么许多,又有一个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胆子大,这种性子,其实说起来是吃亏的。 坐在椅子上,趴在火炕边缘,看着昏迷的人,阮泱泱也不动。 小棠和小梨把这边带血的衣物等等收拾下去了,就候在了外面。 手托腮,阮泱泱歪着脑袋看他,他呼吸挺均匀的,好像在这火炕上被烘了一会儿,整个人都热乎了。 用另一手摸了摸他的脸,的确是热乎了些,这胡渣,够扎手的。 小小年纪,弄得跟老大爷似得。 天色逐渐亮了,阮泱泱也换了好几次二郎腿,手托腮,就那么一直盯着他看。 时辰差不多到了,她又动手给他换药,揭开了伤口上覆盖的纱布,所幸是缝合起来了,瞧着就没那么吓人了。 只不过,在往外渗血,渗出的血又是黑色的。 用纱布擦拭掉,阮泱泱仔细的看了看,她觉着,这渗出来的也未必是血,说不定是毒。 他若是没吃断离草,这毒,岂不就当即要了他性命。 如今,她倒是真觉着自己当初做的决定非常对,把那些东西给他吃,才是正道。 擦拭干净,又涂抹上了药膏,再覆盖上纱布。 长发拢到一侧,她做完又不忘给他吹了吹。 好像觉着他有动静,阮泱泱立即歪头凑近他去看,不眨眼的盯了一会儿,却发现是错觉。 天亮了,新的一天来临,外面是寒冷的,小棠和小梨从外进来,都忍不住龇牙咧嘴的,一大早外头是真的冷。 那是一种能把人手指脚趾都冻掉的冷,在盛都,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这种冷的。 洗漱干净,又给他一通擦,这人也没醒,阮泱泱就稀奇了,他是真累了?还是那毒的问题。以往感觉可最灵敏了,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的,他必然第一时间醒来。 不过越是这样,就越可怜,这若是老夫人活着,肯定得心疼的眼泪不止。 诶?说起眼泪,阮泱泱倒是忽然一诧,为啥她不流泪呢?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时候,妻子看到丈夫受了伤,还昏迷着不醒,肯定得着急的泪如雨下。 估摸着,真是没伤在她身上,感受不到疼,她泪腺都失灵了。 端着水杯,站在火炕边缘,边喝水边看着趴在床上的人,她在疑惑自己是不是真没心没肺到极致了。若这厮醒了,瞧她还这样淡定的,也不知会不会伤心。 在正事上,他是极为坚强的,但,有时候也挺脆弱。 就在这时,趴在那儿的人眉头动了动,阮泱泱立即凑过去,一手托着水杯,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必然也是难受的,否则也不会眼珠在动,但又睁不开。 阮泱泱歪头瞅着,看他那样子,她也跟着使劲儿。 好半晌,他眼睛终于睁开了,半睁着,细看他眼睛,还迷蒙着呢。 可迷蒙着,却好像也看见她了,一只手缓缓的从被子里拿出来,朝着她的脸伸了过去。 别看还未完全清醒,这手倒是伸的准,勾住了她的头,就往他那边揽。 这劲儿还挺大,阮泱泱根本挣不出,只得顺着他的手劲儿往他那儿靠,最后直接被他揽到了颈窝里。 他死死地按着她,她脸都埋在了他脖颈上,都不能呼吸了。 拿着水杯的手高高的举起,担心里头的水洒了,她被强制性的扣在他的手掌下,他这劲儿大的,要把她给按碎了。 后知后觉的,好像明白咋回事儿了,他还是没彻底清醒呢。 另一手绕到他后脑上,轻轻地顺毛抚摸,这孩子是想她了。 他呼吸还挺重的,身上热乎乎,不止是他本来的体温上来了,更因为这火炕的热度给烘的。 “你是不是做梦呢?我真的在这儿呢,你要把我脖子扭碎了。”顺毛摸也没啥作用,她就扯他头发。 她声音都变调儿了,那个扣着她不松手的人好像也终于清醒了些,这不是幻觉。 手上的劲儿松了些,阮泱泱立即从他手底下挣扎出来,头发都乱了。 抓住他的手,免得他再扣她,盯着他的脸看,他眼睛睁的比刚刚大了些,瞅着也清明了许多。 “大侄儿,清醒了么?来,仔细看看姑姑。”鼻子贴着鼻子,她轻声的说着,一口一个大侄儿,也是真的‘亲切’,因为除了她,即便真辈分高,也不敢当面叫他大侄儿。 “泱儿。”他声音有点低,有气无力,明白了她就在面前,他超出阮泱泱所想的,挣扎着起身。 这人估摸着是真不疼,也或许是不怕疼,侧起身,另一条手臂抽出来,被子都滑下去了,也挡不住他要抱她的势头。 真的将她圈入怀中之后,他才长长的出口气,呼吸都哆嗦颤抖着,疼的。 实在是没招儿,阮泱泱只得再次被他扣在怀里,脸贴在他的胸口,热乎乎的,烫人。 “我又跑不了,你着急抱我干嘛?”手顺着他腰侧滑过去,搂住,让他有些安全感。 这小屁孩儿大抵就是莫得安全感,埋藏在心底里的那抹小脆弱,看见了她,就彻底释放出来了。 这是一种心理上依赖的表现,他喜欢她,比她所认为的那种喜欢还要多。 意识到这些,阮泱泱不由觉得有点儿惭愧,看他背上有个大窟窿,她都没掉两个饿狼泪,真算得上无情了。 “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跑来了?有没有冻坏。”抱着她,手臂还在用劲儿,把她往火炕上拖。 阮泱泱没招儿,另一手的杯子直接扔出去了,圈住他颈项,一边挪到火炕上来。 像抱个大狗似得,把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一条腿也抬起来,圈住他的腿,“冻坏倒是没有,雪景难得,这一路看了不少好风景。就是没想到我大侄儿会以这种面貌重回我视线,吓了我一跳。来吧,姑姑给你点儿安慰,你是我大侄儿,你说你要啥姑姑不给呀!” 被她按在怀里的人终是忍不住笑了,又扯得后背的伤疼,搂紧她的腰,他埋在她怀里,闭上了眼睛。 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味儿,离开她这段时间,他比他自己想象的要脆弱的多,整晚梦里都是她。 都是她! 216、久违了 有一种人,会随着生活的变化而变得十分脆弱黏人,尤其是面对他喜欢或是信赖的人,这种脆弱和黏人就会被放大。放大到,是绝对不会在以前的他身上看到的。 这火炕太热了,阮泱泱没招儿,只得叫小棠去转告一声,不要再添那么多柴了、。 她若不一直躺在上头,也根本没必要提这些要求。难的是,她可不得一直躺在这上头,享受火炕的烘烤嘛。 她这便宜大侄儿像刚出锅的粘糕似得,不止热乎乎,还黏糊糊。 陪着他躺在火炕上,算计着时辰给他擦药,再抹掉他伤口处渗出来的毒血。他看起来是挺享受的,可疼也是真的,痛并快乐着呗。 到了时辰,小棠和小梨就会把饭菜和汤药一并送来。 汤药是诸葛闲亲手煎的,黑乎乎的,苦了吧唧,阮泱泱只看着都觉得苦。 倒是邺无渊不眨眼的往嘴里灌,灌完了还瞅她笑,那一瞬傻乎乎的。 盘膝坐在那儿看着他,他一笑,她可不就觉着融了。 笑起来撩人儿的很,腿都软了,什么病不病,虚弱不虚弱的,哪种样子都撩人。 “刚喝了药不能马上用饭,你先忍着吧,我饿了,得用饭了。”下了火炕,但也不能离开太远,他会‘叫唤’的。 饭菜摆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她索性站着吃饭,正面对着他,叫他看自己,顺便馋他。 靠在那儿,邺无渊看着她,眉眼间氤氲着笑意,好像只瞅她吃饭,他就跟着饱了似得。 “大侄儿,你能适时的有一些正常人类该有的情绪嘛。我吃饭,你不能吃,刚喝了药一嘴的苦味儿,你就不嫉妒么?这军营里的人会煮甜汤的,估摸着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知道你喝药苦。”说着,她托着瓷碗喝甜汤,根本不准备分给他。 邺无渊却是毫不在意,“甜丝丝的,本来也不喜欢。” “你这叫吃不到葡萄,就说自己不爱吃葡萄。嗯,你这种比只会酸的那种人好多了,心理较为正面些。既然你不喜欢,我就替你都吃了。想来,你是我大侄儿,尊老谦让也是应该的。”瞧他那状态,只穿着一件中衣,脸和唇都发白,难得的柔弱。 又因为还在笑,像个小白花似得。 “你说你,以前像个面瘫似得,偶尔一笑,惊为天人。这现在,动不动就傻笑,被你手底下的人看到了,你可威严扫地。来,张嘴,赏你一口青菜。这个时节,青菜可是好东西。”夹了一口青菜送到他嘴边儿,他听话的张口吃掉。 “小姑姑越来越唠叨了,可否是许久不见,太想念我了?”他问,又跟着她不正经的叫小姑姑。 “就是你答应了年前回去,却没回去,这年过的挺没意思的。”继续用饭,她吃的还不少呢。 “有些事情,耽搁了。”邺无渊是面色不变,依旧在看着她,眼神儿里带着点儿适时的歉意。 扫了他一眼,阮泱泱继续转过去用饭,两腮鼓鼓的,像仓鼠。 吃饱了,那两个小丫头把餐盘都收了回去,这边阮泱泱也洗了手,在她那便宜大侄儿的‘殷殷期盼’的眼神中,重新回了火炕上。 她上来了,他就自动的展开了手臂,她就爬过去了,靠在他手臂上,他收手,直接将她揽到了怀里。 “新年那天,元息去盛都找我了。他抓了马长岐和吕长山,那晚把马长岐还回来了,吕长山还在他手里呢。他说,你去了东夷,是因为听说我家还有个幸存者?”他热乎乎的,堪比这火炕了。 “吕长山在他手里。你别急,我一定把他给你好好地带回来。”知道吕长山和她近,她会担心。 “吕长山没事儿,他又不是傻子。再说,元息又不会将他如何,他想养着就养着呗。你不要避开我话里的重点,我家那幸存者是真的还是假的?”扭头看他,如此近距离,这家伙的眼睛都清澈的像两汪水,这么好看的么? “暂时没确定的事,我不太想告诉你。有时候,心存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失望会将人打击的体无完肤。”邺无渊想了想,说道。 “你姑姑没那么脆弱。不过,你不想说,那暂时就不用说了,到时得了确定的答案,再告诉我吧。只是,你因为这个不确定跑去东夷冒险,又受了伤,实在不明智。”她略微板起脸来,还真是相当严肃呢。 邺无渊点头,答应,这会儿瞧着听话的很。 看他那样儿,像什么知错就改的好学生似得,阮泱泱也无言以对,想再训斥他都说不出口了。 “这一路我仔细的想了许多,从悦繁的事儿,到元息去找我,此事与他大有关联,但又分析不出他最终目的。可,有时候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可能性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元息,似乎是想与东夷那些所有与他此生有牵连的人同归于尽。”枕着他肩膀,阮泱泱轻声的说着。 “同归于尽?”她这种说法,邺无渊却是不理解了。 “有人会产后抑郁,你就不允许人家从小经历艰难的人也抑郁抑郁?算了,先不说这个了,你睡会儿吧。不然的话,一会儿饭菜来了,你吃一些。瞧你这肚子,明明在盛都时,养的都柔软了些,这会儿又硬邦邦的了。”手落在他肚子上,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这是纯正的腹肌,瘦的她都嫉妒了。 “不许走。”搂住她,绝不放行。 被强制性放倒,阮泱泱长叹口气,没办法,只得听之任之。 他就像那刚戒奶的孩儿,离不开人,作为他姑姑,也就只能纵容了。 邺无渊在养伤,还真是无人来打扰,就是他那主治医生都不见影子,只负责煎药。 小棠和小梨也只是做事时出现,平时也不见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黑夜来临,小棠和小梨照常进来送饭,俩人也静悄悄的,因为知道房里的人可能在睡觉。 不过,绕过了屏风,才发现只是将军一个人睡着,阮泱泱就坐在旁边盯着他,跟石像似得。 “夫人,这是荣遗公子刚刚在外面交给我的,说是转交给将军。”小梨将一封信放到阮泱泱手里,一边小声道。 接过来,阮泱泱朝着她们俩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点燃了几盏灯,照的更亮一些,之后便退下了。 阮泱泱拿着信,本想放在枕头边儿等邺无渊醒了再看,可还没放下,她又收回来了。 这看别人的信,的确是不道德的,可是,她又真好奇这信里写的是什么。 他是她大侄儿,又是她丈夫,她看看,应该不算不道德吧。 瞅了瞅邺无渊,她随后把信封拆开,将里面的信纸抽出来。 展开,信件的抬头进入视线当中,还是以前那个代称,慕泱! 看见这俩字儿,阮泱泱就觉得好笑,他这暗恋也算明目张胆了吧,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他暗恋的对象不知道。 说胆大也胆大,说怂也怂。 继续看这信,内容倒是让她有点儿意外,是东夷那边送回来的消息,交代的是隐藏驻扎的进展。都已完备,背景等等全部安排好了,不会再有漏洞。 这地点,就是在东夷的都城,是一个小门小户,一对儿兄妹之家呢。 看来,上回他们潜入东夷,用的就是这招儿,可是后来出问题了。 她阮家那幸存者的事儿可能性还真挺大的,否则,也不会这么费劲巴拉的在东夷都城设置这种平头小百姓不起眼的据点儿,摆明了是打算做长期。 重新把信装好,阮泱泱扭头去看他,这家伙睡得深沉,看来身体还是不太行。 他的确是一心为她着想,但想来原因不是因为事情确定不确定,可能是因为,情况不太好吧。 她还算是了解他,他说话时伪装的再好,可还是能看出些什么来的。 不过,他的担忧,其实有些多余了。她不认识阮家的幸存者,如果真有人幸存,她必然是为阮家高兴的,毕竟那么惨。 可是,现如今的情况,再加上依稀猜到了元息的一些目的,她不确定性是更大的,总觉着像是骗局。 八成,是元息设下的骗局。 他想做的事情,摆明了自己完成不了,分离出白门,他已经很能耐了。 又离间加大墨府和东夷傀儡小皇帝之间的间隙,叫他们明斗,一般人哪有这种本事。 可是,还是不成,他需要借助外力。 这外力,显而易见只能是大卫了。 她得好好的跟邺无渊说说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元息的套儿,不能进。 有些风吹草动,须得沉得住气才是,元息那秃驴,依稀的有点儿反社会人格。 这世界也就没个什么精神病院,否则她非得想法子把那秃驴关进去。 217、姑姑的风采(二更) 有些人,大概是真的不怕‘死’,以至于舒坦了一些,就满脑子不可描述的想法。 付诸行动,换来的肯定是一顿斥责加‘爆头’,简直不要命了。 挨了打,他还显得挺委屈的,阮泱泱无言以对,给他灌水喝,冲刷一下他脑子里那些疯狂蔓延遏制不住的想法儿。 “看了信,你也没什么表示,那信里什么内容啊?”盘膝坐在火炕上,因为热,她把墨发都束起来了,简单利落,唇红齿白的,瞧着可比邺无渊健康多了。 他脸色仍旧有些苍白,那些毒素不会让他有生命危险,但也的确是让他有些损伤,需要时间来恢复。 这就是断离草的妙处,是真真正正的能帮人保住性命。 “整天都有这种信,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我看过了就不必理会。”他靠在那儿,伤口在背上吧,好像也不觉得疼似得。 只着一身中衣,乍一看,有那么点儿脆弱的意思。 就这小状态,还不老实呢,挨揍也是应得的。 “听你这说法,好像是我大惊小怪了。你那信我看了,还是事关我家那幸存者的事儿。”身体一歪,倒在了折叠起来的被子上,两条腿却是举起来,蹬了两下,就朝着邺无渊砸了过去。 他顺势抬手接住,两条小腿小脚落在了他怀里,捏了捏,他又不由微微摇头,“你既然都看了,还问我做什么。” “想看你怎么答呗。结果如我所想,你就是懒得告诉我实话。倒是我还真想去东夷瞧瞧,你们在人家都城设下了那样一个普通寻常的据点来,平平淡淡的人家,普通百姓,想想就挺有意思的。我觉着,我若是能去的话,非得在东夷都城晃悠些时日,在人家的鼻子底下嚣张,想想也十分有趣。”任他的手顺着脚踝往裤管里钻,倒也并不是十分轻浮,只是在摸她。 “你想的事也未必不成,只是,还得再等等。”她想做什么,他说到底,还是纵容的。 “好呀,反正,我觉得这儿挺好的,比在盛都有意思。”另一只脚踩在他肚子上,她边说边笑,笑的是他没原则,她说什么他都同意。 “太冷了,你在这儿待着,也不能出去乱走。风寒了,到时难过的还是你,我想替代你,都替代不了。”这话就说的叫人戳心了,阮泱泱还特意歪头看了看他,这会儿他不像她大侄儿,倒是像她爹。 “我又不傻,还会特意叫自己风寒?别摸了,摸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把双腿挪开,远离他。到底是鬼扯了太久,他很了解她,哪儿禁不住就往哪儿走。 抓住她手,往自己那边拖了拖,看她一脸的不乐意不耐烦,他也忍不住笑。 “就那么嫌弃?”一直把她拖到怀里来,他低头靠近她问道。她嫌弃,他也不生气。 “嫌弃,嫌弃死了。你说你,你就不疼么?”把他推回去,阮泱泱一边怒目,白着一张脸,嘚瑟起来无所顾忌,真拿自己当铁人呢。 要是真不难受了,还在这屋子里窝着干啥,跟孵蛋一样。 他把她拽到自己怀里,一副无论何时都得拖拽她,咋样也不松手的样子。 想给他再来点儿暴力之类的恐吓一番,可再看他那苍白又可怜的样子,最终也是拿他没办法。 任由他把自己搂在怀里,她一手在他腰侧掐几下,他无动于衷,还在笑,傻乎乎的。 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往时受伤、养伤,还不是照常度过。 该做什么做什么,养伤与正事,那都是不会耽搁的。 现如今,却是主观意识的懒惰,如此难得的时机,都有眼力见的不来打扰,可不正是温存好时机。 不出去,不理会,不关心。这三不,十分得邺无渊的意,并且做的也是相当好。 就像在将军府那时,他和她任性起来,就躲在卧室里不出去。 当然了,那个时候要比现在要‘开心’,毕竟可以‘为所欲为’。 阮泱泱跟他讨论自己在家里那段时间白板浮刻的成果,最初她刻出来的的确是不如他的手艺,可是之后越来越顺手了,她刻出来的不比他的差。 之后,她又在那彩绘图本上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绘画,绘画的人还是相当有想象力的,某些动作姿态,那就是在跳舞啊。 十分具有想象力,画出来的人都扭曲的不成正比了,按照正常人的体态,是根本完不成那种动作的。 因为太有意思,她记忆深刻,由此便开始给邺无渊演示。 身体扭成这样,那样,再这样,再那样,偌大个火炕不够她折腾的。 邺无渊边躲边看她表演,一边无声的笑,她的确是逐日活泼,但其实想来,是本性就有如此活泼一面。 “若说跳舞,其实我也学过一些。想想谁小时候不是被父母逼着学这学那,就期盼着能在哪方面是个天纵奇才。可惜的是,实在不适合我,扭来扭去,扭的大胯疼,他们就不得不放弃了。”折腾的热的要命,阮泱泱在火炕上待不下去了,穿上靴子下去。 邺无渊微微歪头看她,一边轻轻颌首,似乎她从小到大做什么稀奇的事情,都是正常的。只要是她的选择,就没有错误可言。 “也不能一直在屋子里趴窝啊,你又不会下蛋。穿好衣服,咱俩出去走一走?”主要是,他也一直不下来,她就想看看,他恢复的怎样了。那毒素,排解的如何。 反正每次给他换药,都会擦掉不少的毒素来。 “好。”她提议,他自然说好。 阮泱泱觉着,他就有点儿没底线,这种没底线会让人得寸进尺,她都有点儿得寸进尺了。 穿戴好,两个人往外走,阮泱泱观察着他,觉着他其实好多了。 看他走路,步伐顺的,气息也十分匀,好多了。 走出房间,冷空气扑面而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子清新,精神都为之一振。 夜里的营地灯火是很足的,尤其是这附近,火把亮着,燃烧跳跃,随着风发出猎猎的声响,夹杂着些噼里啪啦,那股子原始味儿非常浓。 邺无渊抬手把阮泱泱的兜帽拎起来扣在她头上,又在她头上拍了拍,她这造型,跟那寒冬里从山间树洞里拽出来的冬眠熊也是差不了多少。 “在盛都,无论如何也是见不到这么多的雪的。去年,这个季节,我还在烟霞山炼丹呢。金陵的冬天也很清爽,可又不冷,比湘南好过。那时在烟霞山,听道观里的小道士闲聊,他们以前在家中养羊,金陵的羊那是一绝啊,所以大部分都家家户户的养。他们那些小孩子就有个固定的活儿,放羊。那小道士家里穷,和同样家里穷的小伙伴相伴着去放羊。一样的穷,一样的不穿裤子,就光着在羊群里跑来跑去。每天都蹭的满身羊毛,天气凉了,他们也不冷。”踩着雪,边走边说,每个地方都有穷人,每个穷人都各有活路的法子。 “那不会每天蹭的满身羊味儿么?”想想,都觉着有些不适。 “看,你想象力还是挺丰富的。”他一说,她就笑了,这联想力也是不一般。 “看着你,我能想到更多。”他淡淡道,这话深意就浓了。 阮泱泱扭头去看他,呼吸间白雾飘摇,“你脑子里都是些得过不了审核的东西,禁止想象,否则你会‘急火攻心’,继而七窍流血的。” “胡乱说些什么?你是我的夫人,明媒正娶,缘何不可想?再说,我好多了,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这么多年,行军打仗,比这重的伤势已数不清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身上有多少块伤疤我还不知道吗?可是,你得明白啊,你是将军,是将军府的主人,全村的希望。在战场上没丢了性命,往后更得保护好。不拿自己的命当命,那怎么能行。再说,你还没生儿子呢,使命没尽到,不能死。最起码,肾得保护好了。”阮泱泱边说边摇头,他得清楚明白,他的性命,是很重要的。 当然了,仅次于她。她是他姑姑,姑姑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邺无渊也不知何时扬起了眉尾,大概是在她说他还没生儿子的时候。 再看她当下的表情,好像把他当生孩子工具似得,他倒是成了工具人。 “好得很,一直都非常好。”盯着她,说完,他就把她往怀里拽。 他这一动手,阮泱泱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即向后躲,一边打他的手,“邺无渊,还敢跟你姑姑没大没小。命令你给我站好了,挺胸收腹头抬高,哎呀!” 指挥了半晌也没什么用,反倒被邺无渊给举起来了,她靴子上都是雪,抖着腿,雪屑飞扬。 大头朝下的被邺无渊给扛在了肩膀上,他转身就走,非得带着她在这营地里走一走,好好的扬一把姑姑的风采。 218、钢筋铁骨 严冬的雪啊,真多起来,完全具备毁天灭地的能力。 阮泱泱还真估测了一番,一夜不断的鹅毛大雪,只要没人动它,足足能够堆积起没过人大腿的高度。 一夜便可有此规模,再给老天一个白昼的时间,估摸着房顶都能淹没了。 这即是毁天灭地,全看老天心情。 当然了,老天还是仁慈的,不似夏日里连绵不绝的下雨。雨可流走,雪不行啊。堆积起来一些,就足以给人的行动造成很大的不便。 所以,下了一夜的雪,营地里的兵也不日常操练了。这操练,就变成了清雪,如火如荼,全数参与,白雾滚滚。 阮泱泱站在门口那儿看了一会儿他们清雪,他们最先清的,就是这里。 耽误谁出行,那也不能耽误了将军呀,必然是第一轮。 阮泱泱看的是啥,看的是他们清雪的那些工具,特意为清雪而制作,若是能有个大车,将那工具插上去,那就能伪装成铲车了,清雪无敌。 很快的,门前这一片的雪都被清理走了,阮泱泱也冻得够呛,转身回了屋里。 屋里是真的暖,一股能让人从脚底下窜上来的暖,可说极为舒坦了。 解开狐裘披风,边往火炕那边走,边把披风扔到屏风上挂着。 一抬眼,便瞧见那站在衣柜前更衣的人,他是自力更生惯了,从不叫人伺候。 且不说他是个大将军,身份地位那是不用说,身边跟着多少人伺候,也符合法律规定啊。就是寻常有些小钱的富贵人家,那也是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恨不得吃饭都得叫下人嚼碎了,自己动手哪能彰显出身份地位来。 他就不一样了,他除了不会自己动手洗衣服之外,好像,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将衣袍穿好,邺无渊转过身来,和歪着头瞅他的人四目相对。 他抿起的唇微弯,“窥视我更衣,好看么?” “都穿上了,有什么可看的,不穿才好看呢。”转身走向火炕,往上一蹦,两手按在炕上,真热乎。 邺无渊可不无言以对了,真论起流氓来,其实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走过她身边,抬手在她腰背上拍了一巴掌,惹得她朝他瞪眼。 “走了。”抓住她手臂,一扯,直接拽到了自己怀中。揽着她往外走,一边把她扔到屏风上的披风拿了下来,将她包住,一并的带出了房间。 像挟着个物件似得,邺无渊夹拖着她走出房间,寒气扑面而来,阮泱泱闭上了眼睛,她头上的兜帽也被整理了一番,暖和了。 “要带你姑姑去哪儿?”踩着雪,被清理过了吧,靴子踩在上头仍旧吱嘎吱嘎的,特别好听。 拐了个弯儿了,阮泱泱也知道,兜帽遮住了视线,但也遮不住感觉啊。 “带姑姑遛弯儿。”邺无渊说道,一边托着她扣着兜帽的脸,用力的揉了揉。 去他的吧,带长辈遛弯儿,还有这样遛的? 一直带着她来到了营地前方的议事处,进了屋子,他也顺势把她给拎着站了起来。无论如何,众人眼前,还是得给她面子的。 她也配合默契,站直身体,便抬手把兜帽拿了下来,往屋子里一看,全都站着呢。 这好几日没看到邺无渊,他们也是不见担忧,想来是知道他们这主子过得滋润着呢。 拱手拘礼,若说谁的姿态最好,那必然是荣遗。 有一种人,叫做斯文败类,荣遗最能担此名。 除了他,诸葛闲也在,还有一个穿着特别厚的男人,三十多岁。大概本身就有点儿胖,这穿的圆滚滚的,就更胖了。 朝着主位走过去,邺无渊一边摆手叫他们坐下,屋子里太暖了,他把大氅解了下来,一手朝后伸过来。 阮泱泱就走在他身后啊,他这一伸手,她就自动的把自己的披风递给了他,无比顺手。 挂到了一旁的椅背上,邺无渊这才坐下,阮泱泱在旁边落座,特意多看了一眼那不认识的男人。 的确是从未见过,但一瞧就知并非是荣遗他们这种邺无渊的心腹,是个常年在外的角色。再仔细的打量一下,他那一双小手,比一般寻常女子都要小,而且保养的还不错,白白净净的,比脸保养的好多了。 邺无渊来了,他们便开始禀报正事,阮泱泱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说的,正是东夷的事儿。 阮泱泱知道了这事儿,那时又拆开了邺无渊的信,所以,眼下他也不拦着她了。她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一切都看她乐意还是不乐意。 她的确在听啊,在听荣遗说那边的事儿,以及这位圆滚滚的小手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有何用处,得出了什么样的好消息。 这位小手先生,他是一高人,当年老将军帐下的人才,他那双手,算得上是世间少有了,最擅长摸骨。他这摸骨可不是算命,而是根据这摸骨,来判断身份。 每个人的头骨都是不一样的,家族遗传,那更是自有一套。 前些日子,这位高人就去了香城,去了阮家的墓地。 在当地兵将的协助下,挖开了阮正和夫人的坟墓,还有他们儿子的坟墓。 尸体都已化作白骨了,但也不耽误这位高人摸骨,好一通的验证之后,得出了结论来,那坟墓里埋着的,肯定不是阮正的亲儿子。 只是死时的年纪与之相仿,据当初负责给阮家人下葬的将军回忆,阮家那死于战火的几人其实都挺惨的。 虽称不上面目全非吧,可也有尸体不全,后来给拼凑上的。 总之,当时没能认出那孩子不是阮正的儿子,也并算不上失误,因为实在是可能认不出来了。 如今,重新开棺确认,更确信那坟墓里的不是阮正儿子。 这边出了结论,不是就能认证,东夷那边的是真的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嘛。 显而易见,邺无渊也是谨慎的,并没有因为去了一趟东夷,就千真万确的信了。 果然啊,别看长得年轻,实际上,是个千年老妖精。 而东夷那边,目前倒是没什么最新的消息,因为之前他们潜入,引起了些麻烦来,现如今东夷都城还挺严的呢。 不过,他们安排好的那普通兄妹的据点,是安全的,背景没有问题,足以以假乱真。 荣遗先多看了看阮泱泱的表情,之后才开口,他的意见是,还是得回东夷去。 现如今,那可不只是阮正的儿子,还是阮泱泱的亲侄儿啊! 阮家家破人亡,只剩下阮泱泱一个。没想到,这也算是老天开眼,任凭那孩子如何任性,也得强硬的把他带回来。 他这话就蛮有深意了,阮泱泱也不是听不出,那孩子,怕是真在东夷做什么大事呢。 元息说,那孩子在内丞府,东夷的内丞府,和墨府是对立的。可听着元息所言的意思,又不是保皇党。 总的来想,元息想搞事情,从内丞府下手,可不就把大卫这一支也给牵连进去了。 若说谁会打算盘,还是元息啊! 邺无渊也看了一眼阮泱泱,她情绪还好,并没有他们之前所想的,会很激动等等。 她是平静的,不管出现什么样不可置信的消息,她都能承受得住。 人是必须得带回来的,东夷也必须得去。但鉴于刚刚搅乱了东夷的平静,所以再潜入,还得等等。 加之,人并不想跟他们回来,想要他主动的回来,不容易。那么必然的,就得做好强硬的准备了。 阮泱泱一听,说不准还得把人绑回来,也差不多明白了,看来她阮家那小子,真在东夷干大事儿呢。 说起来,那孩子也刚刚成年吧,经历过战争和家破人亡的,心理年龄和行事作为,就是不一样。 “不知,能请这位先生给我也摸摸骨么?”眼看着他们要停止议事,阮泱泱忽然问道、。 那位高人还真一愣,下意识的就去看邺无渊,这是将军夫人,谁敢随便动手? 邺无渊却是看了一眼阮泱泱,之后轻轻颌首,同意了。 那人站起身,圆滚滚的,露在外的两只手是真细真白真小。 “那夫人,属下多有得罪。”先拱手作揖,之后才走过来。 阮泱泱也坐正了,她是真挺好奇他这手艺的,毕竟从未听说过。说起来,邺无渊这儿其实很多高人,各有所长。 摸骨,摸的是头,那两只手的手指别看细,可是力道不轻。 他从脑后的骨头开始摸,隔着头发似乎也并不碍事,一点点的往上挪,挪到头顶,手指分两侧按压,摸索,又绕到前头,逐渐的往下。 阮泱泱坐得极为板正,被摸头骨,她也十分平静,更多的是在感受他这摸的顺序以及手法。 很快的,他就收了手,并且退后又给阮泱泱拱手作揖,“夫人与阮将军不愧是兄妹,说是钢筋铁骨不为过。” 这一句就相当于吹捧了,阮泱泱轻轻的点头,“我们阮家人的骨头都挺硬的。我那亲侄儿……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他变成什么模样了。”主要是她根本不知那亲侄儿长什么模样啊,可别到时相见不相识。 “与你有些相似。”邺无渊看着她,说道。 219、试试就试试(二更) 他们退了下去,诸葛闲要邺无渊在此等上片刻,他去取药箱,今日要查看一下他的伤处。 房门被关上,最后一缕钻进来的寒气,也逐渐变暖了。 阮泱泱下一瞬起身,站在邺无渊面前,卷起衣袖,她看着他,什么话都不说,一切都在眼神儿里呢。 微微仰头看她,邺无渊坐在那儿,不动弹,因为差不多已经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一看他那乖乖听话的样子,阮泱泱也十分满意,一手抬起,先在他脸上摸了摸,“乖孩子,不准动啊,姑姑摸摸。” 话落,她两只手齐上,完全复制了刚刚那位高人给她摸骨时的动作与手法。别的不说,她记忆力是真的好。 邺无渊再次成为工具人,任由她的手在自己的头上来来回回,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满足她的好奇心。 一通摸索,阮泱泱缓缓的收回手,又重新顺了顺他额角被弄乱的两根呆毛,“所有人的头骨都挺硬,是为全身上下最硬的骨头。刚刚那人说我阮家钢筋铁骨,其本意应当就是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很特别,你阮家人的头骨长得很好看。”邺无渊配合道,但也是真,的确是好看的。 “你的脑壳也挺好看的。不过,咱们长了头发的,互夸好看,实在虚伪。剃了光头,说句好看,那才叫真的好看。那叫什么,真正的勇士敢直面自己的光头。若说谁光头好看,那也是元息,他那脑袋长得挺好的。”有一说一,人家好看是真,不能因为‘其心险恶’,就否定一切。 她在那儿说,邺无渊就在那儿看她,那眼神儿……说不上是什么。 对上他眼睛,阮泱泱不由一笑,“他好看那也是他,又不是我的。” 淡淡的收回视线,她这样说,他也不见得有多开心。 好嘛,隐隐的,现在夸一句别人都成罪过了。 很快的,诸葛闲回来了,背着药箱,只走了这么一圈,他就冷的有点儿受不住了似得。 果然啊,没有武功护体,他和阮泱泱在这些方面还真是极其相似。 放下药箱,那边邺无渊也站了起来,准备解衣。 “慢着。”坐在那儿的人忽然发生,邺无渊解腰带的动作也跟着停了。 那两个人都看向她,不知又怎么了。 倒是阮泱泱睨着邺无渊,又扫了一眼诸葛闲,“我是他经纪人,他是否宽衣解带,可以露哪些地方,全部得经由我同意。说脱衣就脱衣,不行!”面色之严肃,好像在讨论什么国家大事。 诸葛闲不明所以,甚至迷茫,他一大夫,给人检查还能隔着衣服查看的吗?他何时有了这个本领,他怎么不知道。 却是邺无渊清浅的笑了,输给她了。 “诸葛先生可以开始了。”‘经纪人’也满意了,哄他,那还不容易,很轻松的,就能让他高兴起来。 邺无渊背后的伤的确是恢复的很快,但,往外渗血的情况也还有,皆在边角部位。 擦拭掉,诸葛闲仔细的查看了下,其实还是有毒。 他不会吸收毒素,所以毒素就会自然排出。 为了叫那些毒素更好的排出来,诸葛闲拆了缝合的线,又在伤口的几处边角多扎了几针,为的就是叫毒血更无阻碍的往外渗。 阮泱泱在旁边看的浑身不适,倒是邺无渊真面不改色,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作为一个男人,他这样的确是十分有魅力,持稳隐忍,且撩人! 总体来说,这样的恢复是很快的,和以前的恢复速度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差距。由此可见,尽管中了毒,因为吃过断离草,他一切如旧。 这也就叫人放心了不少,从而,阮泱泱也更是明白了这断离草有多厉害。 魏小墨,果真是有能耐,这种连诸葛闲都找不到的东西,他却找到了。 想起魏小墨,阮泱泱还真好奇这小妖精跑哪儿去了。别看他是个妖精,可到底是说话算话的,帮她研究生儿子的事儿,他必然会有始有终。 他是在哪儿被邺无渊给甩了的也不知道,她没问过她这大侄儿,他自然也没说过。 当然了,鉴于他心里头膈应着,还是不问的好。 营地里清雪,全部清到了营地四周的山边,简直就是又堆积起了另一重高山似得。 邺无渊带着阮泱泱去遛,绕着这重新堆积起来的‘高山’遛了一圈儿,累的她两条腿都开始打颤了。 他夹拖着她往回走,蓦一下施力,她整个人都离开了地面。 “把你姑姑脖子夹断了,有你什么好处?哎呀,疼。”真被弄疼了,阮泱泱就踢腿。 “真疼了?你不是说,你这叫天鹅颈么,优势就是长。”松了手劲儿,之后把她提起来,让她直起身体。歪头去看她,兜帽底下的小脸儿,果然是不高兴的。她不高兴就会噘嘴,脸蛋儿也跟着鼓起来,活像个仓鼠。 “长也禁不住你那么勒呀,真断了你赔得起么?”踹了他一脚,这货倒是无动于衷,他也不觉得疼。 “的确是赔不起。这天下,熙熙攘攘皆是人。可若论有几个你,也唯此一个,谁也赔不起。”他接着说道,又一边拍着她脑袋。 忽然之间的,他说这话就有点儿奇怪了,阮泱泱略仔细的看了看他,直觉这厮是话里有话。 “大侄儿,你藏着什么小心思呢?”他面对她时,是坦诚的,最起码,藏不住某些心思。 邺无渊看着她,那双眼睛,明明确确的氤氲着包容两个字,“这些日子在将军府,姑奶奶可配出有效的药来了?” 他只是这一句,就十分明确了,他知道某些事儿。 阮泱泱扯了扯唇角,“诸葛先生告诉你的?” 邺无渊微微摇头,随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它还是管用的。” “偷听的?你这耳朵,我看看,里头是不是安装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揪住他耳朵,她一边翘脚,非要瞧瞧不可。 闹了半天,他早就听到了,却一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鸡贼。 “你不是说,姑奶奶给你讲了前朝文帝十分喜爱的丽夫人的故事嘛,我之后特意去查阅过,这个丽夫人一生无子女。”任她揪耳朵,邺无渊一边轻声说道。他声音是真好,又透着他骨子里的温柔,动听的很。 “是啊,这就是答案。”松了手,阮泱泱轻轻点头,既然他都知道了,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什么答案不答案的,再说,你还年轻,这不算答案。”他微微摇头,抓住她的手,扣住,一边往回走。 “听你这意思,好像你并不在意似得。”他安慰她这话,听着就不太对。 “我本来就不在意啊,不是你想生儿子嘛,那日还说叫我保护好肾,你还要用它们生儿子呢。你的愿望,终是会实现的。”他接着说道,言语之间,无不是以她心意为先。 而他,则没有所求,她的所求,即他的所求。 他这种话,可不是成功的逗笑了阮泱泱,这小子,哄人也真是有一套。 “别的不说,老夫人是极为惦记这事儿的。我要是真生不了儿子,可咋办呢?这东西,又不能找人代替。若是叫你找别人生……,那你下辈子可能就得做个残缺不全的人了。唉,时不待我啊,人生艰难。”用着最萎靡的语气说着最惊悚的话,她还一副苍天薄待她的样子。 邺无渊歪头看她,终是忍不住笑了,“谨记小姑姑的警告。” “乖侄儿。”阮泱泱颌首,明白就好,到底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她话里主旨了。别的不重要,主旨最重要。 扯着她往回走,阮泱泱忽然提起姑奶奶给她做的药。以及自己用了一次之后的反应,他不在,她用过那一次就不敢再用了。 这回来边关,那药也带着了,今日不提起这茬儿,她倒是都忘了。 邺无渊一听,可不眼睛都跟着亮了,“试试?” 这提议,也是来的相当之快。 阮泱泱仰脸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地点头,“试试。” 话落,那边大侄儿一把将她抱起来,脚不沾地,迅速回去。 所谓‘争分夺秒’,即是如此。 那药……在阮泱泱身上的特殊反应,并非虚假。 何为水漫金山,连阮泱泱自己都长了见识,更别说邺无渊了。 药是好用的,最起码,作为闺fang之乐,那是相当靠谱。 至于是否能让她生儿子……就不知了。 反正,的确是会让邺无渊发疯,原本愈合的伤口撕扯开了,他都不自知,毫无感觉。 220、再次潜入 冬眠的动物,大概是最能体会冬眠的乐趣的,其他的生物,必然不了解。 而作为人,那就更别说了,无法像冬眠的动物那样,窝在一个地方,只利用自身储存就度过整个寒冬。一顿不吃,都会饿的要死。 不过,阮泱泱还真是过起了半冬眠的日子,再次被限制在房间里。 这一回,倒也不是不情不愿,外面又下大雪了,营地是能清理,可其他的地方根本没法儿清啊。 这种天气,鸟儿都不出来,可不大家一样放假了嘛。这叫什么,这是正宗的寒假。 火炕是热的,但也没之前那么热了,这种温度正好,只着一身中衣,躺在那里,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 小棠和小梨将炊房那边炖好的甜汤送过来,之后便退下了,这几天来,除了这些小事情之外,什么都不需要她们俩做,过得跟大小姐似得。 阮泱泱躺在火炕上翘腿研究邺无渊的玉佩呢,这玉佩不是他随身携带,而是之前就放在这里的。不止一块,是好几块。 有他小时候,练功等等表现的好,老将军的结拜兄弟送的,其中,就有一块是阮正送的。 玉为君子之赠,温润通透,最为干净。 他那时年纪小,老将军对他要求高,所以练武什么的就特别上心有劲儿。 那些长辈,自然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尽管他这个小孩子,那时就非常的不像小孩子。可也拦不住他们所想,他练武练得好了,就送他东西当奖励。 那些玉佩的成色,有的还不错,有的不算太好。 军营里大部分都是大老粗,哪懂得欣赏品鉴什么玉相。 现如今,都到了阮泱泱手里,其实她会品鉴。 这玉啊,放在手中,得捂它呀。哪能得着了就随手放到一边儿,沾染不上主人的气息,那这玉就根本不算自己的。 有些玉啊,甚至带着点儿邪性,非得要未出嫁的姑娘贴身捂着,越捂越通透,成色越好,价值越高。 把玩着,一边换腿翘,优哉游哉,是真的舒坦。 别看这边关算得上苦寒之地,硬件条件设施什么的比不上盛都将军府,可是自在是真自在。 一种原始的自在,无所顾忌,想如何便如何。 细算算,这个时候,盛都已经开始暖了。其实,盛都的寒冷一共也没有多久,最长也只有两个月罢了。 倒是这关口,今年的雪很多,以至于这个时候,下雪下的太猛,四处都‘罢工’了一样。 房门被从外打开,又关上了,很快的,人就从屏风后出现了。 将身上的大氅扔到椅子上,邺无渊便直奔火炕而来,抓住她翘的高高的脚,凉的她立即缩了回去。 “身体真好了是不是?在外头那么久,手都凉透了。”他体温高,手会变这么凉,可见他是一直在外头来着。 “东夷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拂羽和柯醉玥,已经成功的在东夷都城出入过数次了,警戒松了,我们可以去了。”放下手,他一边轻声道。看着她摆弄那些玉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喜欢呢。 “真的?那敢情好,我都等不及了。说起来,那是我亲侄儿,你这大侄儿……得排到后头去了。”说起这个,她还真有点儿高兴。有个血缘关系的亲人,还是小辈,说来说去,她还是姑姑。 “我若真是你亲侄儿,可能就真的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他看着她,一字一句,真真就是他心中所想,绝不掺假。 阮泱泱倒是真没想到,他这可不只是执着了,甚至,都有点儿‘神志不清’了。 “好吧,在你这儿,我算是知道魅力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当然了,我还是有疑惑的,可是,找不找得到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什么一见钟情不钟情的,说起来也只是个说法和借口而已。 在他心里头,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的那股子执着,才是真。 “来吧,看看这些玉,这几块品相特别好。你可以随身带着的,人养玉,玉也养人的。”拎出来她挑选的那几块,的确是上品,托在手里,都衬得晶莹剔透的。 邺无渊看了看,之后微微摇头,“你喜欢便把玩吧,我不喜欢随身带这些东西。” 轻嗤一声,阮泱泱收回手,早看出他不喜欢了,不然也不会把它们就随意的放在这里,他自己怕是都忘了这堆东西了。 “那药用没了,是不是叫人再回去拿些来?”蓦地,邺无渊问道。 “你这‘药杵’的确是管用,那么一罐,我原本估计,怎么也够半年用了吧。谁想到……你不疼么?”他真把自己当药杵了,往他自个儿那上面涂。 嘿,那药真是跟她相克,对于他没什么刺激,她就不一样了。 微微摇头,“我想,多用些时日,总是会有效的吧。” 阮泱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他是否要帮她达成生儿子的心愿,暂时不知。但他挺快乐,是真的。 “说正事儿,咱们什么时候出发?”面色一变,她一改正色。 “待得关口那里清出路来,便可出发了。东夷的雪没这么大,出入并不算太麻烦。”主要是这边雪太大,行走不便。 “好。”阮泱泱弯起眼睛,未知的冒险,也是很值得期待的。尽管她一直觉着,每天葛优躺才是生活,可此时东夷那里,有个亲侄儿啊。 关口附近的雪实在太深太厚了,清理起来,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营地这边都准备好了,过了三天,才算能出发。 其实,下过了雪,就没那么冷了。 准备出发,这次,小棠和小梨不能跟随,她们俩只得留在营地里等待。 队伍其实很简单,荣遗和诸葛闲必然在,还有二十余个亲卫,邺无渊与阮泱泱。 潜入东夷,对于他们那是常事,有风险,但耐不住经验多啊,自是也不担忧。 阮泱泱则更多的是期待,她想看看,她那亲侄儿,在经历了家破人亡后,跑到了东夷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又是如何潜入了东夷的?当时香城混乱成那个样子,他怎么做到的呢? 221、古怪的规矩(二更) 潜入东夷,这个季节,从这个路线走,其实还是很容易的。 东夷的雪没那么大,进入东夷的地界之后,闪躲他们边关的巡逻兵,路线有些迂回,可说到底还是比在大卫境内好走的多,大卫那边雪太大了。 这一路,对于阮泱泱来说,其实还是有难度的。轻松,只是针对其他人。她的等级可以和诸葛闲拉平,但蓦一时,诸葛闲也比她要强得多,因为他更高,腿更长,雪不会将他禁锢住。 她就不一样了,甚至在大卫境内还没出来时,她多次被积雪给‘封印’了。这若不是她那便宜大侄儿在身边,她可能真得被封印到天荒地老去。 一路拽着她,他似乎也挺喜欢看她那笨样,还在偷偷的笑。 到了东夷境内,总算是没那么难行了,而且,朝着东夷的都城进发,气候也好了许多。 尽管还是能看到有些未消融的雪,可温度没那么低了呀。 队伍分开了,各自有各自的法子,雇佣了一辆马车,由打扮成车夫的亲卫驾车,阮泱泱和邺无渊则坐在马车里。 她提议,还是别扮作夫妻,扮成长辈和小辈较为好。再说,她本来就是姑姑,他是个小辈,也不算作假。 邺无渊就不乐意了呀,他们本来就是夫妻,什么叫做扮作夫妻? 不同意,不配合,阮泱泱拿他没招儿,最后说,不如扮作陌生人,他们俩现在这状态挺像陌生人的。 然后,他就软下来了。 服从吧,不服从,可不就成陌生人了。 阮泱泱换了一身颜色较为老一些的衣裙,贵重的衣物收了起来,头发也挽成了发髻。别说,这么一捯饬,好像年纪还真上涨了些。 遮掉这细皮嫩肉,说她是邺无渊姑姑,一点儿都不带作假的。 由此,她就心情不太好了,不由感叹,实际年龄也比不过心理年龄。她心理年龄大,面相也跟着莫名其妙的老了,多愁人。 也多亏了这一身的细皮嫩肉,若是再粗糙些,用不过几年,他们俩走在一起,不用刻意强调,都会知道她是他姑姑。 倒是邺无渊看她那打扮觉得有意思,毕竟从未见过,如何都是新鲜的。 不时的帮她摆弄摆弄头发,她很少这样挽发,即便成亲了,也很少挽起来。但凡挽发,必须得用一些钗子,这样才能将头发固定住。可是太重了,压得她头皮疼。 她不喜欢,那么便是纵容她,即便在大卫,出嫁了的女子无不挽发,这样才更有嫁做人妇的端庄感。 “快到了,咱俩就这样,进了城,扎眼的也是你。我觉着,不如进城了咱俩就分开,免得你再拖累了我。”打开他的手,阮泱泱往后一靠,舒坦的很。 “没良心。”她担心他会拖累她,就不会担心他可能会出岔子嘛。 “你那么有本事,不带着我,出入更顺利的好不好。别摸我脸,伪装都擦掉了。”把他的手拿下去,阮泱泱觉着,还是分开安全些。他本事多大,自己独身一人,肯定会更顺利的。 “好,分开。进了城,这马车直接将你送过去。”答应她,也是叫她安心。他自己的话,的确会比较容易。 “嗯,乖,我等你。”他答应了,阮泱泱也松了口气,她绝对信任他啊。 在接近都城时,邺无渊下车了。这马车直朝着都城而去,只有驾车的亲卫一人,慢慢悠悠,不快不慢。 进城,还是比较容易的,主要是这马车普普通通,马车里拉着的人也挺普通的,守城的官兵检查了一番,没检查出什么,便放行了。 东夷的都城,并不比盛都的差,甚至,另有一种说不出的繁华来,是盛都比不上的。 这种繁华,展现在熙熙攘攘的人身上,能看得出是普通百姓,但是穿着不凡,从头到脚都十分讲究。 未必就是家有钱财,似乎都城就盛行这种风格吧。和东夷北部不一样,北部她是去过的,民风普遍来说,还是较为原始粗犷的。 而且,更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街上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头发是梳的真整齐。而且,看起来真是浓密呢,就算长得面黄肌瘦的,但头发却保养的相当好。 这可说是奇景了吧,至少在阮泱泱看来,是有些不解的。追求美的极致,表现在头发上?这种风俗,少见到异常。那对于天生就秃顶的人来说,岂不是不公平? 马车走的十分顺,一点一点的,不快不慢,进入了平民区。 这普普通通百姓居住的房子显得很是逼仄,狭窄,就连这通行马车的路径都不宽敞。 这若是迎面再来一辆马车,可能交错而过都会非常困难。 终于,兜兜转转的,在一个十分普通的民居前停了下来。 驾车的亲卫跳下车辕去敲门,还真是敲了好一会儿,那门才从里头打开。 这打开门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打扮十分普通,头发梳的十分整齐,倒是身体有残缺,或许这也能解释为啥他来开门会这么慢,因为他有一条腿缺了半截。 是拄着拐过来开门的,速度自然不会太快。 他是认识亲卫的,不过态度倒是冷淡,就好像见到了什么不愿意见的远房亲戚。 他们两个说了几句话,亲卫转回来,请阮泱泱下车。 下了马车,那门内的人见着她,也还是一样冷冷淡淡的。不过,这倒是摆明了不认识她。 走进院内,这小院儿真小,阮泱泱环顾一圈儿,这院子一瞧就是个普通人家,没任何特别之处。 亲卫又去整理马车,院门被关上,院子里只剩下阮泱泱和那个缺了一截腿的男人。 他拄着拐,站在阮泱泱身后两步远,“属下给夫人请安。夫人,在这城里,头发一定要梳整齐了,一丝不苟。这个城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一旦头发乱了,很容易会被认出是外地人。” 他声音很严肃,说的这种特别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儿,其实是真的,并非儿戏。 这回,阮泱泱真理解不了了,这是什么规矩?什么风俗?闻所未闻。 222、都城 直接在院子里的木凳上坐下来,阮泱泱把头发上绑着的布条解下来,为了扮符合这个年龄,所以才会把头发弄得有些乱。 是挽起发髻的,可是又过于平民化了,甚至平民的有些低级了,那种下层人士。 那些布条的确是掉档次,但也符合她现在涂抹的有些黄的脸。 把长发重新捆绑起来,阮泱泱又看向那个男人,他还拄着拐站在那儿呢。别看真一副冷漠脸吧,可又真的挺懂规矩的,知道她的身份,站在那儿不敢靠近。 “这个规矩,是怎么形成的?是这城里,某个势力定下的生存规则么?”她不理解了,十分不理解,因为没有什么逻辑。 一个城市里,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盛行,规则,风俗,各种稀奇古怪的她也不是没听过。可是,能定规则定到头发上去的,就真的是匪夷所思了,无法理解。 “是这样的,在大约十年前,墨府少将军每日坐着高辇在城中行走。但凡进入他眼睛里的,头发梳的不顺不整的,都会被墨府的人抓住。强行的剃掉头发,然后打发到寺庙里去。那一年之中,城里被强行剃光了头发的人,多达千人。也就是从那时起,城中的人,不管是男女老少,都会把自己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从未在明面上提起过的规矩,但实际上城里的人每个都熟知。尽管这么多年来,墨府少将军没再做过这种荒唐事了,可是余威犹在。”他解释,而且解释的特别仔细。 一听墨府少将军,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那个冒牌的墨楠奚。 可是十年前,那时候,墨府少将军还是魏小墨吧。 那时他父亲还掌权呢,权利并没有被冒牌的墨楠奚父亲夺走,权利仍属于魏小墨他们家。 他是少将军,那做下这等荒唐事的,肯定就是他了。 果然是妖精啊,小小年纪就开始祸害人,直至如今,威力还在。 虽是荒唐,可时至今日仍旧在这都城留下这么深的影响,想想又很是好笑。 这时,大门从外被推开,一个面黄肌瘦的姑娘回来了,右臂上还挎着一个篮子。 她应当也是没想到家里来人了,瞧见了阮泱泱,还愣了下。 不过,后知后觉的,她好像明白过来了,关上了门,快步走过来,把手里的篮子放到地上,之后先行给阮泱泱福身请安。 “不必多礼,在外不易,辛苦你们兄妹了。”他们俩是真兄妹,长得就有七八分相似。 阮泱泱并不知这张氏兄妹之前在谁的手底下做什么样的工作,但看起来,他们俩是没有武功的,连断了一截腿的张家兄长都没有功夫,就是个普通人。 如此普普通通,潜伏在这都城,的确是十分合适。 张家的妹妹,闺名唤作小娇,她这身板倒是配这个名字,真的很是娇小。 张家的兄长,大名张桥,那断了的一截腿,缘何断了,未知。 他们俩在都城的这段时间,风平浪静,背景造的好,天衣无缝,住在这附近的百姓,也没人怀疑他们俩这看起来很孤苦的兄妹俩。 小娇在院子里煮茶,不是那种多好的茶,较为粗糙。 但煮出来,味儿还不错,飘在院子里,清新的很。 煮好了,盛在粗陶杯子里,茶汤颜色还是不错的。 阮泱泱就坐在院子里,浅浅的品茶,一边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不过,他们进城的速度还真是慢,也不知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 阮泱泱对邺无渊是有信心的,可是其他人……她还真心里没把握。 天色逐渐暗下来,小娇已经开始做晚饭了。四周的邻居也都开始了,炊烟袅袅的,东夷都城的这个时节,夜里是有些冷的。 阮泱泱也进了屋,这屋子分为东西两个房间,眼下东侧的主卧已被收拾了出来,俭朴的床上放置好了干净的被褥,点燃了一盏烛火,光线幽幽,倒是极为清净。 别的不说,这种寻常人家的氛围也是不错的,阮泱泱靠坐在床上,翻看着之前张桥摆放在屋子里的木工书籍,一边静静等待着。 别看他们俩是在这都城里是潜伏,可也真像个普通人似得,正正经经的做工,努力的挣两个生活费。 张桥做木工,小娇也会找一些给人家洗洗刷刷的工作贴补家用,这就是寻常普通百姓的日子,若非知道他们底细,阮泱泱一时之间也未必会看穿他们兄妹的伪装。 演戏的最深境界就是,自己编造出来的,自己都深信不疑。 这木工的书籍倒是有意思,阮泱泱看了一会儿,发觉有不少似曾相识,都在魏小墨那儿见过。 魏小墨的木工活做的那就相当溜,他是特意学过的,可说精致了。 这本木工书也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木工大全,讲解的还颇为仔细呢。 她来了兴致,倒是也不想其他的了,那边小娇都做好了晚饭,终于是又有人来了。 这回被送来的人是诸葛闲,大概真是没有武功的人会被先行‘保护’起来,反倒是功夫好的人都不见踪影。 诸葛闲有些疲累,不过见到了阮泱泱,他也松了一口气。 “夫人在此便好,将军有话,明日过来。”他来这里也是带着任务的。 闻言,阮泱泱点头,既然他们都通过气了,想必情况良好,否则早就做鸟兽散了。 小娇把诸葛闲随身携带的包裹等等接了过来,他来的时间是刚刚好,简单的晚饭上了桌,四个人就像平常人家似得,开始用饭了。 张桥和小娇是主人,而阮泱泱和诸葛闲则是来这里做客的亲戚。 晚餐很俭朴,味道也不错,阮泱泱和诸葛闲吃饱了,便到了院子里消食。 诸葛闲穿了一身粗糙的布衫,有点儿书生气,十分配他的脸。 说起这一路的奔波,诸葛闲是抱怨的,他就一大夫,如此风餐露宿的,可把他折腾坏了。 听他抱怨,阮泱泱就觉着好笑,他的话没有错,不管是在边关,还是在诸葛家,亦或是在别的地方,诸葛闲那可都是个‘宝贝’,他是谁呀,神医,多难得。 两个人正说着呢,大门忽然被敲响,不是那种很轻的敲,反而敲得特别重。 阮泱泱和诸葛闲对视一眼,便迅速的退回了屋子里,张桥也拄着拐出去开门了。 在屋子里等着,依稀听到张桥在和门外的人说话,具体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楚了。 片刻后,张桥回来了,喊了一声小娇,兄妹俩人出去了,开始从外头往院子里运东西。 大门外还是有人的,阮泱泱和诸葛闲不能出去。只是隔着窗子打开的缝隙往外看,这兄妹俩在往院子里搬木头。木头很粗,只是粗略的去了外皮,一大截一大截的。 这兄妹俩一个瘸一个瘦的,运送的还挺艰难。 终于是搬完了,门外的人又交代了几句什么,这才离开。 大门重新被关上,阮泱泱和诸葛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了看这堆积了满院子的大木头,不明所以。 “夫人,诸葛神医,内丞府要在近期建造一栋献祠,是为了给这几年间战死沙场的士兵超度用的。待得祭奠结束后,就会一把火烧了这献祠。因为着急赶工,便把这些木工活交给了城中手艺最好的匠人。他们家人手也有限,活儿要的急,所以这些零碎的小活儿就又分给了其他小工。属下之前去过这匠人家,他们就把做楔接、楔头的活儿交给了我。”还给了他一张纸,是各个楔接楔头的尺寸等等,数量只庞大,就可见这献祠的大小了。 阮泱泱理解了,这不就是包工头承包大活儿,然后再雇佣人做小活儿嘛。 不过,内丞府,这倒是有迹可循了,不管是巧合还是什么,张桥兄妹俩在这都城里,一直在努力着。 因为人家要的着急,张桥也不得不加急赶工,今晚是甭想休息了。 他把木工那一套工具都拿到了院子里,又点燃了一盏油灯放在附近,再借着点儿邻居家院子里飘过来的灯火,开始。 阮泱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差不多也明白怎么做了,尺寸须得精准,这是最重要的。其余的,譬如楔接和楔头的精美精致等等,则没有太多的要求。 这个献祠是短期用的,到时还会一把火烧了它,所以,对于完美与否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在院子里坐下来,阮泱泱也开始着手,张桥本想劝她不要沾手吧,可谁想到她真做起来了,还挺有模样的。 诸葛闲在旁边看着,瞧她做好了,拿过张桥做的对比了下,嗯,几乎没差别,他也不由竖起大拇指来。谁又能想到,他们这将军夫人,连木工活都会做。 “待得咱们做好可交工时,是要送到内丞府去么?”边做,阮泱泱边问道。 张桥手里的活儿停顿了下,随后摇头,“他们会在明晚过来将这些楔接楔头收走。” 这倒是叫阮泱泱有几分失望了,还以为能直接接触到内丞府呢。 她那亲侄儿,现如今也不知在内丞府是个什么身份地位。 223、她那亲侄儿……(二更) 张桥的木工做的非常好,也难怪那匠人家着急搞‘搞外包’,会找到他这里来,的确是做的挺认真的。 若不是他屋子里有那本木工书,还真会怀疑他就是木工出身。实际上,这也是半路出家,可真真就是聪明,手巧。 阮泱泱帮忙忙活到半夜,之后便去休息了,张桥整晚没休息,一直在做。 运来的木料太多,人家要的又急,不过作为寻常百姓,为了赚钱,这种苦头是必然要吃的。 翌日,太阳都跳出来了,院子里也堆积了一堆完工的楔接和楔头。 刨下来的木花已经被小娇清理好运到了厨房做烧火柴了,倒是物尽其用,完全就是省吃俭用过日子的贫苦兄妹。 醒来,洗漱完毕,阮泱泱又开始跟着做。她那手细皮嫩肉的,昨晚手指就磨的发红了。 不过,她有这份儿热情啊,谁也挡不住。即便是邺无渊在,也拦不住她。 又说起内丞府来,这回张桥的话倒是多了起来,大概也是发觉这将军夫人没那么多规矩,很随和。 他之前,去内丞府那附近转悠过。内丞府和墨府不一样,墨府周边百米内,普通百姓是不能接近的,那架势堪比皇宫。 之前墨府和傀儡小皇帝之间的明争暗斗,内丞府可不真的捡到了便宜。 内丞府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所在,那儿看似主管所谓的‘杂事’,没有什么权利,可是它本身大啊。 而且,那儿的最高掌权人是阉人,被称为大总管。 这大总管,主管皇宫中的所有阉人。他不只是主管,宫中以及所有府邸的阉人,都是从他这儿出去的。也就是说,他这里是阉人制造基地。 就是这样一个部门,谁又想到发展的相当壮大,人数非常之多。一群阉人,在权贵眼中那就是奴才,可他们这些奴才,如今却是俨然已成了威胁。 内丞府的阉人占大多数,掌权,功夫高超者不可估计。还有身体正常的兵士,那规模和正规程度,可比这都城的禁军。 而且,据说这些兵士和都城的禁军都大有关联。 而都城的禁军不归墨府掌管,可又称不上效忠皇室,盘根错节,真的是叫人无法弄清楚其中关联。 之前,张桥在内丞府那儿刻意的经过,只是看到了那些卫兵,至于那些阉人,他没见到。 说起来,在内丞府,阉人是高人一等的。 听张桥说完这些,阮泱泱倒是真的诧异无比,手上的活儿都放下了。 若真是阉人当道,那她那亲侄儿…… 或许,她好像弄明白了之前邺无渊为什么不主动的与她说这事儿,八成,消息不太好。 邺无渊说今日会过来,不过,直至下午了,这院子里的工作都快做完了,他还是没过来。 为了做这些楔接和楔头,阮泱泱的手指都磨的出了水泡。 张桥几分担心,倒是一直看热闹的诸葛闲十分淡定,从药箱里拿出药来,给她涂抹上。 阮泱泱认为,这便是皮肉缺乏锻炼的体现。看她在将军府时做了那么久的白板浮刻,因为每天都在做,某两根手指已经磨出一层茧子来了,便再也没发生磨出水泡之事。 再看她的胯骨,经过了非常多的‘磨砺’之后,已经不再有随时可能会垮掉的错觉了。 这都是什么?皆为磨砺之功。 相信她若再多做几天这种木工,她这手也必然会像个纯正的木工那样,看不出任何的破绽来。 这一场交易,人家很快来‘收货’了,先进院子里来检查了一番,查看是否符合规格。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很痛快的付了钱,之后张桥和小娇俩人把院子里的成品又一一的运出去装在了人家的马车上。 挣了钱,可不就得像寻常人家似得,要吃顿好的。 小娇在家中先准备,张桥拄着拐,带着阮泱泱和诸葛闲,离开了家。 这是平民区,拐出去,便有卖各种生活用品以及粮油肉菜的小铺子,都不是太上等吧,但也的的确确是普通百姓所能消费的起的。 天色暗了,并非家家户户都掌灯,灯油蜡烛等等也实为消耗品,不便宜。真正过日子的普通人家,哪会无事亮着灯。 往外走,阮泱泱一边观察着这周边的普通民居,这才是真正的平民生活,寻常百姓家。 诸葛闲与张桥说着他做工挣钱的事儿,他们不会聊敏感的话题,或是内部的秘密。他们此时就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没有特殊身份。 拐出了巷子,便瞧见了对面不远处的铺子,张桥拄着拐过去,诸葛闲和阮泱泱停在了街边,没有过去。 就在张桥走到铺子里去的时候,一行兵马从这条街的那头飞奔了过来。 速度是真的很快,马蹄在青石砖上都踏出了尘烟来,街上的行人也快速的避让开,免得被波及。 阮泱泱和诸葛闲也快速的向后退了两步,躲在了阴影里,眼见着那一行兵马快速的从前方的大街上飞奔而过,两个人也对视了一眼,表情亦是耐人寻味。 他们这一次不少人潜入了这都城来,说不准就会引起什么来,自然是心中几分忐忑。 这一行兵马大约三十多人,穿着同意,应当是这都城的禁军。 虽是他们内里关系错节复杂,谁又知道这些禁军在做什么。 总得说起来,现如今东夷都城是乱的,墨府不似之前那般说一不二,内丞府起势,傀儡小皇帝也掌握了些势力,就更乱了。 看见这兵马过去,尤其是很着急的架势,阮泱泱心下不可能不担心。 “你昨日是如何代替将军给我传话的?你见着他人了。”站在阴影里,阮泱泱小声问道。 诸葛闲摇头,“是亲卫代为通传的。不过,夫人不必太过担心,若是城中有变,必然第一时间有人过来通知我们。今日一天风平浪静,必然无事。” “但愿如此。”邺无渊是把不太好的消息都隐瞒着不告诉她,担心她会受不住。她明白他的心思,可正因为明白,才会更确定他自己去冒险了。 虽是信任他,也知道他功夫超好,可真被发现了,再被追逐,想逃脱也是无比麻烦。 双臂环胸,站在街上,阮泱泱就等着看下一波从街上飞奔而过的兵马。 张桥买了肉和菜回来了,阮泱泱却是不走,她不走,另外两个人就也跟着站在阴影里等待。 果不其然,大约过去一刻钟,又一拨兵马出现,还是那种飞起来的速度。兵马接近,他们脚底下的地面都在颤抖似得。 “寻常时,这城里的禁军也是这般巡视的么?”阮泱泱问道,面色也不由几分严肃。 张桥摇头,“前些日子城内紧张,是如此。可最近松懈了下来,禁军巡视也较为松散了。” 也就是说,今日这情况是突发,很突然。 由此,怎么能叫人不担忧。 阮泱泱深吸口气,“先回去吧。若过了今晚,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明日想法子去打听打听吧。”城中必然还有别的较为隐秘的据点,但应当是那种见不得人的,不似张桥兄妹这里,光明正大。 .三人往回走,巷子里更加黑咕隆咚了,蓦一时路过一家,还会在院子里挂着灯笼。从这儿就看得出,人家家中应当有些小钱,能消耗的起灯油来。 马上要到家时,张桥拄着拐,缓缓的停下了。他停下,诸葛闲也拉了阮泱泱一下,也跟着停下了。 张桥是没有武功,但是他眼睛特别好,黑夜里视物,并非什么难事。 “前头有人。”巷子的另一头,有人影,虽是看不清楚面容,可是看到了走路的姿态,有点儿鬼鬼祟祟,故意脚不沾地的样子。 三个人朝着边缘靠拢,张桥在前,将他们俩挡在身后。 他一条腿断了一截,拄着拐,看起来就极为不方便。关键时刻,却还是要挡在前头,这种精神,可说是英勇无畏了。 那一行人在往这边走,待得进入了张桥能够看得清的范围内时,他忽然浑身一松。 “你们躲在这儿,鬼鬼祟祟的,是不敢回家了么?”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许久不见的拂羽。 一听到这声音,阮泱泱便不由的长舒口气,他们回来了,可见是没事儿。 往那边走,其实啥也看不到,黑乎乎的,只能依稀的看到人影。 蓦地,她衣袖被抓住,然后往那边扯,她不受控制的往那边歪,就跟个口袋似得,被人随意撕扯。 险些跌倒,阮泱泱两只脚绊了个颠倒,倒是一只手更快的揽住了她后腰,把她圈到了自己怀中。 那边,拂羽和诸葛闲已经在张桥打开了房门后走了进去,还有其他的亲卫,他们悄无声息,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了。 这边,阮泱泱被拖着,一直拖拽到了对面的巷子根底下。 乌漆墨黑的,她这样被拖拽走,那些人各走各的,好像把她给忘了似得。 若这拖拽她的是个陌生人,这种场景还真是有点儿吓人。 不过,看不见,闻着味儿了。用鼻子就知道这是谁,阮泱泱索性毫不用力的直接往下坠,以至于把她拽过来那人不得不用力的把她给托住,费了大劲儿了。 224、没有梦想的咸鱼 知道他不会叫自己落在地上,阮泱泱就一个劲儿的往地上坠。 他使劲儿的托着她,又看她在那儿笑,他就托着她轻轻的甩。 俯身,凑近她的脸,她小声的边笑边躲,最后还是躲不过他一阵啄木鸟一样的攻击。 “担心了没?”把她托起来,邺无渊近距离的盯着她看,瞧着没心没肺的,估摸着是根本没担心。 “知道我大侄儿本领大,谁也抓不住。”声音压得低,主要是这平民区太安静了,他们在这儿说话,就显得声音特别大。 这种话,听起来是吹捧,但细究的话,还是没心没肺。 邺无渊捧着她的脸,用力的亲了一口,挤得她脸蛋儿都变形了。 随后,牵着她,进了院子。 大门关上,小院儿里都是人,可是寂静无声的,乍一看像一堆人偶似得。 说话的人在屋子里,但是声音压得低,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走进屋子,有了光,才算是真见着了拂羽。他之前追着他那属下一直到东夷来,之后便没有回去。 张桥和小娇见着了邺无渊,真真是特别正规的过来给他请安,兄妹俩一个表情神态,见着了皇帝也未必会如此敬畏。 邺无渊倒是很淡定的叫他们兄妹俩别多礼,而且,对于他们这段时间在都城的表现,十分满意。 他们站住了脚,用了最短的时间。 屋子狭窄,各自落座,便也没有多大的空隙了。 阮泱泱好奇悦繁此时在何处,便询问拂羽。 他却是诡异一笑,“她想进宫做娘娘,作为前主子,便助她一臂之力。” 进宫了? 这倒是叫阮泱泱没想到,速度还挺快。 不过,怕是悦繁不会对那傀儡小胖皇帝真诚相待,她不能再生育这事儿,她八成不会说。 按魏小墨所说,那小胖皇帝对于生孩子相当执着。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他应当是不会再珍视了。 而孩子没了,也不知悦繁是如何对那小胖皇帝解释的。可想想悦繁到底是拂羽培养出来的,撒个谎什么的,天衣无缝也不在话下。 只是,这些个鬼,哪能真就那么好心,助悦繁一臂之力叫她进了东夷的皇宫当娘娘。他们指不定做了什么计划呢。 他们都在,阮泱泱也没有问关于她亲侄儿的事情。 小娇很快做好了饭菜,正好刚刚张桥买回来不少的肉和菜,足够今日过来的人吃了。 亲卫先行用饭,他们才是最累的,在院子里解决,全程无声。 即便与隔壁只隔着一堵院墙,但也绝对确保他们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直至半夜,拂羽才和亲卫离开,悄无声息的,这种大半夜的若在巷子里碰见他们,非得被吓得够呛,活像一群孤魂野鬼。 院门重新被关上,之后内里上了锁,普通人家,夜里都这样。 房间里只燃了一盏烛火,阮泱泱洗漱完毕,只着中衣光着脚靠坐在床上,一边看着在那边洗漱的人。算是一天一夜没见了吧,这厮胡子都长出来了。 长了胡子,那是真的有点儿沧桑和颓废,但又带着丝丝难以言说的性感。 “你是不是私下里见过我那亲侄儿了?”看他洗完了,阮泱泱小声问道。 那人看过来,眼睫还湿着呢,衬得眼珠也湿漉漉的,像狮子狗。 一看他那样儿,阮泱泱不由微微眯起眼睛来,说他长得好,真不是弄虚作假,货真价实,经得起各种考验。 走过来,旋身在床边坐下,本就狭窄,他挤得她往床里侧倒,他又把她拽回来了。 “你想见他么?”确认了他的身份,阮泱泱若想见,也不是不可。只是…… “你不让我见,我想,情况可能不是那种死而复生久而未见的亲人相见的团圆场景,怕是有什么不可多说之处。我呢,倒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看你如何安排了。我如今都到了这都城来,若不见,还真有些遗憾。”轻声的说着,阮泱泱看了看他,最后忍不住上手,用拇指把他还挂在眼睫上的水珠给抹了下去。 这样果然舒坦多了,不然总觉着他故意勾人似得,就特想把他祸害了,才会以解心头之‘恨’。 闭了闭眼睛,邺无渊抿起的薄唇弯起,连下巴上的胡渣都在笑似得。 抓住她的手,他把她扯到自己怀中,拥着,“你想见他也未尝不可,好,我会尽快安排个时间叫你们姑侄见一面。不过,给你们叙旧的时间不会太多。” “嗯。”阮泱泱点头,她只要一瞧邺无渊说话时的表情,就知道她那亲侄儿肯定是出了些问题。 他不说,像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也着实是为难他了。 捏着她的手,这会儿忽然间摸到了她手指上的水泡,虽是涂了药,可也没那么容易消下去。 他仔细的看了看,随后看向她,“只是一时没看着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不疼么?”最怕疼的人了,疼起来就眼泪如河一样,这会儿瞧着倒是无比坚强,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把他媳妇儿给调包了呢。 “这是劳动的印记,疼也是光荣的。而且,因为这些水泡,印证了我实际上有匠人的潜质。若真横下心来,没准儿就成一代大师了。咱们大卫的皇宫的设计者是谁来着?那叫班星大师。”真做出名堂来,各个都能成为大师。原本一个只是懂些风水之术的匠人,最后一下子成了大师,至今仍是传说呢。 “这么有抱负?”邺无渊低声问,一边轻轻地捏她手指,她好像真不疼似得。 “不,年纪轻轻的身体里,有一个较为苍老的灵魂。不喜梳妆打扮,不喜新鲜事物,总的来说,只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用此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 邺无渊轻笑,她往后倒,他随之倾身覆过去。压得她不乐意,再加上隔壁有人,她就对他又推又踹。 被踢踹的人却是没感觉似得,终于是将她的手脚给固定住了,困于自己双臂之中,一通‘恐吓’。 225、捣乱嘛,小事(二更) 这一晚过去,还是平静的,街上是有禁军总是快马来回,但并没有影响到这片平民区。 阮泱泱醒来,太阳都跳出来很久了。 昨晚睡得晚,主要是和邺无渊嬉闹,他得寸进尺的,惹得她一通掐,一通挠,却也是挡不住。 知道隔壁有人,尽量小声些,越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吧,他好像越来劲。 两个人嬉闹了许久,后来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这才算安静下来。 醒来,睡在她身边的人早就起身了,而且没在房间里。 起身,她脖子疼,不由的开始暗骂邺无渊没孝心。 他那手臂硬的跟什么似得,放到她脖子底下,睡这一晚还有好嘛。 要断了似得,落枕的错觉,可除了骂他也没别的发泄方式了。 屋子里,洗漱的水都打好了,慢悠悠的洗漱完毕,换上一身淡色的布裙,就是一普通寻常的女子。当然了,她若是不那么细皮嫩肉就更好了,一瞧便是家里养活的极好。 院子里,张桥站在邺无渊面前两步开外,正在说着什么。 诸葛闲坐在不远处的木凳上,小娇在厨房忙碌呢。 她出来了,那边说话也停了。 邺无渊看过来,阳光下,他的眼睫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一时间,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的颜色。 以前,他就是这样的,叫人看不透。 总觉着他奇怪吧,可实际上,他的赤诚才是许多人都比不上的,极为难得。 “睡好了。”她走过来,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扯着她到自己面前。 仰头看着他,这会儿能看清楚他眼睛深处了,的确是一片赤诚。 每每对上他这样的眼神儿,阮泱泱真是心底里有点儿望尘莫及之感,心里头有丁点儿的愧疚。 “嗯,睡好了。”笑笑,她也不能说没睡好了,和她相比较起来,被他们的声音‘骚扰’的几位邻居才叫没睡好。 只看一眼坐在那儿双臂环胸的诸葛闲,闭着眼睛,就知是没休息好。 “今日在这儿等等,明日,带你去内丞府周边转转,如何?”一手抚了抚她的发际,邺无渊轻声道。 “你安排吧。时间还很多,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说,安全为主。”昨晚城内禁军那样,谁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呢。 邺无渊点了点头,随后告诉她,一会儿他得出去一趟。 就知是这样,他又怎么可能是个闲人。纵观此次来到东夷的所有人,好似只有她一个闲人。 看着她用完了饭,邺无渊才离开,他就跟那大管家似得,看管着她的一切。 诚如阮泱泱之前所想,这一晚邺无渊没回来,他们这一群人,估摸着是盘了一个大局。 不过,他答应她的事儿,却是没有毁约。他没有及时赶回来,有乔装的亲卫回来了,要带着阮泱泱去内丞府四周转转。 于是乎,诸葛闲也扮成了苦书生,和阮泱泱跟随着那亲卫离开了平民区,朝着内丞府去了。 内丞府的确是有排面,那门脸那气势,跟大卫盛都的刑狱司有一拼。 在内丞府外值守的卫兵,也是相当的凶神恶煞,来来往往是有不少的百姓,但纵观这些百姓,也没有哪个敢长时间的去打量他们。 乔装的亲卫走在前头两三米开外,没有与他们同行。 阮泱泱和诸葛闲走着,步伐速度和来往的寻常百姓差不多。 也是正好的吧,在他们刚刚走过那内丞府的大门前时,大门开了。 三个穿着与门口卫兵不同的人从里面走出来,墨绿绣金纹的袍子,头上戴着帽子,打扮大同小异,这显然就是内丞府的阉人了。 一个个脸上光洁的,上下都透出两个字,干净! 他们出来,门口的卫兵也微微俯首,在这内丞府,阉人的身份地位的确要高一些。 无法长时间的盯着人家看,阮泱泱和诸葛闲前后的收回视线,边前行边对视了一眼,都有那么点儿意犹未尽。 “去那边的茶楼。”诸葛闲扬起下巴示意,他刚刚过来的时候就相中那儿了。有两层,斜对着内丞府,算得上是个观测好地点了。 阮泱泱同意,两个人调转方向,朝着茶楼而去。 前头乔装的亲卫一直在观察他们俩的动向呢,这一来,还不得不也跟着过去了。 这茶楼,进来就知道不便宜,这里头的装潢,又茶香四溢,不愧是能在内丞府附近开店,有钱又贵。 这茶楼是有客人的,二楼是单独的雅间,但是没有门,有侍者在里面给客人煮茶,那个香啊。 别的不说,这里的茶是真的好。 大概阮泱泱和诸葛闲还有亲卫穿的不太上档次吧,引他们上楼的侍者都有点儿嫌弃的样子。还是诸葛闲从衣服里掏出个大块银子来,那侍者的表情才好一点儿。 诸葛闲是会品茶的,毕竟是神医,什么样的茶有什么样的好处,他明白的很。 点了白霜银叶,是这里较为贵的茶了,侍者动作麻利,很快将煮茶的用具都搬上来了。 这雅间里的摆设也十分清雅,再配上这高档的用具,还有超贵的茶叶,可不都跟着风雅了起来。 侍者动手煮茶,看他煮茶这也算是服务之一了,别说,还真是挺享受的。 再说,侍者经过特殊的培训,每一种茶叶的煮法儿不一样,要求也特别多。 看他那手,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很快的,第一道茶汤出来了,侍者分别将三个小小的茶杯放到三人面前,表示可以喝了。 先观察,再嗅闻,之后再品,味道的确是不错。入口微涩,茶香和回甘却极为突出。 阮泱泱轻轻点头,十分佩服诸葛闲的选茶,选的好。 当然了,她从没喝过,还真不敢多喝,鬼知道她喝了会不会过敏。所以,品了一杯,第二道茶汤再送过来时,她就没再动了。 几道茶汤,陆续煮出,侍者退出,又送来了配茶的点心,之后便退下了。 最讲究的部分过去了,这其余的时间就留给客人自己了,他们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点心倒是不错,阮泱泱吃了两口,之后示意亲卫把窗子打开,打算窥视一下内丞府。 窗子半开,在这儿只能斜着看到内丞府的大门,其余的就什么都瞧不见了。 有点儿恼火吧,除非把脖子抻成长颈鹿才能瞧清楚内部结构。 就在这时,隔壁的说话声传进了耳朵里,大概是隔壁那屋侍者也撤下去了,那客人开始说话了。 而且,这客人的声音有点儿奇怪,乍一听像被捏住脖子的公鸡似得。 阮泱泱和诸葛闲对视了一眼,后知后觉的,才明白过来,那隔壁是阉人? 这算是无巧不成书了吧,本来在这儿想偷窥内丞府的,谁想到这隔壁就是内丞府的阉人。 那屋子应该是两个阉人,听着那声音,大概年纪不小了。 他们在说什么?说的正是内丞府加急筹备献祠祭奠这事儿呢。 这底下的人在为大总管出谋划策呢,这俩人商量着祭奠时该有什么‘节目’,能够讨得大总管欢心,又不会太跳脱不合规矩。 他们可谓是绞尽脑汁,听他们在那儿商讨,阮泱泱都替他们累得慌。 讨好,还真是一门技术活儿,并不比写论文熬秃头轻松。 就听着他们在那儿商量,提起一个,又否定,又提起个,又否定。 来来回回的,怎么都不合适,怎么都觉着会被人小瞧了,这俩人啊,脑细胞都死了一大批了。 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制作一批大卫的兵士,纸扎的那种。 然后,将这批纸扎大卫兵士做成反绑的那种,作为俘虏。在祭奠当日,随着献祠一把火都烧了,以示大梁军威国威。 这种主意……不得不说,他们花费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费劲巴拉的想出来,真是匪夷所思。 堪比小孩子过家家级的主意,他们想出来之后,还颇为感动的互相鼓励了一番,觉得定然会叫大总管满意的。 阮泱泱靠在窗边双臂环胸,忍不住想笑。倒是诸葛闲和亲卫的表情都不怎么好,两国战事死了多少人,尸骨可堆积成山了。 现如今,他们还要这般,尽管完全就是意yin,可也叫人难以接受。 阮泱泱了解他们俩的心情,他们骨子里对自己的来处对自己的国家有着深深的爱意,绝对不容许这别国贼人如此侮辱。 非我族类,必然是互相攻击,这都是毋庸置疑的。 阮泱泱认为,根本没必要为这种儿戏似得行为想法和说法生气。 倒是这献祠祭奠什么的,有点儿别的深意,不像是为了讨好皇室,更好像在讨好军队,以及东夷的这些百姓。 “先回去,询问一下你们将军是否有计划。他们若没有计划,又不会阻拦,咱们跟着闹腾闹腾也未尝不可。”压低了声音,阮泱泱示意诸葛闲先别急着生气,捣乱嘛,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点点头,作为一个大卫人,的确是无法容忍,他们这些东夷蛮人,找死。 226、男人的嘴 对于一个神医,能想到什么捉弄人的法子,那必然是无数,不可想象。 这就如同叫一个大夫杀人,就算医术再不精,做到让自己无辜脱罪,也是做得到的。更别说这不是一个普通大夫,而是一个神医了。 把一个神医惹生气了,那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急了,也不管邺无渊他们有没有计划,亦或是他们会不会决定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小心行事。反正他想干啥就干啥,可以说是十分任性了。 他没有在这城内的任何一个医馆药店购买药材,反而是和张桥出去了一趟,从数个药农那儿分别购得了一些药材。 这便是理智,心里头急着害人呢,还十分谨慎的不留痕迹。 回了家,他就开始琢磨了,到底是神医,如何处理药材,那是相当熟练。 他占据了院子一角,瞧着就是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书生吧,可实际上,他这手底下救活多少人,又解剖过多少人,估摸着是计算不清了。 他这精神阮泱泱是赞赏的,专注力非常强,成大事者,最初的体现,即是区别于寻常人的专注力。 捣乱嘛,阮泱泱受魏小墨影响,特别喜欢干这事儿。 犹记得她那时脑子还糊涂着呢,和魏小墨去祸害元息,制造那屎尿战车的时候,现如今想想也是开心不已,内心里都响起了战鼓声。 当然了,现如今的条件是做不成屎尿战车了,可做些别的还是可以的。 纵观她闲来无事看过的那些杂书,什么闲扯淡的事儿上头都有,她看过了,就记在了脑子里,可没随着肚子里的五谷杂粮一块轮回。 于是乎,她这边也准备了起来,叫小娇稍稍做了乔装,去城里买炮竹。 一个铺子不能买太多,多去几家。 小娇长得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似得,可力气不小,在黑天之后,把所购买到的炮竹都背了回来,足足一大竹筐。 在东夷,炮竹这一类东西买卖是有限制的,平民百姓家办喜事,一次也不能购买超过四挂。 小娇买的不多,一个铺子里买两挂,买遍了城里的铺子。反正又不是真的要燃放,自然不怕超数量。 她背回来了,阮泱泱就把所有的炮竹放到了房间里,开始拆。 倒是张桥有些担忧,特意把屋子里的油灯换成了灯笼,真担心灯油洒了,这屋子就炸了! 他也是小瞧了阮泱泱的做事能力,她认真起来,那绝对是超级认真。 把炮竹拆下来,一个一个的剪开,倒出里面的火药。 这种行为,是危险的,但她是毫不在意,似乎也感觉不到危险。 火药有一种特殊的味儿,很快的飘满了房间,使得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危险的气味儿。 她现在和诸葛闲没什么区别,一样的满是威胁。 张桥兄妹可不无话可说嘛,这俩人出去一趟回来跟魔怔了似得,可哪个他们都劝不住啊。 真忙活起来,连觉都不睡了,阮泱泱和诸葛闲皆是如此。 一个晚上,阮泱泱的炮竹拆了一半儿了,在清早张桥醒来之后,便叫他今日去城郊,购些竹子,截断了秘密带回来。 不用太多,巴掌那么长一段为最好,大约需要二十几段。他即便是拄着拐,但也能轻松的背回来。 不能太张扬,低调为上。 张桥领了命令,用过了早膳就背着竹筐出去了。这边,阮泱泱也终于离开了房间,去找诸葛闲。 神医就是神医,手真快,他那药材配的差不多了,只等最后一道工序了。 熬了一夜,除了眼睛发红之外,精神却是极好。 在距离诸葛闲两步远的地方坐下,然后和他商议,共同合作。 这种合作,可说天衣无缝了,诸葛闲一听,同意了。 就在这时,有人回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没来得及赶回来的邺无渊。 他自己回来的,看起来,他好像从南到北奔波了一通似得,那袍子下摆都是灰尘,脏的咧! 站起身,可不止阮泱泱看他稀奇,连诸葛闲都觉得奇怪。自从成了亲,他可是愈发的在乎形象了。 “你是被抓去做苦工了?”他走过来,阮泱泱上手拍了拍他的袍子,得到的就是一阵灰尘。 “没那么严重。”邺无渊自己抬手扇了扇飘忽的灰尘,一边淡淡道。他有些疲乏,不过回来了,看起来也轻松了一些。 阮泱泱不置可否,他这样子,很难让她不往糟糕的地方想。 无话可说,她转身走进屋子里,决定打水给这厮洗洗,都没个人模样儿了。 大好的年纪,长得又超帅,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她都看不下去了。 在厨房打了一盆水,端着出来。好嘛,这还真是她头一回这般伺候他,眼见她出来,还把邺无渊给吓了一跳。 快步的走过去接住,又仔细的看了看她,“这种事不用你做。” “少废话,快洗。”推着他,叫他在院子里把自己洗干净了,脏的跟没妈的孩子似得。哦,他的确是没妈了,但好歹还有一‘姑姑’呢。 顺她的意,就在院子里洗漱,邺无渊笑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儿像监工似得人,“满院子的火药味儿,你在屋子里做什么呢?”他鼻子可好使,进来就闻到了。 “打算把火药埋在床里,趁你睡着了,把你炸到天上去。”狗鼻子。 听她说完,邺无渊就笑了,“必然把你捆在我腰上,如此好事,怎能把小姑姑落下。” 给了他一脚,阮泱泱冷哼一声,“这时候倒是记得我是你姑姑了,真孝顺。” 被踢的人无动于衷,反而在无声的笑。不只是笑把她惹烦了,还是在笑她给他端水洗漱。她哪干过这事儿,何时不是他伺候她呢。 洗漱了一番,又把这外面的袍子脱了下去,都是灰尘,阮泱泱觉着扔到大街上都没人捡。 小娇很快的做了饭,邺无渊简单的吃了些,便回了房间。 这房间里,都是炮竹和拆开的火药。那些火药被放置在一起,可不看着极其危险。 抬腿跨过去,邺无渊环视了一圈,几不可微的摇头。 终于走到了床边,坐下,他的视线依旧是停留在这满屋子的炮竹上。 待得那人进来了,他才挪开眼睛,“你打算炸哪儿?想要火药,我想法子给你运来。这样拆,得拆到何时去?” 好嘛,他觉着她要炸哪儿,不阻止不说,还要支援。 阮泱泱是不得不笑出声,看了看他那认真又无奈的脸,“你若真有那么多的炸药,直接把这都城炸了好了,正好看个大热闹。” 抓住她的手,把她扯过来,让她站在自己两腿间。他也微微仰头,仔细的盯着她看,“那你这是要做什么?” 哼了一声,颇有些骄傲,阮泱泱从他的禁锢中转出来,直接坐在了床上。她也一夜没睡,这会儿终于觉着累了。 脱下鞋子,她直接咕噜到床里侧,邺无渊就那么一直瞅着她,等答案呢。 躺下,两腿一翘,她轻声道:“我打算制造个小型的燃烧弹,再配上诸葛神医特制的药。你知道诸葛神医那药又什么效果吗,会叫人痛哭流涕不止的。” 也随着躺下,邺无渊姿势还是十分规整的,“你要做的那个什么燃烧弹,确定会一次成功,不会烧到自己?” “小瞧你姑姑?哼,不信拉倒,懒得浪费口舌和你解释。到时我做我的,你做你的,我有了功劳,你别心中不满羡慕嫉妒就是。”被质疑,她可不不开心嘛。 听她嘟囔完,邺无渊便无声的笑,单手抬起,以手背搭在眉心间,还在笑。 一个劲儿的笑,听在耳朵里是真刺耳,阮泱泱扭头看向他,一瞧他那样子,便抬手去捂他的嘴。 这一招上来,反而惹得他笑的更开心了。阮泱泱捂他嘴捂了一会儿,见他也不收敛,她索性松了手,扭过身背对他,兀自休息。 真跟他较劲,得累死她,她可斗不过他,力气大的吓死人。 把人惹烦了,邺无渊倒是笑意不停,侧起身来面对她,虽是得了个背影和后脑勺,可也还是挡不住的开心。 伸手把她揽到自己怀中,任她挣扎,他贴着她耳朵,小声道:“我的泱儿本领大,什么东西都造的出来。若不信你,我也不会待在这房间里休息。不然,还真不得趁着我睡着了,把我送到天上去?”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真是服了他了,说起好听的话来,腿都软了。 被扣上这顶帽子,邺无渊自然是冤枉。他是不会骗她的,当然了,如若真有不能直白对她说的,他会选择闭口不言,也绝不是骗她。 但,此时是随她高兴,如何给他扣帽子,他也不争辩。 她高兴了,什么事情都好说,多么难以想象的事儿,她都会出其不意的做。 227、我是你姑父(二更) 睡了一觉休息好了,张桥也回来了。 是个靠谱的人,背回来的竹筒不止长度符合阮泱泱的要求,竹子的厚度也十分合适。 继续拆火药,休息了,手上的速度也快了些。 邺无渊醒来,便继续躺在床上看她在那儿忙活,说实话,看她那神态之间略随意的样子,他真跟着提心吊胆。 她又不似别人皮糙肉厚,细皮嫩肉,别说这些炮竹都炸了,即便是炸了一个,都可能会把她伤着了。 就如之前找乐子一样,她极其认真,知道邺无渊醒了,也懒得搭理他。 看了她好一会儿,邺无渊才逐渐放松了些,“泱儿,想不想见你那亲侄儿?” 听到他说话,阮泱泱手上的动作一顿,“安排好了?待我把手头的事儿做完也不晚。”目前来说,她更着急于自己手头上的事儿。 “还真执着。”邺无渊也是赞叹不已,若说佩服谁,那也绝对是她。这种将玩乐当成了忧国忧民的大事,极其认真,表情也颇为严肃,好似真的在忧虑什么国事民生。 “你姑姑我做了一半了,再说,这些火药也不能长时间的暴露在外,受潮了,别说给个火星,真扔到火里也不见得会燃烧。张桥今儿弄回来的竹筒已经开始进行晒干程序了,我这头若是再不抓紧,那竹筒就晒裂了。”反正,都得加急,这就是个急活儿。 她这理由,可谓是有理有据。邺无渊无话可说,只是靠在那儿盯着她,纤纤十指,她倒是真的一点儿不心疼自个儿。 夜幕降临,她这些炮竹终于都拆完了。 那些火药,泛着难以遮掩的味儿,再不抓紧处理了,这两旁的邻居都闻着味儿了。 恰好的,竹筒晒了一天也正合适,诸葛闲的药也配制完毕。 底部要先装入诸葛闲的药,他自己配制的玩意儿,量的掌握也得他自己来。 那些药,都成了一个个羊屎蛋儿一样的东西,颜色各不相同,单独用薄纸包起来,最后又包裹在另一张较大的纸里,塞入竹筒底部。 诸葛闲自己弄起来都小心翼翼的,可见那些羊屎蛋儿是不能接触在一起的。 里面添加火药,再燃烧,纸被烧破,这些药就会接触,继而发挥效用。 他弄完,就轻轻地摆放一旁,阮泱泱开始往里放火药。 原本以为,她弄这些东西,是有什么规格,或是心中有准确定量。不止张桥兄妹这么想,邺无渊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在看到她填充火药时,就知道之前是瞎想,哪有什么定量,她完全就是随机,随意,多得多少的少,倒是引线摆弄的十分认真,能够确保足以叫火药燃烧。 看她那随意的样子,邺无渊真是心都提着,就怕她伤着了自己。 阮泱泱倒是十分轻松,她又觉着,凭借她现在的手艺,做几个炸药包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就是无法再弄些高端的东西了,高纯度的炸药,弄个倒计时装置,那可不就天下无敌了。 当然了,在这种时代,她这种想法有些反人类,也只是想想罢了。 真给她这些设备,她也不能真做啊。 安装好的竹筒,接口那里用一片油纸包好,露出引线,之后小心的放在一旁。 别说,看似粗糙,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又算得上精细。一个玩意儿,做不到炸死人吧,可吓死人不算什么难事儿。 看着成品,阮泱泱是真开心,弯着眉眼,乐的不行。 诸葛闲也是高兴的,熬了那么久,完事儿了,他就去休息了。 别说书生胆小,看诸葛闲,真做起损人利己的事儿来,那是当仁不让。 当然了,寻常时候,他还是治病救人一好大夫,害起人来,也是叫人看不透,否则可不显得咱神医没手段嘛。 跟着她提心吊胆的,那些东西做完了,邺无渊又小心的给挪到凉爽又干燥背阴的地方,免得什么时候再自燃了,那这附近的百姓连带着他们自己都得跟着遭殃了。 做完大事,一身轻松,阮泱泱自然就想起了见见自己那亲侄儿。 她提起,邺无渊也开始安排了。 他具体如何与她那亲侄儿联系的,阮泱泱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上回潜入东夷都城,就见着了他。并且,邺无渊得到了信任,且一直在联系着呢。 邺无渊是个沉默型做大事的人,而她那亲侄儿……也必然在谋划着什么。 听说内丞府那献祠已经立起来了,内外部再精修一下,估计最多再三日。 而邺无渊这边,也终于为阮泱泱安排好了,见面地点,在城中的某个酒肆。 这天,都城落雨了,这种季节的雨,真挺凉的。 别说,就这样的天气,酒肆的生意是极好的。这儿的下酒菜特殊,甭管是荤还是素,都是用在火堆里烤的炙热的平板石头烤出来的。再加上一些调料,那个味道……像极了阮泱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再也不曾吃过的街边烧烤。 说真的,她闻着味儿,都生出一股错觉来,自己是不是又回去了? 撸着串,再喝口冰镇过凉爽的啤酒,嘴里冒泡泡的体验,再也感受不到了。 这酒肆后头有单独的房间,一般来说,喜欢清净厌恶嘈杂,或是一些稍有忌惮在平民百姓间露脸,吃喝着‘下等食物’怕被发现的达官贵人,又忍不住非得过来吃喝的,会选择在这后院的房间里。 今日为了在这后院的房间里,还真是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有钱,但又很努力的在低调的风格。 否则,人家也不会让他们进这房间。 那烤肉烤菜的大石板,热的都隐隐发红,被搬上来放置在已经填了些炭火的中空大石桌上,整个屋子都被烘烤的热烘烘的。 阵仗是真大,可也的确是叫人受不了,阮泱泱都不由站到了窗户边儿去,太热了。 这种吃法在上流人士中,属于非常粗野的,大多数说起来都会嗤之以鼻。但又不可否认,这种原始的吃法,会让人非常有满足感。 今日来的只有邺无渊和阮泱泱,以及两个亲卫。 待得侍者下去了,邺无渊示意亲卫开动,花了不少钱,怎么也得把这些都消耗掉。 肉切的极薄,能看出这里的案板师傅刀工不错,上了石板,就发出吱吱啦啦的声响,然后开始冒油。那味儿飘出来,阮泱泱都忍不住的深吸气,真香。 不过,她不能吃,调料有些重,她吃了肠胃不适是小,过敏就惨了。 邺无渊和她一同站在窗边,开着窗子,外面下过雨的湿润空气飘进来,可没什么用,肉味儿真浓。 “口舌之欲果真为世间最难,明知不能吃,我这口水都要成河了。”扭头看他,阮泱泱一边摇头叹息。 邺无渊忍不住笑,“油太重了,你不能吃。”主要是,她平时吃肉也不多,在府里但凡荤食无不精细。一直养成如此,忽然间的食用这么粗犷的,肠胃会受不了的。 “我知道。”略不开心,本来想着,他若劝劝她,她就吃了。豁出去过敏拉肚子,也吃。 只可惜,她这大侄儿啊,是真为她身体着想,根本不‘劝’她。 满屋子的肉味儿,略有烟气。 也就是在这时,门忽然被从外敲响,站在窗边雨声阵阵,但也还是听到了。 阮泱泱看向门口,邺无渊则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镇定,之后便走过去开门了。 两个亲卫,他们的任务就是‘消耗’,所以一动不动的。 门打开,站在外面的,是一个披着拖地披风的人。披风是暗色的,整个人也被笼罩在暗色之中。只是兜帽下,露出光洁的下巴,弧度极美。 只有这一个人,邺无渊微微侧开身体,那个披风尽湿的人也走了进来。 阮泱泱看到了他,心里头倒是有那么一震,尽管,还没看到他的脸。、 这满屋子的肉味儿和着烟味儿,这是人间的烟火气,可他又似乎融入不了其中。 抬手,他把兜帽拿了下去,脸露出来,同时又和阮泱泱四目相对。 因为之前邺无渊说过,他和她相像,所以,在心里有了那么一个刻画。终于见着了人,似乎和她之前所想没有太大的差别,是有点儿像,五六分吧。 若说哪里最像,莫过于眼睛了,同样的黑白分明。 她这亲侄儿,长得真精致。 看着阮泱泱,他是平静的,把湿透了的披风彻底解下来,随手搭在了椅背上。 他的动作,还真透着几分成熟的潇洒,尽管明知他年纪要比自己小一些。 他里面,穿着的就是那天阮泱泱在内丞府附近看到的那些阉人所穿的袍子,料子不错,锦靴玉带。 只是没戴帽子,墨发束在发顶,坠在身后,露出整张脸来。 放下了披风,他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比邺无渊矮一些,可是,比阮泱泱高。 到了近前,他停下,微微垂眸看着她。 这种亲人相见的场景,可以说有些奇怪了吧,最起码,一般人的印象中,第一步可不是就得抱头痛哭嘛。 此时,两个人都是平静的。 本想先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说展望未来的话阮泱泱会说,但若说以前,她根本不知从何说起。以前的事儿……她哪儿知道啊。 不想,下一刻,站在她面前的人忽然抱住了她。 头沉下来,就搁置在她肩膀上,他的呼吸她都听得到。 呼吸逐渐的不稳,他这略清瘦的身体,圈着她,又隐隐的在抖。 阮泱泱心里头却是定下来了,也缓缓的抬手抱住了他的后背,轻拍。 没有话语,他埋在她颈侧,逐渐的,都感受到了一些热乎乎的液体,这孩子哭了。 不可能不感同身受,她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初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茫然和无助,以及错乱和迷惘。 轻拍着他的背,阮泱泱看向了邺无渊,他就站在不远处,正在看着他们俩。 这边在亲人相认,那边亲卫的‘消耗’任务也完成了。起身,整理好自己,退出去,一气呵成。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邺无渊转了一把椅子,旋身坐下。 这边,这孩子还在流泪呢,无声的,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她的颈侧和肩膀都湿了。 好半晌,他的情绪才平复下来,“羽儿知道姑姑还活着,真的好高兴。” 听到了他说话,就在她耳朵边儿,声音偏中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知道你活着,姑姑也很高兴啊。”阮泱泱抬手,在他头上拍了拍。她不记得原主之前的事儿,可是想来,她和这亲侄儿只相差两岁,儿时,肯定也经常在一起玩儿吧。 “其实,羽儿去年就知道姑姑还活着的消息。因为邺大哥成亲了,这边也得到了消息,新娘是将军阮正的妹妹,我才知道,姑姑当年没有死。”站直,阮小羽也放了手,却还是搀着阮泱泱一只手,叫她坐下。 听他所言,便知他一直都在东夷,从家破人亡之后,他就在东夷了。 关于阮家,他认为的和她一样,家破人亡,都死了。 而且,之后这么多年,他没有机会回去,关于那边较为隐秘的消息他也一概不清楚。 唯独邺无渊这位大将军成亲,在东夷这边也算得上大事,他才知晓。 他的生活环境,或许可以窥探一二。 阮泱泱认为,每个人皆是独立的个体,他必然是有自个儿的计较,她无法在一重聚后便刨根问底。 只是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却又很高兴的脸,也弯起了眉眼。 这孩子,是跟她挺像的,同时,心机有些深沉。 “我是你姑父!”邺无渊忽然开口,开口即矫正,而且听他那语气,这种话似乎没少说。 哪知,阮小羽就一笑,不反驳也不承认。 看他笑,阮泱泱才后知后觉的理顺了眼前这小孩儿和邺无渊之间的关联。他是阮正的儿子,阮正又是老将军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结拜兄长。算起来,阮小羽的确是要唤邺无渊大哥的。 他把辈分理得可清楚了,根本没有因为自己姑姑和伯父家的大哥成亲而自乱。被他这么一称谓,阮泱泱久违的老脸一红。 迫于邺无渊的yin威,可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这茬儿了! 228、一个谜题解开了 这雨淅淅沥沥的,窗子半开,带着雨水的空气顺着窗子飘进来,但也是盖不住这屋子里一直散发的肉味儿。 烤肉吃肉环节早就过去了,可是那块大石板还在散热呢,之前烤过肉,肉里独有的油份还残留在上面,这味儿啊,散不去了。 阮泱泱作为一个长辈,此时尽展开明,小辈不愿意说的,她真不会刨根问底儿没完没了。 只是看阮小羽想说什么,他说,她就听。她不说,她也绝不追问。 这阮小羽,细细说来,他可不是什么平常富贵人家不知愁苦的大少爷。 首先,他有个杂家爷爷,也就是阮老爷子,纵观阮泱泱所见,那老爷子书房里的书,就知是个什么人物。 其次,他父亲,是阮正,征战沙场的将军。能做到和老将军拜把子,必然不是寻常人。 阮正的妻子,那也是知书达理的书香门第出身,不算什么大学问家吧,可是读过的书也相当多。 从小,阮小羽不止有先生教习,还有爷爷和父母的影响,这不是个单纯小白。 只通过他的眼睛就看得出这小子心机深,再听他说话,那有条有理的劲儿,就更能清楚这是个什么段位的家伙了。 他非常狠! 当初,香城城破那日,阮家的确有另外一个和他同龄的男孩子,是他的好朋友。 东夷的蛮兵杀进了阮家,阮小羽是会功夫的,提剑抵抗,还杀了两个蛮兵。 当日和他玩儿的那个男孩儿被杀了,他从自己的住处出来后,发现家里人都倒在了血泊里,惨不忍睹。 那股子同归于尽的劲儿冒上来,可不跟疯了一样。 从家里冲出来,不躲着那些烧杀抢掠的蛮兵,反而是专门往上冲。 他那时到底年纪小,受了重伤,也伤了根本。 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瘫在了城里哪个角落,反正醒来之后,四下都是死人。 那种满目疮痍,自己又不知何时会死的感觉,怕是一般人不会理解。 这小子小小年纪,当时正值叛逆之期,又有一股鱼死网破的劲儿,报仇雪恨的心,当即就放弃了去军营寻求帮助的想法。 就跟那乞讨的乞丐似得,当时又战乱,他混进了东夷。 因为伤了根本,自己也清楚咋回事儿,到了东夷之后,自己主动去找了人牙子。 一看他那情况,人牙子必然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叫他索性把自个儿阉割了。这东夷啊,有个内丞府,多少人家把孩子卖进去割了一刀连命都没了的。他这算是老天留一命,自个儿把自个儿清理干净了,卖进内丞府,有活路。 狠就狠在这里,他真把自己所剩的部分给割了,承受的痛苦没人能知。 被人牙子卖进了内丞府,他从最低贱的活儿开始做起,往上爬。 仅仅这几年的时间,他混到了如今这个地位,靠的可不只是自个儿把自个儿割得干净,还有一颗聪明的头脑。 他现如今就在那内丞府大总管的手底下做事,算得上是心腹之一。小小年纪,不知招惹了多少嫉妒眼色。 他说的是很简短的,大概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说起时看着也挺轻松的。 看着他说话,表情,亦或是神态,并非是超越年龄的成熟。反而,有着他这个年龄特有的真诚热烈,他是那种和他交谈后,就会让人喜欢上他的类型。 外表啊,在极为聪明的头脑中的确是可有可无。可是,聪明的头脑再加上特别讨人喜欢的外表,那就是有如神助,加持一般。 给他倒了一杯水,阮泱泱轻轻颌首,看着他,她心底里是佩服的。 逆境中,不是所有人都能爬得出来的,精神和心理必然都得强大,否则,一个不慎就会堕入深渊。 也未必每个人都生活在阳光下,世界上,也不存在这种人。 阴和阳相对,可也共生。 “有时间,回家看看吧。”看着他,阮泱泱轻声道。 阮小羽的眼睛和她真的极为相似,黑白分明,笑起来时,像藏了两颗星辰在里面。 “嗯,有姑姑在,我倒是也不害怕回去了。”他点点头,还是很乖巧的。 他之前或许是害怕回去,但也兴许是不能回去,身在内丞府,一旦离开,之前所有的一切可能都白费了。 拍了拍他的手臂,他转而握住了她的手,“姑姑,以前,羽儿有许多的不懂事。你病了,我总是觉着你是装的,就为了叫全家人都关心你。可是后来,我知道了,你是真的病了。想关心你,又不知该如何关心,同时也没机会了。” 他说的这些,阮泱泱都明白,他那时是个小孩子,处于青春期,正是躁动逆反,又怀疑一切的年龄。 这原主大概是抑郁,精神状态不佳,总想寻死,他这孩子自然是理解不了。 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抑郁,阮泱泱就更不知了。 “一时想不开,归根结底,就是年纪小。如今长大了,想想那时,还是蛮可笑的。”阮泱泱微微摇头,必然是一言难尽,她若门儿清,非得跟所有疑惑此事的人都解释清楚。 “是因为成泰古货商行家的谢公子吧,其实我知道,我娘和祖母私下里偷偷说,被我听到了。祖父不同意,姑姑还打算和那谢公子私奔来着,倒是那谢公子惧怕我父亲威名,不敢。姑姑一气之下回来,就病倒了。”阮小羽小声的说,又忍不住笑。 想想那时阮泱泱才多大,就懂得用私奔逼家人同意,现在想来可不好笑嘛。 阮泱泱哪知道会是这茬儿,瞳孔都跟着放大了几分,闹了半天,是因为这个抑郁的! 没出息! “都过去了,却是可笑。”她附和的叹了一句,转手去拿茶杯。无意间对上邺无渊的眼睛,好嘛,他这眼神儿,活像个怨妇! 和她四目相对,他就收回了视线,那神态,用脚后跟儿瞧都知道是生气了。 轻轻地叹口气,喝水,阮泱泱又询问他下回何时有时间出来。必然还是安全为主,所有事情都可以延后,安全第一。 的确,今日出来,是正赶在他休息。他来这酒肆喝酒吃肉,内丞府的卫兵都是知道的。 再出来,不太容易了。 阮泱泱也理解,同时告诉他要保护好自己,现如今他们姑侄俩重逢,必然还是要共同回香城阮家墓地一趟的。 阮家只剩下他们两个,更需好好保护住性命才是。 阮小羽乖巧的答应,时间到了,他得回去了。 起身,从怀里拿出个藏得严实的锦盒,送给了阮泱泱。 “这是赤玺,世间难寻的玉料。前些日子得了一块,便做了镯子,送给姑姑。”他说,那种小孩子得了好物,要送给家长的喜悦。 打开锦盒,里面果真躺着一个镯子。赤玺,红的像火烧云,隐隐的,泛着星星点点,极为好看。 这种玉料,的确是难得,昂贵不说,有时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她这侄儿,还真是有钱呢。 直接戴在了手上,正合适。 阮泱泱晃了晃手腕,阮小羽也笑了,“很适合姑姑。” 拍了拍她这亲侄儿的肩膀,做长辈,是有好处的。 临走时,阮小羽向邺无渊道别,还是没叫姑父,非得叫邺大哥。 看得出,邺无渊还是想矫正,但阮小羽披上潮湿的披风就走了。 那样子吧,真有点儿小孩子的别扭劲儿,可又不讨人厌,只让人觉着好笑。 房门关上,阮泱泱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赤玺镯子,随后道:“这小子这些年,八成贪了不少钱。不过,倒也不算犯错误,贪敌人的钱,不算品性不端。” 邺无渊站在她旁边,微微斜着眼睛看她,“猜得没错,他的确是贪的厉害。在内丞府,那大总管是大贪,他就属二。” 阮泱泱轻轻颌首,“确实非常有本事,瞧他那小样儿,就知道心眼儿跟藕眼儿似得。” 邺无渊几不可微的摇头,算她看得准,他们家人,没个省油的灯。 离开酒肆,外面的雨还在下,满身的烟火肉味儿,风都吹不散。 邺无渊撑着伞,将阮泱泱笼罩在伞下,倒是他一半的肩膀露在外,也不自知。 别看下雨,街上人还是挺多的,人来人往,穿的整齐,头发梳的也分外利索,一丝不苟的。 走着走着,邺无渊忽然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那谢公子是不是在香城城破的时候就死了?” 他忽然间问这个,阮泱泱还慢半拍反应了一下,谁呀? 啊,想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问她,那还不如去求神呢。 邺无渊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似得,不再问了。 他不吱声了,阮泱泱又扭头去看他。这一看,眉头也不由皱起来了,“你少弄那副表情啊,那什么谢公子……我真不记得了。长什么样儿,也记不清了。这么说吧,我眼睛看不见那一次,好像真是水进了脑子,之前的事儿啊,都记不清了。你若现在问我,儿时都发生过什么,我一时还真说不出来。” “私奔,郁郁寡欢,寻短见。很难想象,你会为一个人做这样的事。”这是邺无渊无法想象的,她就不是那样的人。 可实际上,她做过。这就不得不让他去联想,她当时得喜欢那个人,喜欢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那么多不理智的事情来。 当然了,想过了之后,他就是嫉妒啊! 不是一丁点的嫉妒,是超级嫉妒。 阮泱泱真是无话可说,不是她干的事儿,被扣到她头上,把身边这祖宗惹生气了,她还得解释。 冤枉啊! 扭头盯着他看,阮泱泱几次动嘴角,想说,又觉着不合适。 “这么说吧,有些人,即便再聪明,也是会在某些心理和生理较为特殊的时期,做一些连她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但是,做了错误的事,是会遭到报应的。后来,我眼睛差点瞎了,那不就是报应嘛。那应当是老天的警示,警示我,有眼无珠。”阮泱泱边歪头看他边轻声说道。她倒也不会去过分的诋毁之前那个阮泱泱所做的一切,尽管不苟同也是真的。 可是吧,青春萌动的时期,一切的冲动行为,又都不该被鄙视,人所必然之经历嘛。 邺无渊扫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很少能有人如将军这般,长情且专情。少年情动,最为热烈,点簇一抹,便如荒野燎原。”阮泱泱抓着他手腕,这些话,也的确是发自真心。在她心里,邺无渊就是这样的,也是叫她最为内疚的,她不及他。 “少年情动,的确是最为热烈。为此,可舍掉性命,数次寻死。”他淡淡接话,把她形容他的话套在了她以前的事儿上。 阮泱泱真是无言以对了。 甩掉他的手,她长叹口气,“我说我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了,绝非骗人。我那好侄儿啊,真是会给他姑姑添堵。”他揭穿了一个她久久弄不清楚的谜题就算了,还叫邺无渊知道了。 谁又能知道,持稳的大将军闹起脾气来,这么难搞。 似乎是阮泱泱这话起了作用,邺无渊可不又想起阮小羽管他叫大哥死活不叫姑父的事儿。 扣住她的手,晃了晃,另一手稳稳地撑着伞, “真不记得了?”他问。 “我要记得,你觉得还有你什么事儿?真不记得了,今儿我那侄儿若不提起,我自己都不记得当初是为何寻死觅活了。”摇头,持续的解释。 “不记得了,那就当这事儿从未发生过。”他想了想,说道。 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也是绝了。 阮泱泱忍不住弯唇笑,但又不太好笑出声。 “在我的记忆里,本来就从未有过这事儿。”不是她的经历,无论如何也安不到自己头上来。可是,又不得不顶包。唉,谁也无法体会她的感受。 瞧她的确是解释的有点儿不耐烦了,邺无渊也不再说了。当然了,心里头还是嫉妒的,持续的在冒酸泡泡。 229、吃醋后遗症(二更) 东夷下起雨来,真有点儿没完没了的意思。温度下降,难得的在屋子里都觉着冷了。 在这平民区,雨天是极其枯燥的,没有什么乐子。没有‘工作’,就只能是静静地待着消磨时间。 而有工作的,譬如张桥和小娇,但凡有木工和洗涮缝补的工作,他们俩就得离家去。 但,也都是些很短的活儿,做完了,就回来了。 说起来,这种生活倒是真实的,接地气,有烟火味儿。 真正的平民百姓,可不就是过的这种生活嘛。每日忙忙碌碌,为的就是生计,一口饭吃。 或许也是因为下雨,这种天气,他们倒是忙的很。 终于,连续下雨的第二天夜里,他们连续的回来了。 这会儿雨很大,噼里啪啦的,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人再多,不掩着说话声,隔壁也不会听到。 这回,少见的都聚齐了,潜到都城的大伙,都回来了。 一直在都城的拂羽和柯醉玥,还有和邺无渊一同潜过来的荣遗。 烛火幽幽,窗子半开,众人汇聚,可见,是要行动了。 阮泱泱就站在窗边,温度是低,可人多了,屋子就热了。 她不喜欢热,更喜欢靠在这窗边吹风。带着雨水味道的风吹进来,还挺好闻的。 眼下,有一张都城的布防图摆在桌子上,十分之完备,超出想象。 这布防图,不止标注了禁军,还有墨府所掌控的区域,内丞府掌控的区域,以及皇宫外围的侍卫巡防等等。 这张图,不知他们从哪儿弄来的,如此细密,哪一方都在上头了。 阮泱泱瞄了几眼,主要是看了下内丞府那部分,上头标注着小点儿,密密麻麻的。那时瞧着外部稀疏,平民百姓随时的都从门前路过,可实际上,是有布放的。 果然啊,当时她和诸葛闲去茶楼里窥视是正确的,若真的在内丞府四周来来回回,必然会被盯上的。 拂羽起身,接过亲卫递过来的茶壶,之后分别的给在座的几位添了茶。 在给邺无渊倒茶时,他忽然一笑,“主子,属下始终没想明白,这小谢是做了什么错事,导致主子没有好脸色?瞧瞧,来送个茶水,都提心吊胆的。”简直奇怪,他自认为眼色极好,可还是没看出来。 “我何时没有好脸色?亦或是,我应当时时笑给你看?”邺无渊语气极冷淡,那股子出鞘就见血的劲儿回来了,可不杀伤力极大。 一听,拂羽可不无话可说了,坐下,就当自己没说这话。 当然了,凭借他的眼力,他还是觉着邺无渊大概心情不是很爽,而小谢……属于偶然撞到了刀口上。 阮泱泱站在窗口,可不是把拂羽的话听了个透彻。 斜睨了一眼邺无渊,他一本正经的,好像啥事都没干过似得。可是,她明白,他还小心眼儿吃醋呢。 谢公子?鬼知道那是谁,长什么样儿。香城城破,可能早就化成灰儿了。 这小子吃醋,没完没了,这会儿手底下姓谢的,都刺到他神经上了,可是气坏了。 又睨了一眼他,优越的鼻子倒是依然挺拔,还以为歪了呢。 转过身,她将窗子又推开一些,看着外面不停歇的雨。真是执着啊,一直在下。若是这雨不停,是不是那献祠祭奠的事儿,也得拖延。 毕竟,最后有个最重要的环节,就是一把火烧了献祠。 终于,他们的商讨结束,速战速决,没有过多的顾虑担忧等等。 当然了,像他们,这么多年,这种事做过无数次了,又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新人,怕这怕那。 他们陆续的离开了,这雨,也根本阻挡不了。 “还是冷的,别看了,把窗子关上。真风寒了,还得喝那苦死人的药。”一只手绕过来,关上了窗子。 转过身,阮泱泱仰头,上半身稍稍向前,就抵在了他身前。 然后,更用力的仰头,鼻子就碰到了他下巴。 她什么都不说,就保持着这种姿势,一边盯着他看。 邺无渊微微垂眸,对上她的视线,略有那么一丝丝的怨怼。 不过,最后却还是败下阵来。他低头,在她唇上,用力的啄了下。 啄了一回,觉着不够,二回,三回。 还真是把她给啄乐了,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腰,“古里古怪的,吃醋还没完了。你说你属下也姓谢,是得罪谁了?还得被牵连。如此情绪化,可不是你这个大将军的风格。”下巴抵在他身上,任由他在她眉心一下一下的,又有点儿不解恨的样子,总试探着咬两口。 “没有的事儿,别瞎说。”他不承认,一边揽着她往床边挪。 “你给我放手,老老实实的,隔壁有人。”被他往床边带,阮泱泱就知道没好事。双脚用力的往地上拖,拒绝。 “你小声些,没人听得到。若实在担心,我就想法子把你的嘴堵上?”将她抱起来,她这抵抗根本不算什么。 “狗贼,去你的吧。”混蛋,这会儿脑子转的倒是快。 好像老天特意的在配合他,雨势变大,闪电雷声也相继而来,覆盖在这都城,原本天色还亮着呢,因为阴云太多,恍若傍晚似得。 这雷声可是叫他顺了意,倒是将阮泱泱折腾的够呛,踹了他几脚后,就翻滚到床里侧,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较之寻常都要长,伴随着刷刷拉拉的雨声,她连梦都没做。 只是在醒来时,第一时间就想起内丞府献祠祭奠的事儿,她还真是一下子就精神了。 邺无渊已经不在房间了,这狗贼满足了就溜了,活像那该杀千刀的渣男。 起床,洗漱,换上不起眼的普通衣裙,阮泱泱便出了房间。 还是很叫人放心的,诸葛闲在,没走。 “咱俩做的燃烧弹,是不是都被他们拿走了?”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诸葛闲笑的有些得意,起身,拿过自己的药箱,打开,拿出两个燃烧弹来,他偷偷留下来的。 “高。”竖起大拇指,阮泱泱弯起眉眼。他们俩千辛万苦,跟熬鹰似得做出来的玩意儿,怎么也得亲眼瞧瞧,威力几何啊。 他们俩不会武功,那些人必然不会带着他们玩儿。那他们俩,就单独去玩儿。 230、还真炸了呢 天晴了,不下雨了,内丞府的献祠也搭建完毕,祭奠开始了。 内丞府择了吉时,就在巳时三刻,这时开始,在午时即能结束。 阮泱泱和诸葛闲两个人,扮成了最最普通的样子,就溜达着,朝着内丞府而去。 今儿这街上,人倒是不少。大概城里的百姓都知道内丞府那儿有祭奠吧,算得上十分隆重的活动了。 而且,愈发的走近,就发现今儿来的不只是百姓,还有这都城里的各方势力。 这祭奠,针对的是前些年战乱时为国死去的战士,真有人不来,怕是真会被谴责。 那献祠就建在内丞府右街的十字路口,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建造出来的,这就是一座纯木的三层楼阁,飞檐走脊,那翘起来的边角挂着铃铛,随着风吹过,铃铛也在响。 此时,寻常百姓已经被挡在了外围,那里面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身份各不相同的人,按照等级,前后有序。 今日的祭奠,那是安排的十分紧密。 此时便有奏乐,听起来真是极其浑厚又透着些哀伤。 当时阮泱泱和诸葛闲听到的内丞府的阉人出的像是用屁股想出来的主意还真被采纳了,一些用纸扎的大卫兵士,呈反绑跪地的姿态。纸扎的活灵活现,若不是涂抹的颜料太刺眼,还真跟大活人似得。 阮泱泱和诸葛闲也没往人群里挤,两个人朝着十字路口的西边走,那儿街巷纵横,不算是平民区,宅子大都挺不错的。 那儿也有不少的百姓在围观,他们俩就顺着后面挤过去,之后在一个边角停下。 从墙边抠出两块破旧的青石砖来,阮泱泱踩在上头,拔高了些,穿过那些人头,倒是依稀看到了里层的情况。 不过,里头的人也很多呀,穿着各种衣服,每一种不一样的衣服,所代表的就是不同的阵营。 那跟吹哀乐似得,一直也不停,中央更像是有人在跳大神儿,转悠着,手里头也不知擒着什么五彩斑斓的东西,一下扬起又落下的。 这种场面,在大卫是看不见的,皇家祭祀,那也必然是去崇国寺,朝廷很少会带头弄这些东西。 或许在哪个村镇,没准儿能瞧见吧,可排场肯定没有这大。 内丞府的阉人,穿着是不一样的,他们戴着帽子,算得上是一身奇特。 在人群中,很快找到了他们,但又无法窥见齐全。 阮泱泱想寻一寻她那亲侄儿阮小羽的影子,不过,人太多了,她根本就找不着。 诸葛闲就站在她身边,背着那药箱,或许真是这一身太像书生了,他挤在这里真像个受气包似得。 好似旁边的大妈只要再用些力气,就能将他给如何了。 终于,那跳大神儿一样的活动终于结束了。 一直冠盖在头顶的乐声停下,敲鼓声却是接连而起。 应当是那种极大的鼓,一声响起,当真是震耳欲聋。 有一种欲穿透天空的架势,听到阮泱泱都不由眯起了眼睛。这鼓声,听着太怪了。 “响亮的声音,在最原始的时代,被人类认为是天与地,或是神与人之间在传递某种神秘的信息。你说,这鼓声像不像在传递什么。”阮泱泱身体向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诸葛闲看了她一眼,之后轻轻颌首:“不说这里,即便是在咱们老家,坐在最高位的那一家,也掌握着许多不为大众所知道的秘密。虽听起来玄之又玄,更像是痴人说梦。可,也未必就是梦,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想象不到,以为那是梦罢了。”高高在上的天家,还有历史悠久的权贵世家,与平民百姓,的确是天地之距。 “说的是,凡人做的梦,仅限于自己所见。没见过的,也就不会信,甚至于无法想象。有个农夫一辈子没吃过几回纯麦粉的饼。在他的认知里,他觉得皇上肯定顿顿吃软和又充满了麦香味儿的纯麦粉大饼,此即为认知局限。”阮泱泱双臂环胸,边小声说,边弯起眉眼。 诸葛闲也不由的笑,这故事听起来是好笑,可仔细一想,又真是叫人后脊一凉。 就如阮泱泱所说,这持续的鼓声,真是祭奠?不是在传递什么吗? 随着鼓声,那献祠下方还有人在仰天长叹着什么,调子基本上是跟着鼓声在走。其他人则也随之拱手,俯身,直起;再拱手,俯身,直起。 那献祠上挂着的铃铛好像在随着鼓声也在震颤,发出那种叫人心慌的声响,鬼屋里闹鬼也就是如此了吧。 这场面真的有些诡异,最起码一个正常有理智的人,是不会觉得这种场面神圣又庄严的。 倒是这周边的百姓,似乎蛮沉浸其中似得,或许他们明白这种仪式所代表的是什么吧。 不知其深意,知道表面意义,就陷入了自我感动共情之中。 就这么熬时间似得,鼓声停了,就开始有一排排的人陆续的出列。各个手上都捧着祭奠所用之物,有真材实料的,也有鲜艳的纸扎,鱼贯的朝着那献祠而去。 显而易见,这些东西都要摆放进献祠中去,到时,都要一把火烧了。 好多好多,每一列大约二十几人,一个队伍接着一个队伍,进了献祠,又出来。 这的确是大手笔了,虽说这种事情,说起来就是做给活人看的。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说不准都轮回了,谁又能看得到这里在祭奠他们。 终于,所有的祭奠之物都送进去了,又轮到了那些纸扎的大卫兵士。 看到了这儿,也算是看到了诸葛闲那冰冷的眼神儿,这就是他不能容忍之处。 纸扎的大卫兵士送进去了,这边,终于轮到内丞府出场了。 内丞府的人在往献祠走,根据身份地位,走在最前的,就是今日主持这场祭奠的人。 叫阮泱泱没想到的是,那走在最前的居然是她那亲侄儿,阮小羽。 今日穿着,还有那气势,的确是和那日不同。 这么说吧,他长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就像个乖小孩。可,在他不做乖小孩的时候,他身上那股气质,很迫人。 说他是个阉人,很难让人相信。 他进了献祠,带领着内丞府的一行人,在这外头是看不见里面发生什么的。 只是这外面乐声又起了,调子那个沉重,让人觉着好似下一刻就会流出眼泪来。 静静地看着那献祠,阮泱泱不知此时此刻邺无渊他们在哪儿,计划又是什么,她只是觉着,马上要出事儿了。 果不其然,就在她一个略长的呼气到了尽头时,那献祠忽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火光还有烟尘,顺着那本就建的并不是十分精细的门窗缝隙中冲了出来。 阮泱泱眼皮都跟着一跳,看着那些喷出来的烟尘,四面八方的从那献祠钻出来,像是长了翅膀的兽,奔向四面八方的人。 噼里啪啦的声响,很明显听起来就是什么东西炸了的声儿。 不管是被禁军围在里头的那些人,还是在外面围观的百姓,很明显一时间都不清楚这是怎么了。因为都知道最后一个步骤就是烧了献祠,这时自然都会以为是正常程序。 直至那些烟尘将里头的那些人笼罩住,那献祠发出摇摇欲坠轰隆隆的声响时,这才发觉不对劲儿。 围观的百姓开始闹腾起来,后退,慌慌忙忙,场面极乱。 而靠在墙边,就显得从容安全多了。 诸葛闲淡淡的拿出那两个留下的燃烧弹,又掏出火折子来。 两个人一人拿着一个,动作相当轻,小心翼翼的把引线凑到了吹红的火折子上,着了。 眼见着引线在燃烧,阮泱泱笑的眉眼都弯成了月芽儿似得,转身看向献祠那边,隔着闹哄哄的百姓,那些被烟尘笼罩的人,包括禁军在内,都在往外逃窜。 眼睛睁不开,就猫着腰捂着脸,极其狼狈。 一个高甩,不亚于任何一个抗战战士潇洒的攻击敌人的姿态,那自制的燃烧弹飞出去,越过这底下逃窜的百姓,直朝着那些往外奔跑的禁军飞了过去。 真炸了,而且是在空中炸的,威力不似阮泱泱所想的那般大,可是那炸开的一瞬间是极好看的。 里头有诸葛闲的药,那药,鬼知道怎么回事儿,随着炸开就是一片浓浓的烟尘,那一片都看不到了,能见度极低。 阮泱泱亲眼看到了,可不满足了,笑出了声音来。 “走吧,神医。”闹哄哄的,她也不想看,赶紧离开。 诸葛闲也噙着笑,与她贴着墙角,躲过那些逃窜的百姓,直接顺着身后的街巷跑了。 献祠塌了,燃烧的火势非常小,比预期的要小。不过,浓浓的烟尘却是极大的,将那一片地方彻底的覆盖住了,直冲天际。 231、搞到药了(二更) 他们俩在逃窜,但始终是有点儿不紧不慢的意思。主要是被身边的人影响的,他们在逃窜,他们俩若太悠然自得了,可不显得有点儿扎眼了。 像模像样的跟着逃,除却这些百姓们吓坏了的声音外,远处,还有一些别的动静。 如若能够俯瞰这都城的话,就会发现以献祠为中心,发生了叫人难以想象的塌陷事件。 首先塌陷下去的就是献祠,然后周边。 当然了,已经跑出去的人又怎会清楚那边是什么情况,以及都城内又是些什么情况呢。 从幽深的巷子跑出来,刚要拐上一条街道,阮泱泱猛地觉得两肩一紧。 两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之后,轻轻松松的将她拎了过去。 阮泱泱双脚离地,眼看着和诸葛闲拉开了距离,她不由的叹了一声,“哎呦我去!”哪个鬼? 被拎过去,其实双脚离地悬空也没有多长时间,很快就被放下了。 之后,肩膀那手直接将她转了过去。 看到的,就是一身紫色的‘皮’,闻到了一股香味儿,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是谁。 阮泱泱眉头一皱,“你怎么在这儿?”一边抬头一边说话,对上的果然是那张妖脸。 妖就是妖,这种场面,他出现在这儿,就好像是来游玩看热闹的。 “老子为了找你,就差去翻各家的泔水桶了。”魏小墨可不也心情不咋好,主要是让他一通好找。 在大卫边关那里转了个遍,没寻着人,那时他就知道,估摸着是又跑到大梁来了。 大梁大啊,鬼知道他们去哪儿了。魏小墨不止派人四处找,还派了不少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寻到些蛛丝马迹了,直指都城。 “找我?最好是好事。不过,你家都被炸了,你还有心情找我呢。”瞧他这样儿,没‘成绩’,估摸着是不会来找她的。莫不是,有眉目了? “我家?我没家。”魏小墨冷哼一声,之后就拽着阮泱泱手腕要走。 “哎哎,干嘛去?你们家这都城都不成样子了,你带着我去哪儿?街上不安全,别处也不安全,我劝你还是寻个地儿猫着吧。”被扯着走,她也根本反抗不得。 身后,诸葛闲也随行,可以这么说,魏小墨出现,他就站在那儿看热闹了。 这边魏小墨扯着阮泱泱走,他立即就跟上。别看没武功,可自己这会儿该做什么,他清楚的很。 魏小墨就像没看到诸葛闲似得,带着阮泱泱,在这乱了套的城里东拐西拐。别说,到底是他地盘,城里这么乱,他轻车熟路,走的路线绝对安全,完美的避开了兵马。 兜兜转转的,在一条巷子里高大又封闭起来的后门,进了一个极大的后院。 环顾了一圈,阮泱泱就知这是什么地方了,青楼楚馆,玩乐之地。果然啊,这种地方才是魏小墨最喜欢的地儿。 这里安静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当然了,这种地方白日里也通常是闭门的,夜晚才是黄金时间。 像逛自己家似得,魏小墨扯着阮泱泱的手顺着楼阁的后门走了进去。木制的楼梯,垂坠的纱幔,空气中皆是纸醉金迷的气味儿,完全可见昨晚这里是经过了怎样一场荒糜。 上楼,这房间倒是有些别致,不似那么风雅,反而看起来相当紧密。 魏小墨推开了一扇门,就扯着阮泱泱进去了。诸葛闲紧随其后,还顺手把房门给关上了。若是奇葩,其实都是奇葩。 这屋子里倒是十分精美,这就是享受之地,窝在这里,什么都有人伺候着。别说,单是想想都舒坦,几天几夜不出去都成。 这里就是魏小墨暂住的地方,是他的窝,因为进来就闻着属于他身上的味儿了。 被扯着在软榻上坐下,他这才算松了手,阮泱泱翘起一条腿来,歪头看他,就等着他接着往下说呢。 不说别的,就是他这股子一路走来的自信劲儿,阮泱泱觉着他是成了。 魏小墨在旁边坐下,长腿撩起,那动作妖的叫人睁不开眼睛。 别说阮泱泱这个女人,即是见多了男人女人,每一个躯体在他面前都是一滩肉的诸葛闲,都不由暗暗感叹,老天造物之神奇。 这样的人,估摸着剖开了,会和寻常人不一样吧。 “小妖精,别拖着了,说说吧,你是成了?正好有神医在此,也叫神医开开眼界。”嗯,是得捧着,不能打压,否则他就不乐意。 这会儿,魏小墨总算是斜睨了一眼诸葛闲,那小眼神儿,十足的轻视。 神医?呵! “这么说吧,和你大侄儿过了这么久,还没腻呢?”他不说自己的事儿,先问别的。 阮泱泱扬眉,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还真思考了一会儿,她轻轻颌首,“找不出缺点来呀!” 魏小墨隔着小几啐了她一口,“是不是你觉着这世上就他一人长那玩意儿了?你换个,没准儿就比出差别来了。”说着,他还举起手,用拇指掐着小指,只露出小指尖儿那短短的一截,摆明了在侮辱邺无渊。 “别了吧,人活着,还是得有点道德约束的。看,这儿就有俩字儿,道德!当然了,这俩字儿仅限有道德的人能看到,不具备此物的人,是看不见的。”她指了指自己脑门儿,道德标杆! 魏小墨无语至极,满目鄙视。 那边诸葛闲却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论如何制住一个妖精,长见识了。 送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儿,魏小墨身体向后,懒散的靠在软榻里。他那身子骨,是真的软,说他是无骨动物都有人信。 “药呢,老子搞到了。当然了,费了相当大的劲儿。现在又觉着,就这么给你了,老子太亏了。诶,泱姐姐,你亲我一口吧。”他身子一扭,双臂也撑在了小几上,妖瞳迷蒙,水润又清澈,像极了在森林中迷失的小鹿。 232、得走正路 这种突发奇想的要求,的确是魏小墨的风格,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想什么就做什么。 这样的人呢,其实在阮泱泱所知的历史上非常的多。 有个小皇帝心理变态,在宫中路上撒豆子,宫人走过无不滑倒,有的甚至直接摔死,小皇帝瞧了笑哈哈。哪想,有一天他自己就踩了豆子摔倒了,顺利摔死了自己。 还有个皇帝争强好胜,认为自己力大无比,总是喜欢跟人家比力气。哪想有一回,非得出风头扛鼎,然后就死翘翘了。 数不胜数,但均可总结为一句话,这种行为,就叫做,作死! 看他那不做一下不死心的样子,阮泱泱缓缓的把衣袖挽起来,“来吧。” 一直在围观的诸葛闲倒是有些坐不住了,来真的? 就算是知道阮泱泱行事和别人不同,可刚刚明明还说什么道德呢,这眨眼间的,就给忘了? 一瞬间,诸葛闲脑子里是九曲十八弯。 接下来就不要看了吧?看到了,回去要不要告知邺无渊呢? 告诉了就显得他过于小人了,毕竟阮泱泱一直愁着生孩子的事儿呢,他也清楚。 可是,知道又装作不知道,又实在是更为可笑。 再说,过后阮泱泱肯定找他单独谈此事,他该如何回应? 他脑子里转了无数想法,那边阮泱泱已经直起上半身,越过小几,然后捧住了魏小墨的脸。 这妖精,蛊惑人心,这么一上手,不再占点便宜绝对叫人心里头不痛快。 当然了,她对他免疫力还是有的,不至于被迷惑的失去神智。 捧着他脸凑近,呼吸交融,他垂着眼睛看她接近,看的自己都成了斗鸡眼了。 鼻尖都碰着了他的鼻尖,这天然优越的鼻子可是真叫人嫉妒。 不过,这会儿阮泱泱还真没心思嫉妒他,只是贴着他鼻子之后,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来,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 后退几分,阮泱泱微微眯起眼睛看他,“你说,我亲过你那双胞胎兄弟,要是再和你搅和搅和,我是不是可以去找那冒牌的墨楠奚显摆显摆了。她会不会气死?” 一听她这话,魏小墨那斗鸡眼瞬间恢复正常了。伸手一推,就把阮泱泱给掀开了,身体又扭了回去,靠在那儿,不高兴。 被推搡那一下,她险些被从软榻上甩下去。不过,即便如此,她眉眼间的笑也是真的。 如何叫这小妖精瞬间坏了心情,失去作怪的兴致,她最清楚该怎么做了。 瞧,这不就成功了嘛。 靠在那儿,阮泱泱摇晃了下脖子,再看诸葛闲,他倒是镇定。 当然了,再会看穿人内心,她也是不知刚刚诸葛闲内心里有如何一场大戏。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刚刚肯定被吓了一跳。 蓦地,阮泱泱瞧见那边的墙上挂着的几个装饰有点儿问题,像几个圆盘扣在墙壁上的。每个都有描绘,乍一看还真就以为是普通的装饰。 可是,那些圆盘分别是两个为一对儿,就那么整齐的扣在墙上,圆盘中间还特意点了红色的点点,乍一看,真像女子xiong前的那啥啥。 阮泱泱皱了皱眉,又环视了一圈这屋子里其他的陈设,随后起身,朝着墙壁走去。 这几对圆盘在墙上,有高有矮,那最矮的在她肩膀位置,最高的在她头顶上呢。倒是那不高不矮的,她能够得着。 抬手,扣在圆盘上,微微动了动,这玩意果然活动的。 分别把两个往外上方推,那两个圆盘就滑上去。 然后,墙上露出两个洞来,正好能叫人把眼睛对上。 身体向前,把眼睛对上那两个洞,这看到的,就是另外一个小房间了。 这房间……花样真多啊,这是情qu房吧,应有尽有,要啥有啥。 应当是在门口那个位置挂着灯笼,这整个房间的色调就偏红,旖旎又堕落。 墙上这两个洞,显然是专门用来tou窥的,而那房间,应该就是专门用来表演的。 这世上的人,怪癖千千万,说起来倒也并非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看,就有人专门用这个赚钱,但凡敢想敢做,啥钱挣不着? 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阮泱泱缓缓的点头,再次肯定了魏小墨的品味,他来的地儿,都是顶级的。 退开,把那两个圆盘奶奶重新放了回去,阮泱泱转身,就对上了诸葛闲好奇的眼神儿。 微微歪头,示意他好奇就过来看,作为一个神医,哪能显得没有见识。 同时也表明,做邺无渊的下属,就得有一张厚脸皮,玩乐人生,就能尽情享乐,参考拂羽。 若是学邺无渊……那此生怕是废了,他与享乐绝缘。 诸葛闲起身,还真走过去看了。 阮泱泱慢悠悠的回到了软榻边,坐下,一条手臂撑着中央的小几,一边看着魏小墨老大不高兴的脸,“你那药,是你自己配的?说实话,我刚刚想了一下,若真是你自己配的,我都不敢用。” 魏小墨斜着眼睛睨她,那是真被惹着了,非常不高兴,那眼睛好似只剩下眼白了。 “真心所言。当然了,出自你手,必然是精品。可是,是个人都会怕嘛,我也一样。”声音不高,阮泱泱看着他,这会儿她看起来是真心实意的。 “有什么可怕?无非最后就是生不出来。难不成,还有比这更糟糕的?老子研究多时了,寻了无数个钻研此项的老家伙,老子配的药,错不了。再说,没准儿还是你那大侄儿有问题,你们俩……是不是搞错了?”他眯起眼睛,那充满怀疑的眼神儿,若邺无渊在这儿,非得打死他不可。 “所以呢?你把我带这儿来,就是要我自己瞧瞧,我们俩有没有搞错?”抬起下巴往墙边示意了下,他的意思,她明白了。 缓缓的单手撑头,魏小墨似笑非笑的,他就是这个意思。 这里有专业的人‘演示’,花样繁多,正路歪路都有。想生孩子,得走正路啊,谁知道邺无渊会不会走正路?没准儿他天生就歪呢。 233、生了就姓小(二更) 魏小墨的药,始终没见他拿出来。这小妖精敢这么说,那么药就必然是配出来,至于效用…… 诸葛闲是好奇的,这魏小墨就不是个正常人,他会配毒,大家都知道。 可配药,又是协助阮泱泱生子的,谁又知道到底行不行。 反正,他是必然得看一看的,是否可以叫阮泱泱用,得慎重。 有效,自然可用。若是无效,甚至有害,岂不是更糟糕。 这即是潜意识里对魏小墨不信任的人的想法,当然了,作为一个正常人,也必然是会如此担心的。 但,阮泱泱并非是个普通层面上的正常人,对于魏小墨的药,她好像后来还来了兴致,颇为期待似得。 他不拿出来,她也不着急。下午时分,这楼子里就逐渐的热闹起来了,他是这儿的贵客,第一时间的,膳食酒菜什么的就送来了。 吃饱喝足,天色都暗了。 诸葛闲不由有些着急,主要是,他和阮泱泱跑出来一天不见回去,张桥兄妹必然着急。 邺无渊他们今日,怕是有的忙了,未必会回去。但张桥兄妹不见他们俩回去,肯定会想法子通知邺无渊的。 今日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实际上也影响了这里,单从今日的上客量就看得出来,平日里那些权贵公子哥儿什么的,今日没来。 找乐子的,大都是那些平常的有些小钱的人。而且,从进来之后,大多数时间却是在说今日城中发生的事儿,以及他们刚刚一路来时见到的各种情况。 各自交流,极为小声的,但是该听见的还是能听见。 喝着小酒,魏小墨靠在软榻上,收回了看向窗子外的视线,在这个位置这儿,正好能看得到对面的楼梯,来往的人。 “你们一番折腾,到底成了什么事儿?这墨府和内丞府狗咬狗,也没见你们占什么便宜啊?”魏小墨歪头看她,阮泱泱正盘膝坐那儿看着诸葛闲呢。 闻言,阮泱泱看向他,“我怎么知道?这回我会来你们大梁,就是想着能不能见见那冒牌的墨楠奚。深仇大恨,哪能不报。我虽是从迷魇中醒过来,可你知道么,我时常眼睛疼。疼的厉害时,牵扯的我整个脑子都疼的恨不得割下来。” “整天对着你那大侄儿,能不头疼么?”魏小墨轻嗤一声,病根轻而易举的就被他找到了。 阮泱泱忍不住翻白眼儿,不过呢,又的确无话可说,因为他确实长得是好看啊。 一个如此绝色之人,以此来贬低任何人,可不都叫人无法反驳。他即便说她是丑八怪,她也无话可说,是没他美。 “诸葛先生回去吧,告知一下我在哪儿。待我拿了东西,我就回去。”诸葛闲有点儿着急,阮泱泱知道。她刚刚就示意他可以先走,不过,他不太放心。 魏小墨眼睛一斜,睨着诸葛闲,“看在之前你曾为我疗伤的份儿上,你今晚不走,老子给你安排好节目,一夜不重样。” 原本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呢,一听魏小墨的话,诸葛闲起身,拱手,“夫人小心,属下这就回去上禀将军。”说完,他就走了,头都不回。 魏小墨啧啧了两声,门关上,他扭头看向阮泱泱,“看吧,你那大侄儿手底下的人有多无聊。”毫无乐趣。 “是没你兴致好。那屋的节目什么时候开始呀?”她挑眉,还真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那还不是随时的事儿。”起身,魏小墨晃晃悠悠的走出去了。 片刻后,人回来了,瞅着阮泱泱,他笑的颇具深意。 直接晃悠到了墙边,歪着身子往墙上一靠,一手抬起,食指指尖就落在了圆盘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那指尖专门往圆盘中心的红点儿上戳,再配上他那足以祸乱天下的脸蛋儿,那动作就显得极其se情。 当然了,se情而不猥琐,风流而不下流。这个尺度,他是把握的极好的。 但凡换个人,去摸那墙上的圆盘,都会被认为是yu求不满,缺母爱缺到一定程度了。 上下的看了看他,阮泱泱明白了,从软榻上下来,走到墙边。 依然选择了那个不高不矮的两个圆盘,两手罩上去,说真的,她自己都觉着这样有点儿奇怪,透着难以言说的……猥琐。 赶紧把那两个nainai形状的圆盘推上去,眼睛往前一凑,隔壁房间红光幽幽,旖旎的不得了。 而此时,房间里果然是有人,不是两个,是三个。 这就劲爆了啊,阮泱泱爱看,更主要的是,三个人样貌都不错,赏心悦目。 两个少年,一个姑娘,都是清纯那一挂的,贼不错了。 阮泱泱趴在那儿盯着瞧,这是典型的tou窥姿态,作为一个‘道德标杆’,实不该做这事儿。不过这会儿,她早把道德标杆的事儿给忘到脑后去了。 别说,这里的员工是专业,花样儿繁多不说,他们知道这边有人在看,所以,基本上所有的场面都直白的冲着这头,让看的人看个清清楚楚。 热辣辣,红赤赤,什么正路歪路,那都表演一通。 三个人,有各种表演方法,他和她,他和他,他她他,他他她。 阮泱泱看着,也不由的啧啧轻叹,这就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了。为了找乐子,能发明出各种花样儿来,超乎想象。 总体来说,这场表演是干净和纯粹的,不污秽,是有美感的。 “怎么样,你那大侄儿,走没走错?”魏小墨贱兮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没看,不知何时贴到了她身边来。 “别哔哔!”阮泱泱懒得理他,邺无渊又不傻,还能走错? 没人知道他有多上心多‘爱学习’,人家在书本之中汲取知识,身边还有个神医给‘指导’,能走错了? 这场表演,不知得花多少钱。 但,总的来说,是值钱的,一场值钱的表演。 退开,把那两个圆盘又放了下来,阮泱泱转头,正好对上魏小墨近在眼前的脸。 一瞧他那妖里妖气的样子,阮泱泱扬了扬眉毛,“非常不错,以后再有这种好地方,记得告诉我。” “跟老子去玩儿,每日都带你来这种好地方。”抬手,揽着她肩膀往软榻那儿走,他特意的往她身上倚靠,压得阮泱泱不由翻白眼儿。 把他手臂拿走,阮泱泱没理会这茬儿,转到软榻上坐下,身体往后一靠,懒洋洋。 “你们大梁现如今内乱成这样了,你就真的没有一点儿感觉?要我说,这里头有你那双胞胎兄弟很大的功劳,他还抓了我朋友呢,现如今没把人送回来。我就想,他到底要做什么,其实你很清楚吧。”魏小墨非常聪明,他又了解元息,不可能猜不到。 在旁边坐下,他直接把小几往后一推,整个人歪下来,就枕在了阮泱泱的腿上。 跟那没骨头的软体动物似得,他盯着阮泱泱,“与老子无关。”他们想做什么,都与他没有关系。 “你真是个奇葩。至今为止,大概只有我相信你是真的对权势没兴趣,并非装疯卖傻,所有行为均为心生,绝非故弄玄虚。可惜的是,没人信你啊,大概都以为,你会伺机夺权呢。”这人啊,是不会这么做的。 她说完,魏小墨就笑了,侧起身枕着她的腿,他一边瞅着她,“泱姐姐,告诉你个秘密?” 盯着他的眼睛看,半晌后,阮泱泱微微摇头,“你不用说,我知道你要说啥。你那小兄弟,从来没抬起头,对吧!”向下瞄了一眼,只看他眼睛,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你给我试试?”他问,眼睛里主要是好奇。以前,或许从未好奇过,甚至,还觉得蛮高兴,他就是与众不同。不过,从未体验过,这会儿就觉着,是不是比想象的要有意思的多。 阮泱泱摇头,“道德还在呢,恕不能出这个手。” 她这么说,他也没生气,只是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手里捏着一个蚂蚱绿的瓷瓶。一指长,非常之精美。 “药。外用,塞进去,一次一颗。若能管用,再好不过。若没用,也别急,我再想办法。”他叹了口气,有点儿为阮泱泱哀伤的样子。 接过来,阮泱泱打开瓶塞看了看,里头的药是红色的,一粒一粒,泛着一股药香,还挺好闻的。 放好,她又看向魏小墨,这小妖精,真有点儿心情不好似得。 抬手,用食指碰了碰他的眉心,“想那么多做什么,我觉着你就这样过完此生非常好。人生一世,鲜少能有人活的如此恣意,无不被一些重要的不重要的东西牵累,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游戏人生,多少人此生的追求,最终却是一场梦。” 她说完,魏小墨就笑,抓住她的手,“你要真能生孩子了,说好得跟老子姓的。” “姓小。”阮泱泱答应的痛快。 234、得便宜的还是你 药到手了,阮泱泱也没说走。当然了,这会儿夜深了,走也不好走啊。 再说,这里节目真不少,单单是外面咿咿呀呀唱小曲儿,这里头就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听着小曲儿,吃着这里的独特下酒菜,阮泱泱不喝酒,但倒了一杯只闻,也充分感受到了这里的快乐。 享乐之事,果然是这世上最舒坦的了,再找不出其二来。 东夷的楼子和大卫的不一样,下酒菜也不一样,酸甜苦咸,各种都有。 不同的味道配不同的酒,进了嘴,那味儿就不一样了。 询问魏小墨这段时日求药的经历,他是会渲染的,但凡想说的更张扬些,轻轻松松的添油加醋,就会让人觉着身临其境。 他最初确实是有目标的,那么多年他在外混,什么事情都做过。 有一段时间,他就是去跟了大卫一个特别神的瞎眼大夫,那老头眼睛坏掉了,可是诊脉看病奇神无比。 他跟着混了好长时间,给人看病,啥样的都见过。 后来,没意思了,他就走了。 这回,他就是去找那老头的。 那老头的确是神,年纪大了,眼睛更是不好,可是身体还倍儿好呢。 他折腾了好久,又像从前似得,跟在那老头身边。 最后,还真就是获得了那老头的协助,配出了这药来。 听魏小墨说,这回他还真费了点劲儿。不只是那老头不爱搭理他,还因为药材不好找。 因为找药,他去了多个地方,还真是好一通折腾。 阮泱泱知道他做事就是这个风格,一向是极其认真的,真想做了,那必然是全力以赴。 她不喝酒,便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面前的餐盘里,算是谢意了。 魏小墨还是满意的,想想以前,她何时会给他夹菜啊。 单手捧着脸,魏小墨看着她,小口的喝着酒,眼睛也是眯起来的,瞧着那是无比的慵懒,还有撩人。 作为一个妖精,他这个模样,那是相当惑人的。 心智不坚定的,真会被他迷惑致死,再也无法清醒。 阮泱泱看不太清楚他那妖里妖气的样子,主要是见得多了,也不觉怎样了。 当下,她倒是对这酒分外感兴趣,主要是这味儿,越闻越觉得香,醇。 看魏小墨在那儿品,他每次只是嘬一小口而已,看起来,就是非常好喝。 如此挑剔的一个人,这酒都连续喝了四五杯了。单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极品佳酿。 由此,她可不心里更好奇了,想真实的用味蕾来品味一下,这酒是什么味道的。 纠结了半晌,她拿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 进了嘴,真尝着味儿了,果真就如闻到的那般。 “好喝。”她说了一句,这会儿已然是忘了当初和邺无渊成亲时,喝了酒之后的模样了。 魏小墨不由笑,“这酒的名字就叫新酿,何为新酿?不贮藏,更不用醒,过一道冰水,便能入口。这个时候的口感,是最好的。” “妙。”阮泱泱也不由赞叹,的确是妙。 喝了一口,便有第二口。 听着楼下那缠缠绵绵的小曲儿,喝着小酒,再欣赏着眼前眼迷离的小妖精,慢慢的,神思飘忽,人也飘忽。 阮泱泱是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趴下的,反正,她只记得那小妖精在笑,笑的花枝乱颤,她眼睛都跟着花了。 后来……就不知道了。 不知过去多久,总之是觉着头疼,眼睛也疼,她就稍稍动了动身体,让自己平躺着,之后开始哼哼。 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哼哼的有气无力,脑子晕乎乎的,昨晚喝的那几口酒,还没彻底代谢出去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现在是后悔,后悔不该喝。 不过呢,当时喝的时候的确是爽,真好喝。 微凉的手巾落在脸上,有人在给她擦脸。动作还挺轻的,尽量让这微凉的手巾从她脸上每一处滑过。 擦完了脸,又给她擦手,像照顾什么行动不便的老人似得。 阮泱泱闭着眼睛接着哼哼,这回哼哼的却像是在笑。 “大侄儿。”不睁眼,她就知道是谁。太熟悉了,不止是这伺候她轻柔的劲儿,活像伺候姑奶奶。还有这温度,抓住她的手,热热的,除了他没别人了。 “酒鬼。”下一刻,热热的手落在了她脸蛋儿上,趁机捏了两下,言语之间,无不是无奈。能把她怎么样啊?到头来还不是得伺候着。 忍不住笑,可是没啥力气,脑子晕,笑不出声音来。 缓缓的抬手,她就觉着自己手臂在抖,有些帕金森的意思。就知这酒喝的不妙,往后再馋,也不能再喝了。 这小身板儿,分解酒精太困难了。 “我睡了多久了?小妖精呢?”落在了他的手上,轻轻地摸了摸,这手是正常的,也不见伤口啥的,完好无损。 “大概是听到我来了,便跑了。”邺无渊回她,听他那语气,也是真的有气。但是,又有一种不与你们这些凡人计较的大度。 这话就搞笑了吧,魏小墨还会风闻他来了而溜走?那是不可能的事儿。 “外头是不是风声特别紧?咱们待这儿吧。这是魏小墨包下的地儿,不会有人过来查的。”摸他手,摸着摸着又顺着他袖口往里钻。 邺无渊倒是也没说反对之语,任由她把手塞进自己衣袖里一通摸索,“摸的不一样了。”这手法,大不一样。 闭着眼睛,阮泱泱小声的笑,说是得意,同时又有几分下流,“你姑姑我一夜之间学了诸多本事,大侄儿要不要试试?” 这种地方,会有些什么,用脚趾头都猜得出来。 邺无渊反手捏住了她的手臂,似乎又在无声的笑,“下流!” “下流?到头来得便宜的不还是你!”得了便宜卖乖。 此话倒是真实,邺无渊拽着她手臂往自己这边拖,最后把她拖到了自己膝上躺着。 “醒醒酒吧,待得醒了,我有事告诉你。”他一边摩挲着她的脸蛋儿,一边轻声道。 抬手挥了挥,“现在脑子也清楚着呢,说吧。”晕乎归晕乎,大脑还是在正常运作的。 235、你输定了(二更) 手指在她脸蛋儿上轻轻地揪了几下,揪的不轻不重的,感觉起来,倒像是在抚摸。 阮泱泱闭着眼睛,头昏昏的,但也仅此而已。若说大脑,那必然还是活着的。 “说吧,听着呢。”懒洋洋,枕在他膝上,于阮泱泱来说,不怎么舒服。 他这大腿硬的跟铁似得,多圆的后脑勺都能硌成平底的。不过,摆明了他喜欢这样,也就任他了。 “你那亲侄儿受伤了,不过,也因此而得了更大的好处。眼下,已然是内丞府大总管手底下的第一人,重权在握。”邺无渊告知。 “伤的如何?”阮泱泱觉得,不会伤的太重。昨天,她看到阮小羽率领内丞府的人进入了献祠,其实心里头也就明白了。 这么大的事儿,按理说,应当是内丞府的大总管来。可是,那大总管没有来,反而是阮小羽主事,这不就奇怪了嘛。 现如今看,这即是一场戏,一场计谋。 不过,的确是成功的,相信阮小羽必然是得了内丞府大总管相当大的信任,谈不上十分,八九分也是有的。 小小年纪,他的确是非常有本事。 “伤了脖颈和耳朵。你也不用太担心,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得到的照顾必然是最好的。”邺无渊的声音很轻,边说,手始终都落在她的脸蛋儿上。 “我自然不会太担心,想他经历过那么多,必然做事十分有分寸。”阮泱泱弯了弯嘴角,她觉着,很多活了四五十年的人,都未必有阮小羽精。 “按说,你如此护短,此时不应该气的炸起来才对么?”她这反应,与他所了解的那个,不太一样啊。 终于耗费了些力道,把眼睛睁开了。 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的就是他悬下来的脸,近在咫尺,带着笑意,还有得意。 得意啥? 一想即通,无非就是她护短护的总是他这个假大侄儿呗。这会儿亲侄儿受伤了,她还能理性的分析。 这个,阮泱泱认为,和亲疏无关。主要是,她在将军府生活了那么多年,心底里自是把将军府当成家了。护家里人,那是正常的呀,没下限的那种护,她从不觉得有问题,人之常情。 “笑什么笑?这世上除了你,谁死谁活我都不在乎。怎么样,听着这句话更开心吧。”抬起两手,捧住他凑近的脸,用力的揉搓了一把。 懒懒的放手,翻身,坐起身。 真晕乎啊,起来的瞬间,眼前是一片恍惚。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纸醉金迷的气息,新的一天来临,这儿又是清净的一天。 房间里仅有她和邺无渊两个人,不见其他人,更不见魏小墨。 阮泱泱才不信魏小墨是风闻邺无渊来了就跑了呢,这小妖精……八成是被她身边这货给支走了。 无需询问,只看他那一脸轻松,就猜得出来。 “喝水。”水杯直接送到了嘴边,她低头顺着喝了一口,甜丝丝的。 “还难受?看你以后还喝酒不。”放下杯子,邺无渊抬手在她脸上戳了下。怎能不生气?在外头,跟个妖精在一起,还喝酒? “不喝了,我这身体,分解不了酒精。”扭头看他,阮泱泱随后就笑了,像个怨妇似得。 甭管她做啥,就是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儿。如她自己所说,这世上就算律法是糊弄人的,可心里还有一杆道德横亘呢。 这两个字儿,就刻在脑门儿上,真的不能再真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又摸了摸她的眼角,喝的眼睛都红的,也不知喝了多少。 想想她上回喝酒,那还是新婚那晚。他也真是担心她喝了酒,做出什么控制不了自己的事儿。 笑笑,阮泱泱也没答应也没拒绝,就是笑。 她这样子,可不跟她那亲侄儿一样。 一个字儿,赖! “咱们就待在这儿吧,正好晚上叫你开开眼界。想来我家将军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一直在打仗,从不享乐。紧张时期,也是可以放松自己的。来,这里可有意思了。”起身,她拽着他往墙边走,非得也污染污染他的眼睛不可。 被她拽过去,到了墙边,她抬手把适合他的那两个圆盘给推了上去,示意他凑上去看。 邺无渊斜睨了她一眼,随后缓缓的顺着那两个洞往里看,顺利的看到了隔壁。 虽是隔壁无人,可那里头的风景……用脚趾头都看得出来是做什么的。 看了看,邺无渊便直起了身体,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儿笑眯眯的人,“下流,下流之最!” 他正儿八经的这么说,阮泱泱笑的更大声了,带一个正常人来堕落,真是有意思。 瞧她那开心的样儿,邺无渊抬手把那两个圆盘又拨了下来,靠着墙,微微歪头看她,“所幸你不是日日沉迷,否则,我真得把你关起来。” “若每日都在这种地方流连,我也不会烦的。当然了,正经的将军得陪着我才是。你不陪着,也没啥意思。”勾搭一个装正经的人,比自己亲自玩乐要有意思的多。 “你不是说要用在我身上吗?准了。”这个,他不拒绝。 “鸡贼。”这话倒是记得清楚。 上下瞄了他一圈儿,阮泱泱伸手扯住他的腰带,一边往后退。 邺无渊跟着走,眼睛里带着笑,果真是期待的。 快退到软榻了,阮泱泱忽然停下,扯着他腰带的手一松,反而沿着袍子的边角钻了进去。 一边仰头盯着他的脸,“说,你是用什么计谋把那小妖精调走的?” 随着说话,她的手也找准了地儿,捏。 眉头动了动,邺无渊垂眸瞅着她,呼吸也随之变了频率,“给了他一个仅此一次的机会,看他最后如何选择。这世上,没人会不喜欢权势。握在手里,掌控天下,是个男人都不会放过。你信他是个恣意而为的人,若与你成敌,至此后一刀两断。” 他说完,阮泱泱就笑了,点点头,“好啊。不过,大侄儿,你输定了!” 236、突袭 墨府现在的情况,的确是有些糟糕。内丞府献祠那儿忽然出现的纰漏,而且最初内丞府主事的就是大总管,可想而知,内丞府认为此举针对的就是大总管。 谁也不知怎么调查的,冒头直指墨府,那假冒的墨楠奚身份早就暴露了,她这些日子用的无不是之前那些势力的支撑。 若是没有她父亲,以及她掌管墨府以来积攒下来的那些势力,恐怕早就被扒掉皮了。 现如今,墨府和内丞府再次发生了这种纠葛,冲突,若说谁最手忙脚乱,那除了那冒牌的墨楠奚,也没别人了。 魏小墨缘何被勾回去了,就是这个消息啊。对于他来说,恐怕没有比这热闹更好看的了,所以他就跑了。 嗯,他跑了,也是邺无渊乐意看到的,因为他非常厌恶见着他。 发自内心的厌恶,绝无仅有的那种。 所以,邺无渊是真的心里头十分卑鄙的希望魏小墨在阮泱泱那儿的形象垮掉,以后,她不要再搭理他了,不要再和他玩儿了。 玩乐……他虽是不擅长,但是可以紧随她的脚步。 当然了,就邺无渊这点儿小心思,那还不是很容易就被阮泱泱窥到了。 他烦魏小墨,烦死了,估摸着从未如此任性的烦过一个人。 这青楼里是舒坦,下午时分,拂羽就跑来了。他是喜欢这种地方的,来了之后就恍若回家了一样。 他根本就不和邺无渊阮泱泱同在一个房间,身上有钱,人家自己去找乐子了。 鬼知道他找的是什么乐子,反正,对于一个会享受的人来说,在这个地方挥霍掉自己衣服里所有的钱,甚至耗干自己的两颗肾,那也是可以闭眼忽视的,都愿意。 人家去逍遥了,邺无渊睁只眼闭只眼,其他人估摸着手头还有事,亦或是没待在这儿,在别处休闲。 作为主子,其实他还是十分宽容的,就像拂羽在这种时刻还去享乐胡闹,他也没有只言片语的反对不允。 “开始唱曲儿了,别说,这唱戏的少年嗓子真好。”阮泱泱躺在软榻上,还在醒酒过程中呢。脑子是有些晕着的,所以,她就躺在这儿,一动不动。吃喝由邺无渊伺候,反正他也喜欢伺候她。 “唱的是不错。”那是一种略沙哑的声音,可是又能唱的十分通透,幽远,好似能传出去很远很远。 唱的是东夷特有的小曲儿,各种戏码,可基本上都关乎男女情爱。 虽是这儿女情长的,邺无渊是不爱听的。但是,不得不说,如今阮泱泱说好听,他就真听出有意思来了。 仔细听上那么一耳朵,真变得好听了,没再半死不活的了。 “还以为你在附和我呢,一瞧你这小表情,看来是发自内心的。不错,真不错,学会跟姑姑一同享受生活了。我那天还在想,到时去湘南承包个园子养着,虽是天气有些受不了吧,可还是觉着种树这事儿特别有趣。”这种纸醉金迷的享乐,她喜欢是喜欢,大概是太无所事事了吧,就觉着过一些接地气的日子,会特别舒坦。 “好啊。待得所有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去湘南种树。”邺无渊答应了。 “对于你们来说,什么叫做结束呢?彻底铲除才是结束吧。我觉着啊,没那么容易。元息现身了吗?没有吧。也不知他把吕长山带哪儿去了,不知要用吕长山威胁我做什么呢。”元息不出现,她就觉着没完。 “很快就会把吕长山给你带回来,别着急。”邺无渊轻叹一声,无论如何,得把吕长山带回来。 不只是因为吕长山是在将军府长大,与家人无异。更因为他得阮泱泱的信任,是她鲜少会认为属于自家人的人,必须得带回来啊。 “嗯。”轻轻地应了一声,阮泱泱信他的话。 轻轻地摩挲她的额头,知道她难受,这一整天给她想了不少的法子,但基本上没什么用。 她就是不能喝酒的身体,沾了酒精,就会不适。 正在两人温存之时,那楼下唱曲儿的声儿忽然停了,那是被突然的打断,之后有一些惶惶的声响,房间里的两个人也立即转眼看向对方。 四目相对,眼睛里是相同的言语,大事不好。 起身,邺无渊行动迅速的靠在窗子边缘,透过打开的一条缝隙往楼下看,红粉纱幔纸醉金迷之间,果然看到了穿着统一劲装的人马。 分明是突袭而至,这里的人都被惊着了。 只是通过服装,就知道是哪儿的人,来自墨府。 237、墨府 这些个人,摆明了就是有目的而来,在这二楼往下看看不太清楚,但是他们行动利落又迅速的开始往二楼来,这回不就看清楚了。 通往二楼的楼梯,这边有,对面也有。 他们两侧均不放过,看样子就是要来个出其不意,顺便防止目标从哪一侧逃脱出去。 这边,邺无渊将窗子关上了,转眼看过来,“你所认为的安全之地,真的安全么?” 看着他,阮泱泱眨了眨眼睛,“了解自己的心上人,也不算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儿。魏小墨喜欢躲在这儿,觊觎他的冒牌货,会了解此事,想得通。所以,咱们赶紧溜吧。”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邺无渊无声的笑了下,似乎非常之无奈,她就不觉着可能是魏小墨故意透露了他们的行踪,认为是冒牌的墨楠奚猜到的。 “走。”话不多说,邺无渊一把将她从软榻上拽下来。她还有点儿晕呢,本就软,这会儿更是软的随手一扒拉就折了。 揽着她的腰,邺无渊迅速的带着她夺门而出,能听到那些人的脚步声,上楼来了。 邺无渊另辟蹊径,并且,也摆明了不会管还在这里找乐子的拂羽,揽着阮泱泱直接冲到了楼梯口的位置,顺着窗子就翻了下去。 完全大头朝下的往下翻,阮泱泱闭上眼睛,感受这恍似被害般的体验。 说真的,这也就是邺无渊带着她,换做任何一个,她都得没安全感的喊叫出来不可。 在空中完成了一个翻转,双脚落地,悄无声息。 落了地,迅速的带着她进入灯火照不到的阴影之处,又朝着后门的方向移动。 这个青楼整体的结构,邺无渊已然是掌握的十分清楚,顺利的带着阮泱泱从高高的后墙翻出去,彻底融入了黑夜当中。 “我觉着,那小妖精八成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将军,咱俩去墨府吧。”顺着巷子出来,速度慢下来,阮泱泱也双脚落地。 邺无渊垂眸看她,随后轻轻点头,“好。” “看吧,将军就是有自信。”她提议了,他都没想过拒绝,十分干脆的就答应了。 他独自一人,来去自如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但是要带着她,必然是有些压力的。 不过,真没在他身上看出压力来,瞧那淡定的样子,估摸着路线方式什么的,已经快速的在他脑海里过滤一遍了。 邺无渊笑笑,黑夜里,他这笑真是夺目。 带着她朝着墨府的方向而去,这一路,算是知道城内的近况了。城内街上基本无人,各路兵马来来回回,而且还有遇到一块起冲突的。 这就是内部个股势力太强大的弊端,有点儿各自为王的味道。 这样一来,那稳坐皇位的人,可不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墨府今日是重兵把守,原本外围就不能有百姓路过,闹得跟皇宫似得声势浩大。 这会儿,把守的更为严密了,都是兵马。 而且,别说,也难怪他们把守的这般严密,因为真的有人来捣乱。 那一伙人应当是内丞府的,还有其他一些人,不知是哪个权贵世家,混合在一起,又拿着什么东西,看样子是要闯进墨府。 “都城是不是关闭城门了。”躲在远处黑暗的角落,阮泱泱探头往那边看,太远了,她看的不太清楚。 只不过,墨府都这样的情况了,按理说,应当会调兵回来的。 这东夷的兵马大权,墨府可是掌握了一半。边关重地,无不是墨府在握,这样一个根基深厚的势力,哪那么容易被内丞府一个刚刚冒头的势力给压制住。 “嗯。”所以说,他们现在想出去,都不容易了。 “哎哎,打起来了。”别说,还真起冲突了,不是嘴上,是手脚上的。 很快的,守在别处的兵士也冲了过去,这边,便出现了一些缺口。 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眼力和决断力了,同时还有胆量。 带着阮泱泱,邺无渊迅速的冲出去,恍若一道光似得窜出去。 墨府的墙是真的高,并且分为内外几道,真就跟那皇宫差不多。若是真想攻打进来,都得费不少的力气。 这么高,有几次阮泱泱都觉着要撞到墙上再弹下来,但邺无渊皆单脚蹬墙借力,顺利翻了上去。 落到了第一道墙里,还有第二道。而且这第一道墙里有人值守,正好碰上了。 被邺无渊带着,他这动作相当之迅速,这一片值守的是四个。听到动静一窝蜂的冲过来,仅仅单手,邺无渊便轻松的拗断了他们的脖子。 那颈骨折了的声音无比清脆,特别像在啃鸭锁骨时,掰断锁骨时的声音。 干脆利落,几个人倒地,邺无渊不多留,带着阮泱泱翻过第二道墙。 墨府,是真的大,说是小皇宫也不为过。 内部分布繁复,豪美,灯火通明,并且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外面在起冲突,可是这里面根本就听不到,安静的好似另一个天地。 两个人在一片树下躲藏起来,透过枝叶去看远处,能看到经过的人影。瞧着,应该是下人之类的,走路时垂着头,如果是主子,必然不会这样走路。 这就是墨府,和想象中的,没有太大的出入。 “真大呀,咱们若是都逛一圈的话,这一晚的时间怕是来不及。”阮泱泱小声的说着,一边勾头往远处看。 “这墨府的地形的确复杂,不过,只要了解了内部,也不会太困难。”邺无渊的声音就在她耳朵边儿,听他语气,那就是她想干什么,他都能陪着她。 “你知道墨府内部的地形构造?图从哪儿来的?”阮泱泱微微皱眉,这墨府,一般人进不来吧。这里跟皇宫是一个意思,内部地形,必须保密,被外人知道,那绝对属于重大机密泄露。也就是说,想搞到这里的地图,难如登天吧。 当然了,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是肯定会知道的,并且之前还搞过破坏,就是魏小墨。 可魏小墨,那是绝对不会将这里的地形图提供给邺无渊的,他是从别处搞来的。 “你那亲侄儿。”邺无渊告知,只是,不管是他的语气还是表情,都透着丝丝的古怪。 阮泱泱扭头去看他,这里黑暗,但距离近,总是能看到些。 “他从哪儿弄来的?”他在内丞府,即便是再聪明,贪了再多的钱,买不到的吧。 邺无渊微微摇头,“你那侄儿,做的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或许可以这么说,真的成精了。 阮泱泱笑了笑,听邺无渊这语气不是夸赞,甚至,他都对阮小羽有着一些不易察觉的警惕。总的来说,就是不信任。 不过,阮泱泱是觉着大可不必的,每个人行事都有自己的规矩。 并非所有人见着了亲人,就会卸下心房,全然依附。 “不耽误咱们就成呗。我知道,你想把他带回去,并安顿好他。不过呢,他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无法强求。再说,原本就有人一个劲儿的把咱们往东夷这个圈里扯,现在咱们想退出都回不去了。别着急,也别让自己陷得太深,他们搞他们的,拖咱们下水,就是没安好心。”阮泱泱这最后一段话,针对的是元息那个秃驴。 她认为他就是这个目的,拖所有拥有互相毁灭能力的人下水,达成他自己的目的。这个目的,或许不会让他得到任何的利益,可一旦成功了,他不就是得利了嘛。 邺无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带你去别处。” “再等会儿,现在还太早了。真碰着了人,你功夫再好,可还带着我,有点儿难。”阮泱泱是理性的,并没有因为邺无渊功夫好有自信,从而更盲目自信。 “你看。”邺无渊捏着她的下巴往一个方向转。她跟着转过去,昏暗的光线中,草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眯起眼睛仔细看,那东西还动呢。 终于是看清楚了,阮泱泱转手就抱住了邺无渊的腰,继而将脸埋在他肋间,“走走走。” 谁知道那儿有一只不知什么物种的‘鸟’,拖着一长尾巴,长得像鸡一样。从低矮的树丛里钻出来,那长尾巴一甩,真是比鬼还吓人。 鬼知道为什么墨府还养这种东西。 当然了,这黑夜里,阮泱泱看不太那么清楚。她若是有邺无渊一样的目力,就会发现,这一圈的树丛里,可不只是那一只鸟。 有很多,品种各不相同,恍若来此开会一般,俨然是个鸟类动物园。 这墨府的地形,邺无渊真的掌握了,由此也肯定了阮小羽提供的地形图是正确无误的。 他如何得知这么完备的地形图,目前未知。 可是这小子这么多年在东夷做出多少的勾当来,真是个值得猜测的问题。 偌大个墨府,两个人像蜘蛛一样,四处攀爬,闪躲,窥视。 终于,窥见到了熟人。 238、嫉妒(二更) 叫阮泱泱眼熟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元息劫走,路上遇到了冒牌的墨楠奚时,她身边的人。 挺矮的,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明显是她的心腹。 这人眼下就在墨府,看起来,他应当是经常被留在此。作为一个左膀右臂,还真是尽职尽责。 当然了,此时不止有他,还有另外两个。这两个阮泱泱没见过,可是一瞧,与那个小矮子平起平坐,身份地位应当差不多。 抱着邺无渊的后腰,脸贴在他后背上,微微勾头往前边看。透过窗棂的缝隙,一边窥视。 那几个人正在商量什么,交头接耳的,声音太小,她听不到。 邺无渊一手扣着她环在他腰间的手,另一手抓着窗棂,他应当是听得到的。 面上没什么波澜,但明显是投入的。 他们在商议,可好似各自想法不同,有些争执。 蓦地,外头有人来了,走到了那个小矮子身边,小声汇报了几句什么,那小矮子烦的挥手把人赶走了。 谁知道他们在说啥,反正有点儿焦头烂额的样子。 环着邺无渊的腰,贴在他后背上,下巴抵着他的肩背,只有眼睛是露出来的,“刚刚进来那下人说什么了,把那家伙烦成那样。”因为曾见过,之前也观察过他,这人在冒牌的墨楠奚身边混,哪是那种轻易就被干扰到失去理智的人。 “他第四房妾室生孩子了,孩子刚刚生出来,家里派人过来报喜的。”邺无渊小声的回答她,满足她的好奇心。 哪想,她听了之后,却是哼了一声。 “办他。”她哼完了,就冷冷道,并且是真的不高兴,带着深深嫉妒的那种不高兴。 邺无渊低头去看她,果然瞧见她噘着嘴呢,不高兴。 “好,听你的。”他还真顺她意,因为他知道她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 “下蛋一样。”她接着轻哼,不高兴的就是这个。第四房小妾生孩子,那么之前还有多个女人,八成都生过。生孩子太容易了,就显得她特别‘悲惨’,继而心里不平衡。 邺无渊动了动嘴角,本是想笑的,避免她更生气,硬生生忍住了,“别气,这又不是什么天选之事。” “就是因为不是天选之事,人人都会,连动物都会。反而就显得……我特别的凄惨。”阮泱泱哼了一声,这样一想更不开心了。 “你这样特别才叫天选。”邺无渊轻声安慰,她太在意这事儿了。 被这样安慰,阮泱泱都不由笑了出来,生孩子难成了天选,还叫不叫天下的妇女们活了?非得喷死她不可。 “诶,他们散了。”有一个人出去了,剩下小矮子和另外一个低声说了些什么,之后也离开了。 只剩下那个小矮子,他八成也是着急回家看刚出生的孩子,但是事情又多。 从这儿离开,脚步匆匆的,也不知今晚能不能回去看到自己刚出世的孩子。 他走了,这边邺无渊就带着阮泱泱跟上了。这人身边有随从,边走还在边说话,瞧着是真挺着急的。 终于,在走下一段长廊时,那小矮子连带着他的随从被攻击了。突然袭击,悄无声息,便倒地不起了。 站在那儿,长廊里的灯火照在身上,但又不太明亮,就显得她整个人都幽幽的,像鬼一样。 再加上她有些晕乎,脚下有些虚浮,就更像鬼了,一个艳鬼。 看着那两个人被邺无渊拖到了不易见的地方,他下手有多重,阮泱泱猜得到,没把人弄死,何时能醒过来都是个问题。 他返回,又准确的牵住了阮泱泱的手,“走,带你去歇歇。” “是有点儿累,不过,我们不找小妖精么?”魏小墨也不知在哪儿,这里太大了。 “你不想吃些东西?”他问她,很明显,他并不想去找魏小墨。 “大侄儿,你是不觉着迟一些去找他,可能就会看到他的惨样?我告诉你,别想了,他不正常的。即便是那假冒的墨楠奚觊觎他,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法,也根本不成的。”知道他心里想啥,可是,魏小墨就是站不起来。他是心理决定了身体,某些功能,不存在。 所以,从这方面来说,他才是天选之人,太特别了。 邺无渊垂眸看着她,“我只是不想看见他而已。”他想的还没那么深远。不过,得到这种信息,他也是意外的,那可不就如同阉人一样。 “好吧,我家将军内心宽广,内心才不会那么阴暗呢。既然如此,咱们去找吃的吧。”她确实是饿了,主要是分解酒精太费体力。 “走。”带上她就走,速度奇快。 他所说的吃饭的地方,那必然是之前路过时就瞄见的,是一栋独栋的小楼,紧挨着那偌大的厨房。 独栋的小楼里有下人出入,但并不是特别的多,因为已经这个时辰了。 下人出入这里,是要取宵夜,而宵夜的品种多样化,所有主子会点的,会吃的,都在这小楼里呢。 提前做好,并不会叫主子等待太长时间,厨房分明还有人在做事,但也仍旧是不敢有耽搁。 趁着下人不在,就顺着紧闭的窗子钻进来了,所有的菜品都摆放在架子上,高端的跟自助餐似得。 每种皆罩着金制的罩子,配上这里明亮的灯火,一切都金灿灿的。 阮泱泱不得随意吃东西,邺无渊快速的揭开罩子挑选,很快就找出了几样她能吃的。试毒,又品尝了一下试味道,觉着不错,这才送到阮泱泱面前。 她就坐在角落的小几上,不出声,呼吸都清浅的,真像鬼。 “吃吧。”这些饭菜都还温热的,待得彻底凉了就会被撤下去,换上新一拨刚刚出锅的。极为豪奢,堪比皇宫。 “看,那边有酒。你去瞧瞧,有没有我之前喝的新酿。若是有,说明魏小墨那小妖精就在墨府呢,因为他回了东夷,就只喝这酒。”那边各种酒壶摆了好几排。 邺无渊看了一眼,“他若在墨府,会在哪里我知道,吃饱了带你过去。” 抬起眼睛看他,这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他第二个家呢,搞得这么明白。 239、时局 在这可称金碧辉煌的独楼里填饱了肚子,顺便欣赏了一番墨府的奢靡。 还没等到这里的夜宵彻底变凉呢,就来了一通大撤换。 厨房那边的人是推着车子进来的,将所有的菜撤下去,又换了刚刚出锅的进来。 一一摆放好,十分之严谨认真,一样不敢出错不说,在卫生等方面那也是一等一的。 厨房所有的人都穿着白色的罩衣,跟在手术室给病人做手术的大夫似得,头发也都尽数整齐的捆扎起来,绝对没有散乱的情况。 做事又很迅速,期间不言不语,几个人各自分工,很快将这里的夜宵全部都换了。 他们撤下去,大门也再次关闭,为的就是防止会有飞虫等等东西被灯火吸引进来,从而脏了这里的环境。 两个人始终在暗处看着他们做完,之后,又新选了些刚刚出锅的食物。别说,味道是真的不错,墨府厨子的手艺,估摸着可与御厨媲美。 “这般一对比,咱们将军府真是俭朴。这种天上的生活过久了,真是会叫人迷惑。这若是有一天忽然成了阶下囚,落差太大,真会自我了断。所以,思来想去,人还是过接地气的生活比较好,安全。”边吃,阮泱泱一边叹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真会要人命的。 邺无渊盛了一汤匙的汤送到她嘴里,她顺势喝下,之后点头,能品尝出来这是杜仲鹿尾汤,做的特别好。 眼睛都跟着睁大了,阮泱泱点头,这个可以叫府里的厨子搞,好喝的。 一通饱餐,不留痕迹,两个人又顺着进来时的窗子钻了出去,不留痕迹。 邺无渊说他知道魏小墨在哪儿,他还真知道。 在这偌大的墨府兜兜转转,最后寻到了毗邻湖水的一片居住地,灯火通明,湖水反光,清幽奢华。 阮泱泱并不太喜欢这种临水之地,这种府邸,但凡有水,必然养鱼。 她又不能吃,干看着,心里头都不舒坦。 这临水之所的确是清净,有下人,但没有卫兵。 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也是拥有很大的自由的。 到了这里,避开那些下人,成功的沿着临水那一侧溜了进来。 随风闻到酒味儿,这就是新酿的味儿,阮泱泱转眼看向邺无渊,他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个人不言语,邺无渊则是十分顺利的带着她在那些小楼之中穿梭,接连其间的廊桥无比精美,这儿应当是墨府最好的住处之一了吧。 终于,在一座拥有敞开式观景平台的小楼看到了‘享受生活’的小妖精,在这儿他一样像个大王,就半躺在那观景平台的软榻上。 旁边跪了两个侍女,一个捧着酒壶,准备着随时给倒酒,另一个在给他捏腿。 这小生活,着实是叫人羡慕了,眼下这底下的天井再有人给唱戏的话,那就更好了。 不过,看样子魏小墨也没什么心思看唱戏,他在喝酒呢,喝的还挺投入。 带着阮泱泱就悬在下方,邺无渊单手扣着横梁,另一手揽着阮泱泱。 仰头往上看,其实也看不到魏小墨,但是她能看得到邺无渊的脸啊。 他这样,真的是超级无敌帅,浑厚的男人魅力,说是叹为观止也不为过。 她盯着他看,又忍不住笑,“帅!” 垂眸看她,邺无渊也不由弯起薄唇,他自然是喜欢听她夸他。 “滚下去吧。”蓦地,上头观景台,魏小墨懒懒的声音响起,之后那两个侍女便起身快速的退了出去。 邺无渊的耳力那是可以,听着那两个侍女退下了,他便揽着阮泱泱,沿着这观景台的下方就翻了上去。 行云流水,直接翻到了观景台上,双脚落地,正好面朝靠在那儿举着酒杯悠哉的小妖精。 心知肚明,魏小墨是听到了他们俩的声音,而邺无渊是知道他听到了,这才把侍女给赶走。 这种时候,这种奇怪的默契,并没有让人觉得有多爽,反而内心无比嫌弃。 看着他们俩,魏小墨微微挑起眉尾,对于他们闯进墨府来,也没太大的意外。 走过去,阮泱泱直接在旁边的小几上坐下,顺手拿起果子,闻了闻,咬一口,“是不是因为你,我的行踪才暴露的。说起来,一直觊觎你的人,对你还是非常了解的,知道你喜欢藏在哪儿。”歪头看他,她似笑非笑,这种表情就显得特别讨厌。 魏小墨果然是不开心的,“那你也得问问你这好大侄儿是如何放出消息把老子勾回来的!算了,老子也不是那心胸狭窄的人,不与你们计较。他说元息那秃驴来了,人呢?” 阮泱泱转眼看向邺无渊,她还真不知元息来都城了? “你没见着他?”邺无渊淡淡反问,从他表情,还真看不出这消息真假来。 “没见着。”魏小墨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酒杯,一条长腿翘起,眼睛一转又看向阮泱泱。 阮泱泱也挑眉,“怎么,你见着了他,还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谁管他。不过,听你这大侄儿的意思,元息和内丞府的人勾结一处了?老子还真不信,不至于。”他单手捧着脸,斜着眼睛,那种意欲挑拨离间的劲儿,呼之欲出。 内丞府?阮泱泱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那亲侄儿啊。 元息最初跑到大卫,先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可能,他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阮小羽的身份了。 “没准儿,是真的呢。”阮泱泱扬了扬下颌,是觉着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首先,最值得怀疑的就是,阮小羽得来的关于墨府的地形图,如此细致。除了对这里特别了解的人之外,再也找不出别的了。 而元息,可能性非常大啊。 哼了一声,魏小墨站起身,阮泱泱则一转,直接转到了这软榻上,她占据了此地,舒坦。 将摆在近处的琉灯挪到了别处,魏小墨转过身来,“内丞府那些个阉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只不过,老子却不信凭他们此时的能力,真敢公然的与墨府叫板。有人背后协助,这是必然。最大的可能,是宫里的。” 总的来说,他不太信是元息。 元息那个人,若说他利用谁有可能,若合作,不会。 阮泱泱歪头看他,一边轻轻颌首,表示他的推断也是对的,非常有可能。 不过,她这样表示肯定,也没叫魏小墨有多开心。主要是邺无渊在此,十分碍眼,直接把他扔到湖里去,都不解恨。 “我渴了,喝水。”阮泱泱提了提放置在一旁的铜壶,里面是酒。 魏小墨倒是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开了。 起身,走到邺无渊面前,“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你又说元息那秃驴也来了,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他们自家人,指不定接下来闹出什么大戏呢。 握住她的手,“他待在这儿,不足以证明,他有心抢夺么?”邺无渊还是不信,没有哪个人会放过这种机会。 “那就拭目以待咯!不过,元息真的和内丞府合作了?是不是我那亲侄儿啊。”和元息合作……可称与虎谋皮了。 “有可能。”邺无渊也认为是如此,当然了,他并没有证据。 可是,谁都不是小白兔,但凡想想,也就通透了,根本不用证据。 阮泱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有些为阮小羽担心。 就在这时,取水的人回来了。走进来,就看到他们俩牵手站在一处,魏小墨哼了一声,举着水大步过来,直接从他们俩人中间穿过去,硬生生把他们俩给挤开了。 后退两步,阮泱泱皱眉看他。他走过去了,身体又一转,把水壶递给她,就咻的转悠到软榻上,又坐下了。 他刚刚的行为,幼稚又讨厌,可又偏偏就要如此。 这又怎么能叫邺无渊不厌烦呢? 直接拿着水壶喝水,阮泱泱又忍不住笑,这世上的确是再也没有比魏小墨更绝的人了。拥有这样一个灵魂,说他会去抢夺那些俗气的权势,多好笑。 阮泱泱决定就在这儿待着了,这种时候,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儿了。 邺无渊没反对,甚至,摆明了就是跟随她,她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魏小墨特别烦邺无渊,可是蓦一时,他还非得朝他抛媚眼儿。 就像最初,他就喜欢抱着邺无渊的大腿要给他做小,极尽讨厌之能。 邺无渊自然是懒得理会,主要是现在形势不允,否则真会一掌拍死他。 阮泱泱则觉着,魏小墨的媚眼极具精髓,叫人脚软骨酥不在话下。主要是他抛错了人,若是抛给一直觊觎他的人,没准儿当时就把人给‘电’死了。 这种妖孽,千百年难逢。 她试着学魏小墨的媚眼儿,盯着邺无渊抛给他,却是惹得他嘴角抽搐,显然不得其法,没准儿还有东施效颦的意思。妖孽难当啊,她此生是无望了。 天亮了,新的一天来临,墨府似乎仍是如此,豪奢而安静。不过,也就是在这一大清早,魏小墨接到了冒牌货派人送来的消息,时局艰险,叫他过去商议墨府大事。 240、哪一种死法(二更) 魏小墨原本是不想理会的,不过,这种时候,又怀疑元息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他可不更想瞧瞧这些货色都搅腾出了什么水花。 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儿,当然了,他这么多年不在墨府,这里还是他的。没有他的允许,还真没人敢过来。 所以,他大摇大摆的走了,阮泱泱和邺无渊就待在这儿了。果真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宁静的,堪比将军府的开阳阁。只有他们俩,想怎样就怎样。真兴起时,可以一整天不穿衣服。 魏小墨走了,阮泱泱就扯着邺无渊的手在这里逛。不愧是魏小墨的住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风格。 由此可见,冒牌货对他的觊觎里,掺杂着诸多的纵容,也是真盼着他有一天会老老实实的回来住在这里。 无论是挂在墙上的书画,还是堆在那里的书籍,亦或是把玩的物件等等等等,完全是魏小墨会喜欢的。 这里的结构非常的特别,临水而建,蓦一时风吹过,会带着水汽,将这里完全覆盖住,特别的清新。 正是因为结构特别,走在楼梯之间时,往别处看,就更觉着这里像个什么迷宫之类的。 邺无渊似乎是觉着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停在了楼梯上,视线一寸一寸的沿着那些建筑之间走过。 “累了,咱们去歇歇吧,卧室在那儿呢。”已经走上楼梯的人发现他没跟上来,又退回来。 抓住他的手往上走,绕过那雕刻巨黄的屏风,到了卧室。 卧室非常大,床也巨大,四周坠着紫色的纱幔,半透明状态。 扯开纱幔,转身坐下,阮泱泱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夜没休息,的确是有些累。 看着她躺上去,邺无渊旋身在床沿上坐下,把她的靴子脱了下来,“睡一觉吧。” “你说,太过执着,是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躺在那儿,阮泱泱忽然问道。 靠在床边,就像那时她脑子糊涂着,他每晚都守在她床边一样。 “缘何这样说?执着,也是专注。因为专注,才会专一,换一种说法,从一而终。”她这话,邺无渊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代入到了自己身上。 阮泱泱忍不住笑,“那也是能得到回应,才称得上从一而终吧。得不到回应,那不就是死缠烂打了?反而,更惹人厌烦。” 这回,邺无渊倒是没话说了。 “我说的是墨府的冒牌货,她这股子执着,还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不过,在魏小墨和元息那儿,她这执着就非常恶心了。咱俩刚刚看到的一切,正是证明了她的执着。所以……”她说着说着,就没了音儿。 邺无渊垂眸看她,“所以呢?” 微微眯起眼睛,阮泱泱似乎在思考。 半晌后,她再次看向他,“你若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你会做些什么?会想着把我也一同带上路么?” 邺无渊眸子一动,之后微微摇头,“会担心你是肯定的,自己该如何生活,会不会想我?会不会……” “会不会很快就找个小鲜肉快活?嗯,我大侄儿是个正常人。”脑子是正常的。 邺无渊用力的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头,“所以呢?你话还没说完呢。” “所以,我觉着,那冒牌货说时局艰险,八成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可能是,要把魏小墨给带上。”阮泱泱盯着他看,一字一句。 她的猜测针对的是那冒牌货的心性,根据性格和心理的不同,做出的选择也是大相径庭的。 邺无渊几不可微的扬眉,对此,他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觉得此事,就恍若个笑话一般,他们能够一同奔赴黄泉,也是好事一桩。 “我睡一觉,如果我醒了之后,小妖精还没回来,咱俩就去冒险瞧瞧。”他不吱声,阮泱泱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人类嘛,总是会有些好奇之心,好奇那冒牌货到底会不会做出她所想之事。 “好。”邺无渊答应她,满足她的好奇心。 闭上眼睛,只是几个呼吸之后,她还真睡着了。 看来是真累了,一通折腾,这小弱身体,能支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这一觉,睡得还真是踏实,待得睁开眼睛,都下午了。 扭头往旁边看,果然瞧见了就坐在床边的邺无渊,他一直都在,并且还是靠坐在床边的姿势,不曾离开过。 “醒了。要不要用饭,有下人送来了茶点,估计魏小墨还活着呢。”因为很有可能是魏小墨差人过来的。 “吃,饿了。”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睡好了,的确是舒坦了。 抬手把她的头发拨了拨,之后俯身给她穿靴子,“睡得呼噜连天的,你身体有哪儿不舒服么?”她可是从来不会打呼噜的。 “啊?还有这种事?”阮泱泱一诧,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打呼噜呢。 “真没觉着哪儿不舒服?”起身看她,倒是瞧不出什么来。 “太累了,所以才会呼噜。没事儿,我怕疼,又怕死,不舒坦,我会说的。”摇头,她真没觉着不舒坦。 既如此,邺无渊也不再多问,拽着她出去吃东西,这送来的茶点果然是阮泱泱能吃的那种,可见就是魏小墨派人送来的。 显而易见,他目前为止还活着呢。 “一会儿咱们过去瞧瞧吧。我刚刚睡着了都还在做梦,琢磨这事儿。一个如此执着,甚至执着到扭曲的人,肯定会为自己准备一个超级想不到的死法。我好奇啊,在梦里都预想了多种可能性,皆无比震撼。我一定要看看,她会选择哪一种。”两腮像仓鼠似得,却也拦不住她说话。 “你呀,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儿,眼睛都在放光。而且,还是贼光。”邺无渊歪头看他,一边叹道。 “被你一说,我好似非常之冷血龌龊。不过,随你吧,反正是你执着于我的,发现我冷血龌龊下流不堪,也来不及了。有一种人就跟水蛭一样,吸住了就下不去,你姑姑我就是。”扬眉,算是给予他最后一警告,后悔也来不及了。 邺无渊弯起嘴角,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他就希望她像水蛭一样呢,吸住了他就永远别松口。 241、最绚烂的那一种 这墨府,依旧是安静的,外围似乎被守得无比严密,就算说是时局艰险,可这里,好像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风和日丽,这春天的东夷都城,气候是真的不错。 因为安静,邺无渊带着阮泱泱在这府内兜兜转转,他熟悉路线,似乎往哪儿走,都难不倒他。 当然了,危险也是有的,尤其是在接近主居时,四周有看守的人,都是那冒牌货的手下。是她的心腹,即便是这种时局,也依旧恪尽职守的在守护。 或许是无法理解那冒牌货到底有什么人格魅力,但想来,她能够在自己的父亲去世之后依旧掌握着墨府的势力,兵马,能力聪慧必然是有。除此之外,能得一票人忠心跟随,魅力也肯定是有的。 两个人跟壁虎似得,嗯,应当说邺无渊跟壁虎似得。而阮泱泱则就是他身上的一个挂件,攀在他后背上,两条腿夹住他的腰,他往哪儿爬都背着她。 阮泱泱觉着,自己的臂力在这短短时间内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两条腿似乎也有劲儿了。在他飞檐走壁时,她能够稳稳的攀在他后背上,有时即便悬空了,也不会掉落。这就是功力,以及,默契。 对于这一片地方,邺无渊肯定在之前就做过仔细的研究,顺利的躲过了那些值守的侍卫,进入了主居。 这里非常大,议事厅等等都完备,下人也悄无声息的来往,这会儿,倒是能看出一些紧张感来。 终于,攀到了偌大的主楼外侧,借着那造型独特的飞檐,隐藏在下方,只要没有人刻意的走到这楼底下抬头专门往房檐底下看,就不会发现他们。 当然了,还是要预防不会有鸟儿什么的飞到这房檐底下来做窝,阮泱泱最怕那些东西了。 趴在邺无渊的背上,她勾头四处看,其实有房檐遮挡,她也看不见太多。 只是这个地方,还真挺诡异的。 “蟾蜍有一种行为叫做抱对,产卵生孩子必须的过程。我觉着,咱俩现在这样就特别像蟾蜍抱对。”当然了,肯定不会产卵就是了。 如此环境中,她还能有时间想别的,可见是丝毫不紧张。 邺无渊也不由的弯起薄唇,她不紧张是好事,从而也证明,他的姑娘一直都十分胆大。 “嘘,有人。”蓦地,邺无渊压低了声音,一边挪动了一下身体,更好的隐藏起来。 屏息,阮泱泱一边勾头往下看,但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而在邺无渊的那个视角,他是能看到的,并且,似乎真看到了什么。 下一刻,邺无渊身体一动,开始带着她在这房檐底下移动。 真的跟壁虎不相上下,阮泱泱甚至觉得相当有趣,她这侄儿力气相当大,背着一个人不止自如攀爬,甚至是没有丝毫不支等情况,连呼吸都不曾变过。 说真的,再孝顺的儿女大概也比不过他,阮泱泱就觉着,如果老夫人还活着,必然能感受到她这儿子的孝心,乐开花。 背着她,一路移动攀爬,最后登上了小楼的顶楼。 沿着顶楼敞开的窗子,顺利的溜了进去、。 这顶楼的房间是个阁楼,摆设等等一看就是平日里休息之地。 从邺无渊的背上下来,阮泱泱拍了拍手,“冒险果真是能叫人热血沸腾,我觉着我都年轻了好几岁。”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她脸都开始冒热气了。 邺无渊看了看她,抬手抹掉她额头上的汗,刚刚春天而已,她就被热成这样了。 还嚷着要去湘南承包个园子种树呢,湘南那地儿,她待不了。 “走。”抓紧她的手,从这阁楼出来。不用眼睛去看,邺无渊的耳朵便起到了先行探路的作用。 沿着螺旋状的走廊,是有坡度的,因为路径在向下。 两侧的墙壁每走几步就会看到一些挂在上头的物件,或是风雅的书画,或是雕琢精美的小物件,构成了这里独特的风格。 阮泱泱随着邺无渊走,边走边观察墙上挂着的那些东西,除了这些物件之外,倒是壁灯较为奇特。 很长一段距离才有一个壁灯,隔得太远了。而除此之外,上头再没有琉灯等照明之物。 这若是晚上,这里不是黑乎乎的? 想他们夜晚来到墨府,无处不是灯火通明,难不成唯独这里喜欢昏暗? 这的确是叫阮泱泱觉着有些疑惑,但此时已没时间思考太多,因为随着邺无渊往下走,他忽然停了。 他停了,阮泱泱就自动的屏住了呼吸,随着他靠在了边缘。 他在往下看,透过旋转式楼梯间的缝隙,他看到了人。 他看到的是一楼,人在一楼,在走动,在说话。 说话的声音不高,不过,凭借他的耳力,想听到完全不成问题。 但,阮泱泱就听不到了,她只是跟着他靠在这墙边,尽量的放缓自己的呼吸,不要呼吸太重,继而被楼下的人察觉。 她靠在那儿,脑袋微微歪着,看着就在她旁边的那盏壁灯。 过近的距离,使得她完全能够看到这壁灯是如何嵌入墙壁的,嵌入墙壁里面的部分,比她想象的要宽阔的多。 壁灯看起来没多大,精巧的像个艺术品,可是这后头,嵌入的姿态弄得却是非常的结实。是那种,好似拉来一头牛,也未必能毁坏得了的程度。 缓缓抬手,抓住了壁灯下半部分,入手的触感冰凉而厚实,这玩意儿就是个大铁疙瘩,砸在身上会砸出个大窟窿。 “或许你的猜想没错,一击不成,就会找死呢。、”邺无渊忽然贴在她耳朵边说了这句话,所说的猜测,是她之前认为那冒牌货会拉着魏小墨一起死的事儿。 阮泱泱转过头来,对上邺无渊的眼睛,她不由弯起嘴角,无声道:“那现在就看看,她会选择哪一种了,我都给设想了那么多绚烂的死法。”不知会不会被她猜中。 因为在笑,心里头也开心,原本抓着那壁灯的手也微微施了些力气。 但总结起来,其实她也没多大力气,只是那么轻轻一抓而已。 哪想,这壁灯忽然就折了下来。 一百八十度的折倒,把阮泱泱也吓了一跳。扭头去看,却忽然听得楼下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下一刻,这整座楼好像都摇晃了起来。 242、上还是下(二更) 鬼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儿,这整栋楼都在晃动不说,那些墙上的壁灯一个接着一个的折下去。发出啪啪的声响,继而墙壁里头就发出嘁哧咔嚓铁制机括等等活动的声响。 这完全是意外,不止阮泱泱懵,邺无渊也是诧异不止。 第一时间扣紧了阮泱泱的手,另一手则扣着身后的墙壁。 不过,事情的发展总是超出预料,他们俩总的来说应当就是‘客人’,再熟悉这里的地形,也是第一次进来。 主居这片的地下,早就被改造过,而此时,整栋楼都在动,是一楼的地面在裂开。 这座楼像是被无形中劈开呈两半,又头重脚轻的都在朝着中央裂开的部分倾斜。 意识到这一点时,邺无渊马上就带着阮泱泱要逃出去的,毕竟他们在最高层,比在一楼要更占先机。 然而,只是跃离几步,就被上方垮塌下来的房顶给压了下来。 邺无渊将阮泱泱的头抱在怀中,一边弯下身体,用背部做防御。两个人连带着房屋建筑等等东西在往下坠,而且,这下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吸上方的一切,致使上头的人再提气施力也根本不行,完全使不上力气。 被邺无渊紧紧抱着,阮泱泱在那一瞬想到的就是冒牌货原来是这个打算,她所有的预想那冒牌货都没‘采纳’,选择的是这一种,她都不得不给她竖起大拇指来。 一直在往下坠,邺无渊中途数次试图扣住什么,但都没有成功。 上头有东西在往下砸,这下面又好像是个深渊无底洞。 终于,邺无渊扣住了什么,两个人停止了下坠,却是吊在了那里。脚下是悬空的,可是仍旧有一股吸力,在把他们往下吸。 阮泱泱就觉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她的两只脚,身体也变得特别沉重,一直在往下。 邺无渊那只手圈着她肋间,如今已经滑到了她腋下。她还在往下坠,他在用力的圈着她,勒的她骨头都在疼,好像马上就要断了。 睁开眼睛,有光线,而且光线来自下方。 上头还在有东西往下落,完全是被吸下去的。 可是那下方……光线真有点儿刺眼呢,金黄色的,像太阳发出的光芒一样,叫人不能直视。 “泱儿,抱紧。”她在往下滑,邺无渊自然感觉得到。用尽了力气圈住她,另一手里不知何时扣着一把匕首,此时硬生生的插进了坚硬的石壁里,借此才叫两个人悬在了这儿。 “我用尽全力了。”她哪能不用力抱紧?只是,真像有人在拽她,她两条手臂要脱力了,逐寸逐寸的往下滑。 如果这个时候她能够看到邺无渊的脸,就会发现他颈侧以及额角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死死地扣住她,施力,想将她拽上来,尽管知道自己使这般大的力气,非得伤害了她不可。 手转移了位置,在他稍稍松懈时,阮泱泱就往下掉。他则更快的扣住她的肩头,用力的将她往上提。 阮泱泱顺势圈住他脖颈,腿也夹住他的腰。费尽了力气,总算是爬上了他后背。就如之前在房檐底下似得,抱对的蟾蜍。 攀到了他背上,他也终于空出了另外一只手来,这会儿阮泱泱也才发觉,他是用一把匕首吊住了他们两个人。 往下看,这会儿还是看不清,那股子往下拉扯的力量仍旧特别大。 “邺无渊,你能看清楚下面么?”反正,她是看不清楚的,刺得眼睛疼。 邺无渊往下看了一眼,抓着匕首的那只手在动,匕首也随之往外抽出几分,引得两个人一阵晃动。 “看不清楚。”他也看不清。 “那我们现在是往上还是往下?之前在一楼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掉下去了,魏小墨也在一楼吧。”阮泱泱此时倒是不知是上还是下了。上去?谁知道塌陷成什么样子了,墨府内外的守卫士兵,还有外头在闹事的,那么多人,邺无渊可是双拳难敌四脚。 “上去、。无论如何,得把你送上去。这下面凶险未知,如若是按照之前你所猜测,这下头就是寻死之地,想出来可不容易。把你送上去,若有必要,我再单独下来。”邺无渊不敢带着她冒险。 阮泱泱自然第一时间觉着不成,但是,再看自己当下,的确是拖后腿的,和他一起,可不是耽误了他。 “那试着上去吧。只不过,我看很难。”阮泱泱攀在他背上,这会儿可不只是觉着有什么力量在拽她,有力量在拽他,她也感觉的到。 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坚硬无比,她伏在他背上,恍若趴伏在石头上一般。 “抱紧。”他无法去抱着她,只能叫她抱紧自己。 双臂收紧,两条腿也夹紧了他的腰,他另一手向上,显然是要扣住这光溜溜的石壁,借此力量来拔出匕首来。 只不过,石壁太光滑了,再加上下面有力量在拽他们,他想扣住石壁,不太容易。 阮泱泱都看到了他那只手手背上鼓起来的青筋,他在发力,发了大力了。 就在他的手找准了位置的时候,上头忽然传来人的惨叫声。 两个人抬头往上看,明显觉得一股风从底下往上窜,吸着那个惨叫的人往下坠。 真真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影,以及听着他的惨叫由远及近,一直到眼前,再落下去。 两个人视线追随,一路往下坠,那人堕入了金光闪闪的范围内,就看不清楚了。 只不过,他的惨叫声也止于此,之后便是那西瓜被摔到地上时发出的声音,啪叽,稀里哗啦! 悬在那儿的两个人一动不动,缓缓的,阮泱泱勾头去看邺无渊,他也扭头在看她,四目相对,两个人眼睛里是一样的话语。 从声音来听,距离下面不远,可是距离上头很远。 “要不,咱俩下去?这若是往上爬的时候忽然失手了,咱俩估计也碎成肉渣儿了。”单是想想,阮泱泱都不禁觉得疼,脑壳都在疼。 “危险。”邺无渊主要担心她,自是不允她受一点儿伤害,她本就怕疼。 243、清醒的头脑 邺无渊依旧是想带着她上去,不过,攀爬了一下之后,的确是艰难。 试探着匕首拔出时,另外一只借力的手便脱了。 两个人迅速的下坠,那把匕首则沿着光滑的石壁滑出一道火花。 终于,匕首再次插进了石壁里,两个人也停住悬在了那儿。 此时此刻,距离下面似乎也没有多远了。 阮泱泱紧紧地攀在邺无渊的背上,一边勾头往下看,金光刺目,她还是看不清。 就连之前摔下去的那个人,也见不着四分五裂的影子,按理说像个西瓜似得摔得粉碎,总得有点儿痕迹才对。 可是,那金光闪闪的,真跟太阳似得,啥也看不到。 “下去吧,我觉着上去太难了。”主要是,她想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仍是觉着有一股大力在拽他们,可是又说不清楚是什么。 邺无渊也往下看了一眼,随后也同意了,“好。” 握着匕首的手一松,两个人随即往下坠,坠的速度特别快,那种吸力,阮泱泱觉得邺无渊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落地,邺无渊俯下身体是蹲下的,而阮泱泱趴伏在他背上,也觉得受到了一些冲击力。不过,还好,有他挡了一下,并没有让她太难受。 抬头往前头看,这地面十分光滑,就是金色的地面,像是用生铜打造出来的。 距离他们两三米处,就是刚刚摔下来四分五裂的那个‘人’。当然了,此时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是碎片。 缓缓的,从邺无渊的背上滑下来,双脚落地,就有一种被吸住的感觉。恍若八爪鱼爪子上的吸盘似得,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着实是叫人不舒坦。 而此时,其实也顾不上自己脚底下了。阮泱泱看着前方那一滩碎片,此时此刻看到的,就是那些血迹。 按理说,血是液体,自然是会流动的。即便这个地方是平面,没有坡度,可血仍旧会流动才是。 可是在那尸体碎片,残破的肚腹部位,明明那么大一滩血,还真没流动。 反而,瞧着跟果冻似得。 站稳了,大概是因为脚底下有吸力,反而站在这儿还挺稳当的,尽管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力气,在半空中停留了那么久,其实腿都在打颤。 邺无渊也站起了身,抓住她的手,扣住,确保他能够稳稳的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眼下,除了眼前这一滩碎片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人影了,再就是散落在周边的那些房子碎片,大概是因为之前落下来太多,被冲击力冲到了边缘去,反而这中间部分倒是干净。 再看远处,还是金光闪闪的,这一片生铜的地板面积还是相当广的。 视线再往远处,就看不太清楚了,但是,可以感觉得到,面积很大,很深,这片地下被修的十分广阔。 “一股阴气。不过,我觉得再往深处走走,必然会看到更多的华美。将军,咱们过去看看吧。”之前魏小墨他们应当就是在一楼。坍塌了,他们肯定掉下来了,来不及退出去。 这里只有一滩血肉碎片,就是刚刚掉下来的那个不知名的人。没有其他了,可见魏小墨目前应该还是完整的,没有碎。 扣着她的手,两个人往深处走,每走一步,都觉着这脚底下在拉扯,真像是被黏住了似得。 绕过地上那一滩碎片,往深处走。 阮泱泱觉着走的有点儿费劲,主要是腿脚没力气,脚下有拖拽感,腿也没力气。 依靠着邺无渊扯拽,两个人往前走,大概是因为要走出这一片了,那种金光闪闪的感觉也渐消了。 从而,远处的那些东西,也能看得清了。 这里,还真是如阮泱泱所想,就是那冒牌货打造出来的最后的长眠之地。 除却在刚刚掉下来的那里好似很高很高,越往深处走,其实还好,高度大越都在三米左右。 这就是一个地宫,打造的十分奢华,完全符合上头墨府的风格。 “活着的时候占据豪奢的墨府,死的时候,也得在墨府。住不了上头,那就住在下面。掘地三尺,也得造个窝出来。这种行为,那就是不拉屎也要占茅坑。”阮泱泱边环顾边说,大概是因为要走出那片生铜所造的地板了,那种被拖拽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 “一尘不染,看来真是做好准备了。”邺无渊看着的是脚下,或者说他更关注于脚下。很担心会有陷阱机关什么的,带着她,不敢冒险。 “这若是不想活了,拽着一个妖精跟自己同穴,倒也是美事一桩。”阮泱泱的思考角度就比较刁钻了,想想这事儿还觉得挺美。 邺无渊斜睨了她一眼,“要个妖精殉葬,死后也不得安宁。” 笑出声,阮泱泱摇头,“你这说法就比较偏激了,有的人,就喜欢这种不安宁呢。” 似乎无话可说,邺无渊扣紧她手指,捏的她有点儿疼。 继续扯着她往里走,这条通道逐渐变得狭窄了些,而两侧的石壁上也出现了浮雕。雕刻的无不是镇守陵墓的那种神兽,张牙舞爪的,乍一看非常的可怖。 不过,这种神兽大多是以立体的形式立在陵墓外围,起到震慑的作用。 而这里,大概是不具备那种条件,亦或是时间不够,只是在石壁上雕刻出来的。 不过,这雕刻的功力是不错的,栩栩如生的。 往深处看,这会儿就看得到石门了,完工没多久,距离这么远都看得出崭新来。 “石门开了一道缝隙,没准儿是他们进去了。”邺无渊目力更好一些,距离这么远都看到了。 “你那时在楼上往下看,是只有魏小墨和那个冒牌货么?”不知除了他们俩,还有谁。 “不,还有两个人。”邺无渊微微摇头,当时一楼一共有四个人。 “刚刚那里碎裂的只有一个人,看来那四个人都没事儿。那咱俩得小心些了,我杀伤力为零,只能靠嘴炮输出,成功率要看对方理智程度。所以,靠你了。”一番总结,阮泱泱抬起另一手拍了拍他肩膀,交给他了。 244、长眠之所(二更) 石门沉重且高,只开了一点儿,露出的缝隙正好能叫人穿过去。 里面,是有光线的,只不过幽幽的,并不似刚刚掉下来的那片地方,生铜浸染着一些不知名的涂料,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阮泱泱探头看了看,随后又扭头看向邺无渊,“听见人声了么?” 微微摇头,“没听到。” “那进去?”没听到人声的话,证明人不在附近。 “嗯。”她是有好奇心的,邺无渊也成全她。扣紧了她的手,之后带着她顺着石门的缝隙挤了进去。 这里头,真的是个陵寝,并不似什么帝陵等等奢华复杂。外围不设什么虚冢之类的,这就是正陵。 水华丛道,山陵天祥,所有陵墓里该具备的,这里都有。 不过,不见棺椁,是没准备好啊,还是不打算安放在这儿。、 环顾了一圈,阮泱泱摇头,“是挺豪华的,下半辈子住在这里,按理说也的确是无比舒坦。只不过,我觉着这里的布置还是可以再更改一下,按照我的审美的话,全部换成与人的身体腐烂速度一致的木料。待得十几年,骨头和这陵墓里的所有木料,全部化成了泥土,什么痕迹都不剩了。” 邺无渊看了她一眼,“按你所说,到时咱们的长眠之地,就那么置办。” “你这效率还真高,我这头一说,你就要办了。那最好提前定做个能容得下我们两个人的棺椁,我喜欢宽敞的,太过狭窄,我会生气的。”阮泱泱哼了一声,这设想也算是长远了。 当然了,这种生死之事没什么好避讳的,两个人说一说,扯一扯,还真觉着挺有意思的。 毕竟,有个人陪着的话,死,也就不可怕了。 两个人往里走,绕过那些奢华的装饰,中间还有一个喷泉样子的设置,此时还在喷水呢,真是一绝。 再往深处,就是一道拱形的门,那里头,看起来像是长眠之地。 “那儿。”阮泱泱伸手一指,觉得应该去那儿。 “跟我走,脚下不要乱踩。”邺无渊抓紧了她的手,顺势把她往自己这边拽,不叫她随意迈步走动。 他说脚下,阮泱泱这会儿才低头往地上看,地上的青石砖特别的平整,又厚重,一块的面积也特别大。 不过,这青石砖的排列是斜着来的,并非是横平竖直。 也正是因为此,邺无渊走起来时,就特别的小心,他是斜着走的。当然了,斜着走的同时,也在避开某些青石砖。 阮泱泱跟随着他走,其实,无意识间,她一直在跟着他的步伐走。 他这样,摆明了就是有问题。阮泱泱立即朝着上方看,这陵寝上方边角,有一些锥子一样的东西从墙边露出来。说是锥子,但实际上非常的大,每一个掉落下来,估计都能把四五个人碾成肉泥。 “原来,是这样啊。”这里头,也是有机括的。进来了,机括落下来,就出不去了。 “所以,必须得小心。若是被困在这儿,什么时候能出去,都是未知、。”邺无渊看了看她,想通过她表情来看她是否害怕。若是害怕,就立即带着她离开。 不过,没见她害怕,倒是饶有兴致的样子。幽幽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明媚而惑人,不过显然她自己并不清楚。 她在观察,观察四周,观察脚下,每一处她都看了一遍。 “你记得吗,之前,在魏小墨的住处,卧室的墙上有一幅画,画的是星宿。其中,有一组星宿叫盔,意为笼罩之意。你看这陵墓里的分布,像不像那盔?”随着他往里走,跟随着他的脚步,阮泱泱一边说道。 随着他说完,邺无渊也微微眯起眼睛,“没错。”的确如此。 “若是按照盔来算的话,那儿就是尾巴。尾巴,是最安全的地儿,像一群雏鸟的窝。所以,把棺椁放在那儿,用来长眠,岂不是最好的地儿。”阮泱泱微微扬起下颌,这回更确定那儿就是安放棺椁的地方了。 “走。”她猜的开心,邺无渊也不扫她的兴。 两个人往那边挪,走的十分之小心,谨慎,绕过一些不安全的地点,邺无渊直接带着阮泱泱跃过去,飞一样。 接近了那拱门,邺无渊忽的停下了脚步,阮泱泱也立即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 “有人在里面。”邺无渊听到了呼吸声。 “在里头呢?”阮泱泱眼睛也跟着睁大了,是不是都躺在棺材里了?那敢情好,她还能见一见他们是如何‘双宿双飞’的。 “两个活着。”之前掉下来四个人,这会儿只剩下两个还活着了。根据气息来听,他差不多知道是谁了。 “去看看。”阮泱泱不禁笑,她觉着,魏小墨是个妖精,他是不会死的。 朝着那边慢慢的靠近,阮泱泱学着邺无渊的步子,走的轻且缓慢。 靠近了拱门,两个人朝着一侧贴过去,最后,邺无渊在前,阮泱泱在后,两个人就靠在拱门边缘。 这会儿,邺无渊听到的呼吸声更清楚了,那两道呼吸声都很平稳,就好像,在静坐。 这本来就不寻常,最起码,换做任何时候,邺无渊都不会再轻易靠前。 不过,阮泱泱这会儿就站在他旁边探头探脑的,真是想瞧瞧的样儿。他抬起手臂圈住她肩膀,把她往前拽了拽,让她往里面看。 如同她所想,这里真的是安放棺椁之地,三副棺椁,奢华厚重。 并不是她之前所想的并列排放,反而是呈三角对立之势。 而此时此刻,两副棺椁上坐着两个人,另一副棺椁上趴着两具尸体。伴着墙上的长明灯始终如一的光,好诡异,又好平静。 阮泱泱眼睛一转,就看到了魏小墨。他盘膝坐在棺椁的尾端,一身紫色的袍子,幽幽的长明灯下透着诡色。 而另外一个还活着的,就是那个冒牌货了。她也如魏小墨一样的坐姿,一动不动。 这可真是叫人难以理解,反正,一时间阮泱泱也没理解上,搞不懂这两人唱的什么戏。 只不过,她很快的,就有了个想法儿,根据那第三副棺椁的状态,还差个人,元息!那是为他准备的。 245、救还是不救 忽然探出来的一颗脑袋,打破了这里维持的诡异的平静。 这种平静的确是诡异的,三副棺椁,两具尸体,还有两个大活人。 盘膝坐在棺椁上的人没动,眼睛动了。 转着眼睛看过来,瞧见了阮泱泱的脸,魏小墨眼睛都跟着亮了。 “快进来,赶紧把老子弄出去。”他可不急了嘛,在这儿困了多久了?他连手指头都不敢动。 四目相对,阮泱泱笑了笑,脚下一动,真要进去。 邺无渊却是扣紧了她的肩膀,又把她拽了回来,“不能进去,这里此时已形成了僵局,再有人进去,就会打破。他们或许能伺机逃生,但你肯定逃不出来。” 他这样说,必然是观察出了什么,阮泱泱不做怀疑,只是视线离开了魏小墨,去看别处。 这里的地砖上有点儿湿乎乎的,再仔细看,地面的上方,悬空之处好像有一些蛛丝似得东西。相互交错,乍一看像是用红外线设置的防盗系统似得。 微微歪头,让自己的视角转变一下,继续往上看。果然,那些蛛丝一样的东西,遍布这整个空间。 唯独棺材那一圈儿是没有的,不过,仅限于棺材上方一米处,再往上,也就是魏小墨头上的部分,那些蛛丝再次出现。迎着灯火,再转变自己的角度,就会看到那些东西在发光。 鬼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显而易见,他们进来的时候,这些东西是没有的。 他们进去了,也就是启动了机关。那么之前,这些机关设置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进来的人出不去。 不过,根据那三副棺椁的数量来看,缺一个人。 今日,会掉到这里来完全是意外,是阮泱泱不小心动了壁灯,所有的机关启动,大家掉了下来。 元息不在这儿,也可以这么说,阮泱泱是破坏了冒牌货的计划。 至于他们下来之后,为何会钻到这儿来,那就是未知了,毕竟人还没凑齐呢。 “快,想法子,老子要出去。”魏小墨自然听到了邺无渊的话,摆明了不想帮忙。太损了,这就是她护着的大侄儿,瞧瞧都是什么人。 阮泱泱贴着墙,稍稍向前,背心被邺无渊扣着,他生怕她会闯进去似得。 “我觉着,你们就保持这样,还挺和谐的。而且,你们就一直待在这儿,也算是为平民百姓做好事了。一个冒牌货不再兴风作浪,一个妖精不再为祸人间,挺好的。”她笑眯眯的说着,一边抓着自己的裙角提起来,动作慢悠悠。 “你有没有心?帮了你的忙,你就这么对待恩人!”魏小墨眉毛都竖起来了,生气! “缺一人,看来也是天意。你们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此地,我所挑选的长眠之地,你会喜欢的。”那冒牌货终于说话了,她像个纸片人似得,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可是,字句无不是威胁,以及对拉着魏小墨共同赴死的开心。 这两种情绪交叠一处,就显得特别的变态。 阮泱泱轻轻点头,此时此刻,她倒是觉着冒牌货的话也并非是异想天开,因为她的确是造出来了。虽是有些着急的成分在,可是,不得不承认,着急之中,能造成这等模样,作为一个妖精和一个圣僧的最终长眠之地,也是配得上了。 “你还点头?还点头?赶紧想法子。把你那好大侄儿暂时放一边,别听他乱语。这里布置的机关,只要启动便收不回。不过,也并非全无办法,只要把这地宫毁了,老子就能寻机出去。你若再不行动,这上头的蚕刃慢慢落下来,老子躲不过去就得躺到棺材里去了。”魏小墨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真是从未见过这个妖精如此生气又急躁之时。由此可见,凭借他自己是真的出不来,否则也不会一直坐在那儿耗着了。 “若把此处毁了,他们俩也得随着共归于尽。这样也好,你不是喜欢和这个玩物玩儿嘛,带上她,路上也不寂寞。”冒牌货再次开口,魏小墨急了,她还真有点儿高兴。 语气也变得不急不缓,对于死亡,她好似真看的通透了。 但也兴许是因为,带上了魏小墨,也知足了。 “三副棺材,少一个人,真有点儿遗憾呢。将军,你不是说元息已来到都城了嘛,你觉着,他听到了墨府的动静,会不会来?”阮泱泱歪头看着那冒牌货,她坐在棺椁上的位置并不是魏小墨那般能直接看到这儿。由于此时他们不敢动,她也不敢转过头来,自然也是看不到她的表情。 可看不见,猜得到啊,阮泱泱故意的说起元息,她的脊背果然是绷直了些。 “说起来,元息还是比这小妖精招人喜欢,就是亲他的时候不配合,要死的挣扎跟条活鱼似得,让我非常不满。可是后来他找我,瞧他吧,好像还有再跟我试试的意思。他若就此也跟你们一块死了,也挺可惜的。”阮泱泱已彻底站在了门口那儿,双臂环胸,瞅着里头这一切,一边轻声说道。 “贱人!”阮泱泱还要接着说呢,那冒牌货忽然狠狠地骂了一句,并刷的扭过头来,两只眼睛如刀子似得,直盯着她。 她这么一动,这里头横竖左右交错的蚕刃蛛丝也动了。就像有风吹过似得,它们在颤动,同时上方的开始往下沉。 坐在棺材上的魏小墨不得不随之低头,即便他速度是快,可是束在发顶的几根发丝也碰到了,立即被削断,飘然的从他后背落下。 顺着棺椁的边缘飘下去,又碰到了下方交缠的蚕刃,那几根发丝被数次腰斩,待得最后落地,已断了无数截。 果然啊,这些极细的蚕刃轻易都看不到,可是杀伤力竟然如此大。那只是轻飘飘的发丝呢,若真是皮肉,不知会成什么模样。 这些,全然落在了邺无渊的眼睛里,他就靠在边缘,耳朵听着阮泱泱和里头的人说话,眼睛在观察每一处。 被瞪视,阮泱泱还在笑,甚至觉得相当有意思。 这冒牌货功夫不错,以前也见识过,别看她长得不怎么样,不似魏小墨和元息这双胞胎兄弟各有各的极致,完全不像有血缘关系的样子,可是她这纸片人的模样又富有攻击力和占有欲的眼神儿,又另类的和他们兄弟俩很相似,不违和。 墨家的人,好像都挺特别的。当然了,阮泱泱也没见过墨家的其他人,想来还有许多,但不知是不是都养在墨府。 “魏小墨,你说你算不算是跟着元息学啊?他主动的来找我送身,你那日也要和我试试。我就想啊,这应当也算是一胞兄弟心有灵犀吧。”她继续说,怎么恶心怎么来。果然如她之前所说,她嘴炮的成功率,看的是对方的理智程度。 诚然不假,看看那冒牌货被她给激怒了,完全是那种杀之而后快的怒意。 她必然是知道魏小墨与元息这对双胞兄弟的底子,不管他们在外做什么,如何经营,心再黑,即便要置她于死地,可有一点是肯定的,是必然的,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不会将心给出去。 因为,他们没有心! 因为如此,他们俩这没有心的家伙,最终才是属于她的,这世上没有人能收了他们。 可是,眼前这个……贱人! “我所言字字当真,我家将军还在呢,我哪会说谎啊。眼睛都冒火了,你这是生气了?生气也没办法,事实如此。唉,看你如此愤怒,我还真不知我做错了什么呢!太可爱,也是一种罪吧。”她边说,边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真真是叫人想把她的脸皮给撕掉。 魏小墨低着头,不敢动,又在笑。 蓦地,邺无渊微微低头,就在她脑后,压低了声音说了些什么。 阮泱泱听了,眼睛也跟着闪了闪。 邺无渊说,魏小墨刚刚的提议的确是能得出一线逃生的机会,当然了,是对于他。 不过,他们俩逃出去的机会就会缩短,或许,会被砸在这里头。 救魏小墨,完全是一件对于邺无渊来说,不得任何利益的事情,他并不想做。 阮泱泱也清楚他的想法,他刚刚能够观察了一通,已经是相当够意思了。 若是要救魏小墨,而让邺无渊涉险的话,阮泱泱自然是不能叫他去做。 所以,这会儿这事儿可不就陷入了僵局。 还有那个冒牌货,真被她激怒了,她坐在那儿,上头的蚕刃压下来,她头发都被削断了,好像也没知觉似得。 她那头发本来生长的也不怎么样,这会儿被削断一些,剩余的部分支楞起来,那发型完全附和她此时的情绪似得,都炸起来了。 “你过来呀!”虽是一时还没做出决断来,但对上她眼睛,阮泱泱就停止不下的继续激怒她。 蓦地,那冒牌货置于腿上的手一动,一块玉璜顺着她的手指间飞了出来。 玉璜没多大,飞射出来,带着千钧力道。 如若没有遮挡,它必然会以最快的,连眨眼都看不清的速度直奔阮泱泱面门。 然而事实是,那玉璜只飞出了棺椁的范围内,之后便撞上了蚕刃。 蚕刃极细,看起来好似能轻易的扯断,但谁想到,玉璜撞上的片刻,就从中央被割开了。 割豆腐,大概也不过如此吧,甚至没有声音,一割两半,掉落,途中又撞上了别的蚕刃。 落地之后,好好地一块玉璜四分五裂,估摸着就是匠人想故意切割成这样,都不太容易。 而因为这玉璜飞出来,撞上了蚕刃,所有的蚕刃都开始抖动看,下坠。 那边,魏小墨已经彻底的趴伏在了棺盖上。犹如他所说,再来一次,他就得进棺材里躲着了。 那些透明的蚕刃就在他后背上悬着,屁股处的布料已经被割开了口子。 阮泱泱小声的唏嘘了下,之后就笑了。这冒牌货压不住自己的脾气,此时此刻,她也不得不趴在了棺盖上,脸却是扭向这边的,眼睛依旧如两把刀子似得。 脸上露出几许歉意来,扬起眉尾,阮泱泱后退了一步,顺便抓住了邺无渊放置在她腰侧的手。 微微扭头去看他,只是这么对视了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最终还是决定试试。 “看来,这忙我们是帮不上了。魏小墨,我看你还是到棺材里躲着吧。尽管看样子,棺材里也不好受。但,总比在外头被割成碎片的好。”后退了一步,阮泱泱一边抬手挥了挥。 “阮泱泱,你快想办法。叫你那好大侄儿想办法,老子告诉你,关于如何生孩子,墨家这方面的钻研最全面。待老子出去了,就带你去墨家的发祥地,保你想怎么生就怎么生。”趴在那儿,随着说话,那些蚕刃都受到了刺激一般的在抖动。 悬在他屁股上的蚕刃往下落,真开始割他的肉了,破开的布料上已有血沁了出来。 阮泱泱一听,之后扭头看向邺无渊,他则微微皱眉。对于这个话题,从魏小墨的嘴里说出来,他很不痛快。 当然了,不痛快的事情有很多,若是都计较一遍,够魏小墨在这儿被切割无数轮了。 抓着阮泱泱的手后退,她又真一副要走的样子,气的魏小墨在那儿叫唤。 满口都是无赖之词,要多脏有多脏。骂阮泱泱没良心不算,坚决的把邺无渊也给带上。 后退很远,还听得到他的叫骂,邺无渊脸色更差,“叫他死在这儿算了。”他们在里头越说话,那些蚕刃动的越快,相信用不上一会儿,就能看到被割成碎片的妖精了。 “墨家这么多年内部通婚,关于生儿育女之事,有研究应该是真的。虽说情况可能与我不一样,但兴许有对症的呢?墨家的发祥地?在东夷南方吧。邺无渊,我想见识见识。”魏小墨说的这事儿,她有兴趣。 而且,这妖精估摸着也早就想好了,给她配的药若不好使,就去搬他本家的那些东西。 她的这份执着,绵延的可够长的。 邺无渊看了看她,没有当即答应,只是也开始有些心焦,心焦她太过执着。以至于,这份心焦占据了高兴,高兴自己心里的姑娘执着的想生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 246、掩埋 邺无渊带着阮泱泱一直退出了陵寝厚重的石门,环视一圈,又将她安置在左侧的石壁底下。 后背靠在石壁上,肩膀被他按住,阮泱泱微微抬眼看着他,“你有把握吗?”他刚刚观察了那么久,不知把握有几成。 “三成。”邺无渊没有隐瞒,有三成,也绝不会夸大。 深吸口气,阮泱泱盯着他看,下一刻缓缓摇头,“咱俩还是想法子出去吧,就当没进去过,也没看到里面的情况。”嗯,这主意不错。她只要稍稍努力一下,就能说服自己,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最在行了。 邺无渊垂眸看着她,缓缓地弯起了薄唇,“也好。” “那赶紧走,免得一会儿听魏小墨鬼叫。”说着,她就扯着他要走。 邺无渊把她又拉了回来,再次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靠着石壁。 “你躲在这儿,如若塌陷,也必是里面,但也难保这外面不会被牵累。一旦这里有塌陷迹象,你就再回到我们刚刚落下来的地方,不要迈入那生铜地砖的地界,绕着边缘走,上头掉下来的东西就不会砸到你。”他一字一句的交代,语气特别的严肃,就像在给他下属布置任务似得。 阮泱泱也不由皱起眉头,他这严肃的样子,真有点儿叫人心慌。 “你不用担心我,我可能腿脚不太快,但眼神儿还是很好的。有危险,我会先想法子躲的。你进去……不行就赶紧出来,保命要紧。”所以,好像是要去救小妖精吧,但实际上更像是搞破坏冒险。毕竟,也不是以救他的命为主。 “好。”她这样说,他还真高兴。 低头,在她唇上用力的亲了下,挤得她鼻子都歪了。 阮泱泱闭了闭眼睛,抓着他衣袖,“我还指望你跟我生儿子呢,你得保证自己安全,不能逞强。” 邺无渊嘴角动了动,显然是不知该高兴还是无语,摸了下她的头,转身就走了。 不过,走了两步,他又停下了。 转头,看她,瞅他那小眼神儿好像有点儿疑惑不解似得,“我在你心里,作用只是生儿子?”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还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一时间,不知该咋回答了。 没等她回答,邺无渊就重新进了陵寝。 阮泱泱看着那巨厚的石门,想了想,他的作用,自然不只是生儿子。 还有别的呀,譬如……长得好看啊! 每天瞧着,心情也舒畅不是。 力气也大,背着她飞檐走壁的,不见气喘。 当然了,优点有了,缺点也有。 最突出的,就是体温太高了,还总粘着,热的心烦。 靠着石壁,她在这儿琢磨着,又觉着不太厚道。 紧紧地贴着石壁,等待着,这里光线幽幽,往生铜地砖那边看,是能看到那金光闪闪的,就像有一颗太阳悬在那边似得。 而陵寝里头,也听不到声音,但是,那股子冷意,却是真的,丝丝蔓延,让她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么长时间了,那边似乎始终没有人再下来,阮泱泱也不知上头如何了。反正,这气氛就有点儿诡异,让她觉着相当不自在。 蓦地,陵寝里头猛地轰隆一声,阮泱泱眼皮也跟着一跳,盯着那石门打开的缝隙,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那轰隆的声音明显就是什么东西坍塌了,诚如所料想的那般,接下来,轰轰隆隆的声音接连而起,还有一些咻咻的声响,特别像万箭齐发时,那种让人忍不住抱住脑袋蹲下去躲起来的声音。 同时,她真觉着陵寝里头在晃,连带着,她身后靠着的石壁,似乎也在震颤。 这不是什么好预兆,里头被毁了,在坍塌,这外头,也是避免不了。 她觉着,她似乎真的该听邺无渊的话,赶紧往那边挪,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后背紧贴着石壁,她开始往那边挪,果然的,在她挪出去四五米之后,陵寝石门上方落下来巨大的石块。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地上的地砖都被砸裂开了。 阮泱泱看了一眼,神经也自然而然的跟着紧绷了起来,挪动的速度更快了些。那边噼里啪啦的,更多的石块落下来。 尤其此时是身在地下,当看到那些石块往下落的时候,真有一种被埋葬起来的错觉。 叫人有窒息感,若真是被埋葬到里头,就真不出去了。 这种被埋葬的死法,必然是最凄惨的。 正挪着呢,不只是陵寝石门那儿开始落石,这边都被牵连,石壁穹顶开始松动,接连的有碎石落下。 眼睛转的快,脚下也开始快速的挪,诚如她之前所说,腿脚可能不是太快,但眼神儿是极好的。 尤其是在这种危机时刻,眼睛和脑子转的就更快了。 已经挪到了生铜铸成的地砖范围,她不往上靠,尽量贴着边缘走,不过那生铜地砖的吸力还是存在的。 上头掉落下来的东西都在这上头,生铜的地砖,背后的石壁,不远处可逃离地底回到地表的深渊通道,这里像是一个没有四面锁死的囚笼,可实际上,这就是一个囚笼。 即便有个可以逃生的地方,可她也逃不出去啊。 眼尖的寻到了一处凹陷,石壁上天然的凹陷,像个狗洞。 挪到那儿,抵抗住生铜地砖的吸力,她背朝后,一缩,就直接窝进了那小小的‘狗洞’里。 别说,她窝在这儿,正正好好! 自己静止了,四面八方的声音就更大了,全部朝着她的耳朵集中过来。 用双手抱着头,阮泱泱听着那些声音,不断的叫自己平静下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还是很成功的,不会再那么慌张。 不过,很快的,叫她有些心慌的事情就发生了。 除了那些坍塌的声音之外,她听到人的声音了。 是从之前他们落下来的地方传来的,很多人,在说话。因为是人的说话声,在这坍塌这种就显得特别的清楚。 阮泱泱尽力的把自己隐藏在这‘狗洞’里,看不到那些人,但是能知道,他们在快速的朝着陵寝的方向挪过去。 这不是好事,这个时候下来的人,很大的可能就是墨府的,因为别人想进墨府都要花费些时间。 而此时陵寝里,邺无渊算得上是孤军奋战了,若是和这些人撞上,他想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隐藏起自己,一边听着动静,那些人过去了,并没有发现她。 在心里头默默地计算着时间,估算着他们已经抵达陵寝时,坍塌的声音就更大了。这石壁是真的在震颤,她一手抱着头,另一手去摸石壁,亲自来感受,的确是在颤。 其实,早该想到会造成这种结果,冒牌货是真的狠,她做好了准备,那就是真的死。 这个地方,长眠之地,被破坏,结果就是同归于尽啊1 就在这时,更大的坍塌声响起,阮泱泱重新抱住头,窝起身体,这‘狗窝’外面开始落下碎石,好像只是一瞬间就把她给掩埋起来了。 这种掩埋,是真的掩埋,这‘狗洞’前的空隙,很快就被碎石给堆积上了。 又因为生铜的地砖有吸力,那些落下来的东西没有跳走,堆积的极其稳固。 待得她感觉到坍塌放缓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了。 耳膜还在嗡嗡嗡的响,脑仁儿都要被震出来了。 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生铜地砖的金色已经不见了。 她被堵在这儿了,这小小的栖身之地,是保护住了她,可同时也把她给闷在里头了。 伸手,摸索着去摸那些石头,推,根本推不动。 石头太硬了,棱角尖利,她用力推了一下后,手掌都被刺的好像破了。 收回手,她叹了口气,似乎是意料之中吧,可又真有点儿意料之外了。 黑漆漆的,又处于这种特别狭窄之地,的确是叫人有些绝望。 但实际上,她心里并没有绝望,思来想去,大概就是对邺无渊的信心。 在她心里,他算得上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即便情况再危及,他应当都能解决。尤其是没有她跟在他身边拖后腿的时候,他就更是跟开了挂一样的,。 她属于坐享其成的那个,所谓两手一摊,啥事不管。 所以,她就觉着,邺无渊一定会来的,他是她的好大侄儿。 坐下,她轻轻地调整呼吸,黑乎乎的,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 “大侄儿。”轻轻地喊了一声,她这声音都没传出去,就被堵在外面的石头给拍回来了。 静静地等着,她是能够让自己分心的,先是算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全部想了一遍,她又摸索着把自己身上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之前魏小墨给她的药,封起来的,她一直都没用。 琢磨着,她心里头的担忧主要是害怕过敏啊。 之前用姑奶奶的药,就出了想不到的问题,姑奶奶之前还做了各种预想,谁又想到她会跟‘开闸’了一样,可称神奇。 而这药……也不知会怎样,因为预料不到,心里头可不就更悬着了。 摩挲着药瓶,阮泱泱想着这事儿,大概真是这黑暗给了她勇气吧。 打开药瓶,倒出一粒药来,握在了手心里。 拿着那粒药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还是那个味儿,是药香,还是好闻的。 忽然想到邺无渊临走时问她的话,他的作用只是生孩子吗? 不是的,想要孩子的过程,也是不错的。 黑暗这种,她眼睛都莫名跟着亮了几个度,之后,她就把这药给用上了。 没啥感觉,她窝在那儿,等待着可能会出现的任何一种状况,也没发热,也没‘开闸’,就……十分寻常。 等着等着,她眼睛就闭上了,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睡着了。 鬼知道她睡了多久,反正,她是听到了特别响的声音,被忽然惊醒的。 睁开眼睛,眼前一切都是黑暗,这才想起自己在哪儿。 外面的声音是很大的,那种拆迁工程一样的声响,明显是有人在搬动那些落下来的碎石残渣等等一切。 鬼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更大的可能是墨府的人,她自然是不能在不确认的时候就出声。 放缓呼吸,一边听着外面的声音,还是不确定外头的人是谁。 挪动身体,她想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不过,这一动才发觉,自己这两条腿特别没劲儿不说,那种异物感特别的明显。 动作卡在那儿,她眼睛都跟着睁大了,魏小墨这是什么鬼药?不会融化的吗?还会涨大是不是? 神经病吧,这是药吗?这是什么毁天灭地的情趣之物?杀千刀的小妖精,不干好事。 异物感太明显,以至于让她特别的不舒服,可是,她又不能给挖出来! 重新坐回去,两条腿发软,她真是动弹不得。 外面那拆迁的动静还在继续,好像已经拆到这附近来了,有石头在滚动,稀里哗啦的。 听着这动静,这里坍塌的特别严重,倒是她所处的这个地方,没有氧气缺失,真是幸运了。 异物感叫人发疯,外面的拆迁也更是让人心焦,不知是敌是友。若是敌,她这状态怎么逃? 更稳的调整自己的呼吸,有石头稀里哗啦掉落的声音,她的动静暂时能被很好的阻挡。 而且,也不知邺无渊怎样了,更不知自己睡了多长时间,这颗心真是越悬越高。 石头稀里哗啦的往下落,并且,真的是逼近了自己。 阮泱泱依靠着石壁,一边眯起眼睛,甚至屏住了呼吸。 盯着石头堆积的地方,果然,很快的,就有光线顺着石头的缝隙钻了进来。、 眯起眼睛,阮泱泱盯着那些石头,光线逐渐变大,变多,堵在这儿的石头也越来越少。 好嘛,真找到这儿来了?是听见她声音了? 她还是不确认外面是自己人,尤其是这种直奔她而来的行动,更叫人心慌。 终于,堵在这外头更多的石头稀里哗啦的掉落下去,光线直扑她而来,她靠在这里,像一直躲藏的猫,虽是有点儿慌,却力持镇定。 247、不欠(一更) 石头像是被一股大力给推开的,光线出现,接下来,就有人跳下来了。 首先看到的就是大长腿啊,跳落下来,堵在这前头。 阮泱泱盯着,不做声。 但不做声,不代表他们会看不到她,下一刻,她就看到大长腿弯腰低头了,看见了一张不认识的脸。 “在这儿。”看到了她,那人就喊了一声,陆续的,更多的大长腿堵在了这儿。 粗略估计,大约十几根腿,人数很多。 阮泱泱索性闭眼,放松身体,装作已经晕厥了。 很快的,她就被搬出来了,几只手,搬她的腿,搬她的肩膀和头,动作还算小心,将她从这‘狗窝’里托了出来。 情况不明之时,装死是最好的选择,这些人看似轻手轻脚,但实则并没有那么细心。 搬运出去时,她的手臂就撞到了石头上,特别疼,疼的她差点儿骂人。 虽是闭着眼睛,可眼泪也沁出来了,被移动,被搬运,鬼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反正,不是自己人。 路也不太好走,都是石头,等同于废墟。 一直被搬运到某个平地儿,她被略小心的放下了。 这躺着的地儿真不怎么样,扎的她后背都疼,都是石头,硌死人。 放在了地上,还真没人管她了呢? 她一动不动,就躺在那儿装死,毕竟这样最安全。 同时,耳朵也是支楞起来的,想听听他们说话,从而来判断,这些人是哪儿的。 只不过,这些人还真没说话,把她放下,完成任务了似得,就去做别的了。 还在刨呢,好像是运用了那种直上直下的探测技术,精准定位,之后开挖。 这都是用耳朵听来的,毕竟没亲眼看见。阮泱泱是好奇的,同时也有点儿着急,这些人不知敌友,邺无渊也不知哪儿去了。 她双腿发软,那一颗药带给她的不适也在,反正目前是落下风。 过去半晌,好像又有人来了,是从上头下来的。在她四周的人向下来的人打招呼,这回下来的应该是个什么人物。 这人物淡淡的回应了下,之后就听见走到她身边来了。 阮泱泱闭着演讲稿您,耳朵却是听得到的,这人走到她身边,停下了,在看她。 这种眼神儿……并不友好,因为让她觉着相当不自在。 这是一种会叫人发毛的眼神儿,心里头都跟着堵住了,直觉这眼神儿的主人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既然醒了就别再装了,即便你是一具尸体,也会把你带出去。”那人开口了,这声音……凉凉,可同时,的确是有些耳熟吧。 阮泱泱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虽是没有听话,仍旧继续装死,但她这回更确认了,这就是敌,不是友。 能够如此快的来到这里找人,又认识她,不是墨府,是外面的人。 即使是尸体也要把她带出去?这要求还真是变态。 而且,这熟悉的声音,她很快就在脑子里搜索到了,是元息手底下的一个和尚。 其实,他们算个屁的和尚,只是剃光了头发穿着僧衣而已,实际上,杀人放火金腰带,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不干。 元息,是元息! 这秃驴,他这会儿是已经把墨府掌控在手中了吗? 若是如此,那么,可说他鸡贼了。 从最初他到大卫找她,就是一个套一个套的,孙子! 继续装死,眼睛闭的更自然了,放缓呼吸,她若是个会冬眠的动物,这会儿肯定已经让自己半冬眠了。 她不睁眼,那人倒也没强迫,但是他就在她身边,摆明了盯着她呢。 那些人还在拆迁呢,是跟阮泱泱耳朵里听到的差不多,直上直下式的定位。他们这里有一个人似乎耳朵超级不同寻常,能够隔着那么厚的石层等等听到人声。当然了,是活人。 这守在她身边的人就跟猎犬似得,那气息,真是叫人难受。 好像是又找着了人,不过在最开始听着的时候那人还有气儿,但待得捞上来时,已经死了。 听到他们说死了死了,阮泱泱担心,非得想看看是谁。 尽力的轻轻朝着那边歪头,然后,把一只眼睛的眼角掀起来一些,去看。 有些幽光,并非黑漆漆,能看得到他们把那具捞上来的尸体,就那么扔在一边儿。 那尸体……衣服的样式应该是墨府的,她不认识。 稍稍放心了些,她继续把眼睛闭上,装死。 “不是你的情郎,放心吧。”她这偷偷的动作,也没逃过站在旁边猎犬的眼睛。他凉凉的开口,阮泱泱也跟着心里头咯噔一声。 果然是元息手底下的人,跟他一样蓦一时像人蓦一时像鬼。 真像鬼的时候,就特别盼着来个收妖降魔的,赶紧把他们收了。 被抓着偷看,她也不睁眼,纯粹的就是拒绝沟通,装死装到底。 大概是觉得她这样特别可笑吧,那猎犬踢了她一脚,踢得倒是不重,可还是叫她忍不住皱眉头了。 “我带你上去,不会将你如何的,还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儿。要我说啊,女人就是祸水,这世上若没女人,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纠缠难言的事儿。一个男人,或许可以没有雄才伟略,但,栽倒在一个女人身上,那就是失败。”猎犬在说话,似乎在说什么天大的道理,那沉沉的声音,加上若有似无的叹息,鬼知道他说的是谁。 阮泱泱一动不动,装作听不见,但同时也在心里头琢磨,他是不是在评价他的顶头上司?元息! “走吧,带你上去。”猎犬俯身,把她给拎起来了。当然了,他很明显的表现出了她不是一具尸体的失望,如果她现在是一具尸体,他会更开心的。 被拎着,双脚是落地了,可她腿没劲儿啊,就往下坠。 拎着她的猎犬烦躁的吸了口气,重新调整,更好的把她拎起来,之后离开原地。 双脚在地上拖沓,撞到石头猎犬也不管不顾,倒是装的阮泱泱疼痛不已,脚趾头要折了。 要上去,不太容易,需要利用绳索上去。 绳子在她腰间圈了几圈,系上,阮泱泱软塌塌的,不配合不反抗。 一切就绪,她就被托着往上走,带着她,似乎并不是太难,最起码对于她来说,不太难。 双腿双手垂坠着,如若现在有一面镜子,就能看到她这垂死的模样,真的恍若马上没命了似得。 一路向上,期间她睁开眼睛稍稍瞄了下,看到的就是上方那出口,距离相当远。有光线,现在是白天,这算是希望的光芒,但实际上,此时此刻可算不上希望的光芒,是危机。 大概上升了有一半吧,圈在腰间的绳子勒的阮泱泱要死过去了,她又不能动弹,一切都只是依靠着旁边的猎犬。 他拎着她腰间的绳索,他往上攀,一边扯着她,对于她是个活人的不耐,愈发的明显。 阮泱泱甚至觉着,他可能数次想把她甩到石壁上活活撞死。这样,他就能更快的把她给带上去了。 蓦地,向上攀爬的猎犬忽然停了下来,阮泱泱也吊在那里摇晃,只有腰间一根绳子,她的身体甚至在转圈。 脑袋撞到了猎犬的腰,又弹了回去,继续反方向转,腿又撞到了他,又弹了回来。 她此时的状态,是个不能转整圈的陀螺,很可笑。 猎犬忽然停下是有原因的,下面,在拆迁搜索的人被攻击了。 虽是声音不大,攻击突如其来,可也的确是真的。 一道影子更像是什么壁虎似得沿着石壁从下朝上爬了上来。 猎犬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开始迅速的向上攀爬,而扯着阮泱泱的动作就更粗暴了些,她数次撞到石壁上,后来不得不用双手抱头,双腿也蜷了起来。 终于,那个急速攀爬的人追上来了,在这种地方,这贼快的速度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 而且,他的目标很直接,就是阮泱泱。 一只脚被拽住,和腰间抓着绳索的那只手两股力量相抵,受罪的就是阮泱泱。 睁开眼睛,她两只手就抓住了腰间那只猎犬的手,同时大喊大叫,“疼死我啦!” 谁又想到她会忽然跟诈尸了似得,那猎犬去攻击从底下上来的人,同时还被她给吓了一跳。 “我去你的吧!还世上没有女人更好?没女人你从哪儿爬出来的?从你爹大腿里爬出来的!说了一大堆狗屁不通的话,自我肯定倒是来劲,你就不怕你娘伤心?”厉声斥责,一边用指甲抠那只手,腿没劲儿,两只手却是极其有力的。 从而,给拽她腿的那个人很大的发挥空间,他攀上来,一只脚蹬在石壁上,另一手拽住了她的腿,之后身体一扑,就直接扑到了阮泱泱的身上。 扑上来的瞬间,一手向上割断了绳索。 那猎犬是拽着阮泱泱腰间的绳索,但从上方断了,绳索从他的手中脱落出去,阮泱泱连带着扑上来的人,一同坠了下去。 阮泱泱在下,扑在她身上的人再施力,下坠的速度就更快了。 “魏小墨,要死啦!”从他扑上来她就知道是谁了,血腥气十足,但妖精味儿不少,除了他没别人。 “别鬼叫。”魏小墨也朝她喊,呼吸都是不稳的。一路下坠,他在极力的控制,想要在掉落下去时稳住两个人。 坠落真的只是一瞬间,魏小墨在尽力调整,终于是赶在砸在石头堆上的时候,魏小墨调整成功了。 是站起来落地的,但同时又控制不住倒地翻滚,疼的阮泱泱真是控制不住的喊叫,眼泪瞬间飚了出来,她觉着自己可能已经千疮百孔,要碎掉了。 魏小墨还算能坚持,他屁股上全部都是血,布料都被血浸透了,站起身,拽着阮泱泱就跑。 这里坍塌的如同废墟,魏小墨带着阮泱泱冲到某一处边缘,往下一跳,这里是个大坑。 黑漆漆,碎石也随着噼里啪啦,在跳下来之前,阮泱泱瞧见上方远处有人在打斗,虽只是一瞥,但她也知道是谁。 “你不去帮我大侄儿,拽着我就跑倒是挺快。”她根本就无法自己奔跑,而且稀奇的是,这般活动,被搬上搬下的,那种异物感依旧在,就好像,它卡在了那儿,根本不会掉下来。 “老子屁股都被割成龟壳了,哪还有力气去帮他?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魏小墨语气更不好,如此慌忙之中,是没看清楚他的造型。 墨发被削断了不少,在头上支楞着,爆炸式发型。再加上屁股那儿的布料都是血,他奔跑逃命的姿势都变得极其可笑。 谁知道这条路是如何被开辟出来的,反正越来越低,猫着腰的前行,拐了十七八道的弯儿,更是漆黑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倒是这条路绝对是逃生之路,因为很快的,就听不到那些打斗和拆迁的声音,除了黑漆漆,只能听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不行了,腿要断了。魏小墨,我大侄儿能不能追上来?你要是把他给甩了,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没屁股。”走不动了,她直接往地上坠。 魏小墨拖着她,他自己也是难行,一番扯动,他屁股又开始流血了。 那些蚕刃是真的锋利,隔着布料,把他的屁股当成了豆腐一样切割。 都停下来,他又坐不下,索性把阮泱泱丢了,自己则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里本来就不宽敞,阮泱泱整个人倒下去,窝在那儿,“刚刚那些人是元息的人,那冒牌货还活着吗?不管死活,但元息的目的达到了。你不争,这墨府就归他了。” “就知道是他。想一想你们会潜入到墨府来,也是他的功劳。”魏小墨声音都是扭曲的,跪在那儿,上半身压低,疼痛的部位抬高,但还是疼。 “的确是有他的功劳,但总的来说,都要归功于我的好奇心。元息再运筹帷幄,他也掌控不了我的内心吧。算是误打误撞,同时也满足了他。”主要是她和邺无渊打赌,若不是因为那打赌,又哪会跑到墨府来。 总的来说,罪魁祸首是魏小墨,谁叫他们俩打赌赌在了他身上。 “哼,就是你和你那大侄儿自找的。哎呦,老子的屁股。”他动了一下,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他叫出声音来。 阮泱泱也疼,全身都疼,在石头上滚过,腰间被绳子勒过,她觉着应当是历尽了腰斩前的折磨。 “他什么时候会过来?”阮泱泱继续问,确认了他没事,可是刚刚那么多人围攻他一个,功夫再好,怕是也受不住吧、。 “放心吧,他死不了。有老子在,他马上就要做大事了,想一想,真是什么事儿都能发生,老子居然与他合作了?”魏小墨冷哼连连,那股子不共戴天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你们俩合作什么了?”想去看他,但太黑暗了,什么都看不到。 “哼,到时你就知道了。”魏小墨略得意的哼了一声,他能做出什么事儿来?那可多了,绝无仅有,精彩绝伦。 这种语气,像极了他造屎尿战车去炮轰元息寺庙的时候,那股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看不见他脸都能体会到他的兴奋劲儿。 “在那陵寝里,你是怎么出来的?”阮泱泱还是想知道这事儿,毕竟,太难了。 “老子进了棺材,被你大侄儿……拖出来的。”魏小墨并不是太愿意说,因为显得他很劣势。是邺无渊救了他,可是那家伙也没安好心啊,愣是看着他屁股差点儿被割成碎片掉下来,才动手。 最终算起来,反倒是在阮泱泱这儿得到了极大的肯定,他不计前嫌的去救他,心胸宽广。 可实际上……呸! 他邺无渊使坏的时候,她都没见着。 “你那姐妹呢?还活着不?”不知那冒牌货如何了。 “不知。”哪有时间去关注她?若是真有那关注的时间,非得杀了她不可。 不再说话了,这里黑漆漆的,就显得更安静和压抑了。 静静地揉着自己身上疼痛的地方,阮泱泱一边听着,等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可不更着急了,邺无渊怎么还没过来? 魏小墨还在坚持着那某个部位拱起来的姿势,是真的疼,还在流血。 “诶,你摸摸我伤口,到底流了多少血?”魏小墨忽然发声,若真是血止不住了,那他这屁股……八成就不能要了。 那多影响他整体美感,不成。 阮泱泱一听,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不摸,你伤哪儿了就叫我摸?若实在担心,我大侄儿一会儿来了,叫他给你瞧瞧。” “算了吧,这就是他故意为之的杰作,再给他看,老子吃了大亏了。”他不干,同时认为自己被邺无渊看了会极其吃亏,与黄花闺女失贞无异。 阮泱泱无言以对,“我大侄儿具有正常的审美观,和正常的喜好。你呀,别想的太多。” “哼,在你心里,你大侄儿就是个英雄?是啊,此次老子是承蒙他所救,否则就困死在那里了。不过,老子已经给了回报,不再欠他分毫。”魏小墨可不打算欠邺无渊人情,欠不起,赶紧还。 248、不欠(二更) 动弹之下,实在是疼。疼起来,她眼圈就开始含泪,所幸是现在黑漆漆,看不见她,不然她这幅狼狈又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儿,真会打动一圈人。 真疼啊,这种疼,从皮肉一直到筋骨,再加上双腿无力,她觉着这应该是她最惨的时段了。 那时被祝由术迷魇,她全然失去了灵魂一样,都没有这时候凄惨。 这地方狭窄逼仄,又黑漆漆,说实话,一般人受不住这种环境。 好在是阮泱泱能受得住,再加上还有个妖精在,她精神上的抗压力就更强了。 魏小墨在那儿不时的哎呦哎呦,是他想动弹,挪动一下,改变姿势。但,只要动弹,就会牵扯到伤口,他疼的。 听他在那儿哎呦的叫唤,阮泱泱又想笑。自己疼的眼泪直转,又笑他,她在这儿简直是煎熬。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过来。魏小墨,我大侄儿要是有闪失,我就把你捆成炸药包,去找元息同归于尽。”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可不有点儿着急了。 “大侄儿大侄儿,就知道你大侄儿。老子屁股都开花了,不信你来摸摸,四分五裂。”魏小墨呵斥,那股子气是真的,气的肺子要炸开了。 一听他说,阮泱泱笑出了声音来,“你别说了,我是不会摸的。不过,同情还是有的。”她想得到成什么样子了,他那屁股dan儿,怕是不能看了。 “哼,幸亏老子功夫不差,不然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四分五裂的老子。对了,你那时说,元息找你还有重温旧梦的意思,是真是假?”那时候,阮泱泱说的就是真的,从她的脸上是看不出假来的。 “是不是真的……那就看个人理解了。我觉着是真的,但兴许是元息的要我觉着是真的,他另有目的。”阮泱泱这话说的就叫人捉摸不透了,真真假假的,分不清。 魏小墨无言以对,“甭管是真是假,你既然都说了,那老子就当成真的。元息这秃驴,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阮泱泱不语,却又在笑。 蓦地,远处猛地传来轰隆一声,那完全是堪比爆破一样的炸响,将这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阮泱泱反手扣住了石壁,扭头看向他们俩刚刚过来的方向,眼睛睁得很大,但其实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那声炸响的余韵拉的很长很长,在这里回荡,回荡,不断的传进耳朵里,又荡出去。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阮泱泱开口问,她很想知道,魏小墨这小妖精和邺无渊,到底是如何协定合作的。 一个负责把她带走,另一个断后,这种约定是怎么做出来的。 “你那大侄儿……应该是没救了。咱俩走吧?”魏小墨身体一动,忍着疼痛,抓住她的手臂,要带她走。 “很好,你要做炸药包了。我虽是学不了,可拉着你和元息同归于尽的信心还是有的。”阮泱泱轻哼了一声,明显这小妖精说的反话,当她听不出来。 果然,在等了一会儿后,就听到了人的脚步声。 有些许的沉重和焦急,连阮泱泱都听到了,更别说魏小墨了。 他改变姿势,是想坐着,最起码在如此逼仄的环境之中,他坐着会叫自己看起来更帅一些。 不过,屁股受不了,试了一下就放弃了,太疼了。 终于,那脚步声近在眼前了,阮泱泱歪着头往那边看,其实还是看不见。靠的,是耳朵。 “将军!”她唤了一声,少见的声音甜糯,又无限放心,因为人回来了。 “是我。”果然是邺无渊的声音,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停留的便直奔到阮泱泱面前。 蹲下,两手扣住她肩膀,接下来就是上上下下的观察。 这么黑,倒是也难不倒他,她除了有点儿狼狈之外,倒是没有伤处。 “你之前躲到哪儿了?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邺无渊盯着她看,黑暗之中,她看不到他,眼神儿也是迷茫的。 因为迷茫,看起来就显得特别无辜。 “我躲在了一个缝隙里,被落下来的石头堵住了,然后,我就睡着了。”当然了,是因为什么睡着的,她也不好说。用了那个药,就腿软犯困,这事儿也是绝了。 因为眼神儿无辜,这话说出来就更没心了,可是又真的拿她没办法。 邺无渊摸了摸她的脸蛋儿,“没事就好。” “咱们现在,怎么走?我听着刚刚那边像爆炸了似得,是不是过来的路被堵住了?”任他在她头上脸上一通摸,像什么大夫在做检查一样。 “没事,能出去。”邺无渊说,听他的语气,就是特别自信,完全不需要担心。 “那就好。我对你真是无比有信心,被埋在那儿,我都想着你肯定没事儿,还会找到我。看,果然如此,你来了。”微微歪头,阮泱泱这夸赞看起来真是真心实意。 当然了,她若是想表达些什么,必然叫人看不出假来。 这也就是所谓的,哄人一绝。 邺无渊果然笑了,捏住她脸蛋儿,“不是还等着我和你生儿子嘛。” “你们俩非常让人作呕,你们自己知道么?”魏小墨忽然发声,显然是受不了他们俩在那儿黏黏糊糊,互相盯着对方,说一些叫人皮肉发痒的话,恶心死人。 “又轮到你一个妖精来抗议了?屁股不疼了是不是。”知道他什么意思,不爱听呗。但,那没办法,哄邺无渊这件事,她得一直做。 输出全靠嘴,执行的都是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他相比,与一条咸鱼相差无几。所以,夸赞和哄是必须的,也算是表达一下她的心意。 “还说呢。老子走不了了,你那大侄儿若是能行,是个男人,就背老子。”魏小墨冷哼一声,用一种充满了挑衅的语气提要求。 好似如若邺无渊不答应,就不是个男人。 “不背我夫人,反而背你,你是我夫人么?”邺无渊倒是轻飘飘的反问,特别无心的那种。 “你把我当成你夫人,也不是不可啊?”魏小墨声音一变,捏着嗓子,就像他以前穿女装时的样子。可到底不是女声,听起来就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他同意我还不同意了!觊觎我的东西,会得报应的,下身溃烂。”阮泱泱开口,特别狠毒的诅咒。 倒是听的邺无渊十分高兴,他喜欢她这样‘护食’。 “狠毒的女人。”魏小墨亦是阴阳怪气的骂她,得了个男人跟得了个宝似得,这就是没见识的后果。见识短浅,遇着个男人就被困住了。 “他屁股坏了,我腿也没劲儿。咱们这就走吧,速度肯定慢。”她相信邺无渊是肯定如飞一般,想逃离这里轻松加愉快。 可是有两个拖累在,真会拖垮了他。 “那就把他扔下,我背着你离开。”邺无渊倒是不愁,他带着她离开的话,会很轻松的。 “嘿,你们俩还真是一对儿?睡一个被窝睡久了,连阴险都同步了。”魏小墨十分不忿,哪怕尊重一下他,小声点儿交流也成啊。非得当着他的面,似乎他是个聋子一样。 阮泱泱真笑了,听着魏小墨疼的咝咝哈哈,又被气的不得了的样子,真是好笑。 摆明了邺无渊就是故意说这种话气他,他屁股疼的焦躁不已,真上当了。 “走。”邺无渊懒得理会魏小墨,拽着阮泱泱的胳膊让她起来,真要背她。 “拖着我走就行,你在这儿都直不起腰,真把我背在背上,不止你不方便,我可能会不断的撞到石壁上,我脊椎会碎的。”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邺无渊还是听她的话的,把她扶起来,揽住她的腰,就听到她暗暗的咝了一声。 手在她腰间摸索,邺无渊也想起来了,“很疼是不是?” “有一种被腰斩的错觉。好在是我这腰骨够结实,还好。”疼也是真的疼,她受不得疼。 手换了个位置,邺无渊揽着她,弯着腰,他直不起来了,这里太低矮了。 揽着她走,路过魏小墨时,邺无渊还真顺手扯了他一下。 但也仅仅是扯一下而已,没帮助到不说,还叫他疼的喊叫出声,听着无比凄惨。 阮泱泱嘴角抽搐,这世上最有意思的,就是小妖精的惨叫了。毕竟以前,都是他搞别人,都是听别人惨叫。这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了吧,终于轮着他了。 这条通道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的,甚至最初阮泱泱还以为是他们之前刚刚刨出来的。 一直这样走真的非常累,阮泱泱都直不起腰来,都觉得非常累,更别说一直拖着她的邺无渊了。 “大侄儿,我的腿实在没力气了。”最初她还在磕磕绊绊的跟着走,可这会儿实在是不行了。那异物感叫她也十分不舒服,以为走走路活动活动会自己滑出来,可谁想到根本滑不出来,一直卡在那儿。 邺无渊停了下,随后蹲下,还是把她背到了背上。 “别怕,伤不到你的脊椎。”知道她害怕被伤到,背着她,他身体更伏低了些,这样就不会撞到她的后背了。 两手圈着他的脖颈,头也枕在他肩膀上,这般近的距离,好像能看到他的耳朵。 “大侄儿,你的作用不只是和我生儿子。看,黑暗之中,你就是一缕光,让我根本生不出任何的绝望来。即便你不在,我也始终觉着有希望。”听着他略沉的呼吸,阮泱泱轻声说道。 听着的人前行的步子停顿了下,她距离自己耳朵很近,字句都听的清清楚楚。 “因为你在,我如何也不能死。”很简单,这就是他求生欲十分强的原因,她在。 “你还是成功的叫我生出了愧疚感,不及你。”这个话题,她完全处于劣势,因为比不过他。 “因为我比你多,你占上风,所以永远你都是会赢的那一方。你是坐在王座上的,我是你王座下忠实的护卫,没你的命令,永远不会离开。”背着她走,他一边沉声的说着。像是在宣誓,但又像是在阐述他们俩之间的地位分工。也是借此叫她不要总想这些,什么愧疚不愧疚的,万事比不过他乐意。 “你错了,你才是占上风的。”阮泱泱圈着他脖颈,枕着他肩膀,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为何?”不知她有什么高见。 “因为你一直在付出,爱的满,一直在奉献。会叫我习惯成自然,又生出一种理应如此的错觉。若是哪一天,你疲累了,不想付出了,我会立即从王座上摔下来的。那个时候,我就不是你的小心肝儿了,你也不是我的护卫。我变成了蚊子血,哪里还是什么朱砂痣。”这个论调,她认为相当正确。谁说付出的人是处于下风的,一旦不付出了,位置立即调换,那个曾被高高捧起的人,从天上摔到泥潭里。 哪想到她会这样理解,一时间,真把邺无渊的想法也跟着掰过去了,深觉有理。 “是吧,我说的是对的吧?”他不吱声,她就知道他在思考了。 “嗯。”邺无渊应了一声,背着她转过了前头一个弯儿之后,他忽然又道:“你这算不算是哄骗我?就用这一个法子,能哄骗我一辈子。” “小样儿,还会跟我来反逻辑那一套了。”一手捏住他耳朵,阮泱泱忍不住笑。 “即便是哄骗我,我也真信了。”相信自己是占上风的,是他在主导。 “你信就行了,我说的,绝对是真的。”阮泱泱又揪扯了一下他的耳朵。她认为就是如此,她已经开始逐渐习惯了,一旦他变了,她可不就从王座上掉下来了。 “还有一点你没有提到,那就是,凭借你这鬼精的脑子,这儿的王座塌了,随时可在别处再造一个王座出来。还会有人给你做忠诚的护卫,跪在那儿永远不起来。只要你想,就能做到,做不到,老子帮你。”魏小墨的声音从后头传来,那是一道像是从遥远的天边飘下来的警告,警告的是邺无渊。 当然了,魏小墨的目的才不是警告了,是为了提醒阮泱泱,别总吊在那一棵歪脖树上。往外走走,无数的歪脖树等着她挂绳子呢。 她是个有野心却没胆子的人,没见识。这就愁人了,掰不过来,她会用她的没见识和无知来打败他,让他所说的一切都变成废话。 当然了,他的目的是如此,可没人get到他的点,反而都认为这是警告。 阮泱泱无声的笑,她还真不觉得控制不同的人把她捧到王座上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反而有些无聊。 这世上有意思的事情那么多,控制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 这种游戏,只有和邺无渊玩一玩是非常有意思的,因为他与众不同。 “别听他胡扯。”贴着他耳朵,阮泱泱小声道。 邺无渊把她往自己背上又托了托,“谁会信他的胡说八道。” 轻声笑,她听着他略沉的呼吸,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又重了。 “诶,是不是要出去了?”感觉这路开始向上走了,并且,也高了,他直起身体了。 “没有。”邺无渊停下了,一边将她从自己背上放了下来。 双腿落地,这会儿倒是觉得好了些,不再那么绵软无力了。 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石壁上,听着魏小墨从后面慢腾腾的走上来,之后他们俩低声说起了话。 阮泱泱在那儿听着,他们说的是这条路通向哪儿的问题。这条路怎么来的了?墨府地下本来就有很多的地下通道,最初是为了逃生设置的。可以说,这通道跟迷宫一样,乱七八糟。 后来,在魏小墨的父亲掌权时段,那个时候是墨府权利的顶峰,他认为这种逃生的地下通道根本用不上,所以填堵了一部分。 还剩下一些是能用的,但出入口都被堵住了,想要出去,就得另想法子了。 阮泱泱听明白了,这也是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逃生的原因,魏小墨小时候,在这些地下通道未被堵住时,曾数次的跑到这底下来玩儿。 当时就是玩儿,谁又想到因为那时玩儿,现在却起到了逃命的作用。 魏小墨的想法就是简单,因为外面的封堵用的是比较粗犷的方法,所以,想出去,他们在里头也得比较粗犷。粗犷对粗犷,才能打得开。 然而,邺无渊是有其他的意见,他在等。 他摆明了就是这种人,这种没有做足把握不会冒险的人。做足了准备,才会带着阮泱泱四处冒险,成全她的好奇心。 既如此,可不是不用担心了,不为别的,她信他呗。 靠着石壁,听他们俩像是商议又摆明了在阴阳怪气的对话,她一边弯起嘴角,在笑。 这种环境里,她还觉着蛮有意思的,毕竟,没经历过。 但凡没经历过,那都是有意思的。 蓦地,她忽然觉着小腹一热,那股子热气同时朝上朝下奔涌袭击。那种熟悉的感觉,在面对邺无渊的mei色时,合不拢tui的感觉,忽然出现,突袭而至,措手不及。 249、此药威力无边(一更) 完了完了,她好像真变异了。人家变异都能变成个蜘蛛侠绿巨人的,她这变异算啥? 靠着石壁,逐渐的往下滑,那股子热气,来的真快,几乎是瞬间将她给彻底笼罩住了。 直接坐在了地上,身后的石壁也被她身体里的那股热气衬得冰冰凉。 魏小墨的药,跟他本人一样妖孽。 果然啊,她就不该这么草率,如此草率的后果,就是‘变异’。 调整着呼吸,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真控制不住,当然了,有邺无渊在,实在不行了,有他呢。 因为这里是其中的某一个出口,所以,会在这儿停下。 而邺无渊不认同魏小墨的意见,粗犷的从内往外开拓,反而是寻定了几个点,在内敲击石壁。 这种法子,不知是什么,反正魏小墨是看不上。不过呢,他身体不适,体力活动参与不了,就也只能轻哼了。 如果他身体可以的话,早就随自己的心做事了,哪会还跟邺无渊商议。 邺无渊在石壁上的几个点全部敲击了一遍,就停下了,也还是在等待。 黑乎乎的,邺无渊也能精准的找到位置,走到了阮泱泱身边。 似乎是发现了她有些不太正常,蹲下,单膝触地,抓住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 “没。就是觉着吧,和你分开很长时间了,莫名的想一刻不停的和你黏一块。”她小声的说,声音和身上的骨头一样软。这样一个环境里,她跟艳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不是挠的邺无渊心里头一痒,她黏糊起来时,真会要人命。 倾身,把她圈到自己怀里,“忽然间的怎么了?”摸着她的头,她这身体软的,像没了骨头似得。 “没事儿。”任他抱着她,原本他体温非常高,可这会儿反而觉着他身上凉凉的,让她觉着十分舒坦。 搂紧了她,邺无渊一边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地嗅闻,她这身上,好像味儿和刚刚不一样了。 更仔细的闻了闻,的确是散发出一股香来,可不是刚刚那泥土的味儿了。 靠在他身上,阮泱泱觉着,她身体里的热只有自己的感觉的到,而抱着她的人,是感觉不到的。 果然,这药啊,是个妖孽药。 双手圈住了邺无渊的腰,脸贴在他胸膛,她难受吧,但反而鼻子还变得更好使了些。 闻得到他身上有一股血味儿,可并分不出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泱姐姐,你就不会考虑一下这里还有其他人么?你们俩想表演夫妻情深,也该找个没外人的地方。”恶心不恶心,他听得到也看得到,要吐了。 “你不是我姐妹嘛,有什么好避讳的。”阮泱泱软软的应答,主要是没什么心力去和他斗嘴,她现在全身心的在想那些过不了审核的事儿,简直跟中毒了似得。 “谁跟你是姐妹?你大侄儿要娶老子,老子就跟你做姐妹。”魏小墨冷哼一声,还提上要求了。 “别想了,我大侄儿对妖精过敏。”阮泱泱也跟着轻哼,没那么多心力,却还是拦不住的和魏小墨斗嘴。 邺无渊按着她的头,让她控制住自己,感觉出她是不舒服,但到底哪里不适她又不肯说。 搂着他,不撒手,而且逐渐的吧,能感觉到她愈发的使力,好像要钻进他身体里似得。 依稀的,邺无渊好像也有点儿明白了,把她搂紧,一边低头去看她的脸。 她的眼睛处于一种雾蒙蒙的状态,就像她吃了鱼肉之后的样子,又与喝了酒之后有些许相似。 低头,以额头抵着她的脑门儿,想试探一下。不过,体温是正常的,呼吸也较为均匀,唯独身子骨发软,他拥着她,觉着她好像马上要融化了一样。 把她抱起来,邺无渊贴着她的鼻子,“我带你去别处。” “不要。”她拒绝,并非是因为这环境如何,是因为她塞了药啊。还在那儿了,那异物感太明显,罪魁祸首就是它,她觉着没面子。 托着她,邺无渊也没办法,托着转圈,有点儿像热锅上的蚂蚁似得。 “能出去么?”现在主要是出去,然后……她自己解决! “再等等。”邺无渊托着她往别的地方走了走,还是想不通她怎么会突然这样。 “不行你把我敲晕吧,只需要一巴掌,我就不会丢人现眼了。”她抓着他的衣襟,觉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太丢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是吃了什么?”这里也没有补给,她到底是吃了什么碰了什么,还是如何。 “不告诉你。你姑姑我是一着不慎,被坑了。说来说去,还是怨自己,跃跃欲试,总不死心。但究其原因,又有贪图你美色的成分在,也是自作自受。”她默默地嘟囔,就像在给人下咒似得。身体软的,声音也是软的,又有几分魔魔怔怔。 她这说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邺无渊更迷糊了,还是不清楚她遇到了什么。 神志不清的,可不叫人担忧,邺无渊抱着她往深处走,临走时叫魏小墨按照他之前敲击的位置再敲几遍,也根本不管他答应还是不答应。 抱着她走,阮泱泱知道,软软的拒绝,她还是想自己解决,起码把要妖孽的药给拿出来。 她的拒绝邺无渊也顾不上了,把她抱到了远处,蹲下,将她至于自己腿上。 上手,从她的脸开始摸,他认为她应当是碰了什么。她这体质特殊,有时对常人没什么危害的,反而她碰到了就会有不同的反应。 本就难受,他这一上手,可不就是变相的顺了她的意。 嘴上拒绝,甚至为了加深这拒绝的力度,还带着脏话。 可是,邺无渊不听,甚至还会安抚她。 她身上的确是有伤,最为严重的就是腰间曾被绳索勒出的痕迹。她这皮肉,但凡碰着必会留下难以消褪的痕迹。 如今她腰间一圈儿都浮凸起来了,被勒的痕迹相当之明显。 邺无渊仔细的摸索查看了一下,腰侧有破皮,但并没有流血。身上还有一些磕碰的淤青,除了这些,倒是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了。 他的动作是顺意的,想拒绝,又舍不得。阮泱泱有些自我纠结,目前为止,还是将脸面放在第一位。 远处,魏小墨骂骂咧咧的在石壁上敲击,屁股还是疼,但这事儿也不能误了。 邺无渊知道眼下他们处于何处,上头对应的是哪个位置,所以会选择在这里停下来,因为他的人就在这附近接应。 这狗贼,如果不是突然间的机关被触动,主居坍塌,待得他摸清了墨府,就得带着人进来了。 敲击了一遍,魏小墨刚刚想寻个舒坦的姿势撅着缓一缓自己的伤处,就听得这石壁某一处有敲击的声音从外部传来。 他眼睛一动,随即靠拢到石壁前,抬手在石壁上回敲,敲的还特别重。 放了手,他靠在那儿等着外头的回应呢,哪想没音儿了。 皱眉,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回应,他就急了。 “大侄儿,你这外头的人不配合啊,敲了一回就不回应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暗号?”问题所在,魏小墨自然猜到了,不回他,就是他敲得不对呗。外头的人也发觉不是邺无渊,所以就停了。 他喊大侄儿,没人理会他,他就接着喊。 把自己放在和阮泱泱一个辈分上,就把邺无渊当大侄儿,别说,还挺爽! 片刻后,那两个人才回来,阮泱泱还是被邺无渊给抱回来的,她闭着眼睛,瘫软成一团,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似得。 走过来,随意的抬腿踢了魏小墨一脚,他站不稳身体一动,就牵扯到屁股上的伤处,疼的龇牙咧嘴。 咝咝哈哈疼痛完,就张嘴骂人,邺无渊却是懒得理会他。 把阮泱泱放下,她站在那儿,力气又不太足,就靠在他身上。这会儿明白了,她是醒着的,只是这状态……有点儿神志不清。 邺无渊开始敲击石壁,他敲击的果然是有节奏的,不是魏小墨那种只图力气大和焦急的。 敲完,外面果然是传来了回应,顺着石壁震荡而来,是有些沉闷的。 不过,这里安静,听得清楚,邺无渊又回了几下,便揽着阮泱泱后退了。 魏小墨也后退了几步,他是真不舒坦,就用一种特别奇形怪状的姿势立着,反正这里一共三个人,另外两个也不看他。 很快的,就听到刚刚石壁传来敲击的地方有声音,那种嘁哧咔嚓的声响,特别的清脆,恍若兔子啃吃胡萝卜一样。 真是清脆好听,阮泱泱眼睛都跟着睁开了。 “马上就出去了。”邺无渊摸了摸她的头,他也是着急的,她这神志不清越来越严重了好像。 “嗯,姑姑耐得住。姑姑觉得,这世上最不受控的就是口舌之欲,其他的都是浮云。有位先生曾说过,生活就是一日遇佛,一日遇魔。今儿姑姑是遇到了魔,一会儿说不准就遇见佛了。”她真是有点儿神志不清,嘟嘟囔囔,开始说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了。 “嗯?你刚刚不是还说,我才是魔嘛。大魔王。”她就是这么说的。 “弗洛依德的心理深层规律能够最直观的反应出寻常人不可逃避的问题,这是一种即便想遏制却也控制不住的问题。人啊,其实是一个受本能愿望支配的低能弱智动物。真的没错,我现在已陷入其中,现在想止损都不可能了。我好难受啊!”前面一通严肃的理论,最后一句是喊出来的,仰天长啸的样子,的确是她口中受本能愿望支配的低能弱智动物。 邺无渊始终垂眸看着她,忍不住想笑,可是又心疼。 抱住她,一边低头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亲,“马上打通了。”那嘁哧咔嚓清脆的声音已经到了跟前了,就差一层了。 果然,不过片刻,那一块石壁就被钻开了。 不知这外面钻石壁的工具是什么,反正非常的锋利,钻出了一个孔来,光线也随之穿透了进来。 阮泱泱枕着邺无渊的胸膛,一边歪头看那束光,眼睛里是一层水,因为难受脸上是不乐意的,幽怨,娇艳! “本我过去在哪里,自我就应在哪里。那我,应在哪里了?”她小声的说,又好像并非自言自语,更像是在迷惑。 但迷惑归迷惑,至少没有迷茫,她确认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一场梦。 梦? “梦是愿望的满足!”她接着说,这回,迷惑更深了,她自己都琢磨不明白了。 就在她盯着光胡思乱想胡言乱语时,那一片石壁被更大的开拓出来,有人影在晃动,这一条路,被通开,足可以容得下一个人爬行而过。 “主子。”开拓完毕,那里头的人开口,就是邺无渊手底下的人。 “撤。”邺无渊说了一声,便托抱起阮泱泱过去了。 他带着她往外走,其实是不太容易的,若是单独爬行尚可,两个人一起,就不太容易了。 好在是阮泱泱较为纤细,他搂着她,把她扣在自己怀里,面对面的,沿着开拓出来的通道往外侧面匍匐退出。 速度是快的,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魏小墨随后,他更不容易了,某处的伤太疼,使得他爬一会儿就不得不停下缓缓。 外面,已是傍晚,这里是墨府外围的某处街角,往时这里都是不允许普通百姓经过的。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护卫看守了。 这外面,的确是邺无渊的人,但又不是亲卫,穿着十分普通,在大街上和普通百姓都辨不出差别的那种。 这些人,可说各个是‘能工巧匠’,从这里挖出个地洞来,跟穿山甲没什么区别。 从里头出来,阮泱泱被托抱着转了一圈儿,阳光照在她脸上,她不由得皱眉,更难受了。 睁不开眼睛,她就往邺无渊的怀里躲,他身上的泥土都掉在她脸上了,也没时间嫌弃了。 “走。”看了她一眼,夕阳下,她眼睑底下都是红的。那种桃红,艳靡,即便不去询问,也知道她有多难受。 迅速的离开此地,走的无不是避开人的小径,这墨府的护卫都已经被控制住了,但又另有人马在墨府来来回回的出入,人数亦是非常之多。 此时此刻,再艺高人胆大,也不能留在此地,恐生不必要的事端。 一路曲曲折折的返回了城中张家兄妹的平民小院儿,这里果然是安全的,比什么青楼取乐之地都要安全。 天色彻底的暗了下来,他们回来,也是叫等候在这里的人彻底的放了心。 荣遗与邺无渊碰了一面,确认他无碍后便离开了,阮泱泱被送到了房间里,诸葛闲立即去给她检查。 窝在床上,阮泱泱是没什么动作的,她只是在默默的小声的嘟囔着什么。说的是啥……那就没人知道了,听得清楚,可是听不懂啊! 诸葛闲首先认为她此时的状态特别像首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已经没有神智了,思绪似乎是飘到天外去了。 不过,这一试探脉搏,反倒是吓了诸葛闲一跳,这不对啊,不是失去神智了,是被下药了! 这问题就大了,谁给她下的药,又下的什么药? 检查了一通,又观察了一下她的眼睛,诸葛闲还是没判断出是什么药。这就神奇了,这世上龌龊的药千千万,诸葛闲大抵都认识。 只是这回……他还真不知道,怪呀! 她看似被下药了吧,可是表现的又不是太明显,毕竟没有任何的躁动。 琢磨了半晌,还是没有结果,唯一能解药的,也唯有邺无渊一人了。 就是不知,一旦顺着这药的药性而行,会不会对阮泱泱的身体带来什么损害。 他没见着药,就无法确认有何损伤。 将结果告诉了邺无渊,他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至今还是不知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不说! 魏小墨痛呼的声音传来,这小妖精跟着一路到了这儿,屁股有伤,就占据了隔壁。 诸葛闲在这屋给阮泱泱诊脉,自然是没人管他,他疼啊,就喊叫。 “去看看他吧,叫他闭嘴。”这个时辰了,邻居都在休息,他这般喊叫,非得把人都吵醒了不可。 诸葛闲快步离开,邺无渊看了一眼窝在床上还嘟嘟囔囔的人,之后便转身出去打水。 将她擦拭干净,挪动她的期间,她筋骨柔软的好像要融化了。要说神志不清,其实也有清晰之时,她知道给她脱衣服擦身子的是邺无渊。 然后她就喊大侄儿,喊完大侄儿就说关于他美色的事儿,用词极其赤白,听得隔壁本就经受屁股碎裂般疼痛的魏小墨更疼了。缘何更疼?被恶心的呗。 他是从未想过从阮泱泱嘴里能说出那么恶心的话来,她在他心里的形象再次坍塌。 而那个被她拱上美色第一宝座的人却是受用的很,最后如她‘所愿’,让她独享。 250、此药威力无边(二更) 东夷都城戒严,是那种真真正正的戒严,不管是主街道还是寻常的街巷,都有禁军在巡视。 巡视非常的严格,但凡在街上有看到走动的人,无不拦截下来检查盘问。 所以,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出门。即便是发生了再大的事儿,能不出去谁也不会出去。 这就是民间小院的好处了,院子里有水井,之前购买了许多吃喝用品等等都放在水井里乘凉,平时吃喝都够用,待在这里也的确是舒心。 平常人的小日子,只有过起来,才能知道有多舒坦。 不过,这也是针对真正的平常小百姓来说,对于不是寻常小百姓,并且身上担着责任与危机的人来说,就有些像是困笼了。 在这寻常小院里,亲卫是有些焦急的,因为不能轻易的出去。外面搜索的太严密了,不能冒险。 诸葛闲也着急,因为药材不够用了。目前谁能用得上药材?那就是屁股坏的惨不忍睹的魏小墨啊。 被蚕刃割的,真是要碎掉了。如若不是最后他躲进了棺材里,可能屁股真的就从他身上脱离了。 这也就叫人疑惑了,不知那冒牌货变成什么模样了。魏小墨的逃跑功夫是相当厉害的,躲避危险是他最拿手的。但是那冒牌货了?当时和他同处墓室里,也不知情形如何。 这个问题,目前阮泱泱没有时间去琢磨,都是因为那药。 那药啊,其实不只是那药的问题,因为第二天她清醒过来时,曾私下里把那瓶药给了诸葛闲叫他研究。 这药……是非常不错的。但若说具有催qing作用,其实并不具备。所以,让这药变得奇怪的,就是阮泱泱自己本身了。 腿软,她根本出不去屋,耳朵好用,能听得到隔壁魏小墨不满时的叫骂声。 人生奇遇,好似都被她赶上了,但其实认真算起来,这也不算一次两次了,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吧。 诸葛闲托小娇把那瓶药送了回来,他留下了两颗做研究,剩余的还给她,但还是交代暂时不要再用了。 待他何时研究清楚了,再决定她用不用。 这样比较严谨,阮泱泱也是同意的,毕竟吃过一回亏,哪还敢再用。 但想一想,究其原因,她特殊的体质占一些,再就是之前用过姑奶奶配制的药。算起时间来,没有相隔太久,那药的药性估摸着还在身体里了。 又用了这药,两种药的药性相融,就导致了这种局面。 她现在,不太敢正常的走出房间,腿软,更主要的是身体里那股热气不散。 之前一直蔓延到四肢,这会儿存于小腹,她还觉着是不是什么丹田之气。可实际上,这就是不定时的‘炸弹’。 最开始时,症状就是始于这股热气,汇聚于小腹,蔓延至四肢。 靠在床上,吃着果子,她一边思虑着这些事情,以至于吃东西都变成了机械的动作。 塞进嘴里,咀嚼,咽;再塞进嘴里,咀嚼,咽。 一下一下的,机械,但好在是还记得咀嚼呢,起码可以确认,她现在神智是正常的。 邺无渊走进房间,看到的就是坐在床上呈现这种机械又呆滞模样的阮泱泱。 眸子一动,他放轻了脚步走近,有点儿怕打扰到她,但又有点儿担心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暗色的华袍,同色的锦靴,他已经站在了床边,虽是尽量着装低调,可仍旧是透着掩不住的华丽。他的华丽中氤氲着冷锋,能轻易的割伤人。 “想什么了?”他问,声音尽量压得很低,真像是怕吓着她。 她就是一朵脆弱的小花儿,在他眼里就是如此,须得此生尽力的用心呵护。如若真伤了她,他真会自责至死。 听到他说话,阮泱泱才回神儿。倏地扭头看他,嘴里还吃着东西了,脸蛋儿却跟着红了。 亲眼见着她的脸蛋儿和耳根一路变红,邺无渊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知道她为啥脸红。 因为一大早她醒来的时候,他问她,她给自己乱塞了什么东西,真无聊找乐子,他可以帮她。 然后……她就红的像一只被煮的大虾,顺带着赏给了他好几脚。 她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能如何知道?进去的时候顶着了呗! 当时太急了,一路的顶到了最深处,之后一直都感觉得到,已经被顶到深处去了。 他昨晚试探着想弄出来的,但是,没有成功。 他不知那是什么,本想问的更清楚些,她就开始脸红又暴躁,他只能闭嘴不问了。 想等她平复了,再询问她,是否需要弄出来,若是个不太好的东西,会伤着她身体的。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收回视线,把手里的果子放回盘子里,然后躺靠好,“饿了。” 嘴角抽了抽,邺无渊旋身在床边坐下,微微歪头去看她,她就把脸朝着床里侧扭,明显的躲避。 她越这样,他就越要去看她,探身观察,然后忍不住笑。 “别害羞了,我不问了,不打听了。你想找乐子就找乐子,随你。觉着开心就成,但还是以身体为主,不要伤了身体。”他放弃,毕竟还真是从未见过她这般羞赧之时,再逼急了,她就会暴躁的。 深吸口气,阮泱泱猛地扭头瞪视他,眼神儿过于凶猛,距离也近,还真把邺无渊吓了一跳。 “我没找乐子,那也不是什么找乐子的东西。你就用大脚趾想想,我要找乐子会用那种形状的东西吗?我会不知道滑到深处就弄不出来了吗?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我会不知道?那是药!”神经病,他这会儿想象力倒是丰富的很,还找乐子的东西,鬼找乐子的。 被一通斥责,邺无渊也听明白了。 抓住她的手,缠绕住,他一边朝着她倾身,靠她更近一些,“既然是药,为何不融化?再说这药从哪儿弄来的。还记得上回姑奶奶的药,你用了之后可不只是融化那么简单,你都要化成水了。现在,那药还在么?” 他这会儿的眼神儿是真诚的,不是笑她自己找乐子时那鬼样子了。 阮泱泱脸色也平复了些,“我感觉不到了,觉着好像是融化了。我想,是不是真得推到深处才会融化,卡在半路它就不会融化。” 这也是其中一种设想,她刚刚就想过的。 邺无渊微微蹙眉,歪头看着她的脸,“你确定融化了?还是因为推到深处就感觉不到了?不然,我试试能不能摸到它?” “不行。我现在好不容易平静了,你少惹我。”一口拒绝,主要是平静下来太不容易了,那股热气还在小腹里,这就是个炸弹。他但凡碰她,可不就是点燃了火苗,她就彻底炸了。 邺无渊叹口气,抓着她的手捏了捏,“好好,不看不看。不过,你最好再仔细的感觉体会一下,是不是还没融化。还有,这药,你到底从哪儿弄来的?” “魏小墨千辛万苦配制的。”告诉了他,果然是瞧见他眼色一变。 “他敢配,你也敢用。”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信魏小墨。当然了,那个妖精……也的确是不按常理出牌。 再加之之前,他和阮泱泱打过赌,可如今看,事实证明,阮泱泱赢了。 她都赢了,他可不不能再说些‘坏话’了。 “那时被石头埋住了,一直在煎熬着,总得想一些事情消磨时间,不然会绝望的。然后……”她说着,眼睛倒是又转开了。 是害羞的,主要是因为他觉着她是找乐子,就特别讨厌,非常讨厌。 “然后,就自己塞进去了。再有这种事,我能代劳的,不要再自己弄了。”主要是胆子太大,人家给她个药,也不知真有作用还是假有作用,就敢用。 “一边儿去,别和我说这些。我饿了,要用饭。”她甩开他的手,躺下,把被子扯上来,盖住自己。 看她那样子,邺无渊忍不住笑,“畏热,就别这样盖着自己,一会儿满身汗。饭菜马上好了,给你煨了汤,放了些消火的药材,觉着能叫你好受些。” “魏小墨怎么样了?”能听得到他叫唤,但始终也没见人,不知情况如何了,那屁股上的伤到底有多重。 “需要养着,到底是皮肉破开了,恢复需要时间。”他的回答,还是相当客观的,并且语气也是平静的。 “他都伤成那样了,也不知那冒牌货怎么样了。”这会儿想起这个来,不由回想起墓室里的情况,太惊险了。若是她被关在那儿,真会死的。 “目前,魏小墨就在这儿养着,会一直待他恢复了之后再放他走的。不管怎么说,要给你做小,你也没拒绝,总是不能暗地里把他宰了。”邺无渊接着说,这话就有点儿酸味儿了。 “又忘了他要给你做小的事儿了?少阴阳怪气的,不是你们俩有合作项目嘛。尽管不知是什么合作项目,但想来魏小墨占据了十分重要的部分。他若真没用,你早把他扫地出门了。”阮泱泱哼了一声,又搞出这一套来,酸了吧唧。 “这事儿也告诉你了?很快了,到时有结果了,告诉你。”他也承认了,的确是有合作项目。算得上是当时危急之下的粗略决定,但是,有他更能保证成功性。 稍稍撇嘴,他不说,她也极不问了。看来应当是挺有意思,瞅他眼里都放贼光了。 “现在墨府,是不是被元息拿到手里了?”问起这个,阮泱泱觉着,接下来墨府会被清洗,没一个有好果子。 当然了,这话跟邺无渊说,他不太会相信。他思考的,是以利益为主,是多数男人的思路。 那种为了利益,可以舍弃掉某些东西,会短暂的放任某些东西,甚至会忍辱负重。 可是,元息还是不一样的。直至此时,阮泱泱还是觉得,他的目的还是毁灭。 “嗯。”邺无渊轻轻点头,动手把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扯掉。就这么盖在身上,一会儿就闷得流汗了。 “我那亲侄儿呢?”眼睛一转,问起阮小羽来。目前他和她都严重怀疑这小子和元息私下勾结,他可能是个鬼,可元息也不是吃素的啊。 “内丞府事务繁忙,再说,他之前不是受伤了嘛。待得可以见面时,就安排他来见你。”怕她惦记,说起阮小羽时,邺无渊还是特别有耐心的。 “嗯。”看他这表情,心里头对阮小羽的戒备,可是越来越浓厚了。 不过也是,他本就不是个会轻易信任他人的人。 就在这时,隔壁又传来魏小墨的痛叫声,这是到了换药的时间了。 听着,阮泱泱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跟杀猪一样!” 邺无渊也忍不住弯起嘴角,“不能出去采购更好的药材,现在用的药药性太烈,会特别疼。”这倒也并非是故意为之,是真的不能出去。虽说魏小墨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家伙,可也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害他。 “真可怜!”阮泱泱叹了一句,又笑,因为听他鬼叫实在是太惨了。 饭菜好了,的确是煨了汤,添了些消火的药材,这是邺无渊自己拿的主意。 喝了汤,阮泱泱本以为会有些用处吧。但谁想到,根本没用。 傍晚时,那股热气就窜上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果然啊,这药是厉害的,她的身体也厉害,超乎寻常,叫人难以摸清规律。 这个时候,邺无渊的作用再次体现。好像无意识中,他就真成了那时他所说的,在阮泱泱这儿的作用就只是用来生儿子的。 这屋在折腾,那屋的人也在骂人。魏小墨其实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是他受伤了,疼啊。本就只能趴着休息非常累,好不容易昏昏欲睡那屋又总是有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他就生气。 他越生气,反而莫名觉着那屋更来劲了似得。 不过,这一轮‘折腾’,倒是叫邺无渊得出了些‘试验结论’来,那颗药其实还在,但是变小了。 变小了? 那是不是就代表融化了。 这颗药,会涨大,会融化。说起来,是不是算得上神奇了! “魏小墨配的药,应当也不是胡扯而已。我想过了,为何会融化?估计也是你的功劳。”躺在床上十分无力,两条腿也搭在邺无渊的肚子上,懒散的晃悠着。倒是眼睛在转着,一边说着。 “我的功劳?”邺无渊捏着她脚踝,其实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却偏偏装不懂。 “触之融化?液化?嗯,八成是这样。”她脚丫子一晃,得出结论来了。 邺无渊笑了笑,“你说如何便如何,信你的。” 这一晚过去,阮泱泱好些了,氤氲在小腹之中的那股热气消散了。忽然之间消失不见,倒真是叫她觉得一身轻松。 敢走出房间了,走到院子里,同时也发现亲卫少了许多。 他们趁着夜晚,陆续的离开,躲避城中巡逻的禁军,潜走了。 也不知情况如何了,但目前来看,是危险的,不能随意的走出去。尤其是她这种腿脚不灵便的,想躲都躲不起。 走到院子里,做了一下伸展,还是以往那优雅的姿态,端庄。 隔壁房间的窗子是打开的,伸展着,就听到了那屋里魏小墨哎呦哎呦的声音。 一听到他那声儿,阮泱泱就忍不住笑了,她都猜得到他现在是什么惨样儿。 转身,走到了窗口,没先往里头看,“请问魏公子,现在方便见人么?” “不方便。”魏小墨拒绝见人,并且语气非常之恶劣。那种气,怒,怨,从骨子里钻出来。也多亏一口喷不出个刀子来,否则非得把阮泱泱钉成蜂窝。 忍不住笑,抬手,把窗子更推开些,她站在窗口,往房间里看。 床上,某个人趴在床上,轻薄的被子盖到腰部,上半身不着衣物,墨发散在肩背上,他这样子真是要人命。 一看他那样子,阮泱泱笑出了声音来,“看你是真惨,不过,又叫人对你充满了同情。若是能自如出去的话,肯定给你买最好的药材。难的是,现在不能出去,外面搜查的非常严,你就先忍忍吧。当然了,你身强力壮的,恢复能力也必然超强,会很快恢复的。” “少说这种敷衍话,你和你那大侄儿少闹腾会儿,老子能恢复的更快。”他不满,主要是趴在这儿不能走动心烦气躁,并非羡慕嫉妒,因为他本来也不馋那事儿。 “知道为啥么?还不是你那药。我用了,然后就变成了你听到了那样。我也没办法,我觉着,是你的药把我害了。”靠着窗子,阮泱泱双臂环胸,微微歪头。倒也不是兴师问罪的模样,但表情又有些咄咄逼人。 “真的?你用了?和老子预想的不太一样啊,你跟疯了一样,是不是吃别的了?”魏小墨果然疑惑,同时也高兴,因为阮泱泱用了。他配了这药,就没逮个人试过。阮泱泱真用了,他可不高兴嘛,他得知道自己的药药效如何啊。 无语。 “你才疯了,你全家都疯了!”瞧他那样子,不知道的真以为是什么神医呢。他是个怪医! 251、一家人(一更) 对于自己配出来的药,关注度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以前,他取乐子配的药,出来之后都要逮一批人试药的。 加量的,减量的,各种试药,都要来一通。 以至于药效等等,他都能熟练掌握,心里有数。 可这药,没拿人试过。他只是知道这药的药性如何,作用如何,但若说被不同的人用了会如何,他不清楚。 “老子这药,也不是催qing的呀。怎么你用了,药性都变了。”魏小墨不得其解,也没想明白。他配的药都添加了什么药材他能不知道嘛,这太奇怪了。 “你问我,我去问谁?你这药啊,我暂时不敢再用第二颗了,太吓人了。我起码也算见识过别人中了催qing药之后的模样,如此凄惨,我干嘛还要经受这种折磨。”靠着窗子,阮泱泱边说边摇头。 “你再用一颗,没准儿这回用了,和上回药效不一样了?听老子的,再用一颗。”魏小墨怂恿,主要是他没有全部的看到或是听到她用了药之后的状况,所以再来一次,他要看全部。 阮泱泱无语,“傻子才听你的,不用了。你好好养着吧,养好了才能去看你和我家将军合作的事儿。” “老子就是提供信息,至于结果如何,老子不管。”魏小墨试探着想动弹一下换个姿势,但是动了一下不行,又趴回了原处。 他那模样,真是娇弱又可怜,但同时也挠的人心痒痒,妖精就是妖精,要人命! 阮泱泱哼了哼,不说算了。 转身要走,又听魏小墨在那儿叫唤,他是真疼,疼的都可怜了。 扭头去看他,阮泱泱也不由摇头叹气,“你呀,我这本没有母性的人都被你唤起母性来了。实在不行,我叫人冒险出去买些药材回来?” “就是这个意思,买止痛的药。”魏小墨停止痛呼,他就是这个目的。 无言以对,转眼,正好看到邺无渊出来,其实吧,他一直都在这里,但凡他想听,她和魏小墨说的话他都能一字不落的听到。 “疼的失去理智了。”朝着他走过去,阮泱泱这吐槽也是夹杂着同情的。 邺无渊自然是听到了,一直在鬼叫,摆明了就是疼的受不了。 “想法子。”邺无渊轻轻颌首,虽是面无表情,但还是答应了。 看他那表情,阮泱泱也忍不住嘴角抽搐,继续伸展身体,“这样下去,也不知何时能离开?还记得魏小墨说过墨氏的旧址老家嘛,墨氏一直自我族内繁衍发展,有独特的生育方法,也是常理之中。这儿结束了,若不那么危急,我想去看看。”摇晃着头,她一边说着。 走过来,邺无渊站在她身后,微微低头看她那慢慢摇晃脑袋的样子,“好。不过,你药性过了,又真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 “此话怎讲?”扭头去看他,阮泱泱不知自己又做了什么,是叫他不满意,已经开始提意见了。 眉尾动了动,邺无渊的视线在她的脸上身上各转了一圈,“只有在药性支撑时,你才会黏着我不放。药性一过,甩手不认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阮泱泱眼睛睁大几分,觉着有点儿不可思议,这人已经开始学会挑她小毛病了。甚至,有那么点儿无理取闹的架势。 男人不管多大年纪,好像幼稚起来,真是无理可说。 她药性过了,能出屋了,正常了,难道还不好? 他这幅样子好像还不盼她好似得,神经病嘛! 不过,他这表现神经病,也不能真把他当神经病对待呀。 略平和的朝他翻了个白眼儿,“我就是在房间里待得久了,想活动一下身体。你看我,这样转一转,再这样转一转,听到我的骨头发出抗议的声响了么?” 她腰间的骨头果然是在响,那种响声极其清脆,就像最嫩的笋被掰断了一样。 邺无渊垂眸看着她,算是信了她的话。伸出手,掐住她的腰,缓缓的带着她的腰摇晃,这是在协助她缓解腰间的不适。 被他带着在那儿晃,他一本正经的吧,像是在装一个老大夫,在给她正骨。 阮泱泱斜睨他的脸,忍不住弯起嘴角,抽搐也是真的。 给邺无渊点空闲,就能发掘出他更多二百五的一面来,尤其还这种一本正经的二百五,特别搞笑。 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真是觉着这样特别蠢,但是还不能反驳,因为他摆明了这会儿是一片好心,要帮助她缓解。 摇晃了好一阵儿,他停下了,然后微微歪头看她,倒是充满了求知欲,“舒服些了么?” 嘴角动了动,盯着他看,阮泱泱缓缓的点头,“舒服!”不舒服也得舒服啊。 瞧她这故作夸张的样子,邺无渊深吸口气,之后把她往自己怀里拽了下,让她靠着自己,“这样不是能更舒服些?都撑在我身上。” 被迫靠着他,但凡不是她主动的吧,就免不了想笑。即便她无法用第三方视角去看,都知道会特别好笑。 “你看,平日里不需要我的时候也靠着我,我的作用就不会那么明显,旁人也不会看穿我的作用只是用来生儿子的。”他低着头,声音压得低,只准确的传送到她的耳朵里,又不会被别的耳朵听到。 “你还真记仇?上回是你自己想到的这种话,你问我了,我也没回答,是吧?”这人,始终记着呢。说起小心眼儿来,他也是不遑多让。 “没回答,不就是默认了?”邺无渊立即反问,几乎都没想的。 “你这无理取闹的劲儿上来了,真跟那不懂事的小妾似得。我要是个大老爷,非得把你赶出家门不可。”太烦人了。 终于轮到邺无渊无言以对了,垂眸看着她,别说,虽说没什么表情,但依稀能看出些委屈来。 叹口气,“你真是我大侄儿,拿你没办法。我累了,你站直了,不准乱动。”呵斥一声,她身体一转,趴伏在他胸前,把他当成一个柱子。 但,好像他就喜欢听这种似得,还真是万分配合的,就那么站直了,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为她撑着,一动不动。 嗯,他乖了,阮泱泱也清净了。这男人啊,拿他没招儿。 邺无渊是说话算话的,偷偷的出去,费尽了周折购了些药材回来,为了给魏小墨换药。 好像真是因为用了好药材的原因,这个晚上,没再听到魏小墨叫唤。 他不叫唤,其他人就能休息好了,毕竟只有两个房间,还有好几个人在厨房休息。 接连几天,城里的情况都是一样的,严密的,简直是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那种。 不过,这也仍旧是没有阻拦住邺无渊他们这一行人,因为之后的某天清晨,他也离开了。 他是赶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离开的,那个时候算得上是最安全的,因为经过一夜的巡视,就算经过几班轮换,禁军也是疲乏的。 他离开了,这张床就剩下阮泱泱独占了。恍若终于得了水的鱼似得,从竖着睡,逐渐的变成了横着睡,被子也从床上滑了下去。 一直睡到太阳都出来了,她才起身,洗漱,更衣,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姑娘。当然了,头发还是梳的较为整齐的。 从房间出来,没想到对门也敞开了,这几天一直在里头养伤的人已经坐起来了。 坐在床边,看他那表情是有些难忍的,特别像大号难持,废了一番力气,但还是没成功的怨怼无奈。 诸葛闲也在那屋,眼下正站在那儿,等着魏小墨自己站起来呢。 他和魏小墨并不是太熟,当然了,除了不熟之外,再就是并非同道中人,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尽职的做自己本业,其余的,随缘吧。 看到阮泱泱出现,魏小墨本就怨怼的脸立时换成了一副怒气脸来,“过来过来,老子站不起来了。” 看着他,阮泱泱不厚道的笑出声,然后走进房间。 “他能下床了?”看了一眼诸葛闲,问道。 “可以了。”诸葛闲点头,作为一个大夫,他说可以那必然是可以。 忍不住笑,阮泱泱走到魏小墨面前,“真是不得不对你生出一股同情来,我都好奇,你这些天有没有正常的用饭排泄等等。看你也一直趴在床上不动弹,难不成你是只吃不排泄,变成个貔貅了?” “说这些风凉话,你是不是特别开心,泱姐姐?”他歪头看她,那妖孽的模样是幽怨的,可仔细瞧着又渗着一股威胁来。 轻笑,阮泱泱朝他伸手,“来。” 即便如此,还是送给了她一个白眼儿,但仍是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借着她的力气起身。 这一动弹,魏小墨的脸都变白了。虽是愈合了,可是还是疼啊。尤其是许久没大动了,这么一站起身,那种疼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站稳了,阮泱泱才松手,看着他,说真的,同情是真的,想笑也是真的。 他这样子太惨了,脸煞白,那双妖瞳,已经不再有什么妖惑了,反而是对疼痛的质疑,以及不信自己会抵抗不了这种疼痛的疑惑。 后退了一步,看他那样子,终是忍不住笑出声。 “走吧,出去转转,你走动走动,可能就没这么疼了。”阮泱泱转身往外走,诸葛闲也走,魏小墨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俩出去,还是生气。 往外挪,他真的挺难的,主要是一动就疼,这就叫人受不了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从昨晚开始就已经不疼了,谁想到起身会这样,疼的觉得要掉了。 挪到了院子里,魏小墨倒是也能坚持,不去看那两个看笑话的人,他慢慢腾腾的在院子里挪,一步一步的。 阮泱泱和诸葛闲的视线就固定在他身上了,盯着瞧,越瞧越觉得好笑,连诸葛闲都忍不住笑了。 “就那么好笑是吗?”被他们俩笑的恼了,魏小墨斥了一声,脚下却不停,还在走动。 “不,我们这是欣慰,也是一种鼓励。再来就是你这身姿的确动人,比你以前妖娆的体态动人的多,更生动了。”阮泱泱摇头,像是抚慰他,实际是自己找乐子。 “闭嘴!”魏小墨不想听,朝着她比划了一下,这若不是因为身体不适,他真就冲过来把她嘴给缝上了。 蓦一时吧,魏小墨的表现不像个男人,但其实更过细的说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有些狭隘,毕竟他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没有那种可仔细分辨出男女来的分界线。 可这会儿,就真的像个女人,那种因为嫉恨怨恨之心,会把另外一个女人给活生生屠宰了的女人。 诸葛闲不由的摇头,转开视线,摒弃掉这个想法,魏小墨怎么可能是女人呢? 真是个妖孽,他这清醒的大脑都被弄糊涂了。 在院子里逛了几圈之后,好似终于舒坦了些,他走到阮泱泱身边停了下来,抬起一只手撑在她肩膀上,给自己缓解。 阮泱泱被撑着,还真是小小的顿了下,他真把浑身的劲儿都抵在了她身上。 “还疼?”问他,主要是他这个脸啊,白的怪惨的。 “流汗了。”因为流汗,伤口附近也沁出来了,疼。 阮泱泱低头往他屁股那儿看了看,“要我说,你就只穿一层外袍,里头什么都别穿。这样行走之时,小风顺着袍摆往里吹,你就不会流汗了。” 魏小墨微微眯起眼睛,好像真的在思考她这个说法似得。 “毕竟这里还有姑娘在,他不能如此不雅。”诸葛闲说话了,知道阮泱泱这人奇特,她不在乎,可还有个小娇了。 闻言,阮泱泱轻轻颌首,的确如此,小娇还在了。 魏小墨则是翻了个白眼儿,诸葛闲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就是屁话。不过,看在这些日子他是他的主治大夫,他就不说话了。 “你那大侄儿一大早就出去了,看来,今天是会有结果了。”说起这个,魏小墨神秘一笑,还隐约的有点儿得意。 “今天就会有结果?那看来,这是个速战速决的合作项目,很好,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阮泱泱轻轻颌首,感兴趣。 魏小墨轻笑,微微低头,还想说些什么,又忽然停了。 他抬头,朝着紧闭的大门看过去。 他忽然这样,阮泱泱和诸葛闲也看了过去,下一刻,大门就被从外敲响了。 倒也不是敲得很重,相反很轻,显得很有礼貌的样子。 只不过,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即便是其他人回来了,他们敲门是有暗号的。 “四五个人吧。”魏小墨稍稍听了下,就差不多知道外头有几个人了。 阮泱泱看向诸葛闲,示意他去看看是谁。 她则和魏小墨后退,退到大门打开时看不到他们俩的位置站着。 诸葛闲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布衫,才慢悠悠的走到大门处,开门。 在外敲门的并不是自己人,但,也的确是叫诸葛闲有些没想到,是阮小羽。 他披着披风,兜帽也罩在头上,站在远处根本看不出他是谁。这打开门,正好是个对脸,诸葛闲微微一诧。 “我姑姑在吗?”阮小羽还是那个模样,说话时先笑,笑起来特别的可人,像个未经过世事的单纯孩子。 诸葛闲微微颌首,随后退开,阮小羽走了进来。 进了院子,就看到了阮泱泱,他笑的更好看了。 把罩在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姑姑。” 阮泱泱迎过去,倒是没想到这孩子忽然跑来了,而且,他之前就知道她住在这儿的么? “小羽。”这般看着他,说实话,还真是觉着眼前一亮,太像她了,但又有些不太一样。 他比她要更纯粹些,就显得特别的招人喜欢。 魏小墨站在那儿不动,看着这两个人,的确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两个的相似之处。样貌上的,笑起来时那足以骗过任何人的神态,一模一样。 不用问,就知道这是一家人,纯正的,有血缘牵连的那种。 “我看看你这伤。”抬手,把他的脸掰过去,然后看他的脖子和耳朵。 阮小羽十分配合,同时还在笑,“用了最好的药,已经好了,全无痕迹。” “我怎么觉着,你这就是没受伤。”把他的脸又掰到另一边,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光滑如初,细白的,比一般小姑娘还嫩。 “宫中御用的良药,祛疤非常好,随着愈合了,疤痕也消失了。”阮小羽接着说,同时也表示受伤是真的,但可能没那么重。 “那你的药有没有带来一些,正好我们这边儿有个重伤刚愈的小可怜。”抬手往后一比,相当于介绍魏小墨了。 阮小羽看过去,他还是那个模样,是笑着的,特别招人喜欢的那种笑。 轻轻颌首,算是打招呼,面对这样一个妖孽,他好似也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权当寻常人一样。 魏小墨却是似笑非笑,身体向后靠着墙,妖瞳在那阮小羽的脸上来来回回。说真的,他这眼神儿可称得上是骚扰了,换做任何寻常人都受不住。】 可偏偏阮小羽恍若未见,只是看着他姑姑,不管是眼睛还是脸,都是高兴。 252、一家人(二更) 说起前阵子养伤的事儿,这是阮泱泱主动问的,因为他瞧着真挺好的。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没受伤,或是这伤非常的轻,连卧床都达不到。 到处扒拉着都看了一圈,她这亲侄儿细皮嫩肉的都挺好的,分明就是连个头发丝儿都没少。 阮小羽也任她摆弄,叫抬头就抬头,叫低头就低头,特别的听话。 说实话,谁家有个这样的孩子,那肯定是喜欢的不得了,太招人疼了。 “行了,看起来没什么事儿,我就放心了。眼下城里这情况,我也不宜出去走动。那日还说,何时能出去了,要见见你呢。”小娇泡了茶,不是什么好茶。阮泱泱给他倒了一杯,他也喝了。 “你今天过来,就是想见见我?”看他那笑的含蓄又开心的小模样,阮泱泱也是不由感叹,真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看的久了,更觉得他跟自己像了。 “嗯,知道姑姑在城里,前几日又被困在了墨府。也不知你情况如何,一直惦记着。今日休沐,就赶紧来看看你。对了,我带来了有些吃食,是城中一些较为有名的厨子的拿手好菜。虽是现在城中酒楼等等都闭门了,可还是都单独请了出来。”阮小羽说着,一边叫站在门口处的人过来。这些人跟随他而来,各个手里都拎着食盒。 阮泱泱扬眉,单手撑着下颌,“还是我亲侄儿贴心,知道我闷在这儿每日粗茶淡饭,特意来送美食。”非常不错,这般孝顺,也不枉她闲来无事的惦记他。 阮小羽就是笑,放置在院子里小小的桌子根本不够用,倒是他的人聪明又麻利,不用多说,就自己进屋去取桌子了。 把屋子里的桌子也抬了出来,和外面这张小桌子并排摆放在一起,之后把食盒里的食物一样一样的拿了出来。 别说,还真是这城里最好的厨子拿手的好菜,阮泱泱不认识,魏小墨识货。 见了饭菜,他就自动的过来坐下了,屁股不舒服,倒是也拦不住他非要蹭一顿的架势。 阮小羽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诸葛闲也过来了,落座,这么一大桌子菜,他们这几个人也吃不完啊。 荤素皆有,汤品亦是齐全,香气四溢。 “这是上阕楼的素汤,底料是蘑菇,你能喝。”魏小墨识货不说,谁家的什么菜用什么料他都知道。盛了一碗牛乳色的汤,直接放到阮泱泱面前,叫她喝。 到底是在都城兴风作浪许多年,阮泱泱也是相信他的品味的,拿起汤匙,喝了一口,之后点头,“好喝,很鲜。”素菜的鲜,无需用荤料来提味,非常特别。 “大梁的口味,总得来说,比大卫要更委婉。”魏小墨歪头看她,他也在喝汤。自己屁股是啥样他清楚,能吃啥不能吃啥,他清楚着了。 “委婉?你这用词也很委婉,直白的说,就是抠门呗。看,每一样都是一小份一小份,生怕客人吃饱似得。”阮泱泱哼了一声,他摆明了在diss大卫的食物风格。 认真说起来,她还是十分喜欢大卫食物的口味儿的。 魏小墨无语,盯了她一会儿,决定不和她废话。 “姑姑,你尝尝这个。”阮小羽给她夹菜,是肉,纯白的颜色,特别嫩。 这块肉,看不出是什么肉,但肉眼来看,入口必然是非常软嫩。 阮泱泱看了看,不太确定是什么肉,她还真不好下筷子吃。 “我尝尝。”魏小墨伸出筷子夹走一块,放进嘴里稍稍品了下,之后就笑了。 阮泱泱看他,阮小羽也看他,一个在等结果,一个是不明所以。 “鱼。”品尝得出了结果,魏小墨一笑。 亲侄儿?看来也不怎么亲,连她不能吃鱼都不知道。 阮泱泱笑了,看向阮小羽,她抬手抓着他手臂叫他坐下,“当年喝了太多太多的药,我这身体啊,也变得很奇怪。我不能吃水产,也不能吃两只脚长翅膀的家伙,会犯病的。你看,咱们阮家只有两个人了,却还是互相不了解。你不知道姑姑的喜好,姑姑也不知道你的喜好。现在想想,多遗憾啊。什么时候,咱们姑侄两个就待在一起,何时足够了解对方了,才允许自由。你说呢?” 阮小羽眼睛动了动,“姑姑,会有机会的。” 他这话就是回答她了,他并不愿意放弃现在在东夷经营的一切,他还要继续。 这孩子啊,真执着。 “姑姑,你们打算何时离开?眼下都城也不太平,你们若是想离开的话,我想法子送你们出去?”蓦地,阮小羽问起了这些。不过在说话的时候,还一边把桌子上的菜挪位置,将她能吃的都挪到她面前。 阮泱泱想了想,“我得等将军,他回来了,再商议离开的事儿。” 阮小羽轻轻点了点头,“也好。不过,还是尽快远离的好。” “小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这世上啊,还有更聪明更阴险的人存在。有时,你未必会一眼看穿,所以,首要之事必然是保护好自己。”她不能去直接问他是不是跟元息私下合作了,但是,不提醒一下,她又觉着他不是元息的对手。 元息这个人,他有着极强的目的,可是他的目的又不是功利的。这就导致,和他合作,必然讨不到便宜。 “我明白,姑姑,你就别担心了。快喝汤,一会儿凉了,口感就不好了。”阮小羽点头,之后给她盛汤。 这摆明了就是小辈的敷衍了,不爱听长辈唠叨,就转移话题,再借由自身的可爱和乖巧,成功的把这个话题给扯过去了。 作为长辈,可不就真的被他这会儿的乖巧可爱打败了,继续喝汤,受着小辈的服侍,还是比较舒心的。 喝了些汤,又吃了些做的极为精致的素菜,这是这些日子吃的最好的一餐了。 主要是现在根本无法出去自由购物,真想点菜都不成,无法完成。 不管在哪儿,都是有权好办事,她这亲侄儿就是其中表率。小小年纪,可不止老道那么简单,简直就是成精了。 用过了饭,阮小羽又在院子里给阮泱泱捏肩膀,真就是个乖乖小孩子的样子,特别的讨巧。 阮泱泱也享受,在阮小羽这儿,她终于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长辈。 好歹之前一直把邺无渊当大侄儿,就算那时没有和他成亲,她把他当大侄儿,他也没把她当姑姑啊。 哪会像她亲大侄儿这样,又是捏肩膀,又是小声讲笑话的,这才叫孝顺。 而邺无渊……他那叫大逆不道! 一通孝顺,时间也到了,阮小羽就走了。 临走时又跟阮泱泱说了些叫她尽快离开都城的事儿,那种极其贴心的交代,真是叫人心一软,恨不得当场答应他。 大概,这就是血脉传承吧,他这样子,阮泱泱看着她熟了,因为她也会啊。 真做出那种姿态的时候,那小模样,叫谁也拒绝不了。说此为天赋,一点儿都不虚假。 “你亲侄儿?你们家不是死绝了吗?”魏小墨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阮小羽走了,他就过来询问了。 “还不许老天有眼,给我家留个后?”阮泱泱转身看他,这人大概是屁股不疼了,精气神儿都好了。 “后?他还有把儿么。”魏小墨嗤笑了一声,他的眼睛,毒的很。 “明知故问。”看来屁股是真不疼了,都有空琢磨这些了。 走回院子里坐下,时近傍晚了,空气极其清凉。 “你这亲侄儿……”魏小墨坐不下,就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如何?”说话说一半,不就是等着她问他嘛。 魏小墨眼睛一转,那妖孽的样儿,好像看穿了一切似得。 “不愧是一家人,有相似之处。就是那股鬼精鬼精的劲儿啊,一样。只是,你这亲侄儿,不讨人喜欢。他像谁了?与元息那秃驴有些相似。”魏小墨边走边说,一手还叉着后腰,头头是道。 他是用这么多年的妖孽感觉来看的,那双眼睛不是眼睛。 他这么说完,阮泱泱看着他,似笑非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其实,魏小墨说的,是有理的。 “总的来说,与老子不合。若是不认识你,老子先认识的他,老子肯定会想法子搞他的。”魏小墨眉尾一挑,他的邪恶,是不掩饰的。 阮泱泱呵呵了两声,她明白他所谓的搞是什么意思,屎尿战车就是其中之一。 再看看之前,他对元息做过的那些,都在搞的范围内,他花招儿太多了。 就在这时,院门再次被敲响,而这一次的敲是有规律的,快三下,慢四下,就停了。 诸葛闲从屋子里出来去开门,回来的,果然是邺无渊。 这会儿天色将暗,还不到彻底的夜色时,街上巡视的禁军应该正在换岗阶段。 回来的是邺无渊,这人一身的普通长衫,就像个落魄书生的。 一看到他那样子,阮泱泱眼睛都跟着睁大了,她忽然觉得她这大侄儿好可怜! 魏小墨还单手叉腰,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看邺无渊今日这装扮,他都笑了,丑爆了! 进来了,邺无渊也一眼看向了阮泱泱,一边和她对视,一边动手把身上的长衫脱了下来。 他脱衣服看起来是随意的,但实际上非常帅。阮泱泱本来还觉着他可怜呢,这会儿看他把长衫解下来扔了,反而非常有魅力。 男人的魅力,带着煞气,非常之迷人。 “出去了一天,胡子都冒出来了。”他到了近前,阮泱泱仰脸看着他,别说,还是有点儿心疼的。这两天一直待一块,跟她折腾鬼扯累的够呛,但好在是睡一觉醒来精神饱满。, 可这出去一天,回来弄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出去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贡献’呢,都被掏空了。 “在地底下转了太久,不见天日,累了。”邺无渊身体向前些,单手撑在她旁边的桌子上,一边让她闻自己胸膛,闻那股土味儿。 阮泱泱向后仰头,一边嗅了嗅,随后抬手把他推开,“我的天,你是炸了土地爷的窝了,这土腥味儿。”是真有味儿,比之前在墨府地底下闻到的土味儿还重。 邺无渊不由笑,“值得了。” “看,你又做了什么,不和我说?”这人,一身土腥味儿,在地底下待了一天。这戏码,听着是熟悉的。莫不是,又回了墨府? “墨府估计塌了。不复存在,非常好,老子也盼了很久了。”魏小墨在旁边幽幽开口,阴阳怪气,但渗着一股幸灾乐祸。 “塌了?啊,我想起来了,你之前可是毁过墨府的下水涵洞,墨府因此臭了很久。果然,有你是好办事儿,这种毁天灭地的事儿,找你会做的更溜。”阮泱泱恍然,这算是对之前他们被关在墨府底下的报复了。这回好,全部铲了。 元息掌控了墨府,如今成了废墟。虽是神还在,可形不在了,也够他挠头的。 魏小墨立即点头,就当阮泱泱是夸他的,就是如此。 关于墨府的布置,元息了解,但他更了解。他不止了解地面,更了解地下。 所以,这回是他和邺无渊合作,虽是在地底下匆忙决定的,但很爽。他提供了完整的地上地下地形,邺无渊去执行,心里爽。 “这几天一直都在忙活这个,今日完工了,你们都没事吧?”城里那么严,居然也不耽误他们行动。果然啊,地底下的活动,就是隐秘。 “没事。我们这几日就离开吧,这都城,也不平静了。”可以说,接下来没有平静的日子了。 阮泱泱微微歪头看他,“今儿我亲侄儿来了,他也说要我尽快离开。想离开都城不容易,但他可以帮忙。不过我想,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叫他帮忙,很容易把他也暴露了。”当然了,可能别人不知道他和她有联系,可元息是一定知道的。 这个秃驴…… “好。”对于阮小羽今日来了,邺无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魏小墨却是站在一边儿好好的看了看邺无渊的表情,虽说他非常厌烦他,但是不得不说,某些时候,他们俩还是有些相似的。 相信,对于阮泱泱那亲侄儿,邺无渊也是不喜的。 “你太臭了,快去洗洗。”他身上这土腥味儿一阵一阵的飘到鼻端,真的是叫她十分难忍。 起身,揪扯着他的腰带,拽着他往房间走。 邺无渊随着她走,一边上前用双臂把她圈住,非得叫她好好闻一闻他身上的土味儿。 阮泱泱自然烦,送给他两脚,他却是不为所动,依旧圈着她。 两个人黏黏糊糊的进了屋子,魏小墨以及院子里的其他人看着他们俩那样子,各自淡淡的收回视线。 其他人是淡定的,唯独魏小墨忍不住翻白眼儿,并做出呕吐的动作。无法去看他们俩,实在是叫人难忍。 邺无渊洗漱是非常痛快的,他是那种特别听话的人,尤其是在旁边盯着他陪着他,他就可乖乖了。 他这种乖巧,和阮小羽是不一样的。 阮泱泱站在一边儿看着他,一边忍不住笑,她想生儿子的,这会儿好像那生儿子的事儿变得更具象了些。甚至,有了儿子的面貌,就是邺无渊的样子。 心底里忽然生出这种想法,让她心头都跟着一动,好像这会儿,生儿子不只是为了生儿子了。 他洗完了,就抬头看她,脸上还有水呢。那优越的五官,还有亮着的眼睛,真的好乖。 阮泱泱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的水,“我想,我这辈子若是真生不出个儿子来,我做梦都会意难平的。” 谁又想到她会忽然说这个,邺无渊一诧,显然很不解。他只是洗漱了下,她这情绪,怎么转变的如此之快? “别用这种眼神儿看我,我说的是真的。我想,生个像你的儿子。”不知是什么感觉,可根据现在的想象,是非常好的。 看着她,邺无渊轻轻点头,随后把她拥到自己怀中,“会有的,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瞧把你吓得,我没事儿,没魔怔。咱们什么时候走?去墨氏的老家看看,各种神奇的生子之道咱们都打听打听。我亲侄儿呢,有自己的想法和做事方法,你没有必要为了我非得把自己牵扯进来。这样,反而叫有心之人得逞了。我们回去,不管这些,只是给他留一条可以退回去的路,剩余的,就叫他们自己折腾,怎么样?”她知道邺无渊为何非得到东夷来,就是因为阮小羽是她的侄儿,是阮家还幸存的那个。 香城城破,阮家人都死了,老将军那时是非常自责的,否则也不会将她接到将军府照顾。 现如今,阮小羽在东夷,邺无渊想把他带回去。 “好。”摸着她的头发,邺无渊轻轻点头,答应她了。 只是,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253、贪婪(一更) 这东夷都城,陷入了一种叫寻常百姓发慌的状态,连续几天的戒严,不许出入,以至于,那种临近战争的紧迫感来临。 战争带来的是什么?是流离失所,百姓能不慌嘛。 张桥和小娇也如同其他邻居似得,表现出极大的忧愁和慌乱,生怕生活不能再如之前那般平静,会食不果腹。 而这期间,邺无渊也准备带着阮泱泱离开都城了。 现在想离开,绝对没那么容易,戒严,何为戒严?就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城门都处于关闭状态,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禁军巡视,城门都无法靠近。但凡靠近,就会被逮起来。 所以,这出城啊,就得另想法子了。 而邺无渊,好像有出城的法子,因为不止他,其他人好似也十分淡定。 荣遗,拂羽,还有柯醉玥等等都在都城,这么多人都在,想要撤退,分明是不容易吧。却,似乎都不太愁。 既然如此,阮泱泱就更不愁了。 还有魏小墨,这厮屁股好些了,知道他们要出城,他也要随着一同离开。 其实吧,摆明了他有更好的路子离开,毕竟这都城原本就属于他的地盘。 可是他不言语,就只是跟着,他们怎么走,他就怎么走。 这完全是一种无赖式的行为了,不过对于一个妖精来说,无赖也没人觉得奇怪,毕竟他还能做出更离谱的事儿来。 准备离开,阮泱泱也换了一身装扮,一身夜行衣,长发也捆绑起来,干净利落,又是一身男人装扮。 不过这会儿,她的男人装扮要比之前更干脆了些,因为她不再刻意的去模仿邺无渊,看起来就舒服的多了。 垂坠在脑后的墨发总得来说还是有些碍事的,尤其是在她转头时,过长的发丝甩起来,有时会直接打到她的脸上来。 倒是邺无渊给她想个好主意,把她的墨发编出好多小辫子来。 他就站在她身后给她编,一缕一缕的,阮泱泱摸了摸他编好的那些,就忍不住笑,她这辫子跟阿凡达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这手艺真不差,看你自己给自己束发,都弄得倍儿有人样,没想到编发也这么好。”坐在那儿摸着搭在颈侧的小辫子,真挺顺滑的。 “还记不记得你之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大官儿给自己的妻子画眉的故事。”邺无渊还在编,不时的,停下手,和其余编好的辫子对比一下,再接着编。 “怎么,你还学画眉了?”这个阮泱泱自然记得,那时是为了劝他相亲结婚,是想诱导他想一想成亲的生活有多么美好。 谁想到,他根本就不管那一茬儿,反而有别的心思。 棋差一招,就走偏了。主要是,她当时根本没想过,他的心思会在她身上。 “你要试试么?”邺无渊手上不停,一边问道。 “你还真敢接话?那看来是练过的,如此自信。”阮泱泱也笑了,真没想到,这人还私下里联系这么娘的事儿。 弯起薄唇,又一缕小辫子编好了,邺无渊检查了下,不错,每一根小辫子的粗细都差不多,很好。 “据说可以出发了。”魏小墨的身影晃悠到门口,往门框上一歪,那股子妖气,要人命。 “看我发型。”阮泱泱稍稍晃了下头,那几缕小辫子都甩到了颈侧。 魏小墨看了看,脸上露出相当明显的嫌弃,“跟北部那些放羊的小崽子极其相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阮泱泱翻了翻眼睛,魏小墨现在就是说不出好话来。即便真好看,他也不会说好看。 魏小墨一笑,影响了阮泱泱的心情,他高兴了。 简单来说,就是看不得她和邺无渊这一副恩爱粘腻的样子,恶心。 最后几缕编好,阮泱泱反手摸了摸,非常满意。 “出发吧。”站起身,甩头,帅气是必然的,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 抓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出房间。路过靠在门口的魏小墨,邺无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撞的他一趔趄。 魏小墨眉头一挑,刚要口吐芬芳,便被阮泱泱踢了一脚,“麻烦你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小心把你给单独丢出去。” “哼,敢撇了老子,老子就去告发你们。”魏小墨亦狠毒,不带他,那就等着同归于尽吧。 对这种人无语吧,不只是邺无渊,其他人亦是。 他明知自己不受欢迎,除了阮泱泱没人搭理他。而且,他又算不上同盟,所有人都对他存疑,甚至戒备十足。可是,他就好像不知道似得,依旧故我,想如何便如何。 天色暗下来了,又不是最黑暗这时,这个时辰城中巡视的禁军换岗,正是出行的好时机。 离开了这小院子,其实只有四五个人。 邺无渊带着阮泱泱,魏小墨本身逃跑功夫就一流,根本不用担心他。还有一个亲卫,这亲卫亦是轻功高绝,他负责的就是诸葛闲。 沿着民居的街巷前行,朝着都城的西侧移动。速度还是相当快的,主要是百姓都足不出户,太过安静。即便是路遇巡逻的禁军,也会在距离很远时就听到了动静。 阮泱泱一直被邺无渊挟着,偶尔在需要躲避时停下,她都会被安置在他身后。 这段路,所花费的时间不短,待得在接近城郊时,已经即将半夜了。 这一路,说实话,走的阮泱泱也有些迷糊了。她的方向感还是不错的,倒是这一通左拐右拐的,方向感彻底迷失。 这城郊的禁军巡视要更严密一些,一队一队,间隙非常短。马儿奔跑时踢踢踏踏的声音,在这黑夜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好似都在鼓动。 很明显,是要穿过禁军巡视的这一片,不过他们人太多了,想要过去,真得寻个好时机。 因为一旦被发现,如此多的人数,被攻击,想要全身而退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观察了好久,这巡视的队伍时间依旧十分紧凑。 即便如此,邺无渊也是相当镇定的,没有丝毫的焦急。 反而,最先沉不住气的是魏小墨。 “老子知道你们要从哪儿出去,这条路线是明智的,走地下,脏是脏了点儿,但老子之前也走过。这样吧,老子去转一圈,你们趁机赶紧过去。当然了,如果一刻钟之后,你们还没过去,那老子就自己走了。”到了这儿,魏小墨就知道要从哪儿走了,这是都城,他哪儿不熟啊。 转眼看向他,阮泱泱默默地竖起大拇指,“舍己为人的英雄,定不负所望。只不过,我们若是出去了,而你被逮住了,我们也不会回过头来救你的,望见谅。”他这逃跑的功夫,一般人逮不着他。 “就知如此,小人。”魏小墨冷哼一声,早就知阮泱泱的德行。 拱了拱手,算是对他最后的祝福,魏小墨翻着白眼儿离开了。 下一刻,在隔了两条街巷的地方,他忽然出现在房顶。 这就是他的天下了,在房顶上自如穿梭,那身姿真真是叫人极度羡慕嫉妒。 他练就这一身功夫,就是为了逃跑,同时,也可说是为了炫耀,因为真真的是叫人无比嫉妒。 这边上了房顶,再加上故意为之,很容易就引起了巡视的禁军的注意,快马奔腾,清楚的听得数个巡视小队朝着他出现的地方奔了过去。 阮泱泱不由笑,“说起来,魏小墨这一身逃跑的功夫真是牛,无比的牛。”羡慕是真的,非常。 “可以走了。”邺无渊搂紧了她,下一刻便顺着这巷子冲了出去。 速度非常之快,阮泱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宛若一道流光,穿过城郊这一片空旷的区域,随后便是向下坠。 一股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阮泱泱睁不开眼睛,头也被他压了下去,身体几乎是呈被折叠的姿态,但又十分快的穿行。 也不知这是一段什么路线,反正,非常之狭窄。 泥水的声音也特别的清晰,大概是因为太过安静的原因,那些声音也被无限放大。 偶尔的,能听到诸葛闲的闷哼,大概率是被撞到了,谁叫他长得更高呢。、 没用上一刻钟,泥水的声音消失不见,邺无渊揽着阮泱泱跃起,并且非常高。中途他用什么东西借了力,这才得以跳起来,没有撞到。 终于跳了上去,双脚落地,阮泱泱睁开眼睛,漆黑一片。 泥土和荒草的味儿飘进鼻子里,说不上好闻还是不好闻。但,的确是比刚刚那河水的味儿好闻的多。 “还好么?”邺无渊抬手摸了摸她脑后的小辫子,轻声问道。 “嗯,非常好。”点点头,没晕,神智正常。 黑夜里,也看得清她的小模样,认真又好笑。 “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话落,他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亲。 “你要去接应魏小墨?”没想到,他还能做到这种程度。 “很快救回来。”没回她是不是真的接应魏小墨,只是保证自己会很快回来。 “好。”点点头,她这大侄儿真仗义的时候,还是一点儿都不吝啬小气的。 最后摸了摸她的头,邺无渊便转身又跳了下去。 剩下的亲卫一手抓着诸葛闲的手臂,另一手则抓住了阮泱泱的手臂,带着他们俩退离这里,在旁边寻个地方等待。 太黑了,阮泱泱和诸葛闲根本就是什么都看不到。 在树下停下等待,阮泱泱和诸葛闲各自一屁股坐在地上,都有点儿劫后余生的劲儿。 同时听到对方深呼吸的声音,之后就忍不住笑了。 明明一分力气都没出,这会儿反而像历尽千般磨难似得,简直是好笑。 “唉,又像是回到了几年前两国打仗的时候,每每从一个营地转到另外一个营地的时候,我都是被这般带着,像个物件。”诸葛闲忍不住叹道,想想才过去几年啊,停战了,以为能安生了,哪想又这样了。 “彼此彼此,咱俩就是所谓的累赘了吧。遇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的敌人,咱俩就是送人头的先锋阵。”阮泱泱轻轻点头,战争这玩意儿,害死人。 “好的是,将军有严令,我们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通常都得到最好的保护。说起来,将军才是无畏,不管多艰险的情况,从不退缩,且,不做小人。”战争中,无法说什么小人或是君子。邺无渊或许无法说他是个君子,但也绝不小人。 “是啊,还以为他会趁机把魏小墨给甩了呢。”就连她,都是那么想的。 “这魏小墨也的确是奇特,这么多天来,我没观察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往往在他觉着自己弄明白了的时候,他又会出现反转,多么奇特。 “集天地凝萃的小妖精。”只能如此总结。 诸葛闲忍不住笑,也只有阮泱泱能和那魏小墨说到一处去,不似同类人,又颇像同类人。 “对了,那药啊,我这几日研究许久。这药,或许夫人可以再接着试试。”谈起这个,诸葛闲也正色了。 “真的?我用过之后的情形你也知道,简直失去理智。”阮泱泱微微蹙眉,诸葛闲说能用,那八成就能用。 “夫人体质特殊,会有这种反应也不能说是药物不良。也兴许,会有益处。”诸葛闲微微摇头,药效是有的,针对的也是阮泱泱这种身体情形。唯一难以把握的就是她用了之后的反应,可也并非说是坏的。 “既如此,那我就听从诸葛神医的了。”点点头。果然啊,有专业人士给予肯定,心里头就更稳妥了。 就在这时,站在前方的亲卫忽然暗示两个人噤声,之后仔细倾听,分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诸葛闲与阮泱泱直起脊背,各自不语屏息,下一刻,就听亲卫说了声不好。 站起身,阮泱泱和诸葛闲已经明白这句不好所代表的是什么了,邺无渊和魏小墨没能悄无声息的潜出来。 没过片刻,就听得稀里哗啦的声响,泥水喷溅,还有人大喊的声音。 亲卫带着阮泱泱和诸葛闲往山里退,几乎没退出多远,就听到那边有人蹦上来的声音。 “在这里。”亲卫喊了一声,那悉悉索索又特别快的声音就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太黑了,阮泱泱只是依稀的看到了一道影子,下一刻肩膀就一紧,被带着飞速离开原地。 山林茂盛,但坡度并没有多高,当真是风驰电掣一般。但后面追逐的声音亦是无比清晰,很多很多人。 期间,还有带着火的箭从林中朝着天上飞射出去,在夜空中划过一道亮光。 这种奔逃,对于除了阮泱泱之外的所有人都如家常便饭,逃离时不做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奔逃这件事上。 而阮泱泱则是尽力的全然放松,减轻邺无渊带着她时的压力。 很快的,除却追逐的声音外,还有水流奔腾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在黑夜中回响,甚至一时间很难分得清那水流在何处,好似已围住他们四面八方。 “抱紧了。”邺无渊终于是说了句话,阮泱泱也随之抱紧他的腰,将脸埋在他颈侧。 之后,就感觉到两个人凌空而起,下坠。 好高啊! 这一段下坠,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风声和水流奔腾的声音缠绕成一股,一个劲儿的往耳朵里钻。而抱着她的那个人的心跳声也格外的快和重,几乎要盖过风声和水流声了。 似乎很久,又似乎真是一瞬,冰凉的水将两个人盖过,还未做出反应,便被强大的劲力卷着推着,根本不受控。 阮泱泱尽力屏息,可还是有水顺着鼻子和嘴灌了进去,想咳又咳不出,这时候已感觉不到疼痛了,水所带来的压迫感,叫她所有的神经都迟缓了。 根本不知过去多久,她被带着脱离水面,一只手在她后颈重重的拍了两下,她这才好像活过来,之后便开始咳。水从嘴里和鼻子里流出来,她咳着咳着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还有邺无渊在唤她的声音,近在咫尺。 “咳咳……是不是魏小墨这小妖精把追兵招惹来的?”她第一句就是这个,边说边咳嗽,又咬牙切齿的。 “老子不止招惹了禁军,还招惹了元息那秃驴!”魏小墨的声儿从右侧后方传来,他可不只是一丝得意,还非常得意了。 “不知悔改!就应当放任你不管,救你实属多余。”邺无渊冷声呵斥,这世上再也没有比魏小墨更会惹事的人了。他不止是惹事那么简单,随心所欲,为了去气元息,根本就忘了自己处于什么环境。 自己完全不占上风,却又偏偏按捺不住要去讨个上风来。 “老子让你见了元息的真面目,你不高兴?”魏小墨立即反击,这世上,没多少人见过元息的真面目。 “不要听他废话,赶紧走,这水里都是鱼。”阮泱泱止住这两个人,水里的鱼好多啊,还在往她腿上撞,太瘆人了。 邺无渊没有言语,揽着阮泱泱往岸边靠拢。这条河非常宽,水特别的凉,处于深山之中,不是一般奇诡。 被拖着飘在水面上,还能听得到魏小墨骂人的声音。他在骂谁?在骂元息,骂他贪婪之心填不满,早晚会被自己的贪婪所求炸死。 254、贪婪(二更) 河面宽阔,但总是有岸。 游到岸边,邺无渊托着阮泱泱先上了岸,有些高度,好在他是力大无穷,真把她给举上去了。 直接跪在了岸上,泥土砂石还有荒草,缠在一起透着一股腥味儿。 阮泱泱咳了好几口,还是觉着没吐干净,河水那股子腥味儿,跟生鱼也没什么区别了。 周边,几个人陆续的从水里跳了出来,其中发出声音最惨的就是诸葛闲了,他真是呛了水。这会儿被拎出来,咳的凄惨无比。 听到他那声音,阮泱泱莫名就觉着心理平衡了,有比她更惨的,顺心了。 一只手落在她后背上,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 她忍不住又咳嗽,这回倒是吐出一口水来,顿时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转过身,坐下,抬手抹掉脸上的水,一边看向身前。 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但是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 “咱们走吧,元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他若是不放松,肯定还会继续追我们。”说话时都感觉到嘴里一股河水的腥味儿,恶心的要死。 “没事,稍稍休息片刻。”邺无渊还是看得到的,抬手,把她黏在脑门儿上的发丝拿走。 “魏小墨最懂元息,他若是真把他激怒了,那就是真怒了。甭管他用的什么法子吧,总之,把元息惹恼了,是没那么容易消火的。”魏小墨这狗贼,也不管当下情况,只顾自己爽。 “那是魏小墨和元息他们俩的事儿,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还觉着呼吸困难么?再咳一咳。”扶着她的下巴让她低头,另一手在她后颈轻拍。 使力的咳了两下,什么都没咳出来,她摇了摇头,“好多了。你怎么样?” 话落,她抬手沿着他的脖颈摸,一点点往下,摸到他后背时,那湿乎乎的地方忽然变得很热,“血。” “没事,小伤而已。”把她的手抓下来,邺无渊随后将她托起来,得尽快的离开此地。 往前走,朝着密林里走,其他人跟在后面,逐渐的,滔滔的水声越来越远了。 林中的生物有的被他们惊醒,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但凡是长翅膀的家伙,都会把阮泱泱也惊得一蹦。 她和那些被惊吓的动物差不多,甚至听到鸟叫的时候,比它们吓得还严重。 邺无渊单臂护着她,尽量的把她圈起来,但仍旧是挡不住她这条件反射的惊吓。 很快的,穿过了一片矮树丛,脚下的路也开始变成了缓坡。 上山其实是容易的,最起码这缓坡没有那么陡峭,加上邺无渊托着她,走的就更顺畅了。 翻过这一片山头,这一处避风,邺无渊也停了下来。 按着阮泱泱的肩膀,让她坐下,他则转到了她对面,倚靠着树干,一边抬眼看向陆续走过来的人。 这里太黑了,阮泱泱的眼睛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伸手不见五指,能用的只有耳朵了。 她缓解着身体的疼痛,还有呼吸之间那股子河水腥气的味儿,一边听着后头其他人走上来的声音。 蓦地,听得站在他前面的邺无渊动了,顺着她旁边走过去,之后就听到魏小墨惨叫了一声……那声音飘远了。 扭头往那边看,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但是想象得到,邺无渊是把魏小墨给拎走了。 远处,一阵交手声,当然了,还伴随着不服气的痛呼。 这痛呼来自于魏小墨,他逃跑是相当厉害的,可是,若真单打独斗和人交手,那是不行的。更别说对上邺无渊了,那就更没戏了。 除却这些声音,还有大树在摇晃,刷刷拉拉,那声儿,方圆几里地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缓缓摇头,阮泱泱是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没听到。 “夫人,你还好么?”诸葛闲就坐在旁边儿,他嗓子都哑了,吐河水吐的。 “还好。你这嗓子,没事儿吧?”听着,都替他疼得慌。 “灌进泥沙了,咳出来就好了。”诸葛闲试着咳嗽了两声,但泥沙刮的嗓子疼。 听他那咳嗽,阮泱泱都替他疼,这是灌进了多少泥沙。 “魏小墨激怒了元息,是如何激怒的?按理说,元息那种人,哪会那么容易就被激怒了。听他一路嘟嘟囔囔,什么贪婪与否,颇具深意。”诸葛闲灌了口水又吐了,问道。 “他们俩是双胞胎兄弟,深知对方的底限在哪儿,想激怒对方,其实也容易。贪婪?这就深了,哪方面的贪婪了?”贪婪的种类可多了,从佛家来讲,这属于五毒之一。 “总之,魏小墨嘟囔的那些话啊,我听了也琢磨了,深意满满不说,又像是在故意激怒将军。你看,这不是把将军惹急了。”到了这儿,邺无渊就把他单独拎出去练了,肯定不只是因为他在城里惹了祸,还因为别的。 阮泱泱转眼往那边看,什么都看不到,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树木稀里哗啦的声儿,恍若下雨了似得。 终于,树木晃动的声音停了,下一刻,邺无渊走了回来,还掺着魏小墨骂人的声儿。 听魏小墨在那儿骂人,阮泱泱就忍不住笑,真被邺无渊给收拾了,他也真是打不过他。 “冷不冷?”他走回来了,在她旁边坐下,一边抬手在她肩膀上抚摸。浸了一身的水,这夜里有些凉,担心她风寒。 “不冷。你后背的伤怎么样,我摸摸。一通折腾,想来你这伤不会太重。”这样她就放心了。 “被冷水泡的冷了,活动活动筋骨。”抓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后背上,任她摸。 阮泱泱这么一上手,还是摸到了血,热乎乎的,显然是刚刚流出来的新鲜的。 “摸着了一个窟窿,好像是被钉出来的,暗器。”她这么一摸,若不是心疼他是她大侄儿,她这手指头真会捅进去。同时,她也跟着肉疼不已。 “没错。”她猜的是对的,天长日久的,通过伤口都能推断出兵器来了。 “也是,除了暗器,近距离的打斗,一般人也伤不到你。”他功夫很厉害的,罕有敌手。 她这种话对邺无渊来说就是赞美,邺无渊还是爱听的。 那边,魏小墨已经回来了,他能自己走回来,说明邺无渊伤他伤的不重,只是给他一个教训。 他在骂人,骂的超级新鲜,声音不太大,但足以感受到他的怨念。 听他骂人,其实是一种享受,因为他的措辞极其特别。在‘赞美’对方的妈妈时,他会想出绝无仅有的字句,把它们糅合在一起,让人无法反驳。 邺无渊权把他当空气,再说,本来在他眼里他就是空气。 几人在此休息,因为情况危险,所以不能燃火。 衣服湿透,目前只能依靠自身烘干,可也自有乐趣。 邺无渊起身,走向前几步,与亲卫分开,各自负责一片。 这个时候,不能说是全然安全,必须谨慎。 诸葛闲将水壶递给了阮泱泱,她喝了几口,觉着呼吸之间还是腥腥的,忍不住皱眉头,这河水的威力还挺大。 起身,她听着魏小墨骂人的声音走过去,踢到了他的腿,就停步了。 “喝口水,你就不累啊?”坐下,把水壶朝他的方向一怼,他真是精力旺盛。 水壶被接过去,魏小墨啐了一声,可还是乖乖的喝水了,他这会儿就像精神分裂了似得。 “被收拾了一顿,是不是特别舒坦?”看不见他,也知道他什么表情。 “泱姐姐,你听说过八苦么?”魏小墨微微歪头,距离她近一些,问道。 “八苦?佛门的说法。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不是最看不上这些嘛。你一个小妖精不信,我想,身在佛门的人也不会信。你就拿这个去刺激元息了?如何会成功,我很好奇。”阮泱泱歪着头,对这双胞胎兄弟的底限,越来越迷惑了。 “这就是元息的结局啊,老子完美预示,他可不生气嘛。”魏小墨的语气又变得贱兮兮,激怒了元息,可把他高兴坏了。 他这话,还是充满了深意。阮泱泱琢磨了会儿,倒是真不明白他们这兄弟俩打的什么哑谜了。 八苦?元息应当是不畏的,缘何魏小墨说了,就怒了呢? “想不通?想不通就别想了,他抢老子的东西抢习惯了,老子明白他什么想法就成了。当然了,你那大侄儿似乎也明白了,否则也不会跟疯了一样。诶,你叫那神医给你大侄儿也看看病吧,我觉得他脑子有问题。”说着话,又记起了和邺无渊的仇,立即抓紧时机diss他。 “先治好你自己的病吧。”无言,也不知是谁病的比较重。 “怎么着,老子被你大侄儿揍了,你不打算教训一下你小辈呗?你算什么长辈?你那亲侄儿都比他正常。说真的,叫你们那神医给他瞧瞧,没准儿生不出儿子的就是他。”从精神到肉ti,他全部攻击一遍。 “他能不能生的出不知,你生不出是真的。”此为事实。 被如此攻击,魏小墨气的踢她,黑夜里他能看清楚啊,踢的可准了。 阮泱泱啧了一声,还击了又没踢着。 大概是她空蹬腿很好笑,魏小墨又笑出了声音来,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可不就像个神经病。 “说真的,你真打算跟我去沛中?墨氏一族的发祥地,已故的墨家人都被送回了沛中,那儿现在不止有老宅,还是墨家历代先人的长眠之地。我以前去过一次,那儿就是个迷宫似得,但是,藏了很多历代的家族内部通婚记录。我所说的孕育后代的秘法,也是有的,我亲眼见过,还有药。似乎是为了防止肚子里的孩子生病,因为墨家夭折的孩子,数不胜数。”身体向后,魏小墨就那么靠在地上,姿态闲适,就好像是来野游的。 听他说完,阮泱泱轻轻的点头,“近亲通婚,孕育的子女的确是有很大的可能会有无法治愈的病,或是畸形。从外在的身体缺陷,到内在的智力低下等等。没想到,你们墨家还挺有意思,会研制出一些预防遗传病的药。就是不知,好使不好使?” “老子如此聪敏,天下绝伦,你认为,那药好使不好使?”魏小墨反问,看他就知道了呀。 “这么说,吃了你家的药,就能生出妖精了?”这倒是绝了,还能有这种事。 无言以对,魏小墨又踹了她一脚,方解心头之恨。 “挺有意思。不过听起来,你们家好像也没有不孕不育的例子,反倒是挺能生的,就是夭折率太高。”说起来,她这病症,和他们家对不上啊,不算病友。 “管那么多?既然你想生儿子,那就所有的招儿都用上。这叫什么?死马当活马医。”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挑挑拣拣,再不抓紧了,她都老了,还拿什么生。 “你才死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起身,她按照刚刚的记忆往回走,走了两步,还是差点绊倒。 所幸是,黑暗里也一直有人在看她,赶在她扑向大地时,把她给拎了起来。 “不要乱走了,待在一处好好歇着,一会儿就启程。”抓着她背心的衣服,邺无渊几乎是把她拎到了距离魏小墨最远的地方,放下。 “刚刚我们俩说话你都听到了,咱们去他老家。”坐下,阮泱泱微微歪头,再次确认接下来的路程。 “听到了,我还听到他的推测,兴许是我生不出儿子。”邺无渊在她旁边坐下,沉声道。 “被诋毁了是不是特生气?我大侄儿身强体健,泰迪附体,岂会不能生?”忍不住笑,他这语气着实好笑,好像还当真了,在思考似得。 “也没准儿他说的是对的,是我的问题。”他接着道,还真正色了。 “你可拉倒吧,不至于为了安抚我,非得让自己不正常。”她还不懂他那小心思?完全就是为了让她减轻压力。 其实,倒也算不上是压力,就是不甘而已。 那时觉着生儿子是她必须做的,否则,对不住老夫人。 可现在,她就想生个像邺无渊一样的儿子,此为目标,和以前求学时一样,让她觉着充满了挑战性。一旦得出硕果,那必然天都是金色的了。 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捏着,邺无渊其实很想告诉他的姑娘,生子是为缘分,没有这个缘分,只他与她二人,此生也是完美的。 安静了下来,山里的鸟叫就更清晰了,蓦一时叫起来,阮泱泱鸡皮疙瘩都跟着出来了。 邺无渊另一手摸着她手腕,都摸到了那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她是真的怕。 但同时,真又觉着十分好笑,这世上在没有哪个人会像她似得,听一声鸟叫都会惊成这样。 “痒。”她说,之后抓着邺无渊的手按到自己脸上。 带着薄茧的手指贴在她脸蛋儿上,她说痒的就是这个位置。 邺无渊仔细去看她,但太黑了,倒是看不清楚她脸蛋儿上有什么。用拇指轻轻的摩挲,两只手分别服务两个小脸蛋儿。手指够粗糙,这么一摩挲,还挺舒服的。 眯起眼睛,享受着他独有的解痒服务,“是不是冒出小疙瘩了。”她觉着好像是有。 “嗯,特别小。又是因为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好像没有吧,她吃东西很注意的。 “我估计是因为河水。河里好多鱼,泡在水里的时候就觉得它们在往我身上扑,没头没脑的撞我,好像要吃人似得。鱼太多了,河水都变成了鱼腥味儿的,我又过敏了。”想想,就是这个原因了。不然,就是因为水太脏。 继续给她摩挲,邺无渊一边低头仔细的看,这般近距离,倒是真瞧见了一些小疙瘩,盘踞在她的脸蛋儿上。 她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就算是冒出了小红疙瘩,也是迷媚的很。 只不过,她自己并不清楚。 休息差不多了,几个人启程,摸着黑,这个时候在夜里是难行路的。即将清晨,黎明前的黑暗,是那种浓缩型的黑暗,天地间好似有什么吸光的物体似得。 真要前往沛中,这时候就需要魏小墨带路了,他们老家他去过,而且,也是偷溜进去的。 墨家在沛中的老宅是有专人看守的,就跟那守陵人似得,墨家在东夷叱咤风云了将近百年了吧,那些人一直都在看守老宅。 那些人功夫是相当不错的,而且但凡发现有闯入的人,就是杀。但奈何他们‘瞎’啊,拦得住谁也拦不住魏小墨,他是专门飞天遁地的主儿,就没有他进不去的地儿。所以,到了沛中老宅,只跟着他就成了。 沛中在东夷南部,而且是个较为独立的地方,不归任何一个城池掌管。 再来就因为那里是墨家老宅,就更具特殊性了。 南下,彻底甩脱了追兵,这才得以有喘息的片刻,而阮泱泱脸上那两团红簇簇,也愈发的明显,始终未消! 255、沛中 东夷的南部,总得来说,跟魏小墨的脸有些相似。 美是真美,却又四处渗着一股妖异的味儿,叫人没什么安全感。 别的不说,动物是真多,尤其是长翅膀的,四处乱飞,有的胆子贼大,直接在人的眼前飞来飞去,摆明了是想从人的身上获取什么食物。 这也就是人还活动着,若人不活动了,它们没准儿就把人给当成食物,一顿叨啄,强行分尸了。 这对阮泱泱来说,就是噩梦,每一天,几乎都是以她的惊诈开始,又以她的惊诈结束。 邺无渊即便护的再周全,也拦不住那些鸟儿忽然远远的发出叫声,或是扑棱棱的,每每此刻阮泱泱都一惊。 这倒是把魏小墨乐坏了,在他看来,阮泱泱这种模样可称小丑表演,尤其是她现在的脸蛋儿跟小丑也挺像的。 脸蛋儿上两团红簇簇,那小红疙瘩盘踞在脸蛋儿上不下去,就跟那戏曲里的丑角一样一样的。 自己当然清楚自己是什么样子,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她也觉得丑,那种带有喜剧性的丑。 当然了,在看到邺无渊的眼神儿之后,她也就平静了。 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儿还是以前那个样子,甚至有时她对着他笑,他的眼睛里就会呈现出一种迷离来,那应当是痴迷。 她这种模样都能让他痴迷,她心态就变得平衡多了。可也不免怀疑她这大侄儿或许真的审美和常人有些差异,奇奇怪怪的模样更能引得他波动。 一直顶着脸蛋儿上这两团,南下,待得接近沛中时,从都城出来的拂羽,终于赶上了他们。 拂羽一行人也不多,仅有三四个而已,扮成了普通的商人模样。不止他手底下的人,连他都穿的低调多了,哪还是以前那金光闪闪的样子。 汇聚一处,连问候都来不及,就炸了锅。 为啥?因为看见了魏小墨呗。 在都城时,拂羽一直在外,魏小墨在张家兄妹的小院儿里养伤时,拂羽也没有过去,所以始终没碰上。 这回,碰了面,往日恩仇尽数被勾起,可不就跟那天雷勾了地火似得,一下子就炸了。 不只是拂羽,拂羽手底下的人对魏小墨那也称得上恨之入骨。 在湘南,屎尿战车一役,倒霉的不止拂羽,还有当时和他在以下的手下。 再来,这也不全然因为屎尿溅身,更重要是脸面啊。 脸面就像那些屎尿似得,变成了恶臭,想忘记都忘不了。 报复之战一触即发,拂羽连同手下围攻魏小墨,中间没有任何的迟疑。 魏小墨是谁,岂会呆站原地等着被他们围攻。逃跑那是一绝,耍人更别说了,在这山中绕着转圈,一时间的,还真追不上他。 “所幸这是在荒郊野外,面积大,够他们折腾的了。”真在城里,就这阵势,别说把官兵引来了,估计都城的追兵都能引来。 邺无渊是摆明了不管,甚至,也没怎么看。站在阮泱泱身边,恍若一尊雕塑。 用两根食指顶住自己的脸蛋儿,那两团红簇簇倒是也不痒,只是知道它们盘踞在脸上,忍不住的想摸。 “跑了多少圈了?不然,咱们坐下等会儿吧。”显而易见,一时半会儿的,他们没完。 “痒么?”低头看她,就瞧她用手指戳自己的脸蛋儿。 “不痒。就是……”放下手,她话也停了。 “就是如何?”捧住她的脸让她抬头,邺无渊仔细的盯着她脸蛋儿上的红簇簇看,除了那些红疙瘩有些碍眼之外,脸皮红红的,真的非常好看。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媚,较之她以往的迷媚还要夺目。 当然了,她可能根本就不清楚这种媚。 “就是……有一种想吃点儿什么的。”她眼睛一转,看着他,又有点儿无奈。 “想吃什么?”她很少会有特别想吃什么的时候。大致是因为能吃的东西不多,而能吃的她又不是特别喜爱,所以,馋涎欲滴之类的,在她这儿少见。 “算了,越说越馋,越馋越想,不说了。”她想吃香芋冰激凌,特别想,尤其是觉得热的时候,就更想了。 扒掉他的手,阮泱泱转身走到高处坐下,仍旧用手指头戳脸蛋儿,似乎是无意识的,想把这些红疙瘩给戳光。 但摆明了无用,越这样戳来戳去的,她脑子里就迸出香芋冰激凌来。那味道,似乎就在唇齿之间。 那些人,在山中转来转去,似乎拂羽是转累了,他从山里出来了。 气是真的气,都在脸上,难以掩饰。 一路掠到邺无渊身边,并拱手作揖,算是补上刚刚会面时忘掉的礼数。 “主子,一路带着这个妖精,你就真不担心会因他露了行踪?”那就是东夷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有个妖精的面孔做掩饰,但谁知他内心里又是何勾当。 “他借我之力摆脱元息,暂时不会搞鬼。”邺无渊看了拂羽一眼,知他是气难消。 “元息。墨府被夷为平地,眼下元息掌控了墨府,不过,明显他的路子和其他墨家人不一样。他现在,已经主张在墨府废墟上建佛庙了,成了他的道场。”拂羽平静了许多,说起正事。 闻言,邺无渊倒是没什么过多的情绪波动,连眼睛,都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 “这元息,的确是长了一张会骗人的面皮。他若说自己无欲无求,一心向佛,没人会不信。拥有这张皮,做什么事儿都顺利的很。如此一比,倒是魏小墨吃亏了。”长了一副妖精相,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没人信。 “他要的,或许已经改变了。”邺无渊深吸口气,他们一直以为他要的是那个,但其实,可能不是那个。 “那他要的是什么?天下,除了这个,我不认为还有别的。”拂羽却是摇头,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利益。能够有机会手握天下,没有人会放手不要。 邺无渊却是不再言语,转头看向阮泱泱,她还在琢磨自己脸蛋儿上的红疙瘩。 眼睛看着天,不知在想什么,瞧着就特别的呆。 拂羽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倒是不由笑了,“夫人大概是不适应东夷的气候,诸葛闲一路都在,其实停下来让夫人调理一下身体,时间也是足够用的。” “多谢拂羽公子关心,我身体很好。脸上这红疙瘩,是被河水泡的。不疼不痒,没必要停下休息。”阮泱泱也并非是一直发呆,他们俩说话,她都听着呢。 说都城,说元息,又说她。 “夫人身体安康便好,不然,日夜难安的就是我们主子了。”拂羽轻笑,他觉得阮泱泱现在的状态,可比以前要年轻多了。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减龄感,明明相较于以前要年长,可实际上却又真变得稚嫩了。 “是啊,拂羽公子对这世上最好的农夫忠心耿耿,无时无刻不再为这位农夫担忧。”阮泱泱微微歪头,拂羽对邺无渊的忠心,她是不怀疑的。 想一想,他可是从好早好早开始,就有的没的的暗示提醒等等,将邺无渊的心事暴露出来。 奈何她那时不了解拂羽,更不了解邺无渊,哪明白那些古怪的话里都有些什么玄机。 拂羽笑起来,农夫一词的确是他专门用来形容邺无渊的,他这么多年的行为,可不就跟农夫是一样的。 双手负后,邺无渊朝着她走过去,她也放下了双手。 “在小姑姑看来,我这农夫可合格?”她也说他是农夫,笑的还挺开心。 “合格啊,主要是英俊,你什么都不用做,赏心悦目就够了。”那还用说,如拂羽所言,世上最好的农夫。 邺无渊较为满意,倒是嘴角的笑显得有些羞涩似得,喜欢听她夸赞他,但真听在耳朵里,又免不了羞涩。 终于,那边的追逐结束了,是魏小墨不想跟他们玩儿了。 他咻的从山里钻出来,就直接冲到了阮泱泱身后,往地上一坐,以她做遮挡。 其他几个人追上来,见此,还真不敢靠前了。 只是,盯着魏小墨那眼神儿依旧不善,摆明了没完。但凡有机会,就不会对他客气。 魏小墨才不理会,坐在那儿歪头看阮泱泱,看了一眼后就啧啧摇头,“若此生不退,老子以后不跟你玩儿了。”太丑了,间接的降低了他的品格。 忍不住翻白眼儿,“你们几个别这看着了,赶紧把他控制住,嘴堵上,拉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宰了拉倒。” “你们几个敢动手,老子就把她带上,要死一起死。”说着,他一把抓住她后腰的衣服,一副同归于尽的样儿。 只不过,他手抓上一下,下一刻就被打下去了,还打的特别重。 阮泱泱忍不住乐,“想带着我一起死,你也得问问我家将军乐意不乐意呀!”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魏小墨,他一副被孤立的样子,特可怜。、 拂羽冷面,不过这会儿,他还真没有再做什么。 他手底下的人也退开了,摆明了暂时不会再和魏小墨起冲突,但仇恨犹在。 “走吧。按照这速度,今晚就能到沛中。到了你老家,就得看你了。”看着站起来的魏小墨,似乎是因为她一提到沛中,他腰板都直了。 “走。”魏小墨一马当先,也不管拂羽那几个人对他发射出来的刀子一般的眼神儿,大摇大摆,满身妖气。 沛中这地儿,如之前所说,这里是墨家的地盘,算得上这一片土地这种最高档的存在了。 因为高档,寻常人所不能及,普通百姓不会来此地。这里的土地相当肥沃,甚至还有农田的,可不归任何一个普通百姓,也不归官府,是墨家的。 自从进入了沛中的地界,那股子神秘感就扑面而来,同时还有一股子的凉意,高高在上的凉意,与世隔绝的孤冷。 倒是魏小墨相当淡定,在穿过了农田区域之后,他就转向一面,对着黑夜里与夜空融为一体的深山,“墨家先人的坟墓,都在那里呢。” 隐藏在深山这种,在那儿守着的人是最多的。 除了墨家的掌家人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之外,其他的墨家人,都不可以靠近。 “老宅呢?”那边是坟地,老宅又在哪儿? “老宅在那边。”他咻的一转,一百八十度,老宅的方向和坟地相对。 “走吧。”这一面,可就不是高远的深山了,但树木仍旧无比茂盛。可是,树木间有路,倾斜的树枝遮掩下,那路若隐若现的。 “走。”魏小墨在前,就朝着那条路过去了。 后面其他人跟随,可此时此刻,真警惕起来了。 本以为魏小墨会潜进去了,谁想到他还是如此大摇大摆,有一种猎物自己往捕猎兽的嘴里走进去的错觉。 邺无渊始终抓着阮泱泱的手,走在后面。 而走在最后的是诸葛闲,这一路,他不时的停下,采摘或是挖发现的草,并且都收了起来。 这会儿,走着走着,又发现诸葛闲停下了。 两个人停下,转身看他,他果然是在挖草。 “这回又发现了什么?”阮泱泱忍不住好奇问道。 “明目的良药。”诸葛闲笑了一声,正好这株草挖了出来,他手上都是泥土,还真不在意。 他走近,阮泱泱也依稀的看到了他手里的那株草,形状长得还挺好看的。 “这叶子的明目效果就非常好,可空嘴服食。”说着,诸葛闲摘下来一片叶子就放进了嘴里。 阮泱泱忍不住挑眉,随手也扯下来一片,闻了闻,味道相当清新,就也放进了嘴里。 嚼,那股子清新的味儿蔓延开来,“挺好吃。” “可当茶点。”诸葛闲把整株都递给了她,这东西,她能吃,而且吃了无碍,反而有益。 倒是邺无渊歪头看她,觉着她是不是真的想吃什么东西了?可是这里没有,以至于开始空嘴吃草药了! 256、啥都吃 捏着草,边走边吃,依稀的,有些光晕,不至于让眼前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草药是真的挺好吃的,那股子清新的味儿,不愧是明目的,丝毫没有寻常草药的味儿。 感觉起来,就是一种小吃,想嘴里嚼些什么的时候,这东西就非常不错,吃多少都不会长胖。 邺无渊不时的看她一眼,其实不太赞同她吃这些东西,谁知道她吃了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 再看看她脸蛋儿上的红疙瘩,连诸葛闲检查了一番都没招儿,不敢再给她涂抹什么药了,只能靠自愈。 诸葛闲走走停停,只是这二三百米的距离,他已经挖了好多药材了。 所幸是自己一直背着个药箱,挖出来的处理一下放进药箱。他看起来,特别像来这沛中进货的。 “还有没有能吃的?”诸葛闲又进了草丛里,只露出个后背来,显然是又发现什么药材了。 “能吃。”诸葛闲应了一声,埋头苦干。 “你是不是饿了?”其实,她晌午时没少吃。她不吃禽类,这沿途,亲卫没少去镇上或是城里买羊肉鹿肉等等,她吃了很多。 相较于以前,她饭量明显上涨。 “饿倒是不饿,就是觉着没意思。”想了想,她没饿,只是一直走路有些无聊罢了。 把她手里剩下的草拿走,扔了,邺无渊也不知该如何阻止她。 诸葛闲从草丛里出来,这回挖的是一株小草的草根。别看草株小,根却是一大坨,像个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 “这里的药材,非常好。在别处,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的,即便是用心培植,也长不出这么好的。”诸葛闲托着那一大坨草根,一边赞叹道。 自从进了这个地儿,他就发现了,这地方的水土,特别不凡。 “风水宝地,也难怪墨家一直占据。权利的中心都转移到了都城,这里还是他们的地盘,不肯让出分毫去。”阮泱泱轻轻点头,很合理。 诸葛闲的药箱里有精巧的小刀,极为锋利。他拿出小刀来,当即就开始处理刚刚挖出来的草根。 谁又想到这草根去了粗糙的外皮之后,里头是白色的,特别白。 削下一片,递给了阮泱泱,示意她可以尝尝。 接过,入手清凉,一直埋在土里,这般凉爽。 看了看,她就真咬了一口,眼睛随之睁大,“甜的?”这是什么药材。 “调和脾胃时都会下到方子里的一味药,说起来,倒是有不少的农户猎户等等,会专门挖回家当做饭菜食用。”简而言之,它不只是药,还是一种食物。 阮泱泱轻轻颌首,又转手把剩下的往邺无渊嘴里塞,让他也尝尝。 邺无渊咬了一口,之后点头,“是你会喜欢的味道。” 诸葛闲将削好的整个都给了她,这玩意儿,拿在手里跟大白梨似得,做饭菜来吃,一颗完全够一顿了。 这就是自然的神奇,当然了,这个地方更神奇。 同意的东西,在别的地方可能也就小小的一个,在这儿却能长这么大,多特别。 一路顺着这条路往深处走,走在前头的人和他们拉开了很大的距离,几乎都看不见了。 要说魏小墨胆子的确是大,明知拂羽他们对他是深仇大恨,他就这般在前带路,阮泱泱都落下那么远了,他也不担心。 他是真不怕被拂羽他们突袭,按在这深山老林里就给宰了,但凡埋起来,直至烂成泥了,谁也找不到。 往上走,终于,见到了除却高大的树木之外的其他东西,是那种特别高的石柱。 高度堪比大树,四五人环抱的粗度,那石柱上面有雕刻,只是太黑了,根本看不清雕刻的是什么。 这石柱在这条路的两侧,呈对立的姿态,乍一看像两个门神似得。 仰头看了一会儿,看不清楚,夜空幽幽的,这两个石柱也被映衬的有些可怖。 “大概是进了墨家老宅的地盘儿了。”这就是个地标。 “走吧,他们在前面了,已经停下了。”大概前头的路,就不能再这般走了。 “还以为能一直这样走呢,看来还是不成。不过这四周有没有暗睄?”这样大大咧咧的闯进来,想想都不科学。 “没有。”微微摇头,他听得到,除了一些动物之外,再也没有活物了。 “那真是奇怪,还以为会守得十分严密呢。也难怪魏小墨敢一路带着我们往这上头冲,毕竟他们家老宅嘛,他了解也正常。”只是,他不是家主,这若是被发现了,也得逮他。 往上走,果然,就看到了等在这儿好一会儿的‘先锋队’。 魏小墨就坐在地上,瞧着样子像走累了似得。拂羽和他手底下的人在另一边儿,像是要和魏小墨拉开距离似得。 “是不是要走什么近路了?”他们能这般‘和平’,也是神奇了。 “再往里头,那就是迷宫了,很容易被困住。所以,老子带领你们走一条不寻常的路,直通老宅后身。”到了他发光发热之时,魏小墨从地上跳起来,真有一股兴奋的劲头。 “我记得,你好像只来过一次吧。”全然信任他,好像也有点儿冒险。 “那又如何?不信老子。”魏小墨轻嗤一声,他自信的很呢。 “信,你敢说,我就敢信。”阮泱泱睁大眼睛点点头,一副真信他的样子。可实际上,是不信的,通过她的眼睛就看得出来。 得到的,就是魏小墨一个白眼儿,他转身就往林子里走,头也不回。 顺着林子往上走,一直走到了这一侧的山巅上。 山巅之上,极为狭窄,而且都是砂石,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一栋烽火台一样的房子,想来以前,这里都是有人看守的,并且还会点燃烽火。 但现在,这些房子显然许久没人用了。而且在这高处往下看,就会发现,茂密的树木之间,的确是如魏小墨所说,很多很多的房子。 看样子是分开的,但实际上,在树木之间是连起来的。有的房子里有光亮,黑夜之中幽幽一簇,恍若鬼火。 显而易见,这是唯一一条走在其中不会迷失的路,只有熟悉这里的人才知道要如何进去,但凡走下面的路,在山里乱闯,肯定走不出去。 那些幽幽的灯火一簇一簇的,在树木之间若隐若现,从这边一直连接到对面,恍若漫天星斗。 走了许久,树木逐渐的少了,反而,出现的就是漫山遍野的幽幽光火。 从这山巅下方,一直蔓延到远处,对面,占据了视野所及之处,一直接连幽暗的天际。 那些光火不再如之前所看到的只是星星点点,如此之多,可见真到了墨家老宅了。 “看,咱们到了。不过接下来,就得走地下了。各位看好了,随着老子走,别掉队。”话落,魏小墨就一转身,直接顺着一侧的高坡跳了下去。 他跳的毫不犹豫,可后头的人却不会像他那么无畏。 拂羽的人先观察了片刻,之后才跳下去。 阮泱泱也被邺无渊揽着,跳了下去。 本以为会很高吧,其实也没多高,跳下来后踩到了一道墙,又顺着墙折下去,就落在了一条沟里。 沟里都是荒草,看得出这是专门用来泄水的,但一般来说,只是针对大雨连绵,一般时候,这种泄水沟渠是用不上的。 魏小墨似乎一直都对地底下的路径特别的熟,这回也是,泄水沟渠并不是全部修建在地下,可他却是在地下自己挖出了一条路来。 这条路,是他之前挖出来的,需要在地下行走的路段,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上头较为危险,只能走地下。 没那么危险时,就通过泄水沟渠行走,这泄水沟渠足有一人多高,再高,只要稍稍低头,在外就看不见。 鬼知道魏小墨当时来这里挖了多少条地道,想必他当时在这老宅里穿行,走的都是地下。 而这回,是要去找老宅里那些藏起来的秘法,在哪个地方,他清楚的很。 就这么绕了很长一段路,期间也看到了在这里看守的人,是从远处经过的,穿着一身黑袍,夜里这么一看跟鬼似得。 堆放那些秘法秘药的地方在他们闯进这老宅时山巅那条路的对面,也就说是在另外一片山上。 这老宅建的很古老不说,同时也相当的繁复,充分的具有东夷南部的建筑风格,若是白天来看的话,那绝对会是相当震撼。 最后一段路,完全是地下行进,最终,走在最前的魏小墨抠开了一块大石,就钻出去了。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的,都顺着那恍似狗洞的地方钻了出去,很明显这是一个神秘的空间,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一抹光亮忽然而起,魏小墨寻到了蜡烛,点燃了,这里也不再黑暗了。 拂羽的人在这里转了一圈,就快速的又顺着那狗洞退出去了,很明显,他们不太信任魏小墨。在这个地方,若是真被人给扑了,他们就成了那瓮中鳖了。 又点燃了两根蜡烛,这个地方也看了个大概。 这里好大啊,半地下式的,穹顶是尖尖的,而从房顶一直到这半地下,满满当当。 只有魏小墨打洞的那一面墙下端没有定制木架,是用石头砌起来的。而因为是石头,被魏小墨钻了空子,切割出了一个狗洞来,供他出入。 由此可见,他之前来,也从未走过正门,都是偏路子。 这里的木架木料特殊,上头更是刷了一层特殊的漆料,防火防水防虫,能更好的保护住存放在这儿的物品。 魏小墨随手把拉住放在一角,就叫阮泱泱过去。 走过去,他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抬手比划,“这里,全部都是药。” 仰头看,所有的木架上都放置着各种瓶瓶罐罐,每一种瓶罐上都包裹着油纸,油纸上是有字的。 “看出来了,这么多年来,你们墨家没少生有病的孩子。”各种各样的近亲相通之后引发的病症,因为病症太多,药也相应而出,从这些药的品种就看得出。 “没错,那边有记载。算得上丑闻吧,一直记录但一直被封存在这儿,不敢泄露。”魏小墨双臂环胸,倚着木架,一边满脸的讽刺。 “可有过三头六臂的怪胎?”边问,她一边拿下一瓶药来,借着幽幽的烛火,看那包裹在药瓶油纸上的字。 “有啊,多着呢。”魏小墨眉尾一动,这算什么稀奇的,墨家什么古怪的事儿没出过。 微微撇嘴,阮泱泱心里就知,不过显然他们并没有被那些吓到,反而是越挫越勇的研制出来这么多的药。 她手里拿的药是预防性质的,是预防孩子可能会智力低下。 这玩意儿……估摸着是不太行吧,别说这古代,就是科技发达的那个世界,这个也治不了吧。 别说,她还真好奇上了,这药真有效么? 那边,诸葛闲在看那些藏起来的资料,这么多年来墨家在孕育子女方面的研究,所有全部的记录。 积累的是相当丰厚,超乎想象的那种丰厚,诸葛闲最初翻看只是随意,哪想这一看之下,还真惊了。估摸着,他这神医从医这么多年,可能也没见过那么多近亲相通之后畸形的产物。 而在这儿,算是长了大见识了。 邺无渊转了一圈,随后与拂羽一同走到阮泱泱附近,没有太靠近,但始终一个注视着阮泱泱,另一个则盯着魏小墨。 这若不是真知道拂羽与魏小墨积怨已深,他这平静的眼神儿,还真会被误以为是深情款款。 翘脚,抬手,从高处拿下来一个较大的黑罐,还挺沉的。 拿下来,是密封的,外围包裹着的油纸,上头还是密密麻麻的字儿。 阮泱泱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看,“密发?这应该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让孩子的头发变得特别浓密,对吧?”转眼看魏小墨,请他给出个答案来。 魏小墨看了看,点头,“嗯。打开打开,这些玩意儿毒不死人。” 说着,他上手,把罐子上密封的盖子抠开了。 这么一打开,别说,一股香味儿飘出来了,是真的香味儿,食物才会拥有的那种香味儿。 “芝麻味儿。”阮泱泱低头仔细的闻了闻,真是芝麻味儿。还是那种,炒熟了的芝麻,但和芝麻糊又不一样,好香啊。 魏小墨也认为如此,之后,就伸手进去拿了一颗出来。 谁想到,拿出来的药丸超级大,黑乎乎的,芝麻香更浓重了。 阮泱泱盯着看,愈发觉得这是个骗局,弄一堆芝麻搓了一个大力丸,就说能密发,扯不扯? 魏小墨闻了闻,看了看,之后就咬了一口。 “这玩意儿放时间长了,会不会变质了?你尝着,有没有一种哈喇子味儿?”看他吃,阮泱泱莫名其妙的还有点儿馋了。主要是,这芝麻味儿太香了。 魏小墨尝了尝,然后摇头,“香,好吃。”他是什么都不怕,吃过断离草的人,什么东西不敢吃? 阮泱泱也拿出来一颗来,分量是有,这一颗,得一大把芝麻。 拿着坐看右看的,阮泱泱还有些迟疑,邺无渊也在那边看着她,打算开口阻止。 不过,到底是阮泱泱的速度更快,她真放嘴里咬了一口。 邺无渊看到了,第一时间冲过来抓住她手,但那一口已经被她咬下去了。 “吐出来,你知道这里都添了什么,就敢吃?”她是饿了吧,什么都敢往嘴里放。 阮泱泱抬眼看他,缓慢的眨眼睛,嘴还在动呢,“真是芝麻,好像都是芝麻。用芝麻,搓成的团儿。但是,肯定添加了不少防腐剂,这么长时间都没变质。” 她不吐,邺无渊也跟着干着急,叫那边诸葛闲过来,看看这药丸儿里都添加了些什么东西。 诸葛闲过来了,拿过阮泱泱手里剩下的半颗药丸,仔细的看了看,闻了闻,确认了除了大量的芝麻外,就真是生发的药材。而且,这一颗里头,药量也不太多,无事。 魏小墨在那儿怪笑,大抵是邺无渊慌张的样子戳中了他笑点,又觉得他特别蠢。 “看吧,他们家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骗人的。”阮泱泱微微撇嘴,又拿出一颗来,对墨家这些什么秘药啥的,信心立时大减。骗别人,骗自己。 “那这些东西也存放了许久,如你所说,兴许变质了,不要再吃了。”邺无渊还是不赞同,什么都往嘴里放。纵观她这一路来,吃了多少东西了? 阮泱泱眯起眼睛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转过身去继续研究其他的药,同时手伸进罐子里又拿出一颗来,放进了嘴里。 真就是芝麻团的味儿,除此之外,再无杂味儿。 她不饿,就是想吃而已。 魏小墨也拿着吃,他也觉着好吃,还甜丝丝的呢。 药罐子药瓶被一通翻找,还真找着了治女性不孕的药,还有治男性不育的药。 这墨家啊,真可谓是经历过千万种生育路上的波折,想不佩服都难。 眼下阮泱泱十分佩服,墨家完全可以开一家专治不孕不育的医院了,经验丰厚! 257、有碍观瞻 偷偷的吃,就算是手上的动作能不被发现,但嘴在动,岂能瞒得过耳聪目明的人。 那罐药被夺走了,阮泱泱眼睁睁的看着被邺无渊拿走,她忍不住的噘嘴,脸蛋儿都鼓起来了,是真不开心了。 魏小墨倚靠在一旁看着,笑的讽刺,他觉着邺无渊就是多此一举。她爱吃就随她吃呗,总管她干嘛?可真是她丈夫啊,无时无刻不显摆一下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被夺走,阮泱泱自然是不能再吃了,嘴还撅着,继续研究别的药。 蓦地,水壶递到了她跟前儿,“喝水。肚子有没有不舒服?”还是邺无渊,他真是觉得她有点儿反常,什么都吃。 斜睨他一眼,顺着他的手喝水,喝了一大口,都憋在嘴里,撑得两腮更鼓了。 盯着她那小眼神儿,摆明了还不满呢。 “你是不是真饿了?若是饿了,就先不要再摆弄这些东西了,叫他们弄饭。”继续歪头,距离她更近有些,仔细看她的眼睛,瞅瞅她是有多不乐意。 分段的把水咽下去,阮泱泱轻轻地哼了哼,“我不饿,我又没东奔西走爬上爬下。就是无聊罢了,再说,那芝麻太香了,忍不住想尝尝。” “尝了一颗又一颗,你自己都说了,不知放了多久了,若是变质了,你就真不怕肚子不舒服?还有你这脸蛋儿,始终未消,还敢乱吃。”伸手捏她的脸蛋儿,邺无渊的训斥是严肃的,就像在对他下属训话,倒是动作渗着温柔。 只是,他这温柔在阮泱泱那儿已经不明显了,她只看到他对自己训话了。 “我这脸在你看来也奇丑无比了是不是?果然啊,伪装不过一时,现在你也装不下去了。”依旧斜眼睨他,她这眼神儿的威胁力可是不小。 这可不就是无理取闹了嘛。邺无渊哽了哽,叹口气,“怎么会丑?是好看的。不过,我现在所说之事,和你的脸也没有关系。是怕你肚子会不舒服。” “我明白!你真唠叨,都能预见到你年迈之时的模样,整天絮絮叨叨,烦死人。”推了他一把,她该不高兴还是不高兴。 拿她没招儿,别的事别的人,哪个会有她这么难缠。 放下水壶,他又朝她走近一步,继续歪头看她,“那我也不能眼见你做可能会伤害自己的事还不闻不问啊。” “你说得对,我的大将军。”看他,果然是一副急于得到她肯定的样子。这人,一旦被她否定他就特别想赶紧求肯定,她不给肯定,他就能一直唠唠叨叨。 抬手捏住她下巴,让她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不耐烦,又敷衍,越来越没良心。” 转眼珠,刻意的不去看他,摆明了就是故意的,为了气他。 邺无渊可不是看她来气,捏着她下巴抬起,他顺势低头在她嘴角狠狠地亲了一口,“小祸害!”非得气死他。 他胡渣都冒出来了,扎的她嘴疼。把他的手推下去,她转而拿起一个药瓶来,“看,这瓶药是预防男胎儿下半身发育不全的。你吃,适合你。” 邺无渊哽住一口气,“走,带你去个无人的地儿,叫你好好再检查检查。” “不用了,逗你的,终于轮到你生气了,我心里舒畅了。”笑眯眯,心情舒畅了,她笑起来都是极媚的。 邺无渊真没招儿,倚靠着木架,看她在那儿挨个的拿着药瓶药罐的看,忍不住伸手扣在她后颈,一边低头在她脑门儿上咬了一口。 被咬疼了,她抬起腿踹他,倒是又把他给惹笑了,“不许再吃了,闻着香也不准吃了。” “不吃,我刚刚想了,可能真是在外待太久了,我味觉都不对了。芝麻团,放了那么久,没变质也得有一股哈喇味儿,我居然都没尝出来。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吃了,真会把肚子吃坏的。所以,我不吃了,我闻。”打开药罐闻,别说,每一种药的味儿都不一样,但都不难闻。 似乎是因为这些药大部分都是给孕妇吃的,那些怀了孕的女人大概也受不住浓重的气味儿,这些药调的味儿都尽量最淡了。 她拿一个闻闻,邺无渊也会接过来看看,这些药,无不是为了预防胎儿有病症。 “这墨家,真是不知做了多少孽,各种病症都出现过。奇形怪状,那可不就是妖孽。”魏小墨和元息倒是好好的,但脑子和性格明显有问题,也算是病症的一种吧。 “不是作孽,是近亲相通的问题。似乎这从古至今家国内外都有这种事,什么为了保证血统纯正,其实非常狭隘。近亲相通,基因相似,就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智力低下或许都算好的,畸形,缺胳膊少腿或是一个身体长出两颗头来,都有可能。”给他解释,同时也不由感慨,幸亏她和他没啥血缘关系,否则……难料啊! 看她那模样,就像给学生上课的先生似得,严肃不说,自有一种镇压之势。 “血缘不相近,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是吧?”邺无渊继续问。 “也不一定。”挑眉,这个,谁也说不准。有时和环境啊,自身身体状况,等等,原因复杂。 “小姑姑了解的真多。”她这会儿真像个先生。 眼神儿添加了几分警觉,斜睨他,“看来,我隐藏许久的秘密被你发现了。” “什么秘密?”微微倾身,邺无渊问道,摆明逗她玩儿。 “博学多才的秘密啊!”她哼了一声,继续翘脚拿那些药罐。 “不算秘密,确实博学多才。依我对你的了解,那时在阮家,无不是娇生惯养,连先生都没请过几位。可是,你知道的不少,无不是偏门,常人所不了解的。”邺无渊微微摇头,倒是认证了她博学多才这事儿。 听他这么说,阮泱泱是高兴的,没人会不喜欢被吹捧。 “看这个,是确保腹中胎儿可以保住其中一种性别,淡化另外一种性别,不管这药管用不管用,也就是说,曾经有诞下雌雄同体人的例子。真是啥情况都有啊,够惊悚的。”阮泱泱边把那药给邺无渊, 邺无渊也不由皱眉,今日来到这儿,也算是长见识了。 那边,诸葛闲已经坐下了,身边堆了一圈的资料,而拂羽在给他拿木架高处的资料。太高了,诸葛闲拿不到,就得靠拂羽了。 而魏小墨,早就寻个地儿坐下了,单手撑着头,闭着眼睛,正在休息。 蓦地,在外面守着的人顺着那狗洞钻回来了一个,并告诉他们巡逻的人往这边来了。 别看这里呈半地下,门窗又关闭着,可是里头有灯火,外面是能瞧见的。 于是乎,立即吹熄了所有的蜡烛,邺无渊也拉着阮泱泱转到了两个木架之间的空隙躲了起来。 环抱着邺无渊的腰,这窄瘦又有力道的腰也是绝了,阮泱泱抱着,一边动手摸,又忍不住笑。 任她又抱又摸的,邺无渊垂眸看她,她那小模样儿可说痴迷又色qing了,叫他也忍不住弯起薄唇。 “只有在这时候,你这眼睛才会发光。”而且,发出的还是那种贼亮贼亮的光,一看就知她脑子里没酝酿什么好东西。 “有什么不对吗?所谓秀色可餐,看在眼里,摸在手里,眼睛发光,接下来口水直流。”她小声的说,黑漆漆的,其实她根本看不见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的呼吸,吹在她脸上,热乎乎的。 “然后了?”她说起这些话来,骨头都酥了,极其撩人。 “然后……那可能性就多了。你想听,还是想试试?”他还要继续往下呢,这黑乎乎的,好像只有他们俩似得,说啥做啥都肆无忌惮。 实际上,这里还有其他人,各自躲在不同的地方,但耳朵都顺的很。 “嘘!”他嘘声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但很明显,不再说话,那就是行动呗。 悄无声息,都不做声,甚至在屏息。 外面,巡视的人果然在经过,提着灯笼,在这种光线下就很容易看得到。 他们的巡视应该是日常的工作,一天下来,不知要巡视多少次。 这巡视并没有进来,只是在外面房门和窗户的地方多检查了一会儿,这才撤走。 短短的一段时间,这里寂静的像一潭死水一般。 那些巡视的人撤开了许久,熄灭的蜡烛才一个一个的点燃了。 诸葛闲和拂羽是坐在了紧贴木架的最矮处,即便是大门打开有人进来,也看不到他们俩。 “这些人功夫都不错。”拂羽是能听到的,仅仅用耳朵,也能探知对手的功夫深浅。 “他都要躲,可想是有多难缠。”诸葛闲所说的他,指的是魏小墨。 他那么能跑的一个,都不会主动去挑衅,就知深浅了。 魏小墨的确是躲起来了,而且,是挂到了高处。他在那地方,有那么点儿一览众山小的意思,以至于躲在这儿的其他人他都看得到。 此时此刻,他正盯着某处木架的夹角呢。 啧啧嫌弃了两声,就轻飘飘的跃了下来,“有碍观瞻!”这若是放到律法严明的前朝,就他们俩那样的,都得被捆起来喂猪去。 258、馋嘴(二更) 黑夜依旧,食物也在半夜时被送了进来,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也还算美味。 阮泱泱吃了不少,她吃的时候,邺无渊就一直在看她。 他这视线,一直都如此,在以前是死亡凝视,后来算得上骚扰,现在就可称为凝视了。 只是,这种凝视就叫阮泱泱不舒服了,他选择在她吃的时候凝视,特别影响她食欲。 吃着吃着,就吃不下去了。 猛地扭头去盯着他看,她的眼神儿也自带杀气,并且充斥着不满。 被她这么一盯,邺无渊也一顿,“喝水。”说着,把水壶递给了她。 这种殷勤,着实有点儿敷衍,阮泱泱接过来喝了一口,随后就起身,再次朝着放置药的木架走了过去。 搬过来了一把椅子,主要是上面太高了,够不着。 踩着椅子,她把蜡烛也放到了高处,然后抬手把上面的药瓶拿下来。 油纸上的字在烛火下也显得有些模糊,这药瓶上的药效等等都写的十分清楚,那种事无巨细的程度。 可想管理这里的人有多么的细心,不敢出任何的错。 只是,现如今管理这里的人去哪儿了?几年前,墨府的权力地位仍旧是高峰呢,这老宅也不应当荒废才是。 反正,挺奇怪的,或许,跟那冒牌货也有关系。 她或许是对魏小墨和元息有着别样的占有欲,但是,又对他们本家这种尽生下奇形怪状的事件特别的惧怕。 可是说起来,哪个不怕呢? 谁都会怕的吧。 “这些药啊,你都用不上,别再看了。”邺无渊不知何时走到了椅子边儿,仰头看着她,她是研究的真有劲。 但邺无渊觉着,她大概是咋找之前那种芝麻丸儿,因为能吃。 “你看这个。”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药,看完了递给邺无渊。 接过来,邺无渊倚靠在那儿,她所说的有意思,应当是特别无聊的那种。 仔细看药瓶上的字,邺无渊倒是笑了,“或许因为问问魏小墨,是不是他母亲当时就吃过这种药。” 这是什么药?是可以一胎多子的药。 “看这意思,一次吃一颗就是正常的一胎子。吃两颗,就可一胎两个,吃三个,就一胎三个。这有点儿吓人,要是一次把这一瓶都吃了,不得跟蛤蟆似得生一个加强连?”什么一胎两个一胎三个的倒是可信,后面就吹牛了,真把女人当成万能的,胎生动物能变成卵生动物? 邺无渊也不由笑,本来看这药就是胡扯,听阮泱泱一说,倒是真的非常有意思。 “魏小墨,过来。”站在椅子上,阮泱泱喊魏小墨。 那边,吃饱喝足准备倒下的人往这边看了一眼,下一刻起身,晃悠晃悠的过来了。 “诶,这个药,当时你母亲是不是吃过?所以,才生出了你和元息这双胞胎。”阮泱泱站在椅子上问他,这事儿好奇啊。 魏小墨看了一眼邺无渊手里的药,便嗤笑了一声,“没吃,完全靠运气。” 阮泱泱轻轻颌首,“那就厉害了。如你所知,你们家有没有人吃这种药。一次性生下来很多很多的?” 魏小墨哼了一声,“没人吃过。”最起码,他没见过。 “那这药的真实性就大打折扣了,给我吧。”阮泱泱弯腰从邺无渊手里夺回来,又放回了原处。 她看到了这个药,自然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魏小墨和元息这对极致的双胞胎兄弟。她还以为他们的母亲也吃了这种药,才会生出他们俩这样的双胞胎呢。 还想着,如若真好用,那她倒是可以拿回去,尝试一下。 邺无渊仰头看着她,不由无声的笑,看她那兴头,就知道她脑子里什么想法。 “夫人,那些药啊,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倒是这里有几本手记,非常玄奥,可以带回去研究。”诸葛闲开口了,那些药,即便真是神奇无比,也不敢用啊。 去看他,阮泱泱轻轻点头,“你是神医你说了算。”这个时候,只有神医说的话,才算是有理有据,甚至可称科学。 不过,手记太多了,诸葛闲还在翻找,那里面不止有关于孕妇方面的事情,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病例。 大多那些病例都是墨家的人,不止是新出生的婴孩,还有少年,青年,中年,甚至老年。 应该都是因为他们家族的近亲相通,出现的病症特别的奇怪,都是寻常百姓之中少之又少,甚至从未见过的。 这不得不让一个大夫兴奋,这次来本是陪同阮泱泱,现如今,他们都是在玩儿或是消磨时间,成了陪他的了。 “太晚了,下来休息吧。待得他整理完,我们便离开。”到底还是是非之地,停留太久,不安全。 “看得出,这里的东西都挺有意思的,诸葛神医饭就吃了两口,马上就沉迷进去了。我觉着,现在送给他个大胖媳妇儿,他都不带抬头看一眼的。”阮泱泱被邺无渊掐着腰从椅子上拎了下来,她完全自如的眼睛始终盯着诸葛闲那边儿,不带有一丝慌乱的。 把她举了下来,邺无渊随后拉住她的手,免得她再好奇四处乱跑。 虽是瞧她能吃能喝精神也不错,可到底不是习武的身子,这一路奔波本就疲累,十分担心她再到时后知后觉的身体不适。 拉着她走到一边儿,靠近诸葛闲的地方,当然了,他那一圈都是杂七杂八的手记,要带走的都被放到一起了。 他整个人都钻进去了,真如阮泱泱所说,现在给他个媳妇儿他都不带看的。 靠着邺无渊,阮泱泱吸了吸鼻子,这般寂静下来没事儿做,她就开始想香芋冰激凌。一只手戳脸蛋儿上的红疙瘩,脑子里回想着香芋冰激凌的味儿,馋虫都要钻出来了。 邺无渊低头看她,缓缓的把原本放在她肩膀的手挪到她的下巴上。见她还没反应,他的手继续往上挪,最后把食指放到了她嘴唇上。 这回有反应了,她张嘴,把他的手指咬住,权当香芋冰激凌嗦了。 259、祸害遗千年 天色亮了,这老宅彻底的进入了视线当中,是真的好看,是真的绝,那种古老又带着神秘的建筑风格,在东夷别处都是没有的。 站在窗子边儿,透过窗子的缝隙,窥到了这老宅一半的风景。 因为是清早,太阳可能刚刚出来,这老宅两侧远处还有上方飘着薄雾,淡淡的,不浓重,像一幅画。 薄雾在飘动,这幅画就变得生动起来,变成了活的了。 阮泱泱站在那儿看了很久,踩着椅子,也肯定了诸葛闲之前的话,这里是个风水宝地。 早晨这空气,闻着都是带着甜味儿的。 诸葛闲忙了一夜,还没有忙活完呢,他要带走的堆积了一堆,由此看来,墨家那些稀奇的病例真是巨多。 想象不到的那种多,连诸葛闲这种神医都没见过,废寝忘食的,都要栽进去了似得。 “还看?”她站在那儿太久了,一动不动的,踩着个椅子,总是不叫人放心。 “我想方便,咱俩出去吧。”站在椅子上的人回话,一边低头看他。 邺无渊再次掐住她腰把她举下来,她这腰无比纤细,两只手就能圈住。把她举上举下,难度为零。 两个人顺着那出入这里的‘狗洞’钻了出去,出来了阮泱泱就笑。 邺无渊自然是被她的笑弄得莫名其妙的,谁又明白她忽然之间怎么了。 “怎么了?”把她拎起来,往高处走,找个避人的地方叫她方便。 边走还是边笑,她一只手还顺着他的腰往下拍了拍,“往外这一路我都跟在你后头,你知道我控制自己有多难?特别想摸,又担心那里黑漆漆的把你摸炸毛了。” 就知道她没想好事,邺无渊低头看了她一眼,别说,看她在那儿笑,还真没招儿。 她就喜欢这样,明明以前无比端庄,可谁又能想得到,她这端庄的外表下,有一颗极其无聊又叫人意想不到的心。 “夜深无人的时候再摸。”她想做什么,还能拒绝的了?那还不是一切都由着她。 “我家将军真是大方,越来越大方。我想,哪一天我说我想吃人肉,你也能在自己身上割下来一块来给我吃。”阮泱泱轻轻颌首,言语之间,把邺无渊都架到了一个圣人的高度了。 邺无渊可不无语嘛,看了看她,最后又只能点头,还能如何?答应了呗。 这个时辰,巡视的人好像不如夜里多了,他们俩一路的往高处走,还真没碰着人。 在那些较为特殊的建筑四周多看了几眼,最后真挪到了最高处,树木遮掩,还有薄雾在飘动,人隐藏在其中,真真是谁也看不到。 阮泱泱方便,邺无渊也得跟着,她就不想让他跟在旁边儿,多尴尬? 不过,他这回还真没随她,这地方太危险,离开片刻他都觉着不安全。 正因为如此,这一回方便,可是耗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待得结束,薄雾都散了。 “你说你,站在一边儿看我方便,你就没觉着幻想都破灭了?”从树林里出来,阮泱泱边走边摇头,淋着手上的水,是刚刚邺无渊用水壶给她冲洗的。 “你若喝露水,不方便,那我可能真会破灭。那就不是人,是鬼。”她问的问题,总是有些叫人无奈,这有什么破灭的。 “不吃不拉,只喝露水,那是小仙女。”还喝露水呢?她倒是想喝露水过活,真做个小仙女。可是,东夷这片地儿好像特别影响人的食欲,她越来越觉着嘴馋。 “你不喝露水,也是小仙女。”他立即接口,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求生欲。 阮泱泱忍不住斜睨他,这吹捧的话张嘴就来,真像他提前得到答案了似得,准备许久了。 薄雾散了,这占地相当大的老宅也进入了视线当中,尤其是此时在高处,看的就更清楚了。 不由得停下脚步,两个人都在打量,这一片,有些门道啊。 “这布局啊,是一个星阵,叫守。护卫根基,这老宅看来被墨家奉为根基神地了。”阮泱泱翘脚看,粗略的看了一圈,据得出了结论来。 她所说的这些星阵都是从哪儿看的?是那时和魏小墨第一次来东夷时,闲来无事在他那些落脚的巢穴里的藏书中看到的。 东夷所认为的星阵与大卫所研究的星象是不一样的,各种名字也不一样。有特别煞的,有防守的,有那种无欲无求的。 总之,花样是很多,特别也是真的。 她说完,邺无渊也轻轻地颌首,她有所研究,至于是何时研究的,已经不重要了。她就是这么聪明,有时短短一瞬,她就能获取到一些特别冷门的信息,记忆力非凡。 “诶,那儿是不是有人?”是在对面的山上了,错落的建筑之间,有黑色的影子在移动。 通黑,以至于那在移动时都看不出来是在走,瘆的慌。 邺无渊拉着她往旁边撤了撤,稍稍躲避起来一些,虽是这地方很大,和对面也很远,可是她都能看得到对面,对面的人若是想看到他们,那就非常容易了。 移动的黑影就像鬼似得,在他们这边视线范围内,一直都在那样移动。 昨晚那些巡逻的人是如何移动巡视的,阮泱泱也不知道,没看到,那时候与邺无渊躲在夹角里做见不得人的事儿呢,哪注意那些人了。 一直到那道黑影消失在建筑之间,两个人才继续前行,返回。 依旧是顺着之前那‘狗洞’钻回去的,阮泱泱不走前,非得要邺无渊走在前头。 他就知道她想干啥,果然,走在前没好事,她边前行边动手动脚的。 返回,里头的人已经在整理了。主要是整理诸葛闲要带走的手记,并非是那种特别正式的记录,就是杂乱无章的手记。 捆在一起,由亲卫和拂羽手底下的人分别带上。 那些药,诸葛闲也在看,他还是如之前的想法,这些药即便真有神效,但也不能用。这些药针对的只是墨家人,而不是墨家人,也不会有他们那种病症,自是不能吃。 这些外来人都在忙碌,唯独这家的人,但又只能偷偷摸摸来的人悠闲自在。 他靠在距离所有人最远的一排木架上,手里拎着一沓压制的纸也不知在看什么。 在整理了,显然这就要离开了,这地儿太危险了,巡视的人白天都在四处移动着,想隐藏就更不容易了。 朝着他走过去,阮泱泱一边把自己的长发撩到肩颈一侧,“你有没有觉得,吃了那芝麻丸儿之后,我这头发丝儿今天都变粗了。” “老子吃的比你多,先有变化的也该是老子。”说着,他一甩头发,先垂眸观察了自己的发丝。 阮泱泱走近瞧了瞧,略有嫌弃的撇嘴,“你这头发本来长得就非常好啊。”都无需再进行别的保养养护什么的,特别好。 这就是老天的不公了,给了一个人妖精一样的外形,还处处都精致极美,没有丝毫的瑕疵。 被夸赞,尽管是带着浓浓的羡慕嫉妒,可他也爱听。 将墨发甩回背后,魏小墨不掩得意,居高临下的睨着阮泱泱,同时把手里压制的书递给她,“你来看看。” 接过,谁又知道他忽然把这玩意儿递给她是什么意思,她只能接过翻看,这些纸张各不相同,材质不一样。上面的记载也不是什么比较正规的样子,更像是将随手的记载抄录到这上头,等着最后正式记载呢。 很明显是有些年头了,甚至有的字迹都模糊了。 仔细的翻看,借着窗户进来的光,她倒是看清楚了。 面色,也随之有些改变,眉头微微蹙起来,显然是陷入进去了。 魏小墨看着她的脸,也不由笑了一声,“是不是有点儿吓人啊?” “这算是长年累月的经验记载了,不能说是瞎扯了,肯定是有迹可循的。”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是笑呢,可是,笑里头有那么点儿讽刺。 “我也没说这是假的啊,早就死翘翘的那些老子没见过,但是,纵观老子见过的,都和这上面记录的差不多。”魏小墨挑了挑眉尾,与阮泱泱说话,他自然是不会说谎。 “如果你说的,和这上面说的,都是真得的话,那我想,你可能得尽早准备个陵墓了。也难怪你们家那冒牌货早早的在墨府下面准备了陵墓,兴许也是知道这一茬。唉,你选个风水宝地啥的,也不用福泽后代,你也没有。选个会让你尸身腐败的慢一点的宝地。到时我想见你了,还能把你刨出来瞅瞅。”把那本书合上,阮泱泱一卷,也没还给他。 “老子若死,也得死你跟前儿。死的安详是肯定不可能的,老子非要血刺呼啦的死你眼前儿,让你梦里都不得安宁。”魏小墨眯起眼睛,用一副诅咒的语气说自己会早死以及如何个死法的事儿,本身就是一件特别诡异的事儿。 这一本杂记上记录的是什么了? 记录的是墨家从大约六十多年前开始吧,墨家的人就活不过五十岁。 墨家掌管军权,有子弟死在了战场上。可是,也有相当大一部分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即便是如此,也没有活超过五十岁的,身体最健康的,也会在不惑之年开始生病。 生的病还都是那种用什么药都治不好的,病症看起来像是常见病吧,可实际上,却根本治不好。 多么珍贵的药,世间难找的那种,墨府都寻得到,可是,没用。 这里面所记录的人,没有一个活的过五十岁的,都死了。 “你死在我眼前儿有什么用?还不如想个法子,避免这种情况。再说,祸害遗千年,你这祸害死的太早,也不合天意。”微微抬起下巴,语气虽不怎么样,但也算是安抚吧。 现在看着他,就这一个小妖精,怎么也得在这世上祸害个上百年,才不枉老天赐给他这般容颜。 “祸害遗千年?如今这话,听起来也不错。”魏小墨哼了一声,这会儿听着像好话了。 “本来就是好话,只有没能力成为祸害的人才会用一种怨妇的语气说这句话,听起来就极其刺耳。实际上因为他们得不到,才会用这话骂人。你引以为豪是对的,并且可以深信这句话。”面色一变,她又恍似站在讲台上一样,无论语气亦或是表情,都是毋容置疑。解惑传道,她是认真的。 魏小墨也皱起眉头来盯着她看,好像还真被她给说通了似得,轻轻地点头。 “孺子可教!秉持这一种想法,祸害百年不成问题。”说完,又用手里的书拍了拍他手臂,就转身走了。 魏小墨盯着她离开,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她这忽然间的一半脸,还真有范儿,像个老夫子似得。 那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外面青天白日的,其实不利于离开。 不过,有时阳光太好的话,也比较适合行动,尤其是在阳光极为刺眼时,在高处是能占据一定优势的。 决定要离开,分批离开,阮泱泱自然是要邺无渊带着。 魏小墨倒好像是自从看完了那本杂记就有了心事似得,根本就没向他们靠拢。 而阮泱泱,也在等待的时间又看了看那本杂记,所记录的一切都用最俭朴的字词,没有分毫的夸张。 越是这样,真实度就越高。 说实话,阮泱泱都不免有点儿替魏小墨担心了。 说起来,他这种妖精就该活很久才是,这种命运,落不到他身上。 “别看了,我们该走了。这到了时辰该死的人,用仙丹也救不回。不该死的人,把他头砍掉了,说不准都会自己粘回去。”她拿着看,邺无渊自然也看到了。 “谁说仙丹没用?我也会炼仙丹的好不好。别说,许久没去道观里混了,还真有点儿怀念了呢。”仙丹?谁说没仙丹,她炼出来的都可称仙丹。 诶?她到时得好好的收罗收罗炼丹的古籍,看看有没有针对她这种不易受孕的丹药。实在没法子,就吃几颗。 大概是想起了吃,她就莫名其妙的又馋了,想吃点儿啥! 260、不配 阳光正好,这老宅在阳光下,于某些角度,泛着略刺眼的光。 顺着进入这里的路线,分批的出去。 大部分走的都是地下,不得不服气当初魏小墨的毅力,但凡他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 挖了这么多路,鬼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 一路的出去,和邺无渊转移到了高处,之前来时,就是从这高处过来的。 树木是葱郁的,下面的泄水沟渠修建的极为结实。下再大的雨,老宅也不会因为上面流下去的水而垮塌。 站在了狭窄的山巅上,阮泱泱一手被邺无渊抓着,另一手撑住了树干。 转头看了一眼辽阔又神秘的老宅,阳光刺目,同时又真有点儿遮掩不住的诡异。 蓦地,她眼睛一扫而过时好像看到了什么,迅速的转头去看,光影和阴影之中,就在老宅的建筑之间,她看到了。 缓慢的眨眼,可也就是在眨眼之后,她看到的又不见了。 就好像,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是她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邺无渊将水壶拧开,送到她嘴边儿,却发现她脸色有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什么。 “怎么了?”用水壶碰了碰她的嘴唇,一边问道。 回过神,顺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两腮鼓鼓。 转着眼睛看他,又转过去看那老宅,又转过来看他,这才一点点的把水给咽下去。 “走吧。”她眯了眯眼睛,总觉着刚刚好像是看到元息了,尽管距离很远,可是元息那一身青色的僧衣是不一样的,即便人海茫茫,也认得出来。 可是……只是一个眨眼,就不见了,兴许是她看错了。 难不成,这无意识之间,元息都成了梦魇了? 沿着山巅走,这个时辰,的确还是不能走的太明目张胆。 而且,也是因为光线的原因,昨晚路过的那迷宫一样的地方也收入视线当中。 路过时,邺无渊还特意多看了几眼,这种地方,的确是个迷宫。 而且,这山巅上也并不安全。昨晚魏小墨在前带路,他走的是有技巧的。黑夜来临之时,无论是山巅还是下面,其实都是迷宫。 这白天,倒是还好,因为黑夜褪去,山巅上还是安全的。 邺无渊带着阮泱泱迅速的掠过这一片危险之地,又顺着昨晚上山的路,重新下山,回到了上山时的路。 在这路上,碰到了拂羽一行人,但不见诸葛闲。 不过,诸葛闲的药箱还在,可见他人就在附近。 “又去挖草药了。”邺无渊能听得到声音,尽管没见着诸葛闲的人。 “是啊,下来了,就发现了宝藏似得,钻进去不出来了。”拂羽就坐在路边,趁机好好歇歇。 “你们没见着魏小墨?”环视了一圈,不见那小妖精的影子,阮泱泱不由问道。 “没见着。应当说,自从出来后,就连他一个影子都没瞧见。依我说,咱们赶紧走,谁知道他是不是通知追兵去了,没准儿一会儿就得有追兵上来把我们给围了。”拂羽对魏小墨那是绝无善意,揣测他,一向用最阴险的。 “他应当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走了。算了,不管他了。”很大概率,是跟那活不过五十的事情有关。 拂羽是佩服阮泱泱的,她真相信魏小墨,就不会怀疑他可能会害他们的。 换做任何一个人,在队伍中忽然消失不见,可能性只有两个,一是死了,二就是叛变。 这种时候,必然得保自己,还待在原地,危险性太大了。 但,很明显,除了阮泱泱,诸葛闲也是这样的,他都能悠闲的跑到山上去挖草药,可见心情有多放松。 “诸葛神医在哪儿呢?”她听不着声音,也不知道他跑哪儿挖坑去了。 “那边。”邺无渊听得到啊,伸手一指,其实距离不算太远。 顺着他手指方向一看,阮泱泱就举步走了过去。 山里的荒草和树木是真的茂盛,难怪说这里是风水宝地,连荒草都长势旺盛,更别说吸收能力更大的树木了。 果然,走了一段就看到诸葛闲的身影了,蹲在一棵大树底下,正半跪着猫着腰,吭哧吭哧的挖呢。 能让他来费工夫挖的,肯定是不错的药材,毕竟神医,什么稀奇的东西都见过的。 “神医又找着什么好东西了?还有那种马上就能吃的么?”走到旁边,阮泱泱直接席地而坐,看旁边地上摆着的草药,有的是枝叶的,有的是根。 “夫人,您是饿了么?还是忽然发觉,这原味儿的药材味道特别好?”诸葛闲都忍不住笑了,想他是个大夫又不是厨子,她过来就问有啥吃的,他都怀疑自己的职业了。 “主要是从未想过,有些药材居然能直接食用,而且味道相当不错。那天吃的药根,味道像甘蔗,口感如果子,超乎想象。”说着说着,她竟然生出了几分馋意来。 “那夫人再尝尝这个,清肺,而且吃在嘴里,有一种茶叶的香气。”他把一株小草递给她,示意她只吃上头的尖芽儿部分。 接过,阮泱泱真揪下来扔进嘴里了,那么一咀嚼,还真是一股清茶的味儿。 别说,这些还未处理过的药材,各自的味道真是特别。可是为啥每次喝的汤药都极其难闻,浓稠的像屎一样? 应当算是迷惑的一种吧,难解之谜。 眼看着诸葛闲把深埋在树根底下的药根挖了出来,很长一截,弯弯曲曲的像蛇似得。 将那些须须给处理了下去,就准备收起来拿走了。 “神医,你带走了那么多关于墨家人病例的手稿,想来你是想钻研。那把这个给你,到时研究出结果了,别忘了告诉我。”往外走,她一边将那本压制的杂记给了他。 一手托着那些药材,另一手接过,诸葛闲稍稍看了一眼,就放在了衣服里。 “我看魏小墨先行离开了,很着急的样子。”诸葛闲看到了魏小墨离开,他不会武功,一直被亲卫带着,无需自己出力,可不有时间四处看。 “嗯,估计是又想到什么搞人的好事儿,就着急的跑了。没意思的时候,他自然就出现了。”摇了摇头,阮泱泱是不在意的,祸害遗千年嘛,哪用得着别人担心。 两个人往外走,荒草太高了,诸葛闲那个个头,都把他给挡住了似得。 都像被埋在了荒草里似得,走了几步,两个人却缓缓的停了下来,因为,迈出这几步之后,眼前好像有雾气。 对视了一眼,别说,真的有雾气,因为看对方的脸都有点儿不太清楚,模模糊糊。 “邺无渊!”盯着诸葛闲有些模糊的脸,一边喊邺无渊,而且声音特别大。 不过,并没有得到回应,这山林里一时间陷入一种极其诡异的宁静。 甚至,连鸟叫虫鸣啥的都没有了。 安静,静的吓人,好像连对方的呼吸都听不到了似得。 “夫人,我想,我们现在最好不要动。凭借我多年在边关的经验,遇到诡异的情况时,原地不动,蹲下抱头,尽量不要暴露自己,是上策。”乱跑的话,会更糟糕。 失去方向是小,有可能在别处有陷阱,有极大的可能会进入陷阱。 “完了,摆明了我们是被算计了。”阮泱泱是赞同诸葛闲的话的,不能乱动,待在原地算得上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法子了。 “蹲下。”诸葛闲根据经验,采取最安全的方法。 说着,他就逐渐的往下蹲。 估摸着他自己也没想到,所谓的最安全的姿势,会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戛然而止。 猫腰撅着屁股呢,他身体一顿,下一刻就直接朝着旁边厥过去了。 飘散着的雾气都被他给撞的散了一样,随着他倒在地上之后,那些雾气又都回来了,如同被子一样,把他给盖住了。 阮泱泱站在那儿看着他,隔着雾气,看的不是太明显,可是,她听到了呀,一个什么东西打了诸葛闲,他被攻击了。 缓缓的深呼吸,她抬眼看向诸葛闲身后的方向,淡淡的薄雾在飘动,像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似得。 诸葛闲是彻底晕了,他没啥战斗力,想要蹲下也没成功,可见在敌人眼里,他蹲下不蹲下的,根本对人家没影响。 “邺无渊!”又喊了一声,这回声音倒是没有多大,因为她就知道不会得到回应。 摆明了,就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或许,从离开老宅那时开始,就被盯上了。 薄雾之中,依稀的好像有什么在移动,阮泱泱察觉到了,眯起眼睛仔细的看,的确是有人,而且突破了薄雾,在朝着这边接近呢。 看到了人,她悬着的心也落下去了,潜意识里,就知如此,这一切反倒不意外了。 越来越近了,就是她那时看到的青色的僧衣。翻白眼儿,她不用眼睛去看,用脚趾头都能感觉到此人身上那股子和别人不一样的气息。明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这跟成圣了一样,脱离凡尘,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土渣子,两个字儿,不配! 261、圣僧的迷惑(二更) 穿过薄雾,更近了,果然是元息。 这雾气,更像是为他而生一般,只有这雾气能剥去世上的繁杂,给他一个干净的环境,才配得上他。 说真的,青山绿水都不足以和他相比,他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向前走了几步,跨过晕倒在地的诸葛闲,算是为他挡着吧,毕竟他现在这状态,可称任人宰割了。 站在那里,挡着诸葛闲,双臂环胸,而元息也到了跟前,相距一步之距。 他身上带着寺庙里特有的香火味儿,和着这里草树的气味儿,还挺好闻。 从这些气味儿里,可闻不出人渣味儿来,尽管阮泱泱觉着,用人渣来形容他,也算不上什么侮辱。 看着他,还是不由叹一句,这世上的光头,属他最好看。 “显而易见,你想见我?不过,你用吕长山来引我就成了,我肯定上钩,哪用得着你如此费心费力?”他不说话,看着她。就好像她是什么罪恶缠身的孽障,等着他这圣人来救赎呢。 “吕长山已经被劫走了,他现在不是我的筹码。”他回答,还挺认真的。好像就因为吕长山不是他的俘虏了,他才会用这个法子。 “啊?还有这种事?没想到,你也有藏不住的人。”闻言,她这心里倒是一松。那就是邺无渊了,他不知不觉的,真把吕长山给弄回来了。 元息的脸真像透明的似得,尤其是有薄雾在飘动,他就更像仙儿了。 “来墨家老宅,你们想做什么?”冒如此危险,神神鬼鬼,却非要如此。 “看热闹呗。听说你们墨家老宅很神奇,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有,我就来瞧瞧。”这人,他们离开都城时他也在都城呢,这会儿,他也在这儿,不只是追的紧那么简单,而是他很聪明,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但是,你们只执着于一个地方,藏药楼。”他们去了哪儿,并没有难住他,他都知道。 “这么说吧,我一直在想着如何能够长生不老,听说你们墨家老宅有不少稀世奇药,我就来瞧瞧呀,没准儿能找到什么长生不老药呢。”她回答自如,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谁信她这种鬼话,若是不了解她肯定会被她骗了。但是,与她接触这么多次,还能不了解?说谎话,就跟真的一样。 “不想回都城再见见你的亲侄儿了?他一心报仇,早已不是以前你那听话的乖侄儿了。”元息轻声说道,倒像是来劝导的。 “就说嘛,你和我家亲侄儿是私下里结盟了的。不过说真的,我家那也不是个乖宝宝,坏孩子中的坏孩子,本我还想可能会被你骗了,现如今一看你,我觉着大概是没事儿。”他都跑到这儿来了,想来是控制不住阮小羽。 她如此自信,还带着点儿小骄傲似得,反倒是惹人笑。哪个会希望自家是坏孩子,偏偏她就不一样,坏孩子还高兴的很呢。 “他目的明确,我也从未想过会禁锢他。再说,他所做之事,我也乐见啊。”言外之意,他不止不会坏阮小羽好事,反而还会协助呢。 至于协助之后的事儿,那就不知了。 “这么说,你们属于蛇鼠一窝了,找到如此同盟,那不是好事嘛,恭喜!”她丝毫没表现出自己对于阮小羽如何如何的重视,因为越是重视,就越是如了他的意。 她这种态度,完全就是对待敌人,毕竟,也算见过她对待敌人与对待朋友的模样。 “真的不想去都城看看么?”他接着问,像是在给她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 “说真的,你这么跟着我缠着我,我都自作多情的怀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你想娶我吗?”向前一步,阻隔的雾气少了些,看他就看的更清楚了。 他比她高,她看他还得仰着头,穿了一身男装,打扮也是男人样儿。可就是表情几多风流,一股子小流氓的气息。 微微垂眸,盯着她那小脸儿,元息没有说话。 只是,他眼神儿是复杂的,甚至,迷茫,好像有着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东西。 阮泱泱是为故意,激怒吧,就像魏小墨那种方式。他虽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可也到底是自小在佛门长大,侮辱他这方面,他真的会生气。 不过,揣测他的心思,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他才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心理也不正常的人。 缓缓的,他忽然抬手,有点儿缓慢,有点儿迟疑。 阮泱泱也看到了,垂着眼睛去看他的手,果然是逐渐的朝着她的脸过来了。 眯起眼睛,他的手越靠近,她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向后仰头,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躲避,反射到心理层面的话,就是有些恐惧了。 换做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害怕。 他的手也是带着香味儿的,非常好闻,让人放松的那种气味儿。 距离她的脸越来越近,阮泱泱后仰头也仰到了一定的程度,她都要表演下腰了。 他的手,凉丝丝的,别说,这种温度还真是阮泱泱所偏爱的那种,和邺无渊完全是两极。 他摸她的脸,有那么点儿陌生和不熟悉,想来他也是没摸过别人的脸,这是头一回。 “我始终都没有参悟透,与一个女人纠缠不清,到底有什么意义。”他的拇指在摩挲她的脸,眼睛里都是疑惑不解。 他这种不解,倒是真有点儿凡人的意思了,遇到了难解的事情,想研究出答案来,可是又不得法。 “能生儿子呀!”阮泱泱脱口而出。 可不是无厘头嘛,鬼能想出这种答案来! 摸着她的脸,元息还真被她逗笑了,虽说笑的清浅,可也是真的笑了。 “人间即为煎熬,苦行,也是酷刑。生孩子,就是在延续这种苦行,有何意义?”他放下了手,并不赞同她这种说法。 这就是一种近似于厌世的心理了,认为人生是苦行,甚至新的生命在他眼里都是苦的。 “不然,咱俩去死?”微微歪头,她试探的问道,这样的结局,是他所想吧。 262、深藏 一起去死? 别说,听到这句话,元息的眼睛还真亮了一下。 看着他眼睛发光,阮泱泱心里头也跟着一颤,果然啊。 嘴贱了吧,非说这个干嘛?她若不说,他可能都想不起这事儿来了。 刚想劝说他放弃这想法,却没想到他先开口了,“主意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肯定不是现在。时机成熟,再一同死。” “别介,我就现在想跟你一起死,以后,那就说不准了,没准儿想跟别人死一起呢。”摇头拒绝,她随后席地而坐,就堵在诸葛闲前头。 跟耍赖似得,说话不算话,她也不觉得羞耻。 薄雾还在飘散,她盘膝坐在地上,跟地痞无赖似得。 摆明了就是,他即便想把她给捉走,她也得耍一阵儿,没那么容易得逞。 看她那样子,元息也缓缓的蹲下了,别说,这样子还真有点儿哄小孩儿的意思。 “你在都城也待了一段时间,还将墨府给毁了。现如今,墨府在重建,要建成一座寺庙。你不想去看看么?”他还在问呢,倒是有耐心的很。 就像他以前一样,怎么都不会生气变脸,淡然宁静,眉目间皆是祥和。 这若是换做了别人,肯定就被他糊弄了,谁能抵得了他这种招式。 单单看他的脸,就被迷惑了。 “元息,你看我嘴。”盯着他,她边说还边在笑,可真的脑子在快速的转。 她根本不知道邺无渊那边到底怎么了,分明她进山之后,也没走多远,距离他们最多不过百米而已。 这薄雾有问题,又或者,他们被引走了。 他还真顺着她的话看向了她的嘴,红唇如桃花,她健康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娇艳而诱人,随着她笑,又弯了起来,水润润的。 微微眯起眼睛,阮泱泱盯着他那眼神儿,嘴角的笑也变得坏坏的,“你知道吗,亲你特别没意思。硌的我嘴唇都要破了,你又一个劲儿的挣扎。不配合的吻,是这世上体验感最差的事情。我那时觉得你像活鱼,泥鳅似得,但现在我想,你还及不上泥鳅,像骷髅。我亲过的人里,你最差。” 估摸着,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这种话都会生气。 他们都拥有一种谜之自信,认为自己在某些方面,都要比其他同性强得多。 被说不行,被说差,那就是一种比被问候爹娘还要严重的羞辱。 但,这只是对寻常人来说。 元息,他还真没生气。 只是看着她,略微有那么点儿疑惑,“真的么?那行为……”他不知要如何形容,话说到这儿,就停下了。 阮泱泱嘴角动了动,“那行为很恶心?大错特错,很爽!”她赞美,并且,准备再用极其恶心的言辞来形容一番。 想要激怒他,真不容易,似乎是除了魏小墨有这个能力之外,其他人都不行。 她这样说,元息就像被说动了似得,还忽然思考了起来。 他这才是不按常理出牌,一看他那样子,阮泱泱就心里头咯噔一声,这都不翻脸? 他这底限,摆明了是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啊。当然了,他的底限浅,可能也是针对魏小墨而言,一惹就炸。 薄雾从两张脸之间飘过去,他这视线,还在她嘴上呢。 这若是以前,她没和邺无渊结婚,她真敢再扑上去,非得恶心死他。 “这雾气啊,什么时候能散?”微微偏身,躲开了些,一边问道。 元息的视线也有了挪移,看向四周飘散的雾气,“很快。” “那大师是如何打算的?你是想把我糊弄走,还是说,就在这儿耗着?”他此次出现的目的,她查不到猜到了。 “你有更好的主意么?”他问。 “斗个你死我活显然是不可能,我也打不过你呀。”她的策略,就是耗,拖延时间。 元息似乎在笑,他笑起来,是真的迷人。 看着他,她也笑,黑白分明的眸子笑成了两道弯儿。不过,仔细看,那也是皮笑肉不笑。 蓦地,忽然之间,元息眸色微变。 一看他变脸,阮泱泱的心头也跟着一坠,怕不是要动手?真动手的话,她可打不过他。 胡扯八扯的,拐他的思维拖时间,她目前只能做到如此。 下一刻,薄雾动的更厉害了些,元息猛地起身跃出去,而几道影子也忽然之间从雾气之中跳出来,陆续的落到阮泱泱四周。 一只手把她拽起来,另一只手又拽住了诸葛闲往后拖,而那边,元息和另外几道影子已经遁入了薄雾之中。 薄雾晃动的更厉害了,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搅和着,同时那些人也看不清了。 阮泱泱和诸葛闲被那两只手一直拖拽到远处,这才停下,“夫人,您还好吧?”是拂羽。 扭头去看他,拂羽脸上一道血印,可见刚刚是经历过一场大战。 “我没事。你们……被引走了是吧。”现如今看来是这样,这薄雾就是障眼法,他们是被调虎离山引走了。 “没错,一个假的元息,还有几个和尚。”拂羽蹲下,把还晕着的诸葛闲扶起来,一边说道。 他脸上的血印是自己的,被割开了,大约一个指节那么长,所幸没流太多的血,倒也不算太严重。 看着还晕着的诸葛闲,此时此刻,阮泱泱倒是有那么点儿后怕,因为腿都有点儿软了。 元息若不是个能听她磨磨唧唧的人,上来就下手,她现在是决不能好端端的待在这儿的。 薄雾此时开始慢慢的散开,就像是被什么给吹开了一样,树木和荒草渐渐地进入视线当中,恍若一场梦。 而随着薄雾散开,远处的茂密树木间,也看到了缠斗的人。 此时此刻,缠斗的是一道青色的身影和一道黑色的身影。 除了这两个人,其他人则在外围,并没有参与。 即便是看不清楚,阮泱泱也知道那两个人是谁,是邺无渊和元息。 如何对招,她根本就看不清,因为太快了,而且周边的树木和荒草等等都遭了秧。 说真的,阮泱泱还从未见过邺无渊如此发力之时,很快的,他们就更远了,树木葱郁,根本看不清楚。 “这元息……”拂羽说了几个字儿,又把之后的字儿咽下去了。 阮泱泱靠坐在那儿揉自己的腿,现在为止,还是有点儿软,没力气。 “估摸着他此次来也没带多少人,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才是,危险。”主要这不是自己的地盘儿,无法太嚣张啊。 “说不定他一直跟着我们呢,从都城开始。可说起来,凭借我们的警觉,也不至于会察觉不到有人跟踪。或者就是,他早就知道我们要来这儿,给他通风报信的,就是魏小墨。”拂羽一番推测,还是推到了魏小墨的头上。 阮泱泱却摇头,“不会的,魏小墨没那么无聊。不过,也或许是元息猜出了他会来这儿,是跟着他来的。” “那夫人说,现如今魏小墨在何处?”拂羽对这种没理由的相信无法理解。 “过段时间他就会出现的。完了,看不见他们了。”这回是彻底看不见了,但是树木在摇晃的声音听得到,依旧激烈。 “夫人别担心,将军刚刚解决了那个冒牌的元息,正在气头上呢。这真正的元息,也躲不过。”拂羽安慰,甚至还挺开心。 “只是,你们都见过元息动手吗?谁也没见过吧,他武力值到底如何,好像没人知道。”缓缓的转眼看向拂羽,他们似乎把元息的战斗力估算的太低了。 拂羽微微皱眉,仔细的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他们谁都没见过元息出手啊! “我这就过去。”起身,拂羽的面色也严肃起来,快步的离开。 拂羽的速度非常快,他消失在视线内之后,很快的,亲卫回来了一个。 “情况如何?”看亲卫的衣服上也是血,显然之前经过了一场恶斗。 “已经到对面山上了。”他们速度非常快,并且非常之激烈。 缓缓地深吸口气,阮泱泱看了一眼诸葛闲,他还昏着呢。 伸过去手摸他后脑,手上有些黏糊糊,拿出来一看,血。 果然,刚刚是被打到了头,否则也不会晕这么久。 翻开他的药箱,拿出干净的纱布来,垫在诸葛闲的后脑勺上。 雾气彻底散了,却也仍旧是没什么安全感。 时间一点点过去,没一人回来,亲卫在这儿守着亦是不敢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但他们不回来,也无法离开啊。 终于,晕着的诸葛闲眉头动了动,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睁开了眼睛,醒了。 “神医,你脑子还好吧?”那一下子砸到了他后脑勺上,换个铁打的头骨才能撑得住。 “被袭击了。”他脑子还是好的,醒了,记忆自然也回来了。晕之前的最后一帧画面,还记着呢。 “是被袭击了。不过,现在你的将军去给你报仇了。”放开手,纱布还在她手心,有血,好在不是太多。 “唉,不用,还不至于叫将军为我拼命。”诸葛闲叹口气,谦虚的摇手。 阮泱泱无言,看来神智还是不太清醒,当真了! 263、首战过后(二更) 时间静静而过,山林茂密而安静,甚至有无处不在的诡异,叫人难以放下心来。 在诸葛闲的指导下,用伤药在他后脑上涂抹了些,之后又用纱布在他脑袋上缠了一圈儿。好好个人,愣是被打扮成了刘姥姥似得。 虽是不厚道,可看他那倒霉样儿,仍旧是不免想笑。 不过,说是笑,倒也笑不出来,因为邺无渊他们还没回来呢。 过去这么久了,甚至现在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那边什么情况完全未知。 再加上亲卫也不能去看,他又显得很着急,就更让人慌张了。 两条腿好些了,阮泱泱也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翘脚往远处看,什么都看不到。 又往外走,走了几步,就是之前那条上山的路。果然,四周那些长势旺盛的荒草歪歪斜斜,显然是被一通折腾。 亲卫紧跟在她身后,她这一动,他可是连诸葛闲都不管了,只跟在她身后。 左右看了看,空气中隐约的飘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应当就是之前制造雾气那些东西才会散发出的味儿。 往老宅那个方向看,安安静静,没有人。 现如今,墨家的人到底都如何,她不知道。墨家是个较大的家族,不可能只剩下元息魏小墨这一对儿兄弟还有那冒牌货,应当还有别人。 但,说起来,家主应该就是元息了吧。 他来到这里,不会被阻拦,而那些老宅的守卫,也都是听他的。 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刚转身准备走进去,就听得亲卫忽然出声,“将军他们回来了。” 闻言,阮泱泱快步的跑进去,拨开那些跟人差不多高的荒草,果然看到了人。 她看到的时候,邺无渊已经席地而坐了,腰背笔直,除了脸色难看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快步走过去,先是转着圈的看了他一通,没见着什么伤什么血,她这才蹲下来,正面看着他 好嘛,这脸色……他还真是从未在她面前有过这么难看的脸色。当然了,这么一直面,他好像无意识的在收敛,在控制,不过没什么用。 “你没受伤吧?”第一时间问的肯定是这个,心情什么的,通过他表情就看出来了。 “没事。”他说,眼睛里那股冷锋也消褪了些,不再那么煞人了。 “咱们赶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赶紧离开是真。 “走。”邺无渊没有多余的话,她说完,他就起身了。 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视角的原因,她觉着他站起来后好像晃了一下。 不过,他这脸色冷硬,刀枪不入的样子,皆是生人勿近。 直叫人想接近都不成。 没有再多说什么,诸葛闲也被扶起,之后迅速的离开了原地。 依旧是顺着上山的路离开,没人阻拦。拂羽的人在前面探路,距离挺远,他们一直没发出信号,可见路途通畅。 诸葛闲边走边不时的摸一摸自己的头,被砸那一下,够他缓好久的。 顺利的离开了下山的路,接下来的路,却改变了方向。 不再走之前魏小墨带的路,而是另寻了路线。 这是沛中,在东夷南部,穿过几座城镇,就抵达边关了。 只要穿过了边关,就进入了大卫的地界。 原以为是要回大卫,却不想,在绕过了一个很大的镇子之后,便停下了。 而且,租住了这附近村民的在山上的竹寮。竹寮还挺精致的不说,面积也很大,就在山上,是人家村民在夏天最热的那段时间,专门用来乘凉避暑的。 这一路,可谓是紧赶慢赶,最受不住的是诸葛闲,他后脑勺有伤啊。 虽是个神医,可是一直都给别人治伤,自己一直把自己保护的相当好,哪有过这种遭遇。 竹寮精致,周遭有那么点儿原生态也是真的,这个季节蚊虫什么的也特别多。 到了地儿,别的不说,先处理诸葛闲后脑勺的伤啊。 唯一还算细心的也就是阮泱泱了,不过她怕疼,站在诸葛闲身后给整理那些被血黏住的头发,一边龇牙咧嘴的。 邺无渊就站在旁边看着,不时的提醒一句,或是给她递工具。 这一缕头发是别想留着了,被血黏的太严重了,打结到这种程度,也根本是解不开。 索性的,就拿小剪刀,把这一缕给剪了。 伤口露出来了,的确是破了,而且,还真有点儿严重呢。 弯着腰,阮泱泱一点点的处理,一边感受着莫名的疼痛。看着人家这样,她也疼。 “这一路紧赶慢赶的,你这伤口都要结痂了。这会儿又硬生生的冲洗开,是不是疼的要死过去了?”明知道疼,她还偏偏问问。似乎得到了答案,她莫名感受到的这股疼痛,能有理有据些。 “这外伤倒是也还好,疼过了,就过去了。”诸葛闲还算能忍,毕竟也是给人家活生生锯过腿脚的人,对疼痛是有预知的。 “外伤?还有一种伤,是内伤。皮肉不破,对吧。”阮泱泱边缠纱布边说,蓦地她扭头看向始终站在一边儿的邺无渊。 被她忽然这么一瞪,邺无渊稍稍后退了一步。 他这么一退,阮泱泱眼睛瞪得更厉害了。 快速的把诸葛闲的头用纱布缠上,拍了拍手,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他,“你,这一路鬼鬼祟祟的,不再背着我也不再扛着我,一副为别人守身如玉的样儿。你是不是受伤了?内伤!”这段路走了大概两天,这两天,他躲她。 她这模样可说是咄咄逼人了,甚至有一种不如实回答她就会被惩罚的气势。 邺无渊缓缓的活动了下双臂,胸肌都在跟着动,他面色也较为坦然,好似并没有发生她所说的那些事情。 “你少跟我显摆肌肉!走。”说着,把衣袖又挽起来一些,一手拎起药箱,另一手扯着他往隔壁走。 邺无渊完全是被拖行,不只是他顺着她,而是他脚下几许踉跄,还真挣不脱她了。 264、气到吐血? 竹寮里燃着烛火,不算太明亮,但屋子面积小,这小小的烛火倒是有了很大的作用。 扯着邺无渊进来,阮泱泱把他甩到床上坐着,床也不大,显得很是狭窄。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阮泱泱提着药箱放在小小的桌子上,之后转身看向邺无渊。 双手反叉腰,看着坐在床边肩背笔直却又不动弹的人,她挑了挑眉,“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动手?”看样子,他是摆明了不想配合,那就只能她动手了。 “我真的没事。”他还如此说,颇为无奈的样子。 阮泱泱露出些许的不耐烦来,“你这人,你是不是觉着,受了伤,没面子。所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就指望着那伤自己忽然良心发现,然后愈合如初?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儿,活到这年纪了,怎么忽然梦幻起来了?”边说,她一边打开药箱,在里头找治疗内伤的药。 “因为以前也经常受伤,所以,严重与否,我是能自行判断的。”换句话说,他是承认他受伤了。 阮泱泱扭头扫了他一眼,眼睛也是弯起来了,“都说女人喜欢说反话,但实际上,男人也喜欢说。刚刚说没受伤,这会儿又说伤的不严重。你觉着,我还会再信你么?” 翻找,总算是翻找出来了,一个内服,一个是外用。 摆在桌子上,她转身再看邺无渊,这货还稳稳当当的坐在那儿呢。 说真的,只是看他当下的这个状态,倒是看不出重伤来,反而稳得很。 只是,他这是表象,毕竟这一路,他装的都挺好的。 走过去,阮泱泱先看了看他的脸,随后,直接动手,扯他衣服。 要说扯他衣服,阮泱泱可谓是熟练,毕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这衣服穿的再繁复,想要扯开也是相当容易的。 邺无渊微微向后仰,是想躲避的,可终究还是没躲过。 外袍,中衣,一并被扯下去,他这上半身不着衣物,伤处也露出来了。 阮泱泱看到了,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元息是不是练过铁砂掌啊?” 缘何这样说?因为邺无渊的胸前肩背上,好几处手印。手印呈紫黑色,有的能完整的看到一个手掌的形状,有的则较为错杂,像是重叠在了一起。 大约有四五处吧,最严重的当属右侧锁骨下,那是一个最完整的手印儿。 他如此结实,脱了衣服那一身肌理本就叫人觉着十分震撼,这会儿添上了这些伤痕,瞧着也真是不得不说一声帅。受伤了,也还是帅的。 “不严重。”他说,之后垂下眼睛,真有点儿异于寻常的安静。 “严重不严重的另说,得治疗啊,你等着它自己痊愈,那得等多久?”伸手碰了碰,看他倒是还好,好像也不疼。 把那两种治内伤的药拿过来,内服的也不知吃几粒。她倒出来两颗,看了看邺无渊,他微微点头,看来是可以。 直接塞进他嘴里,随后扯过椅子坐在他面前,打算给涂抹外用的药。 “你疼不疼?”这药膏质地极其清润,就是味道不怎么样,闻着会让人不开心的那种味儿。 “不疼。”他回答,看起来就是不配合不反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敌人的俘虏呢。 “元息的功夫……还真是超乎想象。至少,就没想到过,他出手后,会这样。”边抹药,边小声说道,烛火幽幽,他身上这伤就显得更可怜了。 “并没有。他也受伤了,若不是他的人接应了他。此时此刻,他的头应该会挂在外面的院墙上。”邺无渊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虽是语气平静,但摆明了是心气不顺啊。 阮泱泱眉头动了动,听不出来是不可能的,明知他什么心情吧,又真不厚道的想笑。 边涂药,她一边抬眼看他,“真的么?我眼力不行,你和元息在打斗的时候,我也看不清楚。所以,到底谁更胜一筹,我也看不出来。” “用你一贯的自信再说一次,谁更胜一筹?”他问,跟谈判似得。 对上他眼睛,这眼神儿,说是能射出刀子来也不为过。 她微微眯起眼睛,作势在思考。 邺无渊忍不了的抬手捏住她下颌,要她抬头好好的看自己,然后好好想想好好说。 “好好好,你强,单打独斗,赢的肯定是你。”他这认真的劲儿,若说他比不上元息,真的会气的爆炸的。 “不由心。”放下手,邺无渊转脸看向别处。 一瞧他那样儿,气嘟嘟的,不是由心的称赞他,夸他,他还生气呢。 继续给他涂抹药膏,胸前和肩背上的手印都被涂了个遍,说真的,她真觉得疼。 在诸葛闲那儿感受到了一波疼,在邺无渊这儿又来了一波,无形之中,她好像被剥皮抽筋了一般。 涂抹完毕,她俯身凑近他,对着他那些伤处吹气,是希望那些药膏赶紧变干,之后才能穿衣服。 她给他吹,服务态度也的确是相当好,比第一次给他处理伤口时,可要温柔的多。 那时最多的是客气,现如今,已不用客气了。 她给他吹,他就微微仰头,还是相当配合的。但气鼓鼓却是不改,可称是面无表情吧,但又着实是有股子孩子气。 说真的,以前阮泱泱都不觉着邺无渊还有这么萌的时候。 但想一想,他这模样才符合他现在的年纪,以前可说是装深沉装老成了。 吹干了,她就走了,把药箱给诸葛闲送回去,正好饭菜什么的也准备好了。 亲卫给送到了房间里,她则清洗了双手,又慢悠悠的挪了回来。 饭菜都摆在了小桌上,邺无渊已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桌边等她呢。 这两天,在路上,他其实没怎么吃东西,阮泱泱都看到了。 这会儿,倒是非常知道自己该干嘛,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像幼儿园里等待老师一声令下就开饭的小朋友。 在对面坐下,阮泱泱看了看他,他也正在看着她呢。 说真的,长得好看,即便是此时灯火不明亮,可这小模样就怎么都撩人。 他和魏小墨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他这种帅,带着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稚嫩以及不同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持稳,两相融合,真是极致。 “喝汤。”有汤,她先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 乖乖的,他还真拿起碗来喝汤,只不过,一小口一小口的,好像汤味儿不怎么样。 阮泱泱也盛了一碗,尝了尝,好喝的呀。煮汤的食材里有晒干的野菜,那味道非常鲜,非常好喝。 这味道,也应当是他喜欢的,他除了喜食鹿肉之外,素食他也是喜欢的。 喝了两口,再看他,他已经把碗放下了,总共也没喝几口。 “受了伤,可不就得多吃多喝点儿。你也不用一直生气,我若不哄你,难受的就一直还是你自己。来,用饭。”起身,阮泱泱挪到他旁边,亲自给他喂饭。 他这也算得上是被服侍,以前从不曾有过的待遇,而且,那个伺候他的人还相当认真。 她也不吃了,就专职喂他,还不眨眼的盯着他看,摆明了就是要看着他吃完。 邺无渊也盯着她看,她喂他,他就吃,像没有灵魂似得。 不过,他吃饭的速度是非常慢的,阮泱泱盯着他看,就觉着他好像是难以下咽。 她期间也尝了几口,不至于难以下咽,味道还是非常不错的。 而且,就因为尝了那么几口,她就开始来了饥饿感,肚子都叫上了。 这一路,他吃的比她少,现如今居然还难以下咽,可不就像是变相的讽刺她胃口越来越大嘛。 瞧他那咽不下去的样子,阮泱泱也莫名来气,“算了,你吃不下就不要吃了。再说,你不吃正好,这些只够我一个人吃的。” 自己开吃,倒也不是吃的那么快,饿是真的,可优雅也是真的。 吃着,她一边去睨他,他果然在盯着她看。 看着她吃,然后还会动手把菜什么的往她面前挪。在她把汤喝完之后,又给她盛满,这会儿又成了他伺候她了。 当然了,他这伺候是不插手,但是又透着周到和贴心。 她说她能都吃了,还真就都吃了。 喝完了汤,放下碗,她自己还看了一圈儿,眼睛里露出些许震惊来,对于自己的食量,不得不震惊。 好能吃啊! 扭头看向一直在看着她的邺无渊,那小眼神儿……说不上是啥,在这烛火下显得有点儿可怜巴巴的。 “怎么样?是不是也觉着姑姑吃太多了?”吃完了就后悔,这种感觉倒是也不陌生。只不过,很久没出现过罢了。 偷偷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别说,这么上手一摸,好像还真觉着长肉了,游泳圈都要出来了。 “怕你撑坏了。”邺无渊直言,主要是,她这小体格,能不能装得下那么多食物。 “那倒是没有。姑姑这胃,好像被撑大了。胃啊,是有弹性的,真的会越来越大。有些肥胖人士,胃撑得太大,已经无法自主的收缩回去,会采取一些人工干预。譬如,把胃切下去一些,这样摄入会少,身体也会逐渐消瘦。完了,我若是真到了那种程度,这里也没人会切胃啊!”站起身,她一手摸着自己的胃部,神情严肃,摸的也十分仔细。 刚刚吃了那么多,这胃,也没凸出,摸着和以前一样。 而刚刚所谓的游泳圈,随着她站起身,好像也没了。 看着她在那儿疑神疑鬼的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邺无渊也缓缓的抬手,在她腰间摸了摸,又挪到她胃部,“用不着切掉,和以前一样。” “没变胖的话,也不一定是好事。有几种病,最初的表现形式,就是巨能吃,但是逐日消瘦。”她眼睛一转,有一种想法又冒了出来。 邺无渊哽了哽,“说实话的话,你的脸比以前圆了些。看起来,更年幼了。” “斟酌了半天才想出来的安慰之语吧?不过,好像真圆了。”抬手摸自己脸,不得不说真有点儿。发胖先胖脸,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所以,你吃多了也并非不长肉,你是正常的。长了肉,又更显稚嫩,别人也求之不来。就是往后,每餐饭少吃三口,如何?”他这也是好脾气的一字一句,还给想法子。 看着他,阮泱泱想了想,“三口就三口,也罢,吃个八分饱呗。不过,你怎么回事儿?真是为了让我吃饱?还是说,你疼啊!” 邺无渊垂眸看着她,之后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腹前,“不是疼,是闷。” “元息这秃驴真把你给伤着了。算了,不说你了,你去坐着吧。”闷,估摸着呼吸都不畅了。 被她推着坐在了床上,她转身要走,邺无渊却抓住了她的手,“元息……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到今晚差不多三天了,他才问出来。 阮泱泱看着他,慢反应了一阵儿后,就笑了。 “我还以为你不好奇呢!还想着,我大侄儿对我这么有信心的。”他不问,她也没说。 邺无渊似乎有些窘迫,看了眼别处,又抓紧了她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扯。 成功的把她拽到了自己腿上,他单手环着,一边看她的眼睛,“并非是没信心,只是……” “只是好奇?只是因为本就生气,想更气一些?他能说什么,他一个半真半假的和尚,自己都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儿,无非就是也想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罢了。否则,把你们引走的第一时间,他就把我给掳走了。我想过了,他暂且还有理智在,往后躲远点。”抬手环住他颈项,她边说边抓着他覆在自己腰侧的手,他也随着她的力道在摩挲。 邺无渊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腰。下一刻,忽然低下头,额头也抵在了她胸前。 这又是什么造型? 阮泱泱低头看他,又看不见他的脸。莫非,她说了这些他还是不满意? 抬起手去摸他的下巴,打算把他的脸托起来瞧瞧,哪想手摸到他下巴上时,就摸了一把湿热。 一瞬间她还以为是口水或是眼泪,待得把手拿出来一看,哪是什么眼泪口水,是血! 265、大郎啊 看见了血,真把阮泱泱给吓着了。 从他身上起来,托着他的脸让他抬头,果然是他在呕血。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着他好像是上不来气了。 另一手绕到他后背上拍了几下,本意是叫他舒缓一下,哪想拍了两巴掌之后,他又吐出来一大口血,而且是喷出来的,都喷到了她裙子上。 “来人,把诸葛闲带来。”大喊一声,她一边扶着邺无渊让他躺下,又抓起自己的裙摆揉成一团,擦拭邺无渊下巴上的血。 他是清醒的,眼睛还睁着呢,而且始终在看她,看样子像是有话要说,但是又说不出来。 从未见过他这样,猛然之间,阮泱泱真慌了。 好在是竹寮小,她这一嗓子,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很快的,亲卫进来了,把头上裹着纱布的诸葛闲扶了进来。拂羽也冲了进来,他刚刚洗漱完毕,甚至衣服上都溅了水还没来得及换。 “快快,他被我气吐血了!”看到诸葛闲过来,阮泱泱就扯他,这会儿力气大得很,险些把他给拽倒了。 “别急别急,夫人别急。”诸葛闲坐在床边,扣住邺无渊的手,一边看着他抬起另一手轻轻地摇,边安抚阮泱泱。 邺无渊的确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力气还是有的,摇了摇手,见诸葛闲懂了,他就把手放下了。 后退两步,阮泱泱站到一边儿,还是忍不住的翘脚去看邺无渊,好在是这家伙一直睁着眼睛呢,起码证明神智清醒。 诸葛闲诊脉,拂羽也站到了边上瞧了瞧,无声的和邺无渊眼神交流了一番,他也明白了。 起身,转头看向阮泱泱,她衣服裙摆上好多血,再看她揪着双手,可不心里头发慌呢。 “夫人是如何把将军气吐血的?这世上,怕是也没人会有这本事了。”他问,有那么点儿八卦味儿。 阮泱泱斜睨他一眼,眉头也皱的更厉害了些,“这孩子气性太大,憋了好几天了,这会儿终于发出来了。” “那不知,夫人到底说了什么?”这可不就是最好奇的了。 “晚饭被我一个人吃掉了,他没吃着,我说活该,他就吐血了。”他问头一回阮泱泱可能还没时间琢磨,又问了一遍,她也不傻,摆明着这厮八卦呢。 这时候还有闲心八卦,看来是他那主子没啥事儿,不然他还能这么轻松。 得到这种答案,拂羽有点儿不太死心,分明就不是真话。 还想再问呢,阮泱泱却推开了他,又回到床边儿了。 站在那儿看着靠在床上的人,他这会儿眼睛闭上了,嘴唇和下巴上还有血,好在是不吐了。 又转眼看向诸葛闲,他还在诊脉呢,微微垂着眼睛,表情也有些严肃。 好半晌,诸葛闲才放手。 “怎么样?”赶紧问,瞧着邺无渊嘴唇和下巴上的血,心里头还是不放心。 诸葛闲站起身,头上裹着纱布,脸也有点儿发白,但神医气度犹在。 “夫人不用太过担心,将军是受了内伤。这内伤啊,致使体内淤血滞堵。吐出来了,其实是好事,将军也会觉得舒服多了。”诸葛闲赶紧说,自己这脑袋还有点儿晕乎呢,但身上那股子让人安心的气息还在。 “我就知道那内伤不简单,他还说没事。吃饭喝水都受影响了,没事个鬼。那现在怎么办?就让他这样躺着休息?你那么多药,总是有他能吃的吧。不行的话,就说需要什么药,再危险也得给弄来。”坐下,她看了看邺无渊,他像睡着了似得,眼睛仍旧闭着。 “这么多年,将军受内伤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有专门为将军配制的药。一直以为用不上了,但也仍旧随身带着呢。我这就给取来,叫将军隔两个时辰服食一粒。两天,这呼吸困难的情况就会好多了。”想想以前,那时还在打仗,外伤内伤的那还不是寻常事。 又看了看邺无渊,阮泱泱点头,“快把药拿过来吧,给他吃了。他是真能忍,嘴还硬,问了好几遍都说没事。” “与元息交手,落这一身内伤,比想象中的要轻的多。本以为,会丢掉半条命呢。”拂羽开口,他之后是见着了邺无渊与元息交手的。 阮泱泱扫了一眼拂羽,他是一如既往的话里有话。 “去打水,洗漱和饮用的,都送过来。”拂羽吩咐了一句,就和诸葛闲离开了。 很快的,亲卫把水送了过来,拂羽也把专门给邺无渊治疗内伤的药拿了过来。 邺无渊其实是醒着的,只是暂时无法开口说话,拂羽把药放到他嘴里,他就含着了。 阮泱泱站在一边儿看着,瞧着邺无渊那状态,好像还可以。 “夫人别太担心。”拂羽把药交给她,不由安慰。 “如果此次元息没有人来接应,他和邺无渊单打独斗,谁胜算大?”她问拂羽,虽说他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可有时可信度是非常高的。 拂羽想了想,“大抵是同归于尽的程度吧。元息这个人……深藏不露。”难说谁会赢,这个胜率,不太好计算。 评价居然这么高,阮泱泱不由的皱眉,这还真有点儿超乎想象呢。 “所以,这元息除非又回自己那寺庙里去老老实实诵经念佛。他再这般,很难不会再正面交锋。”拂羽接着说,元息的目的,他现在也依稀的知道了些。 阮泱泱轻轻颌首,的确是这个道理。人的心境变化是最难掌握的,这一次元息是没想明白,他自己还迷惑着呢。 到了他不迷惑,甚至做了某些决定时,就不知会发生什么了。 拂羽离开了,但门口还是留了人,也是担心阮泱泱会应付不过来。 不过,他们倒是多虑了,阮泱泱没那么慌张了,要做什么,心里头也清楚了。 先把自己身上染血的衣服脱了,之后清洗了手巾,挪回床边,给邺无渊擦脸上的血。 解开他衣服,扯下来,他还跟着配合。就是不睁眼不说话,像一滩泥似得。 把他嘴唇上的血擦干净了,她又想掰开他的嘴看看,看看那药怎么样了。 不过,他不配合,她掰他,他还扭头躲,一副傲娇的样子。 “这若不是有个神医在,我还真以为是我把你给气吐血了呢。不过呢,还是叫我心气不顺,你摸着我的腰,然后吐血,怎么想都是对我的侮辱。”悬在他身上,阮泱泱一手捏着他脸颊,一边说。 这话哪儿跟哪儿?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连在一起就显得非常滑稽。 邺无渊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下,不过嘴里融化的药滑了下去,他什么都没说出来,反而咳嗽了起来。 赶紧把他扶起来些,轻拍他后背,这回可不敢大力的拍了,谁知道会不会再拍出血来。 “你现在这模样,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他叫武大郎!”歪头看他的脸,咳得发红,明明挺让人心疼的吧,可又真的让她忽然想到武大郎了。 邺无渊又咳了几声,这才平息下来,气顺了。 微微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武大郎是谁?”听这名字,再看她那表情,他觉得并非是什么正面人物。 “他是个身残志坚,前半生运气可说非常好,桃花运也可称极端的男人。他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贼漂亮。可惜的是,这媳妇儿和别人勾搭上了,就偷偷的给武大郎喂毒药。最后这武大郎就像你这样躺在床上,吐血,然后他媳妇儿就拿枕头把他给捂死了。听了这个故事,你身上有没有一丝寒意?大郎。”抚摸着他的后背,阮泱泱歪头问他。和他对视盯着他的眼睛,还有微微泛红的脸色,状态是真不怎么好。 想想往时,他邺无渊哪有这样的时候,受伤了那也是相当帅的。 “非得气我?小祸害。”单手环住她的腰,直接揽着她躺倒在床上。顺势抬起一条腿横亘在她双腿上,将她紧紧圈住。 “大郎,能说话了,劲儿也足了,看来这药是有效。”被他按着,阮泱泱也不挣扎,近距离的盯着他看,他这小脸儿啊,真叫人有点儿心疼。 “什么大郎?叫夫君。”压在她身上的腿施力,压得她皱眉。 “夫君?你就是我大侄儿,叫什么夫君。”一听夫君俩字儿,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的确是没叫过他夫君,最亲昵的称呼,也就是大侄儿了。 但显然的,他并不满足,继续施力压她的腿,便把她扣在怀中,好似她不说他就不放手了。 被一番揉搓,阮泱泱瘫软不反抗,反而随着他不甘心的折腾她又忍不住笑,“看来你是舒坦了。非常好,姑姑也累了,姑姑要休息了。你没事,姑姑就能安心休息了。” 邺无渊扣着她,一边低头看她的脸,她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眉眼倒都是笑。 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蛋儿,肉嘟嘟的,说她脸蛋儿变胖了,是真的。更稚嫩了,也是真的。 266、精神多了(二更) 说是休息,哪又能真的睡得着。 阮泱泱窝在邺无渊怀里,闻着他身上和着血气的冷香,晕乎了一阵儿。 随着他一直摩挲着她脸蛋儿的手停下,她就睁开眼睛了。 他睡着了,脸色也好多了,不再那么泛红。 还有就是体温也正常了,热乎乎的,他这在别人身上就是发烧的状态,在他身上就是最健康的。 从他的臂弯下钻出来,阮泱泱坐起身,就那么看了他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惊醒他,这才放下心来。 下床,重新清洗了手巾,又回到床边去给邺无渊擦脸擦手,这样摆弄他他都没醒。 说起来,他这样也不正常,因为,他正常的状态是,身边的人翻个身他都会醒来。 从头到脚的给他一通擦洗,中衣也剥了,盖上薄被。 如此一番行动,别说,不止没吵醒他,反而瞧他睡得更舒坦了些。 掐着时辰,给他往嘴里放药,他没啥知觉,就含在了嘴里。 阮泱泱坐在床边盯着他看,这小模样,如此年纪,怎么瞧着都是正值青春年少吧。却偏偏是一副超越年纪的持稳,叫人总是无意识的忽略了他的年纪。 这般和元息交手,到底为何她也猜得出来,这般心气高傲的人,怎么能忍的了元息这般有目的的骚扰?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不就是小孩子的心态嘛。 元息……阮泱泱倒是真不好猜测他接下来会如何了。凭借他的悟性,也可能会很快的就想通了。一心的做毁灭之事,不去搅和那些烂俗的儿女情长,毕竟这些本来就不符合他的人设。 他和魏小墨本性相悖,但有一点儿应当共通,就是看不上这些俗人之事。或者是,根本就琢磨不懂,天生的,就没长出来那一根筋。 不过,他和魏小墨不同的是,他这样的人,容易走极端。 但凡走极端,可就出不来了。 所以这事儿,两种猜测各百分之五十可能性,她是无法做出正确判断和选择的。 但凡元息的选择跑偏,邺无渊就肯定不会罢休。 微微俯身看他那睡着的小样儿,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额头,别说,这会儿,她真觉得他不止像她大侄儿,更像儿子。 一整晚,阮泱泱就靠坐在床边守着他,亦如以前他守着她一样。 那燃烧的蜡烛能清楚的提醒她时间,她不敢睡着,在时辰差不多的时候,要给他喂药。 直至天色亮了,她最后一次喂给他药,随后也微微倾身,靠在了他的枕头上。 最后,都枕在了他的发丝上,也没什么知觉,实在太困了。 心里头是想着在两个时辰后醒过来,再给他喂药,不过,真睡过去了,何时醒来真不由她说了算了。 待得她逐渐有知觉时,已经下午了,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闭上了。转过身去,趴伏着,就如她以前睡觉时的模样。 柔软成一团,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 “你肚子叫了好久了,起来用饭。吃饱了,再睡不迟。”一股热气将她包围,之后熟悉的低声传进她耳朵里,话音落下她耳朵就开始痒痒的,连亲带咬。 抬手,软软的呼了他一巴掌,她把脸扭到那边去,拒绝被打扰。 被打,邺无渊反倒笑了,揽着她的腰,一寸寸的把她拖到自己怀中,压住,“知道你累了,守了我一夜,又给我擦洗,受累了。不过,你的肚子真的一直在叫,两刻钟了,想叫你,又不忍心。饭菜送来了,比昨晚要丰盛的多。我一口没吃,待你吃饱了,我再吃你剩下的。” 他跟念咒似得,更主要的是语气声音极好,如同刻意的撒娇。想想这猛男撒娇,谁能受得了? 阮泱泱的脸埋在枕头上,另一手却反向的抬起,圈住了他的脖子。用力的往下拖,他也跟着低头贴近她颈侧,轻轻的啄她,连带着散乱的发丝,他也不觉着碍事。 他这样一下一下的,阮泱泱就蜷着身子躲,她蜷他也跟着蜷。两个人在那本就狭窄的床上蜷成了一坨,阮泱泱要蜷的更小一些,实在无法再蜷了,她就哑着嗓子骂人。 她骂人邺无渊也喜欢听,反而啄的更厉害了。 终于是被缠的烦了,她从他臂膀下挣扎出来,坐起身,一边看向窗户的方向,外头的阳光都偏了。 “真饿了,这么一坐起来,我都觉着低血糖了。”她抓了抓头发,然后看向邺无渊,他还趴伏在那儿看着她呢,略带笑意,眼睛里好像都有星星。 “赶紧用饭,用过了饭再洗漱也不迟。”总的来说,就是他也不嫌弃她。 “你是不是觉得好多了?瞧你那小眼神儿,跟狗见着骨头了似得。别看我了,我要吃饭。”真有点儿饿的不行了,像几天没吃饭似的,这般一坐起来,手脚都隐隐的有点儿哆嗦了。 邺无渊立即起身,动作还算麻利的下床,之后把正在一点点挪腾的阮泱泱给抱了下来。 “哎哎,你真好了?前几天躲着我,这会儿开始发力了。”圈住他脖颈,一边看他的脸,没什么吃力的迹象,可和昨天大相径庭。 “有劲儿了,自然第一时间抱我夫人。”运到桌边,放在椅子上,他这力气是真足,甚至不带大喘气的。 “我家大侄儿现在张嘴就说情话,梦里被加持过了?”这人,一夜而已,变化如此大。 “做小姑姑的大侄儿,也比做大郎好。”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亲,他随后坐下给她盛汤。别的不说,昨儿一段大郎的故事,就真真是上了一节课。 “即便你真的在《水浒传》里,那也应当是武二郎,大郎轮不到你。”一段儿大郎,还真把他给震着了,今儿还记着呢。 “这武二郎,又是谁?”看她表情,倒好像是没有大郎那么悲催。 “说来话长了,你确定要听我给你讲故事?”他还真来了执着劲儿。 “也不是不可。不过,别再把我安排到你的故事里了,纵观你的故事,里面的人没有好下场。”邺无渊想了想,如此道。 “你知道我想把你安排在哪个故事了吗?《水浒传》什么的其实没啥意思,有一些特别劲爆的风流大作,把你安排在那里头,才合我意。”她心里头的那股子下流从未褪去,真给他安排故事,她脑子里剧本多着呢,就怕他不敢听。 267、吃的好多 若说讲故事,在阮泱泱这里就没有难的。 正好是邺无渊在养伤,闲来无事,她就给他讲故事呗。 她给他讲的故事,那可不是给学生讲故事,要励志向上,寓意深刻。 给邺无渊讲的故事,主色为黄,如果按分级制的话,不只是十八岁以下,可抻到四十岁以下。 说是风花雪月都是褒义了,稀里哗啦才是真的,换个人听都得红脸。 邺无渊最初是静静地听的,对于她张嘴就来这些故事,有些稀奇是真的。 不过,后来听着听着,他也就真听不下去了,主要是太过爆。 他先是用言语提醒她可以再降低一下这爆的程度,她看出他意思来,不止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用词更为粗野。 最后,先受不住的是邺无渊,既然她不停,他就只能用最为直接的方式让她停止,把她的嘴捂上。 挣扎,躲避,但他这手是捂的紧,还是挣脱不出去。 坐在院子里的小椅子上,阮泱泱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嘴被邺无渊的一只手捂住,连带着鼻子都给罩住了。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来转去,里头不止倒映了蓝天白云,还有笑。 讲一个故事能把邺无渊讲到面红耳赤,想来也是不容易,他最早时只会在与她接触红脸红耳朵。 这一回,完全是被刺激的面红耳赤,尤其是看她此时还在得意的笑,他脸可不更红了。 “把这些风流故事都安在我头上,你倒是开心的很?你这心是什么做的,若是这故事套到你头上,我必会气死。反过来你却毫不在意甚至无比开心,你说你是没心还是祸害?”瞧她乐的,不行不行的了,可见是非常之开心。 嘴被捂着,她能说啥?只不过,原本就让她觉得十分好笑,这会儿一听他说话,她就更觉得好笑了。 另一手上来,抓住他的手腕,盯着他的脸眨眼睛。笑还是在笑,但同时也在回答他的话,和他比起来,她的确是更没心。 当然了,这没心也是好事,哪像他想那么多,带入一下还会生气的?她反而觉得刺激。 她不反省反而还挑衅,邺无渊低头,在她眼睛上用力的啃了两口,惹得她叫唤,他这才松口。 放开手,又不解恨的在她脸蛋儿上揪了两下,“我觉得我这内伤更重了。”抚住自己的胸口,邺无渊叹口气,真觉得被扎了。 阮泱泱忍笑,一手上来拍他的手,另一手则覆在自己脑门儿上,笑的声音都劈叉了。 别的不说,就是他这演戏的劲儿,非常值得吹捧,因为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行,我不说了,看他们来来往往,各个耳聪目明的,但凡想听,就都一字不差的听去了。我这故事是讲个你听得,被别人听去,我若不收点儿费用,着实心里不舒坦。”调整好姿势,稳稳地坐在椅子里,椅子虽算不上什么好椅子,可这般靠坐还是相当舒服的。 阳光照着,蓝天白云,这场景,这条件,更像是在养老。 把她的手抓过来,按在自己胸口处,强硬的要求她给自己按摩。 被动的给他按,他这胸口的手印儿颜色其实浅淡了不少,不管是内服的药还是外敷的药,看起来都对他很有作用。 受了内伤是什么感觉,阮泱泱不知,但每每看他现在用饭还是有些困难的样子,就知那身体里依然是有损伤的。 说起来,邺无渊是个十分坚强的人,有时即便是真的疼痛,他也不表现出来,掩饰的极好。 但这回,看他吃饭喝水就看得出来,是真的疼痛。 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沐浴,一边被动的给他按摩胸口。其他人有时会走出院子,有时又回来,各自忙碌,更给他们造成一种在养老的错觉。 “将军,柯姑娘到了。”蓦地,亲卫过来禀报,柯醉玥过来会和了。 闻言,邺无渊的手一顿,随后看向阮泱泱,她也睁开了眼睛在看他。 “柯醉玥成功的离开了都城,看样子,都城的戒严已松懈了许多。”邺无渊说道,一边把她的手放了下去。 “看样子,你是打算一直在这儿等着所有人会和;又或者,根本不想离开。这样的话,大部队一直都往这儿走,这么个小山村也不安全了。”若是不离开东夷的话,还是得做好藏身事宜。藏这个事儿,也不简单。 就像玩儿捉迷藏游戏,如果要阮泱泱选,她更会选择捉这个角色,因为勇往直前就算了,即便是脑子再莽撞,这玩意儿也没太多压力。 但是藏的话,那就需要脑子了,期间还附赠胆战心惊等等。 “再寻个安全之地安置你,或是,把你送回大卫?”把她送回大卫的话,邺无渊也并不是太放心,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最放心。 “回大卫?回去也成,毕竟在自家才舒坦。不过,你回去不回去?你若不回去,想想和你分开的话,那倒是没意思了。分明你是属于我的,我得时时刻刻看见你才行啊。”说起这事儿来,她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看着她,邺无渊缓缓的弯起嘴角,瞧着还挺开心。 “笑什么?忽然间的开心啥呢?”阮泱泱忍俊不禁,她十分正经的说了一通话,没得到他回答,反而就看他在笑,还笑的挺开心。 “随你,你想回去,我就送你回去。不想回去,就留在这儿。”微微倾身,凑近她,他眼睛里像藏着两颗小星星似得,亮。 莫名其妙的开心,莫名其妙的眼睛贼亮,阮泱泱一时间还真是get不到他的点。 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阮泱泱此时可谓满眼‘慈爱’,他这心性真像个小孩儿,模样又像小狗狗。 不摸一摸他的头,她这手都痒的难受。 很快的,柯醉玥带着人上山来了,她的确是从都城过来的,手下的人马二三十人。分批的离开都城,又在半路会和,之后一同抵达此处。 见到了柯醉玥,阮泱泱也不由想夸赞一番,她可真是又美又飒,这样一个姑娘,作为女人,都不只是欣赏那么简单,说喜欢都成的。 一路奔波,她脸上明显可见疲惫之色,而且,瘦了。 “在东夷这么久,柯姑娘辛苦了。”迎过去,阮泱泱给了柯醉玥一个拥抱,她真瘦了好多。不过,瘦了却也是更精神了,英姿飒爽的。 得到这样的迎接,柯醉玥还真愣了,随后不由笑,拱手,“多谢夫人。” “快过来坐下,不知荣遗公子何时会回来?都城太过凶险,长时间的待在那儿,心惊胆战的,人都变焦虑了。”拉着柯醉玥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她都晒黑了。 “荣遗公子,大概会晚一些。这东夷的都城依旧内乱不止,不过内丞府是安然的,夫人不用太过担心。”简而言之,阮小羽安全着呢,不用操心。 阮泱泱轻轻点了点头,说实话,她不担心阮小羽。 最初,她的确是有些担心阮小羽防不住元息,但是,从元息上回找来,她就改变了这个想法。谁能坑了谁,还不一定呢。、 很快的,柯醉玥就被邺无渊叫走了,阮泱泱坐在院子里接着晒太阳,看着刚刚会和过来的人休息,或是声音极小的说话,真有点儿岁月静好的意思。 不管这世道怎么变,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儿了。 头上还裹着纱布的诸葛闲从竹寮里出来了,手上端着一个土陶碗,里头装着药汤。 他还没走近呢,倒是药味儿先钻进了鼻子里,阮泱泱嗅了嗅,之后扭头看过去,“我说神医,为什么你自己喝的药,味儿就这么好闻?” 被点名,诸葛闲还一诧,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又看了看阮泱泱,“夫人真觉得这药味儿好闻?为了喝它,在下愁苦半晌了。”就是喝不下去,他才会端出来的。在这外头,风吹得更顺,味儿能减轻些。 “可不是比我们以前吃的味道好多了,你这里头没有甘草。”甘草有调和众草药的效果,一般来说,喝的药汤里都有它。可是那味儿,阮泱泱受不了。 可如今一闻他这药汤的味儿,没甘草,整个味道都不一样了。 “夫人说的是,的确没甘草。”诸葛闲点头,作为一个大夫,可不是最欣慰别人对这一行有兴趣。如今,她都能通过闻一闻这种方式判断出药材了,更欣慰了。 “我看看。”他走近了,味儿更大了,真不难闻,她就好奇啊。 诸葛闲还真配合的把手放低,给她看碗里的药汤。 “嗯,颜色也较浅,看来下的药量不是太多。味道嘛,莫名的有一股肉桂的味儿,这若是喜欢肉桂的人,闻着这味儿就得疯了。”她嗅了嗅,之后品评,还挺到位。 “夫人的嗅觉,可称独特了。”诸葛闲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止是嗅觉奇怪,用词也非常奇怪。 “你快喝,我看看好喝不好喝。”她说,劝人喝药。 “就是因为不好喝,在下才从屋子里出来。”说着,但还是举起了药碗来。再不喜欢,这药,还是要喝的。 阮泱泱就那么看着他,随着他把药碗放到了嘴边,她的嘴也跟着张开了。就是那种看着别人吃东西,也无意识跟着使力的样子,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诸葛闲憋着气,把这一碗药喝了,真是一种不想回味的味儿,要命。 低头一看,谁想瞧见阮泱泱瞅着他,真是馋了的样子,好像特别好奇他这药是什么味儿。 “夫人,您最近身体不舒服么?”他问,一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纱布,觉着是不是该给她切个脉。 “没有啊。诸葛神医不用疑惑,主要是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但凡有点儿别的味儿就特别明显。”阮泱泱微微摇头,她这鼻子,愈发厉害。不说别的,现如今,她觉着能用自己这鼻子去破案了。 环顾了一圈,这地方的确是只有树木荒草等等最原始的气味儿,淳朴而自然。 “唉,这药味儿和草木的味儿混合攻击,我又饿了。”忽然的,阮泱泱皱起眉头来,真饿了,肚子都在叫。 突如其来,说饿就饿,这种功力,估摸着寻常人也是没有。 起身,自主的往厨房的方向走,找吃的。 可能真是因为她最近吃的多,亲卫下山去附近的城镇采买,屯了很多的食材。 而且,在平时做饭时,都会多做一些可以长时间放置的菜,留在厨房里,经常性的,阮泱泱饿了就去吃。 晃悠进厨房,取出筷子,揭开竹编的盖子,吃饭。 是村镇里卖的腌制的驴肉,东夷南部好似特别喜欢把肉类腌制起来,大概是利于存放吧。可是,腌料不同,味道非常好,蓦一时会给她一种撸串儿的错觉,还挺过瘾。 边吃着,她边扭头往外看,柯醉玥已经向邺无渊汇报许久了。 不知在说些什么,反正瞧邺无渊的面色,并不是特别好。 他这人呢,在下属面前一向如此,绷着,叫人不敢有丝毫的溜号走神儿。 瞅着他们,她边琢磨边吃,直到筷子放到嘴里放了个空,她才回神儿。好嘛,往盘子里一看,她都给吃光了。 说真的,她自己在那瞬间都有点儿不信的,居然全部都吃了?是不是刚刚有什么趁着她不注意偷吃了? 倒了一碗水,阮泱泱边喝边琢磨,另一手也摸自己的胃,都挺正常的。 而且,吃了东西,饥饿感也消失了,整个人都舒坦了。 一盘肉,她全部吃了,没觉着撑。甚至,这一碗水喝了下去,也没撑。 若是按照她近来的饭量对比的话,这吃的不算多。但若和以前比,那就超多了。吃一顿饭的量,能及得上以前吃一天的。 如果她真是生病了,也的确是个麻烦事儿,或许是这个世界无法治疗的那一种。 268、重回道观 若说空口吃光一盘肉,其实在阮泱泱的战绩当中,那不算什么。 到了晚膳时间,众人一同用饭时,她才算是开始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今日回来的人多,饭菜准备的亦是十分充足。 坐在院子里,借着算不得太明亮的灯火,听着柯醉玥与拂羽说话,夹杂着邺无渊的不时开口,阮泱泱的任务就是用饭。 她用饭不快,慢慢悠悠,姿态是一如既往的。 唯一变化的就是食量了,她现在几乎能从头吃到尾。 她这能吃的劲儿,可能别人并没有注意,但是,邺无渊知道。 心里头不想让她吃太多吧,不过还是不由自主的给她把菜挪过去,距离她近一些。 他给她挪到近处了,她就歪头看他一眼,脸腮鼓鼓,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是高兴的。 见了她这模样,哪能不高兴,她吃了也就吃了,到底不是小孩子,觉得撑了自己也就停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她的胃,只是一时没注意,她就把摆在她面前的菜吃的差不多了。 喝水,她一边转着眼睛看那几个人,都停筷了,沉浸在说话中。 估摸着唯一和她吃一样多的,就是诸葛闲了,他是伤员,有意识的多补充。 说起来,人家多吃是有原由,她就是毫无原由了。倒是她能给自己找个理由,那就是邺无渊伤了啊,她得照顾他,挺累的,多吃点儿,补充体力。 “都吃没了。”邺无渊收回视线,就看到她面前都空了,扬眉,说不惊是不可能的。 “嗯。”拿着茶杯,阮泱泱点头,是都吃光了。 她那小眼神儿,多了几分不好意思在里头,她也是少见的会有不好意思。 “还要么?”她都不好意思了,他还能说什么,心也瞬时就软了。 “嗯,吃一些也行,不吃吧,也可以。就是担心,后半夜可能睡着睡着,就饿醒了。”她琢磨了一下,说道。 邺无渊欲言又止,随后动手,又把其他的菜挪到了她面前,“再吃一些,不过,不能都吃光,一半。”用筷子分出了量来,只能吃一半。 阮泱泱看着,之后点头,这样也可以。 “夫人这饭量,着实是叫人惊叹。”拂羽先开口了,带着掩不住的笑。纵观她面前,盘子都空了。这饭量,堪比亲卫了。 筷子都下去了,拂羽这么一说,阮泱泱还真停了。 “她没吃多少,只是细嚼慢咽,速度较慢而已。”邺无渊说话,为阮泱泱的能吃找理由。 “用饭自是要慢一些才好,肠胃的负担会小一些。”诸葛闲也开口道,作为一个大夫,他说话自然是有理有据的。 “言之有理。按理说,拂羽公子这个年纪,饭量应当非常可以的。为何只用了少许?是身体不济,还是精神不济?”居然说她吃得多?她当然知道她吃得多,但也不用他告诉。 “主要是将军有伤在身,在下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食不下咽啊。”拂羽这话,一下子击伤好几个。 “只食不下咽有什么用,你得日夜守着将军,给他擦脸擦身才能以表忠心。往时这活儿都是我做的,今晚就交给拂羽公子了。”她边吃边笑着说,一下子就把邺无渊给让出去了。 拂羽这回还真无话反击了,“在下愿意,将军也不愿意啊!” “将军觉着呢?”歪头看邺无渊,他若觉着行,那就派拂羽上。 邺无渊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是一句话,‘你说呢?’ 笑,一边抬手戳了戳自己脸颊上始终未消散的红疙瘩,红红两簇,配上她此时的这个笑,俏皮的很。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快吃吧。”随即扫了一眼在那边笑嘻嘻的拂羽,叫他少说话。 阮泱泱吃的多,他自然也看到了,他都不说,用得着其他人说。 拂羽果然收敛了笑意,也不再看阮泱泱了。当然了,除了他,也没人那么闲,会去观察阮泱泱吃了多少东西。 讲好的半盘,吃光了,阮泱泱也停筷了。 继续喝水,她这肚子就像个无底洞。 这夜里有蚊虫在飞舞,四周放了草药,燃烧。那种熏蚊虫的药味儿散发出来,人闻着倒是好闻,但的确是把蚊虫都熏走了。 喝着水,一边吸鼻子闻,不时的抬手戳一戳脸蛋儿上的红红两簇,她看起来就是那种吃饱喝足了之后的安逸。 时辰差不多了,也各自的起身,该休息了。 人太多了,这地方还真有点儿小。 不过,因为人多,就更需要值守。他们各自安排好,这些事情根本就不用操心。 洗漱过后,连带着给邺无渊也准备好了水,看着他洗漱完,又把水盆送了出去。 谁说她只吃不做事的?她说她照顾伤员,那就肯定是照顾伤员的,绝不说假话。 “尽管不知你们是怎么商议的,看起来长时间留在东夷是定好了。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你心里头不爽,我理解。他们怎么也一副不甘心的样子?说起来,这深仇大恨的,如何也比不过你。”这些人,估摸着是共情自己的主子,他如何,他们心里掐的死死地。 “我如何有深仇大恨?”坐在床边,看着她解开长裙,一边问道。 “你的深仇大恨总结起来就俩字儿,醋意。不过呢,说起来这醋意又来的莫名其妙,毕竟你这头顶上干干净净,绿色的光也不曾环绕而来,说醋实在没道理。”走过去,阮泱泱也在床边坐下,顺势把他往旁边挤了挤。 别说,把他给挤过去了,她心里头就咯噔一声,低头看自己,如今‘占地面积’这么大了吗? “视而不见,我也的确做不到。”说醋的话,并不是特别准确。 歪头仔细的看了看他,阮泱泱摇了摇头,并不打算阻止或是劝导。他是个男人啊,男人的想法,有时的确是无法扭转。 仅仅用言语,是不行的。唯一的,也就是叫他去做了,解了心头恨,也就舒坦了。 “好吧,将军做事,从来不糊涂,我是了解的。你做你的,我呢,就再寻个地方,护好我自己。”也就是说,她唯一可做之事,就是把自己藏好。 “越来越像我的部下了。”她这不点就通的样子,可不就是他部下。 “你哪个部下有我这样的红脸蛋儿?”忽的凑近他,用自己脸上的红簇簇吓唬他。还部下呢,这个模样的部下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得到,也不怕坏事。 捧住她的脸,邺无渊也凑近了几分,眼睛在她的脸上缓慢的移动,更像是在用手在抚摸似得。 呼吸洒在她脸上,她也不由得眯起眼睛来,热乎乎的,亦如他的体温。 “这么久了,缘何就没有消退的迹象呢?到底是吃了什么,菜户这样的。上次诸葛闲也没有诊断出来,再叫他瞧瞧吧。或者,吃素一些时日,看看它们会不户消退。”用拇指摩挲着她脸蛋儿上的红疙瘩,这般瞧着,邺无渊还真有点儿心急了。 主要是太久了,若是一直不退可如何是好? “你不是觉得好看嘛,不退不是正合你意?”说起这个,她也不是很开心,它们不消,她能如何? “好看好看,还是极美的。”他立即附和,自然是美的。 这属于求生范畴了,看他那真诚的小眼神儿,生怕她觉着是假的。 “都瞧见你眼睛里的星星了,不过也仅限于星星而已。换做以前,我想我看到的可能就是你的口水了。”任由他捧着她的脸,盯着他的眼睛,真好看。 “现在也在流口水啊!”他说,说完就低头,直接扎进了她颈窝。 谁想到他还撒娇的,阮泱泱笑出声,一边抱着他的头,拍他后脑。 “我想过了,以前和魏小墨来东夷的时候,就是从南部进来的。之后一路北上,路上见过了不少的道观。在东夷,寺庙在北部盛行,倒是南方的寺庙香火没那么盛,和道观可称平分秋色。之前魏小墨待过的道观我知道,他指给我看过。只要多塞点钱,就能进去假装道姑。我要去道观里待着,比这儿安全。”搂着他,阮泱泱轻轻地摇晃,一边说道。 “好。”他没拒绝,她这个点子,也是可以的。这里太小了,随着众人会和,都往这里来,暴露的可能性也会很大。 她本来就在道观里待过,那时的事情她都记得,也不会过于突兀。 “真乖。我大侄儿啊,软起来也是相当招人疼的。不然你以后也改个我家的名字吧,我叫阮泱泱,你叫阮绵绵。”低头看他,阮泱泱觉得相当好,尤其是看他现在这样儿,这若是老夫人还在世,得他如此,得乐的做梦都在笑。 “胡说八道。”直接把她给按倒,倒是叫她看看,他是不是‘软绵绵’。 魏小墨曾经待过的道观,距离这儿也不算太远。而且,就如阮泱泱所说,想进那个道观特别容易,给钱就行。 还真的有姑娘家或是一些夫人给钱去道观里修行一段时间,说是静心,实则就是要与世隔绝一阵儿,在道观里头,想干啥干啥。 联系道观,非常快,柯醉玥就把这事儿给办了,随后,阮泱泱这边便出发了。 邺无渊自是要亲自送她过去,不过那里都是道姑,他一个男人还是不能进去,送到山下即止,进入道观还得是柯醉玥。 这道观就在三支山上,山清水秀的,格外清丽。 相隔不远的另一座山上也有道观,那道观里就是道士了,这就是那时魏小墨所谓的,他在三支山的道观里装道姑,总有道士想法子来看他。 “空气真好,这么说吧,即便我那时没有被迷魇,我也会喜欢这种地方的。”阮泱泱往山上看,迎着阳光眯起眼睛,一边叹道。 “在道观里,尽量食素吧。说不准过不了几日,你脸上这些疙瘩就消了。”邺无渊往山上看了几眼,随后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他在这阳光下可真是耀眼,当然了,不说这些话就更耀眼了。 “我都忘了在这儿可能会吃不饱的事儿了。”忽然想起这个,她嘴也跟着鼓起来了。吃不饱可不行,她现在食量大的厉害。 垂眸看着她,邺无渊真是哭笑不得,“放心吧,柯醉玥都安排好了,你想吃荤,也都有。”这些岂能不安排,还真能饿着她了? “那还差不多。”挑眉,这样她就满意了,无后顾之忧了。 嘴角抽了抽,邺无渊揽住她肩膀,将她勾进自己怀里,“看你是真期盼这自由的日子,一点儿不舍都没有,没良心。” “我是舍不得你的呀!总觉着我没良心,大错特错。我若是能哭出来,肯定在你面前大哭一场,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舍不得。”他有意无意的露出些许的失望,是觉着她对他的喜欢可能至今没增多过。 “掐你一下吧,你疼了,就哭出来了。”他低头看她,真想看她为自己流两滴泪来。不多,两滴就行。 “你还真是不折手段。”拍了他一巴掌,她站直身体,“你回去吧,安置好了就过来,这个道观不迎男客,你到时可以去对面的道观。然后,我打扮成男人去私会你。”扬了扬下颌,示意他们到时在哪儿会面。 无言以对,“你是我妻子,想见你还得私会?到时我就光明正大的来接你,看谁敢拦。” “好啊,等你。”抬手放在他腰侧拍了拍,脚下一转要走,手却往下滑用力的再拍了两下。 邺无渊轻嗤了一声,想要捉住她那占便宜的手,最后也没抓住,她溜走了。 一溜烟的快步朝着阶梯跑上去,守在那儿的柯醉玥也立即跟上,很快的就和下面拉开了距离。 站在山下看着,双手负后,他那仰望的模样,真有几分雕塑的意思。 直至看着她们消失在树木的掩映之后,邺无渊才转身上马离开。倒也并非会分开很久,安排好了某些事,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269、怀疑 隐藏在山间的道观名曰清和观,在这三支山上,还是颇为清幽的。 以前在道观待过,对这种地方,阮泱泱是非常熟悉的。 来到此处,仅仅一天的时间,就把这里差不多摸清了。 东夷的道观和大卫的道观是有差别的,这里的道姑等等比大卫的道士是随性的多。 每日有各自的任务,做好自己的事儿,然后就自由活动了。 每天来这里的善信也不少,有几位是专门负责给善信抽签算命的。就如魏小墨所说的那样,给人算命的时候翻着白眼儿,他所说那些真不是假话,事实就是如此。 这给人算命也是一项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首先,得有丰富的知识量,上天入地前百年,都得知道。当然了,后百年也得知道,这种知道,就是假装知道,这种假装还得特别的逼真,否则别人也不会信。 这就需要信念感了,但凡信念感极强,忽悠别人的时候,就没有垮的可能。 柯醉玥是在第二天离开的,在这里,花钱收买了一个叫紫萧的道姑。年纪也没多大,她负责整日跟随阮泱泱,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别看已经脱离了俗世,可认真说起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见了钱,那也是相当亲切的。 再加上阮泱泱一番对紫萧的吹捧,私下里叫她紫萧仙子,两人相处十分和谐。 除了这清和观的掌观道长,阮泱泱几乎都见过了,总体来说,大家的关系清淡而疏离,没有什么同门之谊,她非常喜欢。 阮泱泱住的道院名曰碧海,名字为碧海,实则紧邻山巅悬下的断崖,连口井都没有,更别说碧海了。 当然了,道院的取名是有其深意的,这道院旁供着三支山的元尊大仙。三支山附近就没有什么太过于奔流的河,这里的道院名为碧海,其意就是没什么非要取什么的意思。 清和观的药王殿基本处于废弃状态,除了每日的清扫之外,再也没人进去了。这里,没人会炼丹,更应该说,她们不好此项。 傍晚时分,这清和观清净了,因为山门关闭,不接善信了。 穿着黑乎乎寡淡的道袍,长发盘在发顶像个花苞,唇红齿白,脸蛋儿微鼓,再配上那两团红簇簇,阮泱泱有那么点儿像是被迫送到这儿来体验艰苦生活的。 紫萧陪在阮泱泱身后,她大约三十多岁,若说五官什么的,可能算不上精致,但是她头发特别的黑,长得特别好。 即便盘在头上,也能看得出她发质有多好。 个头不算高,走在阮泱泱后面。阮泱泱不说话,她也是自觉闭嘴不言的。 “别说,这野生的地薯味儿还真不错,估摸着吃了十分有利于腹内五谷杂粮的轮回。”她边走边吃,吃的是刚刚从斋房那边‘偷’来的蒸地薯。 “也仅仅这一个半月可吃到,过了这个季节,就吃不到了。”紫萧说道。 “咱们南部的素菜多种多样,倒是腌肉也特别多。我觉得,腌制的最好吃的,是小鹿肉。”吃着地薯呢,想起小鹿肉来,她这口水就泛滥了。 绝了不是?这条件反射简直是毫无道理,不科学啊。 “今晚想吃的话,我这就去准备?”紫萧还是拿了人家钱特别尽责的人,阮泱泱需要什么,她会立即去做,不偷懒。 “好啊,多弄一些,咱不差钱儿。”阮泱泱点头,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这种生活还是超幸福的。 紫萧得令就离开了,阮泱泱也不往远处走,就在这附近转悠着,等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去吃饭。 地薯吃光,拍了拍手,她就贴着路边的矮树慢走,空气中都是道观里独有的香火味儿,是特别好闻的。 沿着边缘走,她不时的往药王殿的方向看一眼,不用明说,真是她这一眼一眼的看,就已经很清楚了,她想要去那儿。 这清和观的药王殿啊,她之前在那里转了一圈,说起来整体还是相当不错的。 若说重新开火启用的话,再适当的做一些调整,还是能用的。 想用这个药王殿,自然得先经过这清和观掌观道长的同意,想了想,阮泱泱觉着,还是拿钱就好使。 清和观里这么多的道姑,再加上每日的各种用度,观内的修护等等等等,用钱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计算着这些事情,她在这路边也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天色都暗了下来。 这道观里夜里不会燃太多的灯火,所以也并不明亮。在夜里的话,于这山中荧荧点点,倒是真有点儿像鬼火。 大概真是转悠这几圈很消耗体力,她又饿了,并且肚子在叫。如此强大的消化能力,以前的她也是想不到的。 对此,也只能叹息,她也没办法。饿了,若不吃,难受的就是她。低血糖,手脚发抖,眼前发黑,脑子都跟着不好使了。 所以,最终也只能还是吃,只有吃了,才会从内而外的舒坦。 返回碧海道院,几个屋子燃着烛火,能看得到紫萧忙碌的身影。 也不得不说柯醉玥会找人,紫萧算得上是个实心眼儿,做事就做事,偷懒或是偷吃等等,她不做。 她回来了,这边就开饭了。 的确是腌制的小鹿肉,紫萧还会做一种只用油和花生调制出来的蘸汁,配上腌制的肉特别好吃。 想来这紫萧在没有遁入空门时也是个极其贤惠能干的女子,就是不知为何,会入了道门。 两个人,做了差不多有四五个人的饭菜,紫萧其实吃不了多少。若不是来照顾阮泱泱,估摸着她会和其他道姑一样,夜里禁食。 吃了几口,紫萧便放下了筷子,等待着阮泱泱吃完了再整理收拾。 阮泱泱一如既往慢条斯理,姿态优雅,可是吃的真多。 看着她用饭,紫萧慢慢的露出笑意来,“圆天,你这模样倒是叫我想起了我家嫂嫂。” “嗯?为何?”抬眼看向紫萧,她筷子也不停。 “我家嫂嫂那时嫁给我兄长,瘦瘦小小的。嫁进来半年后,就有了身孕。可不想,这有了身孕的人,小小的骨架,饭量却是大涨。那时啊,我们一家四口人,我娘,我兄长,我们三个人都没有我嫂嫂一个人吃得多。她那小身板,也很快就圆润了起来。待得生下我侄儿时,她都比得过当时两个瘦瘦小小的自己了。”紫萧说着,笑容也愈发的大,是真的挺开心的。 她在边说边回忆,是没注意到阮泱泱微愣的脸。 有身孕? 是啊,她上一回的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着? 这么一想,她忽然发现,还真是很久了! “圆天,你不会生气了吧?我也是因为很久没见着家人了,看着你忽然想起了我嫂嫂,你别生气啊?”终于注意到阮泱泱也不说话,连饭都不吃了,紫萧也直起了脊背,以为她生气了。 “我岂会因为这个生气?你说起这些,我也挺好奇的,因为我没见过有身孕的女子是什么模样。那,你嫂嫂最初有孕,可有什么不一样的?除了饭量见长之外。”继续吃,她接着问。 见她没生气,紫萧也放心了。而且,说起家人,她真的挺高兴的,“有啊,我记得最初,我嫂嫂整天晕晕的,做事的时候还摔了几个跟斗,头都摔破了,吓得我兄长还以为她生了什么大病呢。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把郎中请到家里了,郎中一看,这不是有孕了嘛,还把我兄长给训斥了一通。” 轻轻的点头,阮泱泱边吃边听着呢。 不过,这种情况,她貌似对不上。 “你是如何会入了道门的?”看起来,她家庭还是很和谐的嘛。 说道这个,紫萧倒是有几分落寞,“十五岁那年,我许了夫家,过了两年之后,我就成亲了。但是,没想几年后,咱们和大卫起了战事。我丈夫就被强行拉去充了军,此后,他就再也没回来。我无儿无女,婆婆也过世了,娘亲也过世了。兄长和嫂嫂日子过得苦,我也不忍去拖累他们,就来了清和观。即便每日做些苦差,也好过每日被那些地痞无赖骚扰。” 听她说完,阮泱泱也不由叹了口气,果然啊,这战事,取悦的也只是掌握天下生死的人。苦的,就是这些贫民百姓了。而紫萧,只是其中不起眼甚至不为人知的一个,和她有相似经历的,怕是还有千千万。 再次光盘,阮泱泱才算是吃饱。喝水,看着紫萧麻利的收拾,她不由得开始缓缓垂眸往自己的肚子上看。 不会吧? 这种事情,叫她没了把握,任何事她都敢做判断,唯独这肚子……不确定性很大啊。 不敢轻易的下定论,若是闹了笑话,她自己都得笑死。 又或许,真是魏小墨那小妖精配制出来的药管用了?瞎猫撞死老鼠,也不是这么个撞法儿,透着些许灵异之感,她后背都开始冷飕飕的了。 “圆天,休息吧,夜深了。”紫萧做完了事,又过来最后看了看,她也住在这道院里。 “好,我打坐,你去休息吧。”到了这里,可不就是自动的回归了以前在道观里的日子。吸着香火气,自动的就改变了作息,不过,在吃饭这方面,是改不了了。 紫萧最后看了阮泱泱一眼,就走了。 这边,阮泱泱也放下了杯子,解下了外面的道袍,吹熄了烛火进行睡前的打坐。 睡前的打坐大抵就是为了放松,能够更快的进入睡眠当中,以保证翌日能够在打坐入定的时辰醒来。 昨天进行的是顺利的,别看她这么久没在道观里混了,可会的还是会。 她是背诵过《元尊感应篇》的人,这些最基本的,她是手到擒来。 只不过,这今晚的打坐入定,却变得没那么容易了,因为心里有事儿。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知道的话,也就糊里糊涂的过去了。 可是知道了,就不得不琢磨了。 原本打坐时的手诀也放弃了,不知何时挪到了自己的肚子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摸着,试探,可半天过去,啥也没试探出来。 她这觉着,每天吃那么多,肚子里的存货非常之多。除此之外,也不会有别的了。 现如今,有了别的可能性,就变成了一种让她些微有些发慌的情境。一直想着生儿子,成真了的话,就觉得特别的诡异。、 少见的,她失眠了,一整晚,她都在跟自己的肚子较劲。 她是胖了,首先脸胖了。别的地方,她倒是没太感觉出来。 这一整晚,她想试探出来自己这肚子是不是较之以前大了些,可是越摸越觉着没啥变化,这不就更叫人心里不安嘛。 随着清晨到了要打坐入定的时辰,她还保持着睁大眼睛的状态呢,彻底失眠。 她想了许多,距离最后一次诸葛闲给她诊脉,是在去往墨家老宅的路上。她脸上冒出了红疙瘩,诸葛闲给她检查来着。之后,便没有再给她诊过脉。 时间线的确是拉的比较长,她心里也没了准儿,诸葛闲好歹神医,若是近期之内他诊过脉,她也根本不用为此纠结了。 这就是问题纠结所在啊,以至于寻不出个答案来,她就越想琢磨。 特像她以前上学时遇到了难题,越是解不开,就越想解开,整个人陷入里面,自己跟自己就形成了个死局。后果就是,她上火,跟自己生气,头发都跟着一大把一大把的掉,小小年纪险些成了秃头少女。 直至天亮了,同住一个道院的紫萧都起身开始洒扫了,阮泱泱才闭上眼睛。 这清和观里有个道姑会些玄黄之术,她头一天来的时候还见着了呢。 不如,叫那位给她切脉试试,是真是假先试试再说。 做了这决定,她心里头也一松,很快睡着了。 她此时可是没料到,就只是想叫人先给自己瞧瞧,做个能让自己定心的结论,耽误了多大的事儿。 270、原来是紊乱啊 在清和观里给道姑们看病治疗的,是个年约五十几岁的道姑,脸上的皱纹特别多,再加上那道姑特有的发型,乍一看特像汤婆婆。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外形,使得她在道观里算得上是权威之一,但凡给其他道姑看病,几乎就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敢反驳或质疑。 阮泱泱见了这位汤婆婆,还真有点儿……忐忑了,因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医术高深的样子。 她所见过的大夫,就有一种叫人信任的气质,首当其冲的是诸葛闲,还有他们家那位姑奶奶。 而这位汤婆婆,就显得有点儿刁钻了,坐在她面前,阮泱泱上下的看了看她,还是觉着不可信。 没办法,这老道姑太像汤婆婆了,感觉随时会给她来一碗毒药。 今日来这儿,阮泱泱又不可能直言说怀疑自己怀孕了,只是说月事不规律,想调理调理。 汤婆婆听了,也没什么意外的,似乎在这都是道姑的道观里,这种病症属于家常便饭了。 把小木桌收拾了一番,就开始给阮泱泱诊脉了。 她这诊脉的手势……和诸葛闲也不一样,倒是那副凝神的样子,有些相似。 阮泱泱也不吱声,呼吸也放缓,仔细的看着那汤婆婆的脸,想通过她的神情来第一时间判断出自己怎么回事儿。 不过,阮泱泱并没有看到她想看的神情变化,汤婆婆试探了好一会儿,又换了手,在一阵儿宁静之后,终于放开了手说了话。 阮泱泱微微歪头看着她,钱都给了,相信她也会实话实说,不至于胡诌。 “这月事乱,算不得什么大事。在咱们观里,有半年来一次月事的,有一个月来两次月事的,还有那种从生来就没来过月事的。你这问题,算不得问题。给你下方子,煮着和,连喝,喝到什么时候月事来了,停药就成。”汤婆婆说完,连动笔都没有,直接从小桌子底下扯了一张早已写好的方子,扔给了她。 摆明了的,这方子给阮泱泱也没用,因为汤婆婆的意思很明显,抓药也是在他这里抓,又去不得外面。 阮泱泱看了看,这药方子上的确是一些给女人用的药材。 抬手摸了摸脑门儿,阮泱泱这会儿倒是也不知该不该拒绝了。 “我还是想知道,这月事以前很准时,但现在却不准时,是因为什么?”她得知道,为啥呀! “这世道,能活着就不易了。奔波,忧虑,种种因由,都会叫女人吃这种亏。”汤婆婆去抓药,那抓药也是个随意,一些药材都随着她的动作飞出去了,她又弯身捡起来,直接放到了药包里。 闻言,阮泱泱倒是觉得颇有道理,她的确是没少奔波,在都城那些日子,免不了总是担忧,思虑过重。 看来,这汤婆婆也未必是不着调,有她独特的地方。 一共抓了七天的药量,七大包,她简单的交代了该怎么煮,其实没啥难度。 拿药就得给钱啊,阮泱泱不得不掏了药包,紫萧接了药,汤婆婆收了钱,仔细的查了一遍,是高兴的。 这里的药材都是汤婆婆自己去采挖的,太珍贵的药材这儿也的确没有,所以,收钱也是合理的。 紫萧提着药,和阮泱泱一同离开了。 往回走,阮泱泱不时的看一眼紫萧手里的药,最后忍不住拿过来自己闻了闻。隔着纸包,都闻得到那些药材的味儿,并不是那么好闻。 “紫萧仙子,观里的道姑,平时去那位那儿看病,可是药到病除?”这个,才是重要的吧。 紫萧想了想,“其他人,我倒是不知道。只是去年有一次我染了风寒,只喝了一副汤药,就痊愈了。”关于别人她不知道,但自己的经历还是可以说的。 “这么说,下方子开药,还是有一手的。一会儿回去,你就煮一副。”若是管用,可以试试嘛。 紫萧点头,煮药她自然是会的。 回了碧海道院,紫萧就忙活着煮药了。 阮泱泱在院子里转圈儿,不时的闭上眼睛默背以前记在脑子里的炼丹古法,都记着的。 但凡想记着的,那就一直都在脑子里,不会忘记。 没过多久,就闻到了从小小厨房里飘出来的药味儿,她闻着了,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想她一个闻到了诸葛闲喝的药都会觉得香流口水的人,闻着这药味儿,难掩一股难受来,太难闻了。 果然啊,神医就是神医,哪怕治疗同一种药,下的方子也和别的大夫不一样,最起码不会那么难以下咽。 这药也没煮太久,紫萧端出来了,阮泱泱就开始后退。 不过,躲能躲到哪儿去,紫萧到了面前,偌大的土陶碗里的药汤也进入了视线当中。 阮泱泱那么一看,她脸皱的更厉害了,“紫萧仙子,你说这药喝了会不会被毒死?” 紫萧看了看药,然后摇头,“圆天,我没往里面添加别的东西。” “我不是说你,是说这药本身。”双臂环胸,阮泱泱低头看着那药汤,恍惚间觉得这药汤里有一张怪脸,正在朝着她龇牙咧嘴,在叫嚣着‘喝我啊喝我啊’。 “应当不会吧。咱们观里有那么多有此病症的人,喝的应当都是这个药。若是有毒,岂不都死绝了。”紫萧的道理很简单,别人也肯定喝过。 没人去投诉,那这药就是管用的。 阮泱泱深吸口气,之后接过碗,又好生仔细的研究了一会儿,下不去嘴。 纠结了半晌,她才试探的把碗送到嘴边,一小口汤药进了嘴,她整个人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转脸,把那一小口药汤吐出去,之后把药碗也还给了紫萧,“我的天,这世上难吃的东西我也没少吃,这是其中之最。我对有一些药材不服,误食了会浑身上下难受。这药啊,我也不知有没有我不能吃的,算了,不喝了不喝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过敏什么的在其次,难喝是主要的。 紫萧闻了闻,也不由得点头,的确是不好闻,她煮的时候一直闻着,就猜到了。 “拿走吧。把剩下的那些草药,撒在有虫子的地方,我觉着这味儿,驱虫肯定特管用。”喝不了,她好歹也算在邺无渊的羽翼下娇惯了许久,这种东西喝不了。 她不喝,紫萧也没多说,只是听话的把药碗拿走了,又听从她的,将剩余的几包药材撒在了厨房以及道院后面虫蚁经常出入的地方。 阮泱泱就琢磨着要去药王殿,前提还是得去找掌观道长。可是这道长啊,不是想见就见的,别看道观小,可掌观道长的派头还是很大的,该有的排面那都有。 想一想,要见的话,还是得奉上足够的钱财。 小钱儿吧,她也就舍得了,但钱太多,她反而是有些舍不得。 琢磨着这事儿,她倒是真把精力都放到这上头了,别的事情不想了,还真有一点儿轻松之势。 那种轻松,可比怀疑自己可能怀孕了要好得多,说真的,肚子里可能有个活物儿的感觉,不是一般人能hold的住的。 三支山的香火并不算是太旺盛,相比较起来,没有门槛要求的对面山的道观要更好一些,因为那里男女善心都接待,而这里只接待女善信。 所以,阮泱泱就在这上头寻到了契机,她用自己可以炼药并在观中贩卖的说辞,打动了掌观道长,她见了她。 贩卖丹药嘛,无非就是一些吃了能够强身健体的,这些阮泱泱都会炼制啊,以前她也炼过得,不算难。 她主要的目的是要药王殿的使用权,有了使用权,那还不是随随便便想炼啥炼啥。 能给道观带来钱财收入,掌观道长自然是期待的,在阮泱泱一番天花乱坠的说辞下,她同意了,将药王殿的使用权给了她。 这回的谈判,没花一分钱,完全靠手艺,阮泱泱开心的咧。 于一个不停落雨的日子,正是入驻药王殿。 这药王殿,应该在几十年前是使用过的,因为有尘封起来的炼药工具,还有一些底料等等。 紫萧按照阮泱泱的吩咐将药王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正好外面雨下的大,都不用绕远去接水了,直接用无根之水做打扫。 如何启用这炼丹炉,还是个难题,因为需要质量较好的碳和某些特殊的木材。 不过,老天就好像是知道她有犯愁的事儿似得,这边儿犯难了,就送来了可以帮助她解决这些问题的人。 来的是谁?是吕长山。 吕长山被从元息手里抢回来了,就在最危险的都城躲了一阵儿,都城放松了,就被送了出来。 似乎也是为了叫阮泱泱放心吧,特意的把他送到这里来,叫她看一眼,之后再把他送回大卫去。 吕长山的出场非常特别,是以阮泱泱的‘远房表妹’这个身份出现的。 谁又能想到,为了让阮泱泱见到他,不惜把他打扮成了一个穿着特别寒酸的大姑娘。 吕长山本身身体有些缺陷,这打扮的寒酸了,头发也梳的有点儿草率,他就更像个逃荒的了。 见着了他,阮泱泱的确是放心了,但第一时间还是被他这一身打扮给逗笑了。虽说是有些不厚道,可是忍不住啊。 “依我看,出这主意的人,逃不过拂羽。”阮泱泱笑够了,指出了出馊主意的正主。 吕长山也有点儿生无可恋,甚至破罐子破摔了,“说的没错,就是他。不过,想一想还是得来见见小姑姑,叫你放心才是。我这一时失误,肯定是给你惹了大麻烦,荣遗公子想尽了办法去营救我。” 说起这些,吕长山是平静的,也看得出,他没遭受什么磨难。 “你一直在北部吧,应该是在元息的寺庙里。”没去打听过,阮泱泱也差不多猜到了。元息也不会太为难吕长山,而在他心里较为舒适的地方,应当就是他自己的寺庙里了。 “是。没受什么罪,除了整日有一群和尚看守着我,不能出庙门,我在庙里转悠他们也不管。”吕长山点点头,的确如此。 “没事儿,都过去了。见了我,你就回大卫去,往后再听到元息的动向,离他远点儿,躲着走。”看他无事,阮泱泱可不就彻底放心了。就是这一副大姑娘的样子非常搞笑,毕竟她就没见过吕长山有不得体的时候。 “这回知道了,这个人啊,就不是个和尚。不过,你确定不跟我一同回大卫?这道观,大卫也不是没有。想要炼丹,在咱们大卫折腾,更安全些。”这地方环境是不错,但说起来安全性还是低了一些,在这片土地上,没安全感。 “我觉着不错,这三支山是个有灵气的地方。前几天收拾药王殿我就看出来了,原本放在这里弃用了很久的南豆居然还非常饱满,再埋在土里,都会发芽的。所以,我要在这儿。正好我最近愁苦炼丹原料等等问题呢,你来了,我就放心了。这些就交给你去置办,我放心。”眨眼间,就把这难题交出去了。 闻言,吕长山就笑了,“好,都给你置办。”她说的,他哪会拒绝。 有吕长山在,她就更安心了,赶紧去把自己所需要的都写出来,待吕长山离开之后,去给她置办。 她没问吕长山这回过来有没有见着邺无渊,倒是他自己提起了,毕竟是邺无渊派荣遗救他,自然是要感谢的。 他说这回见着邺无渊,他好像心情不怎么好,以往也是身上一股冷锋,吓人的很。 但这次不一样,是真的心情不佳,好像有什么烦心事儿。 可若说具体,吕长山也说不上来,毕竟他也不太了解邺无渊。 说起这个,阮泱泱倒是差不多知道邺无渊为啥心情不佳,元息在他心里堵着呢呗。 谁又想得到,他会和元息较上劲了,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不过,她不去想那些,折腾的都月事紊乱了,她再去思考那些,纯粹自我折磨。 271、丰腴佳人 这世上,在阮泱泱心里,最靠谱的人当属吕长山。 与他相识许久,他就没做过叫她失望的事情。 他是个给他点滴恩情,他会当以涌泉相报的那种人。 在吕长山离开没几天,就有各种商贩来到了清和观的山下,在和观中副管事的道姑商议了之后,开始把所有的货物抬到了山上。 这回,药王殿该用的都齐了,正式开火了。 别说,药王殿一开火,倒是把这观内各自关系生疏冷淡的道姑都吸引来了,但凡空闲的,无不过来瞧瞧。毕竟,她们在道观里这么久,这药王殿就没人用过,连掌观道长都不会用。 这儿成了观景台似得,有事没事的都过来瞧瞧,当然了,她们过来了,也只是冷淡的看热闹罢了,话并不多。 炼丹,是一件较为麻烦的事情,先期的准备工作最为漫长。 待得全部进入了炼丹炉之后,就不会那么忙碌了,但是,看守也是一件很严谨的事情。 阮泱泱能够在这药王殿一直待着,主要是进丹炉了,心里头就有一股期待,期待这一炉出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许久不做了,手生。 这南部的天气也不怎么好,入夏了,雨水就多了。 三支山这里,但凡下雨山上就起雾,整个道观都在雾气缭绕中,仙气飘飘的。 雾气,再配上炼丹炉飘散出去的烟雾,和在一起,就散发出一股很特别的气味儿,闻着还真有点儿想象中的仙丹的意思。 所谓想象,那就是想象啊,毕竟,还真没多少人见过仙丹。 也就是因为这没见过,才可更好的宣传啊。 每日这清和观里都有善信,可不就听说这观里有山人在炼制驻颜养身的丹药,别说,这一炉没出来呢,宣传倒是先打出去了。 虽说这善信中大富大贵的没有太多,不过,有一些的确是手中有些小钱的,这已婚女人攒私房钱的本事,也是相当厉害的。 也不知那算命的道姑是怎么和那些兜里有些钱的女善信吹嘘的,纵观整个道观,只有这位是口若悬河。 丹药还没出炉呢,先预定出去了几颗。 这种情况,阮泱泱其实想到了,毕竟掌观道长真指望这个赚钱呢。 原材料什么的全是阮泱泱自己的,就如之前的协定,这卖出去了五五分。如何想想,还是清和观占了便宜的。 于一个蓝天如洗般的清晨,这第一炉丹药出炉了。 开炉之后那股子特殊的味儿飘出去,将整个三支山都笼罩了起来。 就是因为这些特殊的味儿,这清和观就像变成了什么百鸟园似得,在山下都看得到这里被鸟儿给覆盖了。山上,各种各样的鸟儿在转悠着飞,还在叫,吵闹不已。 这些动物啊,鼻子比人还灵。 不得不说这算是一个好兆头吧,反正是把观里的道姑都给惊着了,由此,药王殿这丹药,再次被披上了高深莫测的色彩。 她们是如此,却是根本想不到此时大门紧闭的药王殿了,阮泱泱也像惊弓之鸟。不,她是比惊弓之鸟更惊,那些鸟儿把她给吓着了。 太多了,一直在药王殿上方转着圈的飞,它们明显是被药炉里混合的各种材料的丹药味儿吸引而来的。这种味儿,人都觉着异于寻常的香,更何况动物了。 被它们给吓得,药王殿的大门和窗户都关闭了,烟雾还没散出去呢,都圈在这里头,呛得很。 不过,即便是呛,门窗也不能打开,害怕呀,谁知道这些没理智的家伙会不会飞进来。 手上忙碌着,耳朵一边听着外面那些扑棱棱乱飞的鸟,她这心可是定不下来。 不过,或许她自己也没想到,就因为今天这些鸟儿乱扑棱,道观里关于她的丹药传说更多了,神秘的不能见人。 可是,这出炉的丹药也的确是够得上神秘的色彩,因为非常不一般。 连紫萧见了,也眼睛睁得好大,拿着一颗在那儿左看右看,这殿里还没有阳光呢,这一颗丹药外表都有些五彩斑斓的,在阳光底下,不知什么模样。 一颗丹药没多大,可是瞧着就不同寻常,阮泱泱是满意的,因为成色非常好。 一直到外面的烟雾气散的差不多了,那些鸟儿才散开了,但还是有,在道观附近转悠。 好在是没那么多了,药王殿的大门和窗子打开,而紫萧也去把这回出炉的丹药的一半给掌观道长送去了。 炼丹这种事情,只有喜欢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乐趣,在其他人看来是枯燥,可阮泱泱是充分的体会到了其中乐趣,并且相当有成就感。 如何推销贩卖的,阮泱泱不管,一炉出来了,就接着进行第二炉。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内,都有进账,钱是掌观道长座下最亲近的弟子给送过来的。 说实话,她收入腰包的钱,将将抵得上原材料吧,并不赚。但,只要不血亏,她也就不在意了。 前头贩卖的情况到底如何,阮泱泱不知道,反正,根据钱数,也差不多猜出来了,销量还是可以的。 她的丹药说驻颜养身,那就绝对有功效,肯定不是骗人的,因为她完全按照古方而来,没有偷工减料。 沉浸其中,一日一日的,只顾着这事儿,别的都忘了。 只有在闲暇下来时,才会偶尔的想起邺无渊来,也不知忙成什么样子了。 东夷南部的夏天,其实和大卫的湘南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的就是,大概是在三支山,空气并没有那么潮湿。 雨水是真的多,三支山的雨水不止丰润,但凡下雨时还非常的清凉。 这是阮泱泱所喜爱的了,比在湘南要舒坦的多,由此,更有几分乐不思蜀。 不知不觉的,一个月过去了,阮泱泱在这观里待的,真成了道士了。 丹炉再开,成功的又把三支山附近的鸟儿都吸引来了,如常的关闭药王殿的门窗,躲避鸟儿的侵袭,殿里烟雾缭绕,待在这里的人都被‘腌制’的自带一股仙气。 这一炉出来的药,是阮泱泱自己的,并不是用来贩卖的。 这药到底是什么效用?其实就是益寿延年。 但,益寿延年的丹药也是大相径庭,各不一样。 这种益寿延年的丹药,是古方,很特别。 在烟雾之中,她捏着淡红色的丹药研究了许久,这种丹药在阳光下是不会流光的,只是非常普通的淡红色。 若是不懂的,也看不出这丹药有什么稀奇来。 “圆天,这丹药吃了,真的会长寿么?”紫萧不懂,只是这么长时间一直跟着阮泱泱,炼制的过程特别复杂,说是延年益寿,可是又不懂真的会延年益寿吗?吃了,不管会不会生病,都会长寿。 “会的吧。”阮泱泱想了想,点头道。 她如此说,紫萧好似也就相信了。 将丹药分开装好用蜡密封,将其中一颗送给了紫萧,倒是把她惊喜万分,连连感谢。 “圆天,你来观里也许久了,当时你的家人也没说你要在这儿静心多久,不过,他们怎么不来看你呢?”都一个多月了,倒是定时的有人来送食材,但那些都是商贩,并非是她的家人。 除此之外,她的家人便再也没来过。 “他们忙着呢,都有家有口的,没忘记我的饭食,记得按日子给送,就已经不错了。”阮泱泱笑笑,说起家人,她自然而然的就想起邺无渊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还在这南部,没准儿已经去都城了呢。 “其实,我还是不太清楚圆天你为什么要来观里待着,后来我想,可能就是想炼丹药吧。”紫萧看着阮泱泱,她一个年轻女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生无可恋的遭遇,干嘛要待在这里? 正值好年华,不该浪费在这里。 “对啊,就是因为想炼丹啊。而且,这里真的很好啊,特别清净,人与人之间冷淡疏离,我觉得是最让人感觉舒适的。还有,三支山是真的有灵气的,你就没觉着,我这段时间都养胖了吗?”转身坐下,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脸蛋儿上的两团红簇簇还在,不疼不痒的。 紫萧看了看她,之后就笑了,“每日的饭量都不减,会丰腴些,也是正常的。” “你也不用那么小心的斟酌字词,胖了就是胖了。丰腴这个词,是用来形容胖了之后特别好看的女子。我呢?我觉着挺丑的。所幸是这观里没有全身镜,我也看不到我自己什么模样,得过且过吧。”或者,是破罐子破摔。 紫萧摇头,表示她是长肉了,但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过分。 站起身,阮泱泱的双手从自己的脸一路滑到自己的腰腹,不用眼睛看,用自己的手去抚摸感受,都摸出来长肉了。 紫萧站在对面看着她,也不由想笑,她确实是胖了,腰身都宽了。 来清和观,她的家人拿来了好多好多衣服,那些衣服的带子系在最短处时,其实是正适合她的。 但如今,已经系不到最短处了,都要让出来一截,不然她会觉着紧。 “算了,不计较了,这也证明我没什么病症,吃了那么多,并没有浪费,是有收获的。”尽管这收获是一堆肉,可她也放心了。 听她说话,紫萧只是想笑,她这种道理叫人无话可说,起初觉着不对,可仔细那么一琢磨,是有道理的。 “闲来无事,就摸自己的肉肉消磨时间,也是一件别人不曾有的消遣。”又坐下,这回坐下啊,肚子是有凸出的,虽说不多,可这凸出也并非幻觉。这是肉啊,纯正的肉。 觉得外面的鸟儿散的差不多了,门窗大开,将这殿里的烟雾散出去。 那股丹药才有的气味儿沾衣带,好像洗都洗不掉似得。 回到碧海道院,紫萧去烧水了,阮泱泱则在自己的房间书写记录这一次炼丹的方子。方子是在她的脑袋里,不过,每成功的炼出一炉来,她都会将方子重新写下来。 一笔一划,她的字一如既往的娟秀,每个字的大小都是一样的,具有鲜明的个人特点。 外面,有什么昆虫在叫,听它们的叫声都特别有活力有朝气,就说这三支山是个充满灵气的地方。 她写完,紫萧的热水也烧好了,不太大的浴桶里填满水,可以沐浴了。 洗去这一身的丹药烟雾气,彻底的放松一下,明天再进行新的一炉。 泡进水里,隔着水,这回更清楚的看到了自己腰腹上多出来的肉,尽管她很想将责任推给水的折射角度,可事实上,就是长肉了,水的折射不背这个锅。 大概也只有这种无聊又安静的时候才会想起邺无渊来,她的大侄儿,待在身边的话,她不会无聊,但肯定也会没时间去炼丹。 有利有弊,但总得来说,利还是大于弊的,因为有他在,她心情会比较好。 想着邺无渊,一边在水里头泡着,大概是泡的时间久了,肚子又开始叫了。 这是常态,每天都得叫上个几次,现如今若是它不叫的话,她还真会觉着奇怪,甚至怀疑肚子出问题了。 从水里出来,一点点擦干身上的水,刚穿上中衣,紫萧在外敲门。 “圆天,你家人来了,就是将你送来的那个姑娘。”紫萧是来报信的。 柯醉玥来了? 阮泱泱一诧,随后转身去开门,顺势把中衣的带子系好。 打开了门,紫萧正回头往后看呢,道院大门那儿,柯醉玥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长裙,较之寻常女子可是风格差异很大,所以她整个人看起来就特别的飒。 歪头看她,阮泱泱也弯起了眉眼,“我还想你什么时候会来,看来人真是不禁想念,想着想着,你就来了。” 柯醉玥走近了,也在笑,绕过紫萧,进了屋子,“夫人,您可丰腴了许多。”这是第一句话,也像是自然而然的冒出来的,她自己都没控制住。 “柯姑娘,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就这样拿无形的刀子狙击我么?”见面第一句就说她胖,好心情顿消。 柯醉玥忍俊不禁,“是我失言了。夫人,将军就在对面山上的道观里,要我接您过去呢。”着急的,她可是一路跑上三支山。 272、我家小胖子 换好了衣服,交代了紫萧几句,阮泱泱便和柯醉玥离开清和观下山了。 外面是真热,尤其是往山下走,更热了。 “别说,我大侄儿真有皇帝的派头。自己找个地方等着,然后叫我奔波爬山的把自己送去。下回啊,你们派两个人在山下等着,到时我来了,将我缠在棉被里抬到山上去。”下了山,还得往对面的山上爬,累啊。 她长了好多肉,又许久没太大活动,只是下山就让她有点儿喘了。 柯醉玥扭头看她,她们两个身高差不多的,但相比较柯醉玥明显的瘦削,阮泱泱是真的圆润丰腴。 “将军还总是惦记,觉着夫人一个人待在道观里,可能会不适应,会不会生病。后来听说夫人在炼丹,将军稍稍放心了些,因为夫人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儿。就是没想到,夫人炼丹会这么开心。”开心的,圆润了一圈。 “柯姑娘,你自从来了,就总是有意无意的伤害我身上的肉。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嘴角抽抽,阮泱泱扭头看柯醉玥,她是真瘦了,明显可见奔波的痕迹,因为风吹日晒的,肤色都黑了个度。 柯醉玥扶住阮泱泱的手臂,“夫人别气,其实看到夫人这样,我心里也是高兴的,说明您没吃苦。再来,就是您这样,反而看起来更稚嫩了些。” 这是真的,特别像十五六岁没什么烦心事的少女,长着婴儿肥,特别可爱。 “权当这是夸赞吧,我也不想长肉的,走几步路都喘。可是,不由我啊。”记得她说过,口舌之欲是最容易控制的。可事实是,这是最难的,谁经历谁知道。 柯醉玥的手落到她后背上,扶着她开始上山,这座山的台阶要比三支山的更抖。也幸好是往山门走的台阶都是实心的石头,这道观的道院内还有悬空的栈道呢,非常奇险。 阮泱泱确实是喘,在上山的这个过程当中,柯醉玥深刻的体会到了。她不只是喘,心跳也非常快,柯醉玥的手就在她后背上,都感觉到了。 实在走不动了,她也不想再走了,直接在石阶上坐下,头上一簇倾斜的枝叶做遮挡,她就坐在那儿喘息。 原本脸蛋儿上就有两团红簇簇,这会儿整张脸都是红的,显得那些红疙瘩就更饱满了。 柯醉玥用手给她扇风,说真的,还真有点儿担忧,她现在体质太差了。 “不走了,姑姑太累了,姑姑的体力到极限了。我明明刚洗完澡,这会儿又都湿了。”她自己抬手在脑门儿上摸了一下,沁出汗来了。 柯醉玥也无奈,索性也坐下来,陪她歇着。 “夫人,将军在山上等着,您都走不动了。这若是山上摆了一桌大餐,您还会停下么?”看着阮泱泱红红的脸,柯醉玥不由好奇道。 “那肯定会奋勇向上啊!现如今,我大侄儿也比不上一顿大餐了。”阮泱泱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反正说完了不止柯醉玥笑,她自己都在笑。 没有问他们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去了哪儿,柯醉玥没有说。反正看他们现在都好好的,也就放心了。 歇了好一会儿,可还是没歇够,主要是两条腿没什么力气,爬不动了。 小声的闲聊,柯醉玥晒在太阳底下,她也没丝毫的不适。这就是身体好,和阮泱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正说着呢,柯醉玥忽然噤声,之后扭头看向山上,树木遮掩的台阶蜿蜒向上,除了阳光,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扭头往后看,阮泱泱也往后看,片刻后,树木掩映之间,有个人从上面走了下来。 暗色的袍子,同色的锦靴,挺拔而坚定,一步一步的走下来,是邺无渊。 看到了他,阮泱泱就笑了,抬手托着自己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柯醉玥起身,也大抵猜到了邺无渊肯定会忍不住,超过了预期的时间,他就忍不住下来了。 “这么慢,走不动了?”看到了人,邺无渊的脚步也加快了,几乎是一步跨过两个石阶,快速的到了她跟前儿。 “走不动了,姑姑上年纪了,爬山这种事实在不适合我。”看着他的脸,这么久不见,忽然一见真是觉着好看,帅的呀! 好像,离开了这么久,他变得更精神了! 蹲下,邺无渊近距离的看着她,这小胖脸! 伸手,捏住她另一侧脸蛋儿,捏了两下,又不由的用拇指摩挲她脸蛋儿上的红疙瘩,“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消。” “随它吧,不消我也觉着挺漂亮的。”微微歪头,阮泱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看着她,邺无渊终是忍不住,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来,“小姑姑,你怎么圆润了这么多?” 靠在他怀里翻白眼儿,果然啊,现在见到她的人,直球都是这个。 “没有烦心事,所以就胖了呗。”还能因为啥,吃吃吃,胖胖胖。 低头贴近她耳侧,邺无渊更用力的把她抱住,“没良心。”就知道她自己玩儿的不亦乐乎,不会思念他。 不吱声,她也知道自己好像就是没良心。 “走不上去了吧?我背你上去。等了半天不见你影子,就猜到你是走不动了。”邺无渊松开了她,随后转过身,单膝触地,把自己的后背亮给她。 阮泱泱也没反对,她的确是走不动了,喘的厉害,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爬上他后背,一如既往的坚硬结实,隔着衣衫都感觉得到那肌理的痕迹。 背上她,邺无渊起身,站起来的瞬间,喉咙里无意识的挤出一丝闷喘来。 阮泱泱听到了,眼睛也跟着翻了起来,下一刻就伸手直接把他的嘴给捂上了。 “不准发出这种声音,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姑姑我还是以前那么轻盈,听到没?不听的话,我就一直捂着你的嘴。”带着威胁,那只手结结实实的捂在邺无渊的嘴上,过于用力,指节都白了。 被强行捂着嘴,邺无渊微微向后仰头,倒是眼睛里满身笑。 最终还是妥协了,点了点头,确认自己不会再发出这种声音。 缓缓的把手放开了,阮泱泱的脑袋搭在他肩膀上,一边看他。他也转过脸来看她,四目相对,可看清楚了他眼睛里的笑。 “还笑?”横眉冷对,这人真讨厌。 “不笑,不笑。”他连连点头,她说不笑就不笑。 哼了一声,阮泱泱搂紧他颈项,任由他背着她往山上走。 而柯醉玥,早在邺无渊下来的时候,就退开先上山了。 有人背着,自是轻松,搂着邺无渊的脖颈,脑袋搭在他肩膀,呼吸着他身上自带的冷香,一边看着他侧脸。 五官优越的人,怎样一个角度都好看,这般从侧面看,他的睫毛尤为长,鼻梁也特别的高,叫人嫉妒。 走了一段路,邺无渊稍稍停下,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 阮泱泱一只环在他颈项的手微微抬起,准备在他吐出不爱听的言辞时,就立即把他嘴捂上。 不过,邺无渊还真没说什么,甚至连不合适的声音也没发出,看起来非常的轻松。 阮泱泱等待了一会儿,也满意了,慢慢的把手放了下去。 “我家的小胖子,把你背上山去,我可能也去掉半条命了。”他忽然开口,开口即‘狙击’。 阮泱泱立即抬手狠狠地把他嘴给捂上,一边去咬他耳朵,“你家的大胖媳妇儿,累死也得背上去。” 被一通蹂躏,邺无渊的眼睛却是在笑的,猛然间跑了起来,慌得阮泱泱不由松手重新搂住他脖子。一路上坡,石阶一个一个特别紧促,他还能跑得起来。 说什么会去掉半条命,完全逗她而已。 终于,一路到了山门,邺无渊也把阮泱泱放了下来。 双脚落地,阮泱泱长舒口气,看着山门,以及远处掩在树丛中若隐若现的栈道,“这个道观比清和观有钱。” “走,去歇着。一路上山可把你累坏了,我家小胖子禁不起折腾。”抓着她的手往道观里走,边走边看她。 看了他一眼,阮泱泱可不无言以对,被他扯着走,他看起来是精力充沛。 这道观的确是比清和观要大一些,修建的更为精巧一些,道士也不少,来来往往的都看得到。 这里的规矩要更宽松些,来了女善信,也没人阻拦。 边走边看,阮泱泱一直被邺无渊拖拽着,即便是丰润,可那模样也仍旧娇美的很。 一直把她牵到了暂住的道院,这才看到了亲卫,都回来了。 “别看了,进来。”她一路都这样四周环顾,哪像他,视线一直固定在她身上。她这容易被分心的样子,让他很不爽。 直接拽着她进了房间,房门关上,她就被托抱起来了。 分离太久,他的确是热情如火,估摸着一盆冰水浇下来都熄不灭。 照旧的环住他的颈项,勾住他的腰,她这个小胖墩也依旧能够考拉抱。这说明,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胖。 273、我家小胖子(二更) 世间有云,这久别胜新婚,此言不差,如今阮泱泱深有体会。 因为,她经历了,经历了,就有说话权。 此时此刻,她瘫在道院房间里小小的床上,看着床顶,在这专门用来打坐入定,和睡觉没什么太大关系的床上,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了。 有一种时刻,是常人所不知,灵魂和身体是分开的,那种时刻,想灵魂归位,却是力不从心。 她现在是个胖子,气息也不足,这一通折腾,她就更觉得自己废了。 倒是旁边,她这大侄儿好像意犹未尽,摸着她腰侧多出来的肉肉,好像对她长胖这件事,感到十分新奇。 捏了一阵儿,他看向她的脸,发现她好像都丢魂儿了似得,不由的又抬手摸她的脸蛋儿。 “累了?还是饿了?这些红疙瘩长时间的长在脸蛋儿上,倒是给人生出了一种幻觉来,好似本来就有。”用拇指摩挲她脸蛋儿上的红疙瘩,其实用手指摩挲时,倒是能感觉到,疙里疙瘩,但其实也并不是特别严重。 “大侄儿啊,你姑姑可能真是上了年纪,再加上发福了,这身子骨实在不行,禁不住你折腾了。你让姑姑歇会儿,好不好?”她好像回神儿了,真是这回神儿的状态也还是像被掏空了一样,有气无力。 也有可不无言以对,把她搬到自己的怀里,手又自动的落在了她的腰侧,捏着她的小肉肉,“说什么呢?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就是……圆润了些,待得瘦下去了,还会像以前那么灵活的。” “这么说,我刚刚的确是不灵活了。”听出了话中另外的含义,她身体虽是迟缓,但脑子不迟缓啊。 “没有,你的腿都架到了我肩上,如何不灵活了?”他立即否认。 “我的肉好玩儿吗?是不是,你从来没抱过胖子,这会儿觉得特别新奇?”他没完没了的摩挲,从他故作镇定的模样里明确的感受到那股子掩不住的浓浓兴致。他没长过肥肉,别人长了,可把他给稀奇坏了。 她这么一问,邺无渊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但也只笑了一声,就自动的又憋回去了,因为也知道她会生气。 “非常招人喜欢,柔软,而且,你的体温都比以前高了。”邺无渊说道,连体温高了一些都归功于那些肉肉。 忍不住翻白眼儿,但她又能说什么呢?事实如此啊! “这里,你试试,豆腐是什么手感,这儿就是什么手感。”说着,她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肚子上,她再那么刻意的把身体窝起来,挤压腹部,那儿的肉肉就自动的挤在了一起。 那么一摸,果真如此,真的是柔软一小团,一掌正握。 摸到了,邺无渊就笑了,笑出了声音的那种。 看他笑,两排白牙,阮泱泱憋着憋着,最后也笑了出来。 好吧好吧,她就是胖子了,不做无谓的挣扎了。 既然这些肉能给他们俩都带来快乐,说明暂时的,不会成为什么困扰。待得成了困扰时,再减不迟。 274、胖子没耐性 这道观的确是比清和观要大的多,两侧延伸出去的栈道,那更是悬的很。那栈道之间的空隙非常大,若是有一步跨出去的距离不对,就会顺着缝隙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太阳已经偏西了,这栈道上也没有阳光,风吹过,从栈道的底下灌上来,吹得裙子都飞起来了。 阮泱泱此时就卡在栈道上,坐在其中一块木板上,两条腿顺着木板之间的缝隙垂下去,风一吹,她的腿自主的摇晃,都不用自己费力。 此时此刻为什么在这儿?那这要问她的好大侄儿啊。 她体力所剩无几,然后被他拖出来,就这么走到了栈道上。 然后,她走不动了,就直接坐下了,卡在这儿,跟那受刑的罪犯似得。 邺无渊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坐在那儿赖着不走,也无可奈何。 她累啊,他也看得出来,她脑门儿上都沁出了汗珠来,是真的累。 “江山万里,无我稳坐之地,为今只能卡在这栈道上,想想也是心酸无比。”她坐在那儿看着远山,一边感叹,听着还真是心酸。 邺无渊垂眸看着她,说真的,他很想笑。 只不过,也只是想笑罢了,哪敢笑出声音来。 他带着她走动走动,只是觉着一直待在房间里她会闷,总吵着累,她这身体也实在该活动活动。 这栈道不好走,走上一趟,抵得上走两倍的平路,消耗的会更多。 只不过,这才走了几步而已,她就耍赖了。 “看,那边有鸟儿。”他蹲下,一边伸手往远处指,用她最怕的东西吸引她的注意力。 果然,阮泱泱抬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那儿有在飞的鸟儿,看样子十分恣意,应当是在闲逛。 看到了,她身体一缩,但也仅限于一缩,并没有如以前似得会吓得跳起来。 “好吓人啊。邺无渊,你真烦,明明知道我害怕,你还特意叫我看?”扭过头看着他,她那是说不出的气愤来。可是又因为无力,生气也跟着怏怏的,显得特别没威慑力。 邺无渊看着她,嘴角忍不住的抽搐,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抬手,罩住她的脑袋,他同时倾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好好好,我错了。咱们不走了,这就回去。你想躺着便躺着,你想用饭就用饭,随你。” “真把我当猪了。算了,接着走,我还不信了,这一段路我都走不了。”被他说的,她不接着走下去,好像都没什么脸面了。 撑着邺无渊,站起身,踩着悬空的木板,裙摆也在飞扬。 说实在的,这种地方,哪能不怕? 不过,有邺无渊在呀。 她这大侄儿在这儿,她的担心就没那么多了。 因为心里头清楚,他的功夫有多高,人有多靠谱,真有个什么意外,他会比她先给予对策。 这么靠谱一少年,他眼睛里她的倒映都成了L码的了,倒是那情意一直没变,她还能有什么不满呢? 她一只手向后,抓着邺无渊的手,另一手扶着栈道一侧的石壁,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栈道也是愈发的向上。 不过呢,这栈道并非是一直到山巅,而是走一走,就进入了其中一个道院。再穿过道院,奇形怪状的山峦间,会再次出现栈道。 在这座道观里,栈道就是修筑出来的捷径,如若走正常的路,会绕远,而且坡度高,会很累。 对于某些常年走这种栈道,或是本身就有功夫在身的人来说,走这种栈道跟玩儿一样,闭着眼睛都能一步不差。 譬如邺无渊,他从未走过,可是那一身轻松的劲儿,着实叫人来气。 可是,来气归来气,羡慕也是真的。 在这栈道上走,不只是最后绕到了山巅上,而是绕到了另一侧道院的栈道上,等同于走遍了东西两个方向的栈道,上上下下的,走了个遍。 天都彻底黑了,阮泱泱被邺无渊半拖半抱的从山门处的栈道上扯下来,她真的两条腿都在抖。 心里气啊,可是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她非得争那一口气。 走到山门前,她就往下坠,大概邺无渊是真觉得有意思,强忍着笑,最后把她抱起来,一路进了道观。 回到暂住的道院,她就彻底瘫了,躺在床上,这会儿即便有一沓俊俏少年在她面前跳tuo衣舞,她也没力气去看了。 她这样,也的确是叫邺无渊没想到,体力真差到这种程度? 坐在床边捏她的小腿,都感觉到了她的小腿肉在抖,还有她那几近半死不活的喘气声,连睁眼都没什么力气了。 “你是不是真的病了?在那清和观,整日的闷在药王殿里炼丹,你是不是吃了自己炼的丹药?”邺无渊从不认为丹药等物对身体有什么莫大的助力功效,纵观史上,有多少人是吃丹药而亡的,倒是数不胜数。 她爱玩儿,也就随心玩儿了,贩卖出去,别人吃了,也不关他的事儿。 那时她脑子糊涂,吃自己炼制的丹药,诸葛闲曾检查过,好在是没有太大的损害。 但她现在脑子正常了,若是吃的话,他不会允许的。 “你什么意思?我炼的丹药可是货真价实,再加上三支山的灵秀之地,绝非挂羊头卖狗肉。”他言辞之间那不信任她炼制的丹药的意思她可尽数get到了,岂能忍?瞬时,她眼睛都跟着睁大了,刚刚半死不活的劲儿也没了,顺势还踢了他一脚。 “是是是,小姑姑炼制的丹药,其功效显著,是我失言。”立即认错,不过他前面加了一句小姑姑,摆明了就还是调侃。 “去你的。”一听就没诚意,阮泱泱不免气恼,又踢了他一脚,转过脸去,继续闭着眼睛休息。 她现如今这模样绝对称得上苟延残喘,以至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烦。 邺无渊给她捏腿,又不禁问她到底有没有觉着哪儿不舒服,她闭着眼睛都能看出她不耐烦来,也不回答。 倒是邺无渊忍不住的一直在说话,之后决定派人去把诸葛闲接来,还是给她瞧瞧,他才放心。 走到哪里都自带神医,自然是方便的。他说了,阮泱泱也听到了,没反对。 这就是日常的定期体检,不管有病没病,检查一下总是放心。 晚饭准备好了,一一的送进来,闻到了味儿,她才算有力气起身。 邺无渊也是折服于她这种‘精神’,刚刚瞧她都瘫软成一团儿了,闻着饭菜的味儿,如何挣扎着也得爬起来。 别看气力不足,饭量依旧,吃饱喝足,就自动的挪回了床上,继续瘫着。 被邺无渊挪到了床里侧,她也不反抗,反正,他怎么搬动,她就怎么瘫着,丝毫不受影响。 在邺无渊看来,她就像那俘虏似得,反正知道是一死,就索性油盐不进,无视各种刑罚或诱惑。 累了,连在清和观里保持的特别好的打坐入定都不做了,背对着邺无渊,懒得理会他,睡觉。 一整夜,她几乎也没怎么动弹过,一觉睡到翌日太阳都跳起来了,她才醒过来。 睡足了,终是没昨晚那么疲乏了,睁开眼睛看着床里侧,这小小的床,根本就不是用来睡觉的。对于道士来说,完全就是给屁股一个可盛放之地。 一只手,停放在她的肚腹上,正在默默无言的和她肚子上挤压出来的一小团肉肉玩儿。 谁也不知放在那儿多久了,总之,即便是无声,她也觉出了他兴致非常好,自己没有,别人有,就觉着特别有意思。 “醒了!今日无事,诸葛闲大概明晚会到。我们几天不如还在这道观里走动走动,山巅上的道院非常别致,据说是历任道长升仙之地,灵气逼人。”邺无渊微微起身探头去看她,就见她两眼还是在盯着一处动也不动,像被点穴了似得。 “这儿的灵气不如咱们大卫的金陵,而且,和三支山相比,也是差了些。骗人的,你怎么还信了?”她眼睛不动,但却还是回了邺无渊的话,并且语气非常不耐。 “是么?不过,说实话,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的山水灵气呢?”他不是很了解。 “凭直觉。眼睛看,鼻子闻,心灵去感应。姑姑说的肯定没错,你就别质疑了。”翻过身,顺便把他的手打开。 “小姑姑说的是。”她这种说辞完全是没根据的,可是,她会摆出一副叫他人无法质疑的模样来。由此,就会叫人真的相信她。 坐起身,阮泱泱回头看他。这人早就醒了,并且,把自己梳洗干净,穿戴一新的,捯饬的非常之干净不说,还特别的光鲜亮丽。 由此,就显得刚刚起床的她非常狼狈,甚至臃肿。 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没有办法,这就是事实。 她如此认为,却并不知在邺无渊眼里,她这略微丰腴圆润的模样有多可爱。她从来都没这样过,从初次见到她开始。 懒懒散散,爱答不理,总是一副要耍小脾气的样子,将几年间积攒下来的端雅得体,全部吹散了。 “我大侄儿一大早就跟要选美似得,我都这么丑了,你得跟我其心并进的丑才是。”往床外挪,她一边叹气,被打败了,真被打败了。 被说的哑口无言,邺无渊也坐起身,给她穿上靴子,然后看着她慢悠悠的去洗漱。 “你应当许久没下山了,距离这里最近的村镇只有两三里路,而且还非常大,像一座小城。不如,我们今日下山去转转?”他说道,一边朝着她走过去。 站直身体,洗干净了脸,她的皮肤巨好,这般洗完,脸蛋儿细致的恍若婴孩。白也是真的白,由此就更凸出脸蛋儿上的红疙瘩。 “好。”她不想走动,不过,从她醒了他就开始在想法子要带着她出去走动,明白他心意,她也就不拒绝了。 抬手把她下巴上的水滴拭去,她眼睛一转,“能看得到我的双下巴么?” “哪有双下巴?”邺无渊摇头,她大概可能真是觉着自己胖了许多许多,都生出有双下巴的错觉了。其实哪有,只是脸蛋儿丰润了些。 “看你真诚的小眼神儿,好吧,信你了。”心情瞬间转好,是因为他那极其真诚的视线。 帮她穿衣服,又把长发给挽起,最简单的挽发,她喜欢这样简洁的。 用过了早膳,下山,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邺无渊完全随着她的步伐。她停下,他就跟着停下,不再主张背着她了。 “这东夷的南部也是真的热,好在是没那么潮湿。这个时节,东夷的北方应该更好过,十分凉爽。那时听说,这东夷有钱人,都会秘密的在北部买个宅子,在盛夏时去北方避暑。”站在一片树荫下,阮泱泱一边说道。因为热,她眼睛都眯起来了。 “东夷都城也清凉,雨水也多。”邺无渊接口道。 “你去都城了?不知我那亲侄儿近况如何了?”阮小羽是个鬼精,这么多年一路向上,混的如鱼得水的。现如今,更是可说平步青云了,无需为他担忧。 “无需担心他,你们阮家的人,你还不了解?”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鬼,贼。 “嘿,连带着把你姑姑也骂了是不是?狗胆包天。”斜睨他,这厮,一句话打击面挺广啊。 “民间倒是有说,侄儿性情像姑姑,如此看来,是有道理的。”被瞪视,邺无渊依旧在笑,他站在阳光底下,跟一朵花儿似得。 很想踹他一脚,可是一看他那笑起来的样子,哪个忍心? “嗯,是侄儿性情随姑姑,你不就像我嘛。”话落,她又不禁哼了一声。 “像你也不吃亏,可以。”他真不反对,边说还边笑,气死个人! 275、大夫来了 如邺无渊所说,这附近的镇子挺大的,极具东夷南部的风格,不管是建筑还是人,都有些特别。 他们今日的穿着打扮也是照搬南部的百姓,除了长相之外,并不算太突兀。 进了城,阮泱泱才有一种重回人世间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点儿终于进城了的错觉。 这镇子上,各种各样的商铺倒是不少,一应俱全,可不就是一个小城嘛。 在镇子上四处逛逛,就跟寻常的百姓一样,各个店铺都走走。卖布料的,卖胭脂水粉的,当然了,再卖吃的的地方,停留的时间是最长的。 因为赶路,阮泱泱觉着饿了,饿了自然就得吃呀。 当行路边吃,又看到了擦肩而过的油光满面的大胖子时,嘴里的食物就没那么香了。 本来兴致挺高的,但忽然间的,兴致就没了。 看她在那儿边吃边噘嘴,脸蛋儿鼓鼓的像个仓鼠,邺无渊不由抬手用指背刮了一下她的嘴,“不好吃么?” “好吃啊,有点儿甜,有点儿辣,是我喜欢的口味。就是刚刚路遇个胖子,肥的秃顶又冒油的,这东西瞬间就不香了。”她说,但说完又咬了一口。 邺无渊忍不住弯起嘴角,因为她的话实在是没说服力。 “前面有凉茶店,要不要喝?好像,这东夷的凉茶较苦,喝了不会长肉。”他说,一边抬手绕过她后脑,半托着她的脸叫她往前面看。 “是么,我怎么没听说?好吧,去喝吧。”喝了不会长肉?多少姑娘的心头爱啊。 进了凉茶店,在靠窗的地方落座,一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一边喝凉茶。的确是有些苦,不过,喝了之后挺凉快儿的。一股清凉从喉咙涌上来,整个颅腔都跟着凉爽了。 舒坦了,眼睛也不由跟着眯了起来,双肘撑在桌子上,一边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 这镇子上的百姓看起来是真的惬意,来来往往间,也有从外面进来的,不过对这里的百姓来说,是常见。 其实那些每时前往清和观的善信,大部分都来自于这镇子上。鲜少的有从远处过去的,还有近些日子清和观卖丹药,亦是有许多慕名而去的。 说起来,清和观现如今扬了些声名,这功劳有她一大份儿呢。 蓦地,一转眼,忽然就看到了这条街道远处有两个和尚出现了。 跟条件反射似得,看到和尚,她眉头就皱了一下。 那两个和尚倒是风尘仆仆的,显然是一路用双腿走进了城里,那光头上都带着疲惫之色。 东夷的和尚,僧衣各不相同,可能与各个寺庙的传承有什么关系。看这两个和尚,穿的僧衣就是灰色的。 邺无渊随着她的视线往外看,果然看到了那两个和尚。收回视线,他又看着她,“占据了都城,可就没往日那么清闲了,他不会来这里的。” 听他说话,阮泱泱倒是也一诧,转过眼睛看他,边喝凉茶眼睫也跟着动,“我还以为,我得听到他缺了胳膊少了腿的消息呢。”上回,他们交手,面前这位内伤不轻,那位……想必也不会太轻松。 他没说,她也没问,因为知道他迟早得说。 真实,消息令人有点儿失望就是了,与预期不符。 “按你所想吧,你想象中他如何凄惨,那便是如何凄惨。”邺无渊又不会一一的说伤了元息哪里哪里,但,单单想想,就知道不会在他手里落便宜。 这么有自信的语气,阮泱泱也不由笑了起来,“好吧,还是将军厉害。这一碗敬你,干了。”她喝的只剩一口了,邺无渊面前那碗却还满着呢。 拿着碗和他撞了一下,她非要干杯,拿她毫无办法,最后只得在她那掩不住的看热闹的视线里,将这一碗凉茶都给喝了。 看了热闹了,她果然是开心了,什么之前看到了大胖子低落的心情,或是刚刚看到了和尚被拐走的心思,这会儿完全都不见了。 只是瞧他那不适应的样子巨开心,他若是再表现的更痛苦些,她估计更会开心无比。 在这凉茶店休息许久,这才离开。将这整个镇子都逛了一遍,之后寻了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饭馆用饭。 这一天,应当是算作充实的,除了吃饭与喝凉茶之外,一直都在走路。 她这大侄儿十分有耐性,每每在她略有不耐烦的时候,他就会与她说起别的转移她注意力,当真叫她好脾气的一直保持到回道观。 如此大的活动量,真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意思,反正回了道院,待得身体彻底与床铺贴合之后,那股子灵魂与身体分离的感觉又来了。 与离境坐忘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就是纯粹的灵魂分离,和身体各自休憩,互不打扰。 总的来说,今日阮泱泱的脾气好了些,即便如此,她也没生气。 只是默默地感叹自己这身子骨太差,而且累的眼睛开始隐隐的疼。 迷迷糊糊的,听到邺无渊叫她,她回应了一声,但眼睛没睁开。 好像是叫她用饭,可是如今连吃饭都不足以吸引她爬起来了。 睡过去了,被擦脸,被挪动,她一概不知。 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都还没起身呢,她就觉着手脚在发抖,低血糖了。 着实是叫人无奈吧,她也无奈,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她都低血糖了,想对自己发脾气都没劲儿。 好在是她大侄儿还在呢,听到她醒了,就把她给托起来了。 “姑姑的晚年大抵如此了,虚弱的需要人扶上扶下,喂水喂饭。有道是,久病床前无孝子,看来从今日起,姑姑得攒钱了。”坐在那儿,阮泱泱边费劲儿的喘气边说话。 邺无渊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吧,你这床前永远有个‘孝子’。”听她说话怪心酸的,知道因为子女这个问题,一直横亘在她心里。 “我大侄儿呗!唉,好孩子。姑姑要饿死了,要吃饭。”瞧他光鲜亮丽的,她已经没力气计较了,好饿。 她昨晚就没用饭,今早的早膳准备的还是非常及时的,很快就送了上来。阮泱泱床都没下,就那么坐在床上开始用饭了。 “慢点儿,没人跟你抢。”给她倒水,一边抬手抹她嘴角,她是连头都不抬,更别说看他了。 吃了些,总算是没有低血糖的症状了,阮泱泱这才接过邺无渊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那时在盛都,偶尔的离开将军府去崇国寺的路上,总是能见着不少外来的乞丐。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混进城里的,又不敢去主街,怕被抓。就在崇国寺附近跟打游击似得,但凡见着了穿着官皮的就迅速的躲开,见着了寻常富贵车马就围上去,讨要些吃的喝的。我亲眼看到过他们哄抢从某个马车里扔出来的点心,抢到了一点儿,也顾不上手里抓没抓着泥土石子儿,就往嘴里塞。我就想啊,必是饿极了,饿鬼道的饿鬼也不过如此了。现如今,轮到了我自己,才知不能与饿鬼相比,比之饿鬼更甚。”饥饿啊,摧垮一个人,轻而易举。 “说得好像你以后会去街边乞讨似得,不过偶尔一次,如何就叫你想起了乞丐?还吃么,不吃的话,就撤下去了。今早柯醉玥去镇上请来了一位大姐,几乎镇子上有钱的人家,家中有夫人小姐身体不适,都会请这位大姐过去专门煲汤做菜补身,特别有名气。那边已经准备上了,用不上一个时辰,你就能品尝到这位大姐的手艺了。这些,就先不吃了。”他和她商量,他想过了,可能是在清和观那些日子,那个负责伺候她的人并没有尽到责任。她又整日的沉迷在药王殿炼丹,别看胖了,那被饲养的猪整天吃糠,还不是一样无比肥胖。 长肉了,不见得吃的东西就是好的。 “好吧,先吃个半饱吧。”太饿了,一下子吃的太多,对身体也不好,她自己非常清楚。 她答应了,邺无渊也将餐盘撤了下去,阮泱泱则靠在床边,还歇着呢。 要说柯醉玥找来的这位大姐,的确是经验丰富,待得阮泱泱从房间出来,就闻到了飘在道院里的香味儿。 应当是什么骨汤配着什么菌类,融合在一起之后散发出来的味儿,又香又鲜。 可不止她一个人闻到了,在这附近的亲卫都闻到了。 这味儿,把道观里独有的香味儿都给覆盖了。单单闻这味儿,阮泱泱就差不多猜到了,这汤,估摸着是煲了一大锅。 不是给她一个人喝的,人人有份。 事实如阮泱泱所料,的确是煲了不少汤,大抵是东夷南部有什么一锅鲜的饮食习惯,这汤出锅了,又添了些切得很碎的腌肉,用眼睛一看,就知口感绝佳。 待得真正喝到了,阮泱泱也不由的长叹了口气,之后转脸看向柯醉玥,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这么说吧,来到东夷这么久,这是第一回喝到如此衬我心意的汤,好喝。”这口味儿,太适合她了。当然了,所谓适合,只是当下,若按以前的饮食习惯,她可能会夸赞一句,但若说绝顶,是不可能的。 “夫人觉着可口便好,昨日去镇子上,倒是寻了好几个手艺非常好的师傅。只是,品尝了一下,觉着夫人不会喜欢。”寻人这事儿,也不比任务简单多少。 “我这一个人,折腾的你们都不得消停。其实我没病,就是胖了,身体负荷增加,看起来就特别笨。如此看来,是得减肥了,否则闹腾的你们都不安。”边喝边说,内疚是真的,但也不耽误她品尝好喝的汤。 “从始至终没长胖过,忽然间的圆润了些,会觉着不舒服也是正常的。傍晚诸葛闲就会到,让他仔细些,或许有什么法子能叫你每餐少吃一些。”逐渐的,也便瘦下来了。邺无渊看着她,十分正经的说道。他是真的在认真的研究这个事儿,不是大夫,却努力的在钻研。 “切胃吧,我觉得是唯一的办法。”阮泱泱眼睛一转,她觉着无指望。这东西啊,随缘吧。 虽说如此,但她一碗喝完了,他还是又给她盛了一碗,说是想叫她少吃,不过看她没过瘾,可不最终还是于心不忍。 接过碗,边喝边看着他笑,黑白分明的眼睛弯起来像月牙儿似得。 心情是贼好,吃饱喝足了,连脾气都不发了。 依旧在邺无渊的忽悠下在道观里走动,这回他倒是没那么‘丧心病狂’的拉着她去栈道上转悠,可这道观大,上上下下的各处走走,也真是消耗了不少体力。 还未到傍晚呢,诸葛闲终于来了,从山下爬上来,把他也累的够呛,从发红的脸色就看得出来了。 由此可见,阮泱泱爬山费劲,走走停停并非是身体不好,而是身边的人都身体太好了。 当然了,见着了阮泱泱,诸葛闲也挺意外的,主要是才短短一月有余而已,她这丰润可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尽管诸葛闲什么都没说,可是从他那眼神儿和表情就看出来了。阮泱泱已经刀枪不入了,毕竟接受过几轮‘攻击’,脸皮还是厚了的。 诸葛闲并没有随着邺无渊他们前往都城,而是一直在附近的某个城池的城郊,和一些药农混在一起。 偶尔的,会给附近的百姓看看病,总的来说过得十分低调。 当然了,这低调也是有收获的,寻觅到了许多草药,非常少见的都有收获。 一路回到道院,诸葛闲也终于能坐下来歇歇了,阮泱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笑,“诸葛神医没有发福,爬山后遗症却与我一样。由此看来,爬山就喘这事儿,和胖瘦没什么关系。是你们这些人身轻如燕,我们肉胎凡体,不可同日而语。”嗯,找着答案了,日常体检也不需要了。 、 276、惊天炸雷 大抵是因为这一路爬山太过狼狈,有失神医风度了吧。阮泱泱话说完,诸葛闲就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他点了头,阮泱泱自然也笑的更为得意了些。 那边,邺无渊淡淡的扫了一眼诸葛闲,他就非常自如的收了笑,拿起茶杯喝水。 “休息片刻,再给她瞧瞧。明显体虚,较之往常多汗,气息也不足。今日请来的一位大姐,服侍过许多的夫人小姐,说是所有女子无不多多少少有体虚之症。可她却是毫无原由,也或许,是清和观环境太差了。”邺无渊开了口,他就像什么家长似得,带着孩子来看大夫。孩子插不上嘴,只有他这个家长巴拉巴拉的说。 阮泱泱缓缓的转头看他,他就坐在她旁边,神色非常之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 眨了眨眼睛,她也真是插不上嘴,由他吧。 闻言,诸葛闲也严肃了起来,视线先是在阮泱泱脸蛋儿上久居不散的红疙瘩上看了看,之后才起身走过来,打算给她切脉。 看他要切脉,阮泱泱才想起在清和观时,那老道姑给她看病切脉的事儿。自那以后,她月事也没来,鬼知道咋回事儿,紫萧也没来月事,而且还肚子疼。 倒是后来紫萧也去那老道姑那儿瞧了瞧,给她开了一样的药,她喝了两副就喝不下去了。那之后,肚子不再疼,月事仍没来。 由此,阮泱泱也把这事儿抛脑后了。现如今,才想起这事儿来,她觉着有必要和诸葛闲交流一下。 若是诸葛闲给她开药,她肯定吃,绝不会洒了驱虫。 说到底,还是对那老道姑下方子的水平不信任,太糊弄人了。 “我也仅仅是这两天显得特别虚而已,究其原因,那就是将军大人完全把我当驴子了,拉扯着上山下山过栈道。想我一个一点儿功夫都没有的人,怎么能抵得住如此折腾?我在清和观那一个多月,每日极其充沛,但坐忘离境从不间断,每日寅时一到自动醒来,连观里养的鸡都没我起的早。”一边把手臂抬起来放到桌子上,阮泱泱一边说道。若论嘴炮输出,她向来不输于人,并且头头是道,叫人无言以对。 邺无渊看了她一眼,都不由弯起了嘴角,胡说八道的,还叫人无法反驳。 听她自己说完,诸葛闲也不由轻轻的点头,果然是关心则乱,听邺无渊的话,那阮泱泱这情况就真是无比严重了。 “夫人切勿着急,在下看您气色也着实不错,想来身体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您也知道,您以前啊吃过太多的药,伤了根本,咱们还是谨慎些较好。”诸葛闲说道,到底是大夫,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叫人深度信任。 阮泱泱轻轻颌首,一边将手腕摆好,她也没着急,是不想叫邺无渊那么着急。 但,说是‘孝子’也不为过,真担心她这姑姑的身体健康,乖侄儿! 说是胖了,她这手和手腕倒是一如既往,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阮泱泱自己看着,又不由想到见过的胖小孩儿,因为胖,手腕都形成了米其林。 诸葛闲冷静下来,两指搭在阮泱泱的脉门上,微微垂下眼睛,是全神贯注的。 阮泱泱和邺无渊也敛声,甚至,连呼吸都是极其清浅的。 诸葛闲试探了一会儿,头忽然歪了一下,脊背再次挺直,甚至连呼吸都变了一下。 他这种反应,可不就把另外两个人给吓着了,连阮泱泱的眼睛都跟着睁大了几分,盯着诸葛闲的脸看,要时时的观察他的表情。 邺无渊亦是站起身,一手撑在阮泱泱身后的椅背上,同样盯着诸葛闲不眨眼。他这种盯就有一种强压感,谁被盯着,都不会轻松的。 诸葛闲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调整了一下坐姿,他松了手,又换了阮泱泱另外一只手接着切脉。 这就叫人更紧张了,阮泱泱两只手都瘫在桌子上,歪头盯着诸葛闲,把神医都给难住了,她不会真得了什么难缠的病了吧。 在她有限的医学知识中,有不少病的症状就是发胖,可是,还有其他表现特征,但她都对不上啊。 除非是,她没听说过的,那可就麻烦了。 “神医,我不会真得绝症了吧。”最开始,肯定是做最坏的打算了。 诸葛闲抬眼看她,瞧他那眼神儿,充满了疑惑和不解,显而易见,他这个神医当下也是糊涂的。 邺无渊的一只手落在了阮泱泱的后颈上,捏了捏,力道还有点儿重,显然是叫她闭嘴,不要乱说。 不过,阮泱泱这会儿的注意力还真不在他的手上,他还是在盯着诸葛闲,毕竟神医这样太反常,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呢。 是她这脉象太别致了?只不过,这摸脉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需要拥有十分强的感触力。有些人,可能真的认真学习数年,连初初入门的脉象都分不出来。 诸葛闲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这样反反复复的来了几次之后,他这才放开手。 再次抬头看向阮泱泱和邺无渊,他那眼神儿……怎么说呢?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收回手,阮泱泱先扭头看了一眼她大侄儿,“别这样,我原本心理承压能力挺强的,一看你这表情,我就有点儿绷不住了。不然的话,咱俩先抱头痛哭一下吧,解解压。”大概是因为做了最坏的打算,她现如今还好,并没有被吓着。 但是,她觉着邺无渊被吓着了,特别像她被鸡吓着了的样子。 “在下认为,将军和夫人,现在真的应当抱头痛哭一番。”诸葛闲开口,这话题走向就变得更诡异了。 两个人同时看向他,却又发现他在笑,说的和表情有差异,可不更诡异了。 “虽说在下也觉得十分神奇,刚刚多次试探,明明是不可能,可在下绝对没有摸错,夫人,您这是有孕了,两个多月了。”话落,诸葛闲还站起身,拱手俯身,特别真诚的恭喜他们两个。 这是一道惊雷啊! 不亚于阮泱泱那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要和邺无渊结婚时的惊雷,劈的她一瞬间就五感皆失了。 和她一样被雷劈的,还有邺无渊。 他低头看她,就不动了。 恭喜完两个人,站直身体,就看到了两个‘石像’,诸葛闲眨了眨眼睛,之后就笑了。 “将军和夫人,是不相信么?”他们两个,看起来好像不只是不信,是非常的不信。 过久的不呼吸,阮泱泱是被憋气给憋回神儿的,深吸口气,她转眼看向邺无渊,正好对上他木然的眼睛。 她扯了扯嘴角,“看吧,我不是真的胖了,是有原因的。” 她说话,邺无渊也听到了,轻轻的点了点头,“是。” “没事了,非常好,特别好,人生圆满了。辛苦神医了,一路紧赶慢赶的又爬山,累坏了,快去休息吧。对了,今天请来的大姐煮汤特别好喝,晚上还有一锅鲜,神医一定得尝尝。”起身,阮泱泱抬手,半客气半强迫的,把诸葛闲请了出去。 他出去了,阮泱泱同时将房门一关,转身,背靠房门,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那边,邺无渊转过脸来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好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是互相盯着看,盯了好久,阮泱泱才举步,朝着床边走去。 坐下,倒也不是因为别的,是累了。 盘膝而坐,床本就窄,她坐在那儿的样子倒是有点儿像往时的坐忘。不过,如果她能不啃指甲的话,就更好了。 阮泱泱就是在啃指甲,啃的还特别凶,她已经很久没啃过指甲了。 邺无渊也不知何时默默地挪到了床边,在边缘坐下,也在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啃指甲。 外面开饭了,都听到声音了,而且似乎隔着紧闭的门都闻到了一锅鲜的香味儿。 可是,现如今已经吃不下去了,甚至说,忘了吃饭这个事儿。 食指啃不了了,就换一根接着啃,脑子里其实什么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想法了。 身边的人,跟她的状态差不多,只是在盯着她看,没有言语。 听着外头的人在吃饭,说话,声音虽不大,但屋子里安静,就听得到。 好久之后,一只手的五根手指都啃了个遍,她才放下。 转眼看向邺无渊,他还愣着呢,而且是非常愣,他此时此刻完全配得上灵魂出窍这四个字。 也不知该说些啥,收回视线看了看被自己啃的乱七八糟的手指头,这会儿才算正式的观察自己的肚子。 穿着衣服,也看不出啥来。更主要的是,她一直认为自己的肚子里不是脂肪就是已入轮回的五谷杂粮。谁又能想到,还有个别的东西? 两个多月了? 这么掐指一算,好像是还在都城的那段时间吧。这么说,真是魏小墨那小妖精的药起效了? 277、惊天炸雷(二更) 长夜是寂静的,特别的寂静,静的叫人发慌。 烛火还燃着,发出的光亮幽幽的,这若是在荒郊野岭,叫做鬼火。 人被映照的都灰突突的,显得特别的没生机。 嗯,反正当下,房间里的两个人好像都一样恹恹的,说没生机都是好听的,两个都没了魂儿。 靠在床里侧坐着,阮泱泱还是选了一个让她舒服的姿势,毕竟随着身体胖了愈发的矫情。 而邺无渊,则就坐在她旁边,他倚靠着,头却始终扭着,一直在看阮泱泱。 看一会儿她的脸,再看一会儿她的肚子,他分明是懵的,不管是从他的动作还是眼神儿,都看得出来。 阮泱泱不懵,可是,迷糊啊。 头脑一向清楚吧,这回是真的迷糊彻底了,她竟然一丝丝都没感觉。 当然了,现在也没啥感觉,只是意识里知道了肚子里有个活物,可是,身体上感觉不出来。 调整了一下姿势,她就看到了邺无渊盯着她肚子发呆的样子,说实话,她并不觉得稀奇,因为她也一样是在发呆。 “要不然……打开看看吧。”她动了,那个人也说话了,还有点儿小心翼翼的。 “看啥?你除了能看到我的肚皮之外,啥也看不到。你若真想瞧瞧里头啥样,那得把我肚子剖开。”他这想法,也是奇了。 “不是,就是……”他说,可是又停了,好像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不是啥?就是啥?语无伦次的。”他说不完整,她也挺烦的。动手把衣服扯开,露出肚子来。看就看呗,其实她也挺好奇的。 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她的肚子上,其实总的来说她这般平摊着,小腹是平坦的,并没有任何的凸出。 当她窝起来时,肚腹那里就会有一团肉肉,可数次事实证明,那就是肉啊,不是别的。 两个人不动也不言语,只是都盯着她的肚子,默默无声,像定住了一样。 “你疼么?”过去了好久,邺无渊忽然问道。 “不疼。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如果已经两个多月了,那其实在这两个多月里,我吃过很多不应该吃的东西啊。在墨家老宅,前前后后的,新鲜的药材,可能已经过期了的芝麻药丸。还有在清和观时,我炼的丹药,自己也吃了。”吃了那么多不该吃的,会不会…… 邺无渊看向她,之后摇头,“应当不会的,又没有吃很多,你都没觉的不适,问题不大。” “说的好像你是大夫似得。”他这种安慰之语完全没道理,阮泱泱自然也是不信。 “心里不安的话,就去问问诸葛闲。而且,我想过了,你有了身孕,就真的不能再在外了,太辛苦了。回盛都,好好养着。”抓住她的手,邺无渊虽是在说话,却还是在盯着阮泱泱的肚子看。 他看是看,但若仔细观察的话,他是谨慎和小心的,好像不太敢靠近。 “再说吧,在哪儿不是一样养着。这些日子,我在清和观一直都好好的,若不是你来了,爬上爬下,搞得我身心俱疲,我的状态始终都非常好。”阮泱泱哼了哼,在哪个地方养着,倒是没那么多要求。 “是,这回是我思虑不周,因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种可能。”邺无渊承认错误,并且,后悔也是真的,的确不该拉着她那么频繁的四处走动。 “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算了,别纠结这个问题了,谁也不是先知。别看了,你看的我心慌,感觉你下一刻就得那把刀子把我剖开,来满足你的好奇心。”把自己衣服扯上,阮泱泱顺势躺倒。床小,但她此时已经不在意了,怎么舒服就怎么躺着,摊开来,也不管身边那人会不会不舒服。 邺无渊自动的让开些地方,看起来的目的是想让她更为舒坦些。但实际上仔细观察,他是担心碰着她的肚子。 “你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我这是肚子,又不是鸡蛋壳,没那么容易破掉。你别盯着我了,盯得我心烦。”闭上眼睛,饿不饿的已不在思考范围内了。 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没太充分的消化这个消息,可以说理解不了。 就像某些病人,在医院检查完,给出来的结果是绝症,并且活不过三个月了。 在度过极度的绝望之后,已经想开了,在这最后的日子里,调整好心态享受生活,享受一切。 结果,在马上到了三个月之期快到了的时候,医院忽然打来电话,说是当初的诊断结果搞错了。当时有个同名同姓的人一样在检查,得了绝症的是另外那个人。 这不就是开玩笑嘛,根本无法说是高兴还是愤怒。 高兴的是不用死了,愤怒的是,调整好心态那么不容易,并且因为活不久已经将所有家财尽数挥霍了,成了穷光蛋! 她现在就在这种境遇之中,并且又无法去调整自己,因为心态已经崩了。 看她闭上了眼睛,邺无渊果然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可怜的靠在床沿,抓着阮泱泱的一只手,一直盯着她看。 很快的,阮泱泱的确是睡着了,并且睡得并不是特别踏实。不时的皱起眉头,甚至小声的嘟囔说梦话。 听不清说什么,邺无渊甚至倾身贴近她的脸去听,可还是听不懂。 用手轻轻地摸她的脸,将她脸上的发丝勾走,她好像有点儿不耐烦,因为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想抱她吧,又真有点儿无从下手,明明昨晚还抱得紧的。 这一晚,邺无渊都没闭眼,一直躺在床沿的位置,上上下下的盯着阮泱泱。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了,而且完全出乎意料。 翌日,阮泱泱是在寅时一过醒来的,就是她往日里醒来的时辰,昨日不算太累,她的作息好像又正常了。 睁开眼睛,又闭上了,转身,试探着想趴伏。结果转身就碰着了障碍,那障碍还在下一刻自动弹开了。 有所感觉,她再次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邺无渊略小心的眼睛。 “我的天,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又不是纸做的,看你这眼神儿,反而吓了我一跳。”真的,立即就精神了,睡意全无,他担忧又小心谨慎的小眼神儿,比她的肚子更像个炸弹。 278、吃了多少不该吃的? 原本,醒来之后,某些看起来较为重要的事情,就暂时性的抛到脑后去了。 不过,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会有本事叫她想起来,并且还是以一种较为‘惊吓’的方式。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着心脏疼,被他惊扰的,不止心脏,连带着三叉神经也跟着疼起来了。 1起身,照常的穿衣洗漱,她做的一如既往。只要休息好了,略肥胖的小身体也不是带不动,相反还都跟着活动起来了呢。 这是一件多好的事儿,先不说这让她觉得轻松了许多,没准儿还能减肥呢。 只不过,另一个人就不太让她开心了,他一直跟在她屁股后头。倒也不是说耽误她做事,也没看他动手帮她穿衣洗漱,反正就是跟着。 距离半步左右,有时候她猛地回身,就会差点撞到他。 一次两次的,也就算了。三番四次,就显得特别烦人。 “你没完了是不是?好烦啊,总跟在我身后干嘛,我又不是不能自理。”他那种跟,又是小心翼翼的跟,就更讨厌。 邺无渊真是显得特别无辜,除了无辜之外,还有点儿小委屈。被她这么一说,他看起来就更委屈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也别用那种眼神儿看我。唉,我只是刚刚接收了一晚肚子里有个活物的消息,今天就母爱泛滥了。”抬手拍了拍邺无渊的手臂,她训斥完人家,下一秒就开始安抚。 不过,她这安抚是极为有用的,邺无渊抓住了她的手,捏了捏,看起来还是有些忐忑的。 “你可有觉着不舒服的地方?亦或是,疼不疼?”他问,从她醒来的时候就想问了。 “你干嘛总问我疼不疼?我不疼,没见过谁怀孕肚子疼的。不过,说真的,我觉着今天应该再让神医试探一次,是不是真的怀孕了,没准儿昨晚的脉象和今天不一样呢。”她说完,就松开了他的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出了门,果然一些亲卫已经起了,那位专职煮汤的大姐也已经开火了。 阮泱泱就在院子里坐着,等着诸葛神医起来呢。 邺无渊也出来了,还拿着一杯水,走到阮泱泱身边放在桌子上,一边歪头看她,示意她喝。 他这就属于默默无言的服侍了,大概是因为刚刚她说他烦人,他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就不再看了。 拿起水杯喝水,水下了肚,她就有点儿饿了。 多么熟悉的饥饿感,伴随她这么久了,她也算是习惯成自然吧。 “饿了。不如,咱们去道院外走一圈儿吧,散散步,吃的更多。”起身,主要是坐不下去了,坐下就想喝水,越喝越饿。 “走吧。”这个邺无渊不反对,抓着她的手腕,她站起来,就随着她一同往道院外走。 出了道院,外面的石砖小路,无比清幽。 这种清幽当真是吸引人,尤其此时太阳还未升起,好像无论路上还是两侧的树木掩映之中,都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再闻一闻这道观里独有的香味儿,真像仙境。 两个人也没有走远,就是在道院外的小路上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直至看到初升的太阳已经浸漫了山巅,两个人才缓缓的回了道院。 正巧的,诸葛闲也起了,正站在道院中,看样子也是在呼吸晨起的新鲜空气。 “神医早。正好神医起了,再来给我切一次脉,看看今日脉象如何?”她走过来,一边抬起手,势必要今日再叫他试试看。 诸葛闲虽说不理解,不过还是上前,先邀阮泱泱坐下,之后,才开始切脉。 今日的切脉亦如昨日,左手右手都来了几次。 半晌后,他放下了手,抬眼看向盯着他的阮泱泱和邺无渊,轻轻颌首,面上也染了笑意,“夫人的脉象如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所以,夫人不用担心,将军也无需担心。”看得出来,邺无渊应当是担忧的一晚没睡。 这话意思明显了,怀孕是真的,昨晚的判断没有出错。 而且,貌似她情况还不错。不过想来也是,她若是身体不好,除了那么多奇怪的东西,她这肚子也不会一直平平静静。 “担心倒是其次,主要是,不太适应。这是一种叫人如坠梦中的感觉,说不清楚。”阮泱泱收回手,然后一边摇头,她不止神色或语气,都透着一股迷茫。 虽是神医见过很多很多的病患,各种各样的人,可是,说实话,心理这方面,并不是他长项,也无法开解她。 但,阮泱泱哪里需要别人开解,她自己就能开解自己了。 单手托着下巴,阮泱泱转头看向邺无渊,他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他满眼完全都是认命吧,已是事实,无论再怎样折腾,这就是真的,不是假的。 弯起眉眼,阮泱泱抬脚勾了勾他的小腿,“别用那种眼神儿看着我,又开始了。”那种小眼神儿,像什么丢了妈妈的小鸟儿似得。 摇了摇头,邺无渊转到另一侧坐下,双臂撑在了桌子上,他一边看着她的脸,“早饭好了,开始吃吧。” 转眼往小厨房那边看,果然,早饭是好了,亲卫进去取饭了。别看一个个都是功夫好手,可是做起这些事情来,那是相当稳健,各个是做家务的好手。 饭菜被直接送到这桌子上,汤是主菜啊,一锅鲜。用料完全和昨天不一样,可是这炖煮就极其的另辟蹊径,非常的鲜美。 他们这一行人每餐饭都由这位大姐承包了,说实话,这还是头一次,大家都觉着东夷的食物不错。 真饿了,她低头喝汤,一勺一勺的,模样非常的秀气。 她这对于用饭的沉迷劲儿,如今还真是叫邺无渊非常的欣慰,能吃是好事啊,吃不下去才更叫人焦急。 看着她喝汤,还没喝完,又给她添上,这会儿完全是不在意她吃的太多可能会长更多肉的事情了。 “神医,我这种能吃的症状是正常的吧?一般来说,这种超过一个成年男子的食量,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着实太诡异了。”任谁都会觉得,这女人是生病了。 诸葛闲轻轻地点了点头,“人各有异,夫人的食量上涨,是正常的。再说,这也是幸运的,有些女子,可能会遭受难以想象的折磨。” “嗯嗯,神医之言,恍如大师箴言,你说的,我都信。”正因为信,所以吃的就更放心了。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为了吃更多而无心理负担。 她的食量的确是抵得上一个成年男人,只不过,她是那种细嚼慢咽的吃,从这里是有区别于男人的。 这期间,邺无渊与诸葛闲说起了给阮泱泱安排养身之地的事情,他不太同意她待在东夷。这里无论是条件还是环境,都不如在大卫。想要休养好,还得是在自己家里才行。 这一点来说,诸葛闲也是同意的,就算阮泱泱不想回盛都,起码也要叫她回大卫才是。在东夷,她会始终都担惊受怕,这对养胎来说,只有害没有益。 听着他们俩在说,阮泱泱不做声,没有任何表示。 她在清和观炼丹还没炼够呢,不想走。 整天做自己目前喜欢还没有腻的事情,多有意思,待在一个地方像养猪一样,想想都烦。 “这样吧,我还有几炉丹药没炼,待得我做完了,再回大卫,如何?”放下碗,她吃饱了,看向邺无渊,提议道。 邺无渊看着她,想拒绝吧,可是又说不出口。 诸葛闲不言语,这夫妻两个人的事情,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好。”最终,邺无渊只得点头,同意了。 只不过,同意是同意,还是看得出他很无奈。 少年的无奈,最为动人,看他那模样,阮泱泱都忍不住笑。 “乖侄儿。”扬了扬下颌,她是开心的。 说要回清和观炼丹,男人进不去,这就叫邺无渊十分焦躁了。 柯醉玥‘临危受命’的,不止要护送阮泱泱回清和观,并且这几天都得一直守着她。而且,每日这边的大姐做好了餐饭送到清和观山下,她还得去取,以至于最繁忙的人成了柯醉玥。 这属于一招强杀,叫阮泱泱不得不感到内疚,从而想拖延时间都拖延不了。 果然啊,最会杀人诛心的,就是邺无渊。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症下药,十分奸诈。 带着几分‘怨念’,阮泱泱和柯醉玥回了清和观,几天没见她,紫萧还惦念着呢,盼着她何时回来。 不过,随着阮泱泱回来,告诉她炼完最后两炉丹药就要离开了,紫萧也不由几分落寞。 可以说,在清和观这么长久以来,还真没遇见过阮泱泱这么好相处的善信。这些日子,一直都挺开心的。 说炼丹,是真炼丹,所有的原料都准备好了,特别贵呢,岂能浪费了。 之前的成品也是一大堆,都摆放在药王殿里,每一种丹药都留下了一小瓶,其余的全部被拿走进行贩卖了。 这种还算公平的交易,一直在友好的进行,待得阮泱泱离开了,清和观之后也不会再有丹药贩卖了。 “看吧,这些丹药我之前都吃过。有的吃过一颗,有的每天都在吃。想起来了,就放进嘴里一颗,这个特别好吃,是甜的。”说着,她倒了一颗,递给了柯醉玥,要她品尝。 柯醉玥站在她身后,看了看那颗呈黄色的丹药,之后接过,没有什么犹豫的就放进了嘴里。 “嗯,像某种糖。”片刻后,柯醉玥点头,眉尾都随着扬了起来。她很是不解,丹药为何会是这种味道的?和以前吃过见过的都不一样。 “我吃了好多,尽管,这也不是什么效力非常强劲的丹药,可是,我不该吃的。”她现在愁的是这事儿,吃了那么多不该吃的,她肚子里这家伙,命还挺大?也不知道,会不会变异啊? 眼睛一转,发觉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继而感叹自己好像还是穷人思想。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她居然还想着变异这事儿,不靠谱。 只要这孩子智商没受影响就谢天谢地了,她这个做母亲的,相当之不靠谱。 “夫人别担心,这东西只要没有毒,我想就不会影响到小少爷的。”柯醉玥微微摇头,而且张嘴就是小少爷,完全可见她是极其了解阮泱泱的心思,想生儿子! “没毒是没毒。可是,你是不知道,我炼了多少不着调的玩意儿。之前,不是去了墨家老宅嘛。在那儿,见识颇多,我也深受影响。这其中有几炉药,是我自己炼着玩儿的,其中这个,就是专门用来生发的。我在墨家老宅吃过,我自己炼的,我也吃了。墨家的那个可能过期了,没效果了,可是我炼的绝对有效果。我就想,我这孩子不会返祖了吧。”浑身都是毛? 靠在那儿,阮泱泱拿着瓷瓶边说边琢磨,她脑洞开的可以,柯醉玥都忍不住笑了。 “我都没告诉你们将军,他太脆弱了,不堪一击。还有这个,我只吃了一颗,本来是没来月事,我想自己炼药试试的。我儿子,也不知会不会因为这一颗丹药,变得特别娘?”这也是叫她担忧的。没回这里时尚可,她根本没想这事儿。可回了这里,一切都涌上来了,无限可能。 “唉,真是愁死我了。做个母亲啊,不容易。有没有发觉,我这母爱的光辉一直在闪耀,bulingbuling的。”她转而一笑,脸蛋儿上顶着两坨红疙瘩,笑起来却仍是极其明媚。 但也如她所说,闪耀着一些往时不见的光辉。 “来吧,炼丹。虽说我一直觉着,外面的事儿跟我没一分钱关系,我的信条就是得乐且乐。只是,很显然,我若不走,我侄儿也得一直像被火烧了的蚂蚁似得,不得平静。”开炉炼丹,柯醉玥在一旁帮忙。她轻声的说着,显而易见,她心里头都明白着呢。 柯醉玥也轻轻地点头,事实就是如此。只有阮泱泱是安全的,舒适的,邺无渊才会安心。 279、那条神秘的路线 若说炼丹,阮泱泱是认真的,别看她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真做起事情来,她好像也忘了这事儿。 她需要自己看着炼丹炉,这炼丹炉不大,可是十分消耗炭火,那就必须得看守着了。 柯醉玥和紫萧陪着她,这两个人不时的说几句话,阮泱泱却是完全不参与其中。 说到底,紫萧虽年纪大,可还是心思单纯的。 柯醉玥与她闲聊,还真是挺轻松的就套出了某些信息来,就是几年前,魏小墨在这清和观扮道姑戏耍的事情。 完全是无意间得到的,毕竟除了阮泱泱,好像也没人知道魏小墨都做过哪些无聊的事情。 柯醉玥是想询问有多少人来过这清和观,短时间的在这里住过,扮道姑静心。这说起来,谁人能那么无聊,跑到这里来待着,除了阮泱泱这种怪咖,好像也没人有这种闲心。 紫萧就开始说啊,但凡她知道的,她都说。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魏小墨。 他是个妖精啊,扮成女人那就更妖精了,但凡见过的,哪个不印象深刻。 说起魏小墨,紫萧就都是夸赞了,一点儿也不吝啬。同为女人,她就没见过长得那么漂亮的。当时来到这道观里,说真的,把所有人都给惊着了。 原本大家关系生疏冷淡,因为魏小墨,好像互相之间都熟络了似得,暗地里私下议论人家,议论人家的美貌和妖精劲儿。 当然了,大多数都逃不过普通女人的心理,因为人家漂亮,不同于其他女人,就说坏话。 紫萧却不是那样,她就觉着人家漂亮,太难得了,估摸着是千年难一遇的美貌。 这倒是意外收获,柯醉玥打听了不少,听过了之后,又不由觉着好笑。 也难怪阮泱泱和魏小墨能成为朋友,都极其的奇怪。都跑到道观里,一个算命骗人,一个执着炼丹,奇奇怪怪,就不是正常人。 每天三次下山去取饭,有时邺无渊会亲自送过来,柯醉玥就会照常的汇报阮泱泱的情况,她好像都忘了自己怀孕的事儿了。 即便如此,也能看得出邺无渊的担心,想想也是,媳妇儿和孩子都看不着,他可不心慌焦虑嘛。 最后两炉丹药,阮泱泱花费了十二天的时间才完成。 出炉了,成色不错,她也挺满意的。 当然了,这回不能自己试吃了,非常遗憾,同时担忧升起,因为她之前吃过那么多不该吃的。 行囊收拾好,这就该离开了,紫萧很是不舍,甚至有点儿泪眼婆娑的。 但,该离开还是要离开的,最后和紫萧告别,便下山了。 顺着石阶往山下走,阮泱泱走几步就停下回头看看,柯醉玥背着包袱,双手也被占着,她回头,她就跟着停下来,一同回头看。 数次之后,柯醉玥不由叹口气,“夫人,您是不舍吗?”看那紫萧是非常不舍的,当时倒是没看出阮泱泱有不舍来,这会儿好像收不住了似得。 “嗯?我是想,这山真不错。就是这国家不怎么样,不太平。纵观大卫,在金陵有极多这样的山,到时啊,我去买一座山,建一座自己的道观。自己做观主,想干啥就干啥。”她收回视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柯醉玥不由笑,“在金陵,这样的小山的确非常多,买下一座,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很轻松的,随便派出一个人,就能给办成了。 “如此想想,我也的确是不靠谱,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在湘南买园子,在金陵买山,大卫那么大,全部都要涉猎。这回回去,就先去湘南把园子的事儿落实了,我在吕长山那儿投资的钱,足够了。”这么一打算,阮泱泱心里有谱了,想干啥就干啥,可不就是最欢快的人生。 还未走到山下呢,就在中途看到了已等了许久的邺无渊,他双手负后站在石阶上,看样子隐隐的还有几分焦急。 直至看到了阮泱泱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才无意识的松了口气,随后快步的迎了上来。 “还担心你这圆嘟嘟的姑姑会丢了不成?放心吧,除了屠夫之外,没人会对胖子有兴趣的。”毕竟,搬运都费劲。 “你错了,民间不知有多少人家娶媳妇儿,抢手的都是你这圆嘟嘟。娶回家,看着也开心。”抓着她手腕,他蓦一下的姿态跟擒拿俘虏似得,让人挣脱不开。 “怎么,你姑姑的作用就是吉祥物呗。好几天不见,你这嘴巴倒是利索了,开始怼我了。”歪头看他,这人,还隐隐笑眯眯的,心情真好啊。 他的确是在笑,看了看她,可不更觉着她所言非常有理。吉祥物?很贴切。 “笑什么?莫名其妙的那么开心,见着你姑姑心情就这么好。看,你姑姑这几天是不是又胖了?”扭头仰脸,凑近他叫他看。她吃的太好了,以至于看他眼睛里此时的倒影都快变成XL的了。 她这一边往山下走,一边仰脸让他看,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种走路方式有多危险。 邺无渊立即用另一只手扣在她腰间,同时一边摇头,“没有,一点儿没变。” 明显带着求生欲的敷衍之词,阮泱泱微微撇嘴,也不再问他了,问他得不到答案。 “真的,或许这些日子炼丹很辛苦,吃的再多,并不见长肉。由此可见,日后再休养,每日适时的活动,也不会再圆润了。”一边往下走,邺无渊一边说着。他声音也不大,低低的说,就像在给她洗脑似得。 听他像唐僧一样唠叨,阮泱泱也不言语。这人,怕是真担心她心理压力太大,开启无限环绕重复式的语言冲刷。 听他一路叨叨到山下,终于停了。 队伍已在山下队列好,摆明了要出发了。 “这样吧,我知道一条可以离开东夷回大卫的路,就是魏小墨每次往返的路线。一次无法通行太多人,走地下暗河,非常安全。无非就是要把我送回去,也不用如此大张旗鼓,该回去的人回去,回去还要返回来的,就不用奔波了。”如此大举的从边关回大卫,说实话,并不是太安全。 几个人看她,从各自的眼神儿里就看得出他们隐藏的句式是啥,既然知道更安全的路线,为啥不早说? “也好,你不宜奔波,安全为上。”邺无渊同意了,随后便立即改变计划,许多人都无需随着回去了。 很快的,队伍重新列好,为阮泱泱随身配备的,必有神医。他如今俨然已是她的随行大夫了,她在哪儿,他就得在。 柯醉玥带着她手底下的人离开了,恍如一阵风,极其利落。 羡慕是真的,但可想而知,即便是不发胖,她此生怕是也与武功高超英姿飒爽没有缘分。 “上马车,可以出发了。”只留下四个亲卫,已经尽量做到轻装上阵了。 顺着邺无渊的力道,阮泱泱上了马车,哪知车厢里堆满了打包的十分严实的食物。包的再严密,也是裹不住那味道飘出来啊,吸了下鼻子就闻着了。 这味道,分明就是考验,她口水立时就泛滥了。 在铺着软垫的横榻上坐下,后腰处也放置着一个软枕,倚靠着,还算舒坦。 只不过,她此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儿,环视了一圈,然后看向后一步走进来的人,“你觉着把一匹狼放到羊圈里,狼会控制的了自己吗?”简直就是刑罚啊。 “想吃什么?这些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本就担心你路上会无聊。”邺无渊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瞄哪儿,他就立即给拿了过来,作势要解开捆绑在外面的绳子。 “等等,你也不用这么配合。你适时的拒绝一下,我也肯定听话。你这小手啊,是用来统领千军万马和卸敌将头颅的,不需要我指哪儿你打哪儿。”抓住他的手,阮泱泱盯着他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纠结。口水是在流,可是理智尚存啊,哪能一直吃,真成猪了。 看她那纠结的胡言乱语的样子,邺无渊忍不住笑,“真不吃?我倒是有些饿了,这些东西,都是那位这些日子给你做饭的大姐列的单子,据说风味极佳。自买回来,我连看都未看过,不如代你品尝一下?”说着,他真要打开了。 “邺无渊,跟我作对是不是?敢馋我,把你爪子咬下来。”一看他掩不住的坏笑,就知道他冒的什么坏水儿。 两只手都被擒住了,她真下一刻就要咬他手的模样,凶的咧。 邺无渊笑的眼睛都跟着亮了几个度,“不吃不吃,听你的。” 竖起食指,充满威胁的在他鼻子前晃了一圈儿,无声的警告。现如今,用什么跟她开玩笑都可,唯独不可用食物,她真会疯的。 就如那蚂蝗见了血,狼见了肉,猫见了鱼,狗见了骨头。 是雷区,踩了等来的就是大爆炸,不归她小宇宙控制。 280、那条神秘的路线(二更) 若说魏小墨来回出入的那条路,绝对是一般人都想不到的。若不是阮泱泱知晓这条路如何走,这些无数次在大卫和东夷边关穿行的人,也根本是无法知晓这条路线。 东夷这边的入口,是一段河。 逆流而上,河流越来越窄,之后直接顺着河流进入山体之中那十分低矮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竹筏可进入的空隙,就进了这条路的起始端。 在竹筏进入的时候,上头的人需得弯下身体来,呈趴伏的姿态紧紧地贴在竹筏上,否则就会被上面延伸出来的锋利的石头刮得皮开肉绽。 逆流而上没那么简单,而且这山体下的河路更是纵横交错无规律,若是走的有偏差,竹筏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可不就得需要一个记性特别好的人来指示方向了。所幸,这竹筏上就有一个记性好的人,但凡没有黑的一塌糊涂的地方,她用眼睛一看就知该如何走。 而巨黑的,伸手不见的地段,有几个,在那几段路线中,虽是看不见,可是能摸得着啊。由此,阮泱泱其实是有自信的,并不慌。 能够稍稍直起身体了,人就得坐在竹筏上,想要站起身,那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地方,真是压抑的会叫人抓狂。但凡有些幽闭恐惧症的,在这里待不了一分钟。 “这条路啊,一直都是魏小墨来来回回的出入之地,不管是东夷的人,还是大卫的人,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自由穿行的。这条路其实就是他开辟出来的,某些地方原本就是封死的,是他自己凿开的,可见这个人为了自己想达成的目的,可以有多无聊。”盘膝坐在竹筏上,阮泱泱披着一件披风,这条路啊,不冷,可是很湿。 随着她说话,她的声音都跟着飘了出去,可是没飘出多远,又荡回来了。 “你若是有功夫,这种无聊的事情只会做的更多。”邺无渊就在她身后,那两条长腿从她身体两侧延伸出去,双臂则圈着她,不时的扯一下她身上的披风,完全是将她抱在怀里。 他说话,低沉的声音直接钻进她耳朵里,好听迷人,又叫她觉得痒痒的。 忍不住歪头,斜着眼睛去看他,他却在同时抬手,直接盖在她头上,压低,一块像锥子似得石头正好从他手背上擦过。 闭了闭眼睛,她身体更向后,靠着他,“我若有功夫,哪还用得着在你怀里躲猫猫,早就先飞回大卫了。” “幸亏你不会武功,否则,我这怀里根本圈不住你。”邺无渊接着说,听起来还非常有道理的样子。 阮泱泱无言,倒也未必圈不住她,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 当然了,功夫肯定不会如他一样。 竹筏进入了一片阳光下,往上看,山体之间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空隙,期间上方的石头都清晰可见。 “邺无渊,抬头看那块石头,像不像一个撅出来在解大手的屁股?”她边抬头边伸手指,那块石头让她印象深刻。而且看见了它,就证明他们没走错。 邺无渊随着她的手看上去,看了两眼,嘴角也不由跟着抽了下。 低下头,看她,她那高兴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瞧见什么稀世珍宝了。 也亏她想得出来,而且在想象那种东西的时候,他们正好从底下过去,就不会觉得恶心么? “看什么看?难不成不像?”见他不吱声,还在盯着她以一种无法言说的眼神儿,她眉头一皱,不开心。 “像。正是因为像,在这底下过去我并不舒服,总觉着,下一刻可能会有些什么落在我头上。”他说,神情很是真挚。 听他说完,阮泱泱就乐了,“还是非常有想象力的嘛。不过,其实男人并非是想象力匮乏,在对包裹严实的女人和拥有华丽剑鞘的宝剑上,想象力是超出寻常的。会在脑子里把毫无特色甚至令人厌烦的衣袍剥掉,也会在脑子里将宝剑拔出鞘。这种功力,是女人所比不上的。”通常来说,这两种事物分别代表的是情yu和权利,他们这种动物,潜意识里最执着最沉迷的两种东西。 这种话听着就像骂人,邺无渊微微皱起眉头,“包裹严密的女人在我怀里,拥有华丽剑鞘的宝剑我有一屋子,不需要用想象的。看得见,也摸得着。” “你这回答,暂时来说,可称满分了。”阮泱泱微微点头,这小子求生欲极强,现在几乎不需要思考太久,张嘴就来。 低头,往她颈窝钻,待得成功的让她歪头躲避,他就张嘴咬了她一口。 骂他是狗,他也只是笑,而且像故意为了认证他自己说的话,沿着包裹在她身上严密的披风,钻了进去。 这般前行,速度不快,更像是在泛舟游湖一样。 终于是到了漆黑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其他人能依稀看到,可他们第一次走这里,看见了也是白费,还是得需要阮泱泱用手去摸两侧,来确定方向。 这两侧都是垂下来的石头,有的圆润,有的则十分锋利。 触摸着,完全就是盲人摸象,她眼睛睁的大,可是这会儿眼睛是废的。 缓慢的前行,期间还后退了一段距离,因为走错了。 手上摸到了一片较为宽阔的石头,手指触碰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但是还没有感觉清楚是什么,就忽然听得后方传来咻的一声。 那声音其实很轻很轻,可是这里太安静了,那道声音就显得很清晰。 “卧!”同时的,后面的亲卫大声一吼,这边阮泱泱就被扑倒了。 她完全是被邺无渊从后头压过来扑倒在竹筏上的,她在下,他罩在她身上。她完完全全的贴在竹筏上,身上被重力挤压,她都听到自己肋骨和竹筏碰撞时发出的脆响了。 有什么东西从他们上方过去了,并且还刮到了那些石头,噼里啪啦,石头都碎了,掉落下来,砸的竹筏在响。 那东西一直飞射出去很远,之后就没了,那些惨遭屠戮的石头,掉渣似得仍在碎裂掉落。 281、坚强的孩儿 如此锋利之物,连石头都能割破,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就是之前见过的蚕刃了。 第一次见到蚕刃,还是在墨府的地下迷宫里呢。 这回,不知是不是?为何又出现在这儿? 阮泱泱趴在那儿,等同于被邺无渊死死压着,这里如此狭窄,他也不得不死死压着。 以至于,这竹筏好像都被他这股大力压得下陷了几分。 石头渣儿掉落的声音停止了,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唯独能听到的,就是邺无渊的呼吸声。在她后脑,近在咫尺。 “好了吧,你赶紧起来,压死我了。”上不来气了。 她要断气了都,听到她说话,邺无渊才恍然,猛地起身,顺便把她拉了起来。 “你没事吧?”把她拽到自己怀里,另一手自动的就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抬头去看他,一手抹掉脸上好像沾着的泥水,“你摸我肚子干什么?我的肋骨才遭了罪呢!”这人,上来就摸肚子,好像她别处不重要似得。 “真没压着?我一时忘了。”手滑到她的肋骨处,隔着衣服,也摸不到什么。 “你若不紧张我的肚子,我也忘了。别摸了,没事儿了。他们还好吧?”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她一只手往旁边摸,去摸那些石头。果然,底端的那些石头都被削断了。但也仅限于下方那一段,上面没有被破坏。 这回,手仔细的在那上面摸了一圈儿,好像,是有刻字? 真仔仔细细的去摸了,的确是有字,只不过,下方的石头被破损了,就不完整了,一共也没摸出来几个字。 好像,是什么警告威胁之语? 这期间,邺无渊确认了后方的人没有任何损伤,便放心了。 “继续走,此地不宜久留。”邺无渊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其实无意识间,他就开始护着她的肚子了。 “没事,这些东西,八成是魏小墨弄得。他可能离开的时候,发现有人跟着他了,故意在这儿设下个机关。不止如此,这上头刻着的威胁应当就是他。”她说,一边示意邺无渊不用焦急。 “这么说,那些追他的人,根本就没找到这儿。”所以,那些机关才一直好好的待在那儿,没有被启动。 “嗯,应当是如此。”阮泱泱点点头,追他的人,能追上他也是奇了,追不上。一个有天然逃跑技能加持的妖精,能追上他的,得是神。 只有神,能治得住妖精。 “走吧,由此证明,除了他之前通行过此地之外,再也没人来过,安全。”身体向后,彻底靠在他身上,一只手就按在了自己的肋骨上,撞的好疼。 她自己揉,邺无渊很快就接手了,她之后再次用手摸着两侧的石头带路,分工明确。 狭窄的地方是真狭窄,不过,过了那段最漆黑的路,再狭窄,其实也还好。 光线不大,星星点点的,偶尔有光落在眼睛上,都叫阮泱泱不由眯起眼睛。在黑暗里待久了,看见了光会很不适。 “你的肚子真没觉着不舒服?”揉了好久她的肋骨,邺无渊低头看她,一边小声问道。 “没有。”其实想想,撞得挺狠得,没有比肋骨轻到哪儿去。 “这么说,好像这小家伙挺坚强的。你吃了那么多不该吃的,那几天又在道观里上上下下,累的动弹不得。这会儿,又狠狠地撞了一下,却都没事儿。你说,是不是?”他反倒是觉着有些神奇了,阮泱泱折腾了那么许久,他又‘协助’她折腾。可是,肚子里的家伙一点事儿都没有,甚至,都不曾表达一丝不满,连想告诉一下母亲他的存在都没有,多有意思。 “那是我坚强好吗?长了这么多肉,还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不说她坚强,她不高兴。 “小姑姑说的是,坚强的是你。”他立即点头附和,是她是她还是她。 他附和,她也还是翻白眼儿,反正不夸她,她就是不开心呗。 一条手臂上来,圈住她脖颈,他一边顺势低头在她脸蛋儿上咬了一口,“别翻了,再也不犯这种错误了,好不好?” “嘴上承诺没什么用,看日后表现吧。”她头一歪,并不领情,咬她一脸口水,她也无所谓似得。 拿她没办法吧,能将她如何,她此时这模样,就真真是按着那句死猪不怕开水烫来的,还真想把她扔到热水里滚滚。 不过,也仅限于这么想想罢了。下一刻,还不是得好好地抱在怀里。这回,还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摸她肚子,免得又惹她不开心。 一路的走,期间又过了非常漆黑的路段,这回所有人都相当谨慎,担心上次的忽然袭击会再次出现。 不过,这次倒是非常的安静,一直按照阮泱泱所摸索出来的路线走。最为狭窄之处,还是得趴伏在竹筏上,否则就会被上面凸出的石头给刮得皮开肉绽。 这回,邺无渊没有在压到她背上,和她一同趴伏在竹筏上,一手按在她背心处,等待着度过这段最狭窄的路段。 这条路,不熟悉的的确是不好走,甚至会花费更多的时间。他们也的确如此,待得重见天日,已经是两天后了。 虽是有补给,可是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又如何吃的欢快?出来了,饥饿感来袭,不过好像出来了就马上要吃东西,又实在是丢人。 解开披风,挽在手臂上,环顾着这青山绿水,回到大卫,的确是心情都不一样了。 闻着这里的气味儿,心胸顿时开阔数倍。 “喝水。”水壶被直接送到嘴边儿,他跟那动物园的饲养员似得。 她配合的喝水,眼睛也跟着闭了起来,就感觉到一只手在她脸蛋儿上戳。 “看这势头,是要久居不散啊。”说起来也的确是神奇不是?这些红疙瘩,应当是她刚刚怀孕时就冒出来的。当时,脉象都不显,可它们好像就是预示,是提醒。 “你不是说好看嘛,既然好看,不散就不散了。”不喝了,她把头扭开些,之后去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都是亮的如星辰。 “好看。”他微微颌首,看着她笑,他也不由弯起了薄唇。在他看来,她这个样子迷死人。 很快的,队伍休整好,这里是大卫了,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挂着自由两个字,在自己的地盘就是不一样。 甚至,连诸葛闲看起来都精神抖擞多了。 给阮泱泱切脉试了试,一切正常,即便是奔波或是休息不好,亦或是饭也没吃好,她肚子里这家伙,都一如既往的稳定,非常稳定。 慢悠悠的前行,这附近其实就有大卫兵马的驻地,非常的近。并且,山中经常有巡逻的队伍,各个耳聪目明,但凡这里不掩着动静,他们会很快就察觉。 亲卫已经去开路了,不见人影。不过片刻后,就遥遥的听到了哨声,穿透山野的那种。 随着哨声而起的,还有那些被惊醒的鸟儿,扑棱棱的飞起,这山林里瞬时热闹了起来。 被鸟儿惊着的还有阮泱泱,不过,她倒是不像以前似得会跳起来。这会儿只是一手紧紧抓着邺无渊的胳膊,另一手还在拿着糕点吃,两腮鼓鼓的,眼珠子一通乱转。 “没事儿,不会飞过来的。”抽出手臂,把她给揽住,让她放心无忧的吃。这个时候,还真是什么都不能打扰了她吃。 慢慢悠悠的,前头的人包括诸葛闲都不见影子了,他们俩成了队尾。 不过,也没过多久,前头就有人出现了,是巡逻小队。 估摸着他们也是没想到邺无渊会出现在这儿,完全是略显慌张的跑过来的,见着了他,距离两米开外时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果然啊,到了这里,邺无渊就是王,这是他的地盘。 阮泱泱也自动的从他臂弯下挣脱出来,糕点也不吃了,只是拿过水壶喝了两口水,无意识的就又恢复了小姑姑的样貌。 站立于那儿,无论是肩背亦是脖颈,都保持着笔直的状态,端庄而秀丽。 这些小兵真是因为邺无渊的忽然出现而惴惴不安,前有带路,后有殿后,各个看起来都慌慌张张的,有一个走的同手同脚自己都不知道。 可说是十分好笑了,但又不免会叫人想象邺无渊在这边关兵将的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他也没什么特别表示,言语和神情淡淡的。可能吓人的,就是他身上那股子冷锋吧,可又真不是他刻意释放出来的。或许,这就是不怒自威吧。 沿着山野这种的路前行,两侧延伸出来的枝叶还有荒草几乎能把人掩埋。 这个时节,东疆南部是潮热的,但总是要比湘南舒服的多。 阮泱泱也热啊,尤其是胖了,就觉着更热了。 她额头都沁出汗珠来了,可依旧是姿态不变。 “累不累?他们的马不能骑,战马的性子都太烈了,太过颠簸,你受不住。若是累了,我背你。”其实路没有多长,他都听到营地吹号的声音了。 “不用,不累。”她四字简单回应,还斜睨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跟她这样说话,她也是要形象的。并且,一直形象良好,不容破坏。 邺无渊忍不住笑,倒是想捉弄她,不过她对他的容忍度可没那么高,索性也就听话的不再和她说话了。 数次慢下来,就是叫她稍稍缓缓,不过,看她好像有些吃力,但还真坚强的不吭一声,且腰背始终挺直,姿态极雅。 终于,看到了营地的影子,驻地的将军都迎出来了。 果不其然,邺无渊的忽然出现,谁都是吃惊的,伴随着的就是微微发慌,就算是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自然而然的也慌。 接受了驻地将军的问安,阮泱泱轻轻颌首,随后便进了营地。 这营地不算太大,这里不是大营,驻扎着将近两千兵士。 别看营地小,无论软件还是硬件都和大营一样,军帐一个连着一个,又有许多茂密的大树没有被砍伐,树影遮掩,显得极其清凉。 进了主帐,没有人了,阮泱泱的肩膀就跟着塌下来了。 这一身肉,带着太累了。 在略简单的木椅上坐下,一边抬手给自己扇风,盯着半开的帐门,邺无渊还在跟驻地将军说话呢。 不用眼睛看,只用耳朵听,也知道这说话声线低沉又冷静的人是个俊俏少年。 这一番折腾,把她送回大卫,她估计他还得潜回东夷去。 想起东夷,自然而然的,又想起魏小墨这小妖精了。 他忽然就跑了,也不知做什么去了,路上被跟踪,还在地下通道里留下一串威胁的话。 这小妖精,很大概率是去找能够让自己延长寿命的方法去了,谁又知道他会去哪儿找? 歇够了,邺无渊也进来了,瞧他进来那一瞬间的表情,严肃中窥见到一丝的轻松,好似终于把人给甩了,从内而外的松懈下来。 “所有人见了你都跟老鼠见了猫似得,细想想,你也没做过什么惩罚人的事情。由此看来,我家将军是不怒自威,天生的将领风范。”她歇足了,嘴巴可不又灵活了。 “我家小姑姑也一样,端庄温雅秀外慧中。”两手撑着椅子的扶手,他一边倾身凑近她一字一句。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嘴就被捂住了。 “警告你,不许对你姑姑不敬。本就是你‘长辈’,如今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对我不敬,小心遭报应。”这些夸赞的词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寒碜她的。 瞧他那笑,满是促狭,狗胆包天! 蓦地,他忽然张嘴咬她的手,她惊得立即把手拿开,他直接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你可吓坏我了,我的小姑姑。” “狗贼,干嘛像抱田蛙一样抱我?丑死了,放我下去,咬你了哦?”不满于自己此时的体态,小声的呵斥一边揪他耳朵。 不过,没啥用,这人开心的要命,叫人忍不住想更用劲儿的蹂躏他,受虐狂! 282、蠢蠢欲动 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信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亦或是,不能做的事儿,非得蠢蠢欲动的去做。 或许,有那么几个单独的个例,从虎山中穿行自如,安然一身。但,个例不代表大众啊,尤其是特殊中的特殊,就更是无法与大众相媲美了。 阮泱泱认为,她就是这种人,大概忘记了自己‘天赋异禀’的事儿,与她那侄儿瞎扯淡,最后在她的一侧脸腮上,又留下了一个强掰的手印儿。 看起来,她就好像被他一巴掌呼成这个样子,无法见人。 郁闷啊!伴随着‘升天’之后的,就是郁闷。 邺无渊也是非常自责,可是,他真的可以发誓,他没用多大的力气。甚至,比以前还要轻。 知道她有了身孕,哪还能如以前一样,从头至尾,他都很轻。 不过,多说无益,已经这样了,自然是得想法子才行。 去诸葛闲那里取了药膏,这已属常备,通常在神医那里储存,特意为阮泱泱调配。 毕竟以前,她可是因为这一身皮肤,闹出不少乱子来。 将药膏在她脸侧涂抹,涂完之后是清凉的,是舒服的,想想神医配制出来的药,那能不好嘛。 靠在床上,自认为自己就是一坨,或是一滩,无法用正常形容人的词来形容她。再加上刚刚吃饱,她不高兴,邺无渊觉着自己像是给松鼠涂药,这脸蛋儿鼓的。 涂抹完,他还轻轻地吹了吹,她跟着皱眉,都是不耐烦。 “别说,涂完了,这颜色看着就淡了许多。”他说,还满是笑意,在哄她。 “这药膏涂完之后明明是油油的,看起来,跟那猪刚鬣差不多。”睁着眼睛说瞎话,看他就不真诚,为了哄她毫无底限。 “猪刚鬣是什么?小姑姑所知道的,都是寻常人所不理解的。每次听你说这些,我忽然发觉,我好像没读过什么书,甚至可能认识的字也不多。”他坐在那儿看着她,几句话,实打实的吹捧,立即将人拱到神坛上的那种吹捧。 阮泱泱眯眼看着他,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那是必然,毕竟眼睛所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我看到的是九重天之外,你还局限在这九重天之内,自然不一样。不过,你也无需自卑,真想知道,姑姑给你上课。” “好啊,听小姑姑教诲。”他还真打算一副上课的样子,两只眼睛发着光,充满了兴趣。 “师者,传到授业解惑,在姑姑看来,你不在这范围内。去吧,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姑姑要闭关了。”白了他一眼,她随后就双臂环胸,眼睛也跟着闭上了。她的确得闭关,这模样出去,整个营地的人都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满眼笑,倾身在她涂了药那一侧的脸蛋儿上亲了口,分明就是故意的,她说自己是猪刚鬣,他就往那儿亲。 不嫌脏,这种精神也是可嘉。阮泱泱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什么都没说,但总体来说,是满意的。 原本是想在这营地休息一番,便启程的。可是阮泱泱这样子,她嫌丢人不出门,休息的日期自然还得再加。 不过,这种休息也是对的,之前连续几天奔波,阮泱泱需要休息。尽管,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好像一直都分外的稳定,可是也不能真把他当成了个健壮的成年人啊。 其实是脆弱的,需要保护。 阮泱泱心里自然是明白的,这个孩子,得来不易,满载她的希望。 当然了,更可以说,是个惊喜,怀揣着个惊喜,她必然也是要小心翼翼的。 在这军帐里养着,不时的走两圈,算是运动了。 虽是军营,可是条件不错,炊房那边的饭菜,应该是用了厨艺最好的厨子专门给她做饭。尽管把,无法说味道多好多好,可是呢,已经算是不错了。 对此,阮泱泱也说不出批评的话来,实在是不好吃,她也能吃进去,主要是饿啊。 这谁抵得住?神仙也不行啊。 终于,熬了两三天吧,她脸上那手印儿的痕迹淡了些,她也能走出军帐了。 不过呢,是不能仔细的看,仔细的看,那个手印儿还是有些痕迹的。 谁若是瞧见了,真的是会认为她被邺无渊揍了。 可是,若是再看冷面将军面对阮泱泱时的那个状态,怎么也不像会下手揍她的人。 事实的确如此,只看这当下,邺无渊正在检查此次启程之后的马车,里面重新做了铺垫,以柔软为主,毕竟这边关的路并不是太好走。 阮泱泱就站在旁边看着,说实话,某些时候,他比她细心。 “怎么样?合格不啊?”双臂环胸,他检查了好一会儿了,她站在太阳底下都要烤焦了。 “还得再铺垫几层,这边关的路太颠簸了,尤其是战马经常出入,路更被踏的坑坑洼洼,安全为上。”邺无渊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边说道。 “看你这样子,就像检查什么工程的包工头似得。”他这无意识间所施予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把这营地里的人给吓得,各个都绷着神经。 “自然得检查好了,虽说各个营地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可是这些东西营地里未必会有。一次性准备好了,免得路上再急着要,又没有。”邺无渊抬起手,挡在她头上,免得她总眯着眼睛。 “是,将军所言极是。听你的,听你的。所谓香车宝马配美人,我现如今是个胖子,但也是个美人吧。把这给装扮成香车宝马,我坐着才舒坦。”她提要求,他好像就舒坦了似得。 “好,遵命。”邺无渊点头,果然,她提要求,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那马车包装了一番,算不上什么太好的香车宝马,可里头是真的装点的挺好的。 以柔软舒适为主,备了许多的食物,此番是打算一路到香城的。 不管如何,香城是阮泱泱的家,那里一切都舒适。当然了,最好的是回盛都,将军府里,一切具备。 但摆明了的,阮泱泱是不想回盛都的,因为在回到大卫之后,她就叫邺无渊有时间派人去找一下吕长山,叫他来东疆。 往香城赶,其实走的还是慢悠悠的,边关的风景是极其原始的,甚至带着野性,呼吸时,都能闻到一丝血味儿掺杂其中。 行了三天,终于到了香城,果然啊,还得是城里,烟火气十分盛,有一种无论想要什么东西都能吃到买到的感觉。 阮家的宅子还是一样,尽管不住这儿,可是这里定期的有人洒扫,干干净净,好像一直都有人住在这儿似得。 走进院子,阮泱泱就自动的坐在了院子中的一棵树下,树下钉了椅子的,只为遮阳。 她坐在那儿,看着亲卫来来回回的搬东西,他们做事还是相当速度的。 邺无渊则在宅子里四处的检查了一番,看起来是满意的。 “别检查了大将军,都挺好的。香城虽说是热,但往这儿一坐,还真挺舒服。香城有什么好吃的,我都记不住了,每天吃一点儿,想想这小日子也不错。待得吃的差不多了,我就转战他处。想想我在吕长山那儿入股的钱也攒了不少了,我要去金陵买山头建道观,去湘南买园子。道观可能不是个什么生钱的买卖,但园子肯定赚钱。我也不赚别人的钱,就赚盛都那些人的钱。”眼睛一转,她生意之道已经生成了。 邺无渊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听她说话,他一边弯起嘴角。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说起那些无聊的话来,他都觉着非常好笑。 “你放在吕长山那儿的钱可以不动,放置的越久,生的钱就越多。再说,咱们家是没钱了吗?”旋身在她旁边坐下,一边用手给她扇风。 “用自己的钱,那不是名正言顺嘛。不过说的也是,用你的钱,好像你心里会舒服些。再说,用了你的钱,就成了咱俩的产业了,将军还能罩着我不是?”都忘了家中很有钱的事儿了,只惦记着自己手里那两个,如此想想,到底还是格局太小了。 “说得对,用咱们家的钱,就是咱们两个产业。若是用你自己的钱,我倒是觉着自己被孤立被排挤了。”邺无渊轻轻颌首,是这么个道理。 “谁敢排挤你,你是我侄儿,又是我孩子的父亲。诶,这辈分我排排啊,你是父亲,又是哥哥;我呢,又是母亲,又是姑奶奶。”扳手指一算,这辈分乱套了啊。 “又开始胡说?叫你小姑姑,还真当自己是姑姑了。我看看,看看我这小胖子姑姑长什么样儿?红脸蛋儿,小胖脸,真好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的看,边看还边夸。 “滚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烦人。 “太热了,咱们进去吧。收拾的差不多了,你是先吃东西还是先睡觉?”把她扶起来,她不爱走,他就单臂托着她。反正她即便长肉了,他也托的动。 “不吃了,先睡觉吧。这里真清净啊,挺好的。”被他撑着往住处走,一边说道。 “小棠和小梨一直在边关,过两天应当就会被送到香城来。”她的确是需要有人服侍,这么多年都这样,而自从去了东夷,她大部分事情都自己做,从没抱怨过,甚至做的还不错。 “嗯,我那两个丫头,估摸着也养的圆圆一坨了。也好,三个人一起胖,总比我一个人胖要好得多。”阮泱泱一想,瞬间开心了。 这倒是邺无渊没想到的,她这脑子里装着的,想着的,真是寻常人想不到的。 “嗯,她们在边关小镇里养着,整日也不用做事,想必的确会养的不错。”邺无渊点点头,附和她的说法。 一听,更高兴了,要胖大家一起胖,谁也别想瘦! 可能这身体到底还是适应香城吧,还是挺热的,但倒是不会一个劲儿的流汗,更不会觉着潮乎乎的。 大概真是因为还算舒适吧,不止邺无渊一个人,连带着阮泱泱也无意间‘蠢蠢欲动’的。 最后,还是抵不过那‘蠢蠢欲动’,折腾到后半夜才睡。 翌日,就得到了日常诊脉的诸葛神医的‘警告’,节制啊,不止邺无渊,两个人都得节制。 就算是不同以往,能温柔就温柔的,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也一直挺坚强的,可是,该节制还是得节制啊! 诸葛闲尽量说的不那么直白,可是,大家都是聪明人,听得出来,脸皮再厚也不由老脸一红。 阮泱泱微微垂眸,果然吧,神医就是神医,他夜里听不着动静,可是一号脉就知道了。 邺无渊看起来还是那样子,如此就显得他脸皮特别厚,反倒衬得阮泱泱非常有‘廉耻’。 “诸葛闲,出来。”看着亲卫把早膳送来了,邺无渊抬起下巴,示意诸葛闲出去说话。 他这样子特别像学校里混黑道的,单独把看不顺眼的同学拎出去教训,让他们接受一下社会的洗礼。 诸葛闲立即起身跟着走出去,留下阮泱泱坐在椅子上勾头看。 吃着早膳,一边瞧着客厅门口,他们在门外,她都看得到,只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而已。 瞧他们两个那状态,邺无渊只是说了两三句话而已,之后一直诸葛闲在说。 瞧诸葛闲的状态,大概就是在给邺无渊上课,他也听得贼认真。 那劲儿,就像求学的学生,看起来还有点儿小可爱。 果然啊,她不懂,他也不懂,他的确是小心翼翼的,但又拗不过她,两个人混合在一起,就是率性而为。这回好,被神医给训斥了吧,他这才恍然大悟,是一定要有所改变的。 如何改变,他这会儿正学习呢。 忍不住笑,好吧,他学了,她就不用学了,非常好。 283、贪心 亲卫的速度就是快,两天过后,小梨和小棠就被送到了香城。 诚如阮泱泱所想,她们两个,的确是变得浑圆了些。当然了,没有她圆的这么厉害,三个人站在一起,好像还是她显得更丰润。 果然啊,孕妇就是孕妇,和人家小姑娘是比不了的。 不过,这两个小丫头可是非常的激动,尤其是知道阮泱泱有了身孕,好像她们俩自个儿怀孕了一样。 “别看了,眼下这腰围宽了一圈儿,但都是肥肉。”阮泱泱拍开那两个小丫头的手,她们俩对她这肚子非常感兴趣。忍不住的上手摸,好像能摸着她肚子里那小家伙似得。 “才不是呢,怎么可能都是肥肉,夫人别想得太多。我之前见过不少有孕的女人,那可不只是肚大如扣了一口大锅,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夫人这样啊,已经非常好了,虽是圆润了些,却更美了。”和以前不是一种美,好像,真是散发着母性的光辉了。 “你这小丫头说的话,我就信了。很久以前,有个美人叫做杨贵妃,她就是非常丰润。不过我想啊,她最凸出的应该就是如脂般的皮肤。我的话,凸出的应当就是脸上这两坨高原红。”看着小棠那言语之间的真诚劲儿,不是假话,看起来,她胖起来时还另有风韵啊! 只不过,暂时来说,她自己没看出来罢了。 “是啊,夫人脸上这些红疙瘩怎么就消不下去呢?”小梨俯身,仔细的看阮泱泱脸上的那些红疙瘩,一个一个,长得还挺饱满的呢。 看样子,生机勃勃的,一时半会儿的,是消不下去了。 “算了,盘踞在脸蛋儿上太久了,我都觉着本来就是我脸上的一部分了。不消就不消吧,看久了,也就顺眼了。你们俩啊,别忙活,都坐在这儿,陪我一块长肉。要胖,大家一起胖。”她们俩已经把这房间里里外外的洒扫了好几次了,都洒扫的能照镜子了。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还真是无言以对,她们俩也知道各自圆润了不少。还不是在边关小镇养的,在那儿时什么事儿都不用做,又不知阮泱泱何时回来,每天的事情就是吃,喝,等待。后来,她们俩就时不时去镇上闲逛,之后又购买了一些布料针线等等,俩人没事儿就做女红。 “看,你们俩来了,将军也有空闲了,出去半个时辰了。”虽说知道他们是很忙,但这些日子,邺无渊可以说是始终都在她身边。 “看到亲卫来来往往,看样子好像是挺忙的。不过,夫人也是该休养的,可别跟着操心了。要不然,还是回盛都养着吧。”小梨考虑的还是比较多,觉着香城的条件一般,比不上盛都。 在将军府的话,那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府邸又大,想散心转转,偌大个府邸够转好多圈了。 这宅子太小了,想散心都不够大。 “别急,既然是休养,那就是非常的无聊。既然无聊,就找些有聊的事情做。回到这里,就想到夜以继日制香的事情来。不过,我现在也不好再接触那些东西,味道不太好。所以,还是花钱更简单些,撒出去就行了。过几日待吕长山过来了,先叫他去金陵走一走,选一个我会喜欢的山头,买下来,做山大王去。”靠在软榻上,她那姿势虽不是刻意,但真有孕相,和以前大不一样。 谁又想到,这有了身孕的人还想着买山头呢。 这在盛都,甚至在整个大卫,也是没有这样的例子了。 阮泱泱躺的要睡着了,忙碌的大将军才回来。 听到了他接近的声音,阮泱泱睁开眼睛,“去做什么了?出去了一个时辰,总算是有人代替你看守着我了。” “又乱想,我怎么可能是出去躲清闲的?是长亭沟营地的守将姜福过来请罪,耽误了些时间。”俯身在她脸蛋儿上堆簇的红疙瘩上亲了下,好像刻意的,他亲过之后,阮泱泱觉得湿乎乎的。 皱眉头,忍不住嫌弃,“你是打算用口水给我治疗吗?”抬手擦拭,又上下瞄他,他好像也很无语。 “不过,那位姜福干嘛来请罪?可是犯了什么错误?”在邺无渊这种上司手底下还敢犯错,那真是胆大包天。 旋身在她旁边坐下,屁股这占了个边边,毕竟也不敢挤着她。 “因为一些私下的事情而耽误了营地的正事,私自离营返家。此等错误,寻常低等兵士都不会犯。”他说,而且还非常严肃。 这就是触犯了军规,在邺无渊这里是不能宽容的,即便是个有资历的将军,该罚还是要罚。 “为啥回家?生死大事须得通融,毕竟也不能太过不通人情。”阮泱泱却是觉着,在邺无渊领导下都知道他什么样子,规矩如何。还冒险挑战,必然是不得不做之事。 不过,她说完,邺无渊的表情却是不怎么样。 看着她,邺无渊倒是有点儿不太想说的样子。只是,瞧她那眼睛始终盯着他没离开,他不说似乎也不行。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家中的事情罢了。姜福的妾室忽然去世了,虽是家中送过来的消息说是疾病,不过他觉着并非那么简单,就连报备都没有,连夜离营回家了。”邺无渊解释,说起来,就是姜福的家内事。 听完,阮泱泱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好迷惑啊! “他怎么就直觉自己妾室的死没那么简单,是有内情的?那么,事实又如何,真没那么简单吗?”虽说在外人听来没有理由,可是那姜福毕竟是当事人,他们自家的事儿,他用第六感感觉肯定是有道理的。 邺无渊想了想,随后微微颌首,“嗯。” “说说。”八卦,能瞬间解决无聊这种情况。她忽的坐起身,两只眼睛贼亮的盯着他,等待下文呢。 看她那兴奋劲儿,邺无渊哪还能拒绝不说。 只不过,他还真是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姜福的妾室是他夫人的陪嫁丫头,嫁给了姜福后,陪嫁的丫头就是他妾室了。只不过,姜福的夫人似乎因为此而对自己的陪嫁丫头生了怨恨,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吧,一直在打压。姜福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反而在之后几年一直更疼惜他这妾室,引得他夫人更不满了。”邺无渊一字一句,倒也不是用特别严肃的语气,更像是在给她讲故事,缓解她的无聊。 阮泱泱听着,表情也说不上是什么,就是很认真的在听。 “这么多年过去了,姜福夫人生了几个儿女,倒是那妾室一直无所出。去年,他那妾室终于有孕了,生了个男婴,不过,没活过满月就夭折了。他当时给我送来快信,离营返家,就是因为此事。前几天,家中忽然传来消息,他妾室去世了。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的种种吧,他有预感并非那么简单,便匆忙的回了家。”说实话,他说这些没有任何的情感添加,以至于,听起来就一点儿都不生动,贼没劲。 可是,阮泱泱习惯了呀,又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完全忽略掉他的语气和表情,只是听故事。 “所以,他回了家之后,发现自己的妾室真的不是因为疾病而死,是吧?”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嗯,是中毒。长期的,很久了,大概是每日服食一点点,不会致命,甚至都不会察觉出来。但,日积月累,终于爆发了。姜福认为,为何去年孩子生下来没满月就夭折了,正是因为这些毒。”邺无渊轻轻颌首,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体质又不太好,怎能敌得过天长日久的投毒。 “所以,他的夫人就成了头号嫌疑人了。”身体向后,再次靠回了软榻上,她优哉游哉的,真像听了个故事似得。 “他夫人始终没承认,他又能如何?又不能将她扭送到官府去。”所以,也就是最后不了了之了。 挑了挑眉,阮泱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桃花似得嘴微微弯着,瞧着有那么点儿讽刺的意思。 她不说话了,邺无渊就微微歪头看她,“怎么不说话了?别人家的家事,听起来很无聊是不是。我听他说了半个多时辰,太阳穴隐隐的发痛。”对于人家的家事,他是没有兴趣听的。可能这世上百个人中只有那么一个不爱听别人的八卦,那这个百中之一就是邺无渊。 “倒也不是无聊没意思,就是……怎么说呢?要说对错吧,就太过浅显了。可是,若不说对错,估计你也听不懂。这事儿啊,起始源于贪心,男人的贪心。我知道,有陪嫁丫头跟随小姐一同嫁过来之后做妾室的规矩,而且在所有妾室中,地位相对来说还比较高。但是,这个但是是相当重要的,首先要看,陪嫁丫头的主子,也就是娶到家中的正妻同意不同意。人是她的,不经过她的首肯同意,就把人家给睡了,完全是罪犯。由此,造成的不和谐,完全是该男人一手造成。这之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可预料之中的事情。再来就是,这姜福明显有宠妾灭妻的倾向,这就更是火上浇油了。”她边说边啧啧叹了两下,摆明了是看不起姜福的这种行径。这是个头脑较为简单的人,可能是个比较不错的兵,上战场了可以领命勇往直前的那种。但是,在别的方面却是下层。 “或许吧。既然是源于贪心,那么,世人抹掉贪心就可避免这种悲剧发生了。”她说的,是有道理的。 “那不太可能,圣人也有贪心啊,哪儿那么容易就无欲无求了。别说男人,女人瞧见俊俏男人,还不是一样会多看两眼。手上占不着便宜,眼睛也得占着。”只不过,大多数女人较为收敛,只在脑中浮想。男人就直白多了,擅于掠夺,直接动手。埋下祸根,不足为奇。 听她说完,邺无渊的眉尾也缓缓的扬了起来,“你见过哪个俊俏的男人,忍不住的多看两眼了?”她看魏小墨的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眼神儿。同为男人,虽是厌烦,但也是承认魏小墨的颜值的。 “那倒是没有。毕竟也算擅于观察人的眼神儿,人家不喜欢被看,我第一时间就会察觉到,那就不看呗。”别人她不知道,但元息就是那种人。他长得好看,总是被人看,所以他就特别讨厌别人看他。 “也就是说,你从未因为他人有着过人的脸皮而多看几眼?”邺无渊还是用那种眼神儿看她,显然是不信。 “有啊,你。”刨除他的话,好像就是魏小墨了。但,不是一码事,魏小墨的美,无关性别。 盯了她一会儿,尽管不知真假,但邺无渊还是信了。 抬手把她拽到怀里,她也不反抗也不配合,软绵绵的一团,更让人想用力的揉搓她。 她的脸蛋儿真是极其好摸,像棉花团似得,一手托着,一边低头在另一侧啾啾啾。 亲的她痒,她也不躲,就是笑。 转到她嘴上,就不挪走了。 香城下雨了,正值晌午最热时,也终于清爽了些。 也就是在这个时段,吕长山到了。和他一同过来的,还有马长岐。 这两个人现如今是生意伙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不过有他们两个,又的确是好办事。 金陵还有湘南,马长岐都更熟悉些,是为最好的助力。 见着了阮泱泱,马长岐一如既往的谄媚,他是个文人,谄媚起来就更有格调了,总之是不会让人厌烦的。 一口一个小姑姑,做了一段时间她侄儿,他还真就乐意做小辈,做她侄儿了。 “自从到了东疆,这一路可是长了大见识。遇到了数次,也不知是边关哪位大人手底下的人,四处抓秃头。估摸着啊,是怀疑所有秃头都是元息手底下的人,宁杀错不放过。”马长岐吃着小吃,嘴上也不闲着。这是因为邺无渊不在,他才敢说话。 阮泱泱眼睛动了动,倒是没接话。她的确是不知元息的近况,但东夷那边的动静,肯定不会小,而且,邺无渊也必然都知道。 元息……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想法,可有改变? 284、故事的结局 东疆这边在大幅的抓秃头的人,有些大张旗鼓的意思,好像不闹得满城风雨不罢休。 但实际上,元息手底下也不是只有秃头的人,也有很多正常外表的人。 而且,有男人,也有不少女人啊。 这么只抓秃头,实在是没道理,但就好像故意这样做。 阮泱泱也是从马长岐和吕长山这里得到的消息,不过,她想了想,也实属正常,是邺无渊能做得出来的。 所以,她也没有过多的去想这事儿,着重于自己要买山头买园子的事情。果然,这两个生意人都来了兴致。 山头要多大的?园子要多大的? 投资若是很大的话,那就得用另外一种形式去购买,因为邺无渊是镇国大将军,他岂能在四处有产业有山头?很容易被诟病。 所以,就得用别的形式,但说起来,又不是特别难。 只要这购买的名义,不是邺无渊以及阮泱泱两个人就行,换成不相干的人的名字,即可。 当然了,这种事情,又岂能随意的就用别人的名字,首先吕长山就不行,因为他被将军府收养,与邺家本就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所以,马长岐自告奋勇,不说别的,在湘南,马长岐是绝对可以的。 金陵的话……倒是就难了呢。 既然谈到了此处,阮泱泱却觉着这算什么难事儿?买山头建道观,道门之人,又不是凡夫俗子暴发户,她是圆天山人啊! 在金陵入道门,烟霞山的玄真道人带其入道,有地点有时间有证人的。 只需在金陵‘注册’了她圆天山人这个身份,买个山头算什么难事儿? “果然啊,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小姑姑。”马长岐叹了口气,还想着把金陵的山头也‘承包’了呢。 “行了,你也别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我现在有身孕,一个不好我可就倒地不起了,小心没了性命。没了命,再多的钱也花不着了。”这小子,见了钱啊,比见着亲娘还亲。 “可得小姑姑护佑,没了小姑姑的庇佑,在下可能真的就没花钱的命了。”马长岐立即说道,那谄媚劲儿,若不是一身文人气,真会觉着他是个整日在权贵手底下阿谀奉承的阉人。 “其实吧,至始至终我都觉着湘南玩乐的地方非常有特点,有意思。园子不错,玩乐的场子更有趣。不过吧,我在玩乐的场子里混,是以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也是个自由身。现如今,却是不能那么随心所欲了。但,若是有个自己的场子,那还不是想玩就玩,也不用担心被别人瞧见。”手里捏着一块质地上层的圆玉,这是从阮家的书房里拿出来的。这东西是属于阮老爷子的,当初从废墟里拣出来,甚至有一半染了血,都沁进玉身里了。以至于现如今这块圆玉,拥有着一张阴阳脸。 “小姑姑所言极是,若说对湘南谁最了解,那必然是在下。这事儿啊,交给在下,绝不辜负小姑姑厚望。”阮泱泱还没说把这事儿交给他呢,他立即就揽到了自己身上。生意人,脑海中已瞬间窜出无数构思了。如何经营,如何保密,如何如何,连串的涌出。 “马公子的确是不负所望,我话都没说完呢,你就明白了。也好,有你和吕长山,我是如何都放心的。这么说吧,赚钱与否的,次之。最主要的是,我要有个可以任意玩乐的场子。”说实话,她现在若是去玩乐的地方找乐子,肆无忌惮的赌钱,和以前可是大不一样了。 那时候她是邺无渊的小姑姑,尽管不是亲的,可是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啊。她一个长辈,邺无渊都没说不乐意,其他的人自然也无话可说,甚至供着。 可是,现在她和邺无渊不是那长幼辈分的关系了,她若是还去赌钱,掷骰子,玩起来就是一整夜,邺无渊的名声也跟着臭了。 所以,就压制着戒了,暂时不玩儿了。 “放心吧,小姑姑的担忧,在下都明白。再说了,不说别人,长山可是跟小姑姑多年的交情,最了解小姑姑了。我们做事,您放心。回到正题,小姑姑这次打算……”他问,后面的话咽回去了,可是从眼睛就看得出,他问的是钱啊。 “此次吕长山带上我的印鉴和手信回盛都将军府,去大管家那里提钱。”这么多年来,不说老夫人是个节俭的人,就是她掌家以来,也从未花过冤枉钱,无不是正常的开销。 府里有多少钱,她清楚的很。 说起来,将军府没有太多的主子,正常的花销也是要比其他权贵世家节省的多,家底厚着呢。 “小姑姑爽快。”马长岐立即拱手,她做事从不拖沓,要做什么就干脆利落。说起来,这也是马长岐愿意跟着混的原因。 倒是吕长山始终没说什么话,一直都在认真的听。 都说完了,他才开口,“这些事情,我都会看着办的。看样子,你也是想在养身的时候四处转转,会尽快办好的。倒是,休养是真的很重要。”完全看得出她就是无聊,总在一个地方闷着,现如今又没有什么压制,心里更想,可是又不能做。 “是,听吕公子的。”看吕长山那样子,分明就是十分担心,都知道她有孕不易,担忧的很。 手写了给将军府大管家的信,之后又将自己的印鉴给了吕长山,她做这些完全自己做主。当然了,她也是问过邺无渊的,只不过她这大侄儿好像是有点儿嫌烦,只是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一个多余的字儿都没说。 这世上,若是所有的丈夫都像他这样,那女人可轻松多了。 但事实是,少有,无不将钱攥在手中,全部掌控在手里才最安心。 吕长山和马长岐带着阮泱泱的手信和印鉴就离开香城返回盛都了,这俩人在做生意这件事上还是相当有热情的。尤其是马长岐,一听要在湘南‘大展宏图’,可不更动心。 她不回盛都,谁也不能把她给运送回去,待在香城,暂时来说,她看起来还是平和的,并没有不乐意的迹象。 不能做不利于身体健康的事情,她就寻了别的事情做。上午看阮家宅子书房里的藏书,下午就盘玉。 君子爱玉,阮老爷子攒了不少,有一些算不得上乘吧,但是都保存的不错。 有一些是在废墟里找出来的,有碎裂,有一些是藏在盒子里,免于糟蹋。 这么说吧,每日做这些事情,她至今为止,仍旧只是意识上了解了自己肚子里有个小生命,但身体上还是没有感觉出来。 没任何感应,除了脸蛋儿上不消的红疙瘩,和丰腴的身体外,再无其他。 倒是每日诸葛闲诊脉,情况是相当稳定的。甚至说,稳定的有点儿超乎想象。 这世道,大部分女人有身孕时,都会出现一些大大小小的情况,。总的来说,就是这世上的女人亚健康,身体都不好。 不是这里有些毛病,就是那里有些毛病,养在深闺里的是身娇体弱;而打小吃苦受累的,那就是劳累病了。 但其实说来,阮泱泱也不是什么拥有健康身体的人,她也是真正的娇弱,甚至比许多身娇体弱的人还要麻烦。 可是,她现如今的情况倒是真的不错,超乎寻常的稳定,甚至至今为止,阮泱泱一次都没有吃过安胎的药物或是药膳什么的。 躺在书房的软榻上,阮泱泱再次陷入了书的海洋,是故事书,非常之荒诞离奇的故事,读起来都觉着不可思议。 但实际上,在历史上是真有原型的。 这本故事讲的是一个公主爱上一个出家人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故事吧,描写的非常热辣,甚至可以说离谱了。也就是大卫在文学这方面还算是比较开放,若是民风再稍稍压抑些,这些书都得被一把火烧了,成为禁书。 两个人之间的情感,互动,那描写的是相当详细。以至于,阮泱泱边看时边想,看这书做胎教会不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但,还是遵从了自己的本能,继续看。 这一本已差不多到了尾声,公主和高僧的私情被别人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他们遭到了整个世界的谴责辱骂。 看到这里,几乎也能猜出结局是什么了。但,阮泱泱总觉着这本书的结局可能不会如常人所想的那样。 于是乎,真真是坚持着,毕竟躺的腰都开始酸了,她还是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中的书上。 终于,看到了结局,她的表情却逐渐的暗淡了下去。 若是凄惨,也不过是相爱的二人皆死;玄幻的话,就是化蝶双双飞。再不济,就是这两个人冲破了世俗,还真在一起了,双宿双飞。 但是,她真是自行车轮踩飞了也没想到这结局会这样。 这两个人,在帝王跟前赎罪,用一把长剑串了糖葫芦,但是居然没死,双双活了下来。 然后,帝王被他们俩这爱情感动的涕泪纵横,就容许高僧还俗,成全了他们俩! 一直在书中是十分严苛,且不容置疑的人物形象忽然变成了圣母,实在是大倒胃口。 这分明就是写这本书的人求生欲太强,担心前面所书会被认为是影射某某,最后强行完美化,简直是吐血。 她看完了,就把书给扔了,这结局都对不起她检查这么久的腰疼,生气了! 一直静静等候在旁边的小梨把扔在地上的书捡起来,小棠也不由得摇头,反正阮泱泱在看书的时候,谁也别打扰,她很沉浸的。 正好此时,书房的门被打开,邺无渊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书房没说话声,他在外面也听得到,以至于进来时小心翼翼,还以为阮泱泱睡着了。 不过进来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阮泱泱正躺在软榻上生气呢,她那两个丫头则站在一边满脸无奈。 诸葛闲的确是说过,有了身孕的女子大部分会性格有变,有的整天哭哭唧唧,有的寻死觅活。很少数的,会动不动生气,而阮泱泱就是其中典型。 “怎么了?昨天不是还说这书挺有意思的,看的辣眼睛又停不下来。”走过来,在软榻边坐下,顺便伸手把小梨手中的书拿了过来。 “和我期盼中的结局完全不沾边,敢写了前面两册,缘何到了结局就成了软骨头?太差劲了,毫无文人气概。”她说着,甚至有点儿恶狠狠的。 听她说完,邺无渊就自动的翻到了结局处,一目十行,快速的扫了一遍,也知道这结局是什么了。 他眉峰微蹙,不是对这结局如何的看不上,而是这故事的主人公,让他很不满,和尚! “书房里的书,我给你筛选一遍之后,你再看吧。”他说,一边看向她,还挺认真? “随你。”他也是有品味的,他给筛选,她能看的开心些,毕竟知道她什么兴趣爱好。 “你中意的结局,又是如何的?”把书扔到了一边,挥挥手叫小梨和小棠退下,他轻声问道。 “按照这本书之前的设定,这个高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公主呢,单纯的小白兔,是那种即便被卖了多少次也会帮忙数钱的家伙。既如此,这高僧得不到,就会带着小白兔一同死。并且,会死的凄绝,震惊世间,不入轮回,灰飞烟灭,这才符合人设。”根据前面暗藏的笔锋,就该如此才合理。 但,不管之前埋的笔锋有多么出色,最后都败在了权利之下。 “如此极端,也的确是小姑姑才能想出来的。”邺无渊微微摇头,并不苟同。 “那也未必,有些人啊,天生的反社会。算了,我和一本书生什么气?就是不知这原型是谁,明天开始我要查一查,看看原型到底是怎么个结局。”嘴上说着不生气,但还是要知道原型的结局。 隐隐的,她不知不觉间,似乎是把某个认识的高僧带入到了这故事当中。而在她心里,这个高僧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当然了,如若此时她要知道一语成谶,就真的会更仔细的琢磨了。只可惜,她现在只想着故事原型了,继而忽略了她脑海里另外的一个‘原型’。 285、难于上青天 买园子买山头的事儿,吕长山和马长岐办的相当快,半个多月后,就有快信送到了香城,他们已经在湘南看中了一座园子。 很大,面积可比以前马长岐那园子的三四倍,并且有河流蜿蜒而过,背靠枕山,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只是用文字形容,吕长山又怕阮泱泱觉着不畅快,就绘了图,相当细心。 虽说图可能绘的也没多好,可是她能看明白啊,对这地形以及园子的面积等等很满意。 给他们两个回信,她站在桌案前,边执笔书写,边用一只脚和坐在后面椅子上的人‘缠斗’。 坐在后面的是邺无渊,这小子大概是无聊,摸她肚子,又掐她腰间多出来的肉,特别讨厌。 他这种手欠的行为,叫阮泱泱非常不满,好像刻意提醒她这些多长出来的肉减不掉了似得。 以至于,她对他进行‘回旋踢’,他就用手接着,每次都接的十分准,显得她像什么毛驴尥蹶子一样。 即便如此,倒是也不耽误她写字,不紧不慢,字体也十分娟秀。 一下一下的踹后面的人,他最开始是她踢过来他就抓住,然后放下,再接住,再放下。 后来,可能是觉着她会累,再次接住之后,他就没放下,就那么提着。 阮泱泱用了几次力气之后,还是没能挣脱,被死死地扣住了,想想谁又能挣脱他的手,毕竟是个单手能劈碎巨石的人物。 一条腿撑着,另一条腿被禁锢,阮泱泱支撑了一会儿就撑不住了,主要是现如今不再那么轻灵了。 没招儿,只得放下笔,两手撑着书案边缘,一边转过身来看他,“将军,撑不住了,手下留情如何?” “叫哥哥。”他提着她的腿,往自己腿上放,她也不由跟着后仰身体,这样才不会不舒服。 “整日被我喊大侄儿,你想做哥哥想的脑袋都冒烟儿了是不是?等着吧,我给你生个弟弟,整天叫你哥哥。”瞧他那小眼神儿,可期盼了呢。 “又胡说八道。”就知道是别想了,她最喜欢做长辈了。那时人人都尊她一声小姑姑,肉眼可见她眼睛里的开心。 “你呀,真该在小时候就跟老夫人说出自己想做兄长的心愿,她老人家必定是豁出去一切都满足你的。”搁置在他膝上的脚动了下,抽出,顺势还踹了他一下。 “母亲的确是一直想着子女满堂的画面,如今,你是不是该回家,亲自的给母亲上香,告诉她这件喜事。若不是有了身孕,我想你此生怕是都不敢再去母亲灵位前敬香祭拜了。”尽管他从没问过甚至说过,可是,的确是如此。自从他们俩成了亲,她就没再去天权阁或是崇国寺专门的祭拜过父亲和母亲。 她心里头,有愧! 觉得,没有完成母亲交代之事,反而还造成了她嫁给他这种局面,继而不敢再见。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不由发出赞叹来,“真的,我家将军这细心劲儿,还真是一般人看不到的。”事实就是如此,她的确是不好意思去老夫人和老将军的灵位前。现在,可以了。 她想得多,他也都理解,所以就算一直没有子女,她不去祭拜父亲和母亲,他也理解,自是不会强迫她。 “坐着吧,我来写。”她站的太久了,虽是不知她到底累不累,可是邺无渊觉着她累。 这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着摸她肚子时,总是能感受到些什么。 起身,把她安置在椅子上,他则拿起了笔,问她接下来要如何写,他代笔。 阮泱泱的字娟秀而干净,像她的外表一样,是秀雅的,端正的。 邺无渊的字则十分锋利,即便是他在写‘慕泱’这两个字的时候,也一样如同利剑一般,直插要害。, 阮泱泱在说,邺无渊在写,看他那姿态,一手负后,一手执笔快速的写字,帅的很。 阮泱泱歪头看他,一边不由笑,“湘南的园子置办妥了,我就过去。你呢,估摸着是不能离开东疆,就去做自己的事儿吧。虽说这大权在握的感觉是不错,可是对于你我来说,好像时间一直不够。”说起来,这和小鲜肉你侬我侬的,似乎时间是过得挺快的。 当然了,小鲜肉也是有正经事业的,哪能又一直真的你侬我侬。 放下笔,邺无渊转过身来看她,“解决了这些私人恩怨,我便将帅印归还。到时,陪你山南海北的胡闹鬼混,如何?” 缓缓的挑起眉尾,什么山南海北的胡闹鬼混没吓着她,毕竟他也一直很纵容她。她想干什么荒唐事儿,他都不反对,甚至会给她搭个梯子。 倒是……和元息之间的事儿都成了私人恩怨,甚至还由他自己嘴里说出来,就有点儿惊人了。 边关重兵十几万,如今,可说是军情紧张了吧,随时有再次开战的可能。 但是,他真敢说是因为私人恩怨,是这不怕这边关将士骂他。 “怎么了?”她用那种眼神儿看他,莫名的能分析出一丝赞赏来。也不知,他是哪句话又讨她开心了。 “没什么,就是我家将军敢作敢当,是个男人。”话落,她竖起大拇指,另一手却托着自己的肚子。 其实吧,托着也算不得托着,因为根本就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大,如此托着,就显得特别滑稽。 竖大拇指他看得懂,但另一手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他就不明白了。 稍稍疑惑,他歪头打量她,“这只手……” 阮泱泱低头,还特意的托了托肚子,“我在胎教啊!要我儿子好好的跟他哥哥学学,男人是什么样子的。” 无语,把她故意托着肚子的手打开,“别听你姑奶奶胡说,她口无遮拦,这一点千万不能学。” “去你的。”他还真会反击,阮泱泱被气笑,就抬腿踢了他一脚。 邺无渊也不由笑,倾身,一手撑着椅子扶手,一手去摸她的肚子。 说实话,隔着布料也摸不到什么,肉肉的,但若是稍稍施加些力气,就好像能感觉到她这小腹有那么点儿紧实。倒像是练了什么功夫似得,致使肌肉都练出来了。 “摸出什么来了?诸葛神医说,再过半个多月,我差不多就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了。不过呢,至今为止,我仍旧只能感受到已入轮回的五谷杂粮。”任他摸,其实他整天摸,也不止摸,还会贴在她肚子上用耳朵听。起初阮泱泱还怀疑,他听力这么好的人,能不能代替胎心仪来检测心跳。 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耳力再好的人,隔着这层肚皮就没了招儿,他听不到。 “神神秘秘的,你感觉不到,我也摸不着。你说,就是这种情况,我哪能放心叫你去湘南?”蹲下,在她面前单膝触地,一只手还固定在她的肚子上,轻轻的抚摸。 垂眸看他,以这个视角来看,他还真有点儿可怜劲儿,像什么不能被抛弃的小孩儿一样。 “我在这儿,不还是叫你忙的分不出时间来。不想被我训斥,就不得不每天花费一大半的时间来陪我。之后,又不得不急急忙忙的处理事物。再说了,我在湘南要发展的可不只是园子,还有玩乐的场子呢。太无聊了,要赌钱。”单手托着他下巴,阮泱泱的语气亦是软软的。尤其是说要赌钱,明明不是什么正经的玩乐,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什么世间难得的高雅消遣,听了叫人觉着无语的同时,可又不忍拒绝她。 她就是有这种能力,表情亦或是语气,都能直扣人心。 “赌钱?整个大卫,再也找不着你这样的女人了。好,想赌钱也可以,但是,不能熬夜。”她那时玩起来,可真是整夜整夜的熬,倍儿精神。在赌场那种地方,乌烟瘴气的,待得久了伤身。 “把你的小心脏放在肚子里,我又不是傻子,会自己看着办的。”这话说得,好像她真玩起来就不顾一切了似得。首先,她得有个安全的场子啊,还不是为了他脸面着想。 看得出她这是不耐烦了,邺无渊也没办法,抓紧她的手,一边盯着她看。 说实话,他这种眼神儿,任是谁看了都会觉着有压力,甚至,面红耳赤。 浸满了温柔与情意,丝毫的不保留。 不过,大抵真是被他这样盯着看也习惯了,阮泱泱刀枪不入的。当然了,一般情况下,她都是刀枪不入,换个绝世美男这么看她,想不为所动,也是一样的不为所动。 信件被快送出去,只待湘南那边再来消息,她就准备转移阵地了。 而邺无渊如她所说,的确是忙碌的。他每天花一大半的时间陪着她,另一半时间不见踪影,她也不过问他去了哪儿,反正来来回回的,看得出每次离开或是回来,他都挺着急的。 所以说,她不在这儿的话,是最好的,邺无渊也无需这么忙碌了。 至于忙碌些啥……她也猜得到。 东夷那边,八成现如今,已是改天换地,元息接手了墨府,那可不就是掌控了东夷三分之一了。内丞府,想必也是占据了三分之一,有她那亲侄儿阮小羽,可以说三分之二都在元息手里头了。 他们两个人,虽未必是什么志同道合,可是目的是一致的。而阮小羽现如今,怕是已经根本不会考虑两国会不会再开战的事情了,他只有一个目标。 而元息……阮泱泱认为他一定会把大卫拉扯其中,这样他的目的才能彻底的达到。 又下雨了,香城下雨,还是很凉爽的。 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吹着带雨的风,一手摸着肚子。 将近四个月了,她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用手摸的话,依稀的能感觉到点啥。若具体的描述,却是描述不出什么来。 “夫人,甜汤可以喝了。”小梨捧着瓷盅进了卧室,瓷盅是名字叫甜汤,但实际上一点儿都不甜的甜汤。此为诸葛闲特意叮嘱,在厨房负责煮饭的厨子谨遵命令,这甜汤真是一点儿都不甜。 每日的照常诊脉,她这脉象,平稳的就像从来没有生过病。诸葛闲都是觉得好奇的,甚至已经将阮泱泱这种情况记录在自己的手册里了。多奇怪,明明一个娇弱的人,有了身孕,却这么的稳定,稳定的稀奇。 “还是在这家中更好,自从回来了,我就再也没感受过饥饿的滋味儿了。”坐起身,接过小梨送过来的瓷盅,阮泱泱一边叹道。不过,好像,正是因为如此,没有再因为感到饥饿而大吃特吃,每次的食量都是平均的,不存在暴饮暴食这种事,她也没有再胖。 一直保持着那个丰润的模样,和这丰润不分离的,还有她脸蛋儿上的红疙瘩。 “诸葛神医说过,少食一些是好的,每日多餐,对肠胃好。”小梨立即点头,再说,堂堂镇国大将军夫人,总是吵着饿吃不饱,多丢人啊。 “你现在完全把诸葛神医的话当成天条来执行了。”简直了,大部分时间,十句话里,有七句是诸葛神医说如何如何。 “人家是神医嘛。其实,诸葛神医也有迷惑之处,他还说,要把姑奶奶再接来呢。而且,之前给姑奶奶送信了,说了夫人有孕的事情,姑奶奶高兴的不得了。”除了阮泱泱和邺无渊这两个当事人,以及研制那药的魏小墨和诸葛闲,再也没人知道阮泱泱用过别的药,可不得都以为是姑奶奶的功劳。 “我有了身孕,可不是真成了十大奇迹了。”阮泱泱理解姑奶奶的高兴,她必定也是以为自己的药有效了。待得她知道了真相,可能会生气,那么一把年纪了,她还真不太忍心。 “有这么多的神医在,夫人和将军必然儿女多多。”小梨歪着头,说的相当认真。 只不过,儿女多多这几个字,阮泱泱还真不敢应。能怀这一个,她都谢天谢地了。有孕难,难于上青天。 286、突出 不日就将离开香城前往湘南,阮泱泱倒是也没有显得特别着急亦或是如何,仍旧是整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消磨时间,也是消磨的符合自己的心意,随自己的心性。 她不能制香,但是别人可以做啊,她就远程指导呗。 若有时顺风将味道飘过来,她就拿帕子把自己的口鼻捂上,看着小梨和小棠在那儿做,两个小丫头都胖了吧,在阳光下瞧着特别喜庆,阮泱泱贼爱看。 那两个小丫头目前来说并非是喜欢做这些,因为知道阮泱泱爱看,她们就做。而且,做这些事儿更轻松些,不用一直走来走去,在一个地方手上忙碌就行了。 这画面阮泱泱喜欢,喜欢她们俩手上做的事儿,很自然的以一个导师的身份,不时的提点。 更叫人觉着视觉舒坦的是,自然是她们俩这身板儿了,尤其是坐在那儿,两团,侧脸又圆乎乎粉白的,可不是叫她这个胖子心情好。 “说起来,夫人会喜欢做这个,好像还是魏小墨的功劳。这魏小墨,倒是许久没见过他了。”那两个丫头坐在院子里,说着话,忽然又想起这事儿来。 “是啊,一直没见过。若说起来,这小妖精怕是也不敢出现吧,会被将军生生剥了皮的。”小棠微微撇嘴,若真论起魏小墨如何如何,那自然是比不上邺无渊在他们心中的位置。 “也未必,他什么事儿不敢做?说不定哪天,就又忽然冒出来了。”小梨却是持怀疑态度,更主要的是,也不是没见过魏小墨那混账的样子,他没什么怕的。 小棠还是撇嘴,总的来说,她对魏小墨那种人,不太感冒。长得就像个妖精,不是正常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但是呢,真有他畏惧的人,他就会像个老鼠似得,肯定早早躲远了。 听她们俩在那里叽叽喳喳,阮泱泱单手用帕子稍稍遮掩着口鼻,也不由想起魏小墨那小妖精来。 他的确是消失的很久了,并且,这回可说是消失的彻底,离开之前都没留下任何提示信息等等。 小妖精,说到底就是小妖精,不管是在还是不在,都很魔人。 可,思及他们墨家那短命的魔咒,的确是愁人。 果然啊,即便是祸害遗千年,可是妖精也是害怕死的。 她炼了那么多的丹药,有一半都是益寿延年的,可以说,算是给魏小墨炼的吧。 若说因为想研究等等理由,其实不算强硬,更多的,可能就是因为友情吧。这段在别人看来无法理解甚至诡异的友谊,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儿。 “夫人,你看这个怎么样?瞧着,好像和以前你制出来的差不多。”还差脱水那道工序,小梨托着那马粪蛋儿造型的熏香走近了些给她看。 歪头看了看,阮泱泱点头,“还成。怎么样,是不是自己动手制出来的感觉特别完美。待得自己用上了,睡得都特别香。” 小梨不由笑,“若是整日无事,制香这种事,可比女红要有意思的多。”主要是,女红时间久了,总是会觉着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可是这个不会,也不知是不是和这些制香原料本身的味儿有关。 “是吧。往后也不用你们做什么,吃喝玩乐,想干啥就干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做事,怎么样?”隔着窗子,看着小梨那粉红色的圆脸蛋儿,像颗长得特别好的桃子。 闻言,小梨站在那儿微微噘着嘴想了想,“夫人就是想看我和小棠变成大胖子,那样,我们俩站在你身边,就会衬托的夫人纤细些。” “嗯,我家小丫头变聪明了,正是如此。”阮泱泱立即点头承认,她就是这想法。 小梨气鼓鼓,脸蛋儿都鼓起来了,阮泱泱有时候特别坏,可是又真拿她没办法,坏的也不讨厌啊。 “行了,叫你们做事,哪能真把你们俩养成猪。真成了猪,到时我带你们出去,我多没面子。人家还以为将军府没人了,养了一堆猪做丫头。”阮泱泱单手托着脸,笑眯眯道。 这回,可不止小梨鼓起脸蛋儿生气了,连那边小棠都无语了。 她们俩是养胖了些,可是,也没达到小猪的程度吧。 再说,这些日子都努力少吃多做事了。 看她们俩鼓着脸又无法反驳,阮泱泱倒是开心的很。 无聊之时,逗弄她们俩,最有趣了。 当然了,逗弄邺无渊是最开心的,他了解她,就会配合她,等同于是变着法子的哄她。 “马车等等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小梨和小棠去看了,两个人甚至还在马车里头滚了几圈代为体验,即便路再颠簸,也不会有多难受。你就别再去检查了,让亲卫压力很大。再说,你不是要送我过去嘛,有什么不足的,还有你呢。”他操心的特别多,这回来了,就是要检查启程上路时的所有装备。那种劲头,就好似所有一切都要亲力亲为,谁做的都不放心,都要检查。 特别像更年期的妈妈,折腾来折腾去的,到时亲生的儿女都嫌烦。 “你现如今的身体和之前不一样,真吃了苦头,到时疼痛难忍的还是你。你就没听诸葛闲说过,真出了问题,你就甭想还能去赌钱的事儿了,下床走动都是妄想。”她这懒散的样子,好像怀孕的不是她一样,反倒显得他那么操心,像肚子里揣了个崽儿。 “成,我家将军现如今是专家,从孕初期到孕中期,孕后期,想必是都十分了解。好好好,听你的,你折腾吧,我睡一会儿。”刚刚吃饱,她躺在软榻上懒得动弹,也就是说根本不打算陪着他去折腾。 不过,邺无渊还真是不允她就这么‘堕落’,刚吃饱就睡觉,还真不怕这小身板儿更‘遭殃’。 话不多说,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运送出门。不想走动也得走动,毫不留情。 一切准备就绪,湘南那边的信又来了。到底是马长岐的地盘,玩乐的场子盘下来了,距离园子也不远,城里城外大越十里路左右。 这场子不如园子那么大,算是个小场子,不过在盘下来的同时就将内部重新做了小小的翻修。估摸着待得阮泱泱过去了,一切都准备妥了。 她想自己玩儿也可以,想看别人玩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信件里还穿插着绘图,十分细致。 这么说吧,里头的装修有一些阮泱泱是不满意的,但现如今倒是也不能那么着急,毕竟还没盈利呢。 既如此,可不就得出发了,邺无渊要亲自送她过去,之后他再折回东疆来。 不过,显而易见的,他返回东疆也不会待太久,毕竟心里惦记。 往湘南走,还真就是如阮泱泱所想的那般,一路官道,畅通无阻,平坦无比,哪儿那么容易颠簸。 尽管湘南是多雨,这个时节又是雨季,可是湘南的官道还是有保证的。 一路,真就像是孕期出行游玩,累了就停下,歇够了再上路。 邺无渊一直陪着她,忠诚的护卫一般,她到哪儿他就随行。 当然了,若是谁有这么帅的护卫,也真是会心花怒放。不说别的,只是站在路边,配上远山连绵,真是一幅画。 美美觉着他漂亮的时候,阮泱泱就会从他后头抱着他的腰,双臂圈紧,脸贴在他后背上。虽是并非故意,每每这时她肚子就会顶到他。 顶到他,他就笑,笑的特别满足的那种。 听他那样笑,阮泱泱也莫名觉着满足,似乎,肚子里的这个生命不只是她的期盼。更多的是,好像因为这个生命是他和她两个人制造出来的,拥有他们俩这不可复制的基因,变成了一件特别神奇的事情。 那种满足感,好像写多少的论文,评多少的职称多少的证书都换不来。 就这般走走停停的,待得到了苏城,可不是半个月都快过去了。 就如阮泱泱最初所想的那样,他们到了,什么翻修的都完成了。 没有先进城,反而是抵达了位于苏城外十里大尚山下的园子。这里之前是两个园子,被一并盘下来后通成一个,一些品种不太好的果树被伐掉了枝干,扦插了其他品种的枝桠。现如今看起来有那么点儿大户人家要大干一场的样子,但凡路过这里的,无不会猜测一下,到底是哪个有钱人家承包下来的。 环绕着园子的一条河从大尚山里流出来,那可是真正的常年不断流。之前河畔岸堤修的也好,雨季雨再大,也鲜少有漫出来这种事发生。 下了马车,自然是先看湍流的河水了。修了桥,车队是能进园子里的。 站在桥下,看那流动的河水,早上刚下过雨,水流有点儿急,甚至颜色看着也有点儿黄。 “你知道么,以前老夫人跟我说过。说刚把你生下来的时候,长得特别小,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不符合新生儿的尺寸。那时,祖奶奶还在世呢,就调配了个泡浴的汤,每天把你放进去泡半个时辰左右。结果待得满月了,你身上不符合尺寸的地方都长大了,合格了。当时老夫人说,那泡浴的汤就像是用黄土调出来的,把你捞出来之后整个人都黄的厉害。那黄跟了好久,都周岁了,还没褪去。”忽然想起这事儿来,当时老夫人只是这么一说,但是也没仔细的说祖奶奶那是什么秘方。听起来,好像是十分特别又管用。 “我怎么没听过这事儿?”这个,邺无渊还真不知道,她说完,他反倒是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么?看吧,你和老夫人鲜少谈心,关于你自己小时候的事儿你都不知道,还没我个外人知道的多。老夫人说的肯定是真的,说起你时眼睛都发光的。就是那泡浴的汤必然很是神奇,可只有祖奶奶知道。我想,你这身高,这长腿长臂,再加上那突出的啥啥,可能都是泡浴的功效。我儿子总是不能太差吧,他也得娶媳妇儿的。”再说,让媳妇儿快乐,那可是丈夫应尽的义务。 说着说着就口无遮拦,邺无渊垂眸看着她,有些无语,又忍不住笑,“他们耳朵可灵着呢,又开始胡说八道。” “难不成我这暗戳戳的夸你你不开心?哼,忍得嘴角都开始抽了。”斜睨他,他想笑,她可是看出来了。夸他长腿长臂,都不如夸那啥壮观,可爱听了。 抬手绕过她后颈,用手捂住她的嘴,这回彻底禁止她再乱说。 “你知道就行了,无需到处宣扬。”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说,她眼睛都弯成了月芽儿,可见是开心非常。 “走吧,我这泡浴之后特别突出的身体的受益者,小姑姑。”继续捂着她的嘴,往转身往桥上走。这桥修的结实,拱月的形状,运送货物完全没压力的。 两个人跌跌撞撞,慢慢腾腾,任谁看了都是在嬉闹。 这样的夫妻,也真是只有在这儿瞧得见,别处可是根本见不着。 终于是进了这园子,真的是大啊,比以前马长岐的园子可大得多,而且侍弄的人也很多。 就是果树的质量不是特别好,马长岐那没有被损毁的园子,之前可是养了很多上等的果树。 吕长山在这儿,马长岐则是在城内那玩乐的场子,两个人各负责一边儿,可说是热火朝天了。 “真是不错,后面的大尚山非常好。这回啊,若是谁再把我园子给炸了,我非得把他皮剥了不可。”这回的园子是自己的,若真是如马长岐的园子那样被炸毁了,她会心疼死的。 “也不是什么不可实现的事儿,到时就把人带来,看你下不下的去手。”邺无渊低声的说,长了耳朵的,都听的出他在映射某个人。 阮泱泱边听边忍不住抿嘴,好吧,是她说错话了。本来挺开心的,又叫他想起不开心的私人恩怨了! 287、不放心 紧挨着山林繁茂的大尚山,山下的园子看起来就显得秃了些,因为一大半的果树都伐掉了枝干,嫁接新枝,看起来可不就是光秃秃的。 虽说这不是阮泱泱想象中的园子,不过,说起来还是不错的,最起码这光秃秃的面积挺大的。放眼望去,就会让她有一种自己是富翁的感觉,心情可不好嘛。 这个季节,园子里的果树都开始落花都结果了,虽不是太珍奇的水果,可这也是园子里今年的收成了。 说实话,结果是相当丰厚的,只不过,对于园子来说,结的多不代表结的好。有些枝桠里的果子太多了,必须得进行清理。 于是乎,那些刚刚结成的小小的果子,被剪掉,运出园子,就成了这个时节的风景。 阮泱泱是有点儿心疼的,甚至还尝过那刚刚成型的小果子。遗憾的是,啥味儿没有,心疼归心疼,最后还是扔出去了。 这园子深处就有木楼,按照这湘南的气候建成的木楼,因为在被盘下来之后重新做了翻修,眼下是非常舒服的。简单来说,吕长山和马长岐了解她,所以有一点非常好,那就是通风。 没有那么闷热,待在这里,看着面积宽广的园子,还有那些开始结果的树,比在香城的阮家老宅要舒畅的多。 邺无渊对此也是满意的,最起码,这个地方阮泱泱待着,看起来是心情好的。 当下她这种身体状况,可不就是以她心情好为准,她只要心情好,想待在哪儿都行。 洗完了澡,趴伏在木楼二层的地榻上,因为通风,这会儿倍感凉爽。说真的,在湘南这地儿,能感受到这种凉爽,那可真真是得来不易。 这个时节正热呢,空气更是闷的叫人发疯,难得凉爽,阮泱泱趴在那儿便不动弹了。 这么说吧,在这湘南,每天都得洗两次澡,否则她真的会发疯。 不过,这里的原住民,那必然是适应了的。沐浴洗澡都是有定好的日子时辰的,净身嘛,是为一件大事。 但在阮泱泱这儿,那就纯属是无理取闹了。以前在将军府,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她倒是会按照老夫人的规矩来。有时忍不住了,就偷偷摸摸的洗呗,小棠和小梨又不会多嘴。 “有没有觉着凉?头发还湿着呢,应当尽快擦干,你若风寒可麻烦了。”邺无渊是那个负责把浴桶运送上来又运送下去的角色,因为没人能做这种事。小棠和小梨倒是可以,只不过来回运送,可得花大工夫的。 “不会的,我这会儿正爽着呢。我想过了,再过一段时间,如趴伏这种姿势是做不到了。我就会像钻错壳的乌龟似得,不止丑,而且笨拙。”她现在趴伏在地榻上正舒服呢,地榻上铺着的竹席是有缝隙的,通风,凉爽。 当然了,也有缺点,缺点就是有点儿硬。再好的竹席也会发硬,硌的枕在脸蛋儿下面的手臂都有印痕了。 “乱说。我想过了,即便肚子会一天比一天圆润,也必定是好看的。”在地榻上坐下,邺无渊的衣袖是挽起来的,证明了他之前一直做事来着,没有偷懒。 “你现在说话都没边儿了,好看个屁!哎呦我的天,转个身都觉着好难。”翻过身,她一边发出老人家才会发出的长叹,哎呦哎呦的。不止如此,看她动作都是有些笨拙的。 其实她说的没错,她的身子的确是笨重了,倒也并非胖到了什么难以想象的程度,是丰腴圆润的。 转过身,躺着,她有点儿懒洋洋。邺无渊坐在她旁边,一手轻轻地将她潮湿的长发撩到一侧不碍事的地方,一边看着她脸蛋儿上的红疙瘩,衬托的她皮肤粉白粉白的。 “你哪天回东疆?想回去就回去吧,你也看到了,我在哪儿都是过猪一样的日子,没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你把神医也留下了,他还要把姑奶奶接来,这么多人环绕着我,老佛爷也就是如我这样的待遇了。”转眼看他,他那幅不想离开很担心的样子尽收眼底。 “要进城么?亲卫去看过了,条件尚可。玩儿呢,也是可以的,只是真的会累。”现如今她只是洗个澡,过后都累的哎呦哎呦的。还要去赌钱,她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真把我当成了什么赌徒了?我就是想玩玩儿而已。来,看看姑姑的手,上面写了两个字,技痒。”她可是专门学过掷骰子的,手法可说很高了,毕竟教她掷骰子的师父就是个此中的高手嘛。 无言以对,邺无渊看着她举起来的手,只能笑了,她总是能让别人无话可说。 “这里一切妥了,吕长山就得去金陵了,给我买山头。想一想,我也没多少折腾的日子了。肚大如锅时,怕是连如厕都麻烦。你去办你的事儿吧,姑姑我自有安排。”抬腿,特意抬高,抬得很高,在空中划了个半圈儿,最后落在了邺无渊的腿上。 抓住她光洁的脚踝,邺无渊看着她,一边捏了捏。捏了几下之后,他缓缓低头去看她的脚,好像有话要说。 阮泱泱正斜睨他呢,一瞧他那表情,她就立时发出一声冷哼。另一腿飞过去,过于用力的在他胸前踢了一下,“闭嘴,不许说。” 其实,她不警告还好,邺无渊也没打算说什么。 忽然被踢,又被警告,他之后就笑了。 抓着她脚踝,拇指微微用力的摩挲,一边转眼看她,眼睛里都是笑。 “还笑?邺无渊,我告诉你,你若是敢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我就咬死你。”一瞧他那笑,摆明了没好意,更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她这样横眉冷眼的,邺无渊眼里的笑积聚的更多了,“泱儿,你见过民间穷苦的百姓才会吃的猪脚吗?” “邺无渊,听不懂官话是不是?”起身,就把他给扑倒了。可以说自从知道怀孕以来,她再也未如此灵敏过。 被扑倒,邺无渊躺在地榻上笑,他的泱儿趴在他身上,两手齐用的掐他脖子,真一副要把他掐死的样子。 “你才是猪脚?我就是脚踝粗了些,算什么猪脚!邺无渊,想气死你姑姑呀。”她脚踝就是粗了呀,不是肿了,就是粗了,她自己也承认。 但是,这货形容的太损了,气死她了。 抱着她笑,她两只小手掐着他脖子,分明就是用了大力气,可是他真没什么感觉,甚至喉咙里还传出低低的笑音。 一番用劲儿的掐,也没得到什么想要的效果,阮泱泱放弃了。最后在他耳朵上用力的扯了下,便欲翻身下去。 邺无渊却抱紧了她,一手箍着她的腰,另一手落在她屁股上轻轻的拍,“我乱说的,别生气。再说,粗了一些也好,结实。记不记得以前扭过脚,还真是特别轻易的就扭到了。现在,估计是不会那么容易伤到了。”他算是想到了一个脚踝变粗之后的好处,还特别当真的说了。 结果,他说完,换来的就是阮泱泱在他腰侧掐了一把,“闭嘴。不用你给我找理由,找的理由都糊弄不了鬼,我会信吗?”她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我家泱儿脚踝粗了,也一样……唔。”最后几个字儿没说出口,因为嘴被捂上了。 捂住他的嘴,相配的还有扑上去一通咬的套餐,她觉着他就是欠收拾。他那种皮痒的劲儿,只有她好好的收拾他一顿,他才会舒坦。 阮泱泱的想法是正确的,但,其实还是有些错误,邺无渊不只是欠收拾,他还要别的。 毕竟阮泱泱曾夸他‘天赋异禀’‘特别凸出’嘛,配得上她的夸赞吧,他的确是痒了。 不过,到底也还是遵守神医的叮嘱的,全程温柔,是往时都不曾见过的温柔。 在这园子里,懒散而又平淡的度过了四五天,可能也是待够了,阮泱泱决定进城。 苏城距离阳城是非常近的,大约一天半的路程。 虽是距离很近,苏城较之阳城要更懒散一些,整座城散发着一种懒散的气息,叫人没有什么奋斗的欲望。似乎,只要每天吃饱喝足,玩儿的心情好,就足够了。 什么钱不钱的,好像这城里的人都不太关心。 由此,玩乐的场子,生意也还不错。可能不似阳城那般,赌钱都赌的特别大,可收入还是可以的。 这场子是挺大的,阮泱泱也很满意,什么玩乐项目都有,做的不算太大,但都俱全。 在这场子里服侍的也皆是俊秀的少年,穷苦人家出身,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出来了。 专属于主人的地方是极其清净的,并且有一条专属通道,直通赌场。 转了一圈,邺无渊又亲自仔细检查了住处四周的环境,从地上的砖到周围的草木,住处四周可防守的位置,再到这里服侍走动的那些俊秀少年。 环境他尚满意,不满意的是那些俊秀的少年。 因为有不满意,以至于他的脸色就不太好。 他也不说为啥脸色不好,可在别人看来,可不有些难以理解嘛。不管是自己人,还是马长岐,亦或是来来回回端茶送水的俊秀少年们,都有点儿不明所以,甚至惴惴的。毕竟,他的气势本来就吓人。 阮泱泱也注意到了,第一时间注意到,却是没说什么。 而是观察了许久,明白了,就笑了。 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刚刚俊秀的少年送来了这里厨房特意为真正的主子准备的凉茶和点心,因为天气热,不管是凉茶还是点心都散着一股清凉之意。不说别的,单单是看着都觉着凉快。 而这个她倒是没吃,因为目前厨房那里并不知道她这个主子有忌口,甚至忌口还特别多,这凉茶以及点心有没有她不能吃的,未知。由此,她也只是看看,没有动。 小棠和小梨那时在湘南可待了许久,对于这里的食物非常了解,这凉茶和点心,她们也很熟,甚至知道怎么做。 两个小丫头站在一边研究那凉茶和点心,阮泱泱缓缓的转过头来,去看双手负后一边走进亭子的人。 邺无渊一身紫棠色的华袍,同色的锦靴,说真的,他这个模样特像个掌握杀伐权利又无尽奢靡的贵公子。总的来说,就是不像正面人物。 看着他,阮泱泱忍不住弯起嘴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也蕴满了笑。 脸蛋儿上的红疙瘩,真的起到了衬托的作用,她唇红齿白的,特别迷媚。那种丰润,真真与别人不同,因为有孕,那种迷媚掺杂了每个女人都自带的母性。结合一起,分外迷人。 “这里怎么样?”看着他,她问。 走过来,邺无渊倒是没一时回答,的确,看他的脸,就不是满意的样子。 “觉得不好吗?环境是不错的,那边赌场我也看了,属于我的场子单独辟出来,一般人还真进不去。外面自有筛选客人的人,我觉着非常好,闲来无事去玩玩,就当胎教了。”身体向旁边倾斜,倚靠着石桌,翘起二郎腿,她的姿势看起来是极其舒适的。 “是啊,可以玩乐,还有漂亮的人随时在眼前走来走去,谁在这里都会很开心的。”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语气有那么点儿……酸溜溜。 单手撑着头,随着他说话,她一边歪头,“说的是啊,吃得好,睡得好,玩儿的好,整天在身边转悠的还是漂亮的人,想一想就觉着开心呀。” 她说完,就得了邺无渊超级不满的瞪视,那眼睛真跟出鞘的刀子似得。 对上他的眼睛,阮泱泱更是笑出声音来,“就知道你是瞧见人家长得好看的少年不顺眼。我也不用他们俯身啊,身边有小梨和小棠就够了。你说你又有什么看不顺眼的,比他们长得好看的我又不是没见过。我在这方面的免疫力,那是相当强的。” “越是这种叫人放心之语,听得人会越不放心的。”他告诉她这个十分简单的道理,一手撑着石桌,一边微微俯身逼近她。 “那倒是,聪明的人都会反向思考,你是聪明的。”她仰脸看他,一边点头,像是做了什么简单的测试一样。说了那么多,只是在测试自己丈夫的智商。 无话可说,邺无渊另一手托着她下颌掂了掂,“说对了。所以,要留下的亲卫必然得增加,将这处划为禁地。” “成,听你的。这场子是以马长岐的名义盘下来的,但实际上我是主子。可是呢,真正的隐形主子是你,你说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听将军的话,长命百岁。”他这么说,她就点头赞同,此时配合到极致。 她这样,他好像才算是满意。用拇指在她的嘴唇下方摩挲,看她那故作真诚的样子,最后轻轻地颌首,“如此才像话!” 忍不住撇嘴,把他的手打开,阮泱泱站起身,“累了,我先回去歇着。待得晚上这里开工了,我就去试试身手。许久没玩过了,真是技痒难耐。”尤其是到了这种地方,手是真的会发痒,那种无法抑制的痒。 抬起手臂,绕过她脑袋圈住她肩膀,带着她往居室走。他们俩在一起时,阮泱泱大部分时间在他臂弯下,尽管有时托着她,也还是能看出他们二人的关系来。 但换做了旁人,她被衬托的就像老佛爷了。 居室很大,原本是两间,如今打通了。 完全按照阮泱泱的喜好而布置,小棠和小梨来到之后也重新收拾了一下,可说非常舒适了。 将那些开着花的盆栽挪了出去,这里只放了绿植,没有花香味儿,阮泱泱待着才舒坦。 “刚刚她们两个重新收拾布置过了,不是那些美少年布置的,你就别不顺眼了。”进来之后,邺无渊就四处的扫,还不太开心的样子。 “是啊,还以为这里的人已十分了解你这主子的喜好了呢。”若真如此,可是一个都不能留了。 阮泱泱无语到嗤笑,蹲在她面前给她脱鞋的小梨也在憋笑,真是从未见过邺无渊这样,那股子酸泡泡的味儿她都闻到了。 可能真的湘南盛产漂亮少年吧,不管是在阳城,还是在苏城,这场子里伺候的少年真是各个清秀。小小年纪,样貌非凡。 而且,漂亮的事物确实是人人都喜欢,谁见了都得多看两眼,她和小棠都会多看的。 想一想邺无渊不放心,可不人之常情嘛。换做是谁,都会不放心的。 “放心吧,我现在这身体啊,也是力不从心。即便是有贼心有贼胆,可是没力气。别瞪我!看,我顺着你心意说不行,不顺着你心意说,还是不行。唉,孕妇没活路啊!不过也幸亏是孕妇了,若是个自由身,你可不是得把我锁上才放心。”一挪双腿,她直接躺在了床上,悠悠长叹,却是叫听得人气的冒烟儿。 288、肆意而为 苏城迎来了夜晚,这鸣瑟馆也迎来了最热闹之时。 阮泱泱技痒啊,按捺不住,赌场那边儿放进来了一些较为有钱又纯粹是来找乐子的玩家,在主人家单独的赌场里落座。 而阮泱泱也打扮了一番,一身男装,尽管是丰腴了,可穿上男装依旧还是不差的。 就是唇红齿白的,脸蛋儿上的红疙瘩衬托的皮肤特别特别好,以至于乍一看有点儿娘娘腔。 她以前扮成男人会学邺无渊,但现在倒是不学了,就做个像娘娘腔的男人,反倒有点儿可信度。 随着她进来的还有亲卫,就像这场子里的打手似得,站在她身后守着她。 城里这些喜欢玩乐的自然是听说这里换了主家,这些有钱的,来这里纯粹是找乐子。 各自落座,骰子摇起来,那是真的开心。听着骰子噼里啪啦响动的声音,阮泱泱的手腕都要飞起来了。 这间房并非封闭,在隔间,是能听到甚至看到这里的。 此时,邺无渊就在隔壁,通过房顶之间特意弄的铜镜反射,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阮泱泱开心的样子。 喝了一口茶,邺无渊一边看着挂在墙上的铜镜,一边轻轻地摇头,这会儿在她身上还真看不到她如何累如何疲乏了。那精神头,给她一个马车,估摸着都能拉动。 就是个骨子里喜欢玩乐的人,想想以前她在将军府,得是压抑成什么样子啊? 不过,可能也就是这种反差吧,尽是吸引些可称‘绝’的人了。魏小墨那小妖精谁也降不住,唯独喜欢跟她玩儿。元息…… 似乎是因为想到了元息,邺无渊的面色也微微冷淡了下来。 隔壁传来数个人的笑声,阮泱泱的笑声也夹杂其中。可能真是因为扮成男人的关系,她的笑声显得特别粗犷,真像个男人似得。 听见了,邺无渊不由笑了。她说要胎教,之前还草略的说过计划的。不过,如今看来,这胎教还真是有些叫人担心,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会被影响成什么样儿。 骰子的声音真是极其清脆,噼里啪啦的,在这屋也听得尤为清楚。 稳坐不动,阮泱泱在那屋玩乐,邺无渊就坐在这里等她。显而易见,他会一直在这儿等,直到时间差不多为止。 现如今,她是不能玩儿通宵的,这若是以前,邺无渊自然也是不会管她,随她尽兴。 本来还想着,她或许也坚持不了多久,毕竟有了身孕,时间久了会累。 可是现在瞧瞧,邺无渊觉着,等她自己累了主动退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了。 诚如邺无渊所想,阮泱泱的确是超级有劲头,许久没玩儿了吧,手却挺顺的,一次没失误。 她看着年轻,手法却是相当高级,以至于满桌的人也都十分尽兴。 期间还有酒水供应,有钱人自然喝好酒,闻着味儿,阮泱泱都有点儿馋了。 所以说,这胎教也不知要胎教成什么样子,吃喝赌,也算是占全了。 一个半时辰,这就是邺无渊给她规定的时间,同时还有神医的建议在。时辰一到,亲卫上前来告知,她不想离开也得离开。否则的话,邺无渊会进来把她拎出去的。 “玩儿的差不多了,回去休息。”她出来,带着一股酒气。邺无渊皱眉,对酒味儿并不友好。她现如今连有些花的气味儿都闻不了,看来对酒味儿倒是接受的痛快。 “唉,只玩儿了这一会儿,手痒还是无法解决。我也睡不着。走吧,听说今天生意还不差,咱俩去前面瞧瞧?”甩着手腕,是真的没尽兴,以至于真有一种手腕儿发痒的错觉。 “两刻钟。”邺无渊说,就跟那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似得。 “是。”叹口气,阮泱泱也无奈。 离开这里,绕过禁区,可不就又重回了‘人间’。 生意确实不错,城里有钱人来的比较多,因为马长岐算是内行,改了许多这场子里的服务项目以及各种供应。好东西多了,大部分来自北边,是湘南没有的,可不就有人喜欢尝鲜嘛。 那些单独的雅室比较安静,偶尔的丝竹幽幽,或是酒令不断,还有小姑娘脆脆的笑声,非常好。 闹腾的就是大赌场了,乌烟瘴气的,隔着老远就听到喧闹声了。 待得再走近些,就了解了,赌场里真有人在打架。 这大赌场里聚集着赌徒,那种有了一点钱就得来赌场里挥霍,离开时会输的裤子都没了的那种赌徒。 一听打架了,阮泱泱兴奋劲儿上来,要去看热闹。 拉不住她,不得不去看热闹。打架打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都是一些普通人,哪有什么招式。无非我打你一拳,我踹你一脚,嘴里都是脏话,面红耳赤。 打架的人在打架,赌场里的打手围过来,把四周的人推开些,专门给这打架的几个人空出地方来。 待得他们打的都趴在地上没力气爬起来了,这些打手才上去,通通的再给他们几拳,打的彻底起不来了,这才给拖出去。 果然啊,打手都是专业的,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些人。 阮泱泱非常满意,别说,马长岐的经验是足,尤其是对付这些下三滥,更是精通。 “非常好,看来,我这场子不会闹什么大乱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枉做了一回马长岐的姑姑,他还真是我好大侄儿。”揽着邺无渊的手臂,阮泱泱一边叹道。 “这么说,你是真认了马长岐做侄儿了?”她这也算第一人了,认了个比她年纪还大的侄儿。 “关键是,他也不觉着吃亏啊。再说,你不是也占便宜了嘛,叫我姑姑,还不是得叫你姑父。我可记着你在我亲侄儿那里一点便宜都没讨到,总想着人家叫你姑父,人家偏偏喊你邺大哥,气的鼻子都歪了。”这若是让马长岐叫他姑父,肯定张嘴就来,也算满足一下他想当姑父的心情吧。 这回,还真是轮到邺无渊无言以对了。阮小羽……这个鬼精,阮家的人都是鬼。死了心的不叫他姑父,每次纠正,他就咧嘴一笑,和阮泱泱一样气人。 看够了热闹,两刻钟的时间也到了,阮泱泱被邺无渊半强硬的给弄回了住处。 小棠和小梨都睡着了,白日里虽是也没做过什么劳累的事情,可显而易见,这会儿她们的体力都敌不过那孕妇了。 当然了,实际上孕妇的体力是看心情的。这会儿回到居室,她也没劲儿了,迟到的疲乏。洗漱干净,便自动的滚到了床上去。趁着还能保持趴伏的姿势,趴伏在那里,软绵绵的一团,让人不由的想揉搓她一番。想必那手感,和眼睛看到的是一样的。 躺在了床上,邺无渊侧起身面对她,一手抬起,拨开她落在额头上的发丝,“我后日回边关,很快就回来。在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在赌场的时间不要过长。如今日这般,就好。” 本来闭着眼睛,一听他说话,她眼睛立即睁开去看他。 “军令如山,领命。”她说,黑白分明的眼睛了可说生无可恋了。 “但也有那句话,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捏她鼻子,声音也很轻。 “好吧,按你这么说,那我真是没辙了。你爱信不信吧,老娘睡觉了。”打开他的手,她眼睛一闭,决定不和他磨叽了。又不信她,一个劲儿的恐吓,像更年期一样。 邺无渊的担心还真不是没有原由,除了他之外,没人能看守她,即便她在赌场里超时了,他们又不能把她给拖出来。所以,他担心呀。 直至离开,他的叮嘱都接近百次了,阮泱泱真已做到充耳不闻,不做任何的表情回应。 看她那样子,还真是没招儿。 邺无渊的担忧,实际上的确是有些多虑了。但是,又不得不说他了解阮泱泱,她没有在他不在的时候长时间的待在赌场里,但是耐不住她做别的呀。 湘南雨季,整日下雨,下起雨来,神仙也无法去做事。更何况,苏城的人本来就更为懒散些,很容易满足。 于是乎,这玩乐场的生意就更好了。 能在这城里开这种玩乐场所的,那无不是有背景,和官府等等关系匪浅。 整个城中,玩乐的场所不止一家,这里换了主人重新开业,可不就惹得同行不乐意嘛。 暗戳戳的用一些小动作,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这种事情,阮泱泱能忍吗?那肯定是不能忍。正好无聊呢,她就开始报复了。 这世上最绝的乐器是啥啊?那必然是唢呐,能从一个人出生吹到他入土,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算得上是人类最奇迹的发明。 于是乎,每晚夜华初上城里的场子陆续开门的时间段,一队专门给办丧事的队伍就会从那家场子前路过。吹上一段叫人称绝的哀乐,可称凄绝无双,催人泪下。 别的不多,钱多,就是这么嚣张。 远在边关的邺无渊自然是时时了解湘南这边的情况,果不其然啊,他就知道,她总是会想些法子解闷儿的。成,也不错,总比在赌场里赌钱要好得多。 289、肆意而为(二更) 大卫北部已开始变冷了,但是这湘南还是处在多雨的季节里。虽是不如正值盛夏时下的那般频繁,可几乎每天还是会落一场雨。 而阮泱泱的肚子,也真正的变大了,明显能看出来的那种。 并且,她现如今能切实的感受到肚子里有个生命这种事儿,因为会动了,她有感觉。 只不过,动的并不是很频繁就是了。 姑奶奶被接了过来,起初这老太太是真的兴奋,她真以为是自己配制的药起了作用,才得以让阮泱泱成功受孕的。 后来,诸葛闲把魏小墨那小妖精配的药给了老太太,她的兴奋立即被打压了下去。 阮泱泱都担心老太太会不会被气的发病,毕竟这么大年纪禁不住太大的打击。不过还好,老太太的劲头是被打压了,但也不至于犯病。 就是陷入了另一种执着中,执着研究魏小墨配制出来的药。 看吧,学医的人就是这么奇怪,那股子钻研的劲儿,就是想证明自己比同行强。甭管多大的年纪,都这样,走火入魔了似得。 姑奶奶的研究是孤独的,自个儿一个人,也不容许旁人打扰,非得研究出来到底是谁的功劳不可。 几天的研究,姑奶奶得出了结论,不认为魏小墨配制的药有如此大的功劳,这药根本没那么神。 她是个一辈子行医的有经验的大夫,不可能只是因为想diss别人就得出这种结论来。 所以,阮泱泱也开始对这药有了些怀疑。难不成,真的并非只是那药的功劳?这么说来的话,到底是哪个有功劳,还真成了谜了。 后来,也不知是真得出了结论,还是因为得不出结论继而想完结此事的的糊涂招儿,姑奶奶认为,是两种药的功效。就是她配制的药,和魏小墨配制出来的药,共同产生了效应,让阮泱泱有了身孕。 这种结论,阮泱泱是持怀疑态度的,当然了,她也不会真的说出口,既然姑奶奶觉着是这样,那就是这样吧。 她是个妇人科的专家,放在那个世界,那可不就是专家中的专家。退休也得返聘的那种,地位高着呢。 如今被接来,就是为阮泱泱保驾护航的,并且有她在,诸葛闲都觉着心里有底了多。 在姑奶奶的判定下,阮泱泱的身体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以前,她的确是有点儿娇弱,通过诊脉就感觉得出来。 不过现在,她这身体倒是比以前健康了些,应当不是会轻易的生病。 还有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比想象的要健康的多,唯一有点儿不同寻常的,那就是懒了。 每天,阮泱泱也只是能感受到一回,肚子里的小家伙在动。十分轻的那种动,用她形容的话就是,恍若一个羽毛在她腹部轻轻拂过。 有点儿痒痒的?反正这种感觉,说新奇也新奇,阮泱泱倒是觉着不错。 唯一就是每日带着有点儿负担吧,她现如今眼睛不能趴伏着了,此来说,是较为让她烦闷的。 衣裙宽松,腰带也正式退出了她的一切着装打扮之中。 丰腴的身体,配上略鼓起的腹部,她这孕相是非常明显的,掩也掩不住。 靠坐在院中的亭子里,吃着极其新鲜的葡萄,口感酸甜,汁水充足。 这是昨日前来拜访的和郡王妃送来的,除此之外,还送来了不少的补身食物。 她是缘何知道阮泱泱在这儿的呢?是因为前几天马长岐回了一趟阳城,和郡王与和郡王妃知道了阮泱泱目前在苏城,这不很快的,和郡王妃就来了。 和郡王妃是客气的,可以说非常客气,她弟弟随着阮泱泱去了盛都,还算混的有模样。 在盛都,那个遍地是贵人的地方,马长岐可说是比和郡王要混得好。毕竟,和郡王真去了盛都,也不见得认识天子脚下的权贵。 对于盛都的人来说,和郡王就属于个远房亲戚,不怎么亲近的那种。 屁股底下坐着的是一张竹编的躺椅,供她得以舒坦的坐在这里吹风。 因着姿势的原因,她的肚子看起来就更显眼了些。 吃了些,就不吃了,接过小棠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她身体向后,这躺椅也跟着轻轻地摇晃。 别的不说,单单是躺在这儿吹风就很舒坦。她已经不能去赌场大展身手了,因为这肚子穿男装遮不住。有了身孕的肚子和男人的油肚子是不一样的,不在一个位置,任是谁都能一眼看穿。 实在技痒,她就和马长岐或是亲卫玩几把,他们也就是哄着她玩儿呗,倒也让她开心。 “夫人,前头门房可又把上门求见的给赶走了,这都三回了。一个一个的,知道了夫人的身份,可不是之前暗戳戳做小动作的时候了。”小梨从外面回来,快步的走进亭子,一边吐槽道。 说的就是之前那些暗暗过招的同行,阮泱泱说得对,同行即是冤家,没少扯淡。 “这么说吧,我对人类等级之分并不赞同。但是,我是个见和郡王妃都不用问礼的人,怎么可能见那些人?今晚叫那唢呐队继续沿街串巷的吹,让他们都感受感受,如今迎接他们的,算得上喜丧了。”阮泱泱轻轻地哼了一声,不是她自视过高,而是,不能见就是不能见。 和郡王妃来苏城动静太大了,以至于,闻风好信的,都知道了这场子背后的主子是谁了。 “嗯,夫人放心吧,咱们出了那么多钱,总是不能半途而废呀。”不会因为那些人来求饶,这边就放弃的。 “夫人,吕公子今天派人过来,本来应当是准备前往金陵,来提前告知夫人一声的。不过,派过来的人又说,吕公子昨晚好像是见了从东夷回来的人,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小梨接着说,如此也不知吕长山会不会如约的前往金陵了。 “东夷?”说起这两个字儿,阮泱泱眉尾也跟着一动。她知道吕长山在东夷发展生意,也不是为了赚钱,就是想在东夷安排人而已。 被元息扣住了一次,给他的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由此,安排不起眼的人在东夷做生意,赚不了多少钱,为的,就是盯着仇人。 290、完美的人 说起这东夷,阮泱泱的心情不大不小的也被影响了下。邺无渊自回了边关,可是已经过去二十几天了,眼瞅着将近一个月,他还没回来。 按道理说,这边每天都在给他送信,传消息等等,显然他是着急的。而且他那时也分明说过,会尽快返回湘南的。 如今,吕长山那儿也得到了什么关于东夷的信息,看来,可能真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 原本,已经计划要去金陵了,吕长山之前已经派人去了金陵,并且,寻到了合适的山头。 金陵道家兴盛,阮泱泱注册了道家身份,圆天山人,购买山头这事儿,也是容易的,钱够就行了。 听了小梨所说,阮泱泱倒是觉着,还真得把吕长山叫来问问清楚。 他派出在东夷的人,哪会有邺无渊手底下那些专业人士厉害,不过,各方渠道不一样,得到的消息也必然是有偏差的。 派亲卫去找了吕长山,下午,他就过来了。 果然,他已经准备出发了,那边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此次金陵之行他自己带着人去,马长岐要在湘南这边忙碌,有园子还有这场子,初期各有支出有收入的,都离不开他。 看到了吕长山,阮泱泱就知道小梨传递给她的信息没错,这人心里头有事儿。 “小姑姑也不用太过着急,金陵那边的山头定下来了,风水挺不错的,亦是个灵气聚集之地。我过去瞧瞧,若无差池,我便开始着手建道观。你的喜好我还是清楚的,就放心吧。”吕长山还以为阮泱泱叫他过来,是不放心金陵的事儿。 “既然是明日启程,你今日又那么着急做什么?喝凉茶,尝一尝小梨的手艺,这绝无仅有缺工少料甚至毫无甜味的凉茶,在别处花多少钱也喝不到。”看着小梨给呈上去的凉茶,阮泱泱一边笑道。她这笑,更多的是无语,因为诸葛闲不让她吃太多甜的,所以,现如今连凉茶都不加糖了。喝在嘴里,有那么一股菜汁的味儿,简直了。 吕长山看了看那凉茶,又看了看阮泱泱的笑,随后拿起小碗,尝了一口。 没滋没味,唯一有的,也就是清凉了,口感真的不怎么样。 看着吕长山那极其平淡的样子,阮泱泱微微摇头,“唉,孕妇的日子就是这样极其无聊,你去给我找乐子,我又怎么可能妨碍你?就是,听说你在东夷安排的人回来了,不知那边儿有什么消息?”自从他被元息给抓住过,元息还真就成了他大敌。 阮泱泱问这个,吕长山也不由叹了口气,他对元息的忌惮和厌烦,是真的,绝不加掩饰。 “确实是有些消息,不过,你也没必要非知道。好好养着身子,甭管那些闲事。”这会儿,吕长山倒是像个兄长似得。 “就因为要养着,所以才无聊啊。想听些外头的故事来找找乐子,解解闷儿。”他不想说,阮泱泱就越想知道。 即便是不想说,但也是拗不过她。 吕长山想了想,随后开口道:“我的确是一直关注着元息来着,他……上回被抓走,恍若个家禽似得被关押,此恨无解。” “嗯,我知道。”若吕长山真像没事儿人似得,那才奇怪呢。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呢,更何况凡夫俗子,哪有那么好的脾气和心性。 “在东夷都城,我安排了不少人,经营着不盈利的铺子,就只是为了随时得到元息的消息。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都城,原来的墨府已经建成了寺庙,他是活生生的大佛爷。明明应当是个无欲无求的角色吧,却偏偏掌控了墨府,权利可说顶天了。昨晚,东夷那边送信儿回来了,按日子来说,应当是七天前发出的信儿,说是元息不在都城了,不知了去哪儿。全无踪影,只是忽然之间的,就不在城里了。”能够悄无声息的离开一座城,那么多人在盯着,想想他也是够厉害。 听他说完,阮泱泱缓缓的点头,只是这样一个消息就让吕长山心情如此不佳,看来这元息真是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阴影。 “他可不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高僧,现如今掌握了墨府,可他还是东夷白门的首脑,多重身份。他想悄咪咪的离开,躲过所有人的眼睛,其实想想也不算什么难事儿。若是连这种事都做不到,那我可真要小瞧他了。他不在东夷都城,可能去了别的地儿呗。现如今,北部完全是他的,南部……好像还差点儿吧。再有就是都城,权利盘踞,他想收也没那么容易。他自己的糟心事儿细数数也是一箩筐,未必是和咱们有关系。再说,边关那儿还挡着一道呢,距离咱们更远了。你就别多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相中他那神圣的外形了呢。”吕长山完全就是一时仇敌,永生仇敌。这敌人的一举一动,他都时时关注,并且会不由自主的往自己的身上联系。 这是啥?这是病啊!得治。 吕长山被她说的无言以对,片刻后才微微点头,“我知道。所以,也只是自己想想罢了,不会耽误自己的正事的。” “如此最好。想一想,这么多年了,偶尔的知道你去花楼里转转,消遣消遣,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风流韵事。不如,我给张罗张罗,寻个良配吧。”这事儿还是阮泱泱头一次当面说出来。果然,她说完,吕长山也少见的难为情了。 “再说吧。”敷衍,吕长山脸皮都红了。 看他那样子,阮泱泱更想笑了,他肯定以为他偶尔去花楼解决的事儿没人知道。可实际上,她都知道。 他单身嘛,又没有和什么良家女子搞暧昧,始乱终弃。只是,在身体需要的时候花钱去找风尘女子,也并非是什么坏事。当然了,前提是注意安全嘛,不染病为上。 起身,吕长山又交代了一下他去金陵的事儿,要购买的山头说起来距离烟霞山也不算太远,两三天的路程左右吧。 反正,毗邻烟霞山,风水必然是不错的。修道之人更注重的是灵气,灵气这东西,还真不是用眼睛看的,是感觉。 反正,吕长山是在金陵请了道门高人的,起码在灵气这一关上,得让阮泱泱满意啊。 阮泱泱是信任他的,毕竟,从他开始离开将军府自己试着做生意开始,她都看着。他做事是十分稳妥的,从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虽是也吃过许多的亏,但说到底,吃的那些亏,最后都成了经验。 很快的,吕长山就出发了。 他是将元息当成仇敌的,但奈何,人家也不是寻常的和尚,总的来说,又岂是他这等商人可以对付的。 自己即将拥有一座山头,在这城里养着,心情也更愉悦了。 偶尔的,她会赶在肚子里那小家伙动弹的时候和他说说话,当然了,他也未必能听懂。 反正,她觉着这怀孕总体来说还是轻松的,尤其是没事听姑奶奶说些别的例子,她就更显得万中无一,极其幸运了。 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孕吐,更没有连带着得什么病症,自在的,也不像个有身孕的人。 既如此,阮泱泱觉着这大概就是老天厚待了。这身体那么多的毛病,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之后又难以受孕,简直可说天选之人。 这回,终于有孕了,老天都不忍折腾她了。 就这般一直顺风顺水的,她希望老天可以一直厚待她,让她轻松些的度过,直至到生产结束。 不过,整日坐着不动弹,她所想的这些又不会平白无故的到来。她自是也明白些,毕竟不是什么一直待在闺中的小白花。好歹灵魂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脑子里是存有新时代的科学方式方法的。 所以,她自己非常自觉的每日活动,之前那些舒展身体等等也重新回到了每日的日程当中,之后便走动起来,每次都走的一身汗,结束。 她这种行动,起初小棠和小梨是不赞同的,她现如今可不是胖了,而是有了身孕。养身子养身子,就是得养啊,哪能一直在走。 但是,后来姑奶奶和诸葛闲都给予了赞同,并且鼓励阮泱泱一直坚持着。后期肚子大了,她走动会更吃力,那个时候最好也坚持,对她是有好处的。 果然啊,听话又懂配合的‘患者’最讨大夫喜欢,不说权贵家的夫人小姐,即便是家中有些富裕的夫人和小姐都自视珍贵的厉害,这种让她们感到劳累的建议,她们是不会采纳的。 毕竟,在她们的认知当中,贵人就是该脚不沾地,吃苦受累,那是下等人。 阮泱泱则是与众不同,即便是不用大夫提着耳朵说,她也知道该怎样做。 每日走完,换来的就是一身汗,一些发丝也粘在额角上,整张脸都是粉红的,映衬得脸蛋儿上那些红疙瘩更显眼了。 其实吧,总的来说并没有多累,只是身体沉重,走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会这样。在别人看来,她就好像吃了什么大苦头似得。 “看吧,我一通活动,他也醒了。所以说,这胎教啊,是极为有用的。在肚子里就养成良好的习惯。待得出生了,根本就不用太过费力气的教,他会有一套非常好的作息习惯。”坐在亭子里喝水,额头上的汗稍稍褪去了些,可她脸还是红红的。喝着着没味道的温水,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在散发着热气。 “那夫人前些日子每天去赌场也是胎教喽?待得小少爷生下来,把骰子往他手里一放,他自己就能摇出个擎天一柱。”小棠接口,阮泱泱整天说胎教,反正,听着特别有道理。最初她和小梨也听得贼认真,十分认同。可是……后来,她自己也没有一直做正能量的事儿吧,导致她们俩也不觉得有道理了。 “嘿,你这丫头还学会质疑了?这么说吧,想要更好的在这世上混,吃喝嫖赌少不了。当然了,并非沉迷,而是都要懂,会玩儿。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说,这会儿是听出道理来了。没有什么好的坏的,只是不管所谓的好的坏的,都不能沉迷就是了。 小梨跟着点头,明白了其中道理。 “怎么,不觉着有道理?这世上,没人能做到始终如一的清纯无暇。连一直待在佛寺,接受佛光普照的高僧都有阴暗一面,更何况凡夫俗子了。别拥有那么多太美好的幻想,在想那些美好之前,先划到自己身上,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到。如若连自己都做不到,那就证明,这世上不存在。”抬手在小棠眼前晃了晃,阮泱泱这话听起来可是叫人有些迷糊了。在这个思维里转的话,最后就会转到自己的身上,并且充分的感受到自己是个凡夫俗子的事实。 看着小棠那暗淡下去的小表情,阮泱泱也不由笑,“在佛门来说,人生下来就是受罪的,因为有罪孽,所以要轮回赎罪。如此说来,大家都有罪,是带着毒来的。所以,不完美也是正常的。” “那在夫人看来,将军也是不完美的吗?”在小棠的认知里,阮泱泱是个难得一见的清醒人。她以前,那可绝不是凡人。连她这个奴婢都认为,这世上,也没人能进入她眼里。可是现在来看,她和将军很般配啊,她喜欢将军,难不成不是代表将军很完美嘛。 “将军?缺点必然有,可是,我可以把缺点看成优点。这样,他就完美了。”她眼睛一转,还真是叫她们都无言以对了。 可不是嘛,什么缺点优点,完全取决于旁人如何看。 阮泱泱这种心态和能力,还真是一般人难以达到的。毕竟,在每个人眼里,难以忍受的缺点是不一样的。 小棠只是稍稍想一想,她面对的是一个边吃饭边抠脚的人,还要把这看成优点,她是做不到的。 “唉,我家那满身都是优点的将军也不知何时回来?明确的说过会很快回来,可这一走就将近一个月。果然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可信。”将杯子里的温水喝光,阮泱泱起身,打算回房间洗一洗。但凡活动后都满身的汗,彻底清洗掉之后,身体也会轻松许多。 就在她走下亭子时,正好亲卫也从院外快步走了进来,“夫人。” “不会是边关那边又来了消息,将军还得一阵子才能回来吧。”她叹了口气,毕竟这段时间,这种消息数次传递而来,她已经习惯了。 亲卫摇头,“不,是将军已经赶过来了,大约还有三天的路程。将军已经知道吕公子去往金陵了,将军担心夫人会着急的先赶去金陵,这才先派人回来。”亲卫说道,简而言之,就是派人回来告诉阮泱泱,不要自己单独行动,不要去金陵,等他回来再说。 一听这话,阮泱泱也无语了,“成,谨遵将军命令。”她若是不听,可不就是折了他面子? 算了,他在她面前,什么没面子的事儿都做了。她也就,不折他面子了,听他的话。 这回,邺无渊还是说话算话的,说三天,还真就是三天。 三天后的傍晚,邺无渊到了。 傍晚时还算凉爽,阮泱泱正在院子里乘凉呢。前面开张了,已经进入了每晚的欢乐之时,热热闹闹的,在这儿偶尔听得到。 当然了,最热闹的就是赌场了,从开张开始,赌场就上客了。 那些赌徒,手里有一个铜板,也得来赌场试试身手,何时全部挥霍光了,才算完。 看着他人出现在视线中,阮泱泱就笑了,还真是时隔太久了,以至于第一时间让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第一反应,就是笑。 看到她笑,那快步走进亭子里的人也笑了。 直奔她面前,俯身,圈住她的肩膀,落在她嘴上亲亲。 一如既往,他还是他,不用眼睛看,就感受得到。 被缠着,阮泱泱还真跟着神思迷糊,无意识的去抓他的手臂,又沿着他手臂往下摸,最后摸到了他的手腕。 她手指尖刚摸到了什么粗糙的东西,他的手就一转避开了。 向后仰头,从他的热情中挣脱出来,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你手怎么了?”略沙哑的问,一边还去抓他的手臂,愣是把他背在腰后的手给拽了回来。 “没事,受了些小伤。”他说,另一手还在摸她的脸。 他的手缠着纱布,纱布包裹住了手背和手心,从虎口处缠绕而过,露出的手指修长而漂亮,就是看着有点儿可怜。 “也不知你在边关都遭遇了些什么,幸好,这漂亮的手指头还都在。”抓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看,手指倒是完好的,没有伤口。 “这若是缺了根手指,小姑姑指不定得嫌弃成什么样。为了不被你嫌弃,我也得保证自己完好无缺啊。”看她在那儿欣赏他手指的样子,他的视线不由的落在她肚子上,真的比他想象中的变化要大得多。莫名的,他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你还真当我夸你呢?说吧,你这是和谁交手才变成这样的?一般人,也伤不着你。”他还在笑,她立时变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291、活的一样长 多年的从师经验,以至于让阮泱泱在想严肃的时候,就会变得咄咄逼人。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厉色,让人根本无法说谎。因为,如果说谎了,被她察觉,怕是不会原谅了。 邺无渊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他毕竟了解她的脾气,可不就真的明白她这种无形中的最后通牒。 看着她,他瞧着有那么点儿想耍赖的意思,不过,阮泱泱眼神儿却是丝毫不变,依然那么看着他。 叹了口气,他脚下一动,然后在阮泱泱旁边的石椅上坐下。两只手捧着她一只手,尽管有一只手受伤了,但看起来好像并不耽误他什么。 他这会儿微微向前倾着身体,还捧着她的手在胸前的位置,那小眼神儿,说不上来的惹人喜欢。 “什么意思?你整个少女的祈祷姿势,就不用交代了是不是?说吧,你不会又是和元息撞上了吧。不过,若真是撞上了,就受这么点儿伤,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阮泱泱可不管他是不是少女的祈祷,只问自己想知道的。 “没有碰到元息,不过,他目前的确行踪不明。两国之间可出入的地方皆严防死守,包括魏小墨每次出入的通道也被堵死了。”他说,和之前吕长山得到的信息完全一致,元息是不见踪影了。 他会去哪儿,还真是个谜,反正阮泱泱是猜不出来。 若是魏小墨在的话,作为双胞胎兄弟,他可能会猜测出来。 只不过,如今魏小墨这小妖精也不见了影子。他若是知道她有了身孕,指不定得嘚瑟到什么程度,将功劳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他也未必是失去行踪就来了大卫,没准儿去哪儿了,东夷也挺大的呀。不过,既然没有遇见元息,那你这手是怎么弄的?”重新看向他的手,纱布包裹的是真厚,一层一层的。 “没有遇到元息,但是东夷的狗却是不间断的在边关试探,碰着了,也不算稀奇。”他接着说,说话时还是在盯着她看,眼睛一眨一眨的,瞧着可真是无辜。 “手被伤了,你看着倒像是脑子被伤了似得。我看看。”抬起另外一只手,略强硬的掐住他线条优越的下巴,让他再把脸抬起来一些,眯起眼睛仔细的看。 邺无渊也配合她,甚至眼睛里氤氲着笑意,不管她做什么,他好像都特别开心。 “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严肃。算了,暂时信你了。”瞧他这小眼神儿,心肠再硬也是硬不起来了,长得好看的人,刻意的柔软下又隐隐撒娇,她可不就立即投降。 “审查完了,咱们是不是该回房间了?”他问,一边站起身。 “你这狗贼,都不用说话,看你眼睛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丧心病狂,没看到我肚子这么大吗?”她轻嗤,但也只是轻嗤而已,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走。”话不多说,俯身把她抱起来,大步的离开亭子回房间。 丧心病狂什么的?其实不存在。 他还是懂得分寸的,大概真是诸葛闲给他私下上过课,极尽温柔,并且还非常有技巧。 而且,非常充分的有那么点儿讨好的意思,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luan童呢。 这可不就叫阮泱泱享受到了嘛,之后又刑讯逼供似得问他是不是这段时间偷偷去学了,越来越有手段了。 这种逼问,换另一个角度来说,那就是夸奖了。邺无渊很高兴,一种被夸赞了的模样,叫人无言以对。 好吧,既然他如此骄傲,她也就不问了,她享受了就行。反正,发力的那个又不是她。 翌日,天色刚刚亮起来时,苏城便再次落入了绵绵细雨的洗礼当中。 淅淅沥沥的,打在房顶和地面的声音,让本就迷迷糊糊的人,听了之后更加的昏昏欲睡了。 阮泱泱也一样。 原本是被邺无渊那炙热的体温热的醒了,醒来后就听到了雨声。窗子是开着的,带着雨水味道的风吹进来,反而让她刚刚感受的热都消散了。 于是乎,闭上眼睛,重新回到邺无渊的怀里,听着雨水,又睡着了。 现如今,她睡觉的姿势只有两个,左侧卧,右侧卧,来回调换着,其实不止她自己,拥着她的人也能充分的感受到她有多累。 幸好是她但凡睡着了,睡眠质量还是挺好的,这算是值得庆幸的。 再次醒来,是外面的打雷声,雨势变大,再配上打雷声,就显得吵闹了。 这回醒了,可没那么容易再被催眠了。 而那个一直搂着她的人这会儿已经不在床上了,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往床外看,果然看到了他。 他就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一把椅子被拽到他面前,上面摆放着纱布药膏等物,他正在给自己的手换药呢。 她这边有动静,那边的人自然就察觉到了。 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他就笑了。 “被吵醒了吧,窗子关上了,也是挡不住雷声。”雷声太大了,即便是用被子把她给埋住,也根本挡不住。 “自己能换吗?我帮你吧,正好也让我看看,你伤成什么样子了。”说着,她略费劲的起身,一身宽松的睡裙,但也是掩盖不住她凸起的腹部。 “慢一些。”看她起来,邺无渊也把装着药膏的瓷瓶放下了。起身,快步的走了过来。 受伤的那只手悬在一侧,另一手圈着她的肩膀,顺势的让她靠在自己腰上。 “看起来很笨拙是吧?看习惯就不会觉着奇怪了,我自己也习惯了。”靠在他腰上,她一边仰脸看他。脸蛋儿是非常细致的,那两团红簇簇仍旧还在,衬托的她的皮肤更是粉白无比。墨发浓密而顺滑,随着她的动作而倾斜,娇柔迷媚。 “的确是会让人有些担忧,怕你摔了。”垂眸看她,刚刚睡醒,她还有点儿迷迷糊糊地呢。 “放心吧,摔了倒是不至于。就是笨拙的像刚刚从冬眠中醒来的熊,不太美观就是了。”环住他的腰,她把力气都坠在他身上。不由得,有点儿羡慕他这腰围了,紧窄又结实,和她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曾几何时,她的腰也非常的细来着,可如今都不复存在了。 “如何也是控制不住你脑子里乱想,哪有那么夸张。”捏着她肩膀,是柔软的,较之以前也的确是丰腴了些,可手感不错啊。 哼了一声,阮泱泱并不信,哄她的话嘛,她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我看看你的手。”他那只手一直背在身后,造型摆的像杨过似得。 她说了,他自然也得把手挪了回来,展示给她看。 他的手……确实是伤的有点儿严重。不过也是,昨天看到时就猜过了,若是不严重,他也不会用纱布缠的那么严密。 手心和手背都受伤了,乍一看,像是贯穿伤。不过,近距离的仔细一看,就知道不是。不过,还是挺严重的,虽说结痂了,可是结痂的面积非常宽,也非常厚。 阮泱泱看着,眉头也不由皱起来,她对疼痛真是惧怕。以至于看到了这种伤口,就会情不自禁的共情,她也觉着自己开始疼了。 “都看到了?已经愈合了,用纱布缠着,也只是不想叫你瞧见害怕而已。”看她那脸色,邺无渊就再次把手又背回了身后。 “你缠那么厚的纱布更显眼好不好?”哼了一声,放开他的腰,阮泱泱把双腿挪下床。 邺无渊是有眼力的,并且也十分乐意,蹲下,给她穿鞋子。一只手不太方便,可也还是比她自己弯腰穿鞋更顺利。 起身,朝着窗边走去,扯开一扇窗,先看了看外面持续不停的大雨,天空阴沉的,别说太阳了,这会儿瞧着像傍晚似得。 “唉,这雨啊,若是有哪几日连着不下雨了,才叫奇怪。”湘南嘛,和雨是最配的了。 “也好,这样下雨你也出不去,免得每日走的满头大汗。”她每天都要出去走动,湘南天气热,她又畏热,带着凸起的肚子,想想就知道有多困难。这些事儿,邺无渊都知道。 “不能去外面走,我可以在屋子里走啊。你呀,不懂就别指挥。过来,坐这儿,我给你涂药。”走到软榻上坐下,顺便拍了拍自己身边,叫他过来。 邺无渊听话的过来坐下,把手递给她,她开始熟练的给他涂药。 这种活儿啊,早就做过,倒是不陌生。只是这伤口看起来太狰狞了,就显得有点儿吓人,致使她也不由觉着身上哪个地方跟着疼。 边涂药,她边轻轻地吹,邺无渊看着她,手上的也跟着痒痒的。 “你第一次给我包扎伤口,也是这样轻轻地吹,吹得半边身体都麻了。”他说,声音压得特别低。但是,隐隐的能感觉到他在笑。 “你那是心里就没想好事儿,不止半边身体麻了,脑子都跟着麻了吧。”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那时心里头就没想好事儿,可不身体就跟着连带起了反应。若是以她当时那个时候的心情,必然是觉得他十分猥琐。但现在嘛,也就是一笑了。 “说的是。”正是如此,他也不否认。 “我当时是真以姑姑的心态去给你包扎,甚至心疼你的。想一想,可不是作孽嘛,我是你姑姑,你居然在脑子里非礼我!”话落,她又轻轻地吹了吹他手心的伤口,之后拿起纱布给他包扎。 “倒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他是肖想过,看着她,就停不下来。但也算是肖想到点到为止,没有太过分。 “你的脑子只有你自己知道,现如今怎么说,还不是随你?手指伸展开。”一圈一圈的缠,缠的不紧,也担心他不舒服。 被认定为龌龊了,邺无渊也不解释了,配合着她,张开手,任她缠纱布,一圈一圈的。 最后,打结,非常完美。 “说起来你这次倒是长记性了,昨晚这伤口也没撕裂,继续保持。”夸赞,适时的给予,她这鼓励政策也是相当可以的。 邺无渊轻轻颌首,佯装听从她教诲的模样,果然更讨她欢心。 的确,外面在下雨,不能出去走动,阮泱泱就在屋子里转圈。 吃饱了,她就卧室和客厅的来回走,自己计算着路程。 邺无渊就看着她,这会儿他的确是不阻止了,因为他去问过诸葛闲了。这回是亲耳听到的,她这样的确是对她有好处,但不宜过多。于是乎,他不阻止,可是却在给计算时间。 “你回边关那么久,没打听到魏小墨的踪迹么?”从卧室走出来,绕过坐在桌边的邺无渊,阮泱泱忽然问道。她已经走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来,脸蛋儿也红扑扑的,虽是圆润丰腴,可瞧着却是健康的。 “没有。”的确,在边关,每日传递上来的消息数不胜数,可是,没有关于魏小墨的。在边关,没有他的影子,或许可以说,他不在那附近。 “这小妖精,真不知跑哪儿去了。他们墨家人活不过五十岁,他肯定是因为这事儿才忽然离开的。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法子,真有这延长寿命的法子,也告诉告诉我。”边走边嘟囔,惦记着的,是这个。若是魏小墨能寻到延长寿命的法子,那必然是可信度极高的。这个妖精,所有之物皆为极致,不是极致的,他也看不上啊。 “想活到多少岁?”邺无渊问她,一边看着她又从卧室走回来。 眼睛一转,阮泱泱想了想,“这世上有句话叫做七十古来稀,的确,我见过的年岁大的,也就是崇国寺的大师了,高龄七十四。年纪大了,有好有坏,只要不会行动不便的被人嫌弃,活到七十多岁,也挺震撼的。”在更为困难的年代,年纪大没有劳动力的,是会被活埋的。 “看来,我得尽力的活得长久了。”比她年长几岁,让他瞬间颇有压力。 阮泱泱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着笑,甚至有点儿狡黠。 邺无渊微微眯起眼睛,她不说话只是用这笑,他就知道什么意思。 她是真的坏,她那小眼神儿,就是在告诉他。他若是不和她活的一样长,她说不准就看上别的俊秀男子了。 292、天赐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的孩子们,他们真的像嫁接在果树上的枝桠,生长的速度肉眼可见。 最先入眼的,可不就是这里随时可见的少年们。真真是风华正好,单单看着就感受到年轻的气息。 当然了,这也是邺无渊最厌烦的,最不想见的,尽管他也没比人家年长多少。 因为生意好,最近又买了些少年少女,目前正在做培训,很快也能投入到服务正轨了。 金陵那边,吕长山传来了最新的消息,已经开始进行建道观的行程了。建道观肯定是没有那么快的,想要住进去,得等一阵儿呢。 不过,阮泱泱倒是可以趁着眼下还行动方便去看看,当然了,她是想玩儿的,毕竟真的闲来无事,很无聊。 找乐子,消磨时间,心情好了,带着这肚子应当也会轻松些。 不过,邺无渊显然是不同意的,他还是想要阮泱泱回盛都,将军府的条件是最好的。天子脚下,要什么有什么,最好的太医在宫中,但凡需要,随时可以去借来。 他这种想法,显而易见改变不了,属于是底限了吧。 于是乎,阮泱泱也不跟他争了,知道他是好意,再说,的确是盛都的条件更胜一筹。当然了,在阮泱泱看来,也仅仅是胜一点儿罢了,毕竟这个世界,也无法再强求更多先进了。 不过,回盛都也不是现在,她当然要去金陵,看看自己的山头的。 跟个山大王似得,说到自己的山头,每每都叫邺无渊觉着无语又好笑。 也就是她了,换做别人,这么不知低调,猖狂的买山头,非得被逮起来好好地拷问一番不可。 但阮泱泱可不管,这就打算启程前往金陵了。当然了,路途不算太近,还是得选几天风雨不多的日子启程,毕竟赶在风雨交加的日子行路也不是没有过。 难度太大,太折腾了,她有了身孕,不宜折腾。 这预算天气的事儿,阮泱泱不管,邺无渊手底下有能人,观天象测天气什么的,不算难事儿。 那边在准备,她在自己的场子里,就是消遣玩乐嘛。 最近场子里新增了些娱乐项目,挺有意思的,客人喜欢看,有时还会参加。阮泱泱就去看热闹,是真的看热闹,每次看都笑的不行。 主要是这娱乐项目有意思,是马长岐想出来的,给人的头上罩个纸袋子,在脸上的位置呈尖尖的,像鸡嘴一样。 在最尖端剪开一个特别小的洞,罩上纸袋子之后只能用这个洞来视物。可是非常不简单,罩上之后,那个洞太小不说,视物的距离也会有偏差。 带上这个,做各种游戏,或是踢球或是过杆,或是取悬在半空的食物等等。 好好一个人,戴上这纸袋子就会变得非常奇怪,走路时那模样,在阮泱泱看来,特别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 起初这就是一项表演,场子里的少年亦或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们给客人表演取乐。根本就不用动脑子,只要套上纸袋子,再漂亮再华丽的人都变成僵尸了。 后来,只看着哈哈笑的客人也来了兴致,再加上喝了点儿酒上头,也套上纸袋子开始跟着玩儿。那就更好笑了,奇形怪状的螃蟹似得,反倒是叫看热闹的阮泱泱乐的不行。 像猴耍把戏似得,谁想到这么受欢迎,果然啊,马长岐也算是混久了,十分了解这些人。看着再高雅,再人模人样,骨子里对这些没营养的事物也有着狂热。平时可能神智清醒,遮掩的很好。喝了些酒,头脑都跟着发热了,就忘形了。 邺无渊对这些,是无语的,冷眼旁观,恍若看小丑一样。 对于他这种一直在边关打仗,剑出鞘必见血的人来说,这种场面特别的不顺眼。 自然而然的开始在心里做对比,边关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流血事件,这里却是闲的发慌,尽做些小丑的事情。 只要看他的脸,阮泱泱就知道他想什么。果然啊,不管何时都正经的人,看着别人玩乐,他也是会把正经的事情和玩乐掺和在一起。 他就不想想,有多少人会像他似得在闲暇时还一本正经的。不说别人,就是他手底下的拂羽,闲下来了都是寻欢作乐的,醉生梦死,怎么舒坦怎么来。 只有他,像个石头似得,更别说玩乐了。 这个人啊,说句不中听的,劳碌命。 看着那些人在偌大的院子里各种奇形怪状,阮泱泱和邺无渊待在高处,虽是隔得远远地吧,可是那院子里灯火通明的,看的贼清楚。 阮泱泱就坐在椅子上,两条手臂搭着窗台,微微歪着头枕着自己手臂,眼睛弯弯的,不时笑出声。 那院子里七八个人头上套着纸袋子,从院子中间出发,终点在大门处。那里架着横杆,到人大腿根的位置,他们要过去并且跨过去,迎接他们的就是娇俏的小姑娘的搀扶喂酒等服侍。 只可惜,没那么容易,套着纸袋子方向感缺失,往哪个方向走的都有。摇摇摆摆,要多好笑有多好笑,丑相毕露。 邺无渊就坐在她旁边,他看那些人是肯定笑不出来的,不过看着阮泱泱,他倒是时不时的弯起嘴角。 有人摔倒了,院子里其实就是青石砖,不过大概是因为喝多了酒,摔了也不觉得疼。 “一个个像鬼一样,就那么好笑?”她再次笑出声音来,咯咯的,是真开心。 “好笑啊。又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肥的肥,瘦的瘦,套着一样的纸袋子看不到脸,也不会让人有任何期待感,因为即便长得好看也肯定是腐臭的灵魂。所以,只看他们搞笑就好了。”单纯看搞笑,没有其他。 “你能在他们身上看到有趣,说明你的眼睛也是异于常人。”反正,邺无渊是真的没看出来有趣,这种猴耍把戏,只会让他厌烦。 “说明你无趣。”斜睨了他一眼,这人,非得在她开心的时候影响她心情,讨厌。 被怼,邺无渊不吱声了。 终于,那边奇形怪状的醉汉有成功跨过横杆的了,成功的被两个少女扶住,一个给拿下纸袋子,一个给喂酒,还不住嘴的夸他,自然是心花怒放,夸得花枝乱颤。 人人都喜欢听奉承之语,在这个地方,更是听不到逆耳之言。那好听的话是一车一车的,只要能撑得住,能听上几天不重样。 有人赢了,这一轮游戏就结束了,纷纷把套在头上的纸袋子拿下来,这回算是看着脸了。诚如阮泱泱所说,还是不看到脸的时候比较好,因为看到了脸,就不好笑了。 别说灵魂腐臭了,外表都是腐臭的,喝的醉醺醺,脸红的像猴屁股似得,可不只是丑那个字能形容的。 “除了这种游戏,马长岐还发明了别的。你还没回来的时候,试了几次,效果非常好。就是这场地有点儿小,这几天趁着白日里不营业在重修,待得重修好了,就正式启用了。”不再看那边,阮泱泱眼睛转过来看他,灯火照在他脸上,真是好看。 “难道不是有你的功劳?”仅凭马长岐,也想不出这种胡扯淡的玩意儿。 “我就是随便说说,给他开拓了一下思路,其余的都是他自己想的。这做生意啊,是得头脑灵活,不能一板一眼的,尤其是这种娱乐业,就得需要新风潮,才能吸引更多的客人上门。”大概是因为喜欢玩乐,反正她是站在客人的角度和马长岐讨论的。 “看得出来,你这生意做对了。”很明显,她开心呀。甭管赚钱与否,那些都不重要,她开心,觉着有意思,那就是对了。 “那是,这儿做好了,全国发展。”挑眉,这是真的。因为马长岐有这方面的意向,他没那么多的钱,但是阮泱泱有啊。完全可以采用当下这种形势,阮泱泱出钱,幕后大老板,马长岐负责这一切,各得利益,非常好。 她这样说,邺无渊也微微点头,“有兴趣就做,遍地你的产业,如此也是好事。” “你这么样说,我这心还真的忽然间痒起来了。看到漂亮的男人,我都没痒过。如此一看,钱果然是极具魅力的。”说到这个,她身体都跟着坐直了,眼睛贼亮,这就是钱的魅力。 邺无渊有点儿无言,又觉着好笑,想想,他是应该开心的吧,他的姑娘只喜欢钱。幸好的是,他有足够的钱任她挥霍。 “有很多的钱,最想做的是什么?”将软垫放到她挨着窗台那一面的腰侧,免得她不舒服。 “做什么?这倒是没想过。这个世界又不能环游地球。”小声的嘟囔了一下,想一想,钱的魅力也消减了。 不过,赚了钱堆积成山,她花不完,那就给儿子花呗。 虽说心里头并不爽,自己赚的钱自己花,不过呢,算是做她儿子给予的福利吧。 抬手捏住她脸蛋儿,她又一副神游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倒是也算常事了,总是眼睛一转就不知在想什么,神游天外。 最早是她脑子糊涂那阵儿,做圆天山人时就发现了的,那时她离境坐忘,说自己神游太虚,倒是不算稀奇。可是后来,脑子都清醒了,也经常那样。 那种她心里头有自己的秘密,不会告知他人,甚至一丝一毫都不会泄露给别人,包括他在内。 “怎么,也想到了我赚来了金山银山的场面了吧。不爱财的人都会眼红的,就不信你不会。好吧,跟着姑姑,总是不会吃亏的。坑了谁,也不会坑了我儿子的哥哥。”抓住他的手,一边把他拽过来,让他跟自己弟弟亲热亲热。 邺无渊真是无言以对,俯身,圈住她的腰,一边将耳朵贴在她凸起的肚子上,听声音。 似乎真是因为肚子大了,他这会儿把耳朵紧贴在她肚子上,隐隐约约的,能听到些什么。 可是,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很微妙的一种声音。 “听着什么了?”看他这回不同寻常的表情,好像是听着了什么。 片刻后,邺无渊才微微抬起头来,仰脸看着她,眉眼间带着笑。那是一种见到新奇之物才会展现出来的最纯挚的笑,其间还有一抹不容忽视的幸福,“真的能听到声音。” 阮泱泱也不由笑,“是不是现在才发现,原来我肚子里,真的有个活物。”她也是在肚子里的家伙动起来的时候才有这种感觉,真是个活的,不是假的。 邺无渊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些,他一手落在她的肚子上,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地摩挲着,“是啊,是活着的。” 互相看着对方,不得不说,他们这个样子,真有点儿傻。 只是因为确认肚子里的是个活物,就这么高兴,一时间,好像也真找不出如他们俩这么傻的人了。 “真的挺神奇的,是我以前不曾想过的。有个小生命在我肚子里这种事,单是想想,都觉着不可思议。”她也摸自己的肚子,仔细来说,她心里有一种天赐般的感激。有幸的,能让她有这种体验,真是天赐。 “他真的存在。”摸着她肚子,邺无渊一边看着她,眼眸里倒映的都是她。 “有你一份功劳。”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这份天赐,有他一个勋章。 不由笑,她这种说法他也不反对。不过,更多的是对于他们两个人共同创造出来的这个活物而感到神奇,还有感激。 “又开始了,我还要看。一整天都无事,晚上看看耍猴儿,看的开心了,我才会睡得好。”听到那边的喊声和笑声,阮泱泱就立即又重新回到了那个趴伏在窗台上的姿势,继续‘观光’。 邺无渊也任她,并且将软枕重新整理了下,放置在她肚子底下,觉着她这样能舒服些。 真真是醉生梦死,这里不用担心战争,人就活的轻松迷醉些。而她现如今无法去纸醉金迷,就只能去看别人纸醉金迷找乐子。 293、定山 终于,到了离开湘南前往金陵的日子,也不知他们预测的天气准确不准确,总之,这偌大的天空随处都能看到成块的乌云,一直在飘动,谁又知道哪一块有雨,可能就飘过来开始稀里哗啦。 路是宽敞且平坦的,队伍准备的好,马车里十分舒适,车窗一直打开着,还能看风景。 大概真是因为取近路,走的这个路线,阮泱泱还挺熟的呢。 这不就是,那时她被从金陵带出来时,走的那条路嘛。 还真是没什么变化,若说一定有变化的话,可能就是官道两旁的泄水渠吧,因为雨季,被雨水冲刷的,可谓是乱七八糟。 当然了,这段路也的确是有许多的回忆,那时脑子是糊涂,可是,现在她也记着脑子糊涂那阵儿所发生的事情啊。 清醒和糊涂交织,但凡回想,就会有一种形同做梦的感觉。可能也是离开脑子糊涂那阵儿太久了,现如今一想,还觉着挺好笑的。 被迷魇的后遗症其实一直都在,就是眼睛疼。 不过,自从有了身孕,倒是疼的没那么频繁了。 偶尔的,会有些针刺般的痛感,闭上眼睛缓一会儿,也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以前的路重走的缘故,阮泱泱倒是不断的回想起之前的事情,若是去找的话,其实能够找得到那时被俘虏的地段。走过的路,发生过的事,每一个她都记得。 “你还是没有魏小墨的消息是不是?”马车在前行,阮泱泱依靠着软枕,一边看着窗外过去的风景,忽然问道。 邺无渊就坐在她身边,时时刻刻的盯着她,像什么监视器似得。 “没有。”她问,邺无渊也回答,魏小墨什么的,他摆明了并不想去打探。不过,这个小妖精可以说是横行霸道,他那样一个人,但凡出现就会被发觉,毕竟太扎眼了。不管是男装女装,都一样扎眼。 “真是奇怪了,他到底去哪儿了?”大卫就这么大,根据那时他们通行过的地下通道来看,魏小墨是跑来大卫的。可是,好像他进了大卫之后就消失了,不知去向。 不过,这个小妖精这么多年东奔西走的,也一直没在某一处停留的太久。他去过的地方太多了,又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物。 他所去之地,还真是有点儿难以想象。 “或许,去了某个极其危险之地,只能进,不能出。”邺无渊低声的说着,说真的,他的语调和声音听起来是极其好听的,喜欢这种低音炮的,真的会被迷惑,甚至连他说的什么内容都不会去研究。 不过,阮泱泱却不是那个会被迷惑的人,听他说完,她扭头去看他,忍不住想笑。 他就差明说魏小墨可能已经死了,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显然是内心最期盼的想法了,在他眼里,魏小墨就像个什么苍蝇似得,虽是也不碍什么大事儿,可是会让他心里头膈应啊。 “嗯,你的想法没准儿也有可能实现,那可能就是他倒霉了。不过,你这会儿也别在心里头祈祷,因为你本来也不信神佛什么的。这会儿若是祈祷,可就是临时抱佛脚。神佛对临时抱佛脚的人,最讨厌了。”顺着他说,就见他高兴。不过她话锋一转之后,他就在瞪她。 他那眼睛一瞪,她就更开心了,甚至笑出了声音来。 “好吧,希望你嫌碍眼的小妖精不会再出现。不过想想,我大侄儿还真是个石头,当初人家扮成美娇娘抱你大腿给你做小,你都不带多看几眼的,甚至敢下狠手。作为姑姑,当时真是十分‘失望’。”甚至让她怀疑过他的取向。 无言,邺无渊看着她,面色也较为严肃,“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得学着父亲那般,忽然间从外带个有了身孕的女人回家才正常。” 阮泱泱抿起嘴,一边轻轻地点头,“遗传这个东西,不可小觑。” 不能用别的方式,邺无渊只能用眼睛表达自己的不满,瞪她。 反而阮泱泱看到他这样就更想笑了,其实他若是和她打嘴仗的话,他也必然能和她杠上几轮的。只是现在不比以前,他‘不敢’和她杠,就只能忍着。 忍这种事情估摸着他以前也有过,但往往在忍之下憋得大招儿,那都是会见血的。 可是跟她,他的忍,就是纯忍了,之后也没大招儿。想一想,他也真是可怜。 身子一动,缓缓的想要躺下,那个被怼了之后不得反驳的人还不得不立即倾身过去扶着她。直至她完好的躺下,以一个她自己觉着舒服的姿势卧着,他才放开手,并且叫外面驾车的亲卫慢下速度来。 队伍果然全部慢速,后面马车里坐着小棠和小梨,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在说话,在这个马车里都听得到。 她们俩是开心的,能跟着在大卫天南海北的走,可不就是最开心的事儿。 这多少卖身为奴的人都做着最苦的工,受打挨骂的,如她们这般轻松恣意又能出门长见识的,可是没有几个。说来说去,也是命好呀。 马车速度慢下来,晃晃悠悠的,阮泱泱也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这预测天气的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多次在天上看到了乌云,摆明了有雨,但都躲过了。 接近金陵地界,天气就变得好多了,热还是热,但天空莫名的好像高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她有身孕了嗅觉也变得敏感了,她就觉着,金陵的空气闻着有一股羊肉味儿。 倒不算难闻,反而勾的她,想尝一尝这金陵的羊肉了。 金陵的羊肉在大卫是一绝,肉质鲜嫩而不腥膻,而且各种做法,非常独特。即便是相同的做法,在出了金陵之后,也绝对做不出和这里一样的味道。 “大侄儿,打起精神来,很快就能看到姑姑给你打下的江山了。”窗子开着,金陵的山真是险峻又独特,像这里的羊肉一样,在别处都看不到。 这种话在盛都,那绝对是忤逆之言,非得被治罪不可。 但听在邺无渊耳朵里,那就是好笑了。 “道观在建,往山上走没那么轻松。今日到了山下,也别急于上去了,先行休息,明日再上山不迟。”那山又不会跑了。 “成,我不反对。看样子,在山下就能住宿。诶,今日尝尝金陵的羊肉吧,姑奶奶不是说,金陵的羊肉吃了不燥嘛。”路上时,姑奶奶就开始说金陵的东西,她以前来过多次啊。金陵的东西,有什么好的,什么不好的,她都一一道来。 其中,就着重的说了这个金陵的羊肉。 这种天气,很多人吃羊肉都会燥的。可是金陵的羊肉不会,和这个地域气候等等有着非常大的关系。所以,姑奶奶言谈之间,对金陵的赞誉那是相当高的。 “想吃了?好,倒是听说过做法非常多,你想吃哪一种做法的?或者,所有的做法都来一遍,试一试你喜欢吃哪种。”邺无渊轻轻点头,她本就食欲好,但是羊肉,还真的没吃过太多。来到金陵,品尝羊肉,可不就是正好嘛。 “嗯,好。不过,你可别多吃。毕竟,你姑姑现在也禁不住你折腾。”她给了他一个眼神儿,饱含深意。 邺无渊无话可说,真是抓住她搁置在唉他膝上的小腿,用力的捏了捏,“放心吧,我一口都不吃,好不好?” 嗯,听了他这话,阮泱泱放心了。 大概真是因为她这灵魂较为‘年迈’,就总是觉着有点儿对抗不了邺无渊这年轻人了,他若是真燥了起来,她又不能不管他。 当然了,是可以用其他方式的,可……还是累嘛。 终于,赶在接近傍晚的时候,到了定山。这定山就是阮泱泱买下来的山头,以得道的圆天山人的名义,这座山头前后共九峰,全部归她所有。 的确,是花了不少钱,估摸着,跟买下一座不大不小的城,价钱差不多吧。 这种山头贩卖,是和官家进行的,大部分来说,除非是特别有权有势的,或是出家人,官家也根本不会卖。 到了山脚下,因为山上在作业,山下就和别处不一样。 被建筑材料堆积的,几乎是几里地内就不好行路了。在山脚下搭建了不少简易的木屋,供工人休息之用。 他们这一行人自然是不会去木屋里住的,在距离这片杂乱的地段两里地之外,亲卫寻到了适合夜宿的地方,开始搭建军帐。 军帐的质量极其好,可不是寻常的帐篷可比的,搭建好了之后,像童话故事里的蘑菇屋似得,矗立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 阮泱泱非常喜欢,尤其是空气里已经开始有羊肉的味儿了。 亲卫的速度是真的快,从附近城里雇佣来手艺非常好的厨子,金陵最有名的现宰的羊,光溜溜的收拾好了,一共四头。 显而易见,今晚是个‘全羊局’,不管是阮泱泱还是手底下的这些人,都有口福了。 可以这么说,在吃这方面,将军府是非常大方的。不管是邺无渊手底下的人,还是买来的最低贱的奴才,从不会亏待了他们的肚子。 姑奶奶也下了马车,这老太太现如今就是被请来跟着游山玩水的,但是也非常敬业,每日一早一晚的给阮泱泱诊脉,检查,没一次落下过。 “非常好,这孩子啊,真是老天都喜爱,稳定的超乎想象。”所以,别看阮泱泱吃得多,吃得多是有因由的,肚子里这个,真是明白自己现如今该做什么。 “每次听姑奶奶说话,我就觉着心里一定。”阮泱泱弯起眉眼,每次听姑奶奶说她肚子里这小家伙很稳定的时候,她真的是心里头一片坦途,世上好像再也没有这样好的事情了。 “虽说这辈子见过各种惨状,但,这世上还有另一半命好的人。从你能有了身孕就看得出,你属于命好的。”姑奶奶是真的见过太多了,同时,从她的嘴里也能得出活在这世上有多不容易。 比例居然是五五,也就是说,死亡率非常高。阮泱泱虽是来到这世上也多年了吧,可到底是没见过,现如今,再次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那边,灶已经搭起来了,火也烧的旺,较为粗犷的烹饪方式,整头羊上火烤已经开始了。 那香味儿,隔着老远的都闻着了,阮泱泱真觉着好闻,纯粹的肉香,腥膻什么的,完全没有。 “真是香啊,我这圆天山人,还真是个名头而已,我口水都流出来了。”想想那时在道观里,她整日吃的素餐,之前偶尔想想还会觉着馋的,现如今完全是被这肉味儿给占领了。 “确实好闻。”邺无渊也承认,这金陵的羊肉与众不同。 “你少吃啊。”再次警告,这回警告可不止在语言,连眼睛里都是。 邺无渊抬手罩住她的脸,之后把她搂到自己怀里,她后背贴着他,他就像把她给挟持了似得。 脸被罩着,阮泱泱后脑向后靠在他身上,一边费劲儿的呼吸一边笑。 “你不说尚好,既然又特意提起,看来我还非多吃不可了。”他低头在她耳边小声的威胁,他的威胁和警告与她可大不相同,那是真的听了汗毛都会竖起来的凉意。 “多大年纪了,跟我来非主流这套。”嘴被捂着,也挡不住她说话,并且边说边笑。 另一手圈着她的腰,其实也无法全部圈起来,因为手臂无法收紧,还会自动的落在她凸起的肚子上。 “幕天席地,非得让你瞧瞧我的厉害不可。”他边说边低头,咬她耳朵,真真是威胁和恐吓。这一路啊,她就没停过的怼他。 被他咬的痒痒,阮泱泱歪头躲,一边笑,“可吓死我了!”突然中二,她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不过,这种话也是真的好笑,幼稚又蠢萌,好想看看他所谓的厉害,是什么样的厉害。 天色暗下来,这定山四周星火点点,很远的陡峭的山上,有那么有道影子在山巅移动,最后停驻。没有什么声音,只是站在了绝佳的地方,看他能看到的而已。 294、可疑的人 这定山的风水的确是不错,若说修道之人才能感受到的灵气,嗯,阮泱泱也充分的感受到了。 夜里,远处的萤火虫真的是特别的多,飞来飞去,聚集在一大片区域,特别的漂亮,像什么世外之地。 正好又夜宿在外,那些萤火虫就跟可以移动的画卷似得,真是好看。 山里有蚊虫,燃起的火堆里填了些新鲜的驱蚊虫的草药在燃烧,飘起来的烟把这四周都给笼罩住了,但人闻着又不会觉着呛。 就坐在军帐前,阮泱泱看着远处的萤火虫,说真的,只是单纯的作为观赏的话,它们是真的太好看了。 吃饱喝足,肚子好撑。其实吧,她也没有吃太多,和最初那饿死鬼一样的食量可大不一样,现在的肚子塞不进去那么多食物了。 不过,消化还是很快的,肠胃的强大功能依旧。 金陵的羊肉,还是合她现如今的口味的,但总的来说,她吃的还没小梨和小棠多,主要是塞不下。 肚子变大,她的胃好像都开始被挤压的缩小了似得。 “在这外面睡可不行,金陵的夜晚露水很重。”她靠在他身上,瞧着好像有点儿睁不开眼睛了。 “我当然知道。我在金陵待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若说起金陵的气候,她可是最有发言权的。 低头去看她,果然,这会儿因为说话眼睛睁开了,瞧着可比萤火虫般的明亮。嗯,看这样子,是没困倦。 “所以,要不要去烟霞山一趟呢?”对于那段时间在烟霞山的日子,虽说她是脑子糊涂了,但却可以说是她过得非常简单又单纯的日子。邺无渊认为,她是喜欢那段日子的。不因为别的,因为纯粹。 “不去,爬山太累了。我去我自己的山头可能都需要很久,还爬别的山头,爬不动了。”总是不能再欺负她这大侄儿背她抱她,她现在的分量……她自己清楚。 一手托住她的脸蛋儿捏了捏,他又顺势低头凑近去看她,离得近了,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之后她就笑了。 抬起双手,圈住他脖子,把他往下拽,“看你这优越的鼻子,最先撞上的就是你的鼻子,好疼。” 他这么一顺势低头贴过来,俩人鼻子就撞上了。她的鼻子哪敌得过他,好疼。 微微偏头,亲她的鼻子,邺无渊也不由弯起嘴角,“真的不困?” “姑姑怕你羊肉吃多了上火,还是在这外头借着露水清醒清醒比较好。”圈着他后颈,阮泱泱小声的说。旁边不远处还有值守的亲卫在呢,他们若是想听,她声音压得多低其实他们都听得到。 “已经上火了,来不及了。”重重的斥了一声,下一刻,邺无渊直接将她托抱起来,同时起身,脚下一转就进了军帐。 他这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因为阮泱泱现如今增加的重量而不稳或是吃力。 被‘逮进’了军帐,阮泱泱倒是叫唤了两声,不过之后就没音了。 嗯,是一直没音,整晚,这军帐里也没发出什么少儿不宜的声响。甚至,说话声也没有。 就好像,他们进了军帐,就睡着了一样。 翌日,太阳初升,山水间的露水在阳光下泛着光,像珍珠似得。 小棠和小梨也从军帐里出来了,从整晚燃烧的火堆上架着的木制水桶里舀出热水,再添上冷水,调节成正好的温度,之后送到那仍旧没有任何动静的军帐前。从洗脸洗手到漱口的水,还是今日要更换的衣服鞋子,全部一一准备好,就等着那军帐里的主子起身呢。 不过,军帐里的人还真是坚持了许久,一直没什么动静,直至阳光照到了这军帐上,大概是里头热了,终于有了动静。 军帐的门被从里头打开,邺无渊先出来了。 出来之后,先把小梨和小棠放好的两个人的衣服拿了回去,军帐门又关上了。 之后,依稀的能听到阮泱泱抱怨的声音,夹杂着点儿不耐烦,似乎心情不怎么美丽。 反正是拖拉了很久,两个人才从军帐里出来,这么一瞧,阮泱泱的确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宽松的水绿色长裙,不束腰带,她的肚子看起来真的很大。 邺无渊拉着她,把水壶送到她嘴边让她漱口,她表情可更不好了。 把水吐了,之后她也不知说了些啥,邺无渊略有那么点儿伏低做小的说了几句,便快步离开了。 他的目标是诸葛闲,诸葛闲亦是刚刚起身,原本是要洗漱的,但听了邺无渊的话,又返身进了帐篷里。翻翻找找的,找出了一个瓷瓶来,爬出帐篷给了邺无渊。 他返身回来,那边阮泱泱已经洗完脸了,正在擦手。 到了近前,将瓷瓶打开,倒出两粒淡绿色的药丸来送到她嘴里,“是甜的。”他说。 小药丸其实就是润喉咙的糖,含在嘴里是舒服的,特别是喉咙。 斜着眼睛看他,她摆明了还是心气不顺,邺无渊捧着她的脸蛋儿,拇指正好落在她脸蛋儿上那两团红簇簇,“别气了,气的久了,肚子里的那家伙也跟着生气了。” “邺无渊,你知道扁桃体都要被戳断裂了是什么感觉么?”她问他,特别严肃,特别吓人。 邺无渊看着她,片刻后才开口,“扁桃体是什么?” 深吸口气,她抬腿踹了他一脚,转身离开,决定不和他磨叽了。 邺无渊跟上去,她不说,他也不问了。 昨天的晚餐是相当丰盛的,大家也算吃的心满意足,所以,今天的早饭就相当清淡了。 不过,这种清淡也是阮泱泱所喜爱的,如果心情再好一些,喉咙也不会疼的话,她会吃的更开心的。 今日要上山,主要是看一下她这道观的进度。道观的规划图吕长山之前已经随着信件给她送去了,但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行。 准备就绪,队伍就出发了,风和日丽的,金陵的天气就是这样。永远都像秋天似得,天高气爽,叫人觉着舒坦。 到了山脚下,就只能下车步行了。 这个时辰,山上山下已经如火如荼了,都在忙碌。 从山下往山上运送建筑材料的工人那都是满身力气,一看就是经常做苦工的人,真的是满身满头的汗。不过,在这儿做工的收入也是非常可观的,再加上从山下到山上的路途都有监工,几乎没有偷懒的。 慢慢悠悠的往山上走,偶尔遇到运送特别大的建筑材料的,他们就会避让开。 这路啊,也是生生人工挖出来的土阶梯,到时还会修筑石阶,必须得修建成一方古刹的模样来,阮泱泱喜欢那种格调。 走一段路,就休息一会儿,邺无渊倒是提议抱她上去,不过被阮泱泱拒绝了。 “反正每日都要运动,我还是自己走吧。你呢,也挺累的。”上下的看了看他,话落,她抬手拍了拍他后腰,是暗示,也是不满。 邺无渊无言以对,他若是承认他累,她就会说她更累,扁桃体要断裂了。他若是说他不累,她还是会说她累,扁桃体要断裂了。 所以,最好的应对就是,不言语,任由她如何‘嘲讽’。 小棠和小梨跟在后面,这两个丫头也是走的汗都出来了。而且,她们俩看起来,似乎体质还及不上阮泱泱这个孕妇,脆弱的呦! 歇了片刻,之后继续往山上走,大概连亲卫都没想到,阮泱泱真的能检查到上了山顶。 山上在兴建,并非是那种大兴土木,反而是更多的顺应山巅形势,巧妙的和自然地形融合到一起。 这就是阮泱泱想要的,吕长山完全是明白她的取向,所以,充分的考察了这山巅的地势,如何兴建,真的是用心了。 上来了,吕长山就迎过来了,他这几天一直在山上,主要是他手底下的大管家之一还没过来,在路上。 必须得叫他手底下做事最细致最稳妥的人过来监工,毕竟,这必然是要成为真正的古刹的道观。 “就知道兴建时,你肯定得忙碌的满脸胡渣没功夫处理。辛苦你了,毕竟我把这里完全当成了自己的产业,将军也不插手,就得咱们自己忙活了。”山门的位置已经摆好了大石柱,到时是要立起来的。如今,成了阮泱泱暂时落座的地方。 一路爬山,她也累了,额头上沁出汗珠,脸蛋儿也红红的。邺无渊给她擦掉汗珠,一会儿还是又沁出来,他就站在她旁边,用手给她扇风。 吕长山就站在前面,身上的衣衫显然是穿了有两三天了,再加上没整理胡渣,看着可不就有点儿憔悴和邋遢。 “还好,这山上其实还不错,夜里尤为清净。听着虫鸣和偶尔的鸟叫,睡得非常好。”反倒是吕长山另有享受,此时若说灵气什么的,他好像还真的感受到了。 “虫鸣尚可,鸟叫……就算了吧。”真听着鸟叫,她可真会睡不着。而且,还会做梦,做以前小时候被大公鸡啄眼睛的梦,特别可怕。 “昨晚在山下夜宿,没有听到鸟叫吗?这定山啊,飞禽走兽的还不少呢。”在这山上,吕长山可没少见。 说起这个,阮泱泱眼睛眨了一下,然后摇头,“赶路太累了,睡得太沉了,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说起来,倒是好事,若不然我今天肯定没有这爬山的兴头了。” 给她扇风的邺无渊看了她一眼,选择不言。她昨晚的确是没时间听什么鸟叫…… 又有工人搬运着建筑材料上来了,山门这里是扩宽了的,因为来回搬运,太过狭窄不方便。 十几个人抬着石料,的确是非常的沉重,他们赤膊上工,那手臂上的肌肉和青筋都是暴起来的,单单是一看就知用了万分的力量。 看着他们上来,众人也都不说话了,并且稍稍避让开,让他们能顺利的通行。 阮泱泱也在看,起初是在看石料,惊叹于这么完整的石料是如何得到的,开山挖石这种事,在这个年代来说,肯定是非常难的。 并且,稍稍的对这石料估价来着,价格必然是不比寻常的昂贵。 后来,她的视线就落在了那些人身上,挨个的看了看,她眉头一动,微微偏头去看,更仔细了。 她一有动作,身边的人可不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看了她一眼,随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的就是在后方抬着石料的某个工人。 他处于背对着这边的位置,石料巨大,其实已经遮掩住了他。 但是,随着越来越近,石料经过眼前,在后方抬着的人也越来越清晰了。 那个人,相比其他的工人,要瘦一些,但若更仔细的说,这种瘦并不是真的瘦,而是混身上下的肌肉更匀称,更紧实。 这种身形,倒是和邺无渊手底下的亲卫极其相似,是那种练家子才会有的。 阮泱泱的视线从那个人的头一直滑到他的脚,期间有其他人阻碍视线,她也没放弃。甚至,在后方的人到达眼前时,她也站起了身。 因为位置的关系,这会儿看的更清楚了,阮泱泱伸手抓住了邺无渊的衣袖,之后抬起下巴示意。她什么话都没说,但邺无渊已经明白了。 向旁边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会意,脚下一动,立即朝着那个人围了过去。 不过,似乎那个人要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警醒,猛然间,在其他工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运送石料非常平衡的绳索支架有一角倾斜,失去了原有的平衡。以一种山崩地裂的阵势落地,震得四周所有人都觉着脚下的地面一震。 也所幸是已过了这一片斜坡,石料落地,落地是平稳的,没有滚下去。 而那最先倾斜的某一角,某个工人已经逃了出去,真真是迅疾的遁入了旁边的树丛之中,像猴子一样。 摆明了是有鬼,亲卫立即追逐,速度同样非常快。 这边,阮泱泱早就被邺无渊圈起来退到了远处,那巨大的石料落地看起来非常危险。 几乎是不用考虑的,她第一时间就被带到了远处,远远地避开。 295、命名权 巨大的石料摆在山门处,真就是如同一座小山包似得堵在这里。 因为突发事件,这些运送的工人也大吃一惊,显然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那个因为被发现,继而迅速逃走的工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想一想这人也是反应相当迅速了,嗅觉敏感的超乎想象。 阮泱泱被邺无渊拖着退到了远处,脚下地面因为那石料落地而震动,身旁的树木都在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事儿,你别这么紧张。那人啊,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显然不是为了赚钱,可能就是个眼线之类的。”拍了拍邺无渊在她腰间的手,她现在这腰围的粗度,他的手臂已经不能够完全的环住了。她每每看到,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语感。 “赶紧离开这儿吧。”邺无渊垂眸看她,虽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显而易见,他不同意继续留在金陵了。 就算不知那是什么人,可是,在这个地方出现,目的不纯。 眼下阮泱泱这肚子,可不是更不能有闪失,在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歪头看了看他,阮泱泱自然是不想的,刚刚到了自己的山头,在山门的位置,连脚都没踏进去,这不就相当于过门不入嘛。 说真的,过门不入这种事,她真做不出来,太可惜了。 不过,看到了邺无渊的脸,她反对的话到底是没吐出来,他看起来真的挺担忧的。 那是一种猛兽才会有的对危机来临时的敏感预警,他觉得不安全,继而全身上下的惊醒细胞都跳了起来。 “好吧,咱们走吧。”她同意了,主要是他这警惕的样子,真的跟那随时都会跳出去咆哮的狼王似得。也就是两个人的关系不一样,不说敌人,就算是素昧平生,见他这样也害怕啊。 她这没反对,并且很快就答应了,倒是有些出乎了邺无渊的预料。 略仔细的看了看她,确定她没有说完就反悔,他也松了口气,毕竟已经做好了劝她的准备呢。 她虽是个女子,身体娇弱,可是,性子可不见一点儿娇弱。真执拗起来,他还真拿她没招儿。 “怎么,你还一副不太相信的眼神儿?我答应的太快了,把你给吓着了。要走赶紧走吧,估摸着咱们走了,这里也就清净了。”反而,好像随着他们来了,才招惹来了一些不知何处的人员,鬼知道是什么来头。 “嗯。”她这话说得对,肯定是因为他们来了金陵,才会招惹来这些。 “吕长山,要劳累你继续在这儿劳累些时日了,我们就先撤了。”看向吕长山,他正指使自己手底下的人指挥那些工人尽快将巨大的石料运走呢。 听到阮泱泱说话,吕长山转过身来,摇了摇头,面色倒是也几分严肃,“尽快回盛都吧,这里的确是不太安全。待得完工,所有外来人都撤下去了,你再来不迟。”毕竟,刚刚发生的事情是吕长山没想到的,他也想不出到底是谁。或者,是这金陵的什么人,听说了定山的交易,特意来窥探的。 点了点头,阮泱泱没有再说什么,吕长山和邺无渊的想法可谓是不谋而合,好吧,她若是不答应的话,好像还真的会被群喷。 “下山。”看着那巨大的石料再次被抬起来,这边邺无渊单手护着她,这就下山。 阮泱泱等同于被半强制,被揽着,刚上山来屁股都没坐热呢,这就开始下山了。 路是真不好走,没有石阶,往山下就更难走了。所谓的,上山容易下山难,在这儿得到了十足的确认。 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中途遇到做事的工人,就会稍稍避让开。这一次,在看到那些工人时,盯的可是更紧了。 不过,想来也知道,上头出了动静,这下面即便是有什么可疑的同伙之类的,也早就撤了,还会傻傻的继续潜伏在这儿不成? 阮泱泱多看了几眼,之后便没有再关注。只是更多的回头观望,看之前追逐那个逃跑的人的亲卫何时回来。 不过,一直没动静,花了不少的时间,逐渐的接近山下。 好嘛,这半天的时间,都浪费在上山和下山上了。累的满头汗,最终却又只到了山门处,连里面什么样子都没瞧见。 终于下来了,阮泱泱边走,邺无渊一边给她擦额头上的汗珠,或是用手给她扇风,看得出,这一番折腾让她很辛苦。 不过,即便脸蛋儿红扑扑的,阮泱泱也没任何的抱怨,反而眼睛还是那么亮。 一直走到马车停驻的地方,喝了水,她又转头往刚刚过来的方向看,亲卫还是没回来。 “也不知他们追到哪儿去了?这山太大了。”环视远山,真的是如那刚刚冒出来的笋一样,一座连着一座,在这下面往上看,真的是眼晕。 “很快就会回来了。”邺无渊倒是不急,而且,对手下的人充分信任。 “唉,走的真是太热了。倒是诸葛闲和姑奶奶的决定做得好,一直都待在山下,跟考察似得,这附近的山都被他们挖遍了。”转眼,在远处的林边看到了诸葛闲和姑奶奶的身影。两个人把衣袖什么的都缠上了,也不知正在研究什么,还一边在说话。 “你想去试试么?”之前在东夷,诸葛闲去山里挖药材,她就喜欢跟着去看,还会吃可以生食的药材。现在是不敢让她吃了,但看看还是可以的。 “算了吧,太累了,姑姑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快,扶姑姑进马车。”伸手,像招呼狗腿子的老佛爷。不过,那狗腿子还真是配合,立即扶住她,小心的送进了马车里。 进了马车,阮泱泱就瘫倒了,今日的活动量已到达上限,她接下来就要进行全程瘫倒式生活了。 不过,即便她看着好像是累的随时可能会睡过去似得,但是,亲卫陆续的从山上下来,她这边就起身了。 粉白细致的脸蛋儿出现在窗口,她转着眼睛去看回来的人,一边朝着邺无渊的方向吹口哨。 她其实不会吹口哨,只是嘴巴噘了起来,然后用舌头打出响声,但也成功让邺无渊注意到了她。 转过身来,和她四目相对,她正好朝着他挑了挑眉尾,无需语言,其意他已明。 她是告诉他,得到了答案就尽快过来告诉她,她要知道。 果然,在亲卫向邺无渊快速禀报过后,他们就立即准备启程了。而邺无渊,则直奔着这边而来,一直走到车窗那儿,那张小脸儿还卡在那儿呢,等着答案。 “怎么样?人是跑了还是给杀了?”她问,急于知道答案。 “已经死了。”他的回答很简单,人死了。但是,并没能得出什么消息来,因为在人死之前,发生过激烈的打斗。那是死也要反抗,坚决不做俘虏。 所以,就死了! 闻言,阮泱泱不由几分可惜之意,毕竟,和弄死相比,活捉是最好的。 “所以,也没得到什么有效的消息是吗?”微微歪头,也多亏了她脑袋小,在那窗口还可以随意的转动。 “没有。别琢磨了,进去躺着,马上启程。”用手推她的脑门儿,把她推进去,他随后又快步离开。 这回,邺无渊没再进马车里来,小棠和小梨上来了。两个小丫头去准备了吃的喝的,一并的搬进来,十分充分。 这就是个阮泱泱准备的,预防在路上会渴或是会饿。甚至,还有软枕薄被等待命,一应俱全。 “成,你们两个守着我,我倒是能睡好了。叫他们慢一些,我真累了。”说累了,还捏了个点心过来,放进了嘴里。 小棠立即给她身后放置软枕,小梨则拿着水壶送到她嘴边儿。虽是邺无渊贴身照顾的很好,但也的确是不如这两个小丫头多年跟在她身边,手脚特别麻利。 喝了口水,她也舒坦的躺好了,薄被盖住了肚子,她躺在那儿看起来的确是非常舒服。 当然了,有两个小丫头分别坐在两边儿保驾护航,她就更舒服了。 “夫人,听说刚刚山上那个人已经死了。这地儿,好像真不安全了。”马车已经开始前行了,看样子是要立即离开,小棠不由问道。 “没什么大事儿,没准儿只是这金陵本地的,特意来这儿打探,是什么有钱人买下了山头建道观。有那么一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本地的人自然是以为咱们外地人好欺负,特别是有钱的,哪个不想沾沾。这回,死了个人,往后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阮泱泱闭着眼睛,一边说话,有条有理,让听着的人也觉得十分信服。 小棠和小梨看了看对方,之后轻轻地点头,她们俩自然是认同阮泱泱的话的。本地人,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看低外地人的行径,其实十分盲目和蠢笨,又不是所有的外地人都是平民百姓,那么好欺负。 “我睡了,在我醒来之前,不要叫我。”话音落下,她就微微偏过头去,说睡觉就睡觉。 小棠和小梨也不再吱声,真是一边一个的守着,在有时马车晃动时,两个小丫头会去扶住她,免得她被晃醒了。 别说,大概是真累了,阮泱泱在路上还真是睡得挺熟的。马车行的也慢,给了她非常好的睡觉的环境。 这回目的地明确,就是回盛都。 的确,和众多城池相比,无论是安全还是条件,盛都都是最好的。 一行队伍很长很长,别处的亲卫汇聚过来,特别周密的护送。 倒也并非是偶然为之,会这样,是邺无渊的安排和布置。 之后的路上,他就没有再骑马在外行了,又进了马车,守着和伺候阮泱泱的人,又变成了他。 离开了金陵,队伍向着盛都进发,天气就更为凉爽了些。不说别处,就是盛都,也已经是初秋的天气了。 阮泱泱的肚子,的确是肉眼可见的变大,尤其是邺无渊会用自己的双手去量,单单是圈着她,每日做一次,这变化可不尽在手掌下嘛。 而且,她肚子里那家伙的动作也变得频繁了些,虽是在姑奶奶看来,和别的她所见过的相比还是非常懒,但已经算是有相当大的变化了。 但凡动作起来时,阮泱泱真觉着有点儿哪吒闹海的意思,她这肚子里就是海,而这个活物就是哪吒。 也不知是不是她肚子里的面积有限,反正,他闹腾的时候,她就有一种自己肚子会被从内被破开的错觉。新奇是新奇,但恐怖也是真的。 而邺无渊,就完全是觉着神奇了,在那家伙活动的时候,他把手放在阮泱泱的肚子上,就真的会感觉到。甚至,蓦一时也不知里头的家伙在如何动作,他觉着似乎碰到了手或是腿。每每碰到,他就一番猜测,极具激情。 阮泱泱对此不发表意见,因为在他猜什么手或是腿的时候,她脑子里就会想起以前看过的电影。怪物从女人的肚子里出来,先破开肚皮的就是一只手,高高的且执着的举出来,带着血和肉。 那些画面一来,她肚皮都跟着一紧。到底是没生过孩子,也没亲眼见过别的女人生孩子,她再清楚其中道理和过程,可会瞎想也是无法避免的。 “将军府有族谱,现如今在黄姨那里保管。回去之后,你去看看。或者,闲下来时,想想取什么乳名也好。”阮泱泱倒是想过,只不过,觉着邺无渊到底是有一份‘功劳’的,是得叫他也参与进来。 “乳名你来定,这民间的儿女,乳名无不是带着父母对他们的各种期冀。识文断字的,和大字不识的,取名字的期望是一样的。”邺无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她开心就好。 “好吧,那我就自己琢磨了。”并且,有些事他还不知道呢,魏小墨那妖精可是之前就早早索要了她孩子的命名权。当然了,她当时答应给予的也就是个乳名的命名权,随他去了,更像是临时敷衍而已。 但现如今,不得不说她能有身孕他的药起码占了八成的功劳,这诺言,还是得兑现的。 可想想,就知他取不出什么好听的乳名来! 296、别的孕妇 一路的,花费了不少的时间,终于抵达了盛都。 重回这座城,还真有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觉。当然了,这种感觉也只是他们会有罢了,对于这座城池,一切如旧。每日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都是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人罢了。 在每个人看来,大家可能是不一样的,但是对这城池来说,他们就是一群可移动的,会消亡会化成灰的物体。这一茬变成了灰,下一茬很快的就茁壮而起,没有差别。 将军府,一如既往,在主人没在的日子,这府邸照常。 有大管家,有黄姨,就是这府邸里还住着老将军的妾室,可她也真是没什么能力翻出水花来。 回了将军府,又是一如既往的整个府邸的下人全部来迎接,那排场,亦如以前。 而且,以前阮泱泱是那个要带着府邸上下的人迎接这位镇国大将军的角色,现如今,她也要接受众人的迎接了。 匍匐的跪在地上,简直就是五体投地,接受这种叩拜,其实认真说起来,还是需要些勇气的。 小梨和小棠随着阮泱泱一同回了开阳阁,现如今这里是主居,在主人不在的日子里,除却每日正常的洒扫,这里可真是不放任何人接近。所以,那时离开时是什么模样,如今回来了,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差别。 只是院子里多了些不会开花的绿植,形状什么的,不可说,因为就算再精心的修剪,也称不上好看。 “回家了,好像这肚子里的家伙都有所觉,居然这个时间活动起来了。”进了大厅,阮泱泱就靠在了贵妃榻上,肚子里的家伙在活动,每每这时候她都得寻个地方停下,因为根本无法做到在同一时间走动,她心里会慌。 “虽是这半年多都一直在外,但在夫人心里这是家,小少爷也就知道这是家了。”小梨给她倒水,一边说道,在她看来,母亲和孩子是可以心灵相通的。所以,母亲在想什么,孩子也知道。 阮泱泱觉得好笑,这种几近于异想天开的纯真想法,她也从不拆穿。 “夫人,刚刚听府里的人说,琳小姐那边很快要临盆了。”小棠从外面回来,手里端着茶点果子,一边急急说道。他们离开盛都太久了,以至于很多的消息都不知道。这会儿忽然听说,小棠都吓了一跳,直至现在还觉着不可思议呢。 “嗯,算算日子,也的确是差不多了。唉,人家身体健康,结了婚就有了身孕,是极为正常的。”阮泱泱知道啊,在过了新年就去边关之后,没多久将军府就送来消息了,她知道的。 只不过,她看过就忘了,并且也没有和小梨和小棠说,她们俩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而且,这多个以前认识的姑娘们都已经做母亲了,如嫁给刑狱司钟大人的赵迎芙。人家皆是成了亲就有了身孕,好像加了快进一样。 唯独她……直至此时才算有了些变化,像个正常人了。 “听说二房那边一直在张罗着小孩子的衣物襁褓什么的,将军和夫人不在,她只能每月固定的从大管家那儿拿到钱,要不到多余的,好像难得的花了不少自己的积攒。”小棠接过了小梨拧好的热手巾,蹲在贵妃榻下给阮泱泱擦手,一边小声说道。 “难得了。”阮泱泱听着,倒是也对二房刮目相看了,还是有心的,并非一直将钱看的那么重。 “听起来的确是有些不可思议。”连小梨都觉着稀奇,一直十分吝啬抠门到连府里下人都看不过去的,还会有这么大方的时候。 不过想想,那是她唯一的女儿,这长此往后的,还不是她唯一的依靠嘛,会付出也是想得到的。 “那夫人,咱们是不是也该着手准备了?”猛然的,小棠想起这一茬。小少爷那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不管是什么,可不得最好。但是,纵观在这城里,越昂贵的东西,就越发的需要时间等待。 “嗯,回了盛都,确实是该准备起来了。”若不是二房那一茬,她自己都忘了这事儿了。 躺在贵妃榻上,阮泱泱慢慢的计算着,的确是要张罗的东西不少。当然了,不只是她自己,二房那边,她作为长嫂的话,也是要给准备的。 该有的支出要有,因为是面子。 回到了家,自然是舒坦的。不管是衣食还是住行,无不是回到正轨,都是最让主人舒适的。 阮泱泱在浴室里泡了许久,大着肚子在偌大的水池里浸泡,隔着水看自己的肚子,她就觉着跟青蛙没什么分别,特别的好笑。 谁要是说女人这种样子特别好看特别美,那真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自己都觉着丑。 不过,可能邺无渊是真的瞎子吧,他就觉着好看。她有一种往时都没有的风韵,软媚迷人。 “姑奶奶休息了吧?这一路奔波的,年岁大了,总是不能像年轻人那样能撑得住。”坐在床边,任邺无渊站在她旁边给她擦头发。她的长发真的是浓密,她不喜欢像这个世界里那些夫人小姐的用一些护法的油涂抹在头发上,让它们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所以这头发看起来就比别人要浓许多。 “所以,她侄孙正在尽孝呢。”邺无渊轻声道。 “嗯,我侄儿也在尽孝。”闭着眼睛,一缕发丝垂在她眼睛上,还刮蹭着眼睫,痒痒的。 邺无渊的手落在她脑门儿上,挑走发丝的同时,在她脑门儿上拍了一下,“你的丈夫在疼爱你。”什么尽孝,总是能把这些安到他头上来,做长辈做出瘾了。 听他说这种话,更是让她想笑了,闭着眼睛,她笑出声音,盘腿坐在那儿,再加上隆起的肚子,她这样真像个小佛。 “好了,再坐一会儿,我家小胖子就可以睡下了。”放下手巾,把她的长发铺展开,他一边说道。 说她胖,她自然是不高兴,身体没转过来,手先转过去了。 抓住他的袍子用力的扯了两下,一边回头瞪他。 邺无渊则就那么单手拿着手巾,一边垂眸看着她笑。 最后用力的扯了两下,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用这个胖字来打击她,也真的是绝了,她无法反驳。 邺无渊单手捧着她的头,一边俯下身在她头顶亲了亲,这才转身离开。 把一切都收拾好了,邺无渊才回来。换上了中衣,又把水拿过来喂她。 阮泱泱靠在床上,顺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之后摇头,不喝了。 不喝水会渴,但是喝了水,她整晚都不会睡好,总是会想去方便。 唉,这即是肚子大的麻烦之处,不能说累,麻烦是真的。 “晚膳你吃的也不多,想吃夜宵的话,随时都可以送过来。饿不饿?”在床上躺下,邺无渊歪头看她,一边抬手落在了她肚子上。 现如今能充分的感受到她肚子里那个小家伙的存在,说起来,这儿应该就是个藏宝之地,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宝藏,并且带有十足的神秘性。 “还好,若是半夜睡着睡着饿了,我就踹你。”踹,就是她饿了的信号。 “好。”被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凡睡着睡着她忽然一脚踹过来,不是饿了渴了,就是要方便。 她这侄儿可说贴心了,又听话,乖乖的。以至于,有时候大半夜的使唤他,都有点儿于心不忍似得。 说真的,看他这听话的样儿,把他当儿子,一点儿都不冤。但很显然,他不喜欢做小辈,偶尔的和她闹腾叫她小姑姑,完全就是情趣。 “回了盛都,你也该放心了。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边关啊?”目前,边关那儿什么局势她一点儿都不知道。但是,纵观他手底下的得力干将都没回来,显而易见的,情况必然是复杂的。 “是得回去一趟,尽快回来,陪着你。”邺无渊虽是没见过孕妇从初期到后期都有什么变化,可是在诸葛闲和姑奶奶那里了解到了,了解的可谓特别清楚。到了即将要临盆时,她都有可能无法走动的。所以,他自然得在她身边陪着她。 “你这种尽快回来的话,已经不能听了,因为每次都没兑现。反正,在你计划内的时日里,适当的将出发的日子提早,将回归的日子延长,就差不多了。”她这话说的没毛病,连邺无渊都被堵住了,无话可说。 看他那表情,还真有点儿可怜,阮泱泱抬手摸了摸他心口,“别生气,姑姑说的你也可以不当真,但姑姑所言字字真实。就别挣扎了,和我辩论,你会气的吐血的。” 邺无渊的确是无话可说,因为,边关的情况,的确是突发之事非常多,并且超乎想象。 有时候,并不是本意的,就被耽搁了。 回了家,这一晚,阮泱泱的睡眠和在外面没什么区别。这一整夜,总是要爬起来一次到两次。她又睡在床里侧,每次都要把邺无渊踹醒。 倒是肚子挺争气的,几近天亮时才有了饿的感觉,但她又困,于是乎,最后困意战胜了饥饿,又睡过去了。 翌日,待得她醒来了,太阳都跳出来好久了。 本来是打算今天去天权阁给老夫人和老将军上香的,正好也是叫他们看看自己的肚子吧。有了这肚子,也就什么都不用多说了,在天有灵的话,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过,她才刚刚起身,邺无渊在给她穿衣服呢,小梨在门口禀报,说是琳小姐回来了。并没有直接进府,而是等待下人通传。 知道了邺无渊和阮泱泱回来,她这是特意回来见兄嫂的。 不过也是,她出嫁时邺无渊就不在府里,后来阮泱泱也去了边关,一去就半年多。 “成婚了,也懂事了。”阮泱泱一听,不由笑了。 邺无渊倒是没什么表示,对于二房的人,他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再说,在他心里,他也从未承认过那庶出是他血脉相同的妹妹。 “快请进来吧,正好也让我看看,她快要生了,是什么样子。”因为自己怀孕了,就好奇起来了。若是以前,可能根本不会有这个好奇心。 小梨退下,这边,阮泱泱慢悠悠的洗漱。 待得邺无渊把她的长发挽起来,两个人才从房间里出来。 她这头发,挽的相当简单利落,根本就不是个已婚妇人的发髻。不过,她喜欢这样,又不是什么重大的场合,也就无所谓了。更重要的是,邺无渊都不介意,别人又能说什么。 早膳上来了,琳小姐也被扶着到了开阳阁。 说真的,见着了她,不只是阮泱泱诧异,连邺无渊都少见的一诧。因为,她和以前真是大不一样啊。 本来就长得瘦,样貌又不是多出众,所以她以前整体来看,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但现在,好像除了五官之外,就没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一样了,胖的呀! 她这种胖,和正常认知里的还不太一样,属于那种吹气球式的,脸蛋儿都鼓起来了,被吹得白白胖胖的。她以前可没这么白,甚至肤色偏黄。现在,是真的白。 还有她的肚子,有些偏出了阮泱泱的想象,好大啊。好像,根据她那个个子,都带不动那肚子了。 按照规矩的给邺无渊和阮泱泱请安,即便是两边有丫鬟扶着,可看着还是挺费劲的。 阮泱泱看不下,摆摆手叫她免了赶紧坐下。她又不是什么,这么大的肚子还得给她请安。 正好用早膳,琳小姐也入席,不过,还真是出嫁了就长大了似得,她即便是坐在那里,也十分的拘束有礼,和以前大不一样。 当然了,或许更多的原因是邺无渊在这儿,看到了他的脸,想放松都不敢啊。 “还有两个月是不是?”阮泱泱用早膳,一边问道。她的态度一如既往,以前什么模样,现在就什么模样。 “是。”琳小姐立即回话,肚子那么大,还尽量坐得板正。不过,即便是不去问,也知道她应当挺难受的。 “你母亲那里已经为你准备的差不多了,但,兄嫂还是要准备的。是按照规矩给你准备,还是你自己列一个所需的清单?别有压力,到底是自家人,你需要什么,都给你准备。”示意她喝清炖的补汤,一边说道。那补汤没什么味道,不咸也不甜,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因为她胖了嘛。又不能不吃,但得确保减少长肉。 “那就多谢嫂嫂了。”琳小姐道谢,瞧着还真挺有礼貌的。那股知礼的样子,可是以前没有的。 她这么说了,那就是想自己列个需要的单子了。 张嘴吃掉邺无渊递过来的勺子,是什么菌类,很鲜,但是具体让她说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 吃着,阮泱泱不由问起她怀孕的事情来,是为啥忽然间胖成这样的。 问什么,她还真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什么,述说她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胖成这样的。 说起来,她成婚的第二个月就发现有身孕了,那时还正值刚刚过了新年没多久呢,阮泱泱也是差不多刚到了边关那阵儿。 琳小姐有孕,嗜睡。吃了睡,睡了吃。所有的事情,她都无法做,就是晕,连眼睛都睁不开。 可以说,最初有点儿吓人了,若不是找到有了身孕,肯定以为她得了什么大病了。 这种情况,是在有孕三四个月之后才逐渐缓解的,那个时候她能下床了,不晕了,但是人也胖的像以前的两个她拼凑到一起的似得。 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而且,听她讲述,她可不似阮泱泱那般会每日活动之类的,所有行动都由丫鬟代劳,不发胖那都神奇了。 慢慢的听她说,她那声音很轻,甚至是柔和的。 如何有这种变化,其实很快的,阮泱泱就明白了。真正嫁出去了,才会明白母家本身有权势有地位是多重要的一件事。在这个时代,在这座城里,她的丈夫可说只是个普通的国家员工。但是,她母家不一样,长兄是镇国大将军,她借了多少光,怕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果然啊,嫁了人,整体都跟着长大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琳小姐这种情况,阮泱泱担心,她生的时候,可能会吃苦。 正好姑奶奶在府里,叫她给瞧上一眼也好,不然,她瞧着她那大肚子,都有点儿眼晕。 这种事情,邺无渊是不管的。不过,琳小姐的肚子有没有给他造成一些影响呢?必然有,太吓人了。 稍稍把这种形态换成了阮泱泱,他真有点儿心焦。 阮泱泱那娇弱的身子,这种,她撑不住。 他的心焦,就变得更明显了些。 这种心焦表现在,琳小姐去见姑奶奶时,他拦着阮泱泱不许她去跟着看,因为他心里就觉着情况必然不好。她若听了,非得吓着不可。 首先,得保证她的心态好。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嫁出去的人就别回来了,好生的在自己家中休养吧。 297、妖精回来了 作为将军府的主人,邺无渊是基本上没下过什么命令的,基本上这指令全部由阮泱泱发出。 所以,当他终于发出一道命令时,那可不是人人头破流血也得坚决执行。 给府里的下人的命令很简单,不要再放行琳小姐回来,再就是禁止在府中传递那些外面的事情,关于哪个哪个孕妇的传言。尤其是那些不好的传言,严令禁止。 然后,给二房也下了一道命令,十分的人性化,她若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可以随时出府去看望。如若女婿同意,她甚至可以在女儿家中住上几天。 果然啊,总体听起来,他这命令就是仁慈的。但实际上,出发点是自私的,可说冷漠无情了。 阮泱泱听说了,只能笑。有那么一句话,说是一孕傻三年,她没觉着自己傻,怎么觉着邺无渊开始傻了。 她想要了解那些听了可能会影响心情的事还需要府里的人用嘴传递吗?她又不是没有双腿,走不出去这府邸。 再说,以前也是听说过见识过的,她又不是什么小白。 这人的确是偏幼稚了些,不过,心意是好的,她也就随他了。 就是仍旧好奇琳小姐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会不会好生? 这一系列都是她好奇的,毕竟姑奶奶是经验丰富,只要她看过了,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呢,邺无渊不想让她去打听,尤其是琳小姐都走了,他还不叫她在姑奶奶那儿打听,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可能真的会不好生,女人啊,明明是将一个新生命带到这世间来,却弄得像什么过鬼门关一样。 回了将军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那么频繁的赶路或是走动,她自己都发觉这肚子大的速度要比以前快了些。 已经定好了孩子出生之后要用的所有东西,从衣服尿布到襁褓,这盛都城中专为各个府邸权贵人家定制的有名商家接了单,已经开始着手了。 在这里,权贵家的孩子用的东西那绝对是最好的。不过,阮泱泱认为,极为贵重的丝绸等物,实在不透气。所以,还定制了一批上等棉麻的小衣服小裤子和薄薄的小被子。 她畏热,所以,深知待得天气热的时候会有多难熬。透气性好,就省去了很多痛苦。 一切都是她做主,邺无渊没有任何的意见,更喜欢看的,就是她操心纠结的样儿了,特别认真。 开阳阁也在整理孩子的睡房了,就在主居的隔壁。 主要是室内要弄得安全一些,其实不只是房间里,外面也一样,不安全的东西都得撤走。 再来就是通风性和保暖性,这两样,都得做好。 总的来说,养个孩子,并不似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倒是黄姨一直在跟着张罗,这可是以前带过邺无渊的元老,在养孩子这方面,可以说整个将军府里,她最有发言权了。 阮泱泱也很信任她,因为知道她怀孕了,她可比她自己都要高兴。 本来黄姨就待在天权阁不愿意出来,但现在,看她的样子,倒是愿意出来了。 家中的事情已经没什么需要布置的了,都进入了正轨,并且,回了家阮泱泱是更习惯更舒坦的,邺无渊也准备启程回边关了。 想一想,他这不就是离家工作的人设嘛,甚至有生命危险。而在家中的人……只要享受就好了。 而且,他这工作还不能炒老板鱿鱼,真给炒了,那老板会要命的。 他要启程回边关,阮泱泱也自动的在他给予的归期做加长设置,继而得出了个他大约会回来的日期,又是把他怼的无话可说。 “成了,你也别气鼓鼓的。整天好几封快信送回来,我又不是没看到。唉,说起来,你那通信的代号是不是也得改改了?这几天但凡我瞄几眼,入眼的抬头无不是‘慕泱’两个字,忽然间的,我就觉着我像个坏人似得。至今为止,少有几次的写信,就是卡个印鉴而已。”他气鼓鼓,她就哄他。但若说哄,可是叫听着的人还是免不了哭笑不得。 “你可以换一个方式,去掉印鉴。换一个只有亲近通信的人才会知道的代称,这样即便信件丢失,通过一个代称,也不会暴露你自己。”邺无渊说道,有那么点儿在引导的意思。 “我只是在外地的时候与管家通过信,还有吕长山。”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坚定的看着他,她的通信圈儿,也就这些了。为此还搞个什么代称?整的好像碟中谍似得。 “我在边关,你也要和我通信啊。每次都是我给你写信,你从不回。”她还好意思说? 这回,倒是阮泱泱被噎住了。眨了眨眼睛,她轻轻地点头,“啊,是这样吗?好吧好吧,你不就是想让我弄个恶心巴拉的代称嘛,好,你想要什么?顺你的意。”他的目的,再简单不过了,她一眼看穿。 他是慕泱,他就想叫她也来个同等级的。、 “我无法提建议,随你的心意。”他转过眼睛,忽然的傲娇了起来。 阮泱泱无言以对,“好。我给你写信,述说每日对你的思念,好吧。”看着他,若是细看,她的脸就是生无可恋。 邺无渊稍稍看了她一眼,之后微微点头,满意了。 面对这样的,阮泱泱还真是拿他没招儿,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拽过来。也不管他是不是也在配合着,反正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才算是舒心。 咬他下巴,还是颇具成就感的,因为有胡渣。看着光滑,可下嘴了之后就会感觉到胡渣来。硬的咧,再用力那么一咬,感觉连带着他的胡渣都给咬碎了,爽。 靠在她身上,自然是得避开她的肚子,她要咬他,他就任由她。并且,她咬的也不疼,甚至痒痒的。 再说,他要启程回边关,再想被咬,隔着那么远也够不着啊。 黏黏糊糊的,他的黏糊是无言的,不过,却也是丝毫不掩饰。所以在阮泱泱看来,他真来劲的时候,可比小孩子还‘瘆人’。 翌日,他便启程了。在阮泱泱看来,真是急的不可言说。 谁知道他手底下那些人在边关到底如何,大概还有很多都在东夷猫着呢,说不准,邺无渊这回还得潜到东夷去。 他走了,这将军府好像立即清净了不少,尽管留下了二十多个亲卫在守着,可是,和有他在家中时是不一样的。 阮泱泱的每日日程都是一样的,早起会锻炼,舒展身体,之后用早膳。 过了早膳的时辰,姑奶奶就会过来给她诊脉。 然后,就是出去走动,散步,消食。在盛都这种凉爽的天气里,阮泱泱都会走的额头上沁出汗珠来,可见她有都出力。 这是以往当小姑姑时都不会下的力气,可说养尊处优了,动的最多的,也就是脑子了。 姑奶奶非常赞赏她这种精神,并且每日给予鼓励,这就让人非常有动力了。 盛都入秋了,清霜也在夜晚时静悄悄的落了下来,清晨如若起来的早,就会看到在地面上凝聚而成的霜,空气也是微冷的,甚至偶尔呼吸时会看到白色的雾气。 这个时节,如若在湘南,还是会热的动一动就流汗呢。 如此南北差异,即是因为这大卫地域广阔,若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国,一片乌云都能全部罩住,也根本体会不到这两极的气候。 距离邺无渊离开已将近一个月,阮泱泱按照他离开前的约定,每隔五日给他写一封信,用上最奇特的代称。不过,他的信是非常勤的,几乎两日就能收到一封。 阮泱泱无法像他那样,毕竟,来回负责通信的兵士也很累啊,他们也需要休息。 不过,她给邺无渊的信没那么勤,倒是但凡收着了吕长山和马长岐的信,就会立即回。这若是被邺无渊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但,阮泱泱这会儿还真没什么心思去想那些,自己的产业赚钱了,并且还非常可观,她自然更上心些。 再加上吕长山那里已经交给了手底下的管家,他要回来了,支出还是比较多的,她可不更得费脑子计算。 再说,尽管邺无渊在信里表示会尽快回来,但一直没个准信儿,她觉着距离这人回来,还有些时日。 本以为就这样一直无聊的养胎,和邺无渊通信,调侃他,顺便推测他回来的日期。 哪想,忽然一日清早,阮泱泱还没起床呢,就被小棠轻声的叫醒了。 睁开眼睛,看到了小棠的脸,她默默地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了自己的头。 “夫人,魏小墨在府外呢。一大早的,忽然就出现了,说要见夫人。将军也不在,到底要不要他进来啊?”这人忽然之间就出现,真的像个小妖精。而且,小棠觉着,不让他进来好像也未必能阻止的了他,他会武功啊,还挺厉害的。 那个用被子把自己头蒙住的人缓了好半晌,才又把被子扯下去,眼睛是睁开的,但同时也是迷蒙的,还未清醒。 “魏小墨?让他进来吧,外面太冷了,冻死了我还得给他定棺材,浪费钱。”嘟囔完,她就又把被子扯上去了。 她畏热,这屋子里并没有放置暖炉,只是在床上放置了多个小小的手炉,凌晨时撤换过一次。 所以,这个时辰,屋子里是稍凉的,她用被子裹着自己,正正好好。 小棠站在床边儿等了一会儿,见阮泱泱又继续睡了,她只好退出去。反正不管如何,她是发话了,把人放进来。 也是,若是那小妖精硬闯,或是撒泼耍赖的,这将军府里还真没有人有他那么厚的脸皮。 太阳都跳出来了,大地上的清霜也融了,阮泱泱才算彻底醒过来。 虽是那时还迷糊着,但这会儿醒了,倒是还记着那时的事儿,魏小墨忽然出现了。 这个小妖精,真是消息灵通,知道她回盛都了。 “他人现在在哪儿呢?”张开双臂,任小棠和小梨一前一后的给她穿衣服,她一边问道。 “诸葛神医把他请过去了,他当时要来见夫人,亲卫围上去了,差点打起来。”这也就是阮泱泱的命令在先,否则,亲卫真不会便宜他的。 “一会儿我过去见他,也不知这么久的时间去哪儿了。倒是真让将军失望了,还活的好好地呢。{”邺无渊还觉着他可能是死在某个无人的角落了。 “我们没瞧见他,倒是听亲卫说,小妖精还是意气风发的惹人厌。”小棠阴阳怪气,她不喜欢魏小墨呗,哪里会有好话。 “是么?唉,那看来我还真是白担心了。”本以为他知道自己这墨家血统活不过五十岁,得非常沮丧和狂躁呢,她想多了,妖精的心思岂是凡人能猜透的。 洗漱,照常的抻身体,之后用早膳,一个步骤都不少。 肚子大了,就真的有些麻烦,尤其是坐下用饭时,总是得换几个姿势,不然腰酸。 全部做完了,她这才裹上茶色的披风走出开阳阁,秋日的清早,她秀发如瀑,唇红齿白,丰腴而又迷媚。但实际上,她并不自知,注意力大部分都在自己的肚子上了。 用披风尽量的把肚子给裹住,因为有点儿凉,她自己觉着如何,但担心肚子里的家伙会凉。 肚子里的家伙极会睡懒觉,这个时辰,还老老实实的呢。基本上,他会赶在晌午时活动,晚膳那个时辰左右再活动活动,之后就老实了。 这种懒惰,也可以说是福气的一种,阮泱泱如此认为,此想法谁也撼动不得。 将军府太大了,转转悠悠的,终于到了诸葛闲暂住的地方。 身前身后,始终跟着七八个亲卫,他们是太烦魏小墨了。这种烦,不是因为他是东夷人,也不是因为他是墨家人,与这些都没有关系,就是烦。 进了院子,便看到那一身绛紫女裙却把墨发尽数束在发顶的小妖精,真不愧是集天地之精华而出的妖精,进来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妖气。 298、新乐子 被这妖气所笼罩,是熟悉的妖气,倒是真有一股放心的感觉,最起码,这人没死啊,还活着呢。 邺无渊的诅咒,并没有成功。 刚要说话,倒是妖精先开口了,“刚刚听说你肚子里有了活物,谁想到你会变得这么丑?泱姐姐,你还是我泱姐姐吗?”他走过来,真的是一副看新奇的样子,窜到她面前就开始围着她转圈儿。 “我还想着你这忽然变得刻薄的面相可能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谁想到已经是狗嘴了。我哪里丑?你若是说出一二来,就立即把你赶出去。”话中深意,就是不能说她丑,说了就是罪。 魏小墨听了,更是一通笑,笑的特别张狂,特别讨人厌。 又转到阮泱泱面前来,垂眸盯着她的脸,他啧啧了两声,“你这脸……被耗子啃了?” 气到翻白眼儿,阮泱泱抬手把他推开,之后朝着院子里的椅子走过去。 被推开了,他也不介意,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上去,还歪头看她脸蛋儿上的两团红簇簇。 说起来,这两团红簇簇,也真的是成了她身上一道不变的风景。每日看着她的人,倒是习惯了似得,也不觉得如何。魏小墨多久没见着她了?从东夷墨家老宅那地儿分开时她就这样,现在还这样?并且脸蛋儿上肉更多了些,可不瞧着稀奇。 “怎么样,是不是老子药到病除,这世上什么神医,什么妙手回春,无不是吹嘘罢了!最后还得是老子的药,叫你梦成真。”在旁边坐下,果不其然的,他开始吹嘘自己的药,阮泱泱早就想到了。 随着他说,阮泱泱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诸葛闲,魏小墨所说的神医不行论,眼下那里不是正有个神医在嘛。 果然,被diss,神医可不不高兴嘛,脸色很差。 但,小妖精可不管,小妖精何时看过别人脸色? “老子可是说过,用了我的药,真生孩子了,得跟老子姓,你可没忘了吧?”他问,并且一副她敢忘了,就把她拆了的凶狠模样。 阮泱泱挑眉,“当然,我记性可是最好的。我还想着你若没回来,我儿子出生之后岂不是变成无名氏?所以啊,我无数次在心里祈祷,祈祷你这小妖精可千万别死了。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我连把你刨出来都找不到路。”阮泱泱非常的‘情真意切’,就差流眼泪了。 “你那好大侄儿的盼望吧,盼望着老子死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这孩子据为己有了。做梦,老子还活着呢。”他哼了一声,那不叫所有人都如意的模样,真的特别像恶婆婆。 而且,他的言论和想法特别奇怪,他就觉着阮泱泱肚子里的孩子的所有权归他,他就不想想,如若人家邺无渊没出力,这孩子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阮泱泱的肚子里吗? 不,这个他不想,根本就是不曾思考过。 在他看来,出了一颗种子的人的功劳,完全比不上他费心费力配出来的药。 阮泱泱看着他,已经不惊叹他的脑回路了,甚至他能这样说,才说明他是正常的。 “既如此,这名字你可想好了?”她真是一副等着他赐名的样子。 “想好了。”腿一翘,他早就想好了。 阮泱泱弯起嘴角,并看着他,洗耳恭听,他能想出什么绝顶的好名字来。 “跟着老子姓小,墨字不详,取半个,小黑!”他下巴一扬,怎么瞧着都是刚刚想好的,根本不是经过深思熟虑。 听他说完,阮泱泱是没任何评价的,只是还那样看着他,似乎在灵魂发问。 问问他,需不需要再仔细的想一想,这个名字,真的是人的名字吗? 穷苦人家的孩子取个小名,也大都有些寓意,他这个名字,寓意为何?并没有。 不过,她的灵魂发问,魏小墨并不打算回答,甚至,连看都不看的。 他非常满意,姓小,取墨字半个,无不宣誓他的所有权,非常好。 站在阮泱泱身后的小梨和小棠也是无言,他疯言疯语,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不是都被当成个笑话。 不过,这会儿倒是充分体现出他为了疯,而没有好好学习没有文化的事实了,小黑?哪家的土狗才会取这种名字。 “不满意?”见阮泱泱还盯着他,他问。 “你高兴就好。”居然还问她满意不满意?换个别人,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会不会高兴。 她这么说,魏小墨就当她是满意了,兀自开心。 又弯腰去看阮泱泱的肚子,她坐下来,披风就散开了些,那隆起的肚子看起来就更明显了。 显而易见,他看到她这肚子,是觉着神奇的。 妖瞳发亮,虽是他也见过很多其他的孕妇,可是,和阮泱泱是不一样的。 “你走了这么久,到底是去哪儿浪了?忽然间回来了,不想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瞧他这样子,好像过得挺滋润的。穿着一身料子极好的长裙,不知道他是男人的,真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漂亮小姐出来访友的呢。 抬眼对上她的眼睛,魏小墨一笑,笑的有几分诡异。 “不是说老子活不过五十岁嘛,就去找仙丹妙药了。”他说,诚如阮泱泱所想,他就是因为这个忽然间离开的。 “所以呢,找着了?”看他那眼睛,肮脏的很,指不定打什么坏主意呢。 “找着了,但老子藏起来了。如此难得的灵丹妙药,岂能随便公布于世?叫你们这些凡人见了,我的灵丹妙药也不灵了。”他这话说完可真是得罪了整个地球的人,但他丝毫不自知,甚至认为就是如此。 听他说完,阮泱泱就知道是吹牛,什么灵丹妙药,指不定把什么狗屎给藏起来了,假装灵丹妙药。这小妖精做的出来,他说狗屎是仙丹,肯定都会引得一帮人去抢,他就是有这种本事。 “所以,你藏哪儿了?”明知不是真的,但还非得问问不可。因为,看他那不善的眼神儿,摆明了就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知多少傻瓜得上当。 “不告诉你。”魏小墨眉尾一挑,保密。 看他那作死的样子,阮泱泱也不再询问了,总有他憋不住想说的时候。待他想说了,她还想不想听,就不一定了,憋死他。 正在这时,姑奶奶来了,因为今日她没去开阳阁给阮泱泱诊脉,是小梨之前派丫鬟过去通知她的,说阮泱泱来这边了。 既如此,姑奶奶朱在玉衡阁,距离又不远,就直接过来了。 倒是听说今日有人来了,到了这儿,先碰到了自己的侄孙,第一时间就知道那个忽然冒出来的人是谁了,是配制那药的人,她还曾研究了多日。 这回,终于见着了,这是……啊,是个男人。就是穿着一身女人的裙子,很奇怪。 长得又太漂亮了,不特意告知他是男是女,还真是难以分辨呢。 既然见到了人,姑奶奶自然是想切磋切磋的。不过,她活了这么多年,可能是真的没见过此等妖精。 这妖精张嘴就没什么好话,无不是自吹自擂看不起专业的大夫。 诸葛闲有修养,又深知魏小墨是个什么货色,岂会与他一般见识,不理会就罢了。 但是,姑奶奶可不一样,人家活了几十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阵仗没经历过,真跟她摆起专业来,那可真是往南山上撞。 不过,魏小墨可不是什么医学界的专业人士,他是个歪才,而且嘴上每个把门的,说起话来气死人。 原本吧,就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话而已,谁想到接下来,竟然吵起来了。 阮泱泱认为自己是个孕妇,需要清净的环境,和尽量不听脏话的氛围,因为胎教很重要。 于是乎,她缓慢的撤到了大门口的位置,和小棠小梨,听着院子里的唇枪舌剑。 果然啊,在这世上生活长久的人,的确是经验更为丰富,骂人什么的,完全不落下风。 而妖精呢,是极天地精华,生来自带这技能,和老太太battle起来,也是根本不管什么年纪大年纪小,任性的很。 说实在的,姑奶奶的心脏超过了阮泱泱的想象,本以为年纪大了会很脆弱呢,不想如此强健,且有愈战愈勇之势。 在门口听着,她一只手落在肚子上,捂住。这样,肚子里的家伙就听不到了。 小棠和小梨听得啧啧称奇,主要是对魏小墨的鄙视,和老人争吵,就没见过这种疯子。 亲卫自是和那两个小丫头差不多,其实说起来,还是先入为主的厌烦魏小墨罢了。 这若是换了自己的亲近之人,早就上去帮忙了,还谈什么年纪不年纪的。 听着,阮泱泱不由笑,“看吧,姑奶奶的身体不错,小妖精也精力旺盛。如此甚好,都有个好身体,都放心了。”说完,她转身就走,优哉游哉的,心情非常不错。 小梨和小棠还有亲卫立即跟上去,虽是一时没明白她的话,但之后也就明白了。 魏小墨完好无损的又回来了,其实她是高兴的。 的确如此,阮泱泱是高兴的,活着回来继续为祸人间,确实值得高兴。少了这么个妖精,这世间得少多少快乐? 这回,也不知他又琢磨了些什么,反正,看他那小表情,应当是挺有意思。 既如此,她必然拭目以待,魏小墨玩儿的东西,向来最有趣。 她回了开阳阁,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完全不管那边的事儿。 不过,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老太太和小妖精的战争,最后以老太太败下阵来告终。果然啊,这世上,能赢得过妖精的,屈指可数。 姑奶奶虽是败下阵来了,不过也没怎样,不似某些老年人干脆碰瓷儿以解心头之恨。输了就输了,嘴仗输了,又不代表专业性输了。 小棠和小梨还是在暗暗的小声的说魏小墨那个疯子,简直不可理喻。能进来将军府,还不是夫人仁慈。来了,倒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但是,她们俩也只是暗地里说说罢了,主人都没说什么,她们俩说的话又能被当做啥呢? 只是暗暗期盼着将军快回来,赶紧把那疯子收拾一通,赶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但,事实是,事情并没有如她们所想,疯子没有走,还在府里呢。 他好像不知道这府里的人有多厌烦他,亲卫对他有多敌视,他在这里还挺自在的。 之前在这府里住过,他就又自己过去曾住过的地方了,分明之前就是个利于监禁的地方,他也不在意。 这种人你拿他怎么办呀?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他了。 也就是这府里的下人还是规矩的,否则,估摸着真可能会在来回给他送饭时,在饭菜里吐口水。 他在这儿住,也没说接下来要干什么,就像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并且,他也不会去烦阮泱泱,在知道她每天带着那个肚子很累之后,他就自娱自乐。 大多数的自娱自乐,都是在诸葛闲那儿寻着的,其实主要目的也可想,大概率是要和姑奶奶再battle一回。 但,姑奶奶还真没闲心理会他,人家是正经的资深医务工作者,忙着呢。 所以,他就找诸葛闲。 把诸葛闲给烦的,白天出府,傍晚时回来也是躲不过。尤其是晚上时,魏小墨跟个艳鬼似得忽然出现,有多瘆人,只有诸葛闲自己知道。 也是亏得他身体好,心脏也强健,不然非得被他吓出病来。 诸葛闲也抱怨啊,跟亲卫抱怨,亲卫委婉的通过小梨或是小棠的嘴告诉阮泱泱,她就笑。 这种乐子可不好找,正是无聊之时呢,眼皮子底下就有乐子,可不有意思。 所以啊,诸葛闲和亲卫们就该提前预想到,能和魏小墨做朋友的人,会有什么好心肠呢?其实挖出来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黑! 299、新生儿的返祖现象 这新晋冒出来的乐子,其实没坚持多久,大概十天左右吧,魏小墨自己就没什么兴致了。 还有个原因是,姑奶奶和诸葛闲在某天一大早的,就出府了。是尚青过去请的,把人请出府,直至傍晚也没回来。 伺候姑奶奶的丫鬟过来找的小梨,通过小梨的嘴,阮泱泱知道了,但只是以为他们就是出府了而已,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却不想,傍晚时人还没回来,还是魏小墨忽然间转悠到开阳阁附近,有亲卫挡着进不来,他就站在外头用特别高的声音喊。 亲卫能阻止他人进去,但哪能阻止的了声音的传递,果然啊,阮泱泱还是听到了。 傍晚了,温度也稍稍下降了些,阮泱泱裹着披风在开阳阁中最宽阔的一片院子走动,听他鬼扯鬼叫的,为了避免亲卫真的动手揍他,她不得不出去。 “你要下蛋啊?一个劲儿鬼叫什么。”出来了,果然就见他站在青石砖路的对面,一只手还撑着树,摆的不知是什么的造型。 这种天色里,他真的像个艳鬼。 “出来了!你那小姑子要生了,你不去瞧瞧?”魏小墨收起手臂,一边说道。 他这一句话,可是不知这四周的人有多生气。本来邺无渊在离开时就下过命令,不准把那边的事儿告诉阮泱泱。所以,今儿二房那边去求大管家请姑奶奶和诸葛闲过去,这事儿大管家也没敢来过问阮泱泱的意思,而是直接派尚青过去询问的。 也多亏了姑奶奶和诸葛闲是医者仁心,很快就答应了。 原本觉着这事儿平静的进行下去,待得那边顺利产子之后再通传给阮泱泱,谁想到这个嘴欠的跑来通知了。 “嗯?这可比之前预测的日子早了将近一个月啊。”阮泱泱一诧,这算是早产了吧。 “听说生了一天还没生下来,去瞧瞧?你也去长长见识。”魏小墨一副她需要淬炼的样子,估摸着边关练兵也就是这样了,不止身体素质要练,心理素质也要练。 “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你都告诉我了,我能不去嘛。”缘何不告诉她,她很清楚,因为邺无渊那臭小子呗。 估摸着当时姑奶奶可能就说过那丫头不好生,总之消息不是什么正面的,邺无渊就不告诉她,也禁止其他人向她透露。 这会儿,忽然那边要生了,可能情况很麻烦。不过,能把姑奶奶和诸葛闲俩人都请过去,还挺有本事。 但转念一想,可能还真不是请人的人有没有本事,是因为魏小墨这小妖精在将军府,姑奶奶和诸葛闲权当出去躲祸了。 也很可爱不是,被一个小妖精给膈应的,又拿他毫无办法。就算是想给他下药,也没用,人家吃过断离草,百毒不侵。 阮泱泱要去,这府里的人还真是拦不住,只得尽快准备,这就过去。 “这就是早产了吧,希望孩子没事儿。”往大门口走,阮泱泱一边说道。 小梨和小棠跟在后面,也一边轻轻点头。对于她们来说,生孩子,简直跟上刑没什么区别,因为听着就觉着很疼。 “不需要你关心那些有的没的,你就去看看那生孩子的女人是怎么生的,如何鬼哭狼嚎。你得避免,本就丑,鬼哭狼嚎的,更丑。”魏小墨的重点在这儿。 “我怎么记得你上回在我家里养伤,也一直哼哼唧唧的没停过?你若是个咬牙不言的好汉,我就和你比一比。”听这话,阮泱泱不高兴,立即提起以前他那衰样。 “老子从不当好汉。”他十分干脆的,承认自己不是好汉。 小棠在后面撇嘴,他还知道自个儿不是好汉呢,就是个疯子。整天穿着女人的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和谁比美呢。 出了府,软轿已经准备好了,很显然,除了阮泱泱之外,其他人都得步行。 魏小墨有点儿老大不乐意,不过呢,又有什么办法,他就算提出意见来,也没人理他啊。 阮泱泱坐进了软轿里,府中的轿夫抬着,前后左右的亲卫护送,一并朝着琳小姐的夫家,雷家而去。 雷家距离将军府还是有些远的,大概半个城的距离吧。 晃晃悠悠的,亲卫挑选的是行人较为少的路线,不一定是近距离,但人一定要少。 不为别的,就是魏小墨这小妖精跟着,如此扎眼,这若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还得了? 魏小墨跟着走,别说,乍一看真像个大丫鬟似得,因为穿着一身裙子,又明显质量特别好。 就衬得小梨和小棠,变成了下等的丫鬟。 终于,天色彻底暗下来,各家灯火都开始发力的时候,抵达了雷家的宅子。 府中的卫兵更先一步的抵达,所以雷家正门大开,那焦心的琳小姐的丈夫雷开正候在大门外呢。 从软轿里下来,便见着雷开给她拱手请安,的确,还是那模样,有点儿内向的感觉。 “不用多礼,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阮泱泱裹着披风,在小棠和小梨的搀扶中走进雷宅,一边问道。 “回夫人,诸葛神医说,恐怕得拖到半夜去。”雷开回答,听他说话,就能听得出他是有点儿心慌的。 “分明还不到日子,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儿?”往主居的方向走,阮泱泱一边问道。这雷宅不算太大,但也绝对不小,眼下都掌灯了,还是很清幽的。 “说是今早下床时小腿忽然抽痛,她就跌坐在了地上。”她问什么,雷开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什么。 这也算是意外了吧,阮泱泱还真是有点儿被吓了一跳。 很快的,终于接近了主居,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痛叫声,甚至那痛叫声已经是沙哑状态了,可又真的是叫听得人忍不住也跟着龇牙咧嘴。 阮泱泱的脚步自动停下了,她本就是个怕疼的人,听着这动静,她也忽然觉着肚子开始跟着疼了。 她这么一停下,还真把小梨和小棠吓着了,俩人抓紧了她的手臂,一边去看她的脸。 “我的天,本来想进去看看的,可是,真的进不去。”她说,一边叹气摇头,她牙龈都开始跟着酸痛起来,太凄惨了。 “夫人,不然咱们去别的地方等着吧。有诸葛神医和姑奶奶在,肯定没事的。”小棠立即安抚,别说阮泱泱了,她听着也觉得浑身不舒服,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 虽然琳小姐不讨人喜欢,这么多年在将军府也知道她本性如何,可是这会儿,还真做不到冷眼旁观。 “没事,就在这儿等着吧。”阮泱泱摇了摇头,不能往前走了,所以,就待在原地。 雷开也是个不会说什么漂亮话的人,一听阮泱泱就要在这儿等着,立即吩咐下人把桌椅等等物品搬过来。 亲卫站在主居的院子外面,他们是男人,自然不好进来。 唯独不要脸的,就是魏小墨了。他穿着女人的裙子,毫不顾忌的跟着进来,在下人摆好椅子后,一屁股坐下,翘起腿,像什么大小姐似得。 坐下,腿上又盖着薄毯,夜里微凉,暖炉都搬到了近处。 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些了,听着那房间里头的惨叫,阮泱泱都觉着自己冒汗了。 姑奶奶还有二房都在房间里呢,偶尔的能听到二房的声音,到底是自己女儿,这会儿极其心疼。 雷开就在这外头走来走去的,下人也是来来回回,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叫,这个夜晚真是不会平静了。 “那位神医出来了。”魏小墨眼睛一转,正好看到诸葛闲从主居的小厨房出来,前头一个丫鬟端着煮好的药,匆匆的往主居走。 阮泱泱扭头看过去,诸葛闲也看到了他们,快步走了过来。 “夫人,您不用过来的,长时间听着,会有影响。”诸葛闲第一句就是这个,可不就是因为邺无渊的命令嘛。 “我还不至于听着听着就被吓死了,自从来了就一直听她在惨叫,什么时候能生下来啊?”主要是这产程拉的太长了,从早上一直到现在。再好的体力,也坚持不住了。 “刚刚熬了第二服催生的汤药,把这碗喝了,就差不多了。”诸葛闲说道,这催生的药也不能喝太多了,两服,已是极限了。 “真是有一种在鬼门关挣扎的感觉,需要什么药这里没有的,就派人回府里去取。”微微摇头,听着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她耳膜都要破了,三叉神经也跟着疼了起来。 “夫人放心吧,需要的药,都带过来了。”诸葛闲看了一眼那跟艳鬼似得魏小墨,在这夜里看见他,真是得需要个强心脏,瘆人。 短暂的,房间里的惨叫停了,阮泱泱歪头往那边看,但门窗都关着,啥也看不见。 估摸着,是开始喝那催生的药了。 “喝了那药,是不是会更疼?”阮泱泱问道。 “是。”诸葛闲点点头,正是如此。 果然,没隔上五分钟,凄厉的惨叫再次传来,阮泱泱也跟着深吸口气,一边微微摇头,好疼! “看到没有,如此惨绝人寰的时刻,作为丈夫,完全束手无策。只能像个受了惊的狗似得来回转悠,可说无用至极。”魏小墨喝着水,一边说道。他这嘴里说的是雷开,但暗指的,可就不是了。 阮泱泱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听不懂,这小妖精是寻到时机就诽谤邺无渊,已经成为习惯了。 “所以,如若可能活不下去呢,就拉着丈夫一起死,你觉着如何?”她歪头看着他,问。 魏小墨立即点头,“甚好。”就要有这种同归于尽的精神,既然是夫妻是一体,那一个痛苦着,另一个也别想好过。 阮泱泱嘴角抽了抽,但不得不说,魏小墨的想法是比较合她意的。 果然啊,能受得了这种小妖精的人,心也是一样黑的。 房间里,凄厉的惨叫声到达了顶峰,并且,二房也被赶出来了。阮泱泱真是没见过她这样,哭的眼睛都跟桃核似得。这可是个骨子里超级自私的没见识的主儿,如今能这样,还真是骨肉相连啊。 诸葛闲也转身快步进去了,他无法进到里间,但是能随时和姑奶奶联系着。 本来是请了接生嬷嬷的,但是有姑奶奶在,反倒都成了打下手的了。 丫鬟一趟又一趟的进进出出,依稀的,都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着的血味儿。 “你那灵丹妙药能否叫人起死回生?”伴随着惨叫,阮泱泱看向魏小墨,问道。 忽然提起这个,魏小墨眼睛一动,之后就笑了,“能,当然能。” 一瞧他那笑,就满是阴谋的气味儿,鬼才会信。不过,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阮泱泱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你不回大梁?”改变了一下姿势,将毯子也往上提了提,把肚子盖住。 “如今元息手握大权,老子可不回去。”他是知道东夷的情况的,尽管那么长时间像离开人间了似得,但其实他一直都‘活着’呢,什么都知道。 “大概一个多月之前吧,说是元息忽然失踪,不知去向。如今看来,他又回去了。”这事儿,魏小墨应该也知道。 哪知她问完,魏小墨忽然看着她笑,那笑特别的诡异。 “你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问她。 “你问我?难不成,我在元息头顶安了一颗卫星?我若有那本事,直接朝着他发射一颗导弹了。”还用得着那么费劲。 听她说完,魏小墨的表情倒是有点儿懵懵的了,“你说什么呢?”纵使他见多识广,去过那么多没人去过的地方,可还是听不懂啊。 叹口气,阮泱泱微微摇头,“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不要像更年期的妇女一样,古里古怪,特别招人烦。” 微微朝着阮泱泱的方向倾身,魏小墨还扫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小棠小梨,“有些事啊,现在不能告诉你。待你生了小黑,再说。” 瞧他那妖瞳,闪烁着贼光,凝聚成了两个字,阴谋! 不再搭理他,他的阴谋,必定非常有意思。 居室里,惨叫声还在持续,不过,却有了规律,一阵儿一阵儿的。 并且,姑奶奶的声音也大了,完全是那种中气十足的呵斥,是在叫她调节自己的气息,跟着指令运力。 因为姑奶奶的声音,院子里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阮泱泱甚至站起身,拢着披风,一边看着主居的方向。 好像根本没过多久似得,里头的惨叫声忽然停了,之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婴儿憋了很久的同样撕心裂肺的哭声响了起来。 清楚的听到了,阮泱泱也莫名跟着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站的腿都酸了。 那门口,雷开也是有点儿激动的模样,对于一个内向沉默的人来说,他这个样子可说难得少见了。 后退几步,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中坐下,她真的腿酸。 “真是不容易啊,总算生下来了。”阮泱泱不由轻叹,看着那边雷开着急的样子,又觉着有点儿好笑。 “也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小梨也不由笑,听着这婴孩的哭声,别说,莫名的还有点儿开心呢。 “一会儿就知道了。”看着那边,很快的,房间的门开了,是请来的接生嬷嬷出来了。 最先告知的当然是做父亲的人了,大喜,是男孩儿。 雷开双手握在一起,有点儿紧张甚至慌乱的搓了搓,好像不知该干什么。踌躇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该做什么,快步的朝着阮泱泱走了过来。 “夫人,孩子顺利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儿。”拱手作揖,雷开一边报喜。 阮泱泱点了点头,“恭喜雷将军,喜得麟儿。” 那边,二房已经进了房间,反正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是顺着打开的房门听得里头她又哭又笑的。 起身,阮泱泱也想去瞧瞧那刚刚出生的家伙,算得上是早产吧,但听着哭声真的是活力十足。 再说姑奶奶和诸葛闲都在,这孩子身体情况如何,还得问问他们俩才是。 她起来了,魏小墨也跟着走,那主居里依旧是血气横溢,外人不宜进去。 于是,就去了隔壁的小厅。小厅里放置着散热的暖炉,还是非常暖和的。、 因为诸葛闲和姑奶奶在这儿辛苦了一天,这小厅里准备着不少吃的喝的。进来了,魏小墨就不客气的捏起点心放进嘴里,恍若自家似得。 过了好一会儿,姑奶奶才进来,这老太太真是累了,想想从早上一直折腾到现在,她这个年纪能一直撑下来也的确是不容易。 “姑奶奶辛苦了,快坐下喝杯茶。”真是不容易,大夫也需要体力。 “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有点儿撑不住了,本来还算耳聪目明,这会儿耳朵都要聋了。”喝了口茶,姑奶奶一边抱怨,鬼哭狼嚎的,耳膜坏掉了。 “以前听说过,有人生孩子甚至会熬三四天才能生下来。想想,今日能这么快,还是姑奶奶医术高。不知孩子的情况如何?”先吹捧了姑奶奶的医术,之后才问起孩子的情况。 “到底是活的富贵,吃得好喝的好,孩子也不错。提早了,也没什么大碍,好好照顾着就是了。”姑奶奶是爱听的,同时脸色也好了许多。 阮泱泱轻轻的点了点头,孩子身体无碍便好。刚刚从母亲肚子里出来,多么脆弱,若真是情况不太好,那孕育他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受不了。 正在这时,奶娘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家伙过来了。 很小很小的一个,裹在两层襁褓里,乍一看也像个卷饼似得。 奶娘进来先行给阮泱泱请安,这才走近了,也让阮泱泱清楚的瞧见了那个卷饼。 好小好小的一个,皱皱巴巴,红彤彤的。眼睛闭着的,小鼻子小嘴儿,说真的,讲不出是个什么模样。 阮泱泱在看,旁边凑过来一个脑袋,是魏小墨。 他看见了,眼睛里皆是嫌弃,这也太丑了! 似乎真的是不符合他的审美,他看了两眼,就走开了,边走边摇头。 当然了,在阮泱泱看来,这孩子也不怎么好看。甚至,越看越觉着,像猴子! 别看是早产,甚至刚刚离开母亲的肚子,可是,他是吃了奶的,否则也不可能就这么消停下来。 说起来,这就是天性吧,刚刚生出来,就会吸吮,知道如何让自己不会饿死。 “看,他还是很强壮的,力气足够大。”姑奶奶走过来,稍稍拨开了襁褓,就把一只小手拿了出来。 真小啊,用一根手指就托得住。 不过,姑奶奶所说力量很大,倒也是真的。 那小小的手抓着姑奶奶的手指,明明还在睡觉,但就是紧紧抓着,很神奇。 “这孩子长得像他父亲,好好照料着,长大了个头相貌必然与他父亲不相上下。”姑奶奶把那小手又塞回了襁褓里,一边说道。 阮泱泱看了看姑奶奶,神奇于她是如何看出来这孩子长得像他父亲的?反正,她仔细看了,是没看出来,甚至越看越觉得像猴子,浓重的返祖之气。 难不成,所有的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 既然姑奶奶如此说,阮泱泱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那边魏小墨一脸嫌弃。好在这小妖精没在这儿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否则真的可能会被孩子父亲暴揍。 那小家伙被充分的参观之后,就被奶娘抱走了。 已经半夜了,阮泱泱也该回府休息了。 临走时,还是未能去看一眼那生了孩子辛苦的人,说是非常的疲惫,生下孩子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想想也是,任是哪个体力再好的,嚎了一整天,都没什么体力了。 今日做了父亲的雷开一直将他们送到雷宅外,拱手躬身的目送队伍离开,这才又匆匆返回家里,去看自己的孩子。 坐在软轿里,阮泱泱缓缓地揉着自己的头,三叉神经还是有点儿痛,被那撕心裂肺的痛叫折磨的。 不由得佩服起姑奶奶来,这辈子不知多少次的经受这种‘折磨’。 此事算得上将军府的一件大喜事了,得告诉邺无渊才行,无论如何,他是做舅舅了。 “还想呢?别想了,那么丑,有什么可想的?”一直走在软轿一侧的魏小墨忽的抬手越过小梨,掀了一把软轿的窗口帘子,惹得小梨翻白眼儿。 “可能刚刚出生的孩子都长得那样吧,像祖先。”她所谓的祖先,就是猿人啊。 “错,老子可不一样。”魏小墨一口否定,并且坚决。 “啊,我倒是忘了,你和元息肯定是不一样的。元息不是刚刚出生就圣光普照的,所以你们父亲才会把他送到佛寺里去。果然啊,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如果说他们这双胞胎兄弟刚刚生下来时也一副返祖之象,那元息肯定不会被送到佛寺里去的。 说起这个,魏小墨忽然不吱声了。 阮泱泱掀开窗口的帘子,越过小梨去看他,他也不知在想啥呢,有心事的样子。 “你若是还要忽然就走的话,最好提前告诉我。不然的话,我会又以为你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了,我可能会等不及的给你建个衣冠冢。”她说道。 “就不能说些人话吗?老子的确是有事要做,不过呢,还是等小黑出生再说吧。”他也不爱听,语气也不怎么好。 “有事就赶紧去做,你在我家,也挺浪费粮食的。”估计他是想去做坏事儿,她都等不及了,他做的坏事各个都超绝,她特别喜欢。 “吃垮你。”魏小墨冷哼了一声,到底是还有心事,若是按他平时的战斗力,还得和阮泱泱斗上几回,怎能如何轻易作罢。 回到了将军府,从软轿里出来,这会儿才觉得有些冷。 裹紧了披风,也根本顾不上和魏小墨再说什么,快步的回了开阳阁。 暖炉等等取暖设备都放置好了,进来了就感受到温暖,让人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解下披风,将温暖的手炉抱在怀里,等待着夜宵的期间,直接坐在桌旁开始给邺无渊写信。 的确是要告诉他做了舅舅的好消息,并且,他这个舅舅还得准备礼物呢。 夜宵送来了,闻着了味儿,她才发觉自己饿了,甚至写字的手都没什么力气。 “夜宵给魏小墨送去了么?”挪过去,她一边放下手炉,一边问道。 “夫人,你明明在路上说魏小墨浪费粮食的。”小棠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尽管没人喜欢魏小墨,但说到底,还真没怠慢他。 “不然呢,咱们把他饿死?你们就不怕,真把他饿着了,他会发疯吃人肉啊。”阮泱泱笑,浪费粮食是真,但比起他可能即将带给她的乐子来看,喂他点儿粮食也不亏。 小梨不由笑,深觉得阮泱泱说的有道理,魏小墨肯定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不过,今日夫人说起元息的时候,他倒是挺奇怪的。”小梨想起来,忽然说道。 阮泱泱喝了一口汤(clewx-.最快发布),轻轻地点头,的确啊。 谁又知道,魏小墨心里头怎么打算的呢? 300、偷偷来看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城里有了新生命的诞生,盛都下雪了。 那种清雪,落地没多久,便融化了。但,仍旧是让本就凉爽下来的天气又冷了几个度。 阮泱泱也怕风寒,索性就不出门,日常运动也在房间里进行,来回的走动,一直走动到出汗为止。 信已经送出去了,但待得送到边关,也需要些时间。没准儿待得他的回信到了,那边孩子都满月了。、 之前根据琳小姐自己列的单子,她想要的东西都给置办了。但现如今,孩子出生了,作为长辈,按照风俗,的确是还需要送礼物。 大手笔的准备好,便着人给送到雷宅去了。 而自己这边,为肚子里的小家伙定做的襁褓尿布等物已经送来了。按照阮泱泱所要求的,并没有那么多的花哨,夏季的以透气为主,春秋冬季的则以柔软为主,甚至不要求刺绣等等。没有那么麻烦,所以这些就特别的快。 真的是很多,一岁以内的,待得小厮给搬运进了开阳阁,还以为是谁搬家了呢。 小梨和小棠两个小丫头就如同所有的女子一样,在拆开外包装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劲儿来。 阮泱泱就坐在贵妃榻上看着她们俩拆包,那些尿布什么的,一块一块的拿出来,看着真是有点儿好笑。 她们俩也是没见过这种东西,如今亲手拿着,亲手摸着,连一块尿布都觉着特别可爱。 “小衣服小裤子什么的,还得些时日。到时,那屋的柜子就能填满了。”整理着这些东西,其实也不需要折叠的多么整齐,因为阮泱泱说过,到时还要都洗一洗的。不知被多少双手摸过,再崭新的布料也脏了。 “还真是奢侈啊,有多少孩子没那么幸运,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的。”这样的孩子,不是没见过。尤其是出了盛都之后,随处可见。 “难道不是得多做好事,才会做人吗?若不然,就轮回成了牲畜,只会被抽打做劳役。”小梨反问。因为以前经常跟着阮泱泱去崇国寺,大和尚讲经都是听过的,貌似,就是这个意思。 “真做好事没有罪了,难道不是该去往极乐吗,不受轮回之苦。有个人说,人生下来就是有罪的,没有一个人纯洁无暇。”阮泱泱摇头,不赞同小梨的说法。 “是谁说的?”小梨歪头看她,能说出这种一下子就叫人心情不好的话来的人,大致也猜到了。 “元息高僧。”阮泱泱轻笑,果不其然,就是他。 “元息也算不得高僧,哪个高僧会想着权势那些东西。崇国寺里的大和尚,可不会为了能不能当上住持而勾心斗角。他啊,是个假和尚,以和尚之名,行黑暗之事。”小棠轻哼了一声,反正墨家那两兄弟,都不是好东西。 “他本来也不是和尚啊!没得选择嘛。若是给他个选择,估摸着他也很想秀发飘飘,或者穿着女人的裙子为祸人间。”在这方面,阮泱泱是公正的。 小梨不由笑,之后点头,“就是嘛,双胞兄弟,肯定会有些心灵上的相通。魏小墨整日穿着裙子招摇,元息肯定也有所感觉。只不过,他一光头,穿不得裙子,所以才与魏小墨不和。” 这不和的理由在她这里已经简单到是因为能不能穿裙子才引起的了,阮泱泱看着她,不由轻轻点头,十分佩服她的想法。 这世间若是所有的矛盾起因都这么简单,那就好办了。 盛都的清雪更大了,已入冬了,倒是湘南仍旧如春一般。和马长岐定期的通信,每次他都会在信中详细的将湘南近期的天气情况如实禀报。此外,最重要的就是上报经营情况了,园子里原本的那一批果子成熟了,不过,并不算优等,于是乎就直接做果酒了。 总的来说,玩乐的场子是最赚钱的,因为新晋的玩儿法多,还真不曾出现过客人减少的情况。 以至于,马长岐开始在别城寻找新场子,要开分店了。 赚钱总是叫人高兴的嘛,以至于邺无渊这么久都没回来,她也没有太忧心。 若说想念……其实是有的,她会梦见他。 邺无渊的信没间断过,但是,他不会说自己在边关做什么,无非就是嘱咐她等等,或是述说自己的思念。他在信里,表达起自己来真是非常大胆,直白。 想想也是,他若是胆子不大,怎么可能会在很久之前就把自己的代称改为了慕泱,胆子大着呢,并且丝毫不担心别人知道。 阮泱泱在这方面就不行了,她可以当面说,用一些比较让人脸红的字句。但若是写的话……不太行。 雪下的大了,从一大早的清雪,一直到这下午,变成了大片儿的雪。 站在门口一看,还真是莫名的有一股喜悦之感,真好看,空气也融着雪的味儿,好闻。 但若仔细一想的话,心情就不是那么太美丽了,因为一年又一年的,时间好似过得特别的快。 阮泱泱想了想,莫名其妙的吧,她好像真融入了这个世界,成了这个世界的人了。 浩瀚如烟中的一缕而已,有着一点点和别人一样的经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没有人会再知道了。 而且,比这个世界中大部分人都幸运的是,她无需为两斗米而奔波,衣食无忧。 思来想去,这其中还真是邺无渊占了大部分的原因,没有他的话,她的故事走向可能就是另外一种了。 抬手,越过屋檐的遮挡,接住了一片雪花。 落到她手心里,也仅仅片刻罢了,便融化成了一点水。 把手收回来看了看,阮泱泱就笑了,“还不是寒冬的雪,落在手里一点儿都不凉。”本来她也是担心下雪了会冷,她怕自己风寒,又不能吃药。但这走出来了才发觉,根本就不冷,呼吸之间也只是有淡淡的白雾罢了。 “夫人还是进去吧,若真风寒了可怎么办?”小棠觉着不妥,又把裹在她身上的披风扯了扯。明明不是什么数九寒冬,连狐裘披风都翻出来给她披上了。 “今日还好,落雪了反而不冷,若明日是个大晴天,温度肯定会比今天低。不是说魏小墨在门前堆雪人了嘛,你们俩闲来无事喜欢做的话,也堆一个,漂亮点儿。”好不容易的,雪下的这么大,不玩玩可惜了。 “魏小墨堆得雪,看起来,好像是个……”小梨说着,又停了。 “是个什么?”这欲言又止的,可不就有门道了。阮泱泱还不了解这两个丫头,小梨话一停,就知下文有猫腻。 小梨想了想,“好像是夫人给将军写信时落款的图画。” “皮卡丘?”阮泱泱挑眉,她的代称不是文字,是皮卡丘啊。邺无渊不是嫌弃她不和他用那种恶心巴拉的代称嘛,她也的确是觉着恶心,于是乎,就用皮卡丘。 小梨点头,就是那个。 “夫人,是不是魏小墨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偷看你的信了?”小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了,觉着非常恶劣。 “是么?不是。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皮卡丘了,甚至还研究过这个形状的烟花呢。应当是在我被元息带走的那一次,我是俘虏,一路上借着去方便等等,在树干上草草的刻下皮卡丘做标记。哪想,邺无渊一个没瞧见,倒是都被魏小墨寻到了。说来说去,还是他了解元息,能找着他会走的路。”不算什么稀奇事儿,魏小墨这小妖精有什么不知道的呢?若真出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甚至为所未闻的,那才是稀奇呢。 “那时夫人不见了,不知道多少人都觉着夫人可能已经没命了。但是,只有将军认定了夫人还活着,一直在找。”小棠立即说道,就像在尽力的证明魏小墨那根本不算什么,只能说他是因为和元息心灵相通,才会碰巧的叫他看到了阮泱泱留下来的标记。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邺无渊给了你们什么我想象不到的好处呢,关键时刻总会跳出来说他的好。成,我知道了,你们俩就甭担心害怕了。”总觉着她们俩像害怕她变心似得,特别好笑。 “奴婢所言句句是真,那时在湘南,我们整天哭,说句不敬的话,也是以为夫人……。但是,只有将军坚信夫人还活着。后来也证明,将军是对的。”小棠摇头,连表情都跟着真挚了起来。或许可以这么说,在她们眼里那高不可攀的人,如此的情深意切,就让她们不由得也想去跟着保护那份情意。若是被破坏了,她们都得跟着伤心气愤。 阮泱泱抬手拍了拍小棠的头,“今年新年的奖赏,保证把你们俩的荷包都撑满。”这份儿真挚,叫她都开始跟着心头一震。 她果然在这段两个人的感情之中处于‘下风’,在他人的眼睛里,她是没心没肺的,甚至可能随时变心,即便她现在肚子这样大。 给人这种观感,让她颇为不爽。 她也挺喜欢邺无渊的呀,长得好,身体好……嗯……特别好。 那两个丫头在院子里堆雪人,因为阮泱泱的授意,雪人做成了奇丑的降妖罗刹的模样,在手的位置插了一根三叉戟的树枝,方向对着魏小墨所居的方向。所谓的降妖除魔,就是他那个妖魔。 这妖魔在将军府住的稳稳当当,好似他自己家一样。不过,他偶尔的也出去,去往城里自己的产业,就是那个卖乐器的地方。 在府里的亲卫那可不是吃闲饭的,魏小墨但凡出府,他们必然跟踪。 所以,魏小墨去了哪儿,阮泱泱都十分清楚。 他手底下的人,大概应当是墨府里最忠心耿耿的那一批吧,跟着他这样一个胡作非为的主儿,仍旧是不离不弃。 按照魏小墨出府的时间算,他是定期的过去的,他手底下的人,也是定期的会进城。 很明显,这小妖精就是在偷偷摸摸的干着什么。在别的地方落脚,可能是不太安全。在盛都,在将军府待着,安静,会少许多的麻烦。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马长岐最新的信送来,也让阮泱泱知道了边关的近况。 自从落雪开始,大卫和东夷的兵马小打了几场。并且,大卫北部朝着东夷境内压了几里地,动静闹得挺大的。 这些事,邺无渊是不会告诉她的,甚至,可能府里的这些亲卫也不知道。 边关有动静,朝上是肯定会知晓的,但这么长时间,盛都静悄悄的,一切如旧,根本就是国泰民安啊。 本以为接下来又是没有尽头的持久战了吧,不会闹太大的动静,但可能会一直都紧绷,叫人根本不会有放松的时候。却不想,邺无渊的信回来了,说在阮泱泱看到信的时候,他就已经往回赶了。 信里说的是相当真的,甚至一点儿迟疑都没有,就是非常之肯定的语气。 阮泱泱自然的再次把邺无渊所说的这个日期自动延长,也算是对他这位为家国担忧的大将军的尊重。 下了一场较大的雪,但之后天晴了,府里的雪很快就消融了。 城郊的庄园里养的马大概是因为前几日下雪的原因有些病了,庄园的下人过来禀报,大管家着尚青去城里找了最好的兽医,用车接到庄园去,看完了又给送回了城里。 待得他回来,又去见了阮泱泱。 正在府里遛弯呢,正好是走到魏小墨暂居的院子的附近,他就跑出来了。 话还没说,尚青就过来了,将今日庄园的情况尽数报备一遍。 果然啊,养着这种东西就是费钱,吃的草料都很贵,病了用的药更贵。 “有赚钱的买卖,就得有消耗的地儿。养了那么久,也算是家中的一员了。好好照顾着吧,那可是当初老夫人亲自挑选的。”想一想,那些马都成了将军府‘老人’了,来的时日可追溯至老夫人还活着的时候。 接到了命令,尚青也知该如何做了,很快就退下去了。 魏小墨站在一边抱着双臂,今儿还特意把墨发给挽起来了,根本就是个女人的模样,真像是要和谁比美。 本就长得高,身上披着紫色的披风,一直拖到脚踝,他是真的美。 “要说你这一家之主也不好做,还得操心牲畜的死活。”魏小墨点评,甚至带着几分明显的同情。 “一草一木我都得管。不过,倒是也不用我操心太久,我家男主人要回来了。”看着他那样子,某一个瞬间特别像养在府里的女人,很不顺眼。 “你大侄儿要回来了?”一听这个,魏小墨双手也放下来了。 “嗯。”点点头,看他那样子,好像忽然间见不得人了似得。当然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平静了。 “他若是回来了,老子还真不能待在这儿了。”他是明白的,本想在这儿多清净,但邺无渊回来了,这儿可比外头还要危险。 “你呀,非得弄出一副我和你有奸情的样子。若真如此,你还特别没种,世人不知得怎么嘲笑我眼光如此差。”阮泱泱无言,算了随他吧,只要到时告诉她如何看热闹就好了。 “老子向来光明正大,奸情,如此恶劣的词,岂能用在我身上。”魏小墨不承认,此关系,可说超越世俗一切。 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配不上他。 “你要去哪儿?”问他,担心这小妖精别又不声不响的跑了。 “城里的铺子。你放心,老子怎么也得瞧着小黑生出来才走。不过,我想过了,你跟我一起,不然啊,没意思。”他说着,又啧啧了两声,不说别的,只是看他那表情,还有那发出的声音,就能想得到他这次想为祸人间的手笔有多大。 “你总得先透露一点儿,我才能决定跟不跟你一起啊?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哪能说走就走。”阮泱泱微微歪头,对他那双妖瞳里闪烁的光其实非常感兴趣。 一听,魏小墨想了想,随后伸手,抓着阮泱泱的披风把她拽过去一些。 刻意要躲开小棠和小梨一些,他微微俯身凑近阮泱泱的耳朵,小声的蛐蛐。 其实他一共也没说几句话,说完了,就站直了,然后看着她笑。 阮泱泱的表情……反倒是有点儿意味不明。 抬眼看他,阮泱泱缓了一会儿,脸蛋儿上那两团红簇簇像涂抹了腮红似得,艳丽多娇。 “这么说吧,我可不觉着元【醋溜文学最快发布-】息会像你似得,在听闻自己可能活不过五十岁的时候会发慌。或许,他觉着这是个好事儿呢。除非是,他会自主的产生想活的更长久的期冀,但这个,也还是得看契机。总的来说,不容易。”她说,又似笑非笑的。 “所以?”魏小墨让她继续说。 “所以,你把这事儿告诉我,是觉得我能行?太看得起我了吧。”她后退一步,先拒绝,不能答应。 “唉!你若是知道他偷偷潜到大卫来看你,会不会觉着,老子的话是胡诌?现在啊,已经无关于老子跟不跟你玩儿了,他这儿啊,出问题了。”魏小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现在元息不是在跟他较劲,那个时期已经过去了。 301、回来了 魏小墨这小妖精,说走就走,速度是真的快。真有那么一副好像和某个人有奸情,人家丈夫回来了,他仓皇跑路的感觉。 说真的,特别讨人厌。 连阮泱泱都不由在背后骂脏话,这世上,会觉得他怎样都可爱的,估摸着也就只有那冒牌的墨楠奚了。奈何小妖精不止感恩啊,不把那唯一欣赏他的人放在眼里。若是互相成就,他们指不定多‘幸福’呢,这世上得少多少人受苦受难。 他离开了,就是到城里他自己那商行去住了。他那铺子,也没人动,就是个卖乐器的,除非是特别定制,否则也不赚什么钱。 勉强养活那商行的人,若说盈利,很少。 这就是魏小墨和阮泱泱不一样的地方,他只为了玩乐,钱不钱的,无所谓。但阮泱泱就不一样[[c-l?wχ.(〇Μ]],既要乐子,也要钱。 他离开了,府里的人从上到下似乎都跟着轻松了,尤其亲卫,不用整天像盯贼似得盯着他了。 不过,这让看的人也觉得非常好笑,其实魏小墨即便住在这府里,除了去诸葛闲和姑奶奶那儿找乐子之外,他也没做什么太讨人厌的事情。 他好像也有自知,除了穿着女人的裙子,偶尔的把头发也挽成女人的样子来膈应他们之外,总体来说是很老实的。 这回他走了,再看亲卫们,是如释重负的模样,就像送走了瘟神似得。 又下雪了,阮泱泱这回不出门了,因为真的冷了。还有,她的肚子啊,很大,走动很麻烦。 尤其是裹上厚重的衣服之后,就更臃肿了。她自己低头的时候,是看不到自己的脚的,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一时是新鲜,之后就是止不住的麻烦了。 走动就是在屋子里,走到流汗为止,偶尔的清晨还会拉伸一阵儿,拉的全身的筋都抽痛,个子好像都拔高了。 姑奶奶每天早晚过来一次,对于阮泱泱的情况,她特别看好。她那体质,本以为会很麻烦。谁又想到,她后天蛮努力,这就是别人及不上的了。 隔个几日,她还会去雷宅看看,主要是看生下孩子的那位。 尽管姑奶奶也没怎么透露,但她去过多次,阮泱泱还是猜得到的,可能身体情况不太好。 要了命了吧,但看姑奶奶那熟稔的丝毫不惊讶的样子,显然是这个世界中女人的常态。 她们会保持着那种所谓正确,又不会听从大夫的那些听起来会累的建议,所以,就会产生一样的病态。但因为大家都一样,也就不会去想,是不是改变一下那种‘正确’,可能会大不一样呢? 当然了,这种事,阮泱泱是肯定不会去说或是去宣传的,她自己清楚就行了。世界的进步,一个人还真没办法,就算是神仙,也没办法。 夜幕降临,卧室里的暖炉也更换成了新的,散发着热气,同时还有一股淡淡的香。 这香是助眠的,因为阮泱泱睡不好,有时即便不是因为想方便,她也会醒。 所以,就添了些助眠的药材,主要是让她睡得深一些。 床上安置了不少的手炉,床的下方,是有一些通暖的设施的。不过,试了一次,很热,热的阮泱泱的脸都像蒸熟了一样。本来脸蛋儿上盘踞的小疙瘩就没消下去过,被蒸了一下,好像都变大了似得。 所以,后来在晚上就不再添加木材了,往往是白天会添炭热一下,让她晚上睡时床上不会凉。 靠坐在床上,阮泱泱的头枕着软枕,闭着眼睛,任小梨坐在床边,用手扶着覆在她眼睛上的两块纱布包。 这两块纱布包里是药材,而且热乎乎的,她近来眼睛会有些疼,一早醒来尤为甚。所以,除了那种滴眼睛了的药水,每晚这种热敷也提上了日程。 隆起的肚子上放着一个小手炉,虽是不大,但温度会持续很久。 她这肚子,现如今做个小桌板是没问题的,当然了,她也是试过的。看书的时候,把书就放在这肚子上。不过,里头的家伙好像不太满意,会蹬腿伸胳膊的,甚至有一次把她的书给踹翻了。 从那以后,她就不往肚子上放了,免得这家伙踹的太过分,把她肚皮给踹坏了。 一刻钟的热敷结束,小梨将纱布包撤了,其实还是温热的呢。 一股说不上来的草药香气,闻着倒是好闻的。 阮泱泱靠在那里仍旧闭着眼睛,对于她来说,把纱布包撤走的瞬间,其实是不舒服的。一直覆在眼睛上,热热的,十分舒适。 一旦撤走了,舒适感被破坏,眼睛就会有一种刺痛的感觉,让她连睁眼都有点儿困难。 顺着小梨和小棠的手,直接躺下去,侧起身体,一条腿下面还得压着一个软枕。她就以这种略‘奇特’的造型,睡觉休息,这样才舒坦。 “都去休息吧。”她们俩现在轮班的在卧室外面守着,但凡半夜阮泱泱起来,就得有人进来服侍她。 琉灯只留下最小的一盏,幽幽的,也适合休息。 房门关上,阮泱泱抱着散热的手炉,闻着让孕妇更好入眠的香气,很快就睡着了。 若说白日里晌午时会有温度上升的时候,夜里,是真的冷。 比不上北部,可若是和湘南比,那真的是天上和地下了。 人若长时间的走动,真的会冻得脸颊发疼的。 屋子里是温暖的,那暖炉里的炭上等中的上等,宫中用的不过如此。 甚至,在紧闭的窗子上方还专门有通气的孔隙,不会让这屋子里的空气积存太久。 半夜时是最冷的,即便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没有雪了,但走在上面仍旧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守在居室外的是刚刚换了班的小梨,趴伏在软凳上刚刚要睡着,就听得吱嘎吱嘎的声响由远及近,她真的是一下子就精神了。 抬起头来,往小厅大门的方向看,大门是紧闭的,外面的灯笼很亮,使得她很清楚的就看到一个人的影子到了大门外,之后,大门被轻轻打开了。 即便是亲卫有急事禀报的话,他们也不会直接开门,小梨跳起来,刚要说话,却就着幽幽的室内烛火看到了进来的人。 其实看不太清楚样貌如何,一袭拖地的大氅,头也盖着,只觉英武挺拔。 人进来了,反手就把房门关上了,阻绝了一块跟进来的寒气。 小厅里的暖炉特别大,散发的热气要更强一些,不过,似乎也并没有有效的消融进来的人身上的寒气。 “将军?”又走近了几步,小梨这才恍然,立即屈膝请安,真是极其惊讶,忽然就回来了。 抬手把身上的大氅解开,随手扔到了椅背上,果然是邺无渊。 他真的是披着寒霜进来的,无论是身上,还是脸上,亦或是眼睛里,都和外面的寒冷一样。 看了小梨一眼,示意她不要出声,可以回房去休息了,便越过她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卧室里暖融融的,而且,还很香。 进来了,一眼就看到那个蜷在大床上的人,还真是少见的把被子盖得特别好,都快把头给包上了。黑色的长发顺着被子一角伸出去,铺在枕头上,也像被子一样。 缓步的,走到床边,在边缘坐下。邺无渊垂眸看着她,恍若浸着寒霜的眼睛,终是一点点温暖了起来。 日夜赶路,冷的不得了,夜里也仍旧是不曾休息。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尽早回来,为了当下这个场面。 她以前可言之凿凿的说过,那个投入比较多的人是赢家,因为一旦不想投入那么多了,那么灵哇那个一直被授予的,就输了。 但邺无渊现在想想,此话没理。 不想投入了不想付出了,那是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的事儿。但在当下,付出多的那个就是输了呀。就像他现在,就是输给她了。但其实,她也没做什么,是他自愿输给她的,不管她是否接受。 被子都盖在鼻子上了,也不知她会不会呼吸困难。邺无渊就坐在那儿看了她好一会儿,想着她可能会因为呼吸不上动一动。 但很可惜的是,她没动,就那么一直相当平稳。 觉着自己的手没那么凉了,他这才一点点的沿着被子的边沿往里面伸,游走着,就碰着了掖在被子里的手炉,还很热乎呢。 之后又游走,嗯,这回摸着她的手了。软软的,不算太热,即便手底下就压着另一个手炉呢。 捏着她的手指,他一边俯下身,靠近她藏在被子里的脸。 隔着被子,也碰不到,他的唇落在她脑门儿上,相比较的话,他的唇更凉一些。 手被捏着,脑门儿又被攻击,睡在再深,阮泱泱还是有所感觉。 更往被子里缩了缩,可是有肚子做阻碍,致使她缩的没那么顺利。即便是迷糊糊的,可仍旧是有些不耐烦起来。 脑袋向后躲,她眼睛也微微掀开一条缝,大概是想要骂人,以至于眉头也皱了起来。 不过,借着幽幽的光,她应当是看清楚了在眼前放大的那一张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邺无渊。”她叫他名字,然后就笑了。 一半脸还在被子里呢,眼睛也半睁着,笑起来,软糯的像糖。 “嗯,是我。”他沉声的回答,一边又凑近她。把盖得太过严实的被子扯下去些,直至下巴,他覆上去,亲亲啄啄。 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圈住他的颈项,难得的因为他改变她当下的姿势,也没有生气。 好半晌,他才稍稍退开些,一手撑着床,一手摸着她的头,近距离的看她的脸,嘴角也是上扬的。 “你好凉啊。”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阮泱泱小声嘟囔。他的凉是那种从内而外的,感觉呼吸都是凉的。 “盛都太冷了。”看着她,他微微歪头,换个角度看她,一边说道。 “是啊,你本来那么热。能看得出你着急赶路,胡子好扎人。”一只手钻出来,捂在他下巴上,手心都能感受到的硬茬儿,扎手。 “明早再收拾,好累。”手指落在她额际,轻轻地摩挲,看着她脸蛋儿上不消退的红疙瘩,忍不住笑。 “好。”这会儿能好好的睁开眼睛了,看他,还好没有被冻伤。长得这么漂亮,其实他过得挺糙的,还能一直如此光鲜,凭的大概也是底子好吧。 在她脑门儿上又亲了亲,邺无渊这才起身,把身上的袍子解了。 和平时相比,他穿的是多的了。但是,和在盛都的人相比,他穿的可就非常少了。 这就是有个好体质,换做寻常人,绝对受不了。 阮泱泱也在往床里侧挪,她睡觉的姿势特别,将这床让出一部分来,还真弄得她有些不方便了。 待得邺无渊进来,她更觉得不舒坦。 尤其是她那条专门放腿的软枕,好像特别的碍事似得。 邺无渊也发现了,他如今成了这床上多余的了,原本这就是属于他的位置。 “真的大了好多。”手覆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不由感叹,甚至有一种错过了的遗憾。 “是啊,就是因为太大了,我睡觉必须得压着这个。”所以,现在是不是得想想,为了能让她舒坦的睡觉,他该换个地方了。 看她那也略显烦躁的样子,邺无渊随后把软枕抽走,之后,扳着她的腿,放在了自己身上。 “可能略高,但,我会发热,你觉着如何?”他问,即便是在外面被冷了个透,可现在他的体温的确在一点点的回来。 听到这种话,就算不满意也说不出口啊,阮泱泱看着他,忍不住笑,“是,比较起来,将军最好。” 圈住她的头,被子底下,姿势可能略显奇葩,但能接触的到,就已十分开心了。 “这回倒是遵守了你信中的承诺,很快就回来了。”手被他抓着,逐渐的感受到了他回来的热度,是比手炉暖和多了,且不会褪温。 “知道你就会猜测,得让你知道,没有事情拖延的话,早在头一回说会早早回来时就回来了。”边关那里不同于别处,有些事情,是突发的,无法掌控。 “嗯,明白,你是大将军嘛。如你这样,整天只想着回家的,已经是极其少见了。”说起来,也不知他这只想回家的劲儿能持续到多久。反正纵观她所知道的例子,以及人的心理自然变化,总是会有一个不想回家的历程的。 “你在家,自然想回来。再说,前些日子不是来了不速之客,还在么?”他想向她靠近些,但是,她的腿搭在他身上,还有肚子做阻隔,所以以失败告终。 “人家听说你要回来了,已经连夜滚蛋了。”她在信里告诉了他魏小墨出现了,相信亲卫也向他报备了,并不是什么秘密。家里发生的什么事儿,以及湘南那边的收益,她都写信告诉他了。 “他若一直待在这儿,倒也算他有种。”邺无渊淡淡的哼了一声,就这么跑了,还真是……让人一口气堵在喉咙那儿不上不下。就跟这样一个没种的家伙,真的是搏都搏不起来。 “我也那么说,不过他无所谓。显而易见,再难听的话他都听到过,已经免疫了。”所以,骂人这一招在魏小墨那儿不管用,他不怕脏话,并且,他还会说更多更新奇的脏话。 “既是寄人篱下,也仍旧不减本性。去雷家,有没有吓着?”邺无渊最不满的是这件事。 “吓着不至于,就是我怕疼,听她撕心裂肺的,也觉着疼。”小声的说,光线幽幽的,他的睫毛都形成了一片阴影。 “所以,你就不该去。千算万算,就没想着趁我不在,魏小墨会跑出来。”毕竟,一直以为他可能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了,总的来说,那是最好的结局。 “也没事儿,我还没那么脆弱。再说,我和她情况也不一样,无法对比。而且,都知道我怕疼,诸葛闲那儿正忙着配药呢,麻药。”说起这麻药,还是阮泱泱提议的。能不能用针灸的方式扎她,针刺的疼痛总比撕心裂肺要好得多吧。针灸刺入,以缓解她的疼痛。 “是啊,我家小胖子怕疼。”疼,邺无渊也真的是心跟着一紧,她怕疼,怕的厉害,可怎么办呢? “哼,你才胖。”说起胖这个字儿,现如今可比疼要管用的多。搭在他身上的腿扭着也要踹他一下,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轻轻地摸她,说真的,她除了肚子大的很明显之外,别的地方倒是仍旧和他离开时一样。 她日常的行动,他都知道,除了她自己说,亲卫也会按时的送信报备。 用饭正常,又比寻常人有毅力的每日进行活动,多难得。 可越是这样,可不就越叫人担心嘛。 握着她的手,另一手绕到她头顶,她侧身弯着摆出像是抱着肚子的大虾一样的姿势,他倒是能把她给圈在怀中,虽是无法紧紧相拥。 不过,即便这样,已十分满足了。毕竟,在分开的这些时日,每个夜里都因为怀抱里少个人而醒来,特别难熬。 302、你死我活 清早醒了,睁开眼睛,在有些刺痛的情况下仍旧看到了那张脸,尽管是有点儿胡子拉碴的,不过很确定,他是回来了,昨晚不是做梦。 他还在睡呢,闭着眼睛,身体散着热气,可比暖炉有用多了。 显而易见是累了,否则,不可能睡得这么踏实。 若以往,那可是他先醒,即便是夜里他睡得少,但仍旧还是会先醒来的。 一条腿搭在他身上,没有软枕柔软吧,但他散热啊,还算舒坦。 缓缓的把腿撤下来,长时间的保持着一个姿势,另外一半身体好像麻木了。 缓缓的转过去,因为又有想方便的感觉,这转动就很困难。尤其是这无法丈量的肚子,在她平躺时,压得膀胱一痛,真的是差点送她离开这世界。 待得彻底的转过去,就好些了。她一手撑着肚子,觉着里头的家伙大概是只感到一阵天翻地覆吧。可能还会有点儿懵,不知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为何总是天翻地覆般。 侧过身躺着,缓解一会儿,她就得去方便。否则啊,真可能这在这床上解决了。 热乎乎的人从后面靠上来,这回,的确是紧贴无缝隙的靠在了一起,抱着她,彻底的拥入怀中。 他昨晚就这么睡的,不着衣物,散热效果是真的非常好。 感受着他的热气,阮泱泱都不由发出一声喟叹来,真是热乎啊。 “要方便么?”他的声音从耳朵后传来,带着初醒的沙哑,又热热的贴着她,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性感。 “再缓一会儿。”的确是需要缓一缓,像要麻痹了一样的半边身体很需要。 钻进被子里的手落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摩挲着,倒是这肚子里的家伙和以前一样,还是很懒。 他在摸,也没什么动静,即便是踢他一脚,也会觉着开心的。 “抱你?”他问,即便是她不说,用想象的他也知道带着一个这样的肚子有多累。 “不用。你现在不要随便挪动我,很累的。”阮泱泱哼唧了一声,不准他动她。 不过,他显然是理解错了,“你只是肚子大了而已,能有多重?抱着你,岂会累。” “少年,不是你累,是姑姑我累。肚子不方便,被挪动一下,我都不舒服。”这时候,谁管他累不累的。 闻言,邺无渊立即起身,撑着身体看她,好像是想瞧瞧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不舒服的状态。 他离开了,热气也跟着消失了,阮泱泱自己挪动着,坐起身了。 长发散乱,却也有着独特的娇美,就是因为那不方便的肚子有点儿不耐烦。 她腿要往外挪,邺无渊立即给让地方,他下下了床,给她拿衣服。 他自己还没穿衣服呢,那样子真跟个童工似得,瞧着倒也几分好笑。 挪到了床边,先任由他给自己穿上鞋子,穿上衣服,一点一点的。别说,还是一样的顺手。 站起身,她先去方便,昨晚还真是少有的一夜没动,看来晚膳时少喝汤是正确的选择。 往时,从她起床开始,就是小棠和小梨服侍她,如今换了人,别说,还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 主要是,他力气大,那两个小丫头真没法儿和他比。 方便好了,这才觉着披头散发的不舒服,挪回床边,坐在那儿任邺无渊把她头发给挽上。 他忙活着,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阮泱泱斜着眼睛睨他,忍不住笑。 “你也不用这样,小棠和小梨醒来的早,叫她们进来服侍我就好了。你去浴室沐浴,顺便刮刮胡子。”说起来,他可是个经常把自己收拾的相当干净的家伙,光鲜亮丽的。 这会儿,越看他越像小工。 “又不是什么费力气的事情,我看看?”头发挽好了,他歪头看她,看过了之后,表示很满意。 配合的仰脸,让他看,一瞧他那眼神儿,虽是不知道自己啥样,但想必是挽的不错。 “好看么?”她问,一边弯起红唇。 “嗯。”摸了摸她的脸,邺无渊的确是相当满意的。把她整理好了,他这才去穿衣服。 这人穿衣服相当快,阮泱泱看着他,他疤痕满布同时又肌理分明的后背被衣料遮挡,还真是稍显几分遗憾呢。 邺无渊整理好了,这才开了卧室的房门。外面,小棠和小梨早就把洗漱的物品准备好了,房门一开,她们俩陆续的走进来。 “外面下雪了么?”洗手,一边询问。 “没有,只不过,太阳还没出来,看样子,这场雪迟早会下的。”小棠摇头,可能也是因为天气阴沉吧,还挺冷的。 “下雪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下过了之后,可能会更冷。说起来,距离新年也没多久了,也该冷了。”这么快,又到了新年了。 “太冷了,夫人可不能出去了。也幸好将军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然过些日子又冷了,赶路都难熬。”小梨托着手巾,一边说道。这个季节,还在外奔波的就是笨蛋。 转眼看向门口,那人已经在刚刚用眼神儿向她表示自己要去沐浴了。想必出去这么久了,他也没好好的沐浴过。 不过,这人身上仍旧还是那股冷香。大概真是她鼻子出问题了吧,在她眼睛里他长得好,不洗澡也香。 洗漱干净,口中皆是清新的柑橘味儿,纯天然的柑橘,若是新鲜着的时候,放在嘴里必然是又酸又苦。可是经过了处理,变成了刷牙的必备之物,反而不苦了。 早膳送上来,这一路来扣着保温的铜罩,待得进了房间变温暖了,那铜罩外层都蒙了一层霜气。 从房间里出来,走到贵妃榻上坐下,这里是她吃饭的主要阵地,因为坐任何椅子都不舒服。她现如今吃着吃着,就得身体向后靠一会儿。靠舒服了,再坐直身体接着吃。 铜罩撤走,丰盛的早膳进入视线当中。必不可少的,就是阮泱泱喝的汤了。汤看起来极为清淡,乳白色,不咸不甜,只有一些淡淡的菌类的鲜味儿。 这煮汤的用料方子是姑奶奶制定的,说实话,这种没有味道的,一般富养的夫人都不会喜欢。 能够乖乖的喝的,没有任何怨言的,还真就只有阮泱泱了。 先喝汤,盛了一小碗,慢慢的喝。大清早的,喝这种没滋没味的东西,其实还挺好的。 不管怎么说,胃里是暖和了,甚至还会微微的沁出一些汗来。 喝完了一碗,再盛一碗放在旁边,就是要进入正餐阶段了。 正好那去沐浴的人回来了,阮泱泱扭头看过去,这人真是干净了好多。那些胡渣刮掉了吧,整个人焕然一新的,又变成了那小鲜肉的模样。 潮湿的长发只是简单的束在了脑后,整个人带着一股水汽,外带着他自身的冷香。 走过来,他就直接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看着她,“干净么?” 上下的看了看他,阮泱泱的眼神是相当认真的,点头,“干净,一下子年轻了五岁。” “那看来,我昨晚是真的挺糟糕的。”太累了,又冷,只想抱着她睡觉。 “倒也没有,是另外一种帅。”阮泱泱摇头,还是帅的,如何都帅。 看起来是夸奖,邺无渊开心的接受了。 他回来了,尽管是半夜才回府,但整个府邸都知道了。这早膳丰盛,一看就是两人份。 其中,鹿肉是必备,这是邺无渊最常吃的肉。 “你尝尝,和你之前在家里时喝的又不一样了。”把自己的汤碗举起来送到他嘴边,非得叫他也尝尝不可。 邺无渊看了看,之后微微低头顺势喝了一口,稍稍品尝了下,他轻轻颌首,“很鲜。” “也就只能如此评价了吧,我怀疑连盐都没放。不过也好,吃多了盐我就想喝水,喝多了水就总是想方便,我的膀胱都要废了。”她接着喝,早饭吃了一些,再喝些汤,饱了。 “只不过,你这肚子现如今也装不下那么多的食物了。以前,每次都能吃很多,现在,是不是肚子装不下了?”他也放下了筷子,身体向后微微斜倚着,一只手落在她胃的位置。现如今,这里已经被隆起的肚子侵占了。 他说的是对的,手放的位置也对,就是她胃的位置。 而且,的确是越装越少,装了两碗汤,又吃了些小菜和清粥,就满了,再也装不下去了。 不过呢,消化的也是很快的,所以她基本上会在一个时辰后用一些水果或是糕点,不甜的甜汤。 “撑得很,所以这个时候不能动弹,否则我可能会吐。”她也歪斜着,两条腿朝着一个方向弯着,其实她还能鸭子坐的,柔软是真的,不曾改变。 “不动你。”手落在她胃的位置轻轻地揉着,眼睛一边盯着她看。他的温柔,虽是无声却又堪比洪水猛兽,很容易让人脸红。 只有阮泱泱这脸皮厚的,能抵得住他这种温柔的注视了。 “你回来了,是不是得进宫啊?算一算,也快要过年了。今年新年,你应该不会又回边关了吧。既如此,咱们吃火锅吧。我好想吃啊,有一天晚上做梦在吃,后来醒来了发现是一场梦,我眼泪都下来了。”说起来,真是莫名的有点儿自怜自艾,连想吃的东西都吃不到,世上哪还有比她更可怜的? 其实邺无渊还真不知道她所说的火锅是什么,但是,想吃的东西又算什么难事? 点头,“好。” “还没回答我,你今天用不用进宫面圣呢?”她也没问他边关的事儿,但他回来了,必然是得进宫见项蠡的。 “嗯,是需要进宫。不过,这个时辰早朝未散,圣上心情不好,待得他心情好的时辰,我再进宫不迟。”邺无渊可谓是相当了解,项蠡哪个时辰心情好,哪个时辰心情不好,他都知道。 “圣意难测,变化多端。也好,了解的多也未必是坏事,总比不知不觉撞枪口上好得多。”别说,看起来她的男人好似十分冷情甚至谁的面子都不给,但是,他内里其实圆滑着呢,可知道规避风险了。 把双腿换个方向,挪到他的膝上放着,更舒坦的靠着,以至于肚子更凸出。 她这样子特别像不听话的小孩子,讨打的那种。只不过,看着她这肚子,谁又舍得打她。 一手放在她腿上,一手摸着她的肚子,可以说,他非常的安然。 “外面天寒地冻的,这样待在这儿,最舒坦了是不是?”看他的样子,他是不想挪动,就要这么待在这儿。 “嗯。他好安静啊,整晚也没怎么动。这会不会是个懒汉?”他摩挲了好一阵儿,也不见动静。 “根据我目前的收益来看,即便是个懒汉,我想也足够他挥霍吧。”也不能因为真是个懒汉就不要他了,好不容易在她肚子里长大,天赐。 邺无渊无言以对了,只是摩挲着她的肚子,希望这不是个懒汉。否则…… 这期间,小梨和小棠已经把早膳撤下去了,并且把桌子也搬走了,动作非常快。 邺无渊回来了,的确是让这两个小丫头轻松了不少。 歇息了一会儿,阮泱泱再照常的进行每日的行走锻炼,在小厅和卧室之间走动,来来回回,一直走到微微出汗为止。 别看她赖在床上或贵妃榻的时候总说累,麻烦什么的,但走起路来,瞧着却是非常的轻盈有力呢。 邺无渊陪走,又真的止不住的弯起嘴角,肚子更大了,像一朵盛开的大海棠! “看,姑奶奶知道你回来了,今早都没按时过来。大概会觉着,我们不会起那么早。”她走的额角微微沁出了汗,就站在原地略微拉伸,一边说道。 邺无渊抬手抹掉她额角的汗,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儿,“我不出去,没人敢来。” “嗯,都知道你冷面瘆人。”说得对,怕是诸葛闲也想见他,但奈何他不出去,他们也不敢真上门来找。 “还要走?喝杯水吧。”抓着她的手往榻边走,她现在手心都热乎乎的。 “不走了,今日运动完毕。”走累了,走的太多了,她的脚会不舒服。 “你休息,我进宫,下午之前肯定回来。”让她坐着,他俯身在她红扑扑的脸蛋儿上啄了下,对准了那红疙瘩。 “嗯,去吧,赶在圣上心情好的时候过去。我家将军也是家里的宝贝,若是被他训斥了,家里人多心疼。”她说,非常的认真,真是叫听着的人心情大好。 转过去,又在她另一侧脸上的红簇簇上啄了下,“有你心疼就够了。” 他声音很低,黏黏糊糊的,阮泱泱被他弄笑了。抬手推开他的脸,眼睛里都是笑,“快去快回。” 邺无渊换了衣服就走了,外面的确还是很冷,看样子要下雪。 这种天气,说真的,阮泱泱还真不想出去。 果然,邺无渊没走多久,姑奶奶就来了。 姑奶奶披着一身上好的青色狐裘披风,这是阮泱泱送给她的。盛都的冬季,和诸葛家不一样,太冷了。 “听说将军出府了,这才敢过来。”嗯,姑奶奶所说,和阮泱泱所想的差不多。 “其实已经等了姑奶奶有一会儿了,都开始犯困了。”看她站在暖炉前给自己驱寒,阮泱泱坐在榻上一边笑。 小梨和小棠跟着姑奶奶学,但凡出门回来,必会站在暖炉前一会儿。散走了寒气,才会上前来。 但目前,显然邺无渊是不知道这事儿。 暖了,姑奶奶才过来,阮泱泱也调整好坐姿,伸出自己的手,让她诊脉。 其实,看姑奶奶的表情就看得出来情况如何,一如既往的很不错。 诊脉完毕,还要在她肚子上摸索一阵儿。这看的,其实就是她这肚子隆起来的速度呗,阮泱泱觉着非常惊人,但在大夫眼里,却是极其正常的。 “今日倒是正赶上他活动了。”正巧的,姑奶奶在摸的时候,里头的家伙动了。他是不动则已,一动很惊人。 手脚非常有劲儿,蹬踹起来,肚皮都跟着凸出。甚至有时,整个肚子都会晃动一下。 “嗯,将军一早上就和他较劲,想叫他动一动吧,他偏不动。这会儿人不在家,他倒是活泛起来了。”阮泱泱完全感觉得到,这种踢踹的力度,她有些受不住。 说到底,她也是身娇体弱的好不好,不是什么健康人。肚子里这家伙很明显非常健康,她这不健康的对上健康的,自然落下风。 “月份大了,外面天气冷,不要出去了。倒是每日走动还要坚持,过后可能会觉着更累,坚持。不然啊,你也得喝催生的汤药。喝了那东西,疼的才厉害呢。”姑奶奶收手,接过小梨送过来的茶,说道。 “您这些日子没少往雷家跑,情况怎么样了?”主要是,阮泱泱从来没问过她。 “好多了,就是身子骨太弱了。”姑奶奶摇了摇头,这样的孕产妇,她是见多了。 这妇科大夫眼里的身子骨弱,和其他科大夫的身子骨弱不是一回事儿。 阮泱泱也琢磨了,她只要不像养猪似得,就不会被归类到身子骨弱那一栏。 用过了午膳,阮泱泱小憩了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上和邺无渊说过吃火锅的事儿,这回又做梦梦到火锅了。 醒来的时候,就特别扎心,想吃火锅都吃不到,这个世界真是太糟糕了。 于是,她就猛回忆火锅的底料,一样一样的想,拼命回忆。 她的回忆,其实仅限于她在吃火锅时不小心捞着的底料之中,毕竟,她也根本不知道人家底料是怎么做的。 真的是当成了一件大事,想起来就写下来,不管怎么说,非得把它研究出来不可,她太想吃了。 自从来到这儿,还真没有因为什么想吃的东西吃不到而想要哭,这是头一回。 傍晚之前,邺无渊真回来了,而且,也下雪了。 他回来了,大概是特意要她看他身上都是雪花的样子,真的是很快的进了卧室。 坐在软榻上暂时用自己肚子做小桌板的人抬头看他,他在笑,她也开始笑。 “还挺好看,穿越暴风雪而来的男人。”他走近了,有凉气,但是更夺目的是他头发上和肩膀上的雪。他眼睫上也有,不过随着进了屋子,就融化了,变成了水珠挂在眼睫上。由此可见,这家伙的眼睫有多长。 “叫你看看外面的雪是什么样子的,看过了就不会稀奇了。”他就是这个意思。 “又不是多新鲜,我还会偷跑出去不成?幼稚。”用手指把他眼睫上的水珠擦到,凉丝丝的。 站起身,邺无渊把大氅解下,那一身寒气算是随着大氅而飘走了。 “不知皇上心情可好啊?进宫面圣,没有挨训吧。”她问他,笑意盈盈。 “训斥我做什么?”在她身边坐下,往她肚子上看,写写画画的。 “好不容易停战了,又开始了。”她接着说,其实觉着项蠡那样的人,肯定会开心的,疆土面积越大,作为掌权者,那不是越高兴嘛。 “知道了?亲卫倒是没那个胆子乱说,魏小墨?”几不可微的扬眉,说起魏小墨,他就难免是这神色。 “不是。你管我从哪儿知道的?这若真打起来了,可能会真遂了皇上的意呢。”墨家掌握着边关军队,如今墨家在元息手里,他要的可不是疆土。 “皇上的意?我得遂了我的意才是。”邺无渊声音压低,这句话里的凉气,堪比外面的寒风。 眼睛动了动,阮泱泱不问了。 好吧,之前魏小墨跟【醋溜文学-发最快】她说的那些话,她就想过了。觉着,或许问题有些严重。 现在,再看邺无渊,好嘛,完全暗暗隐藏着你死我活。这事儿,已经不只是严重不严重的问题了。 男人之间,好像快乐很简单。可是,深仇大恨也很简单。并没有来往过太多次,可仇恨就这么生成了。在最初的时候,大概谁也没想到。 303、女坚强 冬日的盛都又是另一副模样了,纵观整座城,都沁入了白色。那白色与黑色或是朱红色,黄色融合,可称最美的色调。 城内,除了那些商行铺子会每日按时的开张营业外,倒是大部分的平民百姓都会选择在太阳出来之后再出门。因为,早上真的很冷。 盛都的冷不会延续太久,新年前后,乃最冷之时。待得过了新年,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对于寻常的铺子来说,做乐器买卖的铺子还是冷清的,到了冬天,这个季节,上门来挑选乐器的很少。大多是预约定做,到了时间上门取货。 所以,铺子还真可以任性的在该开门做生意的时候仍旧关着门,因为这里的主人要睡懒觉,所以,每天开门和闭门的时候都是不固定的。或许某日任性,会一整天都不开门。 不过,他这么任性,又懒惰无比,在温暖的屋子里优哉游哉,却不代表这外面的人也一样优哉游哉。 若是知道有多少人在监视他,冒着寒冷,他说不定会懒惰的更开心了。 他在盛都,定时的有人进城来见他,之后进城的人又会匆匆离开。这种种迹象,没人会无视。 显而易见的,这盯着小妖精的人,最终的踪迹都会追溯至将军府,因为人都是从那儿出来的。 阮泱泱在研究火锅呢,可说非常痴迷,甚至于这成了她近来的乐子。 因为在研究火锅,心里倒是没那么委屈了,好像很快就能吃到了,以至于精神振奋的。 许多她回忆起来的料不容易找,首当其冲的就是辣椒啊。 这世界有类似辣椒的作物,但不是辣椒,而且,也没有多辣,大多只用来晒干做调料。 她想吃辣的火锅,但的确是找遍了盛都,也没有找到她所认为的辣椒,就只能用其他的代替了。 之后便是另外一个灵魂了,花椒,这倒是有,而且品种巨多。 北方南方产的都有,大多野生,都是在山野间采回来的,味道也不一样。 都给找来了,她又不能一个一个的放进嘴里品尝,只得用闻的。 大概真的是因为山野间产物,那气味儿,带着一股野性。阮泱泱甚至怀疑,自己吃了会不会过敏,毕竟这个身体实在是娇弱。 她在‘搞研究’,邺无渊就陪着她,其实他基本上每天都会有小半天的时间专门处理从边关送回来的快信。真的是非常急的那种,亲卫传递信件的时候都是小跑的,就更别说这一路上通信兵是什么样的速度了。 往往这个时候,阮泱泱就会占据小厅里最大的面积,尚青送来的那些调料,摆的到处都是。屋子里除了暖炉里飘出来的淡淡香气之外,还混合着各种调料的味道。若是猛然之间从外面进来,真的会被调料的味道击退。 阮泱泱其实已经挑出来一些调料了,甚至,她也怕自己吃辣的会过敏,还考虑到了菌汤。 其实这个世界倒是也有类似的吃法,只不过,并不合她的口味。 还是她自己研究的得自己的心意,在尚青之前给她介绍过的时候,就被她给pass了。 最难搞的还是这些花椒,野生的,一颗一颗长得都不一样。 闻起来,味儿也真的是绝了,偶尔一颗放到鼻子底下一闻,喷嚏就随之而来,太呛了。 这么强烈,真煮起来的话,不知是什么口感。 除却这些花椒,还有别的香料,叶子外形的,树皮外形的,根据阮泱泱所描述的,尚青极尽所能寻来的。反正都是调味料,一般来说,是煮肉时的辛香料。 她挨个的看,挨个的闻,其实心里也清楚,还是需要尝一下的,只通过闻的话,意义不大。 她在琢磨着,还真是略微愁苦的样子,主要是不能直接品尝。 那边,快速回完信的邺无渊起身走出去,很快又回来了。 回来后,视线也落在了那个愁苦的人身上,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她就两条腿撇开的鸭子坐,面对着那些调料,旁边还有炭笔和纸,真的是一副深入研究的样子。 “研究的如何了?”他过来,撩袍在她旁边盘膝坐下,问道。 “正好,你来尝尝,说说都是什么味儿。我不敢吃,怕过敏。”说着,捡起花椒来,就往他嘴里塞。 谁又想到过来了就接到这种任务,邺无渊连躲都没来得及,就被她塞了一颗花椒。 说真的,这味儿是他极度不喜欢的,特别奇怪,像某种蚊虫被拍碎,身体里的那些液体散发出的味儿。 阮泱泱就那么不眨眼的盯着他看,可说眼睛极度晶亮了,就等着他给评价呢。 “怎么样?”伸手到他嘴边接,他也顺势吐了出来,花椒被他咬碎了,肯定也尝着味儿了。 邺无渊想了想,之后微微眯起眼睛,“舌尖疼。” 他这回答和她所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略显失望,“再多吃几粒,你的舌尖会失去知觉的。不过看来,这个味儿够足,一颗都让你觉着舌尖疼了。” “你确定能吃这种东西吗?”她脸蛋儿上的红簇簇还在呢,这么刺激的东西,吃了不会更严重。 “应该可以吧,少放几颗呗。不过,我还是想吃那种够味的,若是极其清淡,吃了也没什么意思,我又何苦费这么大的劲儿。”又拿起另外一个袋子里的花椒,继续让他试吃。 他若不坐在这儿,也不会有他什么事儿。奈何他坐在了这儿,说舌头疼也逃不过,还是被一颗一颗的投喂。 阮泱泱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高深的评价来,只要说舌头疼到什么程度就行了。 尝完了那多达十多种的花椒,邺无渊又被投喂了一杯水,还有别的东西呢,他觉着接下来还得叫他尝。 喝水也冲不掉嘴里那些奇怪的味儿,倒是看她蛮高兴的,在纸上写字,定好了到底要使用哪一种花椒。 “这树皮,不会也叫我尝吧?”放下水杯,他身体往她那边倾斜,一边问道。 闻言,阮泱泱看了一眼他所谓的树皮,不止一种呢,一共装了三个小袋子,厚度纹路等等都不一样。 “既然你要求了,那就尝尝?”原本,她还真没想让他尝这个的,毕竟,他也是人啊,又不是山羊。 不过,他都问了,看来是在心里做准备了。 无言以对,邺无渊这回再次朝她靠近,最后直接抱住了她,“小姑姑,饶了我吧。” 这撒娇服软谁受得了,阮泱泱身体晃了晃,然后就笑了。 “好了好了,不尝了,我再研究研究吧。”都这样了,她若再往他嘴里塞,真成了。 “你不如叫厨房的人试着做,各种调料分别搭配,每煮出一样来拿给你检查。总是有合你意的,你这样研究,待得新年了,怕是也吃不成。”枕着她肩膀,邺无渊轻声的说。最初他没提意见,是觉着她找了个乐子消磨时间。可这会儿,往他嘴里塞,他还真配合不了。 “好吧。”斜眼看他,他也不帮她了,就只能这样交给厨房的人去做了。 轻轻地环着她的肚子,又惊奇于她这样还能鸭子坐,两条腿撇开,好似感觉不到疼。 “香城以前就有这种吃法么?盛都倒是有类似的吃法,可是你又说不对。”邺无渊继续问她,这会儿倒是自己身体向后靠在了贵妃榻上,一边摸着她一条向后撇的腿,她是真不疼。 “我神游太虚时所见,说了你也不知道,不是凡间的吃法儿。”她回头看他,轻松说道。 神游太虚?她这样回答,邺无渊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接了,这就不在他所掌控或涉猎的范围内了,甚至想提两句反问之语,都不知该怎么说。 “好吧,仙人吃的,我自然是不了解。”他输了,就不该问这个。 阮泱泱不由笑,“放心吧,待得研究出来了,姑姑带你吃仙人之物。”反手揉他的脸,他这样子像个大儿子,还挺柔软的。 所有的调料都被搬走了,搬到了厨房。而厨房也在同时接到了新的任务,就是要轮番的搭配所有的调料,直到搭配出阮泱泱满意的。而且,这任务有时间限制,必须在新年之前配出来。 当然了,也并不是为难他们,阮泱泱将自己所写的研究记录也一并叫人送到了厨房去,有了她之前的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录,他们应该会更轻松些。 没了事情可做,阮泱泱可不又恢复了以前的日子,每天没事儿就是走动。因为不能出去,怕寒冷和路滑,就只能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消磨时间了。不走动的时候,就是看书,或是和邺无渊闲聊。又不能和他闹,因为他不还手,特别无聊。 她还想在浴室那偌大的浴池里游泳来着,但是,邺无渊不允。太封闭的话,一直有水雾,太热,人会晕。但若通风,可能会冷,会风寒。 所以,都不行。 总之,这个计划泡汤了。 邺无渊会时隔四五天进宫一次,倒是快信每天都不会少,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的准时。若是晚来一会儿,他都会有些坐立不安似得。 阮泱泱从不问边关如何,但看得出,是很忙乱的。 再偶尔的,有亲卫会进来用说的来禀报些什么,蛐蛐细语的,她听不到。 但是,她长眼睛了呀。但凡用心观察的话,就会得出答案中的五分来。 刚刚走动完,她靠在床上,肚子里的家伙在动。衣料贴在肚子上,猛一下动的太厉害,她整个肚子都会跟着剧烈的晃动一下。 邺无渊坐在床尾给她捏脚,在她肚子动的时候,他就会盯着看,不眨眼的那种,但不耽误手上的动作。 “这些日子,魏小墨都做了什么?”她问,他也果然移开了视线。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盯着他?”他说,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亲卫偶尔的进来,在你耳边小声的蛐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下党接头。难道,不是在说魏小墨的事儿?”她的观察,不会出错。 “是在盯着他,他见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邺无渊承认,手也滑到了她的小腿上。他捏的力度正好,十分舒服。 “是不是盯了这么久,发现他特别无聊?”想来,是没什么收获的。 “是啊,除了按时的见从城外来的他的人,他也不做什么正事。”可以说,是挥霍人生,特别腐烂,是邺无渊极其厌恶的那种。 “他肯定是没计划好事,又要做那种损人不利己,但是他会不在乎又非常乐的事情。这么说吧,可能他计划的事儿就是为了自己乐而已,不会给不相干的人造成什么麻烦和影响。”邺无渊讨厌魏小墨,阮泱泱知道。也完全不信他是个什么奇特的人,什么不要利益不要权势,他觉着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邺无渊不语,但是通过那眼神儿就看得出,他觉着只有她相信魏小墨是那样的人。完全是被他蛊惑了,这就是妖精,凡人哪有这种能力,能让她迷了眼。 “干嘛那样看着我?”抬腿蹬了他一下,那眼神儿很不讨喜。 “那就且走且看,他会不会让你失望。”能得她这种信任,可不是特别恼人。 “算了,和你争论这个,最终都是以你生气为终结。气着了你,我又心疼,不说了。”抬腿,用脚按在他肚子上,轻轻的动了动,就是哄他了。 当然了,她的哄也真是哄,让心情不好的人瞬时就有了好心情。 抓住她的脚,娇小而细致,虽是随着她丰腴了些,脚和脚踝都长了些肉肉,但还是能够一手掌握的。 脚趾甲都泛着光泽,可见她身体是健康的。 “知道就好,把你的心思,用在你丈夫身上。”他说,那语气更像是在下什么军令。 阮泱泱呵呵笑了两声,他在说丈夫这俩字儿的时候,真的是极其有底气又郑重。她原本是还想说大侄儿打击他的,但看他那表情,她反倒是说不出口了。 新年真的近了,府中因为新年而置办的东西都一一送来了。最多的是吕长山所置办的,一如既往,他每年都会置办年货,并且是非常稀奇的,很贵的。 今年,依旧如此。不过,阮泱泱倒是叫他给魏小墨那儿送去一份,他今年摆明了要在盛都过新年。东夷的新年什么样阮泱泱没了解过,但他这么多年都在大卫混,肯定也是过的大卫的新年。 既如此,想他一个人即便是腐败着,也挺可怜的。 吕长山没有二话,很快的就给送去了。不过,回来传递的魏小墨的话却是不怎么中听,他嫌弃阮泱泱没给他送来个厨子,只送一堆材料有什么用? 这种话谁听了都得生气,也就吕长山有修养,还能如常的回来给阮泱泱回话。 不过,魏小墨的话听起来其实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他很无聊,需要同道中人和他一起玩儿。 尽管阮泱泱也挺想出去玩儿的,但很可惜,她无法出去,一起玩儿这个事儿,得延后了。至于延后到何时,也是未知。 再说,有她丈夫陪着,她在家里也挺舒适的。出不去屋子,她也适应了。 而且,因为要新年了,距离她肚子里这家伙要出生也没多久了,想来也就一个多月的样子吧。 终于能卸货了,她累是累,但也期待。并且,走动的更勤快了,十分不想重复那二房琳小姐生产时的产状。不说丑不丑的,疼是真的,她最怕疼了。 并且,有时想起这疼吧,她就焦虑,给自己心理建设也止不住的焦虑。 如何解呢,后来发现,还是厨房送来调好底料样品的时候,能解决了这焦虑。 因为,味道十分相似。单单是闻味儿的话,是很像的。厨房真的是用牛油熬制的,就是颜色不够红,视觉上差了一点儿。 若是放到嘴里品尝的话,仍旧差一点儿,并不是说不够辛辣,而是,综合的味道差一些。 试过几次,外观和气味儿都很吸引人,很相似,但真正品尝时,不够。 而菌汤的,那则是非常顺利和丰富了。 味道非常不错,甚至完全可以当下就拿来涮火锅的食材来吃的。 邺无渊也见识到了,那辛辣的,他觉着她吃了肯定会不舒服。 而菌汤的,比较适合她,只不过,她还是在执着于辣汤的。 但,现在是她的乐趣,没办法阻止。只是真研究成功了,还是得拦着她。 “又开始流汗了,姑奶奶这几日给你诊脉就没说过,为何会这样吗?”她单单坐在那里看书,暖炉距离她又很远,她额头鼻尖都会沁出汗珠来。 “没说。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有问题,她会说的。”阮泱泱不甚在意,流汗而已。这肚子这么重,她整天拖着带着,能不流汗嘛。 就不信以邺无渊这种体力,给他一个这么重的肚子带着,他会始终轻松。 说起来,女人才是最坚强的,男人的坚强都是短暂的,女人则完全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304、倒计时 新年如约而至,那时觉着每年的新年都差不多少,但实际上,这几年却是真的,每一年都不一样。 谁又想到今年,她的肚子会这么大,盖着衣服的时候,真就像扣个锅一样。 这种累,不是说说而已,简直是直击灵魂,日夜纠缠。 原本邺无渊在身边,偶尔心气不顺欺负欺负他吧,好像就能缓解缓解。 但是,现在欺负他也没什么用了,而且还会更烦躁。 跟着烦躁而来的,就是流汗,先是额头和鼻尖沁出汗珠来,之后浑身都是汗。 一阵儿一阵儿的,倒也并非是因为心情,甚至有时她只是很安静的坐在那儿看书,就会莫名其妙的流汗。 这种情况,姑奶奶和诸葛闲都看过了,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毕竟她也快生了,再加上肚子确实大,很沉重,她会觉着累和疲乏很正常。 不过,想一想,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很久,待得卸货了,就会好转了。 先不管那些,反正她现在怎么舒坦怎么来,本来倒是骨子里有些小骄纵,这时候好像是将这小骄纵发挥到了极致。 蓦一时,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跟秦可卿魂断天香楼没什么区别,甚至都吓着了邺无渊。 但,也只是一会儿,很快就过去了。 最能让她心情放松的,也就是吃了。 新年这天一早,甚至太阳还没出来呢,邺无渊先行进了宫。 他进宫面圣,之后出宫便去了老将军和老夫人的墓地祭拜。 原本是要在新年前两三天去祭拜的,去年也是阮泱泱做的。但今年她不能出门,前几日邺无渊又没空闲,只得今日去了。 时近晌午,邺无渊才回来,新年时前后很冷,他身上都带着一股寒意。 他回来时,阮泱泱刚刚走动完,正靠在贵妃榻上喝水歇息呢。 看他回来,一身寒气的,还没接近她,就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冷气。 “有好好的上香解释吗?天寒地冻,我不能出门。”她张嘴就问,在心里,这是大事儿。 “解释了,放心吧,不会埋怨你的。”站在暖炉旁,解下披风,邺无渊忍不住笑。她很在意这个,甚至于,他有时觉着她在意的程度太高了,会和他这么好,大部分的原因是她对已经过世的父母的在意。 “那就好。你身上好凉啊,别过来,就站在那儿,寒气散出去了再靠近。”他刚要俯身靠近,她就抬腿蹬住了他腹部,叫他站在那儿,别靠近。 虽是像被训斥了,但邺无渊还真是乖乖听话的。站直了身体,恍若小学生一样,站在那儿等着寒气散尽。 “辣汤火锅是失败了,今天用最相似的一组配料。宫中送来了那么多极品食材,听说有不少给你补身体的。果然啊,你的顶头上司对你是真爱,明知道你妻子怀孕,还叫你补身体,补肾补过头了,他是打算再给你塞来两个降火的工具吗?”说起这个,阮泱泱就不高兴。这世界的男人,一个一个,贪婪无比。。 一副身体,就那么一个家伙事儿,却偏偏想要配上数个使用基地,而且越多越好,这就不怕坏掉了。 她说起这个,邺无渊就笑,走过来,在贵妃榻上距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但实际上距离仍旧不过是半个手臂而已。 “也不只是赏赐给我一个人,那些东西是北部进贡的,寒冷高地的特产之物,进贡了许多。所以,皇上分别赏赐给了三品以上的朝臣。你若觉着不好,就偷偷处置了。不过,要偷偷地,若是被知道了,可是会被认为是大不敬。”他说,最后几句声音压得特别低。盯着她看,眼睛也是亮的。 偷偷摸摸的样子,阮泱泱忍不住笑,“哼,说了我爱听的,你也不准吃。你本来就……,要是还吃那些东西,你姑姑真的会死的。” 邺无渊笑出声音来,俯身,靠在了她肩膀上,把脸埋在她颈窝里,低声笑的更甚了。 反手摸他的头,听他低低的笑,她也笑。 “这不是夸你,我这是在抱怨。瞧你笑得,真以为我在夸你是不是?臭美!好吧,就是在夸你。”说着说着,她也承认了,就是在夸他。 环住她的肚子,邺无渊微微转过头,枕着她肩膀,一边抬眼看她。噘着嘴,瞧着好像是不太高兴,但实际是高兴的。 “好,不吃。待得你什么时候觉着不满意了,我再吃。”一切,不都是以她满意为主嘛。 “你……成,我觉着除非我是‘找死’,才会说不满意。”小声的嘟囔。不满意?她要真敢说不满意,接下来肯定会死的。 夜幕降临,将军府的灯火较之往常更要亮一个度了。 因着新年,附近不少的府邸在燃放烟火。当然了,是小型的,毕竟谁也不能和皇宫争风头,这各个有权有势的府邸,也只能是自娱自乐一下了。 将军府也不例外,天色暗下来时,就在府中的水榭旁最为宽阔的地方燃放了烟火。 在开阳阁的居室门口,阮泱泱稍稍看了下,之后就被强迫性的回屋了。 新年这一天,似乎每年都差不多,会很冷。 盛都的气候,就是这样。 家中没有长辈,将军府的亲戚,也不是很多。新年之前,该送礼该走动的,大管家都去做了。、 只有他们两个,别说,还真是非常不一样。 这好像是,他们俩第一次,待在一起过新年。 阮泱泱点的新年夜的特别菜品,火锅,也陆续的送上来了。 两个小锅,都不算太大,倒是涮锅子的菜品多种多样。 少了水里的和长翅膀的肉,但其他的肉类却真是一样不少。按照阮泱泱的要求,切的特别薄,因为极度新鲜,各自泛着特别光鲜的色泽。 青菜不少,菌类特别多,还有一些各地的素食特产,都摆成了特别好看的样子。不说味道如何,单单这外观来看,就真的非常不错了。 阮泱泱换了宽松又舒适的衣裙,肚子太大,她真的是在换衣服的时候很嫌烦。甚至,她觉着这种时候不穿内裤是最好的,因为肚子大,内裤也变得特别丑。 想想以前,她的内衣可都是改良版的,无敌特别又性感。 现如今……唉! 走到桌边,两个小锅下的炭火是红色的,所以辣汤和菌汤都在冒热气呢。两种气味儿融合在一起,说真的,很有感觉。 绕着桌子走了一圈,阮泱泱轻轻地点了点头,邺无渊跟在她身后,看她那满意的样子,“饿了么?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你坐在那儿等着就好。”已经给她放置了一把较为舒服的椅子,铺着软垫,放置软枕,肯定叫她舒舒服服的吃这一顿。 “咱们俩一起来。唉,说真的,咱们家中只有我们俩,不用去遵守那么多的规矩。想一想,还真是幸福。以前,老夫人在世时,所有家族中该做的她都会做,尽管她也不是很喜欢。但是,面子是一定要到位的。现在,我们俩真有点儿得过且过的样子,闲散而自在。”坐在椅子上,接过小棠拿过来的薄毯盖住了腿。说真的,她非常满意这种状态,生活嘛,还是以舒服为主。 在她旁边坐下,邺无渊看着她,其实,他就是在跟着她的步调走。她若是喜欢那种一丝不苟的方式,他就随着她。她喜欢这种闲散的,那他就跟着一并闲散。 “行了,你们俩去和他们聚吧。虽说今日能喝酒,但是,你们俩最好不要喝。喝多了,很难受不说,会很丑。”阮泱泱忠心告知,喝了酒,人真的会变成野兽的。 小棠和小梨想笑,但碍于邺无渊在,她们俩也是不敢笑。点头答应,随后倒退着退出去。 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灯火明亮,暖炉温热,两个小锅都咕嘟嘟了,泛着香气。 “开始吧。”说真的,闻着那辣汤锅的味儿,她真的口水都开始往外流了。一直都特别想吃,配的料味儿又非常不错,就止不住了似得。 拿起筷子,夹切得薄薄的羊肉放进辣汤锅里,肉瞬间变色,阮泱泱盯着看,掐算着时间。觉着差不多了,立即夹回自己碗里。 香气是有的,肉的颜色也对,就是锅里红油不多,所以,和梦里的有些差别。 沾了些按照阮泱泱要求挑好的酱(-om最快发)料,放进嘴里。 邺无渊一直在看着她,他是担心她吃了那么辛辣的会不舒服。 缓缓的咀嚼,她的眼睛也慢慢的转向了邺无渊,他也在盯着她看,“好吃么?” 咽下去,她叹了口气,之后摇头,“还是差了一些。” “那就不要吃了,吃这个。”他指的是那菌汤,那一锅汤的颜色都是乳白的,还很香,就像她平时爱喝的汤。 这个比较安全,最起码知道她吃了不会不舒服。 “好吧。”也是真的失望。即便酱料调配的符合她的喜好,可是辣汤差了点儿,放进嘴里就真的会失望。于是乎,瞬间的,就不想吃了。 邺无渊起身把那辣汤锅放到一边去,让她专注于菌汤锅。 “尝尝。”把涮好的肉喂给他,阮泱泱歪头盯着他,等着评价。 “不错。”邺无渊尝了,点头,不说其他,菌汤和酱料是极好的。 “没灵魂。”阮泱泱摇头,觉着他的味觉好像是有问题,这世上,好像就没有会让他感觉非常非常好吃的东西。 “真的不错。”他很郑重的再次说道,就差给她做什么非常好吃的表情了。 无语,但也不说什么了,他说真的就真的吧。 菌类还是非常好的,甚至,有些菌类吃起来口感像肉一样,很神奇。 阮泱泱其实吃的不多,而且特别慢,主要是这味道啊,充斥整个房间,特别香。 放下筷子,她身体向后倚靠,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边歪头看他。 被她盯着看,还能吃得下去什么,邺无渊也把筷子放下了。也转头盯着她,两个人互相看,眼睛盯着眼睛,距离不过二十公分,悄无声息,只有火锅还在咕噜噜的声音。 看着看着,两个人同时笑了,阮泱泱微微歪着身体,一手也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改变成面对着他的姿势,“这若是以往,这个时辰,我们该做别的‘事业’了。” 邺无渊的视线落在她肚子上,之后也伸手去摸,轻轻地摩挲了几下,“你想么?想的话……” “你这是又把自己当luan童给我使了?你可是大将军,别这样!”他真的做得出来,两个人在一起,他什么都做。 邺无渊低声笑,也不说话,就是那么看着她,一边轻轻地抚着她的肚子。 “抱你进去?”互相盯着看了许久,他轻声问道。 “不要。我现在特别重,被抱起来像个青蛙也很难看,我自己走。”拒绝,主要是因为大着肚子被抱着很丑,她不喜欢。 忍俊不禁,既然她说不要那就不要。 扶着她起来,按照她的意思,走回卧室。 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自然也是无需守岁什么的,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散漫又自由的来。 倒是皇宫在夜半子时过半开始燃放烟火,场面壮观,声势浩大。盛都权贵的府邸,即便再大手笔,也是无法夺了皇宫的风头。 若是在平民区的话,这个时辰,不管成年人还是孩子,都不会睡觉。都会跑出来,看宫中燃放的烟火。 皇宫里会在最高的地方燃放烟火,所以,基本上城中各处都能看到。甚至,远在城郊崇国寺,都会看得到。 那烟火极其盛大,在卧室里都听得到。每年的新年都如此,即便那几年边关在战争,但盛都的祥和是不会被打扰的。 所以,阮泱泱是丝毫不惊奇的,这种新年时的特别节目,就跟那个世界每年的春晚是一样的。 太累了,实在熬不住,再加上莫名其的又开始流汗,她就直接躺在了床上。 在外面还和邺无渊能说些带颜色的话,但实际上,她体力真跟不上。即便是他把自己给她当luan童使,她也实在是无法跟他玩耍了。 这个新年,就这般随意又懒散的过去了。这新的一年来临,好像,也和往年没什么区别。 唯一有改变的大概就是,阮泱泱觉着自己的钱包扁了。 新年时要给府中上下的下人,还有目前在府中的亲卫,家中的神医,远道而来住在府中新年时连家都没能回去的姑奶奶包了红包。 说真的,包红包的时候,阮泱泱是真的很大方。府中最下等的运送夜香和垃圾的下人都包了很大,绝不吝啬。 但是,包出去了,后知后觉的,才开始心疼。 不过,她倒是秉持了老夫人的‘优点’,脸面是重要的。即便再心疼,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这新年过了,正事又提上了日程,邺无渊依旧很忙。 而且,好像盯着魏小墨的那方面人马也更来劲了,鬼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她全然观察到了。 观察归观察,可,她没什么心情去管,因为自己带着的这个‘累赘’愈发的沉重。 想一想,距离卸货的日子也没多远了,心里是有盼头的,可是又隐隐的有些害怕。 倒是天气好了些,最起码,比新年那一天要好得多。 有时大门打开,阮泱泱会裹着狐裘披风在门口站一会儿,呼吸一下外面寒冷的空气。虽是寒冷,但十分新鲜。 每每站在外面时,她就有一种被关在监狱出来放风的错觉。想想她这坐牢还真是坐了很久了,久的她都习惯了,丝毫不觉着有什么憋闷的。 “夫人,觉着冷么?”她就站在这门口,廊檐之下,裹着白色的狐裘披风,墨发沿着两侧肩膀垂下,唇红齿白,娇艳却又有点儿可怜。 因为每次她出来,就站在这儿,不往前迈一步。任是谁见了她这样,都会心生怜惜的,太可怜了。 “不冷。”微微摇头,今日天气特别好,忽然之间的气温就回升。当然了,这肯定不是正常的,说不定明天,就忽然间又冷了下来。 “将军还没回来,夫人不然回屋吧。待得将军回来,夫人随着将军出去走走。”说真的,小棠看她怪于心不忍的,好可怜。 “算了吧,那位只会告诉我,即便雪被清扫了,但石砖被冻得很硬,穿上多防滑的靴子都会脚滑的。”阮泱泱已经猜到邺无渊的台词了。他特别害怕,焦虑的情况比她严重,尽管平时伪装的特别好。 小棠和小梨相对无言,是啊,的确是会那样。 “他又开始动了,果然是母子连心,这是在给予我赞同呢。”狐裘披风下,她的手落在自己肚子上,里面这家伙在大幅度的动。阮泱泱感觉着,他可能不只是翻身那么简单,应当是把自己在肚子里的方向来了个上下调动,才会这么剧烈。 这种话可不显得无厘头,但是又真的挺好笑的。特别是,她从怀孕开始就十分笃定的说肚子里的是儿子,那种想生儿子的心情,她丝毫不遮掩。 而她说这种话时,邺无渊也从来不会反驳,就好像他们两个人,早就已经穿透了肚皮,看清楚了里面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性别。 “这些日子,哪天天气特别好,太阳特别足的时候。你们就把那些小衣服小裤子襁褓尿布什么的拿出来过水洗一下吧。晒一晒太阳,消消毒。”也到了该准备好的时候了,但说真的,只要一想到快生了,她胯疼。 “是。”两个小丫头答应的脆脆的,她们俩前几日倒是也说起这事儿,但太阳不太好,阮泱泱一直没同意。 站了一会儿,腿有些酸了,准备回房间,正好邺无渊回来了。 他出现在开阳阁的大门口,院子里铺就的那些白色的石头看起来就像雪一样。他披着拖到脚踝的大氅,说不出的英武。 看到阮泱泱站在那儿,他步子也加快了,那大氅下摆飞扬,好帅。 盯着他看,阮泱泱缓慢的眨眼睛,他明明飞快的过来了吧,可在她眼睛里是慢放。 那种慢放,是眼睛自主而做的,大脑也跟着反应,她就不由的笑。 “又偷偷的站了很久是不是?脸都凉了。”他到了近前,就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脸蛋儿是凉的,唯独笑的很开心。 “看吧,你这一回来就开始训斥我,没大没小,是不是不记得我是你姑姑了?”他这语气,听着真是闹心,很想踹他一脚。 “真的很凉。你若风寒了,药也不能喝,不管多么难受,也只能扛着。”他用拇指分别摩挲着她的脸蛋儿,她不承认,又拿自己是姑姑说事。气不过,他就低头咬她鼻子。 阮泱泱躲着,忍不住抓住他腰间的大氅掐他,但对于他来说那是毫无所觉,最终还是被他咬着了鼻尖。 “烦死了!”被咬着了,她就生气,语气也特别不好。 邺无渊低笑,圈着她,一边带着她往房间里走,终于还是被他给弄回屋子里去了。 无奈啊,想反对都不成,根本弄不过他,力气太大了。 她又使不上劲儿,这肚子坠的她软绵绵的。 “这样的日子再持续两天,我就带着你出去走走。好不好?”把她弄进来,一边给她解披风,一边哄她。 “哼,不出去了,累。”她还不稀罕呢,在屋子里待得习惯了,出去不出去的已经无所谓了。 “抱你,你的脚无需落地。”他张嘴就来,充分显示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无言以对,好吧,他赢了。谁叫他力气多呢,几个月来更是憋得攒足了,他想发泄,那就发泄吧。 305、在肚子里耍杂技 新年过去半个月,天气彻底转暖了。新年时的寒冷,不复存在。积聚在房顶瓦片之间没打扫到的雪融化,白天,总是有各个房角滴滴答答的滴水。 不过,听着这声音也是开心的呀,有一种即将春暖花开的喜悦。 而且,阮泱泱能出去走动了。 将军府但凡可以走路的地方均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真的是连一个多余的石子都不会有。 拖着这个肚子,是有些累,甚至某一时压得她某一块骨头疼。 但该走动还是得走动,不说别的,她不想那么疼啊。 在长廊下的花园之间走动,披着略厚重的披风,但也依旧是掩盖不住她的肚子。甭管是远看还是近看,谁都瞧得出她是有身孕了。 远远地,即将要走到长廊上的一行人停下来,朝着阮泱泱这边请安行大礼。 这边,阮泱泱一只手从披风里拿出来,挥了挥,那一行人就继续低头弓身的前行。 看着他们从长廊上走过去,阮泱泱才轻轻地叹口气,“找个奶娘也不简单,黄姨是深受老夫人的影响,一定要找个和当年将军的奶娘相似的。我听说,将军的奶娘可是出自书香门第,但是性格又非常刚直,很特别。这样的人,不好找。” “黄姨伺候了老夫人那么多年,将军儿时也是黄姨带了很久,论经验的话,肯定黄姨多。”小棠说道,主要是,她不懂得如何照顾小孩子。所以,有经验的人,在心里就被奉为了‘神’。 “有时,经验也并不一定就是对的。”阮泱泱微微摇头,不过,奶娘嘛,黄姨都折腾很久了,随她了。 本来,她是想自己哺喂的,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带的好。 不过,她跟姑奶奶询问这事儿,她说,哺喂初期,会疼。尤其是她这种体质,自己用指甲划一下自己,都会浮凸鼓起许久不消。 哺喂这事儿,她若真自己来,她和别人遭罪的时间,可能会不一样,会拉的更长。 别的不说,疼的话……阮泱泱思考了下,就放弃了。 她怕疼,很怕! 宫中派来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这两个嬷嬷被派遣到将军府两年,就是专门来服侍邺无渊那即将出世的孩子的。 说起来,这项蠡也是想的周全,除却派来了两个嬷嬷外,宫中接生的嬷嬷还有太医也都准备好了。婴孩所需之物,也是赏赐了一批,虽是昂贵,皆为贡品,民间有钱也买不到。但是,阮泱泱认为不透气。 谢恩归谢恩,她却不会给孩子用,真怕闷出一身的疙瘩来。 顺着小路慢慢的走,所有的青石砖皆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两侧种植的几株红梅树已经开始露出点点苞芽,很跨就会开花了。 在将军府,也只有这几株红梅还值钱点儿。当然了,也有别的还算名贵的花,可这个季节都收起来了,真是当成祖宗一样的养着。 花了不少钱买来的,自然得善待。 “夫人快看,那一朵要开了。”蓦地,小梨发现了一支伸出来的梅枝上,有一朵苞芽要绽开了。在这个季节,那种淡红的颜色,真是特别的显眼,真好看。 阮泱泱扭头看过去,之后也笑了,“正值盛夏时,这种颜色可是四处可见。这个季节,出现这种颜色,就真的是眼前一亮。春天来了,我还是喜欢春天。” “是啊,夫人畏热,还是春天和秋天比较舒服。”都知道,阮泱泱不喜欢盛夏。所以,即便盛夏之时眼前所见再美,她也根本是看不见。 “对。”阮泱泱笑着点头,就是如此。 “夫人,不如坐一会儿吧,站的久了,腿脚又不舒服了。”花园里靠着路边的有长排椅,是手工做的那种,说起来有点儿粗糙。 但这些东西是‘古董’,可追溯至邺无渊的祖父,因为这是他老人家因为伤病,不得不在府中休养时,闲极无聊自己做的。 过去,小梨把手中的毯子折叠放置在椅子上,这才扶着阮泱泱坐下。 这椅子啊,坐着其实不怎么舒服,阮泱泱肚子大,无法像以前那般正襟危坐。身体向后靠,肚子凸起,她那姿势就显得特别的丑。 特别像街边那种无业混混,随便寻个地方一坐,无赖一样。但凡看行过的哪个人顺眼,就会吹口哨或是说脏话挑衅。 没办法,她倒是想保持好形象,可是肚子不允许啊。 阳光晒着,闻着清凉的空气,的确是蛮舒服的。 尽管在屋子里待得习惯了,但这出来了,还是觉着外面好。 “天气好了,这将军大人出去了,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了。”邺无渊进宫了,天气回暖了,从边关送回来的快信也越来越多了。她哪里知道情况如何,但通过邺无渊这么频繁的每日进宫,想必是有些麻烦的。 但是,他又真坚决的不回边关,想必以往,邺家就没出现过这样的人吧。 可是项蠡好像还真没有什么不满的,帝王的宽容度,有时还真是难以想象。 小棠和小梨不说话,只是笑。 邺无渊在家吧,阮泱泱总是会和他吵。当然了,大部分时间是阮泱泱在吵,邺无渊听着罢了、。 人家在家,吵。不在家,就念叨着。 “怎么,你们俩那小眼神儿,是想笑还是不想笑?”俩人一个表情,憋着像便秘似得,她一眼就扫到了。 小棠和小梨一憋,尽力的恢复正常表情,“是天气太好了,看夫人高兴,我们也高兴。” 哼,这种话,可不就是骗人的。就她们这段位,阮泱泱一眼看穿。 不过,也懒得和她们深究,她和邺无渊整天做一些任何权贵夫妇或是普通夫妇都不会做的事情,她们俩大部分都看得到。见怪不怪,可能还会觉着别的夫妻奇怪。 主要是她烦躁,心情不好,不欺负邺无渊,也无法宣泄出去。 再说,他看起来也挺享受的,就喜欢被她欺负。 清风吹过,别说,也不知是不是鼻子出问题了,还真觉着闻着一股梅花的香气。那是一种带着雪霜的冷香,闻着,似乎和邺无渊身上的味道有点相似。 靠在那儿,仰着头,闭上眼睛闻着这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还真有点儿邺无渊在身边的感觉。 看吧,这就是他的家,他不在,也到处都是他的味儿。 就跟那狮子到处撒尿圈地盘似得,不管是什么生物,到了这范围内,就知道是有主了,不敢随意靠近。 靠着许久,忽然的,她后腰一酸,她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股酸,沿着后腰中心开始,朝着两侧蔓延。几乎只是一瞬间,整个后腰都泛酸。 那是一种从骨缝里冒出来的酸,让她立时就觉着整个人开始往下滑。当然了,这只是她自己的感觉,其实根本没有往下滑。 这股子酸,算不上难受还是不难受的,就是……有点儿意外。 睁开眼睛,看着天空,阮泱泱深吸一口气。好嘛,这肚子啊,压得她不止有时骨头疼,这会儿长时间的坐在粗糙的椅子上腰也受不了了。 “唉,坐累了,扶我起来走走。”不能坐着了,不止压得她后腰发酸,肚子里的家伙也在大幅度的翻动。这个姿势,还有这个椅子,他可能都不满意了。 两个丫头立即分为两侧扶着她,慢慢的站起来,后腰还是酸。可能是因为她站起来,给肚子里那家伙也释放出了比较大的空间,他动弹的更厉害了。 好嘛,真是长大了,力气足了,猛地一下,她都险些倒退坐在地上。 “夫人,是不是不舒服了?”看阮泱泱站在那儿不敢动的样子,两个小丫头都歪头看她。 “还好。唉,太重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力大无穷的人,这肚子啊,太重了。”总的来说,就是该卸货了。可是,隐隐的她还有点儿害怕。随着一天又一天的接近,那些害怕也越来越厉害了。 两个小丫头低头看她被覆盖在披风下的肚子,很大。那时看着她丰腴了些,好像也不如之前那般娇柔。可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的丰腴也被衬托成了瘦削,完全和她的肚子不搭。 她若是能像琳小姐那样,肚子大,身体也搭配的上,倒也不会让人觉着惊心。 “行了,你们俩也别一副恨不得把我这肚子扛过去的模样,就是压得我腰酸。某一时动动腿脚,骨头也疼。走吧,慢行。”她这种感受,说也说不明白。说明白了,他们也无法去深切的体会。 慢慢的走,阮泱泱一边缓缓的呼吸,看着青天白云,倒是觉着心情好了些。 后腰那股酸还在,有一种得了软骨病的错觉。 明明这温度微微凉,可额角还是开始有汗珠沁出来,迅速的占领了额头还有鼻尖。 “夫人,将军回来了。”正走着呢,便瞧见一人快步的从花园之间的小路往这边而来,不是邺无渊是谁。 他进宫了,穿的特别利落又贵气,紫棠色的袍子,同色的外衫。外衫稍厚,料子垂坠感也特别强。随着他走路,恍若带着风。 看过去,阮泱泱就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吧,无论怎样他都是好看的。唯独我,不忍直视。”这么说吧,她是生气的,同时又嫉妒,还有点儿高兴。 心境如此之复杂,她觉着自己被这大肚子给折磨的精神都要出问题了。 很快的,那人就到了她面前,的确是带着一股冷香,和这园子里若有似无的梅香很相似。 “这是什么眼神儿?”低头看她,邺无渊微微歪头,又轻轻地皱眉,在学她那眼神儿,可是又学不像。 她仰脸看着他,那眼神儿的确是难说,有点怨怼,又有点儿哀怨,羡慕,生气,又特别满意。 糅杂一起,可不是叫人难懂。长了七八颗脑袋,也研究不明白啊。 “我腰酸,好烦啊。”她小声的抱怨,然后就朝着他扑过去。 邺无渊立即伸手把她给抱住,碍于她那隆起的肚子,无法完全抱住。所以,他抱住她的同时,就微微的把下半身避让开,一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 抱着她,一手落在她后背上轻轻地拍,这些日子,她除了发脾气之外,还真是难得少见的这样撒娇。 “腰酸就回去吧,回去躺着。不然的话,我给你揉揉?”她闹脾气,他知道是因为这个肚子,太大了。尤其是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明明侧躺着,肚子却占据了两个人的位置。 “不要,今天天气好,这园子里的红梅要开了,不时的能闻到那股香味儿,和你身上特别像。”靠着他,后腰还是酸,不舒服。 闻言,邺无渊转头去看,她若不说,他还真没注意。 “我身上有红梅的香味儿?”他倒是不知这事儿,而且,好像是好事儿,她是喜欢的。 “嗯。挺烦的,不洗澡身上也是这个味儿,多讨厌。”她轻嗤,不喜欢这样的人。 无可奈何,邺无渊只能笑,摸着她的头,一边低头看她,她还在他身上蹭呢。 “不想回去,咱们就走走。不是喜欢这里的梅香嘛,多闻闻。不然的话,就看哪支味道比较大,就折下来放到床头,好不好?”极尽所能的让她满意,在哪儿,估摸着都见不到他有这好脾气的一面。 “那些红梅是老夫人当年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你居然就要给折下来?败家子。”这哪能同意。 “那就不折。”喜欢闻,就在这儿闻。 “走走,站着也腰酸。”酸的还厉害了呢。 站直身体,她眉头皱着,是真的不太舒服的那种。 邺无渊仔细盯着她看,一手顺着她披风钻进去,覆在她肚子上。 里头的家伙在动呢,还挺厉害的,力气特别大。 好像正好在动似、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得,阮泱泱的肚子都跟着一紧,他手底下的触感就变得特别坚硬。 “今日倒是在这个时辰活动起来了。”有些意外,因为以前,这家伙从不会这个时辰活动的。 “是啊,今天一直都挺开心的。从我到了这园子里开始,他就时不时的来个上下颠倒什么的。哼,我怀疑他在我肚子里耍杂技呢。”尤其是他这一折腾,她这后腰就更酸了,以至于有些站不住了。 306、疼还是不疼 腰酸,无力,一阵一阵的冒汗。阮泱泱被‘强硬’的弄回开阳阁之后,她就躺回了床上,但实际上,怎么个姿势都不舒服。 看她那不舒坦的样子,邺无渊想把姑奶奶请过来给她看看。 不过,她困了,不舒服也把眼睛闭上了,甚至连饭都不想吃了,看起来很累。 很快的,她躺在那儿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着了吧,瞧着也不太安稳,皱着眉头,额头上不时的沁出一层汗来。 邺无渊走出去又回来,小棠和小梨退出去,独留他在房间里守着她。 但,这也不算什么艰难的事情,甚至,他守在这儿,要比旁人更稳妥。 坐在床边,邺无渊歪头看她,瞧她出汗了,就用手给她扇风。 薄被之下,她的肚子时不时的动一动,隔着被子都看得到。 邺无渊觉着,大概是因为肚子里那家伙不平静,才叫她这么累,这么难过。 睡梦中,阮泱泱的确是不太安稳,其实她也没睡得太熟,她甚至都知道邺无渊就在她身边儿陪着。 可是,醒不过来。再加上,梦也一段一段的,不连贯,乱糟糟,什么画面都有。 就像什么回忆前世今生似得,在那个世界,在这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都在交叉反复着来。 大概真是隔着九重天呢,那个世界就显得特别久远。出现在她的脑子里时,那种久远的感觉,甚至都有点儿陌生了。 她在半睡半醒时,也在琢磨,自己对这个世界有了归属感,对那个世界仅剩下怀念了。 思来想去,这种归属感,应当来源于邺无渊。 他就像那什么风一样,润物细无声,也不知何时,居然都改变了她的想法。 果然啊,有魅力的男人,功力斐然。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拥有超强抵御能力的人,但,相比起来,还是他厉害。 这后腰啊,一阵一阵的发酸,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酸起来时,她就会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但是,她又不想睁眼,因为很累。 那股酸劲儿过去了,她就又开始稀里糊涂的做梦,重叠着来。 也不知就这样睡了多久,邺无渊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其实就在她耳朵边上。 “不饿么?傍晚了,该用晚膳了。小胖子,听到了么?”他的声音很轻,像哄孩子似得。真是想骂他烦,都说不出口。 眼睛动了动,刚想动一动,后腰那股酸劲儿又上来了。肚子里那家伙也在动,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肚皮一紧,好嘛,这肚子真要装不下他了,太嚣张了。 一只手在摸她脸,特别讨厌。心烦,就怎样都烦。 眼睛微微睁开一些,就看到邺无渊近在咫尺的脸,很关切,#o-m#又像藏着星星似得,好看的都不忍骂他。 “饿不饿?晚膳要送来了。今天的汤特别好,是宫中送来的材料。据说是天珍,世间少见。”他就像哄小孩儿似得,用一样新鲜的玩具哄她,让她高兴。 “好啊。”说起吃的,她是有兴趣的。即便是肚子一次装不下太多,可食欲还是极好的,几乎和怀孕初期没什么区别,对吃的非常有兴趣。 “起身?”问,他一边将手臂顺着她的后颈穿过去,准备把她扶起来。 身体随着起来,起到一半,阮泱泱就小小的哼了一声,邺无渊立即止住了动作,一边歪头看她。 “怎么了?”是不是又不太舒服了。 “邺无渊,我觉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说着,她一边缓缓地低头。她低头往下看,又有些胆怯,她害怕,心都在瞬间吊起来了。 她说完,邺无渊就立即低头,一手绕过去把盖在她腿上的被子掀开。她躺在床上睡觉时把外面稍厚的裙子都解下去了,所以还算轻薄。 腿间,薄料的裙子有些重叠,但是,好像被什么浸湿了。 这被子一掀开,阮泱泱自己也看到了,深吸口气,又轻轻地吐出来,“这是什么?我没尿床啊。”裙子是有些湿了,但,没有什么颜色,乍一看像尿了似得。 “别动,躺下。”邺无渊觉着大事不好,就立即要扶着她躺下。 她后腰那么一动,感觉又有一股热流下来了,肉眼所见的,裙子被浸湿的面积更大了不说,还有一些红丝丝的东西出现,是血。 看到了血,阮泱泱就呼吸滞住了,甚至眼睛了开始冒出水雾来,“疼!” 看到了血,邺无渊也慌了,“别怕别怕,先躺下。”扶着她,让她躺下,这期间她接连喊疼。随着躺下,眼泪也顺着眼角流了出来,无比可怜。 安抚她,一边叫外面的丫头赶紧去叫人,显而易见,阮泱泱这是要生了。 整个开阳阁瞬时翻天了一般,小棠和小梨匆匆的跑出去。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即便是有许多经验丰富的人在,但还是不免慌乱。 很快的,诸葛闲和姑奶奶就赶到了。 卧室里,阮泱泱躺在床上不敢动,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直在嚷疼。 她最怕疼了,疼的时候就一个劲儿流泪,邺无渊单膝跪在床边,两手握着她的手,不时的抹掉她流到鬓间的眼泪,亦是有点儿胡言乱语的安抚。 姑奶奶进来了,快步走到床边,先看了看阮泱泱那眼泪成河的样子,之后从邺无渊那儿抢过来一只手,诊脉。 很快的诊脉完毕,姑奶奶长出口气,“将军,您在外面等着吧,夫人这是要生了。”外头候了一堆的人,他在这儿,以至于都不敢进来了。 虽是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是听姑奶奶说完,邺无渊还真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心一提。 看着阮泱泱在那儿噼里啪啦的流眼泪还在嚷疼,他微微摇头,“她太疼了,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她没那么疼?” “诸葛闲不是已经把药都准备好了嘛,将军,您在外面等着就好。外面那些人都经验丰富,让她们进来,会让夫人更舒坦些。”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有多碍事。 “你……你出去吧。”那个在哭的人说话,真是眼泪太多了,鼻涕也出来了,说话都是抽噎的。 看着她,一手落在她脸上给她擦眼泪,邺无渊一边低头在她下巴上轻啄,“我就在门口,疼的受不了了就叫我,好不好?” “叫你有什么用?又不能代替我疼。”睁开眼睛看他,眼泪也顺着滑出来,真的是恍若小溪。 邺无渊哽了哽,还要说什么,她却先松开了手,叫他出去。 一边那样,一边吸鼻子流眼泪,小声的嚷着疼。 邺无渊站起身,后退一步又不想走。看她那样子,他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疼……的确是谁也替代不了。 转身出去,待得他出来了,那些弓身候在门口的人才呼啦啦的进去。他一把抓住背着药箱的诸葛闲,“你不是专门为她研制出止痛的药了吗?快,给她用上。” 诸葛闲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臂,说真的,感觉要断了。 “将军,您不用太过担心。属下啊,食将军俸禄,必定为将军分忧。还请将军松手吧,要属下进去,若是属下这手臂断了,也无法为夫人止痛了。”诸葛闲尽量用最平稳的声音说话,可是这手臂好像真有点儿要断了。 邺无渊松开手,诸葛闲也甩着胳膊快步进了房间。 床帐已经被放下来了,阮泱泱的一只手臂顺着床幔下出来了,不过是握紧的,显然看起来是极度不舒服,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姑奶奶也在床帐后,显然是正在给她检查。 屋子里其他人都在忙碌,说是经验丰富的确不是吹得,都是从宫中派出来的,极其干脆利落。 诸葛闲快速的蹲下,给阮泱泱诊脉,却听得床帐内,姑奶奶在小声的说话。 “你确定你是真的疼么?别只顾着掉眼泪,看见了一点儿血就觉着疼?”姑奶奶在问阮泱泱。 “嗯?”那个还在抽泣的人应了一声,之后就不抽泣了。 床上,阮泱泱躺靠在那里,流下来的眼泪还在脸蛋儿上呢。她一边抬起上半身,勾着脑袋往下面看。不着衣物,但是肚子大啊,她也看不见什么。 不过,仍旧是能感觉到有热热的东西在往下流,却也不是太多。 肚子里的家伙动起来,她肚子都跟着紧了起来,完全是肉眼可见,视觉上观看,这肚子忽然变成了一个石头似得。 她又躺回去,没有力气,眼泪又噼里啪啦掉下来了,但是却没抽泣。 “好像……是不疼。”她倒是也有点儿分不清了,只是看见了血,就喊疼。 可是,被姑奶奶这么一问,似乎又是不疼的。 “不疼吧?”姑奶奶看着她,似笑非笑的。 “酸,好酸。”现在不止是后腰酸,是整个下半身都发酸。 就好像,她已经被按在了某种下半身手术的手术台上,已经打了麻药,可是又不够量。她想叫大夫再给她加一些量,可嘴又张不开。 “所以说,这老天啊,真想厚待谁,那可真是叫凡人嫉妒。你呀,别再掉泪了,往时嘴里总是一副世间最坚强的样子,还以为你这眼泪多金贵呢。”姑奶奶调侃她,之后起身,从床尾那里撩起床帐出来了。 叫诸葛闲等人去外面等着,只留下宫中派来的人,在居室中。 外面小厅里,邺无渊双手负后,一直站在门口稍左侧的位置。负在身后的双手是攥紧的,那力道蓄的,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单单一看,就知道,那一拳头就能打死人。 诸葛闲站在他后侧,盯着他的拳头看了一会儿,随后缓缓地摇头。 阮泱泱的体质是真的奇怪,说娇弱吧,可是这关键时刻,还真是和常人不同,真是老天独特的恩赐。 刚刚出来想告诉邺无渊吧,但诸葛闲看他那暗自焦急焦躁的样子,又莫名觉得挺有意思。心里头,有那么点儿暗爽,所以,就闭嘴不言了。 屋子里头,宫中派来的人都在说话,以至于有些乱糟糟的。即便是耳力再好的人,心本就焦躁,那么多的声音,他都在听,可是又完全无法听的全面。 丫鬟开始出入,居室的门仅开了一扇,她们在往里面送东西,来来回回,那本来就很大的居室,也瞬间变得特别狭窄。 邺无渊站在那里,更像是一尊石像,他也感觉不到自己有多碍事,以至于所有进进出出的人都得绕过他不说,还不得不在经过他时,俯身垂首稍稍做停留。 床帐里,阮泱泱靠在那里还是泪眼婆娑的,不过,这会儿还真不是因为疼,是下半身酸的无法动弹。 她根本就使不上力气,姑奶奶给她摆了个让她舒适的姿势,可是,她还是不舒服,使不上力气。 “还哭呢?老太太我活了这么多年了,还真是没见过与你相似的人。多有福气,这个时候没有疼的死去活来,上辈子是佛爷脚边的白雀,才会有这种福气。”观察完,姑奶奶又不由叹道。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千百个中也难遇到一个。 “还白雀呢?这算什么福气,还得受罪生孩子,在我肚子里待那么久,我精神都崩溃了,是什么福气?”她小声的嘟囔,眼泪还在流,控制不住的那种。也不是她在控制它们,是它们自己一直要往下流的。 听她的牢骚,姑奶奶也不由笑,娇气的人见过了无数,这种不同寻常的娇气,还真是难得一见。 “夫人,目前来看,十分顺利。您再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宫中派来的接生嬷嬷也在说话,而且也是一脸的轻松,很显然这种情况头一回见到。 往时面对的无不是各种哭泣或是难忍或是发脾气的主子,自然是因为疼。像这样感觉不到疼的,就如姑奶奶所说,是福气,而且还是大家的福气。 “顺利吗?我怎么不觉着。”小声的嘟囔,因为流眼泪,她都看不清楚了。耳朵附近的发丝都是湿的,都是眼泪。 “别哭了,真该叫将军进来看看你,这眼睛都成了核桃了。不如这样吧,看你也没什么力气,刚刚你那丫头说从晌午开始就没吃什么,先用些饭菜?”姑奶奶询问,一边用帕子给她抹眼泪。这眼泪是真多啊,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 “还能用饭的么?我饿了。将军说,今晚有特别的汤,宫中赏赐的食材煮的,特别鲜。”她抽着气,眼泪还在流吧,却还一边儿双臂用力,想要坐起来。 看她这样子,姑奶奶真笑了,抽过两个软枕,垫在她后背和脑袋后,让她靠起来些。 下半身用薄被遮着,墨发披散,她这模样看起来是相当的柔弱,矫情,又招人怜惜。 “能吃,什么都能吃。”姑奶奶拍了拍她肩膀,之后掀开床幔走出去,叫人开始准备晚膳。 下人立即行动,倒是还真把外头的人给吓坏了。 “要用饭?”邺无渊是迷惑的,毕竟,他也不知道马上要生产的人,会不会要用饭。 “将军进去吧,看起来,还得等一会儿。”诸葛闲说道,看他在这外面焦躁焦急,他都开始于心不忍了。 这边诸葛闲话音落下,那边邺无渊就冲进去了。 掀开床帐,看到阮泱泱靠在那儿泪眼婆娑的,他的心也跟着一抽。 旋身坐下来,抬起手臂把她拥住,一边低头看她,“还很疼是不是?”擦她脸上的眼泪,都不知流了多少,肩颈两侧的发丝都湿了。 “还行,就是没力气,我要吃饭。”歪头看他,无尽怨怼。想来想去,他才是罪魁祸首,王八蛋! “来了。”继续抹她的眼睛,都肿起来了。 邺无渊话音刚落下,床幔就被掀开了,小棠和小梨呈着晚膳进来,一人捧着一个托盘,跪在地榻上,把托盘举起来。 邺无渊立即把今晚的汤盛了一碗,之后一点一点的往她嘴里喂,她也真是饿了,送到嘴边就喝。 的确是好喝,阮泱泱尝到了味道,就自己抬手,把碗给接过去了。 吸鼻子,眼泪还在眼眶里继续充盈,勺子却是一下一下的往嘴里送,好喝。 歪头看她,邺无渊皱着眉头,看她快喝完了,就立即又给她盛了一碗。 “还有别的,看看,想吃么?”叫她往托盘上看,不止有汤,还有其他她爱吃的。 趁着喝的间隙,阮泱泱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点头,“吃。这么好吃,我为什么不吃。” 拿起玉箸,邺无渊一样一样的夹起来往她嘴里送,看她吃的挺有劲儿,他也稍稍放心了些。 “还疼不疼?”用拇指把她蓄在眼睛上的泪抹掉,小心的问。 “你不问我就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了,就不疼了。”不舒服是真的,下半身持续发酸无力。但吃了东西,上半身舒服了,脑子也舒服了些。 “好好,不说。尝尝这个,金陵的羊肉,昨晚刚刚运来。”送进她嘴里,他一边说,但凡她爱吃的,府里都有。 咀嚼,吸了吸鼻子,然后点头,“金陵的羊肉是最好吃的。” 揉了揉她的头,邺无渊几分忍俊不禁,不疼当然是好的,能一直不疼最好了。 307、生啦! 一通吃,比寻常之时吃的多,大概是胃里填上了,人也舒服了。 当然了,这舒服仅限于胃而已,别的地儿,还是那样。 下半身像没知觉,她想自己动弹腿都动弹不了。 就像是被沿着后腰那里被卸掉了似得,自己已无权控制。 喝了口水,吐掉,邺无渊全程在给她接着,再加上他的确是小心翼翼又隐隐着急的样子,真就像个童工似得。 阮泱泱也看到了,若是以往,她肯定得笑他。可是这会儿,笑不出来,甚至都没心思再多看他,顾自己都顾不上了。 “躺下?”邺无渊一直拥着她,看她的表情,是真的不太舒服。肿起来的眼睛里仍旧是蒙着一层水雾,额头鼻尖还有汗。 “躺不躺的无所谓了,怎么着都不舒坦。有水果吗?我还要吃。”她发现,吃东西,是个比较不错的分散注意力的方法。 “有。”邺无渊点头,立即叫人把茶果什么的送上来。 期间,姑奶奶和宫中的接生嬷嬷来检查了下,果然如她们之前所说,进展相当之迅速。 阮泱泱没感觉到疼,可是也不好受。 吃着水果,她靠在那儿偶尔的吸鼻子,眼泪还在往下流,她自己抬手擦掉,或是邺无渊给她抹掉。 总之,可怜兮兮,娇弱也矫情。可,还是更惹人怜惜的。 “看,我是不是像实验室里被仰面朝天钉住的青蛙,只等着被剖开肚皮,被研究。”接生嬷嬷又在给她检查下半身,两条腿被扒拉来扒拉去,她根本就无法反抗也无法配合。 邺无渊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他和她在一样的位置,能看到的,也只有她的肚子。 也不知怎么的,好像今天特别的可怕,一直在动,那种大幅度的动,紧绷起来的时候,有一种里面的家伙可能随时会破出来的错觉。 “别害怕,你别看了,不然就看着我。”她又说一些他听不太明白的话,自然是又想起以前,她一旦被吓着,就胡言乱语的。 这种情况,让她转移注意力是最好的。她偏偏要勾着脑袋往下面看,他不清楚她都会有些什么感觉,可是这样明显不行。 “看你有什么用?有没有糖?给我一颗含着,你就出去吧。”她看也不看他,只是又提要求。 不因为别的,是她隐隐的有一种要去方便的感觉。明明下半身都没什么知觉了吧,这股要方便的感觉来临,她就有点儿慌。 极力的想忍住,虽是认为自己这个时候的模样像个青蛙,可还是要面子的。 在床上解个大号,她下半辈子都颜面全无了。 邺无渊倒是很听话,主要是她没再嚷着疼,叫他出去的话,他还是会顺从的。 取了一块果子糖,放进她嘴里,邺无渊最后又给她擦了擦脑门和鼻尖上的汗,就出去了。 床帐放下来,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阮泱泱在吃,她也不说话。邺无渊出来了,站在门口,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接生嬷嬷都进了床帐里,守在外面的人也很快的各就各位,居室的门也关上了。 等在外面的人依旧是有些焦躁的,邺无渊双手负在身后,无意识的攥紧,真的是一动不动的在听里头的动静。 能偶尔的听到姑奶奶叫阮泱泱放松别收力的说话声,但是听不到阮泱泱回答。 若不是之前他出来给她喂了颗糖,知道她嘴里有东西占着,不然她这样不予回答,他真的会冲进去,她太安静了。 诸葛闲也站在一边,后面还有宫中的太医在候着,和他们相比,诸葛闲反而是最淡定的。作为主治大夫,他现在最清楚里面的情况。 好像一共也没过很久,就听到里头接生嬷嬷和姑奶奶都在轻呼的声音,接着,就是极其清脆又洪亮的哭声。响彻天空,钻进耳朵,耳膜好似都要被震破了。 邺无渊的身体都不由得跟着一震,诸葛闲立即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将军,恭喜,很顺利。” 他的视线是在关着的门上的,侧脸则是坚硬的没法儿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冻住了呢。 “是啊,很顺利。”他听见诸葛闲说话了,只是,慢半拍的才在脑子里分析出来。 顺利吗? 阮泱泱不觉着顺利。 她嘴里含着糖,一直在和那种要解大手的感觉抗争,甚至,想要爬下去方便。 然后,姑奶奶告诉她别收力,她想配合啊,可是条件反射啊。 真要是拉了一床……她的形象啊,这辈子的耻辱,做梦都得被吓醒。 她认为,即便是有一天病了,在床上下不去,她就直接把自己饿死。也坚决不要瘫在床上吃喝拉撒,太恶心了。甭管那一声多么叱咤风云,只是在床上拉屎撒尿这几个字儿,就能把这一生的光辉给彻底抹掉。 可是,那感觉越来越强,她都忍不住了。 咬着嘴里的糖,她上半身挣扎着往床外爬,姑奶奶按着她的两只手,一个劲儿的叫她松力气。 就这样挣扎着,斗争着,终于是憋不住了。 她就觉着一大坨的,热乎乎的,超级超级多的一滩,滑出来了。 闭着眼睛,脸都埋下去了,耳朵里头嗡嗡的,什么声儿都听不到了。 蓦地,还是那婴孩极其响亮的哭声让她逐渐神智清醒了些。被姑奶奶扶着躺回去,几个嬷嬷在给她处理下半身,整洁床铺,各个动作麻利。 她被抬起来了一下,可是毫无所觉,能听到的就是那哇哇的哭声。 这种哭的方式,可比她所见过所听闻的都要响亮,耳膜都要破了。 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床顶,眼泪沿着眼角滑下去,和发丝揉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是空的,极其特别的空。甚至,她想思考些什么,脑子都不听她的话了。 “夫人,快看,是小少爷呢。”姑奶奶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阮泱泱这才感觉到了自己还在呼吸,原来还活着。 缓缓的转头,转了一点点,迷蒙的视线中,瞥见了白色的襁褓里,一张红红的,略有些皱,和猴子有点儿相似的小脸儿。 他不哭了,但是在哼唧。眼睛没睁开,眼周皱皱的,伴随着哼唧,就更丑了。 阮泱泱很失望,眼睛慢慢的眨了眨,然后就把头转过去了,“好累啊。” “歇歇,也别急着起身。你这身体,得休养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嬷嬷把姑奶奶手里的襁褓给抱走了,她就坐在那儿给阮泱泱诊脉。 她还是娇弱的,只是,又是有福气的。 “是好累,想睡觉。”她迷迷糊糊的回答,眼睛就睁不开了。 疲累至极,但她睡得也不怎么好受,迷迷糊糊的,身体动不了。 她特别想趴伏着睡觉,把自己蜷成一个大虾的样子,可是又做不来。 谁知道挣扎了多久,她莫名的觉着委屈,抽鼻子,眼睛里有东西流出来,然后她就醒了。 一只手在她眼睛上抹,很轻。 下一刻,他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距离很近。 “怎么还哭上了?是不是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亦或是,饿了?”邺无渊就在她面前,边说边俯首靠近,在她的鼻子上轻啄。 被他亲的眨眼睛,阮泱泱缓缓的抬手,落在他脸上,把他推开。 顺着她的力道让开来了点儿,邺无渊还在她眼角抹,“想说什么?” “你看到了吗?我儿子长得可丑了。”她小声的说,眼泪又下来了。莫名其妙的委屈,怎么那么丑?那时看到了,还没觉着丑的那么深刻。这会儿醒了,再那么一回想,丑的……不忍直视! 邺无渊忍不住笑,“哪有,像你。” “邺无渊,你有没有心?长得丑就像我,你什么意思啊?非得气死你姑姑。”这话她就不爱听了,长得丑像她?这就是在骂她长得丑。 “好,像我的,是我说错了。”他立即改口。 谁想到,她听完,还是止不住的‘哀叹’。 “不像你,你长得那么好看。”唉,不知该怎么说了,反正,谁也不像。 “不然,现在抱过来再给你看看?擦洗过,又穿了衣服,吃饱喝足。看着,有人样儿!”邺无渊轻声说着,用最贴切的词儿来形容他们的孩子。 “有人样儿!”唉,得不堪入目到什么程度,他居然说有人样儿。没有人样儿那还得了,就纯粹是猴子呗。 她这叹气又委屈的,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大恶事,得了报应似得。 吩咐人去把那小家伙抱来,他然后扶着阮泱泱让她坐起来。动作是轻柔的,而且很娴熟。 阮泱泱顺着他的力道,稍稍坐起了身体,第一时间自然是去看自己的肚子,虽是盖着被子,但还是看得出,并没有平坦多少。 那家伙都从自己肚子出来了,她这肚子还是没什么变化,真是有点儿苦恼呢。 就在这时,嬷嬷进来了,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阮泱泱看过去,那襁褓是白色的,乍一看,真的像个墨西哥卷饼。 邺无渊坐在床边,一条腿曲着,一边整理好衣袖,准备把那个卷饼接过来。 嬷嬷还是有经验的,先告诉邺无渊怎样调整手臂的姿势,稳妥了才把那卷饼放到了他怀里。 托住,就托住了,邺无渊也不敢动,像什么雕塑似得。 阮泱泱看着他怀里那个吃饱喝足在酣睡的家伙,缓缓地眯起眼睛,头也微微歪起来,仔细的看他。 邺无渊抱着这家伙,他的眉眼是温柔的,如此脆弱的一个小生命在他怀抱里。甚至,他都不敢用力。 “你看,他好像喝饱了,看起来好看多了,是不是?”邺无渊说,一边歪头看阮泱泱。 她的表情,说不出是什么来,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缓缓的抬手,用手指在他的小脸蛋儿上轻轻的点了点,“倒是细皮嫩肉的,还热乎乎的,这体温,像你。” 邺无渊也弯起嘴角,“嗯,是挺热乎的。”这襁褓也没有多厚,完全能感受的到他的体温。 “就是……长得吧……”有点儿一言难尽。 “挺好看的。你仔细看他眼睛,眼皮上是不是有一条浅浅的印痕。姑奶奶说,他这眼睛肯定和你很像,明眸善睐。”他说,在给她讲他刚刚从姑奶奶那里听到的。 听他这么说,阮泱泱也去仔细看他的眼睛,的确是有印痕,就是双眼皮儿呗。 不过,他这么小,双眼皮看起来好像挺大的。待得再长大一些,这双眼皮儿得变成多大啊? 一个男孩子,那么大的双眼皮儿,会好看么? “为什么这么红啊?”他刚出来的时候就红,现在看着,还是红。 “红的话,待得过些日子,应当就变白了吧。姑奶奶说,像你的地方比较多。”他们都不懂,但姑奶奶是见过很多孩子的,她说的,应当可信。 “是么?白的话,也好,一白遮百丑嘛。”阮泱泱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白一些好。 她字字不离丑,邺无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起码他越看越觉着,这小家伙是好看的,哪有丑。 “你到时抱着他去天权阁给老将军和老夫人上柱香,叫他们看看他。”后继有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好,放心吧,我都记着呢。诶,你看他的小脚。”因为他抱着的姿势问题,襁褓下端有些松散,那小家伙的一只脚丫露出有点儿来。小小的脚趾头,是粉色的,又特别的饱满,特别的好看。 闻言,阮泱泱去看,别说,看到了她就笑了。 “脸长得不怎么样,脚丫子倒是好看。”用手去摸他的脚丫,把襁褓往上拨了拨,整个小脚丫都露出来了。 真小啊,又很柔软,不管脚趾头还是脚掌,像什么拿在手里把玩的珍奇把件儿。 捏着,他有感觉,在躲。但是在睡觉,力气没那么大,就只是抽了一下。 把玩了一下,她就笑,之后低头,在他小jiojio上亲了口,“真嫩。”这皮肤,好的不得了。 邺无渊有些无言,不亲人家脸蛋儿,反而亲脚丫。 难不成,脚丫比脸蛋儿还要招人喜欢吗? “我倒是还想亲自哺喂他,觉着,这样母子之间的感情会更深厚些。姑奶奶说会疼,我就害怕。但是现在看他这模样,好像又增了些勇气似得。”摸着他脚丫,阮泱泱靠在那儿轻声的说。 “感情的深厚,未必要通过亲自哺喂来获得。你多抱抱他,或是,夸赞他长得好看,感情就深厚了。”邺无渊也不同意,她怕疼,真疼起来,不知得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夸他好看就感情深厚了?有些假话啊,不能说,得真诚。”阮泱泱不敢苟同,哪那么简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俩一直在说话,那个在襁褓里睡着的小家伙开始动弹。身体的动弹是小幅度的,倒是嘴巴在扭,做出一副在吸什么的样子。小眉头也皱了起来,很烦似得。 “不知是不是饿了,先把他抱回去吧。待得吃饱了,再抱回来。”完全托举着似得,邺无渊站起身,瞧他那造型和姿势,真的是肉眼可见的小心翼翼,特别可笑。 嬷嬷过来,把那卷饼给抱走了,包裹的特别严实,除了一张小脸儿和一只小脚丫露出来之外,阮泱泱还真是连他的小手以及男子汉的象征都没瞧见。 不过也是,说是擦洗了,可脑门儿上还有点儿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痕迹,不怎么干净。 这天气,也不知能不能洗澡,一直泡在羊水里,把他扔到水里,他也能挺开心的吧。 阮泱泱的饭菜也送进来了,在用饭之前,她在被子里的身体又被整理了一下。 她现在什么都没穿,自己都觉着特别无语,但凡打开被子,无不是光溜溜的。 要吃饭了,她想坐起来好好吃,因为那月子餐看起来特别的好,极其丰富。 待得清理完,她强烈要求穿衣服,不然太像个野人了。 换上了中衣中裤,同时觉着自尊又回来了,人是需要穿衣服的。 被扶着坐起身,腰左右后三侧都用软枕堆积供她倚靠。说真的,离不开床上这一亩三分地儿的感觉,也真是不爽。 纯正的月子餐,诸多食材都是宫中赏赐来的,无不是补身之物,民间有钱都未必买得到的那种。 用区别于宫中的做法炖煮出来,看起来,还有点儿科学的成分在呢。 拿起汤匙和玉箸,没太多力气,但吃的劲儿还是有的。 邺无渊坐在她身后,把她的长发捆扎起来,让她更方面吃。 “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乳名归我,复杂的就交给你了。”她喝着汤,一边交代任务。 “不着急。”这个事儿,哪用得着那么着急。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魏小墨认为,我们有这个孩子他功劳极大,已经为我儿子定好了一个名字了,叫小黑。难免还有再见面之时,我估计他听说了我生了孩子,很快就会来看热闹的。你要是看不惯……那就随你吧。小黑?就算我儿子长得不怎么好看,叫这名字也土了些。”边吃边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毕竟真正的冠名权还在邺无渊这里。 当然了,他不喜欢,那就不喜欢,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一听这个,邺无渊自然不高兴,哪儿都有这魏小墨,什么都想插一脚。 不过,若是没有他的药,似乎,这孩子也不会这么快的到来。 “咋不说话?”他不回应,她扭头看他,他还给她整理身边的软枕呢。 “你就别操心了,他来了再说。”抬起眼睛,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的,不甚在意似得。 “听你这语气,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要杀人啊!”不过,随他吧,她也懒得管。 这月子餐阮泱泱极其满意,但是,不同于那时,她倒是没吃太多,就是吃得慢。 “吃不下了,你要尝尝吗?我忽然觉着,咱们府里好像换厨子了似得。”和之前吃的完全不同。 “今天是姑奶奶亲自去监督的,往后,你喜欢吃,每天都可以吃。”邺无渊接过她的汤匙,还真的跟着品尝了起来。 歪头看他,“好吃么?”还有些红肿的眼睛都带着笑意。 “还真不错。”邺无渊点头,也微微歪头看她,一边看一边吃。 两张脸距离不太远,就这么边吃边看,各自笑。 “你知道吗?有很多女人在生完坐月子的时候没怎么样,但是她的丈夫都会胖成猪。”继续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一边笑着说。 “为什么?”邺无渊不懂,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因为,丈夫会吃妻子的月子餐,都是大补之物,不胖才怪呢。”直起身体,她笑的几分阴险,不知邺无渊变成大胖子会成什么样儿。 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汤匙,邺无渊不吃了。 “是不是觉着,嘴里的肉都不香了?没事儿,你运动量那么大,吃吧,逗你玩儿的。”他再胖,待得回了边关,估摸着很快就恢复原样了。 “看来,你是舒坦了。想不想下床走走?”姑奶奶和诸葛闲,都认为及时下床走动对她恢复有好处。但宫中的嬷嬷以及太医,倒是不敢说这话。显然宫中的贵人一如既往的认为娇贵就是在床上不动,什么事情都由人服侍。 但,经过了阮泱泱怀孕这一路来,她一直坚持着每天走动,到昨日生产时那么顺利,甚至都没怎么疼,他是相信姑奶奶的。 “好。你知道吗?我一度觉着自己像是瘫了一样,此生都要在床上度过,特别的恐惧。果然啊,人是需要活动的。”能下床,她很高兴,微微红肿的眼睛也弯了起来。 “知道你害怕,一直在吃东西。不过,幸运的是没有太疼。”托着她双腿放到床边,之后,蹲下给她穿鞋,又去拿衣服。 “好吧,是不疼。看到流血我就怕了,每次流血我都会特别可怜自己。”现在的话,下半身是有些不太舒服的,但也能扛得住。 用披风把她裹住,邺无渊不由笑,她亲口说不疼,他还真心里一松。不然,他一直隐隐的都有点儿自责和愧疚。好像这疼痛是他带给她的,可是他又不能代替她受罪。 308、蒙奇奇 过去三天了,做了父亲和母亲的两个人,还是有些没有真实感。 偶尔的,好像就忘了已经生了孩子的事儿。猛然想起已经生了个小家伙的事儿,心里头莫名的一惊,然后就想看看他,确定他的存在。 不只是阮泱泱,连邺无渊都这样。 阮泱泱在屋子里,偶尔的会在窗边那儿站一会儿,外面天气的确是好了许多,正午过后尤为温暖,纯正的春暖花开的感觉。 但是,她还是不能出屋,有时会有风。她身体不是那种特别健康的,所以,姑奶奶叫她在屋子里多待一待,避免被风吹着。早春的风,还是凉的。 裹着披肩,长发松松散散的束在脑后,瞧着吧,她总有那么点儿刚睡醒的样子。 站在窗口的位置,挺胸抬头,尽力的让自己的脊背特别的挺拔起来。 并非是她非要这样,而是腹部勒着束腹带,用那种能从小腹一直勒到胃那里的厚纱布,缠了好几圈。 缠的有点儿紧,以至于呼吸就有点儿困难,不得不把身体绷直了,这样才会舒服些。 当然了,肚子被缠上了,她在视觉上是满足的,自己的肚子终于平坦了,她低头就能看到自己的脚了。 所以,呼吸不太顺畅的事儿,就能忽略了。 她这束腹带是今早刚换过的,但凡用过了,束腹带好像就不太平整了,必须得更换新的。 用过的拿去处理一下,恢复平整了,就可以再用。 “夫人,还觉着呼吸不畅么?”看她那挺胸抬头的模样,一瞧就知不舒坦。 “倒也算不上不畅。就是忽然觉着自己又美了,不再因为那巨大的肚子畏畏缩缩,腹大屁股圆,精神头好了,个子都拔高了。”这么说吧,都是好处,焕然一新。 好吧,这三天来,阮泱泱已经不止一次的表示过有多舒心了,小棠和小梨都能把她所有形容这种舒坦的话都背下来了。 显而易见,孩子生下来,人是会舒坦的,她们俩这小丫头也全然明白了。 “可是这样一直勒着,夫人连用饭都不如以前了。需要休养,还是得多吃些才好。”刚刚的汤,阮泱泱只喝了一小碗儿,煲了一大盅,她喝的不过三分之一。 “胃被勒着,我想吃也装不下。再说,吃的不多还不好,我能尽快瘦下去些。”肥胖,是她的敌人。经历过了腹大如锅,自然就明白了瘦削的可贵。 小棠和小梨不吱声了,她们俩那时在边关跟被豢养了一样,就都圆润了些。可是直至现在,那圆润也没消下去太多。有多难,她们俩十分清楚。 “唉,你们俩就接着胖吧,我就独瘦了。”抬手分别拍了拍她们俩的肩膀,这是鼓励。 慢慢的在屋子里走动,好像那时每天都走动,成了习惯。来来回回,转着圈儿走也不晕。 下半身吧……准确说来还是有些不太舒坦,但脑子里在思考事情的时候,这些不舒坦就自动被屏蔽了。 来来回回的转悠了几圈,隐隐的有些冒汗,身体发热。不得不说,这就是身体发虚,毕竟那时带着那么大的肚子,也不会这么快的就冒汗。 正走着呢,邺无渊回来了,他是去看那小家伙了。 转头看他,这人眉眼间还有着没来得及消散的温柔之色,果然啊,去看他儿子,他必然是这表情。 “又睡了?”那小家伙除了吃就是睡,拉屎撒尿都不会醒。 “嗯。一会儿醒了,打算给他洗澡。”邺无渊点头,他刚刚过去抱了好一会儿。任由他抱着走动,也根本不醒。 “是不是一会儿看不见你心里头就不舒坦?非得在眼皮子底下,心里才踏实。”他的心情,好像比她要焦躁的多。 “嗯。”莫名的,是有点儿这样。邺无渊承认,但承认的有点儿羞涩似得。 阮泱泱不由笑,“别不好意思,你儿子嘛,你喜欢盯着看,又担心别人会照料不好,也正常。不过啊,你还是得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不然会产后抑郁的。”她没怎么样,他反倒跟产妇似得。 “何为产后抑郁?”她的话,他又听不明白了。 “你现在就有点儿朝产后抑郁靠拢了。”抬手拍了拍他,阮泱泱继续转悠,她蛮享受这走动的快乐的,一身轻松。 邺无渊微微摇了摇头,跟着她一同走,继续在屋子里转悠。 “一会儿给他洗澡,你想看么?”这都三天了,阮泱泱还没见过那家伙被剥光的样子呢。 “洗干净了给我抱过来就成,说实话,我也很垂涎沐浴很久了。泡在水池子里,游两圈,像一条活鱼。”想一想,就很舒坦。 “不着急,再忍一忍,待得能下水了,想做什么鱼都成。”邺无渊安慰。 “哼,我倒是想吃鱼。”哼了哼,因为吃不了,想起鱼肉的细腻口感,其实还是会想的。 姑奶奶亲自去个那家伙洗澡了,关于新生儿,她是极其有经验的。 而且,她的手法和宫中的嬷嬷也不一样,拎来拎去,在她手里,好像那小小的家伙就变得特别的坚强。 知道那边在洗澡,阮泱泱就在居室等着,洗干净了,她非要看看她儿子的光溜溜的样子,她还没见过呢。 裹着束腹带,靠在床上,听着邺无渊给她念书。 她想看书,看那种民间杂书,写的特别黄的没有作者名字的小说。不过,看书这种事啊,累眼睛,于是乎,邺无渊就成了工具人,给她念书。 说真的,这种小说,念出口时,再厚的脸皮都会兜不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手指也无端跟着蜷缩了起来。 那个听的人,却是兴致勃勃,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小说的内容上了,完全是在看邺无渊那不好意思的样子,真有意思。 羞涩的呦,又一直在坚持念,看他的手指头,好像都要把那书给抠出个窟窿来了。 换了个姿势侧躺着,一手撑着头,一边欣赏他那不好意思的模样。说真的,若不是因为怀孕时怕听这个胎教不好,她真就让他整天的给她念小huang本。 抬眼看了她一下,邺无渊略有无奈,“有意思么?”无不是一个天赋异禀的穷光蛋,和邻居家的少妇,远房亲戚家的嫂子,偶尔避雨路遇的妇人等等等等,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 简直是恶臭,在这本书中,这个穷光蛋简直就不是人,种猪一样。 吃喝都供不上了,却整日都在想着那些事儿,脑子和屁股应该调换一下。 “挺有意思的。这么说吧,在这个没有什么娱乐的年代,除了有钱人家可以在夜幕降临时,用花钱的方式来消遣之外,底层的普通人也只能用琢磨这点事儿来消磨时间了。其实这才是正常的,不然人类哪得以延续至今。”阮泱泱云淡风轻的把这种下流的东西用人类发展来包装,也是叫邺无渊无话可说。 她是有这个本事的,把黑的说成白的,会把对手说的哑口无言,连反驳都说不出口。 看他那无语凝噎的模样,阮泱泱不由笑出声,“多有意思,无聊之时看这些东西,心情最好了。尤其是你这样一个拥有着正经面孔和形象的人,念这些下流的东西,我心里更爽。” “坏家伙!”把手里的书卷起来,在她脑门儿上敲了一下。那么多的坏心眼儿,都用在他身上了,就知道欺负他。 两个人嬉闹着,卧室的房门被敲响,小梨的声音传来,说是嬷嬷抱着小少爷过来了。 房门打开,阮泱泱也在床上坐了起来,束腹带还在身上,她不得不特别正的坐着,看起来极其的精神。 嬷嬷抱着稍厚一些的襁褓进来,今儿这卷饼瞧着就大了一号似得。 进来了,嬷嬷也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说正赶上这小家伙还醒着,眼睛也睁开了。从生下来到现在,这还是头一回睁开眼睛这么长时间呢。 一听这个,阮泱泱立即来了精神。 门窗都关上,阻绝了有风进来,邺无渊把那个卷饼接过来,这回他的姿势看起来可是熟练了许多。 看着他,阮泱泱是真觉着新鲜,果然啊,一看就是抱多了。抱孩子这种事儿啊,不简单,反正阮泱泱觉着他软软的,她不敢上手。 可是如今再看邺无渊,真觉着自己被远远地落下了,他进步很快嘛。 “还真睁着眼睛呢,你快看,他这眼睛是不是很像你。”邺无渊坐下,怀里托着那个用襁褓包着很严实的家伙,只露出一张小脸儿来。 果然是睁着眼睛的,而且,这大双眼皮儿啊,在这张小脸儿上,乍一看真有点儿突兀。 他眼睛很黑很亮,倒也不是什么好奇的样子,就是那么睁着而已。 把他放在床上,包裹在他头上那部分的襁褓稍稍松散了些,露出一些头发来,黑漆漆的。 这还是阮泱泱头一次看到他的头发呢,之前他一直都被襁褓包的很严实。用襁褓包裹小孩子是有技巧的,嬷嬷们都会。头会脆弱一些,所以就严密的包住。 “打开,我要看看。”她好奇呀,在她肚子里就没穿衣服,她还没完整的见过呢。 邺无渊略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动手,把缠在他身上的襁褓一点点解开。 一共包了两层,外面的稍厚一些,里面就是阮泱泱选的那种较为透气柔软的料子,贴肤时的确是舒服的。 把里面的那层襁褓打开,便瞧见了这小家伙的身体,小小的,却又是灵活的。 手脚不再被束缚,他就活动起来了,一颤一颤的,那小胳膊小腿儿,真是招人喜欢。 大概是给身上抹了些什么,摸着有点儿微微湿润的,大概是什么可以保护皮肤的东西。 这一打开,阮泱泱看了看他那小小的男子汉象征,之后就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说真的,那一瞬间,她都有点儿惊了,这是什么发型? 因为洗过的原因,这孩子的头发也不再像被牛舔过一样纠缠在一起贴在头皮上,都站起来了。 而且,这发丝浓密的啊,又长又浓密,且根根竖立! 不止阮泱泱,这也是邺无渊头一回看到他干干净净的头发的状态,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无言。 倒是这家伙被松了束缚,很是欢快,一抖一抖的,两条腿都是翘起来的。 “我想起来了,我那时在墨家老宅里,吃了那什么助生发的芝麻丸子。原来,那玩意儿真有效啊,我儿子这脑袋,好像蒙奇奇。”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头发丝儿是挺柔韧的,不是那种软趴趴的发丝。 全都站起来,像一把扫帚,再配上他这小脸儿和小身体,简直就是蒙奇奇。 “蒙奇奇是什么?”邺无渊问,也一边去摸这小家伙的头发,这浓密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 “蒙奇奇就是你儿子这个模样,可爱的一张脸,顶着一脑袋的扫帚。”阮泱泱叹了口气,这时候真有点儿悔不当初,当时为啥就馋呢?非要尝尝不可呢? 墨家那些人,一直生出有问题的孩子,研究出来的东西,必然是对症又强效的。 这发量……得气死多少脱发人士! “也挺好的,待得能束起来了,就不会这么……”邺无渊边摸边说,甚至还想试着给束起来。 “就不会这么惊人了?难说。好吧,正好我不知道给他取个什么乳名呢,就叫蒙奇奇吧。”摸了摸他的胳膊腿儿,乳名定了。 邺无渊看了看她,随后点头,“随你。”就是不知,待得他长大了些,能听懂人说话了,会不会不高兴。 挪动双腿,她又侧躺了下来,就和那小家伙躺在一起。把襁褓扯上来盖住了他的身体,担心一直不盖着会着凉。 倒是把他的头露在外面,这惊人的发型,别具一格,她儿子走到哪儿估计都是焦点,永久占据C位。 好像他也是有点儿累了,抖的不再那么欢快了,甚至,眼睛都开始要合上了。 有那么一种上课时打瞌睡的意思,合一下,又睁开,之后又慢慢的合上。 邺无渊的手一直在他那扫帚头上轻轻地抚摸,应该是挺舒服的,他很快就又睡了。 贴近他看,别说,还真是莫名的有点儿乖呢。那种丑乖丑乖的,还有点儿萌。 “蒙奇奇,真睡了?”轻声的叫他,然后微微凑近,盯着他那小脸儿,比刚刚生下来那天明显胖了一丝丝。忍不住去亲他,在他脸蛋儿上啾啾,甚至发出了响声。 不过,这啾啾声也没能把他吵醒,是十足的酣睡,特别香甜的那种。 “邺无渊,你这么看他,像不像扫帚成精了?”换了个角度,阮泱泱盯着他,问道。 邺无渊哽了哽,也像她似得那样歪头看,怎么也看不出像扫帚成精。反而吧,这样一看,还蛮可爱的。 乖乖的,甚至,有点儿像个假娃娃。 大概,或许真是自己的孩子,融合了他和阮泱泱的血脉,所以,才会如此顺眼。就觉着,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孩子能够比得过他。 “你这眼睛啊,都要飞出来贴在他身上了。”睨了一眼他,阮泱泱轻轻地哼了一声,他才像是生孩子的那个,简直了。 “要创造出一个新的生命来,着实不易。而且,很神奇。他身体里,流着你和我的血,之后,还会延续下去。”邺无渊似乎在深思这些事情,一旦陷入了这个想法之中,就会无限延长的去思考。 继而,就会觉着十分奇妙,无法再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看吧,就说你有点儿产后抑郁,都开始胡思乱想胡言乱语了。”他发出这种感叹,这孩子就像是他生的,因为体会过那种不易,才会发出这种感叹来。若没经历过的,还真说不出这种话想不到这种事儿。 “难道不是么?”他所言,是极为有道理的。 “是啊,你说得对。”点头同意,说的是对,但他还是像产妇。 反倒是她把自己心理调整的特别好,十分看得开,以至于像生了个假孩子似得。 这小家伙睡得安稳了,邺无渊还算熟练的把他的襁褓给包上了,之后抱起来。 “在你怀里,真像个卷饼。”越看越像。 把那小家伙送回去了,在他专属的房间,他睡得才舒坦。 那儿的床,被褥,屋子的通风,照顾他的人,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自然是舒坦。 那小家伙去睡了,阮泱泱自然也休息,她坚持把束腹带缠在身上,晚上睡觉才卸下来。 希望尽快的恢复,这肚子上的肉啊,松弛的模样,不忍直视。 这镇国大将军喜得麟儿之事,在几天之内传遍了整个盛都。宫中送来了贺礼,还有各个权贵无不是派人过来道喜贺喜。 几天下来,真是把大管家忙活的够呛。应对这些名门权贵,还是需要些经验的,正巧的,大管家算是经验丰富。 而如阮泱泱所说,这事儿被魏小墨知道了,他岂能错过。 大概是刚刚得到消息,然后就跑来了。 邺无渊在家,那守在将军府外的都是亲卫,哪会允许他进来。 好嘛,再加上那小妖精着急,就打起来了。 魏小墨武功不行,可是,轻功极其高超。 几个人围攻他,他就‘起飞’了,飞檐走壁,就进了将军府了。 府中亲卫更多,还有卫兵,加上会些拳脚功夫的小厮丫头什么的。好似就如同将军府里每个人都知道的规矩一样,但凡有擅闯府邸闹事者,一律先攻之。于是乎,魏小墨就更被围攻的厉害了。 起起跳跳,一大群人在追他。虽是逃的厉害,可是他一直在将军府的范围内,就显得有点儿狼狈。 再加之他在将军府住过,熟悉这里的地形,跑跳起来更是毫无阻挡似得。 闹腾的,冬眠的熊也会被吵醒,阮泱泱自然是知道了。 “就知道他会来。不过说起来,他功劳的确是最大的,没有他的药,也不会有我家蒙奇奇。”一口一口秀气的喝着汤,阮泱泱一边说道。 “那倒也是。”小棠和小梨觉着魏小墨特别无礼,急着来跟阮泱泱上报的时候还气愤呢,可再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是也跟着认同了。 “虽说为了给我研究那个药的起因是他无聊,但是,他也尽心了。可是,我家将军也是个有脾气的男人,在自尊心上这一块,要比魏小墨多得多。”她接着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个小丫头歪头看着她,还想听她继续说。 放下汤匙,她喝不下了,她的饭量在最快的时间内回到了以前,孕期时的狂吃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并且,好像真因为吃得少了,她脸蛋儿上那两团红簇簇都逐渐的消了,浅淡了。 分别看了看那两个小丫头,阮泱泱弯起嘴角,最为标准的假笑,“所以,一会儿将军必然会和魏小墨交手。只要魏小墨肯被揍一顿,他就能见到蒙奇奇了。” 果然,不负阮泱泱所预测,很快传来最新消息,邺无渊出去了。 将军来了,其他人都退开了,那个不受欢迎的人迎来了最大的敌人。 因为在邺无渊手底下,他的逃跑功力,不再像是开了挂一般。 在屋子和小厅之间走动,她但凡吃了东西就会活动,而且,愈发的身轻如燕。 走了不过三圈,最新消息又来了,魏小墨果然是被邺无渊逮住了。 阮泱泱笑了笑,就知如此,单纯论武力,魏小墨不是邺无渊的对手。 又走了三圈,魏小墨成功的被逮住,然后带进了开阳阁。 看吧,邺无渊还是记得魏小墨的功劳的,没有他的药,他的儿子不知何时才能来到。 听说人被押进来了,阮泱泱裹上披风,兜帽扣在头上,也缓缓地走到了门口。 她不出去,但就是瞧一瞧,那小妖精是怎么被押进来的。 可没忘了当初头一次遇上,他抱着邺无渊大腿的样子,之后被邺无渊一掌拍晕,极其凄惨。 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当初,魏小墨果然是被押进来的。两只手都反拧到了背后,一路骂着脏话,来了。 309、鸳鸯 这被逮进来了,虽说是面子上相当过不去,但是,最后还是如愿了呀,见到了蒙奇奇。 本来那儿挺安静的,魏小墨被带进去了,就只听他叫唤了。 阮泱泱站在门口都听到了,几分不满,把她儿子吵醒了。 魏小墨那种惊奇的叫唤很是特别,他是真觉着惊奇。其实刚出生的婴孩他未必是没见过,想必各种各样的见过很多。但,能让他惊奇的,大概也就只有阮泱泱生下来的这个了。 不为别的,因为这孩子能出生,是因为他研制出来的药。用他的想法,就是他的药造出了这个孩子,他可不惊奇嘛。 他在那屋叫唤了太久,阮泱泱都等不下去了,她把身上的披风包裹好,迈步走了出去。 走进她儿子的房间,的确是要比主居温暖一些,屋子里的通风做的是不错的,但又绝对不会时时刻刻的叫风进来,他现在太小了。 内室,才是那小家伙的卧室,其实是很大的,只是他现在的床很小。 此时,魏小墨还站在床边看着那个酣睡的小家伙赞叹不已呢,显而易见十分满意。 而邺无渊则就像是防着人贩子似得站在他旁边,护崽啊,又像什么老母鸡似得,特别好笑。 走过去,阮泱泱先看了看她儿子,虽是用襁褓包着,但明显包的不如之前那么紧实。 那小脑袋也自由了,没被包着,所以,那霸气的发型依旧。 根根竖立,真像个扫帚。 “给你留了两只眼睛,叫你能清楚的看到我儿子,说明将军还是手下留情了。”歪头去看魏小墨,他真有一股骄傲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孩子是他的呢。 “哼,他是明知这孩子如何得来,真把老子如何,他那一直挂在身上的英明哪还在?现了原型,你不立即得把他踹了。”魏小墨冷哼了一声,一边微微俯身,近距离的去看那酣睡的小人儿。 邺无渊面色冷的可以,当然了,他现在是有风度的,不会在他儿子的床前动手。再说,刚刚在外面,已经打够了。 “没把你舌头扯掉,也足以证明我家将军十分善良了。”阮泱泱也随着弯身,双肘搭在婴儿床的围栏上,一边歪头看他。这人啊,真挺兴奋的,无法言说的兴奋。 听阮泱泱说这种话,换来的就是魏小墨的嗤之以鼻,听得恶心。 这世上,只有她会看上邺无渊,眼睛被屎糊住了。 “他这头发……看来,当时吃的那生发的药,是管用的。”魏小墨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个,同觉着有趣。 “是啊,你若是能生儿子,没准儿能生出个返祖毛孩儿来,因为你那时吃的更多。”那芝麻丸子,魏小墨比她吃的多。 “老子若是能生儿子,还跑到你这儿来看什么?这么说吧,这小黑啊,长得很普通。”这么说吧,魏小墨有点儿失望,和他想象的差很多。 “是吧,及不上我家将军三分之一。”阮泱泱也承认,不如邺无渊长得好看,她也有点儿失望。 这根本不是魏小墨所想的答案,他睨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但又被一股恶心的感觉给堵住了,无话可说。 倒是邺无渊嘴角动了动,随后抬手在阮泱泱弯起来的背上拍了拍,这种话在别人听来可能很恶心,但他喜欢听啊。 “他就一直睡觉么?”盯了半晌,自从他进来又不停说话,也不见这小黑醒啊。魏小墨有点儿着急,想看看这家伙醒来的样子。 “不,他还喝奶的。你想看么?”他又不是傻子,岂能一直睡。 “老子又不是没见过。”魏小墨丝毫不稀奇。 好吧,这回轮到阮泱泱无言了,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因为好奇都吃过。 “你在盛都这么久了,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啊?”主要是,他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她都不知道。今日看他这状态,好像还不错,算不上春风满面吧,可心情是好的。 “差不多了,再过阵子,老子就走了。”他还真正经回答了,很少能得到他这种正经的回答。 阮泱泱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扭头看向邺无渊,他就站在他们俩身后,真的是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其实说实话,但凡跟邺无渊不是一个阵营的,他这样站在自己身后,完全是不会放心的。就算是一个普通人,都会生出一种寒芒在背的感觉。 不过,这种事儿在魏小墨那里好像不存在,他就任邺无渊待在他身后,他趴在婴儿床上,撅着屁股,完全放心,甚至好像都把邺无渊给忘了。 一个奇怪的人,做任何事都与常人大相径庭,可说叹为观止。 魏小墨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小黑醒来,毕竟还是小,除了吃,大部分时间就是睡。 他张口闭口的小黑,完全一副掌握了命名权的样子。不过,之前挨了揍,大部分都是因为这个,邺无渊这会儿还真没动手。 由此,他不由更得意了些,好像也忘了没多久之前,曾挨了打。 从房间里走出来,魏小墨轻轻地叹气,好像是心愿达成了似得,满足之中满是无憾之色。 “离开盛都的话,你要去哪儿?”走出来,她把披风也扯好,严实的包裹好自己。 魏小墨转过头来看她,那妖瞳流光溢彩,很明显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有一些正常人无法猜测到的想法等等,说不准,是在酝酿着什么大招儿。 看着她,魏小墨又瞥了一眼邺无渊,然后没说话。显而易见,他是因为邺无渊在这儿,才不回答她的。 他那小心思,可不一眼就看穿。阮泱泱歪头看了一眼邺无渊,随后微微摇头,举步朝着旁边走了过去。 魏小墨也立即跟上,他摇摇摆摆,真跟在自己家似得。 说不讨厌他那是不可能的,在这将军府,除了阮泱泱之外,从上至下,无不厌烦他。 不过,他是丝毫不在意,不拿自己当外人。 两个人缓慢的走出开阳阁,守在里外的亲卫,每个人脸上的眼睛都跟那安检扫描的仪器似得。没有点儿心理承受能力,还真是受不住他们那种眼神儿。 走出来了,距离所有人都很远,确保他们不会支楞着耳朵听到他们俩说话,这才停下来。 魏小墨转身面对她,居高临下,那眼神儿…… “说吧,别搞得神神秘秘的。我这产后还虚弱着呢,无法站的太久。”懒得琢磨他的脑子,叫他快些说。 魏小墨想了想,随后微微俯身,凑近了阮泱泱的耳朵,将自己的声音压到了最低,开始说。 听着他说,阮泱泱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如此美色,凑她这么近,她也没什么反应。 呼吸之间,闻着的就是他身上那股说不清的香味儿。有句话叫做闻香识美人,小妖精的身上,拥有这种香味儿,才是最配的。 即便是眼睛瞎了,闻着他身上的味儿,都知道是他。 他叽叽咕咕的说话,说了很长,期间,阮泱泱还微微低了下头,看样子听得有点儿无聊了。 不过,最后又是莫名笑了一下。 缓缓转头,正好魏小墨也说完了,站直了身体。、 她去看他,两人四目相对,阮泱泱脸上的笑就变得有点儿讽刺了。 “干我屁事儿,别把我算进去啊。”把兜帽扣好,她此时完全撇清关系的样子。 魏小墨却是也不生气,反而像无赖似得,一副你不想也不成的样子。 此次来的目的达成,他就走了,十分之潇洒,头都不回的。 几个亲卫跟送瘟神似得,一直跟随,紧盯,亲眼看到这小妖精出了将军府,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当然了,他离开了将军府,还是势必得被盯着。 不过,这家伙真是不好盯,他太会跑了,跟长了四条腿一样。 府里,阮泱泱很快回了开阳阁居室,这真是自从她生产之后,头一回出来,而且还待了很久。 回去了,小棠就往她手里塞手炉,还担心她会冷。 不过,阮泱泱并没有觉着冷,就是以前的体温。 “行了,别折腾了。今儿这天,实在是热。这么说吧,往年的早春中,今年算是来的比较早的了。如此天气,去野泳都不会冷。”把手炉放下,她一边窝到贵妃榻上,现如今啊,这般坐着真觉着舒坦,不会有个大肚子妨碍,身心舒畅。 很快的,邺无渊便进来了,他还是去看了自己的儿子,那惦记的,时时刻刻。 “还睡着呢吧。你也不用那么紧张,魏小墨还不至于跑来偷偷的对你儿子做什么。”魏小墨来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看蒙奇奇,他口中的小黑,毕竟他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二呢,就是把他那些事儿告诉她。 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邺无渊看着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因为骨子里的那股冷锋,被他这样一盯,是个人都不会舒坦了。 “想知道魏小墨跟我说啥了?我就知道你们都没听着,耳力再好,他也是个有功夫的人,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音量,确保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说,摆明了不想被你们知道,我若往外说,岂不是显得我很言而无信。”似笑非笑,她这模样就跟以前一模一样,看不出她心情是否美丽,也看不穿她在想什么,这就是将军府的小姑姑。 邺无渊深吸口气,他最看不得她这个表情,特别疏离不说,还有一种对他阴阳怪气的感觉,会叫心里极为不爽。 抓住她的手,捏了两下,“不说算了,也没想叫你一定要说出来。” 阮泱泱笑笑,之后单手捧着自己的脸腮,看着他,边笑边轻轻叹气,“他说的事情,无不是关乎元息的。就是他们俩兄弟间的仇怨,和咱们都没关系。” 闻言,邺无渊轻轻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切,还说不一定要我说呢,这回知道了,心里头也舒坦了吧。他应当很快就会离开盛都了,这是个对所有恶作剧都十分上心的人,他布置了那么久,可不就等着一击成功嘛。说真的,我很想亲眼瞧瞧的,他计划出来的,就没有无聊的。”叹了口气,她几分哀怨和无奈的模样,即便是说了这些话,但摆明了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她是不会去看的。 不管如何,刚刚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小家伙,她就舍不得离开。 “过些日子,我也得回边关了。你……”捏着她手指,他说着话,又停下了。 看着他眼睛,他这不舍的相儿是极其特别的明显,这回他不舍的可不只是阮泱泱了,还有他儿子呢。 “离开之前,把蒙奇奇的名字定下来。总不能一直喊他蒙奇奇吧,我喊可以,被太多人知道了,我儿子长大了,岂不会埋怨我。”名字这事儿,还是十分重要的。 “好。”这的确是个大事儿。 若是之前还想着随意些,但现在却是认为随意不行了,必须得严肃严谨且郑重的对待。 “你也不用那么忧愁,名字嘛,随缘就好。我觉着,缘分这个事儿妙不可言。我忽然发现,咱们俩的名字有着非同寻常的缘分,之前从未考虑过。可是一旦想通了,陷入这种奇妙之中,就拔不出来了。”她的眼睛贼亮,因为这个事儿是她今天忽然想明白的。 “说说。”她这样说,他也有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她,眼睛不眨的盯着她,要听听她如何说。 “你叫无渊,取渊字音。我叫泱泱,取泱字音。渊,泱,鸳鸯!奇妙不?”猛地朝他逼近,说起这个,她真的超级高兴,可不是刚刚那‘阴阳怪气’的模样。 邺无渊眨了下眼睛,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随后他就笑了,“是啊,的确如此。”他从未想过的,原来,这缘分,真的就是天注定,早早的,在到了这个世间的时候,就有预示了。 只是,他们注定都是凡人,没有窥到这其中的深意。 看他一副都被惊着了的样子,阮泱泱笑出声儿来,他真的是好单纯啊。只是随口说了一下,他就被震惊成这样! 310、成长 蒙奇奇的大名,已经提上了日程。这名字啊,还真不是邺无渊自己想的,是项蠡亲自指派了宫中专门给皇亲国戚取名的大文人,专程给这小家伙取名了。 按照邺家的家谱,再挑选符合他生辰八字还有命格等等等等的字。 反正,他们折腾的挺麻烦的,起码在阮泱泱看来是这样。 这些大文人,大学士,有学问是真的。可是,有时候混饭吃也挺明显的,就是那种刻意营造出一种忙碌认真的状态,好不辜负顶头上司下达的命令。 很快的,名字就拟好了,用那种特别精致华丽的帖子封好,给邺无渊送了过来。 阮泱泱对此不参与,说了要邺无渊自己定夺,她就真的不管不问。 反正,乳名她已经定好了,大名什么的,无所谓了。一个名字而已,虽是也不算什么随意的事儿,但因为这两天那些大学士又过府来看蒙奇奇,又这样那样的给老将军老夫人上香,请邺家家谱的,她被折腾的无言了。 这么个折腾法儿,名字肯定是不会难听。 所以,待得邺无渊定下了,便告诉了她。有怀念邺无渊的祖父的因由在里面,所以用了祖父的自取的一个号中的一个字,启! 听他说完,阮泱泱的眼睛也跟着睁大了几分,“所以,那么一大帮人,大卫首屈一指的大文人,大学士,折腾了这么多天,没有取出新的字,反而是用了祖父的号。嗯,都好聪明啊,不愧是文人。”竖起大拇指,她是佩服的。项蠡给的这项任务,他们完成的真好啊,完全没浪费任何脑细胞。 “实际上他们选了很多字,最后要由我定夺。那些字,也没有比启字更好的了。再说,祖父文武皆具,手也非常巧,我和父亲都不足以相比。”所以,用了这个启字,也是希望这小家伙能如他祖父那般。 “手巧是真的,花园里的长椅就是祖父手工制作嘛。邺启,听着还行,有那么点儿铁血真汉子的意思。”阮泱泱点头,挺好的,一听就是个男孩子。 她这种形容词,叫人发笑,铁血真汉子? “再说,他出生于新年伊始,这个启字,也十分贴合。”相比较之下,这个字是最好的,也是他最中意的。 “嗯,说起来,我家将军也是有文化的,并非是只知打仗的武夫。”他想法超多的,思虑的也周全,又不鲁莽。 倾身,把她给抱住,之后共同朝着贵妃榻的一侧倒下去,他就枕在了她身上,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你是真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重,压死我了。”她瞬间就有点儿呼吸不上了。随着她说完,他还特意的两手沿着她身体两侧滑下去把她给圈住,更是勒的她上不来气了。 “你哪天走?”他不起来,她也不推他了,反而是把两只手放在他头上,顺毛摸。 “三四天后吧。”邺无渊回道。 “你要是舍不得你儿子,就把他一并带走。顺便的,把我也带上。”摸着他,阮泱泱一边小声提议道。 “舍不得离开我?过些日子待得边关平静下来了,你再过去。那时候,邺启也长大了些,带他去见识见识边关。”邺无渊自然是不可能在这时候带她去。 “所以,你应该跟我说说,边关到底怎么个情况。这每天来来回回那么多快信,我看宫里也挺着急的。你也不说,我难免好奇。”他不说,其他人的嘴就更严实了。她若是想知道的话,其实也不难。但这段时间他在家,各方面的消息都第一时间被他给拦截下了。即便是马长岐给她写信,也都是他处理的。 “大军已经进入东夷北部了,目前,有两座城被拿下了。”邺无渊告诉她,即便这些日子他不在边关,但那里所有的决策进展等等,都逃不过他的手。 只不过,这进展还是叫阮泱泱有些吃惊,看来,是来真的了。 这么多年来,大卫和东夷在打仗,连年的征战,各自边关的地形都有变化。但像如今这样变化巨大的,还真是以往那么多年不曾出现过的。 城池都被攻占了,这东夷内部……不知成什么样儿了。 不过,这里面绝对是有元息的功劳了,他就是想这样,天下大乱,绝对就是他的目标。 他从出生开始,就是被计划的,不是他想要的人生。所以,他不好,谁也别想好。 摸着他的头,一下一下的摩挲,这接下来的发展,阮泱泱不知得到什么样儿。但是,的确是得做最坏的打算。。 边关大军势头这么猛,不说别的,单单是项蠡,都不会轻易的叫停。 那时两国之间的什么停战协议,如今还不是跟废纸一张,有了利益,什么都不在乎了。 蒙奇奇也要满月了,邺无渊也准备启程返回边关。 他那不舍的劲儿,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估摸着谁也想不到,有了孩子的大将军会是这样的。 真的就跟是他生出来的一样,不舍到极致,真的就差一点儿催化,他就把直接把他给抱走了。 而且,不说别的,这蒙奇奇吧,说到底真的是邺无渊的儿子。刚出生时有点返祖的迹象,但也仅仅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变好看了。 身体和小脸蛋儿都长了不少的肉肉,看着就更饱满招人喜欢了。偶尔的会醒来一时半刻的,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甚至还会发出一些声音来。 再加上那扫帚似得浓密的头发,根根朝天,真能在这丑中找出美来,是好看的。 临走时,阮泱泱就站在门口,看着邺无渊抱着他儿子好久,而且他还会和他说话。 摆明了蒙奇奇是听不懂了,但他仍旧是轻声的在说,特别有耐心似得。 这光景,的确是奇了,若是以前,真是如何也不会猜想到,邺无渊还有这种时候。 不说其他,看他抱孩子那熟练劲儿,可比阮泱泱强多了。 直至今日,阮泱泱都不太敢抱他,总觉着会伤着他。 终于,他是把那家伙放下了,他又弯身在婴儿床边去摸他那飞扬浓密的头发,摸了一阵儿,这才起身离开。 他那不舍啊,都刻在脑门儿上了,阮泱泱歪头看着他,他到了眼前,他那眼神儿,她都觉着心疼了。 “你也不至于这么不舍,过些日子天气彻底暖了,或许我太过想你的话,就带着蒙奇奇去找你了。”算是安抚他吧,免得他这启程了都心思不定。 “好。”点了点头,邺无渊抬起手臂,把她给圈住,之后带着她往外走。 都准备好了,亲卫都在将军府外等候,那军马可是各个精神抖擞,盛都的任何马都比不上,没有这个气势。 站在台阶上,邺无渊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另一手落在她脸上轻轻地摩挲。 她的脸蛋儿又恢复了以前的细致白皙,他的手抚上来,都会产生一种好像会把她的皮肤弄坏的错觉。 “启程吧,路上也别太急了。到时,记得写信给我上报你的位置,我去找你,也节省些时间。”这世界就是没有什么定位器,否则非得安在他身上。他回了边关,那可不就是如鱼得水,指不定窜到哪儿去了。 “好。”把她圈住,用力的抱了抱,他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上马,阮泱泱也不由长叹口气,真帅!做了父亲的人,好像,比以前更帅了。 他们离开了,那队伍可说是眨眼间消失在长街的拐角处,甚至,连尘烟都没留下。 阮泱泱自然是心里头几分空落落,这种空落,比之以前每一次都要强烈。 返回府里,她那没心没肺的蒙奇奇已经睡着了。阮泱泱站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别说,可能是因为邺无渊不在的关系,她忽然觉着,能从他脸上窥到他父亲的影子。 血脉相连,这玩意儿骗不了人的。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除了正值蒙奇奇满月之时府中连着几天有人过府贺喜送礼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天气变暖了,这府里也绿意盎然的,虽是比不上湘南如今已经开始进入雨季了,可这种天气,着实是叫人爽快。 阮泱泱开始和湘南那边频繁的通信,吕长山也时不时的回来,向她报备金陵定山道观的修建进展。 马长岐在湘南已经在阳城开了分店,而金陵的道观,也到了收尾的阶段。 这可不就叫阮泱泱心动了起来,她自然是想去她的道观看看的,进了道观,她就是圆天山人。回想一下做圆天山人的日子,的确算得上是两辈子最潇洒的了。 可现如今,却不是说走就走的,主要是多了个小尾巴。 真要把他也带上,那啰里吧嗦的就太多了,得带着嬷嬷,带着丫鬟,带着奶娘,以及一大堆他所用之物。毕竟,他可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总不能整天光屁股吧。 所以,想离开盛都这事儿倒是真的几次三番的想起来,可是又立即打消,打消的原因自然都是因为那个小家伙。 她的蒙奇奇,可不就是她想随时出去浪的绊脚石,虽是府里有那么多人伺候着他,即便她不在,有黄姨坐镇,不会出任何的错,可她还是走不出去。 无论如何,心里头那道坎是不过去的,蒙奇奇是她生下来的,她自然得负责。 天气特别好的时候,一行人就抱着那小家伙出去,稍稍遮挡住他的小脸儿,抱他出来晒太阳。 天气暖了,他身上穿着稍厚一些的衣服,那小衣服就是之前特别定制的,选用的是阮泱泱喜欢的透气的料子,可比那些昂贵的丝绸好得多。小孩子嘛,舒服还是占主位的。 下半身就用襁褓稍稍裹着,上半身露出来,两只小手在外挥舞着,看得出他是很开心的。 他那小手胖乎乎,吃得多,肉也长得快。手背上那些小坑,一个一个都能装水了。 看他那开心样儿,阮泱泱也开心,看他蓦一时摇摆小脑袋,上头那冲天啾格外的引人注目。头发长得太好了,原本打算剃掉吧,可是一想光头时可能还好,待得头发再长长一些时,他这脑袋得跟刺猬似得,就觉着糟心。 所以,最后索性就不剃掉了,一大半的头发够长,直接束起来了。像个化妆的刷子似得顶在脑袋上,特别好笑。 小小的木制的摇篮,专门为他量身定制,头上的位置有一个竹编的遮阳板可以微微移动,正好能遮挡住他的鼻子以上。 别的地方则沐浴在阳光下,享受阳光的照耀。 别看这个世界可能是落后的,但人类的智慧是一直久存的,这摇篮安放在一个镶着四个轮子的小车上,这不就是婴儿车嘛。 放置在花园边沿,远离开花的地方,毕竟也不知他会不会随了阮泱泱,对待某些气味儿过敏。 阮泱泱坐在旁边,双肘撑在摇篮的边沿,微微歪头看着这个小家伙,越看越觉着有意思。 瞧他那眼睛,乌溜溜的,一副很聪明的样子。但具体,聪明不聪明的,就不知道了。 他一抖一抖的,双腿从来都是跟双臂同时挥动的,即便下半身包着襁褓呢,但若没有人在旁边看着,相信很快就会被他给蹬下去的。 “邺家的孩子,无不长得漂亮。就如将军,儿时便十分招人喜欢,并且很早慧。小少爷这小模样,和将军儿时极其相像。”黄姨站在旁边,也盯着蒙奇奇看。她那目光就更是欣慰交加了,并且时时说话都会想起邺无渊儿时来。 尽管,邺无渊儿时也没有在将军府待太久,小小年纪就随着老将军去了边关历练。 “没见过将军儿时的模样,倒是遗憾。希望能在他身上窥到将军儿时的样子,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抓住他一只挥舞的小手,将一根手指塞进他手里,他就抓住了。别看小,小手儿还特别有劲儿呢,抓的紧紧的。 “将军儿时啊,较为沉默寡言,可是又很会看脸色的。但凡老将军或是老夫人不开心了,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接下来就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波及了。”黄姨接着说,回忆起过去,她是很开心的。 阮泱泱也笑着听她讲,年岁大了,身边又无亲人,能说的或是能回忆的,也就只有以前那些事儿了。 这小家伙嘚瑟了一阵儿,又尿了一泡,嬷嬷熟练的给他换了尿布。说真的,他在不穿裤子,下半身得到自由的时候是最开心的,两条腿蹬的那个欢快。 重新用襁褓给他包上,嘚瑟了没两下,就逐渐安静下来了。大眼睛也随着睁不开了似得,要睡了。 阮泱泱觉着有趣,用一根手指摸他的小手,他会给些反应,但眼睛却没什么力气睁开了。那模样特别好笑,阮泱泱也不由得弯起眉眼,真可爱。 邺无渊若是见他这样,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很快的,那小家伙彻底睡着了,嬷嬷将他抱起来,返回房间去。 正好这时,尚青过来了,他是来给阮泱泱送信的,是马长岐从湘南送过来的信。不止有信,还有去年秋天时,用园子里的果子酿的果酒,一并的运送过来了。 那些果酒直接运到了吕长山那儿,待得他挑选出来,再送到将军府。信件,则直接送到了府里。 “即便是果酒啊,我也喝不了。不过,咱们府里的人能喝,度数也不高。尚青,你去吕长山那儿一趟,多取些果酒回来。节日也不少,留着分发给府里的人尝尝。较为稀少昂贵的,好好封存起来,留着送礼。”果酒啊,气味儿是不错的,度数也不高。可是,她不能喝。 “是。”尚青立即答应,叫他做事,那是极为痛快利落的。这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人,大管家会收他做徒弟,也是有原因的。 拿着信看,马长岐还说了湘南那两个场子的情况,毕竟是距离边关很远,那边即使在打仗,可湘南依旧还是声色犬马,有钱人花天酒地,从不停歇。 听起来是觉着万分讽刺的,可是赚他们的钱啊,看在钱的面子上,就一切皆可原谅了。 收入是可观的,娱乐业,只要不是那种破落的城池,就真的是稳赚。 “夫人,看了这么久了,阳光刺目,回屋子里再看吧。”阳光真的是直射,她坐在这儿,被阳光照着,白皙的皮肤都在发光。可自己发光不要紧,她手里的信纸也在反光啊,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一动不动的。 “湘南赚的钱,几乎都贴在金陵的道观修建中了。这般两相一抵,我除了之前砸的那些钱之外,还真就不曾再拿过钱了。有钱人是真的很多,随便逮出来一个都足够我再盖一个道观了。”把手里的信纸折叠起来,阮泱泱微微直起身体向后,靠在了长椅的椅背上,腿翘起,她那姿态,可比她口中说的那些有钱人看起来要潇洒的更多。 “夫人还是想亲自去湘南看自己的场子如何赚钱,之后又是如何挥洒的吧?只不过,小少爷还这么小,夫人哪走得开。”小棠轻声的说,阮泱泱是什么心思,这么多日子她们也看出来了。 “说的是啊。马长岐这孙子,明知我走不了,故意的在信里重复自己每日如何数钱的事儿。”所以,就弄得她心痒痒的,她也想每日数钱,没事儿就去赌场玩几把,神仙般的日子。 小棠不由笑,“夫人再等等吧,待得小少爷大一些了,就能带他一同去玩儿了。” “嗯,带他去赌场耍耍。”阮泱泱觉着可行,从小熏陶呗。 起身,把手里的信纸甩了又甩,焦急之心溢于言表。 邺无渊的信按时回来了,他去了边关北部,目前已经进了原来东夷的地界。 现如今,那里有城池和土地被占领,全然成了大卫的地盘了。 两国交战,倒是也不似以前那般,打的特别狠。现如今,更类似于那种游击似得战役。或许是可能十天半月的不曾交战,或许某一时半夜,就忽然打起来了。 东夷的兵马,和前几年完全不一样,不再是那种凶残之相,反而有些畏畏缩缩的。 其实若不是如此,大卫打的也不会这么轻松,更不会顺利的占据了这北部的两座城。 都说兵贵神速,当下这种情况,作为上位者,那肯定是要继续下去的。 扩展自己疆土版图,是每个帝王都不会放过的。 所以,这战况啊,一时半刻的是不会停了。 即便边关的情况是那样,可盛都依然是繁华祥和,尤其是天气好了,这过府上门来邀阮泱泱玩儿的也不少。大都是以前有过交集的,如今大部分都嫁做人妇有了儿女。这相邀聚会,无不是又带着各自的儿女,其实说白了就是叫这下一代从这个时候就开始有来往。 她们的儿女可能是稍大一些,甚至可以坐起身玩闹啥的,可她的蒙奇奇啥也不知道啊,连坐着都不会,能玩些什么。 所以,在多次被相邀,拒绝都不好再说的情况下,阮泱泱决定去庄园避避。 这个季节,庄园里更舒坦了,那儿还有马,算是带着蒙奇奇去看新鲜吧。 再加上姑奶奶还在将军府呢,也带她去休闲休闲呗。 倒是诸葛闲前段时间离开了,去往边关,那里打仗,他这神医还是要重操旧业的。 庄园依旧,到了这儿,就不免想起那时和邺无渊在这儿发生过的事儿。 好像正因为此,阮泱泱就更觉着想他了,尤其是信件也有些不定时了,偶尔的,心里更是没底。 甚至,她会做一些较为血腥的梦,这就很影响她的情绪。她不知别的兵将家属是什么样子,反正,她的情绪被影响的厉害。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但通过蒙奇奇的成长,却完全可窥见的到时间有多快。 他可以在把他放着趴伏时,把自己的头抬起来了,那小脖子非常有劲儿,厉害的呦。 阮泱泱这觉着成长随缘的人都跟着惊喜了起来,她生出来的,果然棒棒哒! 311、忽然很怕 边关的情形,阮泱泱无法从邺无渊那里获知,他不会详细的告诉她,留在府里负责保护她的亲卫,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在阮泱泱面前多言。 她能获取的路径,只有两个,一个是马长岐,另一个是吕长山。 距离湘南太远,马长岐在那里得知了消息,再送到盛都来,已经延后很久了。 她在盛都的将军府和庄园之间‘打游击’,在府里住上个十天半月,再转移到庄园去。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避免和盛都内的那些权贵夫人聚会,她这股坚持还真是不得不叫人佩服。 当然了,更多的是久处一地没什么意思,蒙奇奇好似也到了看新鲜世界的时候了,总在一个地方,他也疲乏。 还是得叫他早早的知道这个世界都有些什么鲜艳的色彩,让他有兴趣继续探索。 就这样,很快的,盛夏都到了。 好像,真的只是一个眨眼间,时间溜过去了,蒙奇奇也变强壮了许多。 现如今,可以单臂抱着他了,因为他的身体可以撑住自己的小脑袋。当然了,或许会累,他累了就自个趴伏在人的肩膀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从这方面来看,他是聪明的,知道如何让自己舒坦。 托着他,阮泱泱带他去看马,他也挺喜欢的。 对比起来,那马儿可算得上是巨大了,靠近的时候,他会想伸手去摸。 眼睛大啊,脸蛋儿嘟嘟,小嘴儿也嘟嘟,高兴的时候会流涎,发出稚嫩又叫人迷惑的声音。 可能或许别的孩子这么大也是这样的,但阮泱泱瞧着,就是自家的最好了。 “摸摸。”他伸着小胖爪子跃跃欲试的,但是又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手。他是想探索的,毕竟在他眼睛里,这马是个庞然大物。 抓住他的小手让他摸,马儿的毛是十分顺滑的,但是又有些坚硬,总的来说,手感不是那么好。 不过,他却是全然不在乎,还挺开心的,涎水又流下来了。 “你就不觉着扎手么?”歪头看他,这家伙脑袋上顶着的‘化妆刷’都跟着摇晃,可见他有多开心。 “小少爷只要跟着夫人出来,不管做什么都高兴。”小梨站在一边,用帕子给他擦流下来的涎水,好像越擦越多似得,这帕子都要湿透了。 “是么?我看他是谁抱着都开心。他呀,没有什么防人之心,只要出来不闷在屋子里就行。”这是个野猴儿,出来的次数多了,他就开始迷恋外面的世界了。 “那倒是,谁抱着小少爷出来,他都不拒绝。”以至于,给人一种他好像能听得懂人们说话的错觉。不管是谁,只要跟他说,抱着他出去玩儿,他就会用眼睛盯着,然后有些漫无目的的张开两只小手,求抱抱的意思吧。 “所以,这家伙就是关不住啊。这还只是这么一点点儿,待得再长大一些,可能这家里就真的关不住了。若那时边关不打仗了,就叫他父亲把他带到边关去。那儿天高地阔,想怎么浪都行。”就像邺无渊儿时那般,早早的就给拎到边关去锻炼。 “将军亲自带着,那必然好,小少爷也会有一身好功夫。”最让人羡慕的,自然还是好功夫。小梨和小棠两个人属于那种比普通人尚有些资质的,但,那么艰苦的过来了,不说和将军比,就是和府里的卫兵比,好像都是花拳绣腿。 “是啊,功夫!”歪头看他,一边抓着他的凶手抖啊抖,学功夫自然是好的。她不会,可是吃了不少亏。 所以,有功夫是阮泱泱觉着最爽的事情,飞天遁地,束缚可没那么多。 “蒙奇奇,看够了么?整天看这些马,你就不会觉着腻烦么?”掂了掂他,阮泱泱抱着他的那条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了,要抱不住了。 别看他小小一坨,可是很重的。 “那边还有鸡鸭啊,可是夫人也不抱着小少爷过去,他也喜欢它们的。”小棠立即说,换做她们谁抱着那小家伙来,都会把这庄园里所有的动物都看一遍。甚至,庄园里的下人还在山后抓了野兔子呢,关在笼子里饲养起来,专门为了给小少爷观看解闷儿的。 “他母亲害怕,不足以把他抱过去。若是想去看,就由别的美女抱过去吧。”说着,她身体一转,面对小棠。 小棠立即把那小家伙接过去,看吧,换人就换人了,蒙奇奇是丝毫不觉着不对,依旧开心的流涎。 两个小丫头护着她,朝着饲养鸡鸭的那边园子走,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明明是一群就是用来食用的鸡鸭,配上这环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观赏的珍珠鸡珍珠鸭呢。 阮泱泱则跟着走过去一些,但停留在了远处,不敢再靠近了。 果然啊,鸡鸭之类的叽叽喳喳,可不是马儿那般安静。叫起来,特别的扰人。 不过,蒙奇奇喜欢啊,涎水直流,乌溜溜的眼睛也是贼亮贼亮的。 微微趴伏在栏杆上,两只手交叠,下巴搁置在其上,瞅着他们几个玩闹。果然啊,害怕长翅膀的这种特质,是不会遗传的。非常好,这样她儿子能吃的东西,就又多出很多品类了。 “夫人,吕公子来了。”下人过来禀报。 微微扭头往后看,吕长山果然在往这边走呢。 他腿脚不是太好,走过来也费了些功夫,阮泱泱静静地等着他。 “夫人。”吕长山先拱手作揖,礼还是讲的。 “道观的最后收尾完成了吧。我是真想去看看啊,但是又担心这金陵和盛都水土不同,我家蒙奇奇去了会不舒服。”阮泱泱就知道是什么事儿,她的道观,连后续的整洁洒扫工作都做完了。 “是。我打算过去一趟,你若不能走,那么我自己过去吧。”吕长山主要是来说这个事儿。 “我也很想去啊。”这是真的,她连自己的道观名字都想好了。 她那可惜都写在脸上了,吕长山不由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这个季节,金陵其实还不错的,也不会很热。除了水土之外,别的倒是都能克服。”说真的,阮泱泱想带着蒙奇奇去看看的,瞧一瞧他母亲给他打下的‘江山’。 “若是实在想去,不如你自己走一趟。快去快回。”吕长山说道。 “那不行。你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啊,只要两天不陪在他身边,他就把你给忘了。我是他母亲,怎么能叫他把我给忘了。”她都没有亲自哺喂她,每每想起这些来,她都觉着有些愧疚的。她的思想到底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也无法苟同这个世界里富贵人家的育儿观。 “唉,还是得劳烦吕公子自己走一趟了。”思来想去,她无法去,也不能带着蒙奇奇长途跋涉。所以,只能叫吕长山代她走一趟。 “好。我过去后,把所有物品等等都准备好。届时,你们过去了,确保不会缺东少西。”吕长山点点头,所有的一切,他都要去安排好了。 “好,一切都要劳烦你了。”点了点头,不说其他,有吕长山在,阮泱泱真的是觉着轻松无比。 那小家伙看够了鸡鸭,又被抱去看野兔子。每每这个时候,小棠就会往他手里塞一根草,抓着他的小手教他喂兔子。 他真是喜欢这些事儿,特别开心。 阮泱泱站在一边儿看,也不由跟着笑。整一兔子就能哄得他这么开心,她这老母亲还真有点儿忧心,太好骗了,谁用一只兔子就能把他给骗走。 终于,这小家伙是玩累了,被送回了房间。还没彻底吃饱呢,就睡过去了。 门窗都开着,保持好通风,室内安安静静的,他这一睡就能睡上许久的。 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阮泱泱才转到隔壁去休息。正好的,姑奶奶也过来了,手里还托着两个精美的瓷罐。 一看她老人家这气势,阮泱泱就知是怎么回事儿,这些日子,这老太太又开始配药了。 数次的给她诊脉,检查,她完全又成了个实验体,任这老太太搞医学研究。 今日,怕是已经拿着研究出来的成果来给她用了。 果不其然,姑奶奶手里这两个瓷罐,就是药。 坐在那儿,阮泱泱看着她打开那瓷罐,嗯,这回的药分两种形态,一个是药膏,一个是颗粒。 “这药啊,须得按时用,头一天用这个,第二日用这个。药量已经写好了,不要忘记用就好。”姑奶奶说着,先用药膏,第二日再用颗粒。就这样来回往复,用了就不要停。 说实话,这药啊,都是什么效用,阮泱泱完全不知。 看她不说话,姑奶奶继续道:“恢复之用,你这样的身体,内服外用齐上,才能恢复的快一些。” 轻轻点头,阮泱泱边分别拿起药来看了看,“我这身体在生产之后能很快恢复正常,还要多谢姑奶奶的照顾。这么长时间了,姑奶奶为了我都不曾回家。放心吧,我会按时用的。”这药啊,可是费了姑奶奶好多功夫,这些日子都亲眼瞧见了。 “说起来,你还真是我行医这么多年,最听话的了,体质也最特别。有你在这儿,回不回家的也不重要了。”姑奶奶看得开,她这样的体质百年难得一见,至今为止,她还没研究明白呢。 阮泱泱就知如此,她是个特殊的医学研究体,行医的人,见着了她,大概没有不感兴趣的。 这些药啊,是有用的,反正,阮泱泱当晚用了,邺无渊就整夜的出现在她的梦里。 说真的,这算是一种‘折磨’。但她醒来后想过了,这药啊,未必是有这种效用,但用在了她身上,就莫名的出现了这种状况。不能与人说,因为实在尴尬。 邺无渊不在身边,在她梦里,他可比还在身边时更加有吸引力。简直了,迷人无比,死去活来,她都丢掉半条命了。 待得醒来之后,有点儿像一场空,可是后来又叫她有点儿更加思念他。这算什么呢?加深夫妻感情呗! 颗粒的药,也有同样的效用,不过呢,比那药膏的要更舒缓一些。反正,她还是梦见了邺无渊,可内容相对来说健康,不是那种不可描述的,即便是讲出来,也是温情的。 当然了,若是再用些巧妙的语言来形容的话,甚至可以往母子情深那方面引,也不会突兀。 盛都的夏季,终于是迎接了连日的大雨。几乎一天一场,一场最长可延续一天。 不过呢,总的来说,也不会太长,与湘南完全不能比。 湘南到了雨季,娱乐场所的生意就更好了,因为下雨,无处可去,什么都做不了,找乐子这种事儿更火热了。 这到了下雨的时候,蒙奇奇是最开心的,他最喜欢被抱着站在窗边看下雨,或者把他的小手伸出去,接着噼里啪啦落下来的雨水。冲刷着他的小手,他就特别开心,美滋滋的。 所以,在他不睡的时候,就大家轮换着抱他去看下雨,或是接雨水,他开心的甚至会笑出声音来,咯咯的,清脆而又稚嫩,干净又纯粹,听起来就是开心。 坐在屋子里,看着嬷嬷抱着那小家伙,小棠和小梨分别站在两侧给撑伞,这会儿蒙奇奇在听雨水拍打雨伞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充满了好奇。 那声音未必好听,可是,是新奇的,是在别的时候听不到的。 以至于,他这会儿听得两只眼睛睁得老大,涎水也不流了,小手半举着一动不动。 翘着腿,阮泱泱看着那个小家伙,脑子里却是在思虑别的事儿。 邺无渊的信,已经迟了有七天了。这期间,她写了两封信送出去,速度自然是很慢的,毕竟完全靠人力。 可是,他的信没回来,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即便有时因为天气或者别的原因会迟了,但绝对不会超过四天。 两个人通信特别勤,他给她说发生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她则给他讲他们家蒙奇奇邺启的成长。几个月来,一直如此。 所以,如今七天了,他的信还没到,她心里头自然是有点儿焦躁。 尤其是这些日子每天用药,夜夜梦见他,他这信一迟,十分影响她心情。 因为这焦躁,所以,再接下来的两天,信仍旧没来时,她就真急了。 边关在打仗,鬼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又不会跟她具体的讲战争的事儿。她所得知的,无不是从吕长山或是马长岐那儿得来的。 指派了两个亲卫,叫他们当即启程,这就赶往边关去。 无论如何,得知道边关现在怎样,人如何,战况如何。 她虽是一直镇定平静,但不代表一直都平静,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亲卫立即就出发了,他们速度快,基本上是日夜不停,想来四天的时间就会到达边关。如果邺无渊现如今已在东夷原本的土地上,他们再赶过去,最多五六天的时间。 待得回来,算一算十一天也足够用了。 随着一天一天的过去,这信迟迟没来不说,那两个亲卫也像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似得,她就更焦躁了。 终于,有信儿回来了,是派出去的亲卫中的一个回来了,带着边关最新的消息。 “这么说,是前些日子打了一场最难打的仗,将军在前线,所以才没有时间给我回信?那你们过去了,想必也见着他了吧,他没有回信么?”听着亲卫禀报完,阮泱泱微微歪头,问道。 她的问,并不是那么咄咄逼人,反而是有着些笑意的。可是,她的质疑却是相当明显,以至于让亲卫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怎么不回我?还是说,你领了回来撒谎骗我的命令?”只是,他说谎的技术不太高明,她一眼就看出破绽了。 不说别的,她观察人的本领绝对是一绝,想骗她,不找个演技好的,还真跟她斗不过一个回合。 亲卫果然犯难了,再一对上阮泱泱那带着笑又不像笑的眼睛,他随后就单膝跪下了。 “你也别犯难,有什么说什么,骗我,你得想好了。有漏洞,我马上就会看穿的。”说到底,还是这亲卫忠心耿耿,就不是个会花言巧语的人。而邺无渊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基本上都是这样特质的,交给他们什么任务,一向认真完成,豁出命去的那种。 “是属下说谎了,属下不该对夫人说假话。只是……”他说着,又停了。从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他也不知该如何接着往下说。 “那我来说。你们见着了将军,但他都不能给我传个话或是写封信,他不是没时间,而是不能吧。他是不是受伤了?连传个话都做不到,那他……”随着说,她心里头也跟着咯噔一声。一股凉意沿着她的头一直蔓延到脚,不知怎么的,她只觉着好像手指头都凉了。 “夫人,将军是受了伤,较之以前,确实是很严重。属下离开时,他还没有醒过来。”亲卫终是说了实话。 阮泱泱坐在那儿没有动,只是,脸色很白。 她其实在自己说完之后就有了最坏的打算,但真的听到亲卫说出来,还是有些恍惚。 在她心里,邺无渊就是个无坚不摧的人,会受伤,也根本不会将他伤的如何。 可是,这回却是已经到了昏迷不醒的程度,也不知,伤到了哪儿,又是被谁所伤。 缓缓站起身,阮泱泱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视线有些虚无缥缈的看向了某处,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亲卫仍旧跪在那里,看着阮泱泱,似乎在等她一声令下。 站在那儿宛如定住了似得,很久,她才忽然一动。看向亲卫,她已做了决定,“赶紧准备一下,我们秘密前往边关。”不行,她一定得去。 不因为别的,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老将军去世时的事情。 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老夫人当时极其伤心,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岁似得。 她那时只是也觉着有些惋惜,更可怜老夫人那么大的年纪承受那种天人永别的伤痛。可是,就在刚刚,猛然间,她的心拧的她有点儿呼吸不上了。 就是她再心枯,再没心没肺,已有如此感受,也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了。 她离不开邺无渊,他若是……。一时间,她都不知该怎么办了,好像,眼前所见的世界,也即将变成了黑白。 亲卫领了命令,当即就退出去做准备了,二十个亲卫齐齐行动,速度奇快。 这边,阮泱泱则去看她的蒙奇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扑在她怀里那柔软的小样子,还是他纯净的眼睛,她身体里某一处疼的厉害。只要一疼,她的泪腺就开闸了似得。 一边抱着他,一边给小棠和小梨嘱咐,她只是去边关一段时间,很快就回来。这段日子,她们没别的任务,就是要看好了蒙奇奇。 小梨和小棠认真的听着,倒是都没询问为什么阮泱泱要着急去边关。不过,这半个多月来,她一直都在等将军的信,想来,应当是想念将军了。 于是乎,两个小丫头特别痛快且认真的接命令,并且保证必会时时刻刻的,与黄姨看守好小少爷。 抱着怀里的小家伙,他也趴伏在她肩膀上,嘴里的涎水都成了泡泡,粘在她的衣服上。 小胖脸儿嘟嘟着,大眼睛也亮亮的,好像知道要和母亲分开,故意在粘腻一般。 歪头在他手臂上亲亲,又小声的和他说话,无论他能不能听懂,反正在她心里,他是聪明的,肯定能听懂。 很快的,亲卫就准备好了,阮泱泱本就会骑马,此次,也骑马行路。 所有的人看上去都有点儿着急,换了一身行路方便的衣服,阮泱泱便启程了。 戴上了一顶斗笠,遮挡住脸,说秘密启程就是秘密启程。 心里焦急,而且不定,以至于她真的以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拼劲儿,着急赶路。 她很怕,很怕来不及。这三个字儿,太吓人了,她心理再强大,也承受不住。 312、流泪 出了盛都,靠近边关,才感受到了战争的味道。 从百姓的脸上就看得出紧迫来,他们其实很害怕,尽管当下的战况似乎是大卫占上风。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害怕。 看到了那一张张脸,在盛都里的安乐和祥和,尽数被打破。 实际上,但凡打仗,首当其冲的是边关兵将,其次就是这些百姓。 边关的兵将可能会失去生命,而这些百姓,则是流离失所,再无家园。 骑马而过,阮泱泱的心情真的不怎么样,再加上不知邺无渊现在情况如何,她更是烦躁不已。 她骑着的马儿原本性格温顺,但好像也被她的情绪所影响,这一路来,更是表现的有些焦躁。跑起来很快不说,还会时不时的叫唤。 它一叫唤,惹得阮泱泱更烦,就会不由得打马加速,以至于前后随行的亲卫都不得不跟着提速。以前也不是没有与阮泱泱骑马同行过,但她可真是从未跑的这么快过。 终于,到了边关,自然第一时间就与沿途驻守的兵将碰上了。但邺无渊并不在这儿,他现在,在原本东夷的境内。 见着了阮泱泱,还真是把当地的守将给吓着了,谁又能想得到将军夫人会赶来。 不过,她也根本没想停留,只是见了他们,之后又当即启程。 她这样,谁也拦不住,只能是派出小队人马,护送她过去。 往东夷境内走,这一路上遇到的驻队是真的不少,由此,每路过一个驻队,守将就会派出一队人马来护送她。 以至于进了原本东夷的境内时,这护送她的都足够一个队伍了,完全可以去冲锋打仗了。 终于,日夜赶路的,算是到了邺无渊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在野外的驻地,而是一座城。 这就是北部的城池,之前阮泱泱和魏小墨在东夷北部窜哒的时候并没有来过这里,不过,距离元息那几座古刹寺庙什么的倒是不远的。 这城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城,一股野性,十分符合这东夷北部的风格。倒是城里的人,看起来还是老实的,进驻城中的大卫兵马并没有禁锢他们的自由,他们还是可以在城内活动的。 但,也仅限于城里,是不能出城的。 骑马进入城中,感受到的就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在这种地方,再强大的心脏也有受不住的时候。 到底掌控这座城的是外族,就算曾经这城里的官兵,官员等等有多么的不好。 不过,还有句话叫做枪杆子底下出政权,怨气归怨气,只要够狠,是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眼下,邺无渊所在的地方是城中的城府,兵马和亲卫守在这里,到了城府门口,看到了他们,阮泱泱也不由长出了口气。 可算是能见着他人了。 见着阮泱泱亲自来了,其实守在这里的亲卫倒也不是那么太意外,之前他们就想过了,说的谎话未必能骗的了她。 从马背上下来,双脚落地,她的腿都隐隐的有点儿发抖了。 骑马骑了太久,她真是觉着脑花都要被甩出去了。 见着了熟人,她也不拐弯抹角,当即便问邺无渊的情况。 倒是亲卫不好说,边随着她快步的往府里走,边各自的对视几眼,之后说诸葛神医就在,还是他来说比较严谨。 他们弄出这种不好说的态度来,着实是叫人更心头焦躁,就好像人已经不行了似得,只能由医生的口说出来。 阮泱泱的脸色很不好,尽管,她有意识的在控制着。不过,有些东西还是控制不住的。 穿过了城府那大堂,直奔后府,很快的,便迎面遇见了听着信儿而出来的诸葛闲还有荣遗。 “夫人。”他们俩说真的,都有点儿憔悴,尤其是荣遗,他本就一副病容,这会儿再添点儿憔悴,更像病入膏肓似得。 “将军呢?”她也不废话,直接问。 “夫人稍安勿躁,将军虽还在昏睡,但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您看,昨日拂羽和钟非就离开了,若不是将军好些了,他们也不会走的。”荣遗先说话,一边抬起手臂给她指方向,要带着她过去。 阮泱泱却是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当然了,话是有道理的,若人真有个好歹,他手底下的人必然围着,怎么可能离开。 “所以呢?到底是谁伤了他,他又是伤了哪里,才会一直昏睡不醒。”边快步的走,阮泱泱一边问。 “将军失血过多,而且,伤他的兵器有毒。虽是不致命,可是也随着血液进了身体,要彻底的排出到干净,需要时间。”诸葛闲给解释,但她的第一个问题,他却没有给予回答。 随着说话,到了邺无渊所在的地方,这里的守卫要更森严,前前后后都是亲卫,真的是一只鸟都飞不过去。 其实这种时候最危险,但凡是知道了邺无渊昏睡不醒想要趁机做些什么的,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段时间他手底下的人都守在这里,不敢离开寸步。 进了院子,阮泱泱几乎是跑起来了,谁都顾不上,就快速的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这药味儿啊,浓的不得了,不只是那种喝的药汤,还有外用的膏药的味儿。 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大床,床上就躺着那个人,乍一看,他好像就是在睡觉。 走过去,这回彻底看清楚了他的脸,的确是有些苍白,失血过多之相。 被子盖在他腹部以下,身上只穿着中衣,随着呼吸,能看到他胸腹在小幅度的起伏。 在床边坐下,阮泱泱歪头看他,随后缓缓的抓住他一只手。 他这手啊,可比在家中时要粗糙了许多,拿刀剑的手,茧子的分布也很特殊。用手指一摸,真的是坚硬的好像能磨平了石头。 “夫人,将军很快就能醒过来的,您也别着急。最好的药都已经送过来了,这几日在不断的给将军用,他恢复的也较之前些日子更快了些。”诸葛闲站在旁边说道,尽管阮泱泱看起来很平静,可是能急匆匆的赶来,就知道她是着急的。 “辛苦你们了。想来也是日夜不得好好休息,先去休息吧,简单的事情,我来做就好。”抓着邺无渊的手,阮泱泱看向他们,她的确是平静的,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诸葛闲与荣遗对视了一眼,随后便离开了,倒是门口那儿守着的人更多了,但凡里面有什么动静或是需要,这外面的人能够立即响应。 房间里,阮泱泱把身上那层满是灰尘的外裙给解了下去,随后,又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这一路来,她真的是从未有过的坚毅,吃没怎么吃,喝更没怎么喝,好像都忘了这事儿了。 这会儿,见着了邺无渊人,她才觉着喉咙里火烧火燎的。 把水灌下去,她又回到床边坐下,继续盯着邺无渊看。 他真的是睡得好沉好沉,大概他从未这样睡过吧,这回是补足了。 隔着中衣,能看到他伤在了哪儿,腹部那里,还有手臂,因为有纱布包扎着。 这么长时间了,外伤应当已经开始愈合了,但他不醒,可能就是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身体里的那些毒没有全部排出来。 就坐在那里,她一动也不动,抓着他的手,一边看着他的脸。 他脸色是苍白的,有些虚弱的样子,反而还有点儿楚楚可怜呢。 盯着他看,一时间,其实她在想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只是,这一路的焦躁,这会儿好像都逐渐平息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诸葛闲过来了,因为到了给邺无渊换药和吃药的时间了。 他真是拖了一个大托盘,上面瓶瓶罐罐的,还有纱布,等等等等。到底是个男人,就算没有武功,劲儿也不小。 “每天换几次药?吃几次药?”看着他手上的托盘,阮泱泱问道。 “换药两次,一早一晚。内服的药,四次,三个时辰服一次。”诸葛闲说着,一边放下托盘,准备给邺无渊换药。 阮泱泱坐在床边更得力,把邺无渊的中衣解开,捆绑在他腹部和胸口的纱布就露了出来。真的是缠了很大一片,可见他这受伤面积有多大。 直接用剪刀把纱布剪开,他的伤,果真是好些了。处于愈合的阶段,结痂了,可是,纵横交错的,显然是多次被划伤。 要说深,倒是也不深,主要是多。 她真是不知他面对的是谁,更况且,他功夫那么高,又灵活,又是如何没有避开呢? 毒想来就是沿着这些伤口进去的,但他吃过断离草,不致命,却也流进了血里。 诸葛闲托着药膏,阮泱泱给他涂抹,动作很轻,就如以前她给他换药一样。 “其实,他这恢复的速度已经很慢了是吧。”毕竟,阮泱泱也不是没见过他受伤。以前,他伤了,很快就恢复了。 “主要是那些毒还没有彻底的清理干净,留在身体之中,延缓了愈合的速度。”诸葛闲说道。 “那他不醒,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些毒。这毒会不会进脑子?”进了脑子的话……可就麻烦了。 “不会。”诸葛闲略无言,不过,她这种担忧也不是没道理。 胸腹部的伤口全部涂上了药,稍稍的晾干了些,这回用纱布薄薄的缠上了一层。因为有阮泱泱在这儿时时的看守,所以,没必要缠的那么紧实。但凡邺无渊动了,身边都有人。 手臂上的伤口也涂了一些药,手臂上的较为清浅,不过因为划伤他的兵器有毒,即便是清浅,也得涂药。 这期间,邺无渊一直没什么反应,好像,他也觉不到疼痛。 正是因为没知觉,才更让阮泱泱心里不好受,是个正常人都会觉着疼,他没反应,就说明他的大脑感觉不到。何时能醒,好像还是未知。 外伤处理好,又把他的中衣穿好,之后微微扶起他的头,任诸葛闲往他的嘴里塞药。 都是药丸,不需要他吞咽,因为在口中会融化。 药味儿是很浓的,随着那盖子打开,散发出来的味儿足以堪比药汤。 闻着味儿就知道有多难吃,不过,那个吃的人还是那样儿,特别安静,特别可怜。 “看他这样子,真是想把他卖了。”这种姿色,在人牙子手里,会卖不少钱。 本以为她是十分伤心吧,可是还能说出这种把人卖了的话,一时真是叫诸葛闲猜不透她在想啥。 吃了药,把他放好,这人的体温还是一如既往,跟正常人相比,像是发烧了似得。 诸葛闲离开了,亲卫又来送了热水,还有将她带来的包裹等物一并送了进来。待得她洗漱完,晚膳也送来了。夜幕降临,这城府真是有一种闹鬼的气氛。 谁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过了太多的人,即便是灯笼很亮,也依旧有点儿鬼气森森的。 晚膳毫无滋味的吃完,她始终都在关注那个床上的人,她就好奇他会不会闻到味儿。饭菜这么大的味儿,他会不会闻着。 如果能闻着,肯定会觉着饿的,尽管,看起来给他吃的那些药足以撑得住他身体的消耗。 他要吃的药都放在了屋子里,她来了,就由她来看守,盯着时间,给他喂药。 把托盘送出去,房门关上,阮泱泱又回了床边。脱下靴子,这一看自己的脚,都有点儿肿了。 这些日子日夜行路,真的是从未这般疯狂过。 在邺无渊的身边躺下,尽量不碰着他,那样盯着他的脸看,他的呼吸很平稳。 她没有看到他最危险的时刻,现如今想想,她真的看到了,可能会有些承受不住。 是个人,都会胆怯的,都会害怕的,她也一样。 盯着他的脸,那股子迟来的胆怯害怕忽然汹涌而至,一下子让她连呼吸都苦难了。 抓紧了他的手,她一边微微低头,用额头抵着他臂膀的位置,眼睛也闭上了。 只是一下子,她就被这股害怕给控制了,想缓解都缓解不了。 迷迷糊糊的,到了半夜,要给他喂药的时辰,阮泱泱自动就醒了。 醒来,爬起,拿药。一系列动作可称行云流水,即便还有些迷迷糊糊,甚至眼皮沉重的睁不开,也依旧不耽误她这一系列的行动。 几种药分别拿好,又回到床上,稍稍把他的头扶起来,然后一颗一颗的塞进他嘴里。 他是真听话啊,乖乖的,比他儿子可听话多了。 观察着他的喉咙,有清浅的吞咽的动作,说明喂进他嘴里的药融化了。 重新躺在他身边,她缓慢的眨眼睛,主要是眼皮很沉重,眼睛也丝丝的疼。这是老毛病了,她也不觉得如何,反正疼的话,也就是一阵儿。撑过去了,就不疼了。 看着他吧,心里头还想念着蒙奇奇,又会去想邺无渊抱着蒙奇奇的样子。脑子里的一切皆是与他和蒙奇奇相关的,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她一个讯息,这两个,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胡思乱想的,她就又睡过去了,蜷缩在他身边,缩成了小小的一个。 困倦,疲累,想挨着他,又不敢碰他。 天色逐渐转亮,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并不是太大的雨,但也足以吵醒沉睡的人。 首先,阮泱泱是听到了下雨的声音,因为这声音,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的蒙奇奇喜欢下雨天。不止喜欢下雨,喜欢听声音,还喜欢用手去接雨水。 不过,也只是下一刻,她的一侧脸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立即把她想念蒙奇奇的念头给拉了回来。 她一侧脸蛋儿下面是什么?是邺无渊的手。 她好像在睡觉的时候,无意识的把他的手扯起来放到自己脸蛋儿下当枕头了,都忘记了他手臂还有伤的事儿。 睁开眼睛,但只掀开了一条缝,看到的是邺无渊的中衣。 “泱儿!”她还在用力的睁眼睛,缓解眼睛的疼痛呢,就听到他嗓音十分沙哑的叫自己。 猛地抬起头,两只眼睛只能看到的两条缝儿中,邺无渊的眼睛睁开了,比她睁得大。 “你醒了?”挣扎着坐起身,她头好疼,眼睛也疼,睁不开。一直枕着他手的那半边脸感觉都变大了,左右不对称。 邺无渊的眼睛的确是睁得挺大的,微微有些红血丝,但依旧还是那么漂亮。 随着她坐起身,他的眼睛也移动,始终固定在她的脸上。 “你真的醒了!”是真的醒了,这两只眼睛瞪得,像受惊吓的小鹿似得。 “泱儿。”他还是叫她名字,声音还是无比沙哑,略有些无力。 “是我,你没看错。”坐好了,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是特别疼,眼皮沉重。 缓缓的抬手,阮泱泱看了一眼,之后抓住,“看吧,我来了还是有益处的。睡了那么长时间也不醒,我来了你就醒了。你这是睡美人属性,得有个王子来亲吻你才成。” “是你的眼泪一直落在我手上,我才醒的。”他哑着嗓子说,有眼泪的原因,也是手被压着,比之身上的伤口还要疼痛。甚至,让睡得昏沉的他有一种手臂可能断了的错觉,所以,吓着了,就忽然惊醒了。 “我哭了么?还不是被你吓得,你都不知道看你躺在这儿像个尸体似得有多吓人。我儿子才刚刚出生还没满周岁呢,总是不能就没了父亲吧。不然,我还得再给他寻个父亲,多麻烦。”她抱怨,怨气横生的。 捏她的手指,以此表达他的不满,尽说一些气他的话,他才刚刚醒过来。 蓦地,阮泱泱又蜷缩下去,将脑袋抵在他颈窝,“你真的吓着我了,这样的事情不许再发生第二次了。” “好。”把被她压得要骨折了的手反举起来摸她的头,他低声答应。 他也害怕啊,害怕会死! “不过,我可能真的睡着了还流眼泪来着,眼睛好胀,睁不开。”继续在他颈边窝着,她小声的说,一边眨着眼睛。越眨越难受,眼睛疼,眼皮沉,没一处好地方。 “就是流泪了。终于是盼着你为我流泪的一天,以前,都是因为疼了才哭。”摸她的耳朵,他说,倒是有一种很值的意思。 “哼,你要是真挂了,我肯定能哭的把你棺材灌满,让你泡在里头。”坐起身,她晃了晃头,之后转身下床,打算把诸葛闲叫来。 很快的,诸葛闲就跑过来了,可能真是很久没一下睡这么长时间,他瞅着都肿了似得。 邺无渊醒过来了,对于他们来说可真算得上是普天同庆的事儿,荣遗也过来了。 阮泱泱自个儿转到了屋子一边儿,对着水盆看自己的脸,好嘛,因为眼睛肿了,她这脸瞧着真是难看。 眼角眉梢皆是疲累,状态十分不好,若非本就底子不错,估摸着她现在也没什么人样儿了。 重新把长发整理好,洗漱干净,她这才晃悠回床边。人醒了,她真的是心里一块大石落下了,今日的状态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床边,邺无渊已经微微倚靠起来一些了,身上的伤口其实都结痂了,若说疼痛,肯定是减轻了许多。 就是那还需要时间排出来的毒让他有些不舒服,没有什么力气,脸色也不太好。再加上失血过多,补回来也得些时日。 诸葛闲在给他检查,并且接下来要更换药品,而荣遗则是在跟他禀报这段时间前线的情况。 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给人休息的时间,荣遗说的很快,邺无渊也神态也非常的认真。死里逃生,都这样了,还不忘战事呢。 这些人啊,不得不说,他们其实也喜欢这种征战,流血,骨子里都是疯狂的。 阮泱泱听着,也得到了某些讯息,这和大卫交战的兵马,都是墨家的。目前,东夷皇室,那小胖皇帝完全就是被关在了宫中一样。都城里,保皇派也都被盯住了,包括小胖皇帝手底下的军队,根本就是无法动弹。 这一切都是谁做的,还不是元息,他现在是一手遮天,胡搅蛮缠。明明是一副圣人模样,却做尽了双手染血的事情。 可是,这其中,却无法寻到他能得到利益的迹象。因为他这样做,根本就是得不到任何利益。 313、酝酿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是无辜的。生来带罪,孽障深重。 这昏睡的人醒了,但却是面临了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就是晕。 真的,这是阮泱泱头一次瞧见如此‘娇弱’的邺无渊,他下床了,然后站起来就不会挪动了。 而且,还站在那儿摇晃,小幅度的摇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跳舞呢。 阮泱泱站在那儿看他,忍不住笑,也不伸手,就想看看他会不会倒下去。 邺无渊的眼睛都闭上了,下盘基本上还算稳,上半身就是在晃。左左右右的晃了好一阵儿,才算停下来,估计那股晕眩劲儿也过去了,他这眼睛才睁开。 睁开就对上了阮泱泱笑成了一朵花似得脸,抬起手臂,他直接砸到了她身上,一边搂住她,“不行了,站不住了。” 他这重量,真想往她身上砸,还不是会轻轻松松的把她给砸趴下了。 不过,她一只脚后退了一步,就撑住了。 仰着头,任他枕在她肩膀上,他个子这么高,这样趴着也不嫌难受。 抱住他的腰,轻轻地摩挲,之后又扒拉开他的中衣,非得沿着中裤的缝隙往里头钻。 她一这样耍流氓,谁禁得住,邺无渊忍不住笑,又笑不大笑出来,因为牵扯的伤口痛。 “别闹,扶我去方便。”缓缓的反手,把她的手拽出来,这小流氓! “那么长时间不吃不喝,只用药吊着,你有什么可方便的。”这人肚子里啥都没有,还方便呢。 架着他,缓步的离开这卧室,去外间方便。 不过呢,虽是要她扶着吧,但真要办事的时候,他就把阮泱泱支开了,坚决不要她在旁边瞧。 阮泱泱无言,以为谁喜欢看似得,她就听话的挪到一边儿去,给他一个可以‘尽情施展’的空间。 双臂环胸,她看着外面,东夷北部的这种狂野,即便是这座城被大卫兵马拿下了,可还是能闻得到那股野味儿。 闻见这股野味儿,想到的,也必然是元息。 当时啊,这北部就是他的天下,他掌握着白门,又用佛寺占据江山。 其实想想,从他出生就被送到了佛寺,为将来掌控白门做准备的时候,他的将来就隐约可见了。 人之所以是人,正是因为有自己独立的思想。谁又能如一个木偶似得,一直被人所控制呢。即便那个人是父母,也有脱手之时。 战争什么的,阮泱泱其实之前一直持观看视角,毕竟,得了利益,哪个掌权者都不会轻易放弃。 再说目前,大卫是占上风的,她其实有着和项蠡一样的心思,就是想瞧瞧,这东夷会不会被灭国。 有时候,战争的确是会拉的很长很长,因为双方战斗力皆强。可是这一把不一样,东夷已不是那个东夷,墨家也已不是那个墨家。 说不准,落花流水什么的,也只是下一刻。 但现在,经历了一次这样的事情,她猛然发觉,即便是胜算再高的战争,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人啊,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元息现如今再一手遮天,也有他控制不住的人。他想疯狂,一切倾覆,但也有人不想啊。 她现在,想做个局外人都做不了了。她真的怕邺无渊这种事再发生一次,一个人的运气再好,也不能一直好运啊。 “完事了?你这满头大汗的,在里头都干啥了?”听到声音,阮泱泱就转过身来,扶住走出来的邺无渊,也瞧见了他额头上的汗。说真的,他除了跟她扯淡的时候会满身大汗之外,平时还真没怎么见过他流汗。 “没力气。”他把手臂架在她肩膀上,大部分的力气都分配给了她,很重。 “你这跑厕所跑了一身汗,实在是有违你一直保持的形象。回床上躺着还是出去晒晒太阳?”东夷北部的云彩是真的多,风一吹,大片的云彩飘来飘去,太阳也是偶尔出来,偶尔被遮盖。 太阳雨也是时常,但也只是刷拉一下就过去了。 “出去吧。吹一吹风,把身上这些躺久了的味儿吹掉。”他也是深觉许久没见太阳,在黑暗中太久了,好像这段时间的记忆,都是阴沉的。 “身上的味儿用风可吹不掉,得用水洗。我闻闻。”说着,她扭过头去,非得往他怀里凑,一边嗅。 邺无渊微微的躲,还真怕她说他臭。 不过,阮泱泱还真没说他臭,她歪着头看他,“估摸着你在棺材里泡上几百年,也就是这个味儿了。” 扶着他出去,吹到了风,不得不说,他也的确是有一种轻松之感。 轻轻地吸气,吐气,看他那样子,还挺陶醉的呢。 “别吸的那么用力,我都担心你醉痒!你看,那片云又要过来了,估摸着一会儿还得落雨。你这一身的伤,可得好好的养着。不然,待得上了年纪了,但凡阴天下雨,你就这里疼那里痒,像浑身爬满了虱子似得。那个时候,就算你依旧俊美,可是,也会十分招人厌烦,甭说你媳妇儿了,就是你儿女都会觉着烦。”她轻声的说,又是极其现实。 邺无渊果然是一僵,随后扭头看她,“不会再受伤了。” 阮泱泱笑了笑,但这笑可是足够假,信他这鬼话才怪。 “不信?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哪能再用这种事吓你。再说,我也不想老了的时候风一吹就身体疼痛,惹你们烦。”听到她说的话,他还真有点儿害怕了。 “那你跟我说说,谁这么有本事,把你伤成这样?”阮泱泱问道,这个问题还是她头一次问呢。 “是墨家军中的老将了,前些年在打仗的时候,就与他交手过多次。”邺无渊说道。也可以说,是老熟人了。 “所以,这墨家也有正经在打仗的,看你们不顺眼的。”就说嘛,不是所有人都跟着元息混的,也有和他意见不统一的。 有很认真的在打仗的人,这不,就抱着要把邺无渊弄死的心情的人出现了。 “那也得有本事才行。”就算看他不顺眼,也得有胜过他的本事才行。 “你倒是自信。”架着他,往院子里的椅子上放,她也没那么多的力气,一直架着他很累的。 “自信,是有的。”坐下,还是牵扯到了伤口,他表情有那么一瞬的不太好,配合他同时说出来的自信,别提多搞笑了。 “就这龇牙咧嘴的样子还自信呢,你先养好了气势再说自信的事儿吧。我只知道你差点就死了,你若没命了,我得愁着找下家呢。”双臂环胸,阮泱泱斜睨着他,叫他想好了。 有些事情,得想好了再做,否则啊,很容易反噬。 邺无渊果然是脸色不太好,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自己妻子是别人的了,自己儿子也是别人的了,一腔火就忽然奔了出来。 看他那表情变化,阮泱泱暗笑,随后在他身前蹲下,两手也撑到了他的膝盖上。 仰脸儿看着他,她一边轻轻地叹气,“若不是着急的赶来,我肯定把你儿子也一并带来了。你都不知道他现在多可爱,一看他那小眼神儿就知道他肯定特别聪明。说是长得像我吧,可是很容易就在他脸上窥到你的影子。不用明说,就知道他是你儿子。他最近特别喜欢看下雨,雨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他会一动不动的就那么听,像着魔了一样。抓着他的小手去接雨水,他也特别喜欢。我是没那么能力一直抱着他,太重了,短时间的逗他玩玩还可以。你若是在家的话,他肯定玩的更开心。” 她趴伏在他膝上,只是很清浅的说着,但是,却真的字句都是针,准确的戳在了邺无渊的心上。 最终,他们两个能成亲,的确是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想。他心里的姑娘嫁给了他,还与他生了儿子,这一切,无不是他最想要的。 听她说这些,却真的是字字都在提醒他,他在缺席。 “不过,我刚刚也想了,这种地方把我儿子带来也没什么好处。你功夫这么高都受伤了,这里又曾是东夷的地盘。说不准,就是四下危机,我儿子那么小,来这地方可不安全。”她接着说,又微微歪着头,瞅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跟着些微闪烁。 是可惜的,可惜不能带儿子来。 “是啊,太不安全了。”邺无渊也承认,这个地方,危机四伏。这城府之中都是自己的人,时时刻刻在看守,可能感觉不出。 但是,一旦出了城,看到了这个城里的人,亦或是任何一个东夷的人,就会察觉出这种危机来。 那真的会叫人自动的竖起汗毛来,再松散的神经也都会绷起来。 “自从进了这城,我就有一股行走在阴间大道的错觉,身边但凡盯着我的,总有一股小鬼儿的感觉。弄得我都想撒点儿钱了,买个路。”微微扭头,她还伏在他的膝上,继续盯着他看,自有一股软糯。 忍不住伸手摸她的脸,看她这听话的样子,若真属于了别人,真的是深埋进了泥土里,也得被气的跳出来不可。 “你若是觉着这里不舒坦,过几天就回去吧。”她说的对,正常人待在这个地方,都不会觉着自在的。 “你也别那么急着赶我回去,回去了,但凡何时你的信又拖延了,我这回肯定不会再等了,会立即跑回来。”反正,有了这一回,她肯定是不会再像以前那么镇定了。有时候,信任的确是会蒙蔽了眼睛,她就是太信他了,所以这回才会拖了那么久。 她这样说,他可不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揉着她的脑袋,一边看她那小样儿。 “你觉着,这样打来打去的,有意思么?”她也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都能看进对方的眼睛深处。 “不是我觉着有意思,而是,别人觉着有意思。”他属于被动的,但是,一旦开始了,这停下来,就难了。 “好吧,我知道了。”根本不用他再多说什么了,一看他那小眼神儿,她就明白了。 谁惹着他了?还不是元息。 他和项蠡不是一个目标,但也算是顺水推舟了,他要和元息有一个最后的交锋。 还是趴伏在他膝上,乖乖的,像一只慵懒的猫。 不过这会儿,她倒是看着别处,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许迷离,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邺无渊醒来了,恢复的进度倒是挺快的,也是他本身就是个极为坚强的人,疼了也从不会言语。 而且,他在意识里就有自己能战胜疼痛和虚弱的那股劲儿,不似阮泱泱,很容易就会被疼所打败,甚至别人的疼都会把她打败。 每次给他换药,涂药,阮泱泱都要被‘打败’一次,她真的觉着很疼,可是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这很打击她。 甚至让她生出一种错觉来,似乎她这身体真的是有着大大的问题,她感觉的疼,和别人感觉的疼,不一样。 边给他涂药,边给他吹,他坐在床边,她半蹲在他身前,从另外一个视角看,她就好像是趴伏在他怀里的一样。 上衣都解了,邺无渊就这样任她给自己涂药,她吹气时他真的觉得很痒,可是又不能吱声。因为很显然,把她给惹烦了,往后就没这待遇了。 吹气,她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你这个视角看我特别妩媚吧?但从后头看可就不一定了,猫着腰撅着屁股,丑爆了。你倒是舒坦,往这儿一坐,就等别人伺候呢。”他两条腿劈开,倒是给她让出了空间来。可就是这样,才显得她更丑。 “可不正是因为你这样的照顾,我恢复的才这么快。你这药抹的多细致,即便是诸葛闲,也不如你的手法。”他吹捧,别说,乍一听是好听的,阮泱泱也笑了。 不过,再仔细那么一琢磨,她就不太爱听了。 “看来,你倒是很想一直享受这种待遇啊!那你这伤得慢点好,也正好容我多给你涂抹几时。”说着,她用手指头在他某处伤口抠了一下。 邺无渊配合的发出一声痛呼,阮泱泱高兴了,站起身,给他手臂上的伤口涂药。 邺无渊也在笑,“夫人,不知明日我可能出去?” “出去什么出去,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养着。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出去嘚瑟。”他醒来了,荣遗也离开了。但是,每天仍旧是有无数的快信、战报等等送来。目前来说,大冲突停了,但小冲突不断。 那种碰撞之类的,每天都在发生,时不时的,已经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所以,别看他是在这儿养伤,出不去,可是自从醒了,他轻松过么?没有。 阮泱泱全部看在眼里,同时觉着无比过分,一切都过分,包括他! 战争……这个玩意儿,真的是只有变态才会喜欢。 “好,遵命。”邺无渊哽了哽,之后答应。现如今手上什么都没有,一身伤,连衣服都没得穿,可不就得听她的。 “虽说现如今大卫打到了这儿,但这里以前毕竟是东夷的地界儿。最早的时候,我和魏小墨来过,也四处走过,倒也算不上是人生地不熟。所以,跟着你在这儿多待一阵儿,真想我儿子想到不行了,我再回去。”擦完了药,她起身把瓷罐整理好,又给他拿过来中衣,协助他穿上。 起身,任她帮自己穿,邺无渊轻轻地颌首,“随你。只是,危险的地方不能带你去,你若真伤着了,又得浪费你多少眼泪。” “哼,难不成我还会往那危险的地方冲啊,我又不是你,又没人给我封大将军。”给他扣上腰带,她抬手在他肩膀上摸了摸。非常好,这会儿穿上衣服,看不见那些伤,就又一表人才的了。 “你是我的将军,在这里,唯你是从。”他的哄来的也快,这种反应可说条件反射了。 “非常好,有前途。”阮泱泱点头,给他竖大拇指。这就是聪明人,会看眼色,成长相当之迅速。 邺无渊的‘成长’,都是对于她的,他必然是根本不用看他人眼色,只是看她的眼色看的很快。 听她的话,不出去,就在这里养伤。阮泱泱也在这里陪着他,赶在他忙碌快信或是战报的时候,她就会去城府里转转,甚至偶尔的在城府门口稍稍停留下。 她看起来好像是无所事事,甚至是百无聊赖,可事实上,她是‘有事’的。 她在酝酿某些事,而这些事,是她早先隐隐觉着有些无聊的,那就是魏小墨在做的事儿。 他要做什么呢? 他是真的找到了可以打破墨家的人活不过五十岁的魔咒,可是,他一个人完成不了,唯一能和他一同做这件事的,就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但,元息又岂是个会听他话的人,即便是真的活不过五十岁,想必元息也不在乎。 之前,魏小墨的这个计划,是把阮泱泱也算在内的,可是她不感兴趣。 但现在,她还真是不得不感兴趣了。 就是,邺无渊肯定不会同意。 所以,琢磨着,酝酿着,还是觉着可行。最起码,只要弄走了元息,就没人会用那种自杀式的打法和邺无渊打个不停了。 314、孽 这许久没见着的人,陆续的,都见着了。 说起来,柯醉玥的任务是最危险的,因为她一直都在东夷的都城。自从那时在东夷南部分别之后,她就回都城了,直到现在。 而根据柯醉玥送回来的信,阮泱泱那么依稀瞥到了几眼,她知道她现如今在都城干嘛呢,一直都在阮小羽周围转着呢。 当然了,具体她和阮小羽见面与否不知道,她窥到的那只言片语也没显示。不过,这种安排想必是邺无渊的命令,阮小羽是她的亲侄儿,是阮家的人。 即便,阮小羽分明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别人插手的样子,但邺无渊还是不能放手不管,必须得盯着才行。 而其他的人,则近的多,所以,阮泱泱也见着他们了。 拂羽是真的瘦了许多,黑了,但瞧着也结实了。即便穿的金光闪闪,也不再像什么暴发户似得,反而像是经历了家国动荡的凄惨商人。 他也确实是经历了不少,每日要收集多少的信息,他眼睛都快瞎了。 所以,回来了,看到了阮泱泱,就跟她求她用的滴眼睛的药水,因为诸葛闲忙的根本没时间给他配制。 都这种时候了,瞧他那黑瘦的样子,阮泱泱又岂能拒绝,只得把自己随身带的药给他了。 邺无渊很不满,拂羽却是权当看不见,他开心舒服就行。关键时刻,不拘小节嘛。 听他们说话,阮泱泱也知晓了不少这前线的事儿,除了墨家的两三股队伍在死命的打之外,其他几股队伍,并不是那么太上心。 这种不上心,主要是因为后方不给力,粮草军饷等等不到位,不及时。所以,不只是军心松散,连主将都松散。 那两三股认真的军队,其实面对的也是相同的情况,但奈何主将认真啊。 在几年前,两国交战时,那都是先锋军,老熟人,的确是猛将。 这种情况下,哪儿的心不松散呢?可他们还是相当坚持的。 正是因为有这种几股一直在坚持的队伍,才使得当下的情况更为复杂些。 即便就是这几股队伍,可是,能力也是相当强。 这说着说着,拂羽就说到了魏小墨,因为他每日搜集来了那么多的消息当中,出现过魏小墨。 只言片语而已,因为拂羽的人也没能全程去跟踪魏小墨,都忙着呢,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所以,看到了,就上报了而已。 是在哪儿看到的魏小墨呢?是在东夷的东北部,他带着不少人,浩浩荡荡,有点儿不加掩饰的那种,出现了。 东夷的东北部山势险峻不说,水也多,山和水绕到了一起,总之地形很复杂。 即便是真掌握着那里地图的人,真到了那儿,也肯定会被绕迷糊了,因为水经常改道。但凡下雨,迷雾笼罩,太阳不会出来,更是分不清楚方向。 这魏小墨去了那里,拂羽不明白他又想干啥,这个小妖精,基本上也不干人事儿,鬼知道他又去琢磨啥了。 这么一听,阮泱泱眼睛跟着一动,他们不明白,可她知道啊! 魏小墨这一茬,也只是拂羽顺势提了那么一嘴而已,接下来也就没人再说他了。 毕竟,他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甚至连一粒尘埃都不如。 坐在旁边,阮泱泱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划拉着,显然思路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谈话。 她在琢磨自己的事儿,并且很沉入。 连拂羽他们什么时候走了,她都不知道。 响指在她眼前晃过,她才清醒,抬起眼睛,正好对上了邺无渊的眼睛,好看的咧,又亮。 “干嘛?”她只是抬眼了,也没动,懒洋洋的问他要干啥。 “想什么呢?心都飞走了。想儿子?”自然而然的,他想到的就是蒙奇奇了,因为他也会想啊。 “不,我在想你们很无聊。讨论起打仗的时候,各个兴奋至极,依我看连饭都不用吃了。你们可以用精神上的兴奋来代替粮食,依我看,距离飞升也不远了。我这个圆天山人,都比不上你们。”她一字一句的说,用一种圆天山人才有的语调。世间一切,与她无关,爱谁谁。 “是啊,你那道观也竣工了,该布置的想来吕长山都安排好了。你还没去看过呢,打算何时去?”他问,其实他也是好奇的,最初的建筑设计图他也是见过的,设计的非常好。 “自然得去啊,那时本来想不能离开我儿子,怕我离开一阵儿他到时就不认识我了。但这会儿出来了,还是得去一趟。我自己去没什么意思,我想把魏小墨带去。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我对道门感兴趣的引路人了,带这个妖精去给我的道观增添点儿妖气。”她说,一边盯着他看,在用眼神儿征求他的意见。 “你不觉着请镇国大将军去,更能给你的道观添彩么?”他反问,很认真的那种。 噗嗤笑出声,阮泱泱微微斜着眼睛看别处,“我的道观就是个汇聚妖魔鬼怪的地方,不需要正气凛然的大将军。” 她说完,他就轻轻地哼了一声,不乐意听了。 “生气了?别气,到时肯定得请大将军去给我震一震邪气的,有你在那儿,邪魔鬼祟还不是都得低头。不过,最先还是得叫魏小墨过去,我之前给他炼了些丹药,完全是我自己的想法。把他叫去,一同研究研究,他会的要更多。再说了,弄个妖精在那儿,肯定会引来更多的善信,我那儿香火盛啊。”她说着说着就开始说利益了,并且在说的时候眼睛也在放光。 邺无渊自然是不爱听,但是,她都这样说了,他又能把她如何。 魏小墨……是非常惹人厌的,不过,谁叫阮泱泱愿意和他玩儿呢,能玩到一处去。纵观这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和她玩到一处去的人了。 “正好魏小墨也在东夷出现,距离这儿也不算太远,麻烦你帮我放出风去,说我在这儿。他肯定会来找我的,我们去金陵走一趟。”她几分任性的模样,就是那种打定了主意,谁也改变不了的架势。 当然了,了解她的,也自然就是任由她了。再说,她也是有底线的,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喜欢的,享受的,也就是玩乐了。 不过,该生气的还是要生气,邺无渊盯着她,那眼神儿…… 阮泱泱和他对着看了一阵儿,然后就笑了,“还是这样瞧着比较好,最起码,你现在脑子里是我,不是打仗。” 无奈了,邺无渊朝她伸手,她转开眼睛佯装没看见。最后,还是得‘劳累’他起身,亲自的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 抬起眼睛看他,似笑非笑,就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啥。 这人要做什么,其实显而易见,他朝她伸手,之后把她拽起来。 “嘿,别看受了伤,劲儿还不小呢。”轻而易举的就把她给拎起来了,她不受控制的扑到他身上去。 一手把她圈住,邺无渊垂眸看着她,她就是弄出这故意气人的样子来,真是拿她无可奈何。 这么说吧,她就是有这种能力,能把人给气死,可是又真对她舍不得下手。 因为她真的很容易翻脸,把她惹烦了,想哄好可不容易,难伺候着呢。 “抱你还不是轻而易举。”就用单臂拦着腰的把她抱起来,双脚离地,他转身往内室走,真是轻松。 进了卧室,房门也被他甩上了,阮泱泱小声轻呼,“邺无渊,你丧心病狂!你真死在床上了,我可不给你收尸。” “好。”邺无渊随口答应,什么死不死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说他丧心病狂吧,的确就是丧心病狂,带着一身伤呢,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阮泱泱觉着,和他扯淡,是这世上最要命的事儿。一身伤都这样,若是没伤,她搭进去的可能就不是半条命了,是整条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会发觉她有多脆弱,原本都忘了自己体质特殊的事儿了,这回又给她来了一次从头到脚极为深刻的提醒。 她的一侧脸又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似得,那手印儿的印痕相当明显,以至于当她发现了之后,就特别生气。 邺无渊道歉,但是道歉也没啥用,她不接受。 身体别处倒也算了,穿上衣服遮挡起来,也就看不见了。可是这脸啊,长眼睛的都看得到,在没消下去之前,她可不就不能出屋了。 为了请罪,邺无渊还是想了办法的,将守在院子内外的亲卫撤了,这样她就能出去了,也没人看得到她脸上的印痕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对他翻白眼儿,告诉他不准掰她的头,他偏不听。上头了,来劲了,不听劝,想揍他。 “你就适合找一个夜叉做媳妇儿,半张脸红色的那种。那样的话,任凭你怎么掰,也不会被人看出来。”院子的确是空出来了,她能坐在这儿发脾气了。 “下回注意。”给她倒水,邺无渊算是认错多次了。也的确是该认错,她白的恍若羊乳,如今一看,只有他那手印儿特别鲜明。不知情的人,肯定会认为她是被打了。 “哼,没下回了。”也不知他那肾是怎么长的,他们俩可是很久没扯淡了,一通癫狂,他瞧着可精神了! 抬手,摸她的脸,她扭头,他就笑。 “看来,你身上的伤是真好了。”瞧他精神的,一点儿都没萎靡的症状。身前都没什么好皮肤了,失血过多,身体里还有余毒没排干净。可是,现如今好像那些症状啥的,都没有了。 “距离你给我规定的养伤日期,还差数天呢。”她给他定的,他可听话了呢。 “哼,现在倒是记起这个来了。你若真出了这个门,第一件要做的,想必就是为自己这一身伤报仇了。我也听说了,那个和你交手的老将也伤着了,和你一样养着呢。但是,你年轻,恢复的快。恢复好了,那必然就是一鼓作气了。”他若是想一鼓作气,那必然不会有再而衰三而竭的情况发生。 以前她对他皆是信心,但现在,他受过伤,她就害怕了。 一旦想到他会和人继续拼杀,她心就提着,不安生。 “都猜到了。”她所说,和计划没太大的出入。 单手撑着头,她看着他,“理解不了你们的狂热。” “我没有狂热。”他不是热衷于战争,他也想回家,每日守着她和儿子。 “如若能停战,你会同意么?”他松口了,她也一笑,已经完全不为自己好像挨了一巴掌而生气了。 “那必然得是东夷先示好了,而且,这示好是否有诚意,能不能打动皇上。”这是主要的,得项蠡同意才行。 “东夷的小胖皇帝……也不能说是没用,他还是聪明的。保皇派,势力也足,就是元息要更卑鄙,更无所顾忌,更疯狂,才会被限制住。如若元息撤了,那么,就应当……”她说着,又停了,可其意明显。 “所以,元息必死!”不管停战与否,元息都必须死。 好嘛,她只是提了元息的名字,他就瞬间冷眼。那眼睛里的杀气,站在他面前的都得被消灭。 阮泱泱撇了撇嘴,不再提元息的名字了。 男人啊,一旦被激怒了,好像是没有办法被平息。 甚至,在邺无渊面前说起魏小墨的名字,他所表现出来的是厌烦,他就是烦他。 可元息……那就不一样了,杀气浓厚。 “我也不打算看你在战争的英姿,我怕我心脏受不了。到了你能出去上战场的时候,我就回金陵。”看不见了,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这期间,魏小墨能不能来,无法给你保证。不过如若他死在某个角落里了,我会想尽办法将尸体扒拉出来送到你面前的。”他难得的言语恶毒,听得阮泱泱忍俊不禁。 好嘛,这若是哪天真得着了魏小墨的死讯,不知他会不会高兴的厥过去。 厌烦一个人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这也是一段孽缘了。 而纵观这段孽缘的初始,她都亲眼所见,源于魏小墨最先抱了他的大腿。 那个时候,大概谁也没想到,剧情会这样发展。 好戏! 315、妖鬼汇聚 厌烦魏小墨是真,但听阮泱泱的话也是真。 她要找魏小墨一块去金陵,邺无渊也同意了,所以,就特意的指派了拂羽,把这消息透露出去。当然了,也不能透露的太过分,不容许那么多的人知道。只是,叫该知道的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人,永远都不要知道她的动向。 他恢复的确实挺快,诚如阮泱泱所说,年轻嘛,本来身体就好。吃过断离草,中了毒,排出来就好了。 相比来说,阮泱泱觉着,自己的身体年龄和心理年龄没什么差别,因为她就不会恢复的这么快。 这也解释了缘何次次她都被折腾的半死不活,因为她‘年迈’,不如他年轻。 能出去了,他可不就没了影子,第一时间就出了城。 大批队伍出发,尘土飞扬的,飞驰的马儿称得上脱缰的野马,但在阮泱泱看来,邺无渊比之脱缰的野马更甚。 男人啊,报复心极强,一旦寻到了机会,那就绝对不会错过。 好嘛,她看着他离开了,然后她就百无聊赖了。这城里的情况,他们属于入侵者,自然是不能出去转悠。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 她在等的很明确,就是魏小墨。为何等他?无非就是要重新的和他谈论一下他那时提出的建议。 她当时没答应,他是失望的,因为他能设计出这种来,是十分想叫阮泱泱参与,甚至全程观看的。 别人看不看与否他不在意,但阮泱泱不一样啊,他们俩‘臭味相投’,要快乐就得一起快乐嘛。 而当下,阮泱泱可不是要看他那一摊子热闹,而是要从另外一个方向解决这场疯狂的战争的中心人物。 她不管什么项蠡是不是对开疆拓土充满迷恋,反正,她觉着没意思,没劲,而且危险。她的男人,她的亲侄儿都在这期间折腾个不停,随时都可能会丢了性命。 她不管别人死不死的,可她还想活着呢,她还没活够呢。 她没活够,邺无渊自然也不能死。 拂羽还是相当有能力的,这么说吧,尤其是对上了魏小墨,恩怨情仇啥都有了,可不更上心。 因为上心,还真是很快的,就把魏小墨从那山里头也不知是哪儿给勾出来了。 鬼知道他到底干嘛去了,那边也本就危险,东夷的兵马也时常的晃荡,把魏小墨人勾出来了,拂羽的人就撤了。 算得上是默契吧,听说了阮泱泱在这儿,魏小墨好像就明白咋回事儿了,从那乱七八糟的地方出来了之后,就一路的过来了。 他但凡不想遮掩自己的行踪,那绝对是声势浩大,即便就只有他一个人,那排场也足够,因为他本身就耀眼啊!甭管是男人打扮还是女人打扮,亦或是披着麻袋,也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出现在这座城外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发现了,然后,被押解回了城里。 见着了他,阮泱泱也不得不意外,“你可真快啊!”好像,也没超过六天。 双手被反捆在身后,他看起来特别像那即将放到锅里蒸的大螃蟹,不过这个螃蟹过于妖艳了些,刺得人眼睛都跟着发痛。 “你跑到这儿来,必然是反悔又同意了。老子等不及了,还是有你会更痛快。叫他们把我放开,咱们赶紧走。”他当真是迫不及待,会跑来也是目的明确,手还捆着呢,就等不及了。 “你先别急,我还有事儿等你办呢。”走过去,她示意亲卫把他放开,好歹是个人,捆的像个螃蟹似得,弄得她都馋了。 不能吃的东西,不看就好了,看得到吃不着,不是折磨她嘛。 亲卫听命,把捆着他的绳子解开了,双臂得到了自由,他一抖,特像那洗完了澡的狗似得。 不过,他是根本不自知,仍旧在力持这份潇洒。 “泱姐姐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说来听听。”至于会不会答应她,那就难说了,他很忙的。 阮泱泱笑笑,没吱声,只是走到院子中的椅子上坐下,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亲卫就站在不远处,但凡他们俩说什么,他们都听得到。各个耳聪目明的,又烦魏小墨,他在这儿,他们才不会避开呢。 不过,阮泱泱也不甚在意,喝了口水,她看向魏小墨,“我在金陵的道观已经建好了,内部的布置等等,也完成了。吕长山给我弄来一个相当有年头的炼丹炉,价值不菲。这开炉,还是有门道的,想想我到底是半路出家,不如你天赋异禀,妖气更甚,更能镇得住。” 魏小墨还真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她要他做的是这种事,眯起妖瞳,那不满可真是从骨头缝里飘出来,“看来,你是真不知老子的事儿有多急。” “慌什么?这么说吧,你的事儿固然有趣,但也算并着危险,总得提前叫我找些便宜回来才是。再说了,眼下打的正开心呢,没看我家将军都不在府里嘛,让他且开心一阵儿。”她翘着腿,这话说的可是轻松极了。 魏小墨笑的可讽刺多了,“我怎么听说,你那大侄儿前些时候险些丧命。” “那你怎么没来看热闹?不符合你的人设啊。”这种热闹魏小墨都不来凑,可想他自己张罗那一摊子有多忙。 “若是得知他战死的消息,老子肯定第一时间过来给他上香。”不改毒舌,极其惹人厌,那边听着的亲卫可是无不冷脸,不掩杀意。 不过,魏小墨完全感觉不到,他在意的就是自己,自己怎么爽,就怎么说怎么做。 “这种机会是不会有了,不过,你倒是可以给你们墨家的那些个老将准备些香火纸钱,我想,很快就能听到他们人头落地的消息了。”她云淡风轻的,但字里行间,无不是对邺无渊的信心。 “既如此,咱们不如去亲眼瞧瞧?你也算是经历过战争的人了,尸横遍野,也算不上奇景。倒是老子忙于手头的事儿,一直也没去瞧瞧。”说起这个来,他立即就动了心思。站起身,已迫不及待了。 战场?那有什么可看的,血腥味儿…… 她又回想起初来这个世界不太美好的回忆,虽是一片乱呼呼,可是,若总结起来,那就是极其特别的不美好,不愿回忆。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以毒攻毒,即便她也没什么以毒攻毒的必要。 “走。”想了一下,她也同意了。不管怎么说,还是惦记着邺无渊。他这刚刚养好身体,就出去嘚瑟,也不知懂不懂收敛。他啊,骨子里还是个少年,有放荡不羁的一面,争强好胜,不比那十几岁的少年少。 阮泱泱决定要去,亲卫谁敢拦,他们能做的,就是保护她,保护好了。 出府,上马,阮泱泱的动作也是不逊色的。这回长途跋涉,夜里也赶路,骑马对于她来说,算不上什么难度很大的事儿。 随着技术到位,胆子也得大起来,两相合并,一切皆水道渠成。 魏小墨一看她那上马的动作,随后就笑了,“不错不错,你大侄儿还算会调教。” “这是自学成才。”扬起下颌,她颇为骄傲。 魏小墨难得的点头赞许,毕竟他这种人,一向是满嘴损话。 亲卫也上马,前后护卫,打马启程。 说真的,有魏小墨这个墨家正宗子弟在身边,走在城里,忽然间不觉着阴气森森了。 他都能坦然的面对这个曾经属于大梁的城池被大卫军马占领,也能自如的看那些一张张原本大梁百姓的脸,作为‘侵略者’,她也根本没必要去纠结注意。 快马在城中奔跑,魏小墨才来劲呢,他也是根本不会管如此快马在街上狂奔会不会给百姓带来什么危险,只顾自己开心。 当然了,他是个十岁左右就会在大街上瞧见不顺眼的人就抓来给人剃光头的,还会在意什么。 不过,如此开心之时,他快马看到了有小孩子在街边晃悠,小小的一个,穿的脏兮兮,脸上都是灰和鼻涕的混合物。还真是慢下了速度,并且多看了几眼,把人家那本来有些木兮兮的小孩子看的有些发慌,就跑走了。 阮泱泱骑马追上来,扭头看他,还以为他忽然良心发现,想到这原本是他可拥有的城池可拥有的百姓呢。 哪想,他思考的却根本不是那事儿。 他收回视线,看向阮泱泱,“穷人啊,生孩子才是作孽。也幸亏小黑会投胎,换个这种穷人家,这辈子都是悲惨。” “那也得摊上个好父母,你也生在富贵人家,请问可觉着幸运了?”阮泱泱摇头,繁衍这种事儿,人和动物都具备,属于天性。强行剥夺,那叫毁天灭道! “幸运啊,因为老子可以从四五岁的时候起,想杀人就杀人。”如何不幸运?和穷苦的每天只愁着饱腹的人相比,他就是幸运。甚至来说,这是他应得的。没有这种条件,也没有那能把他生下来的福气,是生下他的人几辈子修来的。 阮泱泱无话可说,他这种自信,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出了城,那股子战火和着血腥的味儿就钻进鼻子里了,其实倒也不是说这种味儿特别大,算得上是一种心里反应。 阮泱泱是这样,但魏小墨完全兴奋,他的确是忙活自己事儿太久了,都忘了找乐子了。在他看来,战争可不就是乐子,两伙人拼死的你杀我我杀你,算得上是这世上所有乐子最上乘了。 前线,还是很远的,官道多处被毁,马儿跑起来也不容易。走走停停的,天都黑了,还没到呢。 倒是偶尔的,能听到一些什么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听着这声音,阮泱泱就心里头咯噔一下,战争这玩意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 “最近和你大侄儿打的正酣的是谁?”终于,远远的,看到了巡逻的兵士。他们举着火把,很容易就瞧见了。而且,他们也发现了这一伙骑马赶过去的人,这么大的动静,马蹄踢踢踏踏的,又不隐蔽,发现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正因为看到了巡视的队伍,魏小墨忽然问道。 “听说姓黄,是墨家的老将了。”阮泱泱不认识,但想必魏小墨认识。 “黄?黄麟。”魏小墨果然是知道。 “功夫应当是不错,这么多年两国交战,他一直都是主力。”再具体的,阮泱泱可就不知道了。 “武夫,有勇无谋。不过,这种人的确是最为好用,只要满足了他所想,什么事儿交给他,他都能豁出性命去。此人最为好色,且最喜欢十二三年岁的少年,当年,府里老头子可没少给他挑选,填补他床铺。”魏小墨能说的正事儿不多,无不是下三滥那一路。不过,这种事儿还真是大家爱听的,阮泱泱也一样。 尤其这大晚上的,赶路正无聊,远处火光飘摇,听这种劲爆的事儿,提神。 “那看来,我家将军要替天行道了,那么多惨遭毒手的少年们,真得感谢我家将军顺手替他们报仇雪恨了。”阮泱泱轻笑,这话说的,极其膨胀。 魏小墨果然是听不得这个,少见的,甚至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轻轻地啐了一口,对阮泱泱这种随时随地夸赞邺无渊的毛病极其受不了,有时想想,若阮泱泱是个哑巴,倒也不错。 终于,巡逻小队迎上来了,对于阮泱泱会来,无不感到意外。 亲卫先行询问了邺无渊所在,的确就是在大营,而且,刚刚经历了一场小战。 这一场小战,却是真真实实的记在了多本战书史册上,因为大卫这位最年轻的镇国大将军,仅仅以一百多人,围杀东夷墨府麾下身经百战的老将及手下三四百兵将。 没想到刚听完魏小墨说八卦,就得知邺无渊和那黄麟交战了,阮泱泱还真是一惊。 胜利不胜利的,不是她第一时间关心的事儿,邺无渊是否完好无损才是重要的。 她这一问,那巡逻的小兵倒是不敢说了。 他们也不用说了,因为,他们那一个迟疑,她就明白了,肯定是又伤着了。 气的翻白眼儿,好嘛,刚刚好全乎了,就又这样。 这也更加坚定了结束这场无休止的战争的想法,把那最主要的人物弄出来,距离结束,应该会更快。 316、结束血腥 前线的营地,与边关的各个大营是不一样的,一切皆是草草建成,那军帐明明质量非常好,但也弄得跟流浪汉的窝似得。 倒是兵马很多,战马尤其气势很绝,离老远就能听到它们不耐烦的响鼻。 还没从马背上下来呢,邺无渊就迎出来了,他穿着一身劲装,也没有盔甲,可仍旧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他是个将军。 那种,杀敌无数的将军,驰骋沙场,叱咤风云。 坐在马背上,阮泱泱居高临下,看着他走过来,一时之间,倒是真的没瞧出他哪儿伤了。 不过,这个男人一向善于伪装,他真伪装起来的时候,那简直是自己都信了。 走到马下,邺无渊抬头看她,旁边有个妖精吧,他跟没瞧见似得。 倒是周边的人全部都在盯着魏小墨,好像这个小妖精随时会变身现原形一样。其实说起来,到底是他们先入为主,一直把他妖魔化。 “下来。”她那么瞧着自己,也不吱声,邺无渊先朝她伸手。 “抱我。”她松了缰绳,收过另一侧的腿,就整个人从马背上滑了下去。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上,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掉下去。 她下来了,那底下的人还不是稳稳地把她给接住,双脚落地,极其稳定。 站住了,阮泱泱就笑了,随后微微转头朝着旁边其他几位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将军副将颌首示意,体面还是有的,好像刚刚要人抱她的不是她。 各自的与将军夫人见礼过后,便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亲卫前前后后,可说这个时候,他们盯着的是那个小妖精。 “都半夜了,累不累?”从城里出来,再到这儿,有多远他当然清楚了。 “听说我大侄儿报仇雪恨了,果然啊,是我大侄儿,武功高,又干脆利落。”她边说边微微前倾,仰着脸看他,借着昏黄的火光,他脸色瞧着还好。 “嗯,你若不来,明日这个消息也就送到你手里了。”必然得是第一时间告诉她,一同高兴。 也随着他说的话笑了一声,阮泱泱抬起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那我想知道,你还完好无损吗?” “当然。”他随口就来,不带迟疑的。 “哼,你可拉倒吧!邺无渊,你若是被我发现身上有伤口,可别怪我跟你翻脸。”撒谎,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是不是以为他们俩是那种不看对方衣服内部的关系,她会看不到啊! 她这样一说,邺无渊就不吱声了,隐隐的有点儿怂,之后攥紧她的手,带着她往边缘走。 这边,魏小墨总算是从马背上下来了,亲卫在盯着他,真跟盯犯人一样。 倒是魏小墨不甚在意,随着邺无渊和阮泱泱走的方向走,边走边环顾四周。这若不是阮泱泱带来的,他肯定会被逮起来,他这模样非得被认定为刺探敌情的。 “看得出这是临时营地,可能随时就得开拔。不过,你这将军没住在最中心的位置,倒是稀奇。”邺无渊是住在边缘,倒是这里的军帐架的更平整些,地面也没有被踏的那么过分。 “嗯,如若要开拔,许多不重要的事物便被遗弃了。”邺无渊点头,随着说话,一边扣紧她的手。在这种地方,她出现在他身边,更是让他心生一股保护欲来,因为和金戈铁马比起来,她太娇弱了。 阮泱泱也的确是软糯的,因为一路骑马颠簸的,下了马之后就有一股要散架子的错觉。 “那黄麟真死了?”即将走到军帐,阮泱泱小声问道。 “人头还挂在今日战场的边缘呢,要去看看么?”邺无渊问道,语气含笑,有点儿逗弄她的意思。其实,即便她真的想去,他也不会带她去啊。战场白日里都无比血腥,一些没收拾起来的残肢断体可能猛地就出现在脚底下,很容易吓着她。 她一旦被吓着,后果很严重。毕竟,初时相见,就是一片血腥。 “怎么,你这是激我呢?没准儿我还真想去呢,得瞧瞧我家将军这豁出性命去战斗的场子是什么样子。”他那语气,她又不是听不出来。说着话,她又歪头,整个人都歪在了他身上。 索性抬手把她给圈到自己怀里,不过对她的话,还真是无法反驳,毕竟之前他也的确是答应过她,不再受伤。 终于,到了他的军帐,四周则是亲卫换岗休息的军帐,看起来好似将他这座军帐给围起来了。 带着她进了军帐,里面其实很简单,这里就是供他休息的地方。除了床铺看起来要更好一些之外,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燃着蜡烛,床上还放置着一些快信以及地图等等,显而易见,她来之前,他一直在研究那些东西来着。 “来吧,我看看这回你伤了哪儿了?也让我接下来做好准备,再听闻你受伤的消息,我也不至于再狂奔而至。姑姑年岁大了,禁不起折腾了。”在床边坐下,阮泱泱真是一副历尽沧桑的模样。什么叫做一下子老了十岁,她觉着她就是如此。 看着她,邺无渊一时间心下还真不是滋味儿。 缓缓的在她身边坐下,他把腰带解开,劲装拉下去一些,露出左侧的手臂。 中衣上还沾着血呢,他这回是伤着这儿了。 不过,在他看来伤的很值,正是因为没有躲避这一下,他才会擒着黄麟。 对于男人来说,这种伤,完全可挂上荣光的牌子,任何人听了都会竖大拇指的那种。 可是,对于阮泱泱来说,完全不一样。 他也真的是站到了她的立场上,才会心里不是滋味儿。 受伤那地儿用纱布很潦草的包扎的,阮泱泱歪头看了看,之后就长叹了口气,“上回伤了这边,这么快就轮到了那边儿。也好,落了个对称。” “不是很严重,三五天的就愈合了。”他说,之后又把衣服给拉上了。 阮泱泱眼露嫌弃,嘴上说的轻巧,身体倒是诚实,赶紧盖上不给她看,明显做贼心虚。 “魏小墨随你而来,看样子他是答应你同去金陵了。不过,他那时神神秘秘的,到底折腾出了些什么来?”邺无渊听阮泱泱说过,墨家的人活不过五十岁,想必魏小墨是在折腾这事儿。但是,他到底要如何做,找到了什么方法,就是未知了。 “瞎折腾呗!他认为有用,那就肯定得试试才行。”阮泱泱不说,谁也拿她没办法,她是真的嘴如蚌壳,而且还能东拉西扯。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问不出来,邺无渊也不问了,总是能知道的。 “就这几日。我还想赶快回家抱儿子呢,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把他母亲给忘了。”说起蒙奇奇,她明显有些发蔫儿,这是真的想,以至于掩不住的精神萎靡,心都飞了。 “若你离开这几日就把你忘了,那么,更是记不住我了。”说起这个,邺无渊的情绪也略有低落,他甚至只记得他儿子刚刚满月时的模样。 听他说完,阮泱泱嘴角抽了抽,她大侄儿心底里就是个更向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家伙。都不用再多问,听听他刚刚这语气,家人在他心中占得更多,分量更重。 外面,传来了魏小墨的声音,这小妖精自己挑了个军帐,他是不管别人同意不同意,他看中了,就要据为己有。 邺无渊稍稍听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只是抓着阮泱泱的手,轻轻地摩挲。 他的手上都是茧子,被他摩挲,某时觉着被砂纸刮蹭没什么区别。 “饭菜送来了,军营里的饭菜味道一般,你凑合着吃几口吧。”亲卫还没到呢,邺无渊就听到动静了。起身,亲自走到帐门口去接。 略粗糙的托盘上摆着刚刚急匆匆做出来的饭菜,的确是一般,卖相一般,飘出来的味儿也一般。还有一壶热水,准备的倒是极尽所能的周全。 用着饭,偶尔的能听到魏小墨的声音。还好,亲卫还是把他当人的,给他送晚饭了。不过,他却是不怎么领情,因为不好吃,他就吐槽,在这儿都听得到。 听他在那儿叫唤,阮泱泱不由笑,又去看邺无渊,他一脸冷漠。 草草的吃了些,就吃不下去了,邺无渊将托盘收拾走,就给她倒热水等等,服侍可称尽心了。 “听魏小墨说,那个黄麟爱好特殊,祸害了不知道多少少年。功夫不错,是个好使唤的狗,但私下里可称禽兽不如了。这回,死在你手里,从某种层面来说,真是做了大好事了。”而且,这就是人和牲畜的不同,邺无渊身在高位,掌握着边关大军,权利无法用简单的文字去形容。可是,他私下里,却又是极其简单,想要的十分单纯。 可牲畜就不一样了,寻欢作乐是正常,可是祸害更弱小的人,就干的不是人事儿了。 “倒是听说过一些。”邺无渊对这些事情自然是不感兴趣的,只是前些年打仗,对方那些主力战将,拂羽全部调查了个底儿掉。 洗干净了脚丫,阮泱泱就躺在了床上,这军床啊,是真硬。之前也不是没在大营里住过,可是,总的来说,那些军床还是可以的。 但,这前线的就不怎么样了,睡在这种床上,第二天可能会起不来。 而且,还能不时的听到各种队伍回营出营的动静,说真的,想要睡个好觉,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熄了帐中的烛火,外面的动静好像就更清晰了,以及魏小墨吵吵的声音。他大概也是想睡下了,虽是妖精,可妖精也要睡觉的。但是躺下不舒坦啊,他就抱怨,在这儿听得十分清楚。 枕在邺无渊的手臂上,他的呼吸就在脑门儿上,热热的。他受伤的那条手臂搁置在她身上,他是自如的,尽管不知道他到底疼不疼。 “我看今晚亲卫是不用睡了,都在看着他呢。”魏小墨那军帐前前后后,必然全都是亲卫。这么个人来了,谁敢放下不管。 但实际上,他们完全不用去管,因为魏小墨对不感兴趣的,也根本不会去看。 “金陵的事儿处理完了,你回家。魏小墨呢?”他低声的问,随着说话一边轻轻地亲她额头。 “分道扬镳呗。怎么,你怕我还继续把他带回盛都啊。他有腿有脚的,想去哪儿还不是说走就走。”阮泱泱的声音也很小,低低的蛐蛐,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悄悄话。 “这个人,是我最无法看穿的一个。”邺无渊叹了口气,他无法理解,行事完全无逻辑。目的,往往转多个弯儿,跟不上。 “所以,才迷人对不对?”阮泱泱小声说。 “哪儿迷人?”邺无渊反问,相当冷了。 忍不住笑,“其实哪有那么难理解,有些人就是天生的二。”更直白的来说,就是脑子的弦儿啊,搭错了! “你就是喜欢和这样的人玩儿。”说着,他又把她往自己怀里揽,摆明了是不开心的。 “大概能凸显出我比较聪明吧。”被他勒的要断气了似得,她一边笑,一手沿着他中衣的缝隙钻了进去。 “本来就聪明。”他小小的喟叹了一声,把她给抱紧了,任她为所欲为。 悉悉索索,本来也没那种意思吧,倒是忽然之间热火燃烧。 动静再小,耳聪目明的,也听得到。 翌日,一大早的,魏小墨出从军帐里出来了。值守的亲卫自然是跟着他,他晃悠着,骑上马,就溜达着去昨日的战场,某处紧要地段看热闹去了。 他此次来就是为了这个,否则,干嘛跑这一趟。遵守自己看乐子的心,才不管后头有没有人跟着,有没有人监视。 有亲卫监视,自然就没人多管他了。 待得太阳跳起来很高,大营中的号角吹过多次,军队出营回营的,地面好似都在颤抖。 被这样吵得,阮泱泱也醒了过来,而邺无渊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不在帐中。 换上衣服,简单洗漱了下,捆好长发,才走出军帐。 远山林立,其实官道距离这儿也不远,这儿的确是一处要地,守卫的线拉的很长。 军帐一个挨着一个,蔓延出去很远。空气其实是好的,可是又莫名的能闻到一股血以及什么东西烧焦的味儿。混合到一起,特别的恶心。 阮泱泱也不由的皱起眉头,喜欢打仗的,都是野蛮人。 问了一下亲卫邺无渊去了何处,他在与各将领议事,她便没往那处去,更没问魏小墨去了哪儿。 往稍远的地方走了走,可不就瞧见了远处医帐那儿正在忙碌的军医。这昨日忽然打起来了,受伤的也不少,那里军医来来回回的,忙碌的很。 还有包裹的像木乃伊一样的被抬着走,瞧着就疼。 有些时候,若是受了重伤,其实还不如一死了之。否则,接下来承受的,就是不知何年何月才会结束的痛苦。 她站在那儿正看着呢,魏小墨回来了,这货一路骑马在军帐的范围内驰骋,行为特别找揍。 亲卫跟着他,倒是特别像遛狗一样,就是这狗不怎么听话,翻天覆地的。 “老子可瞧见黄麟的人头了,还挂在那儿呢,都没人来给他收尸。这若是府里老头子还活着,非得把他的尸体赎回去不可,以彰显他的惜才爱将之心。”寻到了阮泱泱,他就自动勒马了,跳下来,跟她说刚刚所见。 “在你看来,他的头是活着的时候被割下来的,还是死了之后割下来的?”双臂环胸,阮泱泱微微眯着眼睛,白白的小脸儿软软的,又细致非常。 “那老子倒是没细看,不过我想,你那大侄儿也不至于那么差,还会等到他咽气了再割头。”魏小墨说着这些,瞧着心情还不错。 但凡换个东夷人,想必都会气怒不已,可他完全就不会。 阮泱泱笑笑,红唇如桃花,迷媚不已。 “老子见过在战场上,正拼杀时脑袋忽然掉下去的人。他眼珠子还转动了好一阵儿,从惊讶到惊恐,发现自己人头落地。还有被百步穿杨的箭枝从左耳穿过,沿着右耳钻出,贯穿了整颗脑袋的。我曾经特意的研究过,这种忽然间在毫无防备时脑袋掉下去的,那颗脑袋还会活多久,身体会活多久。”魏小墨说着说着就来了劲,妖瞳贼亮。 阮泱泱也有了兴致,因为邺无渊从来不会跟她说这种事儿,血腥之事,他一概不谈。 “会活多久?”当然了,脑袋所谓的活着,是大脑还未死亡。身体呢,则就是各处神经了。可是,她所知皆是理论,谁又真会像魏小墨一样,因为好奇,就真的拿活人做试验啊。 “这身体啊,死得快,喷血之后抽搐一会儿,就不动了。倒是这脑袋神奇,半盏茶到一盏茶之间,还会流泪呢。”他果真是拿活人研究过,并且从他得出这结论看得出,不止拿一个活人做过研究。 他就是这种人,什么反人类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可目的又极为单纯。 说真的,他才应是那种禽兽不如的家伙,上天造出这样一个人来,真是不知到底要让他做多少孽! 317、一路招摇(一更) 虽说有些人不是人,也经常干一些不是人的事儿,但实际上,却又如同百科全书,因为什么稀奇古怪有趣味的事儿他都有所涉猎。所以,在他这儿都能得着答案。 魏小墨好好的跟阮泱泱分享了一波他之前所研究的成果,他说的都是结果,但用脚趾头也联想的到过程必然十分残忍。 不过,残忍不残忍的,在魏小墨这儿是没用的,他的字典里没有残忍。和他认识这么久,可真是从未听他说过某某人或是某某事残忍。在他这里,只有好玩儿和不好玩儿两种分类。 胡天海地的一顿乱扯,话题都偏离了人头悬挂的黄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什么医务工作者呢,正在探讨医学上深奥而又严肃的话题。 正说着呢,眼角余光瞥见了有人过来。阮泱泱扭头看过去,黑白分明的眼睛也随之眯了起来。 “你看,我家将军是不是特别好看!”她问,但其实就是个肯定句,不容否认的那种。 魏小墨也看过去,随后便是翻了个白眼儿外加冷嗤,“把你大侄儿的头割下来,他的头应该会活的最长。” 阮泱泱却是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瞧着身披阳光走过来的人,如此环境,血腥而狂野,他的美,真是冠盖一切,完全可忽视周遭了。 “老子忽然发觉,真给你做了小了。”她不回话,他看她。一瞧她那贼亮的眼睛,魏小墨生出一股酸味儿来,不开心。 一直拿给人做小四处横行,胡扯,但从未想过事实上,真做小的话,着实受委屈。因为有些人,天生就瞎啊,更喜欢正房。 这句话阮泱泱听到了,几分嫌弃,她若真给自己找个小,也得找个下半身功能齐全的吧。否则,她不是包养了个寂寞! 邺无渊过来了,他看起来,真的是干净又潇洒。本就是有一种别人不曾有的气质,再配上自身容颜,可不无敌嘛。 或许,在魏小墨这种天生妖孽的眼里,邺无渊的美算不上什么。但是,阮泱泱就觉着好看,特别好看。 “醒来了就跑这儿来看热闹了!”抓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面前一带,顺势低头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下。 仰脸,阮泱泱的眼睛也自动的闭上了,被他亲的痒痒的。 旁边,魏小墨真的是毫不避讳的站在那儿盯着他们俩,其实纵观他见多识广,走南闯北去过那么多的地方,正常的夫妻,他是没见过的。 “昨晚来得急,也没看清楚这里。一大早的睁开眼睛不见你,我就四处瞧瞧。今天没什么事儿,下午我们就出发了,赶紧去金陵走一趟,我得回家了。”稍稍退开些,倒是两个人的手仍旧缠在一块儿,像麻花儿似得。 魏小墨的眼睛就盯着他们俩的手,他是嫌弃的,同时也有那么点儿迷惑,不解。 “好。路途遥远,还是不要逞强。”邺无渊几不可微的叹口气,她来这一路非常的赶,非常的急,真是把她累的不行。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要如何做,她心里自有计较。 回家是得回,她想蒙奇奇,孩子变化太快了,忘性也大,肯定把她给忘了。这般一想,心里头还满不是滋味儿的。 把她的手扣紧,邺无渊拉着她往回走,这期间,他就好像根本没看到魏小墨,完全将他当成了透明人。 魏小墨也习惯了,哼了一声,白眼儿翻到天上去。他转悠着,也不在这儿待着了。主要是,没有人与他闲聊,他站在这儿也没意思啊。 上午过半了,才算吃着早膳。 和昨晚没什么差别,口味还是那个口味,这就是俗称的饿不死而已。若谈论享受亦或是期待……那绝对是根本没有。 阮泱泱吃完了,就莫名其妙的笑,邺无渊一看她,也笑了。 “什么鬼样子?这饭菜就难吃到让你都神志不清了?”本来还没觉着有多难吃,但她这一笑,就忽然发现难吃的劲儿上来了,估摸着马儿吃的草料都比这香。 “差不多。真是难为你们了,在这儿不止危险,连吃的都这么没意思。倒是盛都一片和乐,该玩的玩,该乐的乐。不行,我那玩乐的场子必须得在盛都再来一间,不赚他们的钱,真是对不起我家将军在边关吃的苦。”说着话,猛然拐到了这上头,乍一听有点儿莫名,但实际上,还是有些道理的。 “也并非不可,只是,你切记不能出面,吕长山也不行。”他们两个,谁都知道是将军府的,他们若是出面,不太好。 “所以,马长岐叫我这一声姑姑不白叫,让他在盛都大展宏图的机会来了。”还是马长岐顶大梁,资金她来出。 “是啊,占了大便宜了。”她还真把马长岐当侄儿了。 “说起来,只有我那亲侄儿没在他姑姑这儿得到什么关爱。柯姑娘一直在都城不离开,是为了保护他吧。其实,有柯姑娘在,我倒是放心的。”只是,这阮小羽是个小鬼儿,柯醉玥奉命做事,可能会引得他不乐意。 这小鬼儿,可别坑了柯醉玥。 站起身,邺无渊站在她身侧,抬手罩住她的脑袋,然后揽向自己。 阮泱泱贴着他的腰,一边任他摩挲着她的颈侧和耳朵,“我很喜欢柯姑娘,她当前的任务也不怎么好搞。若真有凶险,阮小羽又固执己见,便用最直接的法子吧。把他弄回来,总是不能他不想活,叫一大票人跟着涉险。” 之前,她可是一直持‘任自由’的意见,也就是说,尊重阮小羽。 但这回,改口了。 邺无渊低头看她,在她颈侧的手挪到了她脸蛋儿上,捏。 “看来,能叫你快速改变主意的,是柯醉玥。早知如此,便将她所做之事一一告诉你,你也能尽快的改主意。”毕竟,阮小羽是她家人,唯一剩下的这么一个了。 阮泱泱不吱声,是不是柯醉玥叫她改变了主意,她自己清楚。 主要是,阮小羽一直和元息合作,若元息撤了,这小子可不就变成独自一人,多危险? 他本来就有一股要同归于尽的狠劲儿,这种事儿也真干得出来。 “路上切记小心,给你的人手足够用。万一遇到了什么,自保为首要。”他小声的告诉她,就是要有事儿指使亲卫,遇到险情就赶紧先撤。这主意组加到一起,其实非常简单,就是,该怂则怂。 “听令。”她点头答应,这可不就该怂就得怂,根本不用教啊! 虽是昨晚也没怎么休息好,跟练了一通体操似得,但,好在是邺无渊也没那么丧心病狂。 白日里,稍稍休息一下,也就恢复过来了。 过了晌午,就要出发了,干脆利落的,没有丝毫拖沓。 负责保护阮泱泱的亲卫跟随,一行二十多人,也算是声势浩荡了。 当然了,在这种时候,想要遮掩行踪,秘密而行,其实还是容易的。 但问题是,有的人,会不会想遮掩行踪。 抱着邺无渊的腰好一会儿,这才启程。他是不放心啊,尽管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可通过他那小眼神儿就看得出来。 他是烦魏小墨,但,这回还真是没有当面茬过他一句。不得不说,魏小墨对于逃跑是有一套的。真遇着了危险,他跑的最快。 所以,隐隐的,他也有嘱托的意思。但凡遇着险事,魏小墨逃跑时,别忘了阮泱泱。 上马启程,阮泱泱的动作也可堪称行云流水,是帅气的,非常帅气。 队伍离开,一阵尘烟,就很远了。现如今,阮泱泱骑马也能超快,丝毫不落下风。 这走了吧,可是谁也想不到,魏小墨和阮泱泱两个人半路改了主意,非得要去之前的战场转一圈。 这多无理?可亲卫又有什么招儿,只能是跟着这两个瞎嘚瑟,还真去之前血腥又臭气熏天的战场转圈儿去了。 果然是之前死过人的地儿,那味儿啊,熏死人。 阮泱泱被熏得眼泪都出来了,更有点儿想呕吐,以至于视线模糊的,都没看清楚那挂在巨高的一棵树上黄麟有些腐烂的人头。 在那偌大的战场上转悠了一大圈儿,阮泱泱实在是被熏得受不了了,这才离开。 魏小墨好一通嘲笑她那欲吐不吐的样子,惹得阮泱泱扯着缰绳,要自己的马儿去撞他。 但马儿就是马儿,又不是斗牛,眼见着撞着魏小墨胯下那匹马的屁股了,就自动扭开了,惹得他更乐。 这种出行,一点儿都不秘密,大张旗鼓到有些嚣张了。尤其是在这战场附近转悠的,别说他们这一行人,就魏小墨一个小妖精,就足以引得敌方窥见。 他们俩好似不在乎这些,走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安全的路线,反而是害的亲卫无比紧张,不敢有放松之时。 但,这种行为,摆明了就是故意的,他们只有足够的高调,才会引得注意。 正因为是故意如此行事,在进了大卫地界之后,招摇的奔赴金陵,亲卫也终于察觉了,后头有人跟踪。跟踪的技术可称相当高超,时隐时现,不知是哪方人马。 318、一路招摇(二更) 这金陵乃道家鼎盛之地,烟霞山最为有名,这定山的得仙观当属后起之秀了。 因为修建的极好,又听说观主与烟霞山那位观主同出一门,那些道门的狂热者,善信们,还真是好奇了起来。 可是这得仙观一直也没开山门,不接待善信,以至于定山山下每天都有车马路过。 都是附近城镇里的,有钱有闲又虔诚的,从行路工具就看得出。 这一路到了金陵,说真的,还真是有点儿那么风雨疾行的意思。 到了这山下,不得不说,连魏小墨都略微讶异,从山下就看出来了,这是花了大钱了。 这山下的路当真是修葺的与官道无异了,两侧的泄水沟也挖的精心,山边还做了防护,以免雨水太大,山边被冲垮。 通往山上得仙观的路啊,石阶打磨的很科学,为了防止可能下雨或是沾了露水会滑,每一个石阶上都磨出了棱来。 两侧的树木枝桠长得自由吧,但是都修剪过了,刻意的修剪成拱月的模样,从山下往上一看,还真是透着一股神秘的味道。 从马背上跳下来,阮泱泱仰头往山上看,心里头是真满意。从这山下开始,就满意了。 吕长山了解她,再说,他本身审美就不俗,即便不按照她的想法来,这道观也不会难看了。 魏小墨甩着身上紫色的裙子,他又是一副女人的打扮,只要不说话,没人能看出他是男人。 他之前扮女人都喜欢在喉咙里卡着一个细小的机括,能够改变声音,隐藏喉结,不过拿取略痛苦。 两手反叉腰,一边歪着头往山上看,脖颈露出来,喉结就暴露了。不过,这人长得完美,喉结也是好看的。 “是有点儿得道成仙的意思,这道观的名字也不算夸大。”魏小墨看了看,同觉着满意。虽是这山比不上烟霞山那处有灵气,但可以后天加工改造啊。 “来吧,欢迎魏姑娘莅临本山人的道观。”抬手示意了一下,阮泱泱就先举步上了山。她穿着男人的袍子,墨发也简单的束在发顶,简简单单。 这两个人,男人扮成女人,女人扮成男人,不是一般的颠倒怪异。 魏小墨也踩着石阶往山上走,后面亲卫紧随,一同上山。 这里早就不是那时修建道观而到处皆是材料的模样了,石阶两侧有缺少的树木,也从别处移植了过来。 边走边环顾,其实一切都是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鸟儿特别多。 扑扑棱棱的,几乎走几步就能听着动静,显然是有人出没把它们吓着了,但它们其实不知道,它们把阮泱泱也吓着了。 但凡听见鸟儿扑棱棱,她都会脚步一顿,惊弓之鸟,形容她最为合适了。 这个时候,无比想念邺无渊,他会护着她。她再害怕,心里也会知道,即便有鸟儿扑过来,还有他给挡着呢。、 哪似现在,但凡她被惊着,魏小墨都在那乐,在他看来极为好笑。 往山上走,即将到山门时,就闻着香火味儿了。道观里的香火味儿和寺庙里的还不一样,若说具体区别,道观里的香火味儿,闻起来更野。 依稀的,树影之间窥见了山门,这山门,真是如阮泱泱想象当中的那样,充满了岁月的痕迹,甚至有些许斑驳。 这就叫做复古风,是阮泱泱所喜爱的,太过崭新,反而失了味道。 那些什么百年千年的古刹,哪个不是斑驳的,看到那些痕迹,就会联想一些岁月长久的事物来。 道观里是有人的,不是道士,是吕长山的人。他们守在这儿,负责看守,再加上打扫等等。 开了山门,迎接这个道观真正的主人,圆天山人。 心里头就有圆天山人的那股劲儿,一旦接受了自己是个得道高人的设定吧,进了道观,范儿就起来了。 “怎么样,是不是和想象中的也没差多少。想想我投资的那些钱,也都值了。”不说其他,就是脚底下这些地砖,都像是被很多人踩踏过很多年的。 “还不错。告诉你啊,到时啊,专门招一些会吹水的。在道观里,来的人干什么的最多?那就是抽签解惑的。”边走,魏小墨边给出主意。 “确实。人啊,还是喜欢听好话。”也不管那好话是否合理,喜欢听是真的。而且因为喜欢听,所以就会当真。 “看看炼丹炉,正好这两日可空闲,看老子给你露一手。”炼丹什么的,他也会。 “在上面。”药王殿在高处,占据了这道观的最高地,那古旧的炼丹炉就在上头。取灵气最佳之地,这炼出的丹药也不一样。 素有幻彩琉璃之色,再有仙气凝生,长生得道,凡间不具。 两个人直奔药王殿,别说,都相当满意了。 亲卫完全就是跟着他们两个在这道观里上下的跑,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劲头上来了,就跟那土包子进城似得,用十头牛都拉不住。 吕长山已经将所有阮泱泱所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若说要炼丹,那还不是马上就来。 开炉炼丹,这定山之上青烟袅袅,带着一股特别的香气,盈盈的,飘散笼罩在这定山。 因为丹炉开启,山门也随之打开了,这山下的善信若是想进来,也可以了。 不得不说,吕长山准备的周全,他安排在这儿的人随着山门打开,就装扮成了道士。各个穿着道袍,把发髻挽好,真跟那道士没什么差别。清瘦的,看起来又很精神。 摇身一变,这得仙观也正经‘营业’了,还真是叫人眼前一亮。 第二日,道观里就有善信来了。从这善信进门开始,其实就开始赚钱了,因为从贩卖香火开始,就是一笔收入。 之后,那就多了,完全多选,各种开光辟邪吉物,亦或是抽签算命,还是预定丹药等等,无不是赚钱的买卖。 说起来,好似出世之地吧,但只有真正经营起来才会知道,无处不是钱。 这些,在药王殿炼丹的人却是没怎么理会,魏小墨炼丹还是非常熟练的。所有的步骤都在脑子里,不需要多加思考的。 这就是天赋异禀了,邪门歪道的玩意儿,玩起来那叫一个溜。 阮泱泱就佩服他这一点,沉浸在玩中的时候,外界什么屁事儿都不理。 这道观里有人来,亲卫自然是不会放任不管的,因为这一路来他们察觉到有人跟踪啊。如今,道观正常开门了,谁都可以进来,真有心的人,肯定会跟着混进来的。 他们在查探,很快的,就找到了有嫌疑的人。不说鬼鬼祟祟,可行动之间依旧是露出了破绽。 这寻到了可疑之人,他们自然是盯着。在第三日时,又来了。 此时,亲卫们也打算是收网了,摆明了有问题,还能留着他不成。 哪想到,真收网的时候,出事儿了。 亲卫采取围攻的战术,尽量不影响其他的善信。 那个人也察觉到了,第一时间便想下山逃走。 可是,山门处被堵住了,他根本走不了,只能迂回的快速躲避,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往山上药王殿去的路上。 岂能叫他到那上面去,亲卫们协力,就准备赶紧堵住他。 人多,动静也大,药王殿里的人也听到了。 穿着道袍,头发也盘好了,阮泱泱就是圆天山人的模样。眼角眉梢间冷漠更多,好似这世间的一切狗屁事儿都和她无关,而且打扰了她,她真的很烦。 往下走了一段,就看到亲卫的影子了,他们围了一圈,杀气横生,成功的把那看起来很可疑的家伙给困住了。 凶相毕露是真的,那股子狠劲儿,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 站在那儿,阮泱泱就不再靠近了,冷眼看着他们。她虽是不会武功,但亲卫的路数还是了解的。他们功夫都相当不错,而且,十分会协作。 显而易见的,他们要出动了,并肩携手的话,那区区一个人,又算得上什么。 只不过,阮泱泱看了看,眉头却一皱。 “退!”她蓦地喊了一嗓子,亲卫听到了,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不过,还是听话的,迟疑了一瞬,下一刻就同时跳开了。 也就是那瞬间,被围住的人按在腹部的手一松,他整个人就炸了! 血肉如雪片似得,天女散花啊,伴随着炸响,周遭两米之内都受到了波及。 阮泱泱也连续后退了几步,一边抬手遮掩住口鼻,难怪那人的动作看着熟悉,可不熟悉嘛,多年前她也是亲眼看到了相似的一幕。 东夷白门中,有专门嵌在身体里的小型机括,一旦开启,瞬时爆炸,同归于尽。 躲闪的有些慢的亲卫,被喷了一身的血和碎肉,恶心至极。 “怎么了,这是开山见喜啊!有人来给送红彩,倒是诚意十足。”魏小墨也下来了,走了几步看清了情况,他就乐了。 不用多说,一眼就看出这死的人是从哪儿来的。 只有白门才这样行事,自我了结也用这种血腥的方式。 而白门是谁啊?元息。 319、天生会撒娇(一更) 转头,视线与魏小墨相对,两个人都笑了。 不用太多言语,都明白对方的想法,说起来,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啊。 一路那般招摇,为的就是眼前这景象,果然跟来了,都没带迟疑或掩饰的。 亲卫们快速的收拾残局,阮泱泱后退到魏小墨所站的石阶上,双臂环胸,她这圆天山人颇为遗世独立。若说道骨仙风,她也是有的。但更多的,绝对是那不可一世,有事儿别挨她,没事儿更别挨她,都滚远点儿。 “你就没觉着心里头酸涩难过?”魏小墨似笑非笑,可不是什么好表情。通过他那表情,就看得出他心里没想好事儿,而且在等着看热闹。 “我为什么要酸涩难过?”阮泱泱哼了一声,行事作派与形象完全相融。 “他会派人跟随,无非就是知道了我们俩在一起。我们在一起,他分明就是知道我要做什么,毕竟之前联系过他,告诉了他这活的长久的大秘密。他害怕啊,所以才会派人跟着。这么一想,可不跟唱曲儿里的故事一样,痴情不已,叫人动容。”魏小墨的语气相当之缠绵,同时又都是讽刺。这元息就喜欢和他抢,谁又想到这抢着抢着,他认真了。 “其实啊,他还是不了解我。但凡多了解一些,就会知道我可没那么笨,会轻易的被你给骗了。他才幼稚呢,你说什么他都信。”摇了摇头,阮泱泱这会儿,可真是将自己的心枯发挥到淋漓尽致。 “那叫什么来着?关心则乱。”魏小墨啧啧了两声,就转身又回了药王殿。边走边吹口哨,别说,吹得还挺好听。 阮泱泱双臂环胸,站在原地看着亲卫在收拾那些肉屑残肢,石阶和周边的草,树等等都脏了,这不用大量的水,根本就冲不走。 魏小墨给元息传递的是什么消息呢? 阮泱泱早就知道,在他还在盛都时,就全都告诉她了。 他需要元息,但是,用寻常的法子,根本不会让元息妥协,因为活不活的过五十岁,他根本不在乎。 可魏小墨在乎,他作为一个妖精,祸乱天下,才不想死呢。 所以,他就一直在想法子,一直在准备啊。 他是真的损,想出个什么法子呢?那就是把阮泱泱给套进去了。 他觉着元息肯定放不下,用阮泱泱最为管用。在他自己编造的‘续命大法’里,需要用到心头之爱。 魏小墨根本没说他心头之爱是谁,只是这一个说法而已。可是,他就知道,元息得到了这个消息,肯定会认为这个心头之爱是阮泱泱。因为,魏小墨也从未跟别的女人玩过啊。 那时,阮泱泱一直在盛都,安安稳稳的做她的将军夫人。 可这回,她和魏小墨又凑到一块儿了,元息一旦得知这个消息,很容易就会联想到那件事。 果不其然,他派人跟来了,这就是他已经知道并且重视的表现。 魏小墨长命不长命的,他不管,他管的是阮泱泱这一撇。 站在那儿想了想,阮泱泱轻轻地切了一声,她都好不容易才搞明白了爱情是个怎么回事儿,仅限于她大侄儿邺无渊。别人,她可搞不懂,得给她几年时间。 别的不说,这炼丹,绝对是认真的。转头的,两个人又沉迷于炼丹炉了,还真把在那在石阶上炸掉的人给忘了。 任凭亲卫快速的收拾,夜里又用水冲刷,死人这种事儿他们是看习惯了,不觉有什么。不过,倒是也可应了魏小墨的话,就当开彩了。 本一路着急的赶到了金陵,还真以为他们俩接下来还得着急忙慌的赶路了。谁想到,还被那炼丹炉给迷住了。 炼丹时丹炉里飘出来的烟白日黑夜的笼罩这定山,在山下都能依稀的闻得到那股子特别的味儿。这种烟的味儿是好闻的,十分特别。 就是这烟味儿,吸引来了更多的善信,而且,懂行的通过气味儿就闻的出是炼丹的烟味儿,在上山之后,还真询问起丹药的事儿来了。 可以预定啊,但,时日可能会拖得很长,毕竟圆天山人也是很忙的。忙着离境坐忘,得道成仙! 两个人忙活着,主要是阮泱泱向魏小墨取经,这家伙玩的敬业,这样她十分佩服。 玩嘛,就该心无旁骛,一切都抛到脑后。 和他相比,她就不太纯粹了,总是会分神。 这一炉丹药还是很快的,当然了,也有要炼的时间很长的那一种,魏小墨就曾炼过一炉时长超过一个月的丹药。那一个月,他真是不洗脸不洗澡,整个儿一野人。 八天,丹炉就开了,这一炉丹药出来了,连亲卫都忍不住过来看了一下热闹。 别说,魏小墨炼出来的,就是那种外表拥有幻彩琉璃之色,恍若有什么珠光在其中流动。这凡人之眼,还真是分辨不出什么来,只会觉着这玩意乃仙界之物。 大概,能看出问题的,也就只有阮泱泱了。这个啊,属于这个时代人们对于丹药的正常理解,他们觉着就应该是这样的。但是,这样才不正常,重金属超标,吃多了会死的。 她炼的丹药,很少添加那些东西,即便添加了,她也会自主的给减量,只添加一丝丝。 不过,魏小墨炼出的丹药的确是好看的,阳光下更是耀目。 流光溢彩的,拿出来做镇观之宝,完全拿得出手。 两个人这一时心血来潮的炼丹结束了,就准备离开了。 吕长山的人在这里扮道士,日常的经营也没什么问题。她这个观主,圆天山人该离开就离开,到时再回来。 这回离开,她要回盛都,亲卫自然早先就知道她的计划了。 唯一让他们不清楚的,是魏小墨啊,谁又知道他会不会跟着,亦或是自己就跑路了。 魏小墨的确是不跟着,招摇的,又极其自由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拦不住。 从定山上下来,就分道扬镳了,相当之痛快利索,连亲卫都看不懂了。 挥挥手,分开,头都不回的,各自启程上路了。 骑着马,返回盛都,速度相当快。就如她之前赶往边关那样,日夜兼程。除非是真觉着累的不行了,才会停下来休息。 这盛夏过去一半了,盛都的天气还是那样,是暖和的,而且真热起来的时候,让人受不了。 一路骑马,阮泱泱更觉着难捱,终于到了盛都了,她脖子上好几块地方都因为热因为流汗而冒出了很多的疙瘩,像热痱子似得。 回家了,到了将军府,从马背上跳下来,就快速的冲进了府里。 府里,小棠小梨还有嬷嬷加上黄姨,正陪着那小家伙在园子里玩儿呢。 得知阮泱泱回来了,她们抱着蒙奇奇去迎,很快的,在长廊下就遇着了。 一看到自己那傻儿子,阮泱泱就笑了,几步走过去,把他抱到自己怀里,他不止让她抱,还笑呵呵的,涎水也流出来了。 “就说我这儿子自来熟,谁抱都无所谓。这若是被人牙子给抱走了,你是不是也这样开心的流涎啊?”真没办法,还担心他不认识自己了吧,但这么容易就抱住了,她还觉着不安心。 “小少爷是想夫人的,夫人刚离开的时候,他见不着,就会转着眼睛找。”黄姨说道,她可尽职尽心了,自从阮泱泱离开了,她真是时时刻刻的在看守着,生怕这蒙奇奇受委屈。 “是吗?我家蒙奇奇想母亲了。哎呀,胖的明显啊,这小屁股。”抱着他往回走,天气热,他穿的也清凉。两只小jiojio露出来,那半截的短裤位于大腿的位置,托抱着他时很容易就摸着他屁股了。 都是肉啊,软乎乎,白白胖胖大眼睛,脑袋上的‘扫帚’束起形成个化妆刷的样子,可爱是真的可爱,无法阻挡的那种可爱。 边往回走,黄姨边给阮泱泱交代,这小家伙大部分时间都做些什么。而且,最近这几天给他尝试的吃了一点点柔软好消化的食物,他也没有不良反应。因为姑奶奶一直都在,全部都是在她的指导下,所以这小家伙吃了,通过排便观察,他都消化的挺好的。 听着说这些,阮泱泱也很满意,想想她怀孕时那么能吃,估摸着是他的功劳。所以,他也相当能吃,并不稀奇。 这么长时间不见阮泱泱,他真不陌生。不止是任由她抱着,他还会歪着脑袋往她肩膀颈侧趴,那小模样特别讨巧,就好像久违的和她亲昵似得。 他这种攻势谁能受得了,阮泱泱心都跟着化了。估摸着邺无渊回来了,这小家伙也一样不会陌生,一旦受到他这种攻势,他那老父亲非得哭出来不可。 抱紧了他的小肉肉身体,一手托着他的腰,另一手托住他两只肉jiojio,他就像站在她手里似得,。 不过,该黏糊的还是黏糊,这就是天生会撒娇,两只小手搭在她肩膀上,那张肉脸蛋儿不时的往她脸上贴,享受他的贴脸杀以及涎水的洗礼! 320、天生会撒娇(二更) 虽说是很久没和蒙奇奇在一块儿了,对于一个这么大的小孩子来说,消失在他的世界里这么长时间,足够他彻底遗忘了。 不过,他是真的心大,和谁玩儿都能玩到一块去。 什么时候会不耐烦或是发脾气呢?那就是不满足他的时候。 这个小家伙,学会馋了。 当在他面前吃东西的时候,他眼睛就直了,然后那小爪子试探着,又不太稳的抬起来,像是要抢人家吃的东西。他无法太准确的控制自己的手,抓个空不说。有时候,还会抓个空的往自己嘴的方向塞,像是在吃空气。 无法获得满足,他可不就不高兴了嘛,发出一些听起来就不开心的声音,想引起关注。 别看才这么小小的一个,可是,人类该有的,他其实都会。 她自顾自的吃完,看着她儿子扬着小爪子吃了一通‘寂寞’,不由笑。 “有些东西你不能吃,能吃的时候就给你吃了。不过啊,也不能吃太多,变成大胖子可怎么办?你得向你父亲学习,标准好身材,跟我混了一个月的月子餐也没长肉。”把他抱过来放到自己腿上,这家伙伸着手抓她衣服,小嘴儿张着,涎水还在流呢。 阮泱泱靠在那里,两条腿是并拢支起来的,那个小家伙正好跨坐在她腿上,后背也能依靠着她的腿和膝盖。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得在他屁股底下放置尿布隔离。否则,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尿了。不做遮挡,准得被尿一身。 “夫人,小少爷也要喝奶了。这一路奔波,你也休息吧。”天色晚了,蒙奇奇基本上喝了奶,再玩一会儿,就睡觉了。 “是很累啊,尤其是回了家,更觉着累了。”那种累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再加上有事情要做,她的脑子也不得空闲,更疲乏了。 稍稍坐起身,把蒙奇奇抱到怀里,歪头在他脸蛋儿上亲亲。这肉脸蛋儿啊,软和,又细致,嫩的出奇。 这若是咬上一口,不知得多爽。 那么想,接下来也那么做了,真咬了一口。虽是没用多大的力气,松了再一看,牙印出来了。 他也没哭,好像有点儿迷惑似得,大眼睛亮晶晶的。 最后又亲了他两口,就让小梨把他抱走了,待得出了卧室,才听到他吭哧吭哧委屈的哭声,原来是这会儿才觉着疼。 听着了,阮泱泱不由笑,这反应也太慢了些。 起身,走到桌边倒水喝,她眼睛又盯着一处一动不动了。 心里有事啊,这脑子就转个不停,身体上的行动似乎都受限了似得。 放下水杯,她自己把笔墨等等拿过来,最后又坐回了软榻上,执笔,开始写字。 论起写字,阮泱泱的字还是相当不错的。 静静地写着,半晌后,小棠和小梨回来了。本以为她都休息了吧,谁想还在忙碌着呢。 “夫人,休息吧。不着急的事儿,就明日再做。”她奔波的,脚都有些肿了。本就长得白嫩吧,略微浮肿,看起来就特别明显。 “着急啊,怎么不着急。你是不知道边关打仗有多残忍,说死就死了,连思考一下的时间都没有。”阮泱泱头也不抬,轻声的说道。 的确,远在盛都,一切祥和,哪知道什么边关战争不战争的。 甚至,这盛都根本就没有什么话题是讲边关战事的。一派祥和,该怎样歌舞升平,一如既往。 写完了一页纸,在下面画了个皮卡丘,阮泱泱拿起来又重新看了一遍,是满意了。 折叠起来,装进信封,但没有在信封上署名,也不知这信是写给谁的。 这封写完了,她就又开始写,微微垂着头,那真是一副谁也不敢打扰的样子。 小棠和小梨数次出入,给她准备一些喝的东西,无不是厨房新做出来的,清淡而有营养,夜里吃了也不会发胖。 闻到了味儿,阮泱泱接过来喝了一口,之后放下,就没有再拿起来。 继续写,她这样子看起来,好像思如泉涌似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搞什么创作。 “夫人,热不热?”拿着药膏,是从姑奶奶那儿拿来的。姑奶奶专门给蒙奇奇配的防热痱子的药膏,特别温和,适合小婴孩用。 而阮泱泱,她的肤质,和小婴孩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脖子那里一块一块的红,看起来特别的扎眼。 “是挺热的。要涂药?来吧。”放下笔,她微微转过身体,之后扬起头。 两个丫头协作,一个整理衣领,一个给她涂药。 纯粹是热的,因为流汗,汗水留置在一个位置太久,皮肤就红了。 “夫人,边关那儿是不是真的很凶险啊?你也别太忧心了。那么多年,都过来了,这次,也很快就会结束的。”小梨轻声的安慰,看她连休息都顾不上似得,应当是很烦躁。 “是啊,打仗什么的,最无聊了。”遥想一下那么多年了,死了多少人啊。 “那这次夫人这么急的去了边关,是不是将军受伤了?”阮泱泱离开时,根本没说理由。 是她们俩猜测的,否则,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阮泱泱这么着急。 “嗯,受伤了。不过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他恢复的很快,运气也好。”她觉着,还是得如往年那样,再去崇国寺给他祈福,这事儿啊,一连那么多年都在做,不能忽然就停了。 人就是有一种会自我安慰的心理,忽然就觉着一件事一直做,就一定会顺利的。若是不做,就肯定不顺了。 小棠和小梨也不由的跟着舒口气,对于她们来说,邺无渊就是这整个将军府的支柱。他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儿,这将军府……或许就塌了。 “你们俩别在那儿瞎想了,将军不会有事,将军府也不会遭受灭顶之灾。药涂好了就去休息吧,不用在门口守着。”她们俩在想什么,只要看一眼就能得知。 小棠和小梨对视了一眼,之后把她的衣领整理好,就听话的退出去了。 房门关上,安静了。阮泱泱调整位置做好,继续提笔开始书写。 这一封写好,放进了信封里,依旧没有署名。 大概是因为太静了,偶尔的,能听到蒙奇奇不时咕哝的声音,这吃饱喝足了,他也挺开心的。 听到他的声音,阮泱泱就不禁想笑,她都能想象得到他发出声音时是什么模样。看起来是憨憨的吧,但总是能在他那双大眼睛里窥见到他的早慧。 这一夜很快过去了,翌日,阮泱泱和她的蒙奇奇前后的起床。那家伙吃饱了,就被抱过来了。 她依旧是和他玩儿,抱着他,任他看自己用饭,馋的眼巴巴的。 不断的用爪子,试图去抢她的食物,但总是够不着,抓着空气往嘴巴里塞,努力多时,吃了一肚子的寂寞。 看他那样子,阮泱泱就忍不住笑,真是太有意思了。他这皮肤,这眼睛,都随了她。但是,别处并不是很像,想当然的,自然是随了邺无渊的。 这般一想,邺无渊小时候还挺可爱的,性格可能是内敛沉默,可那也掩不住可爱。 吃完了早膳,阮泱泱就抱着他出去了,单臂抱娃,她也是可以的。 这家伙胖归胖,但好在是不会一个劲儿的乱动什么的,抱着还是挺稳的。 抱着他在府里转悠,花花草草什么的,他并不是太喜欢,而且也不敢叫他去抓。 他还是最喜欢庄园里那些会活动的家伙,看来,这往后还真得再多弄来一些,毕竟他喜欢啊。 哄着蒙奇奇玩儿的时候,阮泱泱真的是心无旁骛,就只是在哄他玩儿。 天气真是好,不过,盛都的天气再热,也好过湘南,不会让人觉着难受。 倒是这小家伙容易流汗,大概是火气太旺了。 回来了半个多月,阮泱泱几乎每天的时间都是在和蒙奇奇玩儿,他也十分清楚阮泱泱是个能和他玩儿的人。所以,每天早上看到她的时候,都会开心的咯咯笑,雀跃着伸手找她抱。 这就是每日陪伴的力量,做母亲的,无不是盼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和自己亲近。 当然了,如若是父亲和母亲都一同在,那就更好了。 所以,为了这一日早日来到,就得冒险行事啊。 冒险,其实需要的是勇气,但同时,也有时运。 阮泱泱觉着,自己时运是够的,时运加上勇气,是没有什么事儿不能成的。 在初秋来临时,她看完了邺无渊送回来的信,就把小棠和小梨叫到了房间里。 将数封信拿出来,一一摆放在桌子上,此时,信封上已经署名了。 “明早,把这些信交给尚青,让他送到吕长山的手里去。告诉他,尽快送出去,但是,也要秘密进行。我……会短暂的离开一段时间,你们俩不要着急,但是也不要声张,我今日的话,只传进你们的耳朵,不要再传出去。亲卫……肯定会找我,肯定会着急,但是,你们不要被影响了。”她淡淡的吩咐,小棠和小梨也认真的听。 的确是跟在她身边时间太久了,叫她们俩镇定,她们俩就镇定。 “那夫人,你什么时候回来?”这是最主要的。 “很快。”长叹口气,她也希望很快。 321、狭路相逢(一更) 夜幕降临,将军府再次灯火通明。 阮泱泱和嬷嬷一同给蒙奇奇洗过了澡,又看着这家伙喝饱了奶水,眯着眼睛睡着,她才离开。 回了房间,阮泱泱也沐浴洗澡,跟那小家伙玩了一天,真是一身汗。 即便是初秋,天气也还是热的,她本就畏热,这一身的汗,着实是叫她难受不已。 洗干净了,可不一身轻松。擦洗干净,回了卧室,在小梨和小棠的协助下,穿上了一身利落的男装。 踩着靴子,长发束在脑后,别说,她故意挺胸抬头,模样真的很像潇洒的男子。 整理完毕,把该用的都带上了,阮泱泱转眼看向那两个小丫头。她们俩也在盯着她看,那眼神儿里,明显是有点儿担心。 “你们俩啊,今晚如常。明天一早再跟亲卫说,我晚上离开的事儿,然后把信送出去。放心吧,我还有儿子呢,会很快回来的。”抬手拍了拍她们俩的肩膀,她这模样真的像风流大少。 “夫人,你一定要小心。”她们俩虽是不知她要去做什么,可是,怎么看,她好像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儿。 “好,快去睡吧。”点点头,阮泱泱熄灭了卧室里的烛火,然后走出了卧室。 这开阳阁的门口啊,一直都有亲卫在守着,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阮泱泱。日夜值守,轮换着来,从没有空缺的时候。 所以,她并没有从正门走,而是直接从这开阳阁的后头,绕到了水榭。 水榭这里灯火昏暗,其实看不太清楚,有卫兵不时的巡逻,会经过这里。 这个时候,正好是卫兵巡逻的间隙,没有人,静悄悄的。 往水榭的边缘走,她是掐准了时间的,这一路都没碰着任何人。 终于,在某一处,她听到了什么声音。抬头,往一棵树上看,一团黑影隐藏在其中,在吹口哨。 “走。”她听到了,就应了一声。 躲在树上的人跳了下来,果然是魏小墨。 “老子等了一个时辰,你太慢了!”他斥责了一声,随后抬手揽住阮泱泱的肩膀。 “早就说过了,不可能那么早就离开,得慢着点儿。”阮泱泱也哼了一声,他愿意来这么早,怪谁。 话不多说,魏小墨带着阮泱泱跳起来,在树木和墙壁之间辗转腾挪。真的跟鬼一样,很快的就跳出了将军府。 隔了几条街,正式落地,那儿正好有两匹早就停放在那儿的马儿。 分别跳上马背,阮泱泱深吸口气,“我早就说过不用那么早,待得开城门,还有两个时辰呢。”所以,走那么早干嘛呀! “老子等的不耐烦了,又不能去看小黑,就在这盛都蹲着,老子都蹲的长毛了。”魏小墨是极其不耐烦,因为要躲着,不敢冒头,他跟蹲监狱似得。 “好好好,你说得对。”阮泱泱无言以对,不过也确实委屈他了。跟她前后脚的进了盛都,他太扎眼了,绝对不能冒头。 不得不猫着,对于一个妖精来说,可不是委屈嘛。 夜里骑马,对于隐藏行踪来说,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明智。那马蹄踢踢踏踏的,睡着的狗都能被吵醒。 阮泱泱说的,一向是对的,城门还没开,走那么早干嘛? 在城门附近,真的是等了好久,天色都微微亮了,才到了城门开启的时间。 他们俩是第一拨出城的,出了城,才真正的跑起来。 毕竟,所有的行动都有提前预想,所以,两个人,也专门挑拣着隐蔽的路线走。 但凡他们俩想隐蔽,那是真真的足够隐蔽,想要发现他们太难了。 四五天的时间,两个人从大卫的最北部,朝着东夷的最北部进发。 这两个人,轻松的穿过了大卫兵马驻扎的地方,进了东夷。 这到了东夷,两个人就没那么隐藏行踪了,并且,弃了马,完全徒步而行。 所幸,是距离目的地也不太远,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走,总的来说,目的就是如此嘛。 “看,这玉浓树开花了。只有在大梁北部,才会有这种树。”跋山涉水的,路过一棵长势旺盛的大树,大树上头满满的白色的小碎花。有香味儿,很淡雅,和某种花茶较为类似。 “的确非常好,香气馥郁,若是在某地多多种植这种树,到了这开花的季节,被环绕住,肯定相当美。”阮泱泱抬头看了一眼,主要是这树长得高,站在树底下,头顶都是白色的碎花,绝了。 “你别说,你这喜好啊,跟老子相似。那白水湾的岸上,都是玉浓树。”魏小墨一笑,那可是相当之骄傲,他选的地儿,绝对是最好的。 “那敢情好。在风景绝美之地,行龌龊不耻之事,我喜欢。”阮泱泱一笑,单是想想,都觉着刺激。 “就是过去的时候,有点儿危险。当然了,是对于你来说危险。你到时啊,不行就把自己捆起来,装作是个麻袋,老子把你带下去。”魏小墨走在这深山老林里,真像个花妖。 “下去?你这个用词,颇有深意,也叫人有足够的想象空间。”下去,他所说的白水湾,想必是个非常低陷之地,才会用下去这种词。 “先想象着吧。”魏小墨不说。主要是,这是他忙活那么久才打造好的,人力物力什么的就不说了。主要是,他自己非常满意。如今,要带着阮泱泱过去瞧瞧,那岂不是得叫她大吃一惊,怎能提前透露。 好吧,阮泱泱也不问了,只是看着沿途偶尔冒出来的玉浓树,大株小株的,都开着花呢。 或许真是一直都这般好天气,所以,蓝天被大片乌云的遮盖住,开始淅淅沥沥的有雨水落下来了。 准备周全,所准备的物件里,还真有雨伞这一项。 拿出雨伞撑着,听着雨滴噼里啪啦的,阮泱泱就不由想到自己的蒙奇奇。 “我儿子啊,最喜欢听这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他听得贼认真。”也不走了,站在树下,阮泱泱一边微微抬头往上看,轻声说道。 “那这伞就有讲究了。不同的伞面,被雨水淋,发出的声音也不一样。算了,一看你这眼神儿就什么都不懂。到时啊,老子来办,让小黑听听这世上到底都有多少种被雨水拍打的声音。”魏小墨本来还想大谈特谈一下各种伞面的材质,制作时都有哪些不外传的步骤等等。可是,一看阮泱泱那眼神儿,就知道她不懂,算了,不说了。 阮泱泱也不反对,因为她承认啊,魏小墨玩起来时最精致。真给蒙奇奇做一些科普什么的,他还是靠谱的。 这雨啊,还下的越来越大呢,在这深山老林里,这雨水的声音,再加上视野不清,真的有点儿瘆的慌。 这脚底下开始有雨水在丝丝的往下流,魏小墨嫌弃弄脏了自己的靴子,他转身一跃,就跳到树上去了。 当然了,树上也不怎么样,枝叶之间都是雨水,他这么一上去,弄得枝叶摇晃,更多的雨水恍若被盆泼下来的一样,雨伞都要被打破了。 阮泱泱很是无言,撑着伞,往别处走了走,躲开树上那个躁动的灵魂。 伞上的雨水在成串儿的往下落,噼里啪啦,这声音啊,没点儿耐心,还真是得被烦死。 这时候,就真的显示出了她儿子的不凡来,会对这种声音入迷。 把伞稍稍举高了些,阮泱泱往远处看,其实看不清楚,除了那些葱郁的树木,还有珠帘一般的雨水,可见度只有两米。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种可见度,视线这种,枝叶繁茂间,几道白色的影子若隐若现,分明就都是人形,可是又因为枝叶挡着看不见脸。 这种天色中,那几道白色的影子模模糊糊,跟鬼影没什么区别。 眯起眼睛,阮泱泱想更仔细的看看,可是,下一刻,那几道白影就消失了。 “魏小墨。”她喊了一声魏小墨的名字,下句话还没说呢,就听他开口道:“老子听到动静了,有鬼跟上来了。看吧,多着急,就知道我泱姐姐是个福星,迷人着呢。” 他的声音,伴随着雨水,甚至有些扭曲。 “少说废话,咱们是赶紧走呀,还是等正主出来呀?”阮泱泱叹了口气,这忽然间出来这么多人,元息未必在这儿,应当是他派人来了。 人多,他们只有两个人,不能硬来。毕竟,目标是元息,和这些人,还是避开的好。 当然了,魏小墨逃跑的功夫一流,可他现在这德行,瞧着就不是像要避开的样子。 “得等正主啊!”魏小墨笑了一声,随后就从树上跳下来了。 手里的伞都扔了,雨水顺着他的脸滑下来,这是个出水的妖孽。 “你要发疯,自己,别带着我。”一看他那样子,她就知道他要干啥。 “那怎么行?咱俩啊,知己,得在一起。”魏小墨贱兮兮一笑,下一刻就把阮泱泱手里的伞给打掉了。揽住阮泱泱,便快速的消失在树丛雨幕之中。 数道白色的影子也穿过雨幕,跟了上去。 322、狭路相逢(二更) 这天跟漏了一样,大雨倾盆,再茂盛的深山老林,再繁茂的枝叶,也根本承接不住那么多的雨水。 不穿蓑衣,不拿雨伞,在这林中奔走,还以极快的速度,别说落汤鸡了,落汤鸡都比他们体面。 阮泱泱根本就是睁不开眼睛,呼吸都成了问题,更别说视物了。 魏小墨这个损东西,带着她在这深山老林里转圈儿,完全把她当成了个物件一样,顺带着给他挡雨水。 她想骂人啊,她所知道的任何脏话都溜到了嘴边儿,可是张不开嘴,更别说口吐芬芳问候他老母了。 真的是转悠了好久,阮泱泱脑子里都开始轰鸣了,天旋地转,想吐。 终于,在一处能够稍稍避雨的地方停了下来,魏小墨一松手,阮泱泱就直接坠下去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忍着恶心干呕,雨水顺着脸往下流,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去你姥姥的,呸!”终于能说话了,开口就是脏话。 魏小墨也一样是满身满头的水,不过,他可乐的很,开心啊。 是许久没有做过这种犯傻的事儿了,他异于寻常的开心,从内里往外滚,妖瞳里皆是笑。 被骂了,他也不反驳,还是笑。 这种人,拿他没招儿吧,用多脏的话,他都无所谓。 阮泱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打理自己。不过,也没什么用,脸上的水抹掉了,还是一样接着往下流。 再来就是,衣袍上都是水,往这地上一坐,脏的咧。 扭了扭袍子上的水,她最后只得长叹口气,就这样吧,没办法弄了。她现在啊,就跟那在锅里煮了个半熟的鸭子一样。 “你看,元息会这么上心,是不是很新奇?你就不觉着,很感动么?”魏小墨就站在那儿晾干,当然了,还在下雨,这儿只是雨小一点儿而已,想晾干,不可能。 “感动?我为什么要感动?难不成,这世上所有男人都对我有情义,我都要感动一下?那我得坐拥万千,一个邺无渊,可满足不了我。” “你就该有这样的胸襟,坐拥万千有什么不好?看着一群略有风华的男人匍匐在你脚下,这日子过得,才有滋有味儿。”魏小墨怂恿,说真的,这个念头他就没放弃过。寻到了机会,他就告诉她要‘敞开胸襟’。 “挺好是挺好,但我也得养活得起啊。算了,我和你说这个干嘛。咱俩这么一通转悠,你觉着正主什么时候会出现?”这元息手底下的人千千万,他何时会出现,是个谜。 其实吧,她和魏小墨押的,就是元息对她的执着劲儿。 总的来说,或许有点儿阴险和下流吧。不过,他们俩本来也不是什么正面人物,下流这个词,他们也愿意担着。 “很快。”魏小墨对此,那可是十分的有信心,他很了解他的双胞胎兄弟。 雨终于停了,不过,一切都湿乎乎的,难受极了。 阮泱泱也难受,她觉着自己是被雨淋得要感冒了,本来这身体就不怎么样,容易生病容易过敏。 这回可好,头晕脑胀,又有点儿冷。而且,不知道是山中什么花什么草的,让她有点儿过敏,脖子上脸蛋儿上冒出了红疙瘩,她太惨了。 她这么惨,可把魏小墨开心坏了,直夸她满脖子满脸红疙瘩的样子更迷人。 骂人都没什么精气神儿,懒得理会他,吃了些东西,就继续行路。 本以为很快又会碰到元息的人,可是,稀奇的是,接下来的两天,不曾再见过。 他们好像忽然间的,就消失在了这片深山老林里,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这可与魏小墨和阮泱泱的设想不同,怎么能消失不见? “不然,咱们俩就到那最高处转悠转悠。看不见他们,就叫他们来看咱们。”魏小墨懒得四处逛荡,在山里逛太久了,累了。 “随你。”阮泱泱累了,亦是不想说太多,反正,他想怎样就怎样呗。 既然她同意了,就不多做停留,魏小墨带着她直奔这附近最高的山巅。 轻功高,就是有好处,速度贼快的朝着最高的山巅窜,简直跟飞一般。 阮泱泱是不反抗了,任由他一路拖着她,穿过茂盛的树木间隙,蓦一下被枝叶抽打的,她也跟着一哆嗦。 终于,成功的到了山巅上,魏小墨停下,松手,阮泱泱一如既往的摇晃着瘫在了地上。 “依你这妖气横生的劲儿,你不用做别的,跳到树上去,摇晃两下,这方圆几公里的人,就都看到你了。”阮泱泱睨了他一眼,她根本不用跟他协作,他自己一个人的光彩就足够了。 被这般吹捧,魏小墨自然是高兴,痛快的跃上了前头最高的那棵树。 就像阮泱泱所说的那样,他就站在最高的枝桠上,那细细的一条,他人站在上头,就像悬浮的一样。 接下来,他就开始展示随风招展的劲儿了,扭的咧,整棵大树都在跟随着招摇。 阮泱泱坐在地上,仰脸儿看着,本就脆弱的身体,更不舒服了。 真是个妖精,美的辣眼,看的久了,她这双招子可能要废了。 他站在树上,招摇的晃荡,阮泱泱觉着,不只是人,可能所有的动物都能被他吸引过来。 这就是一只会招蜂引蝶的花儿,花蜜巨多的那种。 闭着眼睛想休息一会儿,下一刻,就听到了魏小墨在树上惊讶的小呼了一声,“老子总算知道为什么见不着人了。” “为什么?”阮泱泱睁开眼睛,仰头往上看,被这摇晃的树木还有那个招展的人,她眼珠子都要鼓成河豚了。 “那边啊,有人在玩命。”魏小墨最喜欢看这种戏了。 “玩命?”一听这俩字儿,阮泱泱略不淡定,撑着另一棵大树站起身,也想往下看。可是,海拔不够,除了树叶子,也看不见其他东西了。 “虽然看的不太清楚,但是,从老子窥见到的那几个偶尔跳出来的家伙,基本上能确认了,是你那大侄儿的人,把元息的人给截住了。真快啊,比我们之前预想的快。你大侄儿,是最快的男人,老子给他竖大拇指。”魏小墨阴阳怪气的,总算是知道为啥忽然见不着元息的鬼了,被截胡了。 323、这媳妇儿,不听话 这事情的发展,显然有点儿意外了,毕竟,按照阮泱泱的计算,吕长山把信用他自己的路子送出去,速度可没那么快,不似军队,有专门的信兵,专门的信道,速度飞一般。 吕长山自己送信的路子,大送到边关,满打满算,给他一个最快的时间,也得十天。 可是,这会儿,邺无渊的人出现在这里,这时间怎么也是对不上啊。 靠着树干,阮泱泱想瞧瞧,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魏小墨站在那树梢上,对准了他所看到的目标,好好的浪荡嘚瑟了一会儿,就从树上下来了。 “咱们走吧。老子觉着,接下来可能发展不会太顺利。希望你那大侄儿不要坏了老子的事儿。”啧啧了两声,他扭头看向阮泱泱,更多的观察了一下她脖子上脸上的那些红疙瘩,又笑了。 “你这脸啊,真是难看。”魏小墨摇了摇头,以一种嫌弃至极的语气。当然了,只是语气嫌弃而已,他说完了,还抬手在脸上摸了摸。她长得白,皮肤细致,那些红疙瘩格外显眼。可是,就是这样两种颜色的对比,瞧着才更迷媚。 “关你屁事!”冷哼了一声,阮泱泱也翻白眼儿,管他认为好看还是难看呢。 感冒了,身体不舒服,想多说话的劲头都没有。 再次被当成个物件,魏小墨挟着她下了山,果然啊,在他们下了山之后,就听到了不远处悉悉索索的声响,还有一些被惊醒的鸟儿,扑棱棱的,这片深山老林,炸了! 还能怎么办,躲呗。 魏小墨逃跑的本事,那绝对是一流,不佩服不行。很快的,那些声音就被抛到了远处,只能偶尔的跃到高处看见一些摇晃的树木,这样才能窥见那些人目前的踪迹。 不过,显而易见的,他们在逐渐朝着东北的方向移动,这是被动的,因为根本无法返回,那边人太多了。 那些人在斗,下手没命的那种,可同时还在追赶他们,每一个都不放松。 一直被带着,别说魏小墨如何,连不出力的阮泱泱都上不来气了。 这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儿,而且随着地势开始变得危险起来,隐藏起来的险涧深沟,一个接着一个。在偶尔能瞥见的险涧存在时往下看,只能瞧见一些黑漆漆,因为那些树木还有荒草等等太茂盛了。 谁也不知道那些险涧有多深,下头是什么,反正,匆匆掠过,算得上是惊鸿一瞥,后背的白毛汗就窜出来了。 后头有人在追,并且,可能是因为这地势的原因,追的开始越来越紧了。 魏小墨也开始有点儿喘了,这势头不太好,因为距离他那神秘之地的入口越来越近了。 “不行,不能进去那么多人,老子还没瞧见元息呢。”在某一处凸出的大石上停下,只能堪堪站住魏小墨一个人。他脑门儿上一层汗,神情也几许不耐,邺无渊来的太快了,耽误了他的事儿。 “不管你有什么不满,不要松手。”阮泱泱完全是悬在那里的,唯一撑住她的,就是魏小墨置于她腰间的手臂。他这会儿心情不怎么好,这若是松手了,她就直接变成碎屑了。邺无渊再想找她,估摸着就得提个桶来了,划拉划拉,收拾收拾,可能只能装满一个桶,剩下的,就化入春泥更护花了。 她这么一说,魏小墨似乎才想起她来,低头往下看,“不至于,老子手脚还利索着呢。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把你那大侄儿弄走。”太烦人了。 “你是叫我闪亮登场,给他个惊喜么?那你得到的可能不是惊喜。”她会被强制带走。 “那不行。没有你,元息怎么上钩?不然,咱俩就先进白水湾,叫我的人把你那大侄儿扣住或是引走。咱们俩消失无踪,元息若真有心,肯定会找到的。”魏小墨哼了一声,觉着还是用最笨的法子。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我还着急回家呢。我儿子在家,哪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你玩儿。”阮泱泱也不乐意,干等是肯定不行的。 “那你说怎么办?”他们俩的计划里,亲眼见着元息,那是必须的一条。 “在这个地方,我有再多的想法也是没用,我连想移动一下都不行。这样吧,你把我放到个高处去,显眼一点儿,我就当个路标,不再移动。哪方先赶到,我就和哪方PK,赢了算。”吊在那儿,她已经要气绝了。 “那不行,你不是成了散着香味儿的肉,让所有的狼闻风而动。”魏小墨不同意,她一出场,她那大侄儿更得如炸了一般。不过,这家伙真是烦人,没长脑子的吗? “那你就去当那块肉,你跑得快。”还是那一招,只得用他自己,一是因为他快,二是眼睛也好使。只要确认了元息在这里,就成了。 “那老子就把你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不要跑出来坏事。”魏小墨啐了一口,心烦气躁,都是被邺无渊气的。 “谢天谢地,你再不把我放下,我可能真要窒息而死了。”她再吊一会儿,就真的要死翘翘了。 魏小墨不再说话,揽着她离开原地,辗转腾挪的在陡峭的山间石壁上,他就跟个猴儿一样。阮泱泱被甩的闭着眼睛,腰都要折了。 在一处有枝叶荒草遮掩的石头平台上,仅仅能容得下一个人,魏小墨把阮泱泱放在了这里。 他站在边缘,一手朝着远处一座极高的险峰上指,“老子就去那儿,叫你瞧瞧,你眨十次眼睛,老子就到那儿了。” “去吧去吧。”阮泱泱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挥挥,就知道他有能耐,说得出做得到。 魏小墨当即跃离,说真的,作为一个普通人,看着都心惊。 她看着,小妖精跳下去了,就消失在视线当中了,还眨眼呢,她哪有力气眨眼。 彻底颓了下去,阮泱泱弯着身子,靠在那里,觉着自己当下必是苟延残喘。 魏小墨的轻功,他说自己何时会窜到那山上,就何时会到达。 待得阮泱泱喘的差不多了,抬眼往那边看,依稀的,是看见了一道会活动的影子。 尽管距离很远,可是,那般摇曳着,妖气横生,想看不到都难。 看了几眼,阮泱泱就收回了视线,估摸着这会儿,所有的人都奔着他过去了。 伸直了双腿,两只脚都悬出去了,横生的荒草和树枝垂在上头,她在其中半隐半现,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见她。 靠在那儿,等着的也就是时间了。只要确认元息也在这儿,她和魏小墨就去白水湾。 只不过,邺无渊没见着她,肯定是不会罢休的。而且,他被激怒了,一旦和元息正面相遇,估摸着会直接弄死他。可是,问题是元息也不是省油的灯,上回,他还把邺无渊也打伤了呢。 思考这些东西,阮泱泱的情绪也不是太高,思虑着魏小墨在那儿招摇能挨多久,他们也能赶紧的去白水湾。 蓦地,一些声响从她上方传来,她立即仰头往上看,但除了那些横生茂盛的枝叶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些声音越来越近,这回听得分明了,是打斗的声响。这种打斗,不是那种寻常的拳脚,可说是无声,只有树木枝叶被打到摇晃的声响。 盯着上方,阮泱泱觉着,很快就要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诚如她所想,的确是很快,只是眨眼间,那交手的两个人就从她头顶上掉下来,一闪而过,直接坠下去了。 太快了,她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交手的两个人是谁,长什么模样,更是瞧不清楚了。 起身,趴伏到那石台的边缘,拨开了草丛往下看,但是,还是一样,什么都看不到。这下头,分明就是险涧,有多深谁都不知道。 那两个掉下去的人,若真是能收放自如还好,若不然的话,可就粉身碎骨了。 她正往下看呢,猛然间,茂盛的草丛枝叶间,一道影子忽然窜了上来。她眼睛都随之睁大了,什么都看不清,想躲闪已是来不及,马上就撞到她头上了。 闭上眼睛,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后撤,一阵冷风吹上她的脑门儿,之后她撑在石台边缘的手就被扣住了。 极大的一股力道,她根本就是挣不过,想往后,她的手就脱离了石台,整个人大头朝下的被扯了下去。 很多的影视剧里,有坠楼坠崖等等等等画面,那些角色,从高空坠落下去时,都会发出相当长的且高亢的‘啊啊啊’的叫声,贯彻天地,刺穿耳膜。 只是,当真的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忽然发现,那些都是骗人的,因为根本喊不出来。 不止喊不出来,连呼吸都不能,空气在急速的往口鼻中灌,是人力所不能抵抗的。 本以为会就此跌下去,哪知那个把她拽下来的人忽然间攀住了什么,她坠下去,又被他给拽住了,她就彻彻底底的悬挂在了半空。 密密麻麻的草木,还有黑漆漆的石头,但这些东西在她眼睛里也是一直在旋转的,她都神志不清了。 “王八蛋!”骂了一句,她抬起另外一只手,缓缓的扣住他抓着她的那只手,骂人归骂人,她可不想掉下去摔成肉泥。 那只手臂,开始发力,她就像水井里装满了水的水桶一样,在一点点的往上升。 仅凭一条手臂,把她提上来了,在提升到一定的高度后,阮泱泱自动的抬腿,环住他的腿,一只手也往他身上抱。 “这么说吧,我眼睛瞎了,嗓子哑了,耳朵聋了,我也能用手摸出你来。亲爱的,你咋这么快就找来了呢?你是不是长翅膀了。”闭着眼睛,她手脚并用的往他身上爬,用两条腿攀住他的腿,完完全全的模拟树懒,不管不顾,只攀着这一棵大树。 提着她的手猛地一松,在她力道不足往下坠的瞬间,搂住了她的肩背。 “还有胆子说?你在做什么,明明一直十分聪明,现在却专做蠢事。你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真被魏小墨给迷惑了?”一通训斥从脑袋顶上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是真的那种带着怒火的训斥,这若是心理脆弱的,胆子都会被他给吓破了。 不过,阮泱泱还真是没啥反应,闭着眼睛,而且还在笑。 挪动着手臂,往他脖颈上缠,一边仰着头往上凑。虽是闭着眼睛,但别说,她找的准啊。 “没听到我说话是不是?老实点儿!你……”邺无渊微微仰头躲避,一边垂眸盯着她,无论眼神儿还是脸色都极其不好。 可,即便如此,他话还没说完呢,她就找准了位置亲上去了。他还想说话?说个鬼啊,被她堵得死死地。 邺无渊歪头躲避,但也只是躲了两下,就不躲了。 搂着她,一手扣着石壁,低着头,和他的妻子久违的缠绵。 好半晌,阮泱泱才撇开头,直接靠在了他肩膀上,大喘气。 邺无渊也低着头蹭着她小脑袋,“一直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你这头发都油了。” “油就油,油你不是也在亲。”她还嘴,呼吸不上来,却还是掩不住的得意。 他这会儿的语气可不是刚刚那训斥她的模样,真拿她当自己下属呢,她可不怕! “不亲能怎么办?还能把你的小脑袋扭下来不成?”他这语气还是训斥,但可不是刚刚那怒火攻心冰冷至极的样子了。 “那你就扭呗,想来这几日,你也没少杀人。”身上一股子的血腥气。 “说的没错,的确是杀了不少。但可惜的是,该杀的却没成功。”邺无渊冷哼了一声,歪头往她额头侧边咬,用了些力气,疼的阮泱泱痛叫出声。 “这么说,你没见着元息?看来魏小墨推测有误,元息没来。”躲他,一边挪动双腿更紧的往他身上缠,如今悬挂在这儿,真害怕掉下去。 “见着了。”邺无渊声音变冷,怎么可能没见着。若不是因为见着了元息,他也不会知道某些事。 “他原来真的来了。看吧,他来了,我和魏小墨想法子把他给控制住,他不在东夷,那小胖皇帝肯定第一时间就行动。他是不会和大卫继续打下去的,他怕亡国啊。他会求饶,会停战,说不准还会以割地为代价。如此一来,大卫稳赢,得了大把的利益,皇上也会同意停战的,一举数得,这样你就能回家了。”她睁开了眼睛,仰头看他。身体是不舒服,但不阻碍她眼睛发亮,脑子转动,嘴皮子一如既往的溜。 “你给我的信我看了,你说,稳行事,停战不远,叫我耐心等着,切勿再涉险。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可能被骗了,被魏小墨骗了。甚至,是被他们兄弟俩给骗了!”邺无渊知道她所说的这些都是她心中所想,她是不想两国再打仗了,担心他不定何时就在战场上没了性命。 “被骗了?你说说。”他这么一说,阮泱泱也头一歪,请他继续。 邺无渊深吸口气,看着她的脸,视线逐一的往下,一路看到她的脖子。 “在这林子里钻,你的脸啊,都成了芝麻烧饼了!”都是红疙瘩。 “可能是有什么花和草的过敏吧。”这已经不稀奇了,过敏什么的,比受伤要好得多,因为那会很疼。 “还说?很舒服是不是。”搞成这个样子,她是真不知道他看着她这小模样有多心疼。在家里一直小心的养着,伺候着,身娇体弱。可在这山里,她都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还行吧。前几天被雨淋了,有点儿感冒了。不过,看到你我就都好了,你是我的药嘛!”继续紧紧地圈住他脖子,他身上真热。以前是不喜欢,但现在抱着,真是不错。 邺无渊果然是没话了,一直抱着她的那只手也收的更紧了些,低头在她头顶轻吻,“抱紧了,下面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声音,柔软了,听在耳朵里,她也十分满意。 “嗯。”对于邺无渊,那自然都是信任,而且,他抱着她,她还挺舒服的。 她准备好了,邺无渊也松了手,两个人朝下坠,冷风从底下往上窜。这个季节,还会有这么冷的风,着实是不可思议。 很快的,便落到了邺无渊所说的可以落脚的地方,是一块凸出的岩壁,虽是棱角不平,但他能站得住,她也能站得住。 稳住了身体,又往后退了下,上半身朝后,直接靠在了岩壁上。 他们两个就像在这儿观光赏风景似得,虽是极险,却又因为有个高手在身边,反而很自在。 阮泱泱抓住邺无渊的手举起来看,就是他刚刚扣住石头稳住他们两个人的那只手,果然手心手指被多处割破了,都渗血了。 “没事,不疼。”他看她那样子,不由主动说道。 “本来要交给吕长山送出去的信被亲卫给截了吧?不然的话,哪能速度这么快就送到你手里了。”去看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都看了一遍。他一身的黑衣,又胡子拉碴的,看着,真有点儿颓废。 “没错。也幸亏那么快就送到我手里,不然的话,你的小命就没了。”他边说,又有点儿生气。 “是啊,你说我被骗了,那你说说,缘何认为我是被骗了?”她歪头看他,这人是生气又委屈,小样儿。 “魏小墨缘何要帮助你?他是不是找到了可以活过五十岁的方法?你知道那个法子是什么吗?”他问她,可说特别认真了。 阮泱泱想了想,摇头,“他是找到法子了,但是,他不曾说过,我也没有问过。”只是,她知道那个法子需要元息。没有元息的话,不会成。 “他是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他需要心爱之人的心头热血作为药引。你就是这个人,你觉着他会告诉你么?”他长叹口气,她怎么就会觉着魏小墨值得信任呢?他是最不值得信任的。 看着他,阮泱泱就那么一直盯着,眼睛也不眨了。看着看着,她逐渐的弯起了弯角,眼睛也随之变成了月芽儿。 “你从哪儿听来的?”她在信里,可没写这事儿。 “元息所言。”而元息之所以会匆匆忙忙的离开了东夷都城赶往这里,就是因为这个事儿。 阮泱泱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过脸去,靠着石壁看着对面不远处那些长得七扭八拐的树枝荒草,看着看着,她就笑出了声音来。 “觉着不可思议是吗?我也觉着荒谬。可是,他们不觉着,他们会真的动手。”只要他们相信是真的,就一定会动手的。 “你是不是觉着,我们都特别傻,异想天开?魏小墨可能在某些方面是个疯子,可是,这不代表他智商低啊!什么拿心爱之人做药引的,那是他瞎编的,我早就知道。”没想到,这种假话不止骗了元息,还骗了邺无渊。 “是啊,魏小墨完全可以用这是他瞎编的这种话来骗你,但实际上,这个是真的呢?你有想过吗?”邺无渊继续问。 “你的意思是说,他这是计中计,反套路我?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他想活过五十岁,这件事啊,必须得有元息的参与,没有元息,是不行的。他花费了很大很大的功夫来设计这一切,最初这个计划开始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了。可是那时我没同意,他就放弃邀我了,甚至还想了多个别的法子呢。”阮泱泱摇了摇头,他是太把魏小墨妖魔化了。 “你还是觉着,他可信是么?”邺无渊真是想不通了,说不动她是吧?没事儿,他有的是法子把她给带走。 “是你觉着他不可信。我和魏小墨之所以会一同行事,尽管目的不同,可是最终要的结果是一样的。魏小墨要‘终生捆绑’元息,不然他活不过五十岁。我是要终止战争,但凡元息不作妖,东夷小胖皇帝出山,肯定立马怂。这样,你就能回家抱儿子了,魏小墨也不愁活不过五十岁了。一举多得,益国益民,何乐而不为?”她十分认真的说服他,这小子,贼固执了! 324、商量商量(一更) 她给他解释,但总得来说,又解释的不是那么太详细。其中,魏小墨到底用什么法子来打破这活不过五十岁的魔咒,她就不知道。 魏小墨不说,她也没问,想必是个繁甬而又漫长的过程,否则,他也不会要‘终生捆绑’元息。并且,还着急的从现在开始了。那么想来就得是越快越好,快到要赶在距离五十岁还有那么远的时候,就得开动了。 “还不信?那我总不能带着你吧。这个计划里,谁都能带着,因为带过去了可以杀了了事。但是唯独你不行,你跟去了坏事,还不能杀你,这计划,就流产了。”阮泱泱歪头看他,她这大侄儿啊,没办法。 “我会信你,但是,你现在的所言,我无法给予十成的信任。再加上魏小墨和元息那一对兄弟,其心险恶,我更不信了。”他的不信是多层叠加。 无言以对,阮泱泱笑了一声,随后双臂环胸,也不抱他了,“你不信就不信吧,时间会证明姑姑的话是没错的。有句话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有些时候,经过时间的磨砺,人的经验比之科学的计算还要有可信度。” 邺无渊盯着她看,那瞳眸是真的好看,但也氤氲着某些想法。 阮泱泱上下的打量了他一下,又在他的眼睛上多盯了一会儿,立即察觉到了什么,“邺无渊,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我动粗的,小心我……” 她警告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邺无渊给抱到了怀里。 一手搂着她肩背,一手从她腿后的膝弯绕过去,她就被抱起来了。 “邺无渊,你真敢!”好嘛,她是打不过他呀,他这样,她还真没法子动手了。 “别挣扎,你挣扎起来我也站不稳,咱们俩会一同掉下去的。”她像虫子似得,邺无渊托抱着她,一边淡淡道。 “你还威胁?邺无渊,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面前又温柔又软糯的,早就挨不住了是不是?”他说完,她腿儿就不蹬了,可是眼睛瞪得圆溜溜,气鼓鼓。 “你觉着我是温柔的?”她说完,邺无渊倒是笑了,他真的是极尽自己的所能对她温柔,可是,他不太会,又担心她会觉着他不够温柔。 “是啊,该强壮的时候强壮,该温柔的时候温柔。就是现在这模样不怎么样,不信你姑姑!”阮泱泱哼了一声,不满意归不满意,但承认他的优点,还是要承认的。 抱着她,微微转身,阮泱泱也在他的托抱下转了个圈,眼下整个人悬在半空,但凡邺无渊松了手,她就会掉下去。 不过,她还真没在怕的,甚至都没圈着他脖子,两只手环在胸前,悠然自在。 “我是信你的。只是……”邺无渊低头看着她,随着说话,他的声音也逐渐低沉下来,性感的很。 “只是不信魏小墨。可是,你信我,不就得信我的智商嘛,我会被他给骗了嘛。谎言,在我这儿过不了一个回合。”再说,他不想让她冒险,她都懂得。一看他那小眼神儿,所有的话语都在他的眼睛里呢,她非常明白。 “真不会被美色迷了眼睛?”他哼了一声,顺便掂了掂怀里的人。不过,这胆量是真的见长,面不改色。 “不至于。多美的人我没见过?还会被迷了眼睛。”小瞧她简直。 盯着她看,邺无渊就那么抱着她,似乎在思虑她所说的这些话,以及,该如何计划,如何进行。 阮泱泱也不言语,就任由他抱着,他不嫌累,就抱着呗。 再说,他身上这么暖和,如此靠着,可不舒坦。 两个人都不做声,这个地方是真安静,偶尔的,有一些深山老林的住客发出的声响。 一直互相盯着,看进了对方眼睛的深处,在进行无声的对话。 “还没看够?”阮泱泱先败下阵来,若真说定力,他才是第一。 抬手,圈住他的脖子,撅起嘴,在他下巴上亲亲。这胡渣啊,真是跟凶器一样,她都怀疑自己的嘴唇是不是被扎破了。 先是任由她,不过,很快他就抵挡不住了。低下头,去寻找她,哪还是刚刚辩论的样子。 这深山老林里,天色暗下来还是很快的,夜里,山中的夜行者们也都跑出来了。 它们肆意的捕猎,亦或是叫唤着,伸手不见五指,却是它们的乐园。 深不见底的险涧半途,凸出的石壁,平台等等像是被刻意打磨出来的一样,错落有致。当然了,它们也是相当危险,有荒草和枝叶遮掩着,能够出其不意的,就将从上头落下来的一切物体撞击的粉碎。 在某处较宽平台上,有一小簇火苗在跳跃着。小小的一堆,不太起眼,距离远了,根本就看不到。 此时,两个人就在这里,阮泱泱枕着邺无渊的腿,自己的身体也蜷缩着,这小小的一片地方,成了他们两个暂时的休息地。 “你看你,身体弱,折腾一下就懒洋洋的动弹不得。可就是这样,却偏偏要折腾,真把身体折腾垮了,就整天掉泪。”摸着她的头,手是温柔的,听起来好似在斥责的语气,其实也是温柔的。 她身体太弱了,瞧瞧她这会儿的模样,跟蔫了的花儿似得。 “我哪有那么弱?我现在是在回味将军的勇猛,若真说累,那也是被你折腾的。我忽然觉着,有一个好腰是极其重要的,若不然,我哪能从始至终被举起来,还在这种危险的地方。换任何一个人,都得把我给扔出去。”阮泱泱半眯着眼睛,软软的吹捧他。当然了,这也是事实。 如同野兽一样的男人,好吧,她彻底屈服了。 邺无渊忍不住笑,摸着她脸蛋儿,一边俯下身在她耳边亲了亲,“小姑姑说吧,要如何计划?你叫我放手不管,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用你这聪明的小脑袋瓜儿,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来。”反正,不叫他满意,他是不会撒手把她放出去的。 这是一条滑溜的鱼,还长得那么美,是他儿子的母亲,是他心爱的姑娘,更是他的妻子。于哪个方面,他都不能撒手啊。 “就知道你难缠。这男人难缠起来,真是没法子,像涂了大力胶似得,甩都甩不掉。从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你啊,计划肯定没那么顺利。好吧,容姑姑再歇歇,想个叫你满意的法子。”慢腾腾的转身,挪动身体,让自己的后背冲着那一堆火苗,烘烤一下。 邺无渊身上是热,她刚刚亦是满身汗。可是,待得歇了好一会儿,汗消了,就觉着有点儿冷了。 看着她那软绵绵的小样儿,邺无渊动手把她往自己身上又拖了拖,环抱着她的上半身,倒是真有点儿像是在抱儿子。 阮泱泱也不由笑,真因为这姿势想到自己的蒙奇奇了。 “你儿子啊,在我怀里不止喜欢趴在我肩头,还喜欢被这样抱着。有时候抱着抱着,他就眯起眼睛睡着了。想来是十分舒坦,否则也不会睡得直流涎。”想起蒙奇奇,她眉眼都是温柔的。 “这流涎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说起儿子流涎,邺无渊也笑,虽是他只记得那小家伙刚刚满月的样子,现在肯定和那时不一样了。所以,脑子里关于儿子的,也都是根据阮泱泱所说,自己描绘出来的样子。可,即便是自己描绘的,也非常可爱。 “那不是毛病,是正常的。你是不是想他了?所以说,这打仗有什么意思呢?满足的,无非是上位者开疆拓土的心,吃苦受累的都是你。不能回家,儿子长大了都看不见。元息在东夷搅得腥风血雨的,他是想叫东夷的所有人都跟着他一同下地狱,咱们也是受牵连。我想个叫你满意的计划,可是,哪一种,你都不能亲自去参与,你不能出现在我们眼前。所以,你暗暗的,可以接受么?”摸着他的下巴,那些胡渣是很硬,不过这会儿,可以当成玩具了。 “说来听听?”反正,他必须得盯着。 “魏小墨准备的那个地方叫做白水湾,就在这附近,可是隐藏的极深。我不知道在哪儿,但听他所言,想去白水湾,得下去。想来是个不好去的地方,一般人发现不了。你若跟着,魏小墨是不会去白水湾的,他不可能叫你发现。你若是肯转明为暗,跟着我们,肯定会发现去往白水湾的入口。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硬闯进去。元息,他是魏小墨活过五十岁唯一的药,他不能死。得叫他心甘情愿的,放弃同归于尽的念头。你若去了,元息没准儿得被刺激的自我了结。这是一个不畏惧生死的人,我想,还是得叫他明白活着的美好。”关于如何的叫他心甘情愿,如何放弃那些疯狂的想法,她和魏小墨其实之前聊过,是有法子的。 邺无渊抱着她,听她说完,他也没表示同意或是不同意。 这元息,倒是成了魏小墨的救命稻草。但实际上,魏小墨也是元息的救命稻草吧。 杀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也就活不长了。 325、商量商量(二更) 月过中天,这深山老林里黑漆漆的更像要闹鬼了似得。 这若是只身一人的话,还真是会被吓得够呛,胆子再大也撑不住。 而且,黑暗之中,各个角落,都有人的踪迹。他们更像是黑夜的住客,彻底的融入其中,连住在这深山老林里的原住者们都察觉不到。 这之中,就有两个人行走在黑夜间,悄无声息,连那些鸟儿都不曾被惊动。 阮泱泱完全是睁眼瞎,和身边的人相比,她觉着,她自己这是一对儿假眼,玻璃珠子,不管用。 他带着她朝着远处绕,她已经迷失方向了,他绕来绕去的,鬼知道是哪儿。 “大侄儿,我走不动了。”好累,他骗她吃了些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肉,可以肯定不是鱼肉,但她怀疑是什么鸟的肉。所以,她后知后觉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把你放在一个安全,又能让我监视到的地方,这样,我才能查到去往白水湾的出入口。”他停了下来,随着说完,他就转到了她身前蹲下,让她爬上来。 “能让你答应不容易,这接下来如何的行动,还是不容易。你姑姑年岁大了,生了孩子,本就脆弱的身体又雪上加霜。你好好背着我啊,可别太颠簸了,被你糊弄吃了什么鸟肉,我头皮一阵一阵的发紧。”摸索着爬到他后背上,圈住他脖子,阮泱泱一边长叹。故意用那种老者的声音,即便是想老骥伏枥,也是力不从心。 把她背到了背上,邺无渊站起身,她这点儿重量,早就不是当时怀孕的状态了。轻飘飘的,又柔软的如同一团棉花,真的就像粘在他后背上一样。 “不是鸟肉,是牛肉。”他纠正,非得让她相信吃的不是鸟肉。 “去你的吧,我才不信呢,我又不是没吃过牛肉,是那种口感吗?”骗她也不想个更让人相信的,牛肉什么口感,长翅膀的家伙的肉是什么口感,她舌头岂会分不出。 “真的是牛肉,不会骗你的。”往前走,邺无渊边说边无声的笑。 太安静了,他笑的无声她也感觉的到,一听他这笑,就更确定那是什么不知名的鸟肉了。狗东西,还真敢骗她吃,明知道她吃了不舒服。 “不吃东西身体会垮的。这深山老林里,估计你也是吃的有上顿没下顿。”他劝她,可说是温柔至极了。 “哼。”给予的只是一个冷哼,两条手臂圈紧了他的脖子,勒死他。 背着她走了好久,天色都逐渐转亮了,他背着她走了大半夜。 不过,也到了他所寻到的地点,距离之前阮泱泱藏身的那个地方不远,但这里更开阔,即便在更远的地方,也能够瞧见她。 把她放下来,她直接靠在树干上,歪头看他,他虽是弄得有点儿脏兮兮,胡子没刮,可是,还是相当精神的。 长的帅的人,怎样都是帅的。 “就在这儿吧,较为开阔,待得天色转亮了,能看见你的就都看见了。我会把人都调开,但,肯定不会走远。在某个地方,一直看着你。”单膝触地,他蹲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小声的说道。 “好。不过,你可真的别冲动啊。我真的想儿子了,尽快的速战速决,咱们俩回家去。带着儿子去湘南,去金陵。”她仰脸看着他,一边轻声的说道。 “嗯。”他明白,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此生,能得到她如此一心一意,真是以前想也想不到的。 “你这小眼神儿,真是让我母性大发。抱抱。”张开双臂,迎接他过来,阮泱泱此时的笑也是散发着母性的。 邺无渊笑了笑,随后倾身靠过去,让她抱自己。 摸着他的头发,阮泱泱一边歪头在他耳朵上亲亲,“天亮了,快遁走吧。你得克制住啊,别冲出来坏事。” “你也小心,重要的是,别被美色迷了眼。”揪住她的脸蛋儿,邺无渊最后警告了一次。 正对着他的脸翻了个白眼儿,阮泱泱随后松开了他。 天的确是亮了,深山老林里的住客们,也都晨起了。 邺无渊站起来,最后看了看她,在她笑眯眯的挥挥手之后,他才离开。 他离开看起来是痛快的,但实际上,那是一步三回头,怎样都不安。 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阮泱泱也叹了口气,反正,无论如何,此事得成功,这种日子真是够了。 她为啥会来到这个世界,鬼知道。可是,她可以肯定自己不是来拯救世界的,即便是有拯救世界的任务,她也没那个能力。她想的,只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什么天下大乱,什么开疆拓土,跟她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她就坐在那儿倚靠着,位于一个高处,随着太阳从天边跳起来,她这里,可说是第一时间就迎接了阳光的洗礼。 还真是温暖,通身都温暖,更多的是,因为吃了不知名的鸟肉,那种不太好的感觉,都消失了。 她所在的地点,似乎真的是这附近最闪耀的地点,以至于,很快的,她就被发现了。 这被发现,还真不是什么太好的经过,因为,是一路打打杀杀的过来的。】 听见了动静,阮泱泱就扭头看,魏小墨那妖气横生的,自然是极其亮眼。而对手,是很多人,不止一个,一路在追赶,打斗,沿途的树木荒草等等,尽数被波及,可怜的厉害。 阮泱泱就那么歪头看着,等着看,他们谁会第一个上来。 嗯,事实证明,将毕生之力花费在逃命这件事上的人,腿脚之力,是非常多的人都比不上的。 魏小墨那个小妖精,是第一个窜上来的,带着一股妖风,旋转着到了她面前。 她还没说话呢,她就被拎起来了,又转了一圈儿,已经离开原地七八米开外。 而此时在往刚刚阮泱泱落脚的那个地方看去,已经出现了一排人。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白色的袍子,在这山里,真的跟鬼一样。 在他们身后,缓缓的走出来一个人,他穿着青色的僧衣,走路时那衣摆在拂动,看着好像在飘一样。 是元息,即便这种场合看到他,也还是觉着眼前一亮。甚至,脑海里头自动的响起了木鱼的声音。神奇吧,这就是他独有的魅力。 看到了元息,阮泱泱也笑了,扭头看向身边的魏小墨,他也在笑。 两个人的笑,其实是一样的,一直都看到他的人在四处窜,这回,是真瞧着他本人了。计划成功,能不笑嘛。 “你过来。你若继续跟着他走下去,会没了性命的。”元息看着阮泱泱,他的眼睛是真的好看,好似会容纳万千。 阮泱泱眨了眨眼睛,“大师是在跟我说话吗?我为什么跟着魏小墨就会丢了性命?他发现了一处观看玉浓树开花的圣地,我们俩是去玩儿的。就是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儿,都追来了。我家将军来追,倒是可以理解,可大师你为什么也参与进来了?这很让我无法理解。”她好像真的相当迷惑了,搞不清楚其中因由,只是觉着有点儿荒唐。 “墨家人活不过五十岁,这件事你应当是知道的。他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方法,说是用心头之爱的心头热血做药引,可延长寿命。他带着你来这儿,为的是什么,显而易见。”元息一字一句,他说这些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很冷,冷的叫人皮肉发紧。 阮泱泱的眼睛随之睁大,缓缓的扭头看向魏小墨,盯着他,十分不可思议似得。 片刻后,她忽然笑出了声音来,“魏小墨,我是你心头爱?你还有这个功能呢?” 魏小墨也嗤笑了一声,“荒谬!这个秃驴,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假的叫老子都不想解释了。元息,我和我的泱姐姐要去寻欢作乐,跟你没啥关系,别再跟着我们。不过,你若是想跟着,也不是不行。你把你这些人都弄走,再自断一臂,老子就带着你。” 阮泱泱也在笑,似乎当下,她除了笑也不知该做什么了。 “好。”元息答应了,并且答应的相当痛快,没有任何思考的那一种。 这反倒是叫魏小墨一愣,不可思议。他扭着脑袋摇晃了两下,下一刻就带着阮泱泱快速的窜了出去。 阮泱泱是根本来不及反应,又像个口袋似得被他一路拖着,在山间和各个险涧之间穿梭。他这速度,真的是快,真发力时,一般人想追上他还真是不容易。 “跟上来了吗?”被拖着的间隙,阮泱泱艰难发问。不在乎别的,元息得跟上来呀。 “他被你迷的要晕头了,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多想,跟上来了。”魏小墨的语气足够嘲讽,讽的是元息动了凡心,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虽说他计划之中就堵上了元息的‘凡心’,可真亲眼见着了,还是忍不住嘲讽一波。 “少说那些废话,你抱紧了,我的靴子都要磨破了。”跟他一路走,废鞋! 326、白水湾(一更) 如此着急之时,魏小墨也不曾迷路,对于分辨方向,这些人都跟安了雷达似得。 阮泱泱被拖着,这会儿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但凡张嘴,风都往最里头灌。而且,闭着眼睛,她都感觉得到,他们两个一直往下,以一种超快的速度。 这迎面吹来的风越来越凉,像什么深秋的冰霜,吹在脸上,鸡皮疙瘩都跟着窜起来了。 估摸着,这就是传说中的‘往下’了吧,去往白水湾的必经之路。 只是太快了,她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仔细的瞧瞧这条路是什么模样了。 蓦地,有一个缓冲,阮泱泱被甩了出去,下半身甩飞了似得,但又转了回来。 整个儿一云霄飞车的体验,脑仁儿都要顺着七窍流出来了。 “接下来是不是要更刺激了,慢着点儿,要吐了。”被他带着是真不舒服,哪似在邺无渊怀里。 “是要更刺激了,往下看。”魏小墨是极度兴奋,眼见着要到地方了,元息也跟上来了,成功了呀。 听到了他说的话,阮泱泱缓缓的扭头,身体悬空着,她这扭一下头都觉着随时随地要脱落掉下去了。 这往下一看,好嘛,这就是深渊啊,此时此刻,他们俩就挂在这深渊的半途的某一处。 而且,那深渊口非常窄,看起来也就是半米宽。 “追来了。”听到动静了,魏小墨当即就松手了,这回他是丝毫没做任何的缓冲,直接往下坠。 后头的人,果然是立即跟上来了,并且,在往下坠的过程中,他可不完全是靠着自然重力,他自己运着力道的。 所以,这追赶上来的速度就更快了。 阮泱泱眼睛都睁不开,一直在往下坠,耳膜都要爆了。 本以为会顺利的掉下去,哪想那后头追来的人是拼了一切要阻止。 肩头被一只多出来的手给扣住,用了非常大的劲儿,一边往下坠,她整个人被从魏小墨的臂弯里给拖拽了出来。 她这身体可堪比杂技表演演员了,如此狭窄之地,各种高难度动作,尽数上演。 不过,从魏小墨那儿脱出来了,可不见得他会松手,他是在同时做了缓冲的,一边紧紧扣住阮泱泱的一只手,想要把她再拽回来。 还在下坠,阮泱泱却一直被扯拽,她只是觉着左腿撞着哪儿了,疼痛窜上来,她却是想痛叫都叫不出来。 终于,这段下坠的路不再是直上直下,是个缓坡,但也不知道这所过之地是不是泼过油,滑的不得了,这会儿想停下都停不下来。 阮泱泱都觉着自己在原地绕圈,但又不只是自己在转,她被元息扣着,同时魏小墨也在。三个人,就像什么油锅里的油炸饼,因为没及时用筷子扒拉开,所以缠在了一块。 她也顾不上那些了,腿疼啊,鬼知道是不是撞破了。 这段路,更长,更滑,停不下来。 能感觉到元息一直在试图停下来,可是没用,停不下来了。 魏小墨则是拽紧了阮泱泱,一直在继续往下走,坚决不停下。 互相拉扯着,简直就像是分不开的口香糖,总算是这路不再那么滑了,好像他们这三个人的速度也减下来了。 肩膀被圈着,却还是在控制不住的转着圈儿,脑袋撞着元息,腿撞着魏小墨。好嘛,直至此时此刻,速度下来了,这两个人就开始发力了。 “都松手,我腿疼。”眼睛睁不开,嘴还好使呢。不往嘴里灌风了,脑子里却在刮风,因为疼。 她最怕疼了,从感觉到疼,再用嘴说出来,疼痛增了几倍,她就不行了。 不过,显然那两个人根本没听她的,仍旧是在各自施力,所以,想停住都不行。 这是最后一段路了,三个人,直接从这狭小的通道滑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这出入口的尽头就是水,没带任何缓冲的,三个人就落到了水里。 是知道这地方叫白水湾,谁又想到进来了就见水,阮泱泱奋力的往上浮。 她腿疼,这力量不怎么样,倒是一直抓着她肩膀的手施力,一下子就把她给拎上去了。 破水而出,吐出了一大口水来,眼睛睁不开,却能感觉到自己一直被拖拽着,她都漂起来了。 “别跑了,进来了,就出不去了。”魏小墨的声音传来,他直接从水里窜出来,带着一身的水,边得意的往岸边跃过去。 他落到了岸上,这边元息也拽着阮泱泱到了岸边。 跳起来,顺势把她也扯起来,却发现她站起来的瞬间就弯下去了,站不起来。 “疼疼疼。”她不敢再走了,就那么往地上坠,真的疼。 把她拖拽到了岸上,元息这才松手,各自一身湿淋淋,包括站在不远处在甩水的魏小墨。 坐在那儿,抬手把眼睛上的水抹掉,阮泱泱就着急忙慌的勾头往自己的腿上看,扯开袍子下摆,粘在腿上的布料扭曲着,她的腿好像也是扭曲着的。 “魏小墨,你给我滚过来!我的腿,好像骨折了。”一眼看到了,她只觉着眼睛都跟被针扎了一样,眼泪噼里啪啦的夺眶而出,都不带任何提前酝酿的。 “骨折了?”魏小墨一诧,本来还和元息斗眼呢,一听她说完,还真吓了一跳。 “好疼啊!”仰天长呼,那眼泪可比身上的水多多了。 一身青色僧衣湿透了,粘在身上,让元息看起来更清瘦了。 他蹲在阮泱泱身侧,抓住她伸着又不敢动的那条腿,看了一眼那还在仰头冲着天掉眼泪的人,另一手轻轻地开始逐寸的试探,想知道是哪里骨折了。 魏小墨过来了,先是看了一眼阮泱泱那哭的如丧考妣的样子,随后摇了摇头,“还没确定是不是骨折呢,用得着先哭成这样吗?”蹲下,他一边皱眉,主要是她哭的太惨了。这根本不在计划内,毕竟从那上头下来,再笨的,他也没碰断过手脚啊。 “废话,我疼啊。你疼你不哭?你瞅瞅你弄得什么玩意儿,还说耗时耗钱无数,吹的什么牛。我告诉你,我的腿要是真骨折了,往后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还跛着,我大侄儿嫌弃我,我就掐死你。”眼泪在飞,倒是也不碍她一抽一抽的骂人。 “把你给能耐的,还能掐死老子。”魏小墨嗤了一声,一边抬手在她脸蛋儿上抹了一下。不过很显然,他用手也擦不完,跟下雨似得。 “还想活过五十岁?让你连三十都活不过。”啐了一口,给她抹眼泪她也不领情。分明之前吹嘘自己找的地方如何如何好,又是如何如何设计的,带着她来刺激是肯定的,可是受伤她就不干了呀。 魏小墨啧了一声,给她抹眼泪的手转而掐住她下巴晃了晃,“没事儿没事儿,真折了老子给你想法子,肯定还像原来一样长,不会有一条短的。” “滚。”不领情,疼谁也替代不了,反正现在是她疼。疼的时候,还哪有什么理智不理智的。 “别哭了,没骨折,就是撞破了。”蓦地,元息开口了。他的声音掺杂着冷色,却又真的有那么点儿安抚的作用。 “嗯?真的?”听到元息说话,阮泱泱这才敢往自己腿上看。她的裤子已经被卷起来了,一直卷到了膝盖。破的地方是小腿中间的位置,皮肉破开了,流血也不用说。 主要是,被水泡了,血好像流的也没那么多,但破开的样子十分触目惊心。 她这一身可说娇贵无比了,主要是自己娇贵自己。 看完之后,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眼泪更多了。受了天下最大的委屈,最重的伤,谁也安抚不了了。 “得了得了,别叫她看了,什么话也别说,越说越矫情。来来来,看着老子,你赶紧给她缠上。”他明白,别让她看就成了。越看越觉着自己可怜,估摸着能哭上几天。 把她脸扭过去,强制性的不叫她看,那边元息手上倒是挺快的,在自己僧衣上扯下一条布料来,快速的把她的腿捆扎起来。不说有用没用的,总是能遮挡一下,不叫她看见。 “我的腿啊,我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这皮肉还不容易愈合,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好,魏小墨,你可害死我了。”把他手拍走,阮泱泱还是想看看自己的腿,刚刚那一眼,她真是心都被捅出一个窟窿来了。这种感觉,也就只有她家蒙奇奇被蚊子咬了,看着他那细皮嫩肉,她心才揪着的疼。 “瞎说什么?往那边看,看老子都准备了些什么。还能害死你?还不是把你当成我祖宗供起来,老子能活过五十岁,都靠你了。”掰着她脸往某个方向看,她只顾着自己那腿了,都没看看这周围的环境。这地儿啊,养老都成。 被强迫的扭头去看,从他们所处这当下,一直到远处百米开外,都是玉浓树。这个时候都开着花,白色的小碎花连绵着。百米开外,被这白色的碎花所簇拥的,是一栋木制的两层小楼,两侧还延伸出去一些精致的独立的小木房,看起来,像是要在这儿搭伙过日子了。 327、白水湾(二更) 天很高啊,特别高,给人一种,这里处于地球凹陷的错觉。 白水湾,名副其实,这岸上的沙土啊,是白色的。 周遭都是玉浓树,还有一些荒草,绿色和白色相映,的确是漂亮。 再加上那一座刚刚建起来的木楼,更是清幽雅致。 魏小墨说在这个地方养老,是真的成,年岁大了,动弹不方便,就在这种地方,一直待着直到老死,想想也是不错,没烦扰啊。 白水湾的水面也是真的宽,但凡是眼睛能看到的,除了水,也就是连绵出去的石壁。 好高好高,且平滑无比,这若是想上去……估摸着跟登天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他们刚刚出来的那地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水在冲刷着石壁,除此之外,一切都无。 好似自从他们上了岸,白水湾里就活动了起来,好像是,本来居住在里头的某些东西,活动起来了。 转眼看了一圈,阮泱泱短暂的沉浸在了这美景之中,不过,下一刻注意力就被拽回来了,因为元息和魏小墨打起来了。 这双胞胎兄弟,打起来是真的打。再说,元息本来就武功高强,可以和邺无渊对招的那种,魏小墨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唯一有胜算的就是轻功好啊,辗转腾挪,躲得快。 这两个人,沿着岸边一路的,一直打进了玉浓树的树丛里。那些白色的小碎花,被他们俩各自散出来的风吹得七零八落,四处飞散。这忽然间的,白水湾下起了白色碎花雨。 阮泱泱一直歪头看着他们俩,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自己这腿来了,欣赏什么白色碎花雨的心情也立即没了。 转过头来,继续看自己的腿,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自己都嫌烦。可即便如此,那些泪水也好像是不值钱似得。 想再看看自己受伤的腿,但是被包上了,她若看,就得把布条扯开。可是她怕疼啊,不敢。 有点儿血透过布料渗出来了,看着血,她就更觉着疼了。 眼泪往下掉,鼻子里也开始不由自主的传出抽噎的声音来,这完全就是条件反射,她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那俩人还打呢,可是她是根本不管,跟她有个毛线的关系,她现在心疼自己都心疼不过来呢。 瞥见了白水湾的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扑腾,好像挺大个儿,好像还挺多,她就不太舒服了。 她对水里的东西都过敏,即便不吃,可能真接触了也会不舒服。 想挪走,又不敢动弹,她害怕疼啊。 疼痛和过敏相比,都很糟糕,可是,疼是首当其冲的糟糕,她最怕的。 撑着屁股下面的砂石,阮泱泱用尽了力气往后挪,躲开点那些在往岸上荡的水。 这一挪动,就更觉着疼了,不止腿,哪儿都疼。 “别打了!魏小墨,快过来,扶我离开这儿。”疼的泪眼婆娑,脾气也上来了,朝着那边还在打的人大喊。都到了这地儿了,想出去也不容易,还在玩命打架呢。 拢共算起来俩人都活不过五十,这会儿不努力,还在打,真是嫌自个儿命大。 她喊的声音不算太大,主要是发脾气了,都听得出她是真的不耐烦了。 那边,魏小墨绕了个大圈过来了,元息自然是紧随而来。不过,到了这儿,倒终于是停了,没再出手。 “这水里头是不是养了什么东西?快把我带走,我对所有的水产品都过敏,包括还活着的。”朝魏小墨伸手,边说眼泪还边往下掉呢。 “没事,就是一些泥龙,会吃人。”魏小墨边把她架起来,一边无所谓道。 “吃人?吃人还没事。好嘛,你是真的打算把我们都困在这儿了,谁也跑不了是不是?”单脚站起来,不过,总得说起来也没啥用,因为还是哪儿哪儿都疼。这一路下来,一身钢筋铁骨也是没用,都得撞散花儿了。 “没错,谁也跑不了。”魏小墨哼了一声,但还是相当得意的。 “管你想干啥呢,我这腿不行了,快把我扶到你那木楼里去,我要躺着。”阮泱泱没心情管那些,疼,难受,她想躺着。 “来吧,我的泱姐姐。”架着她走的不行,魏小墨稍稍一顿,随后直接把她给抱起来了,快步的朝着木楼走去。 而元息也没有离开,他则是随着他们俩走,也前往了木楼。 这木楼啊,都装好了,无论里面还是外面,都弄得极好。 内里,一切设备齐全,睡觉的床更不用说了,那全都是最好的。 直接把她放到了床上,阮泱泱翘着那条受伤的腿要起来,“不行不行,我得把这外面的袍子脱了,都是沙子。”湿不湿什么的不在乎,可都是沙子,太脏了! “管那么多做什么?这些个东西,那边准备了一柜子。脏了就扔了,这么说吧,老子……”魏小墨站在床边正嚣张又得意的说呢,猛然间就停了。 阮泱泱抬头看过去,只见魏小墨软软的坠下去,砸在了地板上。 阮泱泱的视线一直追着看,确认魏小墨是真晕了,她这才抬头去看,元息就站在那儿,刚刚就是他出手了。 他这下手是狠的,就跟当初邺无渊一样,用最对的力道,打在最准确的位置,魏小墨就晕菜了。 “你不会觉着,把他控制住了,你就能离开了吧。”这地方,想走好像也不太容易。再说,魏小墨这个妖精设置的地方,肯定是连他自己逃都不行。 “能进来,就能出去。我带你出去,把你送回邺无渊那里。”元息淡淡的开口,云淡风轻吧,又有些莫名的凄凉。 “我这腿走不了,太疼了。”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你是真不信他要拿你心头热血做药引的事?这个方法肯定荒谬,但是,他为此已经疯了,是否管用他已经不在乎了。宁错,不放过。”元息劝她。魏小墨为了打破这个活不过五十岁的事儿,到底都去哪儿折腾了,元息全部一清二楚。 他已经魔怔了,所以,什么方法他都会试的。血腥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手到拈来,也下得去手。 328、谁会有危险、 看她那流着眼泪可怜兮兮,又摆明了是耍无赖的样子,元息是真的无语至极。 她不听劝啊,根本就不信他的话。 是啊,她也的确没理由信他的话,毕竟,他们的过往并不愉快。 “我疼。你去给我找找,有没有药什么的,干净的衣服之类的。小妖精准备的这么齐全,肯定都放置好了。你就是真的要找出路,也麻烦帮帮我。之后,你想干啥就干啥。”坐在那儿挪不上去又下不来的,难受极了。 指挥起元息来,她也是自然的很,丝毫不觉着不好意思。 元息最后看了看她,摇头,并叹了口气,满是孺子不可教! 看他离开了,阮泱泱立即用那条好腿去踢晕菜的魏小墨。想想他也是一身钢筋铁骨了吧,谁想到无论邺无渊还是元息,都能把他给拍晕了,总的来说,也是脆弱啊。 不过,也幸好是没落在她身上,估摸着不止能把她给拍晕,还能把她给拍死。 踢他没反应,阮泱泱也放弃了,继续可怜自己那条腿,一边又开始想自己的蒙奇奇。 她这当母亲的受苦就受苦了,只盼着她儿子将来有个好环境,别再打打杀杀的,平安顺遂开心的过一辈子。若真是叫她儿子吃这种皮肉破开的苦,她非得心疼死。 现如今,她是真真了解了老夫人在世时那爱子之心,说起自己儿子来,不是夸赞就是心疼之语。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不心疼谁心疼啊。 所以,但凡天下和乐,没有战争,她儿子啊,也不用再复制他父亲那条路了,太苦了。 荣誉是好的,可相比较起来,平安要更难得。 坐在那儿等着,别说,那位大师还真是很快的找到了装着常备药的箱子。 提上来了,放在了床边,又抬腿跨过晕在地上的魏小墨,走到那边的柜子前。打开柜门,里面,果然是一应俱全。 完全是魏小墨的喜好偏爱,全部挂着紫色系的衣裙,再看那下面折叠起来放置的中衣内衣等等,全部都是同一个色系。 简直了,这是捅了紫色系的窝了,看之一眼,眼睛都要瞎了。 阮泱泱也无言以对,全都准备好了,她又什么都没带,若是不穿,她就只能光着了。 “帮我拿一身过来,我要换。”算了,还是穿吧。自己这一身潮湿的,又脏,在深山老林里转悠这么多天,看不见的脏东西隐藏在布料各个角落。所以,元息用他自己的衣服布料给她缠伤口,她也没反对,毕竟看起来,他比她要干净的多。 元息在那儿挑拣了一身衣服,从内到外的,都给找到了。 拿着女人的内衣什么的,他倒是也挺淡定的,不似某些什么男人,心里头乱想,第一时间就表现在了表面上。 接过来,她就示意他出去,元息倒是挺有品的,自己撤出去之前,把还在晕菜的魏小墨也提起来了。 “哎,你可别对他做什么手脚啊!好歹他也是个大活人,是你双胞胎兄弟。你们俩若是真想分个胜负,在都清醒的时候比较公平。”阮泱泱担心元息再趁着魏小墨晕菜的时候把他怎样了,赶紧警告道。 拖着魏小墨的一条腿,元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点儿冷,可是,又有点儿…… 他也没回话,就提着魏小墨出去了,顺势把房门也关上了。 阮泱泱耸了耸肩,她这话倒是把他给得罪了,他没说话,她都知道他想说啥。 不是她觉着他是小人,而是,小人的话要当面说。小人被警醒,自然会收手,君子嘛,就肯定会生气了。 所以,这也可以确定了,元息是不会对魏小墨动手的,即便她不说刚刚那番话。 极其艰难,流着眼泪的,她算是把这一身的衣服都给换了。这还是头一回,一边哭一边穿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怎么了呢,穿衣都穿的如此委屈。 弄完了,她这才开始想处理自己伤口,可是,手都伸过去了,又停了,真下不去手啊。 “大师!”她喊了一嗓子,倒是也不客气。 如若魏小墨还‘活着’,她肯定不会叫元息,但是,谁叫他晕菜了呢。罪魁祸首又是元息,他自然得担负起责任来。 果然,大师还是大师,生气归生气,并没有和她计较。 他上来了,自己也换了一身衣服。 还是一身青色的僧衣,和他之前穿的不太一样,但,总体来说并无差别,因为,人家气质在那儿摆着呢。 “如此说来,魏小墨是知道你会来,还给你准备衣服了。”她是明知事情原本,却偏偏要如此说,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元息也没搭理她,只是拖过来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又把药箱打开,准备给她处理伤口。 “你轻点儿,我怕疼。还有就是,这伤口里没准儿进沙子了,你瞧仔细了。若是那里头有什么类似麻药的东西能止痛,你就给我用上。”一边说,她一边抬手抹掉眼泪,她的语气和神情是坚强的,但眼泪就不怎么样了,一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转过去,别看。”她嘟嘟囔囔唠唠叨叨一大堆,元息也不知听没听。真是拿出了所需之物一一摆放好,然后淡淡的叫她转过去别看。 哽了哽,她把脸转到一边儿去,的确是不能看,看了会更疼。甚至于,保证自己眼角的余光都不要瞥到。 元息动手了,把之前缠在她腿上的布料剪了下来,她腿上的伤口有些泛白了。 她还在那儿流泪呢,可怜兮兮的,穿着这一身紫色的衣裙,像一朵大芙蓉似得。、 不过,显然她自己是没什么自觉,和她这任性比起来,聪明都被盖住了。 以前,大概也只是知道她聪明,却是从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从开始冲洗伤口消毒开始,她就在那儿抽噎,真的特别可怜,又是十足的娇气。 是真的疼,疼的她止不住的想把腿收回去,再顺势把弄疼她的人给踹飞。 不过,到底这不是邺无渊,她能够忍着,不尽情的发脾气,耍性子。就是管不住眼泪,始终在掉。 伤口冲洗干净,确认没有什么沙子之类的残留其中,接下来便开始涂药。 能叫魏小墨放在这儿的药,必然是好药,效力强。 选了其中一种,涂抹到伤口上。所幸是这伤口不是太深,若是伤的太严重,甚至必须得缝合的话,元息还真拿不准能不能下得去手。 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缠上,缠的稍稍紧一些,做这些,他看起来倒也是很顺手的样子。 “可以了。”他放开手,之后把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放回了药箱里。所有的细节无显示了他有强迫症,还挺严重的。 转过头来看自己的腿,裤腿都放下来了,存心不让她看。 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说实话,她也不想这样,简直太麻烦了,一个劲儿的擦,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你真的不打算离开这里?你若是不走,就没想过邺无渊可能会拼了性命的寻你?”元息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一边问道。 “难道大师就没听说过人有自由这一说嘛。我是嫁人了,又不是被关了大牢,难不成我想出来找乐子的自由都没有么?我只是来玩儿而已,找乐子,大师……看起来像是顺势跟来,但你那双胞胎兄弟又惦记着你,给你准备好了一切物品。你说,这是不是也叫你留下来找乐子的意思?”眼泪还挂在脸上呢,但可不耽误她说正事儿。 “是么?或许,是你们故意把我引来的。”元息将折起的衣袖放下来,一边抬眼看向她。 阮泱泱扬了扬眉毛,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无缘由的弯起了嘴角。明明还哭着吧,又那样笑,诡异的很。 看着她,元息最后给予的就是一个冷哼。 他堂堂一圣人模样,自从来了这里,也没做过这么没品的表情或是说过什么没品的话。这还是头一次,以冷哼来作为结束。 他转身走了,头也不回。当然了,如果他若是有头发的话,可能连头发丝儿在那个时候都得会对着阮泱泱冷哼。 看着他走了,阮泱泱也学着他冷哼了一声,随后便躺下了,准备好好歇歇。 又琢磨着魏小墨设置的地方够不够坚固,能不能困得住元息。 这家伙是聪明,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可能是中招了。 所以,他肯定会着急离开的。 那小妖精晕菜了,也不知何时能醒过来,关键时刻,不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个箍儿,被打晕了也活该。 躺了还没半刻呢,就真的听到动静了。是白水湾里噗噗通通的声音,像开了锅一样。 睁开眼睛,盯着床顶,阮泱泱看了半晌,才缓慢的撑起身体。 这一动弹腿就跟着疼,眼泪掉下来,她一时间倒是也顾不上了。 反手抹掉眼泪,她一边单腿跳着,往窗边挪。 推开了窗子,往那边一看,好嘛,看过之后就笑了。 元息的确是想试着离开,他武功高,想跃起多高那都是可努力可行的。 只可惜,那四面平滑的石壁上头有机关,他上去了,机关自动开启,锋利的箭矢还有一些小石头,不知名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跟着一同射了出来。在一定的面积内,呈扇形攻击,武功再高的人也得躲啊。 与此同时,白水湾里那些泥龙也跟着活泛起来,它们会跳出水面来的,一个个非常大不说,还满身都是泥。跳出水面的瞬间,泥水喷溅,那巨长的尾巴打起的水花,噼里啪啦。 其实阮泱泱没太看清楚那泥龙到底是什么动物,但模糊看起来,好像和鳄鱼挺像的,攻击力惊人。 这上不去,从下头落下来,就得快速的躲过,否则就被泥龙给咬住了。 也亏得元息功夫不错,迅速的躲过,又回到了岸上。 显而易见,这白水湾水域四周都是这种情况。由此,他转变方向,进了玉浓树的树丛内。 阮泱泱此时就在木楼的二楼,她往玉浓树的树丛深处看,其实看不太清楚都有啥。可是,远处的高地她能瞧见啊,无不是和水域四周一样的光滑石壁,而且,那跟顶天了一样的险峰上头,好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一个挨着一个的排列着,鬼知道那是啥。 提着那条不太灵便的腿,阮泱泱歪着头往玉浓树的树丛中看,除却白色的花,也看不到别的。 这些玉浓树,阮泱泱估摸着是从别地挖来的,在这儿,不可能有这么多。 不过,好看也是真的,魏小墨对这些事物的审美,还是在线上的。只是,他对颜色好像有点儿误解,就比如,这紫色,他爱的不得了。从内到外,都是这一个颜色,他似乎,不会疲劳。 就站在那儿等着,她倒是想看看这大师能不能回来了。 他若是能跑了,那就可能是注定了,魏小墨活不过五十岁,也劝他认命了。 等了好久,某一处玉浓树的树丛摇晃了起来,白色的碎花被摇晃的掉了下去,又来了一场碎花雨。 又一会儿,那个人出来了,显然是败了,没成功。 阮泱泱不由笑出声,“大师啊,你就认命吧。再说,你也没什么可慌的。在这儿的,一个你兄弟,下半身也不好使。我呢,对你的圣体美色也不是很馋涎。总的来说,你没有危险。”她单手抹掉眼角的泪,一边笑着说,可开心了呢。 只要这地儿能困得住他就行,魏小墨晕菜,就让他继续晕着吧。 “那你就不怕,你会有危险么?”他站在玉浓树下没有再走,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但是,又真的好看。 那是一种凡人不可及的绝美,心中有信仰的,必然会畏惧。可是,又很容易让人心生邪念。 所以说,他是很矛盾的,同时,搅和的别人也跟着矛盾了起来。 “我有危险?你要对我做什么?”他这威胁可不怎么样,她都怀疑,他会不会? 329、心思你别猜 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他能一路跟着魏小墨和她追来,还危险呢,阮泱泱是不信的。 这大师啊,就站在玉浓树下,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身形像雕塑,不代表他脑子也是雕塑啊,肯定在思考着啥呢。 想从这地方出去,显而易见是不太容易,把他也给难住了。 天色逐渐的暗下来,这白水湾也陷入了黑暗之中,那边水面上不时的有泥龙扑腾的声音,还有鱼。 那些泥龙也不知道吃不吃鱼,若是专门给它们养的鱼,那这白水湾里投放了多少鱼啊?太少的话,显然也不够它们吃的。 但是,不管够不够它们吃的,阮泱泱是饿了。躺在床上,本想睡一会儿,迷糊了之后,腿上的疼痛倒是忽然加剧了。 闭着眼睛,眼泪沿着眼角往下掉,两鬓的发丝都湿了。 这种时候,无不想念起邺无渊来,至少有他在,她可以有发泄的地方。或者,哭的惊天动地,有人能安慰她。 总的来说,这算是一种孤独的状态,人只有在感觉到自己孤独的时候,那才是真的孤独了。在心里,惦记着某个人,才会感觉孤独。 除了邺无渊,她还想儿子,她的蒙奇奇。 若是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无事带着蒙奇奇去看看水里的泥龙,他肯定高兴坏了。 思来想去的,更是睡不下去了,疼,又饿,想睡都睡不下去了。 撑着身子起来,屋子里黑漆漆,窗子开着,这外头的星光,倒是依稀看得到。 什么叫做身残志坚,也就是她这样了吧,边哭边扒着床柱,桌椅,一路的往门口挪。 这挪到了门口,视线稍稍的适应了下,又顺着走廊往楼梯口挪。 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本就是挪着走,再加上看不清楚,就走的更慢了。 一共也没多少个台阶,她挪腾了好久,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后,伸手触摸想摸个扶着的东西,可是又摸不着。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魏小墨啊,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家伙。天黑了,这货若还‘活着’,这里岂会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见。 “元息!”没招儿了,她不能走了,那条伤腿提起来,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张嘴喊元息。 有啥办法,建造这里的主人不在这里,她又瘸着,只能喊元息。 喊了一声,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她又接着喊。跟叫魂儿似得,夜里鬼听着了都得避开走。 喊了好半天,门口那里才有点儿动静,能听着,又能依稀的看到影子,她可算是不喊了。 那人进来了,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反而不知道在那儿干什么。 片刻后,猛然一盏烛火亮起来了,阮泱泱也瞬时松了口气。反手把脸上的眼泪擦了,一边朝着桌子那边跳。 屋子里几盏烛火都点亮了,可不更叫人心里踏实。 阮泱泱坐在椅子上,还提着那条伤腿,一边瞅着元息。 这大师,是真的风采绝伦,尤其是这光线,他一袭青色的僧衣随着走动而拂动,他就跟在飘一样。 他若是个风景什么的,只用于观赏,绝对能成为这个世界的顶流,这风韵,世上独一份。 “大师,知道你是个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可是,我是个凡人,食荤吞素,五谷轮回,我这轮回之地空空如也,里头藏着的饿鬼都开始闹腾起来了。”她看着人家,一边说道。 “说人话。”她故意用那种腔调,听着阴阳怪气的。 “我饿了。”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饿了呗。她不是个仙人,食色她都需要,不给她,岂不是要她死。 元息看着她,也没吱声,只是静默了几秒,随后就转身出去了。 尽管他什么话都没说,但看得出来,他是想法子去了。 既如此,她可不就放心了,撑着桌子起身,找了一下这一楼的房间,随后慢慢腾腾的往那边挪。 这一楼的房间要更大一些,外面燃着烛火,这房间里昏昏暗,她站在门口靠着门框看了一会儿,这才看清楚了床上的确是躺着个人,魏小墨。 还算魏小墨有良心,没把他给扔地上,还放到床上了。 “魏小墨?小妖精?”喊他,虽是也并没怎么太期待他能醒过来,毕竟之前邺无渊拍他一掌,够他缓很久了。 的确是没回应,元息这一掌真够狠得,也不知他还得晕乎多久。 摇了摇头,她转身又慢慢的挪腾回去了,坐在椅子上,伤腿放在另一把椅子上。疼啊,眼泪还是不止。 这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她,指不定会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或是遭了什么罪。但其实,也只是条件反射罢了。 说到底,一切都是顺利的,把元息困在了这里,已经成功一半了。 如何能打消他再疯狂下去的念头,这个阮泱泱不知道,但,时间总是好使的吧。 即便是不好使,那就一直耗着呗,一直困在这儿,耐心总还是有的。 相信,元息不在东夷,邺无渊在伺机把阮小羽那家伙给控制住了,群龙无首,东夷小胖皇帝就有机会了。 再说,邺无渊知道她做了这么多目的是什么,他必会抓紧机会的。 他是个将军,守家固土,可是,他还是个父亲还是个丈夫啊。 那么多年了,数次生死边缘徘徊,他更想好好的做个父亲,做个丈夫。 趴伏在桌子上,她又开始想自己的蒙奇奇,心头揪的紧,好想他啊! 想抱他,想自己吃东西让他在旁边馋的流涎,更想亲他的小jiojio,肉呼呼的。自己生的,从头到脚,哪儿都可爱,哪儿都招人喜欢。 这思念起来,真跟生病了似得,一下子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蔫蔫的,生气全无了。 白水湾里的东西噗噗腾腾,它们好像还挺欢乐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在噗噗啦啦的找食儿吃。 伴随着那些泥龙在扑腾,她趴在桌子上也显得更没魂儿了。 门口那里,终于来人了,元息大师回来了,还单手托着一个精美的托盘。 走进来,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那上头是一个挺大的瓷碗,瓷碗里是粥。、 “用饭吧。”他说,一边看着趴在桌子上好像没了半条命的人,淡淡道。 阮泱泱慢慢的起身,往桌子上一看,眼睫上还挂着泪呢,倒是眼睛跟着亮了。 “大师这粥煮的真不错,不稠不淡,虽是寡淡了些,但好歹能救命。多谢!”评价了一下,她就拿起汤匙来喝粥了。而且,瞧她这架势完全是要自己独享,并不打算分给做饭的人一些。 元息在对面坐下,他也没有要分一些的意思,说他是圣人也不为过,因为完全可以不吃五谷杂粮。就好像,只要每天吸露水就行了。 “魏小墨什么时候能醒?他若不清醒过来,这一日三餐,可能就得大师给承包了。依我看,大师好像也只能煮煮粥了。”这连续的喝粥,啥样人也撑不住啊。 “明日就醒了。只能煮粥,你是觉着不好吃么?”若是不好吃,她现在在做什么。 “我没有说不好吃啊,能救命的。”饿的时候,树皮都能嘬出甜水来。 由此可见,好吃不好吃的,已经不在可数范围内了。只有一个效用,救命。 “魏小墨明天才能醒,待得他醒了,你们俩还要继续拼命吗?若是不觉着累,那你们就接着打。倒是我腿疼,得找个事儿消磨时间,不然的话,只会更疼。你说那白水湾里的泥龙伤人厉害不?我始终都没看清楚长什么模样呢,不知能不能钓上来一只。”她吃的差不多了,到底是一大碗,她胃也装不下,吃不完。 “钓上来一只?它们会把你拖下水的。”元息不知她是不是过于幼稚了,居然还有这种想法。不说看没看清楚那些泥龙,单单是用耳朵听,也听得出它们有多大的力气。一条泥龙,能轻松的咬死一头黄牛。 扬了扬眉,阮泱泱歪头想了下,“我觉着,人还是得有梦想的吧。用于探索和试验,没准儿,我就成功了呢。” “嗯,想吧。”元息觉着,她最终也只能想想了。 “看吧,这就是大师你特别无趣的地方了。这若是换了魏小墨,肯定会和我一同想法子用自己的力量捞一条泥龙上来。这么好的地方,虽是被困着出不去,可是,换个心态嘛,就当是来团建的。”她眼睛还朦胧着一层水雾呢,说起这些话来倒是不耽误。所以,就真的是叫人难以分辨,她现在到底是难受还是不难受。 元息看着她,也不说话,若是看他的眼睛,似乎他好似有千言万语吧。可是,他又不说,鬼知道他存在心里的话是什么。 “其实,你能一路跟来,还是叫我有些意外的。我想,这其中,必然是有些我们都承受不了的因由。大师可能是不想的,可是,又难以控制对不对?我觉着吧,这也不是不能解决的,其实很容易解决。有时候啊,幻想出来的,和实际面对的,是不一样的。你知道有个词,它叫做破灭!”静悄悄的,只有阮泱泱的声音在室内环绕。 她说话时是恬淡的,眼睛里还有泪,瞧着就更是几许楚楚可怜了。 元息没有回答,只是在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这个世道虽是有它自己的规则,可是,实际上这些规则是用来束缚守规矩的人的。对于不守规矩的人来说,什么都不算。我们都一样,在这方面,全然无畏。可又正是无畏,才随心所欲呢。就像我,这若换了其他寻常普通的姑娘,和魏小墨这样一个男人跑出来找乐子,那还不是得被夫家扫地出门,顺便扣上一顶荡fu的牌子,被唾弃至死。但我家将军不会这样啊,纵容至极,我自然是一心向他。我和大师,就更不可能了。”她平静的说着,反正,这些话迟早得说。有些时候啊,摊牌就得趁早,希望这个东西,没有期望,就不会存在希望了。 “那又如何?”她说了一大通,换来的是他这四个字。 好吧,听到他这话,阮泱泱就明白了,元息的‘不守规矩’,那才是登峰造极。他更不在乎,什么她和邺无渊是一家人,什么她心里只有邺无渊,什么他们已孕育孩子,等等等等,都不在他思考范围内。 他忠于的是什么,是自己的想法。但凡他想,那就是想,想叫他停止,太难了。 深吸口气,阮泱泱耸了耸肩,“好吧,那没办法了,我就只能等着大师自己破灭了。”她抠脚挖鼻孔总行吧,有时往往最简单的,最直观的,才最具冲击力。 起身,提着那一条腿,一手撑着桌子,她打算上楼去。 这都半夜了吧,是又累又疼,但脑仁儿疼,特别累。 这个地方是适合养老,可是和元息一番交流,她脑子里像坠了个千斤坠儿似得。 她这站起来准备上楼了,那边元息也起身了。 他绕过桌子过来了,一手撑住了阮泱泱的手臂,显然是要送她上去。 她歪头斜眼看他,一副并不领情的样子。 “不走?”他还是那样看着她,好像从始至终,他表情就没变过。 “走。”点头,干啥不走,有人扶着出力还不好。 他扶着她往楼上走,配合她的步调,一下一下的。楼上黑,走出了烛火的范围内后,阮泱泱就是睁眼瞎。 完全是借着元息的力道上了楼,回了房间。 进了房间,他就松开手了,阮泱泱也自动的停在了那儿。 他去做什么了,片刻后,房间里的烛火也亮了。 光线朦胧,但好歹是个亮儿,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阮泱泱松口气,“谢谢。”不管如何,谢谢还是要说的。 元息转身走了过来,看她站在那儿金鸡独立,他也没伸手,只是那样看着她。 阮泱泱缓缓的扬起头,也看他,这个时候,她是真想窥探一下,他脑子里是什么构造。 是的,凡人是猜不出大师脑子里是有些什么的。 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否定了些什么。但是,他又忽然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她。 330、耗着呗(一更) 这算得上是突然袭击了,阮泱泱稍稍扬起下颌,这呼吸之间都是元息身上特有的香火气息。 出人意料之事,看起来元息好像会做很多。可实际上,和他面对面的话,又觉着他不屑于做,甚至,他可能也不会。 但是这会儿,出人意表了,尽管,他抱的很轻。 像是什么蝉翼,轻轻薄薄,甚至,还会叫人有点儿痒。 他这抱上来了,也没说什么,就是抱着而已。 “大师,你这上手了,可就是过分了。咱们言语上胡扯几句也就算了,但好歹我有丈夫,大师美色再迷人,我这精神和身体都不能背叛了他,这是最后底线了。”也就是说,眼睛或许可以背叛,张望张望美色,让眼睛欣赏一下,但也仅限于此了。 “无用的忠诚。”元息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后便放开了她。而且,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的是相当讽刺,人性当中,所有的正面用词,无不虚伪无用,都是假的。骗别人,顺带着骗自己。 他放手了,她也稍稍放了心,不过,面上还真不是那么表现的。抬起双臂,交叉在胸前捂住自己,严防他再出什么幺蛾子。 淡淡的扫了一眼她这造型,他没再说什么,就绕过她出去了。 转了转眼睛,阮泱泱最后只给予了一声冷哼,这世上最为难猜之人,也就非元息莫属了。 邺无渊和魏小墨这种人中精品,都难以与之匹敌。 挪腾回床上,脱下鞋子,就躺在了床上。 若说睡觉……并不是那么容易,因为心里头有事儿,脑子在思考,哪那么容易睡得着。 再有就是腿也疼,那伤口处有一种被火烧的错觉,这种疼痛,真是叫她难以承受。 躺在那里,闭着眼睛,眼泪又沿着眼角往外流,她这模样是别提多可怜了。 白水湾里,泥龙蓦一时还在扑腾,大概这晚上它们也很喜欢,没准儿是什么汲取夜幕星光精华的生物,在晚上就异常的活泛。 直至天边都亮了,阮泱泱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这太阳出来了,白水湾又是个不一样的一天。水波荡漾,粼粼波光,岸边的玉浓树碎花葱葱郁郁的,不比天上的白云差。 白水湾里的泥龙好像也因为白天,而比昨晚要稍稍的消停些,不再那么闹腾了。 醒了,是被自己的腿疼醒的,火烧火燎的疼,鬼知道咋回事儿。 反正这睁开眼睛,眼泪就滑下来了,可见这疼痛把她给刺激的,泪腺都失常了。 起身,想先看看自己的腿,又下不去手也下不去眼,最终只能选择放弃。 这活儿,得交给别人来做。魏小墨那小妖精不醒,只能找元息。 若是邺无渊在这儿就好了! 还以为那位大师会在天亮之后,继续试着想离开这里呢。 不过,等她挪腾下了楼,才发现一楼桌子上摆放着一碗粥,是新煮的。 好吧,大师还是有良心的,并没有打算饿死她。这品性,拼拼凑凑的,大概齐也能算个好男人了。 只不过,这人做了饭,并不在这里,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 整的像什么海螺姑娘似得,做完了家务就隐形了。倒是没听着白水湾里的泥龙扑腾的太厉害,也没有什么机括被启动的声响,他最多也就是去研究如何突破了。 这粥啊,吃着别昨晚的要好吃些,最起码,米香是煮出来了。 当然了,如若再配些小菜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只是,做人不能奢求太多,有粥吃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填饱了肚子,她又挪腾着去看魏小墨,想瞧瞧这妖精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按理来说,他这样也属于睡觉了吧,而且还是一个超长的长觉,估摸着睡得挺舒坦。 到了那房间,也瞧见了还以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小妖精,这姿势是一点儿没变。 挪到了床边,阮泱泱低头那么仔细看,瞅着吧,这家伙的脸好像睡得都肿了似得。特别像那大鹅蛋,传说中的鹅蛋脸可能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了,本就长得好看,成了鹅蛋脸,也是好看的。 “魏小墨?”喊了一声,打算叫醒他,但奈何根本无用,叫不醒了。 摇了摇头,她又能怎么办?转身,又挪腾了出去。 慢步的走到大门口,这一眼看到的就是白水湾,水面是真的宽阔,再加上阳光的反射,波光粼粼,岂是个美可以形容的。 那些触目可及的石壁真高,高可及天,单单是用肉眼瞧着,就有一种无力感。这长出了翅膀来,也未必飞得出去。 而也就在此时,她瞧见了元息了。 大师并没有去琢磨如何离开这里,反而,就在距离木楼不远处的一个小小的石壁高坡上。 那里,摆放了两把木椅,还有鱼篓,鱼竿,等等等等,他在钓鱼呢。 这种场景,任是谁看了,都会觉着诡异啊。 阮泱泱也一样,那种诡异感从骨头里冒出来,阮泱泱缩了缩脖子,她好像记着她昨晚说过,要钓鱼,钓泥龙什么的。 她胡乱说的那些鬼话,谁想到这大师第二天就执行了,能不诡异嘛。 站在那儿看了好半晌,那大师一动不动的,能不能钓上来不知道,反正人家定力是非同一般。 转头瞅了瞅,寻着根木棍,撑着,她开始往那边挪。 白水湾的水在轻轻地一下一下的往岸上滚,滚上来了,卷起些砂石,又回去了。 如此动人,如此美景,若是这水里没有泥龙的话,泛舟其上,岂不美哉。 就当下这情况,泛舟其上是别想了,这些泥龙说不准都饿的狼哇乱叫,真去泛舟,可能把舟都给吞了。 一瘸一拐的挪到了那高坡的下面,她仰头往上看,这坡度,她……好像上不去。 “大师,钓着了吗?”他这造型摆的不错,看起来非常像样,但有没有成绩,就得另说了。 “没有。”元息回她了,同时,把手里的鱼竿放下了,起身,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站在那高坡边缘,弯腰,朝她伸手,“上来。” 挪腾了两步,伸手去够,差一点儿距离。元息更低一些,扣住她的手,施力,轻松的把她给提上去了。 像是被什么吊车给吊上去的,被提上去了,她略显慌乱的两脚落地,又撑着自己手里的小棍儿。待得她站稳了,元息也松手了。 他就是有一种爱答不理的气质,可是吧,又明知他并非是爱答不理,甚至心机深沉着呢,脑子里也不定在琢磨些啥。 一步步的挪到他旁边,在那把椅子上坐下,这两把椅子前都有鱼竿。而且,鱼竿还分别架在了一个Y形木棍上,拿着省力啊。 “大师还是很有才华的,这种法子都想得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钓鱼高手呢。 “这水里的鱼是泥龙的食物,它们只吃一尺长以上的大鱼。所以,需要钓上来大鱼,再用大鱼为饵,才能钓上来泥龙。”他淡淡的说,用的摆明了是最费力的法子。若真想逮一条泥龙的话,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法子就行了。 不过,不是要玩儿嘛,消磨时间,这种消磨时间的法子是更好的。 “大师果然有计划。但是,咱们钓大鱼用的是什么饵?不会是,空空如也,等它们愿者上钩吧。”拿着鱼竿,她很好奇是什么饵。 “虫子。”元息淡淡道。 说话时,他始终都看着水面,也根本没看她。 “从哪儿弄来的虫子?”这一早上,他干了多少事儿。 “那边树丛下的泥土里挖的。”那还不简单,泥土里就有啊。 “大师也算是通才了,什么都会。这鱼竿,是手工的,虫子自己挖的,鱼钩也是自己磨的吧!我呢,从来都只是有想法,有计划,但上手的话,可能就不灵活了,得琢磨一阵儿。”所以说,有这种才华,做点儿什么不好,总想着疯狂的同归于尽干嘛。 “粗糙滥造,算不得什么。今日若不行,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得再重新加工。”他说道,的确是相当认真了。 阮泱泱缓缓的撇嘴,又斜睨了他一眼,“一晚上的时间,大师就想通了?”看起来,好像认命了似得。 “不,我在等你无聊,等你待不下去。”元息否认,只要她无聊了,魏小墨也关不住她了。 无言以对,阮泱泱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下他说的话,最后只能笑了。 “好吧,那咱们就互相耗着吧,看谁会先败下阵来。”无所畏惧,别的没有,耐心最多。 提着鱼竿,她也开始钓鱼。 可是,她哪会钓鱼啊,她都不敢吃鱼。 无非就是学着元息的样子罢了,可是,他八成也不会。 白水湾的水在晃,偶尔的,泥龙在翻腾,它们真的是从水底的泥里出来的。 但凡它们出没,周遭的水都被折腾的浑浊不堪,这杀伤力真的非常大。 用大鱼钓它们……鬼知道会不会成。 若是不成,就叫魏小墨想法子弄上来一条,让她仔细瞧瞧,这玩意儿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是不是跟鳄鱼是亲戚。 331、耗着呗(二更) 元息是真的挖了不少虫子来,就是那种在泥土里生活的,有那种肉呼呼的白虫子,还有蚯蚓。 虫子各个很大,完全符合大鱼的喜好。 这鱼饵消耗的很快,但是,并不见收成。 把鱼钩收上来,阮泱泱从木盒的泥土里翻出一条蚯蚓来,往那鱼钩上挂。 鱼钩也是很大的,都是大鱼的尺寸,小鱼,也根本咬不住这鱼钩。 把一个劲儿扭吧的蚯蚓挂上去了,阮泱泱又把鱼线甩下去了。别说,虽是没什么收获,可是她学会甩竿了呀。 起初还把这鱼钩甩到了后头,还挂在了自己的裙子和元息的僧衣上,接下来这几次就好多了,次次成功。 “咱们俩不像是钓鱼,反而像是来喂鱼的。也好,喂饱了,长得也快些,就能做钓泥龙的饵了。”把鱼竿架好,阮泱泱单手撑着下颌,一边长叹口气,悠悠道。 “说的是。”元息也觉得正是如此,可不就是在喂鱼。 他还应声了,阮泱泱不禁笑,也是深觉着他们俩好笑。这真会钓鱼的人来了,瞧见他们俩这样,真是会笑死。 太阳都跑到半空了,他们俩在这儿特别想等着晒干的菌菇似得,透着点儿生无可恋。 蓦地,正在给鱼钩挂饵的元息动作一顿,但也只是那么一下,之后他就接着认真挂饵,同时一边道:“魏小墨醒了。” “嗯?”闻言,阮泱泱也一诧,立即抬头往小楼那边看。盯着看了一会儿,果然出现了一个人,还倚靠着门框,乍一看像病中的林黛玉似得。 “小妖精,我们在这儿钓鱼呢。你若是能活动的话,去做饭吧。我连着喝了两顿粥了,牙齿都退化了。”她喊道,这是当下唯一的要求了。 “你有心没心?老子被这秃驴给劈了,你不给老子报仇,还和他钓鱼?”魏小墨的声音都是尖细的,气的。 “若被劈的是我家将军……我可能会寻着机会把大师毒死。你是小妖精,你又不会死。快快,动起来,我要吃正常的饭菜。”这魏小墨若不是早有准备,他也不会就这样来了,不带任何一个下人,厨子什么的。 魏小墨伸手指着她,骂她,脏话连篇,而且他的脏话都是那种极其别致的,在别的地方可听不着。 阮泱泱却是不当回事儿,就像没听着似得,依旧自顾自的接着钓鱼,尽管什么都钓不上来。 魏小墨在那儿骂了好一会儿,才算解了恨,他没音儿了。 阮泱泱偷偷扭头去看,那小妖精果然是一步一挪腾的,奔着厨房去了。 笑了一声,她抬起双手抻了抻,“接下来不用大师做饭了,有人承担了这份事业。” “你牙齿退化了么?”他转过脸来看她,就想看看这牙齿退化是怎么个退化法儿。 “说着玩嘛。再说,大师今早煮的粥特别香,和昨晚那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往后,早膳大师负责,煮粥就行。其他两餐,就交给魏小墨。”她一张嘴,都给安排好了。 元息看着她,那表情一看就是不高兴,不过,不高兴,他又不说啥。 就那种默默的,但凡换个心里有信仰的人,非得惶恐不已,哪敢惹圣人发怒。 可是,谁叫这跟前儿的是阮泱泱,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岂会被糊弄了。 笑了一下,她接着钓鱼,这两个兄弟,似乎在这儿,都不值一提了。 该使唤的使唤,该无视的无视,在这种地方,可不就是这样才能活下去。 魏小墨在做饭了,厨房的烟囱都开始冒烟儿了,袅袅的,烟气飘渺,伴着木楼四周的玉浓树,真像一幅画。 挖出来的所有的虫子都喂了鱼了,没有饵了,想钓也不成了。 “这喂鱼事业进行的相当顺利,大师无事时再挖一些,我看这水里的鱼都挺饿的。”拍了拍手,今日无一收获,可以说是旗开得胜了。 元息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没钓着鱼,他看起来好像是无动于衷的,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瞧他放鱼竿的样子,细微的动作,却是能瞧得出他内心来,是不爽的。 果然啊,就不是什么圣人,心底里是有那种凡人气息的。想要的得不到,是生气的,会发脾气。 鱼竿整理好放在旁边,阮泱泱拄着小棍往边缘挪,挪到了不能再走的时候,她就停了。 扭头去看元息,他正好也过来了。 不用说话,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元息先下去了,之后朝她伸手。 也抓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气从高坡上下来。她为了那条伤腿,她就是敢于单腿落地,还真就不怕一个大力坏了那仅剩的好腿。 “哎呀,我都闻着香味儿了。怎么样,我就说你这兄弟会做饭。若是他没有留一手的话,怎么着也得在这儿准备个厨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若是个姑娘,母仪天下也不为过了。”一瘸一拐的走,阮泱泱一边叹道,不停的吸鼻子,是真的好闻。 不是米香,是添加了多种调料的菜的香味儿,混合着植物油,凝聚出那种特有的味儿。作为吃五谷杂粮的人来说,这种味儿,简直无法抵挡。特别是,这么长时间没正常吃过饭的人。 元息不予评价,好不好吃的,也只有她在意吧。 踩踏着白色的砂石,一瘸一拐的往厨房走,到了厨房边儿,阮泱泱就停下了。 这里是厨子的战场,她进去了,就等同于敌寇入侵,不能做那么没品的事儿。 所以,礼貌的围观。 魏小墨系着白色的围裙,别说,非常正式,不知道的就以为他是个厨子呢。 已经有青菜出锅了,就摆放在厨房中央的长条案板上。眼下,他正在炖肉呢,闻着味儿,是鹿肉。 “大厨,手艺非凡呀!”不得不给竖大拇指,真是个‘精’,但凡他想做的,就没有做不好的。 “哼,一会儿再夸不迟。跟你说,这肉,老子跟御厨学的,好吃的会叫你跪下。”魏小墨冷哼了一声,颇为得意。 所以说,阮泱泱的脑子是聪明的,但眼睛是瞎的。有他在身边,如此高阶,她居然还能相中邺无渊,多没道理! 332、又冒出来了 大厨的饭菜,那绝对是大不一样,摆满了一桌子,荤素皆有。 甚至,还有小酒清茶,一一摆放好,那酒壶茶壶酒杯茶杯的,无一不精致,甚至瞧着都像古董似得,值不少钱。 这是正常的饭菜,甚至,超出了寻常标准,阮泱泱坐下就不客气了。 各自品尝了一口,阮泱泱就接连点头,“小妖精,你这手艺可真不一般,完全符合我的口味。”而且,都是她能吃的,没有她忌讳的。 魏小墨哼了一声,这话根本不用说,他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再说,她什么口味他还不了解,想符合她的口味,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这往后啊,你就是这儿的大厨了。指着你养活了,来,大厨,敬你一杯。”举着茶杯,阮泱泱非要敬他。 魏小墨朝她翻白眼,但手又很诚实,拿起酒杯和她撞了一下,一饮而尽。 倒是那边大师用饭相当安静,素菜是他的呀,尽管是魏小墨做的,可看样子,他好像也不怕被下毒。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俩看似互相敌对,但又有一种叫人不可理解的信任。 “你们俩在那儿钓鱼,可有收获?”魏小墨问道,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嘲讽之意。 他在晕着,他们居然在钓鱼?还真有闲情逸致。 “没有。鱼不上钩,倒是挺会偷鱼饵吃的。大师挖了那么多的虫子,都喂了它们了。”说起这个,可不来气嘛。又有点儿不服输的劲儿,百折不挠呗。 魏小墨又是一阵儿嘲讽冷笑,“钓上来也不能吃,你们纯粹就是,闲得慌!” “说对了。不过,你可以用一个比较文雅的词儿,那叫做修身养性。”阮泱泱挑眉,主要是这样说,比较高雅,档次立即就上来了。 魏小墨给予的就是讽笑,“两个一窍不通的人还修身养性?会钓鱼吗你们?懂如何找准时机收竿吗?收竿时该如何收,你们又会吗?一点儿都不懂,还钓鱼,贻笑大方。” 作为一个什么都懂的人来说,他的嘲笑,还是颇具杀伤力的。 阮泱泱无言以对,然后就去瞅元息,他是无动于衷,可说是刀枪不入了。 他就像根本没听着魏小墨的话,或许是废话。 “那,就得请钓鱼大师来给我们露一手了,你教会了,我们就明白了。”阮泱泱却是不急也不生气,反正是消磨时间,咋样都是消磨,慢慢来呗,不着急。 魏小墨送给她一个大白眼儿,放下酒杯,吃完了。 “走,让老子给你露一手。”让他们好好瞧瞧,什么叫做钓鱼。 阮泱泱喝了最后一口茶,就拄着棍儿起身,跟着他出去了。 若说这白水湾,准备的是一应俱全,主楼两侧的小房子,除了厨房还有沐浴的地方,当然还有库房。 库房里,那绝对是什么都有,该用到的,以及不该用到的,或是想不到的,这里都有。 元息早上在哪儿做的鱼钩?在哪儿找的材料,就是在这儿。 魏小墨打开了库房的门,阮泱泱在门口站着,拄着棍,像什么耄耋老人。 看魏小墨在那儿倒腾,所有的工具都是专供他的,无一不精细,特别打造的。 他在那儿倒腾,是特别专业的,那副架势就和业余的不一样。但其实想想,他以前也这样,做那个屎尿战车,亦或是做那些手工的管弦乐器之类的,都极其认真。 他的手艺,真的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看着看着,阮泱泱扭头往小楼那边看了看,随后就噗嗤笑了出来,“如今咱们这也算是分工明确了,无形之中,就各自做各自的了,根本不用分配。看,你做好了饭菜,咱们俩吃完出来了,大师居然在收拾呢。大师有强迫症,还有洁癖,看不得一点点凌乱。不过,这也说明他清楚自己得在这儿待很久,否则也不会费力的去收拾了。” “一个负责一日三餐,一个负责洗洗涮涮,这种日子可称天上人间了吧。你就没觉着,这般过一辈子也不错?有我们两兄弟,若是过几年了,你又看上了别人,老子就给你逮来,叫你尽情享乐。”魏小墨坐在那儿,说着这些,听起来是真的极其有道理。 简直就是世间难想的好日子,两种风格完全不同的男人,又是双胞胎兄弟,美到极致,可不是所有女人都梦想过的事儿。 而且,他们还能再给她寻新欢,可能新欢腻了,他们还能负责给处理掉,简直是人间想不到的好事。 阮泱泱盯着他,听他说完这话,心里头还真是隐隐的飘了下,神仙日子,不过如此了。 但,也仅仅是飘了一下而已,猛然的,邺无渊就窜到了脑子里。 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一切,强制性的在她脑子里了一段轮番播放。 算得上是良知吧,那股飘立即就灭了,她还是更想与邺无渊过下去。 欺负欺负他,和他与蒙奇奇在一起,亦或是一块去她的道观,在自个儿的场子里找乐子什么的。 哪一个,她都期待,又觉着非常有意思。 “怎么着,觉着老子的提议不得心?还是觉着你那大侄儿好?你这个人啊,就这命了。艳福什么的,从来都只是擦肩而过,抓不住。”魏小墨抬头看了她一眼,一瞧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啥呢。 唉,烂泥扶不上墙,她想要什么样的艳福,他都能助她。但奈何,扶不起啊,浪费他这个天才了。 “是啊,叫你失望了。”阮泱泱点点头,他一直怂恿她要享受,做武则天式的女人。但奈何……她还真是没那个精力。 “所以,你那侄儿能容你在这儿多久?元息那秃驴何时会答应配合老子,我心里没底。你侄儿若来早了,可别怪老子翻脸。”他心情不佳,眼角眉梢都是不开心。不过,手里的事儿,跟嘴上说的事儿,还是都在正轨的。 “我大侄儿肯定会想我啊,那还用说嘛,指不定在外面怎么想我呢。不过,我大侄儿倒也不会那么冲动的来坏事,可我觉着,他又绝对不会真的只是等而已。”她家将军做事……她能摸着五六分。但是,又有三四分摸不透,毕竟,他又不是她手里的风筝,会一直任她牵着线走。 “不管你大侄儿想做什么,还是那句话,别耽误老子。不然的话,老子就拿你开刀。”思来想去,能威胁邺无渊的,也就只有阮泱泱了。 阮泱泱随着冷笑了一声,“是啊,你这是近水楼台,我大侄儿离得远,那叫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过,这里可是还有另一位高人在呢。且看你,能不能把他拉到自己阵营,帮你拿我开刀吧。” “嘿,我泱姐姐还真有信心能拿得住那秃驴。”魏小墨阴阳怪气,元息这人,谁也拿不住。 “谁叫他喜欢我呢,这是没办法的事。若他喜欢你,也肯定是任你搓弄啊,还用得着这么费劲的把他关在这儿。”阮泱泱亦是嘴上不放松,怼他张嘴就来。 魏小墨无言以对,“被一个秃驴喜欢,是什么好事?” “也未必不是好事啊。最起码,在你这小妖精可能会对我不利时,他肯定会帮我的。大师就是大师,虽说骨子里都拧着的,但实际上心底里可善良了呢。”她吹捧,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过如此了。 “你恶心不恶心?”还善良?魏小墨听了都觉着恶心。 “不恶心,非常从心。”阮泱泱歪头,否认。 哼了一声,不再和她说废话,他继续做自己的事儿,做鱼竿磨鱼钩什么的,精细活儿,他也是完全在行。 阮泱泱就在外面看他做事,累了,用自己手里的木棍勾过来一把小椅子,坐下。 伸直了那条受伤的腿,伴随着阳光偏西,白水湾的水花阵阵,一边看着魏小墨做事。 说真的,若是以纯欣赏的眼光来看的话,看魏小墨做事是极其美的,他很认真。 又是真的学过的,并非是不懂装懂,可不就更吸引人。 而大师,就真的在收拾,他在厨房忙活了很久才出来。这人强迫症挺严重的,即便是吃力吃苦的,他也得做完。 天色暗下来了,木楼掌灯,连带着库房里的灯火都很明亮。 魏小墨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两把鱼竿,鱼钩,还有可以装鱼饵的木盒,等等等等,都是手工做出来的。 他会做,想法也很好,单单那装鱼饵的木盒都非常俏丽,不像装虫子的,倒像是装点心的。 坐在椅子上,阮泱泱看累了,就转眼往别处看。 那高处顶天的岩壁比天色要暗许多,在这种天色之中,它们瞧着颇有些吓人。 就像什么巨兽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忽然张开了大嘴,把这所有的人都吞了。 不过,隐隐的,倒是瞧见了那高高的岩壁顶端,和夜幕相接的地方,有什么更黑的东西在动。 小小的一个,不算太大,在飞,速度不快不慢。 但是,太远了,又太黑了,鬼知道那是啥。 在这个地方,好像是一切都变得远了,甭管是什么大鹏展翅,在这儿一瞅,都变成小燕子了。 “走吧,老子得去弄晚膳了。这些东西,明儿再弄。我想过了,再弄一大网,扯起来,半截入水,半截在上。让你瞧瞧,这水里头的泥龙啊,脑子有多聪明。”魏小墨起身走过来,边拍着手边说道。 “你想法是很多,不得不说,你真是个天才。”天生鬼才,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没办法,模仿都模仿不了。 魏小墨略得意的哼了一声,从她身边走过去,直奔厨房而去。 阮泱泱还坐在那儿,仰头看天,别说,这夜里看星空,还真是有意境。 尤其是这地方,天空都别具一格,显得非常高,非常远。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八成是地心。 这种混日子的方式,短暂来说还是平静的。最起码,那两个兄弟明明各自心里有主意,却又瞧着都非常淡定,就像在这儿与世隔绝似得。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俩十分安心的在这儿生活呢,。 白日里钓鱼,这回用的是魏小墨做的鱼竿和鱼钩,在玉浓树丛下挖出来的鱼饵,那真是一盒子一盒子的。 不过……并没有用,这水里的鱼啊,不上钩,只偷鱼饵吃。 他们这一天天的,就是在喂鱼。 钓鱼的是阮泱泱和元息,魏小墨并不参与,他坐不住。 他还在捯饬大网呢,就准备在这白水湾最窄的一段拉起来,像要做什么低架桥似得。但最窄的地方也很宽,原本的渔网并不够,他在补了,非得把这长度勾结够了不可。 就跟那海边的渔家女似得,能做贤妻能做良母,得多少男人来抢啊。 他们俩在高坡上钓鱼,魏小墨就在库房那儿弄渔网,各不打扰吧,眼睛所见,是非常和谐的。 阮泱泱窝在椅子里,特意的给她搬来了一把宽大一些的椅子,能供她整个人窝在里头。 受伤的那条腿是伸出去的,另外一条腿弯曲在椅子里,鱼竿担在腿上,她边等着鱼上钩,边吃着昨天魏小墨做出来的糖。 糖不太甜,有些遗憾,所以,就导致吃的时候吃了一颗两颗的不过瘾,总想接着再吃。 风吹过,发丝在脸颊上飘着,搔的痒痒的,她也跟着眯起眼睛来。, 细白而粉嫩,她坐在这里,恍如一个鲜嫩的桃子。 “看来咱俩今天还是没收获,而且,好像整天的来喂鱼,它们都要吃腻了。”今天鱼饵被吞的速度较慢,由此可见,是它们腻了。 元息将鱼线收了回来,鱼钩上挂着的鱼饵已经不见了,又被吞了。 阮泱泱歪头眯着眼睛看,同觉着无言以对,这水里的鱼跟成精了一样,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吗? 元息拿过鱼钩,随后转眼看了过来,原本他是想说些别的。不过,在看到了阮泱泱的脸之后,他那些话又回去了。 “你没觉着脸不舒服么?”他问她,因为,他这转眼看过来,就瞧见她脸蛋儿上依稀的冒出了两团红疙瘩来。并不是太多,可是,疙瘩太红了,她肤色又极白。两相对比,太过扎眼,一下子就看到了。 333、有还是没有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的眼珠子左右各转了转,原本眯着吧,这会儿忽然睁圆了,还真有点儿精神抖擞的劲儿。 不舒服?她没觉着不舒服啊! “多谢大师关心,我很好啊。”若有不舒服,她还不是早就蔫了,还能和他在这儿钓鱼? 元息却是还在盯着她的脸,他的眼睛是真的好看,如同青霜白雪,没什么温度,又极其的清澈干净。 若是盯着他的眼睛的话,其实完全可以把他的眼睛当成镜子,来照自己。 “还在看?是我的脸出什么问题了?在那深山老林里被雨淋了,我有些风寒,又过敏,但是都已经好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脖子,那些红疙瘩都消下去了。那是过敏了,有些痒,下去了,也就不痒了。 “但,又冒出来了。”或许真是过于细皮嫩肉了,一点点不如意,就这样了。 “啊?”不可能吧,她早上还照过镜子呢。魏小墨准备的镜子,那都是质量极好的,特别清晰。她看自己的脸,看的还是相当清楚的。 抬手往自己脸上摸,摸摸索索半天,总算是摸着了。 不过这位置……叫她心里头咯噔一声,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还是在两个脸蛋儿上,没有那么多,可是用指腹摸索,还是能摸出一些来。 她瞳孔都跟着放大了,在这两个地方长疙瘩,好像…… “觉着不舒服了?”看她那表情,元息叹了口气,她这太过后知后觉了。 “还好吧。”阮泱泱放下手,随后又靠回了椅子里,心里真有点儿不准了。 她上回怀孕,整个孕期,脸蛋儿上这两团红簇簇都在,始终消不下去。又不疼,又不痒,没什么感觉,像两团高原红似得。 眼下这是…… 她有点儿怀疑,同时又觉着不太可信,不能吧。 她也没用魏小墨配制的药啊! 眯着眼睛,单手撑着脸腮,阮泱泱思来想去的,忽然想起来,在家里的时候,姑奶奶让她用药来着。 用的是两种药,交替着来,但凡在家里,她一直都用来着。只是后来出门时,路上不方便,就不用了。 这姑奶奶说是让她调理身体的,可是,现在想想,也未必啊。 这老太太那时和魏小墨可是结下梁子了,而且,她还十分认真的研究过小妖精配制的药。 后来给她用的药,她也说是她新配制出来的,可是,没准儿是为了拿她做实验的。 这属于啥呀,专业医务工作者的不服气,魏小墨能配出让她更容易受孕的药来,这老太太也不服输。 不由的笑了一声,笑的也非常无奈,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可真等同于中了大奖了。这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 若是那传说中和她体质一样的前朝的宠妃身边也能有这样一群天才,还愁什么一辈子不得一儿半女。 “想什么呢?看样子,你这不舒服也不是大事,还笑得出来。”元息的确是对她了解的不多,首先,这莫名其妙的笑,就无法参透她在笑什么。 “算不上什么大事,我这脸啊,有时候被风吹一吹,就会冒出疙瘩来。有时候可能一夜就消了,有时候会盘踞很久,这个就看缘分了。”她满不在乎的,也的确这种事常见。 元息若有似无的弯起嘴角,“挺看得开。” “那是。梳妆打扮之类的,只是为了做给我自己看,对着镜子一照,哄我自己开心。现如今,我也不是很在乎,我觉着自己这样就挺美的。”托着脸腮,阮泱泱说这话时,自信心可是爆棚的。 元息转头看她,似乎还真是要用自己的眼睛来判断一下,她所认为的美,是不是真的美。 也对上他的眼睛,阮泱泱本就眯着眼睛,对上了,她就笑了下,迷媚是真的,软甜也是真的,实不负她的姓氏。 脸蛋儿上长了两团红簇簇,还能展现出另一种媚态的,估计这世上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被我迷住了?看吧,虽是我认为样貌比不过魏小墨,那是真妖精。但,总的来说,容颜五官虽是主要,但气质决胜。”阮泱泱笑眯眯,说的还极是在理呢。 元息却是有那么点儿明显的笑意,盯着她看,好像真的在认真观察她所说的气质是什么。 “笑什么?我说的有问题?”阮泱泱可不会不好意思,而是好意思的紧。问这个问题,她也是相当自信,好似他若敢说出什么反驳之语,就给他好看。 “没任何问题。”元息淡淡的摇了摇头,她可以自信,就是这份儿自信,无人可比。 他见过多少人,男人女人,小儿老人。可以这么说,没有能和他这般对视不怯的人。可以有各种怯,娇羞,怯懦,低视,敌视,落下风。还有意欲与他对视不想落下风,第一时间便开始面红耳赤的人。 各种各样的人,就单单没有阮泱泱这样的,她从始至终,就不会落下风,更不会脸红。 “接不上话了吧?不过,想来也是大师心宽,这若是换了小心眼儿的,可不就得跟我一通辩论,非得叫我认输才行。但,仔细想想,大师这样的人短暂的在一起或许觉着有意思,没压力。但时间久了,就该无聊了,你这叫做话题终结者。”阮泱泱轻轻地说着,又像在品评什么,音调轻飘飘,却又直击心灵。 元息顿了顿,她这话的确是叫他无话可说,“魏小墨那种长了一根舌头都多余的人,才比较有意思吗?”根据他所了解,邺无渊也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唯一能哒哒哒没话找话的人,可是又会说的她能认真听的,也就只有魏小墨了。 “也未必。这种事儿啊,讲究的也是个缘分。有句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简而言之,与他就是那后者,话不投机半句多。 “能做你的知己,就得是个话唠。”元息却根本不去想那半句多的事儿,魏小墨什么样儿,那么就是她所评判知己的标准。 无言以对,阮泱泱摇了摇头,“看吧,这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大师,你又把我怼的无话可说了。我下去一趟,给我的腿擦点儿药,有些痒。”话落,她站起身,又拿着那根棍拄着,一步一步的离开。 这高坡一侧用几根较粗的木头卡成了阶梯,这两天阮泱泱可以自己上下了,只是速度有点儿慢而已。 其实吧,这若是别人,早就别说拄棍了,人家都能活蹦乱跳的跑了。只有她,还是小心翼翼,走路都不敢过快,那条伤腿更是小心翼翼的拖着,生怕受了累了。自己娇贵自己,她是绝对在行的。 挪下来了,她就喊魏小墨,这些日子,给她上药的活儿都是魏小墨的。 他们俩,那种不见外的劲儿,连元息都看不顺眼。 阮泱泱属于满不在乎,看起来好似把魏小墨当做了姐妹似得。魏小墨,那就更没眼看了,也就是在这种地方,不见旁人。这若是在外面,他非得被打死不可。 这厮洗完澡不穿衣服的,且四处逛游。导致头一次撞着元息,被他给打飞了,险些拍飞到白水湾里去。 不过,他天天都这样,阮泱泱还能面不改色的和他说话,元息也便当做看不见了。 她喊他,就听他骂脏话,耽误他做事了。不过,骂脏话归骂脏话,但还是听话的。他轻功极高,那是一般人及不上的。就像飞似得,借着光滑的石壁,跳回了岸上。 紫色的袍子随着走路飘拂甩动,很快的,他过来了。 “给我换药。”她说,仰脸看着他,眼睛也跟着眯起来了。 “愈合了,不用再擦药了。老子昨晚怎么跟你说的?”某些地方结的痂都退了,还擦药呢。不止擦药,纱布也得包着,娇气的他都不耐烦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你给我弄伤的,你就得负责涂药。什么时候我说不用了,你就解放了。”她才不管那么许多,转身往木楼里挪腾,魏小墨不得不跟着走。 进了木楼,她就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那条伤腿提起来放在另一张椅子上,等着给换药呢。 魏小墨倒是真像个小太监似得,把药箱拎过来,拿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挽起她的裤管,露出了纱布。 那纱布缠在腿上,跟挂了个功勋章似得。 “你看看,这都愈合了,根本不用再涂药。”魏小墨嘟囔着,嫌弃她矫情。 阮泱泱看着他,也没回嘴,就是用一种无法言说的眼神儿盯着他。 将药涂在痂上,能起到的,也就只有祛疤了。当然了,她这种体质,也是容易留疤,多涂一些也是有好处的。 她也不吱声,更不龇牙咧嘴的喊疼,魏小墨就抬头看了她一眼。 一抬头,对上她的眼睛,他就腰板一直,“有话说?不要跟老子说你想你那大侄儿了,不爱听。”先杜绝,免得说他不爱听的。 阮泱泱笑了笑,随后摇头,“我在心里想,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能把我大侄儿给带来。不过,我有件事儿求你。” “你可别这样,有话说,别说求。这个字儿啊,吓人。”魏小墨啧啧了两声,一听她说求这个字儿,他都冒出白毛汗来了。 阮泱泱轻笑,“你别呀,干嘛这么惊吓。说起来,魏公子那也是个通才,没有什么不会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所以,劳烦魏公子,给我切脉试试。” 听她说完,魏小墨的眉头却是又皱了起来,“哪儿不舒服?”不过,在这个地方不舒服的话,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因为,储存了不少药材。 “倒也不是。来,魏公子先试试。”伸出自己的手,另一手扯着他的手按上来,非要他给自己切脉。 魏小墨挣不过,手指搭在她脉门上。 阮泱泱盯着他看,等着他给结果呢。 好半晌,魏小墨试探完了,缓缓地拿开了手。 “怎么样?”阮泱泱问,还是显出了几分着急来。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吃不下,解不出,上火了?”他问她,主要是,他也没试探出什么来。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略显失望,“没有,睡得好吃得香解的顺,没上火。” “那,叫老子给你诊脉,到底意欲为何?”凭他对她的了解,她可不是这样闲的人。最起码,就算是说闲话,那也是一套一套的。 “你看我这脸。”微微前倾身体,叫他往自己的脸蛋儿上看。 魏小墨的眼睛落在了她的脸上,看到了那两团红簇簇。 “你这是……偷吃什么了?”魏小墨也新奇了,明明早上瞧她还溜光水滑的。 “我怀疑,我好像是怀孕了。记得蒙奇奇在我肚子的时候,就一直这样,这两团消不下去。”她压低了声音,怀疑的就是这个。 一听这个,魏小墨眉毛就横起来了,“你那大侄儿还真没闲着,用老子的药用上瘾了是不是?老子就见过那种成了亲之后肚子始终没空着的妇人。你呀,要步入这种妇人的后尘,你就不能叫你这肚皮空闲空闲?” “这不是还没确定么?再说,你不是也没试探出来,兴许也是我的错觉。奔波了这么久,昼伏夜出的不规律,生理期也乱了。”阮泱泱哼了哼,几许失望。 “老子再试试。”魏小墨不信邪,把她的手抓过来,这回还真仔细的给她诊脉。 一只手试完了,又换了另外一只手,他那认真的劲儿,真像个老中医,有点儿姑奶奶的风范。 阮泱泱擎着手,一边盯着他看,很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但遗憾的是,并没有什么,他在皱眉头,有点儿苦恼,这一看就是没戏,啥也没有。 “算了,别试了,我这肚子里,应该都是已入轮回的五谷杂粮,没有小生命。”抽回自己的手,阮泱泱也略嫌烦躁的甩了甩手,啥也没有。 “再等等。若是没有,你想要,也不算什么难事儿,外头有个大师呢,那还不是脱了衣服就帮忙的事儿。”魏小墨一笑,给出好主意。 给了他一脚,又给了他一个白眼儿,又怂恿她不做好事。这人啊,就是被收拾轻了,还得邺无渊亲自来,才解恨。 334、是空闲不下来了(一更) 魏小墨拉起的网总算是完工了,最初是全部都在水面上方的,完工了,落网,一半的网就沉进了水里。 这网进了水,这水里的东西游走时被拦着了,就开始扑腾起来了。 场面可说壮观,原本清澈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起来,下一刻,就有大鱼开始扑腾起来了。 跳出了水面,那扑腾的劲儿,可说是惊天动地了。 阮泱泱坐在钓鱼的高坡上看着,眼睛都睁圆了,让水里的鱼给表演节目,在这个世界,可说是头一个了。 尽管是没经过训练什么的,可魏小墨挑选的这些水里的生物不比寻常,根本不用训练什么的,那表演起来,真是个带劲。 忽然的,跳出来的不止大鱼了,还有泥龙。 阮泱泱身体前倾,睁大了眼睛看,想仔细的看清楚那泥龙到底长什么样儿。 它们跳的那个快,看起来脾气也不太好的样子,扑通扑通的,那一片简直就像开了锅似得。 “不行,看不清,还是瞧不清楚长什么模样。”阮泱泱摇了摇头,还是觉着长得想鳄鱼,但这脾性好像和鳄鱼有些差异,它们明显要更狂躁。 “凶猛恶物,生性残暴。这水里的鱼若是有一天都没了,它们就会自相残杀,以同胞骨肉为食。”元息淡淡的说道,给她讲魏小墨弄来的这些玩意儿有多缺德。 “就得这么凶猛,才能把大师困住啊。”真掉进了水里,估摸着就瞬间被拆的骨肉都不剩了。 “所以,最初你们俩便是计划好了的,要将我引来这里困住。目的……便是供邺无渊有更多的时间。”元息淡淡道,他们的目的,他也不是猜不到。 “诶,错了!大师这猜测有些小人之心了。不过,我是君子之腹,不生气。”阮泱泱笑了笑,一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以展示自己这君子之腹。 元息转脸过来看着她,“那么,就是还有另一层目的。与魏小墨分不开关系,他是又想着别的辙儿了,这世上,只有你才信他。”他的想法,无不是疯子的想法。 “哎,还是大师了解自己的双胞兄弟。不过呢,他嘴严着呢,刨不出来他到底在计划什么。你若是好奇,那就问问他呗,正好也让我解解惑。”双臂环胸,阮泱泱提议道。 “所以,你来这儿是为了看热闹的?”元息淡淡的哼了一声,但凡有热闹,她都会来凑。 “也可以这么说。再说了,整天有两个俊俏男子在眼前晃,多么养眼。”眯着眼睛,阮泱泱笑的非常假。 可假归假,但可爱也是真的,表里不一,可却又不招人讨厌的,也只有她了。 “诶,魏公子出浴了!看把他给忙活的,不过说起来这家伙是有些洁癖的,这一点来说,你们兄弟二人还是非常相似的。”蓦地转眼往浴室那边看,魏小墨出来了。 美人出浴,那绝对是美妙至极,阮泱泱就那么扭头看着,欣赏之情,从眼角眉梢里流露出来。 元息也看过去,嫌弃第一时间就从眼睛里飘了出来,因为魏小墨沐浴完后出来,从来不穿衣服。 尤其此时阳光正好,一看他就是要准备以这个状态晒太阳,碍眼至极。 “大师别嫌弃呀,据我所知,有一个地方的人就特别喜欢这种自由。这是一种文化,风俗,不算下三滥。”一看元息那嫌弃的样子,阮泱泱就笑了。 元息转过眼来看她,真的很想知道她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的。 “不信?那不然,我给你表演一个。”扬起眉毛,她接着问。 哪想元息嘴角动了动,随后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翻腾的水面,拒绝和她继续对视了。 好嘛,他这是不好意思了。阮泱泱笑了两声,跟她的预估也差不多。她在说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就想了,他或许是会像嫌弃魏小墨那样似得嫌弃她,也或许会害羞。 本来是觉着他从始至终的嫌弃,才比较符合他的人设。但,害羞也在常理之中。 又多看了他两眼,阮泱泱又往魏小墨那边看,这厮已经拽了一把躺椅挪到了玉浓树树丛边缘,一半隐在树丛下,另一半沐浴在阳光下。 他此时此刻正躺在躺椅上呢,晒在太阳底下的那部分,看起来是真舒适。 这晒暖,也就是这样了,那些穿着大棉袄大棉裤的,也算不上晒暖了。 这世上,也只有魏小墨敢干这种事儿了,享受如此自由,无所顾忌。 光着腚呢,一点儿不害臊,这脸皮的厚度就无人可比。 “这人啊,都有变老的那一天。但我总觉着,小妖精是不会变老的。同时,大师也一样。”她坐下,继续看那些在水里扑腾的家伙,一边叹道。 “你呢?”他问她。 “我就是个凡人,待得老了,肯定都下不去眼看了。”阮泱泱笑眯眯,她说这话,瞧着非常平静,好像能很平淡的接受变老这件事。 “墨家的人,是看不见自己变老的。”他说。 “别介啊,兴许不会呢?试试呗,这若是能活的过五十岁,不就看到了自己变老是什么模样。我觉着,来世上一回,都得试试才行。不然的话,来这世上一回干嘛呀?我之前还想过呢,来到这世上,没劲。我把该做的事儿做完了,我就去找个地儿修行去。不理尘间事,自娱自乐。可是呢,谁又想到托了大师的福,稀里糊涂的和邺无渊成婚了,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改变了就改变了呗,换一种活法儿也不是不可。”阮泱泱声音不高,甚至那水里的泥龙在扑腾,都把她的声音给盖住了。 “你这换着法子劝我求生的劲儿,倒是动人。魏小墨真是你的知己,无时无刻不在为他说话。看来,他想到的法子,离不开我。”元息很轻易的,就猜出了答案来。 阮泱泱也没否认,只是笑眯眯,看他自己怎么理解呗。 反正,这么聪明,哪有猜不到的。 “诶,这小妖精把下半身盖住了,估摸着是自己也清楚,再晒啊,晒破皮了。”一看那边他已经把下半身盖上了,阮泱泱起身,准备过去。 元息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他没说什么,继续看那些扑腾的泥龙。 从高坡上下来,她依旧拄着自己的棍儿走路,棍在手里,就一瘸一拐的,身残志坚! 挪到了玉浓树下,树荫笼罩,又有花香,在这地儿晒暖,那可不是舒坦到一定境界了。 直接在旁边的沙地上坐下,阮泱泱歪头看了一眼他,所幸是盖着呢,不该看的地儿也看不到。但其实呢,看到了也无所谓,她也不是没见过。 “你要不要试试?”躺在躺椅上的人闭着眼睛说话,诚邀她试试,这感觉非常好。 “算了,若只有你这一个人,我倒是无所谓,毕竟你啥也干不了。可是,那边有大师啊,我还是得保护一下大师圣洁的身体和心灵。你想想,他从小到大,那身上可是一道疤都没有,还是我给人家圣体‘弄脏了’。身体都那样了,心灵再给污染了,我可不是罪大恶极。”阮泱泱拒绝。 魏小墨笑出声音来,“别说,这个事儿啊,还是有意思的。你就再接再厉,污染到底,心灵和身体都拿下。而且,老子保证,不会告诉旁人。” “去你的吧!”送给他一个白眼儿,又给她出这种主意。人禁不住劝,三回五回的,她真被劝动了怎么办?大师可就遭殃了! “来来,老子试试你脉。”坐起身,躺椅跟着摇晃,盖在他身上的衣服也掉了下来。 “盖好了。我这眼睛啊,都被污染了。我得重金求购一双,没被污染过的眼睛。”说着,她把手也伸出去了,试脉还是要试的。 墨发不束,上半身又没有衣服,坐在那儿的样子跟个艳鬼似得。可是,真撩拨人啊。 阮泱泱眯着眼睛看他,百千次的在心里头长叹,赏心悦目啊。 给她诊脉,魏小墨还是相当认真的,眉眼都跟着垂了下来,让阮泱泱都不得不噤声。 一只手试完,又换了另外一只手。阮泱泱也盯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先看出答案来。 他那垂着眉眼的样子,还真是瞧不出什么来。 好半晌,他才放开手,阮泱泱换了个歪头的角度,想听他说说。 魏小墨转眼往元息所在的地方看,正巧的,元息也在往这边看,其实从他们俩开始切脉的时候,他就在看了。 白水湾里的泥龙在扑腾,劲儿特别大,闹腾的厉害。耳力再好,也未见得能听得到这边说话。 阮泱泱也扭过头去看了看,“你可以用手语,我看得懂。” “用不着,他也听不到。这么说吧,老子试不出来。有点儿像,又不太像。你还是自己注意些吧,又不是没生过,不是头一回了,是不是的,自己能感觉得出来。”他说,有点儿不太有把握的样子。 “我若是自己能感觉出来,还用的着问你吗?反正,心里不踏实。”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屁股下的砂石热乎乎的,又十分柔软。 “小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最初是什么样子,总不会忘了吧?要老子说,还是邺无渊这厮没良心,闲不住。阉了最为清净,摆在那儿只看着,你不是也开心嘛。”寻到机会就贬低她正房。 和他说不了正经话,阮泱泱斜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倒是记着。最初啊,就是这脸上冒出小红疙瘩来,消不下去。二来……食欲大涨,吃不饱。你那库存的食材还够不够?若是不够,可得想法子再储备些,饿死了你们不能饿着我。” “放心,不够了,老子把大师割了喂你。”魏小墨是大方的,豁的出去,舍得了兄弟。 “大师的肉肯定比你的好吃。”阮泱泱无言,若论起来,那肯定是元息更干净。 这么一比,魏小墨还不乐意了,凭啥元息更好吃? 一看他瞪眼,阮泱泱也不由抿嘴笑,什么都争,不着调的也争。 “依你看,那秃驴死心没死心呢?”起身,把原本盖在身上的长袍简单的裹在身上。身体修长,略瘦,颀长。只一层长袍,朦朦胧胧的,里面的风景亦是若隐若现。 “还没。而且,大师也是很聪明的,咱们俩什么目的,他都猜出来了。你知道什么叫做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吗?眼下大师即是。”所以,这往下啊,得防着点儿了。说不准哪天,大师就忽然想不开,趁着魏小墨睡着的时候,把他给解决了。 “你若在这儿,他能一直宁静。”魏小墨如是道。 “你这意思,为了世界和平,我得把自己卖给你们兄弟俩了?别想那美事儿了,没有。你看看大师,坐在那儿孤独的样子,怪可怜的。”往那边一看,元息的背影真的是孤独而又遗世独立,好像这凡尘间,就没有能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哪怕是走在他身后的,都没有,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 孤独?在魏小墨看来,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像邺无渊那么幸运的,能得着阮泱泱乐意跟他在一块,是他几辈子积德了。 那张网扯得,那是相当成功,那些泥龙啊,说起来好像是有些智商似得,但通过这一回,却发现它们根本没有智商,反而蠢的可以。 似乎特别上瘾似得,成群结队的往扯网的这地方跑过来,特意的在那网的地方翻腾四起,撞得那张网看起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整个晚上都听得它们闹腾的声音,阮泱泱就想着,这网若是被撞掉了,全部裹进水里,非得把一条两条泥龙裹进去不可。 能缠住可不好事,正好拖上来让她仔细瞧瞧,到底是不是鳄鱼。 半睡半醒的,她总是有一种好像姨妈来访的错觉,导致她更睡不好了。 不过,错觉就是错觉,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待得天亮了,她醒来了,自己去看了看,啥都没有。 算一算的话,可不是迟了许久了,看来,八成是准了。 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一直饿的心慌慌,吃起来没完没了。 她没觉着有什么不舒坦的,就是心里头没底,又想蒙奇奇,想邺无渊。 换衣服,洗漱,随后拿着那面镜子,照着自己的脸,看脸蛋儿上那两团红簇簇。 站在窗口,看的更清楚,细皮嫩肉的,脸蛋儿上的红疙瘩,一个挨着一个,倒也不是特别多,可是就像被粘了大力胶似得,怎么也不消。 这症状可不就跟有了蒙奇奇那时一样,跟纹了半永久似得。 用食指的指腹按压那些小疙瘩,仔细观察它们的状态是不是和之前的相同,按着按着,猛地就听到白水湾那里噗通一声,特别响亮。 她拿着镜子的手都跟着一顿,随后歪头往白水湾水面上看,还以为是水里的泥龙呢,毕竟这一整晚它们都没消停。只不过,都没刚刚那声儿大。 视线环顾了一圈,倒是没再看到扑腾厉害的泥龙,反倒是,及天的石壁某一处峰顶,好像白云就飘在上头似得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 眯起眼睛,阮泱泱仔细的盯着看,下一刻,果然是有一块东西掉下来了。 在这儿看,那东西不大,若比喻一下,与那大石榴差不了多少吧。 可是,距离远啊,待得它咕噜噜的掉下来,砸进了水里,溅起了很高的水花,发出了噗通的巨响,她眼皮这才跟着一跳。 好嘛,天降巨石! 缓缓抬眼,再次往那上头看,太远了,顶了天了,看不清楚。 不过,明显有什么东西在活动的迹象,不是动物,就是人啊。 人? 心里头咯噔一声,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邺无渊了。 元息的人就算想来救他,可是,邺无渊势必守着外面呢,哪能叫他们过来? 所以,只能是邺无渊了。 这货要干嘛? 还没到时候呢,这对付元息啊,就跟熬鹰似得,得熬呀! 现在,没到火候呢,没熬到时辰呢,他这冒出来了,不是坏事嘛。 再往别处看,那些石壁的顶峰上,都有什么活物,小小的一个,蚂蚁似得。 难不成,这一圈都被围上了? 好嘛,这孙子是不是调来大军把这儿给圈上了!他们未必能下来,因为这四周石壁上都安装了机括。总是能瞧见有鸟儿在那上头飞,但从不会下来。 由此可见,那些机括是感觉到活物就启动,他们想下来,不容易。 正盯着看琢磨着呢,眼角余光就瞥见了楼下有动静,稍稍侧过身体去看,从楼里出来的是元息。 他也听到动静了,而且,他的眼睛可比她好使的多。人家出来了,视线就是在那顶峰上,他看的比她清楚。 虽是看不清楚他什么表情,但显而易见,是把他给惹怒了。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在这儿都挺平静的,孤独归孤独,某一时还是能展现出几分轻松的。 可这会儿,从他背影都看得出,火升而起,正好触在了他的神经上。 335、是闲不下来了(二更) 这动静,对于武功高,耳聪目明的人哪个都听得到。 元息先出来的,之后就是魏小墨。 阮泱泱站在二楼窗口,稍稍避开一些,往楼下看,看那两个人。 这回啊,倒是真的看出来他们俩是双胞胎兄弟来了,站在一块,个头相当,虽气质不同,可是又莫名和谐。 同时,危险也是真的,这俩人若是同心协力……破坏力有多强,那就难说了。 虽是邺无渊功夫特别好,可是,若是这两个加在一起,围攻起邺无渊来,阮泱泱还真没信心了。不敢保证,邺无渊会胜一筹。 再往那顶峰上看,太高了,她真是看不清楚。 可明显那两个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俩分明是看的比较清楚,而且他们俩还在说话。 至于说什么,她就听不清楚了。 这计划的发展,有点儿过急了,但凡再迟个十天半月的,阮泱泱都觉着,元息或许就一看而过了。 谁知道那俩人在底下说什么了,反正魏小墨转身又进了木楼。 那边,元息则朝着白水湾的水边走去,青色的僧衣在拂动,他一步一步,踩踏着白色的砂石,倒像是走在风雪当中。 隐隐的,有那么些孤绝离尘,更像是从天而降。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叫人心里没底,总觉着,有那么点儿一去不复返的劲儿。 有句话说的好,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呀! 站在窗口看着他往那边走,手里拿着镜子轻轻地往窗台上磕,想着是不是该把这镜子扔下去,将元息给招回来。 “泱姐姐,看你这样子,是瞧明白了!”门口那儿,魏小墨出现,他晃悠着走进来,目标直奔床铺。 阮泱泱刚起身不久,被子乱摊着,他就直接躺在了上头。 转过头来看他,阮泱泱微微皱着眉头,“元息干嘛去了?” “还能干嘛?正好他想出去,可不逮着机会了。这么说吧,你那大侄儿啊,坏事。”魏小墨长叹口气,真打起来,他又打不过元息。拦不住啊,所以他也不拦,他愿意往那边走就往那边走吧。 “你真瞧见我家将军了?”她看不见啊,那各个石崖上头的人顶着白云跟小蚂蚁似得,她能看清个鬼呀。 “还用得着看到他本人?”那邺无渊手底下的人,穿着劲装的,穿着铠甲的,哪个魏小墨都见过啊。自从与阮泱泱来往之后,什么拂羽,什么钟非,什么荣遗,什么柯醉玥。各个手底下的人,什么样的特点,他这双毒眼,一眼就看得穿。 听他说完,阮泱泱就笑了,“还真是我家将军。如今顾上咱们这头了,想必是你们那小胖皇帝跑出来了。这出来啊,就得求饶。不过,由此一想,我那亲侄儿八成也被拖出来了。这货,指不定多不服气呢,被元息怂恿的,两人臭味相投,还真是不能叫他们俩再遇上了。”说起这事儿来,阮泱泱又开始发愁了,阮小羽个贼,鬼精鬼精的,除非用武力,否则控制不住他。 可是,邺无渊摆明了不会对他使用武力,只希望能派个人精看着他,拂羽和荣遗那一类的才成。 “你是真关心这两国大事,管他呢!快,看看大师有没有上去?老子怀疑,他敢往上去,那顶上的人就得和他动手。哎呀,老子的机括啊,心疼。”魏小墨单手捂住心口,那些机括安装费了多大的劲啊,都是他的精心设计。 “没呢!估摸着是对白水湾里的泥龙有所忌惮,对着石壁运气呢。”阮泱泱往窗外看,大师就站在石壁前,旁边就是一荡一荡的水,隐隐的,能看到不远处泥龙在翻腾。 “反正啊,你那大侄儿要是真下来了,有幸没被戳死,最好把元息那秃驴给控制住了。他要是跑了,想把他再骗来可不容易了。”上了一回当,就不会再来第二回了。 “没那么容易吧,我看,上头的人主张的是围。下来的话,也不是今日。”阮泱泱往上头看,依稀的能在某些地方看到活动的人。但是,并不多。 太高了,她看不到他们在上头都做了什么,但若是把这里圈成了一个监狱,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面积太大了。 “老子看来要做瓮中鳖了。”魏小墨长叹了一声,这若以前,他肯定不服气啊,立即迎接挑战。不过,他这回有目的啊,不能离开这儿,就得委屈做鳖了。 “也没什么不好。这若是咱们食材不够了,有人送啊。我家将军不会委屈我,肯定送来我最爱吃的。有人喂养,还不用自己掏钱,好事呀!”思及此,阮泱泱就笑了。 魏小墨翻白眼儿,没出息,只想着吃。 “哎呦呦,要上去了。”蓦地往窗外那么一瞥,阮泱泱立即惊道。 元息的功夫是真的高,那石壁立陡平滑,别说往上爬了,真安上几条绳子,阮泱泱也爬不上去啊。 不过,对于元息来说,却好似不算什么,他就跟那壁虎似得,轻飘飘的就上去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那上头垂下来一根绳子提着他往上去呢。 魏小墨从床上跳下来,也走到窗边来,看着以极快的速度往石壁上去的元息。 “机括要开了。”元息到了一定的高度,也显得有些吃力了,毕竟人的力量再大,还是不能忽视了地心引力。 他话音落下,石壁上的机括就开了,箭矢混合着一些石块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射了出来,天罗地网的。 再好的功夫,遇到这种天罗地网式的攻击,那也撑不住啊。 他借着石壁撑着自己,躲闪了数次,但最终还是开始往下落了,穿不过去那一道防守线。 阮泱泱看着,都不由跟着心惊胆战,“你那里头到底塞了多少东西?够不够用的?”若是元息这么一下一下的试探,总有用没的一天吧。 “够他来个百十回的。”眼看着元息又不得不回来了,魏小墨双臂环胸,自信又回来了。 这么说吧,上头的人想下来,也得经过那一片机括。这若是能安全下来,那得看造化了。很大的概率,这下来的,都得被穿了糖葫芦。 元息下来了,但并没有回来,他还是站在那儿,面朝着石壁,估摸着还在运气。 “好吧,既如此,那他一时半会儿的,可能是上不去了。上不去就好,你去做早膳吧,这都什么时辰了,我饿了。”不担心了,她一脸放松,然后就饿了。 “你还真拿我当你家丫头使唤了。”魏小墨一皱眉,他也不开心。不过,该去做饭还是做饭了,嘴上反驳,双腿还是诚实听话的。 不再看元息在那儿研究石壁,阮泱泱也回了床边,将散乱的被子叠起来,放置好,她双腿挪上去,就靠下了。 甭管是出了什么事儿,总的来说,魏小墨研究出来的玩意儿还是值得信任的。 现在唯一求的,也就是顶上的人别那么快下来,多撑一撑,什么时候待元息将这机括里的东西都耗没了,他们在下来。 魏小墨的早膳做的是一绝,绝对是阮泱泱的口味,他好像也跟着吃的,也变成了他喜爱的口味。 待得阮泱泱下楼,正好的,早膳都摆在了桌子上了。 魏小墨正站在门口,摆弄自己那一双‘玉手’,缩起来,这就是会保养自己的人。他但凡做了饭,那之后必然是保养自己的双手。 有自己专门用的精油,擦在双手上,按摩,充分吸收。他的手,一般娇生惯养的小姐夫人都比不上。 在他这儿,阮泱泱都觉着,若不是自己天生丽质,这皮肤本就细嫩,还真被他一个男人给比下去了。 “大师还运气呢?”她也没再看,不知元息有没有又上去试探了。 “研究呢。别管他,老子想了,反正上头有人,他上去了,也未必跑的出去。正好,又设了一道关卡,省了老子的事儿了。你是不知道,老子整晚整晚的睡不好,每晚都得醒过来几次,听一听这秃驴是不是偷跑了。”走过来坐下,他明显轻松了。 这小妖精一笑,可不是晃得人眼花缭乱的。 阮泱泱看得多了,也还是躲不过,眼睛一阵晃动,她不由长舒口气,“成,如此一看,我家将军也是做了好事了。”用饭,她也一样开心的很。 “逮着机会就夸奖你大侄儿,就从来没考虑过老子的感受么?正用饭呢,吃不下去了。”屁的好事,他要是不来捣乱,元息今儿能这么反常?这些天的平静全部被打破。 阮泱泱倒是眯着眼睛一笑,她开心就成了,管他呢! 这石壁顶头上可一直都有人在活动,阮泱泱和魏小墨从木楼里出来,在这底下往上看,她看不清楚,都是他在给她指点。 哪个地方有人,但具体做什么,被挡着,看不太清楚。 可是,这莫名的可不就是心里舒坦嘛,阮泱泱觉着,她若是在这白水湾的岸边白砂石上写大字儿,写下自己想要的东西,肯定很快就会给送下来。 就是不知,会用什么法子给送下来,她还真想试试。 “大师,别费力气了。昨儿那网被扯掉了,目测裹着了一条泥龙,咱们去给扯上来。”魏小墨朝着元息走过去,边走边说,声调是不高,但传的远啊,保证在那边石壁前的元息能听得到。 阮泱泱站在木楼前,没跟过去,只是看着魏小墨往那边走,莫名觉着此时此刻,魏小墨最好别靠近,那大师正自闭着呢,可不能惹。 不过,她和魏小墨并没有达到心有灵犀的程度,她在心里头的活动,他也听不到。 随着他走过去,又说话了,只是太远了,再加上白水湾的水在朝着岸上扑,她在这儿也听不到。 只是,片刻后,元息忽然动手,两个人就打上了。 眼皮跟着一跳,就知如此,元息是真被惹着了。那股火,发不出去,魏小墨这可不是自己送上门了嘛。 他们两个人,又如同以前似得,缠斗一处。魏小墨若论交手肯定不行,他会躲,玉浓树的树丛在摇晃,白色的碎花徐徐掉落,成了碎花雨。 往后退了几步,阮泱泱担心会伤着自己,并且条件反射的,一手捂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先护住这儿。 这动作出了,她自己也一愣,低头看了看,随后就笑了。 好吧,她还是挺期待的。 再次抬眼往上看,好嘛,这么一瞧,她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那顶峰上头某一处,一堆人聚在那儿。不像之前似得在走动,这会儿是往下看呢。 能看啥?看的就是那忽然打起来的魏小墨和元息呗。 估摸着,他们也是没想到,还能看到这种场面。 她也忍不住想笑,好吧,这场面还有点儿好笑。他们在上头,肯定也是蒙圈的,就是不知邺无渊在不在。他若是在的话,她站在这儿,肯定能看到她呀。 思及此,她立即抬起双手,先是在头顶上飘摇了两下,学着海草的样子。接下来,两只手自动的朝着里侧弯下来,两手指尖落在了她的头顶,比划出来一个大大的心来。 那边在交手,在玩命儿,她在这儿对着上头可能也在的邺无渊示爱。白水湾的水粼粼波动,里面的泥龙也在翻腾。 纵观起来,那就是两个字儿,热闹! 那兄弟二人,可是打了许久,玉浓树的花都被损毁了大半,那两个人才算是消停下来。 魏小墨是挨了揍了,左脸颌骨位置淤青,明显是被拳头给凿的。 他挨了揍,回来了,元息则没有。 “大师是在玉浓树里头自闭呢,打了你,他也没高兴啊!”这好不容易逮着魏小墨受伤了,阮泱泱非要给他涂药。 魏小墨就歪着头,眉头皱着,妖瞳却是亮,指不定在想什么呢。 “忽然就开始打坐,老子都怕他圆寂了!”涂药,她下手没轻没重,疼的他一躲。 “好事啊,这是发泄出来了。让他再凉快凉快吧,很快就能放下一切,专门陪你研究长生之术。”一听,这是好事。虽是被刺激了,可也不能说是坏事。 再说了,不是有个魏小墨在这儿当靶子嘛,她安全。 “长生之术?长生也不错,老子非得看看,到时候你和你那大侄儿,哪个先死?老子啊,给你们培土。”魏小墨咬牙切齿,一看她笑就知道她开心着呢。给他涂药也故意用劲儿,缺德的劲儿。 “别客气,我这得等着你们熬过五十岁大关呢。你们四十九岁的时候啊,我就把坑给你们刨好了,若是不行了,也有个化骨扬尘的地儿。”收回药膏,她边说边笑,互怼之时,她可从不落下风。 “嘿,你损不损啊?老子真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待你看腻了邺无渊,还不是得老子来给你找新人。”没良心。 阮泱泱无言以对,又张罗着给她找新人,这岁数大了,弄个小鲜肉什么的还有点儿吸引力,现在嘛,还差了点儿。 “我家将军也不知在没在上头,反正,我刚刚朝着上头示意了一番,该看见的都看见了。他不在,也能很快传他耳朵里。来,今儿再给我试试,若是妥了,我就在那岸边写大字,把这消息告诉他。估摸着他也是从没想过,会有三年抱俩这种事儿。我也没想过,心跳的厉害。”把手给他,天天都得来两回。 “三年抱俩?老子得说,这还是我的功劳。若是真的,老子得给取名字。”他惦记这个呢。 “其实吧,这个跟你还真没什么关系。是姑奶奶给我配的药,用了很久。当然了,我觉着可能是借鉴了你的药,不然她也不会一直哄着我,叫我用药。她呀,就是想证明,人家专业人士,肯定比你这野生的高上一筹。”坐下,阮泱泱给解释。一想他还憋着给她的孩子冠名呢,她就头疼。不为别的,他取那名字太土了。 “借鉴?就是用老子的药重新调制的吧。这不还是老子的功劳嘛!”他可不听忽悠。 “好吧好吧,你取你取,请问魏公子,这回打算取个什么?”抬手又戳了戳他淤青的地方,疼的他龇牙咧嘴,顺带着给她个白眼儿。 “小黑?拆自老子的墨字。既然拆了一次,那拆二回也不无不可。就叫小土!”定了。 阮泱泱的嘴角抽了抽,“好吧,你开心就好。来吧,公子,再给我试试。” 把手伸出去,等着他诊脉。 别说,魏小墨托住她的手,另一手两指搭在她脉门间,那姿态,就是个老中医嘛。 试着,他歪头,片刻后,又朝着别处歪了一下。 之后,换手,试她另外一只手。 外头白水湾里扑腾扑腾的,这屋子里,他们俩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几近于无了。 “哎?有点儿意思了。别说,你这脸蛋儿啊,可能真比脉象还准。老子觉着是,小土定了。”魏小墨似笑非笑,觉着奇了。奇的是她的脸蛋儿呀,有了身孕就长疙瘩,根本不用大夫给诊脉啊。 心里是做了准备的,如今他这么一说,阮泱泱就笑了。什么小土不小土的,她无所谓了,只是想着,邺无渊若知道了,肯定‘吓坏了’! 336、就是无缘(一更) 阮泱泱这脉象,还是有些让人摸不准,时而能摸着些什么,时而又摸不着了。 这就是奇怪之处,魏小墨认为,这还是她的脉象有毛病。 他可不认为自己技术有问题,毕竟,他之前也是专门学过的。再说,这手上的感觉,他一向灵的很。 这种脉象,也是分人,阮泱泱这体质就特别,脉象特殊,也在常理之中。 他疑惑,阮泱泱倒是平静的很,高兴也是真的。并没有为自己的脉象所干扰,她就相信自己这肚子啊,是又入驻了新生命。 单单想想,就觉着神奇,仔细想想,可不奇迹。 想一想她儿子,蒙奇奇的小样子,自动的在旁边又冒出一个小一点儿的蒙奇奇来。 只是这么一想,她就能笑出来。场面过于可爱,她的瞳孔都变成了心形的了。 “别在那儿傻乐了,你是真打算告诉上头的人?那在这岸上写字,得用个可明显区别出来的颜色。老子看啊,你可以去厨房,挖一些锅底灰来,黑白分明。”魏小墨晃荡着,从玉浓树边走回来,他是去窥探元息的。 “再说,等你准确的摸准了我的脉。大师还自闭呢?”这一整晚,元息都没回来,一直在树林里待着的。也就是这有个现成的妖精,胜得过一切妖魔鬼怪。不然的,阮泱泱真怀疑,是不是那玉浓树里有个妖精,才把大师给迷住了。 “依老子看,他就是在等着你大侄儿下来呢。”魏小墨也不去惹他了,又打不过,这地儿不大,他又跑不了。 “他们俩……这么说吧,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上回,他们交过手,邺无渊也伤着了。说起来,大师才是深藏不漏,功夫那么好。可是,他功夫那么好,我居然还刺伤过他。那时候啊,他瞧着真的挺弱的。”这就是个谜题,他能叫她给他捅了,但他又把邺无渊给伤了,这样说起来,是不是说明,她实力更强? “也兴许,他就等着你给他捅一刀呢!”看她那逐渐上来的得意劲,魏小墨就知道她在想啥。 “目的为何?我捅了他一刀,也没见他像你似得死皮赖脸赖上我呀。”只是,他落了个疤,‘圣体’被污染了,倒是叫她挺内疚的。算得上是个花多少钱也抹不去的‘黑历史’吧,尽管,在她看来,元息自己也挺开心的。 圣人两字被毁,他就是凡人了。好像也就是那个时候,把他给从圣坛上拽下来,他就开始发疯了,同归于尽。 “拉不下脸呗。”缺的就是那股死皮赖脸的劲儿。若是真给他一个不要脸的胆量,他肯定首当其冲。 阮泱泱笑了一声,随后抬头继续往上看,顶天的石崖上头,今儿倒是看不到什么人了。 谁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反正,阮泱泱觉着,他们昨儿敢冒头,那么就是上头的布置已经能起作用了。这下面的人即便冲破了那些机括,也逃不出外围的阻挡。 既如此,她心里也踏实啊,可不似之前那些日子,总是心里头空落落的。 连续多日的好天气,终于落雨了。这地儿本就处于低矮之处,这下了雨了,就真是有点儿吓人了。 尤其是白水湾,下了小雨尚好,下了大雨,水就开始上涨了。 岸上的白砂石都有一半被覆盖了,水里头的泥龙翻腾着,它们好像也特别喜欢下雨,开心的咧。 这下了雨,大师也没回来,魏小墨不管,他觉着能把大师淋得风寒病重,那也是好事。 阮泱泱还是不如魏小墨那么没良心,雨下的大,这若是白水湾的水漫上来了,他们在木楼的二楼尚好,也淹不着。就算泥龙爬上来了,也上不来二楼吧。 可玉浓树树丛里就不行了,除非跑到树上躲着去。可堂堂一大师,蹲在树上躲着算怎么回事儿,多寒碜。 使唤不动魏小墨,阮泱泱就只得自己行动了。寻着了伞,一把自己撑着,另一把拿在手里,走出木楼,伞面上被雨滴打的噼里啪啦。 这声音,阮泱泱喜欢,因为她的蒙奇奇喜欢听啊。 以前倒是不觉得如何,现如今却是可以用另一种心情来听,那就是天籁之音了。 噼里啪啦的听着雨水打在伞面上,她一边往玉浓树的树丛里走。这两天来,她还真没进来过,都是魏小墨过来偷窥。 树丛里的雨水落得就像丝线了,不是一颗一颗,是一串一串。 落到了地上,渗进了砂石里,本就松软的砂石,更是一踩一个脚印。 终于,瞧见了一直在这树丛里自闭的大师,因为下雨了,他没再打坐,只是站在树下,眼睛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他都湿透了,隔着僧袍,圣乃真,欲也是真。 “还淋着呢?你知道吗,只有那十二三岁进入叛逆期的小孩子才喜欢拧着劲儿的和家里大人作对。明知什么不能干,偏偏就要那么干。非得惹得家长赏一顿耳刮子,才舒坦。”把手里的雨伞递给他,阮泱泱一边叹道。 也亏得大师是光头,否则,若是个长头的站在这儿被雨淋着,非得一脑袋的清汤面条不可。 光秃秃,也有光秃秃的好处。 接过来,元息撑开了雨伞,不过这会儿已经淋透了,撑不撑伞的已无所谓了。 “邺无渊何时下来?”他问,淡淡的。 “大师啊,你还没想通呢?不然这样吧,雨停了,你就在那岸边的砂石上下个战书!他瞧见了,就肯定飞下来见你。”还以为他在这里冷静自闭的,能想通呢。 可这张嘴啊,就知道根本没有,反而戾气更重了。 “也好。届时,白水湾里的泥龙,要吃上一顿新鲜的了。”元息觉着她这主意不错,答应了。 “谁喂泥龙还说不定呢。话别说的那么早,你若一心盼着,我家将军也必定迎战,他也期盼许久了。只不过,有一说一,你若不敌,那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儿,陪着魏小墨研究长生术。”既如此,何不叫他自己先应承下来。反正,邺无渊不能将他弄死,肯定会留活口,否则魏小墨那儿就不好说了。 “这你就别管了。”元息并不想说这个。 “自然得听你答应了才成,反正到时若不服气,也不能跑了。真把你放跑了,魏小墨得吃了我们。到时啊,你就自己开解自己,给自己洗脑还不简单嘛。你若不会,我教你。”反正,就是别跑了。 元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雨水从他眼睫上落下去,他隐隐的,有些不耐烦了。 这人真唠叨起来,的确是能把人给唠叨死,再好的脾气也是耐不住。 元息单手撑着伞,绕过她,总算是离开这地方了。 这行为岂不是与小孩儿无异,不进来叫他,他还不出去,好像长了一身的硬骨,着实有骨气的样子。给了台阶,说走就走,连什么骨气之类的都给忘了。 无言以对,阮泱泱也随着往外走,走出了玉浓树的林子,便见刚刚先出来的元息站在前头,没回木楼。 单手撑着伞,他在往上看呢。 这雨可不比刚刚的小,噼里啪啦的往下落,视力不好的,两米开外就看不清楚了。 阮泱泱即是如此,不过,她倒是还能好些,四五米开外还是能看清楚些的。但再远一些,就玩了。 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就是迷茫的雨帘,落雨茫茫,都生了白烟了。 雨水往下掉,耳朵里可都是吵吵闹,这地方本就位置低陷,下雨的声音到了这儿就循环放大式的。还有那白水湾里欢腾的泥龙,混合一处,更是感觉自己这耳膜都开了花似得。 依稀的,好像是瞧见随着雨水,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掉,就紧靠着岩壁那地儿。 眯起眼睛,阮泱泱仔细的看,倒是不太敢走近了,毕竟,功夫不到家。 “是不是,上头给咱们投喂好吃的啦?”这种天气,倒是选的不是时候。 “你会吃鸽子么?”元息问她,手里撑着的伞往更高处举了举,他的视线也更高了。 “不吃。”长翅膀的……她不吃。想起那时邺无渊骗她吃,她直至现在,都觉得整个人不好了。 “这些鸽子,是从上头扔下来的,扔下来时显然没死。”他接着说。 “高空掷物,还是活的,这应该是魏小墨的兴趣爱好啊。”这货在木楼里避雨呢,他才不会出来淋雨呢。 “活物过了上方机括安装之地,便会触发启动,所以,它们不是摔死的。”元息接着说,此种天气,他还能看的如此清楚呢。 “所以?”他是没说完,阮泱泱清楚。而且,她自己也差不多猜出来了,此举目的为何。 “上头的人在等着机括里的箭矢等物耗尽。”元息接着说,目的就是如此简单。 “原来如此。”阮泱泱弯起眉眼,一想魏小墨那么自信自己的机括里安装的东西十分充足,也不知这上头得多久能成。 这算是两方竞争,憋着气的竞争,也不知谁能赢。 这种竞争吧,挺有意思,唯一的缺点,就是费鸽子。人家招谁惹谁了,得做开路的冤鬼。 现如今那边太危险,阮泱泱不能过去看,但好奇也是真的。 元息站那儿看了一会儿,甩手就走了,雨幕之中,背影很快就模糊了。 阮泱泱站在那儿,还仰着头往上看,白烟被雨水打得翻滚腾腾,她还是啥都看不到。 果然啊,这些人不只是聪明,行动力也挺快的。 昨儿还不见影子呢,今儿就想到法子了。 估计,他们也不会那么安然的等着机括里所有的东西耗尽,差不多能下人了,他们就得下来。 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去,听着雨水打伞面的声音,心情极佳。 主要是她的蒙奇奇喜欢这动静,她也就喜欢,越听越开心。 雨一直下,白水湾的水果然是上涨了不少,三分之一的砂石都被水给盖住了。 夜里,只听得下雨声和着泥龙翻腾的声音,梦里都是它们。 一早儿,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就听着这外头的声音不太对劲儿。 不是下雨声,也不是泥龙翻腾的声音,倒像是……鬼子进村了似得。 起身,裹上衣服,阮泱泱缓步的走到窗边去。长发沿着颈侧落下来,半张脸都给遮住了。 稍稍把窗子推开些,一只眼睛顺着那缝隙往外瞟,先查看一下这外头是什么情况。 顺着那缝隙先是瞧见了漫了一半砂石的水,那些泥龙,在距离岸边非常近的地方翻腾,水都要开了似得。 但是没瞧见人。 又把窗子稍稍推开些,这才看到了人。不过,看到的可不是魏小墨或是元息,却是不曾待在这儿的人。 手持兵器,显然是外来人,不止一个,是一个挨着一个。 将窗子推开一大半,这回看的更清楚了些,好嘛,是真的下来了。 木楼这边,已经被占领了,而靠近石壁和玉浓树丛那边,则是不得靠近,因为有人在交手。 虽是不下雨了,可是天气不怎么好啊,阴沉沉的。那边交手的人,阮泱泱看不清楚,但是她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魏小墨,他没参与,那大致也就猜到了交手的是谁了。 谁想到速度居然这么快?亏得魏小墨还吹嘘自己的机括安置的饱满如何如何,这不就是吹牛嘛。 能得元息去交手的,除了邺无渊,估计也没谁了。 不过,他们太快了,她看不清楚她家将军的样子。 岩壁都被打得噼里啪啦的,还有那边水里的泥龙,都开始往上跳了。 蓦地,那两道身影猛地分开,一道影子都飞到了水面上头。里头的泥龙真的跳水而出,那强劲的身体,还有那巨长看着力道极狠的尾巴,水花四溅。 这若是被它的尾巴拍着了,非得骨折了不可。 那泥龙跳起来,真是找准了时机,可见它们的眼睛有多好使,感知力有多强。 跳出来的同时,张开了大嘴,在阮泱泱这个视角,分明都是咬着了脚了。 不过,所幸是那大家伙嘴合上,落回了水里,并没有咬着人。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发生,虽是没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模样,但最起码衣服的颜色看到了呀。 是黑色的,所以,这人不是元息,那就是邺无渊了。 速度极快,弹到了水面上,又在瞬间跃回去了。 那两个人再次缠斗一处,这回,极快的辗转腾挪,进了玉浓树的树丛。 他们交手,与元息和魏小墨交手可不一样,玉浓树不只是摇晃而已,简直就像被飓风摧毁似得,马上就要翻覆过来了。 树冠摇晃,原本被雨摧的碎花就七零八落了,这次可好,全毁了! 微微俯身,两手托着脸腮,阮泱泱盯着那边看,心里是没底的。 显然是动了真格了,她担心邺无渊会吃亏。 魏小墨都不参与,这地儿小,不利于逃跑,在元息那儿吃过一次亏,他就不逞强了。 再说了,下来这么多人,更利于圈住元息,他想跑都不成。 蓦地,玉浓树树丛深处,一棵大树发出嘁哧咔嚓的声响,站在二楼这个高处,真真是亲眼瞧着某一棵玉浓树倒下去了。 好嘛,真是来搞拆迁的,魏小墨把这么些玉浓树弄到这里来容易嘛! “泱姐姐,过来。刚刚可说好了,谁输了就扔水里去,老子的泥龙可要开餐了。”魏小墨那么一扭头,就看到了在窗口露出一张脸的阮泱泱,立即招手叫他下来。 他开口,其他人亦快速的转头看过来,看到了她,这才齐刷刷的转过身体,朝着她的方向拱手请安。 果然啊,都是熟脸,即便是有些叫不上名字,可一看就知道是邺无渊手底下的。 点了点头,她这会儿才弯起眉眼来,“好像真把你兄弟扔水里喂泥龙你舍得似得。” “你怎么就知道喂泥龙的不是你大侄儿?”魏小墨嘴上这么说,笑的还挺开心的。 也亏得是这下头的人都见过他多次了,又烦他,若不然,他这么一笑,都得被他迷瞪过去。 “哎,大梁那小胖皇帝是不是出来了?”阮泱泱懒得搭理他,问亲卫,关心的还是外头的大事。 她和魏小墨这一回,把元息弄到这儿来,离开了都城,小胖皇帝若是不循着机会,那也就是没救了。天注定,东夷要亡。 “出来了,已经递交了停战书,十分恳切。”亲卫回答,为了让她能听清楚,声音还挺大。 “要说你们办事儿的确利落,阮小羽呢?”既如此,那么阮小羽应该是被弄走了。否则,这个鬼,可不会叫人出来的这么顺利。 “回夫人,柯姑娘将阮小少爷带走了。”亲卫回话,言外之意,他也不知道阮小羽在哪儿,这事儿得问邺无渊。 “柯姑娘武功高强,这么多年,人鬼见得多了,想来也不会被那个鬼忽悠了。也好,看住了就行。”有柯醉玥的话,阮泱泱还是放心的。 不管怎么说,柯醉玥是个忠心的下属,邺无渊交给她的事儿,她是一定会尽力办的漂漂亮亮。 阮小羽被她看着,她放心。 正说到这儿呢,那边玉浓树丛中又一棵树嘁哧咔嚓的倒了,阮泱泱立即扭头看过去。 那棵树歪了,但被旁边的树给挡住了,就歪在了那里,平静了。 那棵大树平静了,树丛里也没动静了,阮泱泱站直了身体,两手撑着窗台,探出上半身往那边更仔细的看,“是不是分出胜负来了?” “你们快进去看看。”魏小墨使唤亲卫,反正他不进去,难保被波及。 亲卫倒是没动,谁听魏小墨指挥啊,还是守在原位,主要的,就是他们身后的木楼。 此时,完全是将魏小墨和元息两个人隔离出去了,禁止再接近阮泱泱。 终于,平静的树丛里,有人出来了。 先进入视线的不是脸,而是下半身。那衣服的颜色是黑色的,竖着走出来的不是元息。 不过,这竖着走出来的人,好像也不太轻松。因为,走的挺慢的。 终于整个人都出来了,阮泱泱也松了口气,又不由弯起了眉眼。好吧,她对他这信心也不算白来。 邺无渊依稀黑色的劲装,脸色微白,墨发束在发顶,五官优越,脸色发白也好看。 显而易见,赢了,也未必是一身轻松,他也费了大力了。 他出来了,可不就一眼看到那个在二楼张望的人,若有似无的舒了口气,他随后朝着这边慢慢的走了过来。 魏小墨还是站在那儿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他就不信邺无渊能把元息给直接弄死。他若真敢给弄死,阮泱泱也得不乐意。 费了这么大劲,他敢给来一招釜底抽薪,借给他个胆子。 那边,已经有亲卫进了玉浓树丛,跑的贼快。 站在窗口,阮泱泱一点一点的随着那个走过来的人低头,最后看着他进了木楼,她也从窗口那儿离开了。 披头散发的,她倒是先去洗漱了下,本就慢慢悠悠,待得她洗漱都完事儿了,那人才上来,可见他是用什么速度走上来的。 转头看他,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我怎么记着某个人做过保证,说不会再受伤了。我希望,这股血味儿是别人的,脱了你的衣服,也能干干净净的。”这味儿啊,不太好闻,她吸了吸鼻子,莫名有点儿犯恶心。 朝着她走过来,邺无渊还真没理会她这茬儿。 只是到了跟前儿,他张开双臂,把她搂到自己怀里,“很快咱们就能回家了。” 距离近,他身上的血腥气和着冷香,略疲惫,身体也沉。 撑着他,阮泱泱一边抬起双臂圈住他的腰,“看吧,调走了元息,是不是这事儿就更快的推进了?我功劳斐然,你得承认才行。不求在史书上记我一笔,你承认就行。” “承认!而且,不止这一项。因为你,贼人一心求死,这才是真看破了红尘。”邺无渊的手落在她后背上,拍了两下,无可奈何。 “所以你成全他了?”眼睛睁大,她抬头看他,不是吧,那魏小墨就得炸了。他可能是不知道,真惹急了一个妖精,会带来什么麻烦,屎尿战车,那都是小儿科了。 337、就是无缘(二更) 把她圈在怀里,这披头散发的,但好在是洗了脸了,依旧是粉嫩的皮儿,就是那两个脸蛋儿上又冒出了红簇簇。这一看,可不就条件反射的心疼起来了。 一手抬起来,他的手可粗糙多了,手心指腹上都是茧子,手背也没见多细滑。 “你这脸蛋儿……又吃着什么不该吃的了。”这种地方,想来也是条件不怎么样,她能吃的,估摸着也没几样。 “我还能去吃水里的泥龙不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真把元息弄死了?魏小墨这辈子就缠上你了,他可比狗皮膏药结实多了,甩也甩不掉,这辈子有你愁得。”他是真没被魏小墨缠过,得叫他去问问拂羽,和魏小墨杠上的那段时间,得着什么好了?肯定梦里都不消停。 “你去看看吧。”他不高兴了,放了手,往身后一背。 “瞧你这意思,应该是没事儿,还有气儿呢。那我就放心了,不管怎么说,魏小墨需要他。来来,先坐下再说,看你累的,从那上头下来不容易吧。”如此她就放心了,扯着他手臂把他拽到床边。 顺着她的力道坐下,邺无渊先是环顾了一下这房间,倒是还成,算得上清幽雅致。 “这两天,我在下边儿就研究,你们什么时候能下来。魏小墨还说,他那机括里的填充物,数不胜数。如此看来,这货是又吹牛了。”抬手捧住他的脸先看看,这脸色发白,但不算太严重,看样子应该是耗力过多。 “今早明显见少,便循着空隙下来了。”他几不可微的扬眉,倒是隐隐的有些得意,魏小墨那是吹嘘,他是实力。 “东夷小胖皇帝要停战,不知圣上是何意?”轻轻地摩挲他的脸,长得好看吧,但明显有些风吹日晒的粗糙。可不能再仗着底子好这般糟蹋自己了,还没过三十呢,就沧桑了可咋整。 “看诚意。”邺无渊任她摸自己,他这小手软乎乎,细皮嫩肉,可见没吃什么苦。 “好吧,这就是还没谈妥的意思。什么时候谈妥了,我什么时候再出去。不然这关键时刻,盛都的人听见我在这儿附近晃荡,不是什么好事儿。人嘴两张皮,有些事情被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你不要面子我也得要。”捏他的脸,这话是有道理的。 这世界风俗还是保守的,有些事情,分明有根有据,可是落在这风俗道德上,就站不住脚。身份越高,越容易被害,可得绕着点儿。 “不想儿子了?”她这思来想去的样子,好像都把儿子给忘了似得。 “想啊!你要是能把他弄来就更好了。正好也让他瞧一瞧这白水湾里的泥龙,他肯定喜欢。你都不知道,他在庄园里看到那些动物有多开心,小厮去山里给他抓的野兔子,那些乱飞的鸡,他都爱看。再看看这白水湾里的泥龙,我都好奇到底长个什么模样,他肯定更好奇。就是还不会走路呢,若是会走路,把他放到泥龙背上,骑泥龙兜风。”那敢情好,带着孩子行走于江湖,一路走一路成长,见世面,可不比被养在一个四面高墙的地方好。 “真急了?你这做母亲的胆儿更大。自己对那些东西敬而远之,还敢叫你儿子去骑泥龙!别着急,最多半年的事儿,东夷也自知,不拿出诚意来,这战就停不了。待得一切都结束了,他也会走路了,再给他骑泥龙。”邺无渊抓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腿上坐着。另一手扶着她的腰,轻声哄她。 “半年?”她眼睛一转,稍稍算了一下,好像不太行。 “嫌太长了?不如,这就把你送回去吧。只要你不再那么招摇的走,把你送回去,没人会看到你出没于边关。”想儿子啊,他也想。 “那就再过些日子,我得确定大师是不是真的看破红尘了。我和魏小墨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得有个结果才是。昨天,他可还是一身戾气呢。”双臂环胸,两个肩膀那么一抖一落,她也生气。 看她这脸蛋儿鼓起来了,邺无渊抬手捏了捏,“你去看看吧,我得休息会儿。”这会儿,他倒是不反对了,叫她去看看也没什么了。 毕竟,他是走着过来的,而另一个,就得被抬出来了。 “我家将军还挺大方的。等着,一会儿叫魏小墨给你做顿早膳吃。这小妖精的手艺相当不凡,研究我的口味儿那研究的叫一个透彻。放心吧,他明知你吃了断离草,百毒不惧,他也不会那么蠢的还下毒。”起身,她一边挽长发,一边说道。 “这些日子,魏小墨伺候着一日三餐,元息做些什么?”他也起身,解了身上的外袍,复又坐下脱了靴子,动作几许缓慢,一边问道。 “他负责洗洗涮涮啊,大师有洁癖,强迫症,不干难受。”那兄弟俩分工明确。 邺无渊略凉凉的扫了她两眼,便收了双腿躺在了床上。这床上的被褥柔软顺滑,而且,都是阮泱泱身上淡淡的香气。 最后又看了看他,阮泱泱就把衣服穿好下楼了。 下了楼,亲卫里里外外的,这木楼是被他们占领了。 那边房间,魏小墨在里头呢,能听到他说话的声儿。 两个亲卫站在门口那儿,也瞅着房间里头,显然是人在里面呢。 阮泱泱过去,一边示意亲卫别这么绷着,不至于,魏小墨不想走,元息想走也走不了,他们也可以歇歇了。 走到房间门口,便瞧见了里头,魏小墨坐在床边,脚边的地板上一滩染血的纱布,这血味儿,真是浓厚。 走进来,她歪头想更仔细的看床上的人咋样了,魏小墨就扭过头来看了看她,“告诉你大侄儿,大师要没命了,他也别想舒坦。”这辈子,有他好看的。 “这不是还活着了嘛。我看看,哎呀,这脖子破了。嚯,你这手一挪开,大师的脖子跟花洒似得。按着呀,先止血,有多少血够流的。”阮泱泱觉着有点儿恶心,看了两眼就快步后退。单手捂着口鼻,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 “你倒是一副善良的样子,这是谁干的?还不是你那大侄儿。把药箱打开,先给他喂进去两粒大丹吊着命。”魏小墨一看她那样子更是嫌弃不已,她来装善人,弄得好像不知道是谁给元息伤成这样似得。 “你这站队不是也来的莫名其妙?那刚刚在外头抱着双臂笑的开心的是谁?”怼他,但还是把药箱拎过去了。放在地上,单手打开,根据他的指示拿出个小瓷瓶来。 魏小墨接过,打开,倒出两粒来,塞进了元息的嘴里。 “我家将军手底下还是收着的,他知道你要用元息续命。惹谁也惹不起你,他还想这辈子好生过呢,被你缠上跟被鬼缠也没什么区别,怕得很。”元息好像也只是在流血,是晕过去的,但,脸色微微发白,瞧着和邺无渊倒是差不多。 这人若是将死,从脸色上就看得出来,白中泛黄不说,隐隐的还有点儿发蓝呢! “哼,算他聪明。”魏小墨是真不乐意,缓缓的把按压在元息脖颈间的手移开,那伤口不流血了,止住了。 立即拿起别的药给撒上,又用纱布给覆盖上。再次试探了下元息的脉象,从他脸上就看得出是放心了,人没事儿。 单手捂着口鼻,阮泱泱缓步的退了出去,叫亲卫进去帮忙小小的收拾一下。最起码把那些带血的东西都收出去,窗子打开通通风,她闻着这血味儿真难受,分明还没吃饭呢,胃里开始翻腾了。 亲卫进去收拾了,魏小墨这才算是顺心了些,去洗了手,换了一身衣服,转悠过来了。 “饿了,做饭去。多做点儿,这么多人呢。别瞪眼呀,吃没了上头有送的,你最想吃哪口?先任着你来。”单手捧着脸,她一边说,眼睛还贼亮,哄人绝对有一套。 “金陵的羊肉,一年内的小羊。”他送给她一个白眼儿,但好在是顺从了,说出了自己想吃的。果然啊,这真会吃的老饕,沾上金陵的羊肉,再吃别处的,那都是食之无味。 “得咧,明白了,大厨请。”点头,正好,她也想吃。 魏小墨晃悠着走了,真去厨房了。不是说他听话,关键他也饿。他若不做,换了旁人,他也不想吃,还是吃自己做的比较放心,可口。 小妖精去做事了,这边阮泱泱又绕到了元息房间门口瞧了瞧。亲卫是极其守规矩的,他们不喜欢谁恨谁,不藏着不掖着,可是在没有命令下来前,他们也不会做多余甚至越界的事儿。 他们把房间地上的血和纱布等等东西收走了,窗子也打开了,床上,元息就躺在那儿,呼吸都是极其清浅的。 那脸色吧,还好,比刚刚好些了。大概跟魏小墨给他吃的药有关系,小妖精的药都是精品。 盯了一会儿,她就走了,踩着楼梯上了楼。 回到自己房间,好嘛,这位也睡了。 真是累了呀,她回来了,在床边坐下,都没把他给吵醒。 把他扔到地上的外袍捡起来,这外袍可比估算的重。 伸手这么一摸,暗兜里是放了东西的,难怪这么沉。 折叠起来的信,还有暗器,钱,以及一个小小的布包。 这布包阮泱泱还真没见过,也就只有四分之一巴掌那么大,倒是普通。 把其他东西放好了,她又坐回了床边儿,把这布包给打开了。 大概是为了更好的放在暗兜里,还给折叠起来的。 展开了,果然就是个小布包,口子带抽绳的呢。 打开,手指头伸进去,摸着东西了。 用手摸了两下,感觉感觉,她就笑了。得了,都不用拿出来,这么一摸就知道是啥。 是他们儿子刚出生时,宫里送来的长命锁。那玩意儿挺沉的,货真价实,当时就套在蒙奇奇的脖子上一下,就拿下来了,图的就是个吉祥。 后来就放起来了,阮泱泱当时看了一眼,就没再管。 这货离家时,把那长命锁上坠着的小锁头给拿下来随身带着了,还包的这么严实,睹物思人,不过如此了。 切!没良心的东西,就没见他带个关于她的东西随身。 扭头看了看那睡得极沉的家伙,阮泱泱又把这布包给重新包好了,和其他东西放到一起。 好吧,说到底,的确是他亲儿子,他这么思念也是应该的。 不知道,他若知道即将可能再来一个儿子,会如何。 她还是想生儿子啊,女孩子太吃苦了,还是男人在这世道上占便宜! 这世上,哪能那么好的运气,再出现一个邺无渊这样的男人来。良人难求,遇不到良人,那就是吃苦。 坐在旁边看着他睡觉,太安静了,楼下蓦地有说话声,但压得特别低。 亲卫也稍稍放松下来了,不过想来,他们也是无法做到全然放心,魏小墨还在呢。 他们烦魏小墨,但还不至于像非得分出生死的敌人似得,最多的就是烦罢了! 往下滑了滑,侧身躺着,盯着邺无渊的脸,她都这么大的动静了,他都没反应。 邺无渊的警醒那可是非比寻常,这样的时候,少见。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出心里那一口气,否则的话,拼了性命是为了啥呀! 楼下那个流血流的跟花洒似得,楼上这个睡得把他卖了都不知道,她若说他们俩是两败俱伤,邺无渊肯定不同意不爱听。 所以,总结来说,他赢了,更胜一筹。那时,但凡说起他和元息的武功,用的可能是不相上下这一句。现在,这句话不行了,就是他更高,元息比不上。 看起来是长大了,做父亲了,可骨子里最终还是个叛逆少年! 邺无渊明显叛逆的更厉害了些。 但元息大师,八成此后就真的要看破红尘了。算是好事吧,可在人道主义来说,阮泱泱有点儿同情他,来着世上滚了一回,遭遇的都是些什么。 若是换一个人家,他也不会是这种命运。 338、匪夷所思的事(一更) 楼上楼下,那两尊皆沉醉于睡眠之中。当然了,楼上的那个或许可以称得上是睡眠,但楼下那个,就得称作晕迷了。 阮泱泱和魏小墨都吃过了午饭,一直到了下午,那两个人都不曾醒过来。 魏小墨认为,这是个极难得的时机,利用这个时机,把邺无渊给收拾了。若是错过了,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再有了。 不过,他这回只是在心里头想想,并没有着急的付诸行动。不为别的,就是元息也在底下呢。 他还需要他呢,若是这帮损人用元息报复他,那他可不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他放弃了。 情愿在厨房里给煮着粥,等邺无渊醒了,让他吃。 好嘛,他这成了下人了。但也无可奈何,谁叫他不能离开这地儿,目前来说,和平也是首要的。 “他们不醒,你还真要一直在旁边守着?敢情你比老子还像下人!有什么值得守着的,他又不能化成蝴蝶飞了。”眼看着阮泱泱又要上楼,魏小墨坐在那儿分外不可理解。阮泱泱这股子时时刻刻都得去盯着的劲儿,隐隐的叫他觉着有点儿恶心。 这再喜欢,一个劲儿的盯着,不会腻歪吗? “是不是这一堆人在这儿盯着,你开始浑身不自在了?真是难得,这会儿是忘了不穿衣服到处跑的那股劲头了。”都走到楼梯口了,阮泱泱又回来了。别说,他莫名其妙的展现出一种被排挤的气息来,还挺可怜的。 “你还想看?”他眉毛一挑,接下来就抬手准备解腰带了。 亲卫都守在这里里外外,他这边一动作,那边就全部看过来了。估摸着,他们也是想不到魏小墨的不要脸程度能达到如此高度,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了。 “得了,别脱。一直想重金求购一双没被你辣过的眼睛,现如今这里都是那种纯洁的眼睛,你别污染了他们。”阮泱泱赶紧阻止,他是不会觉着害臊的,毕竟穿裙子什么的,他都能自如驾驭,根本没有什么羞耻心那类东西。 魏小墨翻了个白眼儿,他敢脱,这帮人可不敢看。 两个人走出去,一同往水面那边看,原本漫到岸上来的水已经退下去很多了,涨水快,退下去也快。 水里的泥龙还是在扑腾,不过,可比早上那阵儿好多了。 “我就一直挺好奇它们到底长什么模样,可是始终没看清楚。跳上来,它们也是一身的泥,我再多长两对儿眼睛也看不真切。”里头的泥龙好像是在找食儿,扑腾的狠,水花四溅。 “那张掉下去的网应该是缠住了一条两条的,它们力道再大,也未必跑的出去。待得勒的动弹不得了,再把它们拖上来。”魏小墨有主意啊,那些玩意儿力气大,所以不宜正面冲突。 “我还没问过呢,这些东西,你到底从哪儿弄来的?总不是,它们是这儿的土著吧?”这地儿,也养不起这么多啊,那么能吃,再多的鱼也不够。 “自然是老子花了大价钱,费尽千辛万苦运过来的。”必然是花了钱的。 “这么说,这些东西有人养殖?”养这东西,莫不是为了吃? “说对了,大梁东部,他们好这一口,山间野草里的都吃的差不多了,就有一些人,专门豢养了起来。别说,做这种生意,还意外的赚钱呢。老子为了买这些玩意儿,掏出去不少钱。”魏小墨说着,还啧啧了两声,摆明了是认为不值那么些钱,完全是无理由炒上去的。 “那不知,这玩意儿的口感如何?”摆明了并非是只在水里,它们更喜欢待在水下的泥里头。那这习性,就跟小龙虾有的一拼了,也不知口感是不是也相同。 “若说吃,那讲究的,只吃一个部位。两条后腿之间有两条‘人’字形的筋肉,不止嫩,且有嚼头。这会吃的人,只吃这一块。当然了,昂贵也是真的,寻常百姓还真是买不起。所以,剩下的那些骨肉,也会卖,便宜。”魏小墨说着,对那些便宜处理的部分他不太清楚,但对那条昂贵的筋肉比较了解。 想必叫他说出来如何做,用什么料之类的,他都能头头是道的说上来。 “仅仅是细嫩和有嚼头?听起来,倒是也没什么可吃的。果然啊,人但凡不愁吃喝,就得开始研究更稀奇古怪的东西,想着法儿的吃进肚子里去。好吃吗?”她说着说着,就猛地扭脸去看他,很想知道到底如何。、 魏小墨垂眸看了看她,随后摇头,“老子不爱那口。不过,你若是想试试,这眼前就有现成的。逮一条上来,割下来尝尝。”至于,她吃了之后会不会不舒服,那就不知道了。 “算了,看你这表情,想来也是不怎么样。不管如何,魏公子的口味还是十分刁钻的。你说好吃,那肯定就好吃。你若不爱,那肯定是不怎么样。”阮泱泱还是信魏小墨的口味的。 她这般吹捧,魏小墨就爱听了,眉眼带着笑,一边微微倾身靠近她,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在小楼外有守着的亲卫,那可不是由始至终盯着这边。 他们两个,和谐的异常,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妖鬼一处。 在那水边站了许久,之后也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东西,天色微微暗下来了,这才回来。 魏小墨还是能干的,那些亲卫各个眼神儿跟狼一样,他恍若未见。 自顾自的将木楼内外的灯掌亮,他又转悠到厨房去了。八成是因为无事可做,这厨房也成了他找乐子消磨时间的地方了。 阮泱泱则从厨房取了粥,回了楼上。 把烛火亮上,床上那人就看的更清楚了。还是那个姿势,阮泱泱都怀疑他是不是僵化了,居然始终一动不动,连两手摆放的位置也没变。 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她伸手扣住他的手,晃了晃,“大侄儿,醒醒吧。你就不饿吗?我都听着你肚子叫了。” 果然,这么一扒拉,他眼睫才动了动。眼睛没睁开,手先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泱儿。”他唤了一声,嗓音有些沙哑。 阮泱泱答应了一声,又歪头研究了他的脸一阵儿,“还迷瞪着呢?你姑姑在这儿呢,眼睛往这儿看。哎哎,对了,看清了么?” 她指挥着,他也听话,转过眼睛来看她,眼睛里头的确是一层迷茫,仍旧没太清醒。 “饿了吧!魏小墨煮的粥,挺好喝的,你起来填填肚子。你这眼睛再睁大点儿,不然总觉着你像大郎。”用手指头拨他眼皮,阮泱泱一边摇头,这场面太像大郎喝药那场面了。 被她弄的,想不清醒也难。邺无渊抓住她那只手,一边低低的笑,“醒了。” “起来,用饭。”身体向后,顺带着把他拽起来。 坐起身,邺无渊微微的晃了晃脖子,后脖子那儿的骨头都跟着嘁哧咔嚓的响。 这一觉睡得长,他身上的骨头都僵了。 阮泱泱起身,先从桌上倒了杯水,走回床边递给他。 “先喝水,一会儿喝粥。放心吧,我都喝了,是好吃的。”又去把粥端过来,阮泱泱一边说道。魏小墨还不至于那么下作,在这饭菜里做什么手脚。从他手底下出来的,那无一不是他的良作,当艺术品来对待的。 水喝尽,又接过她递来的粥,看着的确是不错,里面应该是放了什么菌菇,和着米香,不稠不稀。 邺无渊还真没小人之心,看了看,就吃了。 又倒了一杯水回来,坐在床边,她就那么看着他,真有点儿贴心小丫鬟的意思。 邺无渊吃了几口,看她一眼,又吃了几口,再看她,就乐了。 “看得出来是想我了,看我用饭也开心是不是?”她那小样子,脸蛋儿上两团红簇簇,贼可爱。 “嗯,说对了,看你总算离开这床铺,开始吃东西了,我哪能不高兴。楼下那位还晕菜着呢,你也睡得一动不动,上下搞对称似得,看不下去了。”主要是,他能醒过来,就证明他和元息是有区别的。就是累了,没受伤。 “魏小墨又岂能叫他真送了性命。”邺无渊倒是十分清楚,魏小墨都有闲心煮粥呢,肯定是元息没什么大事儿。 “那倒是。指望着元息和他一同长命百岁呢,可不得保证他活着。他带了不少的药,给元息喂下去了,我看他脸色就好多了。我和魏小墨刚刚还研究着,怎么能调教好一条泥龙来,到时给我儿子骑着玩儿。不过,操作有点儿困难,真调教啊,还是得从小开始。这水里头的泥龙,魏小墨买来的都是可以宰了吃了的,太大了,不行。”她轻声说,这茬儿还没忘呢,还惦记着呢。 “成,你若有兴致,训练好了的话,就看看你儿子能不能驾驭了。”邺无渊轻笑,她还没放弃呢,搞得他也想瞧瞧了。 “好呀。”他有兴致,她就更想干了。 把吃光了的空碗接过来,又把水杯递给他。 邺无渊被服侍的开心,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又在笑。 “对了,听亲卫说,阮小羽被柯姑娘带走了,现在哪儿呢?”这问题问亲卫他们也不知道,能知道的,也就是邺无渊了,毕竟他是柯醉玥的直属上司。 她忽然问起这个,邺无渊的眼睛动了下,随后道:“带他回大卫了。” 回答就回答呗,只不过,他这回答,再配上他略有迟疑的样子,可就不一般了。 阮泱泱微微眯起眼睛,慢慢的转回床边坐下,伸手把他手里的水杯夺了下来,“将军,您应该知道,想在我面前说谎话的话,得提前先好生的练练。不然的话,很容易被看穿的。” 看穿人说谎,心里没底,心虚的,这是最基本的。 所以,这但凡在她跟前儿时间长了的,都明白这一点。真想遮掩着,不想被她看穿,那都得提前在人后好好练练。 邺无渊略无奈的笑了一声,伸手,想把她手里的水杯再拿回来,她手腕一转,不给他。 歪头看他,她还笑着,眼睛也亮。 邺无渊叹了口气,“不是说谎,阮小羽真没事儿。或许,起初有些不乐意吧,但有人看守着他,不乐意也没什么办法。” “嗯,我知道。肯定是会看住了他,毕竟机会难得,让这个鬼跑了,再抓住可就不容易了。但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有什么隐瞒的,不想让我知道的?若是事关什么军机大事,我不想了解。我只问我那亲侄儿,说吧。”翘起腿,她拿着水杯也喝了一口,静等他再给答案。 看着她那得理不打算饶人的样子,邺无渊数次的嘴角动了动,又给咽下去了。 阮泱泱就不动,依旧那么坐着,弯着眉眼,看起来是真的好说话又迷媚。 越是如此,就越是不一般,摆明了等着发大招呢。 邺无渊抬手,用食指托了下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看着他。 阮泱泱也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真是如同两颗星星般明亮。 “你们阮家的人啊,都是勾魂的鬼。”他轻声的说,又很是无奈。 “嘿,说话就说话,夸我们做什么?”阮泱泱眉尾一扬,理直气壮的把这话当成了夸赞。 邺无渊笑了一声,拽着她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阮泱泱立即身体向后,顺带着躲避,可能是从未有过的灵活,邺无渊只是稍稍愣了那么一下,她就彻底躲出去了。 身体向后,一边笑看着他,“别给我这套!” 忍俊不禁,继而就是甘拜下风,他两手一摊,看着她,一副认了命的样子。 “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在我手底下做事,无论自身有什么重大的决定,必须得提前上报于我。”他说,神情也是认真的。 阮泱泱动了动眼睛,“我知道。他们是你的下属,什么结婚离婚又搬家的,必须得向你禀报。但是,我问的也不是这个呀。”他还是没说到正题上,搁这儿乱拐什么呢。 她想要知道什么,自己心里清清楚楚,哪会因为他三言两语的就给拐走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他若有似无的笑,倒是也不着急不生气。在阮泱泱面前,他耐心多得是。 “您请。”抬手示意,请他继续说。 “大概是半个月之前,已经将阮小羽带回大卫的柯醉玥派人给我送了信。她有件事请我允许,当然了,还得要你的允许。”说着,他又停了,这后面的事儿,好像他不说,也大致能知道是什么了。 阮泱泱微微抬起眉毛,再笨,也能听出是什么来了。 又得让他同意,还得她也同意,可见这私事啊,与她也有所关联。 这倒是出乎意料,稍稍思虑了那么一下,可不只是出乎意料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惊雷啊。 “她要和阮小羽结婚!”调门也不知不觉拔高了些,这可跟当初她清醒过来,忽然意识到要和邺无渊结婚时没什么差别。 惊天炸雷,又多了一排的问号在她的脑袋上方冒了出来。 她那亲侄儿……应该是不能人道吧。这孩子受过苦,虽是遭人心疼,但能心疼到想嫁给他……柯醉玥是不是被洗脑了! 站起身,她也捏紧了手里的水杯,这事儿,怎么那么怪呢。 “所以,我没有答应,而是叫她再好好想想。听她的意思,阮小羽也是同意的,并非是她一人一意孤行。”邺无渊叹了口气,这事儿他并不想说的,就是想叫柯醉玥想清楚想明白了,他再与阮泱泱说。 “不行,不能答应。柯姑娘,她很聪明的呀,不至于被下药了吧。阮小羽……这个鬼,是不是忽悠人家呢。”她必须得亲眼看看这鬼是不是真的,没准儿就是为了自由忽悠了人家。 柯醉玥虽是见多识广,可真碰着了鬼精,也难保被套住了。 邺无渊笑了笑,“听你的,毕竟,那是你亲侄儿。”阮家也没什么人了,阮小羽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他无法去管,只能是她了。 “我是真没想到啊,活着活着,还能遇着这种事。果然啊,人是得活的长久些,没准儿就遇上了什么呢。”把水杯放回了桌子上,阮泱泱双臂环胸,靠着桌子而站,眉头也皱了起来。 “别那么愁,届时见着了他们,再发愁不迟。”一看她那样子,邺无渊也怪不忍的,告诉她,可不是为了叫她发愁的。 “那么长时间,柯姑娘一直都在都城,奉你的命令保护他。他未必乐意,可是,柯姑娘是个好下属,领了你的命令,不管怎么困难她都会尽力完成任务。你说,在这种情境中,阮小羽是什么心态?肯定烦死了,想着法子想把柯姑娘给甩开,没个好心眼儿。能走到这一步,我不信。”怎么琢磨,怎么觉着不对,柯醉玥肯定是被忽悠了。 “别琢磨了,必然叫你亲眼去见见他们。”就算不发生这事儿,也得叫她见着自己亲侄儿。 “鬼,不可信。”她那侄儿,就是个鬼精。 琢磨这事儿,也不知是不是在这儿待的,整天无事可做。真来了新鲜事,一直在她脑子里转悠着。 楼下,魏小墨的晚膳做好了。 邺无渊不下楼,他还是累,靠在床上,连方便都不想去。 阮泱泱认命,得伺候这位爷啊,她就下楼了。 先将邺无渊吃的挑出来一些,她就坐下,和魏小墨面对面,用饭。 魏小墨的饭菜做的那是相当好,完全是阮泱泱的口味,若往时,她可不真一通夸赞。这鼓励并非只是单纯的鼓励,是叫他接下来承包饭菜这个工作时,做的更起劲。 不过,今晚她还真是没夸赞,主要是心思不在这儿。 “你那舌头是不是随着吃饭被吞进去了。”桌下,魏小墨踢了她一脚。主要是每天都能听着夸赞,今天听不着了,他不舒坦啊。 “我思考呢。”看了他一眼,阮泱泱也没怎么理会。 “说说,让老子来给你开解开解。”一看她愁眉苦脸,他来兴致了。 “好像,问你比较合理,毕竟,你……”他也是下半身失调啊,没什么用处,和阮小羽倒是有些相似。 “老子怎么了?”她说话说半截儿,听着就不太好听了。 “你不能人道,不能给姑娘快乐,你说,凭这样的情况,还会有姑娘想嫁给你和你成亲么?”放下筷子,她问他,很正经。 魏小墨不乐意了,“你是不是傻呀?之前老子带你在青楼里长得那些见识,都顺着白水喝肚子里去了!”人有手,有嘴,哪儿用不上啊?青楼里关于这些乐子,那帮人研究的无比齐全,又不是没见过,还不懂这理儿呢? “那倒是。”阮泱泱眨了眨眼睛,也认同这个理儿。 不过,换到了柯醉玥和阮小羽身上,她还是觉着有鬼。主要是,她那亲侄儿本身就是个鬼。 她担忧的不是别的,是阮小羽这厮骗了柯醉玥。 若真是骗她了,阮泱泱这手心儿就开始痒痒了。 柯醉玥是个好姑娘,阮泱泱对她也十分欣赏,不容她被骗了。 “想和老子成亲?老子不干,你那正房太烦了。”他现在不干了,若是以前,考虑考虑没准儿就答应了。 “想什么好事儿呢?算了,我这心里的事儿,你也无法给我开解。我自己琢磨吧,自己家的事儿自己解决。”放下筷子,起身,拿着给邺无渊准备好的饭菜,上楼了。 魏小墨坐在那儿看着她上了楼,一边轻轻摇头,到底是正房来了,心里有话都不跟他说了。 分明下午时,他们还是知己呢,私下里说了不少旁人听不得的事儿。转眼间,和她那正房待了一会儿,他就成外人了。 可恨啊,心里不平衡,哼! 339、匪夷所思的事(二更) 到底是年轻,受了累,只要休息好了,恢复还是很快的。 此话在邺无渊身上,他绝对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好好的休息了一夜,翌日,就在他平时醒来的那个时辰,他就起身了。 阮泱泱挪动了两下,之后趴伏在那儿,蜷成了一个大虾。 她也醒了,只是不爱起来罢了。许久身边没睡着人了,冷不丁的他来了,他一直热乎乎的,这整晚被热醒了数次。 但好歹是许久不见了,她倒是没不耐烦的把他踹出去。 这会儿他起身了,她也舒服了,这般一趴伏,更舒畅了。 懒懒的,发丝落在脸上,她眼睛掀开了一条缝,之后又闭上了。 他昨日里的衣服被洗过了,亲卫还是相当能干的,武能上马定乾坤,这做起洗衣的事儿,那也是痛快利落。 昨天本是阮泱泱想给拎下去洗的,毕竟,这里没有邺无渊的衣服,给他魏小墨的,他是肯定不会穿。再有的,那就是大师的僧衣了。也不想想,邺无渊能穿吗?肯定会给扔出去的。 他穿好了衣服,扣上腰带,尽管没熨烫,这衣袍穿在他身上也是格外的板板正正。 “不起身?”她醒了他知道,趴在那儿像个虫子似得。 “你就是个加热器啊,这被子里暖和的很,不想起。”懒散的紧,这小地方也没有可再转悠的地儿了。所以,还是待在这床上舒坦呀。 用手穿过她散在脸蛋儿上的发丝,手心抚摸着她的脸蛋儿,因为热,她睡得脸都红扑扑的。 “这些小疙瘩,你有没有觉着,和儿子还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很相似。那时候,这些小疙瘩就盘踞在这里,直到把他生下来,才消散下去。”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蛋儿,这些小疙瘩,虽是说不上不好看,可是忽然间的又冒出来了,总是觉着不太顺眼就是了。 “嗯,是啊。”她闭着眼睛任由他摩挲,应了一声。 “若是不疼不痒也还好。”看起来,她并没有不舒服。 微微转了一下脸,阮泱泱躲开他摩挲的手,看得出来是继续睡。 她这个样子,那就不要再打扰,否则的话,她真的会不耐烦,继而发脾气。 邺无渊拍了拍她的腰身,随后起身,走出了房间下楼了。 若说他恢复的好,是占了年轻的份儿,但元息恢复的也挺好。 因为今天,他也醒了。 邺无渊下楼,就听到了那房间里魏小墨在和元息说话,当然了,只是魏小墨在说话而已。 不知道元息是什么状态,不过,能醒过来,就证明没什么大事儿了。 伤是伤的重了,恢复的可能要长一些,但今日就能醒过来,也的确是叫人意想不到。 邺无渊站在那儿稍稍听了一下,就出去了。 他们昨日下来,用的是什么?那可不是就那么硬生生跳下来的,是坠了绳索下来的。 算得上是最长的绳索了,四五条,虽是最长的,但仍旧无法垂到这边石壁下。 就坠在那石壁上,距离地面还有十几米的高度,垂垂荡荡,这就是他们下来时借助的工具。仅仅绳索罢了,换了寻常人,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更不敢下来了。 邺无渊带着人去了石壁那附近,留下另一部分在木楼里,就守在了一楼楼梯口这里,摆明了是严禁这里唯一的那个还能活动自如的小妖精魏小墨上去。 阮泱泱在楼上的确是又睡过去了,没有了那个发热体,她睡得更舒坦了。 太阳出来了,阮泱泱才醒过来,一个头两个大,主要是头发炸了。 起身,就从床上爬下来,第一时间走到窗边,把窗子推开些往外看,寻找邺无渊的身影。 的确是看到他了,就在那边石壁的附近,今儿天气好,那边看的更清楚了些。石壁上垂着的绳索,一直往上,再高处就看不清楚了。 阮泱泱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长的绳索呢。 看到了邺无渊的身影,她也就放心了,更衣,洗漱。 这紫色的长裙,的确是有提气的作用,挽好了长发,拿镜子一照。诶?气色真好,连脸蛋儿上的两团红簇簇,瞧着都透着喜色。 下楼,本想去找邺无渊的,哪想到下楼就得知元息也醒来的信儿,她还真十分意外。 “真醒了?看来这身体素质和将军不相上下,今儿都醒过来了。”从亲卫那儿得到了消息,她脚下一转,往元息的房间走。 亲卫跟在后头,更准确的告诉她元息到底是什么时辰醒来的,这么一说,其实比邺无渊醒得早。 “那八成是疼醒的吧。”若是换了她,那她肯定睡不着,活活疼死啊。他伤口她都看到了,像是被什么九齿钉耙给扎了似得,好几处。若不然,流血的时候怎么会像花洒一样。 走过去,魏小墨已经不在这儿了,他去厨房了。 眼下,这房间里只有元息,他并没有躺着,而是就靠坐在床上,并且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僧衣。 这就是刚强吧,反正阮泱泱是做不到。 “大师。”走了进来,任亲卫留在门口,她没有任何忌讳,或是不自在。 毕竟,心中坦途,没有鬼,不自在什么的,自然是没有的。 看着她走近,元息只是缓缓的眨了眨眼睛,并没有说话。 “是不是疼的说不出话来了?不知有没有伤着声带。我想,真伤着声带影响说话的话,魏小墨肯定会高兴。”毕竟是要一直捆绑式的生活,元息若不会说话了,只有他一个人能叭叭叭的说,必然是开心极了,全然成了他的主场了。 “没有。”他开口了,证明自己还能说话。 “听着还成,是没伤着,恭喜恭喜。”拖过来一把椅子,阮泱泱坐下,主要是她也挺累的。 整天正事儿不干,还觉着身子骨沉,这说起来,就是个公主的身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这命算不上公主命,但谁承想,还是朝着那儿奔去了。算不上公主,老佛爷也够得上的。 “邺将军呢?”他问,这回还忒客气,居然称呼邺将军。 “我家镇国大将军,在外头呢。你若想见,我帮你把他叫来?”他这样的话,阮泱泱倒是觉着有点儿摸不准了。大师的心,海底的针。 “算了。”他又拒绝了,这一来一往的,叫人想不到猜不透。 阮泱泱想了想,随后叹口气,“大师啊,魏小墨跟你说,他要如何长命百岁了吗?” “嗯。”淡淡的,只给一个音,证明魏小墨那小妖精都说了。 “那不知大师何意?是否觉着活的长一些,比早早的没命了有意思?反正,我昨儿知道了一件事,觉着人啊,还是得活的长久些。因为活的长久了,才能瞧见自己如何也想不到的事儿。”她接着说,声音是很轻的,特别像在给人上课似得。但这个时候她绝对不是什么严厉的师者,而是个十分贴心的好老师。 “你又遇见什么事儿了。”她说到这儿,元息倒是还真问了,可见并非是没兴致。 “阮小羽你必然是认识的,之前我还说你们俩是狼狈为奸,臭味相投。那是我侄儿,你当时若不好心的去告诉我,我可能一直不会知道我这侄儿还活着。他肯定是不会主动来找我的,这小子憋着坏呢。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都城了,在大师离开之后,他就被带走了。”她翘起腿,就像在和元息唠家常似得。 “猜到了。、”他们把他引到这儿来,那么必然就会立即开始行动。阮小羽是她的亲侄儿,怎么可能还会把他留在都城。 “不过,的确是有些事,不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我没想到,我家将军也没想到,我想,大师也不会想到。”她一笑,那种活久见的劲儿,都在她脸上呢。 元息果然是被吸引了,盯着她的脸看,等着她说下文呢。 “那段时间,我家将军派了他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柯醉玥去看守阮小羽,无法将他弄回来,但是得看着他性命无忧。毕竟,那是我们家仅剩下的血脉了。他是个什么情况,大师是了解的。可是,稀奇到难以见的事情就发生了,柯醉玥前些日子送来了信,请我家将军和我成全,她要和阮小羽成亲。”轻声的说这事儿,她脸上这会儿也的的确确是难以想象,想不通,迷惑。 元息也是意外的,他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儿。 原本还有些慵怠,这会儿,倒是也变了。 “柯醉玥,想必大师也是见过的,也应当看得出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很欣赏她。可是,我家的那个……,并非是贬低自家,他太精了,而且骨子里的那股疯劲儿与大师不相上下。怎么想,我就怎么觉着不可信,这小子没准儿是把柯姑娘给骗了。不过,我又想,没准儿是真的呢。这到底是真是假,我总得见着人了,才能知道。”微微眯起眼睛,她颇为愁苦。 “是真是假,待得探明白了,记得告诉我。”元息开口,他声音的确是有些无力。 “好啊,待我到时探明了吧。怎么样,大师,是不是觉着,这就是活得长久的趣味?只有活的久了,才能见着这种不可思议的破事儿。你若是在我探明真相之前就挂了,那不就可惜了。”她话锋一转,主题在这儿呢。 元息听她说完了,沉默了片刻,就笑了。 大师的笑自然是不明显的,可是,还是笑了。 看他笑,阮泱泱也笑了。 “大师好好养着吧,待我弄清楚了我家那鬼精到底意欲为何,是不是真的要和柯姑娘定下终身。若是假的,我就把他的腿打断。”站起身,她说完就走了。 元息靠在那儿,看着阮泱泱走出去,他笑着摇头。 最终,这可不还是被她给说动了。 她这出来就去找邺无渊,以为他还在石壁那儿看绳索呢,谁想到这会儿已经不看了,就站在岸边,盯着白水湾的水。 这若是换个地儿,真会一下子冲上去把他抱回来,以为他要跳河呢。 “饿不饿?厨房那边应该差不多了,我都闻着菜出来的味儿了。”走过去,直接站在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她这一抱,力气有点儿大,还把邺无渊拱的向前冲了一步。 所幸是快速的收回来了,没有带着她栽进水里去。 抓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邺无渊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听你在给元息讲故事,他倒是听得下去,还顺着你说。”分明连魏小墨都没这待遇,他在那说,元息一声不吭的。 “反正,得叫他活着呀。他若没命了,魏小墨就可怜了。他虽是个小妖精,是个小祸害,可说到底祸害不就是用来遗千年的嘛。若早早就死了,这祸害来到这世界的意义是啥?”阮泱泱哼了哼,反正,她是从魏小墨那方面出发的。 说到底,她和魏小墨还是走的近一些,说是知己,不为过。 “不管他们。你不是说要调教一条泥龙给儿子骑嘛,我看了一会儿,这泥龙的牙齿是真的锋利,虽是豢养的,但并没有在年幼时做过处理。你若真要养,可从小给它的牙齿做一些修磨。不那么锋利了,危险性也大大降低。”邺无渊说道,这事儿他还挺上心的,并且十分认真。站在这儿,乍一看像要跳河似得,但谁承想他是在琢磨这个呢。 “那倒是。依我看,它们全身上下力气最大的地方是尾巴。那尾巴上有鳞片吧?鳞片坚硬,被扫一下还不得骨折。将鳞片也修磨,最起码摸上去不会刺手。说不准到时不说儿子,我也能骑呢。”骑龙勇士。 听她胡说八道,邺无渊都忍不住笑了,“算了吧,水里这些东西你还是少碰的好。瞧瞧你这小脸儿,红疙瘩一直消不下去,我想,是不是你又……”其实他来了看见她就想说这个了,可是,他们俩那么多次又没用药,他知道啊,又觉着不可能。 阮泱泱仰脸,从后勾着脑袋看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他侧颈看她,说着说着停了,想了想措辞,又道:“是不是又有了身孕?” 挑了挑眉,阮泱泱没说话,只是更收紧了抱着他腰的双臂。 看吧,她和他,还是心有灵犀的,又想到一处去了。 340、心如止水(一更) 元息的态度摆明了是有了非常大的变化,别人尚且不知,魏小墨是第一时间发现的那个。 这人一有了变化,虽是仍旧对他爱答不理,可是,的确分明有变化。 起初,还是有些惊悚的,作为一个了解他的人来说,魏小墨第一时间便怀疑他是不是酝酿着什么呢。 为了以防他作妖造孽,魏小墨可是一通的提防。 但,他这种模样,反而在元息那儿做出了对比,他显得更像小人了。 以至于魏小墨跟阮泱泱说时,她也笑的贼开心说他猥琐,可把小妖精气坏了! “你若真把人给哄好了,提前告诉老子一声。一个字儿都不透露,只跟你那大侄儿腻腻歪歪,到底还记不记得正事。”魏小墨用手指头点她,就差戳到她鼻子上了。真再给他点勇气,估摸着就戳进她鼻孔里去了。 阮泱泱歪着脑袋,躲开他那手指头,一边笑,“这是我正事儿吗?我现在也忙着呢,关心我自己家的孩子还来不及呢,你那事,自己忙活去吧。”她不琢磨他们那事儿了,反正,元息现如今在恢复,有的是时间。他们兄弟俩慢慢磨呗,她不参与了。 “你自己家孩子?莫不是,你大侄儿知道你肚子里又有了个小土了?就说他这丈夫做的着实轻松。许久没见了,忽然出现了就又要当爹了。诶,他就没怀疑可能是别人帮忙了?”魏小墨报复起来那嘴也是贼快,本就是个妖孽,笑的更气人了。 “去你大爷的!你又不成,大师才没那么龌龊猥琐。”还说呢,自己能不能举起来心里没个数吗? 魏小墨翻了个白眼儿,她对元息如此赞誉,他十分不爽。 不过,这会儿倒是不似之前了,他也没那么恨了。 “你们家孩子?不是小土就是小黑,怎么着,想走了?不许走,跟老子在这儿待着。你那大侄儿若是待不住,叫他滚蛋。不如啊,把小黑送来,你也就不惦记着走了。”在旁边坐下,魏小墨斜着眼睛看她。那小眼神儿,好像她若是走了,就真真对不起他了。 他拿她当唯一的知己,除此之外再无旁人。她却为了男色,说走就走,连他都不要了,可不是重色轻友。 阮泱泱张了张嘴,还真想喷他一回,可是一瞧他那眼神儿,分明是个妖精,偏偏得弄出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来。 “我儿子太小了,不适合长途跋涉。我也是真想他,梦里都是他。不过,事情太多了,哪能真一直在家守着他。何时天下太平了,将军也不用再边关出生入死了,那才算是到了守家的时候。”边说边叹气,可见这想是真的想,但事情的确多。 “你这话说的,忧国忧民。”魏小墨摇了摇头,一副自愧不如的模样。甭管她说的真假,可脸上那忧愁国事民生的表情是真的,不知道的以为这天下是她的呢。 “我还真是忧国忧民。所以,过些日子,邺无渊会离开一阵儿。大概十日左右回来,我就跟他一同离开了。”她说道,一边叹气。这离开这儿吧,也不是为了回家,她是要去见阮小羽和柯醉玥。 越想越觉着没边儿没谱儿的,主要是不放心自家的鬼精,总觉着憋不了好屁,她必须得亲眼看看才行。 “好吧,随你。这知己,到底是不如男人。说到底啊,还是眼瞎。”就相中了那邺无渊,有啥办法?吊在那一截树枝上,就下不来了。 他这属于日常诋毁邺无渊,阮泱泱现在也懒得和他计较了,权当没听着。 不过,有一点魏小墨是说对了,阮泱泱的确是‘重色轻友’的,有邺无渊,和魏小墨也就是说说话而已,大多数时间他们俩在一起。 这地方小,消磨时间的法子也不多,所以,那小小高坡钓鱼地,便成了他们俩最多消磨的地方。在这地儿只有他们俩,想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见。 魏小墨偶尔的会在某处盯着他们俩嫌弃又怨怼不乐意,就像那插不进去脚的小三儿,虽是有些讨厌吧,但又莫名的有些可爱。 这高坡上架着的两把椅子够宽敞,能够任人窝进里头去,舒坦的紧。 阮泱泱就窝在这儿吃糖,好像是因为占得位置高,更广阔的瞧见白水湾的水,以及在水里头扑腾的家伙。心情跟着宽广,嘴里就想吃东西。 这糖不太甜,一次塞进嘴里两块,两腮各占一个,使得那两个脸蛋儿都跟着鼓了起来。 邺无渊坐在她旁边,更多的事儿是看守着她别吃那么多,怕她把牙吃坏了。 “饿不饿?”他问她,基本上这个问题隔半个时辰就得问一回。这种情况,在某些时候那也是日常所见,就是蒙奇奇在她肚子里的时候。 她那时候能吃,总饿,消化的特快,就跟那山羊似得,肚子里有四个胃。 “不饿。”她现在,倒是还好。不会总饿,但吃的,也的确是较之正常时比较多。 “过些日子我来接你,出去后,先叫诸葛闲给你瞧瞧。”瞧过了,他才放心。 “你也别那么紧张,这都是姑奶奶私下操纵的,那药膏就跟魏小墨的药异曲同工。你要是觉着高兴,就回去准备一份大礼送给姑奶奶。若是不开心,就扣诸葛神医的工钱,出了这口气才行。”阮泱泱嘴里的糖在动弹,转了一圈,又回了两腮那位置,脸蛋儿又鼓起来了。 “怎么不会是好事?这属于想也想不到的好事。就是,会辛苦了你,想想那时吃的苦头,又担心你害怕。”娇气,怕疼,那时生邺启,没疼的太厉害,都哭的眼睛发肿。这回,难保不会还像上次似得,若真疼了,得遭多少罪。 “怎么着?我若怕吃苦,怕疼,这娃儿就不要了?你可偷着乐吧,姑姑还乐意接着给你生儿子。想想你也是没有兄弟姐妹,这回又多了个弟弟,开心就成了。”她眼睛一转,就开始说不着边儿的话。而且,同样认定肚子里这就是儿子。 邺无渊忍不住抬手捏住她耳朵,扯了两下,又不能把她怎么着。 占便宜没够,辈分在她这儿乱成了一锅粥! “别乱扒拉,姑姑现在身娇体贵着呢。一个人,两个人的身价,还得加上我那不会走路的大儿子,这就是个三个人的价格儿。算一算,你把身家都搭上也赔不起啊。”阮泱泱歪头,灵巧的躲开了他的手,扬起下颌,那是分外骄傲。 邺无渊收回了手,却是稍稍朝着她那侧倾身,在她略嫌弃的瞅了他一眼之后,他在她鼓起来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如同打苍蝇似得挥了挥,她在嘴里转悠着那两块糖,果然还是吃的时候更上心。 越矫情吧,他还越爱看似得,抬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复又把手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思来想去,她这肚子也没空太长时间,现如今扁扁的,过些日子,又得挨累了。 “前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和元息在这儿钓鱼,玉浓树下的虫子都要挖空了,可是一条鱼都没喂上来。说来说去,我觉着那也不叫钓鱼,叫喂鱼。”阮泱泱眯着眼睛,两根发丝在眼睛上跳,刮得睫毛痒痒的。 “修身养性。”虽是不太满意她和元息在这儿钓鱼,但于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来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活动。修身养性,养身子,非常不错。 “钓不上来呀,在这儿钓没意思。到时换个别地儿,能钓上来的。这么说吧,钓鱼钓鱼,得钓上来才有意思。钓不上来,那就叫喂鱼。既然是喂,虫子一条一条的喂那也没劲啊,还不如一把一把的往里撒呢。”阮泱泱说着,想要什么,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也好,不能吃,觉着钓着有意思,也是好事。倒是听说许多文人雅士衷情于垂钓,在水边坐上一天,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把她的手拿过来轻轻的捏着,邺无渊一边轻声道。 “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钓鱼就脱胎换骨了,神吹。这就是消磨时间,实在无事可做了。算了,我也不想喂鱼了,这回你走了,我就去和魏小墨研究做糖去。他做这糖啊,不够甜。”实在忍不住了,把嘴里的糖给嘁哧咔嚓咬碎了。 “少吃一些,吃的太多,牙会疼的。我就见过那牙疼起来,疼的满地打滚儿的。倒是有大夫能够把那坏了的牙拔掉的,可是,硬生生的往下拔,那疼可说与骨头断了没什么区别。有时啊,拔不干净,有遗漏在肉里的部分,整张嘴都烂了,活活疼死。”他说,还用着特别清淡的语气,可听得人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白毛汗都出来了。 阮泱泱最怕疼了,尤其她还知道这个世界若拔牙,那可是什么先进的技术器材都没有,可不危险着呢。 “所以,少吃些。”看她变了脸色,邺无渊也满意了,目的达到了,知道害怕就成。 虽是明白这个道理,但耐不住她还是不爽啊,斜睨了他一眼,不吱声了。 邺无渊无声的笑,动手想把她从她那张椅子上弄出来,她不乐意。 拉拉扯扯,小声的嬉闹,反正这是常态,亲卫是见怪不怪。 倒是魏小墨看不顺眼,并且已经连续多天看不顺眼了。 好不容易,是熬到了邺无渊要离开的时候,就是这儿没个鞭炮什么的,否则他真的好好的庆祝一番不可。 不过,这孙子也是相当不厚道,他走了,但是留了数个手底下的人在这儿,只带走了一半,目的显而易见。 但,还真没人管他怎么想,尤其是阮泱泱,对于邺无渊要离开这儿,不舍什么的,及不上好奇。 她好奇啥呀?就好奇他们怎么上去,虽是有绳索垂下来,可是这想上去,也不容易啊。 不过,到底是她想的过于复杂了,那绳索对于他们来说,就只是个借力的玩意儿而已。 跃起,那真是一个眨眼,就见他们窜上去了。 单手扯住垂坠的绳索,稍稍借了那么一下力道,就再次跃上诸多。 好像也只是眼睛眨了那么三四回吧,他们就过了一半了。 而且,那上头的机括还是好使的,里头的箭矢等物许是已没有那么多,但还是有参与。 感应到了活物,就噼里啪啦的射了出来,在半空中犹如下雨似得。 阮泱泱远远地站着,可也看得到,眼见着那些玩意儿落下来,这若站在底下被砸着了,脑袋能砸出个大洞来。 很快的,他们就穿过了安装机括的那一片,因为箭矢等物少了,便于他们穿梭,可不就更快了。 若是这个时候,元息想离开的话,就能顺利的穿过那片机括的面积了。 不过,他上去了,也不会顺利,因为那上头外围还有人围着,就是将这里给圈住了,谁想出去都不成。 消失在了她所能看到的范围内,阮泱泱双臂环胸,长长的叹了口气。 “走吧,别看了。”抬手一勒阮泱泱脖子,魏小墨硬生生的将她给勾走了。 邺无渊不在这儿了,魏小墨总算是觉着舒心了,虽是留下了数个亲卫,但他完全是把他们当成了透明人。 无事可做,那边元息在养身子也不出屋,他们俩就自个儿寻着事儿做,消磨时间呗。 在厨房里做糖,人家魏小墨是真练过的,一个字儿,会! 阮泱泱盯了一会儿,脑子学会了,手……觉着可能上手就会了。 不过,她还是高看了自己的手,上手就失败了。 糊了! 糊的还挺严重,黑烟顺着厨房的窗子往外飘,这乍一看,还以为里面着了呢。 惹祸的人被呛的从里头出来了,抬手扇着,阮泱泱一边后退,谁想到这些玩意儿糊了味儿这么呛。 “真打算要离开了,也不至于在离开前,把这儿给烧了吧。”元息的声音从后传来,语气凉凉。 阮泱泱一手叉腰,另一手扇着,一边回头看过去,这是这些天来,大师头一回出来。 “大师还会说风凉话呢?这事儿得问你兄弟,他干的。”她才不承认是自己干的呢。 元息眉尾动了动,真是当他在屋子里,听不到这外头的动静呢。 功夫在那儿呢,即便是受伤了,不代表耳朵也不好使了呀。 不过,他之后还是点了点头,算是信了她的话。 好半晌,魏小墨才从厨房里头出来,他是把里头给处理好了,才出来。 咳了两声,他伸出一手指着阮泱泱,“到底谁干的?做了‘好事’不承认呢?” 阮泱泱头一歪,坚决不承认。只要她不承认,那这事儿就不是她干的。 拿她没辙,别说他们俩,人家的亲丈夫还不是一样没辙。 元息能出来了,代表这身体恢复的更好了,他和魏小墨这一点倒是极其相似,完全就把那些亲卫当成了隐形人。 恍似看不见一般,他们分明那么扎眼,并且杀伤力极强。 当时泡到白水湾里的那张网,终于是被拽上来了。为何现在才拽上来,是因为里头果然缠裹了一条泥龙。 那泥龙劲儿大,带着那缠着它的网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一直没挣脱出去,自己力竭了,就不再扑腾了。 之后,顺着水,又回来了。 这回来了,可不正是时机,再晚些日子,阮泱泱还看不见了呢。 指示着亲卫,从那钓鱼的高坡上,用各种工具,扯着网,和那缠裹在网里头的泥龙拼着劲儿,一点一点的拽到了岸上来。 这回,终于是见着了不再跳跃折腾的泥龙。但明显被捞上来不高兴,在那张网的缠绕下,扭动着。动弹的最厉害的,就是那条和身体差不多长的尾巴了。 身上都是泥,还有网,看不太清楚。 亲卫用工具叉着那条泥龙的头,其他人往下解网。 阮泱泱站在边儿上瞧着,魏小墨在旁边,远处,元息也在。 这几位,站在这处,别说,还真是一幅别样的风景。 那张极其结实网剪不断,只能想法子解开,所以,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 终于,给解开了,那条泥龙没了束缚,它就有想赶紧跑的意思。所幸是亲卫用工具给按住了它的头,它那尾巴用力的左右摇摆了两下,砂石都被打起来了,但还是没挣脱出去。 阮泱泱后退了两步,那被拍起来的砂石都打在了她腿上,这劲儿,真大啊。估摸着,五个她捆绑在一起,都干不过这一条要饿死了的泥龙。 这会儿算是看清楚了,长得真像鳄鱼,不过,它这一身的‘盔甲’要更威武的多,尤其是尾巴上的。那些硬甲一片一片的,各自重叠着,它这身上力气最大的就是这尾巴了。、 被网缠裹的太久了,鳞片之间不止有泥,甚至有的地方好像都长出来绿毛儿了。 两个前爪上的钩子瞧着很是锋利,两条后足较长一些,最值钱的肉就在它这两条后足之间。不过眼下,是见不着了。 亲卫给按住了,尾巴根儿那儿也用工具给叉上了,算是彻底给制住了。 “看这样子,其实真的能骑。我儿子那么小,足够当马了。”观察了一阵儿,阮泱泱说道,还是给予了肯定的。 “你呀,也算是这世上最不着调的娘了。这玩意儿长成这样,你就不担心小黑害怕。”魏小墨微微皱眉,主要是嫌弃这玩意儿身上一股味儿。水里的泥,一股子腥气,长得又丑,嫌弃。 “什么叫不着调?这叫做冒险精神,人的胆子是练出来的,我儿子就有这个天赋,就喜欢小动物。我家庄园里那些小动物,可是陪伴他成长了,他可爱看了。”阮泱泱摇头,尽管她害怕长翅膀的,可不代表她儿子怕啊。 闻言,魏小墨倒是一笑,有了兴致了。 这泥龙奄奄一息,但也是垂死挣扎,不过,终究是不行了,最终也没挣脱出去。 亲卫把它弄到距离岸边远一些的地方,这玩意儿本是喜欢在水里的家伙,到了岸上,时间太久脱水了,很快就不动弹了。 用绳索给它吊起来了,这才算是瞧见它那两条腿之间,属于腹股沟位置的那条可以吃的肉。 的确是能瞧出来,‘人’字形,好像它只要稍稍那么用力一些,那条肉就会动。 围着观察了好一阵儿,阮泱泱才算解惑了。没人吃这玩意儿,亲卫又把它给弄下来,重新送回了白水湾里了。 它还能不能活过来,不知道。但,送到水里是最终归宿,因为真活不成了的话,水里的那些同类,就会把它给分食了。 “估摸着金陵的羊肉快送来了,你可想好了该怎么做。之前倒是在金陵吃过一回,烤制的那种十分不错,口味偏甜。”他在金陵待得时间久,想来,必然是吃过的。 总的来说,魏小墨的口味更偏大卫一些,主要是他在大卫待得时间太久了。 “烤制的?那你是找对人了,老子专门研究过烤制羊骨条。你是有福气的,你那亲丈夫也没见给你洗手作羹汤,皆是老子伺候你。所以说,你肚子里这儿子叫小土不冤枉,应该的。”他伺候了多久了,她想吃什么他就给做什么,他们家下人都没他这么好使的。 “所以,我此生也就唯魏公子这一个知己了。”真心实言,情真意切,阮泱泱笑看着他,这货总算是无话可说了。 而且,可不只是无话可说,也是真高兴,总的来说,这就是殊荣。 诚如阮泱泱所说,也就三四天左右,金陵的羊肉就送来了。不只是金陵的羊肉,还有其他的食材。 这羊肉摆明了现宰的,估摸着是活着运来的,在那石崖顶上刚宰杀完,就运下来了。 全部用心的包裹起来,一大包一大包的,就是用那绳索给运送下来的。 亲卫在下方,接运,羊肉送到,这大家可不都跟着改善口味了。 不过,同时也有上头传递下来的消息,是传给下头的亲卫的。叫他们做好准备,五日之后,便撤离此处。 341、心如止水(二更) 食材来了,魏小墨就大展身手啊,这些玩意儿自然是趁着新鲜吃最好,留着什么的,那都是苦日子过来的人们才干的事儿。 说是烤制,就是烤制。厨房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就在这岸上。 架起火堆,砍了玉浓树还带着花儿的树枝,燃烧起来,带着一股特别的香气。 这算得上是因地制宜,有什么材料就用什么材料,烤制出来,那是带着别样的香气。 天色暗下来,两扇羊排就架上去了,大手笔。魏小墨人家自己调制出的酱料,边在那儿烤,边刷酱料。 他忙活的欢,阮泱泱和元息就坐在稍远处,她窝在椅子里,腿上还盖着薄毯。 身后,亲卫站在那儿,这架势,就把魏小墨衬托的像个小工似得。 换了个姿势,将薄毯往上提了提,现如今能闻着了那边烤羊排的香味儿了。不得不说,肉是香,但酱料也非常香。 “大师闻着这味儿,就没有想吃的欲望吗?”反正,她是开始流口水了。 元息一直静静地,他就是在养身体,靠在那儿没动静,安安静静的。 闻言,他稍稍转头看了她一眼,他脖子上还缠着纱布呢,病态是病态,可又真是有点儿叫人心生邪念的意思。 “没有。”他不吃荤,不吃就是不吃,也根本不会馋。 “看你兄弟忙活的,他不去当厨子,真是白瞎了这手艺了。不想当厨子的祸害不是好妖精!”阮泱泱摇头叹息,反正,把魏小墨放在哪个行当,他都是出类拔萃的。 “就因为有你这般夸赞他,他才越来越来劲。”若说以前,那就是自己哄自己玩儿罢了,玩过了,就扔到脑袋后头了,哪还会再想捡起来。 可是现在,他可真是把之前玩过的又都拿出来了,无非就是因为阮泱泱真捧他。有人捧他,又是他唯一认定的知己,他可不就又都拿出来了。 但凡这里换个人,他才不会这么卖力呢。 “那也是因为他真的行,我才夸他。你以为我就是想捆绑个白做工的?想错了,才不是呢。”阮泱泱弯起眼睛,又把薄毯扯上来,盖到了下巴颏。两条腿蜷在椅子上,正好全都用薄毯给包上了。 “看,他听着你说话了,更卖力了。”元息看着魏小墨,一边淡淡道。是真的认定了阮泱泱就是故意用捧的方式捆绑他做工,她会说,她说了的魏小墨还爱听。听了,就更卖力了。、 阮泱泱咯咯笑出声,那边魏小墨也扭头朝着这边看过来。用手里的刷子指了指他们俩,不干活儿的扔了,话还不少。 她更乐了,因为魏小墨太像受气的小工了,他们这些主人在这儿看他干活,完了到时还不给钱。 “什么时候能吃啊,大厨?”她喊了一声,饿了。 “再等会儿。只知道吃,什么都帮不上,既如此,老实待着。小心惹老子不高兴了,给你们下毒。”他围着火堆转,蓦一时烟呛眼睛,他又歪着脑袋躲开,真的是挺大的怨气。 阮泱泱只是笑,看他那受气包的样子,更开心了。 “过几日离开,你若在上头遇见了我的人,帮忙带个口信。”蓦地,元息淡淡道。 “好。”转过头看他,阮泱泱也没问他口信是什么,张嘴就答应了。 “叫他们回长昭寺去,等着我便可。”元息接着说道,他手底下的人,也是很多的。邺无渊再赶尽杀绝,那也杀不尽啊。 再说,就凭借元息的个人魅力,他会有一班死忠,那也绝非什么稀奇的事儿。 “好。”继续轻轻点头,她也就答应的很干脆。 长昭寺,在东夷那也是响当当的大寺庙,原来,那也是他的根据地呢。 不过,他敢这么张嘴就说出来,甚至不避讳就站在这后头的亲卫,足可见他信心十足。 邺无渊有再大的本领,调去了大军,兴许也未必能将这大昭寺如何了。 “在这儿休养生息,待我们走了,必是十分清净。你好好养着,待我去见了我亲侄儿,他那事儿到底是真是假,我好派人过来给你送信。在我送信之前,你可别走,不然,我的信都不知往哪儿送了。”她这话说的可含义深着呢。用着别的由头,暗示元息别想那么快的就出去了。她即便和亲卫离开了,那上头也得一直有人看守着他们。 何时尘埃落定了,这里可能才会撤,才会给他们自由、。 丑话自然是得说在前头才是,叫他们做好了心理准备。 元息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就是答应她了。而且,这一点头,答应的可不只是一件事。 其一,那就是他会在这儿等着她送信儿来,也想知道阮小羽那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其二,这等,自然是需要时间,时间,另一个延伸的意义,就是生命了。他会活着的! 其三,那就是,绝不会与上头的人闹事。 其四,真的就放下了东夷内部的事儿,毕竟,他这一番折腾,东夷那可真是倒退回了多少年,失了多少疆土都无法计算。总的来说,他就是赢了。 一口答应,应下了多少事儿啊! 阮泱泱看着他,又笑了,这回,她笑的绝对是真心实意。 这一个天降的圣人,最终,好像还是要去做圣人了。所以说,他就是老天放在凡尘的一朵青云,真折腾起来,那绝对要人命。 可是,真又做回了青云,之前那些闹腾的事儿,就彻底丢了。 在他身上,无法用那污点二字来形容他,只是青云戏耍,耍过即止! 终于,魏小墨的羊排是烤好了,说他是个做大厨的,绝非吹嘘,这烤制的,火候正好。 用锋利的刀子,将羊肋排一条一条的割下来,这就可以啃了。 啃的时候,不太雅致,但真逮着好吃的了,谁还管雅致不雅致。 两手捏着一根肋条,阮泱泱盘腿窝在椅子上吃,真是眼睛都跟着睁大了,一边吃一边向魏小墨投去惊讶的目光。 嘴里占着,话说不出来,但这眼神儿说明了一切,是贼好吃。 魏小墨略傲娇的哼了一声,自己只吃了一些,便把其余的都用刀子割开了,谁爱吃谁吃。 阮泱泱示意亲卫们去尝尝,这玩意儿虽是魏小墨做的,但原材料是自己个儿的呀。吃的东西面前,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为了面子,那不得饿死。 虽是烦魏小墨,但他这手艺,的确是不错。 亲卫鲜少的,给予了赞赏,没有语言,只是点头,这就是肯定了。 上头给了信儿,到日子就撤了。 阮泱泱也在等着,同时又发愁自己该怎么上去。这若是如同个口袋似得被拎着上去,也实在是有点儿失颜面。 不过,也仅此一条路了,若是想从来时那条路回去,首先得下水。 那条路是能走的,魏小墨并没有给封死,毕竟他到时也是要出去的。 但,首先得下水,动作还得快,得赶在那些泥龙扑上来之前顺着那条路进去。 下来的时候是翻滚平滑式的,上去也并不难,听魏小墨的描述,里头都是有设置的。 即便如此,阮泱泱也不干,单单下水这一个,她就不行。 一想到泥龙在水里头扑腾,泥水混合,黄糊糊。她再下水,脏死了。 所以,这撤离,只有一条路,就是邺无渊他们走的那条。 她还犯愁呢,尤其是听了魏小墨给她出的招儿,她就更愁了。 魏小墨是以一个轻功高强,但是得负责带她出去的人的立场来给她分析的。如何能更轻松的把她带出去,同时又尽力的不伤着她,那只有一个,就是将她打包一下。负在背上,同时又得确保了,她不能掉下去。 若只是让她攀附在自己背上,到了高处的话,她肯定会往下滑。 这样的话,难免会让背负她的人分心。 所以,如何更好?就是把她缠上了,像个包袱似得负在背上,捆好了,这样才能尽力的施展开。 她可不想做个包袱,那多难受。 到了日子了,一整晚没睡好。这天亮了,她就起来了。 换了一身衣服,将头发挽的利落一些,脑子里就寻思着如何上去的事儿呢。 不过,她的确是思考太多了,因为,某个有良心的人,哪会真只在上头等着,那还不得亲自下来。 何人带着阮泱泱他都不放心,自是自己带着最为放心。 从木楼里出来,看见那一行人跟蜘蛛侠似得从石壁上下来,阮泱泱就彻底放心了。 笑了一声,她迎过去,正好那些人也落了地。 “还是我大侄儿孝顺,知道亲自下来接我。”弯起眉眼,朝着邺无渊走过去。 这人一身劲装,那是相当的英气逼人。而且,好像因为做了父亲,他那眉眼间可不只是帅,本就持稳,更加一层。 走过来,到了近前,邺无渊就抬手把她给揽住了,“还想着待我下来了,得把你从被子里拖出来呢。起的真早,等我呢吧。” “才不是呢。这一晚把我给愁得,我就想怎么上去呀?还不得把亲卫活活累死。谁想到,我大侄儿这么孝顺周到,这就来接我了。咱们走吧?”环住他的腰,反正她不管,她怎么舒坦怎么来。 她大侄儿最厉害了,她如何闹腾,他都能兜得住。 “小姑姑,你侄儿也累了,歇一歇如何?”环住她,他一边低头凑近她颈窝。 “我大侄儿难得撒娇。”听他这小语气,阮泱泱也忍不住笑,拍他后背,跟拍儿子一样。 亲卫都已准备好了,一部分已经先上去了。没有任何的累赘,上去的速度是挺快,四五个人同时行进,画面相当精彩。 不过,过了中途,哪个都有迟缓,毕竟凡体肉胎,功夫再高也有力竭之时。 阮泱泱圈着邺无渊的腰,脑袋靠在他身上,看着亲卫上去,还是不由有些担心。 “一会儿便出发,你抱紧了,若真是觉着吃力了,一定要告诉我。”带着她,邺无渊必然是有信心的。砸了自己,也不能砸了她呀。 “你放心吧,我这么怕疼的人,肯定得把你豁出去,保全我自己。”阮泱泱轻轻的点头,提前告知他,她内心里是如何安排的。 邺无渊失笑,抱着她,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木楼那边。 木楼前无人,就好像里头已经空了一样。 不过,在某处是站着人的,他即便看不见,但能听得到。 缓缓的收回视线,邺无渊抱紧了她,慢慢的朝着石壁前走去。 第一拨亲卫已经上去了,他们也要启程了。 这下面还得留着几个亲卫,他们要最后一拨上去。 到了石壁前,那绳索还在十米高度呢,单单这个高度,阮泱泱仰头看着就有点儿眼晕。 石壁是真的石壁,坚硬无比,这若撞上去,一个寸劲儿,粉身碎骨,用垃圾桶都收不起来。 “咱们这就上去了。上头啊,车马已经准备好了。这边关的事,目前皇上派人过来处理与东夷和谈的事宜。我抽出了些时间,上去之后,咱们就去见你那亲侄儿。”告诉她接下来的安排,满满当当,皆是她所关心之事。 “成,将军,咱们出发吧。”真是抱紧了他,一条腿也自动的盘了上去,死也不撒手。 “你这模样,跟猴儿也差不了多少。”她一副赖皮慵懒样儿,邺无渊垂眸看她一边笑。 “一会儿你就知道,你姑姑不止能像猴儿,还能像蛇。”死死的缠住他。 轻笑,一手拥住她,同时提气,脚下一踮,另一手扣住光滑的石壁借力,便带着她跃了起来。 手上两次借力,抓住了绳索,有这借力之物,上的就更快了些。并且,他始终没有松开那绳索,借力靠的是脚。 而同时,这绳索在上头是有协助的,因为明显上头的人在拉。 阮泱泱紧紧地抱着他,眼睛紧闭,不敢往上看,亦是不敢往下看。 就这种时候,但凡邺无渊手松一下,她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好在是,她知道他不会,通过这搂着她的力道就知道了。真松手了,他得比她先跳下去,死活给她垫底不可。 342、小鬼儿(一更) 过了后半途,邺无渊基本上不再施力了,只是提着气,抓紧了绳索,另一手搂着阮泱泱。 完全是靠着上头亲卫们在施力,那绳索上升还是很快的,在路过安装机括的地方时,邺无渊脚上一动,蹬住了石壁,上头拽绳索的似乎也知道,在同时施力。 这一段,几乎是眨眼间便成功的过去了。 提气,施力,抱着阮泱泱转了一圈,他再次在石壁上蹬了一下,便跃上去了。 脚落地,邺无渊的手也落在了她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抚摸,顺着毛的捋,一边轻声道:“咱们上来了。” 抱着他的腰,阮泱泱也不吱声,不抬头,他说话她听得到,但听得更仔细的,其实是他的心跳声。 这一路,她可是听得清楚。起初还是十分沉稳的,但之后,就越来越快了。 咚咚咚的,再加上他紧紧地搂着她,身上的肌肉都随着紧绷起来,足以可见这之后他也越来越吃力。若只有他一人,定不会如此。 “害怕了?”她不说话,抱着他也不动弹,邺无渊环顾了一眼这四周的亲卫,随后带着她往马车所在的方向走。 这上头,可不只是守着人,而且是安放了更多的大石等物。摆明了这若是下头的人不经允许就上来,大石就得砸下去。 这么多的大石,再坚硬的盔甲那也是拦不住,非得都给砸成肉泥不可。 不过,这些阮泱泱根本没看,她直接被邺无渊半抱半拎着,离开了此处,奔着停放在远处的马车而去。 这上头马儿能上来,但马车上来就费劲了,颠簸的,谁坐在里头都受不了。 所以,停放在较为平缓的地方,与那顶峰相距甚远,此处算得上是半山了。 被送进了马车,阮泱泱这才算是松开了他,车里铺着软垫,的确是舒坦,她的专配。 “这忽然上来了,我怎么觉着喘不上气了呢。海拔忽然高了,得适应适应。”她靠在那儿,真有点儿高海拔喘不上气的感觉。 邺无渊摸她的脑袋,别的听不懂,她说她喘不上气他还是听得懂的。 又搬着她的手臂和腿,给她摆了个较为舒坦的姿势躺着,“不急,待你觉着舒服了,咱们再启程。、” “没事,喘不上气也不耽误行路。”任由他给自己摆造型,她软软和和的,手脚都没什么劲儿了。 邺无渊又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出去了。 这外面,亲卫都在做准备,战马又不是木头雕刻的,肯定是在动弹。在这马车里,听得是格外的清楚。 闭着眼睛缓了一阵儿,胸口这股憋闷倒是舒坦了许多。阮泱泱坐起来,将软垫什么放置在后腰处倚靠着,以自个儿舒坦为主。 等了一会儿,邺无渊回来了。 进了马车,看着她,他一边坐下,嘴角却是弯了起来,“舒服些了?” “赶紧走吧。”他这时间也算是挤出来的,哪能那么浪费了,赶紧行路才是。 她要尽快的见见阮小羽和柯醉玥,这鬼精不靠谱,那小脸蛋儿就容易骗人。 队伍启程,这山间的路,其实还是有些颠簸的,毕竟不是官道。 所幸,速度是够慢,马儿跑不起来,这马车里还算舒坦。 阮泱泱倚靠着邺无渊,简单了吃了些东西,她就吃不下了。还是邺无渊准备的周全,知道她爱吃糖,这马车里还藏着糖呢。 一路的,待得出了这深山老林的区域,速度才算是快起来。须得走的僻静些,毕竟邺无渊和阮泱泱的行踪不宜透露。 原本战争之中,被拿下的东夷的土地,现如今依旧还是大卫兵马在驻扎。摆明了的,和谈停战,大卫的兵马也是不会撤的。 思来想去,这一场持续的不太久的战争,尽管大卫的兵马损失了不少,可是对于上位者来说,那都是值得的。 之前那么多年,一直在打仗,两方互相侵占土地,总的来说,死去的人,那可比侵占的土地多的多。 谁又想得到,战争再起,会是这样的局面。 若站在大卫这方来说,阮泱泱认为项蠡应该向元息说一声感谢。若是没他胡乱搅和,他哪能占着如此大的便宜。 离开原东夷的土地,回到了大卫的地界,好不容易上了较为平坦的道路,这就跑起来了。 坐在马车里头的人也舒坦了。 不止如此,这从别地儿赶过来的人也在这官道上与这队伍合拢,正是诸葛闲。 这神医,战乱时必然得在战地待着,不过这会儿,他被调回来了,不为别的,自是因为阮泱泱的肚子。 这事儿多稀奇,诸葛闲都觉着稀奇,不可思议。 阮泱泱什么体质,他这主治大夫还不知道嘛!能够生下邺启,那都是意想不到,这二回,是不是可称老天垂帘了。 这有神医来了,可正式的诊脉了,别说邺无渊,阮泱泱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神医搭上了脉,两手分别试了一番,神医就笑了。 “恭喜将军,恭喜夫人。这可称奇迹,却又是应得的福分。”他拱手道贺,他这个神医,也是觉着神奇的不得了。 这事儿啊,还是得和姑奶奶好好的琢磨琢磨。 阮泱泱看了邺无渊一眼,这回有神医亲自确认,更为放心了。 接着询问了一番大概的日子,将近两个月,如此一算,分明就是那时在深山老林里,她和邺无渊碰着的那一次。 这货那会儿正好心情不咋地呢,要了命似得,谁又想到,伴随着火气的‘镖’,扎的更准呢。 倒是她这回的情况,和上次不太一样,至少没一直饿的不行,肚子里一直空落落,总想吃点什么。 唯一爱吃的,也就是糖了。 好在是,她这身体挺好的,通过脉象,可见她气足着呢。 这一点,倒是跟她怀着蒙奇奇时非常像,寻常时诊脉,她气不足,身子骨是虚。 但,这会儿却是不一样,身体倍儿好。 队伍朝着柯醉玥与阮小羽目前所在的地方而去,他们在哪儿呢?就在距离盛都不远的一个小镇子里。为什么要在这儿,因为这镇子旁边五六里地之外就是皇家小射猎场。 不是在大卫北部那大的皇家围场,这就是平时盛都里的达官贵人来玩耍之地。 不过,虽是个玩乐之地,兵马是不少的。因为达官贵人来涉猎,不少的猎物在这儿养着,真须得好好看守。这若是跑了一个两个的,那都是罪。 这小镇,大概是借了皇家猎场的风吧,可较之寻常小镇繁华的多。小镇上挨家挨户的,看起来穷酸的,那在别处也是殷实之家。 那最好的,就隐在镇子郊外,和着红绿树丛,青砖碧瓦,更像是个世外之地。 高墙大院,里外不少人守着,看起来好像是防御着外头,但实际上是防着里头的人跑了。 阮小羽,就在这儿呢。 已是深秋了,盛都的天气极为清爽,不似在白水湾时,白日里热,夜里冷飕飕。盛都的气候,阮泱泱是最喜欢的。 总算是到了这儿,柯醉玥和阮小羽也出来迎接了。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他们俩,阮泱泱这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阮小羽啊,这小子,还是那么白白净净。那股子干净劲儿,比他年纪再小的少年,也是比不上。 看见了阮泱泱,他就笑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弯弯的,那股子奶劲儿,招人喜欢。 这么说吧,一般的女性是扛不住这种奶劲儿的,十分容易催发女人的母性,叫人十分想疼爱他。 这就属于个人魅力了,独属于他的。经历过那么多的苦,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他还能看起来这么干净,这么纯粹,也是极为难得的。 可就是因为难得,才证明他是个鬼呢,就用这张脸骗人了。 “姑姑。”阮泱泱下来了,阮小羽过来,先给她请安。这孝顺劲儿,不给他个抱抱都不行。 阮泱泱走过来,先把他扶起来,之后单手环住他肩膀,轻轻地抱了抱。 阮小羽就那么笑着,真是好看的紧,还有那么一股甜劲儿。但这甜,又绝非像个女孩子。怎么样?这样的,真对付他的话,那可是得攒着劲儿呢。 给阮泱泱请安之后,又给邺无渊请安。他就故意的,还管他叫邺大哥。故意气人,还笑眯眯。 邺无渊说的那句话正对理,阮家啊,都是勾魂的鬼。 柯醉玥一如既往,给邺无渊和阮泱泱请安,干脆利落! 这俩人,真的,脑子里再九曲十八弯,也是难以把他们俩想到一块去。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可不愁人嘛。 阮泱泱眉眼含笑,她就是个长辈,现如今,拿着的也是长辈的腔调。 “姑姑请。”阮小羽扶着她手臂,像伺候老佛爷似得。 随着走进这宅子,阮泱泱微微转眼看向身边这搀扶着自己的小鬼,他还是那笑眯眯的模样,可招人稀罕了。 一看他这样儿,阮泱泱就不免觉着头疼。这鬼啊,不好对付。 就这么被带回大卫了,心里指不定多难耐呢! 343、小鬼儿(二更) 这宅子,算得上是山清水秀,最具特点的,那就是高墙了。 那高墙,可是较之寻常要高出许多来。这高,反正在阮泱泱这个寻常人看来,那是相当的难以逾越。 给她一把梯子,她就算能爬上去,可也下不来啊。 还有就是,里里外外的,都有人在守着。都是柯醉玥手底下的人,做的都是专门杀人的买卖,如今在这儿看守着,可不是叫人分外放心。 再言,阮小羽虽是有功夫,可是和这帮专做杀人买卖的家伙比起来,那可不就是更小儿科了。 反正,在阮泱泱看来,真把她关在这种地方,她是不会甘心的。非得日夜的琢磨着,无论如何也得出去。 哪怕,牺牲色相,和这看守的人来一个叫人不允的感情纠葛,也在所不惜。 正因为阮泱泱将此事挂到自己身上之后,有了这些想法,所以,对阮小羽这鬼精更不放心。 柯醉玥是个极其有个人魅力的女子,在这世间,那可称少见。 所以,即便这阮小羽是自家的,若真没琢磨好事儿,她可不允。 进了小厅,阮小羽扶着阮泱泱坐下,“姑姑可觉着饿了?这宅子里的厨子手艺还不错,已经早就准备起来了。您若是饿了,现在便叫他们忙活起来。” 这贴心的小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笑,无不是对她这个姑姑这个长辈的孝顺。 而且,他这孝顺还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孝子,瞧他这模样,就好像叫他做什么,他就肯定连个拒绝都没有的去做什么。 可是呢,长辈又怎么忍心叫他去做点儿啥?这模样,可不忍不住就想把他给照顾好了,要啥给啥。 看着他,阮泱泱还是笑了,虽说她有儿子了,觉着那样一张白纸一样单纯的小家伙才能称得上孩子。但一看他,好吧,不自觉的就还是将他归类到孩子上。就是个孩子,只是心眼儿太多了而已。 不过,谁又规定孩子心眼儿不能多了?若她的蒙奇奇再长大一些,还傻乎乎的,她可不得愁死。 “没那么饿,这一路,慢慢悠悠,回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了,心情就更好了。倒是你,小时候在香城,之后便在东夷。这大卫的土地,也是许久没踏入了。而且,盛都这地儿你也没来过,不知可有不适应之处?”拉着他叫他坐下,这是亲侄儿,不是和邺无渊玩闹的占便宜的那种。说起话时,长辈的架子自然而然的就端起来了。 “很好。东夷那种恶劣之地,我还活的好好的,回了大卫,自然是舒心。虽是这盛都的气候与香城不一样,不过,十分清爽。”阮小羽笑眯眯的说着,回答长辈的问题,他态度相当好的。 阮泱泱轻轻点了点头,转眼,她忽然看向坐在另一侧的邺无渊。 这货被阮小羽先称了邺大哥,他的确是心气不太好,这再持稳的人,也有生气的时候啊。 蓦地,她又和站在邺无渊身侧的柯醉玥对上了视线。说真的,刚刚在外面,柯醉玥干脆利落,一如既往。 这会儿,忽然间对视,阮泱泱亲眼瞧见柯醉玥的脸上闪出来的窘迫。这么多年,她们也算来往密切,她一向活的通透,做事认真,从不会有亏心的时候。 这回,绝对是头一次,阮泱泱都觉着有点儿内疚了。 柯醉玥太有魅力了,这忽然间的让她窘迫,阮泱泱觉得十分对不起人家。 收回视线,阮泱泱轻轻地叹了口气,“侄儿,咱们姑侄俩也许久没见了。我本来想,和你一同回香城,带你祭拜祖父母,还有你爹娘。他们亲眼瞧见了你,在天之灵也安息了。不过,我如今还真是不能再东奔西走了,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我想,你若是不愿意在这儿待着,和我回盛都。将军府里,有你的弟弟,你也该去瞧瞧的。”微微转过身体,她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阮小羽身上。 “我听说了,这的确是喜事。我还想着,也不知我这弟弟喜欢什么。攒了大把的钱,也没什么往自己身上花的劲头。给弟弟,是应该的,哄他开心的话,我就更觉着值了。”阮小羽点点头,他真是个好侄儿。 “你弟弟喜欢动物,什么动物都稀罕,只是盯着看,他那口水都能流下一车来。”阮泱泱说道,说起蒙奇奇,心情也极好。 “那敢情好。在东夷,那些权贵都有这在家中养宠物的风气,稀奇古怪,的确是有意思。闲来无事,倒是可以给我这弟弟置办些。”阮小羽一听,还真是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阮泱泱看着他,说真的,凭她的眼力,她这会儿还真瞧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小鬼…… 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虽是比她年纪小,辈分也小。但到底是长大了,比她长得高,只是少年感特别重。 摸了两下,阮泱泱叹口气,“走吧,咱俩出去走走。”邺无渊在那儿倒是无所谓,柯醉玥也在。她但凡开口问他们俩这事儿,柯醉玥得更窘迫。她实在不忍柯醉玥这么洒脱的女子在因为她的言语而窘迫,那样心里真是不会舒坦了。 闻言,阮小羽什么都没说,抬手扶着阮泱泱起身,十足的小心翼翼。 回头和邺无渊对视了一眼,阮泱泱便和阮小羽出去了。慢慢悠悠,姑侄俩看起来就像是遛弯儿似得。 这出来了,尽管是有亲卫,有下人,但说实在的,心里舒坦的。 阮泱泱长舒口气,随后看向走在旁边扶着自己的人,阳光很好,他的脸瞧着也极其通透似得。 “小子,听说你要和柯姑娘成婚?”这回能问出口了,她也停下了脚步。 阮小羽跟着停下,看她,笑容不变。他笑起来时,是真的有特色,特别打动人。 “嗯,琢磨了许久。后来想想,还是需要个名正言顺吧。姑姑是不是不同意?还是生气了?”看阮泱泱也不笑了,他问。 他那双眼睛,真的像小鹿似得,比她可要黑白分明清澈的多。 不同意?她出口的话,岂能以同意或是不同意来定论,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344、先按着再说(一更) 坐在长廊下的椅子上,太阳晒在身上,天气清爽,但阳光又十分的暖。 晒在身上,可不就想像猫儿一样,蜷起来晒暖,当真是连饭都不用吃了。 阮泱泱坐在那儿,身体向后,靠着木制的靠背,两条腿也随着抬起来。看得出,她眼下很放松。 一旁,阮小羽坐在那儿,只是坐了半边而已,相比较起来,他还是有小辈的那种谦逊,又懂得规矩。就这样的侄儿,带出去可不是倍儿有面子。即便他身体上有残缺,不是个正常的孩子,可那也是比许多富家子弟优秀上许多。 阮泱泱扭头看他,他也看她呢,四目相对,他就笑了。 要说最招人喜欢,最能迷惑的人,就是他那眼睛了。阮泱泱觉着,自己比不上他,他这眼睛可堪比魏小墨的妖瞳,杀伤力极强。 “你呀,我现在一看你就头疼。姑姑见过那么多人,就没像你这样叫我头疼的。”主要是这是自家的,虽是要防着这小鬼儿,可是又不由自主的护短,自家的,怎么折腾那还不是得兜着罩着。 “姑姑,就因为我要和小玥成婚,才叫你这么头疼的吗?你若是不同意,那这事儿就暂时搁一搁。”阮小羽叹口气,摆明了阮泱泱做什么决定,他都听从。 “我还以为,你要说我不同意,你这婚就不成了呢。”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要暂时搁一搁。 “主要是,我从未想过这事儿。做了决定,也不容易。但,还是要听姑姑的,姑姑是我唯一的长辈,听您的。”阮小羽抓住阮泱泱的手,那态度相当之诚恳。 “你这孩子,别的不说,就单单这听话的小模样,还能叫我说些什么呀。不过,我肯定也不能当即就点头同意了。有些事情,做了的,就得负责任。若是不想负责任,那就不要走死路,再把自己给迷住了。柯姑娘,我很喜欢她,认识这么多年了,她的个人魅力我十分欣赏。这亲上加亲的事儿,不是坏事儿。可,更因为都亲近,才要更谨慎才是。”她反手抓住阮小羽的手,他这手细滑,又柔软,真真就是个少年。 “嗯。”他没反对,而且,一直都保持着十分认真的态度在听阮泱泱说话。 “姑姑呢,又有了身孕,所以不能太劳累,长途跋涉也不敢了。要回家养着,你也随我回去吧。在盛都那地儿,你想做些什么,都可以做。待得我这肚子里的家伙出来了,再给你张罗成婚的事,如何?”这也算是一种拖延时间的方法吧。他到底是真心与否,经过这段时间,也肯定会看得出来的。 “真的?”阮小羽还真是一惊,低头往她肚子那儿看,这还是头一回,他除了笑眯眯之外,出现了别的表情。 阮泱泱看着他,一边轻轻地点头,“是啊。最初,我和将军刚刚成婚时,大夫断言,我怀孕生子的几率特别低。甚至,这前朝就有和我体质一样的女子,一生无子女。所以,我如今能有这样的际遇,可称得上是奇迹了。我也特别珍惜,觉着这是老天的恩赐。” “因为姑姑是有福之人啊,老天自然恩赐。不过,这真的是天大的好事,咱们家本就人丁凋零,这是要发扬光大了。”阮小羽还真是挺高兴的,这若不是辈分性别有分,看他那样子,还想上手摸摸试探一下的。 他说这话,乍一听没毛病,可是,这若是换了个人,比方说邺无渊,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连魏小墨都想插一脚,先给定了个名字叫小土。这会儿阮小羽又非得说是他们阮家的,仔细想想,邺无渊也挺不容易的。 “真要发扬光大,那我也得像猪那样,一生生一窝。得高产,才能说发扬光大这四个字。”这说的,好像她真能一生生一窝似得。她要是有那能耐,自己就能建个国家了。 “侄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咱们家真的是没有什么人了,我呢,又注定不会有儿女。所以,我真的很高兴。”说是老天垂帘,阮小羽倒是并不如此想。这老天若真有垂帘之意,又岂会在当时灭了他们阮家满门。 “能思考此事了,并为此事略有忧愁。这说明,我侄儿真是动了凡心了。”还能想这不能生孩子的事儿呢,可见内心里也有忧愁。 不过,就像魏小墨所说,人生之乐,又不只是下半身那点事儿,可以有很多种找乐子的方式。 再言,这世间也少有的有那精神之恋,高于一切,只有精神。 阮小羽笑眯眯,长辈说话,他都听。 这说的差不多了,两个人往回走,阮小羽亦如来的时候,扶着阮泱泱的手臂,把她当老佛爷了。 “对了,你逮着将军就管他叫大哥,打算叫到什么时候?”快走回去了,阮泱泱才问她。 阮小羽一听,还真乐了,“原本我便唤他邺大哥,这忽然之间的,他娶了姑姑,长了一辈,我总觉着是吃了亏。” “是呀,这么多年也没少吃亏,在将军这儿的亏就咽不下去了是不是?”阮泱泱轻笑,倒是也没非得要他更改称呼,毕竟不是三五岁的孩子。 阮小羽笑了笑,也不说是改还是不改,就是笑眯眯。他一笑起来,毫无杀伤力,单纯又干净。想训斥他,都不忍。 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进了大厅,便闻着从饭厅飘过来的香味儿了。 大厅里,邺无渊和柯醉玥,还有诸葛闲都在,他们在说话。这姑侄俩进来了,他们就不再说了。 “久违的闻到了大卫本土饭菜的香味儿,我这肚子就开始叫唤了。几位,咱们用饭吧。”大卫本土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那绝对是本土味儿。在东夷那么久,再加上这一路,都不算正宗。 各自起身,这边阮小羽扶着阮泱泱前往饭厅,姑侄俩是真像,尤其是这会儿他们俩走在一起,那么上眼一看,更像了。 说是七八分相似,绝不假!这阮小羽若是穿上女装,再稍稍打扮一下,伪装成阮泱泱,再远一些,估摸着也很难分辨出来。 到了饭厅,被阮小羽扶着坐下,下一刻邺无渊坐到了她身边,其他几个人才在下手落座。 若是刨除了诸葛闲,那这一桌,就可称是一家人了。 柯醉玥和阮小羽虽是也没说话,但是,这气场就是有异样。 阮泱泱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又转过脸去看邺无渊。 四目相对,他看着她,随后就笑了。 她看起来,可不是那么轻松,若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别扭。 阮泱泱或许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是,诚如邺无渊所说,的确是有些别扭。 她的别扭来源于柯醉玥的别扭,她不想让柯醉玥觉着别扭,所以,收敛就比较明显。 她从来不会这样,这世上最难缠的小妖精,还有他那双胞胎大师,都没叫她头疼。 但这回,是因为在意,可不就显得别扭了。 “来吧,先喝汤。”邺无渊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 拿起汤匙,阮泱泱静静地喝汤,眼角余光却是瞥见阮小羽安静的在给柯醉玥夹菜。特别安静,不去看的话,都不会发现。 柯醉玥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 她比他年纪大一些,但这会儿吧,瞧着阮小羽照顾她,还真是叫人忽略了年龄那事儿。 诸葛闲也瞧见了,他们挨着坐,可不瞧得清楚。 看到了,他就在那儿笑,可不似阮泱泱那般别扭,他笑的相当明显。 因为根本就没想过这事儿,可不就是稀了大奇了,看过那么多新鲜事儿,谁又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这种事儿。 “这说起来,将军和夫人也算双喜临门了。”诸葛闲开口道,主要是憋不住。 “说的是,以往是朋友,现如今长了辈分,自然喜事。”阮泱泱回应亦是很快,而且,字里行间表示她也没有不同意。更多的,就是对于长了辈分的开心了。 占了便宜就开心,倒是符合她之前一贯的风格。邺无渊将她面前的餐盘都布满了,也不由笑。 “夫人的确是喜欢听别人唤姑姑,那马长岐马公子,可不就是借了这个便宜,在夫人的扶持下,忙碌生意,产业红火。”诸葛闲点了点头。柯醉玥和阮小羽的事儿是来的路上才知道的,的确是惊奇。以为阮泱泱不会同意,尤其是单独把阮小羽叫出去了,真以为是要否决了呢。 但谁想到,如今这一听她话茬,是个活口儿啊,没说不同意。 “那倒是,做了我的小辈,我能给的,都会给。”这就是让她占着了辈分上的便宜的好处。如马长岐,她的产业都交给他打理,钱不钱的,她还真没揪的那么紧过。 邺无渊呢?那得着的便宜就更大了,她还跟他生孩子呢! 坐在她旁边微微歪头看着她的人忍俊不禁,她想着做长辈占便宜的事儿,又担心柯醉玥会尴尬,说话都收着,憋得够呛。 除了最初跟他在一块时能瞧见她这尴尬无奈的劲儿,之后在哪儿可是都没瞧见过。 这会儿瞧着,着实好笑。 345、先按着再说(二更) 夜幕降临,这宅子果真是无比清净。本就在这小镇的郊区,四边的宅子距离也不算近,各自互不耽误。 所以说,从东夷回来,就把阮小羽带到这儿来。修身养性,还利于看管。 阮泱泱沐浴完毕,被邺无渊拿着浴袍裹着,一路从浴室回了房间。 夜里还是有点凉,房间里放置着暖炉,散着淡淡的热气。 窝在了软榻上,邺无渊又拿着被子把她给圈上,她只露出个脑袋来,还有一头潮湿的长发。 给她包好了,邺无渊坐到旁边给她擦头发,那手脚利落的劲儿,真看出来这活儿他经常干来了。 阮泱泱的手从被子底下往外钻,顺着缝隙出去,略艰难的够到了放置在旁边小几上的糖,又顺着原路返回。 手从脖子下颌那儿钻出来,塞进嘴里,小偷小摸一样的行径,却也是行云流水。 邺无渊给她擦头发,不代表没察觉,略无奈的叹了口气,“少吃些,又忘了牙若坏了,你得吃多少苦的事儿?” “我会刷牙的,我的习惯一向很好,会清理干净的。”吃进了嘴里,又岂能吐出来,转到一侧,顶的脸蛋儿都鼓起来了。 这属于歪理了,刷的再干净,也抵不住她吃得多呀。 头发还是潮湿着,但已经吸的差不多了,稍稍给她松散松散,邺无渊起身,又去暖炉旁,将挂在那里烘烤的衣服拿过来。 天气到底是凉了,夜里冷,她现在的身子,可得注意了。若是风寒了,又不能吃药,有她难受的。 被暖炉烘烤的,衣服也是热乎乎的,拿过来,手很快的将被子打开些,之后给她穿上。 阮泱泱就跟那小姑娘喜爱摆弄的洋娃娃似得,任邺无渊给她穿衣服。 中衣稍厚,应对的也是这天气时节。不过,总得来说,有邺无渊在身边,根本无需太过忧愁取暖什么的。因为,他就能一直持续不停的散热。 穿好了衣服,裤子也穿上了,她整个人瘫在软榻上,笑眯眯的。 这种时候,她和阮小羽就十分相似,而她比阮小羽要多一层女人的迷媚。那股子慵媚,迷死人不偿命。 所以,邺无渊之前说,他们阮家的人都是勾魂的鬼。 “得将军的伺候,可真是无比的舒坦。虽说将军不是专业的,可是,这心理上的享受层面就不同。”一个字总结,那就是爽。 “伺候你,怎么能不伺候?但凡时间充裕,我都伺候你。”将浴袍挽起来放到一旁,被子也盖在她的腿上。不说别的,就是他这麻利劲儿,一看都不是短时间内练出来的。 “过几天我回盛都,带着小羽。柯姑娘,估计还是奉你的命令要看守他吧,我就一同都带回去了。”问他,主要是看他有没有什么别的意见。他管不着阮小羽,可他是柯醉玥的直属上司啊。 “好,随你。”邺无渊同意,目前来说,这情况下,他若是将柯醉玥调走了,也显得不近人情。、 柯醉玥在他手底下做事许久了,如今,这也算是人生大事在前。是不是良缘,会不会成这都另说。他这个直属上司,还真是得成全。 “今儿这一切你都看在眼里了,瞧着我那侄儿和柯姑娘,是不是真有点儿能成真的意思?”把双腿蜷好,被子也往上扯了扯,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一边看着他问道。 坐在她旁边,邺无渊盯着她喝水,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在我看来,他们两个人倒是并非如想象中的不合适。不过,这东西又不是只看着合适和不合适就成的。你拿主意吧,你说了算。” “好吧,我就自己拿主意了。不喝了,我一会儿去刷牙漱口。怎么样,将军满意吧?”把水杯还给他,她得主动说刷牙,否则的话,又得听他嘟囔了。 “嗯。”微微点头,的确是满意了,就该这么听话。她若是想着偷懒,不说别的,这一口牙可不就白瞎了。 她是觉着没啥事儿,但是,真出了问题了,她那怕疼的劲儿,又得眼泪啪嗒啪嗒的。 倾身,一手捧着她的脸,一边轻轻的在她唇上下巴上轻啄。嘴唇如桃花,柔软水润,她半眯着眼睛,越是这样越叫人离开不得。 另一手抬起,刚准备把她整个儿抱到怀里头来,外间的大门忽然被敲响了。 眼睫动了动,他退开了,她动作极快的伸手抓住他衣领,又把他给拽回来了。 邺无渊低笑,抵着她的鼻子,垂眸看了看她,就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这敲门的声音并不是太大,也不急,就是有规律的,三下,停顿,三下,再停顿。 并没有因为这房间里的人不理,而放弃,还在持续呢。 终于的,是没耗过外面敲门的人,邺无渊放开了她,捧着她脸蛋儿的手也挪到了她耳垂上轻轻捏着,“看来是不见不行。” “去吧。”面粉耳红,迷雾蒙眼,她这模样倒像是醉了似得。 放开她,又用被子给她裹上些,邺无渊这才起身走出卧室。 外面是小厅,小厅也矗立着暖炉,只燃了一盏灯,光线昏暗。 大门被打开,这站在外面的,是柯醉玥。 邺无渊并没有任何的意外,毕竟,不用眼睛去看,只是用耳朵听,也听得到是谁。 柯醉玥拱手请安,不误规矩,“将军,深夜打扰,属下请罪。不过,今晚若不见夫人,属下难以安眠。”她是来见阮泱泱的。 到底是在自己手底下多年了,邺无渊也是了解她的。这个时辰上门来,那就必然是心里真的难受。 没有多说什么,邺无渊转身,允许她进来了。 柯醉玥进来了,她还是干脆利落,但能看得出,她心事重重。本就是个干脆的人,忠心耿耿,无论是对邺无渊还是阮泱泱,那是从不做亏心之事。 但这回,她是真觉着亏心了。 不得不说,柯醉玥与阮泱泱的心情,倒是有些相似。算得上是互相为对方着想,一个觉着愧疚,一个担心对方窘迫尴尬。 邺无渊进了卧室,没过多久,阮泱泱也出来了。 披着衣裙,长发散着,她看起来真像是刚刚从被窝里出来的。 柯醉玥一直站在那儿呢,见她出来了,便立即上前,拱手俯身,先向她道歉,这么晚了过来叨扰。 “柯姑娘别这样,坐下说。”扶着她的手,阮泱泱拉着她往榻边走。 邺无渊一句话都没说,但,他这个时候该不该在这儿,他还是相当清楚的。再言,女人之间说什么,他也不想听。 于是乎,看着她们俩坐好了,他就转身出去了。 小厅的门关上了,这里仅剩她们二人。 阮泱泱先动手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到了柯醉玥面前,两个人坐在榻上,中间隔着小几,灯火幽幽,这个时辰正适合闲话谈心。 “我还猜想着,你大概是心里头不舒服,以至于一直都没跟我说什么。其实,你真的不用思想包袱那么重,你又不是个贪玩的人,能做此决定,必是真心。”阮泱泱先开了口,看柯醉玥,她好像不知从何说起。也真是难为她了,就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阮泱泱都心下不忍了。 “夫人,其实属下此番就是坏了规矩。主子交给我的任务,我利用这时机与阮公子生出感情,此为大忌。按照规矩,我当受到处罚。”而没受到任何处罚,邺无渊也没说她坏了规矩,就是碍于阮泱泱的面子。柯醉玥都明白,越是这样,她就越是难以承担。 “处罚的事儿往后再说,这人做了好事,给奖赏都可拖延,后日再补,处罚也一样。这么多年来,我与柯姑娘每次来往,皆无不在心中对姑娘赞赏有加,姑娘乃世间难遇的女子。我还想过,这世上也不知什么样的男人能配得上柯姑娘。谁又想到,那个人居然是我家侄儿。”轻声的说着,阮泱泱用的绝对是最温柔的音色。排忧解难,此柔声细语最为合适。 “夫人……”柯醉玥大概也是没想到阮泱泱会这样说,她好像更有点儿难堪了。 “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我了解柯姑娘,正因为了解,我才会知道,你必然是真心的。可是,我家的孩子我也了解呀。相比较起来,反倒是我家的孩子更叫我有些心惴惴,这小子贼心眼儿太多了。所以,我不能马上就同意,也希望你能理解。”抓住柯醉玥的手,阮泱泱轻声说着,十分真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她也不希望柯醉玥误会,要知道,她对她是非常满意非常欣赏的。 “阮公子……他很好。苦过,悲过。”相比较起来,柯醉玥和阮小羽待得时间要更久一些,毕竟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是日日相对、。 她这样说,阮泱泱就了解了,看来阮小羽还是有另一面的,只是这另一面没有展现在别人面前,即使她这个亲姑姑也不例外。而恰巧的,在柯醉玥面前展现过。 能露出另一面,是不是说明,这小子也是真心的? 346、正直的姑姑 这夜深人静,只有两个女子相对而坐,声音很低的说着话,即便是外头有人,不仔细去听的话,还真听不清俩人在说啥。 柯醉玥的道歉,从最初只是言语的表示,发展到后来起身给阮泱泱单膝跪下。她这时的请罪,是单纯的觉着对不起阮泱泱。 之前的内疚里,还是有对邺无渊这个直属上司的,但这会儿只是对阮泱泱。 这么多年来,将军夫人阮泱泱可说是一直都对她极好,就如那平等亲朋,从未有过颐指气使等等。 阮泱泱性子这么好,又极其欣赏她,到头来,她和阮小羽生了情,在她的心里,就是辜负了阮泱泱的欣赏。 有情有义的人才会经受自己的折磨,若是没心没肺,哪会自己给自己做思想总结,继而自我批判。那还不是觉着满世界的人都对不起自己,根本不用多费力的,就给自己找着借口了。 所以说,柯醉玥这般,真就更得阮泱泱的心了。 说起来,这阮小羽是什么身体情况,柯醉玥应该都是知道的。所以,阮泱泱也没有提及这件事。反正,她还是不能马上就答应,说好了等她再次卸货了,再琢磨这事儿,那就得等到那时候。 这个说出了就得做到,即便是柯醉玥让她十分动容,可自家那小鬼精,还是得观察。 柯醉玥的真心诚意完全看得见,阮泱泱丝毫不怀疑。 这一说,就几近半夜,柯醉玥才离开。 她这走了,邺无渊才回来,进了小厅,反手关上门,才发现阮泱泱回了卧室了。而且,人家正在刷牙,她说刷牙就刷牙,绝不是说说而已。 当然了,这个时代的牙刷也就那样了,无法做到那么细密。所以,每次刷牙,那都是个细致活儿,且得反反复复好好刷。由此,她这牙刷的淘汰速度就特别快。好在这些都是皇宫御用的等级呢,这若是质量不怎么样的,估计一次就能被她用的飞毛儿了。 “与夫人闲谈,真是有叫人疏通心结的作用。”柯醉玥出去了,和刚刚来时可大不相同,的确是被开解了。 “心结被疏通了还不好?柯姑娘是个极其优秀的属下,在你手底下这么多年了,说是女中豪杰不为过。我挺喜欢她的,认真说起来,都可说我家那孩子配不上人家。当然了,若按外形来说,我家孩子属上乘。”该夸还是夸,自家的也不能一直贬。 邺无渊忍俊不禁,她这头头是道的,转来转去,还是护着自家人。 “那倒是,与你这姑姑有八分相似,自然是上乘。”他微微点头,解下外袍,便坐在床边看着她。 “与我八分相似,是上乘。那不知,我该称为什么?”走过来,她问他,似笑非笑。 “绝色。”他张嘴就来,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含糊。 阮泱泱扬眉,“我家将军啊,现在阿谀奉承的技术可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这到时不在边关驻守,回了盛都,做个言官那也是毫无压力。”而且,项蠡肯定会非常喜欢。邺无渊这样的形象,他的吹捧,瞧着那绝对是真诚,就跟真的一样一样的。 “真不用我驻守边关了,我便在夫人面前做言官,你觉得如何?”他才不会去朝上伺候着,那还及不上在边关拼命呢。 “我才不听你瞎白话呢,听多了上头,真把假话当真。”坐下,她哼了一声,才不要让他当自己的言官呢,再聪明的脑袋都禁不住他忽悠。 邺无渊轻笑,扶着她,帮她躺下,他这自带来的技能,可以说是相当了不起了。 这世上,就这么一个人,能得他如此尽心的伺候。 躺下了,她也不由的长舒口气,舒服了。 这一路啊,虽是赶路很慢,没怎么急。但是,还是奔波着的,哪能像这般躺在床上舒服。 “累了吧?睡吧。”若柯醉玥不来,早就让她休息了。 动手给她捏了捏腿,两条腿分别的捏一番,之后盖上被子。又抓住她的手臂,给她捏手臂和肩膀。 他这手艺是真灵,阮泱泱眯着眼睛,任他给自己捏,是舒服的。 “睡吧,把眼睛闭上。”在她身边躺下,手越过去,捏她另一边的手臂和肩膀。 “嗯。”懒懒的应了一声,她眼睛就彻底闭上了。 一边伴着他伺候,一边静下心来,的确是累了,没多久,她就迷糊着了。 这一晚,睡得相当沉,略冷,但是身边有个不褪温的散热器,觉得冷了就靠近些,热了就踹开,可不舒坦嘛。 翌日,天大亮,太阳出来了,天气还挺好。 这盛都的秋天,在初初秋季时会多雨,但过了那一阵儿,天气就贼好,鲜少有阴天下雨时。 睁开眼,太阳都出来很久了,窗子稍稍开了一丝缝隙,是用来换新鲜空气的。 这是阮泱泱的爱好,即便是冬天,卧室里也得定时的更换,否则,她是通身不舒坦。 “醒了?早膳送来了,昨晚的汤你很爱喝,今早的早膳又送来了。我尝了一下,比昨晚好喝,更合你口味。”看她醒了,已经洗漱更衣完毕的人过来,给她扶了起来。 “你干嘛一大早打扮的倍儿漂亮?我这形象,头发像炸了窝似得,你故意在我眼前显摆呢是不是?”上下的看了看他,这人除了在边关,或是有许多事情在忙碌的时候,一向将自己捯饬的干净利落。 长得好看呀,这一稍稍整理,亮瞎眼! 她自己的头发是什么样子她想象得到,昨晚洗的,睡了一夜,她来回翻滚蜷着睡,这脑袋能顺溜才怪呢。 落在眼前的发丝什么形态自己也看到了,必然整个脑袋都如此,会吸引麻雀来做窝的那种造型。 邺无渊用自己的手把她的头发顺了顺,一边解释道:“我就是刮了胡子,长出来了一些,总是会扎着你。” “去你的吧,你不亲我不就成了?”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他刮胡子完全为了美观,说出口之后反倒是为了她了。 “那不成。”这个拒绝。 把她的腿挪下来,先穿鞋,又给她穿衣服。 别说,就是他这服务态度,那可真是挑不出毛病来。 穿好了衣服,起身,洗漱,她慢慢悠悠,邺无渊单手托着手巾站在旁边儿,真跟伺候老佛爷的李莲英似得。 阮泱泱不时的瞥他一眼,也觉着好笑。他无事可做,就守在她旁边儿,循着空隙找事情做。 怎么说呢,这就是不会享福的人,她若得了这种空闲,那还不是怎么懒惰怎么来。 总算是洗漱完毕,俩人这才走出卧室去用早膳。诚如邺无渊所说,因为昨晚她喝汤觉着不错,今儿早就又来汤了。汤比昨晚的味道要好,清淡不说,很鲜。 阮泱泱发觉这回怀孕,跟上回还怀着蒙奇奇时差不多,都爱吃这么一口鲜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不似那时吃的多。 吃饱喝足,那就是闲着消磨时间了。这宅子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若说溜达着,还是可以的。 两个人从房间里出来,先在这院子里稍稍停留了下,之后就缓步的出去了。 散步,就是图个开心,而且,只有他们两个,身前身后没任何人跟着。这种时候,如若他们的蒙奇奇也在,那就更好了。 一家三口,闲庭信步,那可真是逍遥自在。 “不得不说,这些在秋天开的花,还真是只有盛都附近能瞧见。别处啊,没有。”小路两侧种植着这个季节的花,盛开的正好,那个颜色,贼亮眼。 “是啊。不过,你还是别在这儿待得太久,免得闻着了香味儿不舒服。”邺无渊看了一眼,好看不好看的,他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她对这些东西,有的,会让她不舒坦。 “那倒是。”这个她承认,花粉过敏,有的极为刺激,她只是闻一下,都会不舒服。 两个人接着往前走,很快走出了这片区域,脚步又慢了下来。 靠近了宅子后山的位置,这地儿可说是极好。不过,对于阮泱泱来说,并不是那么太好,因为有鸟儿。 这里又不是将军府在盛都城郊的庄园,那儿的小厮可是深知阮泱泱的喜好,庄园附近的鸟儿都绝迹了,除了庄园里养的鸡。 两个人走到这儿了,听到有鸟儿,可不就绕着走。 哪想到,这往别处走,居然碰见了阮小羽和柯醉玥。 他们俩也没干啥,就是坐在亭子里,摆着笔墨纸砚,阮小羽在写字。 柯醉玥坐在一旁,俩人距离也不算太近,中间都能插下一个人儿呢。 看见了他们俩,阮泱泱和邺无渊就停下了,隔着树丛呢,倒也不是那种四目相对的距离。 这赶上了,两个人可以说是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好像都不太好意思往前走,或许更准确的说,不太想这样碰上。 虽是也不算什么大事儿,要说自如应对那也绝对都能。可还是,就这么停下了。 两个人都停下了,就各自转头看向对方,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是一样的。 阮泱泱不由笑,邺无渊也轻轻地摇头,明白了,他们俩都不会过去。绕路走吧,别打扰了人家。 虽是这么想,可脚不动啊,阮泱泱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往那边看,就瞧他们俩在干啥。 阮小羽就是在写字,写几笔之后,他还会跟柯醉玥说什么。 然后,柯醉玥接过他手里的笔,也写几个字。两个人像是在互相比,又像是互相模仿,反正,静悄悄的消磨时间,但又很和谐。 这么说吧,这样一瞧,还真是叫阮泱泱有些意外的,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阮小羽这个小鬼儿,和柯醉玥在一起时,的确是不同。 看起来,他是挺温柔的,少年干净温柔,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玉,无需雕琢,可不吸引人嘛。 “我现在觉着我好猥琐啊,在这儿偷窥我侄儿恋爱。唉,我已沦落到如此地步了。”阮泱泱轻轻地叹了口气,虽嘴上如此说,可眼睛却没移开,还在盯着呢。 邺无渊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既然觉着不合适,那就不要看了?” “再看一会儿。既然已经猥琐至此了,也就不在乎了。”她为自己开解的理由张嘴就来,眼睛不移,甚至都不眨的。 无可奈何,邺无渊不得不陪着她继续在这儿‘猥琐’下去。 不过,他还是讲究些的,没有一直看那两个人。当然了,他不用眼睛看,用耳朵能听到啊。 那两个人说的的确都是非常正常的话语,他们在讨论各种字体,阮小羽会的特别多,大卫和东夷历朝历代风靡的字体,他都会。 他在写,然后教给柯醉玥,充分十足的展现了自己的文化底蕴,那种云淡风轻和纯粹,这就非常的吸引人。 在邺无渊的角度来说,他也认同阮小羽是个非常聪明的家伙,他其实和阮泱泱非常像。有着聪明的脑袋瓜,又特别的爱研究,爱一样,就会去钻研。然后,说起来又头头是道,叫听着的人,不得不沉醉。 “看吧,我这亲侄儿和他喜欢的姑娘是这样相处的,果然跟和他姑姑在一起时不一样。”阮泱泱轻叹口气,自家的崽子,自有滤镜在,看的还是非常顺眼的。 “那是必然。”邺无渊轻轻颌首,在阮泱泱面前,他必然是非常听话懂事的,邺无渊完全猜得到。 “所以说,柯姑娘会被打动,也不稀奇。”身体正常的男人到处都是,柯醉玥必然也是没少见。但最终,打动她的,却是这样一个身体有残缺的人。那么,必然是有他的长处的,而且还是别人没有的优点。 “回了盛都,叫他们住在府里。府里人多,都四下瞧着点儿,到时向你汇报。你也无需一直这样盯着,着实是有失你这姑姑的身份。”主要是,她得养着身子,总盯着侄儿私下里的生活,容易累着。 “我家将军会出主意,更是缺德的冒烟儿。算了,我不看了。这主动的偷看,和被动的偷看是有区别的。往后啊,我可以被动的撞见,但主动的寻机会偷看,我是不会做的。”摇了摇头,她转身走,但走了一步之后又回头往那边看。嘴上说的,和做的有差距,但她会为自己开解呀,这就叫人无话可说了,甚至还会认为她说的非常有理。 347、真是一家人 这若说想知道阮小羽和柯醉玥私下里做什么,其实还是容易的。毕竟,身边有这么多的亲卫,若是叫他们去暗中观察谁的话,对方功夫再高,他们也有自己的法子,必然能成功。 由此,想知道他们俩干啥,只需坐着听汇报就行了。 阮泱泱嘴上仍旧在‘批评’自己龌龊,但,听的时候她也挺来劲,那什么龌龊不龌龊的,好像就只是那么一说而已。 当然了,这就是为自己开解,已达到问心无愧的目的。 “这两个人在一块,倒真是全程精神交神之恋占据主导,在这世上倒是鲜少。但不得不说,这种精神之恋要更稳固。寻常来说,在精神上得到了共鸣,身体上的就无所谓了。”听完汇报,阮泱泱也不由感叹,她还是十分欣赏的。 当然了,即便如此,这也需要时间来考验。有时候,精神上的共鸣也会遇到倦怠期。这若是倦怠了,就非常容易进入万劫不复的状态。一旦如此,那就永远不会回头,可比寻常的男女情爱要决绝的多。 邺无渊坐在旁边,正在给她削水果呢。那是一双拿刀剑,杀人的手,如今削起水果来,倒也难不住。 “听你说这话,我有一种被贬低的感觉。”就好像他和她的感情,就不稳固了似得。、 “没,贬低你不就等同于贬低我了嘛。我就是在感叹呀,我那侄儿并非是无心,也并非是被仇恨占据蒙蔽了双眼和精神。一个人啊,进入泥沼很简单,但想从泥沼里爬出来,就不容易了。”主要是,阮小羽这小子太会遮掩,在她面前就永远都是一副乖乖宝宝的模样,他就不露真面目。 “夫人所言,总是叫人听了深觉有理,但细想过后,就会觉着后背发寒。”她话语中的深意,才会让人万劫不复。 “干嘛这么说我?我真是就事论事。”一看他那小表情,好嘛,她这传到授业解惑的威力仍在,瞧把他个吓得。 这人脑袋一好使,想的就深,他可不自己吓唬自己。 “嗯,知道你是就事论事。无论什么事情,你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和大部分人不同,所以,听起来就特别的深省。若仔细想,还有点儿后怕。 “那是必然。我若与别人相同,将军还会被我迷成这样吗?”这不是废话嘛,她和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不一样。当然了,很多时候,她不得不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被当做异类,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这还用说嘛,他喜欢她,那就是喜欢,和任何其他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此独特,自然也是好的。 张嘴接过他送过来的水果,阮泱泱笑了笑,好吧,他说话就是好听,也的确是顺她的心,爱听。 在这宅子里住了三五天,便要返回盛都了。 邺无渊的假期也至此结束,因为他本来就该要尽快的回边关去,这在外面,已经停留的够久了。 这回,阮泱泱回家,要把阮小羽和柯醉玥都带着。其实吧,总的来说,要带着的就是阮小羽。而柯醉玥,完全就是起到了护送作用。武功高强,经验丰富。 还有二十余亲卫,一同护送。 就在这处分别,邺无渊看起来也是非常想回家,不过,又实在是时间不允。 他若回了家,非得在家耗上几天不可,这么许久没见到儿子,想的不得了。 在车下分别,看得出他是非常不舍,又担心她身体,原本在边关效力的诸葛闲再次被派到她身边。 “放心吧,这回我可不会再说走就走了,你何时回来,我何时在家。不过,还是说好了的,你自己说出口的承诺,得信守。”一脚都踏上脚凳了,她又回头说道。 邺无渊扶着她一只手,看着她那十分认真的表情,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们各自信守承诺,若有失信,任凭对方惩罚。” “好。”既然能放下这种话,那阮泱泱就放心了。这厮啊,也是被战争折磨的够够的,瞧他那渴望的小眼神儿,就知道他等不及的想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另一手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抚了抚,随后托着她手的手臂用力,示意她上车吧。 借着他的力道踏上车辕,之后进了马车,里面布置的非常好,一切都以柔软为主,生怕她磕着碰着。 马车外,阮小羽和诸葛闲分别在两侧骑马而行,护驾似得。即便这种配置,邺无渊其实也不太放心。 她有的时候会在马车里睡觉,真睡着了,马车行路不稳,很容易撞着她。 队伍出发,速度不快,浩浩荡荡的,前后人马加在一起,超过四五十人。 邺无渊直至看着他们走远,这才启程出发,走的是另外一条路,以快为主,烟尘一过,踪影全无。 前往盛都,走的非常慢,若是以邺无渊他们那种行路速度,其实一天一夜也就到了。 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回到盛都,一路的朝着将军府而行,这城里是真的热闹。 盛都的繁华是别处无法复制和模仿的,没有来过此处的,来到这个地方,真的会让人耳目一新。 这的确是阮小羽第一次来到这里,东夷的都城也是繁华的,但与盛都却是有着分明的区别。 到了将军府,车马直接进入府中,下人早就前来迎接,整整齐齐的等候在那儿,这待主人下车呢。 马车停下了,阮泱泱还真是等了好一会儿才出来,阮小羽也已经快步的走上了马凳,等着扶里面的人出来。 一只手先出来了,阮小羽准确的抓住她的手,之后把她扶出来。 为什么出来的这么慢?是因为阮泱泱在马车里睡着了。 数个软枕,把自己这左右前后都给护卫上,马车行走,不碍她睡觉。 见着了女主人,等候的下人可不跪一地。这女主人上回离开将军府时,那可是走的惊心动魄,可不是把这府里的人都偶吓得够呛。 不过,完好无损的回来,这可就是大幸了。不然啊,他们这群下人,可就成了炮灰了。 “都起来吧。”看了一眼这些跪了一地的下人,阮泱泱轻声道。现如今,他们迎接她,跟迎接邺无渊是一样一样的,根本就不敢有任何怠慢。 下人陆续的起身,但仍旧是低垂着头。这边阮泱泱也在阮小羽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他还是那乖乖的模样,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小辈。 “这就是咱家了,一会儿你到处去瞧瞧,除了天权阁,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不过,当先最主要的,还是得看看你弟弟。唉,你都这么大了,居然还有个流口水的弟弟,有没有觉着自己吃亏?”看向阮小羽,她这侄儿这年纪了,还当哥哥,换做她,她肯定觉着吃亏。 “那倒是不会,而且,侄儿十分期待见到我这弟弟。”阮小羽倒是没所谓,而且,对自家有血缘关系的,他反而是显露出别样的亲近。 “那走吧,肯定听见咱们回来了,那头都给抱出来了。”扯着他就走,她也着急啊,想自己儿子,但凡闭上眼睛,梦里都是他。 往开阳阁走,果然,诚如阮泱泱所说,都没走近呢,便瞧见那一行人,簇拥抱着脑袋顶竖着化妆刷一样的小辫儿的家伙,过来了。 果真是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儿子,阮泱泱弯起眉眼,多余的话都不用说了,就是高兴。 “我的蒙奇奇。”唤了一声,脚步也加快了,阮小羽立即跟上。 那边,嬷嬷抱着那小家伙也加快了几步,这两方相遇,阮泱泱就张开了双臂。 嬷嬷把那小家伙送到阮泱泱怀里,她托抱住了,不由哎呦了一声,“长胖了,抱不动了。”真的是长大了,这会儿抱着他,都不用去托着他后脖颈了,他上半身力量见长,自己可以撑着了。 而且这小模样,和那时有些差别,这大眼睛双眼皮的,虽是不符合这古代单眉细眼的主体审美,可贼精神啊。 那两个小脸蛋儿,鼓鼓的,挤得那小嘴儿小鼻子就更袖珍了。 “小羽,来看看你弟弟,像不像咱们俩?”阮泱泱抱着他看阮小羽,就这么一转头,他这小爪子就上来了。抓她头发,那小爪子还挺有劲儿。 被扯头发,疼了,阮泱泱倒是没怎样,反而还笑了起来。 “你这小爪子,挺有劲儿。”微微歪头躲,他这小爪子抓的紧,她那几根头发完全没挣出来。 阮小羽轻笑,一边动手,把蒙奇奇那小爪子给拿了下来,顺势解救了阮泱泱的头发。 “是像咱们家人,瞧这双眼睛,透着亮呢。”一看啊,就是那种特别机灵特别调皮的。 “来,抱抱。你弟弟这重量,着实够可以的,我离开了这有三个月了吧,他就重成这样了。”转手,把这小家伙往阮小羽怀里送。 这小家伙长大了,结实了,由此,想要抱他的话,就比他之前在襁褓里时要容易的多。 阮小羽接过来,别说,抱得还挺好的,那托着的姿势,十分像样。 阮泱泱动手把自己的头发丝儿弄了弄,这也就是他,换了旁人敢这么抓她头发,那爪子都得被卸掉。 “夫人。”小棠和小梨过来了,俩个小丫头微微噘着嘴,受了大委屈的样子。 可不就是受了委屈嘛,阮泱泱那时说走就走,这第二天,亲卫察觉了,她们俩险些被当成了什么大罪人。 “成了,别哭。这回来的路上我还想过呢,也该给你们俩找婆家了。”一手一个分别拍了拍这两个丫头的脑袋,阮泱泱叹道。 她们俩还噘着嘴呢,但一听这话,又不好意思了。 “黄姨,这些日子辛苦您了。对了,这是我家的侄儿,失散很久,如今终于把他给带回来了。”黄姨那可是尽心尽力,看守着蒙奇奇,所有一切的下人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呢。 有她在,阮泱泱自然是放心的,这整个将军府,除了小棠和小梨跟了她很多年,她了解她们值得信赖之外,也就只有黄姨与姑奶奶最让她放心了。 “夫人回来便好。”黄姨说了一声,之后面对着阮小羽屈膝请安,之后才叹道:“少爷与夫人不愧是姑侄,真像。” “是吧!”阮泱泱的表情是颇为骄傲,长得像她,漂亮着呢! 其他几个人也各自小心翼翼的去看阮小羽,他这会儿抱着那小家伙,这么一看,猛然间发现,他们俩瞧着更像。 尤其是眼睛,简直可说一模一样。 这血缘啊,就是如此奇妙,解释不清,说不明白。 缓缓的往开阳阁走,阮小羽一直抱着那小家伙,这家伙不认生,谁抱着都行。 而且,他好像对阮小羽挺感兴趣的,伸手,总想试着去摸阮小羽的眼睛。 阮小羽笑眯眯的,眼睛特别好看,他那小爪子就试探着往上抓。不过吧,也不是愣生生的直接往上戳,往上抓,还带试探着,想瞧瞧阮小羽会不会生气。 “看,你这弟弟和谁都能玩一块去。正好你回家了,没事儿啊,给我看孩子。打从今儿起,这就是交给你的任务了。都长大了,得来个弟弟,你得好生稀罕稀罕。”阮泱泱歪头看,她也挺乐。这是纯正的血脉相连,用刀都砍不开的那种。她是个潜意识里就比较护短的人,但凡是自家的,她都护着。 这自家的,如此和乐,她可不开心嘛。 “姑姑放心吧,这任务交给我啊错不了。弟弟不是喜欢动物嘛,咱可以这就张罗起来了。那么多的钱,留着它也不会下蛋。”阮小羽点了点头,这活儿他应承的特别爽快,可见是开心的。 若不然,就凭借他的鬼精样儿,不想做的,那还不得偏着绕着闪躲过去。 “嗯,没错。人啊,得有这种精神,千金散尽还复来。当然了,不止千金,还有别的东西,都一样。”阮泱泱抬手拍了拍阮小羽的后背。这孩子遭了罪了,可是,都过去了。现如今,可重新开始,这也是好命。毕竟,世上有多少人,能得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呢? 348、长本事的蒙奇奇(一更) 分开了将近三个月,蒙奇奇的变化是非常大的,不只是长胖了,变结实了,还长了很多能耐呢。 这能耐有多大?把他放在床上之后,不再用双臂束缚他,他就开始展现他的本领了。 他会非常自如的翻身,可以从右翻,也可以从左翻。 翻起来变成趴着的姿势了,他就开始想爬了。 这股子爬的劲头是有的,他也非常有意欲,但奈何,两条腿和两只手的配合不太好。所以,他的爬就变成了往后退。 往后挪腾,这算得上是开辟了一种新的爬行方式了。当然了,在他后退爬的时候,须得将他后方的东西拿开,不然他就被堵住了。 他开心时发声也是非常清脆又稚嫩的,在阮泱泱听来,这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声音,可堪比魔咒了。特别洗脑,而且听过一次,会无端的在脑子里回荡。甚至,会特别想让他再接连来几次,太好听了。 这床原本很大吧,可是,根本就禁不住他在上头转着圈的后退啊,不够他施展的了。 阮泱泱坐在床边儿,仅仅坐那么一小块,别的地方,被褥都撤开了,专门为他空出来的后退式爬行区域。 他也累,累了就原地一趴,然后小腿儿和屁股一用劲儿,就翻过去躺着了。 休息够了,再翻转过来趴着,继续后退爬。 “这也算是一种功力了,其实吧,可以在屋子里的地上给他圈出一片区域来。只是,咱们的垫子都是绒织,会有一些小毛毛飘出来,对呼吸道不太好。而且,他还可能会啃。”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忧伤了,没有那么多先进的用品,譬如爬行垫之类的。 “那就在垫子上铺一层缎子,把它们彻底盖住。”小棠和小梨站在一边,脑子十分灵动的给出主意。 “若是这样,这垫子就不能仅有一块,他若尿上去,可有的玩儿了。”阮泱泱说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因为,她儿子这膀胱啊,还是太小了,积攒不住太多。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这倒是没什么。 “哎呦,我的大儿子,过来。”他倒退到附近了,阮泱泱向前倾身,把他给捞到怀里。 这小家伙蹬腿儿,看样子不大乐意似得,好像还没爬够。 托抱着他,阮泱泱起身,这夜里天气冷了,屋子里也放置了暖炉。即便如此,也是不能再叫他嘚瑟了,冒出一身汗来,很容易风寒。 抱着他在客厅,卧室里来回转悠着走,只要不是固定的待在一个地方,他倒是非常开心的。 “这些日子,又去了几次庄园?”阮泱泱问道,因为她这儿子喜欢看动物,在府里无聊了,估摸着黄姨就得主张带他去庄园玩儿。 “七天前才回来,在庄园住了四天呢。倒是钟夫人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知道咱家小少爷特别喜欢去庄园玩儿,她派人去庄园送去了一缸彩色的鱼。然后,小少爷头一次看,就抓死了一条。”小梨汇报这事儿,人家钟夫人送来的鱼,必然是那种昂贵值钱的。 “有些东西能拿在手里玩儿,有些东西不能。别看他人小,但这小爪子的劲儿是真足。他不知轻重的,弄死了小动物多可惜。往后啊,再小的动物,就别让他上手了。”都能把她头发丝给拽下来,他这手劲儿是相当可以的了。 两个小丫头点头,但只是她们答应也没办法,还是得阮泱泱亲自跟着看管着。将这话放出去,叫黄姨和嬷嬷们都听到,这样啊,才能管住。 “来吧儿子,尝尝葡萄。”这个季节,葡萄正好。而且,这将军府的水果大部分都是吕长山给弄来了,质量可堪比宫中进贡等级,非常好吃。 虽说在湘南有自家的园子,但质量等级什么的,绝对比不上吕长山弄来的。 坐下,让他坐在自己一条腿上,单手环着她,另一手就捏了一粒葡萄下来。 稍稍的用自己的牙齿把葡萄皮扯下来,汁水流出来,肉眼可见的新鲜好吃。 把葡萄往他嘴边放,他这小嘴就张开了,还带伸舌头的。 舔着了,尝着味儿了,这就上手了。 伸出小爪子抓,分明就是要抢夺到自己手里来。 阮泱泱乐了,“看吧,不傻!”聪明着呢,味觉也好使,知道什么好吃。 小梨和小棠也跟着乐,小少爷长大了,能吃一些东西了。但是果子这类东西,还是得弄的碎碎的才敢给他吃。 他隐约的要冒出牙齿来了,但即便如此,姑奶奶还是不允他吃成块的东西,都得碾碎了才行。 吃着了甜味儿的,他就上瘾了似得,抓不住葡萄,但他能抓住阮泱泱的手啊。真的是用了很大的劲儿抓住她手指,用小舌头一个劲儿的舔葡萄汁儿。 “这就是贪呀,吃了一口,就想第二口第三口。儿子啊,别吃了,这颗都扁了。”小嘴儿还有下巴,都黏着汁,真跟没吃过似得,还挺可怜的。 “一会儿啊,你的饭就来了,咱不吃这个了。他现在喝奶还好吗?”问这事儿,阮泱泱主要是想待得过了年,也一周岁了,但凡能下地到处跑了,这奶就戒了。 “三回,早起,午睡前,晚睡前。”小棠说道。其实说起来,小少爷并不太恋,现如今半夜都不会醒来了。 “挺好。”阮泱泱挺满意的。 强制性的把这颗被他舔的要碎了的葡萄拿走,他伸着两只小手要抓回来,但奈何不如阮泱泱速度快。 “贪吃。”用丝绢把他小嘴儿周边的葡萄汁擦掉,之后起身,不在这葡萄前坐着了,不然总是被诱惑。 到了时辰了,他的饭也送上来了,煮的特别柔软的粥,而且里面还有青菜沫儿。 所以,这粥整体看起来就是绿绿的,认真来说,叫人没什么食欲。 不过,显而易见,这小家伙是爱吃的。用特制的小木勺,舀适量一口喂进他嘴里,他砸吧的可有味儿了。 这还真是阮泱泱头一次喂他吃饭,他也觉着特别有意思。不过这夜里了,不能吃太多,她喂了一会儿,就自动给停下了。 “成了,再玩一会儿,就睡觉吧。小孩子嘛,还得长个儿呢。”喂了他两口水,之后擦干净了,就让小梨把他给抱开到一边儿去了。 她也该用晚膳了,她在这儿吃,叫人家看着,着实是过于残忍。所以,看不见为最好。 这晚膳丰富,一切都有诸葛闲,这回了将军府,操持起来,再次回到了之前蒙奇奇还在她肚子里时的状态。 这吃的喝的,精心调制,也幸好是厨房的人非常有经验,之前她的孕期餐早就的厨子经验丰富,这会儿又操持起来了,更有点儿重操旧业的意思。 正好她在吃着呢,姑奶奶来了。这老太太,这个高兴,满头华发,因为在笑,愣是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姑奶奶,您可真是我姑奶奶。”站起身,阮泱泱抬手邀她过来,这番感叹可是真的。这老太太,算得上是‘坑’了她一回。 “高兴么?这么大岁数了,研制出了这么有效的药,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前半生的成就积累。”姑奶奶过来坐下,高兴归高兴,她说话可有着深意呢。 最浅表的,那就是说年纪的事儿了。这么大年纪了,甭计较了。 阮泱泱也坐下,微微摇了摇头,“下回啊,姑奶奶再给我用药,我可得仔细斟酌斟酌。” “放心吧,往后随你顺心。再说了,我这么大年纪了,也熬不起了,说不准这什么时候,就一下子过去了,一辈子就结束了。”姑奶奶长叹,这说来说去都是年纪的话题,可不没招儿嘛。 “姑奶奶就别想这个了,在您‘一下子过去之前’,就好生的养在府里。这么大的恩情,我和将军愿意孝敬您。”不管怎么说,这么快的肚子里又来了一个,于她和邺无渊来说算得上惊喜了。 姑奶奶摆了摆手,但还是十分高兴的。 她研制出来的药,大部分原因的确是有与魏小墨比较的意思,毕竟那小妖精就不是个内行,却那么灵,这一辈子都在和医学打交道的,肯定是不能就此认输啊。 和这老太太磨叨了一会儿,她就开始给她诊脉,到底是一辈子钻研于此,看着这老太太就有安全感。 片刻后,姑奶奶放开手,点了点头,“看,这就是老天垂帘之人。上回如此,这回仍如此。”她是真的身娇体弱,可是这会儿根据脉象来看,她身体好着呢。 就像生下了蒙奇奇之后,再给她检查,能清楚的感觉到她身子虚,若是给她治疗的话,那阵线可得拉的非常长,进补不能快,慢慢调理。 但这一怀孕,就大不一样了,可健康了呢。 “嗯,我自己也觉着气足。”阮泱泱点了点头,她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好事。”姑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这辈子啊,什么样的人各种特殊的体质她都见过,唯独阮泱泱十分奇特。由此,她也愿意待在这儿。 经由姑奶奶的嘴说出来,阮泱泱也放心了,同时,因为各种情况与上回相差无几,导致她再次信心大增,必然还是个儿子! 349、长本事的蒙奇奇(二更) 天气尚好,这白日里,阳光充沛,这种清爽,是别处无法比拟的。 阮泱泱到底是个孕妇,前一晚睡得晚了,这翌日不免起的晚了。 待得她起来,太阳早就跳起老高了,甚至,她儿子都开启了欢快的一天,在外玩耍了许久了。 这今儿,带他玩儿的是阮小羽,将军府这么大,正好阮小羽也不熟,抱着那家伙,满府的转悠。 “很好,其实说来也未必是他带着我儿子玩儿,兴许是我儿子带他玩儿呢。”洗漱完,听着小梨和小棠的汇报,她一边笑道。 “小羽少爷死而复生,这真是叫人意想不到的事儿。还记得在香城时,夫人去墓地祭奠,小羽少爷的坟墓还在呢。”小棠小声的说,总的来说,她们见到了阮小羽本人,是真的非常惊异。 “是啊,估计在香城的人都已经给处理了,人还活着,坟墓还立在那儿的确是奇怪。”邺无渊做事还是稳妥的,在确定阮小羽还在世上时,估计就已经着手给处理了。 “小羽少爷看起来很温和,尽管不知小羽少爷都经历过什么,可是,想来这么多年来很不容易。”小梨感叹,当年那种情况,能活下来就相当不易了。 “经历的,自然是最苦的,我家这孩子,遭了罪了。不过还好,都过去了。”阮泱泱走出卧室,准备用早膳了。 两个小丫头跟在后面,她落座了,她们俩在左右分别服侍。、 “一会儿啊,咱们过去瞧瞧那兄弟俩在做什么。不过,也别上前打扰,就叫他们兄弟相处着。”喝着汤,阮泱泱一边说道。 这一说兄弟两个字,也的确是有些好笑,毕竟阮小羽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蒙奇奇还流涎呢。相差年纪这么大的两个人是兄弟,多好玩儿。 “其实夫人也该休息的,一直陪着小少爷玩儿也很累的。别看他年纪小,可是精力极其旺盛。我们这么多人,都要轮流着陪着他玩儿,不然一个人,真支撑不了一整天。”小棠实话实说,那小家伙的精力可比她们旺盛多了。 “所以,待得将军回来就好了,有个体力狂魔陪他,就不用实行轮班制了。”阮泱泱觉着,也只有邺无渊能配合上他儿子的步调。 用完了早膳,别看都这个时辰了,但阮泱泱吃的还是十分精致的。虽是这食欲没那么强,可,还是尽量的填饱自己的肚子。 稍稍整理了一下,便离开了开阳阁,通过守在开阳阁外的亲卫的汇报,目前,阮小羽正抱着蒙奇奇在水榭钓鱼呢。 水榭里是有鱼啊,也不是什么极珍贵的观赏性的鱼,若说特点的话,那就是结实啊,活得长。 有时候会忘了喂食,它们也不会死,什么水里的泥啊,飘着的水草啊,它们都吃。 钓鱼?倒是个蒙奇奇会喜欢的活动项目,他都能徒手祸害死人家送来的极贵的鱼,自然是不会害怕。 往水榭那边走,果然,远远的,便瞧见一帮人在水榭里头。除了伺候蒙奇奇的嬷嬷,丫鬟,奶娘,黄姨,还有柯醉玥,以及两个亲卫。 这两个亲卫是干啥的?那还不是阮泱泱的眼线,就专门为了盯阮小羽和柯醉玥的。 而目前,阮小羽就坐在水榭边缘,手里拿着钓竿,身后有个桶,里头估计是有鱼,因为嬷嬷擎着蒙奇奇的腋窝,他站在桶旁边,一个劲儿的朝着桶里使劲儿呢。 柯醉玥就站在一旁,也不知有没有说话,反正,看起来是挺和谐的。 阮泱泱盯了一会儿自己那儿子,不由的摇头,看起来真是没什么出息,若不是嬷嬷托着,他真能一头栽进去。 “咱们这府里玩乐的东西还是太少了,庄园倒是可以,就是太过野生态。”主要是老夫人一辈子以朴素为主,有些东西为了面子得安置,但是,又不能过于花哨。 所以,导致现在的庄园特别的素。 “但是,咱们也可以重修啊。”小梨小声说道。 “算了吧,不够浪费时间的。真重修,耽误我儿子去耍。倒是可以重新再买一座,盛都城郊的庄园,太多了。”有的本就装修的十分上档次。 这财产危机什么的,哪家都遇到过,这么多年来,城郊庄园贩卖这种事儿,就没少发生过。 “可是……不行吧,不合规矩啊。”小棠提醒到。这盛都的权贵,有权有钱。可是,在盛都这儿,就是这个规矩,每个品阶,就有每个品阶的制度,超过了,被上头知道了,那就是大不敬。 “又不是咱们买,新来的暴发户买不行吗?哎呀,快看我儿子干什么好事呢?”她在说话时一直都看着那边,猛地,便瞧见她那儿子几次伸手往桶里够没成功,他着急,就把一条腿翘起来了。 那小短腿儿,也不够结实,更不够长。可是,真真翘起来了,划拉着,跃跃欲试的往那桶里伸呢。 两个小丫头看过去,和水榭里的人一同笑了起来,谁又想到他这么聪明?想法这么多。 还知道手不行就用脚呢,这玩意儿真不是谁教的,是他本来就会。 水榭里,阮小羽也扭过头边看边笑,这么小小一个小人儿,哪想到头脑这么灵。 柯醉玥蹲下来,也是十分稀奇这小家伙脑子转的快。 大概,真是他这股聪明劲儿,再加上诙谐的肢体表演取悦了这些人,最终,还是叫他把小手放进了桶里,和里面的鱼进行一个亲密的接触,来满足他的好奇心。 两只手连带着小脑袋和上半身都扎进桶里去了,两个嬷嬷拖着他,柯醉玥扶着装鱼的桶,给他提供便利。 阮泱泱站在那儿看着,愈发觉着陪伴一个孩子成长,真是一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若只有她一个人,这种事情她就做不了,凭她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他。 显而易见,这是个好奇心非常旺盛的家伙,一切事物他都想亲手去摸索,试探。所以,真得需要父亲的陪伴,尤其是邺无渊那种,男人! 350、好孩子 深秋时节,盛都的天儿是真的冷了,尤其早晚半夜,霜很重,呼吸之间,都能看得到白雾。 这种寒气,的确是不适合出门,还是待在房间里比较舒坦。暖炉散热,暖和的很,只穿着单衣披着披肩就可以了。 阮泱泱自然是喜欢待在房间里的,不过,她家那小兔崽子就不是了,他好像特别喜欢这冷空气。大概是因为之前每早都出去,每次瞧见的都是阳光明媚,亦或是细雨绵绵。这大清早的出去瞧见满地满瓦片的白霜,还是头一回。 他就喜欢呀,新鲜,好奇,早儿起来那就伸着小手往比划,摆明了就是要出去。 可是一清早那么冷,哪个敢把他抱出去溜去,只得哄着,什么时候太阳晒得霜都融化了,这才敢把他抱出去。 最多就是顶着那霜还剩下一分半分的,叫他瞧瞧新鲜。当然了,肯定是不能叫他去抓,他耍赖也不能由着他。这若是真风寒了,谁担待的起。 的确,下人们是不敢,但不代表别人没这个胆量啊。尤其是蒙奇奇那隔了二十几年的哥哥,更是个敢带着他啥事儿都干的主。这就导致了,每每早晨阮小羽出现时,就把蒙奇奇乐的口水往外流。那嘴里冒出四颗小牙来,上下各两个像守门将似得,白白的,小小的,齐整整。 这一乐,小牙龇着,口水流着,小胖脸蛋儿挤得大眼睛也成了两弯月牙,在嬷嬷的怀里蹦跶着,只凭一个人明显是困不住他了。 别说阮小羽是阮泱泱的侄儿,即便他不是,他个人魅力还在呢。他也不会对谁发号施令,就是笑眯眯的,语气又很温柔,轻轻松松的,就能把蒙奇奇给带走。 当然了,冷嘛,蒙奇奇还是得保暖的。本就长得胖得像个球,这一裹得严实了,更像球了。 头上戴着厚重的帽子,这个时代流行的那种虎头的样式,戴在小脑袋上可洋气了呢。 阮小羽抱着他出去溜去,身后跟着一行人,这兄弟俩可说是威风了。 但凡他们俩溜,那可不只是在将军府里,出了府,去外面溜。将军府周围方圆几条街,他们都溜个遍了。 往往青霜都被阳光晒融了,阮泱泱才起床。 悠然的洗漱,换上衣服,从里到外,皆是宽松,因为她这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说起来,这回的确和上次有些不太一样,就是这肚子较之上回鼓起来的要更早一些。 尽管是微凸,可也不敢再穿贴身的衣裙系腰带了,一切以宽松舒坦为主。 用早膳,更是慢慢悠悠,不疾不徐。本就细嚼慢咽,现在更为有意识的慢下来,除了自己不能吃的,她基本上不会挑剔。 “今儿又抱着出去玩儿了?我看啊,不只是我儿子在府里待着无聊,他也挺无聊的。”说的就是她那亲侄儿,这最近啊,他也熟悉盛都了。 本就有钱,他已经相中城郊的某个要卖出的庄园了。 那庄园是某个大官儿家的,好像是去年还是前年从别人手里买下来的。大抵是不太符合自家官阶制式品级,今年就要卖了。 并不是太贵,算得上是盛都郊区这些庄园里,比较有良心的价格了。 阮泱泱也认为不错,所以,就着了吕长山,和阮小羽去洽谈了一番。之后的进程,吕长山就都给办了,根本无需阮小羽再跑。 各种需要跑官府证明身份等等所用之物,还得需要几天才能办下来,钱儿什么的都交给了吕长山,这边等着就成了。 正因为等着,所以才更无聊。 “有亲卫还有府中的卫兵跟随,柯姑娘也在呢,去哪儿都没事儿。就是天气的确是有些冷,担心小少爷被冷风吹着了会不自在。”小梨和嬷嬷们还有黄姨的担心是一样的,就是生怕那家伙生病。 “越在屋子里闷着才越容易生病呢,你们也不是没瞧见过人家普通百姓的孩子,数九寒天的那还不是满大街的跑,鼻涕流成河,依旧生龙活虎。他身体好,不似我这种动不动就生病的体质,习惯了这四季变化,没事儿。”有些时候啊,越是娇贵着,越容易出事儿。 “那倒是。听黄姨说,将军儿时也没在府里享福。跟着老将军在边关,北部的寒地,南部的泥沼,哪儿都去。”练得结实了,怎样都不生病。 “是啊,爹是英雄,儿子也得当好汉嘛!”嘴上是这么说,但也仅限于说而已了。真叫她儿子复制他爹那辛苦的成长历程,她还真舍不得。 这早膳用过了,外面也温暖了许多,披上披风,走出房间,也晒晒暖儿。 阮泱泱认为,这种养身子的日子,就跟那乌龟是一样的。乌龟缘何长寿?那就是个慵懒规律,吃喝拉撒,定时定点,再晒晒暖儿,养养神,想不长寿都难。 走出开阳阁,还未打听那兄弟俩的去处呢,便瞧见尚青小步的跑了过来。 “夫人。给夫人请安。”到了近前,尚青先请安。别说,他这一身书生酸气还是越来越重了,摆明了就是故意的,也算是读了不少书,四舍五入的,算个读书人。 “你来了,不是有什么大管家不好做决定的事儿,就是吕长山派人过来了。说吧,又是又什么新鲜事儿了。”知道她有了身孕,这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大管家和吕长山还真不会让她知道。 “夫人明鉴,的确是新鲜事,同时也是好事,夫人听了,必然高兴。”尚青又拱手,还一副喜滋滋的样子。 “看你这模样,八成我听了真的会高兴,说。”主要是他那掩藏不住的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娶媳妇儿了呢。不过,他这摆明了又比自己娶媳妇儿更多一层嘚瑟,等着讨赏钱呢。 “吕公子派人传来的消息,东夷央求着议和停战嘛,咱们这边终于同意了。这停战了,将军不是马上就能回来了嘛!”还能是啥好消息?就是这个好消息。 一听,阮泱泱也乐了,“还成,这议和停战之事耗了有两个多月,总算是成了。咱不管东夷到底付出了什么,对于百姓来说,这就是好事。想想这一场战争损失了多少人?多少家庭因此而无法再团聚。战争啊,害人。不过,此等好事的确是值得欢庆。咱不能燃放烟火以示开心,倒是可以在府中小小的庆祝下。告诉你师父,给府里的人从下到上都赏些零花,暗地里高兴高兴。”开心嘛,再说一看尚青就是奔着这个来了,那就给些赏赐。 “好咧,谢谢夫人。”尚青行了个大礼,便退下了,那一步一颠的,可见有多开心。 “太好了,夫人,将军要回来了。”小梨和小棠也分外高兴,邺无渊回来,不止阮泱泱开心,她们俩这两个小丫头,那也是轻松了许多。因为许多事情,根本就不用她们上手,邺无渊都做啦。 “嗯。”点了点头,阮泱泱估摸着,还是得一阵子。他可不只是边关守将,他是镇国大将军。 从这开阳阁出去,转悠着散步,同时也是在等阮小羽和蒙奇奇他们回来。那小家伙每天中午还是要午睡的,至少得睡上一个半时辰。所以,即便带他出去玩儿,到了时辰也得回来。 果然,转悠了一阵儿,将近晌午了,一行人回来了。 真像是不着家的熊孩子,这回来了,好像还不怎么开心似得,没玩够。 见着了他们俩,阮泱泱都乐了,她儿子今儿外面裹了一件绿色的棉披风,能够把他整个儿从脖子到脚都给包裹起来的那种。 可是这颜色啊,真是够够的了,乍一看,阮小羽跟抱了个绿皮萝卜似得。 “这往后啊,别给他穿这颜色的衣服,太丑了!”到了近前,那小家伙看到她了,就倾身往她这边挣,这是要抱抱。 他才听不懂什么美丑呢,就只是自己想干啥就要干啥。 “姑姑此言差矣,此为绿意盎然,取生机勃勃之意。正好启弟这个年纪,成长之中,此颜色最为相配。”阮小羽却觉得这颜色非常好,也是今儿一早嬷嬷挑选披风时,他特意点了这件儿。 “我侄儿这审美啊……成,你觉着好看便好。”绿油油一个,她果然是和小辈有代沟。 把那家伙接过来,旁边小梨和小棠立即伸手帮忙托着。眼下阮泱泱肚子大了,哪能撑得住这小家伙,再说他又比夏天的时候穿得多,更重了。 抱着他,他两只手从披风里挣出来,抓阮泱泱的脸。这小手倒是捂得热乎,他这体温和他爹分外相似。 “我儿子啊,真是愈发懂事了,知道谁是你娘。”抓她的脸之后,就开始用脸往她脸上蹭,开心是开心的,但和着口水,就有点儿不地道了。 可是又能拿他怎么办?就让他蹭,不然他若不高兴了,那就用那一口四颗牙咬人。 牙齿没几颗,也没多大,咬人却特别疼。 “姑姑,城郊那庄园更改了姓名,我便要开始重新打理了。启弟喜欢那些宠物,我近些日子也听到了不少,在盛都,那些宠物也是各个贵人府里喜爱的玩意儿。既如此,我就打算搞的大一些,也算是两全其美了。”与阮泱泱并肩往开阳阁走,阮小羽一边说道。他一如既往在说话时笑眯眯的,很是温柔,纯粹又干净,哪里像个能去做生意的人。 不过,就是因为外形不像,才更有意思。 “随你。有什么事儿啊,你去找吕长山便可。姑姑与他多年交情,我那些生意往来,无不是他在张罗着。再说这盛都的情况,上至那些贵人,下至小商小贩的,没有他不了解的。”开心便好,再有人帮衬着,在盛都这个地方落脚完全不成问题。 “好,姑姑放心吧。”阮小羽点点头,看了一眼那抓着阮泱泱的耳朵不松手的蒙奇奇,尽管逛游了这么久,可是见着了自己母亲,还是免不了亲近粘腻撒娇。 好像,这小孩子就是如此,尽管不会说话,也未必能记住那么多张脸,但却有极好的嗅觉。能够闻得到属于母亲的味道,从而精准的找到自己的母亲是哪个。 抱着这家伙回了开阳阁,直至把他们都送回去,阮小羽和柯醉玥才离开。 属于他的饭食都准备好了,把他放在腿上坐着,阮泱泱拿着丝绢,配合着嬷嬷给他喂饭。 大概真是逛游了一上午,也累了,饿了,吃的这个起劲。 他的饭食无不是软乎乎,说真的,这吃惯了正常的饭菜,看到这种饭食,尤其他还吃的满嘴满下巴都是,还真有点儿受不了呢。 小半碗,吃光了,少许的喝些水。他可能不是十分饱,所以瞧着脾气就不是很好。 不过,抱着哄一下,也就成了。 抱在怀里,他起初还扭着,或是伸手往某个方向指,活活一个指挥官。而且,别看着指挥官人不大,还真得听他的才成,否则他跟你闹啊。 但,就这么顺他的意,在屋子里走了一会儿,他就有些困倦了。 直接小腰臀一拱,趴在她肩膀上,一只手垂着,另一手抓着阮泱泱散在肩上的一缕头发,困了,睁不开眼睛了。 这么个肉坨子,她这臂力哪能撑得住。可这会儿又不能把他给别人,很容易不高兴发脾气。 支撑着,就这样抱着他在小床附近来回慢慢的踱步,他趴在她肩膀上,压在下面的肥脸蛋儿都挤得变形了。导致小嘴儿张开着,口水不受控的流出来。 感觉到肩膀那儿热乎乎的,阮泱泱就不禁乐了,这种口水洗礼,他爹是没受过。到时他回来了,非得让他好好尝试一下不可。 直至他睡得沉了,嬷嬷才把他接过来,轻轻地放到了小床里。 他睡觉时的习惯倒是跟阮泱泱十分像,不能平躺着,非得侧过身,或是扭着扭着就变成了趴伏蜷曲的模样。而且,这样的姿势他睡得才长久呢。 看着他扭过去不再动了,阮泱泱也叹了口气,甩了甩自己发酸的手臂,这才离开。 所以说,这活儿最适合邺无渊来做了,凭借他那臂力,扛一宿也没事儿。 351、守着孩子过 阮小羽要买下来的那座庄园,一切手续都已经办好了。 吕长山的人将所有文书等物都送到了将军府来,打从今日起,他想如何改造便如何改造,一切全由他说了算。 别说,阮小羽之前去过那庄园,只是看了一次,如何改造他心里就有数了。 动用纸笔,画出了他早就设计好的图纸,改造成为一个稀奇动物园。 娇贵的动物各有脾性,生活习惯也不相同,尤其是这盛都有冬季,天气寒冷,那必然得有个保暖的设施。 所以,他这设计,看起来非常的繁琐,可是又极其合理。 设计图都出来了,钱也足足够,改造起来,那还不是分分钟就开始的事儿。 阮小羽是真的有钱,这么多年来,他在东夷没少划拉。 虽说在东夷,受尽了那么多苦头,目的也与元息大致相同,报仇雪恨,但也没耽误敛财。 这就是聪明人了,心里再有恨,不会和钱过不去。 于是乎,阮小羽想做之事,他都有足够的财力以支撑,根本无需阮泱泱给予任何的协助。 吕长山给予的是人力上的协助,自然还有人脉上的。重新装修庄园,工人等等,都是他找来的。 很快的,庄园开始动工,即便天气冷了,但到底不是那极寒北部,所以一切都不耽误。 阮泱泱很是喜欢阮小羽的设计图,他特意重新描摹了一份,给阮泱泱看。 他买的这个庄园,非常大,起码比得上将军府那个庄园的一倍。当然了,表面上的地形图是如此,其中还有没有划分到地形图之中的呢,那就是偷偷归入的暗地了。 所以,总的来说,这个庄园非常大。而阮小羽又不是什么官员,他在盛都也没有别的地产,这庄园他买下来,不破坏规矩。 “小羽少爷说,在香城时,夫人家中曾有一片菜地。夫人的嫂嫂,会带着小羽少爷在菜地里种各种菜。夫人看,这一块应该就是菜地。”小梨和小棠蹲在阮泱泱身边,也跟着看那图纸。上头没有文字标注,但,还是能看清楚明白的。 菜地位于庄园的边缘,还特意用笔画出了一圈篱笆来,很清晰的。 阮泱泱看了看,也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是想香城的,但是,又不想回去。只要回去了,心里头压抑的那些仇恨,就会都翻涌出来。” 小梨和小棠歪头看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那种家破人亡的事儿,被谁摊上了,一辈子都放不下。 “种地?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自己亲手去做,又怎么能知道农民伯伯有多辛苦。肆意挥霍,不能长久,还是得吃些苦头才行。”阮泱泱点了点头,种地这种事儿,是辛苦的。但也越是辛苦,才越有好处。 “夫人打算到时带着小少爷去种菜吗?”小孩子肯定会喜欢的,又是摆弄土,又是摆弄水,他们可不会觉着是苦差事,还觉着是好玩儿的呢。 “嗯,必须得身体力行,有些东西,辛苦是辛苦了些,但完全可以当成乐趣去做。喜欢了,不就是乐趣了。就是这会儿这天气啊,实在是冷,不然还真是想现在就去试试呢。”挖土种地的,她也想试试。 总的来说,种植,照顾,到收获,这一系列,都能算得上是乐趣。 太阳正当空,虽是天气有些冷,但并不碍蒙奇奇出去溜达。 只要不刮风下雪,都是他能出去玩儿的日子。 正好的,那城郊庄园在重新装修,热热闹闹,阮小羽就带着他这不懂事的弟弟去看热闹了。 这种每天都得出去逛的日子,着实是叫蒙奇奇高兴,就是不知到时新年时,天气彻底冷下来了,不能再随意的出门了,这家伙会不会憋得在屋子里痛哭。 所以,为了到时他不会因为出不去屋而失落,阮泱泱还真是花费了些心思。 在城里定制了一些小孩子的玩具,那种大一些的,不只是拿在手里的,甚至可以在上面爬来爬去的。 到时放在屋子里,地笼烧起来,热乎乎的,在屋子里他也不至于太无聊。 新年前后是最冷的,总是不能冒风险的让他出去被冻着,真风寒了可麻烦着呢。 而也就在这个时段,时隔半个多月,邺无渊的信总算是送回来了。 这回,在他的信里,明确的交代了他回来的日子。算起来的话,那就是一个月之后,那时距离新年,也就只有二十几天了。 这可好,算起来,他离开家,四舍五入也将近一年了。 他儿子都快满周岁了,可不就一年了。 这若是在街上擦肩而过,他肯定认不出那是他儿子,和刚刚出生在襁褓里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唯一和刚出生时没有改变太多的,就是他那茂盛的头发了。 平时束着还好,顶在头顶,像个化妆刷。 但若是放下来,或是洗完澡,那这小脑袋可就‘炸’开了,跟那金毛狮王异曲同工。 每每此时,他自己好像也非常自得,用小爪子抓自己的头发。是觉着好玩儿,但抓疼了也哭,嚎起来,又不懂得撒手,反而越抓越紧。 这他自个儿就形成了个死循环,越抓越疼,越疼越哭,越哭手上越使劲儿。 看笑话看够了,就得动手给他解了,把他的小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解救他的头发。不疼了,他就不嚎了。 嚎了那么久,也是不见眼泪,干嚎! 阮泱泱认为,这家伙就是个戏精,能够自娱自乐的那种。 不过,这自己逗自己玩儿,也算是一种本事,最起码,即便孤单一人也不会觉得无聊。 地笼烧起来了,蒙奇奇所住的这屋地上都是热乎的,这是专门为他重新铺设的,就是担心他会冷。 盛都的冬天,真正的寒冷之日其实并没有多长久,所以,地笼这种东西,鲜少有铺设的。就是宫里,也只有皇太后和皇后,以及皇上单独的寝殿里有铺设罢了。 屋子很大,多余的桌椅什么的都搬走了,满屋子都是给蒙奇奇做的玩具。小的可以用手拿着的,大的可以上去坐着,还有用手扶着可以让他自己走路的。 他现在蛮有自己走路的念头,扶着木制光滑圆润的围栏,仅仅到他肚子的高度,正好便于他扶着一步一步的走。 虽是有这个兴趣自己走路,但腰腿上的力量还不是太足,走起路来就一摇一晃的,在阮泱泱看来有点儿像鸭子。 不过,他这自己走路,倒是真把嬷嬷和丫鬟给开心坏了。尤其是小棠和小梨,走在他前头给他加油鼓劲儿,还一个劲儿的夸他。 他八成也知道她们俩说的是好话,乐的小牙龇着,眼睛也弯起来,两个肥脸蛋儿鼓起来,走的更起劲儿了。 蓦一时他也喊叫,那稚嫩又清脆的声音,是真好听,完全能够感受到他的兴奋。 阮泱泱靠坐在不远处,看着那小家伙在漂亮姑娘的夸赞下越走越来劲,还不停呼呼喝喝的喊几嗓子,高兴的咧。 “这么兴奋,半夜睡着了肯定会接连的尿床。”阮泱泱微微摇头。这高兴虽未必是坏事,但兴奋过度了,可能就会出现麻烦了。 “夫人放心,奴婢们夜里一定会照应好的。”嬷嬷开口,她们都是宫中派来的,那行事作派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嬷嬷可比的。 恍若在宫中一样,她们做事不敢有差错,因为在宫里,一旦有差错,那就是掉脑袋的罪。 “嗯,有你们在,我自然放心的。”阮泱泱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论专业度,这几位嬷嬷可比小棠小梨靠谱多了。 她们也在这府里一年了,照顾着蒙奇奇,没出过什么差错。虽是在宫中有伺候过皇子公主的经验,但在这里,她们也没有拿经验说事,很虚心的接受姑奶奶的建议。 那家伙果然是兴奋的够呛,站在那儿嘚瑟了两下,就定住了。 小棠和小梨还懵着不知怎么回事儿呢,阮泱泱的视线就落到了那家伙的下半身。 那两条小腿,穿的裤子也稍厚,但即便是厚,也没拦住尿啊。 “尿裤子了。”她说了一声,旁边小丫鬟立即快步过去,拿干净裤子的,拿吸水的棉布的。一瞬间,那小家伙就被围起来了。 阮泱泱坐在那儿瞧着,几不可微的摇头,一帮小丫头围着他,又是脱裤子又是给他擦拭的,那可真是照料的极好。 别说,就这架势,把他给美坏了,还咯咯乐呢。 “果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啊。”这若是有个摄像机什么的,给他拍下来,待得他长大了,好好的寒碜寒碜他。 这生活,跟贾宝玉也差不了多少了,此时此刻触目所见,皆是姑娘。 小丫头们手脚极快,很快给他换了干净的裤子,又擦拭的干干净净。他重新扶着栏杆站在那儿,试探着还要走。 这是没玩儿够,但凡玩够了,无不是一下子就坐在那儿,等着别人来抱他。 好听的叫机灵,那不好听的,就是贼了。 喜欢听好话,在小丫头们的夸赞鼓励下,他可是又好好的展示了一会儿。最后是真累了,不走了,坐下,改为爬。 这回,是能够向前爬了,不再只后退了。 一路的爬到阮泱泱这边来,还是认路认人的,一手抓在了阮泱泱的腿上,上半身抬起,另一手辅助,轻松的就爬了上去。 阮泱泱不得不伸手抱住他,若是任他乱爬,她这肚子就遭殃了。 把他抱过来,她一边低头在他的肥脸蛋儿上亲了两口,他也把那牙齿露出来,现如今,已经从四颗牙齿增长为六颗了。 说起来倒也稀奇,他所有的牙齿都是对称着来生长的,上一颗下一颗,绝不落单。 这张开嘴龇着小牙,可不好看嘛,又会自己呀呀咿咿的说话,可爱的很。 托着他,让他踩在自己的腿上,还是稍稍避开些自己的肚子,也担忧他随意一脚踢在她肚子上。 “儿子,你怎么这么高兴呢?是不是知道你爹要回来了?你爹回来,就有人陪你玩儿了。”不再是一堆小姑娘围着他,男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的角色必不可少。 他两只爪子捏着阮泱泱的脸,可能是觉着不太爽,就把手指头往她嘴里塞。 阮泱泱仰头向后躲了下,他却更来劲,她索性就把他的手指头给咬住,让他再嘚瑟。 这一咬,可能也不怎么疼,他还更乐了,乐的口水都出来了。 又稍稍用力的在他手指头上咬了几下,这才松开,他举着小爪子自己还看呢,估摸着这会儿感觉到疼了。 “傻样!”好笑。而且,尤其是一想,得亲眼见证着他的成长,若是错过了,那就真的错过了,待得他再长大些,再也见不到这种模样了,十成十的会觉着可惜。 又陪着他玩了一会儿,虽是他明显没玩够,可是天色晚了,到了他该睡觉的时候了。 被奶娘抱过去了,阮泱泱也离开这里回到了自己的居室。 都在开阳阁里,距离不算远,夜深人静时,那边若是有动静,在这儿屋子里都听得到。 不得不说,这冷了下来,就更让她想念邺无渊了。他那体温,放在被子里,可比塞十个八个手炉好用的多。 当然了,说起来也是这将军府里没那么多规矩,换做其他的府邸,有一拨下人是专门用来暖床的。主人睡下之前,先把下人塞进去暖和被子,之后主人再睡。 将军府就没有这种规矩,老夫人极其不喜欢这种臭讲究,相应的,阮泱泱也一样。 所以,暖被子,用的就是手炉。 洗漱完毕,换上睡衣,阮泱泱进了被子,是暖和的。当然了,若是有邺无渊在,那就更暖和了。 没人知道,她真是在倒数着日子过,计算着邺无渊回来的日期。尤其在处理府中事物时,她就更开心了,因为即将新年,府里的事儿多了,每每处理时,她就觉着新年更近一步。那么,邺无渊也回来了。 从未有过的期盼,单是想想,就开心。 352、可回来啦(一更) 新年近了,阮泱泱的孕相也更明显了,即便是穿着宽松的衣裙,也还是能够一眼瞧出她有了身孕。 倒也不似怀着蒙奇奇时那丰腴的模样,但脸蛋儿圆润了是真的,炼丹上那两团红簇簇也还在。大概是因为怀着蒙奇奇时就这样,这会儿也没有任何人觉着稀奇。 阮小羽那庄园的装修,已经差不多了,唯一还没完成的就是里面的内置,精细活儿,必然得一点一点的。 不过估摸着到了年根底下,也就差不多了。 天气冷了,不能再抱着蒙奇奇去庄园里玩儿了,索性就在开阳阁跟他玩儿。 其实认真算起来,阮小羽这哥哥陪伴的时间,比阮泱泱要多一些。 毕竟,她现在真是无法长时间抱着他,他不老实。 她这肚子是个娇贵的地儿,也真害怕被他三两脚踹到了,真出什么事儿。 用小棠和小梨的话来说,阮小羽这亲侄儿就是心疼阮泱泱这个姑姑,因为心疼,所以才愿意每天花上大部分的时间陪着蒙奇奇玩儿。、 此话有理,但同时,也可以这么说。血缘相同,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阮泱泱是一个,但蒙奇奇也是一个。 因为是亲人,所以他愿意。 “夫人,您不是说着两日腿会疼嘛,别再走动了,姑奶奶也说觉着疼了就歇歇,不用一直走动不停。”阮泱泱又在屋子里来回的慢走,她这习惯和怀着蒙奇奇时一样,每天都保持着充分的运动量。 “还好,也不是一直疼,偶尔的疼一下。”最初觉着丝丝疼时,姑奶奶便检查过了。 这个属于正常的,不少的孕妇都会疼,疼的是哪儿啊?耻骨! 待得卸货了,也就恢复了。 明明最怕疼的一个人,但凡有点儿疼痛,那眼泪就啪嗒啪嗒的,这会儿却显得极为坚强。 不止小棠和小梨觉着稀奇,阮泱泱自个儿都觉着自个儿了不起。 这叫啥啊?为母则刚!她就觉着自己这会儿分外刚强,这世上若是能评个最坚强母亲的荣誉,她肯定头一个。 “刚刚路过小少爷房门前,房门都关着呢,我都听到他咯咯笑。和小羽少爷在一起玩儿,最开心了。”熟悉他了,就知道他笑的什么模样是最开心的。 “听说小孩子都喜欢跟年长的孩子玩儿,看来这话是真的。我陪着他时,他就欺负我,不是抓我头发就是想着法儿的把手指头或是脚丫子塞我嘴里。和小羽在一起,他就忘了这茬儿了。”所谓见人下菜碟即是如此了。 小棠和小梨不由笑起来,跟娘亲亲近起来,是另外一种亲近的方式,和别人都不一样。 “倒是,这几日,我觉着有点儿奇怪。”小梨手上忙着,一边小声的说道。 阮泱泱反手叉着腰,闻言,看了一眼小梨,“你说,觉着什么奇怪了?” “我觉着,小羽少爷,和柯姑娘……”小梨小声的说,说到最后就停了。毕竟,这只是她感觉,哪敢胡说。 “没错,我也看出来了。”小棠应声,可不止小梨一人发现了。 阮泱泱笑了笑,“接着说。” “就是,好像他们俩有点儿那意思,可是,又不太像。但,但凡小羽少爷在哪儿,柯姑娘都在,好像就没有单独分开的时候。”最初没啥,可最近,小梨才刻意观察了这个问题,就是这样的。 小棠在那儿点头,完全认同小梨的说法。 “你们俩啊,亏得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这么明显的事儿,才发现?”阮泱泱淡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们俩可能还觉着自己的发现相当了不得呢。有亲卫专门负责盯着他们,时不时的来阮泱泱这儿向她报备。这么明显,她们俩居然一直都没察觉。 总的来说,这反应可称相当慢了。 果然,她们俩眼睛都跟着瞪大了,好嘛,原来不是她们的错觉,是真的诶! “那这么说,夫人和将军也是同意的?”八卦之心人人都有,两个小丫头也立即来劲了,凑到阮泱泱跟前来,还想知道些内幕信息。 “我为什么要不同意?柯姑娘多好啊,漂亮,武功高,洒脱,干脆。细数起来,那可皆是优点。”阮泱泱扬了扬眉,她这个长辈,那也绝对是超常的开通。 小棠和小梨轻轻地点头,倒是认同阮泱泱所说,柯醉玥的确非常有魅力。同为女性,她们也很羡慕她。 “成了,满足好奇心了吧。满足了就赶紧做事去,别耽误我溜达。”伸手把这两个小八卦推开,阮泱泱继续慢慢的走动。有时迈步,的确会扯得耻骨微疼,但忍得住。 因着新年即将到了,宫中的赏赐又分发了下来,今年将军府的赏赐那可是格外的多。阮泱泱拿到了大管家送来的清单,她觉着,项蠡估摸着是把宫中新年御用之物都分了一份给送来了。 可不只是那些珍奇的吃喝物品,还有细致到个人的赏赐,包括阮泱泱和蒙奇奇的,都有。 再就是,他知道了阮小羽还活着,甚至现在在将军府的事儿。往年阮泱泱都会收着阮正这战死沙场的英雄的改得的抚恤金,而今年更多,并且,指明了是给阮小羽的。 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谢了恩,这收着的金银赏赐就给了阮泱泱,他不要。 这就是有个小辈的好处了,自己得着了好东西,会想着孝敬,阮泱泱就收了。 项蠡是真高兴啊,这场战争为他开疆拓土,这功勋,足够在史书上流传千载了。 但摆明了,这力都是谁出的呀?是她家邺无渊。 作为主战将,他才是功勋赫赫的那位。 当然了,心里这么想,嘴上绝对不能这么说。这帝王将相帝王将相,帝王排在头里,那么就是排在头里。将相功勋再大,那也是不能争抢。 这谢恩之事,只能等邺无渊回来再说了,她现在这身板,再加上外面那温度,她出不去门。 再说,她真挺着肚子要去给项蠡谢恩,他也不敢受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也有不在,这帝王开始欺负人了,给下马威了呢。 即便帝王真有敲山震虎之心,那也不是这个时候。 荣誉啊,看起来好似来的那么容易,但实则,真正经历的才知道,这都是用鲜血换来的。 阮泱泱躺在床上,两条腿的腿弯下分别垫了两个软垫,稍高一些,正好托着她。 大概是今儿走的多了些,她的耻骨又有些疼了,这样最为舒坦。她也不管这个姿势是否难看,怎么舒坦怎么来,天上地下,唯有老娘舒坦最大。 看着那清单,她从第一页开始翻,一行一行的看,到现在还没看完呢。 项蠡可是下了血本了,到底是皇帝,他不是个弄权者,但他是个掌控弄权者的高人。 一般来说,这种人说胸怀广大,那会广大的没边儿。什么奇珍异宝,倾国之财,他十分舍得,说给出去,那就是给出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当然了,在他心胸狭窄的时候,谁敢动他一根针,都会得他的嫉恨。那下场可就难说了,被他惦记上可不是好事儿,指不定最终被怎么弄死呢。 所以说,帝王心,才是海底针。 阮泱泱一想,她和邺无渊倒是都不会犯了项蠡的忌讳,毕竟,他们俩也没什么大出息。一心就想着,家人孩子热炕头,再想折腾,那也是在自己的安生小日子里头折腾。 还没翻到最后一页呢,阮泱泱就觉着困了,眼睛有点儿睁不开了。 大概是因为这两条腿垫的舒坦,她也不想动弹,索性把手里的清单往身边一放,眼睛就闭上了。 片刻后,她迷迷糊糊的,听到小梨在小声的叫她。她没应声,小梨就轻手轻脚的将那清单拿起来,又给她盖上了被子,也退了出去。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她又懒得动弹,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尽管,她更喜欢趴伏着蜷曲着睡,可是,现如今不能随意的动弹,否则会牵扯的耻骨疼。 也不知是多长时间,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她脸上滑动,好像是故意放轻了力道,可是反而痒痒的,她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是有知觉的,她皱眉自己也都知道,这就是一种警告,警告那骚扰她睡觉的不管是人还是鬼赶紧滚开,她脾气可没那么好。 不过,显然她这皱眉警告没什么用,骚扰还在。 终是忍不住了,眼睛没睁开,手先上来了。拍了一巴掌那在她脸上捣乱的东西,眼睛这才缓缓睁开。 光线幽暗,但也正好是柔和的,能让她睁开了眼睛,不至于被刺得又赶紧闭上。 这睁开了,看到的,却让她无法再发脾气生气了。 光线幽暗的,那坐在床边的人也显得黑黝黝的。当然了,也只是第一眼觉着黑黝黝罢了。 再看,可就不是黑黝黝了,是帅! 英气逼人,冷锋如刀,这宵小若是瞧见他,远远地都得避开。 “醒了。”她睁开眼睛盯着他也不说话,邺无渊便笑了。俯身,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下。 冷香扑面,把她给环绕住,从而证明了,这是真的,不是幻觉,更不是做梦。 353、可回来啦(二更) 这人手凉,可不见得别的地方是凉的,贴在她脸上,脖子上,是热乎乎的。 连续的在她脸上亲了几下,这才稍稍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小脸儿,“这回清醒了把。” “你这大半夜的忽然出现在别人床边,是个人都清醒了。不对呀,按照日期来算,你应该是两天后才回来。”显然的,就不能信这个家伙给的任何日期,他不是延后,就是提前。 “高兴么?”他不管那些,只要她高兴就行了。 “高兴啊!我这个‘暖炉’总算是回来了,往后我就不用在被窝里塞一堆的手炉了。不过,你回来了之后,去看过你儿子了吗?”要撑着坐起身,他的手就过来了,很轻松的把她给扶了起来。 “轻点儿轻点儿,疼。”这猛地一下起来,耻骨又有点儿疼,她眉头也皱了起来。 “疼?”她说疼不要紧,可把邺无渊给吓着了。 手扶着她,他的视线自然第一时间落在了她肚子上,显然最不稳的就是这个地方了。 “没事儿,你别害怕,不算什么严重的事儿。姑奶奶说,十个孕妇里,起码有六七个有这种状况。”缓了一会儿,她一手绕到身后,将软垫整理了一下倚靠着,这样舒服多了。 看她这样倚靠着,也不吵着疼了,邺无渊依旧微微皱着眉。视线又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好像想穿过被子和布料,窥探到里面。 他不太懂为什么疼是正常的,难不成所有的孕妇都不只是在生子的时候疼痛难忍,这种时候就开始要承受疼痛的折磨了?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儿看着我?没事儿,我现在可坚强了。”她略有得意,能让她坚强,战胜疼痛,那得多强的意志力。以前她可没有,最怕疼了,疼的时候,立即怂。 “辛苦你了。”一手落在她肚子上,轻轻的抚摸,这里面住着一个小生命,和邺启一样的可爱。单是想想,邺无渊都觉着开心。 这世上,就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儿了。 他和他心里的姑娘共同孕育的孩子,不止可以拥有一个,还能拥有第二个,多大的幸运啊。 “少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什么用都没有,也不会让我有多开心。将军回来了,伺候我就行了。你还没回答我呢,看过你儿子了吗?”变化那么大,吓他一溜跟斗。 “还没呢。”自然是第一时间来看她,有多想,她根本就不知道。 “你真应该去看看你儿子,现在可了不起了。正好,你回来了,也总算是有个正常的男子汉陪他玩儿了。”说真的,陪儿子玩儿这任务,就应该是他这父亲来做的。 “嗯,我知道。”这的确是他想了又想的,这么长时间,哪天不再想? “走,去看看他。肯定是睡着了,但睡着的时候特别可爱,像我,喜欢趴伏着睡。”动身下床,非得赶紧去叫他看看不可。 不过说到底,他还是非常有良心的,想他儿子想的跟什么似得,但回来第一时间还是回到了她这里来。 扶着她起身,给她穿上鞋子穿上衣服,又把厚重的披风裹上,兜帽扣上。一通整理,这才离开。 卧室和小厅都暖和和的,但出了门,可就不是了。 临近新年,夜里尤其冷。虽不似什么北部的数九寒天,可对于盛都人来说,这就是冷呀。 裹在披风里的双臂都不由抱紧了自己,邺无渊也在旁边半抱住她,两个人踩着略冷硬的地砖,朝着蒙奇奇所住的居室走去。 开了门,光线幽暗,这门口就矗立着散热的暖炉,持续的散热。但凡这进来的人,都得先在这暖炉前停一停,驱散了身上的冷气,才能再往里走。 地笼热乎乎,屋子各个角落放置着精美的鱼盆,里面其实就是水。为了防止夜里空气太过干燥,调节湿度用的。 夜里值守的丫鬟和嬷嬷都在,阮泱泱和邺无渊进来了,她们听到动静,轻手轻脚的快步过来,屈膝请安。 阮泱泱顺着邺无渊的服侍把披风脱下来,之后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免礼。 朝着内室走,这里更加的静悄悄。也是,但凡到了晚上,这开阳阁就是如此安静。 走到那小床前,这里的温度适宜,连阮泱泱都觉着很舒服。 这到了旁边,可不一眼就看到了在里头酣睡的小家伙,诚如阮泱泱所说,他的确是下半身歪扭着,但上半身还大敞四开着呢,那小嘴噘着,也不知是不是梦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邺无渊看到了,真的是整个人都融化了一样,俯身,两手撑在小床的栏杆上,近距离的看着那个小家伙,睡得昏天黑地。 薄唇弯起,邺无渊轻轻地叹了口气,“长得真快。”若是在街上就这般撞见,他真是不敢认。 “看你儿子这头发,只要不束起来,每天都是炸起来的。”这会儿睡觉了,头发也没束着,就朝天炸毛似得,非常壮观。 也就是熟悉了,习惯了,注意力也就不在他小脑袋上了。 邺无渊的一只手落下去,抚摸着他那炸毛的头发,“如何从小小的一个,还得用襁褓包着,才长到这么大的?只要错过了,也就再也无法看到了。想一想,是我的损失。”他真的觉着很愧疚。 “日子还长着呢,他每天都会成长,只要你一直陪着,不再错过了,损失就弥补回来了。”说着,她把手伸进小被子里,摸了摸她儿子的小腿儿。很好,热乎乎的,滑溜溜的,这体温真是完完全全遗传自他父亲。 “嗯,说的是。就是不知,他会不会不认识我了,就不搭理我了。”收回手,还是想更多的摸摸他,可又怕摸重了,把他吵醒了。 “放心吧,你儿子啊,和谁都能玩得起来。当然了,他最喜欢和漂亮姑娘玩儿,人家一夸他,就更来劲了。”这脾性,估计就不像他这做父亲的了。毕竟,还真是从没见过邺无渊在女人堆里嘚瑟的样子。他最多,就是在她面前嘚瑟一下。 所以说,他们这儿子心胸如此‘广博’,也真不知是从哪儿遗传来的。 354、抱出去显摆 回到了自己家,自是如何都轻松。这将军府,在以前来说,并不是家这个概念。 那时在邺无渊心里是什么呢?只是母亲长居之地,之后就是他心上人所在了。 现如今,这里就真真正正是家了,一个他远在边关时,最想回来的地方。 在浴室里洗了澡,邺无渊出来了,尽管矗立着暖炉,持续的散热,但是刚从浴室里出来,不免冷飕飕。 邺无渊快步的走回卧室,那个早就已经刷完牙的人躺在床上,以一种略神奇的姿势。当然了,她看起来是很舒服的。 一条腿抬高蹬着床里侧的围栏,另一腿垫着稍高的软枕,左右腰两侧还有两个软垫,把她自个儿给挤在正当中。 “把自己圈起来,更舒服吗?”在床边坐下,邺无渊俯身在她脸蛋儿亲了下。力气过大,她脸蛋儿都变形了。 微微偏头,阮泱泱斜着眼睛瞅他,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通,好像还挺满意。 “我现在不能蜷着睡,压得骨头疼。所以,这样最舒服了。”大敞四开的,有那么点儿翻壳的螃蟹的意思。 脱掉靴子,邺无渊在她旁边躺下,单手撑着头,面朝着她,看她这新奇的模样。从怀着蒙奇奇开始,她就有一些怪癖。 如今又出现这种怪癖,的确是叫他理解不了。不过,自然是她怎么舒服怎么来。 “还疼么?如何能缓解,或是,给你揉揉?”邺无渊不知该怎么给她缓解,也较为忧愁。 “揉揉?还是算了吧,功力再深厚,也揉不到骨头里。”还是算了吧,这种疼啊,只有忍着了。 想搂她,可是她又只能保持着当下舒服的姿态,无法蜷曲到他怀里来。 于是乎,他就配合着她,贴近她。 他往自己身边凑,阮泱泱自然感觉得到,不由笑,他跟宠物狗似得。 刚沐浴完毕,他身上那股冷香伴随着自身的热气,真的是久违了。 “睡吧,太晚了。”已经后半夜了,因为他回来,吵得她都睡不着了。 拿起杯子,盖住两个人,当然了,大部分的被子都分给了她,毕竟她那略奇葩的姿势,是需要更大的覆盖面的。 闭上了眼睛,被子里不用再放置手炉了,那可不是舒坦的很嘛。 那些手炉散热是散热,可是一直在被窝里,有时被压到了身下,睡得多沉都得被硌醒。 很快睡着了,的确是这么长久以来睡得最舒服的时候了,因为身边这个散热的家伙,会配合她。 真待得她换姿势时,他也跟着换,总是能让她最舒坦。 翌日,阮泱泱真的是睡到很久,待得她睁开眼睛醒过来了,那昨晚在她旁边给她供暖的人,已经不见了。 太阳早就升起来了,窗子是关着的,但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正好的,晒到了床上。 暖融融的,她几乎都横过来睡了,阳光晒着她的脸,无比寻常的舒坦。 横在那儿躺了一会儿,阮泱泱这才起身,她起身就有动静是,守在门口的小棠和小梨就进来了。 给她换了衣服,穿上了靴子,起床准备洗漱。 “将军是进宫了吧。”昨晚回来了,今天必然得进宫面圣。 不过说起来,他这体力和精神头的确是超乎寻常,反正换个正常人都不成。这路上日夜不停的奔波,尤其到了盛都天气还那么冷。这回来了,总共也就睡了两个多时辰罢了,就进宫了。 “将军不止进宫了,还是抱着小少爷一同进宫的呢。”小棠嘴快,这才是最新鲜的消息。 “嗯?抱着他儿子进宫了!那八成是去显摆了。”能把那小家伙抱出门,也就只有他这亲爹敢干了。这旁人,哪怕阮小羽,在这种天气都不敢把那家伙抱出去。 不由得笑,阮泱泱慢慢悠悠的洗漱,用早膳。一切如常,就像她以前那样。 待得她早膳用完了,准备开始日常的散步运动了,那对儿父子回来了。 门打开,人从外走了进来,英武的男人单臂托着一个包裹着厚重披风的小团团。说实在的,那么大一团,她可知道重量几何。但是,在他怀里,却是小小的一团,好像根本没多少分量。 “呦,将军和他家的小少爷回来了!小小年纪,进宫面圣,有没有做出什么叫人贻笑大方的事儿啊?”看他们进来,阮泱泱一边笑道。 这外头是冷,不过,人家是亲爹,也不至于把他亲儿子给冻着了。 “我儿子哪能做出什么叫人贻笑大方的事?大方的很呢。见了从未见过的人,也不会害怕。”邺无渊单臂抱着他,另一手将他身上的披风解下来。 别说,虽是他只是在那小家伙很小的时候抱过他,但这会儿,却是一点儿不见陌生。 照顾的相当好,熟练的,就好像他一直都没离开过似得。 手得到了自由,就举起来了,朝着邺无渊的脸上抓,一边啊啊的,好像是在说话。 邺无渊也跟他说话,当然了,说的也是他的语言,哄起来相当像样。 阮泱泱乐了,“你也没必要跟他一样咿咿呀呀的说话,咱们说话,他听得懂。你这啊呀啊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都是哑巴呢。” “是能听得懂,我发现他呀,只能听得懂好话。”若是稍稍跟他讲道理的话,他就显得心不在焉似得。 “那是必然,你儿子贼着呢。哎呦,宝贝儿,看到我了。过来!”她说话,那小家伙就把头转过来了,然后张手要抱抱。 阮泱泱伸手去接,邺无渊还真没全部放下,主要是这小家伙有些重量,她托不住。 “宝贝儿进宫了,觉着新鲜吗?是不是比咱们家有意思呀。”抱着他上半身,他两条手臂圈着她脖子,黏黏糊糊的。 “我儿子相中了皇上手指上的碧玺,皇上还真摘下来给他了。”说着,邺无渊将一枚碧玺指环举起来了,那绝对是最上乘的碧玺,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你还真不贪,瞧见啥相中啥。不过,给了也是应该的,我儿子头回进宫面圣,咱作为小辈,可不是得给点儿见面礼。”把那枚碧玺指环拿在手里,真有分量,并且,做工这个精美。 果然啊,能够戴在皇上手上的,岂能是凡物。 那小家伙又注意到了,就把小爪子伸过来给碧玺夺走了,果然是喜欢颜色鲜亮之物,他能懂个屁的价值,只是这颜色喜欢罢了。 邺无渊又重新把他给抱到了自己怀里,任他拿着那碧玺指环研究,在他怀抱里,他可稳当了。 “这么久没见我了,倒是也不陌生。今早啊,说是抱他出去玩儿,他就开心了。让我抱着,也没任何的不乐意。”相反的,一个劲儿的朝着门外使劲儿,就是要出去。 这股聪明劲儿,可说是让他很意外,小小的一个人儿,好像什么都明白似得。 回到软榻上坐下,把他也放在了自己腿上,他倒是乖乖的,还在研究那枚碧玺指环。 “怎么想着今天把他也带进皇宫里去了?”在另一侧坐下,阮泱泱一边看着她儿子,一边问道。 这小家伙的头发束起,露出大脑门,脸蛋儿很肥,眼睛又大,可以说非常讨喜非常好看。 这种小样子,抱出去那也是相当有面子,阮泱泱说邺无渊是为了显摆,绝非是开玩笑。 “你昨儿不是说了吗,分开这么久,跟他都陌生了。他不认识我,自然得快些熟悉起来。我是他父亲,岂能叫他和我生疏了。”邺无渊轻声说道,一边用手摸他的小脑袋。被摸,他会抬头看一眼,之后继续低头摆弄那碧玺。看样子,他是想把那块圆圆的碧玺从戒托里抠出来,但力气不太足。 “非常好。这往后啊,陪他玩儿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去哪儿,你都把他带着。这样,我侄儿也能轻松轻松了。”哄孩子这活儿,最适合邺无渊这样的体力怪了。看他这会儿轻轻松松的样子,抱了一路了,都不带大喘气的。 “嗯,听说了。阮小羽是兄长,倒是的确有做兄长的风范。”邺无渊轻轻颌首,听说了这事儿他还是非常满意的。 “是啊,我的蒙奇奇叫小羽哥哥,小羽又叫你邺大哥。你们这辈分,可以说是理不清了。”这个最好笑了,她倒是想听听,她的蒙奇奇管邺无渊叫大哥是什么场面。 “你那侄儿不听话。”说起这个,邺无渊哼了一声。可是又能怎样?若是能把那小子逮起来收拾一通,他早就动手了。 “不听话是真的,但聪明也是真的。我侄儿在城郊购了一个大庄园,因为他弟弟喜欢动物,他就决定接下来做珍奇宠物的买卖了。”听话不听话的,已经不重要了。 邺无渊轻轻抚摸着那小家伙的后脑勺和后颈,无声的笑。阮小羽这家伙有反骨,但对这弟弟是真的好。这种特性,可说是与阮泱泱非常像了。 简单来说,就是护短。但凡自家的,都好。 “哎呀,我肚子里这个开始动弹了。前些日子还只是小小的动一下,这会儿啊,劲儿明显大了。”身体微微向后,给肚子让出更大的空间来,让里头的家伙折腾。 邺无渊伸手过去摸,微微的,能感受到一些。只是现在还太小了,无法感受的太清楚。 大概是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那摆弄碧玺指环的家伙被忽视了,有点儿不乐意了。 扔掉指环,两手一撑软榻翻起来,就朝着阮泱泱爬了过去。 眼看着他那两手就要爬上她的肚子了,邺无渊将他拦腰抱了起来。让他坐着,又拿着他一只小手放在阮泱泱的肚子上,也让他来感受感受。 他能感受出什么来,除非是里头的家伙动弹的更剧烈些,他才能摸到。 “连话都不会说呢,居然就要当哥哥了。儿子,开心么?”阮泱泱用手指勾了勾他下巴,这货估摸着也不懂什么是哥哥。当然了,即便当了哥哥他也未必会喜欢跟弟弟玩儿,所有的小孩子,都喜欢跟比自己年长的朋友玩儿。谁喜欢跟年纪小的裹在一起,烦都烦死了。 “看,和你长得多像。”邺无渊歪头看他,越看越觉着像阮泱泱。 “眼睛像我。但这脑门儿……那就是复制你的了。看你姑姑我的发际线,完美。”所以,她儿子的发际线太差了,不好看。 邺无渊无言以对,但又不由笑,仔细看了看,嗯,别说,是不像阮泱泱。 “对了,你得看好了啊,觉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他裤子解开让他解决一下。不然啊,这冷天,尿到裤子上才麻烦呢。”阮泱泱说着,用手摸了摸这小家伙的裤子,目前还是干燥的。 “嗯。”对于邺无渊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麻烦事。因为这一早的他要把他抱走时,嬷嬷就好一通的交代。 看他还不死心的想往阮泱泱身上爬,邺无渊不得不把他抱起来。出去玩儿了好一阵儿,也该吃些东西了。正好,丫鬟给送了过来。 单手托抱着他,另一手给他喂食,一下一下的,邺无渊喂,他儿子就特别配合的吃,可是把他高兴坏了。 看吧,到底是亲生的,做什么都乐意。这么磨磨唧唧的事儿,他做起来都十分有趣的样子。 肚子里的家伙又无端的动了动,仍旧不是动弹的那么厉害,可是,摆明了很频繁。 比较起来,比蒙奇奇那时要多动的多。 单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看着邺无渊给他儿子喂食,这一个够他忙活的,但若再来一个,不知他能否忙得过来。 可即便如此,也应该是甜蜜的负担。最初还以为,八成一个孩子都不会有,谁又想到,现如今,不止有了一个,还能有第二个呢。 这种福,天赐而来,既然想得到,就得受着了。 一勺喂进去,量有点儿多了,一半在嘴里,另一半出来了。 邺无渊立即拿过帕子去擦,但还是不及掉落的速度,他那光鲜的袍子立即就染了花。好嘛,今儿进宫面圣穿的干净利索,一下子就被糟蹋了。 阮泱泱撇了撇嘴,没尿上去,都不算啥。非得尿一身,才正宗。 355、团聚 新年到了,这一年的将军府,在新年时节,可以说是异常的热闹。 因为,从来没有这么多人。 有阮泱泱的亲人,还有从边关、东夷回来的拂羽,荣遗等人。 他们进宫面圣,随后就来了将军府,这个新年,必然是要大家团聚了。 这种团聚,可说少见。最起码,这么多年来,在新年时节,就从未聚的这么齐全过。 浩大的战争,隐藏在暗地里的杀戮,一切的一切,这么长久以来,大家还都活着,这可不就是最幸运的事儿。 这些人进宫面圣,自然是得了大批的赏赐。别说,这帮人真有一股拿金银财宝当白菜叶子的劲儿。这是他们第一回见到蒙奇奇,作为跟随邺无渊这么多年的下属,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平凡的交情,自然得给见面礼。 所以说,纵观这将军府里的人,蒙奇奇这小家伙是最富裕的了。刚刚一岁而已,什么好事都没做过,做过的最了不起的事儿,大概也就是尿尿滋出去老远,惊着了众人。 珍奇的财宝物件,在他这里完全就是玩具,他喜欢哪个就多拿在手里玩玩,不喜欢的就扔到一边儿去。 即便拿在手里玩儿,那也是被当做了玩具,他知道什么值钱不值钱的。但被他拿在手里玩儿,可倒是叫送礼物的人乐的够呛。 不得不说,拂羽本身就是个喜欢玩乐的家伙,果然,他给蒙奇奇的,那小家伙都喜欢。 看他拿在手里头玩儿,拂羽乐的够呛,接连夸赞自己有眼光,合孩子眼缘。 顺带的,讽刺了一波荣遗和钟非。 当然了,荣遗和钟非懒得和他一般计较,不搭理就是了。若真要计较,兄弟都没得做了。 玩了一会儿,蒙奇奇大概是腻歪了,丝毫不费劲的站起来,然后就略微摇摇晃晃不太稳当的朝着邺无渊走了过去。 短短时间内,他已经不需要扶着东西行走了,这是谁的功劳?皆是他的亲爹邺无渊。 所以说,这亲爹真的是非常重要的角色,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蒙奇奇想走路,但是一直没有胆量,他不敢走,重要手中没有可以抓着的东西,他就会有些慌张。会朝着距离他最近的人伸手,要搀扶。 这若是换了其他人,哪个能有那样的狠心,真的不管他,就要他自己使力走。 锻炼了两次,他果然是有胆量了,就敢自己迈步了。 虽是走的不太稳,但他明显非常高兴,非常开心。蓦一时还会想跑呢,两条腿倒腾的,叫旁观的人也不由跟着心惊胆战。 走到了邺无渊跟前,张手就抱大腿,他现在可清楚这是他爹了。有时候啊呀啊呀的说话,还会蹦出爹的音来,哄的他爹极其开心。 邺无渊抬手把他抱到自己怀里,随后起身,慢慢的在屋子里踱步,一边时不时的与其他几个人说话。 新年嘛,团聚之时,也不说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他们在说柯醉玥和阮小羽的事儿,除了钟非有一种想不通的样子之外,拂羽和荣遗都没任何的表示。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出生入死,很难说今日活,明日是否还活着。 由此,某些事情得想得开,什么惊世骇俗的,不能理解的,离经叛道的。实际上,都不过尔尔,谁又敢说,哪个比性命还值钱? 所以,他们知道了柯醉玥和阮小羽的事儿,如今回来了,也看到那两位主人公,恭喜什么的没说,但,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是稍稍有所表示的。 钟非为何想不通?他想不通的倒也不是阮小羽身体有残缺的事儿,是这年纪。阮小羽……比柯醉玥要小上五六岁呢,看起来也长得幼稚,他想不通原来柯醉玥喜欢这样的。 今年的年夜饭,厨房准备的相当充分,并且,准备起来也有劲头,因为很多。 宫中送来的所有的珍奇食材,今日全部提上了菜单,厨子也想大展身手啊,可不忙碌的热火朝天的。 小棠和小梨在这新年得着了大笔的红包,高兴的不得了。今日她们俩还是要忙碌的,不过,在新年后几日,她们俩倒是得着了一日假期,两个人都商量好要去城里买什么,大肆挥霍了。 这隆起的肚子并不有碍阮泱泱梳妆打扮,新年嘛,自然也得捯饬捯饬,总是素着,她自己看着也腻歪啊。 妆面偏桃花,耳垂上坠着两个极品红玛瑙制成的耳坠,那两颗颜色极正,与妆面极衬。 对镜而视,阮泱泱微微歪头看了看,随后便笑了。 “忽然想起蒙奇奇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那张圆脸,特别像白面的烧饼。这回倒是好多了,如今胭脂水粉一盖,都瞧不见脸上的芝麻了。”很满意,颜值依然在线。 “夫人,你那时也很美的好不好!”什么白面烧饼,也太夸大了。 “嗯,信了你们的鬼话。”阮泱泱笑了笑,起身,一手扶着腹部,她这模样可说是极为有风韵了。 这一身衣裙也是极为讲究的,料子是宫中赏赐的,听说一共也才不过二十几匹。华丽,顺滑,那上面的刺绣也绝对称得上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了。阮泱泱觉着,即便她是用上全部的心力,去学习这种刺绣,她也是达不到这种程度。 当然了,这料子好是好,她也挺喜欢。但总的来说,她还是觉着,纯棉的更为舒服些。 “估摸着今天可把我儿子乐疯了,那么多人陪他玩儿,都不知道怎么玩儿好了。”纵观今日在将军府的这些家伙,各个都是单身狗,哪有家,哪有孩子。这唯一成家的,可不就是邺无渊。 唯一有孩子的,也是他! 孩子他爹本就喜欢显摆他那儿子,这回,更是拦不住了。 “是啊,这么多年来,将军府头一回在新年时有这么多人,好热闹。”就是小棠和小梨这么多年在将军府,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新年。 热闹的无比寻常,单单是饭厅那里,下人来回忙碌,进进出出,这会儿真是有了一番新年才有的气象。 阮泱泱在开阳阁中等待,等着用饭的时辰啊。虽她是女主人,可现在这身体状况,再加上外面那么冷,她才不要出去呢。 慢悠悠的喝着刚刚送来的南燕,厨房里炖煮这东西可称一绝,真材实料的好东西,最初可能真是有点儿小心翼翼。但现在,已是炉火纯青了,掌握的正好,十分符合阮泱泱的口味。 虽是现在喜甜,但又不敢吃太多,如今这味道,正好。 “将军回来了。”门口那儿,小梨说了一声,之后将门打开。果然,下一刻,邺无渊从外回来了。 他是真的不畏风寒,新年时的盛都是最冷的,呼吸之时的白雾,从眼前飘过,真真是都能将人的视线给遮住。 在这府中走动,他连大氅都不披的,只是那一身紫棠色的华袍,在这寒天之中,他瞧着可真是亮眼。用什么来形容呢?阮泱泱觉着,他倒是像一朵大海棠! “我儿子呢?”单手托着瓷盅,看着他走进来,一边问道。 邺无渊进来了,却是先在暖炉前停留了一下,为的是烘烤掉身上的寒气。 “与拂羽几个人在玩闹,我倒是想将他抱回来,奈何这会儿已经看不见我了。”他说,几许无奈。主要是拂羽能够跟他一同‘发疯’,那小家伙就喜欢那种‘发疯’的玩法,可不是亲爹都不认了。 “拂羽公子这叫什么?这叫做,以无用之躯行有用之事?”阮泱泱笑弯了眼睛,拂羽是个能够玩得开的人,蒙奇奇会喜欢他,也不稀奇。 听她说完,邺无渊也笑了。走过来,甩起袍子坐在她身边,“嗯,算是吧。” 弯着眼睛,阮泱泱将最后一勺南燕往邺无渊嘴里送。他稍稍骗开头躲了下,但没躲过去,就张嘴吃了。 “好吃吧?”看他咽下去了,她也不由问道。 “这是女人吃的东西,都该你吃。”所以,即便再好吃,再珍贵,他也不该吃。 “就叫你尝一口而已,干嘛弄出一副你吃了就会变成女人的样子?我吃不下了,送到你嘴里,正合适。”将瓷盅递给了小棠,阮泱泱的确是吃不下了。 如今这肚子大了,顶着她的胃,存放不了太多了。 “好,你吃不下,就送到我嘴里。”吃她吃剩下的,这不是天经地义嘛。抬手,覆在她肚子上,轻轻地抚摸,他一边盯着她的脸看。 “怎么样,今日的妆面还不错吧?”微微歪头,他看她,她自然知道他在看什么。 但凡妆点一下,气色就提上来了,十分亮眼。 “嗯。”原本落在她肚子上的手抬起,转而托住她半张脸,用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两下,“美。” 夫妻二人在这厅中亲热的小声说话,小棠和小梨也退到了门口去。 天色逐渐的暗下来,府中开始掌灯,明亮无比,又渗着新年喜气。 饭厅那里已准备的差不多了,下人前来通知。于是乎,裹上了狐裘披风,从上到下都严密包裹起来,出了开阳阁前往饭厅。 相携而行,邺无渊抓着她的手,在明亮的灯火下前行,他也还是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脚底下。 “自从回来了,倒也没见你问过柯姑娘和小羽的事儿。估摸着拂羽公子他们来了,必然会关心的,不知你怎么交代的?”今晚全部聚集在饭厅,都在,这事儿肯定会被提起。 “男女之事,你情我愿,他们也只是拿这事儿找个嘴上的乐子罢了。你也不用太过认真,随他们俩怎么回答便是。”主要是,都到了这份儿上,没见阮泱泱说反对,可见她就是同意了。 只是,她现在身子沉了,张罗不动。若是可以,怕是早就开始琢磨起来了。 “那好,他们提起此事,我就不参与了。不过,这两个人啊,也的确是有那么点儿长相守的意思。柯姑娘真的是个爽快干脆的人,我家那小子呢,性子其实是温和的,鬼心眼儿很多,但也知道该用在谁身上不该用在谁身上。所以,也挺好的。他们不改意志,我又何必做了坏人。”小声的说着,一边慢悠悠的走。兜帽扣在头上,狐裘毛茸茸的,将她的脸罩住了一大半儿。白皙的下巴露出来,诚如她所说,这回可不似之前丰腴圆润,下巴还有弧线的呢。 “你既然愿意成全他们的好事,但也不是现在。慢着些,天寒地冻,这台阶也变得有些滑了。”她这身子骨,暂时还是顾着自己吧。 “嗯,我当然知道,这么冷的天,我才不折腾呢。哎呀,还是屋子里暖和。”下人打开了饭厅的大门,他们俩也进来了。明亮如白昼,门口就矗立的暖炉也真真是暖和的紧。进来了,一股热气就盖住了全身,不由发出一声喟叹来。 邺无渊抬手把她头上的兜帽拿下来,之后一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儿,确定她没冻着,这才放心。 其实,即便再冷,这么短短一段路,能冻成什么样子?邺无渊这就是太过关心,以至于连什么常识的,都忘记了。 其他人,已经在饭厅汇聚了,隔着一道门呢,就听到他们儿子略兴奋的笑声了。 边笑还边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听得出他是有点儿着急想说话似的,但是又说不出来,连阮泱泱听着,都有点替他着急了。 看他这劲头,估计也不会太晚,有的孩子说话会很晚,可是瞧她儿子这着急的样儿,不甘太晚啊。 鬼知道拂羽这些人是如何跟他玩儿的,这笑的呀,嗓子都快哑了! 356、第二次醉酒 今年,宫中那位是真的开心,还没到时辰呢,烟火就开始了。 在将军府的饭厅里,大家吵吵闹闹的,都听得到那烟火炸响的声儿,可见今年的规模有多大。 不过,项蠡高兴也是应该的,今年收获这么大,他必然高兴的睡觉都能笑醒。 帝王的高兴和普通人的高兴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对于普通人来说,最高兴的事儿,应当就是活着了。 坐在软榻上,已经吃饱了,这会儿要的就是休息,因为这肚子顶着胃,有点儿不舒服。 看着自己的蒙奇奇,阮泱泱弯着眼睛,他今儿是足够开心了。 若不是家中有规矩,他真的都要爬到饭桌上去了。在几个人身上来来回回,他瞧着好像是在玩儿,但实际上,是这些人都把他当成了玩具。 这么大个活物玩具,多新鲜,谁都没有,只此一个,还不玩儿个够。 “夫人,喝些水。”柯醉玥坐在她旁边,给她倒了一杯水。 接过来,阮泱泱喝了一口,随后看向她。 灯火通明,柯醉玥的脸蛋儿好像也在发着光。 这么好的姑娘,阮泱泱真的非常喜欢她,又十分钦佩。 邺无渊手底下这么多人,柯醉玥在其中亦是十分出色。 “和我侄儿相处了这么久,还是觉着他特别有魅力吗?”声音很轻,阮泱泱更像个知心姐姐。当然了,若真论辈分的话,她可不是姐姐,是姑姑。 柯醉玥看了一眼那边的阮小羽,之后点头,“他很博学,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这一点,倒是与夫人十分相似。” “这么说的话,你喜欢的是我呀!”这么一听,阮泱泱就乐了。 柯醉玥也不由笑,她这样说,她好像还真没办法反驳呢。 “好吧,能看得到我侄儿的优秀,说明柯姑娘有一双慧眼。不知,你们俩是如何计划的?关于未来。”调整了一下姿势,阮泱泱倚靠着,完全就是闲话家常的样子。 “等夫人做主。”柯醉玥其实非常明白清楚,这事儿啊,向将军报备根本没用,得阮泱泱开口才行。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最终做主的都是阮泱泱。 阮泱泱不由笑,“好吧,这忽然间的,感觉重任加身了。不过,我现在身子重,这些事儿眼下也无法张罗。再说,成婚过日子和谈恋爱可不一样,很多东西都得从长计议。唉,算了,你们俩啊,也不合适考虑这些。你若是没意见,那么我可就从你们的吃喝拉撒到百年之后,都给安排上了?” “有夫人在,我们可就坐享其成了。”柯醉玥一听,就笑了。这段话里,深意可多。首先,阮泱泱是真的同意了,其二,用不了多久,就能准备成亲事宜了。其三,衣食住行等等,阮泱泱要一手包办了。 对于这些琐碎的事情,柯醉玥自然是不在行的。所以,有人包办,非常好。 “唉,谁叫我是长辈呢。来吧,柯姑娘,先叫声姑姑听听。”便宜还是要占的。而且,这么一想,邺无渊占了多大的便宜,跟着她连辈分都长了。原本自己的属下,成了小辈,多大的便宜。 柯醉玥原本要说话,但到了嘴边又被堵住了,叫姑姑……好像,还真不似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看柯醉玥那模样,阮泱泱更乐了,果然啊,还是得做长辈。忽然之间,感觉自己个头都高了。 皇宫的烟火一直在炸响,这都多久了,还没停呢。只是通过这烟火,就能感受到项蠡的快乐,想让帝王开心,并不是那么容易。得拼,用血肉和生命去换。 唉,看她儿子,就会觉着男孩子的快乐如此简单。但再看项蠡……就会发现,男人的快乐也不简单。 那小家伙被钟非抱起来开始在饭厅其他地段游荡了,数个大男人,轮班的哄他玩儿,他今儿是真嗨了! 若是换做往时,这个时辰已经睡着了,但现在一看,他是丝毫没有睡意。 那些人在喝酒,看起来只是清浅斟酌,但时间拉的长,计算一下,那可就多了。 邺无渊一般时候不喝酒,但这喝了……还别说,瞅着真有点儿醉了。 夜深了,那小家伙被嬷嬷抱走了,这边,也喝的差不多了。 散场了,从饭厅里出来,往皇宫得的方向看,还能看得到那炸到天空上的烟火呢。 阮泱泱仰着头看了看,随后便收回了视线,没什么可看的。炸了太久了,再漂亮也不新鲜了。 身边的人一直扶着她,呼吸之间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通过这味儿,就能知道他是真的没少喝。 不过,看起来是真的还好,步伐很稳,节奏有加,一直扶着她,晃都没晃一下。 就是不说话,好像变得有点儿沉默。 走回了开阳阁,进了房间,是真暖和啊。 把解开的披风递给他,阮泱泱便去洗漱了。 新的一年又来了,想起来,这一年又一年的,真的是如同流水一般。 她好像越来越习惯这里,似乎,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总的来说,这算是一种归属感,而这种归属感来自于邺无渊,是他提供给她的。 洗漱完毕,阮泱泱从浴室走出来,哪想到便瞧见邺无渊坐在客厅的软榻上。正襟危坐,不过,头低着。 上下的看了看他,这又是什么鬼造型? “大侄儿,真喝多了?不舒服就进卧室睡觉,已经半夜了,的确该休息了。”他是从早上醒来便陪着儿子玩儿,晌午那家伙睡午觉了,他也没休息。 陪着小孩子玩儿,是最累的了。体力再好,也有累的时候啊。 不过,那个人没回应她,倒是脑袋动了动。 阮泱泱几不可微的挑眉,没想到,居然真的喝醉了? 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低头看他,这人也没抬头。 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真醉了?记得时隔很久很久之前,你喝多了,就没发生什么好事儿。那之后,再也没见你再喝那么多酒。今儿算是破例了,喝了那么多,你可别耍酒疯啊!你姑姑我现在身体不如之前灵活了,想扇你巴掌都没劲儿。”他之前喝多了,强行吻她。这回,希望别做什么冲动的事儿,她不会扇他,但她这身体不太行啊! 终于,那个垂着头的人把头抬起来了,脸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那眼睛……瞧着有点儿迷离。 哪似之前一直清明,能洞悉一切似得,现在瞧着,嗯,就是喝醉了! 他看到她了,然后就笑。 阮泱泱慢慢的把嘴噘起来,她瞅着他这笑啊,有点儿傻! 真是难得啊,还能看到他这幅模样。 哪想,这接下来,还有更难得的呢。 镇国大将军虽是喝醉了,但手脚仍旧完全的受大脑支配,极为干脆利落的从软榻上滑下来,干脆的跪在了地上。 抱住了阮泱泱的腰,脸也贴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泱儿!” 他叫她,叫的那可真叫情真意切。一句泱儿,完全是他心中所存,从最初,到现在,她一直都是他心里的泱儿。 他最初叫这个名字,心里都是在抖的。 阮泱泱低头看着他,两手捧着他的脸,他叫她,她就答应。 可能真是因为她这一声声的答应,叫他放心了,他就开始谢她。 谢她嫁给他,谢她爱他,谢她给他生儿子,谢她如此辛苦。 别看喝多了,说的话是非常有逻辑了,也很耐听。 不过,之后就没什么逻辑了,说蒙奇奇可爱谢谢她,这倒是可以理解。但,连睡觉时做梦这种事都要谢谢她,就有些不可理解了。难不成,他以前睡觉都不做梦的吗? 抱着她的肚子唠唠叨叨,又开始说他想代替她受苦受累,想把这肚子挪到自己身上去。 说真的吧,喝醉之时还说这种话,有那么点儿不醉装醉,故意为之的意思。 好像,故意借着这喝了酒表忠心。 但是吧,他也不至于。阮泱泱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他这小眼神儿,应该就是醉了,而且现在比刚刚醉的还厉害呢。 “好了,姑姑都知道了。乖,咱们去休息。”摸他的脸,想让他起来,哪想这人还跪上瘾了,死活不起来。 阮泱泱哪抬的动他,试了两下就放弃了。 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好吧,他愿意的话,就跪着吧。 嘟嘟囔囔的,他不合逻辑的话越来越多,但每一句的后面都跟了一句谢谢你。 好吧,看他这么‘走火入魔’,阮泱泱也不跟他计较了。 在这客厅里折腾了许久,阮泱泱才把这货弄进卧室里去,这是除了他受伤之外,头一次这样伺候他。毕竟,以前都是他伺候她的。 把他的靴子脱了,衣袍,等等等等,一通的扒。这货是舒坦了,真闭上了眼睛。 喝酒喝到这种程度,真是自从认识他之后头一回,真大了! 倒是累着她这大肚子,折腾的汗都出来了。 坐在床边,看着那熟睡的人,阮泱泱慢慢的弯起了眉眼。 好吧,看他对她这么‘入魔’的份儿上,他今儿真睡着睡着吐的一塌糊涂,她都伺候他。 俯身,在他鼻子上亲了口,“不用谢谢我,应该我谢谢你。若是没有你这般死心塌地,我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心情。” 当然了,这种话也只有在他听不见的时候说说罢了。她还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免得他太骄傲! 这喝多了的人,再醒来,即便再钢筋铁骨,也是逃不过宿醉。 邺无渊也是。 醒来了,他就十分不舒服,坐在床边,连续喝了两杯阮泱泱给他倒的温水,还是觉着胃里喉咙里像是有火似得。 阮泱泱似笑非笑,不用他说,一眼就看得出他还难受着呢。 “将军,再喝点儿?”问他,这就属于自作自受了。其实,在喝酒之前,都会预见到喝酒之后的后果,肯定会不舒服的嘛。 不过,喝的上头了,就忘了那些了,一个劲儿的往肚子里灌。这回好了,都得自己承受了。 “不喝了。”微微摇头,他这不喝了,不知是说不喝水了,还是再也不喝酒了。 “厨房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知道你们这些人喝了太多酒,今天一大早就煮了醒酒汤。出去喝一碗吧,然后泡个热水澡,浴室里的水都准备好了。”这位大爷,小脸儿颜色都变了,白白的,这回真成了小白脸儿了。 “抱歉。”他看着她,带着肚子还照顾他,歉意从心而来。 “得了吧,你若真道歉,可不是一句话就能摆平的事儿。”摇了摇头,她也不说是接受还是不接受他的道歉。 “昨晚回来之后……我就记不太清楚了。我们一直在说话来着,对吧?”他稍稍仔细的回想了下,好像,仅限于此了吧。 “将军,是你一直在说话,不是我们在说话。真不记得自己都干了啥?”挑眉,没想到,这样一颗脑袋也有记不住事儿的时候。 “我做什么了?”邺无渊微微有些紧张,他紧张的不是别的,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手脚弄疼她。 “不说,待我什么时候有空闲了,再说。”他想知道,她还偏不说呢! 起身,邺无渊环住她肩膀,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她的笑,“我是不是做什么特别蠢的事情了?”若不然,她也不会是这种笑。 挑了挑眉,她不吱声,可不就叫他更隐隐焦急。在她面前,做蠢事……太丢脸了! “泱儿,我做的蠢事,是不是可称万中无一了?”他把她抱紧,一定要知道。 “嗯,接着说,有昨晚那味儿了。”这抱着她央求的样子,和昨晚挺像。 深吸口气,邺无渊无可奈何,“不问了,你也得忘了!” “凭什么?你还想控制我的脑子呢?”不忘,他喝大了,毕竟还是很少见的。跪在她面前絮絮叨叨,更少见了。 “不行,一定得忘了。”低头,靠在她颈侧,像小猫一样。 阮泱泱抿嘴乐,这猛男撒娇,还真挺有意思的。她很享受,接着来吧! 什么时候求的她开心了,她就告诉他。 357、名字 过了新年,蒙奇奇的生日也到了,头一回过生日,在这将军府来说,的确是一件大事。 反正,蒙奇奇他爹很在意,大概真的是发愁给自己儿子准备什么礼物,连续几天,都抱着他儿子在府里各处转悠,估摸着就是想看他儿子喜欢啥。 阮泱泱觉得,这就是纯粹浪费时间,他儿子现在属于对什么都感兴趣的阶段。给他一坨屎,他都能当成泥来和着玩儿。 所以,什么礼物都白费,陪着他疯玩就是了。 不过,显然他爹不是这么想的。 好吧,理解他这做父亲的心理,是他的心头肉,可不是想将最好的都给他儿子。 一天天过去,这生日逐渐临近,这老父亲还没想好给准备什么礼物呢。 倒是,阮小羽的庄园在筹备,而且,已经订购了一些昂贵的动物,在盛都只有少数的府邸饲养。算是珍奇宠物,不止很贵,而且伺候起来很麻烦。 所以,府里的权贵人家,可能缺的并不是钱,缺的其实是专业的照顾这些珍奇宠物的人手。 耐寒的宠物尚好,不适应冷空气的,那就得好生照料着了。 虽是阮泱泱没瞧见,但总是能传到她的耳朵里,所以,庄园里什么情况她多多少少都知道。 珍奇的家伙们被运到了庄园里,随之而来的还有雇佣来的专业人士,这些人,跟那些珍奇的动物价格也差不多,人家这手艺就相当贵了。 不得不说,这是声势浩大,盛都这地方,对于‘昂贵’的新鲜事传播的速度一向快。同时,再有身份高贵的贵人再那么一加持,就更厉害了。 别说,这加持的还不是别人,是邺无渊。 为什么呢?邺无渊可不是好意,更不是刻意。而是……就为了带他儿子去瞧热闹罢了。再说,他儿子不是喜欢动物嘛,正好来了新奇的,近水楼台,他就是想看看他儿子喜欢哪种。 顺带着,拂羽和荣遗还暂时留在盛都没离开,一道的,就都去了。 即便是低调而行,可这一队人也是扎眼了,城郊那些庄园又本身都是权贵所属之地,碰见了丝毫不意外。 由此,这消息就传出去了,阮小羽那‘宠物基地’,也扬名了。 还没开始呢,这就扬名了,可以说是好事中的好事了。 当然了,不止如此,去那庄园的人也是有收获的,蒙奇奇这是回了‘家’了。 可把他乐坏了,甭管那里头什么动物,长翅膀的,长鬃毛的,滑溜溜长鳞片的,他都爱的不行不行的了。 邺无渊都抱不住他了,这封印算是彻底被打开了,若不是他爹还有些力气,他真就扑到动物堆儿里去了。 甚至有一瞬间,都让邺无渊怀疑他这儿子是不是见着同类了,所以才这么兴奋。 不过,他喜欢,这绝对是好事啊。 本来还纠结于这小子过生辰,给他准备些什么让他开心呢。这回好了,知道他喜欢什么了。 于是乎,孩子他爹当机立断,给阮小羽投了大把钱,不止要扩展一下这庄园,还要再新购多种动物,俨然是奔着大型动物园去的。 不过,这动物园里的动物较为昂贵,普通的,不值钱的,随处可见的,还真没有资格住进这‘动物园’来。 阮泱泱在家里养胎,那父子俩出去折腾了几趟,就准备做出这么大的事儿来了,也是叫她不得不称奇。 好吧,是她不了解为人父的男人了,见过宠溺式,见过单亲式,见过动不动就扇巴掌式,其实还有一种绞尽脑汁纵容疼宠不眨眼散千金式。 她没任何意见,这将军府的财政大权在阮泱泱手里,邺无渊每年的饷银也分毫不差的送到她这里,但他自己还是有钱的。 奖赏自己的下属,或是别的花销,他用的都是他自己的钱。 这回,给他儿子弄个‘动物园’的事儿,花的也都是他自己的钱,所以,随意呗!他高兴,他儿子高兴,喜欢怎么花就怎么花喽! “将军您是博儿一笑散千金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不过我觉着呀,现在有点儿为时过早,因为他不懂事儿啊,记忆力也不怎么好。他现在和鱼差不多,记忆短暂。你待他能记住事儿了,再这样撒钱才值得。他记住了,看到了,就能感谢你了。”阮泱泱轻声说道,这完全是善意的意见。 “待得他记事了,这种过分的事情我也不会再为他做了。”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自然的覆在了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摩挲,里面那家伙现在很安静,必然在睡觉。 挑高眉尾,阮泱泱倒是没想到,她的将军这么有格调的。 “好吧,说到底,我家将军还是个严父。”也不错,他的确是得威严一些,才能镇得住年纪越大就越刹不住闸的臭小子们。 “只是不能叫他们知道了我很好说话,否则,就会无尽的提要求。”待得他们长大了,就得明白,想得到什么,得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得到。以为张张嘴就能得到想要的,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阮泱泱抿嘴乐,他一本正经说这些的时候,真的是特别有意思。 “自从回来了,我也没问过关于魏小墨和元息的事儿。我知道,你虽是派人看守着,但肯定也不会为难了他们俩。这新年,不知他们俩怎么过的。”伸手在他耳朵上揪了揪,阮泱泱一边问道。 “养着他们,你知道花了我多少钱么?”邺无渊是真的嫌弃,那魏小墨是个会吃亏的人么? 他这么一说,阮泱泱就懂了,“他的确是爱吃咱们金陵的羊肉。”金陵的羊肉,那可不便宜的。 “不止如此。但凡贵重的,难寻的,需要长途跋涉运送的,他全部要了个遍。”倒是可以狠心的不搭理他。可是,最终还是都满足他了。若是不满足他,真的是给守在那儿的人添麻烦。 所以,还不如就满足了他,等同于破财免灾了。 阮泱泱也猜到了,即便那小妖精未必会全部都吃了,但要的就是折腾。只有折腾了邺无渊的人,又坑了邺无渊的钱,他心里才会爽。 否则,即便他得一直待在那儿,但被看守着,他也待不住啊。 “我那时答应过元息,到时要告诉他小羽和柯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打算,给他们俩定下婚期的时候再告诉他。所以,你的人,打算什么时候撤了,给他们自由?”这件事,阮泱泱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不急。”邺无渊没说准确时间,但显而易见的,他没想好要不要放了那两个人呢。 “你不是,想一辈子就把他们俩关在底下吧?那你得把上头的机括重新加固,再在方圆十五里之内进行全方位的监禁,建议最好到达地下二十米,因为他们会刨坑。天上也注意着些,不行就弄一张天罗地网给拦截起来,因为他们还会飞。”阮泱泱觉着,邺无渊若是这么想的,那就得做好准备了。这将会是一场持久战,很麻烦,他们若是不出来还好。但若是出来了,那将会是一场和两国开战没差距的灾难。那对儿双胞胎,能折腾着呢。 “嗯,会考虑你的提议的。”邺无渊微微颌首,她给出这样的建议,他很高兴。 说他爱听的话,那小脸儿变得贼快。 “过阵子马长岐会来盛都,准备在盛都开玩乐场子的事情了。吕长山在寻地皮,顺便的,还在找合适的宅子,我要买下来送给小羽和柯姑娘做婚房。你放心,我用的,是我自己的钱。所以,接受他们的感谢时,只我一人接受。”她继续捏着他的耳朵,看似慵懒,但眼睛贼亮。 “即便用咱们家的钱,我也不会和你抢功劳啊。”忍俊不禁,他也不至于因为用了属于两个人的钱,就和她抢功啊!他是她丈夫,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那难说。我的功劳就是我的功劳,宅子里面的一切装备,从里到外我都计划的差不多了。本来就是我的功劳,你若抢了,我肯定不开心呀。”所以说,有些东西是摆明了的,都是属于她的,谁也不能抢。 “好好好,都是你的。”邺无渊立即应声,她说了算。 两个人靠在贵妃榻上小声的嘀嘀咕咕,自从肚子更大了,阮泱泱倒是也没那么频繁的走动了,主要还是耻骨疼。 迈步之时,总是不知哪个动作,就会牵扯的疼痛起来。她本来就怕疼,之前还说自己极为刚强呢,可是现在真的挺不住了。 每次一疼,就不免泪眼婆娑的。邺无渊也心疼,索性便减少了她的走动时间。 所以,这每天最多的,就是用说话来‘运动’了。 “有没有想好,给肚子里这个家伙取个什么名字?”邺无渊问她,主要是她不能长时间的走动,自然无聊。所以,她给阮小羽和柯醉玥张罗婚房这事儿,他都没阻拦。 脑子里多想一些事情,有助于消磨时间,不会让她太过无聊。 “没。只是,必然是个儿子,你最好先把他大名准备好。蒙奇奇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头发太多了。而头发太多这事儿,是因为那时没经验,乱吃东西才造成的。一切有因果,名字才生成。这一次,我可没乱吃东西,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呢。待得生出来,和他见了面,我再斟酌。”她取的名字,那肯定是根据特点来的。 她这取名字的路数,邺无渊也清楚。轻轻点了点头,“好。”随她高兴呗。尽管,她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并不是特别清楚。 就如他儿子的蒙奇奇,这蒙奇奇到底是个啥?他是真的不知道。 期间也思考过很多,以为是某个人?他甚至都询问过其他人,而且还查了一些古籍,都没有这个人,也没有这个词汇。 其意到底为何?这是个谜! 当然了,后来一想,他的泱儿就是个谜,取出这种名字来,也不算稀奇。 “我小时候,一直很喜欢看狮子王。我的朋友都喜欢辛巴,可是我却非常喜欢巴克莎,我觉得他的眼睛好漂亮啊,一直希望我也有一双那样的眼睛。现在,对镜一照,忽然发现我的眼睛倒是和巴克莎非常像,如果我肚子这家伙的眼睛还像我,那就叫他巴克莎。”盯着一处,阮泱泱轻声说着,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好遥远,又好有意思。 那时候才是她真正天真又愚蠢的时候,待得再长大一些,动画片什么的她就不看了,恶心巴拉的爱情片她也不看。现在想想,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告别童年了,天真和愚蠢随着年纪的增长而一去不复返! 邺无渊看着她,仔细看,他的瞳孔是迷茫的。 “好。”他无法应答,只得附和一句,好。 转脸看他,阮泱泱慢慢的眨了眨眼睛,“我说的,是一本故事书。运用了大量的图画插画,就是给小孩儿解闷儿的。” “哦。”点了点头,邺无渊佯装明白了。但是,他怎么不知道有这种故事书?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他的儿时,和这世上所有人的儿时都不一样吗? “放心吧,你若觉着不好听,那多唤几次,就好听顺耳了。”很容易哒。 “好听,很特别,这世上,不会有与他们重复的名字。”简直太特别了。 “你若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取一个。”想一想,他的慕泱除了情深意切之外,这么一比,是不是弱爆了! “不用了,给他们安排上就好。”要祸害的吧,还是可着那两个孩子来吧,毕竟,他们现在也不会反抗。 “瞧把你给吓的,我就是说着玩儿。你是大将军,我总不能给你取个海尔兄弟的名字灭你威风吧!当然了,我倒是想叫你做海尔兄弟,整天只套着一裤衩儿,多养眼!”小声的嘟囔,其实也是把自己心中所想念叨出来。邺无渊就不似魏小墨那么厚脸皮,不管何时都板板正正的。若是也能释放天性,那她可有眼福了! 358、脱缰的野马(一更) 镇国大将军的长子,迎接了第一个生辰,这是他的周岁,似乎只是将军府内部的事情,但实则不然。 首先,他爹的那几位过命的下属和兄弟,便先掏了腰包。 都是一群男人,能送什么新奇的礼物,无非就是昂贵,乍一看新奇,但把玩一阵儿,就被甩了。 其后,宫里那位也知道了,到底是皇帝,他开心,那可真是一掷千金。 专程派他身边的公公,来给蒙奇奇送来了‘周岁专用品’,十足丰富又昂贵的抓周物品。 那可真是一件一件捧着抬着进来的,小到棋子笔墨,大到青龙大砍刀,将军府偌大的会客厅,里圈外圈的都铺满了。 阮泱泱站在远处,邺无渊不让她接近,主要是怕那些大物件兵器伤着她。 “因为你是将军,皇上就送来了这么多兵器,想的太周到了。”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就差个狼牙棒了! 邺无渊单臂抱着那小家伙,也在其中走了一圈,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显而易见,他也没想到皇上会搞得这么大,太多了。 原本,抓周这个事儿,他自己是有准备的。 准备的,也是很周全的,但和这些一比……就差得多了。 “我儿子是不是被震住了?”那家伙老老实实的任邺无渊抱着,都没往外挣。这若往时,他才没这么安静这么老实呢。 “嗯,看起来,这些过大的物件,他不是很喜欢。”当然了,这和他儿时不一样。他小的时候,对兵器最感兴趣了。 在阮泱泱看来,岂止是不喜欢,他更像是害怕。 太大了,矗立在那儿,比他爹都高,阮泱泱怀疑这些玩意在宫里就是摆件,摆放在那儿助威的,根本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功能性。 又转悠了几圈,那小家伙还是在邺无渊的怀里不下来,大眼睛转着,瞅着也不像是酝酿什么好主意的样儿。 “好吧,我儿子显然更喜欢活物。不然抓周这个事儿,就去小羽庄园里进行吧。看看我儿子将来长大了,到底能做哪种动物的饲养员。”站不住了,阮泱泱借着小棠和小梨的搀扶后退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下,带着肚子真是个体力活儿。 邺无渊显然不是太喜欢听,他儿子做什么饲养员啊! 那些动物是为了给他取乐的,不是地位颠倒,要他去伺候那些动物的。 就在这时,亲卫的声音在外响起,求见。 一般来说,没有太重要的事儿,他们是不会在邺无渊与阮泱泱在一起时过来打扰的。 下一刻,得了允许的亲卫进来,果然是来送快信的。 这快信是从边关过来的,能送到邺无渊手里来,显然是拂羽和荣遗都不能做决定的。 如果是他们俩都不能做决定的,那想必这信里的事儿就有点儿复杂了吧。 阮泱泱的视线跟随,邺无渊单臂抱着自己儿子,另一手接过信。轻松的拆开,把里面的信纸拿出来,只是稍稍那么一看,他面色就不怎么好。 “怎么了?”一看他变了脸色,阮泱泱也就不太开心了。不会又是边关出了什么幺蛾子,他还得去吧?这回的停战协议是真真实实的,东夷死心塌地,哪还敢再掀波澜。都折腾成什么孙子样儿了,还要再来?那就真等着灭国吧。 “是魏小墨。”他说,随后看过来,一边表示她自己亲眼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小棠过来,把信接过去,又快步回了阮泱泱身边,交到她手里。 十指纤细白皙,拿着纸张,她的手指可比信纸还要白的。 这信不是魏小墨写的,但是是看守魏小墨的亲卫写的。 说是魏小墨在那儿训练出来了一条较小的泥龙,利齿处理了,长尾的鳞片也处理了,眼下可以当成个宠物骑着玩儿了。 在上头看守的亲卫下去看过,当然了,他们不去看的话,也根本不可能给邺无渊写信禀报这事儿。 他们亲眼看过了,魏小墨的确是没夸大,那小泥龙看起来很听话,性情温顺,和其他那些大型的狂躁又残暴的泥龙没法儿相比。 魏小墨说,这条泥龙就是给小少爷的。当然,这句小少爷是亲卫所言,魏小墨可说不出这三个字儿,他肯定说是给他的小黑的。 “我怎么记得,你之前好像已经开始着人训练小泥龙了。”这泥龙生性就残暴,若是训练,必须得从刚刚生出来开始。 而且,即便是打小开始,成功率有多高也不确定,毕竟,那就是畜生啊,智商还特别低! “嗯,驯化的进展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还太小了,不能骑。”若是能骑,早就运回来了。 “那魏小墨训练这个,肯定不是打小就开始的。八成啊,这孙子又用了药。运回来吧,咱们瞧瞧,给我儿子也看个新鲜。”阮泱泱扬眉,她是赞同的。 “好。”她同意,邺无渊还能说不同意嘛。再说,那些活物,他儿子都喜欢。 项蠡赏赐的这些贵重抓周物件,虽是蒙奇奇不喜欢,但到时还得给人家一个回复呢。最后,略带些强迫性的,邺无渊蹲下,抓着他儿子的小手,抓住了一把红羊玉所制成笔杆的紫毫。 给等待在将军府的宫人回了话,这宫人总算是能回宫复命去了。 “这就是作弊啊!我儿子摆明了做不成什么大文豪,还偏偏抓了一杆笔,若长大了不学无术,真真笑掉大牙。”从那小家伙手里把那杆笔拿过来,阮泱泱瞧了瞧,也多亏了这红羊玉的颜色鲜艳,若不然,她儿子才不会配合的抓住呢。 他现在啊,这些死物,他能分辨的,就只是颜色罢了。 “你又怎知他不会成为大文豪?”邺无渊不爱听,没准儿他儿子就成了文人呢。 “我的将军真乐观,还幻想你儿子做文豪呢?我觉着他能做个动物学家,当然了,这世上没这职业,统称招猫逗狗,不学无术。”这就是时代局限性了,这世上没这职业。往好了说叫招猫逗狗呢,往下层说,那就和庄园里侍候各种动物的手艺人没什么区别了。 好歹他爹是镇国大将军,还是不学无术更好些,能够显得家境富裕。 邺无渊无可奈何,把自己儿子抱起来,圈在自己怀中仔细看他那大眼睛,怎么瞧着也不会是个招猫逗狗不学无术的孩子!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大的那个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否认他娘的话,也叫他不要听! 阮泱泱哼了哼,别以为她没看到他那小动作,蒙奇奇才多大,他们这俩人就打算一块糊弄她了,哼! 马长岐终于来了盛都,他是特意赶在盛都天气变暖才过来的,最冷那段时日他可不敢来。在湘南土生土长,这盛都最冷的时候,他受不了。 来到这盛都,他跟来送货的没什么区别,那可是大部队。 从园子里自酿的果酒,再到收益的金银,还有账目等等,一车一车的,阮泱泱也终于有一种撒出去的钱下蛋了的感觉。 之前的收益,全部投到了金陵的道观了,除了一些果酒之外,她哪见着钱了。 现如今,金陵的道观收入能够维持支出了,不用贴钱了,算是孩子终于长大了! 别说,果酒非常不错。想想也是,若是不怎么样,马长岐也不可能送到盛都来。 阮泱泱不能喝,但是她会闻啊。这功夫还是跟魏小墨学的呢,用鼻子品酒,那也是相当不俗的。 “这味道肯定好,若不是我这肚子,即便喝完不舒服,我也得喝几口尝尝。”味儿太好了。 马长岐也是相当得意,别的不说,如今园子里的酿酒师傅,那都是在湘南极其有名的,可是花了大价钱请去的。 “送到宫里叫皇上品尝品尝都拿得出手。”又闻了闻,阮泱泱真有尝一口的心,奈何是一滴都不能沾。 “小姑姑说好,那必然就是好。也别不舍得,这一批啊,小姑姑尽情拿去相赠。有句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马长岐说道,这一批去年最好的酒,就是用来打开盛都权贵的市场的。 “那倒是,有舍才有得!”阮泱泱同意。 “把这几坛好好包装封存一下,交给亲卫,待他们有返回边关送信的,把这几坛酒给魏小墨送去。”他岂能不想到那小妖精?那是个高手,这酒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给他一品尝,就有结论了。 马长岐虽是对魏小墨那小妖精不感冒,不过,如今倒是也没什么了。反正又不见面,互不打扰就是了。 “好。”点头答应。 盛都的冬天彻底过去了,出了正月,春天就来了。 暖空气乍到,别的不说,可是到了蒙奇奇的好日子了。 这家伙出门可以开始自己走路了,那就是个脱缰的野马,除了他亲爹,别人还真不成,围追堵截的,那都撵不上他。 会跑了,速度那个快,也不怕跌倒,遇到台阶了,就屁股一撅,弯下腰两手扶着台阶一个一个挪下去。 想帮他吧,他还不干,嘴里含糊不清的嚷着‘不’‘不’。 亲眼看着那小家伙从台阶上下去,又绊着两条小短腿跑远,阮泱泱叹了口气,好想给他灌一杯酒啊,这样就能安静了! :。: 359、脱缰的野马(二更) 一周岁多的小孩子,他的世界,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因为,凭借一个成年人的头脑,想要参透他这小脑袋瓜儿,还真有点儿难度。 阮泱泱一直认为,论探索,论观察,论共情,她都可。 但是,对上了她儿子,她就不行了。数次觉着自己跟上了他的节奏,可是,下一秒就被打脸了,证明她错了。 靠坐在椅子里,用着自己最舒服的姿势,看着她儿子撅着屁股在花坛里刨土。他爹就蹲在他旁边儿,适时的动手帮一把,这父子俩已经刨出来一堆土了。 手里拿着的小铲子,旁边放置的小镐头,小钉耙,全部都是这两天加急定制出来专门给他玩儿的。 他搞得脏兮兮的,靴子上,小袍子上都是土,甚至那脸蛋儿,红黑红黑的。红是累的,黑是乱抹的,总之,已经没个好孩子样儿了。 最初,他跑到这儿来挖土,阮泱泱认为,他应当就是想玩土。将土挖出来,然后着重于和软散的泥土玩儿。但是错了,他不是和土玩儿,他是和那几样工具玩儿。 挨个的换工具,好像在体验,到底哪一种工具能够更为顺利的刨土,刨的更多。 刚刚刨出那一堆土把他的两只脚都给埋上了,他发现了,略有点儿不乐意。还是他爹动手揽着他腋下把他从土里拔出来换到了对面去,这才安静。 又继续刨土,换了一种工具。他长得小,那工具也不大,正相配,这看的时间久了,他还有点儿勤劳农夫的架势。 太阳从云彩里出来了,小棠把伞撑起来,遮挡住阮泱泱的脸。别看是春天,这阳光晒久了,真伤皮肤。 那边,嬷嬷倒是想给撑伞遮挡一下,但邺无渊不同意,所以,那父子俩就顶着春日里的太阳,继续勤劳奋进了。 挖了将近一米长的深沟,那家伙满头的汗,邺无渊用帕子给他擦。大概是过于用力,那小身体站在原地趔趄了好几下,看的阮泱泱也不由想笑。 “让他喝些水吧。”忙活了这么久,太阳还足,流了那么多汗,一口水都没喝呢。 她喊了一声,邺无渊听到了,那家伙也听到了。 一大一小同时转过头来看她,别说,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相似的。不说别的,就是那眼神儿,一瞬间贼像。 阮泱泱单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忍俊不禁,“看你们父子俩那小眼神儿,怎么,我叫你们喝水,也成了罪过了?打扰你们了,非常抱歉。” “没打扰。他大概是没玩够,但又累了,隐隐的有点儿耍脾气了。”说着,邺无渊把那家伙小手里紧紧抓着的小镐头拿了下来,另一手把他抱起来,也不管他是不是一身的土。 明明抱着个孩子,随着走路却是掉了一地的泥土,让人怀疑像是抱着个假孩子。 阮泱泱一看那家伙的脸,的确是有点儿耍脾气的意思了,噘着嘴,一副没有被满足的样子。但看看他玩的那一堆,花坛都被祸害成什么样儿了,还没满足呢? 把他抱过来了,那边丫鬟立即上前给他喂水,他的确是渴了,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十分豪迈。 邺无渊站在旁边等着,果然,这家伙喝完就转身朝着他张开双臂,求抱抱。 到底是每天陪着他,抱着他,现如今,黏邺无渊黏的,跟大力胶也没什么区别了。 “稍稍计算一下,你现如今陪伴我的时间,还不及这小子多。”阮泱泱微微眯起眼睛,这么一想,猛然觉着好气哦,可是还得笑。不然这四周下人太多了,她公然生气,有失颜面。 邺无渊转脸过来看她,被争抢,他可不止不住高兴嘛。 “在这儿等着,把他送回去便来抱你。”想要平均分配,他可以努力的。 阮泱泱轻轻哼了一声,还没等说话呢,倒是他怀里那家伙圈着他脖颈,说,“不。” 小嘴一撅,‘不’字儿说的可干脆了呢。 阮泱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娘让你变斑秃!”公然和她抢男人,多少小妖精都没这个胆子,倒是他胆子不小,而且明目张胆。 分明就是看出阮泱泱没说好话,甚至表情也不怎么样。 那小家伙抱着邺无渊的脖颈,屁股也慢腾腾的一耸一耸的,这就是催促他赶紧离开这儿的意思。 看着阮泱泱,邺无渊笑着示意她等自己,便抱着那耍赖的家伙走了。 他脑袋原本搭在邺无渊肩膀上的,这般一走,可不正好就能瞧见阮泱泱了嘛。他可倒好,瞥见了阮泱泱,就迅速的把脑袋一低,更好的隐藏起自己来,坚决不和她对视。 阮泱泱无声的说了句脏话,最后又笑了,被气笑的。 好歹是她生的吧,谁想到是个冤家,和她斗心眼儿,还挺贼呢。 他爹那时不在家,他跟她可亲了。这回他爹在,又整天陪着他,可是知道自个儿有靠山了。 不过,这‘护食’的劲儿,倒是得她真传,觉着是自己的了,那就不允任何人染指。 “夫人,您还真生气了?”见阮泱泱笑着笑着又冷哼了两声,显然心情还不美丽呢,小梨轻声询问,小心观察。 “我心眼儿就那么小,跟自己亲生的生气?这家伙,短暂的享受享受他爹的父爱吧。再长大些,他爹可不会这么疼宠了。”到了可以读书习武的年纪,邺无渊那心性,也不会架不住心疼,该狠心还是狠得下来。 “将军的确非常有耐性。”那耐性,可说是好多人都比不了的。 最起码,在这盛都这么多年,就从没听说过,哪个府邸的大老爷会整天的陪着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有耐性的付出也有收获啊,看看现在蒙奇奇和他多亲近,我都排到后面去了。”有付出,必然有收获。尤其是小孩子,给予他什么,就必然会得到他全然的信赖。 别看他们家这家伙是个自来熟,谁陪着都行似得。但真正依赖起来,那也是一般人没见过的。唯独他爹,是有幸见识到了,同时也是他应得的。 等了大概一刻钟,那大将军才回来。他的确是心情不错,每天妻子孩子围绕着,他即便没表情,但通过气场也能感觉得到,他是高兴的。 “浑身都洋溢着父爱之光的将军回来了!”一看他,阮泱泱也忍不住笑。他开心嘛,想想以前,哪次见他不是都有一股冷气。那是所要不得的怨气,想想都有点儿可怜。 “被抱去洗漱了,若不是要玩水,还得扒在我身上不下去。”他说,隐隐的,是得意的。 阮泱泱撇了撇嘴,“他就不会这么缠着我。”当然了,新年之前他还没回来时,那家伙是缠着她的。最喜欢的就是把他的小爪子或是脚丫往她嘴里塞,让她咬他。 “因为他知道你的肚子不能碰啊。”微微俯身,一手撑着椅子的扶手,一手抓住她的手,打算把她也送回房间去。 “是哦,在你眼里,你儿子就是这么聪慧。”肚子不能碰这事儿都知道?知道个鬼! 他数次都摆明了是贼好奇,毕竟纵观他所能见到的,哪个人肚子都不似她这般大啊,多奇怪。 想伸手摸,又想用别的法子试探,但因为身边的人都跟他说不要碰,他就忍着呢。 不用语言,一瞅他那贼溜溜的小眼神儿,阮泱泱就明白。 这小子,极其复杂,可说是集各种大成。有时看似莽撞吧,但实际上又不是。 借着邺无渊的力道站起身,宽松的衣裙下,她这肚子可谓是壮观。她现在低头都看不到自己的脚了,这肚子要比怀着蒙奇奇时大一些。 阮泱泱就不是那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啊,可是都控制自己的食量了,再说本就比有蒙奇奇时吃得少,但为啥这肚子反而更大一些呢? 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姑奶奶和诸葛闲也给不出更合理的答案。最终给出的说法,也就是个体不同,孩子和孩子也不一样,一母同胞的,也是不同的。 “疼不疼?”她但凡站起来走路,就会疼。 “能忍住。”说是能忍住,但走了两步,眼圈里就含泪了。 “抱你!”转身,他作势要抱她。 “不用,走几步吧。”本来就因为耻骨疼,疏于运动。她是真的害怕疼,生蒙奇奇的时候,那股子酸,再加上心理上的惧怕,真的就差点儿打垮她。 这世上,即便魔法攻击也伤不到她,但,单纯的疼痛,真的能让她瞬间跪地叫祖宗,太怕了。 这一次,她希望也不会疼。可有时,就算老天眷顾,有幸运加持,自己也得努力着点儿呀。 圈着她的腰,想给她些力量,她偏偏把他手拿开,“姑姑这腰啊,现在已经不是腰了。你也别上手了,我都心疼你。”圈不住了呀,她真怕他午夜梦回的,忽然回想起以前,再心理失衡。 邺无渊看着她,很想仔细的跟她说一说,她所谓的腰,和他所认为的腰,不是一回事儿。 不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听她的,只牵着她的手。 慢慢的踱步,走回开阳阁,阮泱泱觉着自己现如今比蒙奇奇难伺候。那家伙只需要一条手臂,就能把她给运走了,有时即便反抗也没用。 她就不行了,非得一步一步的,花费好些时间。 “吕长山和马长岐已经开始准备重新装修了,大概需要个把月的时间,我在盛都的新场子就能开张了。与盛都各个有名的场所都不同,集洗浴到玩乐到住宿于一体。到时啊,我们俩都不能去,你是身份不成,我是身子不成。所以,我想请将军到时请在风流业界非常有名的拂羽公子去玩几天,所有的费用我来出。”回到了卧室,她坐在床边,低头看着给她脱鞋的邺无渊,一边说道。 脱掉了鞋,邺无渊还保持着单膝触地的姿势,抬头看她,一边轻轻地叹了口气,“无法去玩儿,是不是心里头很失落?再忍两个月,待得把肚子里这家伙生下来,我在家里守着,你尽情无玩儿。什么时候玩够了,尽兴了,再回来。” “哎呦,我家将军是解语花吗?不止能猜透我心中所想,还能给出最好的提议,我心甚慰。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你可别反悔。”她当然想去赌场玩儿了,手很痒的好不好!自家的场子,那必然得玩个痛快。再加上这回是下了血本的投资,连阮小羽都加了一股进去呢,多方面投资,还有各个方面的打点,给好处费,花了她多少钱呐! 这规模,这投资,她敢保证盛都这场子绝对是大卫首屈一指的。 这份儿上了,她这主人不去享受享受,还有天理嘛! “不反悔!”起身,摸了摸她的头,说起玩儿来,她眼睛立马就亮了,贼亮贼亮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放心,这厮毕竟心眼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抬手,只伸出小指,非得拉钩约定一下才罢休。 邺无渊无奈,只得跟她拉钩约定。 一个两个多月后的约定,就把她给乐成这样,脸蛋儿上那两团红簇簇都像要飞起来了似得。 可见有孕在家养身子这段时日把她给憋屈成什么样儿了,想一想,也真是辛苦她了,不免让他心中怜惜,又内疚。 她身子本就娇弱,有孕辛苦疲累,这往后啊,决不能再叫她有孕了。 显而易见,不用药的话,他们俩如何折腾,也不会有孕。 但凡用了药,那对症的药,就当即中标,可称百步穿杨了。 所以,从此往后,杜绝用药。 原本,他要的便是她而已。她给他生孩子,就属于是意外之喜,这是以前的他,奢望里才有过的事情! 在他保守的想象中,能得到她的爱意,就已是得来不易。 360、生蛋一样(一更) 暖春来临,距离阮泱泱卸货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她这肚子,本就比怀着蒙奇奇时要大,这近来几日,她更觉着像是吹气球一样。 若不是姑奶奶还有诸葛闲都确认她肚子里只有一个,她都怀疑这肚子的形状,瞧着像是装了两个家伙在里头。 这时候,真不是她矫情,她已经很努力的调节自己的心情,自己开解自己,甚至努力的提升自己的承受力。 可是,这肚子大的,每每她坐下都觉着肚子要顶到自己脑子里了,这孩子没准儿从她喉咙那儿伸只手进去就能给掏出来,她再有一颗强健的心脏也受不住啊。 止不住的想发脾气,但每逢看到蒙奇奇,她就不得不把脾气压回去。最后,只能是在无人之时都撒在邺无渊身上。 都是他的错,他才是罪魁祸首。 邺无渊也一概都受着了,她辛苦又难受,本就娇气,让她这样辛苦,能一直忍到现在才发脾气,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发脾气,用疼痛去惩罚他,以发泄自己的,那都是最下乘的。她最高阶的攻击方法,那就是语言啊,不带一个脏字儿,但是却字句都能成为刀子,准准的一把一把的往人心里扎。 当然了,发泄过后,她心里舒服些了,也后悔。 后悔就道歉呗! 所幸是,她那大侄儿还真有男子汉气概,再说,人家本来就是男子汉,哪能和她一般计较。 他表示非常理解她,并且,她说什么伤人的话他都不会往心里去。 不免被打动,她也保证会控制自己,不再这样。 但……很快就又会循环往复,不是她说话不算数,而是她太难受了。那股子难受的劲儿上来了,被肚子顶的,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还管什么说话不算话! 由此,在盛都终于开业了的自己的玩乐场子她也没去,甚至什么模样她都没瞧见。 她还自己掏钱请还在盛都没走的拂羽荣遗等人去消遣,再又一听阮小羽回来跟她描述那场子里都什么模样,她心里头更不爽了。 场子里花了重金建造了沐浴泡澡的地方,和城里最有名的按摩推拿的馆子联通了商业往来,现如今那儿做按摩的都是专业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调教上岗的半吊子。 有专门建造出来的女宾室,当然了,原本也是没有几个女宾,那就是为阮泱泱准备的。 花天酒地取乐之地,那是集盛都北方和湘南之大乘,想要什么调调,它就有什么调调。 还有赌场,这赌场可说是最大的了。而且,为了这规模超大的赌场,吕长山可是花了不少钱找人疏通。 除却这开业了,拂羽等人去玩儿,相当于打广告之外,这期间还真是没任何捆绑将军府的消息泄露出去。 认识吕长山都知道他是在将军府长大的,但也知道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倒是也不曾把将军府搬出来为自己铺路。 所以,如今即便是有心之人想以此做文章,可又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通过这几日的流水账目也看得出收益很凶猛,虽是后期必然有一个平缓甚至低潮的时期,但也肯定不会亏损了就是。还不高兴?”为了让她高兴,连这种流水账目都给拿回来了,这玩意儿是马长岐或是吕长山手底下的管事看的。他们查看计算完毕,做总结,再交到那两个人手里。那两个人过目了,检查账目有没有问题,再计算一番支出与收入,之后才会交到她这里来。 如今流水都给搬来了,反倒是给底下的人找了闲暇。 “高兴啊,怎么不高兴。果然啊,盛都的有钱人是最多的。一掷千金什么的,根本就是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你说,我这场子这么闹腾,皇上会不会问询低调的微服变装的去瞧凑热闹。”为啥会想起这个?阮泱泱觉着,项蠡可不是那能一直待在皇宫里的人。更何况这是天子脚下,自己脚下发生点儿什么新鲜事,他肯定立马就知道信儿。 所幸的是,那场子购买地皮,以及在官府办理的各种文书通行证之类的,那签字盖印的都不是她,是吕长山。不过,根据项蠡的聪明,他肯定会猜到一些的。 “或许吧,皇上也爱热闹,尤其喜欢看自己治下和乐升平。”邺无渊微微颌首,这个倒是十分有可能。 “将军说的话是可信的,毕竟相比较别人,你跟了解皇上。对了,还有刑狱司的钟大人。过些日子,我能够出门了,我便要邀请钟夫人去做一做推拿,请手艺最好的给她服务。”赵迎芙嫁给了钟大人,可是一直都和她有来往。 当然了,阮泱泱亦是礼尚往来,包括阮小羽庄园里的娇贵宠物,以及马长岐从湘南运回来的果酒,哪一样都有给钟夫人赵迎芙送去了。 “好,想怎么玩儿便怎么玩儿。这账目还看不看了?若是不看了,我就拿走叫人送回去了。”她靠在那儿想换姿势,但又不太容易的样子,的确是肚子太碍事了。他非常想帮她,可又真不能随意动手碰她,她现在神经特别敏感脆弱,他有时一个无心的动作就能让她瞬间炸毛。 “不行,我还没做总结呢。这写账目的人字迹太潦草了,在这账目上,个人风格是行不通的,必须得做到清楚明了整洁。如果这查账的是个老花眼,这种字迹完全有糊弄作对之嫌。想要展示个人风格,那就下班了回家在家里写,想写狂草都没人管。”账目没问题,但字儿有问题,阮泱泱非常不满意。 这一点来说,将军府中的大管家是做的最好的。 看大管家写信就知道了,他偏爱瘦体,字迹极有筋骨。但他在工作的时候,不管是账目还是其他东西,字迹却完全是以清晰整洁为主,绝不掺杂个人风格,因为账目本就不是展示个人风格的地方。 闻言,邺无渊轻轻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是。” “你也不用字句都附和我,我完全是站在企业管理的方面提出的批评。又不是大夫,所以没资格展示个人。”把账目扣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可称犀利。 邺无渊忍俊不禁,垂眸看着她那小样儿,真有点儿大商贾的意思。 当然了,他觉着,她若真是去一心经商,也肯定能做的相当精彩。 “笑什么?”微微皱眉,这若是以前看他这样笑,她也会一笑而过。但这会儿,一股莫名其妙的心烦。 “我在想,往后赋闲在家,恐怕就得仰仗夫人养我了。”他如此道,真像那么回事儿。 “不养。我养我自己生的天经地义,凭啥养你?”想也没想的拒绝,她两条腿贵妃榻上拿下去,是准备站起来的,因为太难受了。 这肚子顶的她的内脏,好像都要从嗓子眼儿里钻出来了,以至于隐隐的,她觉着有点儿恶心。 可是这么一挪动,上半身直起来些时,那种往上顶的感觉就更清晰了。 正好邺无渊的手伸过来,他想把她扶起来,得到的却是阮泱泱的一巴掌。 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她斜了他一眼,分明是想说话,可是嘴动了动,又没说出来。 这些日子,也算是了解她整日都什么脾气,挨了一巴掌不疼不痒,邺无渊也根本没看自己挨打的手。 只是看着她的脸,瞅着,有那么点儿不太对劲儿,脸色不太好。 她本就白,这会儿却是有点儿发红,因为红,脸蛋儿上那两团红簇簇,都跟着更加生动鲜艳起来。 “泱儿……”他撩起袍子蹲下,仔细看她的脸,观察她的表情。 “让开!”坐在那儿不敢动的人说了一句,又抬手推了他一把,随后就低下头吐了起来。 肚子太大,她想弯身都弯不下,所幸之前没吃太多东西,因为肚子太大,她每每吃两口就咽不下去了。 随着呕吐,眼泪鼻涕都跟着出来了,后腰以及下半身开始有一种熟悉的泛酸感。 吐着呢,说不出话来,但她却明白了,自己这是要生了! 生过一次,也算是有经验了吧,她倒是还好,心里没那么惊慌。 她不惊慌,可她这般吐,倒是把邺无渊给吓着了。 一手给她拍背,另一手想拿帕子给她擦,又觉着是不是该拿水给她喝一口止吐? 踌躇了一瞬,见阮泱泱还在干呕,呕的白皙的脖子上青筋都鼓起来,这才想起叫人把诸葛闲和姑奶奶请过来。 已经吐的不剩什么了,可是这胃里以及所有的内脏好像都在一下一下的抽搐,她就不得不做出呕吐的动作来,眼泪糊了一脸,这会儿泪腺大开。 顺着后腰那儿,那股酸蔓延开来,肚子这家伙也在动弹。 这是一种自己的身体自己已控制不住的情境,完全是由肚子里的家伙在做主,翻天覆地,搅和的风生水起,大展威风。却是不知道,把他娘给折腾成什么模样了,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了。 :。: 361、生蛋一样(二更) 这股子内脏往上翻涌的劲儿总算是过去了,闭着眼睛,任由邺无渊给她擦拭,又给她喂水。 她都任由他,毕竟她也是真的没力气了。 手脚发软不说,后腰那股子酸弥漫开来,就好像骨头都被抽出来了似得。 一通吐,即便之前是吃了大罗仙丹,也都吐出去了。 “泱儿,觉得如何?他们过来了,你别怕。”抱着她上半身,又不敢轻易挪动她。小棠和小梨一个倒水,一个给她整理衣服。另有两个小丫鬟收拾地上的秽物,她被簇拥在中央,真有点儿不行了的架势。 把嘴里的水吐在了银盅里,缓缓地倒腾了一下呼吸,“我应该是要生了,你也别怕。我有一种他马上就要出来了的感觉,我都不敢站起来了。一会儿你把我抱进房间里去,这若是走着走着他就掉下来了,可丢了大脸了。”她小声的说着,嗓音都哑的。 眼睛通红的,因为呕吐继而条件反射的流泪,不知道的真会以为她被怎么着了呢。 “好,我知道。我抱你。”一听她自己说要生了,邺无渊可不更紧张。上回他就紧张害怕,这东西并非是有过上一回,这第二回就有经验了。第二回了,他还是紧张害怕。 抬手,抹掉她眼睛上脸蛋儿上未干的泪,就打算动手抱她进房间里去。 正好这时,诸葛闲和姑奶奶也快步的进来了,先行与邺无渊施礼,之后才奔到阮泱泱身前。 一个给她切脉,一个检查她的肚子,果不其然,阮泱泱的感觉是正确的,她就是要生了。 忽如其来,之前可说没任何信号,总的来说,这样更好,速战速决,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但实际上,若是仔细回想,是有信号的。阮泱泱那阴晴不定的发脾气,动不动的就用指甲还有语言去攻击邺无渊发泄,就是信号。 确认了她就是要生了,必然是得挪回房间里去。 邺无渊把她抱起来,她本身没有多重,那肚子按理说也不重。但,她和这肚子叠加在一起,那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真是让人不敢过多碰触。 邺无渊抱着她,步子很快,两臂却极为稳。进了卧室,小心的将她放到床上。整个开阳阁里都忙碌了起来,因为生产日期将近,宫中的接生嬷嬷又被派到这里来,还拨过来两个太医院的太医,都随时候着呢。 人多,这一忙碌起来,躺在那儿的阮泱泱听得更清楚了。 可她没劲儿,不知是因为刚刚一同呕吐,还是这回和上回不一样,反正她没劲儿。 睁眼睛都觉着累,眼泪也一个劲儿的顺着眼角往下滑,索性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这般不动,听得就更清楚了,不管是屋子里的人说话、走动,还是外面的人急急忙忙不敢怠慢,她都听得到。 “泱儿?泱儿?”把她放到床上,那边嬷嬷给她解衣裙她都没反应还闭着眼,邺无渊抓着她的手唤她。 “主子,把这个放到夫人嘴里。”诸葛闲从药箱里到处一粒拇指指节那么大的红色药丸,递给邺无渊。 接过,邺无渊稍稍看了看,随后便塞进了阮泱泱的嘴里。 她也不反抗,就听话的含着了,那东西有一股浓重的人参味儿,苦甜苦甜的,难吃至极。 但她没力气,觉着融化了就咽了,倒是顺着喉咙一线清凉,很舒服。 这舒服,仅限于喉咙附近,其他地方,那就真是一个难以言说。 肚子里头翻江倒海,那家伙在动弹,顶的自己的肚子里的脏器都跟着动弹,阮泱泱都怀疑她的心肝脾肺八成都挪位了。 后腰连带着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是酸软的,就是被融了被腐蚀了的错觉,全部都融成了一滩水,还不是任人摆弄,她丝毫反抗不得。 生蒙奇奇的时候,她就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这回,好像更大发了。 有一只手不断的给她抹眼角的泪,姑奶奶和宫中的接生嬷嬷给她检查,之后便催促邺无渊去房间外等着,又要丫鬟速度都快些。 阮泱泱全部清清楚楚都听得到,她觉着啊,八成是马上就要生出来了。 床帐放下来,接生嬷嬷摆弄她的腿,她这次有身孕根本就没长多少肉,两条腿还是那么细。 再对比一下她的肚子,她的确显得娇弱无比。 “别怕,一会儿试着使力。”姑奶奶的声音传进耳朵,而且,她又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她嘴里。 这回可不是什么人参味儿了,浓浓的药味儿,她三叉神经都跟着一突突。 好嘛,阮泱泱立即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就是给她提神的。 这提神的东西还是有效的,当然了,只是对她脑袋有效罢了,身体还是一样没任何力气。就现在这当口,有人砍她的腿,她都躲不开。 里里外外一通忙碌,终于听到姑奶奶跟她说叫她使力了。 这用劲儿使力可不容易,她脑袋是清醒的,想控制身体,奈何身体不争气,又出奇的叛逆,根本不配合。 而且吧,隐隐的有一种要去方便的错觉,她这使力就跟着拧巴起来,不知是收还是放。 姑奶奶隔了两三口呼吸,就叫阮泱泱使力,而且还在她的肚子上挤压。 房门关闭,其实这里头的声音外面都听得到。 邺无渊还是驻守在门口的位置,而闻讯赶来的其他人,也陆续的出现在客厅当中。 阮小羽和柯醉玥是第一拨过来的,眼下,阮小羽抱着蒙奇奇,这两个家伙都不吱声不说,连呼吸都放轻了,不敢喘气似得。 阮小羽这样尚且理解,但蒙奇奇为啥也这样,就难说了。 眼睛本来就大,这会儿更是睁的大,和阮小羽的眼睛一模一样。 睁大的眼睛里,有点儿迷茫,又有点儿恐慌似得,抓着阮小羽的衣袖,小爪子抓的紧紧的。 “没事的,我听得到里面的动静,夫人目前神智是清醒的。”柯醉玥小声的说道,安抚阮小羽。更主要的是,明显阮小羽的情绪影响了他怀里的小家伙。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那么紧张。”阮小羽说的是邺无渊,跟个石头雕塑似得守在门口,负在身后的两只手紧攥着,指节都白了。 柯醉玥看了一眼,“将军心里都是夫人,很早很早之前就是了。”她可说,是从最初就开始看着的。 “我阮家人,都拥有一种叫人飞蛾扑火的魅力是不是?”阮小羽这时才露出些笑意来,看着柯醉玥,一边晃了晃怀里的那小家伙。 柯醉玥也不由笑,“是,正是如此。”她也不反驳,因为,的确是这样的。 大概真是因为阮小羽和柯醉玥说话,氛围变得轻松了些,蒙奇奇好像也放松了些。 一手仍旧抓着阮小羽的衣服,另一手则伸出去朝着邺无渊的方向指,“去,去。” 显而易见,他这就是想去找邺无渊,想去自己亲爹那儿。 阮小羽抱着他,晃了晃,“弟,再等一等。一会儿啊,你就能光明正大的做哥哥了。” 一瞧阮小羽这么大个人对个奶娃娃喊弟,柯醉玥就不由得想笑。 拂羽等人也回来了,不过到底是男人,不是大夫,再加上又不是阮泱泱的亲属,不好进来。于是乎,就站在开阳阁大门那附近等着消息。 这生孩子,他们不是没见过,有时候啊,且得等呢,或许等上个两三天还生不下来。 反正,就是大家都受罪的事儿,但,待得孩子生下来,又是皆大欢喜。只顾着开心,受罪的事儿也抛到脑后去了。 不过这回,他们还真是想错了。 他们匆匆赶回来,也不过就是一刻钟的时间,之后就隐隐的听到开阳阁里传来了婴孩哇哇大哭的声音,生了! 这种速度,的确是叫他们意想不到,但同时也高兴啊,邺家又添人了。 的确是生了,一个比蒙奇奇刚生下来还要大上一大圈的大胖小子被襁褓包裹着,仍旧哇哇大哭着,从房间里抱了出来。 嬷嬷将那襁褓送到邺无渊的怀里,到底是有经验了,他这回稳稳地抱着,姿势也熟练。 阮小羽抱着蒙奇奇快步的过来,围上,往那襁褓里一看,这红呼呼的,哭的整张脸都皱起来的家伙,还真不小诶! 哭的那个来劲,洪亮,没有牙,这一哭起来,真有点儿丑。 蒙奇奇盯着那襁褓里的弟弟,估摸着是被这哭声震得有点儿蒙圈,可能在他自己的记忆里,他都不曾哭的这么撕心裂肺过。 邺无渊抱了一下,之后便交给了奶娘,就进了房间。 蒙奇奇这回也不追着黏着自己亲爹了,眼见着弟弟被抱走,小手一指,就指挥着阮小羽抱他跟过去。 房间里,除了飘着一股血味儿之外,就是安静了。不管嬷嬷还是丫鬟,都无声的做事,手脚麻利,跟被按了快进似得。 而床上,床帐已经掀开了,那刚刚完成生产的人躺在那儿。墨发铺开,白白的脸一层薄汗,乌眉入鬓,端的是秀美端庄,又妩媚无双。 闭着眼睛,她已经睡着了,就是这么快,把那大胖家伙挤出来,她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都没撑得住看一眼那家伙。 262、生了个蛋(三更) 这初初与大家见面的大胖小子,倒是颇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当然了,这还是得跟他哥哥比较,才能发现这些所谓的不同寻常是什么。 外形上来说,他可比蒙奇奇刚刚生下来时重上许多,根据怀抱之后的重量来判断,起码要重上二斤。 可别小瞧这二斤,这二斤在这小小的刚出生的婴孩身上,那可是极其明显。 首先,不管是脸还是四肢,瞧着都大。 再就是头发了,可不似蒙奇奇那炸了毛的浓密发量,但也很长,即便是干燥了,也是柔顺的贴在头皮上。 再来就是这食量了,大概真是长得大,吃的也多。 奶娘的奶水可是很好的,而且量也非常多。原本以为这刚出生新生儿,不会吃太多。哪想到,这一顿就吸空了,可见这胃口有多大。 吃饱了,他就睡了,也不张着嘴嚎了。 不过,饿了,醒了,就开始接着嚎。那嚎的巨响亮,嗓门超级大,中气十足。 一个刚刚出生的家伙,多新鲜啊,不只是大人觉着新鲜,在府中的人们各个来看热闹。蒙奇奇都觉着稀奇,说什么也不走,连挖土刨坑浇水和泥看动物什么的都没兴趣了。 就待在那小床边,看弟弟,看他睡觉,看他在奶娘的怀里喝奶,亦或是在他大声嚎的时候,皱着小眉头,疑惑不解样儿。 反正,蒙奇奇看起来像是着魔了似得,阮小羽和柯醉玥就一直陪着他。只是在夜里要睡觉了,才哄着让嬷嬷抱走。 或许,真的是因为清楚孩子生下来了,任务也完成了,阮泱泱这一觉睡得真是长。 从把那大胖家伙挤出去之后,她就睡着了,一夜过去,将近十个时辰。她睡得沉,一动不动。 邺无渊守着她,丫鬟也不断的过来给她整理擦拭,她被挪动,都毫无感觉的。 这一夜过去,姑奶奶和宫中的接生嬷嬷,以及诸葛闲还有宫中的太医,不间断的给她检查,诊脉,确认她只是睡着了,并且身体除了虚弱外并无大碍,守了一夜不敢闭眼的邺无渊才算是放心了些。 她的确是身子虚弱,两次怀孕,孩子还在她腹中时,她的脉象以及所展现的,身体似乎是非常好的。 可是,孩子生出来了,再一检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从里到外的虚弱,这种状况,即便一直用药物调理,进补,也得需要很多年。 所以,这此后,真的不能再让她有孕生子了,太亏损她的身体了。 太阳都跳出来了,宫中来道喜送赏赐的,以及各个府邸来送贺礼的人都来了好几拨,这边阮泱泱才幽幽转醒。 她知道自己醒了,有点儿饿,但没力气,不想睁眼。 喉咙里有一股药味儿,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在她睡觉的时候有人往她嘴里塞药来着。大概真是怕她死了,连她睡着了都不放过,这味儿,好恶心。 “泱儿?”她在脑子里进行‘斗争’呢,耳朵边有人唤她,显然是察觉出来她醒了。 “嗯。”给了一声回应,想说话,但没劲儿。 “醒了就好,渴不渴?饿不饿?先喝口水,饭菜马上送来了。”他一边说,就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下一刻,一只手沿着后颈下穿过去,之后阮泱泱就被抬起来了些。 这上半身一起来,她就忽然有一种内脏开始归位的错觉,五脏六腑都回归,她呼吸都在那瞬间停止了。 “别动。”她小小的说了一声,就不敢说话不敢呼吸更不敢动弹了。 这种酸爽,这男人是无法体会的,即便是形容给他,他也想象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 五脏六腑之前都被顶的受到了重度的挤压,这会儿那挤压它们的家伙出去了,它们也要重新的各回各家。不说她本就娇弱,就是她一身钢筋铁骨,一时间也是根本受不住。 邺无渊不敢动,就那么一手揽着她,一手拿着水,一边歪头看她。她不呼吸,他都跟着屏息了。 好半晌,阮泱泱脸都憋得有点儿紫了,这才长长的吸了口气,又吐出去,“缓过来了。”这一阵儿算是过去了,不过想来,她还真不能再长时间躺着了,否则这些内脏得跟她没完没了的来这出‘出门溜达又回家’的戏码。 邺无渊喂她喝了口水,本想再把她放回去躺着,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坐着。” 将软枕放置在她背后,让她能舒服的坐着。 这时,嬷嬷进来了,先给邺无渊和阮泱泱施礼,之后才又给她整理擦拭。 被子底下,只上半身穿着衣服,阮泱泱觉着自己这造型跟襁褓里的婴孩也没什么差别,属实是有点儿伤自尊。 她倒是想刚强些,就像之前刚生完蒙奇奇,很快的能够穿上衣服,下床走动。 可是这回,真不太一样,她好累啊! 没有劲儿,试探着把手握起来,手指都合不拢。 “孩子呢?”她问,她知道自己生了个儿子,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姑奶奶说了。看吧,老天对她多好,她就想生儿子,结果两个都是儿子。 “现在睡着呢,若是醒了,咱们都能听到。”那嚎起来惊天动地,就是信号。甭说在开阳阁内,即便在外头也听得到。 “他是不是很大?把他生出来,我觉着我这骨头都被抽出去了一回,好累。有点儿像生了个巨大的蛋,他出去了,我就觉着一轻,不止身体一轻,灵魂都跟着一轻。”轻轻地叹口气,虽是没瞧见那家伙,可到底是在她肚子里那么久,再加上还记得把他生出来时那段感受,也猜得出什么模样了。 “的确是很大,比寻常刚刚出生的婴孩都要大。辛苦你了,咱们以后,再也不生了。”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他一边小声的说着,那语气跟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的确是不能再生了,我会死的。”闭了闭眼睛,她也不敢再来了,她觉着自己这回没了半条命。 小棠和小梨很快将饭菜送上来了,极富营养的月子餐。是真的饿,但是若叫她都吃了,那她可真是吃不下。 没力气,拿汤匙都有点儿费劲。邺无渊拿过来喂她,一口一口的,蓦一时他还尝一口。分明就是故意的,让她觉着他在和她抢,她能多吃些。 不过,阮泱泱这会儿已经不是没生之前那脾气古怪的时候了,她可不止不会生气,还觉着好笑呢。 一个大男人,吃月子餐,上回生蒙奇奇时他就这样。她吃不下的,他都收尾,特别好笑。 “蒙奇奇见着弟弟,有没有特别开心?”想想,她居然生了两个孩子,真是够了不起的。最起码在那个世界,或是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多年之间,她从未想过自己生孩子的事儿。 “是啊,很好奇,一直在守着,好像很担心被别人抢了去。”这事儿邺无渊知道,不愧是亲兄弟,一母同胞,自然欣慰。 “也不知我这小儿子有没有长一双和我一样的眼睛,巴克莎这名字,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还惦记着这个呢,她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若眼睛仍像她,那么乳名就叫这个了。 邺无渊微微摇了摇头,“要让你失望了。” “不像我?那就是像你了!倒也不难看的。”像他也好看啊,他本来就长得好。 邺无渊不由笑,阮泱泱盯着他看,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真像你啊,我反倒是不知该取什么名字好了。” “那还不是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你说了算。”又喂她喝了一口汤,这汤很补,别的东西尚可不吃,但这汤一定得都喝了才是。 “一会儿抱过来给我瞧瞧吧。昨儿生下来,我都没瞧见。”她实在撑不住了,连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不急。把这些汤都喝了,都喝了才能有力气。”他说,一边喂。别说,这态度是相当好了。 他这话有道理,若是不抓紧恢复些力气,阮泱泱觉着她去厕所解手方便的力气都没有。 别的食物没吃多少,倒是汤都喝了。不过,她这月子餐本就比往时要多吃几顿,一顿只吃少许也没关系。 这边小棠和小梨刚刚把托盘撤走,阮泱泱还准备叫邺无渊抱她去方便呢,就猛地听到可称震天动地的大嚎声,她到了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 转着眼睛和邺无渊四目相对,阮泱泱听着这哭声,倒也不是那种带着眼泪的嚎啕大哭,听起来,像干嚎。 “这是你儿子?”她问,没想到声音这么大。 给这小子准备的房间在蒙奇奇房间的那一侧,距离这主卧,可有段距离呢。 在这儿居然听得这么清楚,像把扩音器安在他们主卧的窗口似得,这么响亮。 邺无渊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他这样哭了三四回了。就是饿了,吃饱了,就没声音了。”说着,他不由得笑,她自己生出来的,现在都已经不称是自己儿子了,也被震住了。 阮泱泱轻轻地扬眉,她那时以为自己是生了个巨大的蛋,没想到,这‘蛋’还是个大喇叭! 263、怕呀(一更) 都说这女人生孩子,宛如鬼门关前走一趟。生蒙奇奇时,没有此感,这回,却是真真的体会了这句话的真谛。 阮泱泱力气全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中了毒呢,全身上下骨头架子都是散花的。 姑奶奶还有诸葛闲,以及宫中的太医都来给她看过。 姑奶那和诸葛闲是了解她体质的,调理还是得慢慢来。 倒是宫中的太医不甚了解,只是根据当下的脉象以及情况来看,认为她是大为折损,这若是不好生养着,不敢进用药调理,看起来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虽是更信任诸葛闲吧,可太医这话,还是把邺无渊给吓着了。 活不了多少年?这就等同于给判死刑了,只是不是当即执行,有缓期。 太医检查过了,那必然是得回宫中复命的,在这儿检查出来的结果,回到宫里那就得不能有丝毫差错的禀报给圣上。 好嘛,项蠡好像真觉着阮泱泱是活不久了,着宫人把宫中一些吊命用的珍贵药品都送了来。这些玩意儿,可说是御用之物,赏赐给朝臣,那都得是有什么功勋在身的,又正好赶上命不久矣,他可能才会这么大方的给予赏赐。 靠在床上,窗子稍稍开了些,传递这外面温暖的新鲜空气。 嬷嬷抱着那刚出生没几天的大家伙,坐在床沿处,好方便阮泱泱看襁褓里的小家伙。 都说这第一个孩子看书养,第二个孩子当猪养,此话不假。这家伙身上的衣服以及襁褓,那都是他哥哥用过的。新的也有,不过,并没有定制太多。所以,眼下这家伙用的东西,很大一部分皆是蒙奇奇的。 这家伙吃饱了,这会儿正睡呢,那大脸蛋儿,阮泱泱觉着,都快及得上他哥哥现在的脸蛋儿大小了。 真大啊,包在襁褓里,邺无渊抱着时,都没有被对比的太小,全然是个大号的鸡肉卷。 蒙奇奇也坐在床上,两条小腿盘着,一只手抓着阮泱泱的手,一边探头看他那睡觉的弟弟。 阮泱泱缓缓的把抓着自己手的家伙往自己怀里揽,他倒也听话的就靠过去了,只是眼睛仍旧瞄着襁褓。 抱着蒙奇奇,阮泱泱也在看着那襁褓里熟睡的家伙,除了长得大之外,这孩子肤色倒也挺白的。遗传的力量,当然了,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随着皮肤白,皮肤好,有可能过敏体质也遗传呢。 除此之外,阮泱泱觉着,与邺无渊七成相似。 并没有她和蒙奇奇这样的大眼睛,所以,巴克莎这名字啊,是用不上了,根本就不像巴克莎。 “儿子,你这都盯了几天了,怎么跟个监视器似得。”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蒙奇奇圈在自己的臂弯里,歪头看他,还盯着襁褓呢。 “弟。”蒙奇奇听到阮泱泱说话了,往她怀里歪,一边冒出一个字儿来。 他现在说话就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两个字儿以上的,他不会说。 “嗯,对,弟弟。”其实他这做哥哥的,也没比这弟弟年长多少。 一块长大,倒也算得上是玩伴了。也好,两个孩子一同长大,年纪差别又不大,感情应当会很好。 他又朝着襁褓伸手,说不出自己想表达什么,但这一伸手,也就差不多明白他要干啥了,他想抱。 这几天来,他的确是不止一次表达过,但是他才多大啊,嬷嬷哪敢给他抱。 阮泱泱歪头看了看他那小脸儿,黑白分明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又充满了渴望,是真的想抱。 到底是个孩子,好奇心还是非常重的。每天看嬷嬷或是他爹都抱着弟弟,他也想上手,情理之中。 “给他抱一下吧。儿子,你只能在这床上抱弟弟,不能下去走,不然可能会摔着弟弟的,好吗?”和这小家伙讲道理,他是能够听得懂的。 他点头,的确是听懂了。 夫人发话了,嬷嬷也小心的把怀抱里的襁褓托过来。 阮泱泱将蒙奇奇的两条手臂摆好迎接托抱的姿势,反正他也是坐在床上,总的来说,两条手臂只是起到一个小托的作用罢了。 嬷嬷把襁褓放到他手臂上,阮泱泱也在他身后帮着他托抱,这弟弟也的确是坨太大,很重。 若单单用手臂力量,蒙奇奇哪有这劲儿,襁褓到了他怀里,就连带着他的手臂一同压到了他腿上。 只是头那里有阮泱泱帮忙托着,他这弟弟没彻底躺倒罢了。 终于抱到自己怀里了,满足了好奇心,他就乐了。 阮泱泱歪头看他,不由在他脸蛋儿上亲了口。会自己跑了,贪玩了,这脸蛋儿上的肉都没以前那么多了。 他也很开心,歪头去看阮泱泱,“娘。”还只是一个字,但他想表达的可多了。一看他那小眼神儿就知道,这会儿就是在显摆,又在得意,显摆自己有力气抱弟弟,又得意自己的力气超级大。 两个小家伙,都没有多大,圈在自己怀中,阮泱泱莫名生出一股自己超级伟大的感想来。 就在这时,邺无渊回来了。房间里,嬷嬷和丫鬟都屈膝请安,之后退开些。 一身光鲜,他刚刚是去见宫中来的公公了,那是带着皇上口谕来的,他自然得穿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否则,那就是大不敬。 虽是他与项蠡并非只有君臣之谊,但作为臣子,该遵守该注意的,他可真不曾忽略过。 这回来了,便瞧见这三个大大小小的人圈在了一堆儿,邺无渊不由笑,旋身在床边坐下,看着他们,“这是要将我驱离在外?”都不等他么? “爹。”还没等阮泱泱说话呢,蒙奇奇便又开始显摆起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觉着有意思值得骄傲的事情,那就要显摆个遍。 邺无渊应了一声,随后俯身靠近,到底是他的臂膀宽阔,大大小小三个人,都被他圈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阮泱泱哪有那么多力气挣扎,所以也就不挣扎了,任由邺无渊圈着他们,想一想这不就是她和邺无渊之前一直所想的嘛,一家人在一块。 果然啊,一家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就觉着很开心。 “皇上赏赐的药呢?”公公到来之前,先行的小公公就上门通知了,是奉了皇上命令来送珍贵奇药的。 邺无渊看了看她,一只手还摸着蒙奇奇怀里的襁褓呢,“你现在也吃不上,那都是关键时刻才能吃的。” “关键时刻?马上要挂了的时候?别说,皇上还真是心怀宽广,思虑周全。”大概真是她这小命太脆弱了,使得他把宫中秘藏都拿出来了。 “用不上,但拿在手里,也能放心些。”他说,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阮泱泱,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在他心里,诸葛闲的医术明显要在太医之上。可是,就听不得有人说阮泱泱活不长久。就像一根刺,扎进了肉里头,拔出来也疼。 “你又何必忧心忡忡,一直寻思这事儿?这世上,吊命的法子多了,谁说我身子虚弱,亏损的厉害,就一定活不长?也不知魏小墨那小妖精续命的法子是什么,我想,总是离不开元息大师。我若真要不行了,你就把元息和魏小墨都逮来,放到锅里煮了,疗效说不准比秘药快。”阮泱泱却是没怎么当回事儿。主要是,这身子骨本来就虚弱,又不是忽然间虚弱起来的。总的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儿。 若是一直健壮的像头牛,忽然间萎靡成了病鸡,那才是真的要不行了。 “怎么,他们兄弟就一定有续命之效?”她瞎扯,可不代表有些人爱听。 邺无渊轻声的反问,一边把襁褓从蒙奇奇怀里抱出来,这家伙抱不动他这大胖弟弟了。 “到也未必,没准儿吃了就当即被毒死了呢。”疗效嘛……自然有待商榷。但那两个兄弟是为极致,天地灵气凝萃而成,和普通人可不一样。 邺无渊无言以对,想说些话表示不高兴吧,可是正话反话都被她说了,他又能说些什么? “还想着把这家伙生了,我就能潇洒了呢。现如今一看,距离下床去找乐子,且得等着呢。”略有些累,她调整姿势躺靠着。 蒙奇奇怀里没了弟弟,就屁股一撅翻身爬起来,往阮泱泱怀里蹭。 抱住他,这大家伙小腿儿一挪,把她肚子当成椅子了。他这重量,看似没什么,可是往她肚子上一坐,他还有点儿故意的往下压,阮泱泱不由咳了一声,要了老命了。 “过来。”听到了声音,邺无渊回头看了一眼,便将襁褓给了嬷嬷。 伸手,把那爬到阮泱泱身上玩儿的家伙给拎了过去。 揉着自己肚子,阮泱泱微微摇头,“看吧,现在这体力,连陪我儿子玩儿都不成,更别说去找乐子了。” “别着急,好好养着,你那玩乐之地又不会偷偷溜了。待你有力气了,想去哪儿玩我都陪着你去。但前提是,你的身体得养好了。”蓦一时,他仔细的想,其实倒是有些后悔让她有孕生子。 慵懒的倚靠在那儿,阮泱泱静静地看着他,眉眼间是清浅的笑。 他是真的害怕她会死,怕的很呢! 264、怕呀(二更) 几乎就是卧床休息,半个月,阮泱泱才从床上下来走动。 当然了,这期间,她也离开过这床,去厕所方便,她还是不想在床上解决的,太丢人了。 不过,除此之外,即便是擦洗身体,洗头发,那都没离开过这张床。 诸如清洗长发,就那么躺着,头让出床沿来,后颈枕着邺无渊的大腿,然后小棠和小梨给她清洗。 丫鬟来回运送热水,忙忙活活,各个都显得极为灵活,唯独她瞧着像什么植物人似得,十分影响心情。 若不是嫌自己脏,非得洗一洗这一头长发,她哪能受这‘侮辱’。 可以下床了,就是走动时,两条腿没什么力量。 天气热了,再加上身子虚,走了些路,汗就出来了。 姑奶奶说这是正常的,她身子骨那么虚,忽然间开始走动起来,气力提不上,会发汗太正常不过。 但也不要逞强,慢慢来,就算给她吃上大罗仙丹,那恢复也得一天一天的来,没有一日就好转的。 阮泱泱点了点头,姑奶奶所言她都明白,本就虚弱,即便是恢复,也最多是恢复到像之前那般。若说生龙活虎,她可不敢奢望。 姑奶奶从嬷嬷怀里把那大胖小子接了过来,现如今包裹着他的襁褓,那都是蒙奇奇两三个月大时用的。他是长得真大,想想阮泱泱能够那么顺利的把他生出来,也是不可思议。 当时生的时候,姑奶奶真是一度的把心吊起来了,真担心生不下来。 这大胖小子在要出生的一个月之前,一直都不算是太大,正常。 只是那最后一个月,长得超出了预期,最起码这样的孩子,姑奶奶也没见过几个。 “这孩子啊,身体好。自来的强壮,可说是老天给的身子骨,你这么娇弱,孩子能这么强壮,老身活了这么许多年,头一次见。”姑奶奶抱着那家伙,一边看着他的脸,酣睡的,脸蛋儿都是肉。 姑奶奶这话是对的,母体虚弱,自己都供不应求,孕育个孩子,说起来也提供不了多少营养。 所以,阮泱泱觉着自己了不起,也并非是自我吹捧,她就是了不起嘛。 “身体强壮是好事,自个儿舒坦,爹娘也放心。”姑奶奶笑着道,谁又会不喜欢这样一个大胖小子呢。若非不是太小了,无法整日的抱出去玩儿,他现在也不会在开阳阁待着,早就被带走玩儿去了。 阮泱泱轻笑,是啊,特别强壮,能吃能喝能睡能拉。放屁超级响,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她这儿子撒尿都是三十八度五的,一瞧就是个汉子! 和他相比,蒙奇奇倒是显得优雅又娇贵了许多。 这几天,蒙奇奇倒是不再跟监视器的看守着弟弟了,因为啥?因为那条魏小墨驯化的泥龙从边关给运回来了。 那玩意儿得生活在有水的地方,所以就给放到了水榭那边。没把它扔进水榭,它若是下去了,那水榭里养的鱼都得遭殃了。 那玩意本就是给蒙奇奇玩儿的,运回来了,就算不能骑,也得让他凑热闹啊。 所以,这几天来,新鲜劲儿还没过呢,除了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都混在那儿了。 能够下床走动,在屋子里走的腻歪了,就想出去转悠。 大概也是因为她身体好多了,原本她张罗的事儿交给了大管家,这回大管家也派尚青来汇报了。 阮泱泱交给大管家的事儿,就是在给阮小羽和柯醉玥买下来的宅子装修呢。 到底是新房,所以,这装修从里到外,可是弄得细致。 如今已经重新置办的差不多了,所有新人所用的物品都已经定制了,最多也就一个月的时间,那新房就置办成了。 所以,显而易见,也到了该给阮小羽和柯醉玥定婚期了。 这黄道吉日,还是得要专业人士来择,一切走正式程序,这样才是尊重。 尊重自己是正经人家,也尊重人家姑娘。 坐在廊檐下的椅子上,下半身晒着太阳,上半身掩在阴凉里。 这择日的事情,一切礼节程序等等大管家都知道,所以,现在给阮泱泱呈上来的,就是已经择出的吉日。 最后,她拍板,便成了。 “我想了想,这成婚之前,无论如何得叫小羽回一趟香城,去墓地祭拜。只不过,又有点儿不放心。”翘起腿,靠在这椅子里晒着太阳,是真的舒服。 远处阳光下,嬷嬷和丫鬟也在抱着那大胖小子晒太阳,举着一把伞,遮住他的大脸蛋儿,小手小脚的倒是都露出来了。 当然了,也不能晒得太久了,虽是长得胖长得大,但到底细皮嫩肉的,是个奶娃娃。 “还觉着,他会循着机会跑到东夷去?”邺无渊坐在另一边,这事儿完全都是她做主,他不做任何意见。 “难说。虽说他现在在盛都把那宠物的买卖做的不错,没事儿就带着蒙奇奇去玩儿,看起来好像打算这辈子就这般他弟弟招猫逗狗。可是,又总觉着,他也未必甘心。”这话啊,阮泱泱没跟别人说过。她只是换位思考,猜想自己若是阮小羽,一步一步,到达了那个境地,会如何。 反正,她或许没那么容易看得开,也或许真是她心思比较重吧。真认定了什么,就钻进去出不来。 “柯醉玥一直在他身边,或许,他早就放下了呢。”邺无渊看着她,以前没发现她太过于执着他们家惨遭杀害的事情。可现在忽然发现,她不执着是好事,若真执着起来,也不知会什么样子。 她若真执着,肯定会比阮小羽的情况要严重的多。 “他回香城,我也没办法跟他一同回去,太远了,我身体也不行。还是叫柯姑娘随着他回去吧,一同去墓地上柱香,但主要的,还是看住他。”看着那小子才是正事儿,真得盯住了。 “东夷现如今已不复往时,他之前与元息所经营的那些,散的散,杀的杀,他回去了,也没用。再说,元息还在白水湾呢,他也找不到。”所以,阮小羽即便是回了东夷,也没事儿。 “东夷那小胖皇帝还是能干些实事的,得到些自由了,就赶紧的铲除异己。吃一堑长一智,别看长得胖,脑子里也有点儿货。”当然了,和元息相比还是差得远。也就是元息真放手了,不然的话,哪有这小胖皇帝冒出来掌权的机会。 “任由他们二人回去吧,若他真跑了,我也能把他抓回来。”不算困难的事儿,跑到哪儿,他都能找到。 “你这话说的,我侄儿是逃犯啊!”不乐意听,护短毛病依旧。以前护着的侄儿是邺无渊这个假侄儿,现在又真侄儿了,他这假侄儿就下岗了。 邺无渊无言,“成,我不言语,都依小姑姑之意。” 哼了哼,斜睨他一眼,这才满意些。 此时,那边嬷嬷和丫鬟抱着弟弟回来了,晒得时间够了,就不能再晒了。 那家伙睡着呢,若是醒了,不是饿了就是拉了。然后便是震天动地的干嚎,总共也没见他流过几次眼泪。有时能挤出几滴来,在他那大脸蛋儿上,显得可不真诚了。 “这乳名还没想好么?”这都快满月了,她还不提乳名的事情了,但大名可是要定下来了。 “就叫弟弟呗,随着我蒙奇奇叫。”没想好起什么名字,根据他那外形,叫大胖墩合适,可是又不好听。 所以,她现在就随着蒙奇奇叫,唤弟弟。 邺无渊忍俊不禁,倒也没反对,点了点头,随她。 “这回宫中那些大学问家又给提了哪些字?”取名字这事儿,也不是随意定的,跟蒙奇奇一样,皇上指派了一些具有文化的老家伙们给琢磨的。 “淙,此字皇上选的。”邺无渊说道。 问清楚了是哪个‘淙’,阮泱泱微微皱眉,“皇上选的,那这里头……” 邺无渊不语,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很明显是想瞧瞧她能说出些什么来。 “淙,水也!淙潈泻三四,奔腾千万秋,这寓意倒也不错。可是,在民间,水还有另外一层众所周知的意义,就是财。你说,皇上是不是知道我到处开玩乐场子做生意赚钱的事儿了?”稍稍那么一想,各种可能性就都冒出来了。 邺无渊看着她,薄唇微微弯起,很尽力的在忍着笑。 她的想法,不只是多,而且,偏偏还各个想法乍一听都非常有道理,并非是胡说八道的。 可是,正是因为不是胡说八道,才让他觉着非常好笑。 她这是什么呀?赚了钱,甚至跑到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来赚钱,开始心虚了。这都能往赚钱这上头扯,可见是有多害怕生意被夺了,赚钱的路子被切了。 “我猜测的不对?”一看他那样子,阮泱泱眉头也皱了起来。好吧,或许是她把项蠡想的太过于复杂了。帝王要是真小心眼儿起来,肯定要命了,哪会在给孩子取名字这上头做文章。 265、怕呀(三更) 夏日来到,弟弟满月了,这个小家伙,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了。 不得不说,这一个月来,这家伙大变样。变得更大,更肥了。 这个大胖小子,这身形和个头,足可以与正常发育的三个月的婴孩相比,他真的是很大。不只是肉多,骨架也是大的。 而且,这回才发现他这身子骨真不是白白长这么大,特别的硬实。 趁着他醒着,将他放到床上趴伏着,他就把脑袋抬起来了。那小脖子可真真是有劲儿,撑着自己的脑袋,眼睛也睁大,微微的有些晃动吧,但又始终都撑着,极为坚强。 因为用力,脸蛋儿都红了,这时候是他眼睛睁得最大的时候,被脸蛋儿上的肉挤得,还真不知原来他眼睛也挺大。 邺无渊倒是非常喜欢这般训练他,每每此时,蒙奇奇也跟着凑热闹,跟着学,又不免特别想表现自己撑得更好,非要得到爹娘的夸奖。 没办法,阮泱泱和邺无渊就夸他,一夸他,他可真是极其开心。 到底是个孩子,这攀比之心还有,但又真是无比可爱。 已经定下了阮小羽和柯醉玥的婚期,就在初秋之时,是个好日子。 既然已经决定成亲了,那么,也该回香城去看看了。 阮泱泱叫阮小羽回去,与柯醉玥同行,当然了,临走前,自然是单独与柯醉玥交代了些。无论如何,还是不能松懈,反正在成亲之前,都不能太放松了。 柯醉玥明白,她都答应了,看起来,好似无论阮小羽心中如何计划,她都不会放弃。 这种执着的精神,连阮泱泱都不由得佩服起来。柯醉玥的死心眼儿,比她想象的可厉害的多了。 说不清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有时候人的确是需要一些死心眼儿。不然啊,很多东西可能都会错过。 他们启程了,并且此次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以说,这是阮小羽自从东夷回来之后头一次自由,反正,阮泱泱心底里还是有那么点儿不放心。 他们离开了盛都大半天,她还在默默寻思着呢。 “还琢磨呢?今日若是觉着心情不好,不如去城中转转?”邺无渊将小儿子交给了嬷嬷,又牵着缠着他的蒙奇奇,过来了。 阮泱泱就站在长廊上,盯着下面开放的小花,眼睛是在盯着,但脑子里却是在想别的呢。 听到邺无渊说话,她这才回神儿扭头看过去,下一刻她那大儿子就扑过来了,首先便是抱大腿。 好像是因为弟弟,这一个月来月的时间,他也开始学会抢夺注意力了。 虽是话说不明白,但一举一动,不难看得出,都是这个意思。 他有了这种想法,那必然得重视,一定得让他明白,在爹娘面前,他是重要的,弟弟也是重要的。他们两个的重要程度,是一样的。 弯身,把那抱她大腿的家伙抱起来。有那么点儿费力,因为她身子恢复的很慢,现如今没那么多气力。 邺无渊从后伸出双臂撑着,他瞧着阮泱泱微晃的样子,很担心她会跌倒。 “去城里转转,那也不是这个时候,这个时辰都歇着呢。”最热闹的时候,那得夜华初上,那才是花天酒地的时辰,‘妖魔鬼怪’尽数出闸。 “那边去休息,待得晚上再过去玩。”继续提议,她自从生下小儿子,可真是足足的在府里闷着。走过最远的地儿,也就是到这儿了。 “我想,给元息写封信。”她说,其实刚刚站在这儿一直算计这事儿呢。 说起元息,邺无渊自然是不爱听的。不过,倒也没表现的太明显。 “别绷着脸啊,我是要告诉他小羽和柯姑娘的好事,顺便的,再敲打敲打他,别再搭理我侄儿了。”反正,元息这个曾经的同谋都不理会阮小羽了,他有心,怕是也无力了。 邺无渊微微点了点头,动手把蒙奇奇从阮泱泱怀里抱了过来。这小子不老实,抱着他也动来动去,她可撑不住太久。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儿不讲道理了?分明自家的孩子就不是什么好鸟儿,人家大师都和红尘切断了,我这反而还要求人家。也就是人家大师没家长了,若是有家长,看我这么欺负人家孩子,非得来找我拼命不可。”怀里一轻,她轻轻舒了口气。别看这小子整日淘气不再像以前那么胖,可跟个猴儿似得,扒在身上也有点儿分量呢。 “是啊,以前这般护短,那个短,都是我。”他抱着蒙奇奇,淡淡的言语,边说还边微微向后仰头,躲过他儿子的小爪子。 谁能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阮泱泱愣了一下,之后就笑了。 走到他旁边,她先歪头看了看蒙奇奇,随后又看他。 下一刻,伸出手,从他腰后绕过去,倾身靠近,抬起下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心眼儿,原来,你真的会因为这个吃醋?”好神奇,她又觉着好好笑。 她贴过来,可说是这段时间头一回这么主动,每天都有两个孩子围着,她不是抱着这个就是抱着那个,哪还有时间抱他? 他没吱声,但显然就是默认了。 眼睁睁的看着爹娘忽然凑那么近,蒙奇奇睁着大眼睛瞅着他们俩一会儿,他随后就一手扳着邺无渊的脖颈,一手扳着阮泱泱的脸,小脑袋往两个人中间一顶,分明就是叫他们俩围绕自己的意思。 阮泱泱不由笑,抬起另一只手圈住这小家伙的后背,另一手更紧的圈住邺无渊的腰。若是再把那大胖小儿子也弄来,这一堆可就更热闹了。 “咱俩今晚去玩儿,不过得等他睡了之后。只咱们俩去,偷偷的。”她小声的说,边说边笑。 可是,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她声音再小,那把脑袋挤在他们俩中间的小家伙也听得到啊。 别看他不会说话,只能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蹦,可脑子聪明着呢,别人说什么他都听得懂。 这可好,阮泱泱话音落下,他就在邺无渊怀里直窜蹬,“去,去。”小奶音极其高亢。 邺无渊轻笑,“再说秘密,得避开他了。”他什么都能听得懂。 366、掉马了(一更) 夜幕降临,这夏日里的盛都城,与冬日里还不一样。 夏夜里的热闹,隐隐的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堕落,可是这种堕落,又是神秘的。 这种神秘,来自于这对于阮泱泱来说原始的古代,即便是再繁华,也仍旧能感受到一股野性。 这野性,乍一感觉起来,可能是粗糙的。但实际上,却又相当迷人。 一旦沉浸其中,感受到其神秘了,就像一而再再而三的探索。 这夜里,待得蒙奇奇睡下了,换上了一身男装,与邺无渊两个人离开了将军府。 为了玩儿,可说是花费了大力气了,家中那小家伙鬼精鬼精的,他还记得他们俩说过夜里出去的事儿呢。 由此,他就缠着他们,也不跟着嬷嬷。嬷嬷若来抱他,不乐意的直扭。 没办法,阮泱泱和邺无渊就只能陪着他,后来她把外裙也脱了,陪着他在床上玩儿,一副她并不打算出去,也要就此休息的模样。 玩着玩着,那家伙累了,抓着阮泱泱的手,很久,这才睡着。 直至他睡得特别沉,嬷嬷过来把他给抱走了,阮泱泱和邺无渊才行动。 真担心那小子忽然再醒了,这心里头有事儿吧,别说成年人了,那么个小家伙也一直是惦记着琢磨着。 出来了,顺着街道前行,同行的,擦肩而过的,近处远处的灯火,各自落在眼睛里,真叫她有一种出狱的错觉。 邺无渊走在她身侧,抓着她的手,他也穿了一身较为普通的衣服。不过,人靠衣装这句话在他这儿并不适用。 不时的看她一眼,邺无渊的嘴角也是弯起来的,她那股高兴劲儿啊,即便不说,也看得出来。 闷得久了,出了家门就像从笼子里飞出来的小鸟儿,真给她一对儿翅膀啊,她就能飞起来。 “这酒味儿,这到了晚上啊,盛都各个小酒馆也是赚钱的好时候。”喝酒的人真多,有钱的人喝的雅喝的贵喝的讲究。 但是,这穷人也有穷人的喝法儿,小酒馆里一坐,一叠便宜的小咸菜,就能喝一壶。 便宜的酒,闻起来更冲。 “想做酒馆生意?”看她那样子,好像很感兴趣。 “算了吧,咱自个儿的场子里也卖酒,卖的都是极贵的酒。虽说从酿造工艺等等一系列来算,的确比这种小酒馆里的酒成本高许多。可是,跟咱们卖出去的价格相比的话,那可是一本万利。所以,还是卖给有钱人的酒,利润更大。”做生意嘛,自然是以赚钱为主。不赚钱,那还浪费那个时间干嘛?又不是搞慈善的。 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邺无渊也不由笑。 “怎么,将军另有想法?”看他笑,好像她说的话很好笑似得,必然得问问。 微微摇头,“夫人所言极是。盛都的有钱人多如牛毛,而他们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即是攀比好胜。但凡有一拨去花天酒地,那么就有第二拨第三拨的人过去。”所以,她在盛都做生意这个想法是极好的。虽是有些风险,但和财富相比,倒也可忽略。 “我家将军也并非是不理不睬,还是为我着想思考过的。看,这过去的车马即便是故意装饰的朴素低调了,可一瞧就知道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在这夜里,就是他们出来花天酒地的时辰,我赚钱的大好吉时。”眼见着一辆非常大的马车过去了,那拉车的马儿条子顺盘儿亮,价值不菲。 邺无渊看了一眼,视线更多的在驾车的人身上停留了下,不过很快就过去了,看不见了。 阮泱泱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头,闻着从铺子里传出来的煮肉骨头的味儿,真是觉着香。有些便宜小馆里,有自己的秘方,做出来的饭菜便宜,但生意火爆。都是些寻常百姓来吃,有钱人才瞧不上这个呢。 但阮泱泱觉着味儿好,可是,她又不能随便的吃。也就只能是,闻一闻就算了。 终于,到了自家那玩乐场子,的确是花了大钱的,原本这一片地皮那可是有三个主人。现如今,成了一处,到底有多大,站在一处,肉眼看不尽。 有几处后门,阮泱泱和邺无渊走的,是靠近洗浴汤池的后门。汤池里是放置了特殊的香料,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和着水汽,非常好闻。 两个人进来,就有人接应了,是吕长山手底下的小伙计,别的不说,机灵是真的。 一路带着他们进了楼,走的是没有客人同行的地儿,但随着走动,也能瞧见有客人之地。 这边是汤池沐浴,那些贵客换上了这里的袍子,白色的袍子,料子上乘。边走边和同行的人说笑,前后是引路的小厮。这场景,瞧着就是高档次。按理说天儿都热了,这来汤池里泡着,也不见得有多好受。 不过,现如今来这里,好像不只是来享受找乐子消遣,更像是证明身份的。 顺着台阶往楼上走,各个楼之间,有楼梯相接,有自家人走的,也有供客人走的。 自家人走的,要狭窄些,但位置显得有些隐秘。 都开业了这么久了,这还是头一次来这儿,别说,阮泱泱是极为满意的。 “看,那边的楼可都亮灯了,那是这里最高级的雅间了。在那里,这儿所有的娱乐项目都能提供。”顺着半开的小窗子,路过时,正好瞧见了隔着天井的对面楼。 那楼,一看就和这儿其他的地方不一样。楼下那入口处,可是有不少彪形大汉在守着的,显然一般人进不去的意思。 “都亮了灯,说明客满了。”邺无渊也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别说,那隐隐亮着的灯火,瞧着都有点儿神秘。 “没错。”就是这样,亮灯为信号嘛。 到了专门给阮泱泱准备的房间,位于高处,开了窗子就能一览无遗。 茶点等物都已准备好了,沐浴的袍子也挂着,到了这儿了,自家的地盘,那就是想怎么消遣就怎么消遣了。 阮泱泱畏热,这若是寒冬,去汤池里泡着还成。外面本就热,走了一路,她都有点儿流汗了,这若是去汤池里泡着,非得把她泡脱水了不可。 今儿来,就是耍的,首先要去的,那就是赌场。 在赌场里纵横,那绝对是她觉得最爽快的地方了。 叫小厮给她拿一套赌场里的‘工作服’,她要去大展身手了。 邺无渊拿着一杯茶,已走到了窗边,静静地看着所能瞧见的地方,灯火明亮,人来人往,这里的确是盛都中当下最为热闹之地了。 小厮很快将衣服拿了上来,退下去,这边阮泱泱就转到了屏风后,换衣服。 换上衣袍,腰间的腰带一束,想想一个多月之前这肚子大的,她低头都看不见自己的脚呢,这会儿小蛮腰已经回来了。 勒紧了些,让自己挺直腰板,更像个男人了。 自己相当满意,那股子满意由内而外,一看她就知道是恨不得要飞去赌场了。 “将军,你要不要去玩一玩?”从屏风后出来,她走路都轻飘飘的,可不是刚刚那累的流汗走不动的样子。的确,心情能有效的改善身体现状,精神操控一切,还是相当准确的。 站在窗口的人转身,上下的看了看她,之后便笑了,“我在这儿等你。” “那不是太委屈你了?不然,我叫人给你安排些消遣的项目?”扬眉,这人不喜欢享受,想一想,多吃亏。一直在打仗,一身的伤疤,吃了那么多苦,然而不去享受,吃大亏了。 摇头,邺无渊的拒绝,是无需思考的那种。 “好吧,既然你不享受,那就在这儿等我。叫他们给你准备些好吃的,实在无聊了,就叫姑娘来这儿吹曲给你听。”不然,他一个人干巴巴的在这儿等着,还有点儿可怜。 “嗯,尽情玩儿,不管遇着了什么,也别搅了自己的兴致。”他走过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的话……倒是有点儿叫人听不懂。 阮泱泱歪头盯着他看,他却是低头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亲,就绕过她去那软榻上坐着了。 显然,他今晚就打算待在这儿等着了,他有足够的耐心。 眨了眨眼睛,阮泱泱再去看他,这人却是有点儿懒洋洋的。 没再说什么,她连口水都没喝,就快步离开去赌场了。 这个时辰,赌场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但却也有不少人,吵吵嚷嚷的,又有点儿乌烟瘴气。 那些赌棍赌鬼聚集之地,阮泱泱不去,她去的,还是高端人士所在的地方,亦如以前。 这里的位置其实就是专门给她留的,但凡她来了,有兴致,那就说上场就上场。玩儿嘛,就是一个开心。 阮泱泱也的确是很开心,也早就把邺无渊说的那句叫人听不懂的话给忘了。 在她玩儿的最上瘾,站在那儿,一脚踩着椅子大肆展示摇骰子身手的时候,这一桌又来新客了。 阮泱泱转着眼睛那么一看,惊得她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 谁来告诉告诉她,为什么项蠡在这儿?天子驾临,她在这儿摇骰子,好嘛,这不是撞枪口上了? 367、掉马了(三更) 买定离手,阮泱泱一脚踩着椅子,一边扫视了一圈,看着坐在桌边的人,下注。 她是尽力的不去看新参加进来的那一位,可是,不看也不行啊。 他就坐在那儿,十分扎眼,穿的极为朴素,可朴素也没用啊。认识他是谁,即便他光着,那也是皇上啊。 这桌上坐着的,可都是盛都较为有名望或是有权势的了,不过,皆为年轻一辈,即便是家中再有权势,只要不是皇族,也未必进过皇宫,见过天颜。 所以,从项蠡进来坐下了,那些人分别看了看他之后,便再次投入到赌桌上,对这新加入的并不是太感兴趣。 项蠡笑眯眯的,穿的朴素了点儿,就像个书生。身边也没跟着人,不认识他这张脸的,还真瞧不出他身份来。 他也下注了,是一块十两的银子,和同桌的相比,他这注小了点儿,同时也尽显寒酸。 所有人下注完毕,阮泱泱手一抬,骰子的点数也露出来了。 赌桌上有输有赢,项蠡则是无损失,也无收获。 他好像还挺开心的,不过,并没有说话打扰阮泱泱,赌局继续,他瞧着是上了心的。坐在桌边,微微抻着脖子勾着头,对阮泱泱的手法也相当感兴趣。 骰子稀里哗啦的摇晃,那声音并非杂乱,反而是每一次都不一样。若是耳聪目明的,就会发现,骰子的声响和她的手她的腕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这种茅头小白的样子,对什么都好奇不已,没见过世面,一瞧就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玩儿。 同桌的人看他,也是各个露出些许嘲笑来,没多少钱,敢到这桌上来玩儿,的确是个茅头。 不过,阮泱泱却是心惴惴,手上尽量稳着,一边想着要如何应付项蠡。 好家伙,都杀到这儿来了,显然他是知道些什么,否则干嘛跑到这儿来玩儿? 果然啊,天子脚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之中。 看他笑眯眯的,鬼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呢?难不成,一会儿真得立马认错求饶? 可是她这不算犯法吧?朝廷官员是不准做这些买卖的,但她又不是朝廷官员。再说,即便真去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来,官府文书上的名字,也不是她。 她若是真去认罪求饶了,那不等同于不打自招? 蓦地,她又想到了刚刚下来时邺无渊说的那句鬼话,好嘛,敢情他是知道项蠡来了吧,不然干嘛跟她说那句话? 这臭小子,看到了也不告诉她,还叫她开心的玩儿不要影响心情?废话,玩着玩着冒出来个皇上,心情能不受影响嘛。 又来了几局,阮泱泱觉着不能再玩下去了,待得越久越麻烦。 赶紧离开这儿,回将军府,届时项蠡询问,死不认账就是了。 她现在穿着男装,就说是阮小羽,不是她!反正,她侄儿跟她长得非常像。 想好了,阮泱泱也轻松了些。最后来了一把,她就撤了。 离开赌场,她就跑起来了,踩着楼梯,一路的奔回休息之处。 推开门进了房间,那房间里的人便看了过来。阮泱泱也瞅着他,四目相对,邺无渊便笑了。 “与我之前料想的时辰可早了许多。”他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反手关上门,阮泱泱边朝着这边走边把腰带解开,“你是不是瞧见皇上进来了?你可真行,干嘛不早告诉我?他八成就是特意来抓我们现行的,赶紧走,到时咱们来个死不承认。”把外袍脱下来,她一边说着自己的计划。 邺无渊盯着她看,笑意愈甚。 “你还笑呢?你可别忘了,前些日子,太医可刚刚跟他复命说我活不久了。这可倒好,我还在赌场里玩儿呢,生龙活虎,就不怕他怀疑我骗了他?或是,会心疼自己送给我的秘药?”这都是有可能的。 邺无渊轻轻地颌首,好像真有点赞同她的说法,但还带着笑,就瞅着不是太认真了。 阮泱泱抬腿踢了他一脚,“你走不走?”这人跟个秤砣似得还坐在那儿,稳的不得了。 “他也只是来玩玩而已。皇上以前也非常喜欢秘密出宫游玩,大多去一些特别热闹的地方,与民同乐。”邺无渊的确是相当镇定,跟她解释,还笑着。 “与民同乐?他乐了,我没乐。”这个与民同乐,也仅限于他自己乐而已。 “别噘着嘴了,过来歇会儿。”起身,邺无渊把她拽过来,按在软榻上,又把茶杯送到她嘴边。 喝了一口,她哼了哼,“心情都被破坏了,手感正好呢。往后啊,再来这里可得先叫人去打探一番,查清楚了来玩儿的都有谁。或是啊,再来个单独的赌场,一旦开始了,就再也不放人进去了。”这样,才保险。 “为了玩儿,你还真是绞尽脑汁。”邺无渊去屏风后把她原来的衣服取回来了,也的确是佩服她玩起来时的头脑,主意一个接着一个。 被这般评价,她也不甚在意,反正,玩还是要玩的,但避开城中那些认识的人,也是真的。 就在这时,房门被从外敲响,阮泱泱立即扭头看过去,一脸防备。 邺无渊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随后便走过去了。 打开门,他出去,又把房门带上了。 房间里,阮泱泱还是感叹今儿日子不对,居然赶在和项蠡同一天出门了。按理说,项蠡每日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理,他也没那么多时间出门玩儿的。 谁想到,就是这么巧,碰上了。 把衣袍穿上,她还是觉着得赶紧撤,到时就来个死不认账,就说在这儿耍的是阮小羽。 半晌后,房门才从外打开,邺无渊回来了。 扭头看他,阮泱泱的眉头皱了皱,“你别告诉我,一会儿这门外有人进来。”瞧他那小表情,好像就是那么回事儿。 邺无渊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在这儿等着吧,我撤了。”起身,关键时刻,她的确是跑的比谁都快。 邺无渊抓住她的手,“见都见着了,又何必躲?再说,此地在吕长山名下,我们来这里消遣也在常理之中,又不是什么罪过。”她这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赚的钱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想伪装都伪装不下去了。 368、一鬼精一憨货(一更) 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了乐声,少见的并不是那种袅袅动情靡靡之音,反而是用琵琶弹奏出的金戈铁马急急曲调,一瞬间让阮泱泱有一种错觉。她觉着,这曲子就是来配合她心情的。 不管是不是配合她心情的,反正,目前这调子的确是她心情的写照。天子驾临,已经来了。 这么说吧,不认识他那张脸的,肯定会把他当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像他这种身段,她都能跟他过两招,他也未必是对手。 可是,认识他这张脸,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呀,别说动手制敌,动一下眼睛,就能弄死一片人。 是亲卫将他送来的,亲卫也是提前过来的,穿着极其普通的衣服,一直在这里四处闲逛,看起来就像是在这儿找乐子消遣的。 这回也算是知道邺无渊为什么清楚项蠡来到此处,亲卫在各个地方,他们又不是不认识项蠡的脸,他进来了,他们就瞧见了。 在邺无渊能看到的地方,对他打了信号。 给项蠡请安,随后各自坐下,阮泱泱也没吱声,她刚刚在他进来之前,还对邺无渊提议,说她假扮成阮小羽。 邺无渊很无言,他没事儿带着妻子的侄儿来这儿消遣……谁听着,都会觉着奇怪吧。 好吧,既如此,阮泱泱又能说什么,尽量的让自己萎靡一些。这样,估计能让项蠡的心里好受点,他那秘药,或许会有用上的那一天。 项蠡看起来心情不错,喝了口茶,这才说自己在赌场,把带来的钱都给输了。 阮泱泱分明记着,她在那儿的时候,可没叫项蠡输过,不是无输赢,就是小小的赢一些。 她还在寻思着呢,就听项蠡夸她手法更高明些,控制着骰子,想叫谁赢便叫谁赢,想叫谁输便叫谁输。她走了之后,又来的人手艺就差了。 这夸奖……说真的,听着可并非叫人有多高兴。 阮泱泱点了点头,就当他是夸她了呗。 似乎也看出阮泱泱有点儿别扭,项蠡便不再说这事儿了,与邺无渊说起了正事。 他们之间的正事,那听起来自然是无聊的,阮泱泱也并不想参与,所以,就左一耳朵右一耳朵的听。 邺无渊不参与朝堂之事,谈论的无非是边关。现如今,东夷认怂了,割地停战,这城池新建,也不是那么容易。 城池中有原本东夷的百姓,这忽然间的改天换地,自然是有很大一部分百姓接受不了。 这接受不了,就容易闹事,所以现在那几座城里仍旧大军驻扎。律例严苛,但凡有闹事的,无不是重罚,也是另一种杀鸡儆猴。 这其实是正确的做法,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震慑,先震慑,再安抚。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元息和魏小墨来。 项蠡面带微笑,听他说话啊,温声和润,可是,哪一句都不能小觑忽视了。 如今元息和魏小墨在何处,邺无渊也并没有掩饰,项蠡都是知道的。 他们还被关着,被圈禁。 项蠡慢悠悠的说着,起初阮泱泱没怎么听,她拿着茶杯喝水,心思左右的飞。 后来,她听了那么几耳朵,就明白了项蠡的意思,他想将元息放出来。 东夷之前那么乱,还不是元息搞的,正因为元息那么一折腾,给了大卫大好的机会。 把元息放出来,没准儿他接下来还会做什么,项蠡这是等着捡漏呢! 那怎么能行?好不容易消停了,还要接着起战事?他这帝王倒是开心,可是她不开心。 “皇上可能不知道,为何魏小墨和元息,会那么老实的待在白水湾里不出去,任由外头有人看守,像坐牢似得也不反抗。其实,是有原因的。”她开口,才不管邺无渊原本要如何说呢。 “哦?原因为何?”项蠡感兴趣的样子,示意阮泱泱接着说。 “这东夷墨府一直执着于血脉纯净,却不知正是此行径,叫他们墨氏一族受了莫大的诅咒,无一能活过五十岁,便早早的死了。魏小墨和元息也清楚了这事儿,岂能任由自己活不过五十岁便撒手人寰,所以,他们寻到了一个续命的法子,但却需要他们兄弟二人在一处,不能再分开才可以。白水湾那个地方,地势低,又极其安静不会被外人所打扰。他们俩啊,我想是不会出来的,即便把外围看守的人撤了,他们俩也不见得出来。”他让她说,她就说,而且一说就一串。让他自己也好好想想,这世上没有人是不怕死的,连魏小墨和元息那样的孽障都怕死,更何况邺无渊和她了,更害怕的紧。 项蠡闻言,笑了笑,随后道:“那不如,就把外围看守的人撤了,看看他们是否出来?” 嘿,到底是皇帝啊,顺坡下驴的速度倒是挺快。这不兜兜转转的,正好合了他的意嘛。 魏小墨不见得出来,元息……阮泱泱就少了一丝把握了。 “也好。正好也免得定期的给他们提供食物,这些日子以来,可是花费了不少。那魏小墨所需,无不是昂贵之物,再这么下去,一座金山也不够养他们的。”邺无渊开口,也同意了。 阮泱泱无话可说,那就把人撤了吧,就得看魏小墨的能耐了。 元息若是想走,看他会不会把人给拦住了。 他们又聊了许久,都过了半夜了,时辰太晚,项蠡也要回宫了。 恭送项蠡离开,阮泱泱才叹口气,“我给魏小墨写封信,速度快些的送去吧。可得叫他看住了元息,皇上现在盼着他再闹事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能做黄雀的人,可真是不容小觑。”能屈能伸,一般人不可比。 “不试一次,他又岂能相信。”其实,项蠡的想法,与他之前是一样的。他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并不想拥有权力,一旦抓到了手里,再舍弃,哪有那么容易。 项蠡也一样,他也不信。 这中途放手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又的确是有些人,是无法理解的,就像魏小墨和元息。 “你们这些人啊,多疑!但想想,多疑才正常。若他不多疑,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底下的人说什么他都信,那是个傻子,你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阮泱泱说着,话语之间,又有点儿酸。 邺无渊抬手搂住她肩膀,把她圈到自己怀中,“若说死心塌地的卖命,那还不是卖命给小姑姑。” 哼了一声,她也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你下半辈子的确是卖给我了,就别想着再去抛头颅洒热血了。我最初还想着要遁入空门呢,这计划被你打破了,你得负责。” “遁入空门?那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她要是想遁入空门,那就说明真对这想法认真过,难保哪天她不会忽然想起来,又冒出这想法。 “这你倒是别怕,现如今我有两个儿子,哪还会往空门钻。就是看我儿子的成长中决不能没了爹,你若是有个……,那我肯定得立即再给他们寻个靠谱的爹来,哎呀!”她还没说完呢,腰间就被邺无渊掐了下,他可不爱听她说这个了。 不由笑,越是不爱听,她就越是要说。时不时的提起这茬儿,要他自己好好想想,继而后怕,就不再敢去卖命了! 俩人闹了好一阵儿,直至是有些累了,这才准备离开。 不管如何,家中还有孩子呢,俩人倒是想自由的随走随休息,以天为被以地为庐,可现实情况不允许了呀。 就跟做贼似得,离开家的时候得赶在那小家伙睡着了,又得赶在人家醒来前再回去,快乐的时光,那是偷来的。 翌日,那家伙醒来了,就第一时间跑来找邺无渊和阮泱泱。 他们俩昨晚回来的晚,这一大早的还在睡呢。蒙奇奇往这卧室钻,小棠和小梨又拦不住,只得任由他闯进去了。 顺着落地的床帐下,跟爬雪山过草地似得钻进去,又略费力的爬到了床上去,睡在外面的邺无渊就先行动手,把那爬上来的家伙给抱住了。 “嘘,你娘在睡觉,不许吵。”嗓音略哑,他也是被这个家伙吵醒的。 蒙奇奇捧着邺无渊的脸,还有点儿不死心的要往阮泱泱那边爬,上半身不受控,他就把小短腿往那边伸。 见控制他太难,邺无渊索性起身,抱着那家伙从床帐后出来。 扭动着,蒙奇奇还有点儿不乐意,一手往床那边伸,嘴里喊娘。 不过,还是会看脸色的,即便是喊娘,声音也不大。 声音小小的,听着更有点儿委屈可怜。 依邺无渊所见,这家伙可不是任性,而是在试探。一边盯着他的脸,一边扭动伸手又喊娘,见他面色微微有些不好,他就不喊了。 那只手也收了回来,转而圈住了邺无渊的脖颈,耸着身体,一副讨好的样子。 “饭。”他接着又说饭,摆明了转移话题,好像一副特别孝顺特别懂事的样子,一大早跑来,是专程来叫爹娘用早饭的。 这种鬼精,拿他有什么办法? :。: 369、一鬼精一憨货(二更) 盛夏时节,盛都也是逃不开的热。这种热,对于习惯这里的人来说,那是舒坦的。 对于畏热的人来说,就等同于刑罚也差不了许多。 每到这个时候,阮泱泱就觉着特别难熬,甚至今年比以往还要更难熬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孩子,身体亏损太严重。 所以,看其他人都挺乐呵,唯独她总是觉着不适。唯有太阳落山之后才舒坦些,非得泡到水里,洗干净身体,夜里才能睡好。 她这种情况,叫邺无渊心下不忍,或许每每到这个时节,就该去更北边才是。寻个更凉爽的地儿,避暑。待得这盛夏过去了,再回到盛都来。 秋高气爽时,可以去金陵,新年时节,再转去湘南。 生活,这般才有滋有味儿。 阮泱泱不去管邺无渊在想什么,反正,现在盛夏折腾的她难受。 给阮小羽和柯醉玥的宅子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所有新婚的用品,从被褥到一副碗筷等等,绝不缺少。 这边都准备好了,去香城那两个人却是一直没回来。不过倒是也不担心,因为柯醉玥一直都有定期的送信回来。 他们没去别处,就一直在香城,那香城的宅子和以前一模一样,想必他在那儿也是非常感叹。 没有回来,阮泱泱也理解,在那儿再感受一下家的感觉。正好有柯醉玥陪着他,安静一段时日也可以理解。 坐在水榭里,不时的感受着带着水汽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这白日里,也就是这儿能凉爽些。 当然了,在房间里也不错,门窗都打开,也是凉快的。 奈何,她喜欢在房间里待着,可那两个家伙不乐意啊。 长大了的那个可以到处跑,又不能把他给捆起来。暂时还得抱着的那个,也是出来逛的习惯了,不出门的话,他又显得有点儿不乐意。 那么大一坨儿,抱着他出来逛,看新鲜,这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所以,一般来说,这活儿都是邺无渊来包办。谁叫他是做父亲的,谁叫他力气最大,他这身板儿,抱儿子兜风最合适不过了。 那个可以跑的家伙在通往水榭的栏桥上来回的蹿腾,不时的,扶着栏杆顺着缝隙往水里看,那里头有鱼,还特别多。 但凡撒下去一把鱼食,那水里头就跟开了锅似得,无数的大小鱼过来争抢,水都能喷溅到栏桥上来,可见这些鱼多有劲儿。 蒙奇奇最爱干这事儿了,总是想着往水里扔鱼食,看里头的鱼争抢。 他一开心了,就笑的不得了,这头在邺无渊怀里啃拳头的小家伙就听到了,胖胖的甚至也跟着使劲儿。 那眼珠子才清澈呢,他这眼睛,完全是与他爹复制粘贴,一模一样。 蒙奇奇又在喂鱼了,小厮刚拿过来一小桶鱼食,说真的,若是像蒙奇奇这样喂,这府里每个月鱼食的开销都得多出几倍来。 他高兴的都乐出鸭子嘎嘎声儿了,这边在邺无渊怀里啃拳头的就坐不住了。他本就硬实,这才两三个月而已,便能摆出坐着的造型了。 身体使劲儿,就从坐着的姿势变成躺着了,就跟那撒泼一样,邺无渊险些没抱住他。 把他好好地托抱到怀里,邺无渊站起身,“好好,去看哥哥喂鱼。” 阮泱泱躺在摇椅上,她就跟瘫了也没什么区别。不时的,小梨就拿着扇子给她扇风,但又不敢扇太久。 看着邺无渊起身,抱着那胖家伙走出水榭,她就笑了一声,“估摸着将军现在非常想念在战场上横刀立马的日子。”整天的哄孩子,一天下来得被他儿子尿上几回,再多的衣服都换不起了。 那已经走出水榭的人也听着了,回头看了她一眼,面上带着笑。 显而易见,他并没有觉着疲累或是不耐烦了,反而还挺开心的。 “将军还是非常有耐心的。”小棠说道。最起码这么多时日来,就没见他有不耐烦的时候。 “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没耐心也不成啊。”这有没有耐心与否,看的完全是良心了。他倒是也可以来一出丧偶式育儿,但那得建立在子女多如牛毛的立场上。 得来不易,他可不得将所有的耐心都用上。 抱着那个小家伙到了那儿,蹲下,让这一大一小两个能够对视交流。 “弟,鱼。”蒙奇奇说道,边说边把自己手里的一小把鱼食塞到弟弟的手里,是叫他也喂鱼。 那小家伙哪能握得住,大部分散了下去,只在手里留了一点点。不过,留了些许,抓的紧紧地。 蒙奇奇又弯身在小桶里抓了一把鱼食,顺着栏杆之间的缝隙把胳膊伸出去,松手一撒,果然是群鱼再次来争抢。 蒙奇奇乐的不行,那被邺无渊抱着的小家伙也蹬腿。可是蹬了两下腿之后,反而把抓着鱼食的手往自己嘴里送。 “不能吃。”邺无渊立即给拦住,抓着他的小手也往栏杆外伸。 他还舍不得呢,小手握的紧紧的,邺无渊不得不把他的小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总算是把那几粒鱼食给抖下去了。 “这吃货,才这么大一点点,就开始贪吃了。”阮泱泱在水榭里看的清楚,笑得不行。 也不知这家伙像谁,若说蒙奇奇,能够在他身上寻到她或是邺无渊的影子来。但,这小家伙……就让人迷糊了。 贪吃,憨,眼珠子清澈,但从中可是真窥见不到任何的心计小聪明,和蒙奇奇可不一样。 尽管阮泱泱说过,第一个孩子看书养,第二个孩子当猪养,他也不能真成猪了呀! 就在这时,有亲卫过来了,走到了水榭外的时候,停下脚步先叫丫鬟过来通传。 丫鬟疾步走过来,跟邺无渊说了两句话,他点了点头,之后亲卫才快步而来。 亲卫手里有信,还是没开封的。 邺无渊蹲在那儿抱着小胖子玩儿呢,也没接亲卫手里的信,说了两句什么,亲卫反而快步的朝着水榭过来了。 阮泱泱全程都看到了,这边小棠也迎了过去。 接过亲卫手里的信,小棠快步的返回阮泱泱身边,看了看她,随后把信封给拆开了。 将信纸拿出来,交到阮泱泱手里,她这才拆开了看。 这一看,就知道为什么信封没有被拆开过,甚至邺无渊也没接,而是直接送到了她这里来。因为这信,是魏小墨写的。 因为项蠡当时的话,如今白水湾外围的防守已经撤了,因为撤了,他们俩在那下头等同于已经自由了。 可这自由啊,他还真不想要。 所以,他是不打算出去的。可是,这外围的人撤了,谁给他们送食材啊,他还没吃够金陵的羊肉呢。魏小墨所言,大部分都是在抱怨这个。 阮泱泱十分无奈,看吧,就是个这种不吃亏的货色,叫人想吐槽他,但又偏偏不知从何吐槽起。 第一页看完了,拿开,看第二页。 不过,这第二页的字迹可就不一样了,这第二张不是魏小墨写的。 不是他,那就只能是元息了。 元息的字迹带着几分出尘,但若细看的话,那笔画之中,又有那么点儿扭曲。 亦如他这个人,字如其人,这话诚然不假。 他在信中所写,可就没魏小墨那么妖气横生了。 之前阮泱泱的信他都收到了,也知道了阮小羽和柯醉玥已经要成亲的事情。 对此,他只是恭喜了阮泱泱,对那二人,却是没做任何评价。 之后,便是说看守的人撤走的事情,他直指这种行为的背后真实目的。就是想让他和魏小墨出去,继而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行追杀,亦或是,等待着他重回都城,再搅起腥风血雨,让大卫有机可乘。 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他即便出去了,也不会叫任何人找着。 他非常自信,从这字里行间就看得出来。 不得不说,同是阴谋家,元息看的也是非常清楚的嘛。这一招的确是背后有目的,可是他不上当,气人不? 阮泱泱不由笑,项蠡这回是真想错了。 再接着往下看,元息又恭喜了她平安生下孩子。如若有机会,他定会来见见他们的。 这种话语,有点儿类似老友的感觉。不过,想来想去,她和元息也称不上老友。 所以,这日后能否再见,就难说了。 再说了,她还真不太想和元息见面,倒也不是不想看他那出尘绝世的小脸儿,主要是真见了,邺无渊会不乐意。 瞧他现在那家庭妇男的样子,但凡他有不乐意的地方,就难免让人心生内疚。什么千秋大业都不想做了,金戈铁马也都放弃了,情愿在家带孩子,还惹他生气,多对不起他。 所以,为了家庭内部和谐,这见面啊,就免了吧! 快速的看完最后两行字,阮泱泱把信重新塞进了信封里,递给小棠,“烧了吧。” 小棠接过,立即听话的将信拿走,处理掉。 阮泱泱窝在摇椅上,再次看向栏桥,邺无渊举着那小家伙,把他的脚放到围栏上。那家伙果然开心,用劲儿的蹿腾。 站在一边儿的蒙奇奇不乐意了,他也想被举起来,脚踩围栏。 爹只有一个,闹腾人的孩子却有两个,想要搞好平衡,还真不容易。 单手托腮,阮泱泱笑眯眯,就看他这做父亲的,要如何应付了! 甜蜜的负担! 番三:二十年之后(一) 盛都繁华,这繁华的背后,自然还有数不尽的穷困,堕乱。 平民居处,昨晚发生了一件极其血腥残忍的杀人案件,因为手法过于残忍,影响也特别不好,今天在官府的人过来之后,刑狱司都来了。 众所周知,能被刑狱司介入的,那绝对都是大奸大恶的罪犯。而且,一旦被关进里面,几乎没有再出来的可能。 在那里,求生不得,是求死不能。哪怕在官府的监牢里关到死,也不要去刑狱司走一趟,真的会被扒层皮的。 挺拔温柔的少年立于院中,眼前摆在地上的是大小三具尸体。 大的那个,是母亲,三十几岁,两个女儿,大的七八岁,小的五六岁。 那母亲的尸体要更凄惨,因为在最初发现尸体的时候,是不完整的。 身体在屋子门口,可头却是在院墙那边。那两个小的在床上,显然是还在睡觉呢,就没了性命。 发生了这种事,周边附近的百姓都凑过来了,太多人瞧见了,可不闹腾的大。 刑狱司不得不过来,里里外外的控制了围观的人,免得他们再到处的去传,估摸着这半座城都知道了。 拿出帕子,掩住口鼻,邺启这才换了口气,血腥气好重啊!他清浅的呼吸,脑仁儿都被这血腥味儿熏得开始疼了。 “大人,没有搜到凶器。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翻得一塌糊涂。”这时,有人从屋子里出来,向邺启禀报搜查结果。 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这才转头看向门口那里,这家的男主人,已经哭得要背过气去了。 这家的男主人,还真不是个大字不识的粗鲁人,他是个教书先生,就在这隔了两条街的一家私塾教书。 长得一副文弱模样,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哭起来呜呜呜的,从脚底到脑瓜门都透着一股柔弱。 邺启微微皱了皱眉,这就是他家母上大人所说的娘们唧唧,果然是叫人看不顺眼。 收回视线,放下捂着口鼻的帕子,他轻轻地弹了弹自己身上的华袍,刚要说话,门口那儿就进来了一个人。 穿着一身暗色的劲装,肩背宽阔,步履生风,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走进来,院子里刑狱司的伙计们看过去,下一刻拱手作揖,“二爷!”算不上响亮,但是齐声,可见都认识他。 邺启看过去,本就含笑的眼睛又弯了几分,“弟。” 邺淙样貌纯澈,眼睛更甚,一瞧就觉着他是个心思单纯的家伙。 但他这身板,一看之下也明白,练家子,功夫必然不错。 所以,他这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水。”他过来了,就冒出一个字儿,看来这是渴了。 邺启给旁边的人一个眼神儿,那人立即过来,把随身带的水壶给了邺淙。 接过,扒掉塞子,抬手仰头,咕咚咕咚一气闷。 邺启看着他,犹如在看什么表演,那表情,是既觉着有意思,又觉着惊叹。 一壶水,人家带着水的人这一上午也没喝上一口啊。他一通灌,喝了个干净,一滴都不带剩的。 看他‘表演’完,邺启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如牛饮水,娘不在这儿,你又现原形了!”他是从小到大一如既往的能吃,不管是吃饭还是喝水,都是一个痛快。 倒是他们家的母上大人不愿意看,太粗鲁了!所以,他在家时,会伪装一下,出了门,就现原形。显而易见,这辈子改不了了。 “烈日如火烧,我进了城先去刑狱司找你,又说你在这儿。算一下,我徒步走了半座城。” “所以,还是北方更凉爽。那你回来是做什么?被爹娘嫌弃了?”盛夏时节,他们家那两位就会去北方避暑,主要是母上大人畏热,身体不好,就依着她的感觉迁徙,一年下来,大卫各地都住个遍。 “那倒不是,他们近些日子没空理我。我觉着,是出什么事儿了。”邺淙压低了声音,本就长了一张纯真的脸,他说话时,会让人觉着可信度非常高。 邺启扬了扬眉,一般来说,他们的父母是非常有保密意识的,他们俩之间的事儿,鲜少叫他们兄弟知道。 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处理。他们兄弟二人自己的事情,也自己处理,那二位也不参与。 这叫做自由,他们舒坦,他们兄弟二人也舒坦。 的确,再和其他人一比之下,他们兄弟二人,深觉自由无比。 “你自从去了刑狱司,好像也没办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倒是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处理了不少。赶紧抓人吧,我饿了,咱回家吃饭,我再详细与你说。”邺淙饿了,他们家父亲有令,在盛都城中不得骑快马。所以,他进了城,就用双腿丈量,一通走,铁打的也挨不住啊。 看着他弟弟那单纯清澈的眼睛,邺启就笑了。他笑起来时,最像阮小羽,温顺柔和,就是个少年模样。以至于和邺淙站在一起,根本就分不出谁是兄谁是弟。 “我弟得母亲真传,看人看的通透,想必是看出什么来了。这样吧,咱们今日不回家,东胜楼,哥哥做东。”邺启这会儿还真有个兄长的样子,不过,他这兄长的样子,也是建立在弟弟能够帮忙的基础上。 他们的母亲那是眼力非凡,而且,她并非是天生的,是自有一套自己的方式方法。 后来,她就教邺淙。当时邺淙从七八岁开始,几乎每天一堂课,一直到他十五六岁。 母亲把这个教给邺淙,没教给自己,邺启丝毫不觉嫉妒。 母亲为啥单独把这个教给邺淙?那是因为她觉着邺淙缺心眼儿! 好歹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出了门,被人发现缺心眼儿,多丢人啊。 邺启亦是深以为然,的确是得让他遮掩遮掩,不然,他这兄长也没面子啊。 一听东胜楼,邺淙眼睛都跟着亮了一个度。 下一刻,一手抬起,食指跟那指示标一样,直指那在门口处哭得要晕过去的这家的男主人,身边的那个一直在安慰他的男人。 院子里,还有门外翘头看热闹的,全部都随着邺淙的手指往那儿看。 那还在哭的男主人也瞧见邺淙的手指了,哭声戛然而止,也扭头看自己旁边的男人。 那男人也穿着一身长衫,一瞧就是个书生。被邺淙指着,他微愣了下,随后就生气了。 到底是个书生,张口就知是个文化人,他对刑狱司明嘲暗讽,说他们找不到杀人凶手,就随便寻个人做替死鬼! 邺启扬眉,随后看向邺淙,示意他赶紧给个死证,免得那人一个劲儿给刑狱司抹黑。 收回手,邺淙笑了笑,“他呀,和他那可是共枕木的交情。” 他所说,就是这家的男主人,和这个一直半抱着他安抚他的男人。 所有的视线都在这两个男人身上来来回回,这俩人倒是面红耳赤,之后便都怒从心来。 否认,继而满嘴恶言,拒不承认,说邺淙所说完全是无稽之谈。 虽说他们俩否认,可是,那外头听到了的百姓却不觉如此啊,已经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了。 “你们二人腰间的玉佩那是一对儿,一为阴一为阳,亲友之间可不会相赠这种玉佩。一个哭号的假情假意,一个抱着他轻声安抚,再好的兄弟情,也不似你们这般紧抱依偎。”话落,邺淙就伸手去揽邺启。 他这宽阔的身板,邺启被搂过去,还真有那么几分娇小玲珑。 邺启迅速的从他的搂抱中挣脱出来,略嫌恶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这若是个漂亮姑娘扑上来,他倒是受得住。这一身汗的男人……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看吧,咱俩是亲兄弟,我一抱你,不止你要吐了,我也恶心。所以,还说什么呢?这世上啊,但凡有亲密关系的人,他们之间的距离那都是有定数的。男人和女人如此,男人和男人亦是如此。看你们俩的打扮,想必同在一处做事,天长日久,都发觉对方是同好,就搅和一处了。我觉着啊,八成是他妻子发现了,这俩人一不做二不休,下了死手。但现如今一看,他这哭的也未必是假装,可能哭的就是自己孩子。你们应当是没商量好,本想解决了这一个女人,没成想连俩孩子都没放过。”邺淙啧啧了两声,他眼神儿纯真,说起这些话来,一点儿都不像胡诌。 邺启还不忘再弹一弹自己的衣袖,把属于邺淙的那身汗味给拍走。 那俩人还想争辩呢,但这边邺启给了指令,手底下的人立即过去。根本就不听那俩人还在狡辩,就将俩人给捆起来了。像捆畜生似得,双手反绑,两脚也上了链子,嘴被封上,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弟,果然是娘亲自教授,学的透彻。”邺启夸赞。 “我就不信,你没瞧见这女人手腕上带着的镯子。真是奔着钱财来的,那镯子那么大,为何不撸走?”尸体瘫着,戴镯子的那只手也摊开的,一眼就能看到。 邺启一笑,他也不说他有没有看到,“走,东胜楼。” 番三:二十年之后(二) 从院子里出来,这街上已经被看热闹的百姓围满了,乌泱乌泱的。 这一家那三具大小苦主的尸体被蒙上了布,从院子里抬了出来。 女苦主死的最为凄惨,蒙着一层白布,都看得到她的头在摇晃着,和身体分开了。 邺启和邺淙两兄弟站在那儿看着尸体被抬走,也不由的轻轻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还是很可怜的。 孩子才多大,没来得及长大呢,就没了性命了。 “进了你们刑狱司,想不想说实话,都不得不说实话了。他们俩若是凶手,进了刑狱司的大门就能撂了。若不是凶手,哥你就再行调查吧。”邺淙小声说了一句。 邺启看向他,几分不可思议似得,“弟,其实,你也不缺心眼儿啊!” “说什么呢?”一听缺心眼儿这几个字儿,邺淙不乐意了。 “难道不是吗?担心自个儿所断有误,这会儿不忘给自己留条活路来。放心吧,这杀人的事儿,必然是他们俩做的。”从到了这儿开始,邺启这眼睛可没闲着。 他看的不是那两个男人有私情,而是那院子屋子等等,从里到外,从外到里,各处都显示出,这就是个熟人干的事儿。 若不是熟人,也不会正常的从大门进去,更不会将屋子里许多偏僻的角落中的东西都翻出来。分明不起眼,若真是奔着钱财来的,如此匆忙间,也根本翻找不到那处去。 再说那男主人,他说他昨晚在私塾,临时有事挑灯忙碌到半夜。太晚了,他就直接在那儿歇下了。 可他那一身长衫,干干净净,连个褶皱都没有。还有鞋子,亦是干干净净,分明是新换上的。 在私塾中休息了,还能从头到脚的换上干净衣服?兴许,就是在外还有个家。 当然了,邺启只是怀疑这男主人而已,与他在一块的,倒也没入他的眼。 估摸着除了邺淙,也没人能看出,那男主人和身边的男人有那种共枕木的交情。 被邺启这样说,邺淙坚决不承认,他那一副纯真的模样,真是看不出他有什么心眼儿来。 这边的事儿结束了,兄弟二人直奔东胜楼。 说起来,他们兄弟二人在盛都,是极其低调的。出门在外,除却办公事之外,绝不会前呼后拥的带一大群人,大部分时间都是独来独往的架势。 当然了,这也是家中规矩,简而言之,就是要低调。尤其在盛都,决不允许嘚瑟,引人注目。 邺启在刑狱司做事,他师父那可是刑狱司的钟大人。 邺淙是十岁左右时,每年去边关,在那儿历练个半年,再回家跟在父母身边半年。 兄弟两个各自走的路线不同,好像自从七八岁往后,每年聚在一块的日子,也不算太多。 城中东胜楼,是这盛都较为有名的酒楼,菜做得好,酒也好。 不过,就算酒好,和他们兄弟也没什么缘分,他们家有规矩,青天白日,不许饮酒。 进了酒楼,在二楼一个雅间坐下,点了些邺淙爱吃的饭菜,只配清茶,绝不饮酒。 “说说吧,爹和娘那儿,你觉着出了什么事儿?”喝了口茶,邺启问道。 他们那对父母,自个儿的事儿一向自个儿解决,又不喜欢叫他们兄弟俩知道。于是乎,他们这兄弟俩,大部分时间都靠猜。 有时猜的准了,的确会乐的够呛。但有时也猜不准,猜不准就再接再厉呗。 邺启认为,在这世上,他们的父母是最为奇特的父母。这么多年来,他见过那么都形形色色的人,就再也没见过他们父母那样的。 天上地下,那叫做独一份儿。 “这事儿,还得从两个月之前说起。”邺淙微微眯起眼睛,他一副小纯真的样子,眯起眼睛也是不显坏,反而瞧着可爱。 就是这身板太结实了点儿,说他可爱,也太过违和。 两个月之前,正是他去北方寻父母的时候。 他去的时候,就正好见着了魏小墨。魏小墨是谁?邺启和邺淙兄弟俩从小就认识啊,最初还管他叫姨娘来着,长得太好看了。 不过,后来知道他是男人,就改称墨舅舅了。 这墨舅舅为人奇特,管邺启叫小黑,管邺淙叫小土。他甚至扬言,他们俩能生出来,他是立大功的。 这话还叫邺启有一段时间内,以为自个儿亲爹是他呢。 当然了,这也只是自己心里那么一怀疑罢了,哪敢说出口,会被打死的。 反正,这么多年来,几乎每年会见一次。这墨舅舅东奔西走,就不闲着,各处玩儿,无比潇洒。 所以,会碰着魏小墨,邺淙也不觉着奇怪。 不过这回,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八成这魏小墨没干好事,他离开了之后,他那父母就‘闭关’了几日。 他们这父母啊,经常‘闭关’。‘闭关’之时,谁也不见,并且所在之处谁也不能靠近。小时候不懂啊,觉着奇怪,想打听,又不能靠前儿。 后来长大了,就明白了! 他们‘闭关’,邺淙就自个儿去玩儿了,北方气候好,有一年还陪着皇上去北方围猎呢。 到了此地,那就是围猎最畅快。 待得邺淙玩儿了大半个月回来,他那父母的‘闭关’也结束了。 也是很长时间没见着这小儿子了,父慈母爱子也乖,反正,邺淙在父母跟前儿是还得宠的。尽管在邺启看来,就是父母觉着他缺心眼儿,对他要求比较低罢了。 又过了半个来月,就出事儿了。 母上大人有一天,发现自个儿脸上冒出了一些红疙瘩来,就凑巧的在脸蛋儿上凝聚着。即便是眼神儿不好,可还是一下子就看得到。 他们这母亲,身子骨不好,有时吹了些潮湿的风,都会冒出一脸的疙瘩来。 但每次,也都没像这回似得反应那么大,她发了好大的脾气! 邺淙就觉着,自己好像没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把他也吓了一跳。 更稀奇的是他那父亲啊,他也愣了。但在邺淙看来,那分明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前兆,他们俩心里都清楚,并且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他询问,那俩人肯定不会说,正赶上母亲发脾气,连带着把他也给训斥了。 劈头盖脸挨了一通训斥,邺淙也不吱声了,反正就看着父亲哄母亲,母亲烦的不得了。 之后,父亲就派人去边关找诸葛叔了。 这会儿,邺淙倒是也明白了,母亲怕是生病了,兴许是什么旧病复发。 他本想在跟前尽孝吧,哄哄母亲,让她心情好些。 哪想,她看见他就烦,简单来说,她是看见谁都烦。 然后,又守了些时日,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有多碍眼之后,他就回来了。 邺启比邺淙年长,但,细数数才年长多少?邺淙不知道的事儿,他也不知道啊。 若说母亲有什么会叫她心烦至此的旧病?他还真不清楚。 见邺启也有些疑惑和担心的样子,邺淙就明白他是不了解了。 正好饭菜一一送进来,香味儿立时盈满整个房间。 邺淙开始用饭,那边邺启还在喝水,琢磨着母亲到底是什么旧病复发。 她本就身体不好,他们一家人,父子三人皆身体康健。甚至他们兄弟二人,从小到大,都没生过几次病。 只有母亲一人,常年的离不开药,补身子的药更是每日都吃。 若是真生了什么难缠的病,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这若是本就身体好,生了病倒也没什么,身体好,恢复的快。 可,这叫人觉着忧心的就是,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小小的风寒都能叫她难受好些时日呢。 “一会儿啊,你赶紧出城再回去吧。看你碍眼,你躲着些就是。如何也得知道,母亲到底生了什么病。需要什么药材,咱们也好赶紧寻找。”看着甩开腮帮子吃的来劲的邺淙,一边低声道。 抬眼看过来,邺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天儿快凉爽了,一旦凉爽,他们就得回来。待我赶到了,他们也得往回返了。所以,就在家等着他们。” 在心里一计算,是这么回事儿,邺启也不再说什么了。 邺淙吃饱了,兄弟二人便离开了东胜楼。 这一顿饭,花了邺启不少钱,只叹自己这弟弟太能吃。也多亏了家中不缺钱财,否则,真会被他吃穷了。 这么能吃,卖给人家做伙计都没人收,得搭上多少粮食啊? 邺启是要回刑狱司的,邺淙累了,打算回家先休息。 不过,走了一会儿,邺启却忽然要邺淙随他一块儿去刑狱司。他把手头上的事儿处理完了,兄弟俩再一同回家。 邺淙不太乐意,奈何邺启抬手推着他后背,说什么也得把他给一并带走。 往刑狱司走,到了附近,街上就没什么人了。 百姓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平白无故的,谁也不会到这附近转悠。 正是因为这里安静了,没有熙熙攘攘的声音,走着走着,邺淙的步子就放缓了。 邺启有所感觉,扭头看他,“弟,走不动了?” 邺淙也看他,“哥,有人跟着咱们。” 番三:二十年之后(三) 有人跟着? 邺启看着邺淙,也不动,更没回头看。 “别回头,接着走。”邺淙说道,继续前行。 在边关待得久了,面对突发情况,该如何应对,邺淙显然要更有经验。 邺启也跟着走,面上隐隐的带着笑意。 走着,大约走出去五十步左右,邺淙脚下猛地一转,如同一阵风似的朝原路掠了回去。 邺启站在那儿,只是转过头去看,也没参与。 而就在他回头的这瞬间,邺淙已经逮住了那个跟着他们的人。 他这功夫高,身形也宽阔,逮住那个人跟逮小鸡仔似得。把人直接按在了地上,他单膝压在那人后腰,反拧住双臂,那人不得不趴在地上,只剩下两只脚还在动,挣扎,也挣扎不出任何水花来。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跟着我们,意欲为何?就此坦白,可放你一马。若抗拒不答,你这两条手臂,怕是不保。”别看邺淙长得一副纯真的模样,可真抹下脸来,也是相当有震慑力的。 再加上功夫高,力气大,可不吓人嘛。 那个被压在地上的人根本就是动弹不得,别说说话了,呼吸都成问题了。就后腰上那膝盖,死死地顶着,内脏都要压出来了。 就在这时,街道那边有两个人朝着这边跑过来,一看就是有功夫的,眨眼间到了近前。 “邺大人,快请这位赶紧放手,这是八公主,可伤害不得!”那过来的两个人开口说话,可不是正常男人的声音。若是经常出入宫中的话就能够听出来,只有阉人说话才这个语调。 闻言,邺启一诧,快步的走过去。 邺淙也听到了,在同时放手,起身后退了两步。 那两个宫人赶紧把地上的人扶起来,这会儿一看,的确是长得有些矮小。 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男装,头发也是挽起来的,走在人群了,的确是不怎么显眼。 不过,这仔细一瞧,这小脸蛋儿倒是白白嫩嫩的。 邺淙看了看这什么八公主,这就是公主?怎么长得这么像大哥庄园里养的那虎头彩鲤! 眼睛圆,脸蛋儿圆,嘴也是圆的,和皇上可没半点儿相似之处。这若是不说,谁能看得出是皇上闺女? “原来是八公主!舍弟多有得罪,还望八公主恕罪!”邺启也是吓着了的样子,拱手道歉,极其真诚。 邺淙也拱手示意了下,但这事儿,怨不着他。 既然是公主,那鬼鬼祟祟的跟着他们做什么? 八公主并不是太领情,还生气呢。长得圆,瞪着眼睛也圆圆的,别说,瞧着还是可爱的。但到底是公主,那股子骄纵之气也不少,让人一瞧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我就是跟着你的,我想看看,父皇极力称赞的青年才俊,长什么样子。”八公主开口了,她的确是跟着他们呢,而且,跟了很久了。 她这话是对着邺启说的,邺启也完全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大概是他表现的太迷茫,使得八公主更不高兴似得。 转眼看向邺淙,她就更不高兴了。 “你是他弟弟?倒是听说镇国大将军有两个儿子。”她上下的打量了一番邺淙,他身形宽阔,不只是生来骨架宽,还有后天练功的加持。 倒是那五官和眼神儿十分单纯,刚刚明明伤害了她吧,但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八公主哼了哼,“算了,你也不知道我身份,恕你无罪。咱们走吧,回宫。”话落,八公主转身就走。 那两个宫人屈膝向邺启和邺淙告辞,后退了几步,这才急急的去追早就走远了的八公主。 看着他们走远,邺淙哼了一声,“我还没说恕罪呢,这就宽恕我了,看来公主的心胸还挺宽阔。” 邺启看了看他,只是笑,“走吧,回刑狱司办正事。” 兄弟俩回了刑狱司,邺启去办正事,邺淙就在小厅里等着。 这刑狱司别看是个大狱,外人都以为里头有多吓人,但是这里头,还挺安宁的。 有人给奉茶,邺淙就坐在这儿喝。 喝了一会儿,他忽然发觉,自己原本要回家,却被他哥弄到这儿来,是不是他故意的? 没准儿他早就知道有人跟着,还知道跟着他的人是谁,就故意把他带上。知道他性子冲,遇着事儿了,就当即解决,不是那种能够坐得住的人,就等着他发现动手呢? 这完全是他哥能干出来的事儿,打小他就这么坏,总让他这个弟弟当出头鸟。 重重的哼了一声,茶水也不喝了,就端坐在椅子上,等着他哥回来。 好半晌,邺启回来了。他进来了,邺淙就跳起来了。 “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八公主在后头跟着你,故意让我逮她个现行?看娘回来了,我怎么告你一状。”但凡他被坑,只要去母亲那儿告状,邺启必挨训。 “别呀,这点事儿就告状,显得咱们兄弟情谊跟白纸一样脆弱。好好好,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儿。皇上啊,前几个月提了一嘴,说他八公主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这故意在我面前提起,其意为何已经很清楚了,他想给我指婚,特意探我口风呢。”邺启解释,只有兄弟二人,他看起来也轻松了许多。 把邺淙按在椅子上坐下,他则屁股一转,就直接坐在了桌子上。 “那不是好事吗?”邺淙觉着不错,娶了皇上的女儿,也没什么坏处。 “这些日子,一直都有人跟着我。我也派人秘密调查跟踪了一回,跟着我的人是从宫里出来的。这么一想,就清楚了。”邺启笑道,他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她这是跟了你多久了?”想调查,也调查个差不多了吧。 “之前跟踪我的,肯定不是八公主本人。我今日也没想到,会是她本人来了。以为还是那些小喽啰,本想着我弟功夫高强,吓唬他们一次,往后就不会跟着我了。谁承想,今日来的,居然是八公主。”他也一副没想到的样子。 “你若不乐意,到时叫父亲去与皇上说。”邺淙一想,他也觉着挺烦的。 “哪能如此直白的去拒绝皇上?这事儿啊,还得八公主自己说不。”这个‘不’,不能他们说,得皇上的女儿说。 “今日一番,估摸着她回去了就得找皇上说不行。”像个牲口似得被按在地上,别说她是公主了,就是个普通人,也觉着受辱啊。 “所以说,弟,你真帮了哥大忙了。”邺启抬手拍了拍邺淙肩膀,笑的温和。 邺淙耸了耸肩,把他的手晃掉。 兄弟俩回了家,邺淙在家中无事可做,除了练功就是休息。而邺启每日都要前往刑狱司处理公事,兄弟两个等着父母回来。计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半个多月之后,他们便回来了。 迎接父母大驾,马车一直进了府内,摆明了是车里的人不舒坦,不想走路。 邺启和邺淙站在前头等着,马车停下片刻后,车里的人才出来。 先出来的是邺无渊,一袭华袍,气概无双。 岁月,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痕迹罢了,更多的,是浓浓的宽厚和愈多的持稳。同时,他身上的冷锋,也内藏敛去,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父亲。”邺无渊出来了,邺启和邺淙立即拱手请安,十分规矩。 邺无渊微微点了点头,站在车辕上,转头看向车里。 下一刻,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出来了,正是阮泱泱。 纤弱而柔媚,过去了那么多年,她身上的娇柔一如既往,甚至只多不少。 若说改变,那也是有的。那是只有无忧,才积攒出来的稚气。若是但凡有一星半点的不如意,也生不出这稚气来。 “母亲。”兄弟俩又向母亲请安,这回得到的,也不是以往那亲昵的言语。 眼见分明,阮泱泱的脸蛋儿上凝聚着两团红疙瘩,她皮肤特别好,细嫩白皙,反衬着那两团红簇簇,特别的显眼。 她这会儿是不太高兴的,被邺无渊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兄弟俩过去,邺启扶住了阮泱泱另外一只手,“娘,听说你身体不舒服?” 阮泱泱歪头看着他,走了两步,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现在还没定论呢,待得准信儿了,就告诉你们俩这个坏消息。希望你们兄弟俩也别太震惊,我也不想的。”她说,语调都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头。 “诸葛叔,我娘到底怎么了?”邺淙有点儿着急,诸葛闲走在后头,他就直接问他。 诸葛闲那可是神医,但他这么多年来鲜少到盛都来,大部分时间都在边关待着。这如今都跟着来盛都了,可见情况不太好。 诸葛闲提着药箱,听了邺淙的问题,他摇了摇头,“还未到时日。” “别问了,平日里也别在府中闹腾,你母亲不喜吵闹。”邺无渊开口,制止那两个家伙再询问。 阮泱泱的确是挺烦的,不说别的,这种红疙瘩在身上任何一处冒出来都不值得担心。唯独在这脸蛋儿上,这就是某种预兆,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不行,太丢人了,她都多大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