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作品相关 新书感言 这是进入网文创作的第十一个年头,也是我的第五篇长篇架空历史小说。 从【江山】开始,连续创作了【权臣】、【国色生枭】、【锦衣春秋】,直到今天的新书,回想起进入网文的第一天,从没有意料到会走到今天。 很多事情,只有做过,才知道优势和劣势。 多年来,创作作品的同时,一直在总结自己所擅长的和欠缺的,擅长的自然是精益求精,希望能够更进一步,而欠缺的也会尽力去学习提升,弥补不足。 从第一本书的稚嫩,到后来几部作品相较而言的成熟,本身就是一个一直学习的过程。 一直以来,创作的类型都是架空历史,归根结底,一来是确实太喜欢这样的类型,帝王将相金戈铁马总是能让我热血沸腾,也一直希望自己的笔下的故事气吞山河如虎。二来是因为在每一部书完本后,总会发现自己的不足,希望能够在这个类型的创作上有新的突破,能写出一本比之前更优秀的架空历史小说,于是乎,在创作野心的驱使下,一直坚持着。 因为受到以前阅读作品的影响,在架空历史之中,几部书里都有江湖故事融合其中。 因为江湖有侠义,诚如一位大神所说,武侠小说也许死了,但是再过一百年,中国人骨子里的侠气永不褪色,一直在血液之中流淌。 金戈铁马和行侠仗义,终归是男人最挚爱。 鹿逐天下谁定鼎?笑傲江湖任纵横。 希望在新书里,秉持初心,以自己十年的创作经验,不但可以给大家带去群雄争霸的宏伟、尔虞我诈的权谋、乱世情更深的儿女,还能够真正让中国的侠气弥漫在全书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跟着从边城走出来的少年,一起纵横捭阖、再燃热血!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一章 甲字监 高大的长岭山脉绵延于西陵大地上百里,西陵的冬日虽然漫长,但二月过后,山上的积雪已经融化,雪水顺着山脊流入山下的河流,其中一条支流蜿蜒穿过距离山脉东段不到三十里地的龟城,成为城中最宝贵的水源。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龟城大狱的屋顶,却无法透过屋顶给牢狱之中带去一丝阳光。 大狱座落在龟城偏西北角,人烟稀少,守卫却很严密,分为甲乙丙三监,其中甲字监的犯人最少,条件却是最为舒适,不但每一名囚犯都拥有独立的囚室,而且一日三餐绝对管饱。 一名俊朗的少年此刻正从甲字监牢内走出来,哼着小调,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一身土蓝色的狱卒服,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面带春风。 “喂,秦逍,今天收成怎么样?”门口中年狱卒见得少年,立时便带着笑脸热情打招呼。 “不怎么样,进来一只铁公鸡,不过进了甲字监的牢爷儿,就没有不出血的。”秦逍眼睛笑成了月牙状,伸手过去,将一块碎银子塞进了中年狱卒手中:“好兄弟,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哈哈哈,那我可不客气了。不过你小子天生喜乐,就算没收成,只要看着你,谁都会心情变好。”中年狱卒笑着把银子踹进了怀里。 秦逍哈哈一笑,道:“哭也是活,笑也是活,自然是笑着活更好。” 秦逍在甲字监搞的是特色服务,这里面进来的不是重刑犯就是死刑犯,在临死或者未来长久的日子里总想过的好点,秦逍管这些人叫牢爷儿,精准服务,有什么需求,秦逍都会尽力满足,伺候的舒舒服服,当然收费也不是很便宜。 没钱的,秦逍也不欺辱,只是保证温饱。 收到的劳务费,甲字监的狱卒都有份,所以秦逍资历虽浅,但人缘却不错,大家有什么新鲜的事儿也愿意和秦逍分享。 中年狱卒四下里了看,这才神秘的凑近秦逍耳朵说:“你一会儿早点回去吧,衙门出大事了。” 秦逍一怔,轻声问道:“咋了?” “听说孟捕头被甄府抓了,现在大伙儿正想办法呢。”中年狱卒低声叹道:“可这次的对头是甄侯府,那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你装不知道,赶紧回家,千万别趟这滩浑水......!” 孟捕头出事了? 秦逍头嗡的一声,没等中年狱卒说完,冲着衙门前院飞奔而去。 几年前,西陵甄郡有过一场瘟疫,死了不少人,秦逍当时染病,差点死在路边,幸亏孟捕头遇见,救了他一条命回来,后来孟捕头更是替他在衙门里找了打杂的活计,也算是在龟城活了下来。 秦逍脑子灵活,做事勤快,韩都尉看在眼里,将他调到牢房做了个狱卒,十分照应,却不想秦逍进了甲字监,如鱼得水,在甲字监搞起了精准服务,收益颇丰,如今这甲字监已经交给秦逍负责,算是甲字监的小牢头。无论是孟捕头的救命之恩,还是韩都尉的照顾之情,秦逍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谢”字,他觉得有时候言语太轻,并不需要出口。 此时听得孟捕头竟然出事,他当然不会置身事外,莫说对头是甄侯府,就算是天王老子,秦逍也无所畏惧。 秦逍跑到县衙前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二十来号人,秦逍皱起眉头,龟城两班捕快加起来也不过四十来人,此刻竟有半数已经聚集到了这边。 众捕快低声议论,忽听得咳嗽声起,随即看到一名虎背熊腰的捕快抬手道:“都静一下,别吵吵了。”扫视众人一眼,才道:“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孟捕头带人巡街,踢死了一条狗,事后才知道那条恶狗出自甄侯府。” 此事秦逍倒已经听闻。 孟捕头是马快捕头,昨晚带人例行巡逻,经过郑屠户肉铺时,瞧见一条恶狗正撕咬郑屠户,凶悍异常,孟捕头为了救人,上前一脚踢在了那条恶狗的脖子上,孰知那一脚力道十足,也恰好踢中恶狗的要害,竟是踢死了那条恶犬。 “恶狗伤人,孟捕头出手......唔,出脚救人,那自然是理所当然,但毕竟踢死的是甄侯府的狗,我们就劝说孟捕头登门谢罪,也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虎背熊腰的捕快神情严肃:“今天午饭过后,孟捕头思来想去,还是去了甄侯府,按道理来说,入府道个歉,用不了多长时间,可是现在都已经天黑,孟捕头还没有从甄侯府走出来,这.....这恐怕是事情不妙。” 这说话的是步快捕头鲁宏,他这番话一说完,不少人都是变了颜色。 “鲁捕头,甄侯府就是阎王殿,孟捕头一下午都没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有人担忧道。 又有人道:“前两个月甄家少公子在街上骑马,陈铁匠闪躲不及被撞,事后也去了甄侯府道歉,在侯府整整一天才被丢出来,遍体鳞伤,两条腿都已经被打断了,这后半生再也起不来。” 秦逍也是微皱眉头。 甄侯府是什么地方,他当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西陵三郡,龟城所在的甄郡就是以甄姓命名,长信侯便是甄家的家主,实际上也是整个龟城的主宰,身在龟城,实际上就是在甄家的统治之下,如果说还有一丝例外,那就只能是都尉府这些当差的捕快,直接隶属于朝廷。 但早在几年前,即使是龟城的捕快们,也与甄家的家奴没什么两样,一直都是看甄侯府的脸色行事,直到韩都尉前来赴任,掌理了两班捕快,情况才有所改变。 不过如此一来,也让都尉府成了甄侯府的眼中钉,毕竟在甄家的眼中,眼皮子底下有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衙门,总是让他们心里很不舒服。 院内的气氛异常的压抑,片刻之后,才有人道:“孟捕头是朝廷的人,甄侯府当真.....当真敢对孟捕头动手?” “甄家可是侯爵。”有人立刻道:“在甄郡这块地盘上,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 鲁宏抬头看了看夜幕,皱眉道:“都尉大人出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咱们要是一直等下去,孟捕头那边......!”犹豫一下,才道:“咱们要不去甄侯府问问到底是什情况?” 立刻有人道:“捕头,甄侯府是什么地方,哪里是我们能进得去?” “难道咱们就这样干等着?”鲁宏握拳道:“孟捕头平日里对大伙儿可不薄。” “捕头,若是别人与孟捕头为难,你不说,咱们也要抄刀子上,可这次孟捕头得罪的是甄侯府。”有人苦笑道:“咱们只是小小的捕快,这中间大半人的家眷都在这里,若是跑到甄侯府,回头甄家的人算起账来,咱们.....咱们谁能跑得了?鲁捕头,你老婆孩子也都在城里,你若是得罪了那边,那.....!”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不自禁点头,便是鲁宏也显出犹豫之色。 莫说是小小捕快,就是那位郡守大人,看到甄家的人也是毕恭毕敬,如果为了孟捕头前往甄侯府,惹恼了甄家的人,那可是大麻烦。 忽听有人道:“都尉大人回来了,都尉大人回来了。” 一听都尉大人回来,众捕快眉头舒展开不少,人群闪开一条道,一名身材瘦长的青衣人从人群中走过来,到得鲁宏面前,开门见山问道:“孟子墨出了什么事?” “都尉大人,孟捕头午饭过后去了甄侯府,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恐怕遇到大麻烦。”鲁宏立刻回道:“大伙儿正商议怎么救出孟捕头。” 青衣人韩都尉沉声道:“都不要轻举妄动,我去甄侯府一趟,闹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您一个人去?”鲁宏急道:“那可不成,甄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而且甄侯府的人一直对你有意见,你现在过去,只怕......!” “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韩都尉冷笑一声,扫了一圈,问道:“待会儿若有什么情况,我派个人回来说一声,谁跟我一起去?” 在场众捕快顿时面面相觑,看到同伴目光闪绰,立时都低下头去,鲁宏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偌大的院子,几十号捕快,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谁都不知道进了甄侯府会发生什么,就算能出得了甄侯府,只怕以后也要被甄侯府视为眼中钉,在龟城生存,没有谁愿意得罪甄侯府。 “大人,我去!”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直没吭声的秦逍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 PS:新书出炉,踏上一段新的征程,愿诸君不离不弃,相伴而行。新书期间,求收藏、推荐,花点时间留言,让我知道你们都在,可以的话,捧场个一块两块,哈哈哈,拜谢大家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章 甄侯府 沉寂的院内忽然响起秦逍的声音,立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待看到说话的是秦逍,不少捕快脸上显出诧异之色。 韩都尉扫视众人一眼,却无人敢与韩都尉目光接触。 他也不多言,径自向院外走去,经过秦逍身边,看也没有看一眼,但秦逍却明白,韩都尉既然没有反对,那就是应允自己随同前往,立时跟了上去,众捕快面面相觑,但很快纷纷跟在后面,簇拥着到了都尉府正门外。 韩都尉翻身上马,这才扭头看了秦逍一眼,淡淡道:“跟上!”一抖马缰绳,骏马飞驰而出。 秦逍立刻撒腿跟在后面,但终究跑不过马匹,追出一条街,才瞧见韩都尉骑马正在前面等候,加快步子跑过去。 “体力倒是不差。”韩都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扫了秦逍一眼,淡淡道:“不过这脑子却是糊涂的很,你可知道衙门里那么多人,为何不敢跟我前往甄侯府?” 秦逍道:“因为甄侯府势力太大,他们害怕得罪了甄侯府,以后在龟城活不下去。” 韩都尉冷哼一声,道:“你不怕?” “怕!”秦逍点点头:“我也怕。” “既然害怕,为何还敢跟我来?”韩都尉目光直盯着秦逍的眼睛。 秦逍也看着韩都尉的眼睛,很认真道:“大人,我的世界就在龟城,这个世界里,你和孟捕头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士为知己者死,如果你们遇到了麻烦,我可以为你们拼命。” 韩都尉凝视着秦逍,终是道:“孩子话。”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给秦逍,昏暗之中,秦逍一时也没有看清楚是什么,韩都尉已经道:“这件东西你收好,不要被人看到。” 秦逍有些奇怪,却还是双手接过,这才发现,这物事竟然是一枚玉佩。 玉佩造型别致,正面雕刻着虎头,獠牙如刀,虎虎生风,他翻过去,背面却是刻着一个“生”字。 “今晚去甄侯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说话,更不要轻举妄动。”韩都尉盯着秦逍眼睛,异常严肃道:“如果今晚我在侯府有什么意外,你便拿着这枚玉佩,去界北府找一个叫苏长雨的人,将这枚玉佩交给他。” “苏长雨?” “不用担心,只要到了界北府打听此人,很容易找到。”韩都尉正色道:“见到他之后,将这枚玉佩交给他,告诉他,大局为重,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要为我报仇。”顿了顿,才接着道:“你顺便和他说一声,老韩让他给你谋个差事。” 秦逍有些发懵,不知那苏长雨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他却明白,韩都尉今晚前去甄侯府,已经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大人,今晚绝不会有事的。”秦逍忙道:“而且我没有见过那位苏.....苏长雨,拿着玉佩找他,他会不会怀疑我是骗子?” 韩都尉摇头道:“不会,见到玉佩,他便知道你是我的人。”再不多言,探手将秦逍拉上了马背,一抖马缰绳,直往甄侯府去。 秦逍将玉佩收进怀中,心想甄侯府虽然霸道,但韩都尉毕竟是都尉府的官员,那是朝廷的人,甄侯府也未必敢对韩都尉下手。 不过那苏长雨又是何方神圣,秦逍心下好生奇怪。 甄侯府座落于龟城的正中心,从长岭山脉分支出来的那条支流穿过龟城,也恰恰穿过了甄侯府,所以这条河流的一部分就成了宅中河,当初甄家选址修建府邸的时候,也恰是因为如此。 甄侯府在龟城的存在,就宛若皇城在京都的存在,实际上侯府里的那位老侯爷,也确实是甄郡的土皇帝。 甄侯府四周都有一片空阔的街道,这只属于甄侯府所有,城里的人们是绝不敢在甄侯府四周的街道上经过,天色早已经暗下来,侯府门前的宽道上一片冷清,见不到一个人影。 韩都尉骑马直接到了甄侯府前,秦逍已经看到侯府正门前的两根大石柱上悬挂着灯笼,照着那灰褐色的厚重大门,门前两头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边上,各有两名身着青色劲衫的刀手。 韩都尉勒马侯府门前,四名刀手立时按住刀柄,一人已经沉声道:“好大胆子,竟敢擅闯侯府!” 在侯府的侍卫眼中,只要进入侯府的门前大道,就等同于向侯府挑衅。 韩都尉和秦逍下了马来,上前两步,似乎想到什么,将马鞭子丢给秦逍接住,这才上前拱手道:“都尉府韩雨农,求见老侯爷,还请代为通传!” 青衫刀客互相看了看,一人过去拍了拍门,“嘎吱”一声,却是打开一扇小门,里面探个脑袋出来,那青衫刀客附耳两句,脑袋便即缩回去,小门也关上,那青衫刀客这才回身道:“等着吧!”语气甚冷。 并没有等太久,便见到那扇小门再次打开,一名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从门内走出,秦逍见到此人,眉头微紧,目光落在那人的右手上,黑衣人的右手戴着黑色的手套,在灯火之下,泛着幽幽乌光,显示那手套绝非普通之物。 侯门深似海,秦逍认识不了几个甄侯府的人,但眼前这人他却认识,被龟城百姓私下里称为勾魂鬼,绰号又叫鬼手三。 “跟我来。”鬼手三冷冰冰道,也不废话,转身回到府内。 韩雨农低声向秦逍嘱咐道:“莫要说话。”上了石阶,秦逍紧随在身后,一起跟着那鬼手三进了府。 两人进了府内,随在鬼手三身后,穿庭过院,所见之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这偌大的宅邸就像是一座迷宫,院中有院,厅后有厅,看惯了城中大都是夯土筑建的房舍,进入堡内的秦逍大开眼界,只觉得这高墙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穿过一道拱门,顺着一条青石小径到了一处院子外,院门敞开,秦逍瞧见那院门头挂着一块匾额,书着“灵鹤轩”三字,院门左右,各有一名刀手守卫,跟着鬼手三进到院内,就听到一个声音惊呼道:“大.....大人!” 韩雨农和秦逍都是循声望去,只见到宽敞的院内,此刻竟有七八名青衣刀手,其中数人拔刀在手,中间一名大汉被五花大绑,秦逍一眼便认出正是马快捕头孟子墨。 刀手们瞧见韩雨农出现,倒似乎是害怕韩雨农上前抢人,立时有两人上前扣住孟子墨被反绑的胳臂,欲要将他按倒跪下,孟子墨低吼一声,挣脱开来,回身怒目而视,却是将那两人吓退了一步。 见到孟子墨被五花大绑,秦逍有些吃惊,韩雨农也是眉头一紧,却还是异常镇定,并不说话,径自往前,进到了屋内。 屋里面很宽敞,也很雅致,秦逍进屋的一瞬间,就有一股异香味道扑面而来,这种香味他此前从未有闻过,对于在嗅觉上有着异乎寻常灵敏的他,这股香味也立刻铭记在他的嗅觉仓库之中。 秦逍微闭眼睛,挺着鼻子微嗅了一下,但很快就跟着韩雨农上前几步。 厅中的一张案几上,摆着满满一案几水果,秦逍先不看其他,只瞧那水果,便知道就这些水果已经是价值不菲,至少在龟城的铺子里,一样也是买不着。 案边的椅子上,蹲着一名身着紫衣的年轻人,二十四五岁年纪,仰着头,手臂抬起,两指捻着一颗葡萄放入自己口中,随即撇过脸,将葡萄皮吐在边上的盘子里。 “少公子!”韩雨农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年轻人抬起头,冷冷道:“你跑来做什么?” 秦逍认得此人正是长信侯的次子甄煜江,比起长信侯深居简出,这位少公子在龟城却是无人不知。 甄煜江性情张扬,在甄家人的眼里,龟城就是他们的国土,而在龟城生活的人们就是甄家的子民,所以甄煜江隔三差五都会骑着高头大马,在一群护卫的保护下,穿过长街,享受着两边人们投过来的敬畏目光。 见过长信侯的寥寥无几,可是龟城不认识甄煜江的却并不算多。 距离甄煜江两步之遥,是一位身着蓝色长衫的中年人,身形瘦长,颌下一缕青须,单手背负身后,一双眼睛却是打量着韩雨农,唇边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韩雨农道:“听说孟捕头因为昨夜踢死了侯府的一条狗,所以今天中午登门谢罪,但到现在还不见他回去,韩某是他的上司,过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你不用多说了。”甄煜江冷笑道:“你就算上门,那也保不住他,今天老子要弄死他。” 韩雨农皱起眉头,道:“虽说孟捕头鲁莽,但踢死一条狗,罪不致死吧?” “谁和你说是因为一条狗?”甄煜江从椅子上跳下来,盯着韩雨农眼睛道:“他偷了御赐宝物,胆大包天,那是非死不可。” “御赐宝物?”韩雨农微微变色。 那蓝衫中年人此时才背着手往韩雨农这边走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孟子墨登门谢罪,少公子还以为他是真心谢罪,请他来这灵鹤轩等候。少公子当时有事在身,没有立刻见他,让他独自在这边喝茶,后来抽时间过来宽慰几句,本想让他回去,但却忽然发现,放在灵鹤轩的御赐佛像不翼而飞。” “御赐佛像?”韩雨农皱眉道:“郎先生,你是说孟子墨偷了御赐佛像?” 蓝衫中年人郎先生点头道:“不错。御赐佛像是圣人所赐,就放在这灵鹤轩内,孟子墨进来的时候,佛像还在,可是他要离开的时候,佛像却不翼而飞。”抬手指着角落的一只楠木古董架:“你自己去看看,佛像本来是摆在那贝盒之中。”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章 御赐佛像 陷害! 韩雨农心里立刻就知道了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侯府一直将都尉府视为敌手,但都尉府直属于朝廷,而且一直行事小心,并不给甄侯府发难的机会,但这一次孟子墨踢死了甄侯府一条狗,为免事态扩大,登门谢罪,却恰恰被甄侯府找到了机会。 盗取圣人赏赐的宝物,当然是一个要命的罪责。 孟子墨盗窃御宝的罪名一旦坐实,身为他顶头上司的韩雨农,当然也难逃牵连,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扳倒韩雨农,也就等若是搞垮了都尉府。 当初那个走狗般的都尉府,如今却成了掣肘甄侯府的麻烦,甄家的人当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借此机会当然要好好地治一治都尉府,让都尉府的人明白在龟城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古董架上确实有一只用贝壳制作成的精致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秦逍走到古董架边上,将脑袋凑近那盒子,闭上眼睛,挺着鼻子嗅了嗅,很快回头道:“大人,贝盒里是空的。” 韩雨农瞥了他一眼,心想瞎子都能看出里面是空的,倒也不用你提醒。 “你们从孟子墨身上搜到了佛像?”韩雨农神色凝重,盯着郎先生问道。 郎先生还没有说话,甄煜江已经道:“佛像是他在灵鹤轩等待的时候丢失,那自然是他偷的。” “如此说来,少公子并没有从他身上找到佛像?” “谁知道他藏在何处?”甄煜江不耐烦道:“登门谢罪是假,偷盗宝物是真,韩都尉,你们都尉府的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秦逍心下一惊,他知道甄侯府的人素来霸道,却不想竟然霸道至此,看来今日还真是凶险得紧,也难怪来路之上,韩雨农事先便有嘱托。 他对孟子墨的为人十分了解,以孟子墨的性情,当然不可能在甄侯府偷盗,但对方蛮横霸道,强行给孟子墨扣上盗窃的罪名。 欲加之辞,何患无辞! “孟捕头是都尉府的人,他是否真的盗窃御赐佛像,还要细细调查。”韩雨农当然不会就这样看着甄侯府给孟子墨定罪,神情冷峻:“如果佛像真的是他所盗,都尉府自然会严加惩处。” 郎先生怪笑一声,道:“那倒不必。当年圣人给了老侯爷旨意,在甄郡地面上,但有盗贼横行,甄侯府有责任平乱剿匪。孟子墨盗宝,那就是盗贼,甄侯府有权惩处。” “别废话了。”甄煜江挥挥手:“郎先生,让人将孟子墨拖到侯府正门外处决,让所有人都知道,龟城法纪严明,就算是都尉府的人偷盗,那也绝不容情。” 韩雨农脸色一沉,环顾四周一圈,双手已经握成拳头,用目光暗示秦逍快走。 哪知秦逍面带微笑,看着甄煜,完全不和自己目光接触,淡定说道:“少公子,我知道佛像在哪里。” 声音突兀,几人不由都看了过去,只见到秦逍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正看着甄煜江。 甄煜江打量秦逍两眼,问道:“你说什么?” 秦逍拱手道:“少公子现在最在意的肯定不是如何治孟捕头的罪,而是要找回御赐佛像,那是圣人御赐,若是丢失,侯府也是不好向朝廷交代。” 甄煜江冷哼一声,秦逍继续道:“无论孟捕头有没有盗取佛像,佛像肯定还在侯府内。” “灵鹤轩内外都已经找遍,没有佛像的踪迹。”郎先生道。 秦逍笑道:“那可能在侯府其他地方。”向甄煜江拱手道:“少公子,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顺手牵羊拿走了佛像,与孟捕头并无干系。” “放屁。”甄煜江骂道:“侯府所有人都是忠心耿耿,而且我甄侯府家规森严,你说其他人顺手牵羊,简直是一派胡言。” 韩雨农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道:“秦逍,住口。”向甄煜江道:“少公子,秦逍年纪轻轻,不知分寸,还请莫怪。” 郎先生冷笑道:“莫怪?韩都尉,你手下人竟敢说侯府出了家贼,那是败坏侯府名声,真是岂有此理。” “少和他们废话,来人,将这小子拉出去杖毙。”甄煜江大声叫道。 鬼手三带着两个人出现在门外,还没进来,秦逍已经道:“少公子,究竟是谁拿走了御宝,总要找到佛像之后才能定论,小子若是找不到佛像,少公子再治罪也不迟。” 韩雨农心下发急,暗想今晚过来是为救出孟子墨,眼下倒好,孟子墨还没救出来,秦逍这小子信口开河,搞不好还要搭上这一个。 “哦?”甄煜江冷笑道:“找到佛像?好,我问你,你能找到佛像?” “可以试一试。” 甄煜江道:“你要真的找到佛像,甚至证明佛像被盗与孟子墨无关,我可以立刻让你们离开,而且还会重重赏你。”脸色一沉:“可是你若找不到佛像,孟子墨固然难逃死罪,你污蔑侯府声誉,也要杖毙,带你来的韩雨农还要杖责三十。。” 韩雨农心下一凛。 他很清楚,杖责之刑,是死是活,一来看执杖之人会不会下毒手,二来也是看受刑之人能不能撑得住。 甄侯府要对自己用刑,当然不会留手。 看来甄煜江一开始就没想让他们三个活着走出去。 “退下,侯府之中,哪有你说话的余地。”韩雨农只能厉声喝止,不能眼睁睁看着秦逍送死。 甄煜江却根本不理会韩雨农个,盯着秦逍道:“我给你一夜的时间。” 韩雨农脸色更是难看。 甄侯府加起来有上百个房间,莫说一夜,就算是三天三夜,仅凭秦逍一人,那也绝无可能将这些地方搜遍。 而且对方既然设下陷阱,即使真的让你搜遍侯府,那又岂能让你真的找到佛像。 “天亮之前,若是交不出佛像,你就和孟子墨一起到侯府正门外受刑。”甄煜江瞥了韩雨农一眼,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若非是在甄侯府,韩雨农真想将秦逍暴揍一顿,这小子自挖自埋,完全打乱了他的章法。 “用不了一夜,给我两个时辰就行!”秦逍想也不想,麻利回道。 韩雨农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还来不及恼怒,又听秦逍道:“两个时辰太长了,一个时辰吧,不,算了,我和都尉大人晚上还没吃饭,少公子肯定也不会留我们用饭,我们还要赶回去,半个时辰,给我半个时辰。” 韩雨农脑子发懵,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蠢货! 他本来还以为这小子机灵,谁知道竟然是一个脑子进水的蠢货。 要在半个时辰之内找到佛像,简直是异想天开。 甄煜江和郎先生也都怔住。 见过寻死的,可是这样找死的还真是稀罕。 瞧见韩雨农嘴唇动起来,甄煜江不等韩雨农说话,已经抢先道:“好,本公子就给你半个时辰,秦逍,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秦逍连连点头:“少公子,还有个请求,望你准许。” “说!” “小子恳请少公子答应,半个时辰之内,我可以在侯府的任何一处地方找寻。”秦逍道。 甄煜江也不犹豫,立刻道:“可以。” “有个事情想问少公子,那御赐佛像是否只有一尊?” “那是自然。”郎先生已经道:“御赐佛像是以鬼灵木所制,名贵至极,莫说龟城,就算是整个西陵,那也是独一无二。” “那就好,那就好。”秦逍一脸轻松,抬手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佛像。”忽地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韩雨农,只见韩雨农就像石雕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秦逍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道:“大人,你怎么了?” 韩雨农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 他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个蠢货,盘算着如何挽回今晚的局面。 朝廷当初在甄郡设置都尉府,就是要在这里扎根钉子,用以掣肘甄侯府,不过甄家在甄郡的实力太强,一开始都尉府反倒沦为甄侯府的走狗,朝廷调用韩雨农前来赴任,这才让都尉府真正发挥了作用。 韩雨农用几年的时间,才让都尉府拥有了威信。 但今次事件,一旦被甄侯府得逞,以盗窃之名处死孟子墨,那么韩雨农多年的心血便会毁于一旦,都尉府也必将一蹶不振。 他寻思对策之间,秦逍却已经出了门去,甄煜江立刻向郎先生递了个眼色,郎先生迅速跟了出去。 韩雨农虽然对秦逍的举动大为恼怒,但又担心他孤身一人在侯府会出现其他的变故,也跟了上去,甄煜江背负双手,慢悠悠也跟出了门。 秦逍出了灵鹤轩,也不回头,穿堂过院,竟似乎是对甄侯府很熟悉,跟在身后的郎先生大是诧异,暗想这小子肯定是头一遭入府,可为何却对侯府这般熟悉? 也不见秦逍进入任何一处房舍搜找,倒是从腰间摘下了酒葫芦,仰首饮酒,郎先生心中冷笑,死到临头,这小子还有心情饮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片刻之后,却见秦逍在一处小院门外停下,郎先生脸色微变,快步上前,挡在门前,秦逍已经含笑问道:“先生,不知这是谁的居所?” “我住在这里。”郎先生眼角微跳,眉头锁起:“难道你要搜找我的住处不成?” 郎先生并非普通的家仆,是甄侯府的重要幕僚,在府中颇有地位,所以有自己独立的院落。 “少公子说过,半个时辰内,侯府每一处角落,我都可以搜找。”秦逍脸上不再有笑容,盯着郎先生的眼睛:“少公子既然允许我在甄侯府搜找,这里自然也是可以任意进出。”指着门上的铁锁道:“还请先生打开门。” ------------------------------------------------------ PS:感谢大家的破费捧场,然后澄清一下书名的读法,应该是日月-风华,不是日-月风华,书里没有月风华这个角色。新书期,大家多推荐,别忘记收藏,拜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章 玉佩 郎先生挡在门前,背负双手,冷笑道:“侯府其他地方你要找寻,我管不着,可是我的居所,断然不会让你进去。” 秦逍微皱眉头,这时后面一群人也跟了上来,秦逍回头瞧见跟来的甄煜江,拱手道:“少公子,你刚说可以在府中任何一处找寻,这里自然也是可以进去的,只是郎先生似乎并不乐意。”不等甄煜江说话,已经抢着向郎先生道:“郎先生,难道你连少公子的吩咐也不理会?” 郎先生嘴角抽动,甄煜江犹豫一下,瞥见一边的韩雨农正盯着自己,终是道:“郎先生,你打开门,让他进去找。” 郎先生脸色难看,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是取出钥匙,打开了门,秦逍二话不说,抢先进了院子。 院内一排三间,秦逍大步走到正门前,推门而入,中间是厅堂,左右各有一间房,郎先生虽然竭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但眉宇间却还是显出紧张之色,见到秦逍已经往左首的房间过去,郎先生加快步子率先抢入房内,冷声道:“这是我的书房,有许多重要的书函,你要在这里搜找,最好小心,若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甄侯府饶不了你。” “先生放心,我只是随意看一看。”秦逍微笑道。 甄煜江和韩雨农前后脚进了书房,让人点上油灯。 书房十分雅致,书桌后面,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充满书香气,似乎在彰显郎先生的博学。 秦逍四下里看了看,目光却是落在了一幅挂画上。 那是一幅山水图,就挂在书桌对面的墙壁上,画功精湛,山水连天,气势磅礴。 “你可以找了。”郎先生指向书桌,又指了指书架,淡淡道:“秦逍,你最好仔细找,半个时辰一到,若是找不到佛像,你自己知道是什么后果。” 秦逍却根本不理会,看也没有看书桌那边,而是缓步走到那幅山水画前。 郎先生脸色一沉,立刻挡在秦逍身前,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这幅画,画的真好。”秦逍笑道:“是先生画的吗?” “这是青莲先生的真迹,价值连城。”郎先生挡在秦逍身前:“我劝你最好离它远一点。” 秦逍嘿嘿一笑,已经抬起手,指着那副画道:“先生请让开,我想看看那副画有没有蹊跷。” “你要找佛像,画里怎能有佛像?”郎先生冷哼一声:“你还真没有资格碰它,滚开。” “我又不会损坏挂画。”秦逍道。 郎先生怒道:“我说不许碰就不许碰,你......!” 他话声未落,秦逍身子却猛地一矮,极其灵活地闪到郎先生身后,不等郎先生反应过来,已经伸手抓住了那副画的边角,郎先生脸色剧变,失声道:“住手。”想也不想,回身去按住挂画,只听得“刺啦”一声,那副画已经从中被撕开,下半截落到了秦逍的手中。 甄煜江也是变了颜色。 山水图一分为二,挂画背后的墙面便即显露出来,古怪的是,山水图背后却并非整面石墙,有一块木板,秦逍手速极快,猛力一拉,已经将那快木板拉开,木板后面,显出一个暗格。 秦逍抬手往那暗格摸去,郎先生已经反应过来,伸手便要去抓秦逍手腕,却猛地感觉自己手腕一紧,扭头一看,韩雨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探手抓住了他手腕,韩雨农的手就像铁箍一样,郎先生一时动弹不得。 也就是韩雨农这样一阻止,秦逍已经从暗格里取出一件东西,是用锦缎包裹着,迅速打开,回身双手捧着,将那件物事亮在甄煜江面前。 “少公子,幸不辱命。”秦逍往前送了送:“这应该就是灵鹤轩内丢失的御赐佛像。” 锦缎之中,确实是一尊佛像,通体乌黑,而且从佛像身上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 甄煜江嘴角抽动了两下,表情异常丰富,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尴尬,只能道:“这.....这佛像怎会在这里?” 秦逍竟然如有神助般在这里找到佛像,韩雨农只觉得匪夷所思,但瞧见御赐佛像真的被找到,也是长出一口气,倒是郎先生瞠目结舌,一时呆若木鸡。 “少公子,佛像既然在此处,是否可以证明孟捕头是被冤枉的?”秦逍道:“少公子说过,鬼灵木佛像只有一尊,整个西陵不可能有第二尊,那么这一尊自然就是从灵鹤轩失窃的佛像。孟捕头没有离开过灵鹤轩,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将佛像偷偷藏到这里,至于佛像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微扭头看了郎先生一眼,轻叹道:“这就要问郎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甄煜江虽然霸道无理,但此刻却也还是有些尴尬,只能拉着脸向郎先生问道:“郎......你说,佛像......佛像为何会在这来?” 郎先生额头冷汗直冒,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少公子,都尉府擅长处理盗窃的案子,是否要将此案交给我们侦办?”韩雨农脸色平静,肃然道:“若是侯府其他物事失窃,没有侯府的允许,我们自然不好插手,但这次被盗的是圣人的御赐宝物,非比寻常,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阴谋,确实需要调查一番。” 秦逍也在旁道:“少公子,佛像藏在郎先生这里,要么就是郎先生有意设下圈套栽赃陷害孟捕头,要么就是郎先生想要据有佛香。前者构陷官府的衙差,自然要向上禀明,后者则是侯府这位郎先生监守自盗,连累到了孟捕头.....!”叹了口气,继续道:“少公子,家贼难防,今天敢偷佛像,明天的胆子就会更大了。” 甄煜江脸色有些发青。 秦逍的话,无疑是在用巴掌抽他的脸。 “秦逍,你找到佛像,确实有功。”甄煜江冷哼一声,抬手指着那副画:“可是你损毁了那副画,该如何赔偿?” 秦逍心下冷笑,知道甄煜江这是有意转变话题。 “不错,少公子,这可是青莲先生的画作。”郎先生本来面如死灰,听到甄煜江追究秦逍毁画之罪,立刻恢复生气,叫道:“青莲先生流传于世的画作凤毛麟角,这一幅山水图价值连城,如今竟然毁在他的手里,绝不能饶过。” 秦逍暗骂无耻,甄煜江却已经大声叫道:“来人,将这小子抓起来,若是无法赔偿这幅画,你出不了这个门。” 韩雨农冷着脸道:“少公子,若非郎先生伸手按住,这幅画也不会损毁,即使真的是秦逍所毁,那也是为了找到佛像。比起这幅画,御赐佛像要重要的多。” “韩都尉,一码归一码,找佛像是找佛像,可是损毁名画的罪责他必须担着。”甄煜江瞧见鬼手三已经带人冲进来,指着秦逍道:“将他押下去。”鬼手三欺身上前,探手便要往秦逍抓过去。 “住手!”韩雨农脸色一沉,目光冷厉,已经横身挡住。 今日登门营救孟子墨,韩雨农早已经知道情势凶险,他也早就计划好,若真的在侯府里发生一些什么,自己即使无法活着离开,却也要竭力让秦逍安然离去,如此才能将侯府发生的一切传送出去。 眼见得甄府颠倒是非,要对秦逍发难,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鬼手三等人对韩雨农显然有些忌惮,没敢立时出手。 甄煜江见韩雨农不惜与侯府撕破脸也要护着秦逍,心下诧异,但很快向鬼手三递了个眼色。 鬼手三再不犹豫,一拳照着韩雨农胸口打了过去,劲风呼呼,这一拳的力道十足。 韩雨农却已经身形一闪,躲过这一拳,他身后便是秦逍,鬼手三并不收拳,化拳为抓,直往秦逍衣领抓去。 眼见指尖便要碰到秦逍衣襟,却听到韩雨农低吼一声,竟是抓住了秦逍肩头,将秦逍扯了过去,也躲过了鬼手三这一抓。 这一扯力道不小,秦逍踉跄转了个圈,韩雨农又探手在秦逍胸口一抓,稳住他身形,也便在此时,一件东西从秦逍身上掉落下来,甄煜江瞧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却是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正是此前在来路上,韩雨农交给秦逍的那枚玉佩。 玉佩反面朝上,灯火之下,玉佩上的“生”字十分清晰。 鬼手三抓空,眉头一紧,便要再往秦逍抓去,他手下两人也正要冲上。 “等一下!”忽听甄煜江沉声道,鬼手三一怔,扭头看向甄煜江,却见甄煜江直直看着地上的那枚玉佩,随即上前弯腰捡起,细细看了看,脸色越发难以捉摸。 屋内一阵死寂,片刻之后,才见甄煜江挥手道:“都退下。” 鬼手三不明甄煜江为何在瞬间就变了主意,也不敢违抗,只能带人退了下去。 甄煜江看了秦逍一眼,忽然笑道:“罢了,韩都尉说得对,比起圣人御赐的佛像,一幅画不值一提。秦逍,你今天立了大功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秦逍何等精明,甄煜江在看到玉佩前后,态度瞬间改变,那么这块玉佩当然不简单。 上前从甄煜江手中抢过玉佩,迅速收入怀中。。 “少公子,找寻佛像,是为了证明孟捕头的清白。”秦逍面带笑容:“只要少公子相信孟捕头是清白的,便是给小子最大的赏赐。” 甄煜江点头道:“孟捕头确实是清白的,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误会。”瞥了郎先生一眼,才向韩雨农笑道:“韩都尉,此事我会向郎先生问明白,也就不劳都尉府费心了。你们既然还没有用饭,就在府里吃了饭再走。” “不敢叨扰。”韩雨农拱手道:“孟捕头既然是清白的,我也希望事情到此为止。” 甄煜江颔首道:“到此为止。”吩咐道:“来人,放了孟捕头,送韩都尉他们出府。” 韩雨农也不废话,领着秦逍出了门,甄煜江缓步走到门前,盯着秦逍的背影。 “少公子,那枚玉佩.....!”郎先生凑近甄煜江身边,压低声音。 甄煜江盯着秦逍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良久之后,甄煜江才冷冷道:“查他!”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章 酒葫芦的秘密 韩雨农领着秦逍和孟子墨从甄侯府出来之后,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头反倒是笼罩着一层阴霾。 他很清楚,虽然将孟子墨安然无恙地带出了甄侯府,但这一切却并非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甄侯府与都尉府的矛盾由来已久,但甄侯府却也没有真正对都尉府动手,双方虽然暗流涌动,面上却没有撕破脸,可是这一次甄煜江设计构陷孟子墨,却反被秦逍揭穿真相,只能让甄侯府恼羞成怒,日后双方的矛盾只能是更加剧烈。 孟子墨当然已经知道从郎申水屋里搜出了佛像,心中恼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能够从甄侯府安然无恙走出来已经是万幸,难道还要与甄侯府继续理论? 韩雨农走在前面,秦逍牵着马跟在身后,走进一条胡同里,韩雨农才回过身,皱眉道:“你怎么知道佛像在那里?” 秦逍知道韩雨农必然会询问,早就做好了准备,道:“我也是赌一把。那佛像既然那般珍贵,甄煜江绝不可能让佛像离开侯府,更不可能损毁,只能是藏在侯府之中。” “甄侯府那么大,你又如何知道藏在郎申水屋里?” “既然是御赐宝物,就算藏起来,也不会随意找地方。”秦逍抬手摸摸鼻子,人畜无害笑道:“我猜测那佛像要么是甄煜江自己藏起来,要么交给郎申水暂时收藏,但究竟在谁手里,我也不能确定。我说要搜找甄侯府的时候,瞧见郎申水脸色不对,便猜测佛像很可能在他手中。” “哦?”韩雨农紧盯着秦逍眼睛:“就算你猜到郎申水藏起佛像,又如何知道他的住处所在?” “我就是一路走一路看他的反应。”秦逍边走边道:“越是靠近他的住处,他就越慌张,走到他住处的时候,他脸色完全不对,所以我就猜那里是他的住处。” “当真如此?” 秦逍连连点头:“是这样,是这样。” 孟子墨却已经抬手拍在秦逍肩头,道:“想不到你小子还很机灵,这一次要不是你,还真是大麻烦。”随即皱起眉头,向韩雨农道:“大人,甄侯府给咱们设圈套,心狠手辣,若非秦逍,这次的事情不得善了。甄煜江睚眦必报,这次没有得逞,以后定然还会找机会寻我们的麻烦。” 韩雨农微微颔首:“咱们的人尽量少与甄侯府的人接触。” “这次是秦逍坏了他们的诡计,他们必定对秦逍恨之入骨。”孟子墨皱眉道:“秦逍,以后定要时时提防,莫要着了甄侯府的道儿。” 韩雨农道:“以后老实呆在甲字监,外面的事情莫要去管,更不要惹是生非,你可听明白了?” 他语气虽然冷峻,但关切之心溢于言表,秦逍心中一暖,点头道:“大人放心,我就老老实实呆在甲字监,不和人生仇。” “天色很晚了,早些回去吧。”韩雨农冲着秦逍挥挥手,“以后少给老子惹事。” “不会不会,我一直很乖的。”秦逍嘿嘿一笑,转身要走,却被孟子墨叫住,担心道:“大人,秦逍独自一人,甄侯府会不会......?” “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韩雨农冷笑一声。 甄侯府确实是甄郡的土皇帝,但终究还是忌惮朝廷,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倒也不敢轻易动弹都尉府的人。 都尉府若是不小心被甄侯府抓住把柄,固然会惹来大麻烦,而甄侯府若是被朝廷找到借口,同样也会给甄侯府带来大麻烦。 秦逍向韩雨农弯了弯身,转身便即飞跑而去。 望着秦逍的背影,韩雨农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 龟城既有甄侯府的雕梁画栋,也有木头巷的陈旧破败。 木头巷是龟城诸多小巷的其中一条,富宽贫窄,比起甄侯府前的空阔道路,木头巷内有些狭窄,地面也是凹凸不平,一到下雨天,泥泞不堪,积水遍地。 虽然贫苦,但生活在这条巷子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秦逍回到木头巷的时候,夜色深沉,整条巷子已经是一片死寂,晚春时节,西陵的夜晚依然有些寒冷。 秦逍在甲字监收益丰厚,只花了半年的时间,便攒了银子,在木头巷购置了这处小院,因为地处偏僻,又十分破败,价钱很便宜,才让秦逍有了栖身之所,用不着在衙门的班房里打地铺。 反手关上院门,向院子角落望去,那条老黑狗就蜷缩在院角的梅树下。 兴许是听到了声音,老黑狗扭过头来,冲着秦逍轻吠两声,便重新蜷缩起来。 秦逍入院之后,快步走到屋门前,面带一丝期盼抬头看了看门头,见到出门时放在上面的那根小枯枝还在,不由苦笑叹了口气,喃喃道:“第一百九十七天了,看来他真的不会再来了。” 这是一个秘密。 如果不是“他”,秦逍相信自己在半年前就一命呜呼了。 三年前,秦逍按照老头子临死前的嘱咐,离开了那个他生活十几年的村子,在途中染上了疫病,幸亏孟捕头出手相救,这才活下性命来。 但那场疫病恢复过后,打小就折磨着他的寒症开始发作。 自他记事的时候开始,寒症就一直伴随着他,隔三差五在子夜时分全身就会寒冷如冰,如果不是老头子以针灸治疗,秦逍恐怕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冻死,在老头子的调理下,秦逍七八岁的时候,每天只要坚持饮酒,寒症便再也不会发作。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酒葫芦便从不离身,可是秦逍却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那样古怪的病症,老头子虽然尽心帮着秦逍治疗,却从没有提及这病症的来历。 孟捕头帮他治好了疫病,但寒症便开始发作,一开始三两个月才发作一次,饮酒勉强能够压制,到后来发作的间距越来越短,烈酒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许多夜里,秦逍竭力忍受着寒症带来的痛苦,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半年前的那天深夜,寒症发作的前所未有的厉害,秦逍意识迷糊,知道自己挺不过去,也就是在生死之际,“他”出现了。 秦逍只记得那人用奇怪的手法帮着自己挺过了那一夜,等自己意识恢复过来,“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次出现,是在一个月后,也就是一百九十七天前的那个夜晚,当秦逍的寒症再次发作,“他”也再次出现,秦逍迷糊之中,那人喂秦逍喝下了一点东西,天明之前再次消失,那一走,就再也不曾出现。 那晚只等到天亮,秦逍恢复过来,才发现那人竟是给自己饮下了一盅血液。 除此之外,那人留下了一只酒葫芦,酒葫芦的外形和齐宁之前所用的葫芦一模一样,甚至做旧,两只酒葫芦放在一起,从外形上,根本无法分辨出哪个是自己原来的葫芦。 一切也就从那天开始,出现了极为诡异的变化。 血液可以极大地减缓寒症的痛苦,每当寒症出现发作的症状,只需要饮上一盅量的血液,就可以遏制寒症的发作。 秦逍直到今时今日也无法适应血液的味道,可是他却又无法离开血液。 因为血液是克制寒症的惟一方法。 这个秘密,除了自己,或许只有“他”知道。 可是更诡异的事情发生在之后。 半年来,秦逍已经从自己身体变化中发现了一些惊人的能力。 血液可以压制寒症,更奇怪的是,身体也会随着血液种类的不同,出现极为惊人的反应。 譬如一旦饮下狗血,那么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之内,嗅觉就会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常人根本不可能嗅到的气味,秦逍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嗅到,非但如此,就算两种差距极为微小的气味,秦逍也能够瞬间就能分辨出来。 此外嗅觉的灵敏度,与饮用血量的多少也有着密切相关的联系,血量饮用过多,嗅觉的灵敏就会增加,两口狗血下肚,甚至可以嗅到隔了半条街的张家俏媳妇身上体香。 他在甄侯府能够迅速找到鬼灵木雕制的佛像,秘密就在此。 秦逍嗅过贝盒之后,立时对那佛像的味道一清二楚,找机会饮下葫芦里的狗血之后,他便以超人的嗅觉顺着鬼灵木的香味,从灵鹤轩循着气味一路追踪到郎申水的居室内,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佛像的所在。 如今秦逍不离身的酒葫芦,乃是“他”那夜留下的葫中葫,葫芦里面有小葫芦,外葫盛酒,内葫则是盛有血液,在酒葫芦的底部有机关,只要触动机关,内葫就会上升,饮用的便是内葫的血液,只要盖上塞子,内葫就会自动沉下去。 秦逍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会在自己垂死之际,竟然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如同孟捕头在秦逍心里的地位一样,“他”是秦逍的救命恩人,秦逍只希望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将救命恩人的样貌记在心里,如果有机会,偿还欠下的恩情。 秦逍一直期盼着那人能够再次出现,为此这半年来,只要每天下差,他便迅速赶回家里,想看看那人是否在家里等候。 今天是等待的第一百九十七天,那人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章 宾至如归 天未亮,雄鸡未鸣,秦逍已经在自己的屋内打了一套拳。 八极拳是老头子在秦逍六岁的时候传授,拳法本身并不复杂,甚至有些简单,不过老头子说过,这八极拳强身健体,长年累月锻炼,可以增强体质,而且让人的脑子变得灵活。 通常情况下,老头子说的话都不会错,所以多年来,只要没有特殊情况,秦逍必定早早起床,风雨无阻地打上一套拳。 这已经成了他生活中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的规律。 黎明第一丝曙光洒落在大地之前,秦逍已经冲了个凉水澡,随后下了碗面条给自己做早餐,吃完之后,这才收拾一番,挂着自己的酒葫芦,出了门去,顺手带上了院门。 木头巷两边加起来也就不到三十户人家,不过在此长居超过五年的却不到一半。 龟城是西陵重城,是往来商旅的一处重要据点,流动人口极多,此外在关内若是犯了刑律,有不少也会被发配到西陵。 商旅、盗贼、罪犯,还有游侠混迹其中,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杂居城内,所以龟城也算得上鱼龙混杂。 木头巷有人来,也有人走,来得突然,走的也会无声无息。 不过木头巷人不多,就算是新来的,只要适应一段时间,也能与四邻熟络,而木头巷的人互相之间也都不会轻易给别人添麻烦,各守着自家门。 斜对门油铺的麻婆每天第一个开门,烧饼店的大饼脸只知道傻笑,棺材铺的金家父子每天都拉长个脸,活像无常鬼。 这些人的市井生活,单调而乏味,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麻婆早!” 齐宁经过油铺子的时候,瞧见麻婆刚从内堂出来,立马冲着麻婆笑了笑。 麻婆的油铺子在这条街经营了许多年,生意不算好,但却一直坚持下来。 这老太婆终年穿着黑色的厚袍,头上罩着黑色的头巾,佝偻着身子,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耳聋眼花,平日里很少与人交流,秦逍每天经过的时候,只要看到她,都会打一声招呼。 麻婆似乎没有听见,并没有搭理,秦逍习以为常,看着佝偻着身子的麻婆又往内屋去,心中叹了口气,知道如果有一天这老太婆过世了,这油铺子也就彻底关门了。 到了甲字监,秦逍手中拎着个麻袋,守门的中年狱卒立刻凑过来,低声道:“听说孟捕头昨晚回来了,大伙儿说是你和都尉大人一起去了甄侯府?” “都尉大人担心出什么事,带着我过去,好让我通风报信。” “甄侯府是不是因为那条狗?”中年狱卒心有余悸道:“得罪了甄家,还能安然无恙出来,那可是少见。” 秦逍笑道:“不过是点小误会,有都尉大人出马,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说是这样说,但昨晚可是凶险得很。”中年狱卒叹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年轻气盛,秦逍,说句不该说的话,有些事情还是躲起来好,不可强出头,否则只能是惹祸上身。” 秦逍知道中年狱卒这番话倒也没有什么恶意,但孟捕头出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笑了一笑,也不多言,正要往监牢里去,就听到后面传来声音:“秦逍,等一下。” 秦逍回过头,只见到两名衙差押着一名身着囚服的汉子过来。 见到有犯人押解过来,秦逍将麻袋放下,脸上立刻显出浓浓笑意,快步迎上去。 “窦霸,三十六岁,四海镖局的镖师,误伤人命,被判入狱六年,已经定了案。”衙差向秦逍道:“你这边先收押了。” 秦逍上下看了看囚犯,绕着缓步转了一圈,就像是在验收货物一般,甚至挺着鼻子嗅了嗅。窦霸忍不住道:“你做什么?” 秦逍拱手笑道:“原来是窦镖师,久仰久仰。自我介绍一下,小姓秦,单名一个逍字,逍遥的逍,负责一日三餐给你们送饭,然后帮你们做一些杂活,跑跑腿什么的。以后窦镖师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能做的我一定为您做,不能做的我也会竭尽全力,反正定会让您在这里住的舒舒服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抬手道:“来来来,快请,快请!” 窦霸有些发懵。 宾至如归? 这鬼地方能让老子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秦逍却已经跑过去打开了甲字监那道铁门的锁链,随后推开门,拎起麻袋,退到一边,依然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窦镖师,快请进,八号房空了好一阵子,我每天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等着您大驾光临。” 两名狱卒这才押着窦霸往里面去,进门的时候,窦霸忍不住看了秦逍一眼,见秦逍一脸热情笑容地看着自己,心里有些疑惑,暗想现在大狱的服务已经这么周到贴心了吗? 进了铁门,是往下的石阶,前面是一条还算宽敞的通道,往前走出不到二十来步,正对着的是一间屋子,门关着,尔后左右各有一条通道,但也都用铁栏门关着,透过铁栏门,瞧见里面昏暗的很。 “这是班房,我平时执勤的地方,为的是方便你们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招呼。”秦逍拎着那麻袋,笑眯眯道:“甲字监只有十六间房,左右各有八间,您是八号房,那是在左边最靠里面的一间,来,您请!”向那两名狱卒道:“两位哥哥辛苦了,我送窦镖师进去就可以,你们可以先回了。” 两名衙差对视一眼,一名衙差冲着秦逍笑了笑,也不说话,秦逍却是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窦镖师看在眼里,心下一紧,暗想这两人互相递眼色,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难道是要对自己不利? 等两名狱卒离开,秦逍这才过去打开左边的铁栏门,又是很客气地做了一个请势,窦霸犹豫了一下,终是先往里面进去。 秦逍跟在窦霸身后,窦霸进去之后,才发现右手边是一排囚牢,经过第一间,透过木珊栏,只见里面的囚犯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让窦霸吃惊的是,牢房里的景象和他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他只以为大狱之中,囚牢必然是肮脏不堪,而且还会散发酸臭味道。 但这第一间囚牢里,干干净净,除了角落的一张床,竟然还有一张书桌,桌子上摆放着不少书籍,那老囚犯坐在桌边的一张大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就着桌上的油灯正灯下观书,一幅悠闲自在的模样,不像是在大狱,倒像是在自家的书房里面。 老囚犯虽然穿着囚服,却也是干干净净,连头发都梳得很有型。 听到动静,那老囚犯扭过头来,竟是看也不看窦霸,只是看着秦逍道:“逍子,老夫要的那几本书,你是不是找到了?” 秦逍停下脚步,冲着里面恭敬道:“许先生,刚到了新客人,您的书已经找到,待会儿就给您送过来,劳您等一下。” 老囚犯许先生轻嗯一声,继续看书,悠然自得。 窦霸睁大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他一时出现错觉,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进了大狱? 一路前行,八间牢房,除了窦霸要入住的八号房,前面七间竟然都住了人,秦逍每经过一间牢房,没等里面的人说话,就已经开口道:“稍等稍等,马上过来!” 直走到第八间,牢门上方画着一个圆圈,里面写着一个“捌”字,这自然就是八号牢房。 秦逍打开了牢门,自己先进去点了灯,屋里亮起来,窦霸才发现这牢房之内还真是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过和其他牢房里的陈设相比,这屋里只有角落里的一张木板床,边上放着一只马桶,此外再无一物。 窦霸皱起眉头,忍不住道:“秦.....秦逍,为何我这里面东西如此简陋?桌椅为何不见?” 秦逍放下手里的麻袋子,抬手道:“窦镖师先请坐,你刚进来,许多事情您还没弄明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指着铐着窦霸双手的手镣道:“进来的前三天,镖师还要忍耐一下,先戴着这玩意,三天一到,就可以打开了。这八号房有一张床和一只马桶,都是免费提供。如果镖师从现在开始需要任何物事,无论是吃的喝的还是玩的,只要在允许范围之内,您开口,我立刻给您弄来。” 窦霸“哦”了一声,有些惊讶:“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是的是的,窦镖师......,镖师,这个称呼我感觉太生疏了,不知以后我称您为窦大叔可好?”秦逍一脸真诚的笑容:“这样会让我们的关系更亲近。” 窦霸一屁股在木板床坐下,道:“你随便称呼。” “好叻。”秦逍更是热情:“大叔,我说了,你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给你弄过来,以后您就当我是您的后辈,凡事都不要客气。例如你这身囚服,总不能天天穿着一套,你若需要,我立刻可以给你再弄一套干净的,这样每天都可以换着穿,衣服脏了,你说一声,我会让人给你洗的干干净净,你若是有要求,例如在衣服上绣上一朵花什么的,我都能办到。” 窦霸点头道:“不错,一套衣服不够,你帮我再弄一套,谢谢你了。” “客气客气,大叔要新囚服一套,我待会儿就给你送来。”秦逍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打开本子后,里面还夹着一只用木炭做成的细细的炭笔,拿着炭笔在本子上记了一下,才含笑问道:“大叔还要什么?”没等窦霸说话,指着马桶道:“窦大叔每天要不要让人给你清洗一下马桶?” 窦霸立刻道:“那是自然。”看了空荡荡的木板床,皱眉道:“这连一套被褥都没有,怎么睡?能不能帮我弄一套被褥过来。” 秦逍一边记一边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夜里还有些凉,窦大叔虽然身体强壮,但晚上还是睡着被褥才好,您放心,我给你弄一套又暖和又柔软的被褥。大叔,还要什么,我都记下来,回头一次给你送过来。”抬头看着窦霸,一脸认真:“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喜不喜欢书法?要不要来套笔墨纸砚?又或者你喜欢乐器,我给你来支竹箫什么的。” 如果不是看到前面几间牢房里的人过的确实很舒坦,窦霸都以为这少年是在调侃自己,想了一下,道:“我平时喜欢斗蛐蛐,不过这里不大方便,那就算了。这样吧,我这人喜欢喝酒,你要是方便,给我弄两坛酒,就是万福楼的古城烧,还有,弄点下酒菜,来点牛肉烤鸭什么的都可以,是了,如果能弄到御品斋的红油猪耳朵,那是再好不过了。” “方便方便,这些东西都可以弄到,小事一桩。”秦逍记下后,问道:“还要什么?” 窦霸想了一下,才摇头道:“先就这些吧,我要是需要什么,再找你说就是。” 秦逍点头道:“好的好的。窦大叔,你听一下,你需要的东西有这些,被褥一套,囚服一套,万福楼的古城烧两坛,御品斋的红油猪耳朵一份,另外一斤牛肉一只烤鸭,另外马桶每天会专门有人冲洗,窦大叔,是不是就这些?” 窦霸道:“不错,先就这些,麻烦你了。” “窦大叔太客气了,不麻烦,都是我应该做的。”秦逍笑眯眯道:“除了清洗马桶是月付,一个月一两银子,其他的东西加起来八两银子,窦大叔,你身上肯定没带银子,不知道您的家住在哪里,你可以告诉详细地方,我上门好受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章 赌神 秦逍干脆利落地给出了报价,窦霸一时呆住。 见窦霸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秦逍淡定自若,语气十分客气:“清洗马桶要先预付一个月,所以加起来要承惠九两银子,当然,窦大叔在这里要呆两年,以后肯定还需要不少东西,可以先预付一些,我记在账上,以后就不用总是登门收账了。你放心,我秦逍别的不敢说,但论起诚信,我称第二,这世上恐怕没人敢称第一,长久的买卖,以诚信为本,一分一毫我也不会出差错。” 窦霸脸上已经显出怒色:“你是说,这些东西还要收银子?” “难道这些东西不收银子?”秦逍一脸惊诧道:“窦大叔,那你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不要银子的东西,我立刻就赶过去。” 窦霸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在大狱里兜售东西,难怪......前面那些牢房里的人,都是使过银子的吧?” 这时候窦镖师终于恍然大悟,难怪这牢房里的人一个个过的逍遥自在,有吃有喝,住的还舒坦,原来都是花了银子。 方才在看护室门前,狱卒冲着秦逍使眼色,当时窦霸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明白过来,那狱卒的意思,无非是说又有新的买卖上门来。 秦逍依然是一脸真诚,点头道:“窦大叔,这里不是客栈,是大狱。大狱自有大狱的规矩,按照规定,莫说美酒佳肴,就是一根针也不能轻易带进来的。关在甲字监的都是英雄好汉,我打小就崇拜英雄,看你们在这里受苦,我比你们还要心疼。”苦笑摇头道:“我就一直想,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后来想了想,我既然可以在甲字监自由进出,如果你们缺点什么,我岂不是可以帮你们带进来?” 窦霸冷哼一身,一脸鄙夷。 “跑跑腿,那自然是我该做的,但什么东西都要花银子,我一个月的薪水不过二两银子,家里还要养,自己掏腰包也是掏不起啊。”秦逍叹了口气,将那小本子收进怀里,一脸无奈。 窦霸道:“好,你帮人跑腿,拿银子也是应该,可是刚才那些东西,加起来绝不会超过一两银子,你狮子大开口,竟然要九两银子?”指着马桶道:“买一个年轻的丫鬟,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什么都能做,找个老妈子天天刷马桶,一年也使不上二两银子,你竟然一个月就要我一两银子,我看你干脆拿大刀出去抢好了。” “我是捕快,怎能抢劫?”秦逍立刻摇头:“就是饿死,我也不干知法犯法的事儿。你说东西太贵,可是你想想,我这是担了多大的风险才将东西弄进来。衙门里的规矩很严,这事儿要是被上面知道,我这差事也算到头了,以后连养家的活命薪水也领取不成。这事儿要瞒住,总要打点一下弟兄们,每个人都要拿点封口费,所以......窦大叔,其实这已经很便宜了,我做买卖,讲究的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绝不强买强卖,大叔有需要,我竭尽全力帮你办,你若是不需要,我也绝不会逼着你买。” 窦霸一翻白眼,道:“那你给我滚出去,我什么都不要!” “窦大叔千万别上火,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既然不需要,那就好好休息?”秦逍面色不变,依然是和善道:“不过你若需要什么,可以等我过来的时候提出来。”拎起那只麻袋,出了牢房,又将牢门锁上,似乎想到什么,向里面的窦霸道:“窦大叔,还有件事儿差点忘记告诉你。这甲字监是龟城大狱最好的地方,想要住进来的大有人在,若是窦大叔十天之内什么都不需要,那就是用不上晚辈的服务,窦大叔只能搬去乙字监甚至是丙字监了。”说完,向里面微微躬身:“窦大叔晚安!” 窦霸怒气上涌,刚还说不会强买强卖,秦逍这几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若不拿银子买东西,便要被移到条件极差的其他牢房。 秦逍说完之后,转身便走,斜眼往八字号囚房瞥了一眼,嘴角泛起一丝怪笑。 到了七号囚房前,在门前停下,脸上又是和颜悦色的笑容,里面住着一位身材肥胖的囚犯,见到秦逍,已经凑过来,脸上堆笑,秦逍打开麻袋,从里面摸出一个油纸包递进去:“陈伯伯,这是您要的酱肘子,还有,这是同庆楼的猴儿酿,你收好,一共是四两银子,我从账上给你减了。” 囚犯接过酒肉,也不废话,转身自己去享受。 六号房住的却是一名身形瘦长的中年人,秦逍过来时,那人也没有凑过来,反倒是秦逍打开牢门,自己进了去,顺手关上门。 中年人屋里有桌椅,桌上还摆放着筛盅和几颗骰子,此人盘膝坐在床上,似乎正在闭目养气,等秦逍靠近过来,打开麻袋时,中年人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斜眼往那袋子里瞅。 只见秦逍从里面竟是拿出了一本发黄的书籍,还没说话,中年人伸手一把抢过,转手塞进被褥里,冲着牢房外看了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低声问道:“没有告诉别人吧?” “赌神叔放心,绝对没有人知道。”秦逍压低声音道:“这本【玉团芳】很难找,我托了人脉,好不容易才从赵夫子那里买到一本,听说现在查的严,赵夫子写完最后一本,就准备封笔了。” “封笔?”赌神大叔急忙道:“他最后一本写的是什么?” “听说是家丁和主母的爱情故事。”秦逍道:“赵夫子说既然是最后一本,他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写出最精彩的故事,而且还请了马大师作画。” 赌神明显亢奋了,一把抓住秦逍手臂:“还有插画本?马大师的画技了得,想不到他竟然也会画......!”见秦逍直盯着自己眼睛,立时咳嗽两声,道:“赵夫子一代文豪,这么快就封笔,可惜可惜,哎,主要是环境不好,也是没办法。逍子啊,既然是夫子的封笔之作,你一定要帮我弄一本过来,就是带插画的那种。” 秦逍点头道:“赌神叔放心,听说这个月底就能出来,我到时候立刻给你搞一本,不过......价格会很昂贵。” “银子从来都不是问题。”赌神豪迈道:“我那结义兄弟可曾亏待过你?” 秦逍往那被褥瞧了一眼,低声问道:“赌神叔,这到底是什么书,你以前开赌场,我以为你不喜欢看书。” “你不知道是什么书?”赌神看着秦逍狐疑道。秦逍很真诚地点头:“你是知道的,我识不了几个字,这些书摆在我面前我也不认得。拿到书的时候,赵夫子还交代,说我年纪小,这些书学问太深,不要偷看,他老人家德高望重,说的话我自然遵守。” 赌神立刻一脸肃然,点头道:“赵夫子说的没错,这些书都很深奥,你太年轻,还不是研究这些学问的时候。”轻拍了拍秦逍肩头:“我还有半年就要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将我珍藏的这些书都留给你,那时候你再好好研究。” 秦逍咧嘴一笑,一副天真你烂漫的样子:“赌神叔,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看书,更喜欢赌,你上次教给我的偷梁换柱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能不能再教我一些别的。” 赌神咳嗽道:“今天我要研究学问,没有时间,等过两天再说。” “赌神大叔,你看我都帮你留意赵夫子的封笔之作,带插画的那种,如此尽心尽力,你就不能......!”秦逍露出委屈神色。 赌神想了一下,终是道:“罢了,我今天就将我压箱底的绝招教给你,你万不能传授给别人。”伸出右手拿住筛盅,顺手一抄,速度快极,竟是将桌上的几颗骰子全都收进筛盅之内,晃动筛盅,一脸严肃道:“这绝招叫做天神下凡,当年我从街头要饭的乞丐,成为整个西陵数一数二的圣手,最后被人称为赌神,就是靠了这一招。这一招你一旦学成,便可以在赌场所向披靡,要开上十家八家赌场拥有娇妻美妾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随着赌神晃动筛盅,秦逍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你是要大还是要小?”赌神也是一脸肃穆:“里面有五个骰子,最大的点数是三十,最小的是五,你要大要小?” 他一面摇动筛盅,一面说话,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 “我.....我要......!”秦逍有些紧张:“我要.....大!” “砰!” 赌神将筛盅扣在桌子上,双臂环抱,脸上带着得色瞧着秦逍,努努嘴:“自己打开!” 秦逍伸出手,握住了筛盅,看了赌神一眼,赌神双臂环抱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上去莫测高深,向秦逍点点头,鼓励他打开筛盅。 秦逍手一提,筛盅打开。 五个骰子,三个骰子是三点,一个骰子四点,一个骰子六点,加起来是十九点。 “赌神叔,这......?”秦逍本以为赌神定会摇出三十点,却不想只有十九点,脸上顿时显出沮丧之色。 赌神也瞧了过去,本来一脸得色,瞧见点数,老脸一红,却还是姿势不变,咳嗽一声,道:“这是给你做个示范,那些无能之辈,摇出来的点数就是这样,这样的手法要在赌场,是要输得倾家荡产。”心中却是嘀咕:“最近太沉迷爱情文学,手法生了些,这可不成。” ------------------------------------------- PS:感谢大家的破费捧场。许多兄弟捧过场,竟然忘记收藏,还请加进书架哈,谢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章 有恩必报 秦逍学东西很快,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大概明白了所谓天神下凡的门道。 “秦逍,真说起来,你在这赌技上还是很有天赋的。”赌神依然是双手环保胸前,含笑道:“你这辈子总不能一直是个小狱卒,一年下来,又能有几个银子?在赌桌上,有时候一天下来,就顶得上你好几年。” 秦逍笑道:“赌神大叔,你该不会是想介绍我去赌场做事吧?” 赌神哈哈笑道:“我就说你小子聪明。你知道,我在龟城有三家赌坊,其他地方还有好几家,若不是因为去年出了那事,让我要在这里住上几年,否则我已经准备去京都挣大钱了。”伸手轻拍秦逍肩头:“这半年来,你待我不差,咱爷俩有缘分,自然要带着你一起发财。” “赌神大叔,你是好意我知道,可是你人在这里,我去了赌坊也没用。” “胡说。”赌神立刻皱起眉头:“我虽然在这里,可是赌坊却都还是我的。我和乐山说一声,你去赌坊历练个一年半载,等我出去,咱们就一起去京都,这阵子你先跟着乐山,他给你的银子,比这里多十倍。” 秦逍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勉强笑道:“乐山就是大叔的结拜兄弟吧?金钩赌坊的大东家?” “他是我结拜兄弟,可并不是金钩赌坊大东家。”赌神抬手指指自己胸口:“金钩赌坊的大大东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秦逍笑了笑,不置可否。 赌神不悦道:“你不欢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事儿别人求着我,我也不答应,好心提拔你,你还不知好歹,罢了罢了,等我出去之后,你瞧我风光模样,到时候再做决定。” 秦逍想了一想,才道:“赌神大叔,你好像有家室。” “那是自然。”赌神不无得意道:“你有没有见过她?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贤良淑德,整个西陵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女人。”眉宇间显出一丝愠怒:“秦逍,我几次让你和衙门里说一声,准许我老婆过来探望,你有没有帮忙?我进来都快半年了,家里人一直没有过来探望,这甲字监其他的都还好,就是不许家眷探望这规矩,真是不近人情。秦逍,这规矩可得改改。” “赌神叔很喜欢你的夫人?” “废话。”赌神笑道:“你还小,等你娶了婆娘,就知道好处了。” 秦逍点点头,没有多说,起身道:“赌神叔,你先忙着吧,我还有点事,回头再来陪你说话。” “忙你的去。”赌神挥挥手,想到什么,道:“你先好好想想,真要去赌坊,和我说一声就成。” 秦逍出了牢房,回到班房,一名十七八岁的狱卒正在看护室内收拾,见到秦逍进来,立刻陪着笑脸上来道:“头儿。” 他比秦逍年长两岁,但对秦逍却是毕恭毕敬。 秦逍打理甲字监,自然也不会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送水送饭的事儿有时候会交给帮手,这狱卒是秦逍挑选过来,叫做牛志,平时手脚麻利,而且还识文断字,倒也算是秦逍的得力帮手。 秦逍将那麻袋放下,往椅子上一靠,牛志立刻倒了杯茶水送过来,秦逍接过放在小桌子上,沉默了片刻,又起身过去从角落的档案架取下一本厚册子,拿到桌边坐下翻看。 牛志凑过去瞥了一眼,道:“头儿,温不道还有几天就要送走了,这几个月,他可都亏了你,否则可没有现在这好日子过。” “刑曹那边发来的公函,三月初八要将他提走,送到奉甘府,算日子还有三四天。”秦逍若有所思:“这案子重审下来,估摸着又要几个月了。” 牛志道:“头儿,你是不是觉得他还会被送回来?” “难道不会?” “温不道这案子,半年前是由刑曹这边审讯,定了案,叛了一年的监刑。”牛志道:“如今突然要送到奉甘府,自然是有了变故。” 秦逍道:“既然已经定了案,又会起什么变故?” 牛志压低声音道:“头儿,咱们只是看守监牢,守着犯人就好,也不必去打听犯人到底犯了什么案子,刑曹定案,如今另起是非,只能是比刑曹还要厉害的衙门卷入其中,咱们用不着去管,以免惹祸上身。” 秦逍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温不道到现在也不知道案子出了变化,他还以为只要在甲字监再呆上半年,便可以重获自由。” “头儿,你还瞒着他?”牛志微皱眉头:“再有几天他就要走了,许多事儿也不好再瞒他了。”见秦逍神色颇有些凝重,轻声道:“他只以为这几个月的花销都是乔乐山那边送过来,却不知自从他进入甲字监之后,金钩赌坊可没有送来一两银子,反倒是你往里面搭银子。” 秦逍道:“银子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一直当乔乐山是生死弟兄,若晓得乔乐山对他不闻不问,定然难受。” 牛志叹道:“头儿,我知道你重情义,那年大雨天你从他赌坊前路过,他送了你一把雨伞,你就一直记在心里。他犯了案子被送到监牢,是你想着法子将他调到甲字监,而且一直照顾,一伞之恩,能有你这样的照顾,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秦逍盯着牛志眼睛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温不道这次前往奉甘府,背后事情不小?” 牛志向门外瞧了瞧,凑近秦逍耳边,低声道:“头儿,乔乐山和温不道是生死兄弟,温不道入狱,按理来说,乔乐山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上下打点,可是咱们到现在都没有拿到乔乐山一两银子,这就表明,乔乐山根本不在乎温不道在监牢里过得怎样。金钩赌坊在龟城是排的上字号的大赌坊,温不道入狱之后,乔乐山就掌控了金钩赌坊,生意红火,赌坊的收益,都落入乔乐山的口袋,如果温不道出了去,你觉着乔乐山的日子还能好过?” 秦逍倒是显得很淡定,问道:“你是说,乔乐山不想让温不道出去?” “温不道入狱的那一天,乔乐山就没想过让他出去,否则也不会对在狱中的温不道不闻不问。”牛志冷笑道:“头儿,你想想,温不道若是知道真相,出去之后,能放得过乔乐山?乔乐山既然敢这样做,那就是拿准了温不道走不出大牢。” “照这样说来,这次温不道要被送到奉甘府,与乔乐山有干系?” 牛志莫测高深一笑,道:“我虽然不敢肯定,但此事定然与乔乐山脱不了干系的。” 秦逍做人很简单,有恩必报,无论恩惠是大是小。 温不道凭借着一手精湛的赌技,在鱼龙混杂的龟城打下一块地盘,一度风光无限,那次给了雨中落汤鸡般的秦逍一把雨伞,或许只是当时心情好,又或者真的是看这孩子可怜。 但秦逍却一直记在心里,事实上温不道在狱中第一次见到秦逍,确实不记得当初送给这少年一把伞。 秦逍记着温不道的好,所以在温不道被定案收监后,秦逍特意通过关系将温不道调进甲字监,吃饱穿暖,只不过温不道却不知道这些都是秦逍特意安排,只以为是金钩赌坊的乔乐山在背后打点所致。 几日前,刑曹发来公文,三月初八要将温不道提走,送往奉甘府重新议案,秦逍当时就知道事有蹊跷,定下的案子,突然再审,只能是背后有人在做手脚。 不过秦逍的职责只是看守监牢,案子本身,他根本没有任何权力去过问。 “头儿,温不道这边倒也罢了,十六号监的那个老乞丐可是个问题。”牛志的声音打断了秦逍的思绪:“这老家伙每天酒水不断,前天他存下的银子就已经花干净了,我瞧他现在已经身无分文,是不是要将他调出甲字监?” 甲字监有甲字监的规矩,有银子在这里可以享受到最好的待遇,可是一旦银钱断绝,也就到了走人的时候。 十六号监的老乞丐,秦逍自然是熟悉的很,这老家伙两个月前在酒铺里盗酒,被发现之后,大打出手,竟然拿了一条长凳砸伤了人,衙差抓回衙门,刑曹判定监禁五个月,本来这样的囚犯,丢进丙字监甚至丁字监关起来就好,却不知为何,老家伙被关进丙字监后,竟然嚷嚷着要进甲字监。 一个乞丐,当然不可能有资格进入甲字监,所以一开始没人理会,谁知道老家伙在囚牢里叫了两三天,秦逍听说这事儿之后,觉得奇怪,专门过去找到乞丐,那老乞丐得知秦逍是甲字监的头儿,便偷偷告诉秦逍一个地方,声称那里藏着银子。 秦逍觉得匪夷所思,若是这老乞丐真的藏有银子,又何必在就酒铺盗酒,弄得身陷囹圄? 但龟城什么样的人都有,他好奇心起,专门前往老乞丐所说的地方,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只包裹,里面有十几两银子,所谓拿人钱财为人办事,秦逍这才将老乞丐调进甲字监,有酒有菜地招待起来。 这两个月,老乞丐对伙食倒是不怎么挑剔,可是每天都要饮酒,两个月下来,那十几两银子已经耗尽。 “我去问问他还有没有银子。”秦逍收起册子,出了班房,径自往右首监牢过去,走到尽头,正是十六号监,透过门栏,瞧见一个蓬头乱发邋遢不堪的老头儿正躺在角落的木床上,正呼噜声震天。 这老头儿进入甲字监后,虽然有十几两银子的存账,却从没想过换一身囚服,他所有的银钱,几乎都花在酒上。 虽说甲字监的条件很好,但毕竟是监牢,许多人在监牢里总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但这位大爷却是心宽的很,除了喝酒,就是睡觉,秦逍每次看见他,要么是醉醺醺的自说自话,要么就是躺在床上睡觉,极少有清醒的时候,说是老乞丐,倒不如说是一个老酒鬼。 ------------------------------------------------------ ps:童鞋们,幼苗期,请点点指头收入书架,点击书圈关注,谢谢,收藏收藏收藏,月票月票!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章 金钩赌坊 秦逍瞧见一只空酒坛就倒在床头边,知道老家伙已经无酒可饮,咳嗽一声,道:“沈大爷,还有酒没?” 老酒鬼的呼噜声戛然而止,立时坐起来,看见秦逍站在门外,顿时咧嘴笑道:“快来酒,快来酒,昨晚就没了。” 他年过五旬,皮肤发黑,脸上污垢不少,似乎已经多日不曾洗脸。 “要酒自然是可以。”秦逍笑眯眯道:“不过从大前天开始,你账上就没了银子,这两天的酒钱还是我垫付的,我也是能力有限,不能再垫付下去了。” 老酒鬼伸了个懒腰,道:“没银子你就早说,我还能差你酒钱。” “那就好。”秦逍道:“上面的意思,沈大爷今日若能付酒钱,自然是什么都好说,若是拿不出来,那就要换到丙字监去。” “什么上面的意思,你当老东西不知道,这甲字监都是你说了算。”老酒鬼没好气道:“年纪轻轻,精于算计,把银子看得那么重。” 秦逍苦着脸道:“你老也知道,要往甲字监带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弟兄们都要打点到。我拿不了银子没什么关系,可他们却不好应付。” 老酒鬼下了床,赤着被泥垢包裹一层的脚走到牢门前,看上去颇有些猥琐,咧嘴笑道:“你先去拿一坛酒过来,我绝不少你酒钱。” 秦逍摇摇头,也不说话。 老酒鬼微恼道:“我都进来两个月了,你我也算有些交情,就这样不通人情?” “沈大爷,要不是念着咱们的交情,前两天你就被送出甲字监了。”秦逍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无能为力。” “罢了罢了。”老酒鬼无奈道:“这年头没有银子就没有交情,我是看透了。”凑近秦逍,低声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收到一百两银子,你明天晚上过去拿就是。” “一百两?”秦逍有些吃惊,若非上次果真拿到了那十几两银子,秦逍是绝不会相信这老家伙还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来,皱眉道:“沈大爷,你可不是开玩笑吧?” 老酒鬼莫测高深一笑,道:“不开玩笑,不开玩笑。你可知道西城的土地庙?” 秦逍在龟城数年,大街小巷都是熟悉的很,整个龟城,城东城西各有一座土地庙,不过香火都不好,西城的土地庙地处偏僻,早就已经荒废,点头道:“知道,银子在土地庙?” 老酒鬼嘿嘿一笑,道:“明晚子时,你去土地庙,自然可以拿到一百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当做你的跑腿费,剩下的记在账上,足够我日后的花销。” “等一等。”秦逍立刻道:“你让我明天晚上子时过去?那岂不是半夜?”苦笑道:“沈大爷,你也知道,土地庙那块儿荒芜的很,半夜三更跑过去,万一里面有鬼,岂不是要吓死我?” “子不语怪力乱神。”老酒鬼怪眼一翻,摊手道:“我身上现在一枚铜钱也没有,你要银子,就只能去土地庙拿。” 秦逍却是笑道:“沈大爷别生气,我的意思是说,既然银子在土地庙,你告诉我藏银子的地方,我白天去取岂不更好?” “你以为那一百两银子和上次一样,是藏在犄角旮旯里?”老酒鬼翻着白眼道:“我实话告诉你,那一百两银子是别人欠我的债,我是债主,明天晚上,那人会到土地庙去还债。” “有人欠你债?”秦逍愈发诧异:“沈大爷,你可别说笑。” “你这眼睛,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势利得很。”老酒鬼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叹道:“若是明晚那拿不到银子,尽管将我赶出甲字监,我绝无二话。” 秦逍笑道:“沈大爷,事情真有这么巧,你账上的银子刚好没了,就有人给你送银子?” “不是凑巧,是我算好的。”老酒鬼道:“今天是三月初四,我和那人说好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三月初五夜里子时时分,都必须将债银送到西城土地庙。那人信守承诺,不会失约,你尽管去,见到那人,只说是沈药师让你过去取银子,他自然就会将银子交给你。” 秦逍还有些犹豫,老酒鬼却已经伸了个懒腰,道:“我知道在衙门里当差,一个月最多也就二两银子,明晚你拿到银子分走二十两,几乎顶的上你一年的薪水,你要是不愿意,现在便可以将我赶走,那一百两银子就当打了水漂。” 这么多年下来,秦逍也明白,银子真的是好东西,就算是英雄好汉,那也缺不了这黄白之物。 虽说在甲字监收益颇丰,但监牢里的弟兄们都有份,落到秦逍手里的也不算太多,二十两银子,对秦逍倒也是很有吸引力。 孟捕头以前也对秦逍嘱咐过,真要赚了些银子,定要好好存起来,再过几年还要娶妻,之后还要生子,花银子的地方不少,眼下在木头巷的住处十分简陋,存够了银子,也好换个更好的住处。 明晚跑一趟,二十两银子到手,那可算得上是一笔横财。 “沈大爷,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秦逍想了一想,才压低声音道:“那里会不会有陷阱?” 老酒鬼盯着秦逍的眼睛,忽然笑道:“陷阱?你当你是谁,还要给你设陷阱?我还在监牢里,你要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还能有好日子过?”打了个哈欠,眼角往下瞥了一眼秦逍腰间的酒葫芦,舔了一下嘴唇道:“我先睡了,晚点给我弄坛酒过来。”晃荡着走到床边,一头仰倒下去,再不废话。 龟城是西陵重地,乃是东西往来的商旅必经之地。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西陵地广人稀,风沙肆虐,环境恶劣,但却阻挡不住往来商旅的脚步。 西边来的兀陀人,北方来的图荪人,还有从嘉峪关内西来的唐人,都能在龟城瞧见他们的身影,更有犯下大案的凶人前来西陵避难,一些江湖游侠在此歇脚,鱼龙混杂,龟城虽然比不得西陵奉甘府那般宏伟,却也有十数万之众。 华灯初上,城内人头攒动,服饰各异,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若说城中最热闹的地方,除了妓坊,那就只能是散落在城中各处的赌坊。 赌坊就是江湖,坐在赌桌之上,不管你是富商巨贾还是江湖游侠,不管你是公子豪强还是市井走卒,在这里面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赌客,谁也不会在乎你出门之后是什么身份,在这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将你口袋里的银子赢到我的口袋里。 金钩赌坊是龟城排的上号的大赌坊,天黑之后,赌坊内人满为患。 秦逍此时穿了一身便装,站在金钩赌坊对面的茶铺前,望着对面人进人出的赌坊,若有所思。 赌神温不道再有几日便要押送往奉甘府,事有蹊跷,背后搞鬼的很有可能就是如今掌理着金钩赌坊的乔乐山,不知道为何,秦逍只觉得温不道已经陷入了极其凶险的境地,但究竟如何凶险,他又说不上来。 莫说他只是一个看守监牢的狱卒,便是韩都尉,那也是无权过问案子的详细情况。 甄郡郡守坐镇在龟城,郡守府下设有六曹,除了刑曹多少还有些权力,其他各曹形同虚设,地方诸多事务,实际上是控制在甄侯府的手里。 甄郡境内的刑案,由刑曹来审理,而都尉府的职责,除了维持龟城的治安,便是协助刑曹抓捕看押刑犯。 刑曹一纸公文,随时都可以将监牢里的刑犯调走,都尉府根本无权阻拦。 秦逍掌理甲字监已经有了两年多,但凡定案进了甲字监的犯人,除非刑满释放,几乎没有半道被调走的犯人。 韩都尉也几次嘱咐过秦逍,看守犯人务必尽职尽责,但却不要去询问犯人到底犯了什么案子,更不要卷入犯人的是非之中。 秦逍也明白韩都尉背后的深意。 甄侯府的眼睛一直盯着都尉府,就希望能够找到都尉府的把柄,若是都尉府卷入案件之中,必然会被甄侯府扣上涉案滥权的大帽子,这当然会给都尉府带来极大的麻烦。 温不道这件案子很蹊跷,秦逍心里明白,就算自己真的搞清楚案子背后的真相,也未必能够帮上什么忙,甚至不小心还会给都尉府带来麻烦。 在龟城监牢当了几年差,固然锻炼了秦逍与人相处的机灵,却也同样让秦逍心存淳朴,明明感觉这次温不道身陷凶险处境,却不闻不问视若无睹,秦逍实在是做不到。 他只希望多少了解一些其中的蹊跷,若是自己有能帮得上忙的,竭力而为。 龟城鱼龙混杂,每天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大事小事都会成为大街小巷闲聊的话题,温不道也曾是龟城数得上号的名人,此番要送往奉甘府再审,自然不是小事,而这种事情,往往也成为茶馆酒肆热议的话题。 不过在几家茶馆转了一圈,却没有听到任何人谈及温不道。 秦逍心中已经明白,甲字监虽然接到要将温不道调走的文书,但这事儿却并没有传扬出去,至少市井中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事。 站在茶馆门前,正自寻思,忽听到对面传来叫嚷声,抬头望去,只见从金钩赌坊飞出一道身影,“砰”的一声,落在了门前街道上,随即便瞧见从赌坊内冲出几名大汉,两名大汉冲上前,抬脚便对着躺在地上的那人一顿乱踢,那人抱着头,哀嚎不止。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章 霸王餐 秦逍皱起眉头,却并没有上前。 都尉府确实负有维持城中秩序的职责,但有些事情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乐坊狎妓、赌坊豪赌,这是龟城往来商旅最喜欢的两个节目,所以城中的乐坊和赌坊数量不少。 实际上在龟城之中,这样的地方都很有规矩,进门是客,只要不违反里面的规矩,就会享受到最周到的服务,可是一旦坏了规矩,里面也绝对不会纵容。 乐坊和赌坊如果真的出现打架斗殴之事,只要不伤及人命,也尽可能让他们自行处置,都尉府的衙差也并不去管。 赌坊有人闹事被打出来,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秦逍见得多,并不惊讶。 “没了银子还敢在里面闹事,我瞧你是不想活了。”一名系着青色腰带的粗壮汉子挥手示意那两名大汉停手,冲着地上那人吐了口口水,骂道:“赶紧滚,下次若还在金钩赌坊撒野,扒了你的皮。” 被打那人从地上爬起来,鼻青脸肿,跌跌撞撞抛开十几步远,回头冲着金钩赌坊骂了两声,瞧见赌坊那几名打手要追过去,忙掉头便跑,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粗壮汉子哈哈笑了两声,向几名手下道:“你们好好看着,我去吃点东西。”也不多言,转身向东街走去。 秦逍并不犹豫,跟上那粗壮汉子,转过一条街,那汉子走进一家面馆,靠墙边一张桌子坐下,叫道:“来一碗羊汤,再来几张馍。” 伙计答应一声,秦逍也走进店内,面馆里人不少,已经没有空桌,他却是直接走到粗壮汉子那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面馆桌位不够,拼桌也是常事。 粗壮汉子见有人坐下,先是一怔,见秦逍是个少年,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张开口,还没发出声音,秦逍就已经笑道:“咦,这不是金钩赌坊的.....那位.....唔,太激动了,一时忘记名讳......!” 汉子一愣,忍不住道:“你认识我?” “认识认识,我不少朋友还说你为人仗义,龟城的地痞流氓瞧见你,都毕恭毕敬,不敢招惹。”秦逍做出努力寻思的模样:“大叔的名讳是什么来着,太激动了.....!” 汉子脸色微微缓和,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喜欢一个人坐,你去别的桌。” 秦逍先不答应,回头道:“来一碗牛肉,两碗羊杂,对了,再来一坛酒。”这才向汉子道:“大叔,我听说过你的故事,一直对你十分敬慕,今天运气好,遇上你,想请大叔喝杯酒,你千万别推辞。” 汉子唇角泛起一丝笑,道:“你真的知道我?你听过我什么故事?” “很多。”秦逍一本正经道:“别的不说,就说在赌坊里,无论是谁,要敢在里面闹事,瞧见你就屁滚尿流,啧啧,真是威风。” 汉子显出一丝得色,咳嗽一声,道:“你年纪轻轻,倒也有些见识。” 这时候伙计已经送过来一坛酒,摆好酒碗,秦逍立刻麻利地给汉子倒上酒,汉子见秦逍如此殷勤,狐疑道:“臭小子,你又是肉又是酒,有什么意图?该不会是要到赌坊去打杂吧?” 秦逍呵呵笑道:“没有没有。金钩赌坊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听说赌坊的那位温东家赌技了得,放眼龟城,没有几个人比得上,我哪有资格进金钩赌坊做事。” “温东家?”汉子嘿嘿笑了一声:“如今的金钩赌坊,可不姓温。” “我知道。”秦逍道:“温东家犯了事被关进监牢,不过我听说再有小半年他就出来了。” “出来?”汉子冷哼一声:“要是真的能出来,那就见鬼了。”端起酒碗,仰首饮了一大口,刚放下碗,秦逍立刻添满含笑道:“大叔,我消息很灵通的,再过小半年,温东家一准出来。” 汉子不屑道:“出来又如何?金钩赌坊从上到下都换了人,当初跟着他的那些人,早就被赶出去了,如今赌坊的东家姓乔......,我说你小子倒是会吹牛,说什么消息灵通,金钩赌坊这些事儿你都没打听清楚,还在这里信口开河。” “都换了人?”秦逍心下微惊。 正在此时,却听身后传来伙计的声音:“姑娘,等一下,你还没付饭钱呢,可不能就这样走了。” 秦逍回过头去,只见店里一名伙计追到门口,拦下了一名身着羊毛袄的姑娘。 羊毛袄是西陵最常见的服侍,刚过二月,西陵的气候还颇有些寒冷,大街上多有穿着羊毛袄的人们,那姑娘头戴一顶皮帽,腰间系了一条黑色的腰带,虽然是西陵人的打扮,可是那张脸却是白皙娇嫩,眉清目秀,姿容秀美。 秦逍只看了一眼,就有些诧异。 西陵苦寒之地,风沙漫天,土生土长的男人固然剽悍壮硕,便是女儿家的肌肤也是颇有些粗糙,风沙洗礼下,肌肤色泽微深,甚至带着一丝古铜色,像眼前这姑娘如此雪嫩的肌肤,却是极为罕见。 那姑娘眨了眨眼睛,带着一丝惊奇道:“你认出我是姑娘?”明显是关内的声音。 秦逍闻言,心下好笑,暗想虽然你穿着羊皮袄,裹住了身子,但姿容秀美,走路的姿势也完全是个女儿家,但凡有些见识的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姑娘说笑了。”伙计伸手道:“承惠两钱银子。” 姑娘蹙眉道:“我出门走得急,没带银子在身上,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送过来?”伙计双臂横抱,上下打量几眼,道:“姑娘,小本经营,概不赊欠,哪有吃东西不给饭钱的,你既然知道没带银子,就不该走进这个门。” 姑娘有些恼道:“不就是两钱银子,我说回头送来就送来,你闪开。”伸手去推伙计,伙计不退反进,叫道:“不给饭钱,你出不了这个门。大伙儿瞧瞧,这里有人要吃霸王餐,还讲不讲理?” 面馆内顿时不少人都瞧过去。 姑娘脸颊微红,被一群人瞧着,更是恼怒,绕过那伙计要走,伙计占了理,自然不会放走,嚷道:“没银子付饭钱,就在这里做两天工......!”话声未落,却见那姑娘足下一勾,勾住了那伙计的脚踝,几乎同时,右手已经推在那伙计肩头,动作恰到好处,那伙计肩头受力后退,脚踝却被勾住,“哎哟”一声,已经向后摔倒在地。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姑娘动作虽然简单,却十分熟练,干脆实用,倒像是练过。 不过龟城三教九流藏龙卧虎,这姑娘有些身手,倒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伙计摔倒在地,气恼不已,姑娘先是一怔,很快眉宇间竟然显出一丝兴奋之色,那伙计却已经叫道:“打人了,打人了!” 面馆虽然不大,也有两三个伙计,面馆老板一直在柜台后面,方才看到伙计讨债,也没有过来,这时候见到伙计被打翻在地,脸色微变,从柜台后面冲过来,怒道:“青天白日,吃饭不付钱,还出手伤人,有没有王法?” 另外两名伙计也丢下手里的活儿,冲了过来,一人已经叫道:“将她扭送到衙门里去。” 面馆内的客人有的冷眼旁观,也有小声议论,更有人笑道:“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在龟城竟然还有人敢吃霸王餐。” 姑娘四周扫了一圈,见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又被伙计堵住去路,顿时也有些慌乱,一张漂亮的脸蛋顿时泛红,微低头道:“我.....我是不小心的,我陪你们银子就是。” “打伤了人,自然要陪银子。”掌柜的见姑娘示弱,顿时有了底气:“说吧,你要陪多少?” 姑娘道:“你们说多少就多少,我.....我都给你们就是。” “你连饭钱都没有付,哪来的银子赔偿?”掌柜的冷笑道:“你是关里来的吧?我可不管你在关内是什么人,到了龟城,可由不得你在这里撒野,你要拿不出银子,咱们现在就去见官。” “我去取银子,半个时辰之内,我定然给你们送过来。”姑娘看着掌柜:“我身上现在没有银子。” 掌柜的打量姑娘一番,抬手指着她的手腕:“你要去取银子也可以,这只手镯留下来做抵押,若是取了银子来,手镯立刻还你,否则.....!” 秦逍方才没有太注意,听掌柜这般说,果然见到姑娘手腕上戴着一只桌子,色泽碧绿,他也看不出那手镯值多少银子,但总比一顿饭钱要昂贵得多。 姑娘立刻用衣袖掩住镯子,斩钉截铁道:“不行,镯子不能给你。” “嘿嘿,你镯子也不留,明显是要找借口逃走,放你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人。”掌柜道:“什么也别说了,咱们去见官。”伸手要去拽姑娘,姑娘后退一步,怒道:“别碰我。” “掌柜的,别为难她了。”秦逍见事情不好收场,站起身来,走过去笑道:“不就是几钱银子吗,也不用逼她了,她是从关内过来的,你这样待她,以后关内的人还以为咱们蛮横霸道。”取了一块碎银子递过去:“连她的账,我都付了,应该足够,你收好。” 掌柜的瞧了秦逍一眼,伸手接过银子,向姑娘道:“你运气好,遇到好人,今天就不和你一般见识。”示意伙计去干活,自己也回到了柜台后面。 姑娘回过神来,见秦逍正笑盈盈看着自己,忙拱手道:“多谢兄台!” 齐宁见她不伦不类,笑道:“不必客气,出门在外,难免有难处。不过吃饭付账,天经地义,以后出门可别忘了带银子。”也不多言,转身回到桌边,见金钩赌坊那位大汉正吃得津津有味,还没坐下,那姑娘已经跟着走过来,道:“兄台高姓大名?我现在回去取银子,你在这里等着,半个时辰内,我把银子送来还你。” -------------------------------------------- ps:童鞋们记得收藏哈,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一章 跟踪 秦逍这时候看的仔细,姑娘肌肤胜雪,秀美绝丽,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摇头笑道:“不用记在心上,只是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姑娘环顾左右,微扬起脖子:“这里一群人,只有你出手相助,比他们要仗义的多。” 此言一出,四周不少人露出不悦之色。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这姑娘要做出一副江湖人的姿态,却偏偏稚嫩的很,方才和面馆闹矛盾,事儿刚结束,这一句话却又得罪了一大帮子人,害怕她多说多错,急道:“好了好了,你也吃完了,赶紧回家去吧。”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取银子。” “真的不用。”秦逍道:“你看天都已经黑了,我还要赶回去休息,不能在这里等你。” “那你告诉我你的住处,我送到你家中。”姑娘不依不饶:“我欠了你的,一定会还给你。” 秦逍还想着从金钩赌坊那汉子口中探听一些关于乔乐山的消息,这姑娘喋喋不休,秦逍有些不耐烦,皱眉道:“我说了不用就不用,你快走吧。” 姑娘还要说话,赌坊那汉子却已经站起身来,冲着秦逍道:“今儿谢你请客,下次有机会,我请还给你。”打量姑娘一眼,似笑非笑道:“她急着要还你银子,你和她好好说道说道。”也不多言,抬步便走,秦逍忙道:“大叔,菜还没上齐全,你吃完再走。” “赌坊里的事情多,耽搁不得。”汉子也不回头,径自出门。 秦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那汉子说话,不想被这姑娘一耽搁坏了事,心下有些恼怒,瞪了姑娘一眼道:“我好好和朋友吃饭聊天,你这一打搅,连饭也吃不成了。” 姑娘一怔,她自然不知道秦逍和那汉子也是初次相识,只以为真是朋友相聚被自己所扰,顿感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回头将银子还给你。”向门外瞧了一眼,道:“你朋友还没走远,我去帮你追回来。” 秦逍心下好笑,只觉得这姑娘那双眼睛虽然水灵,看上去颇为聪慧,但做事却是天真的很,故意沉下脸道:“人都走了,追回来有什么意思?你要是好心,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银子还没有还给你,我......!” “要知道这样,方才就不该给你解围。”秦逍叹道:“我说了不用还就不用还,我也没有时间在这里等你,这样吧,如果下次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再还给我,若是再无相见之日,那就算了。” 姑娘眼睛一亮,兴奋道:“这好玩,就按你说的办,要是再见到,我便将银子还给你。” 秦逍道:“好了,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姑娘嫣然一笑,不再多言,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秦逍一眼,又是一笑,明艳动人,快步出了门去。 秦逍这才松口气,心想那姑娘肌肤娇嫩,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家的姑娘,定是娇生惯养。 她不带一文铜钱在身上,竟然敢走进面馆吃白食,倒未必真的是想吃霸王餐,或许是素来没有带银子在身上的习惯,平日的花销用度,由其他人给他安排,也就不劳她愁烦银钱。 西陵地处大唐帝国与兀陀汉国之间,龟城更是往来商旅必经之地,几乎每天都会有从东边来的唐人进入龟城落脚。 秦逍寻思那姑娘或许是富商巨贾的子女,跟着商队一道前来西陵见见世面,她平日不带银子在身上,今日出来身无分文,那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吃了一顿饱饭,秦逍走出面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街道两边的商户住宅也早就点起了灯火。 顺着长街只走出一小段路,秦逍忽地停下脚步,看似随意往边上的店铺瞅过去,但眼角余光却已经瞥向了自己后方,见到稀稀疏疏的人群之中,方才那姑娘竟然鬼鬼祟祟跟在自己身后,秦逍这边停下脚步,那姑娘立时也找了一个地方遮掩起来。 秦逍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跟踪自己,心生警觉。 秦逍年纪虽然不大,但在监牢混迹多年,明白人心险恶,对陌生人也从来都会多个戒备之心。 当下佯作不知,往前走出一段路,折进了边上的小巷子,瞬间隐入其中。 那姑娘尾随在后,瞧见秦逍钻进小巷子,忙加快步子,到得巷口,往里面瞧了瞧,巷内昏黑一片,一片死寂,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缓步走进巷内。 巷子其实并不长,直走到尽头,也没有看到秦逍身影。 从昏暗的巷内出来,姑娘长出一口气,但一对柳眉却是紧蹙起来,穿过巷子,是另一条街,依然是人来人往,比方才那条街还要热闹些,左右看了看,车来人过,却不见秦逍半点踪迹。 姑娘不禁轻跺了一下脚,往长街另一头过去。 秦逍混在人群中,见到那姑娘被甩开,唇边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心想这龟城的大街小巷我熟悉的很,要甩掉你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天色不早,正要转身离开,却忽地瞧见从那条巷子内又走出一道身影,那人一身黑衣,戴着一顶斗笠,帽檐下压,昏暗之中,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秦逍微皱眉头,姑娘前脚从巷子里出来,斗笠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这让他心下起疑。 龟城人流频繁,虽然有都尉府维持一方秩序,但龟城少不了鸡鸣狗盗巧取横夺之事。 眼见得斗笠人便要消失在人群中,秦逍不再犹豫,盯住那斗笠人背影,紧随其后。 那斗笠人显然是没有想到身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盯着前面姑娘的踪迹尾随,却也并没有发现秦逍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般在城内转了好几条街,秦逍一开始还只是怀疑斗笠人是否在跟踪那姑娘,一路下来,已经完全确定。 姑娘这一路遇到皮货店、胭脂铺、首饰铺,都会进去转悠一圈,或许是因为在面馆的遭遇,身无分文,倒也没有买一件东西,只要那姑娘在店铺转悠,斗笠人便会找一处地方遮掩起来,但暗中却一直盯着那姑娘,秦逍如同黄雀一般,也一直盯着斗笠人,想瞧瞧这斗笠人到底意欲何为。 几年前城中就发生过采花盗的案子,好几名姑娘遭了毒手,后来采花盗被抓住,供认作案前会在街市上找寻目标,一旦看上哪位姑娘,就会暗中跟踪,找机会下手。 难道斗笠人也是采花盗? 寻思之间,跟着那斗笠人转到另一条街上,却猛地发现,本来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的斗笠人竟然凭空消失了踪迹。 秦逍心下吃了一惊,明明看到那斗笠人转到这条街上,自己也就在转角处耽搁了瞬间功夫,那人怎可能消失? 这条街道颇为冷清,没有几个行人,斗笠人的装束十分显眼,很容易就能看到,但此刻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中,却偏偏见不到那斗笠人半点影子。 秦逍皱起眉头,不自禁往前缓步而行,边走边打量左右,虽然没有看到斗笠人,但那姑娘的身影却在前面不远处的书画店里。 “为何跟着我?”秦逍身后猛地响起冰冷的声音。 秦逍身体一僵,那声音近在咫尺,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人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赫然转身,只见到那斗笠人果真出现在自己身后,不过两步之遥,此时靠的近,已经瞧见那人腰间挂着一把刀,斗笠遮挡住他大半张脸,只瞧见薄薄的嘴唇。 “我跟着你?”秦逍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人出现在自己身后,若非发出声音,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由此可见对方实在不是善于之辈,勉强一笑:“我何时跟着你?” “你出了面馆,就一直跟着我,尾随了四条街。”那人也不抬头,声音冰冷:“你想做什么?” 秦逍笑道:“这街道又不是你的,谁都可以走,你凭什么说我在跟踪你?” “哦?”斗笠人唇角泛起一丝怪笑:“你是谁的人?御天台的还是北院的?” 秦逍一怔,他不知御天台和北院是什么意思,但听着像是地名,摇头道:“我是龟城的,你说的地方我没听过。” 斗笠人这时候才微抬头,斗笠之下,一双眼眸如同寒星一般,死死盯着秦逍的眼睛,秦逍与斗笠人目光一对,不知为何,竟是背脊有些发凉,那人的眼眸子就似乎能够看透自己的五脏六腑,犀利而阴鸷,又宛若刀锋,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们的人,就不要跟着我,如果是他们的人,就更不要跟着我。”斗笠人淡淡道:“你会死!” 秦逍也皱起眉头,忍不住道:“你要在龟城杀人吗?这可不是任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斗笠人唇角依然带着冷笑,并不说话。 “只要你不在龟城为非作歹,我也不会跟着你。”秦逍想到这样一个恐怖的人跟踪那姑娘,心下还真是为那姑娘担心:“你不要在城里害人,否则官府不会不管。” “官府?”斗笠人上下打量秦逍几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二章 西陵往事 秦逍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传来声音:“咦,你在这里,这可太好了。”声音透着兴奋。 秦逍不必回头,便知道来者是谁。 听到脚步声跑过来,秦逍扭头看去,见到那姑娘娇丽的脸上满是高兴:“咱们又见到了,你住在这附近吗?”瞧见那斗笠人,神色一怔,蹙起了秀眉。 秦逍没好气道:“天都黑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回去,还在街上转悠什么?你不知道龟城鱼龙混杂,许多坏人心存不轨吗?” “坏人?”姑娘四下里看了看:“我没有看到坏人啊。” 斗笠人终于道:“他说的坏人是我。” 姑娘愕然道:“你?” 斗笠人盯着秦逍道:“你跟踪我,是因为我跟着她?” 秦逍见对方都已经说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不错,这么晚,你鬼鬼祟祟跟在一个姑娘后面,到底意欲何为?” “我跟着她,与你何干?”斗笠人冷冷道。 秦逍淡淡道:“任何人在龟城心存不轨,都与官府有干系。”瞥了那姑娘一眼,道:“你一直跟踪这位姑娘,我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你是官府的人?” 秦逍也不隐瞒:“我是都尉府的人。” 龟城虽然多有不端的浪子游侠,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敢与都尉府为敌。 当初韩雨农初来龟城不久,两名刀客在龟城当街杀人之后,骑马逃出龟城,可是不出三天,韩雨农不但将两名刀客抓捕归案,而且将他们的十多名同伙尽数抓回,隔了半个月,半数都被当众砍了脑袋。 因此一案,曾经一度被许多人视若无睹甚至取笑的龟城都尉府,立时威震甄郡,除了甄侯府的人,龟城的人们见到都尉府的人,还是心生敬畏。 秦逍自然知道都尉府的分量,所以丢出都尉府的名号,也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原来是都尉府的人。”斗笠人唇边带笑:“我跟踪她,所以你想管这件事?” “我管定了。”秦逍盯着那人眼睛。 斗笠人轻笑道:“如果我说你管不了这件事,又或者说,管了这件事会给你带去大麻烦,你还要不要管?” 秦逍点头道:“要管,我是都尉府的人,只要有人在龟城闹事害人,我就要管。” “年纪轻轻,口气倒也不小。”斗笠人笑道:“不过也算尽职尽责,韩雨农对手下人倒是调教得很好。” “你.....你是谁?”秦逍一怔:“你认识都尉大人?” 斗笠人也不多言,向那姑娘道:“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 姑娘看了秦逍一眼,才无奈道:“文叔,你一直跟着我?” “这里是关外。”斗笠人叹道:“不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随心所欲。这位小差说的并没有错,龟城鱼龙混杂,人心难测,如果真的被恶人盯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秦逍神色顿时精彩起来,看了看那姑娘,又看了看斗笠人,终是苦笑道:“你们认识?” 他先前一直以为斗笠人跟踪姑娘,没有安什么好心,担心姑娘安危,这才尾随其后,孰知道这两人竟然认识。 只是瞬间心中释然,这姑娘明显是从关外来的大户人家子女,在这鱼龙混杂的龟城,一个人在城中逛游,她的家人当然不放心,派人暗中保护,这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斗笠人显然是在暗中保护姑娘,自己却将他当做歹人,如此误会,实在是让秦逍颇为尴尬。 但这斗笠人既然对姑娘并无恶意,秦逍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是文叔。”姑娘忙道:“对了,咱们在面馆说好了,若是能再见,我就要还你银子。”向斗笠人道:“文叔,你有没有银子?” 斗笠人也不废话,取了一锭银子丢给秦逍,少说也有四五两,不过这动作却仿若赏赐下人一般。 秦逍接在手里,向姑娘道:“你知恩图报,可是你的这位文叔似乎不太懂礼貌。”竟是将银子丢还给斗笠人。 斗笠人接过银子,眉头一紧,秦逍已经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百姓,不过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报答别人的时候,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你都该拿出应有的尊敬。”向姑娘道:“这次见面不算,若是有下次,你再还给我吧。”却是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走。 姑娘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秦逍却是理也不理,姑娘又道:“我叫夏侯倾城,你......!”还没说完,斗笠人已经沉声喝止:“倾城!” 夏侯倾城后面的话便不敢说下去,看秦逍走远,焦急道:“文叔,他......他是不是生气了?” 斗笠人文叔看着秦逍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喃喃道:“有意思。”随即转视夏侯倾城,冷声道:“老大人嘱咐过,你此行西陵,凡事都要遵照安排,你也答应,为何要偷偷溜出来?” 夏侯倾城却已经上前拉住文叔的一只手臂,撒娇道:“文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成天待在屋子里不能出来,真的很闷,你就别怪我了。” “我怪你作甚?”斗笠人叹道:“回去难免会被老大人训斥,你听着就是。不过西陵虽然名义上是我大唐的疆土,却并不完全受我大唐的控制,这里什么人都有,凶险得很,不比在关内,处处都要小心。” 夏侯倾城眨了眨眼睛,诧异道:“文叔,你说西陵不是大唐的领土?这.....这又是何故?西陵的官员,不都是朝廷所派?” 斗笠人道:“你只要知道西陵是凶险之地便好,不用问太多。老大人一定在等你,咱们早些回去。” “不嘛,文叔,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夏侯倾城摇晃着斗笠人的胳膊:“你不说我就不回去。” 斗笠人似乎对夏侯倾城有些无可奈何,苦笑道:“圣人登基那年,南疆慕容谋反,北边图荪人犯境,帝国遭受南北夹击,圣人调兵遣将,内剿叛逆,外拒敌寇,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说话间,已经转身缓步而行。 夏侯倾城立刻跟在斗笠人身边,轻声道:“我听说过那事儿,那年我刚出生。” “不错。”斗笠人道:“那时候的西陵,自然是我大唐帝国的疆土,朝廷在这边设立了西陵都护府,这里的人们都是我大唐的子民。”微微一顿,才继续道:“昆仑关外的兀陀人见到我大唐受困,集结了数万铁骑,破关而入。此前兀陀人每年都会派使臣前往京都朝圣,兀陀汗王更是自称臣子,两国贸易也是繁盛的很,朝廷根本没有想到兀陀人竟然会趁人之危。” “那些忘恩负义的坏人。”夏侯倾城恨恨道。 “兀陀汗国建国不过几十年,开国汗王对我大唐心存敬慕,两国交好数十年,从无刀兵之争,所以镇守西陵的官兵本就不多,北方图荪人攻势凶猛,朝廷从西陵调走了一部分兵马,只留下五千兵马驻守西陵。”斗笠人边走边道:“兀陀汗王亲率数万骑兵杀进关内,一开始几乎是所向披靡,攻城略地,都护府的官兵连续后撤,一来是为了消耗敌军的锐气,二来也是为了争取时间就地募集兵马,筹备钱粮。” 夏侯倾城急问道:“那后来如何?” “每个地方,都有门阀,西陵同样如此。”斗笠人缓缓道:“当时在西陵有三大门阀,甄氏、樊氏以及宇文氏,他们在西陵势力极大,是土生土长的西陵世家,郎党无数,要稳住西陵,就要先稳住这三大门阀,而朝廷对他们也素来安抚有加。” “甄氏就是长信侯吧?”夏侯倾城问道。 斗笠人点点头,继续道:“西陵都护府夏都护下令西陵门阀集结青壮囤积粮草,那是准备固守待援。但夏都护却没有想到,危难时刻,西陵门阀竟然坐视不理,各守一方,非但没有支援前线,而且连粮草也断绝,都护军陷入孤军奋战,形势危在旦夕。” 夏侯倾城漂亮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跟在斗笠人身边,问道:“他们怎敢如此?朝廷.....朝廷应该将他们的脑袋都砍了。” “那时候南疆和北边的战事正炽,朝廷根本无力调派兵马前来增援。”斗笠人轻叹道:“但西陵却万万不能落入兀陀人的手里。圣人猜到西陵门阀的心思,朝廷甚至怀疑兀陀人私下里已经向西陵门阀许诺了什么,无论谁控制西陵,这帮人依然在西陵根深蒂固锦衣玉食。不过那时候朝廷却需要西陵门阀的力量抵御兀陀人,所以圣人派了一个人前来西陵,那人来到西陵几天之后,西陵门阀便开始支援都护军,如此一来,形势才略有好转。” 夏侯倾城眨了眨眼睛,问道:“派了谁来?那些门阀为何会突然支援都护军?” “当时许多人只以为是西陵门阀接到了圣人的旨意,心生畏惧。”斗笠人道:“虽说形势略有好转,但兀陀铁骑的实力依然是远在都护军之上,直到雪夜擒可汗发生,这才真正扭转了局面。”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三章 黑羽夜鸦 夏侯倾城清澈的眼眸子更是一亮,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雪夜擒可汗,那是黑羽将军。” 斗笠人唇角也泛起一丝笑,颔首道:“不错。西陵战事打了两个多月,已经是寒冬时节,那时夏都护已经战死,黑羽将军率领所剩不多的兵马被困在黑阳城,也幸好下了那场暴雪,否则数万铁骑围困黑阳城,黑阳城根本撑不了多久。” “那是上天保佑我大唐,不但有黑羽将军,还有那场大雪。”夏侯倾城庆幸道:“如果不是黑羽将军,西陵就危在旦夕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转入一条巷子,斗笠人含笑道:“是龙鳞尉告诉你的?” 夏侯倾城点头道:“大哥说,当时黑阳城岌岌可危,一场大雪降临,连下了数日,兀陀人以骑兵为主,加上大雪天,无法攻城,就只能围城。夏都护战死,黑羽将军挺身而出,率领所剩不多的兵马抗敌。”虽然是姑娘家,但提及当年的战事,夏侯倾城却是津津有味:“兀陀人无法攻城,在城外扎营,黑羽将军在城头观察了两天,确定了兀陀汗王的位置所在,那天夜里,黑阳城悄悄打开城门,黑羽将军率领手下那支三十人的黑羽夜鸦直冲兀陀汗王大帐,没等兀陀人反应过来,黑羽夜鸦便杀进王帐,生擒了兀陀汗王。” 斗笠人笑道:“你说的倒是分毫不差。不错,黑羽将军的惊天之举,让西陵战局瞬间逆转,兀陀汗王被擒,兀陀人再不敢动弹,撤军至昆仑关,朝廷派人前往议和,兀陀汗王承诺有生之年兀陀兵马再不会踏入大唐境内半步,而且以数量庞大的牛羊赎回了性命,西陵之危,因此而解,黑羽将军也因雪夜禽可汗,名震天下。” 夏侯倾城道:“文叔,既然如此,这西陵当然还是我大唐疆域,为何你说这里算不得大唐的领土?” “龙鳞尉可告诉你,兀陀人退兵不到两个月,黑羽将军便率领兵马撤入了嘉峪关内?”斗笠人问道。 夏侯倾城点点头,道:“大哥倒也提过,却没有多说。文叔,黑羽将军不是撤回关内休整吗?我听说抗击兀陀人的五千兵马,撤入关内的时候,剩下不到两千人。” 斗笠人摇头道:“我先前说过,都护军抗击兀陀人的时候,西陵都护坐山观虎斗,一开始并没有支援都护军,也因此一度让都护军陷入困境。圣人派了人来,西陵门阀这才送人送粮支援前线。”微顿了顿,才道:“当是西陵门阀并非真的是畏惧朝廷,而是朝廷和他们做了妥协。” “妥协?” “要阻止兀陀人控制西陵,必须要依靠西陵门阀,那种情势下,朝廷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斗笠人平静道:“西陵划为了三郡,三大门阀的家主也都被封了侯爵,而且是世袭罔替,一侯坐镇一郡,名义上是朝廷的臣子,实际上他们却都各自控有一郡。” 夏侯倾城蹙眉道:“可是西陵都护府还在,西陵依然有朝廷的官员。” “各郡的税收都掌握在门阀之手,而且西陵一旦有匪患甚至叛乱,三大世袭侯有权组织人手平乱。”斗笠人瞥了夏侯倾城一眼:“这就是将财权和兵权掌握在了他们自己的手中,西域都护府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都护府,朝廷派往西陵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有名无实。”摇了摇头,轻叹道:“所以说这西陵是大唐的,却又不是大唐的,你现在可明白了?” 夏侯倾城秀眉紧蹙,神色有些凝重:“文叔,那.....那刚才的小哥是都尉府的人,他.....他算不算是朝廷的人?” 斗笠人颔首道:“朝廷设在西陵的都尉府,便是用来盯住西陵门阀的眼睛,至少龟城都尉府,那确确实实是朝廷的人。” 夏侯倾城似乎松了口气,露出一丝浅笑:“我便知道他是好人。” “因为他帮你付了饭钱,所以就是好人?”斗笠人没好气道:“天天嚷着要行走江湖,若是没人护着你,你在江湖上活不了一天。人心险恶,坏人真正作恶之前,可不会让你知道他是坏人。” 夏侯倾城笑道:“我就知道他是好人。”随即问道:“文叔,兀陀人已经不敢再侵入我大唐,南疆求和,图荪人这些年也没有大举南下,为何这么多年,朝廷不再派兵来打西陵?只要我唐军杀到,西陵门阀又如何抵挡得住?” “朝廷当年既然与西陵门阀有了约定,若非发生大变故,自然不会自食其言。”斗笠人淡淡道:“我大唐礼仪之国,怀德四海,西陵门阀没有犯下大错,朝廷也不会轻易动手。” 夏侯倾城眼睛一亮,道:“我明白了,朝廷是在等西陵门阀犯错,一旦捉住机会,就会出兵收回西陵。” “他们心里也清楚朝廷盯着他们。”斗笠人轻声道:“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也很小心,不会让朝廷找到借口。”似乎感觉自己说的太多,懊恼道:“被你这小家伙一耽搁,老大人只怕等得急了,真是该死,还不快走。” 斗笠人加快了步子,夏侯倾城还是问道:“文叔,你说都尉府的小哥明天还会不会去面馆?” 斗笠人脚步猛地停下,回过神来,目光锐利,盯着夏侯倾城漂亮的脸孔,一字一句道:“你今日私自外出,老大人已经很生气,不会让你再出来。即使你真的还能再出来,也绝不能再与这些人接触。” “为什么?”夏侯倾城立刻道:“他是好人,也是朝廷的人,我为何不能和他接触?” “没有为什么。”斗笠人冷冷道。 夏侯倾城贝齿咬了一下嘴唇,才道:“可是我还欠他银子,他说了,再相见就能还他银子。” “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恩都能报,也不是所有的仇都能报。”斗笠人淡淡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而且一个小小的差役,也不值得你浪费精力,今日的事情,你尽快忘记。”见到夏侯倾城不甘模样,叹道:“今日之事,如果让你爹知道,你可想过后果?” 夏侯倾城闻言,眉宇间立时显出了一丝敬畏之色。 “走吧。”斗笠人转身便走:“再有两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你如果实在要还他的银子,我会派人帮你做。” 夏侯倾城俏脸顿时显出苦恼之色,虽然已经走过几条街,她却还是回头瞧了一眼,似乎还在念念不忘都尉府的那位仗义小哥,犹豫了一下,终是跟着斗笠人而去,再没回头。 夜色如墨,木头巷内早已经是一片死寂。 夏侯倾城念着欠秦逍的债没还,秦逍却没有心思过多去想夏侯倾城的事情。 斗笠人和夏侯倾城明显不是一般人,秦逍生于市井,虽然对高高在上的官宦贵族并没有仇视之心,却也没有敬慕之意。 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就嘱咐过秦逍,这世间最看不透的就是人心,那些达官贵族们的心思,更不是平民百姓能够揣测,能不接触他们,就尽量不去接触他们,免得给自己带来灾祸。 门头的枯枝还在,自己等待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出现。 “第一百九十八天。”秦逍心中念了一句。 老黑狗依然一如既往的蜷缩在梅树下,没有动静。 当初从街上带回被人遗弃的奄奄一息的老黑狗,秦逍便觉得院子里至少有了生气。 每当夜色降临,便是秦逍独处的时候,也是孤独的时候。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孤独寂寞的生活,但是能让自己孤单的生活因为老黑狗而添加一丝生气,这终究不会是什么坏事。 孤独的人,内心深处,却总希望拥有一丝慰藉。 回到屋内,秦逍解下酒葫芦放在桌子上,连油灯都没点上,便走到床边仰躺下去,张开双臂,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这是他的习惯,每天回到自己的小屋,他都会松弛身体,放空自己的脑子,闭上眼睛放松片刻。 老头子说过,八极拳可以强身健体,而这样松弛放松,可以让自己的血气更为畅通,时间虽然不长,却可以养气。 猛然间,秦逍赫然坐起身来。 他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但究竟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想不起来,皱起眉头,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梅树下的老黑狗已经很苍老,不再像年轻时候那般灵巧充满活力。 但与秦逍相处一段时间后,它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位新主人,习惯于趴在梅树下的老黑狗,每当秦逍回到院中,它都会冲着自己的主人轻吠两声,以此来慰藉辛苦归来的主人。 也许已经是条件反射的习惯,从无中断。 但今天却显然不对,秦逍进院子的时候,并没有听到老黑狗的轻吠,当时脑子里还在想着金钩赌坊的事情,并没有在意,但放松下来之后,他便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老黑狗为何没有叫? 秦逍瞬间警觉起来,但凡出现反常的事情,他都会全神戒备,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也是老头子教过他的,他从没有忘记。 老头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让他记住所谓的六智。 六智者,就是在六种情况下必须要拥有的智慧。 其中一条,就是一旦发现身边的事物和人异于平日,哪怕只是极细微的变化,都要心存戒备,因为自己很可能已经置身于凶险之中。 -------------------------------------------------- ps:再求收藏,也请大家每天花费十秒钟留一条评就好,这是你们对我最大的支持,谢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四章 夜半鬼登门 屋内一片死寂,空气也似乎已经凝固。 秦逍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没有点油灯,昏暗之中,整个人像石头一样。 闭着眼睛,在凝固般的空气中,秦逍终于听到了极为轻细的呼吸声,声音就在自己房间的门帘子外。 孤身一人生活,秦逍的房间并不是木门,而是一道麻布隔帘,这样进出更方便。 秦逍双目盯着那道隔帘,他已经确定就在门帘后面,有一人正静静站在那里。 是谁? 难道是自己等待了近两百天的那神秘人突然出现? 这念头一闪而过,秦逍的激动也瞬间被理智所代替。 虽然他迫切希望能再见到那位神秘人,可是他内心深处很清楚,不到危急时刻,那人绝不可能再出现。 自从饮用血液可以压制自己的寒症之后,那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这就说明那人知道至少寒症不会再威胁到秦逍,也没有再出手的必要,自然不会轻易出现。 如果不是那神秘人,又能是谁? 秦逍眉头锁紧,盯着门帘目不转睛,心中忽地想到之前在街市上遇到的斗笠人,难道是自己得罪了那斗笠人,斗笠人专门前来报复? 外面那人的呼吸虽轻,并不容易被察觉。 但老黑狗的无声提醒,再加上屋内的寂静,秦逍凝神感知,却已经判定无疑。 秦逍知道老黑狗定然被那人动了手脚,死活未知,但对方显然是来者不善。 沉寂片刻,秦逍忽然伸了个懒腰,故意打了个哈欠,希望以此来显示自己并没有察觉屋内有人,可是一只手却往床里伸过去,只伸到一半,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恰恰是在今天犯了一个错误。 秦逍在甲字监当差,自然也佩刀。 往常都是穿着差服佩刀回家,而且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将佩刀放在床里,似乎在睡觉的时候,身旁有一把刀,就能够让心里踏实许多。 但今天因为要往金钩赌坊瞧瞧动静,所以在监牢里就换了一身普通衣衫,连佩刀也留在了监牢里。 床上没有刀,身边也再无其他利器,赤手空拳。 对方如果真的是来找自己麻烦甚至是要自己性命,没有佩刀抵挡,总不能凭着那套强身健体的八极拳迎敌。 木床靠着后窗,秦逍瞥了窗户一眼,窗栓是从里面拴上。 对方依然站在帘外没有动静,秦逍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动手,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并无谋害自己之心? 难道要等着自己睡着了再下手? 他装作若无其事脱下了靴子,这才上床去,轻轻靠近到后窗边,以尽可能最轻的动作伸手过去要拉开窗栓。 后窗外面是一条小巷子,不管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自己只能做最坏的猜测。 如果处于无法估测的危险之中,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跑为上策,这也是六智之一。 眼下当然是处在不可预估的险境之中,自己当然要从后窗跳出去逃命。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窗栓,就听一个声音冷冷道:“你若想逃命,只能死的更快。”声音就从身后传来,秦逍回过头,发现一道身影已经站在了屋内。 来人一身黑衣蒙面,左手握刀,刀鞘未出,昏暗之中,那一双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秦逍。 要从后窗逃命的打算被发现,秦逍只能回转身,故作诧异道:“你是谁?” “莫要装模作样。”来人右手忽地握住刀柄,“呛”的一声拔出来,冷笑道:“咱们分别不过一天,你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忘记我是谁。” 秦逍看着那人的眼睛,终是苦笑道:“鬼手三!” 其实对方开腔说第一句话,秦逍就感觉声音十分熟悉,而且很快就猜到对方是谁,却不敢立刻确定,等对方后面的话一说,他就十分肯定黑衣人正是甄侯府的侍卫鬼手三。 来人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张脸,正是鬼手三。 “我问你答,若是耍花样,立刻杀死。”鬼手三盯着秦逍眼睛冷冷道。 秦逍道:“是那位少公子派你来的?没想到堂堂侯府公子,竟然会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 鬼手三是甄侯府的侍卫,自然是听命于甄煜江。 昨夜秦逍从郎先生屋里找到了御赐佛像,不但让甄煜江构陷都尉府的计划彻底泡汤,而且还弄得自己灰头土脸自取其辱。 秦逍知道甄侯府的人定然对自己心生厌恨,却没有想到对方今晚就派人过来对自己下手。 “他不过是一头愚蠢透顶的蠢猪。”鬼手三冷笑道:“他确实想要杀你,不过你是都尉府的人,没有找到确凿的理由,他还真不敢对你轻举妄动。” 秦逍一怔,他本以为鬼手三今夜前来,必然是甄煜江所派,但鬼手三这几句话,竟似乎另有隐情。 鬼手三是甄侯府的人,吃的是甄家的饭,却在这里骂甄煜江是一头蠢猪,让秦逍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是他派你来?那是你要杀我?”秦逍奇道:“我和你有什么仇怨?” “少废话。”鬼手三刀锋指向秦逍:“我问你,昨晚你是怎么知道佛像在郎申水屋里?” 秦逍心下一怔,眼角微跳。 血液的秘密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 就连自己最信任的韩都尉和孟捕头,秦逍也没有透露一个字,昨晚韩都尉也问过这个问题,秦逍含糊应对,好在韩都尉并没有追问下去,也算是混了过去。 但秦逍心知以昨晚应对韩都尉的说辞来应付鬼手三,绝不可能蒙混过关。 “知道佛像藏匿之处的没有几个人。”鬼手三眼眸中带着狐疑之色:“你本不可能知道它的下落,可是你却偏偏找到,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鬼?你若将真相说出来,我或可饶你一命,否则......!”眸中寒光一闪,杀意凛然。 秦逍看着那冰冷的刀锋,忽然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三爷,我只怕说出来你不相信。”“哦?” “其实也没什么搞什么鬼,就是赌一场。”秦逍道:“我知道甄侯府是要构陷都尉府,可是那御赐佛像太过宝贝,就算藏起来,也不会随意找个地方。当时我猜想佛像要么藏在甄煜江屋里,要么藏在那位郎先生房里,二选其一,不想竟然赌对了。” “胡说八道。”鬼手三冷笑道:“你现在还在撒谎,是不是真的想死?”将刀锋往前挺了挺。 此刻那刀锋距离秦逍不过咫尺之遥,以鬼手三的身手,只要杀心一起,秦逍很难躲避。 “三爷,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非要弄清楚我是怎样找到佛像,又有什么用处?”秦逍苦笑道:“是否甄煜江想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鬼手三脸上却是满满的恨意,冷声道:“甄煜江那头蠢猪,竟然以为是老子向你们透露了佛像的下落,对我起了杀心,今日故意派我带着两个人出城办事,半道上那两人突然对我下杀手,若非我察觉不对劲,只怕已经死在他们的刀下。” 秦逍一愣,心下又是诧异又是好笑,自己昨晚找出佛像,无非是为了救出孟捕头,却不想因此而连累到鬼手三。 “三爷,他怀疑是你?”秦逍故作愤怒:“这事儿与你无关,怎会怪到你的头上?” “昨晚你们入府的时候,是老子带你们进去。”鬼手三愤愤道:“甄煜江定是觉得你们入府的时候,只有老子有机会向你们泄露佛像的下落,所以这才想要取了老子的性命。那头蠢猪也不想一想,老子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秦逍叹道:“原来如此。三爷,你对甄侯府忠心耿耿,他只因为对你心生怀疑,便要派人杀了你,这样的蠢猪,你真的不该再为他效命。” “你以为今晚我过来找你,是要为他效命?”鬼手三冷笑道:“老子被冤枉,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少废话,到底是什么缘故?” 秦逍无奈道:“三爷既然想知道,我就.....咦,你是谁?”他看着鬼手三身后,陡然失声道。 鬼手三见他声音充满惊骇,忍不住扭头回去,也就是这一瞬间,秦逍已经拽过床上的被子,猛力向鬼手三丢了过去,整个人却已经跳上床,抬脚便往后窗踹了过去。 秦逍心里很清楚,鬼手三今晚既然找上门,定然是杀意浓浓,就算自己将真相告诉他,此人也绝不可能就此离去,定会下毒手。 他知道鬼手三既然是侯府的侍卫,身手定然了得,而且他手里还有刀,莫说自己是赤手空拳,就算真的有刀在手,也绝非对方的敌手。 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破窗而出,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鬼手三毕竟不是泛泛之辈,他回头一瞬间,便已经感觉有东西打过来,低喝一声,握紧手中刀,还没看清楚是被子丢过来,一刀便已经斩过去,他力道十足,犀利非常,被子还没有碰到他,就被大刀斩开。 瞧见秦逍踹窗欲逃,双足用力,整个人已经跳上床,再不犹豫,手中的刀已经从后面向秦逍斩下去。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五章 太古意气诀 寒刀匹练,从后照着秦逍的脑袋劈了下来。 秦逍已经感觉到犀利的劲风从背后袭来,心下骇然,窗户没有破开,无法窜出,一瞬间只觉得手足冰凉,知道无法避开这一刀,自己这条性命竟然报销在鬼手三的手中。 韩雨农算准甄侯府顾忌朝廷,不敢轻易对秦逍下手,可是却绝不会想到,秦逍在侯府找出佛像,竟然阴差阳错差点让鬼手三成为刀下亡魂。 鬼手三是亡命之徒,今夜前来报仇,可就不会在乎朝廷。 “噗!” 身后传来闷哼,秦逍已经闭上眼睛,那犀利的劲风竟是在瞬间消失,随即听到后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秦逍惊骇之余,猛地转身,却发现鬼手三一只手捂着喉咙,握刀的手已经软软垂下去。 昏暗之中,秦逍骇然发现,从鬼手三喉咙里竟然冒出一截寒光闪闪的锋刃,鲜血已经从他喉咙往下流淌。 鬼手三捂着喉咙,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似乎是拼尽全力回头,但只是侧了个身,还没能完全回转身,便已经侧身倒下,身体在床上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屋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流出的鲜血散发出血腥味道,弥漫在屋内。 秦逍看着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尸首,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一时甚至忘记呼吸。 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人,当初龟城爆发瘟疫,他流落在外,便见到许多人因为瘟疫而倒在路边,甚至一度看到已经发臭腐烂无人去管的尸首。 可是眼前这具尸首,却是让他前所未有感到震惊。 他知道,如果鬼手三现在不是死人,那么死人就是自己。 鬼手三要取自己性命,却反倒死在这里。 他这时候看得更明白,一把宛若匕首般的利器从鬼手三后脖子刺入,贯穿了他的脖子。 毫无疑问,鬼手三那一刀砍下来的时候,这把匕首便从鬼手三背后刺入了他脖子,也就是这一下,才让自己死里逃生。 他赫然抬头,这时候终于瞧见,就在门帘那边,站着一个身影。 昏暗之中,那团黑影如同幽灵一般,毫无声息。 秦逍心下一凛,知道鬼手三必然是被这黑影所杀,对方既然从从鬼手三手里将自己救下,就应该不会是敌人。 “多谢救命之恩。”秦逍立刻拱手,凝视着那黑影,忽然身体一震,失声道:“是.....是你吗?” 近两百个日夜,秦逍一直等待着那位神秘人。 神秘人两次出现,都是在秦逍寒症发作的时候,而且都是在秦逍精神恍惚的情况下,秦逍虽然一直等着他再次出现,却甚至连那人的样貌也不曾看过,只依稀记得那人穿着黑色的袍子。 门帘处的那人,也是一身黑色的袍子裹着身体,几乎与昏暗融在一起,如果不是秦逍视力极好,一时间甚至都不能发现。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用嘶哑的声音道:“将尸首拖下来。” 声音十分苍老,但秦逍却还是能够听出,那并非男人的声音。 难道自己一直等待的神秘人,竟然是个老太婆? 虽然神秘人出现过两次,但每一次不但容貌没有显露,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秦逍一直以为那是男人。 不过那人既然这样吩咐,秦逍也不耽搁,跳下床来,这才拉着鬼手三的腿,将尸首从床上脱了下来。 床上的被褥都被鲜血所染,屋内的血腥味颇为浓郁。 这时候才见到那黑影缓步走过来,从袖中伸出一只手,秦逍发现这人的手是用黑巾裹着,不露一丝肌肤,在她手中,却有一只小瓷瓶子,只见到黑影从瓷瓶中倒出一些粉末在鬼手三的脸上,粉末落在肌肤的一瞬间,竟然发出“嗤”的声响,随即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鼻而来,秦逍立刻捂住鼻子,而鬼手三脸上的变化,更是让秦逍脸色大变,向后退了一步。 黑影倒出一些粉末之后,立刻收起瓷瓶子,站在尸首边一言不发。 鬼手三的肌肤在接触到粉末的一瞬间,竟然瞬间开始融化,几乎是在眨眼间,脸上的皮肉便迅速消融,而且向周身蔓延,便是里面的骨架,也开始融化。 随着尸首迅速融化,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臭味。 秦逍万没有想到那区区一点粉末,竟能有如此骇人恐怖的效果。 片刻之间,鬼手三的尸首便化为一滩血水,只留下了浸染在血水之中的衣衫和那把贯穿鬼手三咽喉的利刃。 “自己收拾一下。”黑影终于轻声道:“用布巾包住手,不要碰到血水。”竟然不多一句话,转身便要走。 秦逍急忙道:“恩.....前辈,你为什么要几次救我?” “有人不希望你死。”黑影也不看秦逍,只是嘶哑着声音道:“至少目前你不该死。” 秦逍一怔,诧异道:“有人不希望我死?是谁?前辈.....前辈又是何方神圣?” “神圣?”黑影似乎是自嘲一笑:“我可不是什么神圣,只是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而已。” 秦逍知道如果对方真是自己一直等待的神秘人,那么这次离开后,恐怖又有很长时间见不到。 这人几次都是在自己生死攸关的时候出现,来得异常及时,这实在是让秦逍万分诧异。 对方为何要几次三番出手相救,又为何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出现,这当然是秦逍最想知道的。 此刻听得对方的回答,虽然没有直接承认就是那神秘人,却也没有否定。 “前辈说笑了。”秦逍心中对此人自然是满腹感激,再次拱手道:“前辈能否让晚辈一睹真颜,如此也能记住恩人的容貌,日后有机会自当报答。” 黑影淡淡道:“我没有说笑,我本就是孤魂野鬼。”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丢给秦逍,秦逍忙接过,却是一本发黄的册子,薄薄的十几页,他心下奇怪,那人已经道:“这几次你都是运气好,我恰好及时赶到,不过我不能随时随地都在你身边,日后若真的遇到凶险,还是要靠你自己。” “前辈......!” “这是【太古意气诀】,是最低阶的入门功法。”黑影低声道:“每日里抽半个时辰,按照里面的方法养气,三五个月不会有什么进展,若是长期坚持,一年半载总会有小成。” 秦逍惊讶道:“太古意气诀?”“还有,那把鱼肠刺你收拾干净,随身携带。”黑影道:“这把鱼肠刺锋利非常,危急时候,或许能起些作用。”右手丢出一件东西在地上,却是一件刀鞘,瞧那刀鞘大小,正好匹配杀死鬼手三的鱼肠刺。 秦逍将【太古意气诀】收进怀中,这才道:“前辈是否也住在城中?上次一别,近半年不曾见到,前辈能否告知住处,我会经常过去拜访。” 黑影声音陡然变得极为冷酷:“你记好了,今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刺客没有来过,我也没有来过,或者说,我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发生的一切,你马上忘得干干净净。” “这是为何?”秦逍一直以为等神秘人再次出现,自己心中的疑惑会得到解释,可是今晚等到了神秘人,除了知道她可能是个老太婆,心中的疑惑反倒更深。 “你话太多。”黑影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嘶哑的声音冷冰冰的,再不废话,转身便走。 她年纪虽老,但动作竟然极其敏捷,等秦逍回过神来,屋内已经没了她的踪迹,秦逍忙冲出房,正堂内也毫无踪迹,只是眨眼间,神秘老太婆竟似乎凭空消失一般。 秦逍心下愕然。 他一直觉得韩雨农的武功了得,但今夜见识过神秘老太婆的身手,才知这老太婆的武功远非韩雨农能相提并论。 这时也终于明白,传说中江湖上那些飞檐走壁形若鬼魅的高手还真不是假的,世间确实有令人匪夷所思的高手存在。 等到心情平复下来,想到屋里还有东西要收拾,遵照神秘老太婆的嘱咐,找了粗布包住了手,将屋内细细收拾了一遍,擦干了血迹,又找了一把铁锹,在厨房的角落处挖了坑,将沾血的衣衫被单全都埋了进去,便是鬼手三那把大刀,也一起埋了下去。 一切收拾就绪,已经过了半夜,他却没有疲惫之感,点上油灯,拿着那把已经擦拭干净的鱼肠刺在灯下细看。 鱼肠刺物如其名,长短就如同一把匕首,但形状却像一尾鱼,前后窄,中间宽,手指触碰刃身,冰冷彻骨,灯下更是泛着寒光,他忍不住拿着鱼肠刺在桌角轻轻一划,桌角瞬间便被切掉一块,当真是锋利无比。 秦逍又惊又喜,方才神秘老太婆说这鱼肠刺锋利无比,他还没有切实感受,此刻几乎不用气力,轻轻一划便能切下桌角,其锋利比之自己所想还有过之。 将鱼肠刺收入鞘内,放在桌上,这才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太古意气诀】,就着灯火,见到册子已经发黄,一看就是很有些年头,翻开第一页,满满写了一页的文字。 小时候与老头子一起生活时,老头子并没有将他送到村学去读书,而是偷偷在家教他识文断字,当时秦逍很是不解,为何村子里其他的孩子可以进村学,而自己却只能在家里读书? 但老头子性情古怪,那时候虽然带着秦晓住在村里,却很少与村民来往,连居住的小木屋也与村子有些距离,显得孤零零的,老头子嘱咐过秦逍,绝不可对外透露在家中读书,秦逍也从不敢违逆老头子的嘱咐。 村里人不知秦逍识字,便是后来秦逍流落到龟城,进了都尉府衙门,里面也没有几人知道秦逍能识文断字。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六章 生辰 “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以息以喉。” 【太古意气诀】开篇便是这两句话,秦逍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往后看,所书语句也是晦涩难懂,不由皱起眉头,翻到第二页,却发现是一张盘膝而坐的人体图。 图上之人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打坐,身上却是勾勒出经脉穴位,而且以黑线相连,黑线有粗有细。 秦逍看了看前面的文字,再结合图片寻思,倒也是慢慢明白过来。 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明白这前面乃是吐纳呼吸之法。 他不知道那神秘人为何会将【太古意气诀】交给自己,让自己修习,但神秘老太婆几次三番救了他,他心中对那老太婆除了感激,亦有敬畏,寻思对方既然让自己修习,总不会是害自己。 弄明白了书里的意思,便按照里面的方法,也盘膝而坐,两手摆出半环的姿势,吐纳呼吸起来。 神秘老太婆嘱咐他每天要抽出半个时辰修习,他只怕时间不够,这一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等听到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瞧见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已经打坐了至少两个多时辰。 说也奇怪,他这一夜未睡,此时睁开眼睛,非但没有疲惫之感,反倒是感觉有一丝神清气爽,更奇怪的是,在他胸口之处,竟明显感觉有一团温热气息。 先前打坐没有过多久,那股温暖气息就忽然间出现,而且随着呼吸,那团暖洋洋的气息也顺着经脉向周身的四肢百骸扩散,浑身上下似乎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也正是那种让人全身舒适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一直没有停止,直到被公鸡叫醒。 这眼睛一睁开,周身上下那股暖洋洋的感觉很快就消失,只有胸腔处的余温犹在。 秦逍看看天色,这才将【太古意气诀】收好,在屋里找了个隐秘地方藏起来,昨晚鬼手三被杀,虽然收拾干净,但屋里一直弥漫着血腥味道,此刻那血腥味已经散去不少。 鬼手三被甄煜江误以为出卖了侯府,所以派人欲要取其性命,却被鬼手三逃脱。 鬼手三死里逃生,甄煜江定然会知晓,也很可能会派人搜找鬼手三的下落。 甄家在甄郡到处都是眼线,鬼手三回到城中甚至前来找自己的麻烦,也不知道是否被人瞧见,如果被人发现鬼手三出现在木头巷,甄煜江未必不会让人暗中找过来。 秦逍心知一旦甄煜江知道自己住在木头巷,而鬼手三的行迹也在木头巷出现过,那么立时就要让自己牵扯其中。 他只希望鬼手三行迹隐秘,前来木头巷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不过鬼手三已经化为血水,甄煜江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再找到他。 天色刚亮一些,秦逍就已经出了院门,瞧见斜对门麻婆的油铺一如既往地早早打开,从门口经过时,瞧见麻婆正拿着扫帚弯身扫地,秦逍虽然知道麻婆定然和以往一样不会理会自己,却还是向那边叫了一声“麻婆”。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料,麻婆似乎没有听见,更没有理会。秦逍只能自笑一笑,往前走出几步,忽然皱起眉头,往后退回到油铺前,再往里看,麻婆依然在扫地。 看着麻婆的背影,秦逍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从后面看过去,这麻婆的背影与昨晚那神秘老太婆颇有几分相似。 念头一起,秦逍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有些荒谬。 虽说昨晚那神秘人也是个老太婆,但武功了得,显然是一位世外高人。 而麻婆则是一位守着油铺的老人,风烛残年,在自己搬到木头巷之前,麻婆就已经在木头巷住了好些年。 这老人眼花耳聋,一阵风都可能将她吹倒,虽说背影看上去有几分相似,但想到昨晚神秘老太婆如同鬼魅般的身法,将眼前的麻婆与神秘老太婆联系在一起,秦逍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胡思乱想了。 或许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人,身形佝偻,所以背影才有那几分相似。 他丢开这个荒谬的念头,前往衙门的路上,心里却寻思着是否要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知韩都尉或者孟捕头。 整个龟城,能让秦逍真正敬畏和信任的也就只有那两个人。 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若是对他二人只字不提,秦逍只觉得有些不妥。 但又想到神秘老太婆临走时有过叮嘱,要自己忘记做完发生的一切,那句话的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让秦逍不要对外透露哪怕一个字。 他心中有些纠结,到了衙门,心中才下定决心,既然神秘老太婆那般嘱咐,自己还是将此事烂在肚子为好。 鬼手三毕竟曾是甄侯府的人,而甄侯府对都尉府虎视眈眈,秦逍实在不希望韩雨农二人再卷入此事当中,他并不愿意给那两人带去任何麻烦。 还没进甲字监,迎面走来一人瞧见秦逍,已经叫道:“秦逍,我正找你。” 秦逍抬头瞧见是步快捕头鲁宏,拱手道:“鲁捕头。” 韩雨农管着都尉府,而都尉府之下,设有马快步快两班捕快,两班捕快各有二十来人。 所谓马快,便是擅长骑射的捕快,每人都配有一匹快马,步快自然是无马可配。 也正因如此,马快通常负责整个甄郡的缉拿,而步快则主要负责龟城的治安和抓捕。 除此之外,都尉府管着监牢,甲乙丙丁四字监牢都有狱卒,仅以甲字监而论,除了秦逍之外,还有近十名狱卒负责监牢内外的看守。 孟子墨和鲁宏,分别是马快和步快的捕头。 龟城都尉府曾经一度成为甄侯府的走狗,看甄侯府眼色行事,因此朝廷调来韩雨农坐镇都尉府。 韩雨农雷厉风行,不但连续办了几件大案,而且对都尉府进行了大整顿,不少人都被赶出都尉府,又重新选拔了一批衙差,这些衙差由韩雨农亲自训练,却也是一批精兵。 韩雨农来到龟城之前,鲁宏就已经是都尉府的衙差,在龟城的人缘极佳,而且能力不弱,刀法了得,因为确实能干,所以被韩雨农提拔起来。 “刑曹的文书应该给你了,就是三月初八要将那个叫温不道的送往奉甘府。”鲁宏平日里不拘言笑,一天到晚拉着脸,就像谁都欠他银子一般,秦晓也很少看到他笑。 秦逍立刻道:“已经接到。” “那过两天我来提人。”鲁宏道:“本来是派几个人押送过去,刚好我去奉甘府有点事,就顺便带人押送。我刚听牛志说,温不道似乎还不知道这件案子要重审,你回头和他知会一声,也让他有些准备。” 秦逍道:“我回头去告诉他。”上前轻声问道:“鲁捕头,这案子不是已经有了定论,为何又要重审?” “咱们只管抓人看守犯人,问那么多不相干的做什么?”鲁宏皱起眉头,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前天晚上,你跟着去甄侯府,到底发生什么?甄侯府为何那般干脆放了孟捕头出来?” “他们诬陷孟捕头,后来误会闹清楚了,自然要放人。”秦逍道:“都尉大人没有告诉你?” 鲁宏略显尴尬,却还是问道:“什么误会?”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以为孟捕头偷了他们的东西,但最后东西找到了,清者自清。”秦逍道:“都尉大人还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不要在外面议论。” 鲁宏点点头,微一沉吟,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今年多大?哪月出生的?” 秦逍一怔,不明白鲁宏为何会突然问起自己的年纪,却还是回道:“八月初五,还有五个月就满十六了。” “八月初五?十六?”鲁宏摇摇头,道:“那就对不上了。” “捕头,怎么了?”秦逍愈发觉得奇怪。 鲁宏道:“没什么,你先去忙吧。”也不多言,从秦逍身边走过。 秦逍看着鲁宏背影,摸了摸脑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了甲字监,牛志已经在班房内收拾,瞧见秦逍进来,立刻为秦逍倒了杯水,双手送到桌上放下,这才道:“头儿,鲁捕头刚才过来,问我们是否收到了调走温不道的文书,我说已经拿到了。” “我见着他了。”秦逍靠坐在椅子上,舒服地将两腿伸开。 “他有没有问你的生日?”牛志低声问道。 秦逍立刻坐直,盯着牛志眼睛问道:“他问你了?” “问了。”牛志一副失望的表情:“可惜我的对不上,没那好运气。” “好运气?”秦逍更是诧异:“到底是怎么回事?鲁捕头为何要知道咱们的生日?” 牛志神秘一笑,这才凑近秦逍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堂叔在户曹当差,昨天我刚听说,几天前户曹就开始在清点户册,十几个人一点点地在堆积如山的户册里找人。” “找人?别啰嗦,说明白点,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逍拉住牛志手腕:“户曹为何要清点户册,他们要找谁?” “要找十月份出生,今年满十七岁的男子。”牛志略有一丝兴奋:“如果找到了郡守大人说的那个人,而且确定是朝廷下令要找的,那人可就要一飞冲天了,连带着找到他的人也有重重赏赐。”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七章 打草惊蛇 都尉府往东过两条街,有一座虽然远比不得甄侯府宏伟的府邸,但在龟城也算气派。 龟城大多数的房屋都是用夯土砌成,能以砖瓦一块一块砌建起来的房子本就不算多,若是住上这样的屋子,在龟城至少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座府邸就是甄郡的郡守府。 当年与兀陀人一战之后,西陵设三郡,封三侯,一侯镇一郡。 西陵都护府依然保留,设在宇文郡的奉甘府城。 而甄郡这边的最高名义长官,自然就是郡守杜鸿盛。 寒冬已过,西陵的气候却还没完全回暖。 郡守府东厢一间宽敞的屋子内,还生着炉火,室内温暖如春,杜鸿盛平日里最喜欢坐的那张雕花木椅上,此时坐着一名身着黑色毛裘的老者,年过六旬,白面无须,手中正拿着卷册翻开。 在椅子边上的案几上,堆放了一叠卷册。 杜鸿盛此时异常恭敬地站在老者面前,微躬着身子,老者翻看卷册之时,杜鸿盛尽可能连自己的呼吸也轻一些。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翻开卷册的那只手,如果只看那只手,很难相信它的主人会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 手指纤细,没有任何褶皱,甚至显得十分光滑,乍一看去,就像花信少妇纤细的手指。 良久之后,老者才放下卷册,抬起那对漂亮的手,轻轻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这才问道:“还有多少?”相比起他年纪的老迈,声音却颇有些尖细。 “目前清点出来的都已经呈给老大人。”杜鸿盛身体弯的更深:“剩下的最晚在明晨之前就能完全清点出来。” 老者微微颔首,温和笑了笑:“杜大人,龟城的人口倒是不少。” “回老大人话,自从圣人下了旨意,恢复了和兀陀人的贸易,西陵这边就开始繁盛起来。”杜鸿盛小心翼翼道:“龟城是西陵商道的必经之路,从各处前来此地的商旅很多,龟城周边的许多百姓也都跑到城里找生计,因此城中的人口也就多了起来。” 老者轻“嗯”一声,杜鸿盛见老者的脸色平和,身体略微挺直了一丝丝,轻声道:“老大人,户曹统计了龟城的人口,目下清点出来符合条件的人也有三百来人,等到今晚将剩下的完全清点出来,整个龟城定然不下四百之数,人数众多,下官.....下官愚钝,不知用什么办法可以查出老大人要找到的那个人。” “不用着急。”老者和颜悦色道:“清点之后,再查查这几百人之中,有多少是在龟城出生。大天师观测星象,天钺西行,原本的星位是在东方,所以要找的天钺并非在龟城出生,而是自东边来,如果出生地是龟城,也就可以排除。” 杜鸿盛忙道:“老大人的意思是说,要找的天钺,是从关内来到西陵,尔后居住于此?” 老者端起案上的茶杯,神色平和,轻抿一口。 “兀陀之乱后,西陵开头那两年颇有些混乱。”杜鸿盛道:“从各地流动到西陵的人口不少,人来人往,户口不好统算。这些年安稳下来,定居在龟城的男女老少都有登记,而且进出龟城都有路条,一旦在龟城三个月以上,必须向户曹申报,登户在册,所以如果有外来人定居于龟城内,也都能查到。”微抬眼皮,只看到老者的膝盖,轻声道:“下官四年前前来赴任,对户册多有留心,下了些功夫。” 老者颔首微笑道:“若是能在这边找到天钺,杜大人功不可没。” 杜鸿盛立时跪倒下去,恭敬道:“下官定当不惜一切代价,为老大人找到天钺。” “大天师预言天钺一旦入京,我大唐定然繁荣昌盛。”老者笑道:“圣人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自然是要找到天钺。若是天钺入京,圣人少不得让他享尽荣华富贵,此外圣人还有旨意,谁若能帮助朝廷找到天钺,加官进爵也是必不可少的。” 杜鸿盛犹豫了一下,试探般地问道:“老大人,甄侯府在甄郡耳目众多,如果让甄家.....!” “朝廷更相信杜大人。”老者始终保持着和颜悦色的表情:“我来西陵,那边自然已经知道了,寻找天钺的消息,他们也会知道,是否要为朝廷出力,就看甄侯府自己愿不愿意了。” 杜鸿盛忙道:“下官已经按照老大人的吩咐,将找寻天钺的消息透露给了户曹,他们很快就会将这消息扩散出去。都尉府那边,昨天晚上下官也已经招来韩雨农和两名捕头,令他们打听,用不了两天,寻找天钺的消息应该就能传遍龟城的每一个角落,而甄侯府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老大人驾临,也知道老大人是为天钺而来。” “如此甚好。”老者含笑道:“杜大人多用些心,只要在甄郡找到天钺,无论是谁找到,我都可以保证让你回到京都。” 杜鸿盛眉宇间显出激动之色,叩首道:“老大人的恩情,下官终生铭记。” “忙去吧。”老者挥手道,顺手又拿起一份卷册。 杜鸿盛起身来,躬身后退,想到什么,再次问道:“老大人,这么多年,从外迁入甄郡定居在龟城的人并不少,下官亲自去查从外迁来符合条件的男子,只是.....下官斗胆问一句,除了是十月出生,今年年满十七,是否还有其他线索,哪怕多一丝线索,找起来也会容易的多。” 老者微一沉吟,终于道:“酒,天钺好酒,一日不可缺酒。” 杜鸿盛双眉一展,拱手道:“多谢老大人,年轻人贪杯好酒的并不多,有这条线索,下官明白怎么做了。” 他屈身退出屋子,到了门外才站直身子,瞧见边上站着一名身材瘦长的男子,戴着斗笠,整个人透着一股阴鸷气息。 这是随同老大人一同前来的侍从,杜鸿盛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向斗笠人拱了拱手,斗笠人只是微点一下头,也没多看杜鸿盛一眼,径自入屋,回手关上了门。 杜鸿盛只能苦笑。 他虽然是甄郡郡守,但西陵的郡守还比不上关内一个小小的县令舒坦。 当年从京都被调到西陵,杜鸿盛就心如死灰,只觉得和发配充军没什么两样,手上没什么权力,可是这边要出了什么篓子,第一个获罪的便是他这位郡守大人。 屋里的老大人在京都摇一摇手指头,就可能有无数人头落地,所以就算是给他牵马的人,那也绝不能有丝毫轻慢。 更何况斗笠人可以随时进出老大人的屋子,自然是老大人的亲信,这样的人,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甄郡郡守,就算是封疆大吏,那也不敢在这样的人物面前表现出丝毫的失礼。 斗笠人进到屋内关上门,摘下了斗笠,在他的左眉之上,有一道十分清晰的伤疤,伤疤自额头起,延伸到他的眼角处,所以他的左眼就显得很奇怪,似闭非闭。 “老大人觉得他们能找到?”斗笠人站在老者面前,神色波澜不惊,平静如水。 他进门的时候,老者连眼角也没有抬,显然知道这个时候能不告而入的只有此人,这时候才放下手中的卷册,含笑道:“不能!” 斗笠人没有显出任何惊讶之色,“哦”了一声,老者则是手指向旁边的椅子指了一下,这才端起茶杯,慢悠悠道:“西陵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真要在这里藏身几个人,或许花上三年五载的功夫,也未必有丝毫线索,更何况那人也未必在西陵。” “既然如此,老大人为何要在龟城大张旗鼓?”斗笠人在椅子上坐下,身板却是挺直:“如果要找的人真的在西陵,老大人这样做,岂不要打草惊蛇?” 老者微笑道:“狩猎的时候,会带上猎犬。猎犬的作用,并不只是为了追捕猎物,有时候是为了让它惊扰猎物,猎物一旦发现猎犬出现,就会慌乱,从而暴露自己的行迹,这种时候,猎人才好出手猎杀。” “如果那人在西陵,龟城这里的动静,就会惊扰到他?” “猎物如果潜伏不动,我们就算再有能耐,也很难找到他。”老者缓缓道:“我们的机会,就在猎物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 斗笠人眼眸冷厉:“老大人觉得猎物会跳出来?” “不过是赌一赌而已。”老者轻叹一声,嘴角带着笑:“至少这场赌局,我们的筹码远远超过对方。”很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光滑的手指,轻声道:“我们下了第一颗棋子,对方无论愿不愿意,都要参与这场对弈。” “老大人的棋术一向很高明。”斗笠人很诚恳道。 老者笑道:“熙泰的口中,可是很少夸人。”微微一顿,才道:“我们身在西陵,大动干戈,对方如果真的在这边,必然会怀疑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们也会怀疑我们是在打草惊蛇,可是无论真假,他们不敢赌,如果那个人真的在这边,他们一定不会冒险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远离此地。” “所以只要他们行动,就是我们的机会。”斗笠人道。 老者微微颔首:“我们的弓箭已经张开,只等着猎犬惊扰到猎物,一旦猎物跳出来,也就是猎杀之时。” ----------------------------------------------------------------- ps:说两个事,书中的大唐,纯粹是架空,与历史上的大唐没有任何关系。第二,整本书会很长,画卷会慢慢展开,会循序渐进说好我自认为最好的故事。最后还是求收藏月票捧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八章 义兄弟 秦逍抿了一口酒,带着一丝不解道:“天钺?那是什么东西?” “可不是东西,是紫微斗数中的六吉星之一。”牛志颇有些兴奋道:“十月出生,今年年满十七,就有可能是天钺。” 秦逍笑道:“你还懂紫微斗数?听着挺了不得,那又是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牛志也笑道:“堂叔说那紫微斗数是帝王命格,天上有紫薇星,那就是圣人的命格,圣人自然有辅星相助,这六吉星就是六颗辅星,天钺是其中之一,若有天钺辅佐,便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秦逍眨了眨眼睛,奇道:“你是说,朝廷要在西陵找寻天钺?” “户曹在清点户册,想来那天钺就在西陵甚至是龟城。”牛志遗憾道:“可惜咱们两都不是,若真的是天钺,荣华富贵那可享之不尽了。” 秦逍呵呵笑道:“神神叨叨的玩意,你还真相信?” “头儿,话可不能这样说,朝廷都在找,那自然不会有假。”牛志道:“堂叔还猜测,朝廷不可能无缘无故找到西陵,很可能是御天台算出来的。” 秦逍听到“御天台”三字,立时想到昨日那斗笠人提及过,立刻问道:“御天台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牛志道:“不过听我堂叔的意思,那是很厉害的地方,据说御天台有位大天师,能看透天机,观测天象,能知过去未来,而且那大天师深得圣人的信任,天钺出现在西陵,应该就是那位大天师算出来的。” 秦逍“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可知道北院是什么地方?” “北院?”牛志摇摇头,茫然道:“不知道。” 秦逍有些失望,但想到御天台既然是京都的衙门,那北院应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自己只不过是西陵一个小小的狱卒,就算知道北院是什么地方,那也没有什么意义。 “头儿,昨晚那老乞丐又在叫唤,说是没酒了。”牛志提醒道:“他账上还没添银子。” 早些时候,甲字监内的账本是由秦逍自己来记账,后来调了牛志过来,这小子识文断字,秦逍就让他管着记账,但凡监牢内谁账上没了银子,便要禀报过来。 “我知道。”秦逍在班房角落拿了一小坛酒,这是一斤装,监牢内需要比较多的物资,秦逍都会储存一些,随时可以用上,“我给他送一坛过去,银子这两天就能添上。对了,把温不道那份押解令给我。” 牛志忙找到押解令递过来,秦逍扫了一眼,揣入怀中。 进了监牢内,直接来到老乞丐的囚室前,见到老乞丐还躺在床上,咳嗽一声,撕开酒坛上的酒布,一股酒香味顿时弥散开去。 老乞丐赫然坐起身,瞧见秦逍拖着小酒坛站在外面,立马跳下床凑近过来,笑眯眯道:“好小子,好小子。”伸手过来拿酒,秦逍却是拿开,低声道:“沈大爷,你说今晚土地庙可以拿到银子,没有开玩笑吧?” 老乞丐拉下脸,道:“行走江湖,言出如山,你还不相信?” “那可说好了,到时候取了一百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是我的跑腿费,可不能出尔反尔。”秦逍将小酒坛递过去,老乞丐双手接过,仰首灌了一大口,用满是污渍的衣袖擦拭了一下嘴角,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笑道:“沈大爷说话就没有不算数的,二十两银子归你,剩下的就是我的酒钱。”左右看了看,凑近低声道:“你可记住了,那人要问起,你一定要说是沈药师让你过去的,否则他可不会给你银子。” 秦逍点头笑道:“放心,只要你没开玩笑,我知道该怎么做。”上下打量老乞丐几眼,这老家伙一身囚衣都能挤出浆水来,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人欠他一百两银子。 不过这老家伙还有些日子才能出去,若今晚拿不到银子,眼前这坛酒就是他最后的享受,回来再好好收拾他。 离开老乞丐的囚室,秦逍径自来到赌神温不道囚室前,见到温不道正就着灯火靠在床上看书,那本正是自己昨天送来的【玉团芳】,秦逍打开门进了去,温不道听到声音,顺手拉过毯子,盖住了下身,将书收起,坐起身笑道:“昨儿教你的手艺如何?” 秦逍走到床边坐下,也是笑道:“赌神叔的赌技精湛,随便一招都能让我受益无穷。”瞥见放在角落的那本书,问道:“赌神叔,那本书如何?” “还行。”温不道面不改色:“来,让我看看你昨天练的那招如何。”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骰子。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道:“赌神叔,我有桩事情一直没和你说,如今也不能再瞒着你了。” “哦?”温不道见秦逍神色有些凝重,收起笑容:“怎么了?” 秦逍看着温不道,轻声道:“刑曹前几天就送来了调令,要将你押送前往奉甘府,三月初八.....也就是大后天便要启程。” “押送奉甘府?”温不道一怔,眉头锁起:“案子有了变故?” 秦逍微微点头:“应该是吧,不过我只管着甲字监,不好打听案子,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我也不大清楚。” 温不道盯着秦逍眼睛,猛地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指着秦逍道:“你这小子,说谎眼睛都不眨,我都差点相信了。” “赌神叔不信?” “这案子已经定了,都判了我入监一年。”温不道笑道:“哪有入监之后,又开始再起波澜?退一步说,就算案子真的起了变故,这边有刑曹可以重审,又何需前往奉甘府?”摆手笑道:“可莫说这样的笑话,我都被你吓了一跳。” 秦逍叹道:“赌神叔,我没有开玩笑。”从怀中取了押解令递过去。 温不道笑容顿止,伸手接过,细细看了看,沉默片刻,才将押解令递还秦逍,问道:“这事儿乐山知不知道?” “还有件事,本不该多嘴,不过......!”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赌神叔,据我所知,金钩赌坊换了许多人,特别是你的许多亲信,都已经被赶出了赌坊。” 温不道身体一震,猛地伸手揪住秦逍衣领,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秦逍只是苦笑,没有说话。 温不道松开手,轻轻抚平秦逍衣领,这才起身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问道:“多久了?” 秦逍有些不明白,温不道淡淡笑道:“他将我的人都驱逐出赌坊,自然就没想过让我出去,我在监牢之内的花销,他当然不会给你。”斜睨了秦逍一眼:“从什么时候开始,花销都是你垫付的?” 秦逍心想温不道平日里看上去虽然有些不正经,但遇事却是冷静异常。 知道自己的亲信被乔乐山赶出赌坊,他立马就能猜到背后的一切,这份精明,也难怪能在龟城占有一席之地。 “从你进入甲字监的第一天开始,这边就没有拿过他一文铜钱。”秦逍不再隐瞒:“他也没有过来探视过你。” “所以甲字监禁止家眷探望的规矩,只是你宽慰我的法子?”温不道叹了口气:“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秦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赌神叔,刑曹发令要将你押送去奉甘府,应该是要重审此案,你要早做准备,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如力所能及,自当竭尽全力。” “好孩子。”温不道微微一笑,道:“这半年让你破费许多,你且记着,我会十倍偿还给你。”想了一下,才道:“有件事儿,你要如实告诉我,不要隐瞒。” “你说。” “我那婆娘是否也一直没有前来探视?”温不道盯着秦逍眼睛问道。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点点头。 “好孩子,你帮我办件事儿。”温不道思索了一下才道:“你给我一副笔墨,我要写一封信,若是方便,你帮我悄悄送给我夫人......!”想到什么,摇摇头道:“罢了,从监牢带书信出去,定会牵累于你。” 秦逍道:“赌神叔,如果可以口传的话,你告诉我要带什么话,我找机会去告诉她。” 温不道神色凝重,没有说话,沉吟片刻,却是淡淡笑道:“既然已经决定要重审,我身陷囹圄,也无力改变。秦逍,你先去忙吧,我自己想想该如何应对。” 秦逍心里明白,温不道不和自己多说,无非是担心案子会牵累到自己身上。 他其实倒并不害怕事情会牵累自己,只是担心自己若是太过涉及案子,很可能会牵累到韩都尉。 甄侯府陷害孟子墨不成,但两边的矛盾也愈加严峻,甄侯府对韩雨农更是虎视眈眈,如果因为自己而给了甄侯府对付韩雨农的把柄,秦逍那是万难原谅自己。 温不道虽然看似镇定,但秦逍心知他现在心情定然是十分痛苦。 他一直将乔乐山当做生死弟兄,入监之时,将金钩赌坊交给乔乐山打理,本以为后顾无忧。 但秦逍所言,自然能让他立刻猜到,此案背后,乔乐山定然是动了手脚。 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背叛,温不道内心又如何能够平静? “赌神叔,你是不是在担心.....你夫人?”秦逍见温不道脸色有些不好,轻声问道。 温不道看了秦逍一眼,见他一脸关切,温和一笑,微微点头:“她一介女流,性情贤惠,乔乐山既然这样待我,她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我只担心.....!”轻叹了一声。 秦逍想了一下,才低声道:“赌神叔,你若实在不放心,告诉我你家的住处,我去看看她现在过得怎样,如有机会,我将你的处境也告诉她。” 温不道显出欢喜之色,立刻上前握住秦逍的手,低声道:“好孩子,这可劳烦你了。你帮我去瞧她一眼,但什么都不要说,只要她一切安好,我心中也就踏实了。” 秦逍点头道:“赌神叔放心,下了差,我就过去。” 温不道当下告知了住处,犹豫一下,才轻声道:“这次案子重审,十分蹊跷。我如果.....我是说万一,我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你去找一个人,鸡鸣街有家棺材铺,你见到棺材铺的掌柜,将这个交给他就好。”说话间,从怀里取出一颗骰子递过来。 这骰子比寻常的骰子大一些,黑色木料所制。 秦逍有些奇怪,想不到温不道随身还携带着一颗骰子,不过他既然被称为赌神,身上带颗骰子倒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但古怪的是,这粒骰子每一面都是刻着三点,显然不一般。 “赌神叔.....?” “不用多问。”温不道肃然道:“若是一切平安无事,这颗骰子就算是送给你的礼物,若是我有不测,你再按照我说的去找他。” 秦逍摇头道:“赌神叔,你放心,你绝不会有什么事。” 温不道只是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轻拍了秦逍肩头,却不多言。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十九章 狗男女 西陵的天气从来都是阴晴不定,上午或许还旭日当空,晌午可能就是风雷大作。 黄昏时分,天边一声惊雷响,眨眼之间,倾盘大雨就从天而降,直到天黑时分,虽然雨势小了不少,但还是没有停下来,好在秦逍在监牢早就备好了蓑衣斗笠,下差的时候,倒也不用被雨淋。 秦逍离开监牢,找了一家面馆吃了碗羊汤泡馍,填饱肚子后,外面依然是细雨连绵。 西陵最古怪的地方也正在于此。 若是关内,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往往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雨过后,很快就会放晴。 可西陵大雨过后,时常是紧跟着一场小雨,细雨连绵一天都是常有的事情,而且这种奇怪的天气往往就发生在春季,反倒是人人求雨的夏天,可能上个月都不会下一场雨。 细雨中,街道上行人稀疏。 秦逍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出了门,径往西城去。 自长岭山脉过来的支流贯穿了龟城,这条河被称作玉带河,以玉带河为界,龟城被分为了东城和西城。 温不道所说的宅子,就在西城,而老乞丐说的土地庙,也在西城角落的偏僻处。 秦逍寻思着先去温不道的宅子看看他夫人的情况,尔后正好去往土地庙等着拿银子,实际上前往土地庙,正好经过温不道的宅子,倒也不用绕路。 温不道所说的宅子在西城古水巷,走了半个来时辰,秦逍才到了古水巷。 温不道经营赌坊多年,在龟城有几处赌坊,可说是日进斗金,古水巷这处宅子也是豪阔的很,墙高门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巷内铺着青石板,秦逍在细雨中来到院门前,大门紧闭,整条古水巷都是一片死寂。 秦逍凑上前,透过门缝往里面瞧了瞧,整个院内颇为昏暗,一间屋内点着灯,除此之外,一片静怡。 温不道入狱半年,温夫人却从没有过去探视一次,秦逍不知是否她是否因为受到了乔乐山的威胁,心想温不道和夫人感情极好,如果她真的是受了乔乐山威压无法前往甲字监,那么心里一定终日牵挂担忧温不道。 他在来路的时候就想好,见到温夫人,只说是温不道在甲字监欠了银子,瞧瞧温夫人是什么反应,如果温夫人确实对温不道担心不已,自己大可以宽慰一番,甚至可以从她口中问出一些温不道旧案再审的线索。 抬手正要拍门,忽听得巷子里传来马蹄声。 秦逍立刻收回手,他倒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前来找寻温夫人,以免多生事端。 秦逍从来都不怕事,可是如果能少惹麻烦,他也尽量不去招惹麻烦。 循声望去,只见到巷子东头依稀出现一个骑马的人影正往这边过来,当下贴着院墙移开一些距离。 天色昏暗,他紧贴院子外墙面,若不细看,还真是不容易发现。 那匹马很快就到了宅门前,秦逍视力极佳,只见马上那人身材魁梧,外套毛氅,头带皮帽,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拴在了门前的拴马桩上,这才上前敲门。 秦逍眉头锁起,却认得此人正是温不道的生死兄弟乔乐山。 秦逍对龟城大街小巷熟悉的很,也时常经过金钩赌坊,虽然和乔乐山从未说过一句话,但早就认识此人,虽然此刻不能看清楚对方面孔,但从对方的身形轮廓,秦逍确定此人正是乔乐山。 “嘎吱!” 没过多久,就听到院门打开,乔乐山也没有说一句话,闪身而入,随即听到远门关起的声音。 秦逍心下诧异,暗想天色已晚,温不道又在监牢之内,温夫人孤身在家,这种情况下,莫说夜里,就算是白天也不该轻易让别的男人入屋。 乔乐山与温不道关系亲密,即使真的要过来照应,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他心下起疑,知道这事儿定然不一般,便想看看到底有什么蹊跷。 不过这深门大院,身在院墙外,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抬头看了看院墙,墙头甚高,墙面光滑,还不好翻上去,顺着外墙走了段路,见到宅子和隔壁的宅子中间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心下微喜,四肢撑着两边墙壁,迅速攀上去,到得墙头,只见到那边亮灯的屋子窗纸上有人影闪动,瞧轮廓正是乔乐山。 院内有两个处花圃,点缀庭院,倒也雅致。 他小心翼翼从墙头落进院内,蹑手蹑脚往前走到花圃边,此时瞧见又一道人影出现在窗纸上,身材窈窕,明显是个女人。 秦逍知道那乔乐山虎背熊腰人高马大,一看就不是善茬,自己若是太过接近窗边,一旦被乔乐山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身为都尉府的狱卒,夜里潜入他人宅院,传扬出去,势必要连累到都尉府的声名。 当下就蹲在花圃边,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打开机关,轻抿了一口内葫的狗血,狗血入口,咽入腹中,只是片刻间,就依稀听到屋里传来的说话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秦逍听得一清二楚。 狗血不但能让秦逍有匪夷所思的嗅觉,而且也有惊人的听觉。 以现在他与屋内的距离,换作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但狗血起到的匪夷所思的效用,秦逍就似乎是在窗下窃-听屋内的说话。 “你说有人在暗中调查此事?”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语气颇有些慌乱,秦逍心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温夫人。 乔乐山声音传来:“胡老三昨天在面馆吃面的时候,有个年轻人主动凑上去请他吃酒,十分殷勤,言辞之中,提及大哥.....提及温不道,说什么温不道很快就要出狱......!” “那又如何?” “老三一开始没多想,但后来细细想想,觉得有些不对,将此事告诉了我。”乔乐山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年轻人很可能与温不道有关系,靠近胡老三,就是在试探消息。” 秦逍听得清楚,心下一凛,暗想自己还是太年轻,本以为是试探对方,谁知道竟然反让乔乐山这边有了警觉。 由此可见,这乔乐山却也是个极为小心谨慎的人。 幸亏夏侯倾城打断,若是自己当时向那胡老三继续深问下去,只怕会惹出大篓子。“他.....他难道知道什么了?”温夫人的声音更是惶恐:“那咱们.....咱们怎么办?” 秦逍不由皱起眉头。 乔乐山这个时候进温夫人的门,事情本就蹊跷,可是听温夫人的言辞,竟似乎知道许多事情,甚至与乔乐山是一丘之貉。 “你怕什么?”乔乐山没好气道:“当初张开腿和老子在一起,你胆子倒是大得很,现在大局已定,还慌张个屁。” 秦逍身体一震,脸色骤变,拳头已经握起。 他万万没有想到,温不道疼爱有加的温夫人,竟然早已经和乔乐山勾搭成奸,也难怪乔乐山此时进温宅,就像出入自家一样。 “奸夫淫妇。”秦逍腹中暗骂,想到温不道对妻子的一腔柔情,这妇人竟吃里扒外,心下只替温不道感到不值。 温夫人声音变的柔软起来:“那你可知道试探胡老三的年轻人是谁?” 秦逍立时竖起耳朵,只听乔乐山道:“胡老三并不认得那年轻人。不过温不道这半年来一直住在甲字监,那甲字监是特殊的监牢,没有银子,在那里面过不了三天,他又怎可能一直住在里面?我暗中打听,据说温不道的花销,都是那甲字监的牢头所出,那牢头叫秦逍,是个年轻人,而且在监牢里和温不道的关系不错。”冷笑一声,道:“虽然不敢肯定,但试探胡老三的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姓秦的。” 秦逍神情凝重起来,心想自己之前对乔乐山不太了解,还真是轻视了此人的能耐。 “那.....那是不是官府在暗中调查?”温夫人又慌乱起来。 乔乐山道:“小小的牢头,又有什么好慌的。温不道被关在监牢里,能起什么风浪?就算是都尉府,他们也只是抓捕犯人,查案还轮不到他们,要是他们敢越权行事,甄侯府就放不过他们。” 温夫人似乎松了口气,轻叹道:“这事儿早点过去才好,这些日子我心惊胆战,夜里都睡不着。” “是因为我没有过来陪你,所以你这骚娘们耐不住寂寞?”乔乐山嘿嘿笑道:“今晚我就不走了,把你喂个饱,让你明天下不来床。” 温夫人啐道:“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乐山,你说这事儿了结之后,咱们就去京都,可别骗我。” “去京都要银子,买房置业,那可不是一丁点儿银子就足够。”乔乐山叹道:“你真的不知道温不道那些银子藏在哪里?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你和他睡一张床,就没有一点线索?” “我和你不还是睡一张床,如今赌坊的银子我难道知道在哪里?”温夫人没好气道:“那死东西别的都还好,就是不让我知道他银子的去向。这些年你一直跟着他,他一直将你当做兄弟,你不也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秦逍这时候隐隐听出个脉络来。 这一对奸夫淫妇,不但勾搭成奸,竟似乎还要谋夺温不道的钱财。 而温不道似乎有一笔巨额财富被隐藏起来,就连枕边人和最好的兄弟也不知道那笔财富的下落。 温不道身陷囹圄,难道就是因为那笔巨额财富所致?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章 蛇蝎心肠 秦逍听得这对狗男女的险恶用心,背脊发凉。 “这些年几处赌坊生意兴隆,每个月少说都有几千上万两银子的进项。”乔乐山恨恨道:“几年下来,我初略估算至少也有三十万两银子。他每个月都会清点存银,尔后储藏在地库之中,地库也就只有他那一把钥匙,便是我也无法进入。等他入监后,我费了那般大的心思才将地库打开,里面竟然只有几千两存银,简直是匪夷所思。” 温夫人也是恨恨道:“除了每个月给我些银两做花销,他没有在屋里存一两银子。” “他也从不与钱庄有往来,不在钱庄存一枚铜钱。”乔乐山不无诧异道:“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就算用车子运,十辆大马车都运不完,可是我从不见有一辆车子从银库拉运银子离开,地库我也算是挖地三尺了,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些银子的下落。” 温夫人道:“总不能长了翅膀飞走了?” “就算飞出去也该有人看见。”乔乐山不无纳闷道:“那笔银子,还真像沉到地下去了。” 屋内沉寂片刻,才听温夫人幽幽道:“乐山,你说实话,当初你设计让他犯案进了监牢,究竟是为了和我在一起,还是为了那笔银子?” 温夫人此言一出,秦逍便已经确定,温不道犯案入监,果真是这对狗男女设下的圈套。 “为何这样问?”乔乐山道:“我当然是为了你?” “可是......自从他进监牢后,你一心只想找到他的银子,到我这里越来越少了。”温夫人轻叹道:“你知道,我将自己交给你的时候,就没有了退路。” 乔乐山声音有些冷:“这样说来,你对我心存不满?你莫忘记,设圈套让他犯案,可是你想出的主意。” 隐隐听到温夫人抽泣之声:“我那样做,还不是为了和你永远在一起,你.....你现在这样说,良心去了哪里?” 秦逍看着窗纸上的影子,见到乔乐山似乎将温夫人揽入怀中,听得乔乐山声音温和下来:“我自然是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找不到那笔银子,咱们到了京都根本无法立足。你再等一等,事情很快结束,再有三天,就会有个结果。” “乐山,你绝不能让他有机会走出监牢。”温夫人道:“他如果出来,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报复咱们。” “你放心,我保证他走不出监牢。”乔乐山安慰道:“还有两天,他就要被押送往奉甘府,只要走出龟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秦逍屏住呼吸,知道乔乐山说到了关键处。 乔乐山声称温不道回不了龟城,信心十足,那就证明他已经做了谋划。 从知道温不道要被押送奉甘府重审,秦逍就感觉这中间有蹊跷,而且一度怀疑与乔乐山有关,现在可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此刻他只想知道乔乐山到底设下怎样的阴谋。 只要知道了对方的预谋,那就有机会对症下药,从而让温不道转危为安。 温夫人果然道:“奉甘府那边真的可以重新定案?乐山,真要永绝后患,就该.....就该想办法定他死罪!”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真是最毒妇人心。 不管怎么说,这妇人与温不道也曾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温不道对她也算是一片真情,这妇人给他戴了顶帽子不说,害他入狱也不说,如今竟然想着要致他于死地。 这妇人蛇蝎心肠,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想让他死?”乔乐山道:“你就当真不在意和他有过夫妻情分?” 温夫人柔声道:“自从跟了你,我心里便只有你。他若不死,咱们始终不得安宁,每天提心吊胆他会有一日来报复。” “嘿嘿,想不到你这女人竟是如此心肠狠毒。”乔乐山笑道:“如果有朝一日你跟了别的男人,是否也会对我下此狠手?” 温夫人立刻道:“你胡说什么,我.....我怎会与别的男人有牵扯?你莫胡说八道。” “啪!” 一声脆响,秦逍看着窗纸,见到乔乐山似乎是扬手打了温夫人一个耳光,随即传来温夫人吃惊的声音:“你.....你疯了.....!” “我是警告你,别背着我在后面搞鬼,我不是温不道,没那么好骗。”乔乐山冷笑道:“他对你怜香惜玉,可是你若敢背叛我,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乔乐山打了温夫人一耳光,秦逍虽然也觉得舒坦,但他现在最关心的只是乔乐山到底有什么盘算,下一步准备如何对付温不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温夫人哀怨道:“我什么都给了你,你还不相信我?那.....那我死了算了。” 乔乐山阴晴不定,语气又变的温和起来:“你死了,我又怎么办?是我不好,不该怀疑你,哎,说到底,还是心里太在乎你,害怕失去你。” 温夫人带着哭腔道:“乐山,就算真的找不到那笔银子,只要那死鬼真的死了,咱们就再也没有麻烦,以后赌坊还能挣银子,用不了几年,咱们手里又能存下银子来,到了那时候,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鬼地方我真的不想待下去了,除了风就是沙,还是回到京都才好。” “你既然说让他死,咱们就让他死。”乔乐山轻笑道:“不过在他死之前,我要他亲口说出那几十万两银子的下落。” 温夫人惊异道:“他会说出来?” “那就由不得他了。” 秦逍见到乔乐山似乎已经将温夫人横腰抱起来,又听乔乐山声音传过来:“这些事儿我自己处理就好,也不必多说了。好几天没过来了,别浪费时间,咱们可要好好亲热亲热。”随即便见到乔乐山的影子抱着温夫人从窗边消失。 没过多久,屋里却是传来不堪的声音,秦逍心中暗骂,关键时候,乔乐山这家伙竟然没有说下去,到底要耍什么花样,竟然没有一字透露。 但有一点秦逍却已经知道,温不道如今果真是身处险境之中,而且只要出了龟城,便会落入陷阱。 狗血的效用十分了得,屋内传来的声音清晰无比的钻入秦逍的耳朵里,秦逍听得那妇人的声音,还真是有些面红耳赤,甚至连心跳都加速。 他也不知道这两人要折腾多久,更不知道事后乔乐山还会不会将话题延续下去,自己总不能一夜都蹲守在这院子里。而且乔乐山最后那句话,似乎也不想继续多说。 乔乐山对温夫人显然不算十分信任,秦逍寻思他也不可能真的将计划完全告知温夫人。 一个人只要背叛过一次,就不要相信他不会有第二次。 温夫人背叛过温不道,乔乐山本就是个谨慎的人,当然也会防备温夫人背叛自己,虽然二人谋害温不道的目标一致,但乔乐山既有防备之心,自然不会真的将一切都告知温夫人。 夜风吹过,秦逍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地多留无益,摸到墙角,悄无声息翻出了院子。 巷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绵绵细雨轻打着青石道。 虽然没能知道乔乐山的完整计划,但今夜这一趟却还是收获不小。 先前只是猜测温不道身陷囹圄与乔乐山有关,但今晚不但确定一切就是乔乐山所为,而且还知道温夫人这蛇蝎妇人也是帮凶。 而他们这样做的原因,除了暗中勾搭成奸担心被温不道发现,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一笔巨额财富。 秦逍心中其实也有些奇怪。 温不道在龟城经营赌坊,多年下来存有几十万两银子倒也可以理解,只是既然存在地下仓库里,那几十万两银子怎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 那些银子如今藏在什么地方? 离开古水巷,秦逍向西城西北角方向去,越走也就越偏僻,今晚有雨,城中行人本就不多,此时往土地庙去的路上,几乎不见人影。 夜色之中,如此冷寂的环境,还真是让秦逍心里有些发毛。 老酒鬼说今晚欠债的人会将银子送到土地庙,百两银子对那些豪族士绅或许不算什么,但对秦逍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而且二十两银子的跑腿费快抵得上自己一年的薪俸,为了二十两银子,跑一趟腿对秦逍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龟城的土地庙只有两座,东西城各一座。 只是土地庙的香火从来不盛,建造土地庙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龟城也有土地神落脚坐镇。 相比起关内,西陵的环境恶劣,人们并不觉得土地老爷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护佑,有了这样的意识,冷淡甚至对土地庙不屑一顾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仅仅是在土地庙选址方面,就显出龟城的人们对土地爷实在不怎么待见。 孤零零的土地庙在西北角最荒僻之处,这里就连寻食的野狗都不会过来。 秦逍越是靠近土地庙,身上就越发感觉有些冷。 他心中忍不住暗骂那老酒鬼,实在不知道老酒鬼为何会约在这样一个狗不拉屎的地方与欠债人见面。 直走到土地庙前,孤零零一间小屋,连门都没有,里面黑乎乎一片,就像是洪荒巨兽的大口,一旦进去,似乎便要被吞噬。 秦逍恨不得立时掉头,可是一想到来到来了,而且还有一百两银等着,自己冒雨走了大半夜跑到这里,总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无可奈何,只能进了土地庙。 ------------------------------------------------- ps:求收藏月票!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一章 腴美人 秦逍刚一踏进土地庙门,又生后悔之心。 今夜有雨,天上无月,天地间本就昏暗一片,这里面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往前走出两步,就听得脚边有东西跑过,秦逍吓了一跳,随即听到“吱吱吱”的声音,知道是耗子。 他心中只为这耗子感到可悲。 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栖息在这里,估计这里的耗子就从来没有吃饱过。 摘下斗笠,深吸两口气,等到眼睛适应了里面的环境,秦逍这才四下里看了看。 在温宅饮下狗血之后,到现在还没有过两个时辰,狗血所带来的效能虽然不似一开始那般强烈,却还没有完全消失,因此虽然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秦逍的视力还是十分的强悍,虽然不能完全看得清清楚楚,但土地庙内大概的情景还是尽收眼中。 其实这土地庙内是理所当然的简陋。 居中供着土地老爷的泥塑雕像,因为太久没人照顾,已经十分破败,甚至有多处残缺,塑像前倒有一张用来供奉的案桌,但上面空空如也,连供桌也早已经破烂不堪。 除此之外,左边有一条长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秦逍也见过东城的观音庙,那可是香火不绝,比起观音庙,这里已经不能只用寒酸来形容。 好在地上还有一只蒲团,秦逍过去先向土地老爷拜了几拜,这才在蒲团坐下。 按照老酒鬼的说法,欠债人要在半夜子时才会过来,这会儿距离自是少说也还有个把时辰,秦逍寻思着总不能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地登上一个时辰。 当下也不犹豫,在蒲团上盘膝而坐,想着昨晚修习的【太古意气诀】,双臂呈环抱状,按照昨晚的方法呼吸吐纳。 如同昨晚一样,只是片刻间,胸腔处便有一股暖意升起,随着呼吸吐纳,那股暖意顺着经络向周身各处蔓延。 雨夜本有些凉意,这股暖意弥散之后,秦逍仿若坐在火炉子边上,全身上下十分舒坦。 这一次倒不敢像昨夜那般不知时辰一直沉醉其中,估摸着有个把时辰,秦逍这才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一片通泰,整个人也神清气爽。 他记着那神秘老太婆说过,这【太古意气诀】乃是低阶的入门功夫,习练个一年半载会有小成。 自己只练了两个晚上,就觉得周身舒坦,若真的有小成,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而且这还只是低阶功法,若有高阶功法修习,自己还不要飞起来啊? 起身来,走到土地庙门前,感觉绵绵细雨似乎已经停了下来,但道路上却是泥泞不堪,寻思着今夜有雨,那欠债人是否真的会如约而至?毕竟债主急着让人还银子,可是欠债的人能找理由拖三天就绝不会拖两天。 自己冒雨跑到这阴森森的地方取银子,如果欠债人没有如约而至,明天一大早,自己回去就要将老酒鬼赶出甲字监。 探头向路上望过去,赫然见到夜色之中一道人影正向这边过来。 秦逍心下欢喜,暗想这欠债的还真是信守承诺,便要迎上去,还没抬步子,却忽地想到龟城鱼龙混杂,其中还真有不少凶恶之辈,自己还没能确定对方是欠债人,这般贸然上前,如果对方是恶徒,瞧见自己年纪轻轻,身在荒僻之处,未必不会动恶念。 就算对方真的是欠债人,倒也不急着抢上前,当下退回到庙内,迅速躲到了泥塑雕像后面。 刚掩好身体,一道身影已经走进庙内,秦逍透过泥朔雕像残破之间的缝隙瞧过去,看到那人也戴着一只斗笠,披着一件到膝盖处的褙子,褙子敞开着,里面是麻布衫,腰间系着一根带子,下面则是一条最常见的袄裙。 这身打扮,分明是一个女人。 秦逍诧异之间,却看到那人的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比自己的酒葫芦还要大一些。 原来是酒道中人。 难道前来还债的是一个女人? 还没多想,就听一个婉转悦耳的声音没好气道:“这里还躲了一个?无聊。”说话间,已经摘下了斗笠丢在一边,又从腰间摘下酒葫芦仰首灌了一口。 秦逍在后面看得清楚,这打扮和声音分明是一个女人,可是喝酒的动作,却不逊色于山里的大王。 收起酒葫芦,女人似乎有些不耐烦道:“我都知道你躲在那里,还不出来?” 秦逍一怔,心想老子躲得这般严实,她怎么这么快就看到? 人家都把话都说到这份上,秦逍也没必要躲躲闪闪,只能走出去,露出职业微笑道:“我在这里等了好久,你可终于来了。” “你等多久,关我屁事!”眼前这女人人没有丝毫矜持,反而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你是等他们到了一起打,还是现在先打?” 秦逍见她伸懒腰的时候,衣衫绷紧,杨柳细腰,丰韵娉婷,身材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最要命的是,她里面的麻布衫显得有些小,两臂伸起展开,茁挺的胸脯裂衣欲出,那是秦逍从未见过的丰满。 秦逍几乎是在瞬间就判定,整个龟城只怕没有比她身材更好的女人。 “好看不?”丰腴美人见秦逍看着自己胸脯,却是“噗嗤”一笑,有意无意挺了挺,“好看就看个够,再过会儿想看也看不到了。” 秦逍心想老子可不是见到女人人就走不动道,无非是你的太过丰硕特殊,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乍一见到,难免有些惊讶。 忽地想到腴美人问的话,有些奇怪,问道:“等谁一起?” 腴美人白了他一眼,道:“明知故问,你要不敢打,就在这老实等着,不用装模作样。” 秦逍越发的糊涂,这时候依稀看到腴美人的脸庞,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可以确定样貌绝对不差。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秦逍道:“我是受人之托,前来赴约的。请问你认识沈药师吗?” 腴美人“咦”了一声,上下打量秦逍一番,身形忽地一闪,还没等秦逍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这只手虽然不大,却掐得恰到好处,力道也是不小。 “你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沈药师?”腴美人的声音冷厉起来。 秦逍被掐住喉咙,呼吸困难,抬手抓住腴美人的手腕子,可对方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力道惊人,一只手臂宛若钢铁一般,难以撼动分毫。 秦逍今晚前来取银子,不成想对方竟然下次狠手,心下又气又急,呼吸不畅,一张脸憋红,心知这腴美人要是不松手,自己只怕要被活活掐死,情急之下,伸出舌头,竭力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舌头。 腴美人似乎明白过来,松开手,秦逍立时咳嗽起来,那腴美人却已经催问道:“沈药师在哪里?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等一等......!”秦逍顺了顺气,心中虽然恼怒,但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这恶妇的对手,鸡蛋还是不要去碰石头。 “顺过气来没?”腴美人毫无负罪心理,摘下酒葫芦又灌了一口才道:“赶紧说,赶紧说。” 秦逍心中无言,暗想这腴美人的言行和她诱人的腴美身材实在不相称,只能道:“我是受他嘱托,过来.....过来拿银子的。他说你今晚会来土地庙,见到你之后,只要提他的名字,你就会把欠银交给我。” 腴美人睁大眼睛,向秦逍走近一步,秦逍立马后退两步,叫道:“你别过来,有话好好说,你.....你要是没银子,我就当没来过。” “你说沈药师让你来拿银子?”腴美人以一种不敢置信的语气道:“他让你找我要银子?” 秦逍只怕这腴美人又要对自己下手,两只手横架在身前,防备道:“是他说的,我.....我就是个跑腿的,你要不想给,我也不要,一切和我无关。” 腴美人忽然“噗嗤”笑起来,捂着嘴,笑的摇曳生姿胸脯荡漾,随即一手捻着一边褙子衣边,展开来吃吃笑道:“来来来,你好好找一找,从上到下找一找,看看能不能从我身上找到一枚铜钱?你要是不相信,把我衣服全都脱了也没关系,我看你能不能变戏法变出银子来。” 这腴美人说话毫无顾忌,秦逍无奈道:“我是受人之托,你.....你没有也没关系,我回去和他说就好。”不敢靠近,小心翼翼绕过那腴美人想要离开。 “这就走了?”腴美人斜睨了秦逍一眼,“你信不信,你还没走出大门,腿就断了?” 秦逍心下一凛,扭头看腴美人一副慵懒模样,心中直骂,但两条腿却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 “这才乖。”腴美人笑盈盈道:“我问你,他除了让你过来拿银子,有没有别的事情?” 秦逍摇摇头:“没有,就是来拿银子。” “老混蛋。”腴美人轻骂一声,又问道:“他现在在哪里?他自己为什么不过来,要让你过来?” 秦逍正要说明,却见腴美人猛地转身,面朝门外,轻声道:“你先躲起来,他们追过来了,不想死就老实呆着别动。”不多废话,身形如魅,已经出了门去。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二章 夜姬 腴美人走出土地庙一瞬间,秦逍便听到外面传来清脆的鸟鸣之声。 那鸟鸣之声极有节奏,三短一长,秦逍有些奇怪,鸟鸣的声音倒是不差,却从不曾听过有如此节奏的鸟鸣之声。 而且城内也很少有鸟雀鸣叫,土地庙四周荒僻,两个小树林都没有,自己一晚上都没听到一声鸟鸣,怎地这时候突然响起声音,此种必有蹊跷。 腴美人让他躲起来,但这土地庙唯一可以躲藏之处,也只有那泥塑雕像之后。 方才这腴美人进庙之时,秦逍躲到塑像之后,那腴美人瞬间就发现。 秦逍心知自己现在就算再次躲到塑像之后,也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反倒是腴美人说有人追过来,这却是让秦逍心下诧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来土地庙,只是冲着那一百两银子而来。 谁知道欠债的不但拿不出一枚铜钱,反倒被人追赶,这让秦逍心下实在是有些气恼,下定决心,回到甲字监,定要让他老骗子尝尝自己的厉害。 外面的清脆的鸟鸣声不绝,秦逍忍不住贴近门边,微探头向外望了过去。 只见那腴美人就站在门外,手里拿着酒葫芦,看上去倒还轻松,又见到人影闪动,只眨眼间,已经有数人出现在门外,呈环形封住了腴美人的道路。 夜色之中,秦逍看的倒是清楚,来着共有四人,都是麻葛布衫,其中两人手中握刀,另外两人却是赤手空拳。 “都来了?”只听腴美人懒洋洋道:“还有没有了,一并都出来吧。这一路上你们鬼鬼祟祟,就是不敢见人,今晚既然冒出头来,自然是助手赶到了。” “沐夜姬,你的面子不小啊。”只听一人冷笑道:“你东逃西窜,竟然要让我们亲自出马,追了几百里地,如今还不束手就擒?” 那腴美人沐夜姬笑道:“大言不惭,就你们几个也敢说让我有面子?真要有面子,就该崔京甲自己找过来。对了,你们说我东逃西窜,这话我可不乐意,我好不容易出谷,总要到处看看,游山玩水,享受享受。”仰首灌了一口酒,很洒脱地用衣袖抚嘴,随即抬手点了点几个人,道:“倒是你们,一路上阴魂不散,就是不敢露面,也好意思在这里说话。” 秦逍见她喝酒的气势,心想沐夜姬虽然是女流之辈,但酒量真是不小,明显比自己酒量大得多。 只是她身材火爆,名字却着实不好,什么不好叫,非要叫“野鸡”。 “废话少说,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中间一人上前一步,伸手出来:“将紫木匣交出来!” 紫木匣? 秦逍有些奇怪,那又是什么东西? 沐夜姬吃吃笑道:“我看你们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谷里第三条戒条,便是不得抢夺他人之物,你们难道都忘记了?” “你这叛徒,还有脸谈谷里的戒条?”那人冷笑道:“交出紫木匣,束手就擒,随我们去见大剑首,念在昔日情分,我们还能为你请求,或能免除一死。” 沐夜姬将酒葫芦挂在腰间,笑道:“好了,可以打了,你们四个一起上?我都两天没睡好了,早点结束,我好早些休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几人互相瞧了瞧,却都没有敢出手。 忽听得笑声传过来:“师姐可别和他们一般计较,就凭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会是师姐的对手。他们一路跟随,也是大剑首担心师姐被人欺负,派他们跟随照顾。”声音颇有有些苍老。 秦逍听得明白,他本以为这伙人乃是沐夜姬的仇敌,但这苍老的声音几句话,却让秦逍明白,这些人竟似乎是出自一门。 只是让秦逍诧异的是,说话那人的声音很是苍老,少说也有五十多岁。 他方才虽然还没有完全看清楚沐夜姬的样貌,但大概判断绝不超过三十岁,甚至也就二十出头年纪。 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怎可能称呼比自己小得多的女人为师姐? 这时候却已经看到,昏暗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只见那人穿着与其他人大不相同,一身锦衣,足下穿着马靴,头戴毡帽,身形微胖,年纪也确实过了半百,颌下一缕青须,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围着沐夜姬的那四人同时向来人躬身,单手按住胸口,齐声道:“晨剑司!” 沐夜姬也已经笑道:“我就纳闷,这几个家伙一路上都不敢冒头,为何今晚有了胆量,原来是你赶到了。左文山,你什么时候成了晨剑司?” “好让师姐得知,我出关之时,大剑首便授予了晨剑司之责。”半百老头左文山笑眯眯道:“得知师姐突然离谷,大剑首便令我赶过来,请师姐回谷。这一趟着实辛苦,师姐游山玩水,走遍了西陵各地,若再这样下去,师弟可是要累死了。” “你既然出关了,那元阳冥功想必是有长进了。”沐夜姬道:“我可要恭喜你了。” 左文山拱手笑道:“多谢师姐。练了半辈子元阳冥功,都五十多岁才有小成,实在是让师姐见笑了。”口里说让人见笑,但语气却不无得意。 沐夜姬笑道:“你也别谦虚,你那功夫许多人一辈子都入不了门,你能够有现在的成就,也算不差了。”吃吃一笑,道:“若没有练成,你今天恐怕也不敢来了。” “其实师姐的天赋无人可及。”左文山叹道:“若是师姐一心用在练功上,今日莫说五品六品,只怕早就突破了七品八品。”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师姐吃喝嫖赌,心思没有用在正道,所以......!” 他话声未落,沐夜姬已经娇声叱道:“左文山,你放什么狗屁?你说老娘吃喝赌,我不和你争论,可你说老娘嫖过,真是岂有此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现在还是完璧之身,你这话传出去,以后我还怎么做人?哪里还有男人要我?你说,我嫖过谁?你要不说明白,老娘今天饶不了你。” 左文山笑道:“是我失言了。只不过这吃喝嫖赌素来连在一起,我也是脱口而出,师姐莫见怪,我在这里向师姐谢罪了。” “那可不一定。”边上一人忍不住道:“看她那个骚样,谁知道她背地里和多少男人睡过,我们又......!” 他话声未落,秦逍便见到沐夜姬身形如同归鬼魅一般,竟是在眨眼间已经闪身到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吃了一惊,还没抬手,就听得“啪”的一声响,沐夜姬一巴掌已经抽在了那人的脸上,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又听得“啪啪啪啪”之声连续不觉,沐夜姬一只手左右扇动,每一下都重重打在那人的脸上,听得沐夜姬边打边道:“老娘骚不骚?骚不骚?骚不骚?” 其他几人目瞪口呆,却不敢轻易出手,左文山则是背负双手,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宛若看戏一般。 沐夜姬正反抽了数十下,停下手时,那人两边脸已经肿得老高,嘴里直往外冒血,站立不稳,晃晃悠悠,想喝醉了酒般往后退了两步,随机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沐夜姬抬手看了看,道:“我手都打疼了。”冲着那人娇滴滴道:“以后可不要乱说话了,人家好好的黄花闺女,非要把人家说的那么不堪,以后不好做人的。” “师姐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左文山笑道:“师姐,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咱们说正事可好?” “谁说我气出了?”沐夜姬没好气道:“一个守身如玉贤良淑德的奇女子,被污蔑了清白,心里能好受?我心里现在还难过得很。左文山,不如你给我点银子,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让我消消气,这事儿就算了,你看怎么样?” 左文山道:“师姐也知道,我身上从来不带银子的。” “那你问问他们几个有没有。”沐夜姬笑盈盈道:“你们凑一凑嘛,随便给我点就行。你们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可惨了,身上没银子,连酒都快喝不上了。”摘下酒葫芦在左文山面前晃了晃,“你听听,都已经见底了,天亮就空了,都行行好,凑点银子给我买酒喝,来来来,凑够酒钱我就原谅你们了。” 左文山哈哈笑道:“师姐要喝酒,那实在是容易不过的事情。只要师姐交出紫木匣,不但有如海般的美酒供你享用,大剑首还能给你银子,想要多少就多少,走遍天下每一个赌坊,都能让你有足够的本钱。” “我要说紫木匣不在我手里,你肯定不信。”沐夜姬叹道:“可是那东西真的不在我手里,我也一直在找寻。” 左文山道:“不在师姐手里,就是在大师兄手里。师姐,谷里众多师兄弟,只有你和大师兄交情好,他去了哪里,你自然知道,你若拿不出紫木匣,将大师兄的下落告诉我,我依然可以向大剑首为你请功。” “大师兄?你是说那个老混蛋老骗子?”沐夜姬柳眉竖起,怒道:“你们可千万别和我提他,我和他不共戴天,要是见到他,我定会一剑刺死他。我穷困潦倒的时候,他还从我这里骗走了最后几两银子,至今未还,那个心肠歹毒的老骗子,我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挖出来,先杀了他,然后埋起来,再挖出来鞭尸,再埋起来,再挖出来.....!” ---------------------------------------------------- ps:努力写书,大家若是觉得合口味,收藏一下,也方便您以后看书!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三章 真剑 沐夜姬一边咒骂一边做挖坑埋人的动作,秦逍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女人是不是发神经了。 他倒是记得,先前沐夜姬在自己面前就骂沈药师是“老混蛋”,此刻她口中咒骂的“老混蛋老骗子”,难道就是沈药师? 那沈药师还是他们的大师兄? 这怎么可能。 沈药师明明是个老乞丐,成天醉生梦死,那副猥琐邋遢样子,就算加入丐帮都会辱没丐帮的名声,那样一个人,竟会是这群人的大师兄? 沐夜姬的武功自己亲眼看到,那是连韩雨农都远及不上,如果沈药师真的是沐夜姬的大师兄,武功只能比沐夜姬更高。 既然如此,那老骗子为何甘愿被抓进监牢,甚至已经将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他心中疑惑,却听左文山笑道:“师姐如果非要说不知大师兄的下落,我也不好多问。”抬手抚须道:“师姐也知道,大师兄成了谷里的罪人,他本是谷里的晨剑司,知道谷规森严,却不愿伏法,逃窜在外,大剑首要严明谷规,就必须清理门户。师姐现在和我们回谷,见到大剑首之后,一起商议如何找寻大师兄,不知意下如何?” 沐夜姬摇头道:“我才出来没多久,还没有玩够,暂时不会回去。你回去和你的大剑首说,等我什么时候玩累了,自然会回去见他,如果你们找到老混蛋,一定要告诉我,我要让他好看。” “沐夜姬,和你好说你不听,可别怪我们动手。”一人沉声道:“大剑首吩咐要带你回去,你不想回去也不成。” 沐夜姬扭头看向那人,那人显然对沐夜姬心存畏惧,竟是不自禁后退了两步。 沐夜姬“噗嗤”一笑,嗔道:“我又不打你,你怕什么?只是以后莫要多嘴多舌,闹不好要被人割了舌头去。” “师姐,他说的也并没有错。”左文山叹道:“我身负大剑首之令,要么带回紫木匣,要么带回师姐,两者必须有一样带回去向大剑首复命。师姐也知道,大剑首令出如山,如果我空手而归,这条性命只怕也是保不住了。” 沐夜姬轻叹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劝你带着他们几个赶紧逃命,跑到一个崔京甲找不到的地方,越远越好。” 左文山摇头笑道:“且不说普天之下根本没有能躲过剑谷的地方,即使真的有,我们也绝不可能背弃剑谷,更不会背弃大剑首。” “背弃崔京甲,可不等于背弃大剑首。”沐夜姬没好气道:“别一口一个大剑首,三剑盟会还没有举行,他还没有资格自称大剑首。” 左文山并不争辩,微侧过身,抬手道:“师姐请!” 他说的客气,但语气却不容拒绝。 秦逍躲在庙内,看着外面的一幕,心中大概理出了一丝脉络。 毫无疑问,沐夜姬和左文山等人一样,都是出自一个叫做剑谷的地方,那剑谷到底是什么地方,秦逍自然不知道,但剑谷有一位大剑首显然很有权势,左文山这些人便是受大剑首之令,前来追拿沐夜姬。 他们追拿沐夜姬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紫木匣,至若那紫木匣是什么东东,秦逍当然也不知道。 而沈药师竟然很可能是这些人的大师兄,不过这位大师兄显然已经成了剑谷的叛逆,也成了剑谷追杀的对象。 沐夜姬口中虽说与沈药师不共戴天,但秦逍知道这绝不是真话。 他现在只是奇怪,沈药师为何要缩在甲字监之内?又为何骗说有人欠他银子,让自己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取银子? 但有一定秦逍却已经很肯定。 沈药师确实是个老混蛋。 “不管你们了,无聊,我要睡觉了。”沐夜姬却根本不理会,转身便要往土地庙来。 左文山脸色一寒,双眸寒意凛然。 “对不住了!” 只听得左文山一声低喝,整个人已经如同猎豹一般,猛地窜出,速度快极,在秦逍眼中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余音未了,整个人已经到了沐夜姬身后,探手直往沐夜姬抓了过去。 手指尚未碰到沐夜姬,沐夜姬柔美娇躯一个转身,宛若舞蹈,右手一掌已经照着左文山面门拍了过去。 左文山身法自然不慢,身形侧闪,避开沐夜姬那一掌,沐夜姬却已经抬起一条腿,横扫过去,左文山胳臂下压,却是用手肘去抵沐夜姬的这一脚,而另一只手却已经五指成勾,往沐夜姬喉间抓了过去。 秦逍睁大眼睛,直看到两团人影交错翻飞,根本看不清楚二人出手的招式,只觉得匪夷所思。 市井中的打架斗殴,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秦逍三天两头都会看见。 拳脚相加凶悍异常,不过在打小练过八极拳的秦逍眼中,市井斗殴就是乱打一通,实在上不得台面,比之都尉府衙差们有板有眼的功夫远远不如。 都尉府的衙差们平日里自然是经常习练,便是各监牢的数十名狱卒,韩雨农也会定期组织起来练习一些拳脚功夫和刀法。 秦逍那时候只觉得韩雨农一招一式都是威风凛凛,那刀法更是犀利惊人,当时只想着若有朝一日能有韩雨农那般高明的功夫,此生也就心满意足了。 但此刻看到沐夜姬与左文山比斗,才知道都尉府的拳脚功夫简直是是三岁幼儿练的把式。 外面隐隐传来阵雷之声,秦逍微皱眉头,心想难不成还要下雨不成? 但很快便听出,那分明不是雷神,而是左文山出手之时,劲风所发出的声音。 一开始沐夜姬还能与左文山不相上下,但没过多久,秦逍便发现沐夜姬似乎已经被逼得连连后退。 他心下顿时焦急起来。 一旦沐夜姬落败,自己很可能要被左文山那几人发现。 左文山在言语上对沐夜姬还算客气,拳脚上却是凶狠异常,一旦自己被他们发现,拳脚上固然不会客气,恐怕言语上也不会有丝毫客气。 而且自己突兀出现在这里,左文山一定会起疑心,也一定会怀疑自己与沐夜姬有牵连。 这伙人以找寻紫木匣和沈药师的下落为目的,从沐夜姬口中没有答案,未必不会逼问自己。 一想到自己被这几个家伙五花大绑,用各种严刑酷法逼问,秦逍只觉得背脊发凉,先前还觉得沐夜姬是个女神经病,现在却是期盼她一定要取胜,万不能败在左文山的手里,心里暗暗为沐夜姬鼓劲。 只是沐夜姬被逼得连连后退,秦逍一颗心都要冒到嗓子眼。 倒是跟随左文山而来的那几人脸上显出欢喜之色,方才被沐夜姬扇了几十巴掌的那家伙此刻已经爬起身,眼中满是怨毒之色盯着沐夜姬。 虽说沐夜姬处于下风,但她的身姿却依然曼妙的很,闪转腾移之间,还真像是在翩翩起舞。 “砰!” 一声闷响,左文山一拳打在沐夜姬的肩头,沐夜姬整个人就像是风筝般飞了出去。 秦逍大惊失色,那几人却已经欢呼出声,更有人叫道:“晨剑司好功夫!” 左文山一拳得手,心下也是欢喜,不给沐夜姬喘息之机,如影随形追上去,还没靠近沐夜姬,却见得沐夜姬稳稳落在地上,赫然转身来,左手竟然已经摘下了酒葫芦。 只见得沐夜姬左手微微向上一托,从葫芦口一道水箭喷出,几乎与此同时,沐夜姬右手呈掌向那水箭拍出,从葫芦口向上飚出的水箭瞬间折了方向,竟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直向左文山暴射过去,速度之快,比神射手射出的箭矢还要快上许多。 听得左文山失声道:“不好!”足下一点,向后飘去。 只是左文山为了不让沐夜姬有喘息之机追过来,近在咫尺,这时候要退也是不及,而且那道水箭远比左文山的速度快得多,“噗”的一声,打在左文山胸口。 水箭打在左文山身体上,却没有溅开水花,而是直没入左文山衣襟之中,左文山大叫一声,向后已经翻倒在地。 “晨剑司!” 几人见左文山坐倒在地,都是惊呼出声,纷纷跑上前。 左文山却已经两手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到自己胸口有一处乌青,形状就如同长剑刺入的伤口,一张脸骇然变色,抬头看向沐夜姬,惨然道:“你.....你练成了泽冰真剑?这.....这怎么可能?” 其他几人也都是骇然变色,脸上都是不敢置信之色:“泽冰真剑,这.....这是泽冰真剑?” “有什么好稀奇的。”沐夜姬仰首将酒葫芦里最后一点酒水饮了个干干净净,还用灵巧的丁香舌儿舔了舔葫芦口,一脸无奈:“这下好了,最后一点存酒都没有了,就说不要动手,这下你真的要赔银子了。” “恭喜.....恭喜师姐,恭喜你练成泽冰真剑......!”坐在地上的左文山竟然勉强挤出笑容,语气中带着讨好味道。 沐夜姬咯咯娇笑道:“你说过我天赋异禀,其实我也承认,我确实很聪明,练武也很有天分。说了你也别生气,你练了半辈子才练成元阳冥功,我练了三年就练成了泽冰真剑,所以你的天赋真赶不上我。”扭着腰肢向左文山靠近几步,叹了口气,道:“崔京甲以为你练成元阳冥功就可以将我抓回去,可是他如果知道我早就练成泽冰真剑,一定不会派你过来丢人现眼。” “是我自不量力。”左文山依然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就是再练十辈子,也绝不是师姐的对手。” 沐夜姬看着左文山,笑盈盈道:“要不要我帮你解剑?” 左文山却已经挣扎着跪倒在地,叩首道:“求师姐高抬贵手,帮我解剑,饶我一命!”连连叩头,和之前那谈笑风生镇定自若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四章 卧底 沐夜姬一瞬之间便逆转局面,更是让左文山跪地求饶。 秦逍看在眼里,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去。 不过沐夜姬如此迅速地便反败为胜,还是让秦逍有些惊讶,听得那几人对“泽冰真剑”恐惧异常,心想那泽冰真剑到底是什么功夫,就连左文山也是吓得跪地求饶。 沐夜姬此刻却是在左文山面前几步之遥蹲了下去,那姿势颇有些不成体统,右手一根手指勾着酒葫芦上的小细绳,晃悠着酒葫芦,笑眯眯道:“你放心,咱们好歹也是同门,而且你一直叫我师姐,还算客气,我不会让你死的。” 左文山立时欢喜道:“多谢师姐大人大量,师姐恩德,必将铭记于心。” “师弟知道泽冰真剑的厉害,我就不多说了。”沐夜姬叹道:“可是你败在我手里,回去之后,又怎么向崔京甲交差啊?你知道崔京甲的性格,你若对他有用,他还能容你,可是他要知道你连我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让你继续做他的晨剑司?” 左文山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还有这几个人,今晚这一切他们可都看见了。”沐夜姬看着眼角抽动的左文山,语气温和:“他们回去之后,会将所见到的原原本本禀报崔京甲,你跪地求饶的样子,也一定会在剑谷传开,你可别告诉我剑谷没有人想取你而代之,只要让那些人知道,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左文山赫然抬头,左右看了看,目光如刀,那几人都是凛然变色,不自禁向后退开。 沐夜姬起身来,将那酒葫芦搭在肩头,转身扭着腰肢边走边道:“你要再不动手,他们可就跑了。” 左文山瞳孔收缩,却猛地探出一只手,向自己最近的一人抓了过去,那人惊呼一声,想要闪躲,但左文山虽然被沐夜姬的泽冰真剑所制,武功却很是了得,一只手已经掐住那人脖子,只是一扭,“咔嚓”一声,便即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剩下三人见左文山突然下了狠手,心知不妙,撒腿便跑。 左文山低喝一声,追上一人,一拳击在那人背部,“砰”一声响,那人已经被打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在地上挣扎几下,便即不动。 秦逍在庙内看得清楚,想不到沐夜姬一句话说完,竟然瞬间发生如此变故。 左文山下手干脆果断,果真是心狠手辣。 瞬间击杀两名同门,剩下两人却已经飞跑出一段距离,左文山双臂展开,足下一点,兔起鹘落,眨眼间便已经追上那二人。 那两人心知大难临头,同时转身,一人持刀,挥刀便向左文山砍了过去,另一人则如同猎豹一般,双拳齐出,直向左文山扑过来。 眼见得大刀便要砍在左文山的身上,左文山身形微闪,以迅雷之势探手而出,已经抓住了持刀那人的手腕,顺势一推,那人的大刀顿时便改了方向,“噗”的一声,正砍在同伴的脖子上。 这把大刀锋利异常,被左文山借势引过去,已经是砍断了同伴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持刀那人脸色惨白,左文山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另一拳已经打在了持刀人的喉咙上,喉骨“嘎”的一声响,瞬间被打断,人也已经飞了出去。 被砍了脖子那人伤口处鲜血喷涌,他一手捂着伤口,鲜血依然从他指缝间向外喷溅,另一只手抬起,指着左文山,踉跄往前走了两步,似乎还要向左文山扑过去,但猛地一头栽倒在地,身体抽搐,也是眨眼间便即不再动弹。 左文山出手果断迅疾,片刻之间,四名同门便俱都死在他的手里。 秦逍看的一清二楚,心下骇然。 沐夜姬这时候才转过身,看到四具尸首躺在地上,惊声道:“你做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左文山一怔,勉强笑道:“师姐不是说让我动手,否则.....否则他们就跑了?” “可是我只是让你动手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以后不要胡言乱语。”沐夜姬叹道:“你倒好,将人都杀了,难道你忘记了,他们可都是剑谷的人,是同门。” 左文山眼角抽动,却还是道:“他们知道师姐在龟城,只有杀了他们灭口,才能让师姐的踪迹不被泄露。” “就你会说话。”沐夜姬笑道:“你这番好意我可心领了。你赶紧将他们的尸首收拾一下,要是被官府的人发现,难免会生出事端。还有,如果剑谷的人知道你残杀同门,你可想过后果?” 左文山拱手道:“师姐放心,我会收拾的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丝毫线索。” “那好,你先忙着,我歇一会儿。”沐夜姬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随即轻轻拍了拍嘴唇:“师弟,这里就麻烦你了。” “师姐且慢。”左文山往前一步,急忙道:“师姐还没有给我解剑呢。” “解剑?”沐夜姬似乎这才想到,“师弟啊,不是我不想给你解剑啊,其实.....我虽然练成了泽冰真剑,但解剑之法还差最后一步,现在我是有心帮你而无力。” 左文山闻言,立时怒道:“沐夜姬,你在耍我?” “我没耍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沐夜姬无辜道:“我问你要不要我帮你解剑,你说好,这是你的心愿,可我没有答应一定要给你解剑啊?你好歹也读过几本书,这也分不明白?”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这左文山还真是被沐夜姬耍得团团转,不过左文山这样的人被整治,秦逍心中却也是舒坦的很。 “沐夜姬,你.....!”左文山双目喷火,握起拳头,恨不得将沐夜姬碎尸万段,可也知道自己不是沐夜姬对手,无可奈何。 沐夜姬委屈道:“你刚才还叫我师姐,现在却直呼我名,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我虽然没有答应要给你解剑,也没说一定不给你解啊?我再努努力,勤快一些,也就三两个月便可以学会解剑之法,到时候难道我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师姐,我.....!”左文山顿时没了脾气,低头道:“我也是一时情急,多有失礼,师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是.....只是师姐还要几个月才能解剑?” 沐夜姬道:“我也想现在给你解,可是有心无力啊。我知道这几个月你肯定难熬,不过以你的能耐,撑上半年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受些苦而已,我抓紧时间就是。” 左文山心知沐夜姬不可能不会解剑,但被人握住了生死命脉,无可奈何,只能苦笑道:“那师弟就只能等几个月。” “你迟迟不复命,崔京甲一定知道出了意外,还会派人来找麻烦。”沐夜姬道:“那时候有麻烦的可不只是我,连你也有大麻烦了。” “那师姐以为我该如何做?” “你真想听我安排?”沐夜姬笑道。 左文山立刻道:“自今而后,师弟这条性命就归师姐所有,师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杀人,我绝不放火,有违此言,万箭穿心。” “谁让你杀人放火了?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女孩子家,最怕打打杀杀。”沐夜姬幽幽道:“文山啊,我不要你杀人放火,只要你回到剑谷,帮我查一查崔京甲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你答不答应?” 左文山微微变色,失声道:“师姐是让我.....让我去剑谷做卧底?” “卧底?”沐夜姬“噗嗤”一笑,道:“你本来就是剑谷的人,查找罪证,是清理门户,怎么能算卧底?崔京甲对你信任的很,能查到他的底细,整个剑谷恐怕也只有你能做到的。” 左文山摇头道:“师姐,不是我不遵从你的吩咐,你知道崔京甲为人狡诈,从不会信任任何人。他目前对我还不错,只因为我能帮他做事,如果发现我在调查他,立时就会将我碎尸万段。” “我从不强求任何人。”沐夜姬苦笑道:“老混蛋已经被诬陷为叛逆,我离谷那一天,也已经和崔京甲撕破了脸。无论是否能得到紫木匣,他都会将我和老混蛋置于死地。他要是不死,我和老混蛋迟早会死在他的手里,文山啊,我要是死了,你说还有谁能为你解剑?” 秦逍听得沐夜姬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左文山明明比她年长许多,她却以一副长辈对晚辈的口气直呼其名,心下只觉得好笑。 左文山犹豫了一下,终是硬着头皮道:“师姐,我回谷之后,可以找机会试试,可是却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罪证。此外这次只有我一人活着回去,我只怕他心中起疑,到时候更不容易接近他。” “你就说找到了我,我不和你们回谷,然后大打出手,那几个人被我杀了,你也重伤了我,但是老混蛋突然出现,将我救走了。”沐夜姬干脆利落道:“你告诉他我伤的很重,老混蛋会找隐秘地方为我疗伤,没个半年我的伤势好不了。”说到这里,忽然拿着酒葫芦,凑上去亲了一口,随即将那酒葫芦丢向左文山,左文山忙探手接住。 “他知道这酒葫芦从不离我身,你拿了我的宝贝葫芦回去交差,他一定相信。”沐夜姬伤感道:“可怜宝贝葫芦陪了我这么多年,今天为了你,我要和它生离死别,真叫人伤心欲绝......!” ------------------------------------------------------------- PS:之后会在圈子里经常做一些活动,大家可以关注一下圈子,以后一起参加活动,总有奖品拿的。再向大家求收藏!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五章 小师姑 左文山耐着性子问道:“师姐,若是有了消息,该如何向你禀报?你是否一直留在龟城?”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明天会在哪里。”沐夜姬收起伤感道:“你知道临煌崖的那座小亭子,每个月十五你就过去看看我在不在。” 左文山心中虽然恼怒,但对沐夜姬也实在是没有法子,点头道:“那我每月十五悄悄过去找师姐。” 沐夜姬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夜空,挥手道:“不说了不说了,都快天亮了,我都困死了,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你赶紧忙你的去吧。” 左文山要处理尸首,只能先过去先将两具尸首挂在自己的手臂上,尔后一手拎着一具尸首,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秦逍看到左文山一下子带走四具尸首,也是咋舌,暗想这人虽然败在沐夜姬手里,但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瞧见沐夜姬正往庙里来,秦逍心下一紧。 普通的女人,看到今晚的场面,就算不吓得昏死过去,那也定然是胆战心惊。 这位倒好,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那四名剑谷弟子却是她怂恿左文山所杀,一片血腥,她却从容淡定,仿佛一切都和她没关系。 反正秦逍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女神经病,最好不要去招惹。 “看够了?”沐夜姬从门外进来,先不说其他,问道:“你的葫芦里有酒?” 秦逍点点头,但立马想到什么,马上摇头。 沐夜姬的酒葫芦已经丢给了左文山带回去交差,此时问自己葫芦里有没有酒,秦逍立刻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本来酒葫芦里面没有那个秘密的话,连葫芦带酒一起送给她也没什么,给她个好印象,让她不好意思对自己动手。 但葫芦里有内葫,虽然需要触动机关才能被发现,但谁知道她会不会不小心碰到机关,那机关就在葫芦底,一旦被这女神经发现自己的葫芦里盛着血液,麻烦可就大了。 “没酒?”沐夜姬伸出手,没好气道:“拿来我看看。” 秦逍按住酒葫芦,心知以沐夜姬的手段,只要一伸手就能将自己的酒葫芦抢夺了去,自己根本无力抵抗。 但他却是记得,方才沐夜姬对那几人说过,剑谷第三条戒令,便是不得强抢他人之物。 沐夜姬显然是剑谷门人,按道理她也应该遵守剑谷的规矩。 不过这里荒僻无人,只有自己和这个女神经病,也不知道她是否将门规戒律抛之脑后。 虽说如此,秦逍却还是硬着脖子道:“你们有戒条,不得强抢他人之物,难道.....难道你忘了?” 沐夜姬一怔,想不到他会说出这话,但瞬间就笑道:“你都听到了?那好的很,你说的没错,剑谷还真有这条戒令。”身体前倾,凑近秦逍,似笑非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抢夺你的葫芦,不过这里就是你今晚的葬身之地。” 她这身体一前倾,里面的麻布衫微微敞开了领子,虽然庙内昏暗,但秦逍目光扫过领口,却是看到里面峰峦起伏,一道丘壑深不见底,随即闻到从沐夜姬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味道其实很奇怪,既有一股酸酸的味道,似乎是汗渍气味,但其中却隐隐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这时候看沐夜姬那张脸,昏暗之中,那张脸白皙的很,轮廓却不像关内的唐人,但也不像西域人。 她五官面相偏向唐人,但比之唐人更为立体,鼻子更挺翘一些,嘴唇也更丰厚一些,有一双大眼睛,眼眶之内如同布满了雾气,朦胧一片,这就让她的一双眼眸显得妩媚异常。 秦逍先前判断她不会超过三十岁,此时看的明白,和自己的猜想差不多,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不过确确实实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 没有了少女的青涩,只要她不开口说话,有着娇美面孔和腴美身段的她,却还是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 “不给你酒,你就要杀人?”秦逍知道沐夜姬美则美矣,但却不是善类,往后退了一步。 “放屁,老娘没那么不讲理。”沐夜姬骂道:“今晚发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也知道左文山回到剑谷做卧底,这事儿要是被你传扬出去,一定会坏了我大事,所以我才要杀你灭口。”猛地抬起一只手,作势要出招。 秦逍大吃一惊,失声道:“师.....师姑!” 沐夜姬手一顿,诧异道:“你喊我什么?” “师.....师姑!”秦逍额头冒汗,他知道这女魔头还真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真要出手杀自己,自己这条小命瞬间就要报销,这个时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自救:“我喊你师姑,你.....你就是我师姑!” 沐夜姬好笑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师姑?真是无耻,想让我饶你性命吗?” “不是不是,师姑听我解释。”秦逍硬着头皮道:“沈药师.....沈药师是不是你大师兄?我.....我是他的徒弟,你们情同兄妹,所以......所以你当然是我师姑。” 沐夜姬“呸”了一声,骂道:“那老混蛋收你为弟子?他又懒又混蛋,怎么可能收徒弟,你竟敢骗我,真当我那么好骗。” “我没骗你。”秦逍知道只有让沐夜姬相信自己是沈药师的弟子,这女神经才有可能手下留情:“我真的是他的徒弟,你要是不相信,见到他一问便知。师姑你想想,如果......如果我不是他的徒弟,他怎会让我过来见你?” “哦?”沐夜姬冷笑道:“你不是说他让你来取银子?他难道不知道我一年到头身上就没存过银子?可见你是盗他之名前来。” “我以前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沈药师?又怎会盗他之名骗你?”秦逍勉强笑道:“好师姑,我真的是你师侄,真的不能再真了。” 沐夜姬一只手猛地探出,秦逍吓了一跳,却根本不可能躲开,手腕一紧,心想这女神经要杀人灭口,自己大难临头。 闭上眼睛,只感觉沐夜姬握着自己手腕,很快便松开,听得沐夜姬道:“他什么时候收你为徒?倒是练了半年内功,不过走的不是剑谷一脉,是道家的功法。” 秦逍一怔,睁开眼睛。 练了半年内功? 开什么玩笑。 秦逍暗想我昨天晚上才得到【太古意气诀】,加起来也就修习了两次,此前从无修炼过内功,你竟然说我已经练过半年,真是信口开河。 看来沐夜姬的武功虽然不错,但眼力差得很。 “是这样,师傅刚收我为徒不久,还没来得及学功夫。”秦逍这时候先不去纠结自己练了多久内功,解释道:“可能是要历练我一阵子再教我功夫。” 沐夜姬将信将疑,不耐烦道:“罢了罢了,你说,那老混蛋在哪里?” “老混蛋.....不是,师傅现在在龟城大狱里。” “龟城大狱?”沐夜姬愕然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秦逍小心翼翼道:“师傅犯了点小事,打了人,然后被抓了,被判入监五个月,已经在监牢里呆了两个月。” “他被关进监牢?”沐夜姬惊呼道:“还被判了五个月?”美丽的大眼睛睁得如同十五的月亮,很快,就听她哈哈笑起来,似乎听到了天大的喜讯,口中骂道:“老天有眼啊,那老混蛋就该受点罪,这叫自作自受,对了对了,有没有对他用刑?什么辣椒水老虎凳都该用上。” 秦逍心中很怀疑这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师兄妹,知道自己师兄入狱,沐夜姬也没必要如此幸灾乐祸吧。 但很快,沐夜姬笑声戛然而止,盯着秦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秦逍心中无语,暗道都这老半天,你现在才想到问我是谁,也不隐瞒:“师侄一直在监牢里当差,是个小狱卒,有幸在监牢里认识了师傅,他看我为人厚道,天资聪慧,所以收我为徒。” “厚道个屁。”沐夜姬骂道:“物以类聚,被那老混蛋看中的能有什么厚道人?自己夸自己,可见你有多厚颜无耻。你定然是个贪财好色、两面三刀、卑鄙无耻的小人,所以他觉得你和他是同类人,这才收你为徒。” 秦逍苦笑道:“师姑说什么就是什么,师侄不敢反驳。” “算你识相。”沐夜姬伸手道:“葫芦拿来,我对付喝几口。” 秦逍立马护住:“师姑,不可以。” “我都是你师姑了,你敢不听话?”沐夜姬得意道:“以下犯上,我是可以清理门户的,说,你给不给?” “师姑,我不瞒你,在监牢里也经常有人抢我酒喝。”秦逍道:“所以我每次装上酒,就往里面吐口水,师姑实在要喝,我.....我也拦不住。”微松开了护住酒葫芦的手。 “咦.....!”沐夜姬发出嫌弃声音:“恶心!” “师姑要喝酒,我住的地方也有些存酒。”秦逍松了口气,道:“等哪天师姑有空,去我屋里,想喝多少我备多少。” 沐夜姬立时欢喜道:“那就别废话了,赶紧带路,现在就去你住的地方。” 秦逍愕然道:“现在?” “不是现在,难道还要等到天亮啊?”沐夜姬拽住秦逍的胳膊就往外拉:“好师侄,你都存了些什么酒啊?有没有十年以上的成酿啊?对了,以后不许叫我师姑,我还这么年轻,那老家伙可比我大了几十岁,你就算要叫,前面加个小字,以后叫我小师姑,听明白了没有?乖,先叫一个试试!” “啊?” 沐夜姬感觉秦逍犹豫,扭头见他扫过自己胸口,也不在意,美眸流动,笑盈盈道:“我有些地方大,天生如此我也没办法,但人家年纪小,赶紧叫一个试试!” “小.....小师姑......!”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六章 贪吃好财 秦逍领着沐夜姬回到木头巷的时候,快要过了丑时。 刚一进屋,沐夜姬立马道:“快快,酒在哪里?” 秦逍在屋里倒还真的存有一坛酒,到了自己房里,刚抱起那坛酒转身,沐夜姬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分手,将那坛酒接了过去,撕开封布,仰首就灌,没有丝毫女人的矜持之态。 秦逍也不管她,过去点上了油灯,房内这才亮起来。 这一晚上,只是在昏暗中看到沐夜姬,这时候灯一亮起来,灯火之下再去看沐夜姬,才发现这位小师姑的形象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灯火下的小师姑,身材愈发的曲线起伏,皮肤虽然不能说有多白,但紧绷润泽,被腰带系住的腰肢纤细若柳,但整个人却显得珠圆玉润。 乌黑的长发束成一条辫子垂在后面,捧着酒坛饮酒的姿势十分豪迈。 只不过衣衫却是邋遢得很,似乎有十天半个月都没洗过。 脚底下穿着一双马靴,上面横七竖八都是口子,边角还起毛,显然小师姑对自己的靴子从来没有好好珍惜过。 之前就已经知道小师姑有着极为伟岸的本钱,这时候在灯下看得清楚,她仰首饮酒,胸脯怒挺,里面本就有些紧窄不合身的麻布衫被绷得紧紧的,两团轮廓清晰无比,似乎随时要破衣而出。 他这时候也明白为何在土地庙那边闻到那股酸中带香的气味。 这一身衣衫一直没有换,难免会有些酸味,而那幽香味,自然就是小师姑身上的体香。 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女人,身上还能散发出体香味道,实在是难得。 先前沐夜姬对沈药师满口诅咒,秦逍一度怀疑两人是不是真的师兄妹,但现在看到小师姑的邋遢程度不逊色于沈药师,顿时确信这两人真的是出自同门。 小师姑的容貌确实很出众,特别是那双如雾般的朦胧眼睛,不妖而媚,最要命的是,小师姑右眼下角,竟然有一点极细小的殷红美人痣,这就更让她添加了魅惑之姿。 灌了一大口,小师姑将酒坛抱在怀中,另一只手臂抬起,用带着污渍的袖口擦了擦丰润的嘴唇,这才环顾一周,瞧见角落那张床,问道:“我今晚就睡这里?” “啊?”秦逍忙道:“小师姑,这是我睡觉的地方。” “那我呢?”小师姑白了秦逍一眼,径自走到床边,根本不嫌弃这是秦晓睡过,将自己脚上的靴子甩开,往床上一趟,将酒坛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两条手臂枕在后面,甚至翘起二郎腿:“你总不会让我睡地上吧?” 秦逍屋里只有这一张床,此刻小师姑毫不客气便已经占了,无奈道:“自然不能委屈小师姑。小师姑如果不嫌弃,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我在椅子上对付一宿。” “这些日子跑了好多地方,累得我腰酸背疼。”沐夜姬打了个哈欠:“我可要好好睡上一觉,你可别吵到我。”抱着酒坛子,就躺着灌了一口,这才将酒坛放到一边,扯过被褥盖住自己,侧身背对秦逍。 秦逍看着沐夜姬如此不见外,心想你还真将这里当成了你自己的家。 这是男人的床,你好歹也是个女人,竟然没有一丝的忌讳。 他昨晚本就没有睡觉,今晚又折腾了几乎一夜,此刻还真是感觉有些疲惫,四下里看了看,屋里除了还有一张椅子可以坐着,别无他物,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心想难不成老子今晚就坐在椅子上过夜? 他本来备了两套被褥,用来换洗。 昨晚鬼手三死在这里,鲜血还溅在床上,秦逍连夜做了处理,也在床上更换了新的床单被褥,眼下自己的床被占,自己就算坐在椅子上过夜,那是连包裹自己的被褥都没有。 沐夜姬看来真的是累极了,秦逍在椅子上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沐夜姬打起呼噜来。 看着床上那珠圆玉润美妙的躯体,秦逍睁大眼睛。 身材这么好,长得这么漂亮的女人,睡觉也会打呼噜? 秦逍抓了抓头发,故意咳嗽一声,小师姑当然不会有丝毫的反应,往这边转了个身,仰躺着,迷迷糊糊抬起手臂竟然在自己的胸口挠了挠,也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洗澡,所以身上有虱子。 忍受着沐夜姬的呼噜声,秦逍闭上眼睛,寻思再有个把时辰天就亮了,自己多少眯一会儿,补补精神。 好在沐夜姬的呼噜声不算太响亮,勉强可以忍受住。 半睡半醒之中,感觉脸上一阵冰冷,大吃一惊,睁开眼睛,立时看到一双大大的眼睛,秦逍“哎呀”叫了一声,差点跳起来。 “你干什么?”秦逍怒道。 沐夜姬手里拎着茶壶,弯腰凑在秦逍面前,见秦逍醒过来,才笑盈盈道:“别怕别怕,我想叫醒你,可是看你睡得太香,所以只能往你脸上喷水,这样让你容易清醒。” 秦逍见她嘴角还带着水珠,看了看她手中的茶壶,很显然,这女神经竟然含着冰凉的茶水喷在自己脸上。 按捺住心头的怒火,秦逍看看窗外还是黑蒙蒙一片,这才盯着沐夜姬那双朦胧如雾的眼眸,问道:“你不是睡了吗?又要做什么啊?” 沐夜姬将茶壶放在桌上,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略带一丝腼腆:“我刚才睡着之后,才记起来,我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肚子有些饿,你帮我弄些吃的。” “小师姑,这三更半夜的,哪里弄吃的啊?”秦逍恨不得将沐夜姬塞进被窝里闷死:“天亮之后,我再去给你买些早点,现在你就忍一忍吧。” 沐夜姬摇摇头,两手拉着秦逍的手臂摇晃起来,娇嗔道:“不行不行,好师侄,我饿了嘛,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忍饥挨饿?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我又不挑食,有一口吃的就行,求求你了。” 秦逍几乎要一口老血吐出来。 一个比自己大了快十岁的老女人,竟然向自己这么年轻的靓仔撒娇,这场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秦逍转过头,不被小师姑水波一样荡漾的胸脯所诱惑,没好气道:“小师姑,你占我床也罢了,你是长辈,我无话可说,可是半夜三更,你说你饿了,让我去找吃的,这就有点过分了吧?咱们要讲道理,这个点,你让我给你变戏法变出吃的呢?” 他话声刚落,耳朵一紧,沐夜姬已经探手揪住他一只耳朵,冷笑道:“和你客气,你还真当我求着你?你知道我是你长辈,就老实听话,让你去找吃的,不是和你商量,你要是不听话,就是以下犯上,老娘现在就清理门户,说,是找东西吃,还是要我清理门户?” 秦逍咧着嘴,心里将这恶女骂了一遍又一遍,却又对她无可奈何,凄凄惨惨戚戚,只能道:“你......你先放手,我给你弄就是。” 沐夜姬这才松开手,笑眯眯道:“你痛快答应不就好了,非要破坏你我之间的情谊。”踢了一下秦逍的腿:“坐着干嘛?还不起来弄吃的。” 秦逍只能起身,想了一下才道:“厨房里还有一挂面条,我下面给你吃。” “有没有鸡鸭鱼肉什么的?”沐夜姬眨了眨眼睛,舔了一下嘴唇,虽然很是性感勾人,但看在秦晓眼里实在没什么诱惑。 秦逍没好气道:“外面有条狗,我现在给你杀狗炖肉?” 昨晚鬼手三给老黑狗下了迷药,让老黑狗睡了一宿,好在并没伤它性命。 “杀狗炖肉,时间太长,等不了那么久,回头再说吧。”沐夜姬叹道:“师侄,你不知道,我已经三四天没有吃肉了,和尚三天不吃肉估计都要偷肉吃,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秦逍心想你这话要传出去,佛门高僧只怕要将你揍得连你爸妈都不认得,无奈道:“鸡鸭鱼肉没有,我平日里也少在屋里做饭。不过厨房应该还有两个鸡蛋,我下面的时候,给你打两个荷包蛋。” 沐夜姬立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呀好呀,辛苦你了,快去。”推搡着秦逍往门外去。 等秦逍端着一碗热腾腾带有荷包蛋的汤面放在桌上时,沐夜姬那张漂亮的脸蛋露出了花开般的笑容,拉过秦逍坐的那张椅子,大马金刀坐下,二话不说便开吃,也不问秦逍要不要一起吃点。 秦逍看她连靴子都没穿,两只本来是白色的布袜已经发黑,不由摇了摇头,心想卿本佳人奈何为丐。 “把酒拿过来!”沐夜姬狼吞虎噎,回手指了指床角的酒坛。 秦逍心骂两句,将那酒坛拿过来,沐夜姬就着汤面饮酒,秦逍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小师姑,照你这样的喝法,天没亮,这坛酒就没了,你酒量这么大?” “有酒就豪饮,没有就省一点。”沐夜姬放下酒坛,“天亮后,你再给我准备几坛放在这边。” 秦逍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问道:“小师姑这两天要住在这里?” “你这么好客,我就这样走了,你不是很伤心?”沐夜姬冲着秦逍妩媚一笑,还真是风情动人:“我在这边陪你几个月,加深一下同门感情,你欢不欢喜?” 秦逍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谁要和你加深感情,你要住在这里,老子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勉强笑道:“我知道你忙,你若真有事,尽管去忙,有什么话要带给沈.....唔,带给我师傅,我帮你捎话就成。” “那个老混蛋是在监牢里躲清闲,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秦逍一提到沈药师,沐夜姬的脸色就不好看:“你给我带句话给他,让他死在里面算了。”将最后两口面吃完,连汤都喝了个底朝天,这才心满意足道:“饱了,师侄,你这手艺不错,很有天赋。我最近很闲,先在城里逛一逛,休息几天再说。”伸手道:“来,借点银子用用。” ----------------------------------------------------------------------- ps:大家有什么喜欢的角色设想想看的情节都可以留言给我,我尽量设计,和大家一起创作。还有好多兄弟姐妹没收藏哦,加入书架哈!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七章 诱骗 秦逍看着沐夜姬毫不客气伸出手借钱,瞬间觉得小师姑的脸皮厚度估计连牛皮也比不上。 被沈药师那老混蛋忽悠,本以为今晚会拿到一百两银子,钱袋子会鼓起来,谁知道不但一枚铜钱没收到,反倒要贴这位小师姑白吃白喝,还要占了自己的床。 这些自己忍一忍算了,现在倒好,小师姑竟然直接伸手要银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有。”秦逍摇摇头,很坚定道:“我身上没银子。”心想你们剑谷有戒令,不得强抢他人之物,只要我不拿出来,你总不能伸手来抢。 小师姑凑过来,身体贴着秦逍,嗔道:“小师侄,别那么小气嘛。我这人从来都是有借有还,你借我十两银子,三天之内,我还你二十两,我说话素来信守承诺。” “我真的没有银子。”秦逍意志坚定。 小师姑冷笑道:“没有银子?你怀里揣着钱袋子,你将钱袋子拿出来,如果真的没有,我绝不啰嗦。” 秦逍瞥了她一眼,才道:“小师姑,不管我有没有银子,借不借都在我,你总不能强迫我吧?” “我是你小师姑,你还没有送上见面礼。”沐夜姬并不灰心:“给几两银子花花,就当是见面礼,你要是不答应,可别怪我.....!” “别怪你清理门户是吧?”秦逍怒道:“我这一晚上忍你好久了,银子我有,可就是不借给你,你要抢夺尽管来,别以为你胸大我就怕你。” 他这一恼,反倒是让沐夜姬有些意外,眨了眨大眼睛,忽地转过身,秦逍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见她娇躯轻颤起来,随即听到她轻轻抽泣声,顿时愕然,心想欺人太甚的是你这个女神经,老子没哭你倒先哭起来。 “我知道世态炎凉。”沐夜姬哽咽道:“从小吃苦,受尽欺负,从来都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本以为有了你这个师侄,以后会对我好一些,原来你和他们一样,无情无义,哎,我如今穷困潦倒,你心中嫌弃,那也是人之常情,呜呜呜.....没有一个人疼惜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两只手竟然抬起蒙着脸,抽泣不止。 她哭的有模有样,若是秦逍头一次遇见她如此凄凄惨惨,说不准一时生出恻隐之心,立马就从钱袋子掏银子出去。 但他现在明白,眼前这位小师姑,是个没有底线的烂人,她就算是哭的撕心裂肺,秦逍也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冷冷看着她,也不说话。 见到秦逍没有动静,沐夜姬回过神来,发现秦逍无动于衷,轻叹一声,悲惋道:“你真的不借?” “小师姑,你也看到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可是屋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人。”秦逍也是叹道:“我也想娶妻生子,没有银子,拿什么娶妻?你是长辈,总不能看着我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吧?” 沐夜姬眨了眨眼睛,刚刚还悲伤不已的脸上瞬间显出妩媚笑容:“只是为了娶媳妇?这事儿你就甭急了,包在我身上。”打包票似地拍了拍自己胸脯,毫不介意胸脯被拍的颤巍巍晃荡,很豪气道:“我是你师姑,一定会给你娶一个又漂亮又贤惠的媳妇,你把银子都给我就行。” “那可不成。”秦逍立马道:“要是银子都被你花光了,别说媳妇,连一头猪都买不回来。” 沐夜姬没好气道:“你就这样不相信我?”挺了挺酥胸,抛了个媚眼:“就算银子花光了,我人不还在这里吗?到时候真要没银子娶媳妇,我给你当媳妇就是,本少女国色天香,不但身材好,性格也好,真要娶了我,你就偷着乐吧。来来,我都用自己作抵押了,你现在总不会有顾虑吧?” 秦逍目瞪口呆,心想这女神经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 “怎么,看不上我?”沐夜姬见秦逍没反应,不悦道:“要不要先验验货?”咬了一下嘴唇,双臂环抱胸前,故作一副羞涩之态。 秦逍这下子真的确定,眼前这位小师姑真的什么顾忌都没有。 “小师姑真要银子,也不是没有办法。”秦逍犹豫一下,才缓缓道:“至少有两个路子,小师姑要不要我指点一下?” 沐夜姬立刻眉开眼笑道:“那自然好,来,说说是什么路子?” “城里有许多跳舞唱曲的地方。”秦逍看着沐夜姬的眼睛道:“以小师姑倾国倾城的容貌和身材,只要去了,一定大受欢迎,陪客人们喝喝酒,随便哼几首曲子,银子便会滚滚而来。” 沐夜姬柳眉竖起,道:“小混蛋,你是要让我去窑子?好大的胆子,让一个守贞如玉贤良淑惠的美女去那种地方,亏你想得出来!”美眸流转,似笑非笑:“不过话说回来,我要真的去那种地方,一天挣个上百两银子应该是轻而易举,本少女这样的花容月貌,那些男人还不是像苍蝇一样扑过来.....!”显然是想到自己一定大受欢迎,咯咯直笑。 “小师姑真的要去?”秦逍一怔。 “去个屁啊。”沐夜姬没好气道:“我好歹也是剑谷的人,要是被熟人发现我在那种地方,传出去岂不是辱没剑谷的名声?” 秦逍心想要不是怕熟人发现,难道你还真想去那种地方做事? “这条路子暂时不谈,以后再说。”沐夜姬摆摆手:“还有什么路子?” “小师姑,你在土地庙用的武功好厉害,师侄对你钦佩万分。”秦逍凑近过去,脸上难得的堆起笑容:“那个泽冰真剑潇洒又厉害,小师姑能不能教教我?” 沐夜姬瞪大眼睛看着秦逍,很快就“噗嗤”一笑,道:“小混蛋,你要练泽冰真剑?” “是啊是啊。”秦逍道:“小师姑若能传授,我立刻将身上的银子都借给小师姑,不,都送给你也成,就算是学费。” 沐夜姬的泽冰真剑一出手,左文山魂飞魄散,秦逍寻思若是沐夜姬真的肯将泽冰真剑传授给自己,自己一旦学成,以后走路都可以横着走了。 他自然也知道,能让左文山都恐惧万分的泽冰真剑当然不是普通的功夫,沐夜姬绝无可能传授给自己。 不过好歹试一试,沐夜姬如果拒绝,那么自己便可以义正词严地拒绝借银子。 “你要想学,我教给你就是。”沐夜姬竟然出乎秦逍意料道:“不过你保证要好好学哦。” “真的教我?”秦逍诧异道。 沐夜姬点头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功夫,你既然已经是剑谷门人,我传给你也没什么。”再次伸手道:“我答应你了,银子拿来吧。” 秦逍兀自不相信,狐疑道:“这么痛快?” “我这么痛快,你也痛快点,别婆婆妈妈。”沐夜姬有些不耐烦。 秦逍不急着拿银子,道:“小师姑,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说话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相信。” 沐夜姬俏脸一沉,随即叹了口气,举起一只手,立誓道:“我要是不传授师侄泽冰真剑,人越变越丑,胸越变越小。” “再加两句,如果违背诺言,永远没有酒喝,一生一世穷困潦倒。”秦逍立刻道。 沐夜姬骇然道:“用不着发这么毒的誓吧?”见秦逍已经拿出钱袋子在自己眼前晃悠,一咬牙,重新发誓道:“要是违背誓言,人越变越丑、胸越变越小、永远没有酒喝,而且......一生一世穷困潦倒!”话音刚落,顺手一抄,已经将秦逍手中的钱袋子抓紧手里,掂了一掂,笑眯眯道:“小混蛋身上倒是有些银子。” “小师姑,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练功?”秦逍瞧见窗外已经略有一丝曙光,“天还没有大亮,要不咱们现在开始练练基本功?” 沐夜姬将钱袋子收起,一本正经道:“要练成泽冰真剑,必须以丹鹤功催动,而且丹鹤功必须达到九镜,要练丹鹤功,必须要以碧泉心诀为根基,不过没有练成剑谷最基础的童子阴阳功,自然也就不可能修炼碧泉心诀。对了,小师侄,你是不是童子之身?你这么好色,要不是童子之身,这门功夫可就没有半点机会了。” 秦逍隐隐觉得事情不妙:“如果.....如果是童子之身,从什么阴阳功开始练,要多久可以练成泽冰真剑?” “其实也用不了多少年。”沐夜姬好心帮秦逍算起来:“我是四岁开始修炼童子阴阳功,练了五年,然后又花了三年练成了碧泉心诀,不过丹鹤功练到九镜,花了我近十年的功夫,不过只要丹鹤功练成,再练泽冰真剑就好办了,我只花了三年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我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漂亮的脸上不无得意之色:“其实剑谷众多门人,能练成泽冰真剑的只有两个人,我是其中之一,也是练的最快的,另一个人花了三十多年,比我多出十年。” 秦逍嘴角抽动,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小师侄看起来天资聪慧,如果好好努力,四十岁左右应该可以练成真剑。”沐夜姬笑如梨花:“有我这样的名师指导,最多也就花个二十来年就行。”竟然伸手拍了拍秦逍脸蛋:“小师侄,要加油哦!” --------------------------------------------------------------------------- ps:感谢书友维平的舵主捧场,感谢用爱感化沙漠、胡萝卜兔子先生、书友58442249、书友5183215、若花湮雨落三千、时光勿勿、清雨裳、书友58441420等好朋友的捧场,大家破费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八章 火灾 天刚蒙蒙亮,秦逍就带着一肚子怨气出了门。 他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撞了大霉神,碰上了沈药师这样一对师兄妹。 牢里那位用一百两银子让自己半夜三更跑到土地庙倒也罢了,如今又碰上一个厚颜无耻的小师姑,白吃白喝白住,还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十几两银子全都骗了去。 出门的一刹那,呼吸着清晨的空气,秦逍忽然觉得自己单纯的如同一只小绵羊。 他实在不想和那个脸皮厚如牛皮的女人多呆半刻。 沐夜姬拿了秦逍的银子,没有丝毫的愧疚,继续睡她的大觉,吃饱喝足睡大觉,对她来说生活幸福的很。 身上没有一枚铜钱,秦逍寻思着只能先往钱庄兑点银子。 沐夜姬的行为举止,让秦逍憋了一肚子火,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被关在牢里的沈药师,秦逍下定决心,回到甲字监,必须要让沈药师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还没到钱庄,却见到好几个人匆匆往前面跑去,那群人刚过,后面又有几个人急匆匆过来,也不知道是急着去讨钱还是被讨钱的在后面追。 “咦,邱老板,你这是要去哪里?”秦逍正自奇怪,又瞧见两个人从身边跑过,认识其中一人是书铺的老板,自己和他有过合作。 邱老板扭头看到秦逍,忙道:“昨晚发了一场大火,听说烧死了人,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边说边走,也不停步。 龟城虽然不小,却也不大,平日里发生一些事情,总会惹来一群人围观。 秦逍跟着邱老板转过一条街,便看到前面不远处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黑压压一片,从四周还有人往那边汇聚过去。 “都不要挤了。”人群中一名衙差挥手道:“都往后退,有什么好看的。” 秦逍见那衙差正是都尉府的人,忙加快步子过去,围观的百姓看到秦逍穿着官差的服饰过来,还以为是过来办差,给他让开了一条路,秦逍挤过去,只见到前面一栋房舍已经被烧毁塌陷,碎石瓦砾之间还冒着一股股黑烟。 此时几名官差正从烧毁的房屋之中抬着尸首出来,而在路边,已经摆放着几具尸首,还来不及掩盖,尸首都已经烧得发黑,惨不忍睹。 七八名都尉府的衙差维持秩序,不让百姓挤上去,而尸首边上,则是站着几名佩刀的官差,这几人的打扮与都尉府衙差不同,秦逍人的那是刑曹的人。 龟城最有势力的自然是长信侯,除此之外,便是都尉府,而刑曹则是龟城六曹之中握有实权的衙门。 龟城的刑案,都是由刑曹出面处理,审讯问案,都由刑曹的曹官来管,都尉府则是协助刑曹抓人,若有囚犯,刑曹也是丢给都尉府关押起来。 “孟捕头!”秦逍瞧见马快捕头孟子墨就站在不远处,走过去叫了一声。 孟子墨脸色很是难看,盯着被烧毁的房舍,两手握拳,听得秦逍声音,扭头过来看了一眼,才道:“这里起了大火,刚刚扑灭,郑屠户一家都......!”后面的话却没有说下去。 秦逍心下一凛。 他当然知道郑屠户是谁。 几天前甄侯府的恶狗在郑屠户的肉铺撕咬,刚好孟子墨经过,一脚踹死了那条狗,也因此孟子墨差点出不了甄侯府。 事情过去后,谁知道郑屠户的房舍竟然被一把火烧了。 他扫过那几具尸首,虽然尸首都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可是却能看出其中竟然有两具孩童的尸首。 那当然是郑屠户家的孩子。 郑屠户满门,竟然被一场火烧死。 “都让开,吕曹官到了。”人群一阵骚动,秦逍扭头看过去,只见两名刑曹的官差护着一名身着黑色官府的中年人从人群中挤进来,秦逍倒是一眼认出,那官员正是刑曹的曹官吕思远。 孟子墨迎过去,向吕思远拱了拱手,吕思远点点头,看见被烧毁的房舍,抬手捂住鼻子,皱起眉头,又看了看那几具尸首,这才道:“死了几个?” 孟子墨嘴唇微动,终是没有开口。 他是都尉府的人,有缉拿罪犯之责,但追查刑案,却不在职责范围之内。 “回禀大人,郑屠户一家五口,夫妻二人,一对儿女,还有一个老母亲。”一名刑曹衙差道:“已经找到了四具尸首,他母亲的尸首应该还在里面。” 吕思远道:“这是一家都被烧死了?” “应该是一家人都睡着后,屋里起了火。”衙差道:“左邻右舍也都在睡梦中,也没听到郑屠户家有人呼救,发现的时候,房子已经被大火覆盖,而且殃及两边。四周百姓起来救火,但火势太大,花了好一阵子才扑灭,不过人都没救出来。” “阿弥陀佛。”吕思远双手合十:“一家都被烧死,真是可怜。”向衙差道:“回头大伙儿凑点钱,将他们一家人都安葬了,总不能一家人都死了,连埋的地方都没有。” 他话声刚落,忽听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道:“吕大人,就不要凑银子了,这笔丧葬费,少公子来出。” 秦逍循声看去,只见到甄侯府那位幕僚郎先生正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 看到郎先生,孟子墨脸色一沉,眸中划过寒光。 “原来是郎先生。”吕思远看到郎先生,立马堆笑,身体也微弓:“少公子真是菩萨在世,郑屠户一家人若知道少公子将他们入土为安,一定感激不尽。” 郎先生单手背负身后,笑道:“刚才有人禀报,说郑屠户的房子找了火,他心中担忧,让我过来看看是什么状况,还说郑屠户打小就生长在龟城,若是家里有人不幸遇难,甄侯府愿意拿出银子安葬。”叹了口气,摇头道:“谁知道一家五口,竟然都丧生在烈火之中,少公子也一定悲痛。” “少公子仁义。”人群中有人叫道。 随即便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吕思远忙道:“郎先生放心,郑屠户一家遇难,刑曹会帮助处理后事。” “等一下。”猛然间,却听孟子墨沉声道:“吕大人,郑屠户一家的遗体还没有验尸,就这样定论是被烧死,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吕思远皱眉道:“孟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房子被烧成这样,尸首都是从屋里抬出来,这不是烧死的,难道还是被人所害?” 孟子墨道:“尸首确实是从屋里抬出来,可这却不能证明就一定是被烧死。大人为何不让仵作检验一下尸首?” “什么时候都尉府也开始查案了?”郎先生在旁不阴不阳道:“都尉府今天插手刑曹的事情,明天是否就要插手户曹?连朝廷各衙门都知道各司其职,都尉府的人就不懂这个道理?” 孟子墨眼角微跳,这正是都尉府的死穴。 吕思远也冷哼一声,道:“孟捕头,连郎先生都知道的道理,你们都尉府不懂?若你真的要着手办案,可以将韩都尉请过来,本官倒想知道,他同不同意让你办案?” “大人,郑屠户一家明明不是被烧死,如果定案是被烧死,损毁的只能是刑曹的声誉。”忽听秦逍在旁道。 吕思远瞥了秦逍一眼,冷笑道:“什么时候连都尉府的狱卒都能信口开河?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啰嗦。” “郑屠户一家死得如此凄惨,如果连他们是怎么死的都不能查出来,他们一家人泉下如何能安宁?”秦逍却是毫不畏惧。 四周百姓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又如何断定他们不是被烧死?”边上一名刑曹衙差冷笑道。 秦逍道:“刚才也有人说了,发现大火的时候,屋子已经被大火覆盖,如此情势下,竟然没有听到屋里有人呼救,岂不奇怪?” “他们一家人睡得沉,等发觉的时候,叫喊已经来不及,那又有什么奇怪的?”吕思远冷哼一声。 秦逍此时心中一腔悲愤。 他当然知道,郑屠户家宅被烧,绝不可能只是意外。 前几日刚刚得罪了甄侯府,今日一家的尸首就从被烧毁的屋里抬出来,这背后若没有甄侯府的影子,打死秦逍也不相信。 孟子墨显然和秦逍一样的心思。 可是刑曹却要定论郑屠户一家是被烧死,明显是想轻易掩盖此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秦逍快步走到尸首边上,蹲下去,在边上众人诧异的眼光下,两指掐住一具尸首嘴角,用力张开了尸首的嘴巴,取了一小片布巾塞进了尸首口中。 “你做什么?”吕思远怒道:“来人,将他拉下去。” 两名刑曹衙差便要上前,秦逍却已经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布巾,亮在吕思远面前,高声道:“吕大人,你看清楚了,这块布巾没有任何尘埃烟迹,如果是被烧死,口腔里必然被烟火熏呛,这块布也一定会变黑,任何一个仵作都知道这个道理。”冷笑道:“只有先被人所害,死后烈火焚烧,尸首无法呼吸,口腔之内才会是这样。” 四周百姓顿时一片哗然,有人已经高声道:“郑屠户一家是被人害死的,不能就这样定案,一定要找到杀人凶手,为他们申冤。”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二十九章 杀鸡儆猴 秦逍证明了郑屠户一家是被人所害,四周一片哗然。 吕思远脸色难看,怒道:“你一个小小的狱卒,有什么资格验尸?” “曹官大人说的是,我是屁大一点的狱卒,可是连我这样的小人物,也能知道他们一家是被害。”秦逍正色道:“曹官大人如果觉得我一个狱卒越权办事,尽管向郡守大人禀报,郡守大人若要治我的罪,我也会领受,可是郑屠户家的案子,不能这样不明不白。” 吕思远听得四周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咳嗽两声,才道:“本官何时说过要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这案子当然要细细调查,本官说他们是被烧死,只是不想让百姓们受惊,你又懂得什么?”挥手吩咐道:“来人,将尸首带回衙门,让仵作验尸。” 刑曹衙差们用席子将尸首裹好,放到车上,运送回刑曹衙门。 郎先生瞥了孟子墨一眼,又瞧了瞧秦逍,这才向吕思远道:“吕大人,既然尸首暂时不需要下葬,那就只能等案子查清楚之后,再给你们送去安葬费。”淡淡笑道:“少公子对此事也很关心,如果真的找到凶手,可要向少公子禀报一声。”也不多言,转身而去。 吕思远恭送郎先生离开,回头向孟子墨道:“孟捕头,郑屠户一家如果是被人所害,那自然是城中有凶徒潜伏。你们都尉府日夜巡查,为何没有发现凶徒?回去和韩都尉说一声,城中的巡查,还是要花点心思。”冷哼一声,带着手下俱都离去。 尸首被带走,百姓们没有热闹可看,也都散去。 孟子墨神色凝重,始终握着拳头,等众人散去,吩咐手底下收拾现场,暂时不许人靠近烧毁的房舍,这才往衙门去。 “孟捕头,这事儿和甄侯府脱不了干系。”秦逍跟在孟子墨身边,低声道:“那个狗头幕僚跑过来,说甄侯府要出安葬费,如果和他们没有关系,甄煜江哪有这么好心?” “就算和他们有关系,他们也没有好心。”孟子墨冷笑道:“郎申水跑出来要出丧葬费,其实就是让大家明白这事儿与甄侯府有关。” “啊?” 孟子墨道:“龟城每年都有许多人被谋害,也不见他甄侯府拿安葬费出来,为什么这次就偏偏站出来?他不过是想给都尉府和百姓们看一看。一个小小的屠户,与甄侯府没有任何,甄侯府却要在这个时候拿出丧葬费来,便是再蠢的人,也会想到郑屠户一家惨案,与甄侯府脱不了干系。” “捕头,你是说甄煜江是故意这样做,就是让人觉得此案与他有关?” 孟子墨冷笑道:“甄侯府的那条恶犬前两日在郑屠户的肉铺为恶,许多人都知道,这才过了两天,郑屠户一家就遭此横祸,那个狗一样的幕僚又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此案与甄侯府有关。他这样做,就是要让龟城的人知道,任何人只要惹了甄侯府,就不会有好下场。” 秦逍握拳道:“甄煜江真是丧尽天良。” “害死郑屠户一家,不但是杀鸡儆猴,让龟城的人们畏惧他们,也是为了做给都尉府看。”孟子墨道:“上次他们设下陷阱,要利用我来攻讦都尉府,因为你找到了佛像,不但让他们的奸计未能得逞,也让甄煜江颜面尽失。甄煜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咽不下那口气,一时找不到把柄对付都尉府,便对郑屠户一家下手,那也是为了向都尉府示威。” “这案子由刑曹侦办,看那个曹官的态度,他恐怕要偏袒甄侯府。”秦逍皱眉道:“刑曹的人不敢得罪甄侯府,这案子未必能查出真凶。” 孟子墨冷冷道:“郎申水敢跳出来,就因为他知道一个事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与甄侯府有关,却偏偏拿不出证据来,也根本无法给甄侯府定罪。”停下脚步,轻叹一声:“甄家在甄郡一手遮天,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块土地上,他们甄家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只能被他们踩在脚下。” 秦逍知道孟子墨的性情,相比起韩雨农的沉稳,孟子墨性情更急躁一些,嫉恶如仇。 “如果当日不是我那一脚太狠,也许郑屠户一家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孟子墨眼圈一红,自责道:“是我害了他们一家。” “捕头,你别这样想。”秦逍低声道:“你出手救人,那是侠义之心,有今日的结果,都是因为甄煜江丧心病狂,与你有什么干系?” 孟子墨摇摇头,轻拍了秦逍肩头,温和道:“逍子,人生在世,有恩必报,有仇也不要忘了,最紧要的是,该你承担的责任,绝不能撒手不管。今日你本不该站出来,那样只会让人视你为眼中钉,给你带来麻烦。”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郑屠户一家五口的冤魂,我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秦逍隐隐觉得孟子墨这话中有话,还没多问,孟子墨已经挥手道:“赶紧去衙门当差。”抬脚踢了一下秦逍屁股,秦逍见孟子墨虽然故作放松,但眉宇间却是凝重异常,不由为孟子墨担心起来。 到钱庄兑了些许银两,这才回到了甲字监。 这两年在甲字监精心服务,除去买了木头巷的院子,也还存了一些银两,虽然不多,却也不缺银子花。 刚进班房,牛志便迎上来,眉开眼笑道:“头儿,那个姓窦的镖头撑不住了,告诉了取银子的地方,还让赶紧给他准备酒菜。” 秦逍知道是前两天刚进来的窦霸,笑道:“我就说了,这帮牢爷儿,进了甲字监,没有谁能撑过三天,你回头去将银子取回来,他要什么,给他送过去就是。” “头儿,那个老乞丐......!” 秦逍一听他提起沈药师,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道:“我正要好好请他吃顿饭。”昨晚憋了一肚子火,也到了该发泄的时候,径自冲到十六号监牢门前,瞧见那老混蛋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抬脚踢在牢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冲着里面叫道:“老叫花子,你给我滚起来。” 沈药师顿时被惊醒,迷迷糊糊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瞧见秦逍脸若寒冰站在门外,似乎有些心虚,赔笑道:“这一大早,怎么火气这么大?” “来,收拾一下,我送你去丙字监。”秦逍冷笑道:“现在,立刻,马上!” “干嘛呢,干嘛呢。”老混蛋不满道:“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去丙字监做什么?我不去。” “由不得你。”秦逍看着老混蛋那张无赖的嘴脸,恨不得上前抽上几巴掌:“甲字监从来都是小爷说的算,我让你今天滚蛋,你就呆不到明天,别废话,要是没东西收拾,现在就跟我走。” 老混蛋苦着脸道:“小兄弟,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个屁啊。”秦逍想到牢里还有其他犯人,自己这般叫嚷,终是不妥,打开牢门进了去,顺手关上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老混蛋:“我问你,那个叫什么野鸡的疯女人,你认不认识?” “你见到她了?”老混蛋忙道:“她虽然长得丑,性格也不好,说话颠三倒四,也确实疯疯癫癫像个大傻子,不过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动怒吧?” “动怒?”秦逍啐了口口水在地上,“我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你们这两个骗子。你不是让我去取银子?就她那个卖身的模样,有没有银子你心里没数啊?老子一枚铜钱都没拿到,还搭进去十两银子,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不至于啊!”老混蛋皱眉道:“这才几个月没见,她就自暴自弃到这个地步?哎,小兄弟,这真是我的错。是了,你没告诉她我在这里,监牢里的吃喝拉撒都要银子,她就没有想过帮帮我?” 秦逍冷笑道:“想过,她还真想帮你,只不过是等你死了之后,帮你挖个坑给埋了。” “想不到她竟然变得那般无情无义。”老混蛋摇头苦笑道:“小兄弟,我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否则绝不会让你去取银子。她现在在哪里?” “鸠占鹊巢,霸占我的房子呢。”秦逍一想到沐夜姬此时正躺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更是恼怒:“屁话就别多说了,你拿不出银子,她也拿不出银子,搭了十两银子也算我倒霉,不过老子可不能再做冤大头,现在将你送到丙字监,你想怎样就怎样,甲字监容不下你这条神龙。”抬手做了个请势,扭过脸,也不看沈药师。 沈药师没有丝毫尴尬之色,两手拢着披散的头发,很潇洒地往后一甩,这才轻声道:“小兄弟,你应该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吧?” “知道又如何?” “我好歹也是她的大师兄。”沈药师笑的不怀好意:“如果她知道你把我赶出甲字监,甚至虐待我,你猜她会怎样对你?” 秦逍一愣,看着那张笑眯眯的脸,瞬间觉得这一对师兄妹的人品已经是烂到极致,冷笑道:“那我告诉你,以我对她浅显的了解,若是她知道我在监牢里收拾了你,一定会将我供起来,哭着喊着要做我的奴仆。” “你别说,她真有可能做出来。”沈药师叹了口气:“你先别急着赶我走,我有好东西给你,咱们谈一谈。” ----------------------------------------------------------- ps:感谢无我行、书友52154535、ZXFIRE、书友58468732、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二、书友58487898、二拇指等兄弟的破费捧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章 非常师徒 沈药师在秦逍眼中,已经没有任何信誉度可言,懒得理他,只是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出监牢。 “你真的不想成为绝世高手?”沈药师轻叹一声:“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半夜去见她?其实我是为了考验你.....!” 不等沈药师说完,秦逍忍不住骂道:“考验个屁啊,小爷为什么要接受你的考验?” “因为我发现你天资聪慧,稍加点拨,很可能会成为绝世高手。”沈药师认真道:“你既然见过那疯婆子,就证明你昨晚确实去了那里,有胆量。今天能安然无恙地来到监牢,说明你有过人的智慧能躲过那疯婆子的魔掌,如此智慧与胆识兼有的少年,我当然要好好指点。” “滚一边去,你们说的话我不信。”秦逍白了他一眼:“等哪天你出狱了,到街头去骗三岁小孩吧。” 他话声刚落,却见到沈药师猛地一抬手,右手探出,中指和食指并拢,对着墙面指过去,“噗”的一声,便见到那墙面瞬间出现一个洞孔。 秦逍看着墙上的洞孔,一时间呆住,好半天才回过神,“那.....那是你弄的?” 沈药师早已经收回手,单手背负身后,另一只手则是轻抚杂草堆一般的胡须,微微颔首。 秦逍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笑容,抬手道:“沈大爷先请坐,其实倒也不急着往丙字监去,咱们先聊聊。” 等沈药师刚坐下,秦逍已经整理好衣衫,向沈药师拱手行礼道:“师傅在上,请受小徒一拜!”只是鞠了个躬,并没有跪下叩拜。 “这么快就认我做师傅?”沈药师摸着胡须得意道:“小子,你可知道我为何看中你?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你很像我,能屈能伸,不要脸的时候都忘记自己有脸。” 秦逍虽然内心对沈药师的低劣人品不屑一顾,但也知道这家伙在剑谷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剑谷是什么所在,秦逍并不清楚,不过沐夜姬和左文山都是剑谷门人,而这两人的武功那确实是厉害得很,由此可见剑谷非比寻常。 作为剑谷的大师兄,不管这老混蛋的人品如何,能耐肯定还是有的。 昨晚自己为了应付沐夜姬,已经说过沈药师是自己的师傅,今日再叫一次,秦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在甲字监这几年,秦逍很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世间许多事情就是交易,大家利益互换,要得到一些东西,总要付出一些,这天底下还真没有免费的午餐。 自己叫他两声师傅,也不少块肉,若是因此真能从沈药师手下学上几招功夫,那绝对划算。 “多谢师傅夸奖,我一直都是能屈能伸。”秦逍含笑道:“你既然是我师傅,住在甲字监当然是天经地义,从今以后,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在这里住上一辈子都不会有人赶你走。” 沈药师嘿嘿一笑,道:“孺子可教。对了,有酒没?” “酒自然是有,师傅要是教得好,每天都有免费的好酒孝敬您。”秦逍也是笑容满面:“师傅,别的先不管,刚才你那一招看起来很不错,我就先学那一招吧。” 沈药师颔首道:“我知道你一定看中了这个点穴功夫,也罢,从今天开始,我就教你这个功夫。” “且慢。”秦逍皱眉道:“师傅是不是错了,刚才那是点穴功夫?” “你总不会连爬都没学会,就开始要学走路吧?”沈药师翻了个白眼:“要学方才那一招,先要从点穴功夫开始学起。” 秦逍想了一下,才点头道:“一切就照你的意思来吧。” 在龟城这几年,秦逍主要的活动范围就在监牢里面,不亦乐乎地做着小生意,上面有都尉府的庇护,一切也都还太平无事。 但那夜鬼手三出现在自己屋里,若非神秘老太婆出手相救,自己已经成为了刀下亡魂。 他心知神秘老太婆或许能救自己一次两次,但她总不可能在自己每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能及时出现,诚如神秘老太婆所言,真正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是以那夜过后,他还真希望能学些本事,以应对突如其来的凶险。 昨晚要沐夜姬传授自己武功,他还真是存了真心,谁知道那只是疯婆子骗取自己银两的手段,泽冰真剑要花上几十年的功夫才能学成,秦逍实在不敢保证自己在学成泽冰真剑之前能够太平度过这几十年。 沈药师要传授自己功夫,秦逍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老小子要想在甲字监呆下去,就必须拿出点东西来。 “这样吧,回头你先去找一副经络图来。”沈药师道:“你连穴位都还没有弄清楚,这点穴功夫自然是无从学起,等你将人体穴位弄清楚,咱们就可以开始了。”微凑近道:“今天先帮我弄坛酒来,就当是拜师礼!” 果然是诈骗! 秦逍心中冷笑,淡淡道:“穴位我都已经弄清楚了,不用再去学。” 秦逍在甲字监这几年,得到的可不只是一些黄白之物。 甲字监的囚犯来了一批走一批,秦逍机灵乖巧,将大部分犯人都伺候的舒舒坦坦,除了获取劳务费,秦逍闲暇之时几乎都是在甲字监的十六件牢房打发时间。 这些囚犯身份各异,各有才能。 之前有一位杏林好手就在甲字监里面服刑,秦逍和他相处融洽,不但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而且对人体的经脉穴位用了很大的心思,如今说是对穴位了若指掌,也不算夸大。 沈药师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小狱卒会懂得穴位,有些不相信,问了几个穴位所在,秦逍立时便指了出来。 “师傅,你要诚心教我,就莫要找理由拖拖拉拉。”秦逍不客气道:“你教我功夫,我认你是师傅,你要是一直耍花样,对不起,我只能请你去丙字监做客了。” “逆徒,怎么和师傅说话的?”沈药师吹胡须道:“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教?” “少和我来这一套。”由于沈药师的人品,秦逍对他实在没有什么耐性:“我没学到功夫之前,你只是名义上的师傅,我随时可以将你调出去。” 沈药师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伸手握住秦逍手腕,秦逍立时便要挣脱,沈药师已经松开手,道:“你练了半年的内功,有了些底子,倒也不用再花半年时间吐纳聚气了。” 秦逍心下大感诧异。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有人说他练了半年的内功。 之前沐夜姬就曾说过同样的话,秦逍只以为那疯婆子是眼光不好信口开河,但此刻沈药师说出同样的话,而且两人也不可能有机会串通,难道师出同门的两个家伙眼光同样不好? 接触到【太古意气诀】之前,秦逍虽然每天都练八极拳锻炼体质,却从无练过气,又哪里来的练过半年内功? 不过沈药师语气肯定,倒不像是在说笑。 “这点穴功夫,自然不是毫无章法在人身上戳戳点点。”沈药师轻声道:“没有内力渗入指尖,便无法封住穴位,你让普通人用手指去点穴位,将人戳死了也封不住穴道。” 秦逍点头道:“所以点穴之前,要将内力注入指尖?” “那是自然。”沈药师点了点自己胸腔:“这里是丹田,也是内力储存之处,从此处调运内力,顺着经脉迅速注入指尖,再行出手,自然是可以封住对方的穴道。不过你若只有一品的修为,封住普通人的穴位自然是一如反常,哪怕是一二品的敌手也是能够封住,但对方如果是进入三品的对手,内力远胜于你,而且有了防备,即使你点中对方穴位,恐怕也封不住对方。” 秦逍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师傅,什么是三品?三品很厉害吗?” “三品算个屁。”沈药师不屑道:“也只是堪堪入流而已,在我面前屁都不算。”见秦逍直直看着自己,忙道:“不过对你来说,三品就已经很厉害了,以你现在的实力,莫说三品,就算是二品,也可以轻松取你性命。” “那我是几品?” “你练了内功,勉强可以算是一品了。”沈药师很认真解释道:“武道之中的品级,是以内功修为的深浅而定。有些人天赋异禀,修炼内功比别人事半功倍,别人或许要花上三五年才能在内功修为上有突破,可是那些天赋异禀之人或许一年就能达到别人三五年的修为。而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进入武道,终其一生,哪怕是耗费了无数经历心血,却有可能连三品也无法突破。” “师傅方才说我天赋异禀?”秦逍立刻问道。 沈药师干笑两声,并不直接回答,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道:“同样的招式,品级不同,施展出来的威力自然不同。就譬如普通一拳,一品武者只能打死一只鸡,可三品武者就可以打死一匹马,到了六品七品,随意一拳,就足以轻松打死虎豹。” 秦逍最关心的是沈药师方才那一戳,问道:“刚才你往墙壁上那一指,要几品才能做到?” “你内功的修为若是能达到五品,应该就可以练一练了。”沈药师猥琐一笑:“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你一定能练成。武技这玩意儿,那也是挑人的。有些武技,你的内功若是没有突破到匹配的品级,自然是无法修习,可有时候你就算达到了品级,也未必能练成。” 秦逍立刻明白意思,道:“师傅是说,譬如有五品境界才能修习的武技,若只是三品四品的武者,自然无法修炼,可是就算真的达到了五品,也未必能练成五品武技?”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沈药师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了。” 秦逍顿时有些沮丧:“你刚才手指上的那一招,要等到我达到五品才能修炼,而且还不一定能练成,是不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但至少还有机会。” “那我还学个屁。”秦逍眼珠子一翻:“你能不能因材施教,教我一套既不费时间,又所向披靡的功夫?” 沈药师也没好气道:“要是有那样的功夫,我还苦心修炼个屁?臭小子,你有这想法可不好,很容易误入歧途,真正的武道,那是要循序渐进慢慢累积,绝不可想着朝夕之间就能有所成。”见秦逍犹犹豫豫,也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学不学?不学算了,我还没时间和你啰嗦。”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一章 空有宝山自不知 有求于人的时候,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 秦逍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轻声道:“自然是要学的。师傅,你说得对,咱们要循序渐进,就先从点穴的功夫开始学起吧。”寻思若真的学会了点穴的功夫,就算对付不了武道高手,但一般人自己应该可以应付。 总之一句话,学总要比不学好。 最重要的是,秦逍虽然对沐夜姬没什么好感,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忌惮。 那疯婆子与沈药师终归是师兄妹,若知道自己真的将沈药师赶出甲字监,谁知道疯婆子会不会折磨虐待自己? 有沐夜姬这把悬在头上的剑,秦逍还真不敢将沈药师赶出去。 此种情况下,能从沈药师身上掏点实惠的东西出来,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从他身上掏银子是没有可能了,掏点武功倒是不赖。 “你内力已经成形,我便教你如何将丹田内力注入指尖。”沈药师难得的正经起来:“人体有百脉,内力流过的脉络不同,起到的作用自然也是大不相同。若是你内力走岔了经络,非但不能达成其效,很可能还会损伤己身,这一点你千万要记住。” 秦逍点头道:“师傅放心,我一定牢牢记住。” “闭上眼睛。”沈药师低声道:“聚集精神,只想着的丹田内力,是否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秦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开始心头还有些杂念,未能清晰感觉到丹田的真气,但他竭力撇开杂念,很快便感觉胸腔那团暖洋洋的气息果真出现,耳听得沈药师轻声道:“丹田储气,将真气自丹田运至玉堂,上冲璇玑,看看是否能做到?” 秦逍心无旁骛,顺着沈药师嘱咐,想着玉堂穴,感觉丹田气息流动,却无法随着自己的想法流动,眉头微紧,便听沈药师沉声道:“你就忘记吐纳之法了吗?”声音似乎有些不悦。 秦逍立时明白什么,想到【太古意气诀】的吐纳之法,说也奇怪,呼吸之间,丹田内力经过真如他所想,从丹田流向玉堂穴。 不过这气息流动极为缓慢,宛若蜗牛在爬行,好不容易感受到真气流动到玉堂穴,再想往上面的璇玑穴过去就异常的艰难。 他虽然聚精会神,但真气过了玉堂穴就似乎停滞不前,额头渗出汗水来。 “等一等!”沈药师似乎也看出情况不对。 秦逍深吸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却见到沈药师用极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自己脸上有刻花一般,不禁抬手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了?” 沈药师低声问道:“臭小子,你实话实说,你修习了大半年的真气,可曾让真气在经脉之间流通过?” 秦逍心想看来沈药师已经看出什么,知道面对这样的高手,自己隐瞒也没用,有些尴尬道:“那倒没有。” 沈药师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低声骂道:“那你练真气有个屁用?你丹田内的真气,至少也是练过半年,可是你这运转真气的本事,却像刚出生的婴儿。” 秦逍虽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沈药师言之有理。 “有了真气,却从无用过,这就等若你有一张弓,却不知如何射箭。”沈药师叹了口气:“好歹也算是冲到了玉堂穴,也不是无药可救。”微一沉吟,才低声道:“你记好了,真气入玉堂,冲璇玑,运至天泉,过天府、尺泽、列缺,再运至大陵穴,入劳宫,注入少冲,内力到了少冲,便可出手封住对手的穴位了。” 秦逍“啊”了一声,沈药师没好气道:“你低声将我说的重复一遍,若有一处差错,扇你一个大耳刮子。” 秦逍想了一下,将沈药师所说的运转脉络说了一遍。 “倒也算聪明。”沈药师脸色微松。 秦逍忍不住道:“师傅,从丹田运气到玉堂便要耗费不少时间,等到慢慢将内力运到少冲穴,岂不是早被人杀死了?” “你以为点穴功夫那么好练?”沈药师冷哼一声:“若是内力充盈,练得纯熟,从丹田运气到少冲,也就一呼一吸之间,你现在还差得远,慢慢练着就是。”想了一下,低声嘱咐道:“只是方才真气流通的穴位,不可错过一个,更不可运气到其他的穴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个你要记牢了。” 秦逍见沈药师一脸严肃,忙点头道:“师傅嘱咐,徒儿谨记。”寻思这老家伙好歹也算是教了自己一门功夫,对他还是给点好脸色。 “莫要耽误修习真气。”沈药师道:“内力越深,习练的越纯熟,这门点穴的功夫就越厉害。不过这门功夫万不可让别人知道了,否则为师可饶不了你。”打了个哈欠:“这些日子,你就抓紧时间练习,哪天真气能流到少冲穴,再来和我说话。”猥琐一笑:“我辛苦这半天,你现在总该去拿坛酒过来犒劳一下吧。” “放心,我马上给你去拿酒。”秦逍笑道:“对了,师傅,这武道品级最高的是几品?” “常理而言,共有九品。”沈药师道:“一到三品被称为小天境,四到六品是中天境,六品以上,那就是大天境了!” “没有比大天境更厉害的高手?” 沈药师想了一下,才道:“那就是无天境了,若能突破九品,就无法以品级去定论了。不过这世间的无天境高手凤毛麟角,你这一生应该也是见不到的。” “那师傅如今是几品?” 沈药师摸着胡须,不无得意道:“再有一步,我便可以进入大天境了。” “如此说来,师傅目前还只是六品?”秦逍略有些失望。 沈药师眼睛怒睁,恼道:“你懂个屁,这世上大天境高手加起来都能数的过来,便是中天境也不多,你什么都不懂,莫要信口开河。”似乎觉得这样不过瘾,加了一句道:“你这小子此生若是能突破到中天境,那就该到庙里烧高香了。别废话了,赶紧拿酒去。” 秦逍今日收获颇丰,心满意足,去班房取了一坛酒丢给沈药师。 他今日学会这点穴的功夫,心下甚是欢喜,趁着牛志离开,独自在班房内冲着墙壁指指点点,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像沈药师那般在墙上戳出一个洞孔来,却也是乐此不彼。 不过想到眼下连内劲都无法运至少冲穴,点穴功夫还没有学成,更别谈指劲破墙,心中有有些沮丧。 这一天下来,他心中思虑甚多。 沈药师堂堂剑谷大师兄,怎会来到龟城?他现在有九分把握确定,这老家伙在市集斗殴,很可能是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跑到监牢里来。 天大地大,他跑到监牢里做什么?难道有受虐的癖好? 更让秦逍疑惑的是,自己怎么就练了半年的内功? 先前依照【太古意气诀】的吐纳方法,立刻就能从丹田运出内力,如此说来,自己体内的内力很可能与【太古意气诀】有关系。 可是自己得到【太古意气诀】也才两天,加起来也只练了两次,怎么可能被误认为练了半年? 那神秘老太婆也亲口说过,自己就算日夜勤修,也要一年半载才可能有小成,两天时间,又能练出什么名堂? 心中满是疑惑,想着如果再见到那神秘老太婆,向她询问,或许能够解释心中的疑惑。 只不过前两次见到神秘老太婆的时间间隔有大半年,下一次再相见到她,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说也奇怪,想到神秘老太婆的时候,秦逍脑中竟浮现出麻婆的身影。 他无奈笑笑,心想自己还真是多心,竟然能怀疑到麻婆身上。 虽然昨夜已经洞悉温不道是被自己的妻子联手结义兄弟所害,但秦逍却实在不忍心现在就去将实情告诉他,寻思后天温不道就要被押送前往奉甘府,这两天还是让温不道踏踏实实度过,等他离开那天,再找机会向他透露一些。 下差之时,秦逍一想到家里还有个疯婆子,脑袋便大起来,寻思着今晚干脆就住在甲字监,免得回去又要受那疯婆子的折磨。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思来想去,却还是收拾一番,离开衙门回到木头巷。 经过麻婆门前之时,秦逍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向里面瞧了瞧。 天色昏暗,油铺里面并无点灯,依稀瞧见麻婆坐在屋内的一张椅子上,麻袍裹着身子,若不细看,根本瞧不见,可若要细看,发现一个老太婆坐在椅子上,又让人感觉有些阴森。 秦逍像打招呼,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老太婆耳聋眼花,此时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想想也是可怜。 秦逍自打来到木头巷,似乎没见过这老太婆出门,每天开门最早的是她,关门最晚的也是她,下差回来,几乎都能见到她坐在椅子上,被一团昏暗所笼罩,寂寞而冷清。 听说麻婆的丈夫很早就过世,油铺子本是他儿子经营打理,兀陀之乱的时候,城中男丁被征募,有的上前线杀敌,有的则是运送物资。 麻婆的儿子被征募之后,一去不回,后来倒是有人送了一点抚恤银过来,连尸首都没能见到。 儿媳带着孩子有一天突然失踪,没有了下落,只留下麻婆守着油铺过日子。 木头巷的左邻右舍知道麻婆过的不容易,用油都会来她的铺子,甚至帮着她介绍客人,生意谈不上兴隆,但孤零零一人,勉强可以糊口为生。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二章 同床 秦逍对麻婆充满了怜悯,甚至一度决定,如果有朝一日麻婆真的故去,无人打理她的后事,自己便要挺身而出,让麻婆入土为安。 麻婆当然不会知道斜对门的年轻人已经为自己考虑了后事,日复一日重复着单调的暮年生活。 回到院子里,老黑狗一如既往地叫唤了两声,听到熟悉的声音,秦逍心情顿时有些愉快,但想到屋里的那个疯婆子,顿时又沮丧起来。 他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向里面瞧了瞧,屋里没有点灯,死一般寂静,似乎没有人。 难道那疯婆子不在家? 他心下微喜,进门轻手轻脚回到房内,昏暗之中,果然瞧见床上空荡荡,被褥堆成一团,沐夜姬不见人影,不过床上凌乱的就像经过一场大战。 秦逍一阵轻松,心想看来沐夜姬已经离开,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点上油灯,也没饥饿的感觉,心里寻思着今日沈药师传授的点穴功夫,也不耽搁,过去先将床收拾好,这才上床盘膝而坐。 他试着从丹田运气,这一次依然可以缓慢地将气息运至玉堂穴,但到了玉堂穴,这股真气就似乎走到了尽头,无法继续向上冲到璇玑穴。 秦逍试了十多次,其中一次倒是过了玉堂穴,眼见得便要运至璇玑穴,却终究是停在半道上。 他心中焦急,但越焦急反倒越出问题,其中一次甚至都无法运气至玉堂穴。 四下里一片幽静,秦逍冷静下来。 他知道内气本就是要平心静气,心态若是浮躁,只能是事倍功半。 沈药师传授的点穴功夫,可不是街头的打架斗殴,乃是正宗的武道。 自己刚刚接触,若是轻易突破,那反倒不正常。 他心里更加清楚,这门点穴功夫需要内力在经脉之中运转,而自己的内力,来的莫名其妙,连自己都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如何能够得心应手地运转内力? 这就等若是得了一把名刀,虽然是好刀,却不等于拿到手就能够刀法出神入化。 沈药师说过,内力越强,这门点穴功夫也就越厉害。 秦逍寻思自己无法运气至璇玑穴,很可能是自己对内力运转不熟练,更可能的原因是自己的内力还很浅薄。 这就好比同样一把刀,若是生锈了,连木材都砍不了,可是若磨的锋利,连人都能砍。 归根结底,还是要加深自己的内力修为。 既然已经知道了点穴的窍门,倒也不用操之过急,等到自己内力深厚之后再来运气,应该会顺畅得多。 心中这般想,便定下心来,以【太古意气诀】为根基,用心练气。 等到收功之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虽然练气之后,身体颇为通泰,但连续两天晚上都没有睡好,秦逍知道再这样下去定会疲惫,收拾一番,吹灭了灯火休息。 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腹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压住,颇有些难受,随手往边上搭过去,立时便感觉按在一处异常柔软的地方,虽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秦逍却感觉不对劲,忍不住捏了捏,异常弹手,那是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随即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当那股幽香钻入鼻中,秦逍“啊”地一声惊呼,就像被鬼抓了一样,赫然坐起身来,这时候才发现,屋里竟然还点着灯。 首先落入眼里的是一条大腿。 那条腿压在自己的小腹上,贴身小裤卷到了膝盖处,显出白得耀眼的小腿,圆润白皙,没有一丝瑕疵,那只脚小巧精致,曲线玲珑,指甲上竟然还涂着红色的丹汁。 秦逍顺着那条腿,慢慢转头,视线一点一点地移动到自己边上。 沐夜姬和衣而眠,面朝着自己这边,侧身躺着,因为这个姿势,胸脯堆成雪腻一团,灯火之下,沟渠深邃,白花花一片。 秦逍目瞪口呆。 她什么时候回来?又在什么时候躺在自己身边?为何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最要命的是,沐夜姬此时已经睁开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很是吓人。 “你怎么上来的?”秦逍回过神来,惊骇道。 沐夜姬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道:“困了就回来了,不好好睡觉,半夜突然爬起来,吓了我一跳。” “可是.....可是我已经睡在床上了。”秦逍往后缩了缩:“你就算要上来睡觉,也该喊醒我,等我下床之后,现在.....现在这成什么样子?” 沐夜姬撑着手臂也坐起来,慵懒道:“一个大美女陪你睡在一起,好像还是你吃亏了一样?我不是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你嘛。我一番好意,你还不领情。” “小师姑,你就真没觉得这样不妥?”秦逍苦笑道:“幸好没人知道,如果有人知道咱们俩睡在一张床上,外面的人口水都能将咱俩喷死。” “又没人知道,就算真的知道了,让他们喷去就是,与我何干?”沐夜姬毫无反省的意识。 秦逍绕到床尾,跳下床去,实在不想说话。 “等一下,你去哪里?” “我去厨房睡觉。”秦逍头也不回:“你老人家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沐夜姬却是轻哼一声,道:“干了不该干的事情,说也不说一声,就像没事发生,你倒真是无耻至极。” “无耻至极?”秦逍回头道:“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小师姑,你可别血口喷人。”心想你要是说睡着的时候咱们发生了什么,那就是胡说八道,老子的裤子穿得好好的,总不成被脱了裤子我也不知道。 沐夜姬咬了一下嘴唇,灯火之下,竟是显得楚楚动人,看了秦逍一眼,低头幽怨道:“刚才你抓了哪里,心里没数吗?”故意将褙子紧了紧,裹住胸口。 秦逍想了一下,瞬间显出尴尬之色。 刚才他迷糊之中,碰到了什么东西,而且还很用力地抓了抓,弹性十足,手感极好,这时候已经明白自己方才抓到了什么,脸上一红,心虚道:“我.....我是不小心,迷迷糊糊的,谁知道你会在边上。” “你要是故意的,那就是亵渎尊长,我一掌拍死你。”沐夜姬白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你是无心之过,我就饶你一条性命。” 秦逍无奈道:“那就谢过小师姑了。” “一句谢字就打发了?”沐夜没好气道:“我看你没有一点诚意。你可能不知道,剑谷第五条戒令,就是不得欺辱良家妇女,违者杀无赦!” “良家妇女?”秦逍忍不住道:“小师姑,你说的是你自己?” 沐夜姬美眸转动,一副腼腆样子:“人家当然是良家妇女。”一只手从胸口拂过,幽怨道:“这地方除了我自己,还从没有被人碰过,你不但.....不但碰了,还用力抓了,说吧,这事儿该怎么办?” 秦逍心想你自己不声不响像鬼一样爬上床,我没找你要惊吓费,你还要找我麻烦,干脆摊开双手:“小师姑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了。” “你是我小师侄,我杀你剐你干嘛。”沐夜姬漂亮的脸上露出妩媚笑容,抬手整理了一些秀发,倒也是风韵动人,柔声道:“不过你终归是犯了戒令,我虽然可以原谅你,但....你好歹也要表示一下吧。” “怎么表示?”秦逍睁大眼睛。 沐夜姬笑容更浓:“拿点银子就行,我保证以后绝不追究此事。” “银子?”秦逍惊骇道:“小师姑,昨晚我可是给了你十几两银子,你该不会告诉我一天时间,你就花了个干干净净。” 他在甲字监当差,除了额外收入,一个月的正规薪水也不过二两银子,这已经算是待遇不错,一年下来也能有个二十多两银子。 普通人家,一年下来只挣个十两银子的大有人在。 沐夜姬终于显出一丝丝尴尬:“我也没有想到运气那么背,赌坊那帮王八蛋一定是做了手脚,将我的银子都骗了去。” 秦逍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从我手里骗走的银子,你赌博都输了?” 沐夜姬忙道:“赌场输赢是常有的事情,今天输了是手气不好,明天手气好了,可以十倍赢回来。” “难怪那姓左的说你吃喝嫖赌。”秦逍怒道:“你可知道,那十几两银子是我付出多少辛苦才挣回来?你进一次赌坊,竟然输得干干净净,现在没银子了,还好意思继续开口。”四下里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找什么?” “绳子!” “找绳子做什么?” 秦逍冷笑道:“给你啊,好让你上吊自尽。” “你.....你要不给我银子,我真的上吊了。”沐夜姬恨恨道:“你就忍心看我自尽?” 秦逍也不废话,出了房间,很快就找了一捆绳子丢进房内:“你收好,放心,上吊之后,我就算砸窝卖铁,也会好好给你下葬。” “你真的就忍心让这样一个大美人自尽?”沐夜姬骂道:“你还有没有良心?” “美你个大头鬼啊。”秦逍骂道:“你想从我身上拿银子,一刀砍死我,那就什么都是你的了,我就等你来杀。”转身要走,想到什么,气冲冲回到屋里,从床上将被褥抱起,见沐夜姬楚楚可怜看着自己,并不被她的演技迷惑,抱着被褥离开房间,就在大堂裹着被子躺了下去。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三章 提囚 秦逍在大堂蒙头而眠,很快就听到房内传来沐夜姬唉声叹气的声音。 他知道沐夜姬那是故意演戏,根本不去理会。 房内唉声叹息好半天,终于沉寂下去,随即传来沐夜姬的呼噜声,秦逍这才松了口气。 沐夜姬的性情他已经适应,管她玩什么花样,自己踏踏实实睡自己的觉,本来还担心那疯婆子又会突然过来掀自己被子,好在这一觉睡到雄鸡打鸣,睁开眼睛,天色已亮,这才爬起身来洗嗽。 后半夜也没听见沐夜姬再啰嗦,肯定睡得像死猪一样,秦逍抱起被子,轻手轻脚进了屋里,见到沐夜姬面朝里侧身躺着,从后面看去,身体曲线确实火辣,形状滚圆的臀儿翘着,因为腰肢向下深陷,所以衬着那圆臀异常的丰满。 秦逍的目光从那能够吸引无数男人目光的丰满翘臀移开,摇了摇头。 这一夜她也没有被褥盖着,娇躯微微蜷缩,秦逍心想这毕竟是高手,就算没有被褥,也不会冻着她。 他也不知道沐夜姬继续留在龟城还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疯婆子。 想到剑谷那位大剑首派人追拿他和沈药师,心里倒有些担忧起来。 如果那左文山做卧底被大剑首崔京甲看穿,崔京甲势必还会派人继续追拿,甚至亲自出动。 沐夜姬显然对崔京甲还是颇有些忌惮,如果那崔京甲真的亲自追过来,甚至找到这里,沐夜姬岂不是要连累自己? 他只盼沐夜姬早走早好,但这位小师姑脸皮比龟城的城墙还要厚,自己就算驱赶,她也绝不可能轻易离开。 他觉得自己这间屋子因为沐夜姬的存在,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寻思着这两天自己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固然是因为可以远离沐夜姬,此外剑谷的人若真的找上门来,自己也可避过灾祸。 将被褥放在床头,沐夜姬睡得真香,秦逍看她睡着的时候,那张脸却是恬静娇美,心想她要是不开口说话,作风收敛一些,也确实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尤物。 微一沉吟,终是拿出钱袋子,从里面取了三四两碎银子放在桌上。 沐夜姬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自己这几天不打算再回来,这女人身无分文,总不能让她饿死在这里。 自己在监牢里拜了沈药师为师,这下子沐夜姬还真的成了自己名副其实的小师姑。 龟城吃穿都要用银子,留下这几两银子,沐夜姬若是能善用,自然确保衣食无忧,若是还要拿着银子去赌,那饿死了也是活该。 秦逍心想自己是不是心太软?又或者因为小师姑是个女人,所以自己才动了恻隐之心? 丢下银子,也不再多管,又弄了些狗粮放在大树下,确保老黑狗这几天也不会饿死,这才出了门去。 秦逍前脚刚走,沐夜姬立时爬起身来,瞅见桌上的碎银子,顿时眉开眼笑,也不顾没有穿鞋,赤脚过去,很潇洒地将那几两银子抄入手中,轻笑道:“小混蛋倒也有些良心,没有让我失望。” 当夜秦逍下差之后,便留在了甲字监班房内。 这里备有被褥,在地上铺上席子,比在家里要舒服的多。 次日天还没有亮,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秦逍坐起身来,打开门,只见鲁宏站在门外,忙行礼道:“捕头!” “你去将温不道带出来。”鲁宏意简言骇:“他之前在龟城也算有头有脸,带着枷锁走在街上被人看见也不体面,趁天亮出城,我在外面等着。”也不废话,径自出去。 秦逍心想鲁宏考虑的倒是周到。 打开牢房,到了六号监房前,却见到里面点着灯,温不道竟然早已经起身,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衫,连发髻也打理好,坐在床边。 “来了?”瞧见秦逍出现,温不道露出温和笑容。 秦逍打开门进了去,轻声问道:“赌神叔,都收拾好了吗?鲁捕头会送你去奉甘府,这一路上难免会很辛苦。”拿出一只酒袋子递过来:“我知道你喜欢喝酒,听说从龟城走到奉甘府要三四天的时间,我也没有别的准备,给你准备了一袋子酒,路上酒瘾上来就喝两口。” 温不道一怔,看着秦逍手中的酒袋子,沉默了一阵,终是伸手接过,挂在自己腰间,抬手轻拍了秦逍肩头,柔声道:“好孩子,咱爷俩有这段缘分,那也是上天注定。今日一别,若是还能活下来,你对我的情谊,我总会想办法报答。” “赌神叔莫说这样的话。”秦逍道:“虽说你在监牢里不吉利,但我真舍不得你离开,这半年来,你教会了我许多。”想着是否该将温夫人和乔乐山狼狈为奸的事情告知,有些犹豫,一时也开不了口。 “怎么了?”温不道看出秦逍神情有些不对。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赌神叔,有些东西你可能会很珍惜,但.....别人未必珍惜。” 温不道眉头微紧,似乎明白什么,情绪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 “鲁捕头还在外面等着,赌神叔如果准备好,现在就可以出去了。”秦逍走到牢门边让开。 温不道抬手指着床头道:“臭小子,那里几本书,你回头都收起来,等你娶媳妇的时候,要好好细读。”轻叹一声:“可惜赵夫子的封笔之作不能一睹为快,可惜可惜。” 秦逍领着温不道出了甲字监,鲁宏正在等候,除了鲁宏,还有两名步快身上挂着包裹,自然是随同鲁宏一同押送的差役。 从龟城大狱提送囚犯前往奉甘府的事情发生得并不多。 通常而言,经过甄郡刑曹审讯的案子,若是判处了死刑,便要将刑犯和案宗直接押送到奉甘府,并不会在龟城看押。 西陵的死刑犯,几乎都是囚禁在奉甘府。 虽然秦逍进入甲字监后,也会有犯人经常被提来提去,但都只是在龟城大狱的各监牢互换,温不道是第一个从甲字监押送往奉甘府的囚犯。 以前押送囚犯,也都是有步快来负责,通常都是派出两三名押着囚犯徒步前往奉甘府,快的话来回也要五六天的路程。 天色尚早,秦逍和鲁宏做了交接的文书,两名衙差便上前用枷锁锁住了温不道的双手,走出龟城大狱的时候,天地间还是一片昏暗。 温不道自始至终都很淡定,没有说一句话,秦逍将他们送到大狱门口,出了门,温不道才向秦逍微笑点点头,随即转身而去。 两名衙差一左一右跟着温不道,鲁宏则是跟在后面,几道身影很快就在夜色之中消失。 秦逍叹了口气,却有些心神不宁。 回到班房,牛志也刚好过来,见秦逍脸色不大好,关心道:“头儿,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秦逍有些意兴索然:“温不道刚被带走了。” “看到了。”牛志道:“我知道头儿对他十分关心,但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能管得。到了奉甘府,那边自有审讯,咱们插不上手,只求他能躲过一劫吧。” 秦逍心想牛志这话并没有错,虽然内心深处隐隐觉得不安,但自己又能做什么? 侦讯案件,那是连韩雨农也不好过问的。 “这幸好只是赌坊的人,鲁捕头带着两个人就能押送过去。”牛志随意道:“这要是死刑犯,那还得用囚车押送,若是江洋大盗,至少一半的捕快差役都要跟着去。” “哦?” “头儿你想啊,真要是江洋大盗,他在外面必然有同党。”牛志笑道:“那伙人都是亡命之徒,很可能会在半道上劫囚,只是两三个人押送,根本应付不了。” 秦逍身体一震:“途中劫囚?” “头儿可能不知道,七八年前,就有从龟城押送往奉甘府的大盗,当时派了六个人押送,途中就被大盗的同伙拦住。”牛志道:“劫囚的盗贼有十几号人,衙差不敢动手,硬生生地看着大盗被救走,不过那六人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若当时真的和那帮盗贼厮杀起来,估计那几个兄弟一个都活不成。”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后来传扬出去,都尉府被嘲笑了好些年。” 秦逍双眉紧锁,忽然道:“牛志,我是有些不舒服,回去休息两天,这两天甲字监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了。” “头儿,你怎么了?”牛志忙道:“要不要看大夫?” “不用,我回去歇歇就好。”秦逍低声叮嘱道:“不过这事儿别告诉其他人,别人若见我不在,你就说我出去办事了。” 牛志倒也机灵,隐隐明白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秦逍却已经迅速脱下差服,换上了一身粗布便装,戴着一顶小皮帽,往墙角摆放物资的地方看了看,用油纸包包了两张饼塞进怀里,这才出了班房,回头再次叮嘱道:“我说的话你别忘了,这事儿要是被别人知道,回头看我怎么收拾。” 牛志苦着脸,无奈道:“头儿,你可要早去早回,我这边尽量给你顶着。” 秦逍也不废话,快步如飞,出了甲字监。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四章 命若蝼蚁 晨曦第一丝曙光落下来的时候,鲁宏已经押着温不道出了龟城。 出了龟城,四野茫茫。 西陵全境其实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东起嘉峪关,西到昆仑关,在这条狭长的走廊之内,自东至西依次是甄郡、宇文郡和樊郡,坐镇三郡的三位世袭侯,分别是长信侯、长义候和长陵侯。 三候之中,长义候宇文氏所控的范围最广,实力也是最强,所以西陵都护府也就设立在宇文郡的奉甘府城。 奉甘府城是西陵最大的城池,人口也是最众,比之龟城要繁华许多。 从龟城到奉甘府将近两百里地,徒步而行,要三天才能抵达。 出了龟城,向北边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长岭山脉的轮廓,旭日初升,郁郁葱葱的长岭山脉也就越加清晰,宛若一条巨龙俯卧在苍茫大地之上。 押送囚犯在西陵也并不少见,途中旅人瞧见官差押解囚犯,也都是远远避开,以免沾染晦气。 按照规矩,从龟城押解犯人的时候,都会在清晨出发,因为两城之间,每隔八十里地都会设有一处驿站,从早上走到傍晚时分,若不耽搁,便可以赶到驿站落脚。 一路之上,自然也有村落镇子,往来旅人若是赶不巧,也都会到镇子的客栈去落脚。 不过押解囚犯,却有不少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不可在客栈投宿。 一来是因为客栈本身也不愿意有囚犯入店,担心会带来霉运,二来客栈人多眼杂,囚犯入住其中,说不准就会生出麻烦来。 也正因如此,官差赶路,都有驿站做歇脚处。 官道之上往来的行人倒是不少,东来西往,络绎不绝,自从圣人下旨可以与兀陀人进行贸易之后,擅长做生意却又忍受得住艰苦的大唐商贾就成为了西陵走廊最为靓丽的风景。 虽然在西陵设有中间商,大唐商贾可以将货物放在中转贸易行,但如此一来,获取的利润至少低了五成。 有许多商贾希望直接出昆仑关与兀陀人甚至更远的西域诸国贸易,但这一路上风险太大,很可能有去无回,所以一些小商贾就只能从关内收购货物,而后运送到西陵卖给西陵的商贾,再由西陵商贾转手交易给从西边来的商人。 开放商贸后,虽然从西边有许多商人带着货物来到西陵,但大唐和西边的商人都不能在西陵直接进行交易,必须将货物交给西陵本地的商行,由西陵商行从中完成贸易。 这本就是为了保护西陵本土商贾的利益,不过要得到这项权益,所承受的赋税自然极重,最终大量的钱财落入到三大门阀手中。 如果违反了这条规矩,大唐商贾和西边商贾私下里交易,一经发现,不但会取消这些商贾在西陵的贸易权,严重者甚至会关押下狱。 若想摆脱西陵中间商的盘剥,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带着货物直接出关,直接与西边贸易,虽然路途凶险,但所获得的利润却是丰厚异常。 不过并非所有商贾都有这样的胆量和实力。 好在一些有实力的大唐商贾联合起来,组成专门与西边贸易的大商行,聘请勇武壮士保护货物,跟着商行的人一同出关。早些年这样的商行很多,西陵走廊几乎每天都有无数的商队往西进发,繁荣异常,可繁荣的背后,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西陵这片土地并不富庶,商贸的繁荣,对底层的百姓来说,并没有让他们的生活得到改善,朝廷的政令无法在西陵有效施行,而西陵门阀考虑的只是豪门士绅的利益,盘剥百姓,这就让西陵的百姓生活每况愈下,一旦出现天灾,无数百姓就会陷入贫困潦倒的境地。 苦寒之地出悍夫,西陵人本就勇悍异常,许多人迫不得已,占山为王,而西陵走廊的商队,也就成了他们口中最大的肥肉。 许多商行的商队被劫掠一空,大的商行还能撑得住,但小商行往往经受一两次,便再也没有实力继续下去,虽然三大门阀后来组织人手与西域都护府一起平剿了许多盗寇,但大部分商行已经彻底解散,撑到现在的商行已经不多。 而且商行之间互有竞争,大鱼吃小鱼,实力强悍的商行兼并小商行,如今有实力走出昆仑关的商行,十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鲁宏一行途中遇见的只是一些散商,倒还没有看到大商行的队伍。 他途中很少说话,温不道倒似乎心情很好,时不时地和两名衙差说笑,说的无非都是赌坊里发生的一些奇闻趣事。 傍晚时分,果然赶到了驿站。 实际上设在两城之间的驿站很简陋,一排三间房子,围了个院子,两边角落,一个厨房一个柴房,茅房和柴房都在一处。 驿站只有一人常驻,除了押送犯人的官差偶尔落脚,平时这里还真没多少用处。 若发生紧急状况,一匹快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足以在一天内从龟城赶到奉甘府城,根本用不上驿站。 鲁宏将温不道安排在靠左的一间房子之后,让驿差随便准备一些饭食,实际上驿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伙食供应,不过却能管饱。 下了几碗面条,每人一碗羊汤,再有一篮子干馍,吃完面条再就着羊汤吃馍,足以让肚子吃饱。 鲁宏带了酒,给两名衙差都倒上了一大碗,又喊了值守驿站的驿差过来一起吃酒,驿差难得有人陪他一起饮酒,自然是求之不得。 用过晚饭,一名衙差起身向另一人道:“我守上半夜,你先睡吧,下半夜我过来喊你。” 押解囚犯,自然要将囚犯安安全全地送到奉甘府,若是中途走脱,那可是罪责不小。 所以晚上轮换过去守在温不道的屋里,自然是必不可少。 鲁宏见两名衙差都醉醺醺的模样,摆手笑道:“罢了,你们走了一天也累了,酒量也不成,我去守上半夜,你们先歇着,下半夜再过来换我。”起身拿了剩下的干馍,又让驿差去端一碗羊汤送到温不道那边。 衙差见鲁宏如此仗义,自然无话可说,烈酒上头,上床倒头便睡。 鲁宏拿着干馍来到温不道屋里,见温不道带着枷锁正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闭目养神,微微一笑,过去将干馍放在桌子上,笑道:“温老板,这里条件简陋,你千万莫怪,没有什么好吃的,你也将就一些。” 温不道睁开眼睛,见鲁宏已经在桌边坐下,也是含笑道:“路上有劳捕头照顾了。” 这时驿差端了一碗羊汤过来,鲁宏伸手接过,向驿差道:“你也早点休息吧,这边有我。” 驿差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鲁宏这才起身端着羊汤走到温不道面前,将汤碗凑近到温不道嘴边。 清晨从龟城出发,也就中午吃了一点干粮,温不道倒也不客气,喝了两大口,鲁宏又拿了干馍蘸了蘸羊汤,喂温不道吃了几口馍。 “捕头,这东西戴着不舒服。”温不道抬抬手,看着枷锁道:“要不帮我解开,我自己动手,不劳你喂食。” 鲁宏将汤碗放回桌上,摇头笑道:“职责所在,要将你完完整整送到奉甘府,途中不能出一点岔子,否则失了这差事事小,恐怕我自己也要被关进大牢了。” “捕头还以为我能跑了?”温不道笑道:“我有那么大的产业在龟城,迟早要拿回来,若这时候跑了,就是逃犯,再想回到龟城可就难上加难了。” 鲁宏微微点头:“温老板在龟城,绝对是有钱人。你一天的收益,我一个小小的捕快,一辈子也是赚不到的。”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温不道叹了口气:“挣得多,风险也大,你瞧瞧,我现在不是成了阶下之囚?其实我倒羡慕捕头,拿着薪俸,养家育子,和和美美,哎.....!” “温老板羡慕我,我也羡慕温老板。”鲁宏微笑道:“一年几万两银子到手,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不像我,上有老母,下有两个孩子,都已经四十多岁了,还只能指望每个月那点薪俸度日,家里人想吃点好的,还要犹豫再三,至于新衣裳,温老板可能不知道,我那婆娘都已经三年没添过衣服了。” 温不道立刻道:“若是捕头瞧得上,等我的事情完结,回到龟城之后,你家人一年四季的衣衫,我都包了。” “就像土财主施舍乞丐?”鲁宏哈哈一笑:“或许在有钱人的眼中,我们这类人和乞丐没什么区别。” 温不道微皱眉头,道:“捕头知道温某并不是那个意思。” 鲁宏叹了口气,道:“我这辈子至少还能吃口衙门的饭,我的孩子长大之后又会怎样?西陵名义上是大唐的疆域,可是西陵人却无法参加考试,这就断了步入仕途的途径,西陵是那些门阀世家的西陵,小民百姓永无出头之日。”摇了摇头,苦笑道:“孩子长大了,运气好的话,也许凭着我的老脸能让他进衙门当差,运气不好,就只能给那些大户为奴为仆,要是哪天兀陀人再打过来,被征募到前线打仗,可能就死在那边了,温老板,你说我们这类人的命怎么就那么卑贱?” -------------------------------------------------------- ps:感谢投下月票的每一位好朋友,感谢cony_mix、若花湮雨落三千、书友54916216、书友56688635、书友58442249等好朋友的破费捧场。 沙漠作品以及番外的相关情况,会在公众号【锦衣沙漠】中补充,大家可以关注,此外还请大家将本书加入书架,方便阅读!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五章 利欲熏心 驿站四周一片寂静。 西陵毕竟与关内不同,一到天黑,城里或许还能秩序井然,可是四野大地却藏着凶险,所以天黑之前,往来的行人都会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没有绝对的实力,往往都不会走夜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温不道也是轻叹一声:“活在这世上,本就艰难。” 鲁宏笑道:“温老板能体谅,那实在是再好不过。” “捕头,你说兀陀人还敢打到西陵来?”温不道问道:“据我所知,黑羽将军当年雪夜擒可汗,兀陀汗王立下誓言,有生之年,可不会再率军入关。” 鲁宏道:“看来温老板并不知道,十几年前率军入关的那位兀陀汗王,去年就已经被其兄弟弑杀,现在的兀陀汗王,已经是兀陀国第三位大汗了。” “哦?”温不道表现的有些意外:“这个我倒没听说。” “之前的那位大汗立下誓言,在他有生之年不会再踏入西陵半步,却并没有说他的后继汗王还会遵守这道誓言。”鲁宏神情肃然:“据说这位新汗王野心勃勃,上位之后,立刻向西发兵,几个月时间,就已经攻灭了姑墨、西夜、皮山三个小国,西域诸国人心惶惶,许多小国纷纷向兀陀臣服、派送人质。那位新汗王不但让西域诸国心惊胆战,就是在兀陀国也收揽了人心,声威极盛,如今秣兵历马,也许哪天心血来潮,就会将目光投向西陵。” 温不道自然知道,昆仑关外有立国不过几十年却十分强悍的兀陀国,继续向西,却有数十个西域小国,其中不少小国真的只是弹丸之地,全国加起来只怕也就几万人而已,面对兀陀汗国,自然是不堪一击。 “等西边都臣服了,估摸着就该往这边动手了。”鲁宏冷笑道:“三大门阀为了自己的利益,没让朝廷在西陵驻扎重兵,在兀陀人眼里,这就是一块肥肉,若是一口咬下来,西陵又是血流成河。温老板可还记得当年兀陀人入关之后,多少黎民百姓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 温不道也是一声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终有一日,也要让兀陀人尝尝血流成河的滋味。” “也许会有那么一日,可是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或许已经死了。”鲁宏眼角微微跳动:“西陵凶险异常,要想一家老小平平安安,最好的法子,就是迁徙到关内,如此一来,他朝刀兵再起,至少可以躲过一场灾祸。” 温不道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道:“捕头和我说这番话,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不会闲来无事,有意陪我闲聊。” “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奢求。”鲁宏凝视着温不道:“只求温老板能赏赐几万两银子,有了这些银子,我便可以带着家小离开西陵,真正过上人的生活。” 温不道一怔,目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唇边挂着一丝浅笑:“捕头想要银子?” “我本来活的就像个乞丐,若是温老板心有怜悯慷慨施舍,鲁某必然感激不尽。”鲁宏轻声道。 温不道忽然笑道:“捕头的胃口不小,张口就是几万两银子。”抬起双手,“不过我现在手上还带着枷锁,身无分文,就算想施舍,恐怕也没有那个能耐。” 鲁宏也是微笑道:“温老板谦逊了。你的金钩赌坊在龟城很有些年头,三间赌坊每天都是生意兴隆,如今的身价,不说百万两之巨,几十万两自然是有的。我只要区区几万两,温老板难道都舍不得?” “我敢给,鲁捕头敢要?”温不道似笑非笑:“你们都尉府的韩都尉可不是普通人,若是知道你向我索要几万两银子,他会容得下你?” “一个愿意施舍,一个愿意接受,就算是韩雨农也管不了,无非是将我从都尉府赶出去。”鲁宏拿起桌上的一张干馍,咬了一口,浑不在意:“有了几万两银子,直接入关,谁还留在西陵这鬼地方。” 温不道淡淡一笑,道:“这事儿总要等我这件案子完结之后再谈,我现在拿不出一文铜钱。” “温老板这就不坦诚了。”鲁宏又咬了一口,随手将干馍丢在桌上,盯着温不道眼睛道:“我对温老板据实相告,温老板却不能真诚待我。” 温不道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温老板应该是聪明人,半年前已经判定的案子,为何突然要重审?”鲁宏目光锐利:“你就没想过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温不道反问道:“鲁捕头知道其中内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懂。”鲁宏冷笑道:“龟城赌坊众多,可是要论财力之雄厚,你们金钩赌坊首屈一指,手握几十万两银子,你就该知道不会没有人惦记着。” 温不道笑道:“你是说乔乐山?” “看来温老板已经明白过来。”鲁宏笑道:“半年前那桩案子,本就是乔乐山精心设计,让你中了圈套犯下了案子,只不过他做的很巧妙,连你都没看出端倪,还以为都是自己的罪责。” 温不道轻叹道:“只可惜案子不大,只能让我进监牢呆上一年。” “这倒不能怪他。他跟了你多年,知道你也是个谨慎的人,晓得一旦布局太深,很可能被你看出来,所以只能给你设下个小案子。”鲁宏缓缓道:“本来那件小案子也只够判你半年,是他在刑曹那边花了不少银子,才定了一年的刑期。” 温不道不怒反笑:“我那位义兄弟实在没有出息。半年时间足够他将我的一切变成他的,他还担心时间不够,非要争取一年的时间。”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鲁宏道:“有一年时间,便可以从容将金钩赌坊完完全全变成他自己的,而且还可以将你那几十万两银子安排妥当。” “可惜的是,他虽然将赌坊抓到了手里,但他最惦记的那几十万两银子却不见踪迹。”温不道微笑道:“眼看着还有半年时间我便要出去,如果那几十万两银子已经在他手里,他既有人又有银子,我就算出去了,他底气十足,自然也不用害怕我是他的对手。可是那几十万两银子没有踪迹,我出去之后,如果手握那笔银子,再想收拾他可就轻而易举了。” 鲁宏竖起大拇指,大笑道:“温老板果然是洞若明镜,就是这个道理了。半年已经过去,那笔银子没有半点线索,剩下半年也肯定找不出头绪来,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这次将我押送往奉甘府重审,自然还是他买通了刑曹的人,在案宗上做点手脚,如此便可以找借口让我去奉甘府接受审讯。”温不道叹了口气:“可是这件案子本身就不是什么大案子,无论怎么玩花样,无非是再多判我几年,终究无法判我死刑,只要我不死,他心中就不安。”微仰起头,若有所思,喃喃道:“那就只有两个办法解决此事,第一个办法,自然是要花重金买通奉甘府那边,或许可以让我在监牢里突患急病死去。” 鲁宏点头道:“这是个办法,不过真要这样做,一来牵涉的人会很多,终究不保稳,二来也必然要花上一大笔银子,其实乔乐山手里现在还真没有多少银子。” “那就只有第二个办法。”温不道微微一笑:“在押送我前往奉甘府的途中,找个机会将我宰了,到时候完全可以杜撰是被盗寇所杀,鲁捕头,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温老板能够在龟城打出一片天下,果然非比寻常。” 温不道哈哈一笑,道:“他选择了第二个办法,否则鲁捕头也不可能对他的事情如此清楚。”叹了口气,道:“韩雨农这些年在甄郡也算是闯下了名头,都尉府在他的手里,也算秩序井然。鲁捕头私下里和乔乐山勾结在一起,比起都尉府打着铲除奸恶的旗子,你们这种阴暗龌龊的行径,有悖韩雨农为都尉府竖起的旗杆,真要被他知道,恐怕就不只是将你逐出都尉府那么简单了。” “那是以后的事情,至少眼下温老板的生死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鲁宏冷笑道:“你死在这里,我保证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解释你的死因,而且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能查出真相。” “我相信。”温不道点点头。 鲁宏脸色这才缓和一些:“乔乐山设计陷害你,你连仇都没报,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而且以你的能耐,无论到什么地方,用不了几年,便可以东山再起。” “承蒙鲁捕头夸奖,温某还真是受宠若惊。” “所以聪明人会有聪明的选择。”鲁宏目不转睛,直盯着温不道的眼睛:“告诉我那笔银子的下落,无论多少,我只拿五万两,剩下的你如何处置我不管,那五万两银子,就当是你的买命银,你看如何?” “不算太贪心。”温不道笑道:“不过你拿了五万两银子,就不怕事后我找你麻烦?” “我相信你不会那样做。”鲁宏道:“我放你离开,你不去奉甘府,就成了逃犯,留在西陵,只会被通缉,韩雨农就像一匹狼,他真要找寻你,只要你在西陵境内,就一定会被他找到,到时候你若说我拿过你的银子,我不会承认,我也不会让你有证据。你最好的去路,就是带着剩下的银子入关,关内自然有你一展身手的机会。”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六章 失火 温不道笑道:“如此说来,鲁捕头已经将我的后路都安排好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鲁宏道:“我既然想拿你的银子,自然也要帮你想好退路。温老板,不知道我的提议你是否答应?” 温不道若有所思,轻声道:“我现在告诉你那笔银子的下落,你就能放我离开?” “只要我确定温老板说的不假,自然会解开你的枷锁,你要往哪里去,我就不会再管。”鲁宏站起身来,向温不道走近两步:“温老板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告诉我银子的下落,如此我便可以早些让你逃命。” 温不道叹道:“温某在江湖上也混了好些年头,知道人心险恶.....当然,倒也不是说鲁捕头一定存了坏心。只是我如果是鲁捕头,得到了那笔银子的下落,就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也一定会杀人灭口。”看着鲁宏眼睛,似笑非笑道:“我又怎能确定捕头不会杀我灭口?” 鲁宏眼角跳动,便在此时,就听到门外传来笑声,随即一个声音传进来:“捕头,我就说过,此人狡猾多端,你抓不到他的把柄,想要从他口里问出答案来,那是难如登天。”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缓步走进屋内,魁梧健壮,竟赫然是温不道的结义兄弟乔乐山。 温不道见到乔乐山进来,没有丝毫的诧异,面不改色,甚至带着一丝浅笑道:“乐山,你早就该来了,何必让鲁捕头费心费力。” 乔乐山竟然向温不道行了一礼:“大哥!” “还能让你称呼我一声大哥,真是不容易。”温不道笑道:“找个地方自己坐吧。” 乔乐山点点头,含笑道:“大哥一向可好?” “还行。”温不道也点头道:“这半年你应该一直都在注意我的动静。甲字监里衣食无忧,虽然地方小了点,但是不用烦心费神,吃饱穿暖,也算逍遥。” 乔乐山微笑道:“大哥过的好,那我就放心了。”叹了口气道:“只是嫂子这半年来却是以泪洗面,担心大哥在监牢里受苦,我虽然想在监牢里打点一二,可是手里却实在没有什么闲银。” “我明白。”温不道很体谅道:“地库里的银子你始终没有找到,手里自然不算宽裕。” “大哥能不能告诉我那笔银子到底在哪里?”乔乐山苦笑道:“这半年来,我找遍了赌坊的每一个角落,地库里的每一块砖我都搬开找过,却始终找不到半点端倪。” 温不道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乐山,到这个月,咱们相识已经六年零三个月,我应该没记错吧?” “没错。”乔乐山点头道。 温不道又道:“金钩赌坊能在龟城打下一片江山,你居功至伟,一路走过来,你和我一起吃了不少的苦,也受过不少累,如果不是你我齐心,金钩赌坊撑不了半年,可能就已经不复存在。” “原来大哥都记得?”乔乐山叹道:“俗话说得好,人可共患难却不可共富贵,大哥,你实在对不住我。” “哦?” “金钩赌坊最艰苦的时候,我和你一起走过来,可是富贵了,你却分了彼此。”乔乐山冷冷道:“赌坊的地下银库,只有你能打开进去,有多少银子,连我也不知道,你说这算什么兄弟?” 温不道凝视着乔乐山眼睛,缓缓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反而是福气,知道的太多,倒可能给你带来灾祸。乐山,我一直将你当兄弟,真的,就在我被关进监牢之前,我也一直将你当做兄弟看,当时甚至已经做了决定,等我从监牢出去之后,立刻就将金钩赌坊全都交到你的手中。” “现在说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相信?”乔乐山笑道:“大哥真当我是三岁孩童?” “无论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话。”温不道缓缓道:“其实只差最后一步,我便真正的完全信任你,而且会将那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告诉你,让你和我一起干更大的事情,只是可惜......!”摇了摇头,苦笑道:“就差一步,就差那最后一步,你终究没有坚持到最后。”语气之中,满是惋惜。 乔乐山进屋之后,鲁宏一直没有吭声,此时忍不住问道:“温不道,你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捕头也想知道?”温不道瞥了鲁宏一眼,似笑非笑:“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现在还活着,可是知道了真相,会死的很难看。” 鲁宏脸色一沉,上前去,一脚踹在温不道胸口,将温不道踹翻在木板床上,沉声骂道:“姓温的,你现在就是死狗一条,还在这里危言耸听,真当我们不敢杀你?” “当然不敢。”温不道挣扎着坐起来,不屑道:“鲁宏,你私下里和乔乐山勾结在一起,为他所用,目的不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拿到银子?银子还没到手,你又哪来的胆量敢杀我?” 鲁宏握起拳头,怒目圆睁,还要上前,乔乐山沉声道:“捕头不要动怒。”劝住鲁宏,这才道:“大哥,我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你告诉我银子到底在什么地方,那些银子,我们一分为三,咱们三人各占一份,你若还想经营赌坊,我带着银子入关,你若不愿意留在龟城,赌坊交给我,我定会让金钩赌坊名震天下。” “我若不说呢?” “那就莫怪兄弟心狠手辣。”乔乐山苦笑道:“我并不想走的这一步,可是有些路只要走出第一步,就回不了头。” 温不道笑道:“你杀了我,更得不到那笔银子。” “鲁捕头刚才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乔乐山道:“那笔银子拿不到手,等大哥你出来后,足以依靠那笔银子将我逼入绝境,而且我也确实没有财力买通奉甘府那边给大哥定下死刑,大哥活在世上一天,我就一日不得安宁。” 温不道颔首道:“心狠手辣,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所以大哥不要逼我。”乔乐山看着温不道眼睛:“大嫂还在等着大哥,你难道连她都不管了。” 温不道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并不多言。 便在此时,忽听到外面传来惊呼声:“起火了,起火了!” 声音来得极其突兀,乔乐山和鲁宏回身向门外瞧去,只见到院角的柴房竟然火光冲天,都是变了颜色,乔乐山快步冲出门,鲁宏也急忙跟了出去。 驿站东角是厨房,西角是柴房,柴房里自然备有柴火,也不知道是谁点着了柴房,烈火熊熊,转眼间便已经烧起大火。 “救火!”鲁宏条件反射便要冲向厨房取水。 跟随鲁宏押送温不道的那两名衙差竟然在房里没有丝毫的反应,就连驿站的驿差也不见出来。 乔乐山却是冲到驿站大门,拉开院门,院门外四名壮汉手里都拿着刀,见到乔乐山,立时靠上来,一人已经道:“山哥,是不是要动手?” “是谁烧了柴房?”乔乐山神色冷峻:“刚才是谁叫喊起火了?” 四名大汉面面相觑,都是摇头,一人道:“我们瞧见院子里忽然火光冲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听有人喊叫起火,不知道该不该冲进去。” 乔乐山一怔,猛地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不好。”转身往温不道那间屋子冲过去,四名壮汉也知道情势有变,握刀跟着冲了过去。 乔乐山冲进屋内,脸色大变,只见到本来坐在床上的温不道已经踪迹全无。 “山哥,他从后窗跑了。”一人抬刀指向后窗那边。 这时候鲁宏也已经冲进来,见到后窗打开,脸色惊骇无比,二话不说,冲到后窗,第一个从窗口翻了出去。 “不能让他跑了。”乔乐山眸中杀意凛然:“给我追!”领着手底下几个人,也从后窗翻出去。 驿站只有前面围了院子,后窗翻出,便是旷野,夜色之中,也瞧不见温不道究竟往那边跑。 乔乐山沉声道:“他带着枷锁,跑不远,常二,你往东边去追,梁富,你往西边,剩下两个跟我向南追。” 几人行动迅速,兵分三路,乔乐山脚下如飞,带着两人直往南边追,很快就瞧见前面的鲁宏,叫道:“捕头,可瞧见他们?” “前面有影子。”鲁宏冷声道:“跑不了。” 几人听得此言,精神一振,都知道温不道毕竟带着枷锁,行动不便,既然看到他的背影,那是想跑也跑不了。 乔乐山更是发出讯号,将另外两名同伴召集过来。 果然,没追出多远,果见到前面有影子闪动,乔乐山看得明白,见到那边并非只有一个身影,心下狐疑,随即想明白,定是有人放火烧了柴房,吸引大家的注意,调虎离山之时,却偷偷将温不道救了出去。 “是他!”鲁宏沉声道。 温不道带着枷锁,踉踉跄跄跑得不快,边上那人则是拉着温不道的手臂,显然是想带着温不道竭力逃脱。 乔乐山嘴角泛起冷笑,做了个手势,手下两人散开,一左一右包过去,脚下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已经堵住了温不道的去路,这时候乔乐山另外两名手下也已经赶到,几人将温不道团团包了起来。 温不道和身边那人停下脚步,鲁宏瞧见救出温不道的那人个子不算高,一身粗布衣衫,戴着一顶斗笠,最显眼的是,他腰间竟然挂着一只酒葫芦,瞧见那酒葫芦,鲁宏身体一震,失声道:“秦.....秦逍!” ----------------------------------------------- ps:感谢亚里士缺德o、涛子AI两位好兄弟的破费捧场。没收藏的兄弟姐妹还请将本书放入书架,谢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七章 夜马蹄声声 乔乐山带人将温不道二人团团围住,鲁宏瞧见那斗笠人腰间的酒葫芦,脱口叫出了秦逍的名字。 那人摘下了斗笠,并无掩饰,眉清目秀,神色镇定,竟果真是秦逍。 “鲁捕头。”秦逍竟然还很客气地向鲁宏行了一礼,随即指着乔乐山道:“此人想要在押送途中加害官犯,捕头,咱们绝不能让这些逆贼得手。”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鲁宏脸色有些难看,问道:“那把火是你放的?” “是!”秦逍并不否认:“这帮人要加害官犯,我没有办法,只能偷偷在柴房放了把火,将他们引出屋子,如此才好将官犯救出来。” 乔乐山看了鲁宏一眼,冷笑道:“这就是那个姓秦的?” “秦逍,你怎么跟到这里来?”鲁宏神情凛然:“这些事情与你无干,你为何要自己卷进来?” 秦逍竟然摘下酒葫芦,很悠闲地饮了一口,这才道:“刑曹发下调令之后,我也很奇怪,已经判定的案子怎么说变就变?这几天我私下里查了查,才发现这背后是乔老板在作祟。” 乔乐山冷笑一声,淡淡道:“你当我不知道吗?你想从胡老三口中套话,我一清二楚,只不过连韩雨农都不敢干涉刑曹办案,你小小一个狱卒,又能翻什么风浪?” “我就一直奇怪,如果真的能将温大叔定成死罪,你当初在龟城买通刑曹就是,为何没有这样做?”秦逍平静道:“原因只能是温大叔的案子确实无法定成死罪,所以我就想,你在龟城都没能让刑曹定他死罪,到了奉甘府,凭什么能做到?” 温不道虽然被包围,却是淡定自若,没有丝毫慌乱,含笑道:“他做不到。” “确实做不到。”秦逍也笑道:“所以今天温大叔被带离甲字监,我就想你们会怎样对大叔下手?后来有人提醒到我,在龟城和奉甘府都不能动手,可是从龟城到奉甘府有好几天的路途,这中间要做些什么,那可比城中容易的多。” 乔乐山心知局面已定,双臂横抱胸前,悠然道:“所以你就一路跟随过来?秦逍,我还真是有些奇怪,这温不道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竟然非要淌这趟回水?” “温大叔是个好人,至少和你相比,他真的是个好人。”秦逍叹道:“我明知道这样一个好人会遇上凶险,当然不能视而不见。”看向鲁宏道:“我没有想到鲁捕头也会卷进这里面来,早上跟随出城,其实只是想向鲁捕头提醒一声,途中很可能会遇到麻烦,可是刚一出城,我却瞧见你带人尾随在鲁捕头后面,所以就想看看你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乔乐山摊开手,笑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又能如何?” 秦逍直视鲁宏,道:“捕头,你真要和他们一起?” 鲁宏眼角抽动,盯着秦逍,脸色渐渐变冷,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冷声道:“秦逍,早就和你说过,出头鸟并不好做。”转身向边上的一名壮汉伸手道:“刀给我!” 那壮汉只以为鲁宏是要亲自出手,看向乔乐山,见乔乐山微微点头,这才将大刀递给鲁宏。 鲁宏接过刀,却是丢向秦逍,落在秦逍脚下,乔乐山眉头一紧,只听鲁宏已经沉声道:“秦逍,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拿起刀,亲手斩杀了温不道,我们便不会与你为难。” 乔乐山立时明白,鲁宏这样做,固然是为了拉秦逍一起下水,却也是给秦逍一条活路。 秦逍若真的亲手杀了温不道,那么今晚之事,秦逍当然不可能再泄露出去。 温不道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看向秦逍,道:“好孩子,你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我心中感激。”抬起手,枷锁未除:“我这幅模样,自身难保,更是护不住你,你若是亲手杀了我,他们应该就不会为难你。我死了,都尉府未必会一查到底,可是你若有个闪失,韩雨农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提醒乔乐山,最好不要轻易对都尉府的人下死手。 秦逍眉头一紧,向鲁宏道:“鲁捕头,你是都尉府的老人,我还没进都尉府,你就已经是步快的捕头,都尉大人对你器重有加,你做错了事,若是能够幡然悔悟,都尉大人或许还能从轻处理,可是......!”抬手指着乔乐山道:“你若和这帮人为非作歹,真的害了温大叔,再想回头可就来不及了。” “秦逍,我给你活路,是你自己不要,可莫怪我不念兄弟之义。”鲁宏握拳道。 乔乐山单手背负身后,盯着温不道眼睛道:“大哥,我问你最后一次,银子的下落,你到底说是不说?” 温不道淡然一笑,并不说话。 乔乐山冷哼一声,挥手便要让手下人冲上去,鲁宏却已经抬手道:“且慢!” “捕头是想放过这小畜生?”乔乐山冷笑道。 鲁宏脸色一沉,道:“乔乐山,咱们之前可是说的明白,我帮你把这事儿办了,五万两银子不能少我一文,你现在杀了他,银子从何而来?” “捕头多虑了。”乔乐山道:“他死了,赌坊还在,我就算砸锅卖铁,许诺你的银子,一文钱也不会少你。” 对乔乐山而言,能够从温不道口中逼问出银子的下落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若温不道拒不交代,那也定然不能让他活下去。 鲁宏向秦逍看过去,见秦逍神色冷峻,也正望着自己,一咬牙,背过身,不再看秦逍。 秦逍看在眼里,心知鲁宏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再也无法挽回。 乔乐山一挥手,手下人正待上前,猛见鲁宏再次抬起手臂,乔乐山露出恼色,还没说话,却听鲁宏已经沉声道:“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乔乐山一怔,皱起眉头,侧耳聆听。 “马蹄声!” 一人立刻道。 旁边立刻有人道:“对,是马蹄声,从......从北边过来的,咦,不错,是从驿站那边过来的。” 乔乐山脸色微变。 秦逍这时候自然也听到,夜色之中,果然从北边传来阵阵马蹄声,蹄声交错,显然来骑还不少。 “小心了!”乔乐山低喝一声,握起拳头,全神戒备,手底下四名壮汉也都握紧了刀。 西陵这些年虽然没有再生出刀兵之祸,但这块土地也从没有真正太平过。 座落在西陵大地的诸多城池虽然秩序井然,可是城池之外,往往是另一个世界,经常会有匪类出没。 早些年,西陵门阀为了自身的利益,确保西陵走廊能够畅通,曾联手以西陵都护府的名义大肆剿匪,却也是剿灭了几股实力颇强的盗寇,一度让西陵盗寇缩头不出。 如今的西陵大地上,虽然几乎没有可以威胁到门阀的大股匪患,但零零散散打家劫舍的盗寇却也还是不在少数。 这种时候,突然有数骑往这边过来,乔乐山等人只以为是有盗寇出没。 夜色之中,来骑如风,只是眨眼间,竟然有七八骑如同幽灵一般冒出来,距离乔乐山不过几步之遥,当先一骑勒住马缰绳,座下那匹高头骏马长嘶一声,一个人立,停在当地。 其他数骑一字排开,几乎是同时勒住了马,只比第一骑落后半个身位,整整齐齐。 夜风吹过,秦逍看得清楚,来骑总共有九骑,清一色都是黑色的骏马,这九匹马俱都是膘肥腿长,马上的骑士竟然都穿着黑色的皮胄,背负长弓,腰挎马刀,披着黑色的披风。 更让人骇然的是,这九人都戴着极为诡异的面具,狰狞可怖,如同暗夜中的厉鬼一般。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乔乐山见得对方威风凛凛之中透着诡异,背脊生寒。 当先一骑戴着獠牙面具,面具下那一双眼睛犀利非常,抬头望见乔乐山身后不远的温不道,翻身下马,一手按着腰间佩刀刀柄,竟然对乔乐山等人视若无睹,直往温不道走了过去。 对方来势凶猛,人多势众,乔乐山等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那面具人走到温不道面前,“呛”的一声,却已经拔出腰间佩刀,夜色下,那马刀泛着乌黝黝的暗光,在马刀出鞘那一刹那,甚至让人感觉一阵寒气袭来。 温不道脸上竟然带着浅浅的笑容,抬起双臂,将那枷锁送到面具人眼前,面具人二话不说,马刀挥起,手起刀落,速度快极,只听“咔嚓”一声响,枷锁已经断成两截子。 鲁宏等人赫然变色,便是秦逍也轻“啊”了一声,心想这人的马刀不但锋利异常,便是刀法也极其了得。 “来得晚了一点,好在没有太耽搁事情。”面具人轻声道:“五哥莫要怪我!” 温不道却是哈哈一笑,拍了拍面具人的肩头,指着边上的秦逍道:“这是我的小兄弟,义薄云天,如果不是他,我未必能等到你们过来。” 面具人并不在意秦逍尚年轻,竟然向秦逍深深一礼,带着一丝敬意道:“这份恩情,兄弟们都不会忘记,也一定会找机会报答。” 秦逍终于回过神来,向温不道问道:“赌神.....赌神叔,他们......?” “秦兄弟,不要害怕,这都是自家兄弟。”温不道柔声道:“你对我有恩,就是对他们有恩。” 乔乐山身边一名壮汉只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什......?” 还没说完,“嗖”的一声响,一支羽箭撕裂空气,“噗”的一声,已经从壮汉的脖子没入,瞬间贯穿了壮汉的脖子,壮汉后面的话根本发不出声响,身体晃了晃,往前栽倒在地。 兀自骑在马上的八名骑士中,一人正在收弓,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训练有素。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八章 荒西死翼 一箭穿颈! 乔乐山等人悚然变色。 温不道向秦逍笑道:“秦兄弟,我先和我的结义兄弟把事情了结了,待会儿再和你说话。”不等秦逍多言,向前走出两步,冲着脸色惨白的乔乐山微笑道:“乐山兄弟,你是否还想知道那些银子的下落?” 乔乐山隐隐明白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鲁宏也是一脸震惊之色,目光扫过那些黑胄骑士,又赫然扭头看向站在温不道身旁的面具人,猛然间想到什么,失声道:“是.....是荒西死翼,他们是荒西死翼!” “荒西死翼”四字一出,乔乐山身体一震,瞳孔收缩。 秦逍听到“荒西死翼”四字,也是心下一凛。 这个名号,他虽然谈不上有多熟悉,却并不陌生。 关于荒西死翼,最让他记忆深刻的便是两年前在宇文郡发生的事情。 那天早上,人们惊讶的发现,宇文郡青罗县县衙正门外竟然竖起了一根巨木,青罗县太爷则是不着片缕赤着身子被绑在巨木之上,昏迷不醒。 在众目睽睽醒过来之后,县太爷竟然当众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自己贪赃枉法颠倒黑白的所作所为供认出来。 人们只觉得匪夷所思。 堂堂县太爷,被人赤身绑在县衙门外且不说,竟然还当众招供自己的罪状,如果不是好几百人亲眼所见,谁也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 不明真相的人只以为县太爷受惊之后,脑子不正常,这才自供罪状,但也有人觉得这背后定有蹊跷,只是真相究竟是什么,一时间也无人说的上来。 不过青罗县发生此事,西陵都护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立刻派人前往,将青罗知县直接押回奉甘府城。 仅仅过了三天,青罗县隔壁的剑山县竟然诡异地复制了同样一幅场景。 剑山知县也是被赤身绑在县衙正门前,不过剑山知县却并没有像青罗知县那般当众坦白自己的罪状,被人救回县衙之内后,不但将县里的衙差全都聚集守卫县衙门,甚至还在县里征调了数十名壮丁,将县衙里三层外三层守卫的水泄不通。 保护好县衙后,又派人迅速向西陵都护府求援,声称有盗贼要攻打县城。 等到西域都护府派了一队人马赶到剑山县衙之时,剑山知县的人头已经被悬挂在县衙正门外的旗杆上。 据众人所言,那天黄昏时分,一队骑兵突然出现在县城,入城之后,直接骑马冲进了县衙内,来众不过十多骑,出手狠辣果断,上前阻拦的衙差和壮丁瞬间就被杀了四五人,其他人竟然不敢动弹。 那些骑兵冲进县衙内后,很快就出来,不过却是带着剑山知县的人头。 这些人强迫剑山县的衙差将人头悬挂在旗杆上,尔后打马离去,无人敢阻拦,来去如风,自此便再也不见踪迹。 发生此等事情,西陵都护府自然是立刻下令抓捕,而且按照人们的描述,对那群骑兵的装束做了描述,张贴告示,重金悬赏。 按照众人所说,那群骑兵都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皮胄,披着黑色的披风,背弓挎刀,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 这些骑兵动作干脆利落,能骑善射,明显是久经训练,一度让人误以为是军队的骑兵。 但是自那之后,这群如同幽灵一样的骑士便再也没有声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踪迹。 后来又有风声传开,那位当众招认罪状的青罗知县在西陵都护府接受过审讯,招认自己之所以主动坦白,确实是受到了那些鬼魅般的骑士所迫,而那群骑士自称荒西死翼。 于是西陵都护府的人很快就从以前的卷宗之中发现,早在这两起事件之前,荒西死翼就屡次出现。 他们不但斩杀过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在灾荒之时,甚至一度逼迫富家大户赈济灾民,但有反抗,下手狠辣无情。 只是荒西死翼每次出现过后,便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每当人们快要忘记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会再次出现,总要做出一些让人们大吃一惊的事情来。 不过荒西死翼固然让贪官富贾心存惊惧,可是在贫苦百姓的心中,却是一群劫富济贫的侠客,深受百姓喜爱,只是因为荒西死翼一直属于官府的通缉犯,所以百姓只能将对他们的喜爱埋在心中。 秦逍在都尉府的时候,就几次听到衙门里的同僚提起荒西死翼。 虽说荒西死翼是官府眼中是贼寇,但秦逍听过他们的所作所为,心中倒是颇为钦佩,并不将他们当作盗贼去看,只觉得应该是一群行侠仗义的侠盗。 此时听鲁宏叫出“荒西死翼”的名字,心下一凛,暗想如果这群人真的是荒西死翼,那面具人称呼温不道为“五哥”,难不成温不道竟然与荒西死翼有干系? 温不道在龟城多年,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手打拼,在龟城打出了金钩赌坊这块招牌,大家都只当他是赌坊的老板。 他又何时与荒西死翼有牵扯? 乔乐山眼角抽动,脸色惨白。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可说是相当不好,面对这群荒西死翼骑士,自己绝不可能是敌手。 就在荒西死翼出现之前,温不道的生死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这片刻间,形势立时扭转,自己的性命却已经落在了温不道手中。 “大哥,是我不好。”乔乐山长叹一声,倒也干脆:“你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温不道含笑点头道:“你敢作敢当,至少我这双眼睛也不算太瞎。” 乔乐山苦笑道:“大哥,事到如今,我本该无话可说,可是......你我兄弟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却也并非完全是我的错。” 温不道很有耐心道:“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这些年跟在你身边,你待我不薄。”乔乐山轻叹道:“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身无分文孑然一身,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饿死在街头。” 温不道嘴边挂着浅笑,并不说话。 “跟了你之后,同甘苦共患难,打下了金钩赌坊这片江山,衣食无忧,走在大街上,也算有个人样。”乔乐山道:“你待我如此,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若非迫不得已,真的不想走到今天。” 夜风习习,西陵三月的夜,依然寒冷。 “我并非真的是为了那笔银子。”乔乐山苦笑道:“我实话实说,就算那笔银子你告诉我下落,最终也不是归我所有。” 温不道淡淡道:“不归你所有,你又为何铤而走险?” “我说过,我是迫不得已。”乔乐山盯着温不道眼睛:“金钩赌坊在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了龟城首屈一指的大赌坊,日进斗金,可你是否想过,赌坊的银子越多,就越会被人盯住?” 温不道似笑非笑:“那又如何?四年前,龟城最大的赌坊是四海赌坊,那一年四海赌坊的大老板钱茂突患急病过世,四海赌坊立时四分五裂,也正因如此,我们金钩赌坊一飞冲天,当时马帮控制的长河赌坊处处找咱们麻烦,长河赌坊的大老板和马帮那位曹堂主在一个月内先后过世,许多人只以为是他们内部争斗的结果,但真相到底是什么,谁也查不出来。” “难道......难道这都与你有关?”乔乐山悚然变色,一边的鲁宏也是显出骇然之色。 “否则金钩赌坊又如何能够在短短几年就能在成为龟城最强的赌坊?”温不道淡淡道:“龟城藏龙卧虎,要独占鳌头,总要有人流血。” 乔乐山叹道:“我竟然从不知道他们的死与你有关,看来你也确实没有将我当成自家兄弟。” “你错了。”温不道目光锐利:“天下人都可以是我的朋友,但我的兄弟却并不多,要成为兄弟,必然要志同道合,经过重重考验。我与你结义,本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我能成为真正的兄弟。那些事情没有告诉你,并非是不信任你,恰恰相反,你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安全,没有成为真正的兄弟之前,我只希望自己不要给你带去太多的麻烦。” “因为你背后有荒西死翼,所以你觉得在龟城没有人敢对付你?”乔乐山冷笑一声:“你莫忘记,龟城.....,不,整个甄郡都姓甄,而不姓温!” “你是说甄侯府也盯上了金钩赌坊?”温不道问道。 乔乐山道:“四海赌坊当初能在龟城一手遮天,并不是钱茂有多强,而是他背后有甄侯府,你可知道,四海赌坊每年有半数的收益,暗中都交给了甄侯府。” “看来甄侯府还真是不要脸。”温不道哈哈笑道:“甄家在甄郡搜刮民脂民膏,他们屁股下面坐着金山银山,竟然还要与民争利。” “所以甄侯府在明面上,不会让人看出他们与龟城的青楼乐坊有瓜葛,毕竟披着侯爵的衣裳,这些自诩为贵族的人,总是要些脸面的。”乔乐山叹道:“只是甄家将龟城当成自己的院落,在自家院落里,被别人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却只能看着,大哥,你觉得甄家会甘心?”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难道乔乐山背叛温不道的幕后,竟还有甄侯府的影子? ----------------------------------------------------- PS:看书不收藏,诅咒遇不上大胸妹!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三十九章 枭首 温不道沉默着,但是没有沉默太久,开口问道:“是你的投名状,还是真的迫不得已?” “这没有区别。”乔乐山摇摇头:“我记得我好像劝过你,要想在龟城待的长久,总要向甄侯府表示诚意,但你似乎忘记我说过这句话。” 温不道笑道:“我确实有害怕的东西,可他娘的就是不怕什么达官贵人。” “如果是刚和你认识的时候,我也不怕。”乔乐山忽然笑道:“可是人总是很奇怪,一无所有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真的有了些东西,反倒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轻叹一声:“人只要有了牵挂,就总会为了这些做出妥协。” “哦?” “我没有想到你背后竟然有这样的实力。”乔乐山明知大难临头,反倒镇定下来,含笑道:“在甄侯府与你之间,我要活下去,就只能选择那边。” 温不道微微点头:“所以你背叛我是因为甄侯府?” “当然还有那个女人。”乔乐山苦笑道:“其实我并不想在女人方面对不起你,可是那天喝多了酒,等我醒来的时候......!” 秦逍心想此人当真是厚颜无耻,这样的事情竟还敢说出来,更要紧的是,他言辞之中,竟似乎将责任丢给了温夫人。 温不道并不意外,淡淡道:“你这是想向我求饶?” “蝼蚁都想活下去,更何况是我?” “可惜你不该用这样的理由。”温不道冷笑道:“无论过错在谁,你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将责任丢给一个女人。”抬头望向夜空,喃喃道:“我本以为你敢作敢当,所以打算亲手砍了你的脑袋,不过现在看来,你都不配让我再出手了。” 乔乐山眸中划过一丝喜色,却还是镇定道:“大哥不想杀我?” 温不道却是看向骑在马背上如同幽灵般的那些荒西死翼骑士,淡淡道:“你可以从那八骑之中任意挑选一人,若是你能胜过他,便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乔乐山扫过八骑,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温不道身旁的面具人却已经抬起手,向八骑做了个手势,便见到其中一骑一抖马缰绳,缓行而出。 乔乐山退后两步,心知没有其他退路可走,若是真的能够胜了对方,以自己对温不道的了解,此人信守承诺,自己还真的可能死里逃生。 他顺手从边上的壮汉手中抢过大刀,面朝那名骑士。 那骑士出来之后,却并没有直接冲向乔乐山,而是绕了个半圈,骏马的速度快了起来,等他冲向乔乐山之时,骏马如电,“呛”的一声,那骑士已经抽出马刀,挥刀直向乔乐山冲过来。 乔乐山徒步迎战骑士,自然知道凶多吉少,等那骑兵借着骏马冲刺之势一刀砍过来,乔乐山不敢硬接,迅速闪躲,那骑士从他身边掠过,但很快就兜转马头,再次向乔乐山疾冲过来。 乔乐山双手握刀,等那骑士靠近,大刀砍下来之时,挥刀上迎,“呛”一声响,两刀交击,只听得“呛啷”一声响,乔乐山手中的大刀竟然从中断成了两截。 秦逍看在眼里,颇有些吃惊,暗想这骑士的马刀当真锋利异常。乔乐山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刀瞬间就断成了两半,怔了一下,也就是这一顿,刀光闪过,那骑士的刀刃已经毫不留情地砍在乔乐山握刀的那只臂膀上。 马刀锋锐无比,乔乐山惨叫声中,整条臂膀已经飞出。 鲁宏等人都是大惊失色,温不道却是神色淡定。 “大哥,大哥.......!”乔乐山捂着断臂伤口,连连后退,心知生死就在瞬间,看向温不道,眼中既有痛苦,又有恳求。 温不道冷笑一声,也不说话,那骑士再不犹豫,催马冲上去,手起刀落,人头飞起,已经是一刀便砍断了乔乐山的脖子,冷酷而干脆。 当乔乐山首级飞出的一刹那,又有数名骑士催马而出,齐齐抽出佩刀,眨眼间便已经到了乔乐山那三名手下身边,不等那三人反应过来,手起刀落,连声惨叫,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三人瞬间便倒在血泊之中,。 这些骑士出手干脆利落,却又冷酷无情,真的如同从地狱出来取人性命的幽灵。 秦逍瞧见又有一名骑士冲向鲁宏,脸色骤变,厉声道:“住手,不要杀他!” 那骑士自然知道秦逍与温不道关系匪浅,本来要扬刀向鲁宏砍去,听到声音,立时勒住了骏马,扭头看过来。 鲁宏眼见得乔乐山等人在眨眼之间尽数倒在血泊中,脸色惨白,瞧见其实冲过来之时,心知大限将至,握拳本想拼力最后一搏,见到那骑士突然停下来,怔了一下。 温不道转头看向秦逍,秦逍不等温不道开口说话,已经道:“赌神叔,你.....你不要杀他!” “秦兄弟,你要亲自动手?”温不道笑道:“那也好,此人方才想要杀你灭口,你大可以亲手宰了他,好男儿就该手诛仇敌,这才痛快。” 秦逍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温不道皱起眉头,道:“你想饶了他?秦兄弟,你可不要妇人之仁,此人非死不可。” “他是都尉府的人。”秦逍看着温不道眼睛:“他是不是该死,应该由都尉府来决定。” 温不道摇头笑道:“秦兄弟,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但鲁宏的性命却不能交给你。此人与乔乐山勾结,欲图害我性命,自然是我的仇敌,如果只是我个人的恩怨,看在秦兄弟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因为他二人的奸计,我已经无法再回到龟城,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赌坊付诸东流,再也不能为我们所用,我不能不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鲁宏闻言,忽然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温不道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乔乐山费尽心思要找的银子,为何不翼而飞?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些银子原来是交给了荒西死翼。”鲁宏此时完全明白过来:“荒西死翼要生存下去,自然需要银两,你们担心被官府盯死,不敢放纵抢掠,有了赌坊,便可以保证你们的银两供应。” 温不道笑道:“你错了,荒西死翼不去抢掠,并非是畏惧官府,只是因为他们不屑去做那种事情。” “乔乐山一直在奇怪,你们赌坊银库里储存着几十万两银子,怎么可能毫无声息地全都消失?”鲁宏看了一眼乔乐山早已经一动不动的尸首,长叹一声:“这头蠢猪不知道,所谓的银库之中,恐怕从来都没有真正储存过银子。” 秦逍这时候自然也明白过来。 乔乐山一直觉得赌坊的地下银库存了几十万两银子,也正因如此,才觉得几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简直是匪夷所思,毕竟要运走几十万两银子,少说也要十几辆大马车才能做到,一有动静,作为温不道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事实上,赌坊的银子一直都在向外输送,银库里也绝无可能储存大笔银两。 银库只有温不道能够进去,如此不但乔乐山不会知道银库到底有多少银子,而且还会产生一种错觉,只以为温不道一定会将所有的银子都存放其中。 只是温不道既然有能耐在龟城用明暗各种手段将金钩赌坊变成第一大赌坊,自然也就有能力悄无声息地将那些银子输送出去。 毕竟他背后是荒西死翼。 金钩赌坊成了荒西死翼一处重要的经济来源,而温不道就是替荒西死翼坐镇金钩赌坊。 想到这位在监牢里面风趣幽默的赌神大叔,背后竟然有如此深厚的背景,秦逍真是觉得真人不露相这句话确实是诚不我欺,而龟城也确实是藏龙卧虎。 看着乔乐山的尸首,秦逍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怜悯。 跟随温不道六七年,这家伙竟然对温不道的背景一无所知,这倒也罢了,他竟然想要取温不道而代之,这实在是自寻死路。 能够掩饰自己的身份,连身边最亲密的人都一无所知,温不道城府之深,实在让人感到恐怖。 “秦兄弟,你现在总该知道,他不能活着离开的原因在哪里。”温不道轻叹道:“他知道的太多,在这世上,知道的越多,可能活的久越短。” 秦逍摇头道:“你们不能杀他,而且他也必须跟我回龟城。” 鲁宏高声道:“秦逍,你也不必替我求情,他说的没错,方才我确实是想杀你灭口,我既然无义,你也大可无情。” “我没有和你讲义气。”秦逍没有看鲁宏,而是看着温不道,问道:“赌神叔是否还会回龟城?” 温不道笑道:“总会回去的,那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但不会再是以前的身份。” “那你是否还会甘愿被押送前往奉甘府?” 温不道想不到秦逍会这样问,摇头道:“游戏已经玩到这个份上,我也没有必要再陪他们玩下去。” “鲁捕头是都尉府的人,是他押送你前往奉甘府,你今日一走,就等若是从都尉府的手中走脱。”秦逍道:“甄侯府一直在等着都尉府犯错,只是没有找到好机会,如果这次都尉府押送囚犯出了岔子,被囚犯走脱,自然会给都尉府带来大麻烦。”抬手指着鲁宏道:“如果带他回龟城,囚犯走失的罪责他自然可以担起来,如果他死了,受牵累的就是韩都尉,而我不想看到韩都尉遇到麻烦。” 温不道笑道:“所以你要我饶他性命,是为了韩雨农?” “不错。”秦逍正色道:“所以他绝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你们手里。”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章 夺命 温不道摇头道:“别的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这是规矩。” “我只要你答应这件事情。”秦逍坚定道:“鲁捕头是都尉府的人,无论犯了什么罪责,只有都尉府能惩处他,这也是规矩。” 温不道脸色沉下来,盯着秦逍的眼睛。 秦逍却并不畏惧,与温不道四目对视。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 片刻之后,温不道才转身向面具人问道:“我能不能放了他?” 面具人摇头道:“赌坊暴露,再不能为我们所用,卷入此事的罪魁,只能处死,否则无法向弟兄们交代,更无法向主公交代!” 温不道微微点头,叹道:“秦兄弟,你也听到了,鲁宏的生死,不是我说了算。” “我也知道了你们的存在,是否也要将我杀了灭口?”秦逍问道。 温不道若有所思,再次向面具人问道:“有没有办法成全秦兄弟?” 面具人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平静道:“如果秦兄弟坚持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秦逍立刻问道。 面具人吐出两个字:“夺命!” “夺命?”秦逍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面具人抬手指向手底下的骑士:“你从中选一人,如果你能取胜甚至杀了他,姓鲁的你便可以带走,可是你若死在他的刀下,姓鲁的还是活不了,而且你还要搭上一条性命。”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这不就是乔乐山方才的取死之道吗? 温不道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凝视秦逍道:“秦兄弟,你对我有恩,按理来说,为了报答你的恩惠,我也不该拒绝你的要求。但恩惠和规矩从来都不是一回事,你的恩惠,我可以用性命偿还,但死翼的规矩,谁都不能破坏。”瞥了鲁宏一眼,接着道:“你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以身犯险。” 秦逍叹了口气道:“赌神叔,其实我也很怕死,但有些事情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做。”抬手随意一直:“就他了!” 被指中的那名骑士却没有继续骑在马背上,翻身下马来,摘下长弓箭盒放在马背上,这才缓步走到秦逍面前,拔出了佩刀。 秦逍见到这人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厉鬼面具,手中还有那锋利的马刀,心下还是有些发憷。 “秦兄弟,这里的每一名死翼骑士,都是经过多年的严酷训练,战斗力不会在守卫京都皇宫的龙鳞士之下。”温不道提醒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不想让此事给都尉府带去麻烦。不过以韩雨农的能耐,即使会给他带去麻烦,他也能够化解,否则他就不配继续留在那个位置上。” 他显然还是担心秦逍自寻死路。 秦逍当然明白,从身份上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年轻的狱卒,而对方则是经过严酷训练的死翼骑士。 温不道提及的龙鳞士,秦逍还真是听说过。 据说在皇宫里,有一群强悍无比的武士,他们拥有保护圣人的最高荣耀,每一个都像一头猛虎,就如同包裹着真龙天子的鳞甲,因此被称为龙鳞士。 大唐帝国的每一位军人,都以能够成为龙鳞士为至高荣耀。 温不道提醒死翼骑士的能力不在龙鳞士之下,显然不会是夸大其词。 秦逍的处境,就宛若一个蝼蚁般的小狱卒与帝国最强悍的龙鳞士对决,没有开始,似乎就已经结束。 死翼骑士握着刀,刀尖指地,没有轻易出手,这自然也是看在了温不道的面子上。 秦逍要求温不道放过鲁宏,当然不是怜悯鲁宏的妇人之仁。 鲁宏先前存了杀人灭口之心,若以私而论,秦逍还真不在意荒西死翼一刀砍了他脑袋。 但鲁宏的生死,已经直接牵涉到都尉府。 荒西死翼出现,温不道身份暴露,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回到龟城,秦逍自问也不可能有能耐将温不道带回去,如此一来,囚犯被劫的罪责自然就落在了都尉府的头上。 几日之前,甄侯府设下圈套,想利用孟子墨向都尉府发难,虽然阴谋落空,但甄侯府的獠牙已经显露出来。 如果这次囚犯被劫事件都尉府没能拿出一个交代,甄侯府当然会借题发挥,从而直接威胁到韩雨农的安全。 秦逍自然明白,只有将鲁宏押回龟城交给韩雨农,韩雨农才能从容应对这次事件。 他敢接受夺命,倒也不是真的一时冲动。 秦逍承认,荒西死翼骑士能骑善射,那绝对是精兵,如果比及冲锋陷阵,自己和荒西死翼相比就是天地之别。 但如果是比试拳脚功夫,自己却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赌神叔,你这些兄弟都是一等一的斗士。”秦逍苦笑道:“刚才那一刀,竟然砍断了乔乐山的大刀,我真不知道是马刀太锋利,还是他的力气太大。” 温不道含笑道:“这些马刀,是用精铁矿开采出来的矿石锻造,打造这样一把刀,过程极其复杂。这样说吧,就算是龙鳞士的龙鳞宝刃,也未必胜得过死翼的风翼刀!” “风翼刀?”秦逍道:“刀是好刀,名字也好。只是......我手无寸铁,他手里拿着能与宫廷禁卫兵器相媲美的宝刀,这场比试不打就有了结果。” “你觉得不公平?” 秦逍笑道:“当然不公平。” “风翼刀本来只能是死翼的兵器,不过我可以破例给你一把刀。”温不道笑道。 秦逍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也知道,我刀法稀松平常。如果要打,咱们赤手空拳比试比试。”看了温不道一眼,苦笑道:“赌神叔总不会真的想让我死在马刀之下吧?” 温不道想了一下,点头道:“如此也好,分出胜负,但尽量不要伤到性命。” 鲁宏虽然知道秦逍力保自己,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有什么感情,但蝼蚁尚且偷生,他上有老下有小,在这绝境之中,自然也希望能够有机会活下去。 秦逍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但却是极其渺茫的希望。 他自然知道,秦逍虽然有都尉府的编制,却只是一名狱卒,都尉府的衙差之中,两班捕快还能舞刀弄枪,但狱卒无论是刀法还是拳脚都是稀松平常。 秦逍是都尉府最年轻的衙差,在鲁宏眼中,这小子的身手肯定也是整个都尉府最弱的。 荒西死翼骑士的战斗力,他亲眼所见,即使自己亲自出手,只怕也不是任意一名死翼骑士的敌手,就更不必提秦逍能够取胜。 眼瞧见与秦逍对战的那名骑士已经收起风翼刀,往前两步走到秦逍身前,鲁宏心里更是生出一丝绝望。 秦逍在那名魁梧健壮的骑士面前,显得十分单薄,而且秦逍的个头也只到那人的肩头。 这倒不是因为秦逍年轻矮小,而是这些死翼骑士的个头都实在太过高大魁梧。 两人对面一战,还未动手,死翼骑士的气势明显就大占上风。 “呼!” 骑士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很礼貌地等待秦逍率先出手,显然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简单的事情就要用最简单的方法迅速解决,所以骑士很干脆地一拳冲着秦逍直接打了过去。 这一拳劲风呼呼,速度虽然不算很快,却势大力沉。 鲁宏见秦逍并没有闪躲的意思,忍不住叫道:“快躲开!”心知这一拳若是真的打中秦逍,秦逍恐怕要被打飞出去,自己的性命,也就在这一拳之间。 眼见一拳就要打在秦逍面门,却见秦逍身子猛地向下一矮,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手向上探出,从底下抓住了那骑士的手腕子。 鲁宏心下焦急,暗想这小子真是胡来。 那骑士的气力明显不弱,你就算抓住了他的手腕,又能如何?面对这样的对手,只能是拉开距离,闪躲对方的攻击,消耗对方的体力。 但他心里却也明白,真要和死翼骑士玩消耗战,对方的体力没有耗尽,秦逍只怕已经累瘫在地上。 左思右想,横开竖开,秦逍都是必败无疑,而明年此时,恐怕已经无法避免成为自己的忌日。 其实一只手腕被抓,低喝一声,想要挣脱开,但让他感到惊骇的是,秦逍那只手竟然像铁箍一般牢牢攥着自己的手腕,自己竟然无法挣脱开去,他面具下的眼睛划过一丝异色,但却没有丝毫的犹豫,被抓的是右手,左手却已经握成拳头,向下往秦逍的头顶上砸了下去。 秦逍依然没有任何的花架子,其实的左拳砸下来,他的右手再次迎上去,没等那拳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已经如法炮制,用右手抓住了骑士的左腕。 于是很奇怪的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 死翼骑士如同铁塔般站在秦逍身前,秦逍则是半蹲着身子,两只手向上各抓住死翼骑士的手腕,死翼骑士两臂微微抖动,明显是在用力挣脱,但让所有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魁梧强悍的死翼骑士两只手臂被秦逍死死抓着,静似乎根本无法挣脱开去。 这怎么可能? 鲁宏睁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单薄的少年,怎能有这样强悍的气力? 要控制骑士的双臂让他无法挣脱,自然需要极其恐怖的力量,秦逍单薄之躯,体内又怎可能拥有那般强悍的力量?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一章 抉择 温不道显然也很是意外,但唇角却泛起一丝笑容。 死翼骑士拼力想要挣脱,但秦逍的双手真的如同钢铁所铸,力量之强悍,让骑士难以撼动分毫。 猛听得骑士一声低喝,膝盖猛然向秦逍的胸口顶过去。 他双臂无法动弹,施展不开,四肢便只有双腿可以对秦逍发起攻击。 秦逍身体下蹲,骑士膝盖往前顶,正好可以撞向秦逍的胸口。 眼见得那膝盖便要顶过来,秦逍双手不敢松开对方的手腕,情急之下,手肘猛地向里一拐,这正是老头子教授的八极拳中很普通的一招,“咚”一声响,骑士的膝盖正好与秦逍的手肘相撞。 秦逍只觉得肘关节颇有些疼痛,却也感觉对方身体抖了一下,隐隐听到那骑士发出一声闷哼,虽然面具遮挡着那人的脸,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但秦逍心知对方这一下应该也不好受。 趁着对方这条腿还没有落地,秦逍咬紧牙关,猛地低喝一声,右腿往里横扫。 他两手攥住对方的手腕,骑士两臂却又拼命往上,一时间对方的两条臂膀反倒成了秦逍的借力之处,也正因如此,他这一扫便可以使劲全力。 “砰!” 骑士根本没有想到秦逍能如此机敏地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更没有想到他腿上的力量也是那般的强悍,结结实实被秦逍扫到,一条腿顿时飘开,整个人立时悬空,更要命的是两只手依然被对方抓住不肯松开。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到,死翼骑士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重重摔倒在地,而秦逍也随着骑士摔倒一同倒地。 依然骑在马背上的一众死翼骑士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同伴会以这样一种近乎尴尬的情势倒地。 “秦逍,你赢了!”温不道声音传过来,“能让死翼和你同时倒地,就已经是你胜了。” 秦逍躺在地上,长出一口气,这时候终于松开手。 他当然不会让人知道,在尾随鲁宏押送的途中,他已经找机会往酒葫芦的内葫里盛上了半葫芦的牛血。 大唐关内,有律法管束着屠宰耕牛,但在西陵却宽松得多。 西陵人多以牛羊为食,民间屠宰牛畜售卖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要找寻售卖牛肉之处,虽不能说遍地都是,却也是十分的简单。 秦逍虽然恩怨分明,却并非一个鲁莽冲动之人。 鲁宏带人押送温不道前往奉甘府,秦逍尾随在后,一开始当然没有想到鲁宏已经私下与乔乐山勾结在一起,只是寻思若鲁宏等人真的遇到麻烦,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必然要出手相助。 但他有自知之明,骑射功夫几乎为零,刀法也是稀松平常,唯一练过的功夫,也只是老头子当初教过自己的八极拳,但那也只是强身健体,全无实战经验。 至若老酒鬼沈药师传授的点穴功夫,自己还只是刚刚开头,连经脉还没有完全打通,危急时候,自然是派不上半点用处。 好在他还有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狗血入腹,可以增强嗅觉听觉甚至是视觉,那么牛血入腹,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秦逍现在终于知道了结果。 方才他就在乔乐山等人面前饮下了牛血,不过这些人只以为这小子是饮酒壮胆,自然不知道其中玄机。 只有秦逍知道,牛血入肚之后,身体很快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全身的肌肉似乎在颤动,可是肉眼细看,皮肉却无丝毫异样。 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血液在全身流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实着全身上下。 蛮牛之强,就在它那强横的力量。 也正是因为这股力量,才让秦逍放手一搏,死翼骑士赤手空拳对付一名狱卒自然是轻松得很,可是要对付一头蛮牛只怕不容易,而要对付一个拥有蛮牛力量却同时具有灵活思维的狱卒,那就更不容易。 温不道宣布秦逍获胜,秦逍固然长出一口气,鲁宏那颗吊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了下去。 骑士起身来,没有因为被秦逍打到而产生丝毫的怨怒,反倒是向秦逍一拱手,转身退了下去。 温不道走到躺在地上一时没有起身的秦逍身边,蹲了下去,笑眯眯看着秦逍,道:“好小子,我和你认识这么久,还真没想到你深藏不漏。” 秦逍苦笑道:“侥幸而已,赌神叔莫取笑。” “实力是有的,也有些运气。”温不道笑道:“所以无论在何种情势下,都不能对任何人存有轻视之心。他出手时就没想过你能有反击之力,否则你要赢他并不容易。” 秦逍心想若不是喝了那一小口牛血,自己现在恐怕早就被打的动弹不得。 “人交给你,”温不道言而有信,转身向面具人使了个眼色,那面具人做了个手势,两名死翼骑士上前去,用牛筋绳将鲁宏双臂反绑起来,又从鲁宏身上找到了打开枷锁的钥匙,鲁宏从头至尾任由对方摆布。 温不道的枷锁虽然从中被斩断,但锁箍兀自箍住了手腕,死翼骑士用钥匙为温不道打开锁,温不道才吩咐道:“我和秦兄弟有话要说,你们将鲁宏送回驿站,给我留一匹马就好。” 荒西死翼并不去管地上的尸首,留下了一匹马,尔后押着鲁宏,无声无息地催马离开。 温不道等荒西死翼离开,这才在地上坐下,秦逍也起身来,坐在地上,苦笑道:“赌神叔,我也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是荒西死翼的人。” “若是连你都能轻易看出我是荒西死翼的人,我早就死在龟城了。”温不道含笑道:“我受主公的吩咐,多年前来到龟城,从一开始就是要在龟城有一家首屈一指的赌坊。” “为何是赌坊?” “因为我知道如何去赌。”温不道微笑道:“西陵最容易挣银子的行当,自然就是青楼和赌坊,虽说开矿贸易会挣得更多,但需要的人力和物力太多,而且容易被门阀盯住。” 秦逍道:“矿山和贸易行都是门阀最来钱的行当,自然不会让别人分一杯羹。” “其实他们连赌坊和青楼也没放过,只是若显得太贪婪,人都被迫走光,损失的也是他们自己。”温不道淡淡道:“主公要养活一帮兄弟,自然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供应。” “所以赌坊一开始就是为了给荒西死翼提供银子。”秦逍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赌神叔,你的主公又是什么人?” 温不道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凝视秦逍的眼睛,道:“秦兄弟,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而且只会问你一次,你要想好了再答我。” 秦逍见温不道突然严肃起来,心知他的问题必然不一般,坐正了身子。 “我是什么人,你已经知道了。”温不道肃然道:“我是荒西死翼的一员,誓死效忠主公。我问你,若是我邀请你加入荒西死翼,你可答应?” 秦逍一怔,万没有想到温不道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你答应,今天就和我一起走。”温不道缓缓道:“我可以保证,加入死翼之后,经过历练,你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斗士,而且以后会跟着我们一起做很大的事情,我不敢保证是否能够成功,但一旦成功,你获得的一切将是你想也不敢想的。”微微一顿,才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强求你,你对我的恩惠,我一定会找机会给你回报。” 秦逍挠了挠头,大感意外:“赌神叔,你.....这个很突然,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可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才道:“我是都尉府的人,韩都尉和孟捕头对我都有恩,他们的恩情我还没有好好报答。而且我现在跟你走了,只会给都尉府带去大麻烦,你该知道,都尉府的衙差投奔了荒西死翼,如果传扬出去.....!” “秦兄弟,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温不道微微颔首,正色道:“我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答案,只是我想试一试而已。其实无论你给出怎样的答案,都是正确的,也都是错的。”伸手轻拍了秦逍肩头:“你不想加入荒西死翼,那么从今以后,就不要知道太多关于荒西死翼的事情,这样对你只有好处。” 秦逍知道温不道意思,点点头,想了一下,才道:“赌神叔,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今晚要回去向主公复命,赌神温不道这个人也许就将永不存在。”温不道温和道:“今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你有什么疑惑,但说无妨,只要能告诉你,我绝不隐瞒。” “赌神叔,你身后是荒西死翼,他们在短短几年内就帮你将金钩赌坊变成了龟城第一赌坊,自然是神通广大。”秦逍疑惑道:“既然如此,你当初被定刑入狱,他们要救你出来应该也不算难事?而且你是金钩赌坊的老板,没有你坐镇,那些银子又如何送到荒西死翼手中?” 荒西死翼既然有实力在龟城打造一个源源不断供应银子的赌坊,那么要让温不道出狱当然不是难事,甚至根本就不可能让温不道获刑。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二章 别离 温不道一如在甲字监与秦逍说话时的样子一样,双臂环抱胸前,微笑道:“你说的不错,如果当时我真不想进监牢,有一百种法子可以做到,但我没有那样做,道理很简单,一来是为了考验乔乐山,二来是为了保护自己。” “我不明白。” “我的眼光实在不好,多年以来,一直以为乔乐山值得信任。”温不道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他隐忍的太好,还是变化太快。我在龟城多年,金钩赌坊已经稳住了阵脚,即使我离开,以乔乐山的才能,依然可以让赌坊顺利运转下去。”微抬头,望着夜空道:“离开主公多年,也到了该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所以我确实准备将赌坊交给他。” 秦逍叹道:“如果他能够耐心等待,反而能够得到他想要的。” “赌坊是我们最要紧的地方之一,我要将赌坊交给乔乐山,自然需要主公首肯。”温不道缓缓道:“我入监一年,就是希望乔乐山能够自我证明,没有我的赌坊,他依然可以做得很好,可以独当一面,而且还能对我忠心耿耿,只有如此,才能让主公相信他,如此也才能让他进入荒西死翼,继而为我们掌控赌坊。” 秦逍道:“赌神叔一片苦心,可惜都被乔乐山辜负了。” “这也怪我。”温不道苦笑道:“他跟了我多年,早年确实与我肝胆相照,所以我才对他信任有加。我犯下那件案子,并没有想到是他布局,只以为是自己失手疏忽,如果早知道他有那心思,及时阻止,或许还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秦逍见他语气颇有些无奈,心下也明白,虽然今日杀死了乔乐山,但当初二人毕竟也曾有过肝胆相照的时候,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温不道也许真的会饶他一命。 “此外我甘心入监,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温不道平静道:“在龟城娶妻置业,都是为了掩护我的真实身份。我手里毕竟有龟城第一大赌坊,犯了任何事情,都会被许多人盯着,如果真的利用背后的力量,我自己固然可以避免牢狱之灾,但也会让人起疑心,反倒是乖乖入监服刑,才会让人不再注意。能够利用一年的时间让乔乐山证明自己,而且还能保护自己,我又何乐而不为?” 秦逍暗想,温不道虽然除掉了乔乐山,但心里只怕也高兴不起来。 毕竟他花了那么大的心思想要培养乔乐山,谁知道乔乐山最终反倒背叛了他,从感情上来说,温不道不可能无动于衷,内心深处一定颇为难受。 最要紧的是,经此一事,温不道绝无可能再回到赌坊,荒西死翼一手经营起来的赌坊就等若丢失,这对荒西死翼来说当然也是不小的打击。 “赌神叔,听乔乐山的意思,他敢铤而走险背叛大哥,是因为背后有甄侯府。”秦逍低声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温不道笑道:“你可知道乔乐山为何要供出甄侯府?” 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道:“乔乐山知道赌神叔是荒西死翼的人,他必死无疑,临死之前,透露背后有甄侯府,如此赌神叔可能就会找甄侯府的麻烦?” “哦?”温不道笑道:“你觉得我会与甄侯府为敌?” “乔乐山知道赌神叔真实身份的那一瞬间,心里或许特别的后悔。”秦逍叹道:“如果不是有甄家在背后撑腰甚至是逼迫,他未必敢背叛赌神叔,所以他心里一定恨极了甄家,当然,最终死在死翼骑士手里,他也一定对你恨之入骨,既然荒西死翼和甄侯府都是他所恨,那么供出幕后有甄侯府参与,挑起荒西死翼和甄侯府的争斗,无论结果如何,乔乐山都能够出口气。” 温不道哈哈笑道:“你小小年纪,这鬼心思倒是多得很。”但很快就点头道:“不过你说的也许并没有错。” 两人都沉默下来,小片刻都没有说话。 “对了,给你的那几本书,你都收好。”温不道忽然道:“还有,那位赵夫子的封笔之作,等他写出来,你备一本给我留着,下次如果再见,你定要亲手交给我。” 秦逍哈哈一笑,温不道已经站起身来,道:“秦兄弟,死翼出现,不好多留,我要和他们一起去了。” “赌神叔多多保重。”秦逍也站起身来。 “你为人仗义,义字当先,这并没有错。”温不道抬手搭在秦逍肩头:“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无论对谁,都要保留几分。” 秦逍笑道:“大叔是说我不该太信任你?” “至少你不该冒险。”温不道正色道:“你对我讲义气,可是今晚如果不是死翼骑士及时赶到,你我的处境就相当凶险了,乔乐山和那个姓鲁的为保守秘密,一定会杀你灭口。” 秦逍挠挠头,道:“赌神叔,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仗义,如果真的打不过,我可能会自己先跑。” 温不道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却不知,秦逍所言,倒也没有开玩笑。 秦逍在途中买了牛血之时,刚巧摊边还有几只野兔卖,于是让人给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里灌了一点野兔血。 如果要打斗,那就用牛血去拼一拼,如果打不过,就用野兔血逃命,毕竟兔子逃跑的速度无人可及,能救出温不道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真要救不了,自己也不能白白将性命搭进去。 只不过今晚牛血倒是用上了,那装着野兔血的小瓷瓶还在自己怀里揣着。 温不道当然不知这里面的蹊跷,只以为秦逍是在开玩笑。 “不说了。”温不道走过去牵了死翼骑士留下的那匹马,并不啰嗦,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秦逍道:“好孩子,以后好好保重。” “大叔,温不道是你的假名,你真名是什么?”秦逍上前问道。 温不道在龟城打拼,这名字十有八九不是真名,秦逍心想我都和你共患难,连你真名都不知道,实在有些亏。 “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温不道。”温不道哈哈一笑:“教给你的赌术,你可莫忘记了,时常练习,说不准日后还能靠这手艺吃碗饭。”一抖马缰绳,骑马绕着秦逍转了一圈,再不多言,飞马疾驰而去。 秦逍望着温不道远去的背影,直等到消失在黑暗中,这才回过神,随即叹了口气,心想这温不道真是不讲究,既然有马匹,好歹也送自己到了驿站再走,现在倒好,又要徒步走回驿站。 乔乐山等人的尸首躺在地上没人理会,秦逍心想今晚发生的事情,终究是要向上禀明,自己也不必去多管这些尸首。 回到驿站,柴房已经被烧的差不多。 火起之后,乔乐山等人也没想着救火,直接出来追温不道,柴房被烧成一堆灰烬,好在那柴房距离正屋还有些距离,而且今夜风势也不大,并没有引燃排屋这边。 院内一片死寂,那群荒西死翼骑士也早就没了踪迹。 秦逍走进最左边那间屋子,一眼就看到被绑了四肢躺在床上的鲁宏。 绑缚鲁宏所用的是牛筋绳子,这是目前秦逍所知最牢固的绳子,普通的刀子都很难割断,韧劲十足。 也不知道是哪位骑士兄弟的好心,在鲁宏的嘴里塞了一大团布巾,所以秦逍进来时,鲁宏只是从鼻孔里发出“唔唔”之声。 如果说以前秦逍对鲁宏还存有几分敬畏之心,经过这次事情,那本就不多的敬畏之心已经是荡然无存,上前去从鲁宏嘴里拿出布团,便在旁边环抱双臂站着,不发一言。 鲁宏大口吸了几口气,这才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秦逍道:“你准备怎样向都尉大人禀报?” “当然是实话实说。”秦逍道:“捕头莫非还要隐瞒都尉大人不成?” 鲁宏冷笑一声,道:“你今晚救了我一命,我也不谢你,还你一条命就好。” “什么意思?” “你如实禀报,就要大难临头。”鲁宏盯着秦逍眼睛:“我问你,温不道入监之时,本是在丙字监,为何会被调到甲字监?” 秦逍并无犹豫:“是我将他调过去的。” “你为何要将他调过去?”鲁宏冷笑一声:“乙字监有几十号囚犯,丙字监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号人,龟城大狱除了你所在的甲字监,还有上百名囚徒,为何你偏偏将温不道调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逍隐隐明白什么。 “还有,温不道进入甲字监之后,金钩赌坊没有花一文铜钱在监牢里打点,还有温不道的老婆,半年来从没有去探监过一次。”鲁宏看着秦逍,声音低缓:“外面许多人都知道,进了甲字监,衣食无忧,但却需要银子,没有银子,在甲字监根本待不长久,可是温不道入监之后,没有拿一两银子出来,却在甲字监舒舒服服住了半年,这又作何解释?” 秦逍意识到问题所在,鲁宏不等他说话,继续道:“温不道入监被关进丙字监,你想方设法将他调到了甲字监,然后自掏腰包,供他半年吃喝,他在监牢有什么要求,你都是竭力满足......!”冷哼一声:“但他却是荒西死翼的人,多年前,荒西死翼就是官府通缉的贼寇,你照顾温不道,那就证明与荒西死翼这帮贼寇交情匪浅,秦逍,你当初是孟子墨所救,又是韩雨农一手提拔,如今却和盗贼私下有勾结,你觉得这事儿传开,让甄侯府抓到把柄,后果会怎样?” ------------------------------------------------------ ps:感谢阿毛574兄弟的舵主捧场,感谢sdj750604、书友58444669、ZXFIRE等兄弟的破费捧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三章 证人 秦逍微微一笑道:“所以捕头觉得如果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会给都尉府带来麻烦?” “都尉府的衙差与荒西死翼私下有勾结,这样的罪责,没有人包庇的了。”鲁宏道:“我知道你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温不道的真实身份,也不至于与贼寇勾结,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很难向其他人去解释。” 秦逍心下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鲁宏的话并没有错。 他当初在监牢里面对温不道多有照顾,一开始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在那个大雨瓢泼的黄昏,温不道递给了自己一把雨伞,恩惠虽然不大,但秦逍却放在了心上,当温不道遇到麻烦进入监牢之后,秦逍利用自己掌握的自愿,给予温不道一些照顾也就理所当然。 温不道进了监牢半年,秦逍与他走得很近,而温不道也时常传授他一些赌术,如此两人的关系也就越来越融洽。 在甲字监内照顾温不道,在秦逍而言有充分的理由。 可是如果只是因为一把雨伞的理由便对温不道那般照顾,却很难说服别人,甚至会让有些人觉得很可笑。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 鲁宏道:“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温不道是荒西死翼的人,你和他在监牢内走得太近,只要稍加调查就能知道,要确保你自己不招惹大麻烦,就绝不能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隐瞒了他的身份,如何解释乔乐山那伙人被杀?”秦逍问道:“莫非不提荒西死翼?” “只要确保温不道的真实身份不被人所知,你和韩雨农都不会有大麻烦。”鲁宏淡淡道:“今晚发生的事情,除了温不道那伙人,就只有你我二人清楚,不过他们是贼寇,自然不可能站出来说什么,而且温不道对你也确实很感激,所以他也不会将今晚的事情对外宣扬,所以事情的真相,就在你我的口中。” 秦逍叹了口气,道:“鲁捕头是希望我们一起编造一个事实出来,如此你便可以自保?” “自保?”鲁宏冷笑一声:“无论我们编造怎样的故事,温不道已经走脱,而且是从我的手里走脱,我的失职之罪,也足以让我有大麻烦。”微一沉吟,终于道:“这次是我利欲熏心,一时走错了路,本来已经回不了头,可是因为你,我至少还能保住这条性命,所以这件事情我会给你和都尉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秦逍见他神情肃然,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你准备怎么做?”秦逍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 鲁宏看着秦逍眼睛,平静道:“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商议的事情了。”坐正身子,道:“晚饭的时候,我在酒中放了迷药,自己事先服用了解药,但他们三个要睡到明天早上才可能醒过来,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将今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商量清楚。” 这一点秦逍倒是心知肚明。 驿站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先是柴房被一把大火烧了,尔后自己趁机带着温不道逃走,驿差和随同鲁宏而来的两名衙差从头到尾就像死了一样,睡得死沉死沉,这当然是有问题。 龟城大狱甲字监,从昨天早上秦逍离开之后,牛志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大狱门口向外张望,直到今天太阳快要落山,兀自不见秦逍的踪迹。 牛志不笨,甚至很机灵,否则当初也不会被秦逍看中,专门调到甲字监来当差。 龟城大狱几十号狱卒,个个都想着进甲字监当差,为此秦逍曾经一度成为狱卒门溜须拍马的对象,秦逍最终选择牛志,一来是牛志反应机灵,二来也是因为这小子肚子里有些墨水,毕竟在龟城大狱的捕快和狱卒当中,能识文断字的屈指可数。 昨天鲁宏前脚将温不道押解离开,秦逍后脚就出了去,虽然秦逍没有直言自己要去哪里,但牛志心里一清二楚。 他知道秦逍定下的事情,自己根本无力改变,但有一点他却很确信,这甲字监的小牢头儿,并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更不是一个鲁莽不知死活的家伙,他就算真的担心温不道的安危跟随而去,也一定会小心谨慎。 只是牛志不知道秦逍会一直跟随到哪里,总不会随着鲁宏等人一直跟到奉甘府? 如果是那样,来回就要五六天。 秦逍如果五六天没有在甲字监出现,必然会让人起疑心。 如果被韩都尉知道秦逍丢下甲字监,偷偷跟随鲁宏押解囚犯,牛志担心秦逍少不得要挨一顿皮鞭子。 韩都尉对手底下的兄弟很照顾,可是一旦都尉府任何人出了差错,都尉大人也从来不会假以辞色,必然是从重惩处。 关键是秦逍一旦受惩处,自己估计也要倒霉,毕竟包庇秦逍,都尉大人也绝对不会客气。 于公于私,牛志都只希望秦逍能够尽快顺利赶回来。 他跟随秦逍两年,秦逍对他可说是十分照顾,二人年纪相仿,性情也算相投,关系可说是十分融洽,而且他心里很清楚,秦逍只要待在甲字监,自己这份差事就稳若泰山,可是如果秦逍出了什么意外,甲字监落到别人手里,第一个走人的恐怕就是自己。 夕阳落山,瞧见大狱门外的依然没有秦逍的影子,牛志只能轻叹一身,转身正要回去,听到后面脚步声响,忙回头看去,却看到马快捕头孟子墨突然出现,有些意外,但马上行礼道:“孟捕头。” “秦逍在里面吧?”孟子墨看上去情绪不是很好,神色有些凝重,也不停步,进了门,从牛志身边擦肩而过,“我去找他有些事情。” 牛志心下一沉,心想这下子可真是要倒大霉了。 孟子墨平日里也会偶尔到甲字监来看看,但次数并不多,三四个月或许能过来一回。 这回倒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秦逍离开的时候突然出现。 秦逍离开之后,牛志并不担心其他人察觉秦逍离开了龟城,最害怕的就是韩雨农活着孟子墨突然而至,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秦逍昨天走了,孟子墨今天就过来,他心想难道孟捕头已经听到什么风声。 回头见孟子墨正往里去,牛志急忙追过去,叫道:“孟捕头稍等。” 孟子墨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怎么?” “其实......!”牛志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若是隐瞒,孟子墨一进甲字监就能发现秦逍不在,到时候孟捕头发起火来,自己可有得受,只能道:“其实秦头儿身体不适,今天没有过来。” “身体不适?”孟子墨立时担心起来:“怎么回事?是生病了?” 牛志点头道:“他说身子有些不舒服,但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所以这两天在家休息,让小的在监牢里照顾着......!” 孟子墨“哦”了一声,眉头皱起,道:“那你先忙着,我就不进去了,我去他家瞧瞧是怎么回事.....!”也不耽搁,抬步便走,牛志背心出汗,跟在孟子墨身后,犹豫着是否要如实相告。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孟子墨陡然停步,回过身来,脸色冷峻,目光逼视牛志:“秦逍到底怎么了?” 牛志抬手擦了擦额头冷汗,弓着身子道:“孟捕头,你别怪我,其实.....!”还没说出口,就见一名衙差从门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牛志,牛志......!” 牛志看到此人,有些惊讶:“你....你怎么回来了?”认出正是跟随鲁宏押送温不道的两名衙差之一。 昨天一早出发,就算一切顺利,鲁宏等人最少也要三四天才能赶回来,这衙差突然出现,着实让牛志吃了一惊,心下一沉,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 那衙差等气息顺过来,看到站在面前的孟子墨,忙行礼道:“孟捕头!” 孟子墨倒不知此人押解囚犯去奉甘府,但见他风尘仆仆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知道出了事儿,皱眉道:“怎么这副模样,到底怎么回事?” “捕头,都尉大人让我过来传令,让牛志立刻跟我一起去郡守府。”衙差忙道:“都尉大人带着鲁捕头他们先过去了。” 孟子墨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让牛志去郡守府?鲁宏回来了?他不是押送囚犯去了奉甘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瞬间明白什么,脸色一沉:“难道押解囚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温不道被盗匪劫走了。”衙差道:“鲁捕头带着我们刚刚回到都尉府,见到都尉大人,都尉大人没有审问,直接带着鲁捕头和秦逍去了郡守府。” “秦逍?”孟子墨身子一震:“这事儿与秦逍有什么干系?”想到牛志方才声称秦逍患病在家休养,知道事情不对,斜睨了牛志一眼,冷声道:“牛志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都尉大人为何要让牛志前往郡守府?” “应该是让牛志去作证。”衙差道:“秦逍出现在案发现场,他说鲁捕头在甲字监交接囚犯的时候,虽然按了手印,却没有将提押文书带走,如果没有提押文书,到了奉甘府,鲁捕头无法向那边证明押送的就是囚犯温不道,所以秦逍带着提押文书追上去,那是要将提押文书交给鲁捕头,以免误了事情。”看向牛志:“秦逍说你可以证明此事,所以让你去郡守府。” 牛志先是一怔,但马上斩钉截铁道:“对,没错,就是这样,秦头儿是送提押文书追上去的,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这是真的。”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四章 公堂 孟子墨带着牛志来到郡守府衙门外的时候,已经是黑灯瞎火的时候,好在门廊下悬挂着两盏灯笼,倒是看得很清楚。 几名官差已经在郡守府外窃窃私语,孟子墨一眼就瞧出这些人都是刑曹的官差。 甄郡六曹和都尉府在名义上都是隶属于郡守府之下,但所有人都知道,郡守府的这位郡守大人手中实在没有太多的权势。 当年在甄郡设立郡守府,究其原因,实际上就是让甄郡至少在名义上还属于大唐所控制的疆域,其下六曹半数都是有名无实。 户曹名义上有掌理赋税之责,但实际上甄郡的赋税都是由甄侯府派人收取,户曹连一两银子都收不上来,反倒要时常派人去帮助甄侯府计算账目,至若兵、礼、工、吏四曹,那更是形同虚设。 六曹之中,唯一有实权在手的,也就只有刑曹。 不过众所周知,刑曹曹官吕思远是由甄侯府直接向朝廷举荐,此人本就是西陵门阀出身,虽然甄侯府故作姿态没有直接用甄家的人,但吕家也是甄郡颇有实力的世家门阀,直接攀附在甄侯府脚下,吕思远控制的刑曹,也就等同于是甄侯府自己的地盘。 孟子墨看到刑曹官差在郡守府前窃窃私语,唇边就泛起一丝冷笑。 刑曹的人瞧见孟子墨带着几个人过来,自然也认出是都尉府的人,一个个也没什么好脸色,如果是早些年,说不准还会故意挑衅几句,但如今的都尉府有韩雨农坐镇,韩雨农在甄郡也算是威名赫赫,甄侯府都要忌惮几分,刑曹的人自然也不敢轻易招惹都尉府。 孟子墨上前去,见到郡守府大门敞开,四名带刀护卫一字排开拦在府门前,拱手道:“都尉府孟子墨,奉命带狱卒牛志前来回话。” 郡守府护卫显然早就接到了命令,听到牛志名字,立刻让开一条路,孟子墨正要上前,一名护卫伸手拦住:“牛志进去,你在外面等候。” 孟子墨也不争辩,回身向牛志点点头。 牛志心中忐忑,不敢直视那几名护卫,进了府内,有人领着直接穿过前院到了正堂。 郡守府正堂内灯火通明,牛志走到正堂门外,带路那人已经禀道:“启禀大人,狱卒牛志带到!” “让他进来!”堂内传来声音。 牛志见带路那人向自己做了个手势,忙拱了拱手,半弓着身子进了堂内,远远瞧见正座上那位大人穿着官府靠在椅子上,知道能坐在那个位置只能是郡守杜鸿盛,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小人牛志,拜见郡守大人。” “牛志,我问你,秦逍擅离职守,究竟是什么缘故?”声音不是从前面传来,而是从自己左首响起,这让牛志不禁扭头看过去,只见到一名官员正一脸寒意盯着自己,认出正是刑曹曹官吕思远。 牛志还没有回答,就听右首传来韩雨农的声音:“吕大人,郡守大人在这里主持此案,你稍安勿躁。” 韩雨农在都尉府声望极高,其中有一个缘故便是特别护短。 牛志见到韩雨农在边上,顿时镇定下来,瞧见鲁宏和秦逍站在韩雨农下首,心想自己在这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小心谨慎。 郡守杜鸿盛咳嗽一声,这才问道:“牛志,本官问你,秦逍是否在昨日清晨离开甲字监?” “回禀大人,确实如此。”牛志恭敬回道。 杜鸿盛颔首道:“那他去了哪里?” “他出城去追赶鲁捕头。” “为何要追捕鲁捕头?” 牛志道:“鲁捕头昨日提走了关押在甲字监的囚犯温不道,虽然签了字,但是离开的时候,忘记将提押文书一同带走。”看了秦逍一眼,才继续道:“没有提押文书,鲁捕头就算押送囚犯到了奉甘府,也无法证明押送的就是温不道,无法交接,秦逍担心鲁捕头白跑一趟,所以才拿了文书追上去。” “果真如此?”杜鸿盛沉声道。 牛志叩首在地:“小人不敢撒谎。” 吕思远冷笑道:“大人,此人所言,不足为信,定是都尉府的人私下里互相串供,所以才会编造谎言。” “吕大人,你是刑曹曹官,应该明白,没有证据,不能血口喷人。”韩雨农淡淡道:“你若觉得牛志所言不实,总要拿出证据来。” 吕思远正要开口,外面传来脚步声,众人循声看去,竟见到一身锦衣的甄家少公子甄煜江在数人的簇拥下,大步走进了堂内。 在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吕思远脸上立时显出欢喜之色,第一个迎上去拱手道:“少公子!” 杜鸿盛也起身来,走下堂拱手。 甄煜江并无官身,但他的父亲是长信侯,那是甄郡的主宰,按道理杜鸿盛作为甄郡郡守,倒也不必向甄煜江行礼,但他显然对甄家十分忌惮,并不敢对甄煜江失了礼数。 “杜大人继续审案。”甄煜江含笑道:“我听说了这桩案子,所以特地过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雨农对甄煜江却并不假以辞色,拱手道:“少公子,此案涉及都尉府和刑曹,与甄侯府倒没什么干系,所以.....!” “韩都尉错了。”幕僚郎申水从甄煜江身后站出来,从怀中取了一份文契在手中,举起来晃了晃:“这是金钩赌坊的地契,其实早在两个月前,乔乐山就已经将金钩赌坊抵给了侯府。” 众人都是一惊。 “诸位别误会,并非侯府要赌坊。”郎申水笑道:“侯府为了方便百姓银两流通,多年前就在城里开了一家钱庄,乔乐山当时急需一笔银子,用金钩赌坊作抵押,所以金钩赌坊如今实际上是归属侯府所有。”瞥了韩雨农一眼,才继续道:“听说这桩案子牵涉到了乔乐山,侯爷担心乔乐山借走的那笔银子无法偿还,所以过来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宏忍不住道:“我们刚刚回城,也才刚刚向郡守大人大致说明了昨晚发生的情况,侯府又如何这么快就知道乔乐山卷入其中?” “甄侯府受圣人的嘱托,守卫甄郡一方百姓。”郎申水冷笑道:“今日一早,有人在驿站附近发现了不少尸首,而且还有人认出了其中一具尸首正是金钩赌坊的乔乐山,此等骇人听闻的凶案,自然有人立刻向侯府禀报了。” 秦逍心下冷笑,知道郎申水的托词是一派胡言。 金钩赌坊在龟城虽然名气不小,但真正认识乔乐山的人却不多。 几具尸首在驿站附近,被人瞧见并不奇怪,可是却有人能认出乔乐山,那就实在是匪夷所思了。 他心知昨夜乔乐山的行动,事先甄侯府肯定知道的很清楚,不过乔乐山那边迟迟没有回来禀报结果,甄侯府自然会派人前去打探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从龟城到驿站徒步而行要一天的时间,但如果骑马而行,那速度就快得多。 从驿站回来的时候,自己和鲁宏等人也是徒步返回,对方如果派人骑马来回,自然会让甄煜江提前得到消息。 “来人,给少公子看座!”杜鸿盛吩咐衙差端来一把大椅子,请了甄煜江坐下,这才道:“少公子,昨日都尉府派人押送囚犯温不道前往奉甘府,半道上却遇到了凶寇,将囚犯劫持而去。” “劫持囚徒?”甄煜江淡淡问道:“杜大人,这我就听不大懂了。” 杜鸿盛向鲁宏道:“鲁宏,到底什么情况,你亲自向少公子说清楚。” 鲁宏拱手道:“少公子,昨夜我们抵达驿站,因为赶路疲乏,所以就饮了些酒,大伙儿睡下之后,我独自看押囚犯,半夜时分,乔乐山忽然带人闯进了驿站。” “他们闯进驿站做什么?” “乔乐山要逼问温不道一笔银子的下落。”鲁宏面不改色:“温不道嘴硬,并没有屈服。” “你是押送囚犯的差官,就任由乔乐山胡作非为?”郎申水沉声道:“你又如何证明乔乐山是要逼问温不道?” “因为我也是参与者。”鲁宏平静道:“乔乐山早在几天前,私下里找到我,让我和他一起从温不道口中问出那笔银子的下落,一旦成功,会给我一笔银子,我一时糊涂,答应了他。” 韩雨农显然是刚知道这样的情况,脸色微变。 杜鸿盛也有些吃惊,沉声道:“你与乔乐山私下有约定?” “正是。”鲁宏道:“都尉府的薪俸微薄,我一家老小过的清苦,所以乔乐山许下重金的时候,我就利欲熏心,答应和他一起逼问温不道。我们事先计划,无论温不道是否将银子的下落告知,我们都会杀人灭口,到时候我再编造一个借口,就说是有贼寇袭击杀了温不道,那么这件事情就可以掩盖下去。” 甄煜江嘴角泛笑:“那你现在说温不道是被贼寇劫持,自然也是假的。” “这恰恰是我们没有想到的。”鲁宏叹道:“我们逼问良久,温不道始终没有交待,于是乔乐山就起了杀心。也正好在那个时候,我们听到马蹄声响起,立时就猜到可能是贼寇出没,乔乐山和我一起挟持着温不道逃出驿站。” “不对。”郎申水立刻道:“据我所知,驿站柴房被烧了,那又是何故?” 秦逍上前一步,举手道:“是我烧的。”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五章 剑拔弩张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秦逍身上。 “昨天鲁捕头离开的时候,忘记带上提押文书,我担心他白跑一趟,所以拿了提押文书去追赶。”秦逍道:“出城之后,本来很快就能追上他,可是我却发现乔乐山带着好几个人鬼鬼祟祟一直跟在后面,所以就偷偷跟着乔乐山,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又怎知乔乐山是跟踪鲁宏?”杜鸿盛问道。 秦逍淡定自若道:“温不道在甲字监关押了半年,有几次他偷偷跟我说,他犯案入监很蹊跷,怀疑是乔乐山在背后搞鬼,只是拿不出证据。昨天温不道被押走,我又恰好看到乔乐山跟踪,就觉得事情不简单。” “那你在驿站烧火又是什么意思?” “我跟着乔乐山一行人一直到到了驿站,天黑的时候,看到他们拿刀冲进了驿站内,便知道事情不妙。”秦逍镇定自若:“我在墙头偷看,发现乔乐山带人在逼问温不道,而且鲁捕头也在屋里,那时候并不知道鲁捕头和乔乐山是一伙,只以为他也被乔乐山控制。我打不过他们,不敢冲过去,只能烧了柴房,是想引乔乐山他们出来,让鲁捕头有机会逃命。” 鲁宏不等其它人说话,立刻道:“柴房火起,马蹄声声,我们自然以为是盗贼杀过来,于是从后窗逃走,不过我担心走在一起会被贼寇一锅端,所以与乔乐山分开,各自逃命。快天亮的时候,我偷偷回到驿站,发现那伙贼寇已经没了踪迹,在驿站附近找寻,找到了乔乐山等人的尸首,囚犯温不道却不见踪迹,再回到驿站的时候,刚好碰到秦逍也在那边。” 秦逍一唱一和道:“昨晚我看到那些马贼,心里害怕,也远远躲开,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驿站瞧瞧是什么状况。”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双手向杜鸿盛呈过去。 郎申水却是冲过去,一把抢过,打开那张纸,念道:“官府莫问,自取赎金。”瞧见在纸张右下角,竟然有一对展开的黑色翅膀,有些疑惑,听到杜鸿盛轻咳一声,回过神来,立马将那张纸送到杜鸿盛面前。 杜鸿盛见墨迹尚新,应该就是这一两天所写,扫过上面的八个字,皱眉道:“官府莫问,自取赎金,这是什么意思?”瞧见那黑色翅膀,更是奇道:“这翅膀又是什么意思?” 鲁宏道:“这应该就是马贼留下来的,让我们官府不要插手此事,他们劫走温不道,是想从金钩赌坊获取赎金。” “如此说来,马贼就是冲着温不道而去?”杜鸿盛奇道。 鲁宏点头道:“小人觉得应该就是如此,他们知道温不道是金钩赌坊的大老板,金钩赌坊是龟城第一赌坊,日进斗金,许多人都眼红.....!”瞥了甄煜江一眼,才继续道:“这伙马贼发现我们押送温不道出城,所以起了心思,在半道劫持温不道,如此便可以向金钩赌坊勒索银子。” 甄煜江笑道:“鲁捕头说故事倒是信手拈来,你对那伙马贼的心事还真是了若指掌。” “并非小人对他们心事了若指掌。”鲁宏道:“他们留下的这张字条,定是想让小人带回来交给大人,意思应该就是警告官府不要插手此事。” “岂有此理。”杜鸿盛冷笑道:“这伙马贼竟然猖狂到这个地步,真当西陵是他们无法无天的地方吗?” 郎申水将纸张交给杜鸿盛之后,一直低头沉思,猛地想到什么,脱口而出:“是.....荒西死翼!” 此言一出,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微微变色。 荒西死翼的名声,在场诸人自然都是有所闻,毕竟西陵各地还在通缉那伙来无影去无踪的马贼团伙。 “翅膀,难道.....这是荒西死翼的标识?”杜鸿盛也有些吃惊。 话声刚落,却听得甄煜江大笑起来,只见到甄煜江靠坐在椅子上,扫过众人,慢悠悠道:“荒西死翼这些年已经犯了多起案子,可是你们又何曾听说过他们留下自己的标识?而且荒西死翼也从没有做过劫持人质勒索赎金的事儿,如果他们要这样做,早就做了。”盯住鲁宏,声音变冷:“鲁宏,这一定是你伪造的。” 鲁宏却面不改色,肃然道:“小人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禀报了郡守大人,马贼留下的话,我也带了回来,小人自己犯下的罪责,也都坦白交代!”向杜鸿盛跪倒在地:“一切都是小人鬼迷心窍,恳请大人降罪!” 甄煜江不等杜鸿盛说话,已经沉声道:“杜大人,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所言破绽百出,绝非昨夜实情。”冷笑一声:“自承其罪,背后必有缘故,囚犯被劫走,还死了好几条人命,此事不可就这样了结,必须要调查清楚。” 杜鸿盛犹豫了一下,才道:“少公子以为该怎么办?” “将他们几个交给甄侯府。”甄煜江站起身来:“本公子会亲自审讯,也一定会将真相查出来。” 他话声刚落,韩雨农已经笑道:“少公子莫非在开玩笑?这种案子,自然是由郡守大人审讯定罪,似乎还不劳甄侯府过问。” “韩都尉莫忘记,甄侯府有剿灭贼寇叛逆之责。”甄煜江背负双手,淡淡道:“既然昨晚出现了马贼,无论是不是荒西死翼,都是贼寇,甄侯府当然要审讯清楚,也好剿灭那伙马贼。至若这几人是否勾结马贼,当然也要审问明白。” 韩雨农当然清楚甄侯府的手段,如果真的甄侯府将秦逍和鲁宏等人带走,这几个人只怕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郎先生,让人将他们带回侯府。”甄煜江根本不在意杜鸿盛就在边上。 郎申水立刻高声叫道:“来人啊!” 从大堂之外,很快就有十几名青衣刀客冲了进来,虎视眈眈。 杜鸿盛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谁都看得出来,甄煜江此番过来,根本不在乎鲁宏他们说什么,早就做好将他们带回甄侯府的准备,只是这里毕竟是郡守府,名义上还是甄郡的最高长官,可是甄煜江没有经过杜鸿盛这位郡守大人的允许,直接带人进来,甚至当着杜鸿盛的面,直接在郡守府抓人,这根本是没有将杜鸿盛放在眼里。 杜鸿盛虽然身在其位,手里确实没有多大的权势,但各衙门在面子上对他还是十分恭敬。 甄煜江这样做,等若是当众打了杜鸿盛的脸,传扬出去,杜鸿盛颜面扫地,日后在甄郡更加难混。 韩雨农神色冷峻,今日入府,他倒是佩刀在身,按住刀柄,冷声道:“谁敢动手?” 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众青衣刀客却不敢轻举妄动。 便在此时,却听到后面传来声音:“谁敢在郡守府撒野,还有没有王法。”正是孟子墨的声音,带着郡守府的几名护卫冲了过来,刑曹的官差们却又跟在孟子墨身后,也都冲了过来。 一时间大堂内外都是人,刀光闪动,杀气凛然。 “韩雨农,你要造反?”甄煜江瞥了韩雨农一眼:“你若反叛朝廷,我第一个取你人头。” 韩雨农却是哈哈一笑,道:“甄侯府的人在郡守府舞刀弄枪,莫非不知道郡守府代表的是朝廷?这桩案子是否要继续审讯,只能由郡守大人来做主,轮不着甄侯府,如果甄侯府想要以势欺人,不将朝廷放在眼中,韩某誓死也要维护朝廷的威仪。” “很好!”甄煜江看向杜鸿盛,问道:“杜大人,依你之见,是甄侯府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还是都尉府要造反?” 杜鸿盛脸色难看,却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少公子,韩都尉,都不要冲动,这件案子当然要查个明明白白,咱们先将涉案之人关押进大牢,从长计议,万不能伤了和气。” “看来杜大人也做不了主了。”甄煜江脸色一沉,“这几个人,我一定要带回甄侯府,谁若阻拦,那就是造反,杀无赦。”向郎申水递了个眼色,郎申水后退两步,指着秦逍和鲁宏道:“来人,将这两人拿下了。” “呛”! 韩雨农拔刀出鞘,厉声道:“看谁敢!” 秦逍也已经握起拳头,直待韩雨农动手,自己无论生死,也要和韩雨农并肩作战。 便在此时,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原来甄侯府要造反,竟然要在郡守府抓人,还将朝廷放在眼里吗?”话声之中,却从后堂转出一个人来,一身锦衣,头戴皮帽,眉清目秀,却是一名俊美的少年郎。 众人目光顿时都瞧过去,秦逍循着声音也看过去,借着堂内的灯火看清楚那少年郎的面孔,心下吃了一惊,那少年郎正是自己几日前见过的夏侯倾城。 他万万没有想到,夏侯倾城竟然会在郡守府,更没有想到她会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出现。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甄煜江先是一怔,等看清楚只是一个少年郎,脸色拉下来。 夏侯倾城女扮男装,抬手指着甄煜江道:“杜大人好好审案,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指手画脚,还敢在这里拿人?”看向杜鸿盛,有些气恼道:“杜大人,这些人在郡守府胡作非为,你就任由他们放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六章 神兵天降 夏侯倾城突然出现,让在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更让众人吃惊的却是夏侯倾城对杜鸿盛说话的语气。 本来大家还以为夏侯倾城只是杜鸿盛的家眷或者属下,但夏侯倾城对杜鸿盛说话的语气,却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倒似乎杜鸿盛是她的属下一般。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杜鸿盛竟似乎觉得是理所当然,尴尬道:“这......!” “这桩案子由杜大人审讯,你们赶紧滚。”夏侯倾城似乎有些不耐烦,指着甄煜江道:“还有你,赶紧向杜大人赔罪。” 甄煜江在甄郡的地位,和太子没什么两样,平日里又有谁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堂堂郡守,在他面前都要让三分,眼下被一个少年郎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鼻子,顿时火冒三丈,怒道:“你找死。” 夏侯倾城毫不退让,柳眉竖起,指着甄煜江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甄煜江没想到还有比自己嚣张的人,他绝不允许龟城有比他更嚣张的人存在,抄起椅子,直向夏侯倾城砸了过去。 “住手!”杜鸿盛大叫出声。 但少公子出手干脆利落,杜鸿盛叫出声的时候,椅子已经呼呼带风直朝夏侯倾城飞去。 “咔嚓嚓嚓!” 椅子还没碰到夏侯倾城,便见到一道黑影从夏侯倾城身后如同鬼魅般钻出来,又见剑光匹练,一张椅子在剑光之中瞬间就碎裂成无数块,那道身影穿过散开的椅子,宛若流星般直冲到甄煜江面前,还没等甄煜江反应过来,冰冷的剑尖已经顶在了甄煜江的喉头。 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到大堂内众人回过神之时,才发现甄煜江已经是吓得脸色惨白,动也不敢动,身体如同筛糠般在颤抖。 这时候众人也看清楚,那如同幽灵般突然出现的黑影,身着黑衣,套一件麻布外坎,头戴斗笠,竟然用黑布蒙着脸,只留一双如同刀锋一般的眼睛,那眼眸中的寒光,如同刀锋,又似毒蛇。 “有刺客!”郎申水终于反应过来,大叫出声。 甄侯府的青衣刀客们在斗笠人出手之际,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把长剑是如何到了少公子的咽喉。 甄侯府的少公子被刺客挟持,众人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甄煜江脸色惨白,瞳孔收缩,剑尖顶着他喉咙,虽然剑锋距离他的肌肤还有寸许,但他可以感觉到从剑锋泛出的寒意钻进他的喉咙里,尔后向全身的每一寸肌肤蔓延。 他都不敢呼吸太深,唯恐咽喉蠕动的时候碰到剑锋,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把剑定然锋利异常。 “你让谁死?”斗笠人毫无感情问道。 甄煜江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子。 在甄郡,甚至在西陵,知道自己身份还敢对自己动手的几乎没有,对方却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出剑,可见此人还真是没什么顾忌。 他既然敢出剑,那就有足够的胆量刺穿自己的喉咙。 郎申水叫喊是刺客,但甄煜江却知道眼前这人绝非刺客,而且这剑客出现一定是因为那个俊俏的少年郎。 他们既然出现在郡守府,定然与杜鸿盛有关系。 虽然身体不能动弹,甄煜江却还是将眼珠子斜过去,看向杜鸿盛,希望郡守大人能够出面化解这场危机。可是杜鸿盛就像没看见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要谁死?”斗笠人重复问了一句。 甄煜江无奈道:“我一时.....一时失言,谁.....谁都不会死!” “我知道你是甄侯府少公子。”斗笠人冷冷道:“可是我的剑并不认识。” “我知道。”甄煜江不得不屈服。 斗笠人握剑的手稳如泰山,声音也低沉:“郡守府代表的是朝廷,任何人在这里舞刀弄枪,那就是亵渎朝廷。念你初犯,带着你的人,滚出郡守府,千万不要有第二次。” 甄煜江心中虽然恨不得将眼前这剑客千刀万剐,但这时候只能乖乖道:“不会有第二次,我立刻带人离开,这桩案子,我不会多管。” “很好。”斗笠人收回剑,凑近甄煜江耳边,低言两语,甄煜江脸色更加惨白,退后两步,竟然向斗笠人行了一礼,这才回身道:“走!”竟是不敢多停留半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大堂,郎申水有些诧异,却也还是带着青衣刀客们迅速离去。 本来剑拨弩张的大堂,瞬间变得云淡风轻。 秦逍当然已经认出来,斗笠人正是自己那晚所见过的“文叔”,只是他万没有想到此人竟然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剑客。 他忍不住看向夏侯倾城,见到夏侯倾城也正望着自己,四目对接,夏侯倾城展颜一笑,秀美不可方物。 只是没多看了眼,斗笠人已经走过去挡在夏侯倾城身前,挡住了秦逍的视线,随即见到夏侯倾城低着头,退回到后堂,斗笠人回头看了秦逍一眼,也不多言,径自离开。 韩雨农何其精明,看在眼中,心下奇怪,但此时却又不好多言,收起佩刀,向杜鸿盛拱手道:“大人,卑职失态,还请责罚。” 杜鸿盛摆摆手,向刑曹曹官吕思远问道:“吕曹官,这件案子,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甄煜江都带人跑了,吕思远哪里还敢在郡守府装腔作势,急忙躬身道:“全凭大人定夺。” “韩都尉,此事还要细细调查。”杜鸿盛道:“不过鲁宏身为都尉府的捕头,竟然与人串通,心存歹念,这都尉府他是不能留了,至若要定什么罪,你们都尉府自有惩处,你就看着办吧。” 韩雨农拱手道:“卑职定当从重惩处。” “还有这秦逍,擅离职守,虽然是为了送提押文书,但毕竟涉及此案,你自己回头也要好好训诫。”杜鸿盛再次转向吕思远,含笑问道:“吕曹官,你看这样处理是否合适?” 吕思远尴尬笑道:“大人英明,就.....就这样处理吧。” “没有本官的命令,你们刑曹的人竟然带刀冲进来,实在是目无法纪。”杜鸿盛皱眉道:“你看是你自己好好整顿一下刑曹,还是本官向朝廷上一道折子,让朝廷派人来整顿?” 吕思远脸色微变,冲到门前,见到刑曹的十几名官差还站在院子里,左看右看,一时不知道拿什么,竟是抬腿脱下自己的官靴,照着刑曹的官差砸了过去,破口骂道:“谁让你们闯进来的?这是郡守府,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胆大包天,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滚,还不给老子滚出去。” 刑曹官差都是转身便跑,瞬间便作鸟兽散。 吕思远单腿跳到院里,拾起官靴穿上,这才转身向杜鸿盛恭敬道:“大人,下官先行告退!”见杜鸿盛挥挥手,不敢多留,迅速退了下去。 韩雨农看了鲁宏一眼,沉声道:“孟子墨,将秦逍和鲁宏带回都尉府,等候我的发落。” 秦逍和鲁宏都是行了一礼,退到门外,孟子墨低声道:“先回都尉府,等着都尉大人。” 事情如此结果,倒是秦逍没有想到的。 甄煜江终究不是讲道理的人,今日带人过来,本就不在意鲁宏会说出怎样的实情,打定了主意是要将二人带回甄侯府。 秦逍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次真的落入甄侯府的手里,严刑逼供自然是不可少,甚至没有活着走出来的可能。 韩雨农当然不会坐视麾下被带走,如果不是夏侯倾城及时出现,今日很可能会出现流血事件。 不过夏侯倾城竟然出现在郡守府,还真是让秦逍万万没想到。 他前几日认识夏侯倾城的时候,还只以为她是关内富贾小姐,但今日她能在郡守府里出现,那就当然不是普通的巨贾小姐,而且那斗笠人的剑法当真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恐怕一般的富商巨贾也雇佣不起如此了得的剑客。 “小哥哥!” 秦逍跟在鲁宏身后,还没有走到郡守府大门,就听到旁边传来清脆的叫声,扭头望过去,只见夏侯倾城正向自己招手。 秦逍一愣,但今日如果不是夏侯倾城,后果必然不堪设想,自己甚至是都尉府还真是欠了这姑娘一个大大的人情。 他向前面转过身来的孟子墨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夏侯倾城,孟子墨看了夏侯倾城一眼,也没说什么。 秦逍知道孟子墨的意思,忙小跑过去,夏侯倾城见他过来,清秀的脸上立时显出欢喜的笑容,轻声道:“你没事吧?不要怕那伙坏人,他们要是找你麻烦,我一定帮你。” 秦逍也笑道:“今天可真是多谢你了,这份人情我记着。” “不用谢。”夏侯倾城笑的更是欢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上次你也不是帮过我吗?”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子递过来:“这里面都是金子,你上次帮了我,我还你银钱。” “金子?”秦逍摇头笑道:“我上次只是帮你付了两钱银子,不值一提,你用不着这样。” 夏侯倾城忙道:“你说过咱们再见面,我便亲手还你银子。” “你今天帮了我,咱们就算是朋友。”秦逍道:“既然是朋友,就不用这么见外,上次就当是我请你吃顿饭。” 夏侯倾城一愣,看着秦逍道:“你当我是朋友?” “当然。”秦逍道:“你这人挺仗义的,和我意气相投,自然是朋友。” 夏侯倾城笑颜如花,连连点头:“不错,咱们是朋友,好朋友就是要讲义气。”拿着钱袋子,想了一下,才道:“也好,上次就算你请我吃饭,等下次我请你吃饭,你说好不好?” 夏侯倾城虽然行事虽然有些天真,但秦逍看出她秉性纯良,对她很有好感,含笑道:“那自然是极好。对了,你住在郡守府吗?” “暂时住在这里,不过可能这两天就要走了。”夏侯倾城有些不舍道:“要找机会请你吃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实现。” 孟子墨那边咳嗽两声,秦逍知道这里是郡守府,自己不好在这边耽搁,低声道:“肯定有机会,我还要回衙门,你自己多保重。”不好多留,冲着夏侯倾城一笑,匆匆离开。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七章 隐忍 郡守府大堂内,众人散去,只剩下杜鸿盛和韩雨农。 “方才那位是....?”韩雨农犹豫了一下,终是轻声问道。 杜鸿盛靠近两步,轻声道:“京里过来的,圣人要找寻天钺,你已经知道了。” “是。”韩雨农神色肃然:“是宫里的人?” 杜鸿盛微微颔首,眉头锁起,低声道:“甄侯府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甄煜江早已经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出事情。” 韩雨农轻声道:“甄煜江这阵子对都尉府步步紧逼,我很奇怪他为何会有如此胆量,难道他不在意朝廷会不满?那位长信侯也很久没有露面了。” “我也很久没有见到长信侯。”杜鸿盛若有所思:“老大人从京里过来,虽然没有去甄侯府,但以长信侯的心机,肯定已经猜到老大人可能在龟城,按理来说至少也该派个人过来问问情况,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抬手抚着颌下长须,疑惑道:“甄煜江今日跑过来撒野,难道不知老大人在这边?” 韩雨农也是双眉锁起,沉默片刻,才道:“前两天孟子墨被困在甄侯府,卑职带人亲自前往,在府中也不曾见到长信侯。这些年长信侯行事很低调,即使是甄煜江行事狂妄,却也一直被长信侯压制,并不像如今这般嚣张。” “你去甄侯府的事儿我知道。”杜鸿盛颔首道:“那件事情我也很意外。长信侯心里应该很清楚,都尉府在龟城,本就是为了掣肘甄侯府,是代表朝廷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甄侯府本就不应该与你们都尉府正面相争,这对他们并无什么好处。” 韩雨农点头道:“其实卑职对甄煜江的所为也很疑惑。如果没有长信侯的允许,他应该不敢擅作主张向都尉府发难,可是如果真的是长信侯让他这样做,长信侯又哪来的底气要与朝廷为难?” 两人眉宇间都略有一丝疑惑。 兀陀之乱后,三侯镇三郡,长信侯甄家坐镇甄郡,朝廷兑现了对西陵门阀的承诺,几乎将西陵交给了西陵三大门阀的掌控。 不过双方心里也都清楚,大唐帝国需要天下人都认为西陵是帝国的领土,而西陵门阀则需要控制西陵以保证家族的荣华富贵和地位。 在这样的基础上,西陵门阀必然要向帝国俯首从而换取实际的利益。 西陵是帝国西部要地,兀陀人当年虽然迫不得已退兵,却从不承认是被帝国所击败,面对西陵走廊这大片领土,日益扩张势力的兀陀汗国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而帝国自然更不允许西陵落入兀陀汗国手中。 如果被兀陀汗国掌控了西陵,那么嘉峪关外就将直接面对汗国的威胁,对野心勃勃的汗国而言,攻入嘉峪关也将成为他们下一步必然的选择。 帝国并没有从当年那场内乱之中恢复元气,至少帝国并不想在当下与兀陀汗国再次发生一场战事,但西陵作为缓冲地带,帝国自然会密切注意这块土地上的动静。 帝国允许门阀占有西陵的资源,但却绝不允许西陵门阀对帝国存有贰心。 西陵都护府及其下属三郡都尉府的存在,就是为了让西陵门阀明白帝国在这块土地的态度,从而让这些眼睛盯住门阀的动向,只要门阀对帝国怀有不臣之心,帝国当然不会视而不见。 所以一直以来,西陵门阀盘剥西陵百姓,朝廷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西陵门阀也清楚,只要在明面上保持对朝廷的敬畏,就可以确保他们在西陵的地位。 虽说甄侯府对都尉府不会有什么好感,甚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双方一直以来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近些日子来,甄侯府显然已经开始对都尉府发起了挑衅,今日更是一反常态地直接要与都尉府动刀子,这着实让杜鸿盛和韩雨农感到诧异。 杜鸿盛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并无多大实权,但与都尉府却属于同一阵营,代表的都是朝廷的利益,这一点杜鸿盛和韩雨农心知肚明,所以真要发生什么,郡守府和都尉府必然是要站在同一阵线。 “我找个机会去甄侯府看一看。”杜鸿盛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长信侯为何许久没有动静,只有见到他才能知道。” 韩雨农想了一下,才道:“今日那位剑客出手,至少也让甄侯府明白,西陵依然是大唐的疆域,有些事情,还由不得他们任意胡为。” “朝廷并不希望西陵发生动荡。”杜鸿盛压低声音道:“你也清楚,当年圣人登基,南疆慕容立刻叛乱,北方图荪人也趁虚而入,虽然都将他们压制,但帝国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比起兀陀人,朝廷先要解决南边的慕容,所以没有平定南疆之前,朝廷只想看到西陵一切如常,这些门阀世家都能够安分守己。” 韩雨农轻声道:“卑职明白,也正因如此,甄侯府咄咄逼人,我们也都是尽力忍让。” “忍一忍吧。”杜鸿盛轻拍了一下韩雨农臂膀,苦笑道:“我这个郡守每天都是吃斋念佛,只希望一切太平就好,我在任上,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池。”忽地想到什么,皱眉道:“不过都尉府那边,你是真的要小心了。鲁宏身为步快捕头,竟然暗中与金钩赌坊勾结,你事先竟然毫不知情。” 韩雨农神情凝重,拱手道:“卑职失职。” “真要说起来,我也不好怪你们。”杜鸿盛叹道:“朝廷当年与西陵门阀达成协议,西陵各衙门官差的薪俸,由西陵门阀从税赋之中拔出一部分用来发放,薪俸本就不高,他们还经常找借口拖拖拉拉,也难怪有人会心存不满。”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两年前就像朝廷上过一道折子,希望朝廷能够每年从国库播出一部分银子,增加西陵官差薪俸,吃着朝廷的饭,才能念着朝廷。” 韩雨农道:“朝廷没答应?” “一句国库空虚,再等一等就打发了,至今也没有再提这事儿。”杜鸿盛无奈道:“你那都尉府还算不错,在你的统管下,至少还念着朝廷,至若其他衙门,嘿嘿.....!”凑近韩雨农耳边低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忠于朝廷之前,许多人是要先活下去,虽然银子未必能收买所有人的人心,但大多数人可以为银子折腰,都尉府要干净。” 韩雨农神情冷峻,微微颔首。 二人在大堂低声私语的时候,郡守府东厢的屋内,那名从京里来的老大人正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书卷,夏侯倾城则是拘束不安地站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老大人.....!”斗笠人文叔刚开口,老大人便已经打断道:“熙泰,不必再为她说情,我说过的话,又何时更改过?” 夏侯倾城抬头道:“谭爷爷,您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犯了。从今以后,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绝对服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丫头,离京的时候,你说的比现在还真诚。”老大人没好气道:“你父亲对你太过宠爱,我也是看在他的份上,带你出来见见世面。当时你可是当着他的面向我再三保证,出来之后,一言一行都会遵从我的嘱咐,可是这一路上你做了什么,就不用我多说吧?”坐起身子,恨铁不成钢道:“路上你没少惹祸,到了龟城,我再三交代你在西陵定要小心谨慎,绝不可任性妄为,可是......!” “可是我也没惹什么大祸啊。”夏侯倾城有些不服气,嘟着小嘴。 老大人瞪大眼睛,吹着胡须道:“没闯大祸?偷偷溜出府,在面馆吃霸王餐,这倒也罢了,今天躲着偷听杜鸿盛审案,竟然还敢冲出去插手案子,倾城啊倾城,你是不是说非要杀人放火才算闯祸啊?你.....你可气死老夫了.....!” “甄侯府那帮人仗势欺人,敢在郡守府拔刀,谭爷爷,您是没看见,他们可狂妄了,我要是不站出来,他们就要杀人放火了。”夏侯倾城不服气道:“不信您问问文叔,他们是不是根本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老大人白了他一眼,“那一切与你又有何干系?”向斗笠人文熙泰道:“熙泰,你安排一下,招我方才说的,亲自送她回京,将她完完整整地交给她爹,就说她是魔王转世,我不是她对手。她离京之后做的事情,你一桩一桩都如实向她爹禀明,不可有任何遗漏。” 文熙泰拱手道:“遵令!” 夏侯倾城顿时有些慌了,上前去抱着老大人手臂,可怜兮兮道:“谭爷爷,你要真的将这些告诉我爹,现在就杀了我算了,否则回去也要被他打死。我宁可死在这里,也免得还要一路辛苦回到京都让他打死。” “现在知道怕了?”老大人没好气道:“你意气用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后果?” “我以后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向我爹告状。”夏侯倾城委屈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什么都不能干,就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 老大人冷哼一声,道:“要我不告状也成,你赶紧收拾,明天天一亮,就跟着你文数回京。”不等夏侯倾城开口,立刻道:“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保证将你所作所为一件不漏说给你爹知道。” 夏侯倾城咬着嘴唇,一脸委屈,想要开口,却又不敢说话。 “倾城,你先去收拾吧。”文熙泰道:“老大人的脾气你知道,言出如山,你若是还要多言,老大人可真的不客气了。” 夏侯倾城站起身,一跺脚,扭身跑出去。 老大人看着夏侯倾城的背影,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天性纯良,被他爹保护的太好,反而不知道人心险恶。” “老大人,是否安排别人送她回去?”文熙泰皱眉道:“我若走了,您这边.....?” “她爹将她视为宝贝疙瘩,真要有一点疏漏,我和你两条命加起来都不够赔的。”老大人含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后面的事情,我自己都能应付,你将她安全护送回京就是大功一件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八章 一反常态 韩雨农回到都尉府的时候,将尚在当值的两班捕快俱都召集了起来。 大院内黑压压一片,步快在左,马快在右,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人刚刚被召集过来,还只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案,需要调集人手去抓捕罪犯。 院子四角都点着火把,将大院内照得亮如白昼。 “带出来吧!” 见到捕快们差不多都聚集过来,韩雨农才沉声道。 孟子墨和两名衙差押着鲁宏、秦逍和牛志从屋里走出来,众人见鲁宏被反绑着双手,都是大惊失色。 “昨日鲁宏带人押送囚犯温不道前往奉甘府,半道上囚犯被马贼劫走。”韩雨农开门见山道:“鲁宏自己坦白,他暗中与金钩赌坊的乔乐山有串通,欲图胁迫温不道拿出银子,虽然被马贼的出现搅黄了他们的计划,但罪责如山,本都尉既然坐镇都尉府,就必须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瞥了鲁宏一眼,道:“鲁宏,你自己有什么话说。” 鲁宏跪倒在地,看了院内众捕快一眼,苦笑一声,道:“都尉大人,还有诸位兄弟,姓鲁的鬼迷心窍,辜负了都尉大人的信任,也辜负了大家的期盼,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我无话可说。大人无论如何处置,卑职都甘愿受罚,绝无二话。” 众捕快都是大吃一惊,万没有想到鲁宏竟然干出此等事情,如果不是鲁宏当众承认,大多数人万万不敢相信。 “鲁捕头在都尉府多年,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为朝廷鞠躬尽瘁。”韩雨农缓缓道:“可是无论他从前有多少功劳,此番犯下此等大罪,罪无可赦,这都尉府自然是容不下他,从今日起,鲁宏便不再是都尉府的人,再有杖刑三十,入狱三年,鲁宏,你可服气?” 逐出都尉府,众捕快已经想到,毕竟韩雨农驭下极严,鲁宏身为捕快,知法犯法,勾结外人胁迫囚徒,这都尉府当然不可能再容下他。 至若杖责三十,那自然也是罪责不轻。 可是要将鲁宏关进大狱三年,不少人觉得这惩处实在有些过重。 若是鲁宏和乔乐山的计划顺利实施,从温不道手里逼出银子,却被韩雨农查知抓获,那么判上三年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那温不道被马贼劫走,鲁宏也就未能得手,不少捕快只觉得判监虽然免不了,却也不能如此重判。 都尉府的捕快,除了一部分是从关内过来,大半是西陵土生土长,鲁宏亦是甄郡本地人,大家平日里关系都很好,虽然薪俸都很低,但是哪位兄弟有了难处,鲁宏也从来都是第一个出手相助,是以大家对鲁宏也是心存敬畏。 而且大家心里也清楚,鲁宏家有老母妻儿,一家老小都靠着鲁宏那点薪俸过日子,将鲁宏赶出都尉府,已经让鲁宏家中陷入困境,若是将他囚禁三年,等同于断了鲁宏一家的活路。 立时便有人跪下道:“都尉大人,鲁捕头虽然获罪,但求大人看在捕头往日立功甚多,而且一家老小还要养,求您从轻发落。”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为鲁宏求情。 鲁宏却是大声道:“诸位兄弟为鲁某求情,我心中感激,但王法如山,都尉大人秉公处置,我甘愿领罚。”向韩雨农道:“大人,我甘愿领罚,只是家中老小还求大人平日里照应一下,若能如此,死亦瞑目。” 韩雨农淡淡道:“你家眷自有人照顾,不需你多言。”看向秦逍,冷声道:“秦逍,你可知罪?” 秦逍立刻道:“都尉大人无论如何处置,我都愿意领受。” “大人,秦逍只是为了将提押文书送到鲁宏手中,这是一片好心。”孟子墨上前一步,盯着韩雨农道:“他只以为鲁宏没有提押文书,到了奉甘府也无法交差。” 韩雨农冷声道:“既然只是将提押文书送过去,为何跟出城数十里地?你的职责是看守甲字监,如果发生情况,直接向上禀报,为何擅作主张孤身前去送文书?无论什么借口,都难逃擅离职守之罪,罚薪水三个月,杖责.....二十!” “大人,他这样的身子,杖责二十,还能爬起身吗?”孟子墨脸色一沉:“还有,鲁宏入监三年,惩处也实在太重了,囚犯被劫,罪魁祸首是那帮马贼,卑职以为可以先不让鲁宏入狱,让他追查那帮马贼的踪迹,若能抓获马贼,将温不道带回来,还可以将功赎罪,从轻发落。” 韩雨农皱起眉头,盯着孟子墨道:“你怎么回事?” 孟子墨也是与韩雨农目光对视,并不退缩:“卑职只是觉得正是用人之时,不宜对自家兄弟太过苛责。鲁宏是步快捕头,就这样将他逐出都尉府,还要将他下狱,只怕会被外人笑话。还有秦逍,虽然擅离职守,但一番好心,都尉大人应该念及他的初心,不要对他太苛责。” 院内众捕快心下都是吃惊,暗想孟捕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韩雨农前来都尉府赴任之前,都尉府一盘散沙,这位新任都尉上任之后,雷厉风行,对都尉府从严整顿,而且连续抓捕为害甄郡的大盗,威名赫赫,于是整个都尉府视韩雨农为神明。 韩雨农在都尉府,也确实拥有一言九鼎的威势。 从前韩雨农对都尉府的整顿,孟子墨鼎力支持,从无二话,可是今日孟子墨却一反常态,当着众人之面反驳韩雨农的决定,这实在是让众人大吃一惊。 “我做的决定,就从来不曾改变过。”韩雨农盯着孟子墨眼睛:“你是要我收回自己的话?” 孟子墨扫视院中众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在韩雨农脸上,拱手道:“都尉大人,并非卑职无事生非。鲁宏有错,秦逍也有错,但都不该受到大人所说的重刑。所有的兄弟日以继夜,兢兢业业当差,从十几年前到今天,大家的薪俸就从来没有涨过,可是吃穿用度所需要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多......!”抬手指向南边:“就这点薪俸,有些人还故意拖欠,鲁宏串通乔乐山确实鬼迷心窍,可是如果他们家丰衣足食,他还能走上这条路吗?” 鲁宏眼角微跳,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甄家管着甄郡的财赋,这十几年,多次增加赋税,可是咱们的薪俸没有涨过一次,连衙门里的开支也找各种理由缩减,咱们的那些马匹,都是纯种良驹,若是有好一些的马料,定然都能养的膘肥腿长,可现在成什么样子?”孟子墨忿忿道:“咱们护着龟城的秩序,抓捕盗贼强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连官马都养不好,拿什么去抓贼?” 秦逍呆呆看着孟子墨,也是诧异万分。 他认识孟子墨三年多,知道孟子墨秉性正直嫉恶如仇,比起韩雨农的沉稳,孟子墨的性情略有些冲动火爆。 但他更明白,孟子墨对韩雨农心存敬畏,那是骨子里的敬服,而韩雨农也是将孟子墨当成真正的兄弟看待,如果说韩雨农在都尉府只有一个信任之人,那必然就是孟子墨。 当初韩雨农前来龟城赴任,只是过了几个月,就从关内将孟子墨也调了过来,多年以来,孟子墨牢牢跟在韩雨农身后,韩雨农的每一个决定,孟子墨都会完全支持。 他和在场其他人一样,根本没有想到孟子墨今日会突然顶撞韩雨农。 韩雨农显然也有些意外,却还保持镇定,凝视孟子墨,终是道:“你说的这些,回头再议,我做的决定,不会改变。” 众人知道韩雨农这样说,显然是给孟子墨留有面子,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产生争执。 “大人,鲁宏和秦逍卷入这桩案子的缘由,都是因为薪俸太低。”孟子墨竟然不依不饶:“如果不是因为念着家人,鲁宏自然不会与乔乐山私下串通,那样乔乐山也就不会在鲁宏出城的时候尾随在后,秦逍也就可以直接将提押文书交给鲁宏,不必一直跟到驿站。”拱手道:“卑职恳请大人从轻发落,而且还请大人带着弟兄们一起去照郡守大人,让郡守大人给朝廷上折子,必须让西陵门阀拨出银子给大家增加薪俸。” 此言一出,众捕快一阵骚动,不少人对孟子墨的话深以为然。 韩雨农目光如刀,扫过众人,不怒自威,院内的骚动瞬间就沉寂下去。 “你是要带头闹事?”韩雨农冷冷道:“孟子墨,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孟子墨冷笑一声,道:“都尉大人,当初我愿意跑来龟城当差,只以为是有什么前途,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依然守着这座城,前程一片灰暗。今天这些话,我已经憋了很久,不想再憋下去了。正好,鲁宏要被关押下狱,步快捕头要换人,卑职也不想干了,大人连同马快捕头一起换了吧。”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解下了腰间佩刀,丢在地上。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孟子墨平日里虽然和鲁宏的关系并不差,却也没有到亲密的程度,更没有到为了替鲁宏请求不顾自己前程的地步。 难道孟捕头真的不想继续留在龟城,厌倦了这里的生活? ------------------------------------------------------------- ps:感谢诸君的鼎力支持,继续向大家求收藏,拜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四十九章 故乡 孟子墨一反常态当众顶撞韩雨农,众捕快都是心下吃惊。 鲁宏见孟子墨出面为自己说话,也有些意外,向孟子墨道:“孟捕头,我确实犯有过错,都尉大人所判,我心服口服,你......!” “鲁捕头也不要以为我是为你说情。”孟子墨没好气道:“我只是不想继续留在西陵。以我的身手,回到关内,不用去当差,到大户人家当个护院也绰绰有余。” 秦逍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知道孟子墨与韩雨农的情谊,也知道孟子墨今日一反常态借题发挥,绝不可能是一时冲动。 “我若坚持我的决定,你就要离开都尉府?”韩雨农声音反倒平静下来。 孟子墨道:“都尉大人,说到底,我不只是为了今天这件事情。”叹了口气,道:“当年我来到西陵,也是希望为国效命,甚至想过就在这里娶妻生子,只是.....!” “你若真的要离开,我不会挡你去路。”韩雨农缓缓道:“但国家有法令,不会因任何人而因私废令。” 孟子墨后退一步,向韩雨农拱了拱手,这才转向院内的众捕快,高声道:“诸位兄弟,多年来承蒙诸位照顾,孟某心存感激。自今日起,孟某再不是都尉府的人,但日后若能再见,请诸位一顿便饭还是不成问题。”向着众人行了一礼,竟是再不言语,众目睽睽之下弃刀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 今夜的变故,着实让许多人措手不及。 步快捕头鲁宏知法犯法,已经让众人大吃一惊,而孟子墨却突然提出要离开都尉府,更是让所有人意想不到。 韩雨农看着孟子墨离去,神情冷峻,等院内骚动静下来,才继续道:“来人,将鲁宏关进大狱,秦逍罚薪三个月,还有牛志,明知秦逍去向,却包庇不报,罚薪两个月,杖责十棍。”扫视众人,沉声道:“我早就说过,都尉府令行禁止,任何人知法犯法,我绝不饶恕。今日他们三人所为,你们要引以为戒。” 众人都是躬身遵令。 “劫走囚犯的马贼,我们自然要追拿到底。”韩雨农肃然道:“我会查寻那帮马贼的下落,一旦有线索,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那帮马贼抓捕归案。” 秦逍心想荒西死翼不是普通的马贼,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要找到他们很不容易,就算真的找到,秦逍也很怀疑以都尉府这些衙差的实力是否真的能将荒西死翼击败。 毕竟温不道很肯定地说过,荒西死翼的战斗力,足以媲美守卫禁宫的龙鳞士。 虽然或许有些许夸大的成分,但荒西死翼战斗力自己亲眼所见,仅以单兵而论,都尉府的衙差却是相差极大,而且那帮人配合默契,训练有素,关键的是他们的风翼刀实在是锋利无比,至少秦逍目前还没有见过比风翼刀更锐利的兵器。 “杖责等我向郡守大人禀明,回头执行。”韩雨农道:“此事不要对外大肆宣扬,以免影响人心。”抬头看了看天色,挥手道:“都散了吧。” 他也不废话,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转身回到厅内。 等到众人散去,牛志跟着秦逍回到甲字监,依然没有回过神来,见秦逍脸色也不好看,轻声道:“头儿,这一天之内,都尉府两个捕头都没了,这.....这以后可怎么办?” “不是还有都尉大人?”秦逍淡淡道:“只要有都尉大人在,天还塌不下来。” 牛志过去给秦逍倒了一杯水,送过来才低声道:“都尉大人对孟捕头素来器重有加,将他当做兄弟一般看待,孟捕头如果真的走了,都尉大人定然不舍。” 秦逍端杯一口喝了半杯,放下杯子问道:“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那你呢?”牛志道:“今晚可回去?” 秦逍心想家里还有个神经病,这几天还是不回去为好,摇头道:“我就在这边歇着。” 牛志收拾了一下,径自离开。 秦逍心情有些低落。 他心里很清楚,当初韩雨农掌理都尉府之后,从关内调了一批人过来,其中就是以孟子墨为首,这批人也就成了韩雨农控制都尉府的核心成员。 孟子墨不但对韩雨农忠心耿耿,而且情同手足,秦逍甚至相信,孟子墨可以为韩雨农献上生命。 所以即使孟子墨心里真的有什么委屈,他也不可能离开韩雨农,更何况当下是都尉府与甄侯府关系最为紧张的时候,以前孟子墨没有离开,也就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突然离去。 孟子墨离开的突兀,不了解孟子墨的人或许真觉得他是不愿意继续留在西陵,但秦逍却已经敏锐地察觉这背后必有蹊跷。 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走出班房,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轮明月挂在天幕。 他知道孟子墨的住处就在附近不远,隔了两条街,沉默片刻,终是出了监牢,往孟子墨住处过去。 相比起韩雨农,秦逍对孟子墨的感情更深,毕竟当年是孟子墨在半道将自己救了回来,如果没有孟子墨,自己只怕早就成为路边无人问津的一堆枯骨。 孟子墨究竟为何要离开都尉府,秦逍无法洞穿其心,但如果他真要的回关内,秦逍很想劝他留下来,他知道孟子墨既然当众做了这个决定,只怕自己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可不管如何,自己也不能一言不发。 孟子墨住的这条街已经很僻静,他经常来这边,十分熟悉,独门独户,住的地方甚至没有自己大,屋里点着灯火,秦逍发现大门竟然没锁,只是虚掩着,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推门进了去。 屋里孟子墨真抱着一只酒坛,桌上还有一只空酒坛,显然是离开都尉府之后,孟子墨回来就一直饮酒,连下酒菜都没有。 看到秦逍进来,孟子墨并没有意外,只是努了努嘴,示意秦逍在边上的椅子坐下。 “捕头,你.....?”秦逍刚开口,孟子墨已经摇头道:“你是想劝我留下来?不用多说,我做的决定,你可曾见我反悔过?” 秦逍苦笑道:“捕头,这些年你在龟城好好的,为何要突然离开?都尉大人一行很难过。” 孟子墨一顿,却还是仰首灌了一口,轻声道:“秦逍,我要走了,以后你就踏实跟着都尉大人。都尉大人是个重情义的人,这几年待你恩重如山,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跟他站在一起。” “我知道。”秦逍点点头,见孟子墨一脸醉意,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秦逍终于问道:“捕头准备回到关内?” “虽然没有妻儿,但老母还在。”孟子墨笑道:“先回去陪老母住上一阵子,你也知道,我孟子墨身手还算不错,找个看家护院的差事养家糊口并不难,就算找不到,去给人做苦力也是饿不死。” “那你准备什时候离开?” 孟子墨摇头道:“还没有决定,可能明天醒过来就走了,也许还要过上几天。”看着秦逍,微笑道:“你今晚过来,就当做是为我送行了,以后若有缘分,咱们或许还能见面。” 秦逍从身上取出钱袋子,不过分量极轻。 之前一袋银子被沐夜姬骗走,后来又从钱庄兑了七八两银子,给沐夜姬留了几两,如今这钱袋子里不到五两银子,有些尴尬,道:“捕头,我在钱庄还存了二百多两银子,明天一早过去取来,你这次回关内,处处要用银子,我......!” 孟子墨笑道:“知道你这小子在甲字监存了些银子,想不到竟然有二百多两,有出息。”见秦逍将那钱袋子从桌上推过来,立刻推回去道:“这几年你日夜辛苦,攒了些银子,就好好存着。也快到娶亲的年纪了,回头找一个好姑娘,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不等秦逍说话,挥手道:“太晚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秦逍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起身向孟子墨拱了拱手,走到门前,孟子墨忽然道:“秦逍!” 秦逍立刻回头,孟子墨看着秦逍,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终是笑道:“天色已晚,路上当心。” 秦逍心知孟子墨可能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刚打开门,却见韩雨农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门前,秦逍吓了一跳:“都.....都尉大人!” 韩雨农也不多言,进了门来,孟子墨动了一下,似乎想站起来,但终究还是没有起身。 韩雨农扫了一圈,这才道:“真的要走?” “以后就不能陪在你身边。”孟子墨叹道:“你也莫怪我,我实在厌倦了现在的生活,行尸走肉一般,要换一种活法。” 韩雨农走过去在孟子墨对面坐下,秦逍十分乖巧地关上门,站在门边上,也不靠近。 “我听过一句话。”韩雨农缓缓道:“有人说,到了一个陌生的土地,如果这里埋下了你所留恋的人和事,那么这就已经变成了你的故乡。你到这边已经快七年了,当年随同你一起过来的共有十一位兄弟,有两个兄弟已经埋葬在了这片土地,还有人已经在这边娶妻生子,所以对你我而言,这里已经是我们的故乡。”顿了顿,平静道:“或许我们曾经的故乡,反倒是陌生之地。” 孟子墨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酒坛又灌了一大口。 “我们在这里一天,这里就是大唐的疆域。”韩雨农声音低沉:“如果能让自己成为大唐竖在这片土地上旗帜,那是无上的荣耀,死亦无憾。” 孟子墨放下酒坛,嘴唇颤动。 “我过来,不是为了劝你做什么。”韩雨农站起身:“只是希望你无论做什么决定,能够多想想当初你来到这里的初心。”走过去,轻拍了一下孟子墨的肩头:“你若真的要回关内,我一定会亲自送你。”不再多说一句,转身出了门。 “把门带上!”孟子墨冲着秦逍吩咐了一句。 秦逍无奈,只能出门,将门顺手带上。 明月在天,四下冷清,清幽异常,秦逍的心却静不下来。 他一路若有所思,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木头巷街口,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打算回来,望着冷清的街巷,苦笑摇头,都已经到了家门口,总不能半夜又转头回衙门。 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街道两边的街坊早就已经关门休息,也都灭了灯火,抬头看天,按照月亮的方位,折腾这一晚上,已经是快过了子夜。 经过麻婆油铺的时候,竟是出人意料发现从窗户缝隙地显出一丝光亮来。 这麻婆十分奇怪,平时大家都会打开窗户通通气,让屋里的空气流畅一些,可是在秦逍的记忆之中,油铺大门虽然每天第一个打开最后一个关上,但她家的窗户却从来不见打开过,而且还用一层麻布挡住窗户,就像是担心有人能从窗口往里面看见什么。 不过这老太婆本就古怪,大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十章 氤氲玉体 如果是平常,秦逍也不会太在意。 但现在都已经是子夜时分,按道理来说,麻婆早就该进入梦乡,这个时辰,便是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也要休息,更别说这位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太婆。 窗户被麻布封得很严实,只是一丝丝缝隙显露出的光被秦逍瞧见,这个时候不睡,也不知道老太婆在屋里做什么。 秦逍走过油铺,正要往自己院里去,却忽地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望着那扇窗户,若有所思。 自从前几日那神秘老太婆出现后,秦逍心里的疑惑就更深,说也奇怪,每次想到那老太婆的时候,麻婆的影子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麻婆的屋里半夜还亮着灯火,虽然奇怪,但和秦逍也没什么关系。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秦逍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好奇心。 抬头看了看夜空的月亮,秦逍深吸一口气,随即迅速往对面的一条狭窄巷子里钻了进去。 对这条街,他实在是太熟悉,一砖一瓦在什么地方闭着眼都能摸到。 穿过这条缝隙,便是后巷,这后巷并非人行之处,平日里也没人会往这里面来,不过却能够到得油铺后面。 秦逍的脚步很轻,矮着身子,走到油铺后,后墙开着一扇窗户,前窗封得太严实,秦逍根本无法看到屋里到底发生什么,他寻思这后窗总不至于和前窗一样封的密密实实,但看了一眼,发现这后窗竟然也用麻布封着,顿时无语。 但比起前窗,这后窗麻布之间确实有缝隙,虽然不大,但还真的可以向里面窥视。 前窗封的严实,秦逍就已经觉得很奇怪,这后窗也封住,这就让秦逍怀疑老太婆的屋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但那样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婆,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屏住呼吸,一只眼睛凑在极细小的缝隙处,望向屋内。 当他看到屋里的情景,脸色骤变,差点发出声音来。 屋里点着孤灯,陈设很简单,角落摆着一张床,在屋子当中,竟然放着一只大浴盆。 大浴盆是用竹子做成,里面盛有热水,一股股热气如同氤氲般从那大浴盆中弥散开去,可是秦逍却分明看见,在那浴盆之中,竟然躺着一名女子,头枕在浴盆边缘,乌黑的秀发披散开去,虽然整个身体大部分都掩在水下,氤氲缭绕一时也看不清楚她的面貌,但她颈脖处那白皙如雪一般耀眼的肌肤却是让人过目难忘。 秦逍惊鸿一瞥,立刻缩了回来。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入眼之景,让他震惊万分。 他便是再愚钝,也能够看出在房里沐浴的绝不可能是一个老太婆,那白的腻眼的肌肤,怎可能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婆所有。 难道麻婆并非一人独居? 可是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间,余光却是看到,在那浴盆边上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分明堆放着麻婆平日穿着的麻布长袍,除此之外,他甚至还看到有一堆其他物事堆放在椅子上。 他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重新凑过去。再次望向屋内,浴盆依然是氤氲缭绕,但让秦逍吃惊的是,前一刻还躺在浴盆之中的女子,此刻竟然踪迹全无,如果不是那浴盆之中还冒着热气,秦逍甚至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 他急忙去看浴盆边的椅子,本来堆放在上面的衣物也不见踪迹。 他皱起眉头,心想自己前后间隔短短瞬间,怎地人和衣物全都不见,那人速度之快,简直是骇人听闻。 屋里一览无遗,确实没有一个人的踪迹,秦逍心想难不成刚才自己真的是眼花? 他心下也知道,如果是对方发现了自己,迅速躲避,那么自己现在只怕已经很危险,不敢在这里继续久留,带着满腹疑惑,猫着身子回到巷口,正要进巷子,却感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是什么状况,便感觉自己的脑后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一时间头晕眼花,要扭头去看怎么回事,依稀看到边上站着一个影子,只是没等看清,眼前一花,便即晕倒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逍才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眼前顿时明亮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麻婆的那间屋里,屋子中间那张浴盆还在,不过早已经没有热气弥漫,想来是里面的水都已经凉了。 但屋里却并无其他人,他想站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被牛筋绳子捆着,而两条手臂也被反绑在身后,最要命的是,自己的嘴巴竟然也被麻布蒙上,嘴里还塞了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连说话也是不能。 他心下暗暗叫苦,知道定然是自己偷窥时候被人发现,那人将自己抓了起来。 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寻思难道出手的是麻婆? 但麻婆老态龙钟,一阵风都能将那婆子吹倒,她哪来的本事对自己下手?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被人在后脑勺打了一下,那人动作干脆利落,身法鬼魅一般,麻婆怎可能有那般本事? 难道是有人霸占了麻婆的屋子? 龟城鱼龙混杂,市井泼皮自然不少,可是江湖游侠也不少见,那其中也少不了一些飞檐走壁的高手。 曾经与衙门里的官差们说笑时,有人还说过这龟城看似平静,其实暗地里却是暗流涌动,在这城中,潜伏着各方势力的密探,有大唐的探子,也有兀陀和和北方图荪各部的探子,甚至连南疆慕容也派了密探在城中潜伏。 虽说秦逍半信半疑,但他却相信这城中肯定潜伏着高手,至少几次出手相救的神秘老太婆就潜伏在城中。 如果自己今晚窥见的是某股势力的密探,却又被她发现,那么自己现在真的是凶多吉少。 他正自胡思乱想,只听“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随即便见到一身麻袍裹身的麻婆竟然缓步走进来,这老太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褶皱,发黄的老年斑也清晰可见,只是她走路的样子,明显不像从前那般步履蹒跚。 麻婆走到秦逍面前,双目冷厉,解开了蒙着秦逍嘴巴的麻布,从他口中又取出一团黑乎乎的布巾,有些油腻,秦逍看了一眼,差点吐出来,他怀疑那一定是用来擦拭的抹布。 “麻.....麻婆.....!”秦逍勉强挤出笑容,心想既然麻婆出现,那么事情应该不至于太坏。自己和麻婆毕竟也做了这么久的邻居,平日里自己对她也客客气气,应该不至于对自己下狠手。 “呛!” 麻婆手中竟然握着一把匕首,从刀鞘取出来,灯火之下,泛着寒光,秦逍见麻婆那双本来浑浊的眼睛此刻竟然是异常的犀利,宛若夜空之中的星辰一般。 “那天晚上,有一个影子进了你院里。”麻婆声音略有些嘶哑:“你知道那人是谁?” 秦逍一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尴尬道:“麻婆,你说的话,我听不大懂......!”他话声刚落,刀光闪动,秦逍瞬间便觉得喉头一凉,麻婆已经拿着那把匕首的锋刃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麻婆冷冷道:“杀了你,将你埋尸在屋后的巷子里,我保证十年也没人能查出是谁做的。” 秦逍心想这老太婆说的倒也没错。 如果自己真的死在她手里,她将自己埋在屋后,只怕真的没有人知道。 自己失踪,都尉府当然会找寻,可是谁能想到自己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所害? 韩雨农虽然厉害,恐怕也只会想到与甄侯府有关,绝对想不到会是麻婆所为。 秦逍心里只发憷。 “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秦逍苦着脸:“你提醒一下。” “甄侯府那个叫鬼手三死的那天晚上。”麻婆冷冷道:“那天晚上从你屋里出来的那个人,你可知道是谁?”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这麻婆果然不简单。 鬼手三被杀,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那家伙的尸首都被神秘老太婆处理的干干净净,那是让他的肉体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麻婆竟然知道那件事情。 看来事发当晚,这老太婆一直在监视。 “我不知道。”秦逍道:“那天晚上鬼手三要杀我,然后有人突然出现杀了鬼手三,再然后她就不见了。” “不见了?”麻婆冰冷得很:“你不知道他是谁,他又怎会救你?你在撒谎。” “没有撒谎。”秦逍道:“你既然知道鬼手三死了,难道不知道那人是谁?” 麻婆冷笑一声:“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锋刃更是一紧,秦逍只觉得这锋刃再往前半寸就要刺入自己的喉咙,额头冒冷汗。 “麻婆,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秦逍叹道:“你逼死我也没有用,他是男是女,我一无所知。”心想那神秘老太婆嘱咐过自己,绝不可将她的身份对外泄露,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当然不能因为被麻婆用匕首顶着脖子,便立马出卖她。 麻婆见秦逍不老实,冷笑一声,收回匕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竹筒。 秦逍见那竹筒发黄,又见麻婆小心翼翼将竹筒一端打开,一只手放到了竹筒口,也不知道这老太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猛然一震,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麻婆虽然穿着平日里那件麻布褐袍,满头银发,便是脸上也满是褶皱,但她的手却并没有带手套,露出来的手白皙如玉,葱葱玉指宛若兰花,和她的样貌完全不匹配,瞬间明白,自己先前从后窗看到躺在浴盆的那女子,竟真的是麻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十一章 红叶 秦逍很快就看到,从那竹筒之中,两只小虫子蠕动而出,爬到了麻婆的掌心。 那虫子浑身雪白,如同蚕蛹蚕宝宝一般,秦逍也不知道麻婆意欲何为,却见那两只白虫爬到掌心之后便即不动,麻婆盯着秦逍眼睛,问道:“你可认识这虫子?” 秦逍摇摇头,麻婆冷笑道:“这叫食心虫,最喜欢的食物便是人的心脏,从你口中爬入,进入心脏,不到半天,就能将你的心脏吞噬的干干净净。” 秦逍微微变色,挣扎道:“你想做什么?” “也没想做什么。”麻婆轻声道:“虫宝宝饿了好些日子,今天正好可以让它们大快朵颐。” 秦逍勉强笑道:“麻婆,你总不会让它们吃我的心脏吧?” “你倒聪明。”麻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凝视着秦逍:“你还年轻,心脏鲜嫩,正是食心虫上好的美食。” 秦逍看到她掌心内的虫子,只觉得很是恶心,苦笑道:“咱们无冤无仇,你也没必要这样害我吧?” “我只问你那天晚上到底是谁从你屋里出来。”麻婆淡淡道:“你若老实招认,我可以饶你一次。” 秦逍无奈道:“我真的不认识她,实话告诉你,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谁......!”还没说完,麻婆一只手却已经托住秦逍下巴,很有技巧地掐住秦逍下颚骨,秦逍的嘴巴不由自主张开,麻婆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另一只手往秦逍嘴巴上一捂,两只白虫瞬间便进入秦逍口中。 秦逍心下骇然,想要吐出去,但麻婆的手掌紧紧捂住,那两只白虫进了口中,变的异常活跃,秦逍根本无法阻止,感觉两只白虫迅速钻进了自己的喉咙之中,尔后直接进入了食道。 麻婆显然确定白虫已经进了秦逍食道,收回手,秦逍立刻呕吐起来,想要将虫子吐出来,苦水吐出两口,虫子不见一只。 “死老太婆,老子什么时候得罪过你?”秦逍被食心虫入肚,恼恨交加:“老子家里有什么人进出,关你屁事?” 麻婆只是站在他面前,冷冷看着他,并不说话。 “你赶紧给老子将它们弄出来。”秦逍心中又怕又急:“我是官府的人,你要真的害了我,都尉府一定彻查到底,你当都尉府的人都是吃干饭?你隐藏的再深,他们也一定能将你揪出来。” 麻婆冷哼一声,道:“他们从来都是吃干饭的,难道你不知道?” 秦逍一怔,此时他隐隐感觉虫子似乎在自己的肠胃之中蠕动,也不知道是真的感觉到还是心理作用,苦着脸道:“咱们左邻右舍的,没必要做的这么绝吧?”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麻婆盯着秦逍眼睛问道。 秦逍愣了一下,顿时有些尴尬,毕竟爬人家窗户偷看人家洗澡,说到哪里都不是光彩的事情。 “我看你这么晚都没吹灯,担心你出了什么状况。”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我以为你是个老婆婆,万一真要出点什么事,没有照顾,所以.....!” 麻婆道:“所以你想看看我是不是死了?” 秦逍忙道:“不是,就是看你是不是生病了或者其他,我可没诅咒你。” 麻婆冷哼一声,猛地出手,刀光划过,秦逍吃了一惊,“啊”地轻叫一声,但却发现麻婆竟然是将帮着自己双腿的牛筋绳割开,又绕到自己身后,将绑着自己双手的绳子也割开。 秦逍倒没想到麻婆前后变化真快,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便听麻婆淡淡道:“那不是食心虫,它们在你的体内可以存活两天,你也不必慌张,这两天它们会在你的各处经脉游移,帮你通脉。” 秦逍一怔,意外道:“通脉?” “早些年你身受寒症的侵袭,经脉收缩,根本无法练气习武。”麻婆收起刀子,平静道:“不过血液已经让你的经脉得到舒展,可是多年积弊,也非朝夕就能恢复,这雪虫虽然不能让你迅速复原,至少对经脉舒张大有裨益。” 这番话一说,秦逍吃惊道:“你怎么知道?”但瞬间也明白过来,道:“你.....你就是几次救我的恩公?” 秦逍不知神秘老太婆的去向,但是那天看到麻婆,就心存狐疑。 只是他无法想象,自己斜对门的买油老太婆会有那般本事。 但此刻她这话说出来,秦逍几乎是瞬间就断定,眼前的麻婆,正是自己一直想要找寻的神秘老太婆。 除了那神秘老太婆,这世上几乎无人知道自己曾经遭受过寒症的折磨,更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一直服用血液来抵抗寒症。 麻婆就是自己一直惦记的恩人,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 将近两百天,他几乎每日都在等待着恩公的再次出现,可却哪里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的恩公,就在斜对门看着自己。 麻婆没有承认,只是走到屋角,那里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几只油坛。 虽然没有承认,但她既然不否认,也就等同于默认,而且秦逍已经完全确定她的身份。 一时间无数的疑惑涌上心头。 “恩.....恩人,你怎么知道我患有寒症?”秦逍凑过去,“你又怎知血液可以抵抗寒症?”走到麻婆身边,却见麻婆已经打开一直油坛,从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只瓷瓶子。 “恩人,这是什么?”秦逍奇道。 麻婆转过身,声音依然冷淡:“别叫我恩人。”声音依然低沉嘶哑,打开瓷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极小的药丸在掌心,看了秦逍一眼,低声道:“这是用狗血制成的血丸。” “血丸?”秦逍小心翼翼从麻婆掌心捻起来。 “你现在将血液盛装在葫芦里,但并不是长久之计。”麻婆道:“一旦哪天葫芦里的秘密被人发现,终究是不妙。这半年来,我一直想着如何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血液制成血丸,如此可以方便你服用,即使这血丸被人发现,你也有一百种理由可以解释。” 秦逍忙道:“正是。”心想身上带着血丸,那比葫芦里装着血液要方便得多。 而且内葫中的血液存储时间不能太长,时间过长,就会凝固成块,很不方便,为此还会浪费血液。 “这一瓶子足够你用上三个月。”麻婆道:“除了血液,血丸之中还有一些养气的药材,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将手中瓷瓶子递给秦逍,秦逍忙双手接过,心中感激,道:“恩人,你为何这样帮我?” “我说过不要叫我恩人。”麻婆显然有些不欢喜。 秦逍尴尬道:“那我还叫你麻婆?” 麻婆想了一下,才轻声道:“我叫红叶,不过你也不用记着。” “红叶?”秦逍立刻道:“好名字,好名字,真是好听。” 麻婆冷哼一声,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 秦逍将瓷瓶子揣入怀中,这才道:“红叶.....婆婆,你怎知我患了寒症?”心想寒症之疾,只有自己和那已经过世的老头子知道,老头子已经驾鹤西游,这天底下除了自己,也并无其他人知道寒症之疾,红叶又从得知? “该告诉你的,你不用问,我也会让你知道。”红叶冷若冰霜:“不该你知道的,你也不用废话。” “哦哦!”秦逍忙道:“知道了。” 他这时候也明白,为何鬼手三那晚要找自己算账,神秘老太婆却能及时出现,麻婆就在自家对面,注意着自己院子里的动静,鬼手三潜入自己屋里,别人不知,但以红叶的实力,当然一清二楚。 红叶也不说话,两人站着,气氛有些尴尬。 “你还有事?”红叶淡淡问道。 她虽然几次救了秦逍性命,而且为了秦逍,费尽心思制作出血丸,可是与秦逍说话却很是冷淡。 秦逍心想这应该是性情使然。 “没有。”秦逍尴尬道:“我就想知道,你.....你为何要救我?” 红叶道:“我刚说的话你没听见?” “听到听到,不该知道的不要废话。”秦逍挤出笑容:“对了,有个事儿我有些疑惑,想向你请教。”不等红叶开口,立刻道:“不是废话,就是.....就是【太古意气诀】。” 红叶道:“怎么了?这几天你都练了?” “你的吩咐,我不敢忘记。”秦逍道:“我一有时间就练,可是有件事情很奇怪。” “哦?” “我从来没有练过内功。”秦逍道:“可是有人说我已经练了半年的内功,还说我已经是一品高手.....!” “一品高手?”红叶冷笑道:“一品什么时候成了高手?” 秦逍自知失言,更是尴尬:“我说错了,他说我是一品武者,就是有了内力,可是我不记得我从半年前就开始练过内功,红叶.....红叶婆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叶道:“你伸手出来。” 秦逍忙卷起袖子,将手伸过去,红叶探出两根手指,搭在秦逍的手脉上,样子就像是在给病人把脉,吩咐道:“深吸气!” 秦逍按照红叶吩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 红叶的肌肤没有因为她习武而变得粗糙,手若柔荑,肌若凝脂,手指搭在手脉上,甚至能让秦逍感觉到滑腻。 红叶轻“咦”一声,抬头看了看秦逍眼睛,见秦逍也正看着自己,问道:“你之前没有练过内功?” “没有,绝对没有。”秦逍立刻道:“我可以对天发誓.....!” “没有就没有,胡乱发什么誓。”红叶有些不悦:“你是从【太古意气诀】开始练气?” “对。”秦逍道:“那天晚上你给我【太古意气诀】,我便开始按照里面的方法吐纳。” 红叶收回手,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才道:“那我要恭喜你了,你用几天的时间,就达到了别人半年才达到的境界!”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十二章 黑色包裹 秦逍讶然道:“红叶婆婆,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 “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红叶道:“你体内的气息,确实是【太古意气诀】凝气而成。【太古意气诀】是道家吐纳法门,如果你此前没有练过其他的道门内功,就只能是修炼【太古意气诀】所致。” 秦逍只觉得不可思议。 短短几天,就能够达到别人半年的境界,这种事情想想都会很兴奋,却恰恰落在自己身上。 就像是走了狗屎运得到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秦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想让红叶再确定一下,伸手道:“红叶婆婆,要不你再摸摸,可别弄错了。” “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弄错的。”红叶道。 秦逍兴奋道:“这是不是代表,我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习武天才?” “不是。”红叶干脆果断:“你这种情况,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几十年前,就有一位绝世天才,他只用了三天,就突破了别人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你比起他还差得远。” 秦逍愕然道:“还有这样的奇才?红叶婆婆,你不是说笑吧?” “我没有心情和你说笑。” “那你说的那人是谁?”秦逍立刻道:“如此奇才,我怎么没听说过?” 红叶好笑道:“就你窝在这座小城,又能知道什么?我说的那个人,虽然天纵奇才,却是个大魔头,当年他自封剑圣,统领一群旁门左道四处为害,后来被朝廷铲除,用他的首级修了一座墓,朝廷下旨让当时名满天下的大学士黄启坤写了两个字刻在墓碑上。” “哪两个字?” “魔塚!” 秦逍无语道:“你说的那天纵奇才,最后还被砍了脑袋?” 红叶道:“别胡思乱想,我是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微微顿了顿,才道:“虽然不知你为何会如此,不过应该和你之前患有的寒症有关系。寒症让你的经脉一度收缩,服用血液后,经脉开始扩展,或许秘密就藏在这中间。” 秦逍笑道:“不管怎样说,这是好事。”掐指算道:“我就练了三四天,就比得上普通人半年,顺利进入一品,照这样算来,我练上一个月,就能抵得上.....嗯,抵得上别人四五年,嘿嘿,如果一直如此,练上十年八载,应该就可以成为大天境高手了。” “痴心妄想。”红叶冷哼一声,打破秦逍好梦:“武道进阶,从来不是这样算,你这次机缘巧合进了一品,以后修炼就未必这样顺利。而且就算真的如此顺利,也并非内力深厚就能突破。”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多,道:“不说了,你自己多修炼就是,我要歇了,你从后门回去。” 红叶语气虽然一直都很冷淡,但秦逍知道她就是神秘老太婆之后,对她满是亲切之感。 这就像一头孤单走在草原上的独狼,忽然间遇到了自己的同类。 秦逍虽然知道红叶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却并不知道她的真正来历,更不知道她为何会三番四次出手相救。 而且自己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她却了若指掌。 这一切本来会生出距离感,但秦逍此时却只觉得似乎有了依靠,那是自从老头子过世之后,秦逍已经丢失了好久的感觉。 这与他对孟子墨的感情不同。 在他心中,孟子墨虽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甚至可以为他去拼命,但那是一种感激,对韩雨农则是一种敬畏。 唯独对眼前的红叶,竟似乎是承袭着从老头子身上过来的亲情。 秦逍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这种情绪十分的强烈,红叶语气再冷漠,他也感觉不到丝毫的距离感。 “红叶婆婆,你.....认不认识钟老头?”秦逍终于问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 钟老头就是自由将自己抚养长大的老头子,直到现在,秦逍也只知道老头子姓钟,他的名字叫什么,秦逍一无所知。 如果红叶认识钟老头,那么很多事情就会得到解释,自己的寒症,她出手相救,这些就有了合理的理由。 虽然如此一来,会生出红叶为何会认识钟老头这样新的疑问。 红叶道:“我最后再说一次,你不该知道的,就不要说废话。”抬手指着房门:“滚!”语气之中,竟似乎带着一丝嫌弃。 秦逍不以为意,今夜的收获已经让他心满意足。 红叶在这里住了多年,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搬家走人,大家是邻居,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还没出门,听到红叶在身后道:“不必我提醒你吧?” “我知道。”秦逍回头笑道:“今晚发生的一切,只当没发生,我是我,你还是麻婆。” 红叶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秦逍从后门悄无声息离开,回到自家院子,这时候再去看红叶屋子那扇窗户,已经瞧不见灯火。 不过秦逍的心情却很好。 毕竟就在自己的对门,有一位高手随时保护自己的安危,这让此前还担心剑谷崔京甲派人来找麻烦的秦逍顿时觉得心里很踏实。 崔京甲真要派人来,就算沐夜姬无法应付,危难时候,红叶也一定会出手,这两大高手一起保护自己,秦逍想想心理都觉得美滋滋的。 回到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寻思着那女神经是不是已经离开,推开房门,脚还没踏进去,就听沐夜姬声音传过来:“哟,回来了啊?几天没看你回来,是被别的女人勾搭了?” 秦逍没好气道:“就算全城的女人勾搭我,与你有关系?” “小伙子,你太自信了。”沐夜姬笑道:“你要貌没貌,要钱没钱,一间破房子还漏风,哪个女人会勾搭你?还全城的女人,就这条巷子,只怕也没人看得上。” 秦逍怒道:“沐夜姬,这是我家,我的房子,你吃我的住我的,我没赶你走就算不错了,你要是惹急了我,我.....!” “怎样?”沐夜姬挑衅道:“是要杀我还是要扒了我的衣服将我丢出去?” 秦逍无话可说。 “几天不回来,我知道你嫌弃我。”沐夜姬叹道:“可是你别忘记了,我是你小师姑,住在你这里天经地义,你真要是赶我走,就是剑谷叛逆,别怪我不客气。” “那你干脆将我逐出剑谷好了。”秦逍满不在乎。 “小伙子,看来给你几个好脸色,你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沐夜姬冷笑道:“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以下犯上,在剑谷可是大罪,我大人大量饶你几次,你还得寸进尺了,你要再敢和我没大没小,信不信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欲仙欲死?” 秦逍心里想骂,但嘴里却还是不敢发出声音。 他知道沐夜姬的手段,也知道这神经病真要恼怒起来,那真的够自己吃一壶的,干脆不说话。 “干嘛不说话?心里在骂我?”沐夜姬问道。 秦逍站在房门前,笑道:“哪敢骂你,我心里正在给你烧香,希望你长命百岁,青春永驻。” “这才是乖孩子嘛。”沐夜姬噗嗤一笑:“对了,这两天干嘛不回来?不会是真的嫌弃我吧?这么大一个美女在你屋里,换成别人恨不得天天坐在我边上看,你倒好,有机会不知道把握,我瞧你这蠢货注定孤独终老。” 秦逍心里嘟囔道:“就算孤独终老也瞧不上你这女神经。”但嘴里自然不敢说出来,只能道:“小师姑,你早点睡吧,我在外面睡。”话声刚落,就听院内传来“砰”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重物砸下来,又听老黑狗吠了几声。 秦逍心下一紧,暗想难道又有刺客? 自从上次鬼手三潜入屋里要杀自己之后,秦逍变得警觉许多,凑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明月幽幽,院子里的情状倒也看得清楚,并无人的踪迹,他不敢掉以轻心,暗想难道是剑谷的人追杀过来? 不过屋里有沐夜姬,小师姑武功高强,真要有刺客,自然有小师姑顶着。 院墙下面,却有一只包裹,秦逍对院子里的情况自然清楚,方才进院的时候,并不曾见到那包裹,显然是刚刚从院墙外面丢进来。 这半夜三更的,是谁往自己院里丢东西? 他趴在门上不敢轻举妄动,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贴过来,两团软软的东西顶在自己的背上,那两团触碰的一瞬间,虽然隔着衣物,却依然让秦逍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舒适,恨不得往后挤一挤,一股气息从后面传过来,带着淡淡幽香,却是沐夜姬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身后,此时正趴在他的身上,也正从门缝里向外望。 虽然秦逍不耻小师姑的人品,但他不得不承认,小师姑的身材实在是万里挑一,特别是那两团傲人峰峦,也不知道是怎么长成的。 “什么情况?”小师姑看着外面问道。 秦逍有些尴尬,微微扭了扭身体,那两团就在自己背上揉动,弹性惊人,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低声道:“有人丢了东西到院子里。” “那只包裹?”沐夜姬显然也看到了包裹。 “嗯。” “有人送货上门,你还不去拿过来。”沐夜姬气息如兰:“说不定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 秦逍微扭头,小师姑的脸颊近在咫尺,他知道小师姑作风洒脱,不在意这些,低声道:“小师姑,你要是有金银珠宝,会半夜送给别人,还不被别人知道是你送的?” “那倒不会。”沐夜姬很干脆道:“我这辈子,就你师父那老混蛋从我手里骗了点银子,其他人想要从我手里拿一枚铜钱,我都要以命相搏。” 秦逍心想你也知道天下没这好事,寻思那包裹里到底是很么东西,小师姑却有些着急,催道:“赶紧去啊,还等什么。” “万一有埋伏呢?” “埋你个大头鬼,我把你埋了信不信?”小师姑翻了个白眼:“我在这里,牛鬼蛇神不敢招惹,小师侄,快去快去,就算不是金银珠宝,也可能是吃的,正好我肚子有些饿了。” “你是饿死鬼投胎啊,总是半夜饿。”秦逍实在忍不住:“你怎么不去拿?” “这是你家,你的院子,人家将东西丢到你院里,当然是送给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沐夜姬站直身子,似乎对外面的包裹不再感兴趣,伸了个懒腰,酥胸怒挺:“你爱去不去,我才懒得管。” 秦逍见她回到房里,也翻了个白眼,瞧见院内一片死寂,终是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出门,到了院内,老黑狗已经继续睡它的觉,不再发出声音。 秦逍知道这老黑狗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很灵性,如果院里真有人,它不会这么消停,走到包裹边上,发现这包裹是一只黑色的皮袋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制,伸手在袋子上摸了摸,硬梆梆的,里面似乎是装着石头。 袋口用绳子系着,秦逍解开袋口,打开来,借着月光往里面瞧,瞧清楚里面的东西,脸色大变,目瞪口呆。 ------------------------------------------------------------- ps:求下月票,继续求收藏!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十三章 天降横财 黑色包裹之中,竟然是半袋子银锭,月色之下,银光闪闪。 竟然让沐夜姬那大嘴巴说中了,半夜三更,竟然真的有人给自己送来银子。 秦逍目瞪口呆,只觉得匪夷所思,先不管其他,冲到院门,开门出了去,左右看了看,整条木头巷黑灯瞎火,街道上空无一人。 包裹都丢进院里老半天,那人就算背着手慢悠悠离开,也早就走出了木头巷。 回到院里,秦逍将院门拴好,过去再次打开包裹,确定自己不是眼花,包裹里都是完整的银锭子,一块散碎银子都没有。 他将黑色包裹系好,双手拎着袋子回到屋里,估摸着这一袋子至少有百来斤重,那就是说,这里面足足有千两银子。 千两银子对豪门巨贾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人来说,那绝对是天文数字。 自己这间带院子的屋子,也不过花了几十两银子,在龟城地段好的商铺,二百两银子绝对可以盘下来。 西陵普通百姓之家,一年下来能挣个十几二十两银子都已经很殷实,一千两银子,足以让一户普通人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回到屋里,秦逍将包裹放下,回身将屋门关上。 刚拴上门栓,边上灯火亮起来,却见沐夜姬端着点亮的油灯,笑眯眯从房里出来,看了那包裹一眼,冲着秦逍轻声道:“瞧你贼兮兮的,里面是什么?”蹲下身子,伸手去摸,秦逍立刻叫道:“别动。” 沐夜姬被他一叫吓了一跳,骂道:“瞎叫什么,一惊一乍的。” 秦逍抢过去拎起包裹道:“没什么东西,反正你刚才说过,这是别人送我的,与你无关,你也不用知道是什么。” “我要是不弄清楚里面是什么,今晚怎么睡觉?”沐夜姬叹道:“你有所不知,你小师姑好奇心最重,谜题不解开,难以入眠。” 秦逍心中也很清楚,自己再怎么遮掩,小师姑也不可能就此干休,心想若是被她瞧见这包裹里全都是银锭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恶向胆边生,杀人劫财。 “咱们先说清楚,这包裹是我的,可以给你看看里面是什么,但也只能看一眼,其他的与你无关。” 沐夜姬眉开眼笑:“你放心,小师姑身材人品俱佳,承诺你的事情一定答应。” 秦逍无可奈何,这才将包裹打开,努了努嘴,示意沐夜姬自己看,沐夜姬凑上去看了一眼,那双布满雾气般的迷人眼眸子瞬间亮起来,抬头看了秦逍一眼,呼吸急促起来,饱满的胸脯上下起伏。 她忍不住伸手过去,秦逍已经将包裹封住,道:“你都看了,说话要算话。” “我自然说话算话。”小师姑难掩激动:“只是我承诺你什么了?” “你.....!”秦逍忽然想到,小师姑虽然自诩承诺的事情一定答应,却并没有给自己具体的承诺,恼道:“那你想怎样?” 沐夜姬美眸如水,声音甜腻异常:“小师侄,你看看我这身衣衫,都穿了好久,闻着都有股臭味......!” 秦逍冷笑,心道那可不止臭味,又酸又丑,好好一个大美女,也不知道爱干净。 “还有,你看我这双靴子。”沐夜姬幽幽道:“不瞒你说,小师姑我已经三年没换鞋子了,外面看起来已经又脏又破,里面更是惨不忍睹,你要是不信,我脱下来给你看看。”“关我屁事。”秦逍按捺怒火:“前几天你输掉的十几两银子,足够你买十套衣衫十双靴子,你自己嗜赌成性,把银子输掉了,还能怨别人?对了,我临走的时候,给你留了几两银子,就算这两天你顿顿吃肉,银子也该够你买衣裳。” 沐夜姬苦笑道:“你都三天没回来,我担心你出事,心情不好,借酒消愁,银子已经买酒花光了。” 秦逍瞪大眼睛,盯着沐夜姬,此时只觉得眼前那张魅惑众生的漂亮面孔却是面目可憎。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沐夜姬抬手挡着脸,羞涩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这样色眯眯地盯着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你不会想对我做什么吧?” 她羞答答的模样,还真是娇艳欲滴,风情万种。 秦逍自然不会被她的假象诱惑,忍住心头愤怒,平静道:“小师姑,我给你个建议如何?” “小师侄的建议一定很中肯,你说来我听听。” “我知道你这辈子很难嫁出去。”秦逍很诚恳道:“如果以后真的有哪个男人瞎了眼,看上你要娶你,我希望你能看在他是瞎子的份上,饶他一命,千万不要嫁给他。” 沐夜姬顿时有些不高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用老娘的国色天香风姿绰约,就靠一对胸,足以让天下男人臣服脚下,也只有你这个孤独终老的无能小辈才瞎了眼,不知什么是好东西。”但心里还是有些奇怪,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嫁?舍不得我?” 秦逍冷笑一声,道:“我是担心你真要嫁给他,就算他家资千万,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你这败家娘们弄得一贫如洗流落街头。”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银子被这娘们轻易糟蹋,越想越窝火:“两次加起来,给了你快二十两银子,你知道我一年的薪俸也才二十两,可是你几天就败得身无分文,我......我说句话你越别生气,如果我是你男人,入门三天就找个地方将你埋了。” “你放心,你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娶到我,我是你永远都得不到的女人,也就做春梦想想。”沐夜姬妩媚一笑,瞥了那包裹一眼,道:“废话少说,江湖规矩,见者有份,咱们商量一下,这银子怎么分。”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秦逍啐了一口:“这银子来历不明,我要交给都尉府,然后让人调查,一两银子都不能用。” 沐夜姬笑颜如花:“哟,说的一本正经,你交上去试试。半夜三更送银子过来,只能证明那人不想被人知道,否则他大可以白天过来。这一大笔银子,也绝不可能是送错了。”扭着腰肢走到包裹便蹲下,就像抚摸自己最挚爱的情人一般,轻轻抚摸包裹:“这笔银子来路不正你倒是说对了,你自己想想,为什么别人会送你银子?是不是你帮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让官府调查真相,说不定就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查了出来。” 秦逍心下一凛。 沐夜姬说的并没有错,这笔银子来得太突然,也太诡异。 千两白银,而且是完整的银锭子,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拿得出来。 他心里瞬间就想到了温不道。 如果说有能力拿出这样一笔银子,而且还慷慨出手送给自己,思来想去,也只有温不道。 温不道在甲字监的时候,自己多有照应,此后甚至冒着凶险从乔乐山手里救他离开,这在温不道眼中,自己这个小狱卒当然是义薄云天的好兄弟,他手里有几十万两银子,虽然是输送给荒西死翼,但从中拿出千两白银送来报答,那自然是小事一桩。 除此之外,秦逍再也想不出谁会如此慷慨。 如果这笔银子真的要交上去,韩雨农自然会追问详情,自己是不是要将温不道的真实身份告知?也许到时候还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银子确实不能上交,但心安理得的收下这笔银子,秦逍只觉得大是不妥。 不过要将银子还给温不道,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做到。 温不道已经跟着荒西死翼回去,他去往何方落脚何处,秦逍一无所知,毕竟西陵各地通缉荒西死翼,却没有任何人能提供他们的线索,由此可见要找到他们难如登天。 而且就算真的找到,以温不道的性格,都已经送出来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秦逍正自寻思,感觉眼前晃了晃,回过神来,发现是小师姑用手在自己眼前晃动,没好气道:“干嘛?” “想明白了?”沐夜姬声音变得异常温柔:“小师侄,你肚子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 秦逍一怔,这娘们还会主动下厨?但立马明白是瞧在银子的份上讨好自己。 剑谷有戒令,不得抢夺他人之物,至少沐夜姬目前还真的遵守这条戒令,有这条戒令在,事情也就好办许多。 “用不着。”秦逍道:“我自己饿了会弄。” “那你要不要洗洗?”沐夜姬很体贴道:“都出去几天了,一定很辛苦,你也没有媳妇,我这个小师姑发发善心,帮你洗洗,你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我还可以帮你按按,我的手艺很好的,当然,仅限于此,你再想做其他的事情,那是万万不成,我不是随便的女人。” 秦逍苦笑道:“小师姑,你为了银子,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不多了。”沐夜姬满脸堆笑:“你同意分银子了?” 秦逍想了一下,却是很让沐夜姬意外道:“银子嘛,可以分你一点,不过你要做一件事情,否则这些银子你一两也拿不到。” 沐夜姬眨了眨眼睛,环抱胸脯,低头轻声道:“咱们先说好,我卖艺不卖身,你让我给你跳舞唱曲都没问题,甚至......甚至可以摸摸,我忍一忍就好,除此之外,绝不能得寸进尺,你要是同意,咱们现在就进房。” “摸你个大头鬼。”秦逍怒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嫌弃地上下打量沐夜姬几眼,“我就算摸自己,也不愿意摸你,小师姑,你脑子能不能干净一点,不要这么龌龊,我还这么年轻,可别把我带坏了。” 沐夜姬冷哼一声,道:“还算聪明,我是考验你,你要真是对我心存不轨,我一掌就拍死你。我是有底线的,要是占我便宜,虽死不从。”随即马上笑道:“小师侄,是杀人还是放火,你一句话,我立刻去干。” ------------------------------------------------------ ps:这两天看到大家积极留评,心里很开心,我一直希望大家多参与。提出的合理意见和中肯批评,我从来都会虚心接受,褒奖誉美之词,也让我更有斗志,感谢大家。前期会认真刻画好人物,故事也会慢慢展开,我说过要画出一幅波澜壮阔的作品,就绝不食言!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十四章 嗜赌成性 西陵最大的钱庄并非本土钱庄,而是天下皆知的宝丰隆。 宝丰隆自大唐开国就已经存在,遍布大唐帝国,财力雄厚,据传大唐开国皇帝当年开创帝业之际,宝丰隆就曾在幕后提供了大量的金钱,事实证明宝丰隆的眼光确实独到,大唐开国之后,宝丰隆蒸蒸日上。 西陵虽然实际上被三大门阀所控制,但宝丰隆还是很顺利地在西陵各地开设了钱庄。 这倒不是西陵门阀不想做这种生意,而是即使以西陵门阀的实力,也无法达成宝丰隆的规模。 汇通天下,宝丰隆付出了无数人力物力和财力才能达成,绝非一般的巨贾富商能够染指。 也正是百年钱庄的信誉,让宝丰隆的银票可以流通天下,手里只要拿着宝丰隆的银票,随时都可以在任意一处宝丰隆钱庄提到银子。 龟城有五六家钱庄,但其他几家加起来也及不上宝丰隆的生意。 宝丰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开着门,日夜不息。 沐夜姬从宝丰隆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早,距离天亮还有些时候。 小师姑精神抖擞,走过一条街,钻进一条小巷子,见到秦逍正在等候,从怀里取出一叠子银票,冲着秦逍晃了晃:“大功告成!” 秦逍让小师姑答应一件事情,当然不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千两白银,到底放在哪里,对秦逍来说真是个问题。 每天拎着包裹自然是不可能,可是将包裹放在家里,他也不放心,毕竟曾有过鬼手三的事情,家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龟城本就是个鱼龙混杂之城,三教九流无所不有,窃贼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放在屋里,秦逍当然不放心。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现银换成银票,而最好的银票,当然是宝丰隆的银票。 兑换银票自然不是难事,提着现银进宝丰隆,里面定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帮你把事情办的妥妥善善。 只是秦逍自知不能由自己亲自去换银票。 他也算是宝丰隆的常客,宝丰隆每日里人来人往,里面的认为比认识自己,但如果有人认识,自己提着千两银锭子进去兑换银票,此时传扬出去,必然会惹来大麻烦。 他可没忘记甄侯府的眼睛一直盯着都尉府。 如果是以前,甄侯府自然不会将一个小小的狱卒放在眼里。 但御赐佛像事件后,自己已然成了甄侯府眼中一根刺,若是被甄侯府知道自己在宝丰隆存了千两白银,那就不是小事情了。 由沐夜姬去兑银票,那是再合适不过。 “自己数一数,一共九百两。”沐夜姬将银票递过来,却还是有些不甘心道:“少年,你是不是太抠门了,我好歹也是剑谷高手,你让我给你跑腿,只留给我一百两,良心疼不疼?” 秦逍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小师姑,你自己去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跑一次腿一百两银子的活计,要是有,你立刻介绍我去。” 沐夜姬还是不开心道:“你独占九成,就给我一成,我总觉得亏大了。” “青楼搔首弄姿一个月,也挣不了一百两。”秦逍将银票揣好:“你要不是看在你是小师姑的份上,一两银子打发你都绰绰有余。”想到什么,伸手道:“你现在发达了,先前欠我的银子是不是该还我了?” 沐夜姬上下打量秦逍一番,叹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想从我身上拿银子,除非杀了我。”挥手道:“你先回去吧。” “你呢?” “一晚上被你气的心情不好,我四处逛逛。”沐夜姬转身便走:“别占我的床,我回去还要睡呢。” 秦逍看着沐夜姬扭着腰肢花枝招展离去,吐了口口水,骂道:“贪财好赌,欺压弱小,迟早要遭报应。”心里晓得沐夜姬手里有了银子,自然不甘心窝在屋里,这会子必定是往赌场去。 金钩赌坊正好就在附近的街上,秦逍寻思难道沐夜姬是往金钩赌坊去? 金钩赌坊是荒西死翼的据点,不过正主温不道已经回到了荒西死翼,鸠占鹊巢的乔乐山也已经被割了脑袋,赌坊的地契却偏偏落在了甄侯府的手里,如今那金钩赌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真是让秦逍很是好奇。 此刻他还真是睡意全无,一来想瞧瞧沐夜姬是不是真的跑去赌,二来也想看看金钩赌坊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当下抄了近路,到了赌坊那条街,远远就见到赌坊门头悬挂着两盏大灯笼。 龟城之内,除了宝丰隆,另一处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关门的地方就是各家赌坊。 青楼乐坊白天还会歇着,但赌坊日夜不歇,东来西往的商旅在赌坊中乐此不彼。 他没有急着靠近赌坊,他拆了近路过来,若是沐夜姬真的是到赌坊来,马上就会到,果然,还没多想,就瞧见沐夜姬从一条巷子钻出来,贼兮兮地左右瞧了瞧,加快步子,一头钻进了赌坊里。 秦逍叹了口气,心想小师姑好赌成性倒也罢了,关键是赌技一定烂到极点,否则也不会有多少银子就输多少。 今晚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分了一百两银子给她,这一脚踏进赌坊,出来的时候,只怕又是身无分文。 温不道和乔乐山都已经不在赌坊,不过金钩赌坊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常,远远就听到里面穿来的叫嚷声。 秦逍走到赌坊门前,一左一右两名大汉守在门外,也不阻拦,进到里面,一股子混杂着各种气味的酸臭扑面而来,让秦逍忍不住捂住鼻子。 赌坊有上下两层,虽然气味难闻,但里面却是装饰的富丽堂皇,而且场地开阔。 秦逍虽然跟着温不道学了不少赌术,但今天是第一次真正地进入赌坊。 赌法其实很简单,除了推牌九,就是押大小,楼下都是在推牌九,要赌大小则要上到二楼。 除了赌坊里的伙计守着四周,防止有人生事,亦有人在各桌之间走动,眼睛灵活,显然是提防有赌徒在这里面出老千。 秦逍在楼下转了一圈,也没人在意他,并不见沐夜姬身影,上了二楼,扫了一眼,二楼从左到右有三张赌台,正是用来押大小,这是最简单粗暴的赌法,赌官摇好骰子,赌徒们押大押小,点数一开,胜负已分。 这时候倒是瞧见沐夜姬在靠左首的那张赌台边,赌台四周围着十来人,并不算太多。 赌坊里倒也不只是沐夜姬一个女人,楼上楼下加起来秦逍也瞧见了十来个,看来赌博是从不分男女。 不过沐夜姬这一桌,却只有她一个女人,嘈杂声中,沐夜姬竟然卷起了衣袖,露出白腻的小胳膊,依芙豪迈洒脱的江湖气息。 秦逍也不靠近,靠近中间一桌,只是远远看着沐夜姬。 “哈哈,大美人,对不住了,你又输了。”只听沐夜姬那边的赌官笑道:“看来你这几天运气真的不是很好,没关系,输光了叫我一声亲哥哥,我借银子给你。” 沐夜姬并不恼怒,腻声道:“那可说好了,真要是输得分文不剩,你可要帮我。” “好说好说。”赌官调笑道:“你这种大美人,只要开口,还能没银子?” 边上不少人都笑起来,有人已经道:“美人,胡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借给你银子,那可是要让你肉偿,别上了他的当。你要缺银子,我这里有,只要陪我吃顿饭就行。” 四周一阵哄笑。 沐夜姬混迹江湖,这点小场面自然不在话下,骂道:“你们要是想女人,直接去窑子,要是赌钱,都给我闭嘴。” “你要在窑子里,我天天.....!”边上一人还要挑逗沐夜姬,话没说完,沐夜姬已经抬起一脚,踹在那人腹间,那人哎哟一声,被踢倒在地,四周又是一片哄笑。 秦逍看见沐夜姬这般模样,无可奈何。 连续赌了几把,或许是沐夜姬的运气太差,一把也没赢过,秦逍更怀疑是那赌官做了手脚,只听那赌官又道:“美人,你可是发了大财,这几把都已经输了六十两,身上还有没有银子?” 秦逍心下恼怒,再也忍不住,凑了过去,挤在沐夜姬身边,沐夜姬虽然不羁,但自始至终却不让任何人靠近她身体,秦逍凑过来,沐夜姬脸色一沉,扭过头来,见秦逍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竟是扭过头,就像是不认识秦逍。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沐夜姬与秦逍的关系,见沐夜姬没下注,赌官催了两句,沐夜姬手里握着一锭银子,不好意思放上去。 “赶紧赶紧,大美人,是不是没银子了?”赌官催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你要真没银子,我借给你?要是不愿意借,将你自己押上也行,我收。” 秦逍忍不住骂道:“押你娘个头。” 赌官脸色一沉,冷笑道:“这位兄弟怎么骂人?这里是赌坊,不赌钱就滚出去,在这里闹事,可没你好果子吃。” 秦逍见他一副臭嘴脸,想到沐夜姬几十两银子丢进水里,心中恼怒,指着赌官道:“我和你一对一赌,你敢不敢?” “哦?”赌官失声笑道:“你要和我一对一赌?”身体微微前倾,似笑非笑:“凭什么?” 沐夜姬见到秦逍来抓赌,再加上自己已经输了几十两银子,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这时候见秦逍竟然要赌,顿时来了精神,道:“凭什么?凭我在这里,你要是不答应,我烧了你这赌坊。” 赌官当然不知道沐夜姬说得出做得到,只以为开玩笑,却还是笑道:“既然大美人都开口了,我给美人一个面子。”盯着秦逍道:“只不过要和我赌,一把一百两,你有银子?” 秦逍伸手入怀,从那叠银票之中抽出一张,拍在桌子上,正是一百两银票。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十五章 吃人的小羊羔 一百两银票亮出来,在赌坊里倒也算不得什么。 秦逍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最多也只能亮出一百两银票,就算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甲字监牢头存有一百两银子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甲字监有最贴心的服务,城中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 四周众人见秦逍不到二十岁年纪,眉清目秀,不少人顿时幸灾乐祸,暗想这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与赌官对赌。 众所周知,能坐上赌官的位置,手里没有两把刷子那是万万不成。 聚众而赌,每个人都有迷之自信,觉得自己比赌官高明,更何况一大群人,谁都觉得赌官不敢出老千,即使输的只剩裤衩,也只感叹运气不好。 可是一对一与赌官对赌,那风险实在是太大。 通常而言,赌坊很少出现两人对赌的情况。 即使大家在边上围观,瞧出赌官出老千,却也不会有人揭穿,这是规矩,毕竟事不关己,一旦揭穿,那就与赌坊结下死仇,可能悄无声息就消失在人间。 赌官胡四瞧着银票,微微一笑,瞅了小师姑一眼,笑眯眯道:“大美人,我可是瞧在你的面子上,给他一个机会,若是他这银子输了,你可千万别怨我。” 小师姑见秦逍亲自出手,也不管这小子有没有赌技,显得十分亢奋,没好气道:“老娘怨你做什么?上了赌台,胜负天定,就看个人的运数了。” 胡四嘿嘿一笑,吩咐帮手又拿了一副骰子过来,摆在秦逍面前。 “小兄弟想怎么赌?”胡四盯着秦逍,宛若看到一只大肥羊,笑容可亲:“我敬你是客人,怎么个赌法你说了算?” 秦逍有些茫然,左右看了看,问道:“我.....我该怎么赌?” 众人闻言,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进了赌场,你不知道怎么赌,闹着玩呢? 小师姑也是愕然,有些尴尬道:“你不懂?” 秦逍瞪了小师姑一眼,不过小师姑脸皮厚,不以为意,笑道:“不用太复杂,你们各自摇骰子,比大小就行。”瞧了对面胡四一眼,凑近秦逍耳边道:“他很会摇大点数,你和他比小就行。” 她虽然压着声音,但边上所有人都听见。 胡思笑道:“那就比谁的点数小。” “我干嘛听她的。”秦逍任性道:“我就要比大,看看谁能摇出大点数来。” 小师姑瞪了秦逍一眼,心里诅咒:“输死你这个小王八蛋。”不过一想这小王八蛋银子越多,自己也就越有机会揩点油水,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这小混蛋运气好点。 “那就比大。”胡四镇定自若,所有人都看出来,赌官信心满满,那是吃定了这只小羊羔。 “我站着赌?”秦逍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满。 胡四吩咐人端来一把椅子,秦逍这才与胡四面对面坐下。 “小兄弟,你赌多大?”胡四问道:“十两银子一把,还是二十两银子?” 秦逍直接将一百两银子丢到中间:“何必那么费事,耽误时间,一把定输赢就好。” 小师姑拍手笑道:“对,就该这么赌。” 胡四倒是有些意外,想不到这年轻人如此豪气,不过这样银子来的更快,笑道:“好!”右手一抄,已经将筛盅抄入手中,干脆利落,缓缓摇晃起来。 秦逍也拿起筛盅,一看就是生手,慢悠悠地摇晃起来,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四周众人是瞧一下这个瞧一下那个,只从两人手法的熟练程度来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秦逍必败无疑。 小师姑本来还很亢奋,可是瞧见秦逍十分生疏的手法,叹了口气,知道十有八九这一百两银子又丢进水里,恨不得抢过秦逍手里的筛盅自己来摇。 “咚!” 胡四放下筛盅,动作潇洒,似笑非笑看着秦逍,秦逍也有些笨拙地放下筛盅,冲着胡四道:“你先打开吧。” 胡四哈哈一笑,正要打开筛盅,秦逍忽然想到什么,伸手道:“等一下。” 众人见秦逍明显紧张起来,有人已经笑道:“小兄弟,自己认输吧,胡四,看在他还是个生手,不要赶尽杀绝,他要是主动认输,送他十两银子回家。” “狗嘴里吐不出好话。”沐夜姬怒道:“筛盅没打开,你又知道谁输谁赢?再胡说八道,撕烂你那张臭嘴。” 沐夜姬方才出手踢翻一名汉子,众人也知道这女人虽然长得美,可是脾气不好,身手也不赖,倒也不敢招惹。 “小兄弟,你的意思呢?”胡四问道。 秦逍问道:“要是.....要是咱两点数一样大,那......那该是谁赢谁输?” “按道理来说,同样的点数,庄家胜。”胡四含笑道:“不过现在只有你我对赌,我看你年轻,再加上还有这美人的面子,若是同样的点数,算你赢就好。” 秦逍点头笑道:“那就好,多谢你了。”瞅着胡四筛盅:“你先打开!” 胡四也不啰嗦,打开了筛盅,里面三颗骰子,两颗都是六点,只有一颗是五点。 四周众人见到胡四的点数,知道大局已定,只差一点就是豹子,能摇出这样的点数,莫说对手是秦逍这样的嫩稚,就算是赌场老手,十有八九也已经输了。 有人心里更清楚,以胡四的手法,要摇出豹子也并非难事,只不过若轻易摇出豹子,难免会让人怀疑,故意少一点,这戏码自然会真一些。 小师姑看到胡四点数,意兴索然,叹了口气。 秦逍呆了一下,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当下也将筛盅打开。 “豹子!”有人惊呼出声。 “妈的,真是豹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这小子是不是踩了狗屎,运气这么好。” 四周一片骚动,小师姑本来已经绝望,这时候看到秦逍的点数,先是一呆,随机双臂举起,欢呼道:“豹子,豹子。”竟是猛地抱着秦逍,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谁赢了?”秦逍一脸茫然:“是不是.....是不是我赢了?” 胡四站起身,盯着秦逍筛盅的三个六,眼角抽动,但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瞬间恢复笑容,很痛快地推过去一百两现银,笑道:“小兄弟好运气。” 他知道在赌场中,确实有些人走了狗屎运,莫名其妙地就摇出豹子,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而且人心不足蛇吞象,赢了过后,赌徒自以为鸿运当头,一定会接着赌,往往用不了多久,便会输的一干二净。 这小子运气不错,但胡四知道这样的运气也就这一次,他现在只担心秦逍赢了就跑,笑着向沐夜姬道:“大美人,你可以带着他走了。” 他当然已经看出来,这年轻人和沐夜姬的关系必定不浅,秦逍突然站出来要与自己对赌,十分突兀,如果不是为了帮沐夜姬找回场子,就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 沐夜姬这几天经常往这里来,胡四已经认识,晓得沐夜姬嗜赌成性,眼下赢了,赌心更深。 故意刺激秦逍留下,还不如刺激沐夜姬。 秦逍出手,初心还真是为了将沐夜姬输掉的银子赢回来,毕竟他在甲字监辛苦两年,好不容易也才攒下二百多两银子,短短几天,就被沐夜姬输了近百两银子,心里实在是舍不得。 温不道号称赌神,名副其实,秦逍在狱中跟他学了半年的赌术,温不道手里那点东西,在秦逍的殷勤和软磨硬泡之下,几乎都传授给了秦逍。 秦逍深知一个道理,技多不压身,但凡有人教他东西,他从来都是用心努力去学习,即使在赌术上也是不懈怠。 胡四虽然有几把刷子,但和温不道相比那就是天地之别,秦逍作为温不道在赌术上的亲传弟子,胡四在他面前才是真正的大肥羊。 赢了一局,秦逍本来想要收手,但胡四出言刺激,明显是要让自己留下来。 秦逍心下冷笑,知道胡思的心思。 金钩赌坊如今已经易主,地契在甄侯府手里,这就已经证明,温不道出走、乔乐山死后,这赌坊已经落入了甄家之手,甄煜江实际已经成为了金钩赌坊幕后的真正主人。 “走什么走。”秦逍故作兴奋:“我还想赌几把。” 这话正中胡四下怀,笑道:“小兄弟要赌,我乐于奉陪。”盖上筛盅:“不知这次押多少?” 秦逍不废话,将一百两银票和一百两现银都摆在中间。 四周众人心想这小子还真是贪心不足,靠运气赢了一百两赶紧走就是,继续留下来,可不能再有那么好的运气。 只是他们却忘记,自己若是鸿运当头,也断然不会离开。 “押多少,我和你赌多少。”胡四面带微笑,抄起筛盅,再次摇晃起来,秦逍不甘人后,也盖上筛盅摇了起来。 “砰!” 胡四放下筛盅,并非废话,干脆利落地打开了筛盅,众人探头瞧过去,有人已经叫道:“豹子,也是豹子!” 胡四看也不看点数,只是盯着秦逍笑道:“小兄弟,我的运气似乎也来了,除非你能再来一把豹子,否则这桌上的银子我可要笑纳了。” 小师姑此时有些后悔,暗想秦逍将银子全都推出去,自己就该劝一劝。 秦逍也不看筛盅,直接打开,苦笑道:“你运气真好,这把应该是你赢了。”听到小师姑惊呼一声,这才看了一眼筛盅,脸上堆笑:“不好意思,我这把也是豹子,你说过同点算我赢,我这把还是赢你!”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十六章 师姑救命 连续两把豹子! 胡四有些不敢置信,趴在桌上,盯着秦逍的筛盅,三个六,十八点,童叟无欺。 愿赌服输。 虽然心中吃惊,但胡四还是点了二百两银子赔过去。 “再来!” 秦逍似乎已经上瘾,盖上了筛盅,这次将四百两银子全都丢了出去。 胡四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心里很清楚,虽然赌徒们经常吹嘘能够摇出豹子,可是真要上场,摇出豹子的几率实在是小的可怜。 如果不能掌握技巧,就算练上几十年也未必能练出来,可是就算知道技巧,如果不能勤奋练习,同样也无法达到效果。 他今年四十出头,十多岁就混迹赌局,得到高人指点,花了多年的功夫,终于能够得心应手地摇出豹子,这是他的硬实力,比起自己熟知的出千技巧,这甚至根本不能算是出老千。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手功夫,他才能成为这家赌坊的首席赌官。 可就算将这门技巧练得纯熟异常,如果状态不好,十把之中,也还是一两把未必能摇出豹子来。 第三把筛盅落定,胡四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自信,甚至不敢率先去打开自己的筛盅,而是盯着秦逍的筛盅。 秦逍倒也痛快,直接打开。 豹子! 胡四差点一口血吐出去。 对方是豹子,自己无论摇出的是什么点数,都已经没有必要打开。 小师姑双手握拳,娇媚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站在秦逍边上,看着自己的小师侄,那迷人的眼眸里已经带着崇拜之色。 “取银票!” 这一把要赔付四百两银子,胡四面前没那么多银子,只能让人取银票。 很快,只见一人缓步走过来,人高马大,手里拿着一叠银票,瞧见秦逍,“咦”了一声,秦逍瞧过去,见到那人十分眼熟,马上想起来,正是自己几日前在面馆请客吃过饭的那位壮汉。 “三爷!”胡四立刻起身来。 “原来是你?”壮汉三爷笑道:“想不到你也喜欢玩两把。” 秦逍笑道:“闲来无事,随便玩玩。” 三爷点了四百两银票丢过去,面上带笑,但眼眸冷厉,皮笑肉不笑道:“放心,你要有能耐,赌坊里有的是银子。”将剩下的银票丢在胡四面前。 对这家赌坊很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壮汉也姓胡,小号胡老三,是看护赌坊的打手头子,外人都叫一声三爷,虽然同姓,但与胡四却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恰恰是因为两人都姓胡,胡老三排行第三,胡姓赌官的排位不敢高过他,所以才被叫做胡四。 胡老三出面,胡四似乎有了些底气,端正坐姿,盯着秦逍问道:“这次你押多少?” 三把下来,秦逍除去本金,已经赢了七百两。 金钩赌坊生意兴隆,日夜赌徒如潮,但大都是几两几十两的来回,几百两银子的输赢虽然每天都存在,但毕竟是少数,至若像秦逍这般几把下来输赢近千两,除了偶然一见的大赌客,很少见到。 秦逍既然已经显露了自己的赌术,自然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故作紧张,将所有的银子推过去,连本带利八百两全都下了注。 胡四倒吸一口冷气,一把近千两银子的赌局,在金钩赌坊自然不是没有出现过,可是胡四却从没有玩过这样的赌局。 秦逍不等胡四摇筛盅,自己先摇了起来,胡四只是呆呆看着,似乎忘记摇筛盅,等到秦逍放下筛盅,这才回过神来,他伸手想要拿起筛盅,秦逍摇头道:“不用了。”打开筛盅,四下里众人看清楚,都发出惊呼之声。 这次自然又是豹子。 胡四没有摇筛盅,却已经输了。 “八百两,承谢!”秦逍盯着胡老三道。 胡老三盯着秦逍筛盅,忽然仰首大笑起来,众人正不知胡老三笑什么,却见他猛地指着秦逍道:“小兄弟的手段果然了得,只是在金钩赌坊出老千,那就是找死。” “出老千?”秦逍叹道:“我什么时候出老千了。” “连续四把豹子,还敢说不是出老千?”胡老三冷笑道:“别人瞧不出来,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四周众人虽然确实没看出秦逍出老千,但胡老三这样一说,大多数人都是将信将疑。 毕竟连续四把豹子,这几率比天上掉下个美少妇还要低,在赌徒们狭窄的思维中,连续四把豹子,如果不是出老千,万万做不到。 秦逍连赢四把,沐夜姬本来是兴奋无比,只觉得一生中从没有感受过此时的这种幸福,胡老三突然指责秦逍出老千,小师姑俏脸一寒,冷笑道:“出老千?你有证据?老娘这几天来了三次,每一次输得都快脱衣服,那你们是不是也出老千?” “是要脱衣服。”胡老三冷笑道:“你二人是一伙的,先前几次你故意输给这里,就是故作姿态,就是为了今日前来出老千。你们要自证清白,就将衣服都脱了,我瞧瞧你们到底干不干净。”吹了一个极响亮的口哨,便听得楼梯口咚咚咚直响,片刻间,竟然七八名大汉冲了上来。 不少赌徒立时觉得胡老三实在有些过分,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竟然要搜身,实在是坏了规矩。 但有人也猜到胡老三的心思。 秦逍摇出豹子就像吃饭那么简单,更恐怖的是,这年轻人下注都是将本钱全都丢出,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把,整个赌坊都要落到秦逍手里。 说到底,胡四一开始太过轻敌,只以为秦逍是个赌场嫩稚,也正因如此,才会定下同点庄输的规矩,等若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只要秦逍能保证摇出三个六点的豹子,赌坊就算将大罗金仙请来,也只能一直输下去。 胡老三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赌坊内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情,但一众打手全都围过来,那还真不常见,不少赌客唯恐殃及池鱼,急忙下楼,其他两桌这时候也察觉事情不对,一个个争先恐后往楼下跑去。 秦逍坐在椅子上,沐夜姬站在他边上,环顾一圈,楼下冲上来,加上二楼原有的人,十几人将秦逍二人围成一圈,插翅也难飞。 沐夜姬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要打架吗?” “早就看出你们两个是一伙的。”胡四恨恨道:“三爷,将这娘们抓起来,送到窑子里卖了,让他们知道咱们金钩赌坊的厉害。” 沐夜姬只是嘴角带着浅笑,也不说话,活动手脚,准备开打。 “这赌坊不是姓温吗?”秦逍有沐夜姬这样的剑谷高手在身边,自然是没有丝毫的畏惧:“三爷,是姓温还是姓乔?” 胡老三摸着胡须道:“不姓温也不姓乔。秦逍,你莫当老子不认识你,你和温不道走得近,上次请客吃饭是假,试探老子的口风是真,这笔账咱们今天一起算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秦逍,就该知道我是都尉府的人。”秦逍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道:“难道你敢对都尉府的人动手?” 身边有个摩拳擦掌的小师姑,秦逍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都尉府?”胡老三哈哈笑起来,得意道:“实话告诉你,老子打的就是都尉府的人。你不是问赌坊姓什么?老子告诉你,赌坊姓甄,如今这金钩赌坊已经是甄侯府的产业,听说你们都尉府招惹了甄侯府,让少公子很不开心,今天打瘸你两条腿,少公子一高兴,说不定还会重重赏赐我们。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都是笑起来,有人已经道:“三爷,待会儿将这两个抓起来,可莫伤了这娘们,少公子赏赐的时候,就让他将这娘们赏赐给咱们。”淫邪一笑:“我知道你们都瞧上她胸大,可是我瞧上了她的屁股,你们瞅瞅,又翘又圆,裤子扒下来,一定又白又滑,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想摸一摸她的大屁股了......!” 众打手又是一阵哄笑。 “小师姑,你听到了?”秦逍大声道:“你的身材连我都不敢乱评价,他竟敢如此亵渎你美丽的身材,你说怎么办?” “听到了听到了,其实他也不是亵渎,我听着像是在夸我的屁股,我屁股确实很漂亮。”小师姑叹道:“只是场合不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女人的屁股指指点点,真是不合适。” 话声刚落,美丽的小师姑娇躯一闪,宛若鬼魅般,瞬间就到了那人面前,她闪动之时,顺手已经抄起一把椅子,当头就对着那人狠狠砸了下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那口出秽语的打手惨叫一声,椅子已经重重砸在他头上,也幸亏椅子不是用实木所制,但即使没有一椅子砸死他,却已经让他头破血流,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 “臭娘们,敢在这里动手。”有人大叫一声,已经如恶狗般向小师姑扑了上去。 这些打手平日里的工作,就是打架斗殴,虽然功夫不怎样,但动起手来却都是亡命之徒。 虽然有人瞧出沐夜姬身手不弱,但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自然不会畏惧区区一个女流之辈,见到同伴扑上去,距离沐夜姬最近的两人也不含糊,大吼着向小师姑扑过去。 秦逍依然坐在椅子上,淡定自若,胡老三见状,冷笑道:“先打瘸了这臭小子两条腿。” 胡四在赌台上连输四局,心中憋了一肚子火,胡老三一吩咐,第一个便往秦逍冲过去。 “小师姑,有人要打你可爱的小师侄。”秦逍扯着喉咙喊道:“快来救命!” ---------------------------------------------------------------- PS:勤恳码字,用心写故事,但求诸君收藏入架,方便阅读!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十七章 鸡飞狗跳 剑谷顶尖高手沐夜姬出手,莫说十几个赌坊的打手,就算是十几名禁宫中的龙鳞士,对沐夜姬来说那也不在话下。 “砰砰砰!” 小师姑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从来都是狠辣异常,三名打手瞬间就被打飞,桌椅砸翻,乱成一团。 胡四眼中只有秦逍。 他虽然是赌官,但当年是在市井中混生活,打架斗殴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去干,倒也有一股狠劲。 冲到秦逍面前,一拳已经向秦逍打过去,拳头还没碰到秦逍,眼前一花,抬头看时,已经来不及,小师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瞧见秦逍这边的状况,抓起一直筛盅掷过来。 筛盅在别人手中稀松平常,可是在小师姑手中就成了极为厉害的暗器。 “砰!” 筛盅正中胡四面门,胡四惨叫一声,鼻梁瞬间被砸断,哭喊着捂住鼻子。 “又来了,小师姑,又来了!”秦逍又叫喊起来。 胡四冲过来的时候,另外两名打手也冲上来,胡四虽倒,那两名壮汉却依然一往无前。 “叫唤个屁啊。”沐夜姬没好气道:“自己应付。” 秦逍叫道:“那你不要分银子了?” 话声刚落,小师姑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同利箭爆射过来,双掌齐出,扑上来的两名打手正撞上,一掌一个,瞬间就被拍飞,小师姑翩翩若仙,回头向秦逍抛了个媚眼,千娇百媚:“好师侄,你坐着歇息,看小师姑替你收拾这群王八蛋。”盈盈一握的腰肢一扭,娇躯拔地而起,玉腿飞出,踹中一名正如狼似虎扑过来的打手。 小师姑听秦逍要分银子,斗志昂然,这一脚力道十足,那打手整个人竟是向后飞出,在同伴惊呼声中,飞出窗口,很快就听到街道上传来“砰”的一声响,又听到一群惊呼声。 “出脚太重,不会摔死了吧?”小师姑有些担心,收拾这群王八蛋自然没问题,可是她倒不希望真的弄出人命。 秦逍立刻安慰道:“放心,楼层不高,最多残废,死不了人。”坐在椅子上,指着胡老三道:“擒贼先擒首,将胡老三先收拾了。” 胡老三早已经是目瞪口呆。 他召集十几号人上来,无非是壮大声势,心里却只觉得三四个人就能收拾局面。 秦逍一个普普通通的狱卒,沐夜姬也不过是个身材火辣的娘们,一个少年,一个女人,收拾起来轻而易举。 但看到手底下十几号人已经有半数躺在地上惨叫连连,不是折了胳膊就是断了腿,剩下的打手更是生出恐惧之心,不敢再上,这时候胡老三终于知道今天是碰上了女阎王。 冷汗从额头冒出。 今天真是撞了鬼。 一个狱卒有出神入化的赌技,一个女人竟然有骇人的武功。 这一定是有备而来,专门来砸场子的。 没等他多想,沐夜姬已经含笑向他勾了勾手指头,胡老三这时候连后背也冒冷汗,勉强笑道:“姑.....姑娘,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你....!” “让你过来,别怕。”小师姑笑起来妩媚动人,真是风情万种。 胡老三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好勇斗狠,更重要的是识时务。 会打架的很多,但会打架却识时务的无赖却并不多。 “姑娘.....!”胡老三已经感觉冷汗浸湿了后辈,步子沉重靠近小师姑。 小师姑笑盈盈道:“你说你多不懂事,欺负孩子倒也罢了,连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少女你也要打,你说你是不是很欠揍?” “是,我.....我下次不敢了。” “我这人有底线,讲道理。”小师姑一本正经道:“我小师侄最后一把是赢了,所以除了台面上的八百两,你还要拿八百两出来。” 胡老三连连点头,台面上只剩下不到八百两,他先赔付了,又让人下楼取了银子,将剩下的也都付了。 秦逍手里拿着一叠子银票,眉开眼笑,又让人找了个包裹过来,将一百两现银也都装进包裹里。 “你人挺好。”见秦逍收了银子,小师姑笑的更媚:“你们打不过我,所以咱们也不用再打了。”指了指窗户:“你自己跳下去,这事儿就算完了。” 胡老三骇然道:“跳......跳下去?” “怎么,要我帮忙?”小师姑叹道:“我心地善良,最喜欢助人为乐,来,我帮你......!”刚抬起手,胡老三不再废话,转身冲到窗边,探头向下看了一眼,只见街道上黑压压一群人。 赌坊大动干戈,楼下的客人们方才仓皇而逃,楼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都跟着跑出赌坊,全都站在大街上,听到楼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还有人从楼上被丢下去,就知道上面战况激烈,更不敢再踏进赌坊内,又都想着看热闹,所以将赌坊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胡老三自诩在这龟城也有些脸面,街道上又不少数人,当着这些人的面跳下去,颜面无存,以后实在不好见人,回头看向小师姑,眼中流露出乞求的神色。 秦逍似乎有些不耐烦,叫道:“小师姑,他不听话,不想跳!” 沐夜姬赫然抬手,胡老三没等她出手,雄鹰展翅般跳了下去,很快就听到“哎哟”惨叫。 这楼层虽然不算高,但也不算低矮,摔不死人,但没有练过轻功就跳下去,想要安然无恙绝不可能。 胡老三落地之时,腿骨“嘎吱”一声响,随即一阵钻心剧痛从腿上蔓延开来,躺倒在地上,惨叫不止,四周众人面面相觑,又不少见惯了胡老三平日耀武扬威的模样,此时看到他腿折了,幸灾乐祸,暗自发笑。 一时间也没人敢上去帮扶。 没过多久,就见秦逍拎着一只袋子,从赌坊正门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名打扮普通的身材火辣样貌出众的美人。 “金钩赌坊信誉了得。”秦逍冲着胡老三竖起大拇指,“大家以后要赌钱,一定要选金钩赌坊,只要你有本事,赢多少他们都会如数奉上,绝不拖欠。”将装着银子的包裹扛在肩上,向胡老三挥挥手:“三爷,今天先到这里,过两天我们再来,告辞告辞。” 众目睽睽之下,秦逍携着沐夜姬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地鸡毛。 人群中,一名黑衣人望着秦逍和沐夜姬远去的身影,目光深邃,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 黑衣人身法轻盈,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此人穿街过巷,一路上行踪小心,时不时地观察四周,以免被人跟踪。 黑衣人直走到郡守府侧门,拍了拍门,侧门打开之后,闪身而入,随即穿庭过院,郡守府的护卫瞧见他,都不阻拦,任他再府内畅通无阻,直到了东厢院外这才停下了脚步。 院门前站着一名褐色劲衣人守卫,与郡守府的护卫装束完全不同。 “老大人还没起身?”黑衣人恭敬问道。 守卫道:“老大人素来起得很早,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起来,正在院内活动。”知道黑衣人在这个时辰过来,必然是有紧急事情禀报,转身推门而入,进去过后,很快就出来道:“老大人让你进去。” 黑衣人进了院内,只见到一身灰衣的老者正在院内打着慢拳,速度虽然极为缓慢,却行云流水,宛若神仙,在边上不远处,静静站着一名紫衣人,宛若雕塑,一动不动。 黑衣人上前跪倒在地,老者并没有停下,只是道:“怎么了?” “大人吩咐我们最近除了暗中打听天钺的下落,也要留意一下都尉府的那个小狱卒。”黑衣人恭敬道:“方才凑巧看到那个叫做秦逍的狱卒出现在赌坊,而且大闹一场。” 灰衣老者依然是淡定自若,气息平稳:“大闹赌坊?” “他不是一个人,身边有一位高手,而且是一个女人。”黑衣人道:“属下看她的身法,至少也是中天境高手。” “龟城之内,中天境高手不多。”老者道:“她和秦逍是什么关系?” 黑衣人低着头,异常恭敬:“秦逍称呼她为小师姑,而且属下确定,她是剑谷六绝之一的沐夜姬。” 老大人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收势,紫衣人已经拿着一只干净的毛巾上前,老大人接过,擦了擦手,递还给紫衣人,道:“陈曦,你对剑谷比较熟悉,沐夜姬你应该知道。” 紫衣人陈曦含笑道:“沐夜姬是剑谷六绝之一,至少是六品,不过此人好酒嗜赌,否则要突破进入大天境不是没有可能。剑谷六绝之中,论起天赋,其他五人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秦逍称呼她为小师姑,难道那孩子也是剑谷的人?”老大人若有所思。 陈曦道:“倾城小姐与他有过交往,所以我们对他留了心。档案之中,他今年才年满十六,但据我们所查,三年前甄郡发生疫情,许多人被感染,死伤不少,秦逍也是其中之一,在路边差点死去,恰好被都尉府的捕头孟子墨碰上,救回一命,此后一直在都尉府当差。都尉府中并无他被救之前的档案,据秦逍自己对都尉府说,他跟随父母逃荒,父母感染疫病都已经过世,临死之前,父母交代他往龟城求救。” “那年甄郡因为疫情死了上万人,无数村落人畜无存,他父母感染疫情而亡,自然无法查证。”老大人叹道:“这孩子倒是很会编故事。” “所以他说自己十六岁,真假未可确知。”陈曦道:“而且秦逍特别喜欢饮酒,年纪轻轻,酒不离身。” 老大人笑道:“西陵苦寒之地,气候不好,年轻人饮酒的多如牛毛。”看向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想了一下,才问道:“秦逍和沐夜姬关系如何?” “十分亲密。” “陈曦,你怎么看?” “属下不敢确定,但秦逍既然和剑谷的人在一起,而且关系亲密,那么无论他是否真的是剑谷门人,应该不会是天钺,可以将他排除。”陈曦轻声道:“剑谷的人绝不可能与天钺走得这么近,一旦发现天钺,剑谷的人不会手下留情。” 晨曦的曙光布满天地,老大人抬头望向晨曦苍穹,喃喃道:“这世间万物,真真假假,没有过人慧眼,总是很难看破。”微一沉吟,才道:“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剑谷的人若是发现天钺,绝不会手下留情,必然是杀之而后快。” “老大人,是否继续留意秦逍?”黑衣人问道。 老大人犹豫了一下,才道:“不必将过多精力放在他身上,但也不要完全不留意。沐夜姬来了龟城,而且和秦逍在一起,剑谷的人又是想做什么?” “那属下分派人手监视沐夜姬?”黑衣人立刻道。 老大人摇头笑道:“你们都不是她的对手,监视她,很容易就被她发现,暂时我们没必要和剑谷的人发生冲突。”眼神变的阴鸷起来:“而且我们过问剑谷之事,一旦被罗睺知晓,少不得又要参我一本,罢了,剑谷丢给罗睺去管,我们只要一心找寻天钺就是。” 话声刚落,忽听得鸡鸣声响起,老大人笑道:“这郡守府的公鸡活的太舒坦,打鸣都比别的鸡慢一步,陈曦,你和杜大人说一声,那只公鸡不能留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十八章 上床去 第一丝曙光落在大地之上时。秦逍和沐夜姬已经回到了木头巷。 门窗紧闭,两人对面坐在房间的桌子边上,装有一百两现银的袋子放在桌子中间,一千五百两银票也摆在桌上。 回屋之后,两人就这样坐在桌边盯着银子看了半天。 秦逍自己都不相信眼前是真的。 他在甲字监累死累活,两年下来,除了用度,最终也不过存了二百多两银子,为此他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算是个有钱人,毕竟普通人存有二百两银子那是屈指可数。 可是这一趟从金钩赌坊出来,除了自己的本钱以及帮沐夜姬赢回来的六十两银子,还赚了一千四百两。 一千四百两银子,对秦逍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对沐夜姬来说也同样是天文数字。 最让秦逍心里舒坦的,却是这些银子是从甄侯府的嘴里夺过来。 金钩赌坊已经成了甄侯府的产业,那么从赌坊里赢回来的每一两银子,都是从甄家夺过来。 屋内虽然静的可怕,但两人的心情却是激情澎湃。 秦逍发自内心感谢温不道传授的赌术,在甲字监找温不道教授赌技,只是希望手头多些本事,却想不到最后却用温不道教授的本事,从温不道以前的赌坊赢回来这样一笔巨款。 小师姑两只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看了桌上的银子半天,终于冲着秦逍用温柔到极致的语气问道:“好师侄,你说该怎么分?” 秦逍也不说话,打开袋子,从里面数了六十两银子推过去:“这是你在赌坊输的,我帮你赢回来,以后要省着花。” 小师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手里有一千多两银子,只分给我六十两?” “嫌多?”秦逍伸手道:“那你拿回来一些。” 小师姑迅速将六十两银子揽过去,蹙眉道:“小师侄,人不能这么没良心,要不是我出手帮你打架,你觉得你能顺顺当当将这些银子拿回来?” “要不是看在你打架的份上,那六十两银子你也甭想。”秦逍道:“我一年才二十两银子的薪俸,六十两,足够我干三年,你还不知足?” “小师侄,你要这样做,会降低我对你的好感哦!”沐夜姬盯着秦逍面前一沓子银票,就像猫看到老鼠,恨不得一口吞下。 “你的好感太廉价,我不在乎。”秦逍满不在乎:“而且你对我有好感又怎样?又不能当饭吃。” 小师姑顿时有些着急:“秦逍你个小混蛋,你想一个人独吞啊?老娘知道你无耻,却想不到你无耻到这个地步,简直丧心病狂,你要真这样,我可要杀人劫财了。” 秦逍张开双手,冲着桌上的银票努了努嘴:“来,人在这里,你可大卸八块,银票在桌上,你可以抢,我绝不拦着。” 小师姑气的俏脸嫣红,酥胸起伏,狠狠剜了秦逍一眼,骂道:“留着这些银子给自己买棺材吧,老娘还不稀罕了。早就看出你是个冷血无情的王八蛋,以后就算你在我眼前被人剁成肉酱,老娘也不会看一眼。” 秦逍笑道:“小师姑,你火气大,脱了衣服用井水泄泄火。”不等小师姑说话,认真起来:“这些银子我也不能留。” 小师姑奇道:“什么意思?” “你想想,我只是个小狱卒,今天在赌坊这么一闹,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赌坊赢了上千两银子。”秦逍忧心忡忡:“对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什么有罪,什么璧无罪.....!”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小师姑白了秦逍一眼,不屑道:“没读过书就不要装模作样。” “是啊,怀璧其罪,你想想,龟城鱼龙混杂,潜伏着许多像小师姑这样穷凶极恶的家伙,万一他们心生歹念盯上了我,我不是要倒大霉?”秦逍唉声叹气:“所以这银子不能留在手里,必须要尽快解决。” 小师姑并不在乎他骂自己穷凶极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你身手那么弱,要是手里拿着上千两银子,当然会惹人垂涎。” “你是第一个垂涎的。” 小师姑厚着脸皮笑道:“就当我是,不过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把这些银子丢给我,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秦逍不屑道:“小师姑,你这么贪财,很容易被有钱人骗。” “给我银子,上当受骗我也愿意。”小师姑眨了眨眼睛。 秦逍想了一想,才道:“有办法了,将这些银子交给都尉府,那就万事大吉了。” 他这还真不是随口说说。 虽说赢了上千两银子,但这银子秦逍握在手里总觉得有些烫手。 都尉府这些年处境艰难,正如孟子墨所言,马快的马匹都比别人瘦些,说到底,还是缺银子导致。 西陵门阀提供的部分银两,只够给衙差们发放薪水,而且还时常拖欠,至若都尉府的装备马匹等等,朝廷一直以国库紧张为由,多年来实际上并没有给西陵都护府提供实际的帮助,都护府那边勉强挤出一些款项,用来保障各都尉府的运转,也只能是勉强维持。 秦逍当初在甲字监进行改革,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知道韩雨农一直为用银愁烦。 甲字监的收益,一部分归属甲字监所有,一部分则是交给了都尉府的银库,但比起都尉府的花销,甲字监提供的银子毕竟有限,不可能真正解决都尉府的这个难题。 也正是因为甲字监的收益给了都尉府不小帮助,韩雨农才对甲字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以他的性情,自然不会允许秦逍在监牢里做生意。 秦逍记得很清楚,马快总共有十八匹官马,这两年已经死了两匹,只剩下十六匹,这就导致马快衙差还不能一人一匹马,为此韩雨农曾向西陵都护府请求调拨几匹马过来,但却一匹马也没能过来。 秦逍一直很担心,如果都尉府的官马最终全都死去,那马快是不是可以解散了。 如今自己手里有上千两烫手的银子,如果将这些因子交给韩雨农,自然可以为都尉府添置马匹,甚至可以更换大家的装备,他可是很清楚,都尉府这几年一直没有给大家更换装备,佩刀磨了又磨。韩雨农来到西陵之前,都尉府是甄家的走狗,衙差们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每年的衣裳装备都会更换。 但韩雨农维护帝国的利益,自然成了甄侯府的眼中钉,都尉府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秦逍有时候甚至想,如果不是韩雨农的存在,都尉府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帝国的精力似乎从没有真正地放在过西陵,也从未给予都尉府应有的支持,都尉府的大部分人只是为了吃口饭,只有韩雨农等少数人始终举着帝国的旗帜,让都尉府成为帝国在甄郡的最后阵地。 沐夜姬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秦逍,睁大美丽眼睛:“你是不是疯了?将银子交给都尉府?” “我是都尉府的人,将银子交上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吧?” “你真的疯了。”小师姑作出了判断:“你在都尉府当差,是从那里领薪俸过日子,不是让你当烂好人送银子,都尉府要银子,让他们找皇帝要去,和你有什么关系?秦逍,我可提醒你,千万别做傻事。” 秦逍只是笑笑,知道这样做在别人眼里看来,那还真是烂好人,傻得可以。 “反正我不管你怎么做,你再分我一些。”小师姑恨恨道:“到底是都尉府和你亲,还是我和你亲?我好歹是你师姑,是自己人,银子给外人不给自己人,你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生怕秦逍不答应,俏脸带霜:“你要不答应,我把银票都烧了,烧了不义之财,那也不算我抢你的。” 秦逍顿时愕然,心想这小师姑竟然来这么一手,恼道:“不义之财,那你还舔着脸找我要?”心知小师姑真要发起狠来,那是说得出做得到,若真的将银票都烧了,想送给韩雨农也是不成。 他想了一下,终是拿了两张银票丢过去,翻了个白眼,也不说话。 虽然只有二百两,但小师姑明显觉得可以接受,本来沉下去的俏脸立时又堆起笑容,拿过银票亲了一口,也不嫌弃这银票被无数人转手过,随即直接往胸脯里揣进去,让秦逍不忍直视。 “起来,把外衣先脱了,到床上趴着。”小师姑站起身来,很淑女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秦逍一怔,往床上瞧了一眼,心脏扑通扑通加快:“你要做什么?” “让你上去就上去。”小师姑美眸显出冷厉之色:“我发现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给你脸你就接着。” 秦逍看了看窗外,天已经亮了,起身道:“小师姑,你先睡吧,我要去衙门当差。”转身要走,却觉轻风闪过,影子一滑,小师姑已经挡在他身前,要不是他及时后退,几乎装在小师姑腴美柔软的娇躯上。 “你听不懂我的话?”小师姑抬手指着床:“我让你上去趴着,现在,立刻,赶紧!” ---------------------------------------------------------------- PS:大大们看书收藏哈,我喊的都累死了,给小沙漠一点薄面加入书架!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五十九章 二品 秦逍低下头,脸颊飞霞,腼腆道:“小师姑,不过是二百两银子,你拿去花就是,不用.....不用付出什么。我年纪还轻,想.....想把第一次保留给我媳妇,你毕竟是我小师姑,咱们要是......要是越过雷池,那就乱了辈分,以后不好见面的。” 小师姑柳眉竖起,探手抓住秦逍耳朵,恼道:“你说什么?” 小师姑从来不是柔弱之辈,力气大极,几乎要将秦逍耳朵揪下来。 秦逍咧着嘴,无奈道:“你放手,哪有这样逼迫人的?你要真是.....真是想,我.....我给你就是,不过我不大懂,你要好好教我。” 小师姑虽然邋遢无良,但前凸后翘圆润饱满的尤物身材那真是没话说,凭良心说,小师姑真要施展勾魂夺魄之术,道行尚浅的秦逍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抵挡。 秦逍自问不是小师姑的对手,如果她一时兴起,真的用强,秦晓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抵抗。 小师姑美眸一转,本来恼怒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妩媚笑容。 她右眼下的那颗殷红小痣在她媚笑之时,便让她勾魂摄魄,整个人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力。 秦逍心下一荡,但很快坚定信念,知道这只是一张臭皮囊,自己对小师姑的厌恶,绝不可能因为她妩媚一笑就荡然无存。 “乖,我会好好教你。”小师姑声音甜腻:“不过你要听话啊,待会儿舒服了,不要叫出声音,无论如何也要憋住,免得被人听见。”松开了揪着秦逍耳朵的手。 沐夜姬声音柔美异常,靡靡之音,绝不可沉迷。 小师姑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扑鼻而来,秦逍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向小师姑点点头,走到床边,回头看了小师姑一眼,见小师姑正笑盈盈看着自己,当下也不犹豫,将外衣脱了,又脱了靴子,这才上床躺下,张开四肢,认命似地闭上了眼睛。 “不是让你躺下,是让你趴下。”小师姑柔声道。 秦逍有些奇怪,暗想这躺着趴着难道还有区别?莫非是小师姑太羞涩,不好和自己正面对视? 不过他还是很听话,转身趴在床上,这才扭头去看小师姑,却见小师姑正慢慢地将套在外面的褙子脱下,她动作缓慢异常,可是速度越慢,那股子诱惑就越是撩人。 秦逍这时候产生一种错觉,只觉得小师姑在这一瞬间,忽然变成了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转过头去,不许看。”小师姑咬了一下嘴唇,羞涩道:“你看着我,我不好意思。” 秦逍心跳的厉害,内心却又奇怪,暗想我怎么可能对这样贪财好色卑鄙无耻的女人心动? 只是这一切来的实在太快,秦逍脑子有些懵。 但他还是很认命,如果上天真的要在今天夺走他的第一次,那么将第一次给这个女人,其实也不算太亏。 带着一股香风,小师姑已经脱下褙子,只穿着麻布衫在,扭着水蛇般的腰肢风情万种地走过来。 秦逍感觉自己的呼吸也有些急促,闭着眼睛,不好意思看小师姑。 穿着微有些紧的麻布衫,小师姑曲线起伏的火辣身段更显前凸后翘,堪为绝世尤物。 小师姑走到床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秦逍的背上,秦逍身体微微一颤,小师姑娇滴滴道:“我再说一遍,无论多舒服,都不许叫出声音。” “我尽量克制。”秦逍忙道:“只是.....只是咱们怎样开始?我看过几本书,里面都是男人比较主动,如果.....我是说如果,小师姑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帮你按按摩啥的,慢慢进入情绪。” 甲字监内,对爱情书籍需求量很大,秦逍花了好大功夫找到货源,偶尔无聊的时候,也会详细翻阅,其中内涵精髓,也算是领悟得比较透彻。 “不用,这事儿你主动不了。”小师姑腻声道。 秦逍刚想说话,却猛地觉得背心一紧,随即肩头、大腿和手臂连续被沐夜姬戳了几下,也几乎同时,他只觉得身体发麻,想要动弹,却赫然动弹不了。 美人计! 秦逍立时反应过来,刚刚还有些激动的心情瞬间就被愤怒所代替。 沐夜姬一定是看上了自己的银票,施展美人计,趁自己不备,点了自己的穴道,她这是要抢走银票啊。 “你要做什么?”虽然被点了穴道,秦逍却还是能说话:“别乱来,你.....你要为你做的事情承担严重的后果。” 沐夜姬却根本不理会,却也没有从他怀里拿银票,而是撩起衣袖,冲着秦逍妩媚一笑,陡然间双掌齐出,连续拍在秦逍身上。 秦逍心下骇然,心叫她这是要杀人劫财了。 只是掌力拍在身上,也不是太痛苦,无非像砖块拍在身上,谈不上舒服,却也死不了。 秦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沐夜姬双掌却已经按在秦逍身上,紧贴着他身体迅速游移,很快,秦逍便觉得自己体内血气翻滚,丹田之内那一股微弱的真气竟然开始冲破丹田,迅速在体内如同闪电般窜动,沐夜姬的手掌移向何处,那真气就随她手掌移动在里面的经脉流动。 非但如此,秦逍甚至已经开始感觉到在自己的经脉之中,似乎有活物在动弹,一开始只是在丹田处,但很快就没有规律地在体内经脉乱窜,他猛然响起红叶在自己的体内放了雪虫,难道在体内到处乱窜的东西就是那几只雪虫。 一开始只是感觉劲气乱窜,但随着沐夜姬手上不歇,秦逍隐隐感觉自己的经脉似乎被那到处乱窜的真气撑开,这种感受越来越强烈,没过多久,四肢百骸的经脉似乎同时被撑大,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蔓延在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秦逍强忍着痛苦,恨声道:“疯女人,你要.....你要做什么?” “别出声。”小师姑声音冰冷:“忍着!” “忍....忍不了.....!”秦逍实在是忍不住,便要叫出声,沐夜姬显然看出秦逍撑不住,两指探出,迅疾无比地点中了秦逍哑穴,秦逍口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啊啊”声。 终于,沐夜姬停了手,但双手却依然按在秦逍的腰间,并不移开。 秦逍的痛苦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更加强烈。 先前还只是自己体内真气乱窜,但此刻似乎从沐夜姬的掌心有一股气息冲进腰间经脉,与自己的真气各自为伍,两股真气就像两拨强盗,在自己的经脉横冲直闯,肆无忌惮。 那种痛苦实在是难以承受,终于,秦逍口中发出几声“啊啊”之后,眼前一黑,就此昏过去,人事不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逍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是被沐夜姬点了穴道,当下手指动了动,却已经能够活动自如,猛地坐起身来。 四周宁静得很,床上没有沐夜姬的身影,秦逍想到那疯女人在自己身上做手脚,不知道是不是伤到哪里,从床上下去,赤脚蹦了几下,毫无不适之感。 非但如此,这几下蹦跳,竟是感觉身体异常的轻盈 秦逍自然察觉,缓缓蹲下身子,猛地向上一跳,这一下有准备,身体陡然而起,等落地之时,秦逍一时呆住,就是这一跳,比平时跳的高出一倍都不止,那种高度是自己从前绝不可能跳出的高度。 他迅速点了灯火,跑出房间在屋里找了一圈,前前后后找个遍,也没有沐夜姬的身影。 难道他已经盗走银票跑路了? 他伸手入怀,银票还在,拿出来点了点,除了自己送给小师姑的二百两银票,剩下的银票一张不少。 那疯女人对自己下手,不是为了银票? 秦逍回到房间,在桌边坐下,窗外黑乎乎一片,他记得自己昏迷之时,还只是早上,难道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晚上? 沐夜姬去了哪里? 抬起双手看了看,没有任何变化,但整个人却感觉神清气爽。 瞧见边上一张小椅子,秦逍伸手拉过来,右手呈掌,深吸一口气,猛地对着椅子拍下去,手掌还没有碰到椅子,秦逍便感觉身体一股力量迅速涌到掌中。 “咔嚓!” 一掌下去,椅子已经四分五裂。 秦逍一时呆住,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这在以前绝无可能,有这样的变化,只能和早上沐夜姬在自己身上动作有关系,可是沐夜姬到底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 他知道这一觉前后,自己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如果沐夜姬在这里,自然可以向她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那疯女人此刻也不知道跑哪里去鬼混,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走出房间,到了院子里,抬头看天,凭着月亮的位置,应该是戌时时分,过去打开院子,走到木头巷街道上,左右瞧了瞧,发现大部分都已经关门,斜对面的油铺也已经关了门,窗户并无亮光。 犹豫了一下,秦逍迅速跑进对面的狭窄巷子里,穿过巷子,绕到油铺后门,轻轻拍了拍门。 没过多久,后门打开,秦逍不多说,闪身进了屋里,屋里一片漆黑,隐隐瞧见红叶的影子站在边上。 秦逍转身关上门,回过身来,还没开口,红叶已经道:“你来做什么?”声音和上次截然不同。 上次红叶的声音嘶哑低沉,一听就是老人的声音,但此番虽然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却是吴侬软语,混不似西陵口音,甚是悦耳,凭声音断定,最多也就二十多岁年纪。 秦逍不知两次声音为何有这么大的区别,不过红叶的声音真是好听。 “我有些麻烦。”秦逍低声道:“不然也不会过来打扰你。” “你的麻烦最近似乎很多。”红叶冷冷道:“和那女人有关?” 秦逍并不奇怪,以红叶的机敏,当然早就察觉自己屋里有女人。 “有关系。”不知为何,秦逍对红叶充满完全的信任:“早上发生了一点事情。”当下简单说了早上的情形,但自然不可能说自己误会沐夜姬要和自己做一些羞羞的事情。 “你一掌拍散了椅子?”红叶淡定道:“因为这个你很奇怪?” 秦逍苦笑道:“我从前用砖头砸椅子,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砸成那样。” “伸手过来。”红叶道。 秦逍立马撸起袖子伸过去,红叶两根手指搭在秦逍手脉上,片刻之后,收回手来,淡淡道:“恭喜你,你已经突破了二品!” “突破二品?”秦逍一怔。 “一品入气,二品用气。”红叶简单明了,“自一品突破至二品,即使日夜苦修,通常也要一年的时间。不过有人帮你通髓,那个女人帮了你的忙,让你迅速突破了二品,用的是剑谷的洗髓手,她倒真是对你不赖,帮你通髓,她自己若不休息十天半个月,功力无法恢复。” -------------------------------------------------------------- ps:新的一个月,刚好五一假期,祝大家假日快乐。沙漠五一期间不会出门,窝在家里拼命码字,也希望兄弟姐妹们多支持,有月票的帮忙砸起来,希望能够振奋一下,拜谢大家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十章 夜行 秦逍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沐夜姬帮助自己突破了二品? 她会帮自己? “红叶婆婆,你帮我仔细检查一下,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虽然秦逍知道红叶的年纪很轻,但她一直扮作老太婆的模样,对她的称呼也就不好改口。 红叶冷笑道:“后遗症?你要知道,洗髓手是剑谷的独门绝技,多少人求之不得。那个女人是中天境高手,耗力用洗髓手帮你,那是真的待你不错,如果不是她,天底下应该没有人能帮你如此迅速突破到二品。” 秦逍心内叹了口气。 自从第一次遇见沐夜姬之后,心里对她的人品多少有些成见。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帮了自己这样的大忙。 以后对她倒也不必太过冷嘲热讽。 不过自己突破二品,内心还是十分兴奋,道:“我能拍碎椅子,就是因为我突破了二品是吧?” “否则你觉得会是什么缘故?”红叶淡淡道:“上次探你经脉,虽然修炼【太古意气诀】能在短短几天有那般的成就,却也很可能是因为你的经脉异常所致,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你要突破进入二品并不容易。” “二品有什么好处?” “二品的条件,就是全身经脉畅通,打通了经脉之中存在的桎梏。”红叶对此解释的倒也还算耐心:“只要你体内真气充盈,可以随时调运真气,你拍椅子发力之时,是否真气顺着你的心思迅速到了掌中?” 秦逍互相刚才的感觉,点头道:“正是。” “比之常人,自然强了许多。”红叶平静道:“不过你才刚刚踏入二品,遇到武道中人,你还不足以应付,所以不必让别人知道你的修为。” 秦逍知道红叶这是好心,担心自己年轻得意,进入二品后便对外招摇。 “还有别的事?”红叶见秦逍没有离开的意思,淡淡问道。 秦逍虽然对红叶存有无数疑问,但红叶有言在先,不该问的不要废话,所以知道自己若是问七问八,不但得不到答案,只怕还会惹怒红叶,只能笑道:“没事。” 红叶也不说话,那意思自然是下了逐客令。 秦逍有些尴尬,转身要走,忽地想到什么,从怀里抽出两张银票递过去:“你这油铺的生意似乎不是很好,这点银子你拿着,手头会宽裕一些。” “用不着。”红叶依然冷淡:“没事不要往这里来,最好有事也不要过来。” 秦逍心下苦笑。 他虽然对红叶存有感激,而且打内心深处充满信任,可是红叶冰冷的性格实在让他有些不适应。 说来也怪,和自己比较近的两个女人,小师姑性格太闹,红叶又太冷,都不怎么正常。 从巷子内出来,木头巷又是一如既往地冷清。 他抬头看了看月色,心知沐夜姬十有八九又跑出去赌了。 她嗜赌如命,手里只有几两银子都敢跑到赌坊去,眼下手里拽着几百两银子,更没有待在屋里的必要。 不过小师姑帮助自己突破了二品,也算终于做了件好事。城中的赌坊有十几家,秦逍知道刚刚大闹金钩赌坊,沐夜姬绝不可能再往那边去,要找遍城中每一个赌坊,耗时耗力,而且自己也没有必要去找,毕竟以小师姑的身手,龟城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对付得了她。 没有直接回屋,秦逍心想白天一直在家里沉睡,甲字监那边自有牛志照应,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却不知道孟子墨现在如何。 孟子墨脱离都尉府,随时都要回关内,秦逍知道孟子墨平日里为人豪爽,马快之中但有谁遇到难处,孟子墨从来都是慷慨出手,他的薪俸虽然比普通衙差要多,但花起来却比谁都快,身上也根本留不下银子。 此番他准备入关,身上若没有盘缠,自然是十分辛苦,秦逍本就打定主意要送孟子墨一些银两,让他入关后不至于处处受难,此时怀里揣着上千两银票,更是有了十足的底气,寻思是否将银票都交给韩雨农先且不说,但孟子墨那边,自己必须送几百两银子过去。 他唯恐孟子墨不辞而别,自己还不能送他,也不耽搁,径自往孟子墨的住出去。 天色已晚,街道上行人稀疏。 秦逍快到孟子墨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亥时时分,而龟城在这个时辰,除了乐坊和赌坊,大部分都已经关门歇息,街道上也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从巷子传过来,斜对面就是孟子墨住处,秦逍正要过去,却听得“嘎吱”一声响,孟子墨竟然刚巧从屋里出来,秦逍心下欢喜,暗想自己在家里昏睡一天,幸好没有耽误事情,正要上前,却忽然发现孟子墨的衣着不似往常,一身黑色劲衣,竟然还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对眼睛在外面。 秦逍一怔,心下诧异。 自打认识孟子墨至今,几乎都是看他穿着差服,连便服的样子也很少看见,更莫说眼下这奇怪的打扮。 这明显是一身夜行衣的打扮,秦逍当然也知道,以这身打扮出门,那自然是希望真面目不被人瞧见。 孟子墨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出门之后,迅速离开。 秦逍心下惊诧,如果孟子墨是不辞而别要离开龟城,当然不可能是这身打扮,即使他有什么要事去办,也根本用不上夜行衣遮挡真容,这样做,当然是要去做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 眼见得孟子墨的身影便要消失,秦逍也不多想,迅速跟了上去。 他刚刚得到小师姑的帮助,武道修为突破二品,虽然还只是个小天境,但对普通人来说,无论是无感还是速度力量,那都是远远超出。 孟子墨的实战经验很丰富,刀法也很了得,但毕竟没有练过武功,一身功夫乃是行伍战阵练出来,上阵杀敌自然是勇士,但与武道中人相比,那就弱了不少。 秦逍不敢跟得太紧,唯恐被孟子墨发现。 为了不至于跟丢,取出红叶为自己配制的血丸,服下了一颗。 血丸以狗血制成,自然可以大大增强秦逍的嗅觉以及在夜色之中的视觉。 他只是远远盯着孟子墨,不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而孟子墨一路都是从偏僻之处而行,好在这时候街上也没什么人,无人注意。 其实就算真的被人瞅见,在龟城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有人夜行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瞧见也只当没瞧见,谁也不想惹祸上身自找麻烦。 穿街过巷,秦逍尾随在孟子墨身后,越发奇怪,不知道孟子墨深更半夜穿着夜行衣到底意欲何为。 好一阵子,却是来到了玉带河边。 玉带河是长岭山脉过来的支流,穿城而过,将龟城一分为二,分为东西两部分。 玉带河两岸,自然是城中最繁华之地,多有青楼乐坊座落其中。 西陵民风剽悍,不似关内江南附庸风雅,江南内河多有画舫穿梭其上,但玉带河上却从没有画舫出现,而且作为城中的主要水源,甄侯府对玉带河的管理一直以来都是十分严格,并不让人在河中嬉戏,而且玉带河日夜流动,所以河水清澈。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河岸两边纸醉金迷莺歌燕舞,乐声传出老远,不过一旦进入亥时,曲息人静,毕竟除了听曲品舞,客人们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携美共赴巫山。 春宵一刻值千金。 秦逍跟着孟子墨来到玉带河边时,有些诧异,他虽然从来不曾走进那些地方,但在衙门里也时常听说过,知道玉带河边主要就是寻欢作乐之所。 难道孟子墨跑到玉带河,是要寻欢作乐? 如果当真如此,也没必要那身打扮吧。 但最重要的是,秦逍知道这些青楼乐坊很费银子,以孟子墨的财力,似乎也没有实力走进这些乐坊的大门。 不过这时候青楼乐坊也都几乎关上了门,毕竟已经深夜,客人们还是希望抓紧事情办正事,所以整条河两边,也不再有曲声传出。 秦逍眼瞧见孟子墨到了河边,借着河边的大树掩饰着,猫着身子缓缓前行,只走到一座乐坊前,这才贴着一棵大树不再动弹。 秦逍远远跟着,比孟子墨更小心,自始至终都没被孟子墨发现。 他也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与孟子墨中间隔着四五棵树,虽然依稀有乐坊的灯火照过来,但毕竟很暗,秦逍看孟子墨一清二楚,但这样的距离,孟子墨却很难发现秦逍。 秦逍远远望去,见到孟子墨听在一家叫做“逍遥坊”的乐坊前,暗想难道孟子墨的目标是逍遥坊? 他既然不可能是前来逍遥快活,那么以逍遥坊为目标的目的又是什么? 逍遥坊内还隐隐约约传来欢声笑语之声,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秦逍瞧见逍遥坊内的灯火熄灭了不少,而且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再无声息。 孟子墨很沉得住气,以大树为掩饰,自始至终紧贴着那棵大树,一动不动。 秦逍等的都差点要困了,终于瞧见孟子墨从大树后面走出来,盯住了逍遥坊,随即四周环顾一圈,似乎是确定没有被人发现,这才直往逍遥坊迅速跑过去。 ---------------------------------------------------- PS:这个月争下榜,还请大家多支持,有月票就集中在这个月顶一下老沙!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十一章 陷阱 孟子墨毕竟是行伍出身,身手敏捷,钻进逍遥居侧向,一直跑到后角,这才停下脚步。 弯月当空,巷内虽然昏暗,倒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抬头看了一眼院墙,这石墙虽然不低,却也不算高,孟子墨取出一把匕首,举手狠狠地扎入石墙内,随即手上一用力,整个人借力而起,翻上了墙头,先往院内扫了一眼。 这里是逍遥居的后院,厨房在这边。 逍遥居内客人们的酒菜全都是从这里送过去,不过已经到了亥时,半夜时分,客人们大都已经安睡,自然不会再有人需要酒菜,即使有人需要,后厨也备了一些,随时可以提供。 确定后院这些人也大都已经睡下,孟子墨这才俯下身子,从石墙取下了匕首。 这匕首显然是上好利器,月光之下,寒光闪闪,锋锐无比。 孟子墨行事果断,院内无人,他双臂一展,从墙头跃下,落地之时,先不动弹,确定无人,这才起身,环顾四周,这才缓步往前面的正楼过去。 玉带河边的乐坊,最少的也有两层,像逍遥居这样实力比较雄厚的,则是三层楼。 正楼前门自然是有人看守,但这后门却无人拦阻,除了大堂还亮着几盏灯火,各楼姑娘们的房间几乎都熄了灯火。 孟子墨从后面悄无声息钻进楼里,他对逍遥居的环境已经很熟悉,甚至楼里打手们的分布情况也了若指掌。 正门外至少有四人看守,一层楼左脚有一个小屋,里面平时也有四五名打手,毕竟只是一家乐坊,太多的人也不好养,有着将近十名打手,足以保证楼子里的秩序。 这个时辰,除了正门外几人半睡半醒守卫,小屋里的那几人则是必然已经睡着。 要登二楼,毕竟楼梯口,但楼梯口时刻都有人把守。 按照楼子里的规矩,如果不是熟客又或者没有楼子里的姑娘陪伴,并不允许登楼。 孟子墨脚步极轻,在战场上锻炼了他的冷静,而在龟城这些年,则断练了他的沉着和机敏,在昏暗之中瞧见楼梯口守卫的那人连连打哈欠,虽然困倦,却也不敢睡去。 孟子墨没有轻举妄动,只等那守卫半眯着眼睛时,这才悄悄靠近,随即迅速出手,一拳打在那人的后脑勺,那人只是低哼一声,便被打昏过去。 孟子墨帮他扶着靠住楼梯栏杆,这才轻手轻脚登楼,到了二楼,没有丝毫的迟疑,往左首拐去。 楼上都是一个个房间,门头上还挂着姑娘的花名。 他脚步几乎没有声音,直走到左首最后一间房,门头挂着“云娃”的花名,他观察左右,确定安全之后,这才将耳朵贴上去,屋里传来呼噜声,显然是里面正事办完,已经休息。 孟子墨取出一张薄薄的铁片,塞进门缝,往上一提,随即缓缓放落,尔后小心翼翼推开门,这才缓步走进屋内。 屋里灯火熄灭,只瞧见正中摆着一张大床,帐篷放下来,孟子墨屏住呼吸,一点点靠近过去,到了床边,轻轻拉开帐篷,瞅见里面躺着两个人,男人在外,女人在里面,昏暗之中,看不清楚那男人的脸。 孟子墨目光如刀,握住匕首,举起来,干脆利落,往那男人的喉咙刺下去。 眼见得锋刃便要刺入那人咽喉,孟子墨却猛地感觉眼前一花,床上那男人竟猛地将被子掀过来,速度快极,孟子墨大吃一惊,挥臂要打开被子,却猛地感觉胸口一重,却是那人隔着被子踹在了孟子墨的胸口处。 孟子墨心下骇然,知道事情不妙,往后退了两步,被子落地,却见对面那人身材高大,失声道:“不好!”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火光骤亮,只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孟子墨回头看时,只见从门外冲进数人,都是一身青衣,有人举着火把,其他人都是手拿钢刀,随即就听到外面传来笑声:“果然等到了,嘿嘿,这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借着火光,只见一人缓步走进来,身穿青色长袍,头戴皮帽,脸上带笑,却正是甄侯府幕僚郎申水。 孟子墨见到郎申水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瞳孔收缩,赫然回头,只见自己方才刺杀的那男人赤着上身,虎背熊腰,却是一个陌生的壮汉,床上那女人此时已经拿着抱着衣裳下了床,一脸惊恐地绕到一边,迅速出门去。 孟子墨目露悍勇狠色,更是握紧匕首。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跑到逍遥居来杀人?”郎申水轻抚颌下胡须,一脸得意道:“你和他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 孟子墨并不说话,眼观四路,直待拼死一搏。 郎申水叹了口气,道:“孟捕头,咱们虽然有点小误会,也不至于要杀我吧?”见孟子墨不说话,微微一笑道:“都说都尉府的孟捕头义薄云天,是个恩仇必报的汉子,今日看来,果然如此。你心起杀念,自然是因为那天郑屠户一家被烧死,嘿嘿,你既然来了,我也不妨告诉你,郑屠户家那场火,是我安排人放的,而且我还让人在放火之前,将他们一家五口先弄死。” 孟子墨眼睛充血,一只手握着拳头,青筋暴突。 “你是没看到,郑屠户是最后一个死,他眼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在他面前,想拼命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实在是可笑。”郎申水哈哈笑道:“你可想知道郑屠户是怎么死的?其实很简单,用湿布蒙住他的口鼻,让他活活憋死。” 孟子墨低吼一声,便要冲上去,郎申水手底下的护卫立时护在郎申水身前。 “你走不了的。”郎申水叹道:“那可知道当时为何在放火之前,要先杀了他们?就是要让你知道他们是为人所杀,而且你也一定猜到是侯府所为。你前几日不是在偷偷打听,知道起火之前,我曾从郑屠户门前走过两次,所以你一定相信,他们一家被杀,都是我一手策划。” 孟子墨依然不出声,只是盯着郎申水。 “郑屠户一家蝼蚁一般,杀不杀他们真的不重要。”郎申水眉宇间满是得色:“最终的目标,当然是你孟捕头。你自然以为,郑屠户一家被杀,起因是你为了护他踢死了侯府的一条良犬,如此一来,他们一家人的死都是因你而起,你若不能为他们讨还所谓的公道,只怕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孟子墨闭上眼睛,身体轻颤。 “那时候你就存了杀心。”郎申水缓缓道:“更何况这几日,你暗中一直留意我的行踪,知道我与逍遥居的云娃姑娘交好,几乎每隔一天都要过来这边歇息,所以你将逍遥居的情况下摸得一清二楚,还真是费了大心思。”盯着孟子墨眼睛笑道:“本来我还真有些担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动手,若是瞻前顾后,迟迟不敢动手,我岂不要一直等下去,而且日夜忧心,直到......你昨天忽然在都尉府发难,与都尉府斩断关系,我便知道,最迟也就这一两日,你必然要下手了。” 孟子墨今晚的目标,当然就是郎申水。 一切都如郎申水所言,郑屠户一家五口被害,孟子墨当然不能视而不见,查知这一切都是郎申水谋划,便存了杀心。 甄侯府在甄郡宛若土皇帝,郑屠户一家死的凄惨,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死与甄侯府脱不了干系,可是谁又敢为了贱若蝼蚁的郑屠户一家去与甄家为敌? 孟子墨当然清楚,天底之下,如果自己不能为郑屠户一家讨回公道,那么这一家五口就等若是白死,只能成为凄惨悲凉的冤魂。 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实力。 但孟子墨却绝不允许这起惨案就这般过去。 他刺杀郎申水,固然是为了替郑屠户一家讨还公道,此外也是为了韩雨农。 郎申水在甄侯府是最为重要的幕僚,也是甄煜江极为器重的门客,此人心思诡诈,阴险狠毒,在甄煜江身边出尽了坏主意。 甄侯府与都尉府的关系日益紧张,为了帮助甄侯府对付都尉府,郎申水在背后积极为甄煜江出谋划策,上次的御赐佛像事件,孟子墨心知十有八九就是郎申水在背后设计,否则那尊佛像也不可能藏在郎申水的屋里。 这样一个人,若是将之除去,就等若斩断了甄煜江的一只手臂,对都尉府来说,当然不是坏事。 于公,对都尉府有利,于私,可以为郑屠户一家讨回公道。 孟子墨本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于公于私都由理由让他去做这件事,他当然义无反顾。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从郑屠户一家被害开始,就是郎申水一手设下的圈套,自己竟也前来行刺,也恰恰落入了对方布下的陷阱。 “断绝与都尉府的关系,你觉得就算刺杀失败,那也不会牵连到韩雨农。”郎申水笑道:“你这般想,倒也无妨,不过你若死在这里,韩雨农就断了一只臂膀,此后他在甄郡,也就独木难支了。”微微一顿,才含笑道:“不过今晚设下这个局,并非为了捕杀孟捕头,而是要送给你一个大大的前程,就看孟捕头想不想要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十二章 血战逍遥居 孟子墨自始至终没有开腔,眸中厉色,却也表明今夜不死不休。 “少公子素来敬贤用能。”郎申水单手背负身后,手抚青须,慢条斯理道:“孟捕头为人仗义,少公子对你也很是欣赏。你现在放下匕首,跟我去见少公子,只要你承认今夜所为是韩雨农指使,那么甄侯府保证你绝不会因为此事而受牵连。” 孟子墨发出一声不屑笑声,嗤之以鼻。 郎申水继续道:“少公子还说,有两个位置可以任你挑选。其一,侯府的护卫总管,其二,长信狼骑的副统领,这二者你随意挑选。” 孟子墨当然知道长信狼骑。 当初帝国与西陵门阀达成协议之后,不但给予西陵三大门阀侯爵之位,而且还给予了极大的权力。 除了让三大门阀掌握了三郡的财赋,更为重要的是三大门阀都有一支自己的兵马。 这是当初西陵门阀极力坚持而得到的权力,美其名曰要防止西陵叛匪作乱,所以三大门阀俱都有一支编制不超过八百人的直辖兵马,直接听命于三大门阀。 甄郡长信侯麾下的兵马,被称为长信狼骑。 对三大门阀来説,手底下的这支队伍是自己最强大的力量,也是维护本家权力的根基,所以都是不惜重金打造。 人马虽然不多,却清一色都是能骑善射,而且人手一骑,装备精良,那是真正的精锐骑兵。 各大门阀投入在这支队伍的成本极为高昂,毕竟是自己手中的大杀器,甄侯府在打造长信狼骑方面,从来都是慷慨的很。 不过这支兵马却不方便驻扎在城中,而是驻扎在距离龟城不过二十多里地的矿区。 虽说长信狼骑的真正主子是甄家,但甄侯府一直对外宣扬这支兵马属于朝廷,甄家只是代朝廷管束,一旦发现境内有叛匪作乱,随时可以调动狼骑用来平乱。 甄家除了收取百姓赋税,另外一个重要的财源就是控制着所辖地区的矿产,甄郡的铁矿十分丰富,开采出来不但可以与关内贸易,而且一度与兀陀人也有过马矿贸易。 长信狼兵就驻扎在矿区附近,作为监工般监视矿工开采铁矿。 郎申水声称可以让孟子墨担任长信狼骑的副统领,也算是拿出了极大的诱惑。 “都尉府设立这么多年,朝廷可曾管过你们?”郎申水叹道:“你们吃的不是朝廷的饭,而是侯府的赐予,是甄侯府一直在养着你们,说句不好听的话,吃着甄家的饭,却处处与侯府为难,这就是吃里扒外了。我知道你和韩雨农的交情很深,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千万别拘泥于什么兄弟义气,要紧的是自己的前程,你若是跟随少公子,自然是前途无量。” 孟子墨发出怪笑声,郎申水皱起眉头,淡淡道:“少公子给了你机会,你若不想要,那也怪不得我了。”缓步后退,猛地抬起手,向前一挥,方才从床上突然出手的壮汉就在孟子墨身侧,见到手势,第一个向孟子墨扑了过去。 数名青衣刀客显然都觉得这是立功的好时机,哪肯让这功劳轻易被别人夺了去,齐齐呼喝出声,举刀向孟子墨砍了过去。 孟子墨双眸一寒,低吼一声,手中虽然只是一直短小的匕首,却还是悍勇地向青衣刀客们迎了过来。 郎申水心知手底下这些刀客身手都不赖,一打一未必都是孟子墨的对手,但人多势众,孟子墨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他也知道,孟子墨这般人物,到了这种局面,绝不可能束手就擒,那是困兽犹斗,而这类人拼死一搏,往往凶悍异常,虽然终究难逃包围,但自己留在附近,说不定就要受牵累。 他本就是狡猾多端之人,退出房间后,迅速转身就跑,到了楼梯口,咚咚咚迅速下楼,此刻在楼梯口处,两名青衣刀客正护着一名紫衣公子,都是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把。 “少公子,落网了。”郎申水瞧见紫衣公子,立时邀功般道:“他今夜是插翅也难飞了。” 紫衣公子当然就是甄侯府的甄煜江。 甄煜江面带微笑,道:“郎先生,你果然是神机妙算智略过人,这次的计划,真是妙到极致。” “属下也只是动动嘴皮子。”郎申水谦逊道:“若非少公子听言纳谏运筹帷幄,也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甄煜江哈哈笑道:“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你也不用客气。是了,你确定他一定是孟子墨?” “绝不会有错。”郎申水道:“他虽然穿着夜行衣,可是身形正是孟子墨,而且他从头到尾都不敢说话,定是担心被我们听出他的真实身份。”诡诈一笑:“不过这也是多此一举,咱们都已经知道他是谁,他还自欺欺人,待会儿取了首级,自然一清二楚。” 甄煜江道:“不过此人倒也奸猾,昨日在都尉府大院当众与韩雨农翻脸,与都尉府断绝了关系,就算抓到他或是杀死了他,也不好找韩雨农的把柄。” 此刻楼上搏杀十分激烈,听到两声惨叫传下来,甄煜江不由皱起眉头。 “少公子放心,他是困兽犹斗,想要拼个鱼死网破。”郎申水看出甄煜江的担心,微笑道:“毕竟是韩雨农的得力干将,身手还是不错,不过咱们人多势众,很快就能将他诛杀。” 甄煜江抬头望着楼上,微微点头。 楼子里突然发生激斗,而且惨叫连连,自然是惊动了其他客人,有人披着衣裳开门瞧了一眼,立时便缩了回去,其他人也都知道这种时候万不可看热闹,一个不小心,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赔进去。 胆小的将门关得严严实实,不敢探头,胆大的留一条门缝,躲在门后瞧瞧到底是什么状况。 “少公子也不必担心,虽然孟子墨已经与都尉府断绝关系,看似无法追究都尉府的责任,但孟子墨这一次却恰恰是自作聪明。”郎申水冷笑道:“少公子,昨天他离开都尉府,今夜就前来行刺,而且被我们当场抓住,此番行刺,等同于逆贼,孟子墨的反叛之罪自不必说,可是天下人都会明白,孟子墨脱离都尉府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保护都尉府,说得更明白一些,是为了保护韩雨农。” 甄煜江点头道:“那是自然,这次行刺事件传扬出去,就是三岁孩童也知道孟子墨的目的。” “孟子墨保护都尉府,却恰恰可以让人觉得此事一定与韩雨农有关系。”郎申水缓缓道:“也许这一次我们无法直接以孟子墨行刺向韩雨农发难,可是从都尉府走出来一名叛贼,老侯爷便可以直接向朝廷上折子,只说都尉府很可能潜伏了更多的逆贼,必须要重新整顿,韩雨农身为都尉府的都尉,竟然无法察觉手底下有叛逆,这一项罪名,也足以让他滚出西陵。” “不错。”甄煜江眉头舒展开:“就算没有参与行刺之罪,却还是有失察之罪。” 郎申水压低声音道:“一旦朝廷坚持庇护韩雨农,咱们便可以向朝廷提出条件,如果不重新整顿都尉府,我们便不再向西陵都护府提供财源,除非龟城都尉府确定干干净净,没有反贼隐匿其中。” “韩雨农不走,咱们自然不答应。”甄煜江冷笑道:“比起西陵,朝廷更多的精力要放在南疆慕容那头,嘿嘿,当年南疆慕容举兵起事,最终朝廷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也无法平定南疆,反倒向慕容氏提出招安,而且还封了个靖南王的爵位。这些年慕容氏实力有增无减,朝廷视为心腹大患,慕容氏一日不除,朝廷一日便不敢在西陵生事,牺牲小小的韩雨农稳住西陵局面,对朝廷来说没什么可惜。” “砰!” 甄煜江话声刚落,从二楼一人飞落下来,重重摔在大堂中,虽然未死,却已经头破血流挣扎不起。 甄煜江吃了一惊,这时候已经看到,孟子墨在绝对的劣势之下,竟然手中拿着一把大刀,生生从房内杀到走廊,他先前只有匕首在手,现在手中的那把大刀,自然是抢夺过去。 走廊狭窄,甄侯府的人虽然人多势众,却拥挤不堪。 不过孟子墨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已经有多处血肉模糊的伤口,由此亦可见受伤不轻,但兀自如同凶悍的猛虎一般,拼死搏杀。 “少公子,咱们退一退。”郎申水见孟子墨竟然如此凶悍,也是有些惊骇,见到孟子墨在砍杀之间,竟然冲到楼梯口,瞧那架势竟是要从楼上冲下来,而甄煜江这时候正站在一楼楼梯口处,若是真被那凶汉冲下来,难免会伤到甄煜江。 甄煜江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多人,竟然还被孟子墨杀出来,心下生悸,急忙往后退,指着已经冲到楼梯口的孟子墨大声道:“抓住他,抓住他,活抓他赏银千两,取他人头,也照样赏银一千两。” 重伤之下,必有勇夫。 甄煜江这一喊,青衣刀客们精神一振,杀声更响,毕竟一千两银子足以让很多人不再计较自己的性命。 “咔嚓!” 栏杆被大刀砍断,本来倚着栏杆与敌搏杀的孟子墨立时身体后倒,好在他反应极为迅速,受伤之下,依然迅速转身,双臂一展,从二楼往下跳跃,一名青衣刀客出手极快,在孟子墨跳下去的一刹那,刀光闪过,已经在孟子墨的腿上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刀口。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十三章 致命一击 孟子墨落地之时,显然是腿上的剧痛让他实在有些难以忍受,发出一声闷哼。 “咚咚咚!” 七八名青衣刀客从楼梯冲下来,孟子墨心知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与这帮人继续力拼,咬牙向后门冲了过去。 他知道前门有楼子里的守卫,若是撞上,很有可能会被拦阻。 潜入逍遥居之时,他就观察好后院的情状,此刻却是从后面突围出去。 甄煜江身边的两名刀客见孟子墨要往后门跑,一人护住甄煜江,另一人则是向孟子墨冲过来,想要挡他去路。 孟子墨脚下不停,眼见那刀客阻挡,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极为恐怖的吼叫,那刀客被这一吼惊住,握刀的手竟然没敢动弹,孟子墨趁势已经从他身边窜过,此刻从楼上冲下来的青衣刀客们大叫着追上去。 “饭桶。”甄煜江眼见侯府十几人竟然都没能拦住孟子墨,吃惊之余,愤怒无比:“一群饭桶,别让他跑了,他要是跑了,老子要活埋了你们。” 孟子墨冲到后院,腿上那一刀让他剧痛钻心,没有机会包扎,鲜血直流。 若是他毫发无伤,大可以趁机翻上墙头,但此刻身上受了多处刀伤,最要紧的是腿上的那一刀,实在无法翻上墙头,而且后院大门已经上了锁,根本无法从后门冲出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绝境,握着大刀回过身来,青衣刀客们迅速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楼上一场激斗,孟子墨固然受伤,却也手刃了三名青衣刀客,更是砍伤了数人,但这些刀客毕竟都是身手不错,缠斗小半天,孟子墨的体能大大消耗,鲜血的流失也让他渐渐虚弱。 孟子墨自知伤势之下,再也无法突围杀出,仰首望天,一瞬间,心中念头转过。 没能为斩杀郎申水为郑屠户一家讨还公道,他心中遗憾,而且自知死后也必然会被作为把柄向都尉府发难。 他心下颇有些悲凉,两名刀客对视一眼,知道这正是出手的好机会,同时窜出,直往孟子墨杀去,孟子墨心中悲愤,长吼一声,宛若狼嚎,不退反进,握刀迎上去。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声清啸,众人都吃了一惊,循声看过去,却见到墙头不知何时冒出一道影子,那人站在墙头,人未落,手中却抛出一条绳索,伸缩宛若灵蛇出洞,直冲孟子墨飞过去,听的墙头那人用低沉的声音道:“抓牢!” 孟子墨精神一振,拼力一个扭身,探手抓住了飞过来的绳索,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墙头那人猛地一扯绳索,绳索带着孟子墨直往墙头飞了过去。 这时候甄煜江已经冲到后门处,瞧见墙头那道身影竟然将本已是瓮中之鳖的孟子墨救走,脸色骤变,狂叫道:“不要让他们跑了,抓住他们,抓住他们。”几近疯狂。 今夜之局,甄煜江和郎申水花了好大精力才布下,可说谋划的万无一失。 甄煜江如愿以偿地让孟子墨落入了陷阱,在孟子墨踏入逍遥居的那一刻,甄煜江便知道都尉府已经是大难临头。 孟子墨无论死活,只要有他在手中,就足以对都尉府发出致命的一击,或许不足以致韩雨农于死地,却也足够将韩雨农逐出西陵。 没有了韩雨农的龟城都尉府,瞬间就会崩塌,自今而后,都尉府又会如同当初一样,成为任由甄侯府驱使的走狗。 甄煜江并不担心朝廷继续派人过来。 并非所有的跑过来的都尉都能成为韩雨农,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韩雨农那般油盐不进。 新的都尉赴任,首先要抵得住甄侯府的金钱和美人攻势,若真的油盐不进,想要在甄郡立足,还要立下赫赫功劳,如此才能让都尉府上下心服口服,甘愿听命。 韩雨农能够成为甄侯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并非一朝一夕而成,而是花了数年的时间,才在龟城站稳脚跟。 此人一走,至少在数年之内,甄侯府高枕无忧,一如当年可以在甄郡为所欲为,根本不用忌惮朝廷。 甄煜江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办成了这件事情,那么自己在父亲眼中的分量将大大提高,也许父亲过世之后,长信侯的爵位就可能由自己来城西,而远在京城被当作人质的那位大公子,日后便要跪倒在自己的脚下。 一切本来就要实现,但眼前的情形,却是要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孟子墨如果真的被救走,那么自己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今晚行刺是孟子墨所为,都尉府也绝不会轻易向甄侯府让步。 孟子墨绝对不能被救走! 在少公子的狂叫声中,孟子墨已经被绳索扯上墙头,高墙上那人远远瞥了甄煜江一眼,并不耽搁,带着孟子墨从高墙向外跃下,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青衣刀客们当然知道被孟子墨逃脱的后果。 十几号人,而且早早埋伏,设下圈套等鱼儿上钩,鱼儿也不负期望地上了钩,本该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的小事情。 可现在自己这边不但死伤数人,要紧的是孟子墨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救走,这事情要是传扬开去,甄侯府的护卫们不用做人,甄侯府更是没了脸面。 以少公子的性格,要是不能将孟子墨抓住,在场所有人只怕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所以不用少公子再疯狂叫喊,有人迅速冲到后门,砍断了铁锁,冲出门去,有个别身手不错的则是直接冲到高墙边上,攀上墙头。 甄煜江气的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发现一直护着自己的两名护卫还呆呆站着,破口骂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去追,赶紧去追。”一脚踹在一名护卫的腰间,那护卫被踹的差点摔倒,哪敢再耽搁,和另一名护卫迅速跟着其他人追了出去。 刀客们追出去之后,甄煜江忽然想到什么,立时道:“快,都尉府,赶紧找人去围住都尉府。” “少公子,你是说刚才救走孟子墨的是都尉府的人?”郎申水此时也慌了手脚,没想到万无一失的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一定是。”甄煜江道:“围住都尉府,让他们的人无法进出,立刻.....立刻派人去调狼骑,连夜入城,全程搜找,张贴告示,谁要是找到孟子墨的下落,赏.....赏黄金千两。” 郎申水正要答应,身侧昏暗之处忽然一道身影窜出来,速度快极,郎申水吃了一惊,没看清楚来者到底是何人,便觉喉咙一阵剧疼,一把锋利的匕首竟然没入了他的喉咙。 匕首锋锐异常,穿透了郎申水的脖子,锋刃自郎申水后脖子冒出。 郎申水喉咙发出“格格”之声,眼珠子暴突,眸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甄煜江也呆住,瞧见那匕首从郎申水喉咙拔出,血水喷溅,终是回过神来,惊骇之下,已经看到那身影也是蒙着脑袋,看不清面孔,没等他多想,那人手中的匕首已经向他直刺过来。 甄煜江万没有想到,孟子墨被救,这逍遥居里竟然还藏着一名刺客。 毫无疑问,这名刺客一直都躲在昏暗的角落,自始至终都没有轻举妄动,如同毒蛇一般,找到机会,发出了致命一击。 甄煜江虽然纨绔,但出身于西陵门阀,本身的身体也是颇为强壮,再加上也练过些拳脚功夫,见到对方匕首刺来,不及多想,抬起右臂想要阻挡。 “噗!” 对方的匕首十分奇怪,宛若一条鱼,却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甄煜江抬臂阻拦,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匕首自下向上一撩,少公子右手自手腕处立时被切断,右手飞了出去,断手处鲜血喷涌而出。 甄煜江剧痛钻心,但生死攸关,顾不得断手,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向后退去,放声叫道:“救命,救命!” 那身影斩断甄煜江的右手,并没有放弃,如豹子般扑上来,再次刺出匕首,甄煜江虽然竭力闪躲,但那匕首还是从他脸颊划过,自左边嘴角至耳根处,划开一刀深深的刀口,皮肉翻开,鲜血淋漓,异常可怖。 甄煜江惨叫一声,向后连退两步,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 身影本待再次出手取了甄煜江的性命,却听得“呼呼”风声起,抬头看时,只见一把椅子向自己飞过来,数名逍遥阁的打手正向这里冲过来,有人已经大喊道:“抓住此刻,保护少公子。” 这些人虽然不是侯府的侍卫,但都认得甄煜江,也知道甄煜江如果真的死在逍遥居,整个逍遥居上上下下到时候肯定一个也活不了。 此刻就算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甄煜江。 那身影明显是知道一旦被这些青楼打手纠缠,未必能走脱,不再去管甄煜江,转身便走,速度快极,眨眼间就冲出了楼子,冲到后院后,后院的门刚才已经被青衣刀客们打开,此时无人拦阻,那身影轻而易举从后门走脱。 甄煜江坐在地上,有两名打手装模作样去追那刺客,剩下的人则是围在甄煜江身边,看到甄煜江断手处依然鲜血直喷,而他脸上那一道刀口,血肉模糊,当真是狰狞可怖,本来长相还算不错的少公子,此时面相就如同恶鬼一般。 郎申水的尸首躺倒在地上,喉咙处一道血孔,鲜血兀自从血孔泊泊向外流,一双眼睛未闭,睁的老大,死不瞑目。 ---------------------------------------------------------- PS:大家要是觉得写的还行,还请帮忙加入书架,方便阅读!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十四章 事了拂衣去 刺客从逍遥居后门夺路而走,宛若在暗夜之中飞奔的独狼,一口气跑出数条街,钻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子内,这才停了下来。 呼吸急促,刺客手中兀自握着那把鱼形匕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刺客自然是秦逍。 秦逍尾随孟子墨到了逍遥居,瞧见孟子墨从后墙翻进逍遥居,行动十分诡秘,心中着实疑惑,只想瞧瞧孟子墨到底意欲何为。 孟子墨这般打扮进入逍遥居,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寻欢作乐。 他知道孟子墨潜入逍遥居必有目的,跟随翻进逍遥居,除了想看看孟子墨到底要做什么,最要紧的便是一旦孟子墨需要帮手,自己大可以出手相助。 他在小师姑的帮助下,已经突破入二品,虽然在武道高手眼中不值一晒,但比起普通人,却已经是颇有些能耐。 翻墙入院之时,若换作往日,逍遥居的院墙还真要花些功夫,但此番他只是猛力向上一跃,随即探手搭住墙头,再运力至手臂,整个人便颇为轻松地翻上了墙头,居高临下眼瞅着孟子墨从后门悄无声息进入逍遥居正楼后,他亦从墙头跃下,尾随着跟进了楼里。 进入楼内,一片死寂,从楼下向上望,刚好看到孟子墨正猫身在二楼的走廊里,随即瞧见孟子墨打开了一间房,瞧见那一幕,秦逍还真是诧异,忍不住想难道孟捕头是要偷偷潜入姑娘的屋里,趁机占姑娘便宜?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只觉得绝无可能。 毕竟孟子墨为人正派,这种窃玉偷香的龌龊行径,以孟子墨的人品,那是万万做不出来。 本想在楼下等候片刻,却忽然瞧见从堂内的昏暗处走出几个人来,换做别人,未必能看清楚对方的样容,可是秦逍服下了血丸,视力恐怖,一眼就看出对方竟赫然是甄侯府的少公子甄煜江。 甄煜江的注意力一直在楼上,脚步很轻,却忽略了尾随孟子墨从后门进来的秦逍。 秦逍瞧见甄煜江,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从心头升起,迅速躲到了楼梯下面,这里可说是整个一楼最隐蔽也最昏暗之处,不为人所注意,他在楼梯下隐匿身形,注意楼上情况,很快就听到孟子墨进入的那间房里传来打斗声,随即便看到隔壁的那间房门打开,一群身影从里面冲出,火光也亮起来。 他头脑灵活,楼上的情景,瞬间便让他明白,孟子墨十有八九已经落入了敌手布下的陷阱。 这帮人肯定是早就料到孟子墨会自投罗网,所以事先都埋伏好,而孟子墨从后门进楼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躲在楼梯下的秦逍心有余悸,自己尾随孟子墨进了楼,如果不是孟子墨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力,那么自己现在只怕也已经被这些人发现。 甄煜江和郎申水在楼梯口说话之时,自然不可能想到与他们一板之隔的地方,秦逍正屏住呼吸躲在那里。 孟子墨血战逍遥居,从二楼杀到楼下,又从楼下杀到后院,秦逍自然是一清二楚,他竭力控制自己冲出去与孟子墨并肩厮杀的冲动,没有轻举妄动。 甄煜江和郎申水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今夜布局,虽然目标是孟子墨,但真正的目标,却是都尉府和韩雨农。 甄煜江并不在意孟子墨是死是活,只要孟子墨落入他的手中,以行刺之罪,足以对都尉府发起攻势。 秦逍很清楚,如果自己冲出去,即使与孟子墨联手,也不可能是这群青衣刀客的敌手。 二品武者刚刚可以用气,若是单打独斗,应该可以不惧任何一名青衣刀客,可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这些青衣刀客毕竟也都有些身手,自己杀出去,等同于自投罗网。 孟子墨被抓,毕竟已经与都尉府断绝关系,虽然依旧可以成为甄煜江对付都尉府的利器,却也不能直接状告是韩雨农安排。 可自己如今还是都尉府的人,如果自己落入对方的手里,那可就比孟子墨更有价值。 所以他只能忍耐,虽然看到孟子墨被围攻,而且受伤不轻,可在这种情况下,却根本不能出手相救。 秦逍心中痛苦,却也无计可施。 直待那群青衣刀客全都跑出去追拿孟子墨,秦逍既欢喜孟子墨死里逃生,却也知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终于出现。 孟子墨今夜的刺杀行动,秦逍当然知道他的初衷是为郑屠户一家讨回公道。 功亏一篑,孟子墨必然心中不甘。 秦逍同样对郑屠户一家遇害心存悲愤,眼下孟子墨的计划没能完成,而自己的机会近在眼前,他并没有犹豫,心中打定主意,孟子墨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拼了性命都要完成的任务既然失败,那么这个任务就由自己来替孟子墨完成。 甄煜江和郎申水当然想不到孟子墨逃脱之后,就在边上竟然还潜伏着秦逍。 秦逍是少年人,可是少年人也自有少年人的狠劲。 一旦决定的事情,秦逍便会迅速冷静,竭力去完成。 他偷偷靠近两人边上,在郎申水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如同豹子般猛地冲上去,手里拿着红叶赠送的鱼肠刺,瞄准了郎申水的喉咙,干脆而果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一击致命! 秦逍刺杀郎申水,拔出匕首,下一个目标便是甄煜江。 甄煜江处处与都尉府为难,上次御赐佛像事件,差点要了孟子墨的性命,而且郑屠户一家被害,固然是郎申水一手策划,但如果没有甄煜江的允许,郎申水自然不敢派人行动。 走狗既死,主凶当然也不能留。 只是甄煜江不似郎申水那般只是个纯粹的文人,练过些拳脚功夫,反应也比较快,最重要的是,秦逍刺杀郎申水出其不意,待再要杀死甄煜江的时候,甄煜江便已经有了防备。 虽然斩了甄煜江一只手,还划破了他半张脸,终究没有能杀死他。 在巷内秦逍喘着气,这时候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杀人之后的反应,这时候也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冷汗。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出手的时候,秦逍一心只想解决了那两个祸害,脑子中不想其他,但此刻回想方才鱼肠刺没入郎申水喉咙的情景,他还是感觉心跳加速,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却又有些懊恼。 他只恨自己的武功修为还是太浅,没能趁机会直接要了甄煜江的性命,否则自己就算为甄郡除掉了一个大大的祸害。 但是他也明白,今晚郎申水被杀、甄煜江重伤,这是龟城多少年都没发生过的重大事件,接下来甄侯府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甄侯府也一定会将目标对准都尉府。 他现在只担心都尉府是否能够应付甄家,而甄家又会作何反应? 有一点他倒是很肯定,都尉府代表的终究是朝廷,甄侯府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直接向都尉府发难,必然会激怒朝廷,天子一怒,甄侯府也必须考虑一下后果。 虽然这些年帝国的注意力在南边,甚至对北方图荪人的戒备都要超过西陵,可是嘉峪关内的界北府,那可是驻有两万精兵,直接由黑羽将军统领。 黑羽将军当年雪夜擒可汗,功勋卓著,从西陵退至关内后,圣人赐封为卫将军,比三公,而且下旨由黑羽将军执掌界北府兵马。 虽然朝廷一再声称界北府的兵马是为了提防北方图荪人的乃颜部,不过当年图荪各部趁火打劫之时,遭受过唐军的重创,乃颜部损失惨重,对唐人已经存有深深的畏惧之心,这些年唐人不去打他们就足以让他们欢天喜地,就不必说他们会主动招惹唐人。 所以大家心知肚明,界北府的兵马,本就是为了震慑西陵。 如果不是为了应付西陵,黑羽将军又何必亲自坐镇界北府十几年?以他的资历,早就可以入列朝堂。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抓不到西陵门阀谋反的直接证据,帝国兵马也不敢轻易出关,这不但会激起西陵门阀的愤怒,而且必然会让泱泱大国失信于天下。 甄煜江伤成那样,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很可能做出过激的举动。 待自己完全平静下来,秦逍不再耽搁,借着夜色掩护,迅速回到了木头巷。 一路上,他心中只有一个大大的疑问,到底是谁救走了孟子墨?如今孟子墨又身在何处? 今夜如果不是那人突然出现,孟子墨十有八九便要死在逍遥居。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孟子墨救走,那人的身手当真是了得的很。 秦逍回到木头巷的时候,甄煜江也已经被逍遥居的人迅速处理了伤口,而且派人驾了马车,连夜送回到甄侯府。 虽然说是逍遥居不安全,但最重要的原因,却是甄煜江绝对不能死在逍遥居。 谁都知道,当年西陵门阀与朝廷达成协议后,必须要送自己的子嗣前往京都,长信老侯爷将长子送去,留了二公子在身边,许多人都觉得送大公子去京都等若是送羊入虎口,留下二公子,只能证明老侯爷对二公子十分宠爱。 如果老侯爷最疼爱的儿子死在逍遥居,逍遥居上下当然会迎来灭顶之灾。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十五章 狼骑入城 龟城的夜晚素来宁静,即使黑夜之下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发生,那也只能偷偷进行。 但这一夜的宁静,在黎明曙光还没有出现之前,就被从城外冲进来的马蹄声打破。 龟城西门附近居住的人们,睡梦中被激烈的马蹄声所惊醒,有人到了窗户边上,透过窗户向外瞧过去,便见到从窗口一匹又一匹骏马飞驰而过,马背之上,都是身着甲胄的骑兵,铠甲闪着寒光,马背上的骑士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装备精良。 黑压压的骑兵潮水般从窗口掠过,持续好一阵子,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看到这样情景的百姓魂飞魄散,只以为兀陀人打进城里来。 当年兀陀之乱,数万铁骑入关,肆意抢掠,杀人无算,虽然最终被黑羽将军将他们赶回了昆仑关外,但兀陀人却也自此在西陵百姓心中留下了极为恐怖的印象。 数百名铁甲骑兵从西城门入城,秩序井然,马蹄阵阵,入城顺着长街飞驰到街头,领头的将领并没有放缓马速,只是抬起左臂做了个手势,于是这对骑兵一分为二,各自向一条街转过去。 领头将领那队人马对城中的道路十分熟悉,率领着三百多名骑兵直接到了城中央的甄侯府。 甄侯府前有着极为空阔的广场,三百骑到了场地,整齐列队,翻身下马,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则是按着腰间佩刀的刀柄,显得训练有素。 那将领下了马来,快步走到甄侯府门前,早有人打开门迎上来:“史统领,老侯爷正在等候,请随我来!” 那人领着骑兵史统领进了侯府,穿堂过院,却是到了侯府角落处的一处僻静小院。 进了院内,领路人进屋禀报了一声,这才出来道:“史统领,你进去吧。” 史统领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行走之时,铠甲摩擦铿锵有声,很自觉地解下佩刀递给了领路人,这才进了屋里。 屋里点着一盏孤灯,并不明亮,史统领进屋后,已经单膝跪倒在地:“属下史陵,拜见老侯爷!”额头贴着地面,不再动弹。 “起来吧。”苍老的声音响起,中气不是很足,一名十多岁的漂亮小丫鬟搀扶着一位老者从内屋里走出来。 老者一身灰色长袍,穿的很随便,不修边幅,年过六旬,脸色颇为苍白,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椅边缓缓坐下。 史陵起身来,拱手道:“老侯爷,属下接到吩咐,带兵入城,听说......!” “城中有反贼。”长信侯平静道:“侯府门客郎申水被穿喉而亡,江儿右手被斩断,脸上也被划了一刀。” 史陵眉头一紧:“老侯爷,那凶手可曾抓到?” “史陵,你是否已经派人封锁龟城?”长信侯没有回答。 史陵立刻道:“入城之前,属下已经有了部署,进城之后,封锁龟城四门,严禁任何人进出。属下派了严青带领一队人马,按照老侯爷的吩咐,已经前往都尉府,将都尉府控制起来。” 长信侯微微颔首:“江儿说过,凶手出自都尉府,其中一人定然是之前的马快捕头孟子墨,不过孟子墨行刺失败,被人所救,但除了孟子墨以外,今晚行刺的凶手还有一人。” “少公子可曾说过另一人是谁?” “他虽然无法确定,但看那人的身形,判断很可能是都尉府的一名狱卒。”老侯爷此刻倒显得十分淡定:“狱卒姓秦,是个年轻人,据说孟子墨曾救过他的性命。” “所以秦姓狱卒就有跟随孟子墨作案的理由。”史陵神情冷峻,想了一下,才道:“老侯爷,是否只需要这两个人的命?” 老侯爷淡淡道:“江儿是老夫之子,刺杀江儿,自然就是叛贼。老夫坐镇甄郡,平判定乱,职责所在,老夫自幼在龟城长大,在自己的地面上,门客被杀,儿子被伤,如若无法抓到凶手,老夫这个长信侯的爵位也该丢还给朝廷了。” 史陵拱手道:“属下明白侯爷的意思了,侯爷放心,属下一定会将这两人的脑袋取回来。” “你去找到孟子墨。”老侯爷道:“我刚刚已经派人去了那两个人的住处,只要见到,立刻斩杀,若是不见踪迹,也要从他们的住处找到谋反的证据。” 史陵一怔,但立刻明白什么,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黎明第一丝曙光洒落在龟城之时,长信狼骑兵已经将整个都尉府团团围住。 八百狼骑,此番竟然调回来六百精骑。 龟城四门本是由郡守府的兵士守卫,但狼骑兵入城之后,立刻接管了四门,往日里天还没有亮,四门就已经打开,但今日直到黎明曙光洒落大地,四门也是紧闭,每一道门都有十多名狼骑兵看守。 都尉府前院以及后面一大片监牢所在,全都被狼骑兵封锁。 狼骑兵的突然出现,让正在都尉府执勤的衙差们大惊失色。 他们当然知道围住都尉府的正是甄侯府手里最强悍的长信狼骑,可是这支兵马素来驻扎在城外,如果不是有大的动荡,这支兵马并不能轻易入城。 眼下这支兵马不但入城,竟然还将都尉府包围起来,这让都尉府的衙差们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可是众人也都看到,围住都尉府的狼骑至少有三百以上,而整个都尉府上上下下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人,这还是要将几个监牢里的狱卒全都拉过来。 而且下差之后,留在都尉府的衙差不过半数,此时加起来不过三十多号人。 以三十对三百,那是一比十,人数上已经完全落于下风。 长信狼骑是甄家手里的王牌,当年与朝廷谈判多次,最终将这支兵马的编制限定在八百人,而甄侯府当然会充分利用,八百骑兵,一个不少。 这些骑兵不但装备精良,而且军饷极高。 当初甄家招募骑兵的时候,要求就十分严格,私下里甚至有传闻,长信狼骑之中,许多人曾经就是四处为恶的亡命之徒。 长信狼骑日夜训练,战斗力着实不弱,论及单兵作战能力,都尉府的衙差自然是及不上。 甄家能够坐镇甄郡,除了雄厚的财力,最要紧的就是手里有这张王牌。 此刻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战斗力又远在都尉府之上,都尉府的衙差们心中虽然愤怒,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各门紧闭。 都尉府的人没有轻举妄动,长信狼骑也没有动作,只是围住都尉府,直等到旭日初升,一小队骑兵飞马迟来,当先一人正是狼骑统领史陵。 史陵带人来到正门前,一名身着盔甲的男子迎上前去,史陵将马缰绳丢给此人,翻身下马,问道:“严青,这边如何?” 牵马的男子严青道:“回统领,卑职已经安排人将都尉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除非里面的人能上天入地,否则一个也走不了。”这时候一名骑兵上来,严青将马缰绳丢给骑兵,跟在史陵身后道:“直待统领一声令下,我们就可直接杀进去。” 史陵赫然转身,目如寒刀,严青自知说错话,忙道:“卑职失言......!” “都尉府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敌人是潜藏在都尉府的叛逆。”史陵沉声道:“若是都尉府能帮我们找到叛逆,而且将反贼交到我们手里,那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 严青知道史陵的意思。 长信狼骑的实力当然远在都尉府之上,真要打起来,都尉府绝不可能是长信狼骑的对手。 但都尉府代表的是朝廷,没有确凿证据,直接杀进都尉府,那么谋反的不是都尉府的人,而是长信狼骑了。 长信狼骑在甄郡的地面上是最强悍的力量,可是如果激怒了朝廷,黑羽将军带人杀过来,别说八百狼骑,就算八千狼骑,那也要被黑羽将军手下的兵马砍瓜切菜般收拾掉。 史陵走到正门前,这才停下脚步,面对着都尉府那厚重的黑色大门,微一沉吟,才轻声问道:“目前是否没人出来过?” “回统领,无人进出,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说话。”严青低声道。 史陵点点头,指着大门道:“你去敲门,就说狼骑统领史陵要求见韩雨农韩都尉。” 严青一手按着佩刀,大步走到正门前,抬手用力派了数下,这才大声道:“狼骑史统领,求见你们韩都尉,快叫韩都尉出来说话。” 门内没有声音,严青皱起眉头,回头看了史陵一眼,抬手想再次拍门,却听“嘎吱”一声响,严青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 大门打开,只见到数名都尉府衙差率先冲出来,手握大刀,随即便见到韩雨农一身便装缓步走出,看他模样,尚未梳洗,似乎刚刚起身。 韩雨农是都尉府都尉,自然是住在都尉府之内。 “狼骑?”韩雨农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史陵身上,却是展颜笑道:“一大早外面马蹄声声,韩某还以为是城中出了什么变故,需要狼骑入城解决,吩咐部下没有郡守大人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指着虎视眈眈的一众狼骑兵笑道:“史统领,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真的如我底下人所言,狼骑入城,是要围困都尉府,与我都尉府为敌?” 他虽然面带微笑,但史陵当然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厉害。 都尉府代表朝廷,与都尉府为敌,也就是与朝廷为敌,与朝廷为敌,也就是反叛。 韩雨农没有说出“反叛”二字,但那意思,分明是指责长信狼骑是否要谋反。 ------------------------------------------------------------------- PS:向靓仔美女们求收藏,顺祝五一玩的开心!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十六章 马车里的声音 史陵立刻笑道:“韩都尉误会了。史某此来,绝不是为了要与都尉府为难,而是受老侯爷的吩咐,抓捕叛贼。” “叛贼?”韩雨农脸上的笑容立时收起来:“史统领这话的意思,我听不大明白。城中何时有叛贼?” 史陵道:“韩都尉或许不知,昨天夜里,有人行刺少公子,虽然只是伤了少公子,但侯府门客郎申水郎先生却被杀死。” 韩雨农脸色骤变,吃惊道:“郎申水死了?” 史陵见韩雨农反应,似乎真的半点不知郎申水被杀,微点头道:“正是。刺客共有两人......!”想了一下,摇头道:“准确来说,昨夜的刺客一共有三人,一人行刺失败,被同党接应救走,但现场却还潜伏着另一名刺客,当是少公子和郎先生只以为刺客已经逃脱,没想到他们留有后手。刺客出其不意,杀死了郎先生,本来还要刺杀少公子,幸亏少公子运气好,躲过一劫,不过刺客也趁乱逃脱。” 韩雨农眉头锁起,道:“行刺少公子,那自然是大大的反贼。史统领,反贼可还在城中?” 史陵颔首道:“说起来,行刺也幸亏是在夜里。韩都尉知道,龟城夜里是不能打开城门,需等到卯时才能开城,在此之前,无论是谁都出不了城。史某接到报讯之后,连夜带人飞马赶来,在卯时之前入城,而且立刻封锁了整座鬼城,眼下四门也被史某的人控制,在找到凶犯之前,绝不会打开城门,所以凶犯在行刺之后,没有机会逃出城,如今只能是躲在城中。” “应该如此。”韩雨农立刻道:“都尉府有协助侯府平定叛逆之责,如今竟然有反贼在城中,都尉府自然义不容辞协助抓捕凶犯。”上前一步,问道:“史统领带人前来都尉府,莫非是要与韩某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史陵笑道:“这一次抓捕凶犯,我们人手足够,而且刚才史某已经派人在全城大街小巷张贴通缉令,让全城百姓共同搜寻凶犯,只要能提供线索,甚至抓到凶犯,无论死活,老侯爷都有重赏。” “等一等。”韩雨农立刻道:“史统领,你说已经派人张贴了通缉令,难道已经确知刺客是谁?否则这通缉令又是通缉谁?” 史陵含笑道:“刺客的身份,确实已经明确。只是.....韩都尉恐怕想不到刺客是谁。” 韩雨农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公事繁多,身体有些疲惫,所以昨晚早早就睡下。”苦笑道:“史统领或许还不知道,都尉府步快捕头鲁宏知法犯法,被拘押下狱,马快捕头孟子墨更是离职要归乡,所以这两日巡查有些疏忽,这倒是我都尉府的责任。你说的刺客,到底是何人?” “正是都尉府之前的马快捕头孟子墨。”史陵盯着韩雨农眼睛道。 “什么?”韩雨农失声道:“孟子墨?” 不但是韩雨农大吃一惊,便是他身边的都尉府衙差们,也都是大惊失色。 史陵肃然道:“昨夜行凶之时,在场许多人都认出刺客正是孟子墨,所以确凿无疑。” “绝不可能。”一名马快衙差冷笑道:“你们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孟.....孟子墨所为?都是你们的人,难道你们说是谁就是谁?” 其他捕快立时都叫道:“不错,你们血口喷人,没有证据,怎能污蔑好人?” 韩雨农抬起手,示意众人静下来,盯着史陵问道:“史统领,是否当场所有人都看到孟子墨的样貌,确定无疑?又或者说,当时只是你们怀疑刺客是他?” 史陵当然想说有人看清楚了孟子墨的样貌。 但事实的情况,虽然甄煜江等人确定刺客就是孟子墨,但孟子墨自始至终蒙着脸,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事发逍遥居,现场却并非只有甄侯府的人,楼子里有不少客人躲在门后面偷看。 若是此刻斩钉截铁说是看到了孟子墨的面孔,回头朝廷派人追查此事,得到的实情与事实不符,那么甄侯府自然就要被冠上信口开河肆意污蔑的罪名。 史陵没有直接回答韩雨农的问题,反问道:“韩都尉,孟子墨现在是否在都尉府里?” “他既然已经离职,不再是都尉府的人,当然不会在这里。”韩雨农淡淡道:“而且恕我直言,你们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就是刺客,他即使现在就在都尉府,你们也没有资格抓捕他。” 史陵笑道:“如果他真的在都尉府,那就请韩都尉请他出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哦?” “昨夜行刺的凶手,受了重伤。”史陵道:“他背部至少被砍了三刀,腰间有一刀,最明显的就是右腿也被砍了一刀。”脸色变得冷峻起来:“如果孟子墨毫发无伤,那么昨夜行刺之人自然不会是他,否则......非他莫属!” 韩雨农镇定道:“如果孟子墨真的在都尉府,我还真想让他出来自证清白。只不过他前日离开之后,我便再也不曾见过他。”沉声道:“你们可见到他?” 众捕快异口同声道:“不曾。” “史统领也听到了,都尉府的人都没有见过。”韩雨农抬手道:“所以还请史统领带着你的人马,立刻离开此地。你们要抓孟子墨,尽管去搜找,我只愿你们不要冤枉了好人。” 史陵道:“孟子墨的住处,已经派人前往,不过史某觉得他现在应该就藏匿在都尉府。” “难道史统领还准备带人进都尉府搜找不成?”韩雨农冷冷道。 都尉府虽然人手不多,但一听韩雨农这样说,立时都按住了腰间刀柄,对正门外的狼骑怒目而视。 史陵点头道:“我正有此意。韩都尉,听说不久前,孟子墨被怀疑在侯府偷盗,少公子为了让孟子墨证明清白,允许你们的人在侯府搜找,不知可有此事?” “少公子宽宏,确有此事。” “侯府似乎比都尉府更重要,少公子允许你的人在侯府搜找,是为了让事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史陵盯着韩雨农目不斜视:“如今我们搜找都尉府,也是为了让事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却不知韩都尉为何要阻拦?” 韩雨农笑道:“并非所有人都像少公子那般大人大量。少公子可以在甄侯府做主,可是都尉府却并非由韩某做主。” “莫非你不是都尉?” “我是朝廷的都尉。”韩雨农道:“所以史统领要带人无缘无故搜找都尉府,恕我不能答应。” 副统领严青自始至终冷冷盯着韩雨农,此时终是忍不住道:“韩都尉,什么叫做无缘无故?我们怀疑此刻孟子墨在都尉府藏匿,进去搜找抓捕,莫非你听不明白?” “我说过,你们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刺客就是孟子墨。”韩雨农淡淡道:“就算他真的是刺客,他不是都尉府的人,自然与都尉府无关。”抬手道:“史统领,还是带着你的人赶紧走吧,时间长了,只怕真要被误会是谋反了。来人,关门!”便要退回府内。 史陵冷哼一声,沉声道:“来人,进府搜找,今日我倒要看看谁能拦得住。” 严青已经拔出佩刀,厉声道:“跟我进府。”第一个往前冲,狼骑兵士们也都“呛呛呛”拔出了马刀,跟在严青背后往都尉府冲去。 韩雨农本来并无拿刀在手,见到狼骑冲过来,脸色一寒,夺过身边一名衙差的佩刀,握在手中,刀锋前指,厉声道:“擅闯都尉府,以谋反罪论处,杀无赦!” 众捕快也都拔出佩刀,人数虽少,却也并无惧色。 双方剑拔弩张,便在此时,却听得有人叫道:“都住手。”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一辆马车正飞快驰过来,一人已经从马车钻出来,站在车辕头,大声叫唤:“都不得轻举妄动。” 韩雨农已经看清楚,来人正是甄郡郡守杜鸿盛。 杜鸿盛手中虽无实权,但毕竟是一郡之守,他这一出现,狼骑倒也不好继续往前冲。 马车到了都尉府门前,挡在双方之间,杜鸿盛左右看了看,脸色冷峻,看向史陵问道:“是老侯爷的意思?” “老侯爷有吩咐,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刺客。”史陵肃然道:“卑将怀疑刺客就在都尉府里,正准备带人入府搜找。” 杜鸿盛道:“事情本官已经知晓,老侯爷派人告诉了本官,昨夜有刺客行刺少公子。虽然少公子等人都说刺客是孟子墨,但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史统领,你就这样带人冲进都尉府,是不是欠妥?” “大人,行刺少公子,事关重大,如果不抓到凶手,不但无法向老侯爷交代,更无法向朝廷交代。”史陵缓缓道:“老侯爷当年受爵之时,向朝廷立过誓言,甄郡境内,但有乱匪叛党,将不惜一切代价为朝廷平乱。”指着都尉府正门:“如今怀疑叛贼就在里面,我等受老侯爷之令,当然排除万难也要抓到凶手。” “如果孟子墨不在里面,又当如何?”杜鸿盛皱眉道。 史陵淡淡一笑:“如果进去搜找,没有找到孟子墨,卑将自然会向韩都尉道歉,如果郡守大人到时候要降罪,卑将也甘愿领受。” 杜鸿盛沉声道:“史统领,都尉府直接隶属于西陵都护府,如果换做是本官,搜找之前,还是要向都护府禀报一声,否则事后争端起来,本官担心史统领承担不了后果。” “唯死而已。”史陵笑道:“如果到时候都护大人觉得卑将抓捕反贼有错,甚至要处死卑将,卑将也绝无怨言。卑职针对的不是都尉府,而是反贼,都尉府不协助卑将,卑将不能强求,可是要阻拦,卑将也绝不后退。”脸色一沉,正要挥手让严青带人冲进去,却听得马车之中传来尖细的声音道:“真的要冲进都尉府?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十七章 紫衣监 马车之中突然发出声音,在场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 方才杜鸿盛从马车之内出来,大家自然理所当然地觉得这马车里面只有郡守大人一人,好歹也是一郡之守,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自然不屑于与人共乘一车。 这时候突然有人在车厢内说话,又怎能让人不吃惊。 史陵一脸诧异之色,但很快沉下来,还没说话,就听车内那尖细的声音继续问道:“杜大人,要带头闯进都尉府的到底是什么人?” “回老大人话,是甄郡狼骑统领史陵。”杜鸿盛面朝车厢内,身子微躬:“长信老侯爷坐镇甄郡,为了防止贼寇作乱,当年向朝廷请求设立一支兵马,一旦甄郡有紧急情况,这支兵马可以随时调动用来平乱。” 车厢内那声音道:“老夫知道,西陵总共有三支这样的兵马,朝廷将他们称为平逆军。” “正是。”杜鸿盛笑道:“甄郡狼骑就是平逆军的其中一支,史陵是老侯爷亲自挑选的狼骑统领,很有才干。” 车厢内发出笑声:“行伍中人,勇往直前,性情冲动也是理所当然。”顿了顿,才道:“史陵,你不必在这边搜找了,带人去其他地方找一找。既然有谋反的刺客,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抓捕归案。” 他声音从容,虽然众人只听到他的声音,却感觉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实际上史陵和其他人一样,内心充满了震惊。 马车内还有其他人,虽然让史陵很意外,倒也不知太过惊骇,可是杜鸿盛竟然对车内那人恭敬地称呼“老大人”,这就让史陵大吃一惊。 能让杜鸿盛都谦恭异常的人,能是一般人? 车内那人两句话一说,意思就是让史陵不要继续在都尉府纠缠。 史陵虽然吃惊于车内那人的身份,但这里终究是龟城,而龟城的主人是长信侯,他史陵也只有一个主人,不是朝廷,是甄家。 “老大人,恕卑将斗胆,敢问您为何知道刺客不在都尉府?” 史陵虽然不会因为车厢那人一句话就离开,但既然知道对方身份不简单,却也是尽量让自己显得恭敬一些,杜鸿盛称呼那人为“老大人”,自己也这样称呼,应该不会出差错。 “因为是老夫说的。”那声音淡淡道。 史陵一怔,想不到对方会给出这样的解释。 杜鸿盛见史陵还在犹豫,皱眉道:“史陵,老大人说的话,你没听见?还不带人赶紧去找刺客。” 史陵狐疑地看着车厢,嘴唇微动,没说撤走,也没有说继续留在这里,显得颇有些踌躇。 “看来老侯爷对底下的人管束的还不够严格。”车厢内那人叹了口气:“杜大人,老夫现在明白,为何你要请老夫跟随你一起来。你说这支兵马未必能听你调动,我还不大相信,现在终于信了。” 副统领严青当年就是四处劫掠的亡命之徒,虽然被甄家收揽,但骨子里的凶狠一如既往。 听到车厢那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心里就老大不爽,这时候忍不住叫道:“车厢里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要说话出来说话,别在里面装神弄鬼。”甄郡的人们多少年来只知道有甄侯府而不知有朝廷,草寇出身的严青对甄侯府有畏惧,可是没有尝过朝廷的厉害,对于朝廷的官员,还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他话一出口,史陵脸色一沉,心知不妙,叫道:“住口!” 也就在这时候,本来坐在车辕头赶车的车夫,身形陡然而起,飞掠到骏马上方,足尖在马背上一点,整个人已经向严青飞过去,手中那长长的马鞭如同毒蛇般,瞬间卷住了严青的脖子,还没等四周众人反应过来,车夫一甩马鞭,竟是将严青甩飞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狼骑副统领重重地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一时间甚至起不来身。 “好大胆!”狼骑之中,不少人与严青交好,狼骑兵自持是甄郡最强的兵马,素来狂妄的很,此刻严青被打,其他人都是赫然变色,随即不少人便要向那车夫冲过去。 “住手,都不要动!”史陵厉声喝道。 杜鸿盛也是拉下脸来,沉声道:“史统领,此人竟敢亵渎老大人装神弄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车夫教训了严青,淡定自若回到车辕头。 “毕竟是边荒之地,不懂规矩。”老大人叹道:“出言不逊,若是在京都,这时候已经是横尸当地,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看在老侯爷的份上,从轻发落,回去告诉老侯爷一声。” 都尉府的捕快本以为今日必有一场厮杀,不向郡守大人亲自前来。 不过有人觉得甄侯府素来蛮横,手底下的狼骑更是狂妄的很,即使郡守大人来了,也未必能改变局面。 却不想跟随郡守大人一起来的神秘人,竟然是个大人物,马车夫出手干脆果断,身手厉害,根本没将狼骑副统领放在眼里,而所有人也都看出来,这车夫必然是车中老大人的属下。 郡守大人手底下没有这般厉害的角色,即使有,也不敢对狼骑的人轻易出手。 史陵盯着车厢,脸色难看,猛然间,一丝冷汗从他额头渗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恐:“难道.....难道是紫衣监的大人?” 在场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紫衣监是什么所在,但其中自然也有少数人听说过,“紫衣监”三字入耳,听过的人身体一震,眼中立时显出恐惧之色。 杜鸿盛冷哼一声,道:“萧老大人宅心仁厚,已经饶他一命,史陵,你是不是还要抗命?” 史陵额头冷汗直冒,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得马蹄声响,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的装束正是一名狼骑兵。 到了近处,狼骑兵翻身下马,迅速跑到史陵身边,附耳低语两句。 史陵眉头一紧,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上前两步,对这车厢躬身行礼道:“卑将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失礼,还请老大人降罪!” “都是为了抓捕刺客,此番就恕你无罪了。”萧老大人轻叹道:“史陵,听从老侯爷的吩咐,维护甄郡太平,这自然是理所当然,不过也莫忘记,你们和老侯爷一样,吃的都是朝廷的饭,心里要有朝廷才是。” “卑将明白。”史陵恭敬道。 萧老大人不再多言,只是咳嗽了一声,杜鸿盛这才向一直没有吭声的韩雨农道:“韩都尉,既然老侯爷吩咐狼骑搜找刺客,你们都尉府就不要添乱了,吩咐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只等史统领抓住刺客再说。”回到了车厢内,车夫一抖马缰绳,马鞭在空中甩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马车便即缓缓向前驶去,自始至终萧老大人都不曾露面。 韩雨农冷冷看了史陵一眼,并不废话,转身回到府内,捕快们立时将都尉府大门紧紧关上。 史陵深吸一口气,瞧见严青已经被人扶起来,这才吩咐道:“传令下去,留下一百骑,封住都尉府四周所有路口,路口设障,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通过。安排二十名弓手登上屋顶,居高监视.....!”瞥了一眼被人扶过来的严青,问道:“你怎样?” “无妨。”车夫手下留情,严青虽然当众失了颜面,但却也并无大碍。 “你留在这边,监视都尉府,不必与他们冲突,可是也不许他们一人离开。”史陵冷冷道:“老侯爷回头自有吩咐。” 严青拱手道:“遵令。” “陈鹤,刘影,你二人各带一百骑兵,全城搜找。”史陵沉声道:“药铺、医馆、客栈都要仔细找,只要右腿有伤,立刻拘押,若是反抗,当场格杀。” 安排妥当,严青才轻声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方才一名骑兵过来向史陵附耳禀报,史陵听后脸色有变,严青瞧出情况不对,他平日里与史陵关系极好,称兄道弟,此时忍不住低声询问。 “木头巷。”史陵轻声道:“秦姓狱卒的住处在木头巷,老侯爷天亮之前就已经安排人手过去,那边.....出事了!”不多解释,过去翻身上马,吩咐道:“宋闯,带二十人随我来。”一抖马缰绳,飞驰而去,一名部下领着二十名骑兵,紧随其后,片刻间就不见踪迹。 韩雨农回到厅内,众捕快却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慌张,不少人脸上反倒显出欢喜之色,有人已经道:“瞧瞧那帮狗东西,听到那位老大人的声音,都不敢动弹,就像耗子见了猫。” “开玩笑,你以为那位老大人是谁?”一名年长的捕快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那是紫衣监的人?你们知道紫衣监是什么所在?嘿嘿,告诉你们,今天那位老大人真要杀了姓严的,甄侯府那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紫衣监到底是什么所在?”有人立刻道:“听着好像是宫中十六监......1” 年长捕快瞥了他一眼,道:“宫中十六监?嘿嘿,十六监里有紫衣监?告诉你们,宫中十六监加起来,那也抵不上紫衣监一个衙门......!” “都别多说了。”不等年长捕快说完,韩雨农已经皱眉道:“派人守着府中各门,其他人老实待着,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祸从口出的道理,难道你们不懂?。” 众人顿时不敢多言,韩雨农也不废话,丢下众人,径自而去。 ----------------------------------------------------------------- ps:线索一点点抛,伏笔一点点埋,故事一点点讲,精彩一点点来,弟兄们,月票呢?收藏呢?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十八章 凶境 韩雨农离开大厅,径自到了甲字监。 进了甲字监,班房的门关着,韩雨农咳嗽一声,牛志凑到门上的小窗边,瞧见韩雨农,立刻打开门,低声道:“大人。” 韩雨农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牛志很是灵活,低声道:“小的去外面守着。”出了门,等韩雨农进了班房内,这才从外面带上了门。 班房角落铺着席子,孟子墨此时就坐在席子上,看到韩雨农进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伤口都处理好了?”韩雨农在班房那堆货物中拿了一坛酒,走到孟子墨边上,在席边一屁股坐下,打开酒坛封皮,递了过去。 孟子墨犹豫一下,接过酒坛,仰首灌了一口,这才看着韩雨农道:“为何不骂我?” “骂你做什么?”韩雨农道:“骂你一顿,事情就能解决?” 孟子墨苦笑道:“这次是我对你不住,可是.....我实在不想连累你。” 韩雨农从孟子墨手里拿过酒坛,也灌了一口,淡淡道:“当年我腿上中了一箭,无法走动,那名兀陀骑兵已经杀到我身边,马刀照着我砍下来,如果不是你哦扑上去,将那骑兵从马背上扑落下马,我早就埋骨在战场。” “都是过去的事了。”孟子墨轻叹一声:“那年我被兀陀人的马差点踩死,如果不是你背着我,我也早就死了。” “所以你我之间,谈不上什么连累不连累。”韩雨农平静道:“西陵的土地上,埋葬过我们太多的兄弟,所以重回西陵的那一天,我就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孟子墨颔首道:“我也将这里当成故乡。” “所以你要从都尉府离开,我就知道你是不想牵累我。”韩雨农仰首又灌了一口:“你的性情我太了解,郑屠户一家被害,如果你不能为他们报仇,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孟子墨苦笑道:“所以你没有劝我,放手让我去做?” 韩雨农没好气道:“妈的,老子能劝得住你?今天劝住了你,明天你这蠢货还是要去做。既然如此,老子干脆让你去,可惜你他娘的连这点屁事都做不好。” 韩雨农口吐芬芳,孟子墨脸色顿时显出愉快的表情,笑道:“你以为老子和你一样,精得和猴儿似地?我只会好勇斗狠,要真是和你这般聪慧,也不会每天听你呼来唤去。”从韩雨农手中抢过酒坛,仰首一饮而尽。 “你没做好的事情,有人帮你做了。”韩雨农道:“郎申水死了,甄煜江也受了重伤。” 孟子墨本来还在用衣袖擦拭嘴角,闻言呆住,小半天才回过神来,惊诧道:“郎申水死了?” “狼骑入城。”韩雨农冷笑道:“那位老侯爷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不对。”孟子墨皱起眉头,摇头道:“我行刺失败,郎申水和甄煜江毫发无伤,反倒是老子差点死在他们手里。”顿了顿,狐疑道:“你说有人帮我做了没有完成的事情,难道......昨晚还有别人也在逍遥居行刺他们?” 韩雨农微微颔首,道:“不错,你觉得会是谁?” 孟子墨沉默着,半晌才道:“甄郡对甄侯府恨之入骨的人不在少数,想杀死他们的人也是多如牛毛,可是.....有实力而且有胆量对他们下手的却并不多。” “按照他们的说法,当时那名刺客是在我救出你之后,趁甄煜江手底下的人都出来追赶之时,抓到那千载难逢的机会突然出手。”韩雨农缓缓道:“他就潜藏在逍遥居内,而且他们认为最后出手行刺的那人,与咱们是一伙。” 孟子墨摇头道:“那不可能,昨夜我是孤身行动,并无任何同伴。” “这只是你觉得。”韩雨农叹道:“昨晚我一直潜藏在逍遥居后巷,本就是准备随时接应你,后来听到动静,知道你身陷绝境,这才出手。你不知道我就在附近,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人跟着你一起行动,你也未必知道。” “你说另一人跟着我一起行动?” “虽然不敢确定,但我相信那个人应该知道了你的计划,所以准备暗中协助你。”韩雨农道:“否则那人不会那般凑巧恰好是在你行刺的时候,刚好潜藏在逍遥居。” 孟子墨看着韩雨农眼睛,微一沉吟,身体一震,似乎想到什么:“难道.....难道是......逍子?” “原来你也怀疑是他?”韩雨农叹道:“我思来想去,除非真的另有高人和你不谋而合,都选定在昨夜行刺,但这种可能比较小。如果真的有人暗中想要帮你,就只能是秦逍了。” “牛志说过,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孟子墨神情凝重起来:“前天晚上他去了我那边一趟,只以为我真的要入关,想着给我送盘缠,还说他在钱庄有存银,取了出来再给我送过去。” 韩雨农问道:“那你昨晚离家的时候,是否看到他?” “没有。”孟子墨道:“一路上我很小心,并没有看到他。” 韩雨农道:“没看到他,不代表他没有跟着你。那孩子平日里和和气气,可是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而且重情义,对你我都是有情有义,如果发现你昨晚的行动,便很有可能在暗中偷偷帮你。他知道如果明面上和你一起行动,你一定不可能答应,所以暗中助你,那也就能说得通。” “那个混小子,不要命了。”孟子墨握起拳头,又爱又恼:“如果真是他,回头老子要将他狠狠揍一顿。”猛地想到什么,道:“咱们想到是逍子,那甄侯府会不会猜到?” “郎申水被杀,甄煜江却没有死。”韩雨农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如果是秦逍出手,即使没被看到面容,但甄煜江见过他,很可能认出他的身形,就算甄侯府不确定是秦逍所为,但这个时候,只要被甄侯府怀疑上,那么处境就一定很凶险。” 孟子墨挣扎着要起身,韩雨农按住他肩膀,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救他。”孟子墨道:“甄侯府如果对逍子下狠手,那孩子凶多吉少,我不能坐在这里不顾,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全拿孩子的性命。” 韩雨农沉声道:“你可知道,狼骑入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都尉府围了起来。眼下都尉府四周全都是狼骑眼线,都尉府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尽收眼底,你此时出门,就是自投罗网。” “他们有确凿的证据刺客是我?” “你腿上的伤。”韩雨农指着孟子墨右腿:“狼骑统领史陵当众说了,刺客的右腿被砍伤,如果他们发现你腿上的伤,就是直接证据。” 孟子墨心中焦急:“那秦逍怎么办?他若在都尉府,狼骑不敢闯进来,我们可以保住他。可他现在不在这里,甄侯府的人必定满城搜找,一旦知道那孩子的下落,就算没有证据,他们也一定会派人刺杀。” “狼骑并非不敢闯进来。”韩雨农冷笑道:“方才他们就差点要闯进来,不过郡守大人和萧老大人赶了过来。甄侯府便是再有胆量,也不敢直接与紫衣监的那位老大人发生冲突。” “萧老大人?”孟子墨吃惊道:“难道是紫衣监的萧谏纸萧公公?” 韩雨农微微点头。 “上次你说宫里有人前来西陵找寻天钺,说的就是萧公公?”孟子墨骇然道:“那天钺难道如此重要,竟然让萧公公亲自出马?” “圣人为了国运,要找天钺入京,紫衣监耳目遍天下,萧公公亲自出马,当然是最有把握。” 孟子墨忙道:“萧公公既然阻拦狼骑入府,是否可以求他帮忙保护秦逍?” “萧公公为何会亲自出现阻拦他们入都尉府?”韩雨农神色冷峻:“他不是为了保你,也不是为了保护我,甚至不是为了保护都尉府,只是为了保护朝廷。” “此话怎讲?” 韩雨农起身过去又抱了一坛酒过来:“今日狼骑一旦闯入都尉府,必有厮杀,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都尉府自今而后便再无法掣肘都尉府。狼骑既然敢闯进来,那么以后甄侯府便再无顾忌。”凝视孟子墨眼睛问道:“甄侯府以刺客行刺之名,与都尉府搏杀,甚至导致有人伤亡,如果你是朝廷,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要给甄侯府定罪。”孟子墨冷声道:“都尉府代表朝廷,闯入都尉府,就是谋反。” “定了谋反罪,是否要平乱?”韩雨农道:“那么朝廷是否要派兵出关杀到西陵来?” 孟子墨顿时有些犹豫。 “你我都知道,南疆慕容这些年势力越来越大,朝廷开放了与图荪各部的边关市集,对西陵门阀一再容忍,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准备平定南疆。”韩雨农叹道:“南疆不平,朝廷在任何一处用兵,慕容氏必然会借机作乱。西陵门阀掌控着西陵的钱粮兵马,唐军一旦出关,西陵大乱,兀陀汗国也必然不会安坐不动,到那时候,西陵必然大乱,朝廷的战略就会因为这边的动荡受到重创。” 孟子墨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朝廷出兵,西陵大乱会影响整体战略,可是不出兵,西陵门阀必将得寸进尺,日后定会更加狂妄。” “所以萧老大人出面,阻止狼兵入府,是要告诉他们,朝廷一直在注意这边,都尉府背后有朝廷。”韩雨农缓缓道:“而且他是紫衣监的人,这也是给予甄侯府威慑,毕竟真要激怒了朝廷,朝廷不出兵,也可以让紫衣监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紫衣监杀人,从来都是悄无声息,不留任何证据。”孟子墨叹道。 韩雨农点头道:“老大人出面,是要威慑甄侯府,为的是维持这里的安静,不要坏了朝廷的大事。可是甄煜江被重伤,甄侯府也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老大人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要甄侯府不动都尉府,他们想做什么,老大人不会插手。” “那小子不是更加凶险?”孟子墨双手握拳:“我们该怎么办?” 韩雨农沉默了片刻,才道:“大局为重,我们现在不可轻举妄动,特别是你,必须老实呆在这里,如今也只有都尉府能保住你的安全。以后找到机会,再暗中安排你入关。至若秦逍......!”微微一顿,才道:“我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他聪明伶俐,只盼他能躲过这一劫。”目露寒光:“若他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亲自摘下那位少公子的脑袋。”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六十九章 女鬼吃人 史陵带着骑兵来到木头巷的时候,秦逍的那间院子前后都已经被围起来。 木头巷在龟城是比较偏僻的一条街道,多少年来,从没有真正热闹过,街道上的几家铺子生意都不算好,毕竟来往的行人稀疏,远比不得玉带河沿岸那些店铺。 今日天刚亮,木头巷多年的平静就被打破。 并非住在巷子里的人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巷口的陈瘸子平日里游手好闲,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今日却被马蹄声吵醒,披着一件褂子出来,远远瞧见秦逍住处门前挤着一群人,忍不住便凑了过去。 “金瘦子,出了什么事?”见到棺材铺的金瘦子也在看热闹,陈瘸子凑过去问道。 “有人死了。”金瘦子和父亲经营一家棺材铺,父子两和少与人接触,毕竟做的生意不为人所喜,这一对父子性格十分相似,都是沉默寡言,一年到头脸上看不到笑容。 “谁死了?”金瘦子吃了一惊:“秦逍死了?” 毕竟是左邻右舍,虽然秦逍并没有与木头巷住客们交往太深,但大家互相之间还是颇为熟悉。 “胡说什么。”边上有人忍不住道:“秦逍不在屋里,死了几个陌生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陌生人?”陈瘸子一脸疑惑:“陌生人怎么死在秦逍屋里?” 那人道:“谁知道,兴许是有人到他屋里偷东西。我听人说,秦逍在赌坊里赢了一大笔银子,这些人肯定是盯上了秦逍的银子。” “那是秦逍杀了他们?”陈瘸子追问道。 “不是,是女鬼。”金瘦子忽然开腔道。 “女鬼?”陈瘸子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金瘦子朝院里指了指,也不说话。 院门是敞开着,虽然有人守在门前,但站在门外却也能瞧见院里的情景,陈瘸子瞧见一名身着盔甲的武将正站在院子当中,烧饼店的王大脸正站在武将面前,似乎在说着什么。 史陵此时的脸色很冷峻。 王大脸多年来一直在木头巷做烧饼,为人憨厚,看人就咧嘴笑,许多人这王大脸脑子有些傻,但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一定没有假话。 院子里躺着两具尸首,都是一身黑色劲衣,而且蒙着口鼻,一人手里兀自握着刀,另一具尸首手里的刀则是飞出去老远。 “女鬼。”王大脸比划道:“飘来飘去,啪,手碰到脖子,人就死了。” “你为何会看见?”史陵身旁的部下宋闯问道:“你说女鬼飘来飘去,亲眼见到?” 王大脸用力点头:“屋子里吵闹,我听到声音,在外面看,噼里啪啦,然后他们......!”指着地上的两具尸首:“他们从屋里跑出来,女鬼跟着从屋里飘出来,然后他们就死了。” “你说的女鬼什么模样?”史陵皱眉问道。 王大脸抬手捂住眼睛:“不敢看,不敢看,女鬼要吃人的,不敢看。人死了,我怕她吃我,就跑回去,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这屋子的主人是不是秦逍?” “是。”王大脸点头道:“秦逍,好孩子,吃我做的烧饼,给我很多银子。” “那昨晚你可看到他?”史陵继续追问。 王大脸摇头道:“没有,没看到他。”想到什么,露出惊恐之色:“被女鬼吃了,秦逍被女鬼吃了。” “带他下去。”史陵挥挥手,有人带了王大脸下去,王大脸兀自喋喋不休:“有女鬼,小心,吃人的。” 史陵进了屋里,屋里还有两具尸首,他在一具尸首边蹲下,宋闯跟在边上,低声道:“统领,从这几具尸首上看,都是一击致命,那个叫做秦逍的狱卒没有这样的功夫。” “凶手是中天境高手。”史陵淡淡道:“身手极其了得。” 宋闯吃了一惊:“中天境?那岂不是和大人一样?” “我及不上她。”史陵目光如刀:“我只是刚刚突破入四品,这凶手至少是五品以上。” “秦逍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宋闯更是骇然。 史陵没有多言,站起身,屋内走了一圈,这才走出门,宋闯道:“统领,木头巷两边都已经派人封住,是否要在木头巷挨家搜找。杀人凶手和秦逍或许就藏在木头巷内。” “如果你是秦逍,身边有中天境高手,还会留在木头巷?”史陵淡淡道:“案发现场在木头巷,秦逍自然会想到侯府会派人过来,他绝不可能继续留在这边。” 此时一人上来拱手道:“统领,据说之前秦逍在一家赌坊闹事,身边就有一名高手,恰好也是个女人。那女人身手了得,赌坊十多人在她手底下不堪一击,事后秦逍和那女人一同离开,昨晚的杀人凶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女人。” 史陵皱起眉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找到赌坊的人,让他们描述那女人的外貌身形,找画师画出来,还有那个秦逍,也画出来,然后张贴龟城大街小巷,告诉所有人,发现这两人踪迹,立刻禀报,一旦抓获,重重有赏,若是隐匿不报,那便是乱党。” 那人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史陵走出院子,外面还围着木头巷的左邻右舍,他站在街道上,四下里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了斜对门的油铺。 油铺之内,一张破旧的靠椅上,麻婆正蜷缩在其中。 大清早,曙光洒落街巷,但油铺内却还是十分昏暗。 史陵缓步走到油铺门前,盯着靠椅中的麻婆,老太婆打着盹,似乎还没有睡好,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正盯着她,只等史陵走进油铺咳嗽一声,麻婆才被惊醒,用苍老嘶哑的声音道:“有菜油、黄油、芝麻油,你要什么?” 史陵没有说话,左右看了看,左边是柜台,因为扭头太久,柜台上都蒙上了一层油腻,上面摆着坛坛罐罐,屋子里充斥着油腻味道。 右边是一间房,房门敞开着。 史陵环顾一圈,听到麻婆又道:“菜油、黄油、芝麻油,你要什么?” 史陵也不理会,转身出了门。 房门背后,秦逍手握着鱼肠刺,双眸如刀,史陵进门的那一刻,他就握紧了鱼肠刺,若是史陵真的不开眼,走进房间,能不能活着出去就是个问号了。小师姑柔软的身体紧贴在秦逍身后,不过看上去神色轻松,并没有因为外面紧张的气氛而显得慌乱。 房门敞开,史陵自然不可能想到,就在房门背后竟然藏着人。 等史陵出去之后,秦逍才蹑手蹑脚走回床边,眼睛凑到那一道缝隙处,街道上的情形他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史陵吩咐了几句,很快便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人离开,没过多久,几具尸首也被抬了出来,丢在两匹马背上,被人带走,又听一人对着木头巷的人们大声道:“都听好了,谁要是见到秦逍,又或者知道秦逍的下落,立刻向侯府禀报,侯爷重重有赏。谁要是窝藏不报,甚至包庇秦逍,就是他的同党,秦逍谋逆朝廷,是反贼,你们如果是他同党,便要砍了脑袋,都听到了没有?” 人们零散地答应了几声,很快便全都散去,街道上也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秦逍这才长出一口气,感觉小师姑柔软的身子压在自己背上,这时候也无心去享受小师姑带来的舒服,扭了扭身体,低声道:“你太重了,压死我了。” 小师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堂堂剑谷高手,陪着你这小混蛋像做贼一样躲在这里,真是丢人。要依我的脾气,出去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我想走就走,他们还能拦得住我?” “你厉害。”秦逍道:“不过你能打得动十个二十个,甚至一百个,你能打得动三五百个?城里都是甄家的人,你也就是个中天境高手,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嘟囔道:“要不是你跑出去赌,凌晨才跑回来,刚好撞见那几个刺客,也不会惹出这样大的动静。” 小师姑俏脸一沉,道:“小混蛋,你真是不识好人心。那些刺客是要杀你,我帮你解决了他们,你还这么多废话。” “我还没进院子,就知道事情不对,一直躲在这里。”秦逍也是没好气道:“你堂堂中天境高手,进院子之前,就察觉不到里面不对劲?” 小师姑怒道:“小混蛋,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怎么没察觉?只是老娘担心你被他们杀了,总要进去帮你收尸,一片好心,还要被你这王八蛋啰嗦。”一甩衣袖:“从现在开始,老娘和你一刀两断,你有什么事都别连累到老娘。我清清白白一个人,现在被你连累,成了杀人逃犯,你不道歉也就罢了,还敢责怪我?”越想越气,伸手道:“赔银子!” 便在此时,却见麻婆走进房内,佝偻着身子,看似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是冷冷地盯着两人。 小师姑瞥了红叶一眼,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秦逍上前去,低声道:“人都走了。” “木头巷附近有人埋伏,不会这么容易离开。”红叶声音时而清脆时而苍老,此时带着嘶哑:“狼骑入城,不会善罢甘休,至少没有抓到你之前,这件事情不会善了。” “甄侯府的速度还真是快。”秦逍冷笑道:“狼骑这么快就被调进城来。” 红叶冷冷道:“他的儿子差点死在你手里,你觉得他能饶得了你?你要么别出手,既然出手,就不要让他活着。这就是你留下的后患,刺杀不成,反被人认出,这龟城你待不下去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十章 诱饵 秦逍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们没有抓到我的证据。” “证据不证据,已经不重要。”红叶淡淡道:“已经安排人行刺你,就表明他们已经不在乎。只要是他们怀疑的对象,甄侯府就不会手下留情。” 秦逍知道红叶这句话并没有错。 上次御赐佛像事件,甄侯府可以无中生有,硬是栽赃孟子墨在侯府偷盗了佛像,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甄侯府如今将狼骑调进城中,自然更是有恃无恐。 龟城本就是他们的地盘,手中又有强悍的狼骑,这种情势下,他们当然会借行刺事件,在城中大动干戈。 秦逍甚至怀疑,即使昨晚的行刺事件与自己和孟子墨没有半点关系,甄侯府也会借这次机会趁机发难。 甄侯府既要借这次机会立威,也要借这次机会除掉看不顺眼的人。 在甄侯府的眼中,孟子墨和自己当然都属于眼中钉。 甄侯府在明面上会四处追拿自己,但暗中也必定会派人追杀自己,对自己来说,眼下留在龟城,就像一只兔子身处幽暗丛林之中,不但要面对设在林中的陷阱,还要随时提防其他野兽冲出来将自己撕咬成碎片。 甄侯府既然已经出手,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通缉令一旦张贴全城,那么满城百姓也就都成了甄侯府的眼线。 这倒并非是百姓真的忠诚于甄侯府。 毕竟提供线索有重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向甄侯府禀报秦逍的踪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此外百姓对甄侯府心存畏惧,若是知而不报,那也是害怕自己被打成同党。 秦逍昨晚刺杀郎申水之后,便知道事情不会善罢甘休。 但甄侯府反应如此之快,行动如此果决,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心知自己目前待在红叶这里,也只能是暂避一时,只要走出这个门,满城眼线,自己的行踪迟早要暴露,而甄侯府一旦得知自己的行踪,立刻就会派人前来刺杀。 甄侯府有的是人手,除了数百狼骑,还有侯府的青衣刀客,此外必然还有一些豢养的门客杀手,便是龟城的那些地痞流氓,背后又何尝没有甄家的影子。 甄家一声令下,这些人为财为利,都会欲杀自己而后快。 秦逍这时候忽然间明白,为何韩雨农有朝廷作为靠山,却一直对甄侯府心存忌惮,凭心而论,甄侯府在甄郡的势力确实很恐怖,此番盛怒之下,手里掌握的强悍力量瞬间就展现出来。 “他们暂时没有搜找木头巷,只是因为觉得你没有那么笨。”红叶轻声道:“如果两三天在整座城内都没有找到你,就必然会想到木头巷,还会重新来搜找。” 秦逍点点头,木头巷并不大,首尾加起来不到四十户,以狼骑的实力,足以将木头巷翻个底朝天,到时候自己根本无处可藏。 “都尉府那边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秦逍轻声道:“如果能回到都尉府,甄侯府的人未必敢闯进去。” “他们敢不敢闯进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根本进不了都尉府。”红叶道:“都尉府眼下一定被牢牢监视,甄侯府大动干戈,都尉府也不会直接与他们冲突,只会隐忍不出。这时候你只要靠近都尉府,立时就会落入陷阱,自投罗网。” 红叶的声音虽然苍老,但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分析的也都是一针见血。 小师姑在旁叹了口气,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小师侄,你可别怪我不讲义气。这里我也不能待下去了,你说的没错,三五十个我能应付,三五百个跑出来,我要被他们砍成肉泥。”伸手道:“你还是给我点银子,我跑路需要盘缠,以后你自求多福,多多保重。” “就知道你不仗义。”秦逍黑脸道:“闹出事了,一走了之,留我收拾烂摊子?” “别太高看自己。”小师姑嘲讽道:“就你那点本事,能收拾烂摊子?你这婆婆说的不错,咱们都不能留在城里,被他们找到,都要被人家挖坑埋了。”瞥了红叶一眼,轻笑道:“你身边有这样一位高手帮着你,想办法助你出城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红叶虽然乔装打扮,隐匿了外貌,甚至声音也变得苍老嘶哑,可是小师姑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早就看出红叶绝非一般人。 红叶看向小师姑,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你也要出城。” “大白天的,现在不方便。”小师姑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等天黑之后,我再离开,暂时就先借你这里躲一躲。”向秦逍道:“小师侄,咱们都要逃命了,以后各奔东西,或许三年五载都不会见,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赶紧趁现在,要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给我做留念,也赶紧趁早。” 秦逍这一次却没有反唇相讥,神情却有几分黯然。 虽然与小师姑只是相处短短几日,而且一直对她的品行很是鄙夷,但小师姑拼着耗费真气的代价,帮助自己突破到二品,这份厚恩还真没法子一下子还清。 从前自衙门下差后,他都是孤独一人待到天亮,唯一陪伴他的只是那条老黑狗。 小师姑偷偷住进去之后,虽然两人互相看不顺眼,每次都会互相嘲讽,但却让秦逍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孤独感,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如今却似乎已经有些适应。 想到这种情景自今而后或许不会再有,秦逍内心深处只觉得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开心不起来,甚至有些不舍。 “和你说话呢?”小师姑见秦逍不说话,伸手在秦逍面前晃了晃:“吓傻了?别怕,至少天黑之前,我还在这里,谁要欺负你,小师姑帮你揍他。” 秦逍没有说话,从口袋里取了三张银票出来,递了过去。 小师姑一愣,想不到一向吝啬无比的小师侄突然间会这么大方,有些不相信:“给.....给我的?” “自己收好,别再赌了。”秦逍叹道:“挣点银子不容易,何必被人宰杀?你就算每天吃肉喝酒,这些银子也够你折腾了。” 小师姑立时眉开眼笑,不在乎红叶在边上,伸手接过,迅速塞进自己鼓囊囊的胸口,笑颜如花:“近朱者赤,小师侄,你跟我在一起几天,也改了吝啬小气的毛病,要不是情势不妙,我还真舍不得和你分开。小师侄,我感觉你以后应该有大出息。” “要不咱们一起走,暂避一时,互相有个照应?”秦逍寻思以目前龟城的局面,自己还真不能继续留在城中,暂时逃出城去,找个地方躲一阵子,等事情冷下来之后,再偷偷回来看看情况。 小师姑毕竟是中天境高手,有她在身边,就等若是有了一个保镖,遇到什么状况,小师姑也能保证自己安全。 小师姑还没说话,红叶已经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道:“不行!” 沐夜姬和秦逍都是一愣。 “行不行可不在你。”小师姑娇柔一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那是我的事情,我是他小师姑,真要陪他一起逃命,你似乎也没有理由反对。” 红叶不理小师姑,看着秦逍问道:“你准备如何离开龟城?” 秦逍顿时被问住。 甄侯府派人在龟城大肆搜找,那么龟城当然也早就被封锁。 龟城只有四门,要出入龟城,必须从四门进出,如今龟城既然被封,那么自然无法出城。 “比龟城更高的城墙我都翻进去过。”沐夜姬倒是颇为不屑,冲着秦逍抛了个媚眼:“小师侄,看在你变得慷慨的份上,我找机会带你一起翻城墙。” “你说的没错,龟城不算大城,这等高度,也难不住中天境高手。”红叶道:“我是问你们,出城之后,你们往哪里去?” 沐夜姬和秦逍对视一眼,这时候还只是考虑如何出城,倒没有想过出城之后往哪里躲避。 若是从前,沐夜姬当然会选择带着秦晓回剑谷,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沐夜姬自己已经成为剑谷叛逆,自然不敢轻易回到剑谷。 “甄家的势力,不只是在龟城。”红叶缓缓道:“城中一直搜找不到,他们也会怀疑你们已经出城,必然会向整个甄郡撒网。”瞥了小师姑一眼,淡淡道:“不要轻视甄家在甄郡的实力。” “你似乎有什么想法。”沐夜姬含笑道:“不如说来听听。” 红叶很直接道:“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说明白一点。”小师姑不耐烦道:“不要咬文爵字。” “你从东边出城,而且要故意让他们发现。”红叶缓缓道:“不但要让他们发现你出城,还要让他们确定你带着秦逍一起离开,出城之后,你要想办法将他们一直引向东边,要他们相信,你和秦逍是准备入关。” 秦逍明白过来:“小师姑调虎离山,我则从西边离开,他们的注意力都往东边去,就想不到我会一直往西边走。” 红叶点头道:“只要他们确信你入关躲避,那么就会将精力放进关内,如此你继续躲藏在西陵,才不会被他们发现。” “所以我就成了诱饵?”小师姑似笑非笑:“让我成为他们追杀的目标,然后保全你安然无恙离开?” --------------------------------------------------------------- PS:在这里特别感谢土匪哥的歌好兄弟的堂主捧场,感谢书友58545885、水水李、书友小柏哥、书友58442249、巍峨山丘、二拇指、书友56467379等诸多兄弟的破费,谢谢大家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十一章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红叶淡定自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拿了他的银子,总要给他做点事。” “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好人。”沐夜姬幽幽叹了口气。 秦逍却已经带笑道:“小师姑,这调虎离山的计谋,还真不是谁都能施行。没有你这样出神入化的武功,先别说能不能翻墙出城,就算真的出了去,也未必能躲过那些人的追杀。” “别拍马屁。”小师姑剜了秦逍一眼,没好气道:“不就是让我给你卖命?自从遇上你这小混蛋,我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过。” 红叶轻声道:“今晚子时开始行动,我帮你们做些准备,你们养养精神。”也不废话,出了门去,这一次却是顺手带上了房门。 虽然龟城气氛极其紧张,但小师姑还是一如既往淡定自若,冲着秦逍妩媚一笑道:“晚上咱们就要各奔东西了,是不是舍不得小师姑?” 秦逍这次也没有嘲讽,只是道:“多谢你帮我洗髓。” “你知道了?”小师姑轻笑道:“你也别谢我,只是你这小混蛋武功太差劲,要是遇上高手,你都没看到对方出手,这条小命估计就没了。好歹也是你小师姑,总不能眼看着你死在无名之辈手里。” “那小师姑身体现在可恢复?”秦逍听红叶说过,洗髓之后,沐夜姬要完全恢复功力需要十天半个月才成。 沐夜姬瞥了一眼房门,似笑非笑:“小混蛋,看来你那位婆婆果真是高人。不但易容术高明,对各门功夫也是知之甚多。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为何对你这么好?” “小师姑,我要说我不知道她是谁,你相信不?” “你当我傻啊?”小师姑允许秦逍讽刺她的身材,却实在不能忍受秦逍怀疑她的智慧,低声道:“你要是和她没什么奸情,她能这样帮你?” 秦逍吓了一跳,唯恐红叶听见。 小师姑是高手,可红叶也不是善茬,要是红叶听到这句话,说不定这两个女人会打起来,压低声音道:“你别胡说八道。” “心里有鬼?”小师姑噗嗤一笑:“她虽然乔装打扮,也竭力掩藏气息,可惜在你小师姑面前还是嫩了点。她气息纯净有力,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反正比我还要年轻。” 秦逍虽然知道红叶的真实年纪一定不会很大,但却不敢确定她到底多大,小师姑却是一言道破。 “她是个好人。”秦逍低声道:“在这里做油铺生意,与我左邻右舍,见我有难,动了恻隐之心,出手相助。” 小师姑轻呸一声,道:“你是长得好看还是银子多?真当谁看到你都会帮你?少年,你要记着,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觉着是个人见到你都喜欢你,我劝你还是去看大夫,是不是脑子有病。” 秦逍知道小师姑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红叶几次救自己于生死之间,如今危难时刻,又积极筹划帮助自己逃脱,这一切当然不可能是毫无道理。 红叶沉默寡言,不喜多言,似乎什么事情也提不起她的兴趣,而且秦逍也并不觉得红叶对自己有多喜欢,又或者说红叶的喜怒哀乐并不轻易表现出来,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去与人结仇,也绝不会轻易出手救人。 “城中潜伏着许多高手。”秦逍只能道:“前辈高人的想法,也不是我能猜到得。” “前辈?”小师姑再次发笑,不过也没有对红叶继续评定,伸了个懒腰道:“随你去吧,反正她是谁和我无关,昨晚都没睡好,今晚还要帮你这小混蛋逃命.....!”叹了口气,身体侧过去,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秦逍打量小师姑几眼,扫过小师姑腰身线条,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惊叹。 从琵琶般的侧背下来,纤腰呈内弧线,再往下去,以平滑流畅的线条迅速攀升,丰腴饱满的臀线,那是顶级画师也难以勾勒出来的美。 秦逍心中忍不住想,如果身材可以用价值来衡量的话,小师姑那饱满的翘臀定是价值连城了。 小师姑身材饱满圆润,可是动起手来轻盈若羽,不得不让人心中赞叹。 秦逍也不去打扰,找了一张小马凳,靠墙坐着。 两人藏身在红叶的油铺里,却不知这一日整个龟城就像被一块石头砸进来的池塘,泛起了动荡整座城的涟漪。 饭馆、客栈、赌场、药铺、医馆,全都成了搜查的对象,在黄昏之前,秦逍和沐夜姬以及孟子墨的画像连着通缉令就已经张贴在城中的大街小巷。 孟子墨的画像有八分相似,秦逍的面部却只有五分相似,不过穿着打扮以及腰间的酒葫芦,那却是栩栩如生。 倒是沐夜姬的画像,如果被沐夜姬自己瞧见,也定然认不出上面的女人会是自己。 甄侯府在清晨就召集了城中的所有画师,尔后大批临摹画像,见过孟子墨的人太多,画像自然十分相似,秦逍只是个小狱卒,画师也没有亲见,相似度自然很差,而沐夜姬刚刚来龟城几日,即使从赌坊中找了几个见过她的人,也只能描述这个女人长相极美,身材火辣,但具体长相,还真没有人完全记住。 所以通缉令上小师姑的画像,就成了一个身材极其火爆样貌也确实极美的女人,搔首弄姿,充满妩媚风情,虽说有小师姑几分勾魂摄魄的风情,但样貌却完全是另一个人。 许多男人看着通缉令,没想过帮着搜找凶犯,心里却想着等无人的时候,悄悄将通缉令撕下来收藏起来,毕竟上面的画像已经近似于春宫图了。 狼骑自然是搜找所谓凶犯的主力,此外甄侯府的青衣刀客们也在大街小巷出没。 但甄侯府最为依仗的,反倒是城中的地痞流氓。 这帮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人数不少,对龟城的情况下最为熟悉,酒楼茶肆、药铺客栈都有这些人的踪迹,甄侯府颁下重赏令之后,这帮人最是活跃,龟城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到处这些人出没的身影。 不过一整天下来,所有人都一无所获,要抓捕的三名凶犯,一个也不见落网。 天黑之后,甄侯府的人依然没有停止搜找,不过搜寻的范围也越来越窄,毕竟一天下来,城中许多地方已经确定没有凶犯藏匿,于是甄侯府将搜找的范围缩小,虽然木头巷尚没有被搜找,却已经在继续搜找的范围之内。 秦逍在屋里熬了一天,快到半夜子时的时候,小师姑终于叹了口气道:“小师侄,我要走了,你还不好好看看我?可别我走了没两天,你就忘记你美丽的小师姑长成什么样。” 屋里一片漆黑,秦逍就算真的瞧过去,也未必能看清楚,只是笑道:“小师姑放心,你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我已经刻骨铭心,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 “看来你这小混蛋真的对我存有不轨之心,竟然已经刻骨铭心。”小师姑幽幽叹道:“这就是美女的苦恼了,谁见了都忘不了,这一辈子我要让多少男人茶不思饭不想啊,看来以后还是少让男人看见为妙。” “要不你安全之后,找个尼姑庵剃发出家?”秦逍建议道:“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有藏身之所,而且也不会让别的男人见到想入非非。”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你这主意倒是有趣,我还真要好好想想。”忽然张开双臂,轻笑道:“要不过来抱一抱,今次一别,估摸着很久不能再见,甚至这一辈子也见不着,让你再感受一下我的热情。” “还是算了,要是抱过之后,又舍不得和你分开,那就是折磨了。”秦逍心中对小师姑还是存着感激:“你放心,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小师姑笑道:“难道你会找我?唔,这倒不错,一个痴心的小师侄喜欢上了小师姑,走遍天涯海角,都要将她找到,呜呜呜,真是好感人,要不分别之后,你真这样做?你若真的找到我,我可以考虑嫁给你,你说好不好?” “童言无忌。”秦逍对小师姑没有顾忌的言辞早已经习以为常。 “无忌你个大头鬼。”小师姑朝着秦逍的身影翻了个白眼:“不过是拿了你点银子,帮你做点事,顺便说几句让你舒坦的话,你还真以为本大美人会看上你这小混蛋?实话告诉你啊,你小师姑贪财如命,没有个家资千万,想也别想打我的主意。” 忽听房门打开的声音,只见红叶走进来,丢给秦逍一套衣衫:“换一身衣裳。” 秦逍一怔,但马上明白红叶的意思,不过这屋里也没有屏风遮挡,只能道:“那你们先出去,我.....!” “不是让你脱光。”红叶冷冷道:“外面的衣裳换上,不要耽搁。” 小师姑噗嗤一笑:“自作多情,还以为谁稀罕看你光屁股。” 秦逍有些尴尬,当下将外裳脱下,换上了红叶拿来的衣服,穿上之后,才发现竟是破衣烂衫,就像街上要饭的叫花子。 “酒葫芦太明显,不能带在身上了。”红叶收起秦逍换过的衣衫,伸手又将秦逍的酒葫芦拿了过来,这才转身出门。 虽然是破衣烂衫,但却十分合身。 红叶今天也不曾出去,难道这套衣服是早就准备好? 而且这套破衣衫明显是为自己量身准备,红叶莫非早就猜到自己有一天会逃亡?又或者说她一直做着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并没过太久,红叶再次回来,进来一刹那,秦逍看她手里似乎拎着一个人,吃了一惊,却听红叶已经道:“这是假人,在你的衣服里添了东西,背在身上,可以以假乱真。” 秦逍这才明白过来,见到自己那只酒葫芦也挂在了假人的腰间,一切却都是准备的十分妥善。 小师姑没有再犹豫,起身过去接过了假人,拎在手中,道:“这个时辰出城,他们看不清楚,最是合适。”回头看了秦逍一眼,娇滴滴道:“小师侄,等着你来找我哦。”却是不再废话,快步出了门。 秦逍立刻跟出来,小师姑已经走到后门,秦逍看着小师姑轻声道:“小师姑,你一切小心,多多保重。” “重个屁啊。”小师姑没有回头:“我身轻如燕,什么时候重过?再废话,一掌拍死你。”打开后门,鬼魅般出门而去,瞬间就没了踪迹。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十二章 知命院 时当深夜,灯火通明的甄侯府内,长信老侯爷阴沉着一张脸,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史陵,片刻之后,才冷冷道:“翻过城墙?” “回禀老侯爷,通缉令中的女人到了东城门,攀壁登城,十分突然。”史陵神色凝重:“守兵发现后,立刻张弓想要将其射杀,但她武功着实了得,翻上墙头,打上了两名兵士,翻出城外。” “他们看清楚,那女人带着秦逍一起走了?” 史陵道:“女贼背着一人,城门有多人看到,女贼带走的那人外形装扮与秦逍一般无二,而且有人还看到秦逍腰间挂着酒葫芦。秦逍一直都有饮酒的习惯,酒葫芦也不离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女贼和秦逍就是要趁夜翻墙出城。” 老侯爷脸色颇有些难看,在他边上,站着一名青须文士,轻声道:“老侯爷,秦逍自知甄侯府挖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到,他留在城中,躲得过今天,却躲不过明天,所以必须铤而走险。” “那个女人的来历,你们是否弄清楚?”老侯爷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史陵低着头道:“并不敢完全确定,但目前怀疑,女贼很可能出自剑谷。” 老侯爷脸色微变:“剑谷的人?” “属下亲自询问过金钩赌坊的几个人。”史陵道:“按照那些人的描述以及属下的了解,女贼大概在二十五六岁年纪,嗜赌如命,样貌出众,但五官不是关内人的轮廓,此外她的口音出自昆仑山一带,武道修为至少也是中天境,在西陵符合这个条件的女人并不多,剑谷六绝之一的沐夜姬与这些条件几乎完全吻合,所以属下相信,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就是沐夜姬。” “自从十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后,剑谷的人一直都在昆仑山一带活动,为何沐夜姬会来到龟城?”老侯爷阴沉着脸:“秦逍是都尉府的狱卒,他又怎会与剑谷的人扯上干系?” 史陵道:“属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秦逍是都尉府的人,剑谷的人也绝不可能与官府的人走在一起,可是都尉府的狱卒却偏偏与剑谷的人在一起,这中间必有缘故。” “难道秦逍是剑谷埋在龟城的眼线?”文士忽然道:“据查秦逍是三年前被孟子墨在路边所救,当时染上了瘟疫,在都尉府的帮助下才保住了一条命,他的来历本就蹊跷。” “剑谷埋在龟城的眼线?”老侯爷靠在椅子上,声音嘶哑而苍老:“如果他是剑谷的人,又为何与孟子墨一同行刺?如果他只是都尉府的人,那可以说得通,但如果他是剑谷的眼线,就不应该与我甄侯府为敌。甄侯府与剑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当年还有些渊源,谈不上是朋友,却绝不会是敌人。”略有一丝浑浊的眼眸之中却是带着寒光。 文士轻声道:“老侯爷,这一次秦逍杀了郎申水,伤了少公子,沐夜姬也出手杀了府里的四名刀手,不论以前是什么关系,如今却已经结下了仇怨。” 老侯爷冷笑道:“剑谷一盘散沙,六绝自相残杀,如今竟然要与我甄侯府为敌,他们是自寻死路。” “沐夜姬和秦逍逃出城后,属下已经调了狼骑迅速追上去。”史陵道。 “他们是要入关?”文士问道。 史陵道:“他们应该知道,继续留在西陵,迟早也要落入我们的天罗地网,要想活命,只能逃出西陵。”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往北方去,越过长岭,可以进入漠西草原,抵达图荪秃麻部的地盘,不过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另一条路,便是入嘉峪关,进入关内躲藏起来。” 文士点头道:“漠西环境恶劣,他们应该不会往那边去,史统领所言不差,唯一的路径,只能是入关了。” “所以属下派出的狼骑,即使无法将他们抓捕,也会迅速赶到嘉峪关,在嘉峪关堵截他们。”史陵道:“他们想要入关,那是绝无可能。” 老侯爷沉默片刻,才道:“有没有可能是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文士看向老侯爷:“老侯爷,难道.....沐夜姬带走的不是秦逍?” 老侯爷缓缓道:“沐夜姬武功既然那般了得,能够轻易翻墙出城,又怎会恰好被我们的人发现?她是不是故意让我们瞧见,如此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是注意力,而秦逍并没有离开?” 史陵立刻道:“侯爷,这种可能并不是没有,但属下细细寻思,可能性很小。” “哦?” “都尉府已经被我们完全监视起来,秦逍无法得到都尉府的庇护和帮助。”史陵肃然道:“除了沐夜姬,秦逍在龟城应该也不会再有如此强大的助力。他一定很清楚,只要留在龟城,迟早都要被我们找到,在龟城多留片刻,凶险就多一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出城,能够帮他出城的,也只有沐夜姬这样的中天境高手。” 老侯爷没有说话,文士却是微微颔首道:“侯爷,史统领言之有理。秦逍留在城中,他自知死路一条,唯一有能耐助他出城的便只有中天境高手沐夜姬,如今沐夜姬既然走了,他没有必要留下来。” 长信侯显然也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吩咐道:“史陵,再派一队人马往北边去。” “侯爷是担心他们猜到狼骑会在嘉峪关堵截。”文士道:“也许真的出乎我们意料,往北边逃亡。” 史陵恭敬道:“卑职遵令。” “城中继续搜找。”老侯爷道:“不要放过任何地方。还有,派人往甄郡各县送去通缉告示,谁要是发现了秦逍和沐夜姬,只要提供线索,重重有赏。” 史陵知道长信侯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拱手称是。 甄侯府正在商议抓捕计划的时候,秦逍已经跟着红叶来到了城西墙角。 沐夜姬离开之后,不过个把时辰,红叶便即换了一身夜行衣,领着秦逍趁着夜色摸到西墙根。 沐夜姬从东门出城,吸引了甄侯府的注意力,红叶自然知道,当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东边,西边的防备必然会松懈许多。 她并没有以一副老妪的打扮出门。 出门之前,红叶换了装束,穿着贴合身体的紧身夜行衣,其实这般行动起来自然是十分的灵活。 不过这样一来,红叶的身材也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紧身夜行衣贴合这红叶的身体,自然将她美妙的身体曲线完全勾勒出来。 红叶不似小师姑那样身材火爆,而是十分匀称,腰肢纤细,身材颀长清丽,行动之时,轻盈伶俐,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蕴藏着惊人的弹性和活力,青春健康。 虽然整体看起来比小师姑清瘦一些,但身姿婀娜,该饱满的地方也绝不会让人失望,细腰翘臀,最惊艳的是那一双大长腿,被夜行衣贴身裹着,两条腿又细又长,却又结实弹润。 如果说小师姑看上去给人一种慵懒之感,那么红叶这身打扮,就像一头随时会爆发的母豹子,充满了韧度和力量感。 从一个老眼昏花行将就木的老太婆,瞬间就能变化成一个婀娜多姿的青春美人,前后的差异还真是让秦逍叹为观止。 想到小师姑提及过,红叶的易容术极其高明,如此说来,这几年红叶一直是易容术掩饰自己的真容。 他心中越发的奇怪,为何身材如此惊艳的红叶,几年如一日掩饰自己的身型外貌,而且还一直住在油铺里面,每当自己遇到危机之时,她便会挺身而出,她到底因何如此? 已经是丑时时分,西城门那边倒是日夜都有人,不过这个时辰,墙头上却已经不见身影,特别是在这角落处。 龟城的城墙虽然不能与那些大城相比,却也不低,而且城墙坚固,墙面光滑,普通人想要攀爬上墙,那简直是痴人说梦。立于墙根下,红叶并没有耽搁,从随身携带过来的包裹里面取出了一条长长的牛筋绳,绳子一端系在铁钩子上,红叶握住铁钩子,抬头看了城头一眼,右手猛地将铁钩丢出,动作娴熟,明显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绳索如同一飞冲天的幼龙,速度快极,秦逍长大了嘴,心想红叶身形看起来是个柔弱姑娘,但力量实在是大的吓人。 “咔!” 铁钩子已经挂住了高处的墙垛,红叶用力扯了扯,确定钩子很稳,这才双手握住绳子,向秦逍低声道:“待会儿我放绳子下来,绑住自己的腰。”再不多言,两脚踏上石壁,身形极其敏捷地向上爬过去,只是片刻间,已经攀上墙头。 等红叶放下绳子,秦逍按照吩咐绑住了自己的腰,尔后扯了扯绳子,告知上面的红叶已经妥当。 红叶将秦逍拉上墙头,也不废话,转到外墙,四下里看了看,这附近并无巡逻兵丁,红叶这才轻声道:“出城之后,找一处偏僻的地方暂时躲藏起来,这半年之内,绝不可靠近龟城半步。” “红叶婆.....!”秦逍心想都这个时候,再叫红叶婆婆就有些傻了,低声道:“红叶姐姐,我以后怎么找你?” “不必找我,”红叶淡淡道:“保护好自己就行。”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秦逍道:“我担心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 红叶冷笑道:“应付不来?你当什么时候都有人护着你?你自己的路,本就要你自己去走。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不会有人陪着你走到尽头,你明不明白?” 秦逍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甄侯府很快就会搜找木头巷。”红叶轻声道:“我如果离开,木头巷油铺在这个时候关门,就会暴露许多不能暴露的事情。”她虽然换了一身装扮,但一直都是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秦逍知道红叶自有难处,轻点了一下头,犹豫一下,忽然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离别在即,我希望你能回答我。” 红叶犹豫一下,才轻嗯一声。 “你在木头巷待了这些年,是不是因为我?”秦逍凝视着红叶漂亮的眼眸,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独自在油铺孤独地待了这么多年?” 红叶沉默着,并没有回答,只是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麻烦,生死攸关,那就去京都。”凑近秦逍耳边,低声道:“京都知命院,记住这个地方。” 秦逍还要多说,红叶却已经起身,道:“该走了,不要耽搁。”将秦逍放到城墙外,秦逍扒住城垛,低声急问道:“知命院是什么地方?你是京都来的人?它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好活着。”红叶看着秦逍眼睛:“没有规则、没有约束、没有道义,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活下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否则你会让很多人失望。”再不多言,按住秦逍肩头,压下去之后,迅速将绳索放了下去。 秦逍落到外墙根下,解开绳索,绳索迅速被拉上去,他抬头向上看,城头上空空如也,没有红叶半点影子。 秦逍背着红叶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包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借着月光,迅速向西边而去,走出几里地,回过头,龟城的轮廓依稀可见,夜色之下,宛若一头巨兽。 “龟城,再见!”秦逍心中暗道:“不过终有一天,我会回来。” ------------------------------------------------------------ PS:秦逍走了,但他必然还会回来,前途无限的少年走上了逆天之路。月票暂时还在第一,请兄弟姐妹们再火力支持一下,谢谢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十三章 西行 离开龟城,秦逍一路向西。 他一身破衣烂衫,背着麻布包裹,途中顺手见了一根木棍在手中,乍一看去,谁都以为只是四处流浪的乞丐。 西陵贫瘠之地,耕种良田本就不多,却也都被地方门阀世家占据,虽说西陵的矿臧丰富,但也都掌握在门阀手中,普通百姓自然不可能享受到丝毫的利益。 若是矿臧丰富对百姓的好处,也就是提供了他们吃饭的机会。 世家门阀开矿,自然会征募大量的劳力,固然会供给吃喝,但工钱却是寥寥无几,勉强糊口。 而且这样的机会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到。 但凡年景差一些,流落在外乞讨为生的百姓不在少数。 所以在西陵大地瞧见漫无目的四处流浪的乞丐,那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反倒是司空见惯。 像秦逍这样打扮的乞丐,一般人看都不会看一眼,瞧见了甚至会远远躲开。 向西边走了两天,一路上倒是顺当的很。 从龟城离开的时候,红叶专门为秦逍准备了一只包裹,里面除了干粮,还有一瓷瓶血丸,前番给秦逍的血丸几乎没有动几颗,两瓶血丸在手,撑上个半年不存在任何问题。 除了血丸和干粮,里面还备了打火石,显然是考虑到秦逍可能露宿荒郊,所以做了准备。 此外还有一瓶金疮药,似乎是担心秦逍看不明白,红叶特地在瓶子上面写了“金疮药”三字,秦逍自然也知道,金疮药是用来止血治疗皮肉之伤得药物,不过这种药却也十分昂贵,不似普通的伤药,秦逍记得城中药铺也有金疮药卖,一小瓶就要好几两银子。 不过红叶拿出来的药,当然不是药铺能比,一定纯正的很。 当年将自己养大的钟老头过世之后,他从村子里走出来,前往龟城的途中,那也是风餐露宿饱尝艰苦,甚至一度染上瘟疫,是以这次离城流浪,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让他有些难受的却是没了那酒葫芦,而且乞丐挂着酒葫芦太招摇,所以红叶也没有再为他准备。 早年秦逍饮酒抗寒症,日积月累,虽然谈不上嗜酒如命,但一天不喝上两口,就总觉得缺少什么,浑身上下不自在。 不过眼下也只能忍着。 从龟城离开,秦逍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走在官道上,虽说他现在这副打扮很难有人认出他和那个被通缉的小狱卒是同一人,但一切都是谨慎为主,所以他先是往北边折过去,到了长岭山脉脚下,这才顺着山脚往西边去。 西岭的地理属于一条狭长走廊,南边是巍峨的祁连山脉,北边就是连绵不绝的长岭山脉。 长岭山脉东起甄郡境内,向西一直延伸到樊郡,山峦起伏,巍峨厚重。 西陵的人们对于长岭山脉一直心存敬畏,对这里的人们来说,长岭其实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越过长岭,不过百里地就是漠西草原,也是图荪人的家园。 谁都知道,图荪人劫掠成性,却又凶悍好杀,如果不是有长岭作为屏障,西陵即使没有落入图荪人之手,也必定不堪其扰。 已经是三月,草长莺飞。 历过数月寒冬的长岭山脉已经开始恢复了葱翠绿意,从山脚走过,山里面传来的鸣虫鸟叫之声不绝入耳,充满了生气。 秦逍知道最好是尽快离开甄郡境内,身处此境,终究不是太安全。 西陵说大不大,可说小也绝不小,三郡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个县,要找一处藏身之所还不算太难。 他身上有银子,自然不用为银子发愁,虽然孤独一人,但这些年他孤独的时候太多,如今孤身漂流在外,也并没有感到有不适之感。 寻思着出了甄郡之后,到时候随便在哪里找个活计干,撑上个半年,等这事儿淡下来,自己再找机会回龟城看看动静。 一想到龟城,便想到孟子墨。 那晚孟子墨被人围攻,却有人从天而降,危急时刻救走了孟子墨,秦逍一直疑惑究竟是谁出手相救,这两天却想明白,能在那种时候帮助孟子墨的也只有都尉府,救走孟子墨的十有八九是都尉府的人。 秦逍第一个怀疑的,当然是韩雨农。 能够挺身而出相救孟子墨,都尉府恐怕也只有韩雨农有这个胆魄。 可是那人能够用一根绳索将孟子墨带上墙头,那份能耐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就算自己突破入二品,也完全没有可能做到,也就是说,救走孟子墨的那人至少二品以上甚至是中天境。 可是他却从没有看出来,韩雨农竟然有那般身手。 难道都尉大人一直深藏不露? 如果救走孟子墨的确实是韩雨农,秦逍心里倒是踏实不少,至少有韩雨农的保护,孟子墨应该很安全。 一路上让秦逍寻思最多的却是知命院。 红叶莫名其妙说出那句话,让自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前往京都找寻知命院,可是那知命院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红叶与知命院,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自己自打记事起,就和钟老头生活在偏僻的西陵小村子,虽然钟老头教给他许多的东西,但十几年没有真正离开那村子,又怎可能与遥远的京都扯上关系? 秦逍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天黑之后,秦逍在山脚找了个合适的地方,露宿山脚。 红叶准备的干粮可以坚持四五天不成问题,不过孤身一人露宿野外,黑夜里还真是瘆得慌,好在秦逍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不惧怕。 用过干粮,盘膝而坐,修炼了一个时辰【太古意气诀】,这才用包裹枕头。 望着夜空,繁星点点,浑身上下却是一阵轻松。 这三年他有了甲字监的差事,早出晚归,生活极有规律,过得也十分充实,如今突然逃亡在外,倒是颇有些不适应。 看着天幕群星,脑中竟是浮现出小师姑的样容,这些时日有她在身边,虽然有时候让人怒火中烧,却也没了孤独之感,想着她甘愿做诱饵替自己引开注意力,一路往东去,现在却不知道情况如何。 不过以小师姑的身手和智慧,那群狼骑想要抓到小师姑,还真是痴心妄想。 半睡半醒之间,猛听得传来哭声,秦逍先是吓了一跳,暗想在这荒郊野外,难道有孤魂野鬼出没?坐起身来,听到哭声竟然是从山上那边传来,立时抓起包裹,拿了木棍在手,躲到旁边的荆棘藤丛后面,顺着哭声望过去,只见到一群身影正从山上下来。 瞧见是一群人,秦逍这才微微宽心。 “快,快!”有人大声道:“找个地方,赶紧瞧瞧伤势。” 秦逍瞧见这群人大概有七八人,有人背着弓箭,有人拿着铁叉,其中一人背上还负着一人。 秦逍看这些人的装束,倒像是一群猎人。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西陵有长岭山脉的存在,附近的百姓自然是靠山吃山,许多人为了生计,便会上山狩猎,以此养家糊口。 西陵门阀虽然控制了西岭大部分矿藏资源,但总不好将长岭山脉也变成自家所有,却也允许百姓上山狩猎,不过狩猎之前,却要像地方官府登册,只有官府授予了猎户的身份,才有资格上山打猎,否则便属于盗猎,一旦抓住,那是要拘押下狱。 猎户虽然可以在长岭山脉狩猎,可是承受的赋税也是极重。 “先放下。”一个声音比较沧桑的猎户沉声道:“不能再走了,这般走动,血流的更快,羊娃,先将你爹放下,我看看伤口。” 羊娃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将父亲放在地上躺好,哭着道:“憨伯,你快帮瞧瞧,好多血,我爹流了好多血,你们帮帮我。” 秦逍就在不远处,听得真切,心想原来哭泣的是羊娃,方才还差点误以为是游荡在荒郊野外的冤死鬼。 那憨伯借着月光看了看伤口,道:“伤口太深,这般包扎也止不住血,方才敷了一点咱们自己带的伤药,没有半点作用。”看了看其他人,道:“除非现在能找到大夫,赶紧给他止血,否则.....!”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意思,血流不止,无法止血,性命也就危在旦夕。 “那畜生真是凶猛。”一人心有余悸道:“狗屁的大侠,就是骗咱们银子的,看到那畜生,姓罗的第一个要跑,他先前还吹牛说自己本领高强,屠熊搏虎都是不在话下,这下倒好,风大闪了舌头,把自己的性命搭在这里。” “他死了是活该,连累六子也被那畜生害死。”又一人恨恨道:“六子的尸首还在那里,咱们回去如何向他老子娘交差?” 憨伯沉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都在附近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地榆、仙鹤草或是苎麻根,羊娃他爹伤口太大太深,不能再动弹了,要活命就要给他把血止了。羊娃,你先按住你爹的伤口,这样可以让血流缓一缓......,对了,铁驴,你腿脚快,跑到镇子上,看看能不能请大夫过来!” “这个时辰,跑过去已经是半夜,大夫不可能跟着来,最多给点伤药。”一名年轻的猎人道:“等我再回来,天都快亮了,羊娃他爹能撑得住?” “总比在这里坐着不动要好。”憨伯恼道:“让你去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那人没法子,拎着铁叉,向南边跑去。 其他几个人正要分散去找止草药,忽听一个声音道:“我这里有止血药,你们试试看能不能止血。”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十四章 山魈 秦逍躲在荆棘藤丛后面,确定这是一群猎人,这才宽心。 只是听他们所言,似乎在山上打猎的时候,遇到了极大的麻烦,甚至出现了伤亡,那个叫羊娃的哭哭啼啼,却是因为他的父亲受了重伤。 憨伯显然在这群人中颇有威望,指挥众人抢救羊娃他爹,伤者现在最严重的的情况,是止不了血。 秦逍自然清楚,这些猎户靠狩猎为生,为了以防万一,身上多少也会携带一些伤药。 但毕竟都是穷苦人,也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珍贵药物。 如能帮助止血,这些人肯定也不会吝啬身上的药物,既然无法止血,只能证明他们身上的伤药确实起不了什么作用。 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一旦血液流失太多,很可能再也醒转不过来。 秦逍身上恰好有红叶给他准备的金疮药,他也知道这样的伤药定然不一般,瞧见那伤者危在旦夕,而且是贫苦猎户,便没有再犹豫,从荆棘藤丛后面站出来,取出了金疮药,走向这群猎户。 他突然出现,猎人们有些吃惊,已经有人沉声喝问道:“是谁?” 憨伯也站起来,抬手道:“不要乱动。”走上前来,借着月光打量几眼,才向秦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有止血的伤药。”秦逍将金疮药递过来:“你们有人受伤,拿过去试试好不好用,我也不大确定。” “不是坏人。”憨伯看秦逍虽然破衣烂衫,但年纪不大,语气真诚,还主动拿出伤药,自然不是坏人,上前拱手道:“娃子,谢谢你了。” 这时候救人要紧,憨伯也不客气,接过瓶子,径自过去为伤者敷药。 其他猎人都围拢过去,秦逍想到什么,上前道:“对了,你们可带了酒?” “你要饮酒?”一名猎人解下腰间的酒袋子:“这里有,不是好酒,凑合着吧。” “不是。”秦逍道:“伤口敷药前,最好先用酒水清洗一下,这样不会感染。” 憨伯道:“娃子说的对,先清洗伤口,有酒的都拿过来。” 几人花了片刻时间,终是将金疮药给伤者敷上,秦逍在旁边看得明白,伤口在腹部,一道又大又深的的伤口血肉模糊,触目惊心,但那伤口明显不是刀枪所致,也不像是野兽撕咬。 伤口太大,整整一瓶金疮药都被敷上去,秦逍心知救命要紧,并无不舍之心。 秦逍预料的果然没错,红叶所赠的金疮药,当真是疗效显著,敷上之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伤口处的血液便已经凝结起来,如此便无法继续向外流血,伤者兀自在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只是既然止住了血,就有了活命的希望。 众人都是微松了口气,憨伯瞧见金疮药瓶内没有丝毫剩余,有些尴尬,向秦逍道:“娃子,伤药都用完了,要多少银子,你说出来,我们凑凑给你。” 秦逍摆手笑道:“不用不用,我也是捡到的,能救命就好。”羊娃这时候已经走过来,他二十出头年纪,有着西北人结实的身体,跪倒在秦逍面前,感激道:“多谢救命之恩,我给你叩头!”便要叩头,秦逍急忙抱住,道:“可别这样。”将羊娃抱了起来。 “大伙儿先都歇歇。”憨伯吩咐道:“羊娃他爹伤口刚刚敷上药,不好动弹,等天亮了再说。”又吩咐人拾了柴火,就在山脚生起了篝火,羊娃照顾着父亲,其他人则是围着篝火堆吃干粮。 秦逍拿出伤药救了羊娃他爹性命,众猎人也并不嫌弃秦逍是流浪的乞丐,反倒对他很是照顾,拿出干粮先让秦逍食用,方才清洗伤口虽然用了不少酒,却还有些剩余,秦逍也不客气,灌了两口,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娃子,你从哪里来?”憨伯递给秦逍一只烤饼:“怎么到了这里?” 秦逍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笑道:“前几年瘟疫,村子的人都没了,只剩我一个到处流浪,好在命大,活到现在。” “那年死了不少人。”憨伯叹了口气:“去年又遭了荒,乞讨为生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大伙儿都没有余粮,讨饭也不容易。” “憨伯,是山上遇到了野兽?”秦逍咬了一口烧饼:“怎么伤的这么重?” 旁边一人道:“这还算命大,至少能活着。我们村里已经在山上死了四个人,唔,不对,今天六子也没了,还有那个姓罗的狗杂碎,这前后已经是六条人命了。” 秦逍吃了一惊:“六条人命?”看着憨伯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魈。”憨伯苦笑道:“山里有一头山魈,凶猛得很,你瞧羊娃他爹,只是被山魈踢了一脚,就飞出去老远,划破了肚皮,幸亏命大,遇上娃子你有药可治,否则又要死在这里了。” 秦逍更是诧异:“山上有山魈?” “这几个月村里的人都从这里上山,到山脉深处狩猎。”憨伯解释道:“两个月前头一次发现了山魈,一行六个人,两个人折在了山里。一个月前,又折了一个人,半个月前,羊娃他堂兄也死在山魈的手里。” 秦逍忍不住道:“山魈那般凶猛,就换一个地方狩猎,为何要一直往这片山岭来?” 旁边一名猎人没好气道:“还不是为了两张熊皮。本来以前上缴赋税,都有成例,加起来整个村子交上三十张皮子就行,其中也就两张虎皮难一些,但大伙儿齐心协力,每年也能凑上。可是从去年起,上面又要让咱们多交两张熊皮。这一段山脉,只有这片才有熊瞎子出没,去年好不容易弄了一张熊皮,整个村里还欠下一张,上面发下话来,今年交不上三张皮子,不但要取消了咱们的猎户权,村里的男丁还去矿山白干三年抵税。”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的脸上也都显出恼怒之色,但随即有人苦笑着,又无可奈何。 苛政猛于熊也! 秦逍知道赋税增加,无非是甄家加重了对百姓的盘剥。 两张熊皮价值不菲,对连吃穿都成问题的猎户来说,当然不可能有银子去购买熊皮,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上山狩猎,找到熊瞎子获取其皮。 常年打猎为生,对山上的情况当然也很清楚。 在何处猎虎何处屠熊,心里都很清楚。 虽然上山捕熊极其凶险,可是比起赋税,猎人们也只能上山拼命。 憨伯叹道:“不能捕杀山魈,便难以在这片山域捕熊。要找到一头熊,有可能要花去两三个月时间都未必如愿,到了十月,皮子就要缴上去,我们只能想办法先将山魈杀死。” 憨伯等人未必真的是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秦逍,只是大家为了缴纳赋税,以性命做赌注,心中难免怨怒,今晚又有人伤亡,心中憋苦,无非是说出来以解心中怨气。 “那你们可伤了山魈?”秦逍问道。 “狗屁。”一名猎人怨怒道:“咱们知道那山魈厉害,在山中行走,如履平地,就算人再多,那也未必能伤着山魈。大伙儿商量,找江湖游侠出手相助,我们听说那些游侠都是武功高强,山魈再厉害,也绝非游侠的敌手。只要找到游侠,让他带着我们一起围捕山魈,那山魈也就活不成了。” 秦逍寻思如果真的有武道高手出手相助,再加上一众猎手,捕杀山魈倒还真是大有可能。 “我们到了镇子上,打听武功高强的游侠,倒是遇见几个,但他们眼高于顶,瞧不上我们,还说他们的功夫可不是用来对付牲畜。”猎人恼道:“我们等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一个姓罗的游侠,他看上去强壮威猛,带着一把大刀,二百来斤的大石墩,他一手就能提起来。我们说明原因,还凑了二十两银子,只要他能帮助我们捕杀山魈,二十两银子便归他所有。” “他自然是答应了。”秦逍道。 憨伯叹道:“我们对他寄以厚望,只以为罗游侠出手,那山魈必死无疑。他到了我们村里,我们好吃好喝招待了两天,还先付了十两银子的定金,昨天中午我们出发上山,一直深入到山魈出没的地方,设下了埋伏,等着那山魈出现。直等到今天中午,那山魈终于出现,本来大伙儿商量好,山魈出现后,我们先以弓箭射击,游侠再出手,只要伤着那山魈,大伙儿一拥而上,拼了命也要杀死山魈。” “那后来如何?” “后来?”边上猎人啐了一口,“那山魈一出来,姓罗的被吓得屁滚尿流,不仅不敢上去,还转身就跑,被那山魈瞧见,轻而易举就追上姓罗的,抓住了他的一条腿,甩了十来下,活活摔死。” 秦逍心下愕然,暗想那山魈还真是凶猛。 “大伙儿见势不妙,急忙撤退,山魈追过来,羊娃他爹用铁叉去扎它,被它一脚踢在肚子上,踢飞出去。”憨伯叹道:“肚子被树杈划破了,羊娃背了他爹就跑,咱们用弓箭射退了山魈,那山魈扑过去抓住了六子,大伙儿知道无法救援,趁机退下来,六子落在山魈手里,我们也才保住了性命。”苦笑道:“六子落在山魈手里,自然是活不成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十五章 偏向虎山行 秦逍跟着钟老头的时候,暗中就从没有间断过读书习字,即使后来在甲字监,也跟关押在里面的文人学了不少野史趣闻民间怪谈。 山魈他倒是很熟悉。 那是一种生息在山中的猴类,不过十分凶猛,人们甚至一度将山魈当成鬼怪。 长岭山脉有山魈出没,那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绵延数百里,什么样的珍奇异兽没有。 不过一群猎人跟着一名自称为游侠的武道中人去捕杀山魈,非但没有成功,反倒是死伤数人,这就有些古怪了。 秦逍甚至看过山魈图,知道那野兽虽然凶猛,但也不至于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它。 “憨伯,山魈是主动攻击你们?”秦逍问道。 憨伯犹豫了一下,才道:“那倒也不是。头一回几个人到深山去狩猎,恰好碰上了那山魈,照他们的说法,那山魈一开始倒也没有伤害他们。不过山魈很是罕见,他们觉着若是能够将那山魈捕获,足以抵得上几张熊皮。” 秦逍顿时明白过来,心想原来是猎人激怒了山魈,这才让山魈大发雷霆出手伤人。 山魈本就易怒,不招惹倒也罢了,既然想捕捉它,自然会让它对猎人存有敌意,此后猎人们再次去捕杀,山魈当然不会手软。 “不管怎么说,那头山魈必须要铲除。”一名猎人道:“它不死,捕杀不了熊瞎子,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 众人虽知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大家更明白,以目前的人手,根本不是那山魈对手,这时候发发怨气,也只是逞口舌之快。 “憨伯,要不咱们回头多叫些人,将周遭村子里的人都找过来,大家一块过去。”一人提议道:“咱们都备足弓箭,到时候埋伏下来,一起射箭,射也射死了它。” “要他们帮咱们,以后就要允许他们也在这里狩猎。”憨伯道:“熊瞎子本就不多,他们到时候往这里来抢熊皮,咱们怎么办?” 众人顿时都沉默不言。 吃过干粮,憨伯又过去瞧了瞧羊娃他爹伤口,回来向秦逍道:“娃子,你这药真是灵丹妙药,神奇的很,一点血都不流了,羊娃他爹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边上猎人拍了拍秦逍肩头,笑道:“娃子,你这次救了羊娃他爹性命,要不干脆和我们回村,以后跟着我们一起打猎,总比到处流浪要强得多。别的不说,跟着咱们,一口饭还能吃得上。” 秦逍一怔,心想虽说自己眼下也没有真正的目的地,跟着这群猎户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过这里还是甄郡的境内,如果村子里多出年轻人,是不是太过显眼? 虽然小师姑吸引甄侯府的注意力到了东边,甚至会让甄家怀疑自己是要往关内去,但这不表明自己往西边走就一定会很安全。 甄家很可能还会派人在甄郡境内到处搜找自己的下落。 如果通缉令分布到各处,村子里的人到时候知道甄家在通缉一个年轻人,未必不会对外透露风声。 他正自犹豫,忽听憨伯道:“长胜,你要去哪里?” 秦逍循声瞧过去,只见一名不到三十岁的猎人站起身来,这人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话,脸色也一直不好看,大家吃干粮的时候,他也一口没吃过。 “六子的尸首还在山里,我要去找回来。”猎人长胜道。 憨伯皱眉道:“你是他堂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这时候实在不能再过去。咱们都知道,山魈就在那一块活动,很容易就能碰见。而且经过这几次,那头山魈对咱们一定视为仇敌,要是被它发现.....!”神色凝重,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所有人都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 “六子屋里只有他老娘。”长胜道:“人死了,尸首都见不着,我怎么向她娘交代?”背起弓箭,拿了铁叉在手:“你们都不用管我,我自己去寻,若是明天不见我回村,以后就帮我多照顾一下家里。” 边上同伴拉住他胳膊:“长胜,你是要找死不?六子已经死了,他老娘还要靠你养活,你这样一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两家怎么办?” 其他人也都纷纷劝说,长胜却是去意已决:“憨伯,六子本不想跟着一起上山,是我担心缺人手,再三劝说,他才同意。他被山魈害了,我救不了他,可是若连他的尸首都带不回去,以后还怎么做人?你们不用管我。”向众人拱手道:“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家里靠诸位照应,我在这里谢过大伙儿。” 秦逍心想这长胜倒是个重情义之人,而且颇有胆识,明知山中凶险,却依然敢前往。 众人见苦劝不住,一名四十多岁的猎人终于道:“这样吧,我陪长胜一起去,多少有个照应。” 长胜感激道:“坎叔,你.....!” “不要说了,我毕竟对山里的情况更熟悉。”坎叔叹道:“逃命的时候,总是个帮手。” 憨伯终于道:“我们也劝不住,人太多,反而会更麻烦。长胜,你和你坎叔两人前往,一定要小心谨慎,能带回六子的尸首更好,若是实在不行,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秦逍也知道去找回尸首,必然是凶险的很,本来这事儿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他对长胜倒是很为欣赏,想了一下,才道:“不如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众人都有些诧异。 秦逍倒也不算是心血来潮,他拥有血丸在身,服用过后,无论是视力还是嗅觉都不是普通人能相提并论。 山魈终究不是鬼怪,只要自己拥有足够的视力和嗅觉,一旦山魈出现在附近,他便很容易能察觉到。 长胜重情之人,但秦逍从几人口中也能了解,那六子死后,还剩下老娘,长胜也还有一家子,这人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家眷即使托付给村里人,也终究没有他活在世上照顾的妥善。 秦逍知道这两人上山,必然是十分凶险,有心帮他们一把,即使找不回尸首,凭借自己异于常人的能力,可以帮他们早早发现危险,至少能保住他们活着下山。 当年孟子墨救他于危难之间,侠义心肠,他对孟子墨自然是心存钦佩,只觉得如今长胜有难,自己既然有能力帮忙,也未尝不能出手。 “娃子,山魈可不是闹着玩的。”憨伯道:“那畜生太凶猛,遇见了可是有性命之虞。” 秦逍笑道:“我鼻子灵光,跟着一起去,那山魈若出现,或能早早发现。” 憨伯心想秦逍若真有这个本事,跟着去未尝不是好事,犹豫了一下,向长胜道:“长胜,你觉得呢?” 长胜摇头道:“这位小兄弟救了羊娃他爹,对咱们有恩,如今我们上山,凶多吉少,他还是留下的好。憨伯,你带他回村,好好照顾就是。” 秦逍听他这样说,心想这人的心肠倒也不错,还记得嘱咐憨伯带自己回村,笑道:“长胜大哥,我知道山上凶险,并非逞英雄,只是跟着你或能成为帮手,你不用拒绝。” 坎叔开口道:“长胜,小兄弟既然一番好意,就让他跟着咱们去。” 长胜犹豫了一下,才向秦逍抱了抱拳,道:“那可有劳了。” 秦逍道:“长胜大哥,有一点咱们先说好。若是进了山,我察觉不对,告诉要走,你们就绝不能留下,必须听我的。” “可以。”长胜点头道:“能找回六子更好,实在不成,我们也要保住自己性命。” 一名猎人上前来,将手中铁叉递给秦逍道:“娃子,这铁叉你拿着。” 秦逍知道在山里,手里有武器总要好一些,也不客气,接过了铁叉,坎叔也背上了弓箭,拿了一把铁叉,长胜并不耽搁,领着坎叔和秦逍便往山上去,众猎人看着他们身影消失,都是有些忐忑。 山林茂密,坎叔对道路颇为熟悉,在前面带路,秦逍和长胜拿着铁叉跟在后面。 半夜时分,山内十分昏暗,好在天上有月,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零散地洒落下来,倒也能勉强看清楚山里的道路。 秦逍知道进山之后,最凶险的可不仅仅是山魈,山中猛兽诸多,一个不小心,遇上虎豹也是麻烦,所以十分小心。 不过坎叔是老猎人,对山里的情况十分熟悉,如果真有野兽在附近出没,他自然是能早早察觉,也正因这个缘故,坎叔才会主动提出跟着一起上山,就是担心长胜太年轻,没有经验。 在山里越走越深,时不时有狼嚎虎啸之声传过来,秦逍在山下倒没怎么觉得,如今身在山内,倒感觉背上有些发凉,内心对于跟着他们一起上山倒有一丝丝后悔。 不过主动提出要跟着上山,这时候自然不好意思再回头。 趁两人不注意,秦逍服下了一颗血丸,很快,视力与嗅觉迅速提升,目光所及,在昏暗之中,依然能看出很远的距离。 在山里走了两个来时辰,坎叔停下步子,回头道:“前面不远就是山魈出没的地方,可要小心了。” 一听这话,秦逍顿时绷起精神,四面环顾,几人的脚步更轻,猫着腰,穿行在林中。 林内荆棘藤曼丛生,也幸好坎叔经验十足,熟悉道路,一路顺畅,秦逍自问若是自己独自在山里,恐怕早就迷失在荆棘藤曼之中,根本找不到出路。 ---------------------------------------------------------- PS:感谢中天地小涛涛、若花湮雨落三千、沧海烧成酒丶书友小柏哥、书友56804757、漫夜星语醉风城、贵阳伟星管张杰、归邪公子、相思断语等好朋友的破费捧场,感谢感谢!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十六章 水帘洞 三人到了山魈出没之地,自然更是小心。 坎叔猫腰走在前面,穿过藤蔓,忽然回头,做了个手势,然后往前面指了指,秦逍二人凑上前去,只瞧见前面枯枝乱藤间,竟然有一具尸首悬挂在一根树杈上,在夜里突然瞧见这样一具尸首,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那就是姓罗的。”坎叔压低声音:“被山魈活活摔死,我们走后,定是被山魈挂了起来。” “这就是事发现场?”秦逍低声问道。 长胜低声道:“正是。”指着不远处一根树杈:“我爹就是被那个树杈划破了肚子。” “那就是说,六子的尸首应该就在这附近。”秦逍低声道。 坎叔环顾四周,低声道:“那畜生应该没在这附近,咱们就在这附近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六子。时间不能太长,抓紧时间,那畜生十分机敏,咱们回来,它可能都会闻到咱们的气味。” 秦逍眯着眼睛,他视力惊人,而且听力也不是坎叔二人所能相提并论,附近但凡有大动静,他很容易就能听出来。 眼下只有一些虫蚁索索之声,知道那山魈既然凶猛,如果靠近过来,动静一定不会小。 三人握着铁叉,就在附近找寻。 秦逍嗅觉灵敏,晓得六子的尸首如果就在附近,定然会散发出血腥味道,在这里多待一刻,也确实多一分凶险,想着帮着找到六子尸首后,赶紧离开此地。 他凝神静气,果然,很快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顺着味道寻摸过去,那味道越来越浓,往深处走了一小段路,竟赫然瞧见在一棵大树下,一具尸首斜靠在树干上,将倒未倒。 秦逍凑近过去,见到那尸首喉咙被撕破,血肉模糊,其他地方倒还完整,看上去二十出头年纪,很是年轻,医生猎人打扮,心知如果没错,这应该就是六子的尸首。 回过头,那两人分散在附近找寻尸首,这时候也不能叫喊,转身便要去找寻二人过来,便在此时,忽听得“咔嚓”声响,似乎是树枝折断的声音,秦逍顿时警觉起来,蹲在地上,不敢妄动,暗想总不会自己运气这么背,刚到这里就真的碰上那头山魈。 随即又听到连续几声“咔嚓”声响起,而且明显感觉有东西正往自己这边靠近过来,秦逍握紧手中铁叉,闭上眼睛,挺着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膻臭味随风飘过来。 秦逍心知不好,忽听到“吼吼”两声,从左手边传过来,那声音低沉得很,秦逍循声瞅过去,便瞧见那边的树木正在剧烈晃动,却明显不是被风所吹。 他不敢确定一定是山魈到来,山中还有虎豹熊狼,那都是猛兽,随即却又奇怪,那罗游侠和六子的尸首就在林中,按道理来说,这么长时间,这附近有野兽出没,两具尸首只怕早就成了那些野兽的口中餐。 可是两具尸首明显都没有被野兽触碰过,茂密丛林之中,这么长时间还能保持尸首完整,不得不说是件怪事。 “快走!”不远处,传来长胜的惊呼声,显然是察觉情况不妙? 秦逍心下骇然,暗想这时候叫喊出声,岂不是自曝踪迹,也就在这时,吼声再起,秦逍目力惊人,这时候分明看到,左边的大树上,一团巨大的黑影如同皮球一般,从这棵树上跳到那棵树上,宛若绝顶高手飞檐走壁一般。 那团黑影极其庞大,只是眨眼间,已经靠近过来,秦逍睁大眼睛,想要转身逃跑,可两条腿这时候竟然像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这一幕他是从来不曾见过,“砰”的一声,那团黑影已经从树上跳落下来,就在秦逍前面五六步之遥,秦逍这时候看的异常清楚,眼前这庞然大物,全身都是毛发,哪里是什么山魈,分明是一头巨猿。 巨猿落地之后,眼睛盯着秦逍,秦逍几乎要哭出来。 那些猎人都说遇上的是山魈,秦逍熟悉山魈,体型绝不可能有如此庞大。 山魈速度虽然不慢,但这巨猿以树为船以风为桨,那速度岂是区区山魈能相提并论。 秦逍心中立誓,以后没有搞清楚状况前,绝不能讲什么侠义心肠,这下子倒好,巨猿显身,别说自己区区二品,就算小师姑在自己身边,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巨猿打了一个喷嚏,那声音都是吓死人。 秦逍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往后退,巨猿又是一声低吼,猛地向秦逍扑过来,秦逍肝胆俱裂,转身便跑,还没跑出两步,领子一紧,那巨猿的大手已经抓住了秦逍的后领,秦逍浑身发软,面对如此恐怖的巨猿,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自己好不容易在红叶和小师姑的帮助下,逃出龟城,躲过甄侯府的追杀,谁能想到,竟会丧命在深山老林的一头巨猿之手。 说也奇怪,那巨猿却并没有立刻对秦逍下死手,双足在林中如履平地,秦逍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呼,甚至看不清楚周边的环境。 巨猿速度如风,也不停步,直往林中深处去。 巨猿出现的时候,长胜和坎叔也已经有察觉,坎叔心下惊骇,长胜却还是叫喊出声,随即迅速往秦逍这边靠拢过来,远远瞧见那巨猿抓住秦逍,瞬间便消失在丛林中。 长胜大惊失色,这时候倒也发现六子的尸首,这时候坎叔也找过来,见长胜呆呆望着林子深处,急问道:“长胜,山魈呢?” “山魈抓了那小兄弟,已经跑了。”长胜回过神来,握紧铁叉:“坎叔,咱们赶紧追上去。” “你找死啊。”坎叔骂道:“见到那畜生,跑还来不及,还能去追?一群人都伤不到它一根汗毛,凭咱们两个,追上去不是送死?” 长胜急道:“小兄弟仗义出手,帮咱们找六子,现在他被抓,咱们.....咱们难道眼睁睁看着?” 坎叔这时候也看到六子尸首,上前去,这才回头道:“先将六子带下山,和大伙儿商量,看看怎们救人。”随即摇头叹道:“不过那娃子十有八九已经没了性命。” 长胜想到什么,忙道:“坎叔,以前山魈出手,必然会伤人,可是我刚才瞧见,那山魈.....并没有伤害小兄弟,只是将它抓走。” “那定然是抓回巢穴慢慢戏弄再杀死。”坎叔道:“山魈是鬼怪,不但凶狠,而且灵性,抓了娃子,当做玩物戏耍呢。”扯了长胜袖子一下:“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赶紧带六子下山,快,别愣着。” 长胜也知道仅凭自己和坎叔二人,绝无可能救出秦逍,追上去只能是送死,心下懊恼,只能依着坎叔所言,先带六子尸首下山,汇合憨伯等人再商议救援的法子。 秦逍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巨猿似乎有使不完的气力,在林中跑了老久,忽听到轰轰的水声,随着巨猿疾奔,水声越来越响,没过多久,已经从林中奔出,似乎进到一处山谷,明月在天,秦逍抬头望过去,只见一条白龙般的瀑布,从山壁上倾泻而下,月光照耀下,那瀑布当真是绚丽无比,秦逍虽然被巨猿抓住,可是看到眼前光景,却也是叹为观止。 瀑布下面是一处深水潭,这边则是一片平坦如镜的大石台,巨猿拎着秦逍到了深水潭边上,发出一声巨吼,声震四野,秦逍近在咫尺,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这巨猿的吼声震破。 他也不知道这巨猿要将自己怎样。 巨猿拎着秦逍,站在深水潭边,秦逍这时候却看的明白,一条悬空的石道自大石台这边延伸到瀑布之内,只是瀑布倾泻而下,也不知道悬空石道另一边通往哪里。 悬空石道十分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巨猿身躯庞大,根本无法走上那悬空石道。 猛然间,却见巨猿手臂猛地用力,竟然像投掷石头一般,将秦逍向那瀑布投掷过去,秦逍身在空中,魂飞魄散,心想这畜生竟然是将自己当成玩具一般戏玩起来。 “啪!” 巨猿的力量实在太大,秦逍身体撞上倾泻而下的瀑布,却没有被瀑布冲下去,而是穿过了瀑布,飞到了瀑布后面。 秦逍本以为自己这一下子必死无疑,却不想穿过瀑布之后,随即落在地上,这一下周身的骨头似乎都裂开一般,难受至极,四周一片昏暗,他感觉身体百骸难受至极,头晕眼花,一口气憋在胸口,竟然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逍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却觉得眼前灿烂绚丽,轰轰水声不绝,周身依然疼痛,勉强坐起身来,这时候才看清楚,那绚丽灿烂所在,却正是那道瀑布,如同水帘子一般,此时外面阳光明媚,阳光照射在水幕之上,色彩绚丽,宛若仙境。 他心下愕然,四下里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一处石洞之中。 原来瀑布后面的山壁,竟然有一处天然石洞,石洞虽然不算太宽敞,但容纳十来人却是绰绰有余。 让秦逍吃惊的是,石洞的角落里,竟然有干草铺成的床铺,而且还有一只套瓦罐放在干草铺边,除此之外,石洞内空空如也,再无他物。 只是那干草铺和陶瓷管的存在,却让秦逍大感诧异,心想难不成这石洞曾经有人待过?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十七章 赤果 倾泻而下的水幕就像一面镜子,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而石洞也被水幕的亮光照射的玄奇异常。 这时候秦逍却赫然发现,在四周石壁上,竟然生长着许多果子。 这些果子俱都是赤红之色,但边上的叶子却是紫色,秦逍读过不少书,对诸多奇花异草也是有些了解,却从无见过此等赤果。 赤果从石壁的缝隙之中生长出来,虽然不大,却赤红如火,卖相极好。 秦逍知道许多果子越是好看,毒性却反倒越大,也不知道这些赤果是否有毒。 站起身来,虽然周身还略有些酸疼,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他心里好奇,巨猿昨晚抓住自己,没有下毒手,却反倒将自己丢进这石洞之中,也不知道它意欲何为。 秦逍知道,巨猿与山魈完全不同。 这头巨猿体型庞大,一看就是活了好些年头,秦逍知道它虽然是山野灵物,却还真不能小看,这样的异兽必有灵性,将自己带到山洞,只怕真有目的。 山洞外面便是那悬空石道,秦逍知道这悬空石道与对面的大石台相连,中间是那深水潭,出山洞不过十步之遥,便是那倾泻而下的大水幕。 秦逍不知道那巨猿是否还留在那大石台,当下走到水幕前,猛地深吸一口气,如同猎豹般往前冲过,瀑布打在身上,沉重无比,好在他速度极快,迅速穿过,全身上下只这一下便被全都打湿。 穿过水幕,阳光明媚,悬空石道直通对面,瞧见那巨猿竟赫然坐在深水潭边,背对这边,似乎在看着什么。 昨晚只看到巨猿一身长毛,没有看清楚颜色,此时在阳光之下,看的明白,巨猿周身褐毛为主,但其中夹杂着许多白毛,显然这头巨猿的年岁已经不小,甚至已经是一头老猿。 也不知那老猿是否听到后面的动静,反正坐在那里,如同石雕一般,似乎是在晒太阳,又似乎是在追忆往事。 秦逍暗暗叫苦,那巨猿正坐在悬空石道的入口处,自己要想离开,这悬空石道是唯一的出口,如今被巨猿堵着,根本无法离开。 他低头看了看,深水潭深不见底,瀑布打下去,砸出剧烈的浪花,心知这要是从石道落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 前面是巨猿挡路,一猿当关,万夫莫开,左右却又是深不见底的深水潭,后面是石洞,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秦逍从没有想到会身陷如此境地,打破脑袋也想不出离开的办法。 退回到石洞,干脆先不去管其他,练了两个时辰【太古意气诀】,感觉神清气爽。 他寻思着只要那巨猿守住一日,自己一日就不能离开,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巨猿离开,自己才能趁机逃脱。 猎人们上山狩猎的时候,能在丛林遇见巨猿,也就证明这家伙经常在山林之中活动,不可能一直待在石台那边。 可是这巨猿何时离开,还真是个问题。 如果它一直不离开,难道自己就活活困死在这里? 困在这里,首先要解决的是吃喝的问题。水源倒是不成问题,出了石洞,便是瀑布,这山里的水自然足够甘甜养人,而且洞里还有一只陶瓦罐,用来盛水那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食物可就真的成问题。 红叶准备的那只包裹,秦逍倒是一直背在身上,里面还有些许干粮,能够撑上两三天,可是两三天一过,那又怎么办? 不过又想那巨猿不可能一直守在路口两三天,自己时不时观察,只要那老猿离开,就是自己逃出生天之时。 他知道自己干着急也没有用,既然想好了办法,而且还有希望,便也不再犯愁。 接下来两天,他有吃有喝,时不时地穿过水帘子去看看状况,可是那老猿自始至终都坐在那里,就像石像一样,秦逍每次都只能怏怏而归。 到得第三日黄昏,秦逍再次出去,却是惊喜发现,那巨猿竟然没了踪迹,当真是喜出望外,暗想老猿离开的还真是时候,自己的干粮眼见告竭,若是再不能离开,还真要活活饿死。 他四周环顾,确定老猿不在附近,当下放开两条腿,迅速跑过悬空石道,刚跑到那大石台处,就听到一声猿啸,秦逍被吓的魂飞魄散,便瞧见不远处的一块大岩石后面,老猿一飞冲天跃上来,尔后几个跳跃,已经到了自己身前。 “这下子可真是要死了。”秦逍浑身发软。 老猿却还是没有伤害秦逍,围着秦逍转了几圈,挺着鼻子嗅了嗅,忽然探手揪住了秦逍后领,回到深水潭边,就像上次一样,将秦逍再次丢进了石洞之中。 秦逍这一次又是不出意外的昏迷过去,等醒过来,外面一片漆黑,知道是深夜,挣扎着坐起来,心下苦笑,暗想那老猿真是成了精。 毫无疑问,那老猿明显是故意躲在岩石后面,就是等着自己出去。 看来那老猿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想要趁它离开的时候逃跑,所以故意躲起来,等自己出去再给自己一个好看。 老猿力大无穷,速度惊人,本就不是自己能对付,如今这老家伙竟然还有设下圈套的智慧,秦逍只觉人生凄惨莫过如此。 接下来两天,秦逍除了修炼【太古意气诀】,偶尔出去瞧瞧,大部分时间那老猿都呆在那里,有两次不见踪迹,秦逍也不敢轻易出去,故意等上小半天,有一次那老猿撑不住,自己跑出来,还有一次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秦逍见没动静,蹑手蹑脚跑到大石台,瞅见老猿从岩石后面刚跳出来,立马转身跑回了石洞。 又过了两天,秦逍再无口粮,饿了整整一天,身子都有些发软,只能喝水添肚子,撑到第二天黄昏,都饿得有些发昏,那老猿依然是雷打不动地守在那里。 看着石壁上的赤果红润鲜艳,秦逍知道若是食用这些果子,或许还能撑下去,但这赤果是否有毒,自己也无法确定,万一服用了毒果,没有饿死却被毒死,那可真是可悲。 到半夜时分,再也受不住。 心里寻思着,这石洞明显是有人住过,那人既然在洞里生活,就很可能食用过赤果,如果赤果有毒,那人定然早就毒发身亡,他如果死了,老猿又无法通过悬空石道进来收尸,那么尸首必然在这山洞之中腐烂掉。 可是这石洞里并无枯骨,也就是说,除非那人根本没有服用过赤果,否则就只能证明赤果无毒。 秦逍寻思眼下唯一能让自己撑下去的食物就只有赤果,就算被毒死,也总好过被饿死。 赤果有毒无毒,还不能确定,至少有一半几率无毒,若是守着无毒赤果却被饿死,那可就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当下也不再犹豫,从石壁上摘了一颗赤果,想也不想,丢入口中,咬了一口,一股甘甜的汁水充盈口中,随即一阵芳香从口中飘散开去。 “好味道。”秦逍忍不住赞叹。 他又从石墙上摘下了十几颗,片刻间便吃了个干净。 石壁上生满了赤果,少说也有二三百颗,省着点吃,倒也能撑上一段时间。 虽然十几颗果子入肚,还谈不上吃饱,却也不至于饿的头晕眼花。 枕着包裹躺在干草堆上,口中兀自余香弥散。 迷迷糊糊睡了片刻,却被一阵燥热之感弄醒,这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全身上下汗水渍渍,要命的是,胸腔五脏就像是着火了一样,难受至极,而且汗水兀自从肌肤向外溢出。 秦逍迅速脱掉衣衫,只留了一条短裤,却依然是酷热难挡。 时当三月,西陵的天气还是颇为阴凉,特别是夜里,甚至有些寒冷,这石洞外面便是瀑布,夜间更是让石洞之内阴冷的很。 秦逍立时便想到自己食用的赤果,心知不出意外的话,定然是赤果导致自己身体出现异状。 他心下懊恼,但这时候身体火热难当,就像置身于蒸笼之中,没有法子,冲出石洞,跑到了瀑布之下,希望瀑布之水的凉意能减缓自己的酷热。 他不敢走到水浪正中间,那瀑布巨幕冲击力十足,自己若是处于中心,一个不小心,便要被瀑布冲到悬空石道下面,只能站在边缘之处。 不过水量却也足以让淋遍他全身。 虽说是边缘,但从上而下的冲击力也是极为强悍,秦逍双手握拳,拼力稳住身形,饶是如此,依然被水浪冲击的身形晃动。 凉水浇灌全身,那股酷热之感倒也确实得到一些减缓,只是这酷热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在自己体内,虽有凉水冲击,但周身依然是汗水直冒,瀑布之水与汗水混杂在一起,那种感觉却是从未体验过。 就这般站了大半个时辰,如火烤的感觉才缓缓散去,秦逍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洞内,坐在干草堆上,全身湿透,出了一身汗,这时候却忽然觉得,整个人竟是神清气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他倒头躺下,这一次竟是眯了眼睛便睡着。 等醒过来之时,天已经大亮,秦逍坐起身,忽然发现自己周身肌肤红润,就像涂抹了胭脂一样,呆了一下,好半晌那胭脂红润都没有褪去,秦逍心下吃惊,暗想这一身红润之色,若是活着离开这里,以后怎么见人?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十八章 山中无日月 秦逍穿上衣衫,穿过了水帘洞,走到了悬空石道上。 既然有瘟神挡路,无法离开,秦逍寻思也不能成天待在山洞之内,出来在石道上晒晒太阳也是不错。 这几天天气确实不差,阳光明媚,山中的空气也是十分清新,仰首望天,白云朵朵,秦逍干脆躺在石道上,晒了好阵子太阳,这才坐起身来。 老猿依然是背对石桥这边坐着,望着前方的茂林。 秦逍有时候还真是佩服这头老猿,能够坐着大半天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老僧入定般。 他学着那老猿的坐姿,也有模有样坐着,望着老猿花白的毛发,忽然间却有些同情。 这老猿似乎并没有亲眷,至少这些时日并无看到第二头巨猿,自始至终只有这老猿孤零零地呆着。 阳光照耀下,老猿竟是显得异常孤单寂寞。 这种感觉秦逍当然深有体会,这几年他一直都是在孤单之中度过,知道那种落寞。 忽然间,却瞧见那老猿转过头来,秦逍心下一紧,他现在对这老猿发自内心的感到畏惧,见它动作,生怕要对自己不利。 但马上想到,这悬空石道十分狭窄,老猿体型巨大,必然不敢过来,于是放松下来,甚至故意对着老猿做了个鬼脸。 老猿不知道是否因为秦逍做鬼脸的缘故,忽然手舞足蹈起来,在那大石台上转着圈子,兴奋不已。 秦逍有些诧异,却见那老猿忽然像山林中飞奔而去,速度实在太快,只是片刻间就钻进山林。 秦逍更是奇怪,不知那老猿意欲何为,正寻思是否要趁着个时候逃跑,还没多想,便瞧见那老猿已经从山林中跃出来,很快就到了深水潭边,它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向秦逍丢过来。 秦逍探手接过,大是疑惑,却瞧见那老猿抬起手,拍了拍胸口,秦逍这时候才看到,那老猿的胸口竟然挂着一件铜盘。 铜盘在阳光下闪着光芒,老猿指了指秦逍手中的木棍,又指了指胸口的铜盘,冲着秦逍龇牙。 秦逍想了一下,虽然明知道老猿不会说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老怪物,你不会是想让我用木棍去打铜盘吧?” 老猿自然也听不懂他的话,依然是指了指木棍,再指了指铜盘。 秦逍小心翼翼靠近过去,老猿竟然往后退,只等到秦逍走到石台上,老猿这才盯着秦逍眼睛,龇了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看来这老怪物是闲得无聊,让我陪它游戏。”秦逍寻思着:“这老猿颇通人性,将我困在这里,一时半会恐怕也不会放我出去。我就陪他游戏一番,若是去的它好感,说不定这家伙一时心情好,就放我离开。” 当下抖擞精神,握住木棍,笑道:“既然猿公公有兴趣,我就陪你玩玩。”盯住那铜盘,深吸一口气,猛地冲上前去,长棍直向那铜盘刺了过去。 老猿并不闪躲,眼见得木棍刺过来,却见那老猿突然一个灵活的扭身,闪到了秦逍身侧,不等秦逍反应过来,厚厚的手掌在秦逍肩头用力一推,这老猿或许力气不算太大,但秦逍与他的体型相比,差距太大,这一推顿时让秦逍踉踉跄跄退了几步,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猿再次兴奋起来,拍着手掌,又指了指秦逍,脸上表情奇怪,秦逍分明看出那是嘲讽之色。 他心下恼怒,站起身来,这一次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绕着老猿转着圈子,老猿坐在地上,似乎觉得很有趣,也不动弹。 秦逍绕了五六圈,见到老猿似乎放松了戒备,走到老猿身侧,瞄见那铜盘就在边上,这一次再不犹豫,猛地斜冲过去,长棍再出。 那木棍从老猿腋下穿过,眼见便要碰到铜盘,老猿的猿臂猛地一落,已经将木棍夹住,一时间木棍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秦逍吃了一惊,老猿扭过头来,咧着嘴,秦逍知它又在嘲讽,用力拉扯木棍,但那猿臂夹着木棍,秦逍撼动不了分毫。 秦逍正自气恼,老猿忽地一挥手,指尖打在了秦逍额头,顿时便将秦逍打翻在地。 秦逍只觉得眼前发黑,竟是再次昏了过去。 等醒过来,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余晖点点。 他坐起身,老猿就坐在自己身前不远,想到老猿一根手指就将自己打昏过去,心知自己根本不可能是这老猿的对手,顿时意兴索然,起身便要返回石洞,却听一声猿啸,那老猿已经跃到自己身前,挡住了去路,将那根木棍再次丢到自己脚边,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前铜盘。 秦逍欲哭无泪,拱手道:“猿公公,你是神仙转世,我只是凡夫俗子,真的不是你对手。这样玩下去,我迟早要被你玩死,你大人大量,还是让我自生自灭吧。” 老猿发出猿啸,脸上显出狰狞之色。 秦逍无可奈何,捡起木棍,老猿这才欢喜起来。 秦逍之前只觉得拿木棍去刺铜盘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现在却知道,那铜盘简直就是天上云彩,看得见,摸不着。 他更加清楚,自己先还是别想着拿木棍碰到铜盘,首先要做的是防止老猿的手指打到自己,这庞然大物随便触碰到自己,就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伤害,老猿既然要玩,自己陪它乐乐,但定要保护自己的安全。 既然心中有了戒备,接下来他便不敢轻易直接攻击,找到机会出手的时候,也并不是尽全力,而是随时提防老猿出手。 到天黑时候,秦逍已经是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次老猿并没有继续缠着,秦逍找到机会,迅速跑回了石洞内。 和老猿的游戏,实在是个耗费体力的活,回到洞内,腹中饥饿,虽然明知道食用赤果会让身体发热,但比起饥饿,那实在算不得什么,摘了赤果狼吞虎噎,填饱肚子之后,没过多久,果然身体炽热。 他早有准备,脱了衣衫跑到水幕之下,用冷水降温,也等于是洗了个澡。 回到洞内,倒头便睡,或许是白天太过辛苦,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起身。 说也奇怪,虽然肌肤依旧发红,但一觉醒来,昨天的疲惫之感早就荡然无存,反倒是整个人神清气爽,浑身上下体力充沛,握起拳头,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蕴藏在体内。 外面传来老猿的啸声,秦逍心想难不成那老猿又要自己陪它戏耍? 昨天陪它玩了那么久,差点连小命都被它玩掉了,秦逍干脆不理,躺在山洞悠哉乐哉。 老猿的啸声却是越来越烦躁,秦逍听得心里有些发毛,起身穿过水幕,见到老猿就在石道那边,对着自己猛拍胸口,看起来还真是恼怒了。 而且这老家伙掂着脚往石道上试探,但很快缩回去,秦逍心下好笑,知道老猿不敢过石道,招招手道:“猿公公,这山洞里很舒服,进来瞧瞧?” 老猿甚是恼怒,转过身,缓步而走。 秦逍心中得意,暗想你便是再厉害,但这悬空石道却是你的软肋。 正想着,却见那老猿转过身,仰首一声猿啸,作势便要往这边冲过来。 秦逍陡然间想到,这老猿确实不敢走上石道,但这家伙跳跃能力惊人,瞧这架势,那是要跳过深水潭,直接跳进山洞来。 一时间背心冒出冷汗,知道真要激怒了老猿,让它跳过来,那可没自己好果子吃,急忙抬手道:“别急别急,猿公公,我这不是来了嘛。”心中骂了几句,却又无可奈何走到了大石台。 老猿很是得意,依然将那木棍丢给了秦逍。 这一日秦逍又只能在陪着老猿玩木棍刺铜盘的游戏。 好在他知道面对这老猿,绝不可贸然攻击,以防守为主,一天下来,没有刺中铜盘那是意料中事,虽然极力闪躲,却还是被老猿打翻上百次之多。 老猿虽然体型巨大,但动作却不呆滞,甚至称得上灵活。 接下来五六日,每天天亮,秦逍就被迫出去陪老猿游戏,好在那赤果对体力的补充极为强悍,只要服用过后睡上一晚,第二天便能精神饱满。 但山洞内的果子本就不是太多,多日下来,果子已经告竭。 而这几天秦逍却也明显感觉在食用赤果之后,自己的反应力和速度明显大大提升,而且跳跃能力比自己刚突破二品还要强出许多。 除此之外,因为服用赤果增强了力量和体质,有时候即使被老猿碰到,却也足以撑住,不至于翻倒。 前几日每天都要被老猿打翻近百次,但每隔一天,秦逍翻到的次数就减少许多,到第七日的时候,一天下来,只被老猿打翻五六次,而他在与老猿的对垒之中,闪转腾挪的身法也变得鬼魅灵动。 这一日回到山洞,赤果已经是一颗不剩,心下焦急,暗想这每天被老猿逼着比斗,若是无法补充体力,根本无法撑下去,如果三四天得不到食物的补充,自己只怕真要饿死在这里了。 忽听到外面传来老猿的叫声,此前多日只要天黑,老猿便不会打扰,今日突然叫唤起来,定然是有情况,秦逍到了大石台,却见到深水潭边放着一堆干柴,边上竟然有一只死去的野兔,十分肥硕,老猿坐在不远处,冲着这边龇了龇牙,随即便老僧入定。 秦逍大是惊讶,暗想这老猿是不是会算命,自己的食物刚刚用完,它就送来野兔。 当下也不客气,拿了红叶送给自己的鱼肠刺,剥皮洗净,又在山洞内生了火,刚好那陶瓦罐可以用上,将兔肉放里面炖了,虽然没有佐料,却还是饱餐了一顿。 此后便像是养成了习惯一般,天亮之后,秦逍便出去与老猿比斗,黄昏便回洞里歇息,而老猿很快就会送来食物,诸如野兔、獐子、麋鹿、山猫等等几乎每日都会供应过来。 山珍野味固然不差,只可惜没有佐料,未免美中不足。 但这些野物,却足以保证秦逍的体力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 PS:推荐一下咸鱼大叔的【赘婿出山】,很是好看,咸鱼大叔老司机,写的书自然是非比寻常,实乃我辈之楷模!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七十九章 宝甲 山中无日月,日复一日,秦逍一开始还数着天数,到后来干脆懒得去算,等到想要记起日子的时候,少说也过了两个月。 两个多月,野味倒是吃了无算,老猿显然是山林之中真正的猎手,只要出去,就绝不会空手。 只是秦逍自己也不知道那老怪物是什么时候去狩猎,反正自己每次出去的时候,都能看到它的身影。 这些时日,没有一天间断木棍刺铜盘的游戏。 一开始秦逍还只以为老猿只是太过孤独,将自己抓回山洞陪它玩游戏,但时日一长,却发现自己的判断很可能出现错误。 即使老猿对这个游戏十分喜爱,也没有道理两个多月天天都要玩。 反倒是这两个多月来,从一开始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到如今已经可以完全躲开老猿的出手,当一棍子刺出去之后,他就能判断老猿五六种反击的方式,而对方无论选择哪一种方式出手,秦逍都能在瞬间做出反应。 他自己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些日子下来,不但自己的反应和体质都得到前所未有的增强,而且因为要找寻各种方式去攻击铜盘,木棍出手间,浑然有了十分玄妙的套路。 有时候仔细思索,这些招式竟似乎是在老猿的强迫或是诱导下习练而成。 他不是笨人,时日一长,隐隐明白其中的蹊跷。 这老猿逼迫自己玩的游戏,竟似乎大有深意,仿佛是在诱导自己习练一种颇为高明的招术。 仔细研究自己近些日子莫名其妙练出来的招法,与当初在都尉府练习的刀法完全不同,如今自己练的许多招式之中,并非一板一眼有规律可循,恰恰是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刺中铜盘,却又在老猿的逼迫之下,仓促之间变化出许多自己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招式。 俗话说得好,英雄是被逼出来的,而自己现在已经练得颇有些纯属的招式,竟也是被逼出来。 念及至此,秦逍大感错愕。 老猿难道真的能灵性到如此地步,诱导自己习练武功?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但他却又想到,这石洞曾经有人居住过,难道在此之前,老猿早已经和另外一人有过很深的接触? 可就算如此,老猿为何会偏偏选中自己? 他心中疑惑不少,只可惜老猿不会说话,自然无法问出缘故。 接下来的日子,依然是一如既往,而秦逍的身法越发灵活鬼魅,招式也越来越纯熟,有时候出招,老猿似乎也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有几次长棍几乎便要刺中铜盘,差之毫厘。 在山中过了三个多月,这一日秦逍几次险些刺中铜盘,都在最后一刻被老猿化解,他忽然灵光一闪,竟是突发奇想,绕到老猿背后,竟是猛地从老猿双腿之间窜过来,一个翻身,身体上仰,始终木棍干脆利落地向上刺去,老猿这几个月与秦逍斗智斗力,对秦逍的套路早已经是了若指掌,却万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手。 “呛!” 一声脆响,木棍刺中铜盘,发出清脆声音。 秦逍花了三个多月时间,第一次刺中铜盘,一时间欢喜无比,忍不住叫道:“我刺中了,我刺中了!” 老猿呆了一下,随即也兴奋起来,双手捶胸,敲得那铜盘“呛呛呛”响声不绝。 秦逍站起身来,心中前所未有的欢喜。 他手持木棍,这三个多月一直以刺中铜盘为目标,此刻如愿以偿,却不知道还要做什么。 老猿却已经从脖子上摘下了铜盘,走到深水潭边,并不犹豫,将那铜盘丢进了水潭之中,回头看了秦逍一眼,发出一声声震四野的猿啸,忽地向山林之中跑去。 秦逍也不知道老猿要做什么,回到山洞,直到天黑,兀自不见老猿回来,便是每日都不间断的野物,这次也没有送过来。 秦逍等到半夜,始终不见老猿出现,迷迷糊糊睡去,次日一早,习以为常地到了大石台上,竟发现老猿依旧没有踪迹。 他心下疑惑,这几个月来,老猿没有一日间断与自己比斗,像今日这般情况,那还是前所未有。 等到中午时分,始终不见老猿出现,秦逍忽然间想到,难道是因为自己击中了铜盘,那老猿大功告成,便不再与自己为难? 当下回到石洞内,也不耽搁,收拾一番,再次出来,跑过大石台,到得山林边上,兀自没有老猿踪迹,这才确定并非老猿给自己设下圈套,看来老猿真的已经离开这里。 被老猿抓来之后,开头几日一直想着如何脱身,到后来却是习惯了每日与老猿比斗,倒似乎忘记要脱身离开,今日终于找到机会,秦逍望着那倾泻而下的瀑布,竟忽然生出一丝不舍。 时当正午,阳光明媚,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继续停留,知道若是天黑之后,在穿过山林下山反倒不方便,正好借着阳光寻路下山。 当日被老猿抓过来,他只觉得两耳生风,又是夜里,根本看不清楚路况,更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长岭山脉哪个位置。 不过长岭在西陵北部,自己只要一直往南边走,终是能走出山林。 观太阳辨别方位,那是他童年时候钟老头就教过的玩意,自然不在话下,确定方位之后,便直直往南而行。 林中藤蔓冗多,但秦逍如今身法灵活,弹跳惊人,经过了老猿三个月的调教,秦逍如今仿若一只猴子般,极其灵活的在山林之中穿行,身法之敏捷,便是连秦逍自己也大感惊讶。 不过他毕竟比不得老猿那般在林中能够如履平地,到天黑时分,兀自没能走出山林。 又行一段路,却猛地发现前面不远的树杈上,竟然挂着一人,吃了一惊,等靠近一些,却才发现,悬挂树杈的尸首却已经干瘪,看他衣着,竟正是那群猎人雇佣的罗游侠。 罗游侠死于老猿之手,尸首悬挂于此,看来自己走的路倒是没有错。 不过那天晚上六子的尸首也在附近,如今却不见踪迹,自然是被人带下山,只是这罗游侠的尸首留在这里过了三个多月,已经腐烂风干,着实有些凄惨。 秦逍寻思那些猎人事后要么根本不敢往这边来,要么来过却根本不理罗游侠的尸首。 毕竟那伙猎人对罗游侠十分鄙夷,并不愿意为他收尸。 罗游侠外面的衣衫也已经因为时日良久,风吹雨淋,已经破烂不堪,但奇怪的是,里面一件衣衫却泛着一层乌光,颇为奇特。 秦逍将尸首从树杈上取下,放在地上,这时候却看得更加清楚,这罗游侠里面一层乌色软甲,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入手颇为柔软光滑,宛若皮革,但分明不是皮革所制。 秦逍知道这软甲不寻常,他在都尉府与人闲聊之时,难免会提及甲胄兵器,那时候就听都尉府的衙差感叹说要是有朝一日能穿上鳞纹甲胄,这一辈子都不会白活。 而鳞纹甲胄,属于龙鳞士。 鳞纹甲胄乃是精铁所制,据说乃是当今天下最好的甲胄,连硬弓都难以穿透。 罗游侠身上穿着这样奇怪的衣饰,秦逍立时便猜出来必然是作为防护所用。 他也不犹豫,取了鱼肠刺在手,心想若是这软甲连鱼肠刺也抵不住,估摸也没什么鸟用,毫不客气地用鱼肠刺在软甲上滑过。 锋刃所触,却像刺在油脂之中,根本无法着力,缝纫划开,秦逍大是惊奇,再次划过去,依然是划过油脂般,在乌色软甲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鱼肠刺是红叶所赐,锋利无比,秦逍用鱼肠刺刺杀郎申水的时候,鱼肠刺没入郎申水喉咙就像刺入豆腐之中一样,此刻在这乌色软甲上竟然不留一丝痕迹,亦可见这软甲果真是非比寻常。 秦逍惊喜万分,暗想自己的运气简直逆天,竟然能遇上这样一件软甲。 他心下也是诧异,暗想这罗游侠只是江湖上一个寂寂无名之辈,否则也不至于被几个猎人所雇佣,却想不到他竟然拥有如此一件宝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家伙有如此宝甲在身,竟然还能在江湖上混这么久,那还真是运气不差。 他知道罗游侠必然是竭力掩饰自己拥有宝甲的真相,否则以他的身手,早就被那些觊觎宝甲之人杀人夺宝。 当下从罗游侠身上脱下了宝甲,合十道:“这位大侠,本来君子不夺人所好,不过你已经仙去,这件宝甲留在你身上也没有什么用处。小弟如今还在逃亡,随时都遇上凶险,一件宝甲护身,说不定危急时候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小弟就借来用用。你放心,我也不会白拿你的东西,我会帮你入土为安,你千万别怪我。” 当下用鱼肠刺挖了个坑,将罗游侠埋了下去,又拱了拱手,这才脱下衣衫,将乌色软甲穿在身上。 这乌色软甲弹性极好,可松可紧,穿上之后,紧贴身体,却也十分合适。 到了熟悉的地方,他记得上山时候大致的方向,接下来的道路自然更好走。 记得上次跟着坎叔上山,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这一次下山,竟然连半个时辰也不到,速度之快,连秦逍也是大感诧异,心知自己的身法已经与上山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 ps:可以下山装比了!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十章 惊袭 秦逍从山上下来之时,已是半夜,月朗星稀,四野茫茫。 他知道上次那群猎人既然在这片山林狩猎,那么村子也必然在附近。 记得上次有人提议,让自己一起去村子,以后随他们一起狩猎为生,秦逍当时虽然没有回答,却也没有立刻拒绝,颇有些犹豫。 虽然隐匿在村中也未必安全,但凭心而论,也并不失为一个法子。 不过现在想来,自己还是早早离开甄郡为妙。 虽然在山中数月,但毕竟没有忘记甄侯府一直在找寻自己,与甄家的仇,也不可能轻易了结。 只要在甄家的势力范围一天,就存在一天的风险。 自己上山之后,被老猿抓走,长胜和坎叔亲眼所在,那群猎人必定以为自己早就尸骨无存,既然如此,自己倒也没有必要再去找寻他们。 他身上不缺银子,有足够的银子在身上,只要再小心谨慎掩饰自己的行迹,甄家想要找到自己也不容易。 他顺着长岭山脉继续往西边而行,唯一的麻烦,就是身上已经没有了食物。 好在途中也遇到了几处村子,他一身乞丐打扮,当然不好拿银子买食物,不过村里的人却也良善,虽然生活也都窘迫,但讨上两张饼却也不难。 如此又走了三四天,途中遇到人打听一番,知道已经走出了甄郡,进入了宇文郡的境内。 宇文郡是西陵三郡之一,也是西陵都护府所在地,比起其他两郡,宇文郡无论是在人口还是土地面积上都要超出不少,而西陵三大门阀,实际上也是以长义候宇文氏为首。 秦逍知道既然进了宇文郡,那么离奉甘府城应该就不算太远。 奉甘府城是西陵第一城,人口远远超过龟城,只要进入奉甘府城,就如同水落大海,自己小心谨慎,甄家再想找到自己更是难上加难。 顺着山脚又走了一天,这一天下来,并无遇到一处村庄,腹中颇有些饥饿,而且时当正值三月,远没到山上果子成熟的时候,自然无法采摘野果充饥。 天黑时候,却忽地瞧见前方不远处竟然出现火光,显然是有人在山下生了篝火。 秦逍心下欢喜,猜想应该是猎人在山下歇息,西陵的百姓大都淳朴良善,上前去讨些干粮,应该是不成问题。 靠近过去,却发现附近竟然有七八匹马,正在草地上悠闲吃草,还没看清楚篝火边上的人,反倒听有人沉声喝道:“是谁?”篝火堆边立刻有两道身影站起来,更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两步。 秦逍这时候看清楚,对方一身黑色劲衣,头缠紫带,腰佩马刀,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猎人。 那人一直手按在刀柄上,打量秦逍两眼,这才回头道:“大公子,是个乞丐。”向秦逍挥手道:“赶紧走开,不要命了。” 秦逍知道普通的猎户根本不可能买得起马匹,那几匹马都是雄骏的很,膘肥腿长,一看就是良驹,这伙人的来历当然也不会简单。 那人说话不客气,秦逍见对方人多,也不好争执,只能道:“这位大爷,走了两天,都没讨到吃的,不知道能不能给口干粮吃。”他口里说着干粮,却已经望向了那篝火堆。 一股肉香此刻正从那边飘过来。 秦逍在山洞这几个月,吃了无数野味,但最大的遗憾却是没有佐料,不能完全享受野物的美味。 但这时候飘来的香味,明显是佐料齐全,那边几人正围着篝火吃肉,依稀看到还有野物正在篝火上面烤着,那香味本就诱人,更加上秦逍都一天没有进食,口中顿觉十分难受,喉头蠕动。 “让你滚蛋,你耳朵聋了?”那人冷声道:“讨饭也不看看地方。” 他话声刚落,却听那边传来一个声音道:“赵毅,不用为难他,这时候还在外面流浪,确实是没有着落,给他拿点吃的。” 赵毅答应一声,走回去,取了一块肉走过来,丢给秦逍道:“你运气好,遇上大公子仁义,换了别人,可没你好果子吃。” 秦逍接过那块肉,连声道谢,也不靠近过去,干脆就坐在地上嚼咬起来。 上了佐料的野物果然是鲜美可口,秦逍狼吞虎噎,很快就将一块肉消灭干净,这时候回头看去,只见那几人正有说有笑,也没有注意这边,倒是一名头戴皮帽的男子正望着这边,秦逍回头时,刚好与那男子目光接触。 那男子抬起手,向秦逍招了招手,秦逍知道意思,起身靠近过去,那男子抬手又丢过来一条烤腿,秦逍再次道谢,就坐在边上继续啃肉。 “大公子,今晚是否还要在这里露宿?”一人问道:“你已经出来好几天了,是否也该回去了?” 丢给秦逍烤腿的那男子淡淡道:“回去也是闲着,这个季节正是春狩的好时候,何必急着回去?怎么,你们都想老婆孩子了?” “跟着大公子在外面快活,可比守着老婆孩子强。”先前呵斥秦逍的赵毅笑道:“反正只要跟着大公子,就算三年五载不回去,我也乐意。” “大公子,我一直都觉得老赵处处不如我。”一人道:“可是我现在必须承认,有一样本事,我就算投胎十次也及不上他。” 赵毅忙道:“胖子,赶紧说,你羡慕我哪一点?” “拍马屁。”被叫做胖子的那人不客气道:“你别的本事稀松平常,可是拍马屁的本事,傲绝西陵,那是真的没人及得上。” 此言一出,包括那大公子在内,众人全都大笑起来。 “好啊,你个死胖子,竟敢损我。”赵毅赫然站起身,指着胖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亵渎大公子是匹马?” 胖子淡定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又何必再让我侮辱你一次?” “死胖子,老子和你势不两立,拔刀吧!” 呛! 赵毅拔出刀来,其他人却都不觉得诧异,都是含笑看着胖子。 胖子安坐不动,悠然道:“你刀法练好了?可莫忘记,上个月咱两刚打过,你还要试一下?” 赵毅气得直跺脚:“死胖子,你等着,等我刀法大成,将你那玩意一起割下来,反正你个太胖,东西太小,脱了裤子那些娘们也看不见,干脆不如不要。”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哄笑。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些人相处极为融洽,虽然互相斗嘴,但感情看起来倒是很深,否则也不会互相奚落。 他一条烤腿还没吃完,却猛地见到篝火边一人赫然站起身,沉声道:“大家小心,有马蹄声,正往这边过来。” 秦逍方才顾着听他们说话,没有注意附近的动静,此刻听到那人这般说,竖起耳朵,果然,从东边传来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快极。 “难道是马匪?”赵毅也站起身来,疑惑道。 胖子身形虽胖,但动作却不慢,已经拾起地上的长弓,迅速背上箭盒,沉声道:“别管是马匪还是什么,大伙儿加紧小心,我看来者不善。” “谁敢对我们动手?”赵毅冷笑道:“要找死吗?” 大公子这时候也站起身,望向东边,他三十岁上下年纪,身形魁梧,相貌堂堂,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沉声道:“都上马!”迅速向马匹冲过去。 他手下众人显然也都是训练有素,方才胖子拾起长弓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已经迅速将自己的长弓拿起,背上箭盒,大公子一声令下,七八人行动迅速,也都跟着大公子冲到那群马匹边上。 秦逍看着东边,月光之下,已经瞧见黑压压的骑士正往这边飞驰而来,瞧那声势,少说也要三四十人之多。 还没等他多想,骏马长嘶,大公子已经飞马过来,探手抓住秦逍的手臂,沉声道:“上来!”向后一甩,已经将秦逍带上马背,马不停蹄,迅速往西边飞驰,赵毅等人也都是呼喝出声,俱都跟在大公子身后。 秦逍坐在马背上,心下对这大公子倒很是感激。 此人临危不乱,关键是撤退之时,竟然没有忘记还有一个小乞丐,而且亲自拉自己上马,自然是担心自己这条小命死在这里。 大公子一行人飞马奔驰,后面传来叫声:“大公子,他们的马好快,不是普通人,快要追上咱们了。” 秦逍回头看,果见到那一群黑压压的骑兵尾随在后面,紧追不舍。 他心下吃惊,心想看来后面那帮人的目标恐怕真的是大公子这伙人。 动用数十骑兵来对付大公子,这大公子又是何方神圣? 猛听得“嗖嗖嗖”之声从后面传过来,只见夜幕之中,无数箭矢正从后方的骑兵队射过来,箭矢迅疾而有力,由此可见,在后面紧追不舍的那群人都是能骑善射。 “大家小心!”胖子大声叫道:“那帮狗东西箭术很好,可别被他们的箭咬住。” 他话声刚落,便听一声闷哼,又听一个声音道:“大鹏被射中了。” “大鹏,你怎样?”大公子回头大声问道。 那大鹏也大声回道:“大公子,我没事,大伙儿别管我,护着大公子快走,这帮.....这帮狗东西是冲着大公子来的。” 后面那支骑兵队伍能骑善射,看上去训练有素,再加上马力强健,飞驰而来,蹄声阵阵,竟然有如千军万马。 ----------------------------------------------------------------- PS:感谢jiekma、书友58584849、若花湮雨落三千、书友58442249等兄弟的破费捧场!同时也感谢在书评区一直很活跃留评的兄弟,诸如阿毛574、书友56738170、人间镂影、遛个球、哇凉哇凉kk、秋分无尘心、稀饭豆浆油条、土匪哥的歌等等一大堆好朋友,你们让我觉得不孤单,很有动力。大家留的评,我每一条都会看,因为我一直觉得我适合你们一起在创作,再次感谢你们!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十一章 诱敌深入 箭矢连续不绝,后面的追兵也是越来越近。 猛听得一声马嘶,一人座下骏马猛地一个人立,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备,虽然极力拉着马缰绳,却还是栽倒地上,前面众人回过头,见此情状,都是大吃一惊。 却只见到胖子厉声道:“大公子快走!”竟然兜转马头,骏马往回跑。 大公子脸色大变,勒住马,拔出佩刀,兜转马头便要回去救援,赵毅却已经扬起手中马鞭,狠狠抽在大公子的马臀上,叫道:“大公子快走。” 那马吃疼,硬是继续往前奔。 其他人都是弯弓搭箭,向追兵射了过去,掩护胖子。 胖子回马到得摔落下马的同伴边上,伸手拽住,沉声道:“上马!” 那人正要上马,却听得嗖嗖声响,眼角余光瞥见一支箭矢直射向胖子,胖子此时一手执马缰绳,一手拉着他手臂,腾不出手抵挡那支箭矢。 此人倒也勇悍,足下一用力,身体向前扑出,挡住了胖子,“噗”的一声,那支箭矢直没入他后背,还没多做反应,“噗噗噗”数声,又是数支箭矢射过来,全都射中此人。 此人拼力喝道:“快走,保护大公子!”挣开胖子的手,转过身面朝追兵,身体摇摇晃晃,却还是竭力往前冲出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胖子并无耽搁,调转马头,催马疾行。 秦逍回头看到后面情状,心下惊骇,不想这些人竟是如此仗义。 山脚下地势开阔,最适合骑兵射手,秦逍心知这般下去,迟早要被追兵追上,对方人多势众,箭术了得,到最后只怕都要被追兵射杀。 片刻功夫,再回头时,已经可以看到那群追兵的装束,只听有人惊呼道:“大公子,是图荪人,他奶奶的,是北方的蛮子。” 秦逍闻言,也是吃了一惊。 图荪人生活在北方草原,整个北部地区,分为漠北、漠南和漠西三片,漠南草原与帝国直接接壤,而帝国在边境设立四镇,统称为北郡四镇,构筑成卫戍北方的防线。 图荪大大小小有数十个部落,分布在大漠之地,其中以漠南的部落最众,图荪最强大的六个部落,其中有四个分布在漠南草原,一度对帝国构成严重的威胁。 十几年前,趁西陵兀陀之乱和南方慕容谋反,图荪人各部集结了二十多万人,南下劫掠,边关生灵涂炭,其中一支上万人的骑兵深入帝国境内,直接威胁到京都的安全。 也幸好黑羽将军雪夜擒可汗,及时解决了西陵的麻烦,而帝国也集结精锐,设下埋伏,将那支万人骑兵军团予以重创,逼迫他们撤了回去。 图荪各部本就是以利结合,若是节节胜利,自然是皆大欢喜,攻势也会越猛,可是一旦遇到挫折,内部的矛盾就会立刻显现,而帝国也抓住时机,施以收买分化策略,让兵力庞大的图荪大军短时间内便即分散瓦解,铩羽而归。 秦逍还记得别人说过,那一年刚好漠南草原遭了大雪灾,各部牛羊牲畜死伤无数,这就让吃了败仗的图荪各部雪上加霜,接下来,为了挽回损失,各部互相攻略,自相残杀,漠南草原血雨腥风,连续攻杀多年,虽然最终平静下来,但元气大伤,直到如今也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 当年参与攻唐之战的除了漠南草原各部,漠西草原亦有不少部落加入其中。 莫西最强大的乃颜部,便是那支深入帝国境内的万人骑兵军团的重要组成部分,损失惨重,退回漠西之后,乃颜部对帝国从骨子里发憷,再也不敢踏卷入对帝国的战事。 而长岭北边,就是漠西草原。 长岭是保护西陵的天然屏障,虽然并没延伸到嘉峪关,但长岭东端有一片狭窄的出入口,而且往北上百里地都是黄沙漫漫的戈壁地带,被称为塔里大戈壁,戈壁之中,又到处是沼泽,虽然不似长岭作为天然屏障,却也是骑兵难以逾越之地。 所以西陵人并不担心漠西草原的图荪人能杀过来。 秦逍却没有想到,今夜突然出现的追兵,竟会是图荪人。 这群图荪人是从何而来? 难道他们是越过了塔里大戈壁,杀进西陵劫掠? 秦逍心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要攻入西陵,若没有实力强大的骑兵军团,那就是羊入虎口,需知西陵门阀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有上千骑兵杀进来,西陵门阀也足以在短时间内将他们一网打尽。 更何况有塔里大戈壁作为屏障,根本不可能有大兵团能越过。 图荪人不是傻子,真要是数千骑兵耗尽心力从塔里大戈壁进入西陵,那么嘉峪关内的唐军必然迅速出击,后勤无力的图荪骑兵,就只能成为唐军和西陵门阀联手攻伐的箭靶子。 所以秦逍实在河南想象,这几十名图荪骑兵到底从何而来?而他们又为何非要对大公子穷追不舍? 那些人的角弓长矛已经清晰可见,如狼似虎,除了“嗖嗖嗖”箭矢之声,更有他们发出的呼喝之声。 后面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回过头,只见大公子又一名手下被射翻在地,此时那群图荪骑兵越来越近,大公子等人都清楚,这时候若是回救,不但绝无可能救出同伴,反倒必定要死在乱箭之下。 “不要在一起,分开!”大公子忽然高声道。 他这一说,手下众人立刻明白,当下便有三骑往南边飞驰而去,胖子和赵毅则紧随着大公子继续往西边走。 果然,大公子兵分两路,图荪人立时也分出一队人马,向驰往南边的那三骑追过去。 只是身后兀自有二三十名骑兵紧追不舍。 “大公子,这样他们迟早要追上来。”秦逍在后面抱着大公子的腰:“而且他们箭法了得,我们不能这样一直跑下去,往山上去,到了山里,他们就不好追我们了。” 大公子闻言,竟也不犹豫,当机立断,大声道:“胖鱼,赵毅,上山!”一车马缰绳,果真驰马向山上奔去。 胖鱼和赵毅立刻明白过来,也都扯马往山上去,很快三匹马就冲入到山林之中。 图荪人哇啦哇啦大叫起来,也都纷纷转马往山上追去。长岭山林不但陡峭,而且林中藤蔓丛生,骏马在山林里自然不可能,进了山林,大公子等人立刻翻身下马,这时候也顾不得马匹的死活,迅速往山上跑。 图荪人那边人叫马嘶,显然没有想到大公子一行人会躲进山里,阵脚有些乱,但很快也都静下来,所有图荪骑兵全都下马来,拔出马刀,分散开来,迅速向山上追过来。 大公子三人却都收起刀,长弓在手,躲在树后,秦逍紧跟在大公子身边,也取了鱼肠刺在手中。 大公子瞧见秦逍竟然取了一把异样的短刃在手,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公子,右边十五步左右。”秦逍压低声音道。 天早已经黑下来,山林之中一片漆黑,要面对野兽般的图荪人,秦逍知道这种情况下,五感必须足够敏锐才能占得先机,所以上山的时候,就已经趁机吞服了一颗血丸。 这时候他视力惊人,大公子尚未发现情况,他已经瞧见一名图荪兵冒出头来。 他这一提醒,大公子立刻警觉,弯弓搭箭,顺着秦逍指明的地方瞧过去,果然见到那图荪兵正鬼鬼祟祟上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根本不犹豫,“嗖”的一声,利箭刺破空气,迅疾无比,“噗”的一声,正中那图荪兵的眉心,箭法也着实精准了得。 附近顿时响起图荪兵的惊呼声,那边胖鱼听声辨位,当机立断,也射出一箭,听得一声惨叫,也是射杀了一人。 秦逍心下暗自赞叹,心想这大公子和手底下的人还真不是一群酒囊饭袋,手里的功夫还真是不赖。 大公子得到得到秦逍的提醒,射杀一人,精神一振,拍了拍秦逍肩头,低声道:“往山上去。”带着秦逍继续往山上走。 图荪兵的射术也极其了得,似乎察觉到动静,立时便有两支箭矢射过来,好在大公子和秦逍走位风骚,俱都躲过。 一开始双方以弓箭为武器,大公子依仗着秦逍惊人的视力,但凡秦逍指明方位,立刻出手,前后竟然有四名图荪兵丧生在大公子箭下,只是图荪人逼得越来越紧,越到林子深处,树多枝茂,弓箭已经很难派上用场。 大公子又连出数箭,却都有树木挡住,而且那些图荪兵更加小心,再无射中一人。 胖鱼和赵毅一左一右距离大公子几步之遥,慢慢后撤,将图荪兵引入到了茂林深处,这时候也都知道弓箭效用太弱,俱都是拔出马刀在手。 图荪兵分散在林中,但显然也知道大公子等人不好对付,三人作为一队,互相掩护。 大公子以一颗大树作为掩护,秦逍探头向前看了一眼,低声道:“大公子,那边有三个人正向这边靠近,距离我们还有十步之遥,他们都是拿刀,没有弓箭。” 大公子微微颔首,左右看了看,赵毅和胖鱼也都看着大公子这边,大公子简单明了地做了一个手势,几人平日里显然是经常训练,两人立时懂得大公子手势的意思,都是点了点头,猫着身子从树后移动出去,左右包抄了过去。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十二章 幽林杀机 图荪人能骑善射,天下皆知,在一马平川的旷野之中,图荪骑兵的冲锋极具杀伤力。 图荪人具备野战的优势,可是一旦陷入僵持战,其弱点很快就会暴露出来。 至少这群追兵对于山林的环境十分不适应。 大公子等人明显对山中的地形颇为熟悉,而且他们经常在山中狩猎,十分适应山里的环境,这却是图荪人远远不能比及的优势。 也正因如此,大公子在山下听到秦逍提议进山,立时便反应过来。 虽然此刻大公子这边加上秦逍也才四个人,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可是进了山中,这种劣势却可以因为地利之故而大大缩小。 胖鱼和赵毅在大公子的指挥下,一左一右如同幽灵般包抄上去。 他们在山中狩猎,清楚地知道该如何竭力避免被猎物察觉动静,而此时那三名靠近过来的图荪人便是猎物。 大公子靠在大树后面,深吸一口气,估摸着胖鱼二人已经到位,猛地从大树后面闪出。 三名图荪兵已经摸上来,瞧见大公子,都是大喜,一人大喝一声,挥刀向大公子冲过来,另外两人也不甘落后,紧随而上。 大公子并不犹豫,挥刀迎上去,当先那名图荪兵双手握刀,已经飞扑上前,凌空一刀劈下来,大公子抬刀格挡,“呛”的一声,双刀交击,火星四溅,另外两名图荪兵一左一右冲过来。 也便在此时,胖鱼和赵毅如同两匹饿狼,从两侧图荪兵的身后猛然扑出,速度快极,没等那两名图荪兵反应过来,大刀便已经从那两人后脑直劈下去。 鲜血喷溅,两名图荪兵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脑袋便已经被劈开。 与大公子对战的图荪兵吃了一惊,心下一慌,大公子趁机抬脚,一脚踹在那人的小腹,那人“哎哟”叫了一声,大公子大刀迅猛砍下,已经砍断了那人的脖子。 三名图荪兵几乎是在眨眼间便被解决。 便在此时,只听胖鱼惊呼道:“小心.....!” 几乎同时,大公子已经感觉到侧后方一道劲风袭来,心知不妙,扭头过去,一支冷箭袭来,此时再要闪避,已经来不及。 也就在这一刻,一道身影忽然抢出,眼见得那支利箭便要射中大公子,那身影一手探出,竟是匪夷所思地抓住了那支冷箭。 胖鱼根本不做犹豫,手中的大刀向发出冷箭的方向狠狠地掷过去,刀如流星,只听得一声闷哼,这一刀刺穿了施放冷箭的那名图荪兵。 大公子心有余悸,这时候才看清楚,探手抓住利箭的竟赫然是那名小乞丐。 秦逍此时也是惊诧万分。 大公子砍杀图荪兵的时候,秦逍就跟在大公子身后几步之遥,那冷箭射过来,大公子还没有发现之时,秦逍第一个发现,知道这一箭大公子十有八九是躲不过,情急之下,迅速冲出,本是想推开大公子,但那冷箭近在眼前,仓促之下,竟是条件反射般探出手去,谁知道竟然匪夷所思地抓住了利箭。 徒手抓箭,便是秦逍自己也感到惊讶不已,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有如此身手。 实际上冷箭比秦逍先发,秦逍发觉有冷箭才冲出,从冲到大公子边上到徒手抓箭,电光火石间,这速度之快,已经是骇人听闻。 “好身手。”大公子赞叹一声,拍拍秦逍肩头,低声道:“大家继续后撤,将这帮杂种引到深处,一个个地解决了,不要放过一个。” 胖与自己的大刀作为暗器丢出去,此时从地上捡起图荪兵的一把刀,沉声道:“撤!” 秦逍知道这时候尚在险境之中,也弯腰捡了一把大刀在手,跟着大公子继续往山林深处撤退。 虽然图荪人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深入山林中,却成了大公子等人眼中的猎物,最要命的是这群图荪人为了扩大搜索范围,三人一队分散开来,这就让大公子等人更好下手。 不到半个时辰,大公子等人就如同山中野鬼一般,连续偷袭,十多名图荪兵丧命在山中。 图荪兵后知后觉,显然也发现自己这边出现的巨大破绽,有人吹起了牛角号,将剩下的十多人集聚在了一起,不敢再分开。 让图荪兵愤怒的是,他们大多数人几乎还没有看清楚敌人的样子,便有近半数同伴死在山林中。 这不但让他们愤怒,而且让他们生出了恐惧之心。 已经追到山林深处的这群图荪兵,似乎都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由猎手变成了对方的猎物,虽然人数兀自占着上风,可是附近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众图荪兵精神便紧张起来,成了一群惊弓之鸟。 要命的是这群人已经无法辨别方向,四周望去,都是阴森森的茂林,可怕的是,在那黑暗之中,似乎有眼睛正盯着自己,那几个鬼魅般的家伙,随时都要取走自己的性命。 有几名图荪兵实在不敢继续往前走,可是想要回头,也找不到归路。 在草原上、旷野中,只要被他们盯住的猎物,他们有无数种方法将猎物吞入腹中。 龙游大海,虎啸山林。 进了山林的他们,忽然觉得很无助,骑马射箭是他们的强项,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本事,可是这两样本事在这茂密的丛林中,一样也用不上,几乎等若是自废武功。 这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了继续追杀大公子的初心,只希望能够从这阴森的山林中活着离开。 “噗!” 一声闷响,猫腰走在山林中的图荪兵被这一身惊得俱都是一颤,扭头看去,只见一名同伴被射中了脖子。 一名图荪兵抬手指向左边,叫喝一声,数人便往那边冲过去,还没冲出几步,又听两声惨叫,这一次却是从后面传来叫声,回头看时,又有两名同伴被箭矢射中。 冷箭从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射过来。 图荪兵一时间不知道该往那边追,数人干脆收刀,取弓朝着昏暗处一通乱射,但几乎都是射中了树干。 追了这一夜,不少人已经是精疲力尽,不但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两三个名图荪兵这时候再也坚持不下去,不往前面走半步,反倒是转身往回跑,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往哪个方向,只知道必须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这几人一跑,其他同伴不明情况,只以为出现了什么凶险的事情,想也不想,跟着转身就跑,一时间如同惊恐的鸟兽,谁也顾不上谁。 一名图荪兵跑出十来步远,从一棵大树后面猛地窜出一道黑影,二话不说,扬刀便砍下来,这图荪兵惊呼出声,但脖子也在瞬间便被砍断。 他这一声惨叫,更是让其他人魂飞魄散,根本不管同伴,跑得更快。 秦逍这时候依然跟在大公子身边。 从被追杀的猎物,变成了屠宰猎物的猎人,角色的转变让秦逍颇为兴奋。 当年图荪人南下劫掠,生灵涂炭,无数唐国百姓死在图荪人的屠刀之下,相比起攻打西陵的兀陀人,关内的唐人直接遭受到图荪人的杀戮,所以唐国子民对图荪人的仇恨远远超过兀陀人。 秦逍虽然生长于西北,但骨子里却将自己一直当作真正的唐人,对于给唐国子民带来巨大灾祸的图荪人,骨子里也是充满了憎恶。 今夜在大公子的指挥下,虽然处于绝对劣势,却还是变被动为主动,让这座山林成了图荪人的噩梦之地,秦逍心中也是说不出的痛快。 经过大半夜的斗智斗力,图荪人已经彻底崩溃,而大公子等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群图荪人,换弓为刀,紧追不舍。 秦逍握刀跟在大公子身后,虽然也想亲手斩杀几个图荪人,但他心里很清楚,之前自己徒手抓箭,已经让大公子等人吃惊不小,如果自己还要大展神威,必定会引起大公子等人更深的怀疑。 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乞丐,如果显露出过人的本领,自然这乞丐的身份当然无法继续掩饰下去。 虽然此刻与大公子并肩作战,但自己还不清楚此人的真实身份。 能够被称为大公子,而且手底下有这样一群本领了得的能人,秦逍知道大公子的身份必然不一般,也一定是出身于西陵大户人家。 他没有忘记,甄家是西陵门阀,如果大公子也属于西陵门阀,那就与甄家属于同一阶层,到时候如果对自己起了疑心,那么自己恐怕就要处于险境之中。 人心隔肚皮,虽然这大公子看起来心地还算良善,人品也不错,但是敌是友,秦逍眼下还真是无法确定。 所以他尽量不出手,只是跟在大公子身边,若是大公子遇到险况,自己出手相救也不迟。 图荪人射杀了大公子两名部下,还有三骑往南引开部分图荪兵,是死是活谁也不知,是以大公子等人对这群图荪兵充满仇恨,下手也是绝不留情。 虽然有几名图荪兵鼓起勇气与这边厮杀,但大公子等人的武功却也实在不弱,单打独斗,那些图荪兵完全处于下风,大公子连杀数人,身上沾满了鲜血,胖鱼和赵毅也不甘落后,奋力收割这群溃兵的人头。 追出好一段距离,图荪兵只剩下寥寥数人,更是心惊胆战,大公子心知对方已经完全不是敌手,大叫一声:“胖鱼,赵毅,给老子都宰了,不,留一个活口,老子要从他口里撬东西。” “大公子,我杀了九个,再要一个凑个整数。”胖鱼在不远处回道:“后半辈子就靠这个吹牛逼了!” --------------------------------------------------------------------------- PS:在这里特别感谢【心泪亦静】好兄弟,上本书就支持了七个盟主,几年过去,心泪亦静兄弟一直不离不弃,真的很感动。还要感谢水水李、友38965322、露水凉人惆怅、书友58442249等好朋友的破费捧场。书评区也留下了诸多评论,真的非常欢喜,谢谢大家!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十三章 承朝 暗夜幽林中,剩下的几名图荪人就像是被猛兽追赶的麋鹿,慌不择路,被大公子等人一个一个收拾掉。 等到剩下最后两人,已经完全处于崩溃绝望的状态,没有了继续再跑下去的气力,跪倒在地,认命般地求饶。 大公子这才握着刀,从暗处走出来,上前去,根本不客气,一刀劈死了其中一人,剩下那人魂飞魄散,大公子却已经吩咐道:“胖鱼,赵毅,将这狗东西绑起来。” 胖鱼和赵毅上前,手脚麻利地将那图荪兵扒了个干净,片缕不留,随即撕开图荪兵的衣衫,卷成绳条,将那图荪兵双臂反绑。 做完这些,两人又在附近搜找了好一会子,确定没有活口,这才回来,赵毅得意洋洋道:“大公子,都收拾干净了,就剩下这头活口了。” 一夜搏杀,几人却也是体力耗损巨大,就在林中坐下,胖鱼从腰间摘下酒袋子,丢给了大公子,大公子探手接过,扒开塞子,仰首便要饮,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到秦逍就坐在自己身边,将那酒袋子递过来,笑道:“小兄弟,喝酒。” 秦逍一怔,但马上也笑起来,知道大公子这是对自己的褒奖,也不客气,接过来仰首灌了一口。 这一晚上与图荪人斗智斗力,热血上涌,此时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一口烈酒入腹,全身顿时一阵燥热,却又说不出的痛快。 胖鱼见秦逍虽然年轻,可是饮酒却十分豪爽,并不忸怩,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赵毅却忍不住道:“兄弟,省着点,还有好几个人排着队呢。” 秦逍将酒袋子递给了大公子,抬臂用衣袖擦嘴,大公子也是灌了一口,赵毅伸手要抢,胖鱼却将赵毅的手打开,自己拿过酒袋子,翻着白眼道:“干活谁都及不上,喝酒比谁都抢的快,这是我的酒袋子,你抢什么?” “死胖子,你这话什么意思?”赵毅拉下脸来:“什么叫干活谁都及不上?老子今晚砍了六个,这还不够?” 胖鱼灌了一口,却是盖上塞子,慢悠悠道:“大公子指挥有方,我弄死十个,这位小兄弟出手救了大公子,俺们三个自然都有资格饮酒,你功劳最弱,这酒还真喝不得。” 赵毅恨恨道:“好,死胖子,你做的这么绝,以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双臂环抱胸前:“你现在就算求着老子,老子也不喝一口。” 大公子看着秦逍,道:“小兄弟身手不错,跟谁学的本事?” “大公子,说来你不相信。”秦逍叹了口气,他徒手夺箭,大公子三人都是看在眼里,知道他们不可能视若无睹,只能道:“那时候我见冷箭射过来,一时情急,想也没想伸手去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就抓住了,真不是有什么本事。大公子和这两位大叔才是本事了得,二三十个图荪人,被你们一股脑都收拾了。” “这也是仗着地利。”大公子见秦逍回避问题,没有继续纠缠,只是笑道:“当时情急,脑子一时没想明白,幸亏你提醒,咱们这才上山。” 赵毅忍不住点头道:“小兄弟,大公子这话言之有理。当时我脑子也糊涂,硬是没想到往山里跑,若非如此,咱们现在只怕都被这群狗杂碎射死了。”嘿嘿一笑,道:“进了山,咱们就是占了地利优势,图荪人就都成了一群瞎子。” “这些应该都是图荪部落的精锐之士。”大公子神色冷峻起来:“如果不是在山里,咱们还真不是敌手。” 赵毅立刻道:“大公子,图荪人是怎么跑到西陵来的?他们有好几十人,也没长翅膀,不可能越过长岭,难道是从大戈壁那边跑过来?” “说你是猪脑子就是猪脑子。”胖鱼冷笑道:他们就算有能耐从大戈壁走出来,几十骑人马出现在甄郡,能不被发现?今晚不是偶然遭遇,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甚至对大公子所在的位置一清二楚,这一切都证明今晚的突袭是早有准备。” 赵毅想了想,道:“死胖子,这次你说的有道理。” “我哪次说的没道理?”胖鱼淡淡道。 赵毅皱眉道:“可是在宇文郡,谁敢袭击大公子?那不是找死?” “今晚如果不是我们进山,大公子就已经凶多吉少。”胖鱼淡淡道:“他们不是找死,他们是要杀人。” 赵毅还要说什么,大公子忽然咳嗽一声,赵毅看了秦逍一眼,顿时没有说下去。 秦逍知道大公子显然是不希望在自己的面前说的太多。 今晚搏杀,秦逍知道大公子为人沉稳,并非是头脑发热之人,其心思应该也很缜密。 虽然今晚自己徒手夺箭救了他一次,但大公子显然不可能因此而对自己完全疏于防备,终究还是存了提防之心。 秦逍却并不为意,换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相信一个人。 “大鹏他们不知道怎样了。”赵毅皱眉道:“我瞧见图荪人分出十几号人去追他们,他们的马匹极快,大鹏他们......!”一脸担忧,没有继续说下去。 胖鱼神色虽然凝重,却似乎是在宽慰大公子:“大鹏机敏过人,而且马术只在那帮图荪人之上,况且咱们的马也不差,未必有什么问题。” 大公子显然知道此时就算担心,也无济于事,起身道:“咱们先回去,找到段成他们两个。” 秦逍知道段成定然在追袭途中被图荪人射杀的那两个人之一,大公子这是要回去找到他们的尸首。 当下四人押着光着身子的那名图荪兵往山下去。 他们时常狩猎,对山上的地形很是熟悉,虽然引诱图荪兵深入山林,此时处在深山之中,但却也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便即下了山。 上山之时,大公子几人弃马,几十名图荪人也只能弃马徒步上山,大半马匹早已经不知去向,但山脚下却兀自还有十几匹骏马在悠闲吃着野草。 本来还担心下山之后只能徒步而行,见到有马,几人大是欢喜,这时候自然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马,上去各牵了一匹马。 “小兄弟会不会骑马?”大公子牵了两匹马过来,将一匹马的马缰绳丢给秦逍。 秦逍在都尉府的时候,倒也偶尔找机会骑马,但马术实在是稀松平常,自然不能与这几人相比,有些尴尬道:“骑不好。” “无妨。”大公子笑道:“凡事都要历练。身在西陵,骑马的本事必不可少。” 秦逍点点头,牵着马缰绳,便在此时,却见胖鱼绕着马匹转了一圈,道:“大公子,这不是大漠草原的马种,是地道的西陵马。” 大公子也是绕马一圈,脸上的神色愈加冷峻。 秦逍却也知道,这天底下的马种颇多,普通人或许看不出门道,但真正的善马之人,却一眼能看出其中的区别。 当今天下,最好的马匹自然是产自漠北草原的纯正草原马,其次才是漠南和漠西的马种。 至若西陵,祁连山下也有大片草场,极其适合养马,西陵门阀每年都必须向朝廷供应近千匹良驹,毕竟在大唐的疆域之内,也只有西陵祁连山下才能产出真正的战马。 兀陀人的战马耐性极强,体质健壮,但论及速度,且不说不能与草原马相提并论,甚至都无法与西陵马相比。 图荪人骑着西陵马袭杀大公子,秦逍自然立时便知道其中大有蹊跷。 大公子只是沉默了一下,也没有多一句话,将那图荪兵丢上马,横趴在马背上,随即翻身上马,催马便往东边去,胖鱼二人唯恐大公子有失,上马跟上,秦逍也翻身上马,等他座下骏马放开蹄子之时,已经瞧不见前面那三人的影子。 秦逍叹了口气,心想大公子有句话说的到没有错,身在西陵,骑马还真是必备的绝活。 以自己的马术,若是真的被骑兵追杀,恐怕跑不出多远,就被人轻易追上。 不过他知道大公子所行方向,也不着急,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往前行,回头看见身后草地上还有近十匹骏马,追上山的图荪人都已经死绝,这些骏马自然是成了无主之马。 都尉府马快的那些马匹,年事已高,速度也不快,这里任何一匹都远超出都尉府的官马,他心想若是将这些马匹送到韩雨农的手里,韩雨农还不得乐疯了。 就算将这些骏马换了银子,那也是一笔巨款。 但这也只能心头想想,知道绝无可能实现。 往前好一段路,却瞧见马蹄声响,大公子几人却已经折返回来,秦逍更是尴尬,大公子驰马到近处,放缓马速,也并不觉得秦逍有何不妥,但脸色却十分凝重。 胖鱼二人上来后,秦逍看到他和赵毅的马背上各驮着一具尸首,心下也是黯然。 他知道这几人既然能跟着大公子一起出来狩猎,而且互相之间说笑自如,并没有太拘束,便知道这些人与大公子的感情颇深,今晚折损了两名部下,大公子的心情自然十分伤感。 “小兄弟,你是否有去处?”大公子骑在马背上,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心想我是要到奉甘府城去,但口中只能道:“四处流浪,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伙计,也不能一直讨饭下去。” “这话有理。”大公子点头道:“如果愿意的话,你跟我一起走,别的不敢保证,但吃饱肚子不成问题,若是真的要找什么事情干,我也可以帮你。” “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你救了我的命,就是自己兄弟,不说见外话。”大公子虽然心情沉重,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了,我是宇文承朝,你和先前一样,叫我大公子便好!” ---------------------------------------------------------------- PS:有兄弟问到上架的问题,我解释一下哈。之前和编辑商量了,希望至少能免费到三十万字,编辑十分开明,答应了我的要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上架至少还要一个多星期,尽力多免费一些,以回馈大家多年的支持。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十四章 雄城古宅 宇文承朝! 秦逍心下一沉,老天爷是不是开玩笑,眼前这人总不会真的是长义候的大公子吧? 西陵三姓,宇文居首。 秦逍一度猜测眼前这位大公子到底是哪家贵公子,心里也不是没有闪过此人是宇文大公子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西陵除了这三大门阀,其下还有大大小小上百个家族,以三姓为树干,这上百个家族为枝叶,这才组成了势力庞大的西陵门阀。 任何一个门阀家族的男丁,都有可能被称为公子。 可是眼前这人竟然是宇文氏。 秦逍心下愕然,一时没有说话,心想宇文承朝是否是宇文家的旁系支脉。 宇文氏是西陵的大家族,当然不会只有长义候一门。 其旁系支脉也是人口众多,否则也不可能成为西陵最强势的家族。 “小兄弟,你运气好,遇上了大公子。”见秦逍发呆,赵毅还以为秦逍是被震住,得意笑道:“这位是长义老侯爷的大公子,也是宇文郡真正的大公子,大公子赏你前程,你想不发达都不成。” 果然是长义候家的大公子。 秦逍心下苦笑,看来自己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刚踏入宇文郡,竟然就认识了宇文大公子,这样的运气,往赌场去肯定是百战百胜。 “赵毅,不要胡说。”大公子宇文承朝沉声道,随即向秦逍道:“小兄弟,你先跟我回奉甘府城,后面的事情,我会帮你安排。”顿了一下,才问道:“是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秦逍心中无奈,只能道:“大公子,我叫......王逍。” 齐宁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的真名告知。 甄侯府正满世界追拿自己,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向其他门阀通过气,若是宇文氏受了甄家的恳请,帮着一同搜找自己,那么自己报上大名,岂不是自投罗网。 “王逍?”宇文承朝微微颔首,向胖鱼二人道:“先回去将那些马匹带上,咱们回城等大鹏他们。” 两人答应一声,宇文承朝向秦逍点点头,也不耽搁,拍马便走。 秦逍看着三人背影,犹豫了一下,心下却又想到,大隐隐于市,只要能瞒过了宇文承朝,跟在他身边,甄侯府便是神仙,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竟然会混在长义候府,说起来,跟在宇文承朝身边反倒是最安全。 他知道甄侯府虽然对自己恨之入骨,但也不可能一直追查下去,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红叶说过,半年之内不要回龟城,那意思也就是说,半年过后,这事儿便会淡上许多。 自己跟在宇文承朝身边,倒也不用太久,撑上三五个月,到时候再找个机会离开,回到龟城与红叶会合。 打定主意,再不犹豫,催马跟了上去。 宇文承朝等人知道秦逍的骑术很一般,自然不会放马奔驰,领着秦逍折向了西南方向。 这一夜马不停蹄,早上的时候,在途中的一处路边酒铺吃了一顿饭,酒铺老板瞧见这几人竟然赶着一群马,还以为是马贩子,吃过饭后,一行人赶着马便继续往西南而行。 正午时分,在阳光之下,秦逍已经望见远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阴影,夏日暖阳的光芒照耀下,一座庞大的城池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这座城池远比龟城要厚重庞大的多,以大块的青石垒砌而成,高达三丈的城墙略微倾斜,给城外的人们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似乎靠近那座城池,就有可能被厚重的城墙压在下面。 城头上有重檐楼阁,明显是角楼,而且还有兵士在城墙上来回巡逻。 一股庄严巍峨的感觉,从这座庞大的城墙中散发出来。 秦逍心下感叹,他头一次来到奉甘府城,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西陵第一雄城。 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何西陵都护府会设立在这里。 “胖鱼,你擅长赶马,将这几匹马送到白虎营那边。”尚未靠近城池,宇文承朝已经向胖鱼吩咐道:“将这几匹马交给袁尚羽,就说是我送给白虎营的礼物。” 胖鱼也不犹豫,翻身下马,将马背上驮着的尸首小心抱下来,走到秦逍身边,向秦逍道:“王兄弟,劳烦你带我这位兄弟回家。”放在了秦逍的马背上,这才过去上马,取刀在手,大刀在空中挥动,赶着那几匹马往西边而去。 秦逍心想那白虎营应该如同甄郡的狼骑一般,属于宇文氏的私军。 入城之后,宇文承朝并没有放缓马速,反倒是纵马奔驰,秦逍和赵毅跟在后面,街道上的人们听到马蹄声,纷纷闪避,秦逍看在眼里,这时候才隐隐感觉到大公子身上终究还是带着一丝豪族公子的跋扈。 城中街道算不得太宽,但沿途尽是酒楼食肆。青瓦淡墙,高树掩映,景致颇美。 秦逍心下感叹,龟城与这里相比,真是乡下地方了。 只是两边的人们看到马背上驮着人,都是奇怪,而宇文承朝的马上竟然还有一个片缕不沾的男子,在阳光下很是显眼,更是让百姓们觉得匪夷所思。 马不停蹄,穿街过巷,好一阵子,终于在一处大宅子外面停了下来。 宅前有两名护卫,见到宇文承朝回来,同时抢出,一人上前接过宇文承朝丢过来的马缰绳,另一人则是接过了赵毅的马缰绳,宇文承朝翻身下马,伸手一扯,将马背上那图荪人拖了下来,那图荪人之前被绑了四肢,而且嘴巴也被堵上,重重摔落在地上,哼叫不知,宇文承朝沉声道:“将这狗东西带进去,用那狗笼子先关起来。” 秦逍也下了马来,抬头见这宅子上面没有门匾,心下奇怪,他记得清楚,甄侯府的门头可是挂有匾额,而且左右各有一尊大石狮子,此外更是有四名青衣刀客守门。 这宅子与甄侯府相比,无论是气势还是规模都是天壤之别,而且只有两人守卫,远远不及甄侯府气派。 长义候的爵位不必长信侯低,而且实力更强,秦逍很难想象宇文侯府竟然这般普通,龟城的一些大户人家宅子,那都是要比这里气派得多。 宇文侯府难道如此低调? 那两名护卫割断了绑在图荪兵腿上的衣绳,推搡着将他带进府里,赵毅看着马背上两名同伴的遗体,神色凝重,问道:“大公子,他们......?” “设灵堂,我要为他们操办丧事。”宇文承朝神色冷然:“派人去通知他们的家眷,告诉他们节哀,还要告诉他们,他们的仇,我一定会报,只要我活着一天,我来养活他们。” 便在此时,从宅内又有几人匆匆出来,当先一人一声青衫,年近六旬,颌下胡须花白,看到外面的一幕,脸色骤变,失声道:“怎么回事?” 秦逍见老者穿的普通,应该不可能是长义候。 “师父。”宇文承朝上前拱手道:“狩猎的时候,遇上了一群图荪人偷袭,段成和老七被图荪人射杀,我带了他们回来,马上给他们设灵堂。” “图荪人?”老者骇然道:“怎么会有图荪人出现?你们没有看错?” 赵毅上前道:“庞师傅,绝没有错,那帮图荪人已经被我们解决了,还抓了一个活口回来。我们不懂图荪话,抓回来慢慢审讯。对了,庞师傅你曾经游历过大漠,懂得图荪人的话,刚好您老来审讯。” 老者庞师傅皱起眉头,看着宇文承朝道:“为何不先去侯府,将此事向老侯爷禀明?” 秦逍一怔,这时候才明白,原来此处并非宇文侯府,难怪如此普通,想想也是,宇文氏作为西陵第一门阀,就算为了脸面,也不可能让自家府邸如此寒酸。 宇文承朝称呼老者为师父,此人看来地位不一般,或许这里便是这位庞师傅的宅子。 不过秦逍与庞师傅一样,心想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回城之后,宇文承朝没有回侯府,却反而先来到这个地方,着实有些奇怪。 “回头再向他老人家禀报。”宇文承朝道:“师父,先让人设灵堂。” “设灵堂?”庞师傅脸色一沉,冷声道:“简直是胡闹。这是你的宅子,属于宇文家,你在宇文家的宅子设灵堂,想要做什么?” 秦逍又是一愣,心想这里难道不是庞师傅的宅子? 宇文承朝指着马背上的尸首道:“他们是我的兄弟,是因我而死,我当然要为他们操办丧事。” “承朝,你莫忘记,你只有一个兄弟,那是少公子。”庞师傅也不客气:“他们是你的部下,你可以将他们当兄弟,却不能在宇文家的宅子设灵堂。上次你已经让老侯爷很不满,难道你还要让他老人家大发雷霆?”向赵毅吩咐道:“赵毅,你带几个人,将他二人的遗体送回去,去账房领银子,每家先送去二百两,告诉他们,丧葬的花费,由大公子这边一力承担。” “师傅.....!”宇文承朝似乎还要坚持。 庞师傅愠怒道:“还要说什么?都听我的,赵毅,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办。”目光终于落到秦逍身上,打量几眼,皱眉道:“这又是何人?” ---------------------------------------------------------------- ps:这一章特别送给【心泪亦静】好兄弟,今日另有两更!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十五章 兄弟阋墙 宇文承朝回过头,向秦逍招手,示意秦逍过去。 秦逍上前去,宇文承朝这才向他介绍道:“这是庞师傅,是我的老师。”又向庞师傅道:“这是我在外面结识的小兄弟,王逍。” 庞师傅上下看了看,也没有多问,显然他也习惯了宇文承朝结朋交友,上前拉过宇文承朝的手臂,低声道:“这段日子,绝不可再触怒老侯爷,还要想办法让老侯爷原谅你,你可明白?” 宇文承朝却似乎并不在意,冷笑道:“师父,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为了取悦于他,我何时懈怠过?该做的,不该做的,只要能让他高兴的事儿,我都是拼了命去做。”摊开手,道:“结果如何?” 庞师傅皱起眉头,见赵毅还在那边呆呆不动,怒道:“赵毅,你不想干了吗?吩咐你的事情,你没有听见?” 赵毅忙道:“不敢,庞师傅,我.....我这就去。”向庞师傅身后几人招呼道:“都过来帮忙,愣着做什么。” 那几人忙上前来,赵毅向宇文承朝问道:“大公子,是不是就这样用马驮着将他们送回去?” “你不能用用脑子?”宇文承朝心中憋火:“套两辆马车,用马车送过去。庞师傅交代的事情,不要忘了,去账房拿银子。” 赵毅忙带人从侧门绕过去套马车。 宇文承朝知道不好在门外争论,走到门前,才发现忘了秦逍,招手让秦逍上前,想了一下,才向边上一名守门的护卫道:“费凉,你带王兄弟去后援安排一下,腾出个地方。”又向秦逍道:“王兄弟,你跟着费凉先去后院安顿,我这边将事情忙完,回头找你说话。” 秦逍忙拱手道:“大公子先忙。” “对了,王兄弟还没有吃东西,费凉,让后厨做些酒菜。”宇文承朝简单吩咐了一下,便与庞师傅匆匆进了府内。 费凉见秦逍一身破衣烂衫,一开始骨子里还有些瞧不上,可是大公子似乎对这位小乞丐十分看重,还亲自吩咐要准备酒菜,倒也不敢轻视,拱手道:“小兄弟,你跟我来。” 秦逍跟着费凉进了宅子,发现宅子里面倒也很普通,并不如何奢贵,但却也是古色古香。 费凉并不是带着秦逍直接穿堂过院,而是绕到边上的侧廊,很快便到了后院,左右两排房子,中间却是摆放着兵器架,正后院靠墙的地方竖着几只草人,显然是当做箭靶子。 兵器架上有刀有枪,还有长棍等不少兵器,看来这里平日里是用来练武之地。 左右两排房舍,各有八间房,费凉领着秦逍进了一间屋里,里面陈设简单,摆着两张木床,费凉指着里面的一张木床道:“王兄弟,你就睡那张床吧,刚好空着。” 秦逍笑着拱手道:“有劳费大哥了。” “不用客气,这是大公子吩咐的。”费凉笑道:“对了,王兄弟,你怎么认识大公子?” “大公子狩猎的时候,恰好遇上,他宅心仁厚,见我无家可归,所以收留我,让我跟着一起回来。”秦逍含笑道:“是了,费大哥,这是大公子的宅子?” 费凉点头道:“那是自然。” “恕我冒昧,大公子是侯府公子,怎么......?”秦逍低声询问,还没说完,费凉便已经打断道:“王兄弟,你刚来,有许多事情不懂,那就慢慢看慢慢学,不该问的话,尽量不要问。这里不是寻常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小弟失言了。”秦逍在甲字监混了多年,察言观色本事自然是了得,立刻化解尴尬:“费大哥是这里的老人,见多识广,能担任大公子的护卫,看守正门,自然是深得大公子的信任和器重,以后还要费大哥多多关照。” 他心里却清楚,宇文承朝真正器重的只能是胖鱼那伙人,这费凉在这宅子里没什么地位,否则也不会派去看门。 回来的时候,费凉抢上前去给赵毅牵马,可见地位连赵毅都是远远不如。 不过秦逍左一声大哥右一声大哥,还是让费凉十分受用,走到门前,环顾一圈,这才关上门,走进来在木床上坐下,低声道:“都是自家兄弟,谈不上关照,互相提携。”顿了一下,才道:“大公子已经从侯府搬出来两年了,你有所不知,自从大夫人过世后,老侯爷宠爱琼夫人,再加上孟舅爷推波助澜,老侯爷对大公子日益不满,而少公子逐渐得宠,那帮人联手排挤大公子,大公子在侯府都没了立足之地。” 秦逍一怔,心想原来是兄弟相争,看来宇文承朝在兄弟之争中大大落了下风,甚至在侯府都没了席位,难怪会单独在外面有宅子。 “本来嘛,如果有朝一日老侯爷不在了,宇文家主的位置定然是由大公子继承,甚至长义候的爵位也该归于大公子。”费凉轻叹一声:“不过以现在的情势看,莫说爵位,大公子恐怕连家主的继承权都没了。” 秦逍低声道:“那庞师傅又是何方高人?” “那是大公子的师傅。”费凉对大公子的情况显然一清二楚:“据我所知,庞师傅是京都人士,曾是京都一座书院的夫子,饱读诗书,那可是真正的读书人。听说他在京都得罪了人,卷入了案子,说是被冤枉了,后来定罪发配到了西陵来,一家老小都跟着到了这边。庞渊.....唔,就是庞师傅在城里一开始开了家私塾,不过他名声在外,老侯爷知道他来了西陵,竟是亲自前往,将他请回了侯府。” 秦逍道:“看来老侯爷很重贤。” 费凉叹道:“那时候大夫人还在世,老侯爷对大公子也是十分的喜爱,请了庞师傅回府,就是要让庞师傅给大公子做师傅。” “原来如此。” “大公子聪颖好学,庞师傅自然也很喜欢,自那以后,就一直护着大公子。”费凉道:“大公子从侯府搬出来,费师傅也就跟着一起出来。大公子平时为人和善,可是发起脾气来,那可是吓得紧,也只有庞师傅能劝得住,他对庞师傅那是真正的敬重,我觉着除了庞师傅,就算是老侯爷也管不住大公子。”说到这里,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起身道:“你赶路辛苦,先歇一歇吧,我去给你弄吃的。” 秦逍忙道:“有劳费大哥。” 费凉走到门前,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笑道:“王兄弟,大公子收留你,以后你是大公子的人,这一身衣衫可不成,走出去那可是要给大公子丢人。你等着,我去帮你弄一套衣裳过来。” “那可真是太谢谢费大哥了。” “用不着谢。”费凉往回走了两步,低声道:“大公子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可是对咱们下人那是没话说,出手阔绰。虽说大公子如今不受老侯爷的宠爱,但应得的例银一点也不少,而且大公子的外公也是豪门世家,有的是银子,跟着大公子,不愁吃穿。”嘿嘿轻笑道:“咱们给大公子当差,不就是为了吃饱肚子,只要有银子,大公子能不能继承爵位,那也不是我们去操心的。” 秦逍连连称是,费凉这才出了门去。 走到里面的木床边,秦逍向后躺倒,展开双臂,舒展身体,一阵轻松。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豪门世家深宅大院的争斗,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秦逍反倒觉得这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身处侯府,人多眼杂,自己要掩饰身份反倒十分困难,大公子这宅子里人不多,比侯府要简单太多,如此栖身于此,反倒更加安全。 在这里呆上几个月,再找机会离开,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 昨天白天走了一天路,昨晚在山林之中又是一场搏杀,直至来到奉甘府城,从头至尾还没有好好歇息,此时感觉颇有些疲惫,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 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瞧见床边的椅子上放着一套衣衫,看来费凉之后将衣服送来,却没有打扰自己。 秦逍心知自己一身破衣烂衫在外流浪自然是毫不起眼,可是若跟着大公子,这一身衣衫反倒最是显眼。 将旧衣衫脱下来,里面只留了乌色软甲,正要将手中的破衣烂衫丢到一旁,却忽然停下手,看着手里的衣衫,心中却想起了红叶。 数月过去,不知红叶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还是守着那间油铺。 孟子墨情况如何? 还有小师姑,如今又是身在何方? 秦逍沉默片刻,忽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立刻问道:“谁?” “王兄弟,你醒了?”费凉声音传过来:“正好,大公子他们刚刚离开,让我等你醒过来。” 秦逍担心被对方看到自己里面的乌色软甲,说话之间,迅速穿上衣衫,好在费凉也没推门进来,只是道:“大公子有吩咐,若是王兄弟你醒了,让你去临泉街揽月坊找他们。” “揽月坊?”秦逍收拾整理了一下,这才过去打开门。 费凉一见秦逍,身子竟是情不自禁躬了两分,赔笑道:“先前弄好了酒菜送进来,发现你已经睡着,所以没好叫醒你。咦,王兄弟,这一身衣衫真是合适,你身材好,穿什么衣服都潇洒。”言辞之中,满是谄媚。 秦逍这一身衣衫也不算十分合身,略显大了一些,不过大公子宅子里的东西自然讲究,质料很好,这套衣衫是宅内下人的便装,谈不上气派,却干干净净,走出去也足以见人。 ------------------------------------------------------------------- PS:再谢心泪亦静兄弟赏盟主,感谢中天地小涛涛好兄弟成为舵主,感谢书友58475961、魔主云澈、水水李、当代晕车、书友56688635、书友58475961等兄弟的破费,谢谢你们!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十六章 自己去解释 甲字监的历练,自然让秦逍深通人情世故。 他初来乍到,也晓得要和寨子里的人搞好关系,笑道:“费大哥过奖了。我虽然刚来,但看得出费大哥为人仗义热情,以后咱们要多亲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费凉笑得合不拢嘴:“王兄弟,承蒙你叫一声大哥,以后有任何事情,只要和我说一声,能办的我一定给你办。” 秦逍立刻点头,费凉才继续道:“王兄弟,大公子对你可真是不一般。你刚刚来,他便要带你去揽月坊,你要知道,能跟着大公子进揽月坊,那是真的被大公子当成自家兄弟。” “这是大公子看得起。”秦逍忙道,随即问道:“是了,费大哥,揽月坊是什么地方?” “我待会儿给你指路,不远,就在附近隔两条街。”费凉热情道:“揽月坊是一处乐坊,没有家世,那是连揽月坊的大门都进不去的。” 秦逍一怔,忍不住想,宇文承朝手底下刚有几人过世,这时候他却带人往揽月坊去,似乎有些不该。 “大公子心情一定不好。”费凉叹道:“我给大公子当了两年的差,知道他性情。他高兴的时候,会合赵毅他们在寨子里吃肉喝酒,可是不高兴的时候,就绝不留在宅子里,一定会去揽月坊。” “哦?”秦逍疑惑道:“这是为何?” “有庞师傅啊。”费凉笑道:“大公子心情不好,会喝酒到天亮,若是在宅子里,庞师傅一定会劝散酒席,不让他们喝下去。可是到了揽月坊,那就谁都不敢劝,大公子他们才能喝得尽兴。” 秦逍这才明白过来。 想想也是,这次宇文承朝被图荪人袭杀,虽然躲过一劫,但手底下折损两个人,而且这次袭杀背后必有隐情,宇文承朝的心情当然不可能好的起来。 这时候跑到揽月坊去喝酒,自然是一醉解千愁。 “揽月坊专门有一处房间是为大公子所设,被认可不敢叨扰。”费凉笑道:“不过我只是听说过,却从没有见过,嘿嘿,王兄弟,你可真是了得,刚来第一天,就能让你去揽月坊,哎.....!”满是羡慕。 “要不费大哥跟我一起去?”秦逍道。 费凉忙摆手笑道:“说笑了,说笑了,大公子只让你过去,我可还没有资格跟着去。对了,王兄弟,大公子让你醒来之后就过去,你就别耽搁了。” “有多少人去?” “也就平时跟着大公子的那几个人。”费凉道:“你睡着的时候,大鹏和宁志峰也都回来了。” 秦逍立时便想到昨夜引开部分追兵的三骑,大鹏也在其中,忙问道:“回来几个人?” “两个。”费凉道:“仇老八还没回来,大公子吩咐我等着仇老八,他要是回来,也让他赶紧去揽月坊。” 秦逍心下奇怪,暗想那三骑是一道离开,既然大鹏回来,也就说明他们摆脱了追兵死里逃生,应该一道回来,怎么只回来两个? “大鹏和宁志峰是一起回来的?” “那倒不是。”费凉摇头道:“宁志峰先到,大鹏也就你醒来之前半个时辰才到。” 秦逍这时候就明白过来。 大鹏三人引开追兵后,显然是继续分开,图荪兵自然也只能分兵,三人也就等若是将本就不多的图荪兵分成了三路,如此一来,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再要摆脱追兵也就容易不少。 本来宇文承朝让他醒来去揽月坊,秦逍兴趣也不是很大,不过如今寄人篱下,宇文承朝既然留下话来,自己也不好不听,而且他这两天也确实馋酒,那揽月坊既然是乐坊,美酒自然不少,自己过去喝几杯解解馋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跟着费凉出了宅子,费凉十分详细地说明了揽月坊的具体位置,他要守着大门,不好离开,秦逍大致明白了揽月坊的所在,倒也不用要人领着去。 秦逍离开宇文大宅,按照费凉所说的位置寻了过去。 走在街头上,人流攒动,比龟城确实要热闹许多,他虽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却还是布衣,街道上普通人大都是穿着布衣,锦缎那是有钱有身份的人才能享用。 只走在大街上,那倒无所谓,可是按照位置找到揽月坊的时候,进出揽月坊的全都是锦衣在身,即使在门前,也是锦衣多而布衣少,毕竟这里是有钱人才来的地方,寻常百姓也不会靠近。 秦逍穿着布衣,来到揽月坊,也就难免有些特别,那些身着锦衣的公子豪客看到秦逍的穿着,脸上就很明显地露出不屑之色。 揽月坊共有三层,木质结构,楼前前檐斜飞,美轮美奂,这样的乐坊莫说整个西陵,就是在奉甘府城也并不多见,十分豪阔,而且占地极广。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华灯初上,纸醉金迷。 秦逍心中感叹,朱门酒肉路有饿殍,那确实是真真切切。 见到揽月坊门前一左一右有两名青衣小厮,对着进出的客人鞠躬赔笑,当下便上前去,想问一下宇文承朝在哪间房,刚上前还没有问话,只觉得右边胳膊一紧,已经被人扯住,秦逍条件反射般差点扭身出手,好在控制及时,虽然左手握拳,却也只是扭过头去,只见一名粗壮的汉子拽着自己的手臂,破口骂道:“瞎了眼吗?没看到马公子,你个狗东西,抢什么抢?” 秦逍一怔,这时候看清楚,在那大汉身后,一名年近三旬的锦衣公子正背着双手,身后跟着三四名跟班,自己上前时没有看到,但显然这帮人认为自己挡住了他们的路。 秦逍被扯着胳膊,那人虽然用了力气,但秦逍方才被抓之时身形很稳,那人没能将秦逍拽开。 初来乍到,秦逍心里虽然有些窝火,却强自忍住,笑道:“你们先进!”后退两步,让开了道路。 那锦衣公子斜睨了秦逍两眼,冲着门前的青衣小厮道:“你们也不管管?这地方可是什么人都能进来?要是有些小偷小摸的狗玩意儿跑进去,客人们丢了东西,你们担当得起?” “马公子,你快请进。”青衣小厮赔笑道:“我们一定盯紧,绝不让不该进去的人溜进去。” “不该溜进去的人?”马公子笑道:“倒也没有什么不该溜进去的人,只要守着不让狗进去就好。” 他身后几人顿时笑起来,一人已经道:“不错不错,公子爷说的极是,这揽月阁人可以进,但是狗却进不得。”说话间,几人都是盯着秦逍,那分明是在辱骂秦逍。 秦逍面带微笑,笑道:“如此说来,你们都进不得?” 他虽然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惹事,但对方得寸进尺,甚至连番侮辱,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傲气,秦逍可以让你一次,却绝不会任由对方得寸进尺。 “公子爷,他骂咱们是狗?”先前拽着秦逍胳膊的那人立刻叫起来。 “好啊,你敢骂我们是狗?”马公子勃然大怒,指着秦逍道:“来人,将这狗东西给我拖到巷子里,狠狠地打,至少让他半个月起不来床。” 那大汉露出凶恶之色,马公子身后几人也上前来。 秦逍心下冷笑,忽听门内一个声音道:“马公子要打谁?”只见一人从屋里走出来,一身劲衣,秦逍瞅了一眼,感觉有些眼熟,马上想起来,这人昨晚跟着大宇文承朝一起围着篝火吃肉,后来引着部分追兵离开,是那三骑之一。 “宁五哥。”马公子一看到来人,顿时赔笑道:“你也在这里吃酒?” 秦逍立时便知道,这人应该就是宇文承朝手底下的宁志峰。 宁志峰脸上带笑,道:“马公子,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你说要打谁?” “就是这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马公子一指秦逍,凶神恶煞般的道:“这狗东西要闯进揽月坊,还口出狂言,辱骂我是狗,我今天定要扒了他一层皮。” 宁志峰叹了口气道:“揽月坊开门做生意,只要怀里揣着银子,谁都能进来,马公子为何说他是闯?我瞧这位小兄弟气宇轩扬,一看就是好人,他又为何要骂你?” 马公子一愣,没有想到宁志峰会为一个寂寂无名的小辈说话。 宁志峰也不再看马公子,向秦逍拱手道:“王兄弟,大公子在里面等你,知道王兄弟也好酒,今晚可是上了奉甘府城最好的酒,快随我进去。”伸手过来,竟是十分亲热地握住了秦逍的手腕子,带着秦逍往里面去。 马公子和手底下那几人目瞪口呆,动也不敢动。 “对了,这事儿我不好处理。”宁志峰带着秦逍进了门,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道:“大公子就在里面,你方才侮辱了大公子的客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你自己去向大公子解释一下,大公子现在心情不好,你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一些。”似笑非笑,丢下一句话:“你知道在哪间屋。”再不废话,领着秦逍进了去。 马公子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额头冷汗也几乎是在顷刻间冒出,身子摇晃,幸亏手底下一人眼疾手快,伸手扶住,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瘫坐在地。 ----------------------------- ps:三更送上!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十七章 马场 秦逍跟着宁志峰进了揽月坊,才发现这里面比外面更为华美。 从外面看,揽月坊已经很是气派,进了里面,就只能用奢华来形容。 大堂正中间,两名身着华丽飞天服的舞姬正在一座圆形木台上翩翩起舞,四周一圈都是桌子,所有桌子都坐满了人,觥筹交错,男人们的眼睛都盯在舞姬身上,半刻都不舍离开。 在桌上陪客的姑娘们争奇斗艳,不过在那两名飞天舞女的光彩下,却都黯然失色。 西陵虽然名义上是大唐疆域,但在这片土地上有着从各方来的人们。 作为西陵第一雄城,除了从关内而来的唐人,也有许多从西域诸国而来的商旅,此外在城中不乏兀陀人和图荪人的身影,甚至于遥远东北方渤海国的商旅也有出现。 西域的商人不但会带来许多异域特产与唐人交易,甚至有一些人还会带来西域的美女,当做货品卖给各家乐坊作为舞姬。 西域舞女有着过人的舞蹈天赋,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以及魅惑众生的容颜,让西域舞姬深受达官贵人们的喜欢,不过这些舞姬的身价昂贵,没有实力的乐坊,很难买下西域舞姬作为乐坊的台柱子。 奉甘府城是西陵第一雄城,而揽月坊是城中第一乐坊,实力雄厚,据说背后有数大门阀世家作为靠山,所以西域商人一旦有舞姬在手,来到奉甘府城,第一时间便会送到揽月坊。 揽月坊若是买下自然更好,若是觉得不够出众,西域商人才会想办法卖给其他的乐坊。 进了揽月坊的西域舞姬,通常也只会在里面待上三五个月,等客人们觉得有些腻味了,就会有新来的舞姬顶替上来,而原来的舞姬,要么以天价卖给富贾巨商,要么就会被西陵门阀带走,成为私房玩物。 西域舞姬在乐坊是真正的卖艺不卖身,再多银子,也不会陪客共度春宵。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也正因如此,西域舞姬就成了揽月坊日进斗金的保证,也让揽月坊始终屹立于乐坊首位而不动。 秦逍跟着宁志峰从廊下走过,远远看着台上妖艳性感的西域舞姬,心下却也是砰砰直跳,一瞬间,脑中竟是想起小师姑,不知道若是小师姑在这台上扭腰摆臀是否也会吸引这么多人? 这念头刚刚闪过,不自禁打了个喷嚏,心下骇然,暗想难道自己在脑中亵渎小师姑竟然被小师姑感应到? 宁志峰显然对这些太过习惯,一眼也没看到台上的舞姬,带着秦逍上了二楼,到了最靠左首里间的一处屋内,刚一进去,便觉里面十分宽敞,中间摆着一张极大地案子,几人席地而坐,桌上酒菜丰盛,居中而坐的正是宇文承朝。 宁志峰领着秦逍进来时,众人的目光立时都瞧过来,宇文承朝面色泛红,一看便是已经饮了不少,瞧见秦逍,立刻笑着招手道:“王兄弟,快过来,快过来,大伙儿正等着你。” 秦逍向众人一拱手,目光扫过,围桌一圈的几人中,胖鱼、赵毅秦逍自然认得,还有一人昨晚也见过,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大鹏。 大鹏瘦长脸,皮肤略有些发黑,抬头看了秦逍一眼,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胖鱼也是向秦逍笑了笑,赵毅倒是热情一些,开口道:“王兄弟,大公子等着你过来,可是给你准备了好酒,今晚不醉不休。” 宁志峰过去在大鹏边上席地坐下,秦逍也过去,在宇文承朝右手边坐了,见到桌上酒倒是喝了不少,不过菜肴却没动多少,一桌加上自己,共有六人,但却摆着九只酒碗,这桌案极大,围坐十人都不嫌拥挤,所以空出不少地方。 秦逍看在眼里,心知虽然是在乐坊买醉,但宇文承朝显然不是过来寻欢作乐,多出的那就只碗,自然是当作其他几位兄弟还在。 宇文承朝在长义候府遭受排挤,不受待见,感受不到家人的亲情,是以将感情寄托在兄弟之情上,与胖鱼这些部下称兄道弟相处融洽,此番折损两名亲信,还有一人生死未卜,自然是心情不好。 秦逍刚刚坐下,还没拿起酒碗,就听外面传来声音道:“大.....大公子!”一人畏畏缩缩出现在门前,正是那马公子。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宁志峰过去在宇文承朝耳边低语几句,宇文承朝脸色更加难看,看了秦逍一眼,这才向马公子招招手,马公子忙躬着身子进了屋里,赔笑道:“大公子在饮酒?大公子若是不嫌弃,给我个面子,今晚这里的开销我来请客,我......!” “你是什么东西?”宇文承朝冷冷道:“你有什么面子,老子为何要给你面子?” 马公子额头冷汗如雨,尴尬道:“大公子,是我的错,我......!” “你刚才在乐坊大门外说,这揽月坊不许野狗进来?”宇文承朝盯着马公子的眼睛,目光如刀。 马公子普通已经跪倒在地,声音发抖:“大公子,我胡说八道,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是.....是我瞎了眼.....!” 秦逍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心中却是感叹。 龟城的时候,他与孟子墨面对的是甄煜江这位少公子,心里对门阀子弟满是厌恶,只是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与宇文家大公子走在一起,而且这位门阀子弟竟然是为了自己对另一名纨绔子弟发难。 “今天我没心情打你。”宇文承朝寒声道:“不过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踏入揽月坊一步,你既然说过野狗不得入内,那么你就没有资格进来。” 马公子一怔。 这揽月坊是他拥抱青春和梦想的地方,所有的欢乐几乎都在这里,如果再无法踏进揽月坊,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以后莫要让我再见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一次,你可听明白了?”宇文承朝心情本就十分低落,再加上几杯酒下肚,火气正盛。 马公子心知不进揽月坊,自己可能没了半条命,可是现在若不滚出揽月坊,只怕这条命真的要永远留在这里。 “还不滚。”赵毅大喝一声。 马公子再不敢多留,慌慌张张爬起身,狼狈而去。 马公子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但宇文承朝等人却都没有发笑,屋里先是一阵趁机,宁志峰却终于拿起酒坛,给秦逍倒上酒,打破沉寂道:“王兄弟,我给你满上,听说昨晚是你救了大公子,大伙儿都很感激,这杯酒我先敬你。” 端起自己的酒碗,仰首一干二净。 秦逍也端起酒碗,他瞧见下面那些客人都是用酒杯吃酒,但大公子这边一只酒杯都没有,就是用酒碗大口喝酒,有些尴尬道:“诸位大哥,这一碗酒下去,我只怕就要倒下去了。” “这酒量也是要练的。”赵毅笑道:“以后跟着大公子,就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否则就是娘们。” 宇文承朝却是轻拍了一下秦逍肩头,含笑道:“莫要听他胡说,能喝多少喝多少,慢慢来,不必着急。今晚都不要走,咱们喝个通宵。” 宁志峰也笑道:“王兄弟,大公子都发话了,你就不用怕。酒嘛,慢慢喝,要真是醉了,揽月坊有的是睡觉的地方,你要是喜欢哪个姑娘,只要开口,今晚就可以搂着她睡一宿。” 赵毅忍不住道:“疯子,你以为是个人都和你一样,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啊?王兄弟还年轻,可别带坏了他。” “赵毅,你是不是羡慕了?”宁志峰哈哈笑道:“你有老婆孩子,可是我浪子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可以找女人,但是你若眠花宿柳,回去之后,你老婆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她敢?”赵毅一翻白眼:“你难道不知道,我在家里说一不二,想干什么,她屁都不敢放一个。” 胖鱼端着酒碗,慢悠悠道:“可是我记得去年某人想要娶个小妾,说是回家商量,第二天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此后再也不提小妾的事儿,不知这又是何故?” 众人顿时都大笑起来,赵毅脸一红,嘟囔道:“是我自己打消了主意,和我家那位没关系。” “西陵马。” 众人大笑之间,却听得一个声音道:“他们不是突然出现,是早就谋划好。” 众人循声开去,说话的是一直没有吭声的大鹏。 大鹏从外面看上去是个老实人,进来之后,秦逍也没听他说一句话,便是其他人大笑之时,他也不苟言笑,显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这一句话一说,众人的笑声顿时静下来,宁志峰十分乖巧,过去关上了房门,回到位子坐下,才听大鹏道:“那都不是普通的西陵马,是照着官马所配,要找到这匹马源,其实并不算太困难。” “应该是出自马场。”胖鱼也肃然道:“能够一次调拨几十匹这样官配的好马,只能出自祁连山下的三大马场。马场都要造册,仔细查找马场的马册,就可以查出那几十匹马出自哪处。” 宁志峰摇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如果能拿到三大马场的真实马册,自然一目了然,三四十匹马并不是小数目,在马册上当然有记载。只不过......三大马场,另外两家马场在甄家和樊家的手里,他们不可能将马册交给我们,就算咱们的马场,也一直归孟舅爷管理,马册在孟舅爷手里,没有老侯爷的吩咐,他也绝不可能将马册让我们看到。”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十八章 幕后 宇文承朝冷笑一声,道:“马场那边的猫腻,你们并非不清楚,从建立马场的那一天开始,就有两份马册,这阴阳马册一真一假,那份假马册用来应付都护府和朝廷,只有真马册才能弄清楚马场骏马的数量。只不过......就连我,活到现在,也没有见过真马册。” 宁志峰点头道:“大公子说的不错,老侯爷将马场交给孟舅爷打理,真马册也就在孟舅爷的手中。马场除了每年都要向朝廷进献四百匹良驹,还会私下售卖,每年关内马贩从马场至少也要带走好几百匹。每年新生的马犊子或是因病死去的马匹,甚至跑出马场逃走的,这些账目若非管着马场,外人不可能闹得清楚。” “这些年许多事情老侯爷都丢给孟舅爷和其他人去做,马场的数目,都凭着孟舅爷呈上的马册。”赵毅低声道:“说句不该说的话,孟舅爷呈给老侯爷的马册是真是假,那都不能确定。” 在座几人都是脸色凝重。 秦逍心想宇文承朝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以他的性情,当然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图荪人骑着西陵马,是个人都知道这背后有蹊跷,宇文承朝当然不会忍下这口气,也必然会想办法查出幕后的真凶,抓到证据在手,尔后再行发难。 他现在苦闷,除了手底下折损几名弟兄,此外也是因为明知道是有人要对自己下手,自己却没有证据抓在手中去报复。 “对了,大公子,抓回来的图荪人可交代什么?”胖鱼忽然问道。 宇文承朝道:“我和师父一起审问了他,按他所说,只是听从命令而已。”顿了顿,才继续道:“这帮人是从漠西草原绕道兀陀境内,然后从昆仑外关化整为零来到西陵。” “原来是从西边过来。”胖鱼微微点头。 漠西草原与兀陀人的疆域接壤,双方也会时有冲突,不过并没有发生大战,无论是兀陀人还是图荪人,都觉得对方物资贫瘠,不值得去拼命,只有唐帝国和西陵物产丰富,那才是值得拼了性命去抢掠的地方。 “他们是漠西草原的小部落,去年在部族争杀之中,这个部族就已经被吞并。”宇文承朝道:“这伙人逃了出来,一直在漠西草原流窜,后来被追杀躲到了兀陀人的地盘。本来他们衣食无着,在兀陀境内也只能劫掠为生,不过因此也被兀陀人追杀。” 大鹏忽然道:“听说这几年图荪杜尔扈部日渐崛起,几年前选出了新族长,此人凶恶如狼却又狡猾如狐,短短几年,在漠南草原吞并了诸多部落。还有传闻说这位新族长是图荪人的天选之子,要一统图荪各部。” “狗屁天选之子。”赵毅嘲笑道:“不过是一群蛮子,当年二十万大军南下,最后还不是化作鸟兽散,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这帮人打不过大唐,就只能自己人杀自己人。” 宇文承朝道:“也不用去管他们如何。这群图荪人在兀陀人的境内劫掠,自然讨不了好,一直被兀陀人追杀。他们的头领忽然得了一笔银子,然后这帮人就分批进了昆仑关,尔后在约定的地点聚集,那俘虏交代,头领告诉他们,入关是因为受雇于人,要取了我的性命,尔后还能有更多的银子拿。不过除了那名首领,其他人并不知道袭杀的目标是谁。” “受雇于人?”宁志峰冷笑道:“能够雇佣一群图荪人卖命,银子自然少不了。” “他们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潜伏下来,有人给他们提供了马匹和兵器。”宇文承朝此时却很是冷静,缓缓道:“就在昨天,有人告诉了他们头领袭杀的地点和时间,所以昨晚他们便直奔我们杀过来。”冷笑道:“不过上山之后,他们的头领很快就被我射杀,没了头领,一盘散沙,却又想着完成任务拿到银子,这才不得不追上来。” “银子没拿到,命都没了。”赵毅冷笑道:“大公子,那俘虏有没有供出是谁雇佣他们?” 宇文承朝摇头道:“他确实只是个小喽啰,知道的不多。” “大公子的身份非比寻常。”大鹏道:“而且大公子为人仗义疏财,待人也和善,仇家不多,更不会有什么人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想要取大公子的性命。” “大鹏说的不错。”胖鱼赞同道:“西陵地面上,想害大公子的人不会太多,敢出手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宁志峰道:“我只是奇怪一件事情。” “什么?” “西陵三郡,流寇也不在少数。”宁志峰道:“虽然当初剿灭了几拨盗寇,但龟缩起来的匪寇少说也还有十几伙,这几年他们有了喘息之机,不少都恢复了元气。当初我们与官府联手剿寇,让那帮孙子不敢露头,他们对咱们自然是恨之入骨。” “疯子,你到底想说什么?”赵毅催道:“说话快一些,咱们说图荪人,你扯到匪寇作甚?别扯不相干的。” 胖鱼瞥了赵毅一眼,道:“自己脑子不灵光,就闭口别说话,听别人说。” 赵毅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说什么。 “如果要袭杀大公子,按道理来说,找那些盗寇岂不更方便?”宁志峰故意放慢语速:“那帮人本就对宇文家恨之入骨,就算不给银子,有机会袭杀大公子,他们也可能会出手,如果重金雇佣,那帮狗东西定然会答应。西陵盗寇马术大都不错,而且常年躲在山上,如果真的是他们出手,比图荪人更有把握。” “疯子说得有道理。”胖鱼点头道:“雇佣图荪人,花费的精力要大得多,要从兀陀找到这伙人,等他们来到西陵,还要想办法帮他们隐藏行迹不被人发现,如果直接雇佣盗寇,不但更方便,而且把握更大。” 宇文承朝淡淡笑道:“那只有一个原因。” “大公子是说,如果雇佣盗寇,更容易被查出谁是幕后真凶?”大鹏问道。 宇文承朝道:“西陵盗寇比图荪人狡猾得多,而且更了解西陵的情况。虽然盗寇胆大包天,但要冲着我来,他们还是会考虑一下后果,至少他们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雇佣他们。” 众人都是微微颔首。“一旦袭杀失败,盗寇未必会守口如瓶。”宇文承朝冷笑道:“而且那些盗寇从无信义可言,就算成功了,难保日后不会以此为要挟,继续勒索。”端起酒碗,仰首饮尽,这才放下酒碗道:“相比而言,图荪人倒是信誉好的多,他们拿银子办事,俘虏不知目标是谁,也就证明他们的头领确实很讲究,或者说,那头领也根本不在意是谁雇佣他们,只在意能拿多少银子。” 赵毅握拳道:“所以幕后黑手是担心我们找到证据,能查出他到底是谁,所以才会费尽心思雇佣图荪人来下手。” “如果那些马匹是出自咱们的马场......!”大鹏话说到一半,后面的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场诸人都是微微变色,宇文承朝却显得颇为淡定。 秦逍自始至终并不插话,但几人所言,他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毫无疑问,大鹏没有将话说完,自然是因为有所顾忌。 他已经知道,宇文承朝在侯府受排挤的直接原因,便是因为琼夫人和宇文少公子受宠,而孟舅爷很可能与琼夫人是兄妹,否则也不会被称为舅爷,即使自己猜错了,这二人并无兄妹关系,但从主人的言辞之中,也完全可以判断孟舅爷和琼夫人是同一阵线。 宇文兄弟之间的争斗,就像所有大户人家子嗣明争暗斗的目的一样,无非是要取得家族的继承权和掌控权。 宇文承朝虽然在这场争斗中已经落於下风,但他毕竟是长子,按照宗族习惯,常理来说宇文承朝拥有继承的资格,也正因如此,琼夫人一派即使占据上风,却也不敢丢以轻心,对宇文承朝必然还是存有敌视之心。 最要紧的是,宇文承朝都从侯府搬出来,由此可见之前双方的争斗着实激烈,互相之间也已经不存在兄弟之谊,只会将对方视为仇敌。 无论谁最终继承了爵位,那么另一人必然会更加凄惨。 也就是说,如果日后有变,被宇文承朝继承爵位,琼夫人和少公子当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孟舅爷管着马场,又是琼夫人一派,如果图荪人那批马是从宇文家的马场调出去,那么这次袭杀背后,很可能就与琼夫人一派脱不了干系。 秦逍相信包括宇文承朝在内的这几人心里肯定都在怀疑琼夫人和少公子,但毕竟手上没有证据,此事事关重大,没有真凭实据,那是万不能轻易说出口。 屋内正自沉寂,忽听得房门被敲响,众人都是向房门瞧过去。 刚才宁志峰为方便里面说话,关上了房门,按道理来说,应该不敢有人过来打扰,听得房门连续被敲,宁志峰起身过去,打开了房门,一人已经推开宁志峰,直接闯进来,手里拎着一只银酒壶,扫了一圈,瞧见宇文承朝,抬手指着大公子,带着醉意笑道:“大公子,你果然来了,你可有好些日子没过来,刚听他们说你今日大驾光临,我还以为他们说笑,过来瞅瞅。”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八十九章 泄泄火 突然从门外闯进来的人也就三十出头年纪,一身华丽锦衣,一看就是出身显贵世家。 不过在宇文郡内,无论你出身如何,自然也及不上宇文大公子尊贵。 秦逍见这家伙带着醉意进来,心下叹了口气,心想宇文承朝正在和手底下的兄弟说话,你就这般毫无礼貌闯进来,下场恐怕比先前那位马公子还要凄惨,看了宇文承朝一眼,果然见宇文承朝脸色很不好看。 “原来是表少爷。”赵毅却已经含笑起身:“表少爷这是喝醉了吗?” 那人瞥了赵毅一眼,张口骂道:“你是什么狗东西?凭什么说我喝醉了?滚一边去,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我要和大公子说话。” 宇文承朝脸色更难看,胖鱼等人也都是皱起眉头,却无人开口。 秦逍心下奇怪,暗想赵毅称呼此人为表少爷,那又是什么来头? 不过如果是一般人,如此无礼,用不着宇文承朝出手,他手下的人肯定已经动手将此人打了出去,有宇文承朝做靠山,赵毅这帮人在奉甘府城忌惮的人并不多。 不过此时胖鱼等人都坐着不动,任由表少爷放肆,自然不会因为他的本事,只能是因为他的背景。 “大公子,来,酒满上,我敬你一杯。”表少爷晃荡着走到宇文承朝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胖鱼看出秦逍的疑惑,凑近他耳边低声道:“这是孟舅爷家的表少爷,孟布居。” 不举? 原来是孟舅爷的公子,秦逍顿时恍然大悟,也难怪胖鱼对人对他有些忌惮。 孟舅爷是老侯爷器重的人,连极其重要的马场都交到孟舅爷手中,可见孟舅爷在宇文郡着实有很大的权势。 宇文承朝虽然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也并非是粗放冲动之人,这表少爷虽然无礼,但背后毕竟有孟舅爷,自然会容忍一些。 孟布居伸着脑袋看了看宇文承朝的酒碗,十分无力地指着宇文承朝笑道:“大公子碗里没酒,可不许耍赖。”指着秦逍道:“你赶紧给大公子倒上,怎么那么没眼力界。” 秦逍笑笑,抱起酒坛,给宇文承朝满上。 “来,大公子,咱们可有些日子没在一起喝酒。”孟布居摇头晃脑道:“我算算,唔,是了,你搬出侯府,咱们就没在一张桌子吃过饭,来,今天说什么也要补上。” 宇文承朝却没有伸手端碗的意思,看着孟布居,问道:“你我喝什么酒?” “啊?”孟布居一愣,挠了挠头,道:“等一等,我想想,我想想。” 就在此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孟大哥,你怎么喝着喝着就跑了,大伙儿可还没尽兴?你答应过,谁要是能撑到最后一个倒下,今晚就让下面那两个西域来的小妞陪着,你说话算话,大伙儿可就等着今晚玩西域小妞。”声音之中,竟然从门外一拥而入五六个锦衣公子,赵毅立刻上前拦住道:“你们做什么?大公子在这里,不得无礼。” “走开。”孟布居抬头瞧过来,怒道:“这都是本少爷的兄弟,谁敢拦我兄弟?” 赵毅一愣,一名纨绔公子伸手将赵毅推开,几人晃悠着上前,竟是将胖鱼等人驱赶开,便是秦逍也站起来走到边上,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和几个家奴喝酒有什么意思。”孟布居笑道:“大公子,我这些兄弟都是出身世家大族,个个有头有脸,他们才有资格陪你喝酒。”大声道:“你们说是不是?” “大哥说的是。”几人嘻嘻哈哈笑道:“几个奴才,还敢坐在这桌子上,有没有尊卑?” 孟布居再次举杯道:“大公子,来,咱们喝一杯。” 宇文承朝此时却还是镇定自若,淡淡问道:“为什么要和你喝一杯?” “唔......!”孟布居想了一下,笑道:“我想起来了,我要恭喜你啊。上个月谭家的小姐不是和少公子定亲了吗?这可是大喜事,大公子是少公子的兄长,自然也会高兴,咱们都是亲戚,为了少公子和谭小姐的婚事,也该干一杯。” 此言一出,宇文承朝眼角微跳,胖鱼等人却是赫然变色。 秦逍见胖鱼脸色突变,有些奇怪,暗想谭小姐自然也是门阀闺秀,与宇文家少公子定亲,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胖鱼性情稳重,怎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脸上就变了颜色。 “是啊,恭喜大公子了。”一名纨绔公子笑道:“谭家是宇文郡豪门望族,听说谭小姐样貌出众,知书达理,倒也能配得上少公子。” 孟布居笑道:“我就说过,谭小姐终归是宇文家的媳妇。之前谭小姐和大公子的亲事虽然退了,但少公子也是宇文家的人,虽然嫁的不是大公子,但也是宇文家的媳妇了。” 秦逍闻言,也是一震,终于明白胖鱼等人为何会变色。 听孟布居的言辞,那谭小姐之前竟然与宇文承朝有过婚约,却不知何故这门亲事退了,如今那位谭小姐竟然与少公子定亲。 这对宇文承朝来说,当然是奇耻大辱。 莫说堂堂宇文家大公子,便是平民百姓,但凡有一丝骨气,任何男人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羞辱。 谁知道宇文承朝竟然露出一丝笑容,看着孟布居,问道:“表少爷可吃饱了?”扫视其他几人,还是问道:“你们吃饱了没有?” 宇文承朝这般问,有些莫名其妙,几人都是诧异,孟布居却笑道:“吃饱了,不过.....不过还没有喝好。” “吃饱了就好。”宇文承朝扭着脖子,活动身体,向站在门边的宁志峰道:“疯子,把门关上,就守住门,谁要想出去,就给我踢回来。”向胖鱼等人道:“我今天火气大,正愁没地方出火气,表少爷心地好,吃饱了过来帮我,听好了,进来的这几位,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好好伺候,吃了多少,都给我从他肚子里打出来。” 他话声落后,赫然站起,二话不说,抬脚便踢在了孟布居的脑袋上。 胖鱼等人先是一怔,但二话不说,马上冲上去,赵毅和大鹏也憋了火气,大公子既然有令,那就再无顾忌,大鹏抄起边上一只作为摆设的瓷罐,上前去,照着一名纨绔公子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秦逍本就对孟布居等人狂妄的态度很是厌恶,此时大公子等人出手,自己若是站在一边看,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刚才还吃了大公子的酒,若是置身事外,难免会让人说不合群。 眼前的场景,很是刺激,秦逍也兴奋起来,撸起袖子,冲上前去,也不管是谁,抓住一个,对着那家伙的脸孔就是一阵暴雨般的拳头。 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人,那都是训练出来的狠手,孟布居这群纨绔子弟,面对这几人,就像是一群绵羊,哀嚎不已,抱头鼠窜。 宇文承朝也不管其他人,只盯着孟布居,孟布居就像一条狗趴在地上,想找地方躲起来,宇文承朝跟在他边上,一脚一脚踢过去,丝毫不留情,几脚下去,孟布居已经是头破血流,从脑袋上流下来的鲜血遮挡住他眼睛,鬼嚎道:“我眼睛瞎了,看不见了,别打了.....!” 其他几人也是大叫求饶。 只是这几人不出手则已,既然出手,没有宇文承朝的吩咐,那是绝不会停手。 秦逍将那名纨绔子弟打得面目全非,几乎失去了知觉,他并无使用内力,知道要是内力上来,用不了几拳就能将这家伙打死,虽然如此,但二十多拳下去,这家伙已经是叫不出声音,秦逍担心真的将这家伙打死了,打伤了人是一回事,打死了人可就是另一回事,丢到一边,回头看到从桌案下有一只脚,兴奋之下,拽着那只脚,硬生生拖出来,就坐在那人背上,感觉用拳头打不打舒服,刚好边上一只空酒坛,伸手拿过来,照着那人后脑勺便砸了下去。 屋子里乱作一团,宁志峰背靠房门,宇文承朝吩咐他守着门,他不好上前,见秦逍等人打的不亦说乎,只觉得拳头发痒,有些着急,刚好一人想要冲出屋子,头破血流跑过来,宁志峰大喜,一脚踹过去,正踹在那人的腹间,那人“哎哟”一声,抱着肚子软倒在地,宁志峰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提起拳头狠狠地打了几拳,冲着胖鱼等人叫道:“往这边赶,胖鱼,大鹏,这边,往这边赶。” 不过大家打得正带劲,自然没人理会宁志峰,反倒是有人想要冲过来跑出房子,硬是被拖回去,宁志峰无可奈何,只能抓住自己手里的那个人,翻来覆去打了个够。 胖鱼等人本就是出身寒门,对这些纨绔子弟内心深处就有反感,再加上这群人方才进来时,对他们毫不客气,而且讥嘲他们是奴才,肚子有火也不敢发作,既然大公子下令,那自然是毫不留情,正好借着孟布居这群人出出心中的火气。 包括秦逍在内,打人归打人,但都知道分寸,自然是要让这些家伙受受皮肉之苦,但出手不伤要害,便算是打得再狠,最多也就在床上躺些时日,不至于没了性命。 “砰!” 屋内鬼哭狼嚎之时,宁志峰身后的房门猛地被踢开,突如其来,便是宇文承朝也是一惊,俱都向门外瞧过去。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十章 一阵风 房门被踢开,众人瞧过去,只见数人簇拥着一名锦衣贵公子站在门外,那贵公子也就二十岁上下年纪,面如冠玉,十分俊俏。 瞧见屋内一片混乱,贵公子皱起眉头,胖鱼等人见到贵公子,都是停下手来。 宇文承朝只是看了一眼,也不理会,抬起一脚,将衣襟上都沾满鲜血的孟布居再次踢翻在地。 贵公子进了屋里,却是向宇文承朝拱手行礼道:“大哥!” 秦逍也停下手,听贵公子称呼宇文承朝为大哥,心下一凛,暗想难道这位就是长义候府的少公子。 看来这揽月阁还真是城中纨绔公子们心仪之地,最先来了个马公子,接着来了个表少爷,如今却连宇文少公子也出现,还真是宾朋满座。 “你来做什么?”宇文承朝看也不看一眼,十分冷淡。 “大哥,求你高抬贵手,饶了表兄。”少公子再次一礼:“我不知他为何招惹了大哥,但他今天在这里呆了很久,早就醉了,就算说的不对,那也是口不择言的醉话,你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宇文承朝没有继续打,过去拿了一只毛巾在手中,擦了擦手,道:“你可以带他走了,让孟舅爷在父亲那边告我一状,我等着受罚就是。” 少公子回头使了个眼色,身后几人迅速上前,将被打伤的几人搀扶出去,孟布居全身上下都沾了血,十分恐怖,到了门前,挣扎回头,拼力叫道:“宇文承朝,你.....你给我等着......!” 他还没说完,宇文承朝一脚踢在一只酒碗上,那酒碗呼呼向孟布居飞过去,孟布居吓了一跳,急忙缩头,酒碗堪堪从孟布居头顶飞过。 “还不快走。”少公子回头冷声道:“带去看大夫,以后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众人搀扶了孟布居等人下去,少公子这才向宇文承朝道:“大哥,表兄扰了你酒兴,我代他向你道歉。我让人马上重新备一桌。” “不必了。”宇文承朝淡淡道:“也差不多了。” “大哥放心,回去之后,我会向父亲说明白,这事儿是因表兄而起,与你无关。”少公子含笑道:“有些日子没瞧见大哥了,这一向可好?”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不管怎么说,这少公子在表面上倒是做得很好,彬彬有礼,并不是很惹人讨厌。 “还成。”宇文承朝在乱作一团的桌边坐下,问道:“父亲身体如何?” 少公子走过去,也在桌边坐下,道:“前几日略染上风寒,不过已经没什么大事。母亲一直在照顾,大哥不用担心。”看了看胖鱼几人,挥手道:“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和大哥说。” 胖鱼等人在少公子面前倒也不好失了礼数,俱都行了一礼,正要退下,宇文承朝已经淡淡道:“用不着,都留下。”看了少公子一眼,才道:“承陵,你有什么要说的,不用避讳他们,都是我的弟兄。” “我一直羡慕大哥,身边有这些好兄弟。”少公子宇文承陵轻叹道:“我一直说,待人接物,我和大哥相去甚远,大哥能将他们当兄弟相待,相处融洽,有烦恼的时候可以和他们喝酒说话,我却没有一个真正的知心人,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只能自己忍着。”凝视着宇文承朝,缓缓道:“其实我更怀念小时候,那时候和大哥在一起,无论到哪里,都有大哥护着,便是第一次骑马,我不敢上去,是大哥在旁鼓励。”宇文承朝沉默了一下,才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都回不去。” “大哥错了。”少公子摇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我之间有很多误会,大哥心里甚至对我有很大的不满。但兄弟就是兄弟,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只要你我愿意,我们还是好兄弟,还能回到以前。大哥带着我出去骑马狩猎,咱们一起喝酒吃肉。” 宇文承朝露出一丝笑容,道:“承陵,你愿意,可是有些人不愿意。你说的不错,你我是兄弟,即使有分歧,但终有一日会散去,我只希望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记着我们流着一样的血,千万不要刀锋相向。” “刀锋相向?”少公子一怔:“大哥为何这样说?” 宇文承朝盯着少公子眼睛,犀利非常,并不移开。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虽然都是门阀子弟,可是龟城那位少公子甄煜江和眼前这两位相比,实在是相差太远。 “没有什么。”宇文承朝终于道:“你先去吧。” 宇文承陵犹豫了一下,才道:“大哥这一次出去狩猎,数日未归,有一件事情,你或许还不知道。” “什么?” “大哥出城当天,马场那边有急报传来。”少公子道:“头天晚上,马场被劫,马场那边死了好几个人,不过却也杀了他们两个,但被那帮人劫走了好几十匹骏马。” 此言一出,包括秦逍在内,都是微微变色。 “少公子,马场被劫了?”胖鱼立刻问道:“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一阵风丁子修。少公子道:“他们袭击马场的时候,留下两具尸首,从他们身上的物事判断,应该就是丁子修那伙人。” 宇文承朝皱眉道:“是他?” “大哥应该记得他。”少公子道:“那年官府剿匪,摸清楚了一阵风的巢穴,大哥带人协助官府抓捕,那一役重挫了一阵风,虽然被丁子修逃脱,但他两个弟弟都是被大哥亲手斩杀。” 宇文承朝道:“自然记得,他对我恨之入骨。那年他带着寥寥数人逃脱,几年没有消息,想不到死灰复燃,如今又回来,竟然还敢袭击马场。” “马场被劫,此事还没有对外张扬。”少公子道:“不过父亲已经和都护大人商议过,这伙人胆大包天,连官马都敢抢夺,必须要铲除。那几十匹马被夺走,他们又可以招揽人手,用不了多久便会为祸一方。” “为何要告诉我这个?”宇文承朝问道。 少公子叹道:“大哥杀了他的兄弟,如果他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出来,苟且偷生倒也罢了。可是他这次竟然敢抢夺马场,卷土重来,那胆子可就不小。他与大哥有仇,我是担心他会找机会谋害大哥,所以在抓到丁子修之前,大哥要多多小心。” “区区逆寇,不值一提。”宇文承朝淡淡道。 少公子道:“那是我多虑了。不过.....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否查清楚?” “正在调查。”少公子道:“都护府派人查找,父亲也派了人寻摸他们的下落,只要找到巢穴,这一次便要将他们杀个干净,永绝后患。” 宇文承朝点点头,也不多言,少公子见宇文承朝不再说话,犹豫一下,还是起身道:“大哥,那我先走了,你若有时间,过去看看父亲,父亲有两个多月没见到你,心中想念。” 宇文承朝不冷不淡地答应一声,宇文承陵这才拱拱手,转身离开。 胖鱼等人等到少公子去的远了,这才凑近过来,宁志峰迅速关上门,凑到桌边,赵毅已经道:“大公子,一阵风......!” 还没说完,宇文承朝已经冷笑道:“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大公子,马场遭劫,应该不会有假。”胖鱼道:“只要一查,就会一清二楚。” 宇文承朝道:“马场确实遭劫,这个不会有假,不过他说是一阵风所为,那就不一定了。”冷冷一笑:“还有,就算真的是一阵风那伙人所为,丁子修为何这样做,那也要斟酌斟酌。” “事情很凑巧。”大鹏开口道:“大公子刚刚被袭击,发现图荪人的马匹都是出自马场的官马,这边就有消息,马场遭劫,而且是与大公子有深仇的丁子修所为,前后配合的真是默契。” 赵毅眼珠子转了转,也道:“如果给图荪人配上普通马匹,一旦被我们发现,根本追不上我们,所以他们只有配马场的官马。可是官马总有出处,于是盗寇劫马场,被一阵风抢走了几十匹马,这样一来,雇佣图荪人的幕后真凶就是丁子修了。刚好丁子修与大公子有深仇大恨,雇凶杀人,就很容易让人信服了。” “就算以后真的抓住了丁子修,审问此事,丁子修否认,那也没人会相信,一个贼寇的话,谁会相信?”宁志峰冷笑道:“这手嫁祸于人的戏码,还真是漂亮。” “罢了,不说这些。”宇文承朝忽然笑道:“王兄弟,刚才你出手倒是挺狠啊,不怕他们报复?” 几人立时都看向秦逍。 宇文承朝几人说话的时候,秦逍自知自己与宇文承朝的关系还没有到亲密无间的份上,并不插嘴,这时候听宇文承朝和自己说话,笑道:“有大公子护着,我谁也不怕。” 宇文承朝大笑起来,道:“不要被他们扫了兴,疯子,叫人过来收拾一下,再重新备席,咱们接着喝。” 等揽月坊的伙计进来收拾的时候,秦逍几人出了门,站在二楼栏杆处,居高临下看着楼下的大木圆台,见到西域舞姬依然在翩翩起舞,秦逍寻思进来这么久,应该已经换了两个舞姬,否则一直跳下来,岂不累死。 宁志峰似乎看穿秦逍心思,凑近低声道:“这里的西域舞姬,不但舞技了得,而且体力惊人,就算跳上一两个时辰,那也不在话下。王兄弟,一般的男人,那可是顶不住这等尤物,和她们待一晚上,第二天起不来的不是她们,而是男人。” 秦逍脸一红,羞赧道:“宁大哥别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眼睛看着西域舞姬如同水蛇般扭动的腰肢,心想宁志峰这话估计不假,谁要是和这样的尤物待一晚上,第二天起得来才见鬼。 宁志峰嘿嘿一笑,还要说什么,却听宇文承朝道:“疯子,你进来一下。” 宁志峰忙过去,跟着宇文承朝进了屋内,进去一瞬间,秦逍发现宇文承朝似有若无地瞥了自己一眼,那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 ps:没收藏的好朋友请将本书加入您的暑假,方便以后阅读,谢谢!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十一章 幔帐后的宝贝 酒席重新摆上,宇文承朝显然没有因为方才的插曲而打扰酒兴。 昨天遇袭过后,宇文承朝等人的心情一直很低落,方才出手,还真是将众人憋在心里的火气发泄了一番,饮酒的兴致反倒高了几分。 秦逍喜欢喝酒,从几岁开始,每天都会喝那么一点,但凭心而论,他实在算不上贪杯之人,甚至连酒量也谈不上有多出色。 西陵多有豪客,酒量如牛。 至少在座的几个人,论起酒量,都在秦逍之上。 几大坛酒很快就被喝得干干净净,秦逍一张脸满是红润,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 他此时倒真想躺在地上睡上一会儿,却感觉肩头一紧,宁志峰已经凑过来,手臂搭在他肩头,凑近耳边低语两句,秦逍点点头,起身来,跟着宁志峰出了门去,剩下几人觥筹交错,并不在意。 出了房门,秦逍才问道:“宁大哥,你说要带我看一样东西,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宝贝。”宁志峰也有了五六分醉意,握着秦逍手臂,笑道:“保准你见了一定欢喜。” 秦逍心下疑惑,跟着宁志峰竟然上了三楼。 此时天早已经大黑,楼下的西域舞姬也停下了舞蹈,方才宇文承朝带人将孟布居等人一番痛揍,自然是惊扰到了揽月坊里其他的客人,但打听之后,知道是宇文大公子出手,自然不敢有人多说废话,不过也因为如此,揽月坊的气氛也静下来不少。 走到一件房门前,秦逍正自诧异,宁志峰已经推开门,含笑道:“宝贝就在里面,王兄弟,你自己进去鉴赏,哥哥就不陪你了。”猛地将秦逍推入房内,秦逍吃了一惊,还以为宁志峰要对自己动手,握住拳头,却听到“啪”的一声,房门已经被宁志峰从外面带上。 “王大哥,你这是做什么?”秦逍立刻便要拉开门,却听宁志峰笑道:“王兄弟,你今天是走了大运,大公子器重你,要将宝贝送给你,你今晚就在这里歇着,我将房门给你锁上,放心,谁也不赶紧去打扰。” 秦逍拉了拉门,听到外面传来门锁的响声,心知这家伙竟果真将门锁上。 他心下一沉,暗想难道宇文承朝发现了什么破绽,要将自己锁在这里? 他寻思自己也算小心,不该出手的时候也并未出手,而且竭力掩饰自己的实力,如果说最大的破绽,应该就是昨晚在仓促之下徒手夺箭了。 秦逍相信宇文氏就算得到甄郡那边的报讯,要帮助捉拿龟城都尉府的小狱卒,但宇文承朝也绝不可能想到自己会是那名小狱卒。 西陵大地,鱼龙混杂,四处流浪的人多如牛毛。 而且在这片土地上,三教九流、游侠巨寇等奇人异事也不在少数,谁又能肯定自己就偏偏是那小狱卒? 他不知宇文承朝葫芦里卖什么药,又扯了几下门,发出“哐哐”之声,却锁得很严实,根本打不开。 以他的能耐,要强横打开这道门,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这要真的一拳打开房门,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宁志峰锁上门,脸上露出古怪笑容,很快就回到二楼,进了宇文承朝那间屋子,几人都看向他,等宁志峰一屁股坐下,赵毅已经抢先问道:“疯子,都办妥了?” “办妥了,他出不来。”宁志峰已经掏出自己的钱袋子,从里面取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看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这赌局怎么说?” 宇文承朝环抱双臂,笑道:“你们有多少银子,尽管下注,我赌他一定能赢。” “要真是能赢,那可见了鬼。”赵毅毫不犹豫拿出钱袋子,数也不数,丢在上面:“大公子,我将全部老本押上,他必输无疑。” 胖鱼淡淡道:“赵毅,我劝你还是悠着点,要真是输了个干净,你回去不好交代。” “死胖子,少说废话。”赵毅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担心老子赢钱。嘿嘿,今天赢了钱,回去之后,还不得让家里的娘们服服帖帖。”问宁志峰道:“疯子,你怎么赌?” 宁志峰将银子推倒赵毅钱袋子边上,道:“老赵,别的事情,我或许不赞同你,但今天这事儿,我要和你一起走到底。” 赵毅哈哈一笑,看向大鹏,大鹏犹豫了一下,取出了一块碎银子,赵毅皱眉道:“大鹏,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别这么抠抠搜搜,你这点银子有个屁用。大公子好不容易开赌局,机会难得,你还不多下点?” “不为赌,只是凑乐。”大鹏不为所动,将那块碎银子也放在了赵毅钱袋子边上。 赵毅笑道:“你这家伙虽然抠门,但脑子还是聪明,知道怎么下注。”见胖鱼还没下注,催促道:“死胖子,该你了,要下多少?” 胖鱼似笑非笑,取出钱袋子,竟然也不数,丢在桌上。 “死胖子,你今天倒大方了。”赵毅道,伸手将胖鱼的钱袋子也要拢在一起,胖鱼却已经道:“你干嘛?谁让你动我的银子?” “放在一起又能怎样?”赵毅没好气道。 胖鱼瞥了他一眼,道:“咱们赌的不一样,当然不能放在一起。你们三个赌他输,可是我赌他赢,这银子就不能放在一起。” 赵毅睁大眼睛,吃惊道:“死胖子,你什么时候也疯了?你觉得那小子能赢?” “照你这样说,大公子赌他赢,是不是也疯了?”胖鱼淡定自若:“我其实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赢,可是你赌他输,我便觉着他一定能赢。” 赵毅嘿嘿笑道:“死胖子,你处处和我唱反调,可今天你要还这样,吃亏的是自己。咱们可说好了,这银子已经丢下来,可不能反悔。” “我只怕你会反悔。”胖鱼依然淡定。 赵毅双臂环抱胸前,看着胖鱼,得意道:“你放心,天塌下来我都不会反悔,我就等着看你嚎啕大哭的模样。” 宇文承朝设赌局,秦逍当然一无所知,还在寻思着宇文承朝将自己锁在这屋里意欲何为。 门打不开,他转过身,这时候才发现前面几步之遥,竟然隔了一道青丝幔帐,幔帐后面的情景隐约可见,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味道,这香味他之前从未曾闻过,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幔帐左右两边,各有一张高脚椅,上面摆着红烛,烛火正盛,除此之外,屋里并无点燃其他灯,所以整个屋里不是很亮,轻纱幔帐,朦胧似雾。 秦逍皱起眉头,正不知这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忽见到幔帐后面忽然出现一道影子,他心下一凛,立刻后退两步,握紧了拳头。 却只见那身影妖娆曼妙,还没多想,只见那道曼妙的身影已经在幔帐后面翩翩起舞。 秦逍吃了一惊,一时间呆住。 身影的舞姿优美异常,更加上屋内光线朦胧隐约,所以更增魅惑。 比之一般舞蹈颇有些内敛,那身影的舞姿竭力展现身姿的妖娆之美,甚至说那些动作实在有些放浪,秦逍只看了片刻,便觉得脸红心跳,更加上屋内弥散着那股子异香味道,秦逍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些发烫。 他想退出房间,但房门被锁上,更不敢掀开幔帐过去,想要将目光投到其他地方,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将目光移到舞姬身上。 他这时候终于明白,宁志峰所说的宝贝,竟然是一名舞姬。 但凭心而论,虽然还没有看清楚幔帐后面的舞姬容貌如何,但只凭那妖娆曼妙的身材,足以称为尤物。 他站在当地,一时也不好动弹,心里却是寻思,宇文承朝为何要这般安排?难道是为了报答自己昨晚的救命之恩,所以才安排自己进入温柔乡? 忽见到那身影扭着腰肢,已经走过来,掀开了幔帐,秦逍知看一眼,鼻血差点都喷出来。 那是一名西域舞姬,充满了异域风情,样貌自然是极美,否则也没有资格进入。 让秦逍差点鼻孔喷血的是,舞姬只穿了一条肚兜掩住胸脯,白皙如雪纤细若柳的腰肢却完全露出来,下面是一条窄小的纱裤,只到膝盖处,外面披着一条白色轻纱,那曼妙柔美的娇躯几近裸露。 走动之时,腰肢扭动,妙臀款摆,当真是妖娆无比,那一双妩媚到极致的眼眸子盯着秦逍,唇角带着笑意,径自走到秦逍面前,竟然盈盈一礼,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道:“哈尼孜见过大爷!” 她声音娇腻到极致,甜腻无比。 身前站着这样一位绝色尤物,秦逍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却还是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轻声道:“我不是大爷,只是个小人物,千万别叫我大爷。” “那.....你是小郎君?”西域舞姬哈尼孜眨了眨眼睛,娇媚道:“真是俊俏的小郎君。” 秦逍苦笑叹了口气。 “你喜欢看我跳舞吗?”哈尼孜问道。 秦逍点头道:“舞姿优美,很好看。” “小郎君人真好,要是别的男人,早就上来要吃了我。”哈尼孜甜甜笑着,竟然伸出软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握住秦逍手腕:“你来,我们进去,已经准备好了,我陪你一起沐浴。” “等一下。”秦逍急忙道:“沐浴?我们一起沐浴?” “是啊。”哈尼孜点头道:“我刚跳舞,身上有汗渍,沐浴之后,才会干净,那样才能陪着小郎君。” 秦逍看她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如同月牙儿,美艳无比,心跳厉害:“可是我.....我还不想沐浴。” “那我们就等一等。”哈尼孜凑近秦逍耳边:“大老板说,今晚我陪着小郎君,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小郎君,我还没有被男人碰过,你是第一位。”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十二章 坐怀不乱 软玉温香,伊人如玉。 虽说秦逍也曾与小师姑同床,但又何曾经过如此诱惑。 哈尼孜牵着秦晓的手腕,带着秦逍走到后面,转过一扇屏风,一张华美的软榻就在前面,房内竟然还有一张半人多高的大木桶。 “方才水太烫,天气热了起来,现在刚刚好。”哈尼孜牵着秦逍走到木桶边,笑颜如花,那木桶里有半桶温水,上面还漂着花瓣,哈尼孜伸手在水面划过,松开了秦逍的手,竟然抬臂将披在外面的轻纱褪下。 白里透红的冰肌玉肤在烛光下更是炫人眼目。 秦逍喉头微动,见到哈尼孜还要褪下肚兜,立刻道:“等一下!” 哈尼孜转身看着秦逍,问道:“怎么了,小郎君?” 秦逍看着烛光下姿容绝美的哈尼孜,转过身,背对哈尼孜道:“你不用如此,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郎君是嫌我丑陋?”哈尼孜问道。 秦逍摇头道:“你美若天仙。” “那小郎君为何不愿意和我一起沐浴?”哈尼孜疑惑道。 她虽然来到西陵不久,但跳舞之时,台下的男人那炽热的目光几乎都是要将她一口吞下,她早已经习以为常,而且知道自己美丽的身体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垂涎三尺。 秦逍的目光虽然比那台下男人清澈许多,但却也还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欲望。 秦逍心中叹气,他绝不是对美色无动于衷,当他第一眼看到哈尼孜,就被她美丽的容颜和曼妙的身材所震慑,这样的异域美人投怀送抱,只怕没有任何一个人男人能够拒绝。 秦逍血气方刚的岁数,被哈尼孜牵着进入幔帐的时候,内心甚至泛起一阵冲动,恨不得立时将这小美人抱在怀中。 但那种冲动一闪而过。 他脑中依然保持着冷静。 龟城的乐坊中,同样也有西域舞姬,虽然秦逍从不曾见过,但平日里听衙差们说起过,知道从昆仑关外带进来的西域美人全都是价格昂贵,而且也知道这些西域美人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 至少不会对普通人卖身。 她们最终的归宿,只能是成为富贾巨商的玩物,或者成为达官贵人豢养的宠姬。 只是要为她们赎身,那却是天价,莫说普通人,就算是一些商贾,那也想都不敢想。 宇文承朝让宁志峰带着自己来到这间屋子,等待自己的是一名西域舞姬,虽然很刺激,也很吸引人,但秦逍却不得不想,宇文承朝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自己已经答应跟着他,而且都已经在大公子的宅子住下,那就不存在笼络自己,毕竟自己已经算是他手底下的人。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将一名身价不菲的舞姬送给自己? 如果自己真的心安理得与这舞姬春风一夜,那么就等若是欠下了大公子天大的人情,又该如何偿还? 佳人在侧,虽然满是诱惑,但秦逍却不得不想想背后的原因。 钟老头曾经再三向他嘱咐过,这世间从来没有免费的东西,一旦有好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一定要想想为何偏偏是自己,这背后到底有何缘故,在没有搞清楚真正的原因之前,千万不要心安理得的接受。 秦逍一直将钟老头的话当做金科玉律,他敬畏钟老头,也钦佩钟老头,至少在他的心里,钟老头说的话,都有道理,必须遵守。 天降美人,当然是好事,可是这好事背后又有什么缘故? 听到后面传来水声,秦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哈尼孜已经进了木桶中,捧起带着花瓣的清水,当头浇下来,微合双目。 “小郎君,你过来!”哈尼孜伸手晶莹如玉的玉臂,一根手指勾了勾,充满挑逗。 秦逍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想钻进木桶,可惜他没有闹清楚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要享用这西域舞姬,所以拱了拱手,道:“姑娘洗完后,早些睡觉,我出去坐会儿。”再不多言,快步转过屏风,走出幔帐,到了房门前,盘膝坐下。 片刻之后,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秦逍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不要靠近过来,回去睡觉。” 哈尼孜此时片缕不沾,美好的身体如同象牙雕塑,被秦逍这样一说,停下步子,呆了一下。 会说话的月牙儿眼睛,饱满的雪白胸脯,不动自扭的小蛮腰,还有笔直修长充满弹性和健康之美的那双玉腿。 无处不在诱惑,无处不是天堂。 她显然没有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男人,自己主动投怀送抱,而且还是纯洁之身,这少年郎竟然无动于衷。 秦逍心中却是祈祷着:“别靠近,别靠近,你再靠近,我可是在顶不住。算了,她要真过来,我就从了她,反正终究有一天要做男人,把第一次给了这样一位小美人,真的不亏。” 他心里在挣扎。 他只盼哈尼孜不要再靠近过来,否则自己实在坚持不住,但内心却又期待哈尼孜走到自己身边,握着自己的手,将自己再次带进去。 面对这样的美人,自己无动于衷,实在不算是个男人。 秦逍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均匀,心跳的厉害,想着如果哈尼孜真的过来牵自己的手,自己若还要拒绝,那实在有违人性,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认命般地决定,只要她牵自己手,自己立刻抱起她,管宇文承朝有什么目的,先把事情办了再说。 哈尼孜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见到秦逍背对自己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冷若石头,低下头沉思了一下,终是轻声道:“小郎君要是改变主意,我在里面等你。”转身进了去。 秦逍听到哈尼孜脚步离开,长出一口气,却又心头沮丧。 果然,接下来哈尼孜那边一直没有动静,秦逍的心跳也缓了下来,盘坐闭目。 宁志峰一脸沮丧地走进二楼房里,一屁股坐下,恼道:“那小子是不是不中用?那么漂亮的小妞,他竟然无动于衷,还做起和尚来,真是见了鬼。” 赵毅睁大眼睛:“疯子,你说什么?他没动?” “动个屁啊。”宁志峰预感到自己的银子恐怕要付诸东流,恨恨道:“坐在房里,像老和尚坐禅一样,真是想不通,那个西域小妞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那都是万里挑一,没有男人能顶得住。” 胖鱼露出笑容:“可是他顶住了。”“不对,不对。”赵毅连连摆手:“一定有原因,疯子,你真的看清楚了?是不是......那小子太快,早就把事情办完了。” “我一直躲在外面偷听。”宁志峰道:“一开始那小子还真被带进去了,我以为事儿成了,谁知道他不知道发什么疯,又跑出来,坐在外面,后来一直没动,都快一个时辰,我都等得累死了。” 大鹏也狐疑道:“他是不是有病在身?” “有没有病,那不要紧。”胖鱼悠然道:“咱们赌的他是不是会上那舞姬的床,看来你们都输了。” “他还没出来,要不再等等?”赵毅心有不甘:“也许晚一点他经受不住,摸上床也未可知。” 宁志峰道:“他要真的想上床,不可能等到后半夜,刚才就应该急急跑上去了。”叹了口气,看向淡定自若的宇文承朝:“大公子,你真是神机妙算,那小子真的不一般。” 宇文承朝脸色却凝重起来。 胖鱼轻声道:“他不到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莫说那样一位绝色美人,就算一个普通的少女,主动投怀送抱,一般的少年也不可能忍得住。他能够忍住,秋毫无犯,此人的忍耐力之强,恐怕我们没有一个及得上。” “他为什么要忍?”赵毅急道:“有什么好忍的?” “如果是因为考虑为何有这样一个绝色美人送给他,而不敢轻举妄动,那么他的心思更是冷静的可怕。”大鹏开口道:“在如此美色的诱惑下,他还能保持冷静......!”扫过在座几位,一字一句道:“你们是否做得到?” 宁志峰苦笑道:“我做不到。就算真的是陷阱,我也先上了床再说。” “我也做不到。”赵毅叹道:“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胖鱼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也会想为什么这样的好事会落在我身上,但我只会想一想,该办的事情,我也会办完。” “所以咱们这位小兄弟,可不是你们看起来的那般简单。”宇文承朝终于道:“昨晚他徒手夺箭,无论是速度还是手法,甚至是力道,那都是无懈可击,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昨晚厮杀的时候,他故意掩饰身手。”胖鱼道:“他视力惊人,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他看的一清二楚,而且动作灵敏。我们经常在山上活动,动作快一些很正常。可是他很少在山上活动,在山里还能那样灵活,就很奇怪了。” “死胖子,你怎么知道他很少在山里活动?” “看他的手。”胖鱼道:“如果经常上山狩猎甚至是采药,手上的茧子会很重,但他手上应该有老茧的地方并没有。” “这也不能代表他不经常在山上。”赵毅抬杠般道。 胖鱼瞥了他一眼:“上山不采药、不狩猎,也不是山贼,那么我请问,跑到深山老林是要散心吗?” 赵毅顿时语塞。 “你们还要记得,他出现的时机。”大鹏忽然道:“我们在那片山林狩猎数日,他一直没有出现,恰好在昨天黄昏出现,刚刚出现不久,图荪人就杀过来。” 赵毅吃惊道:“大鹏,你该不会是说,这小子和图荪人有关系?”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十三章 疑心 大鹏摇头道:“我没这样说,我只是说他出现的不是时候。” 宁志峰叹道:“大鹏说的对,他出现的确实不是时候。” “大公子,看来这小子的来路不正。”赵毅压低声音道:“看起来老实巴交,肚子里却另有盘算。” “你觉得他在盘算什么?”宇文承朝看着赵毅问道。 赵毅一怔,想了一下,才道:“是不是故意帮助大公子,然后取信于大公子,最终便可以混到咱们身边。” “不过你们也莫忘记,昨晚我们被追袭的时候,是他想到要跑上山。”胖鱼道:“十分惭愧,当时我都没有回过神来,并没有想到将图荪人引上山,昨晚如果不是他提出上山,我们恐怕凶多吉少。上山之后,他也确实帮着大公子,甚至徒手夺箭,救了大公子一次。” 宇文承朝道:“那支冷箭突如其来,绝不可能是事先设计,王逍徒手夺箭,也绝不可能是早有准备。” “如果是仓促之下出手,那就表明他确实不希望大公子出意外。”胖鱼道:“图荪人要杀大公子,他要救大公子,目的截然不同。” 赵毅摸着脑袋,有些烦躁道:“我脑子有些懵,都胡涂了。死胖子,你说,王逍到底是敌是友?” “如果只论昨晚所为,他算是大公子的恩人,不过恩人却从来不等于朋友。”胖鱼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而且我们还必须要弄清楚,他成为大公子恩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拔刀相助,那当然是朋友,可是如果另有目的,那就不好说了。” 屋内一阵沉寂,片刻之后,大鹏看向宇文承朝,摇头道:“大公子,我觉得不可能。” “哦?”宇文承朝含笑道:“什么不可能?” “大公子是否在怀疑,这次袭杀,是计中计?”大鹏很认真道:“用图荪人的袭击,给王逍接近我们的机会?” 胖鱼道:“大鹏,你是说王逍和图荪人本是一伙,图荪人袭杀,王逍出头保护大公子,这样就可以不着痕迹地接近大公子?” “我没有这样说,我是担心你们会这样想。”大鹏道:“从关外雇佣图荪人,又上演马场被劫的戏码,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给王逍创造机会?即使果真如此,王逍接近大公子的目的,为的是什么?” “如果真是他们所策划,当然是为了害大公子。” “如果要害大公子,昨晚的袭击,王逍有机会下手,却为什么不下手?那种情况下,王逍如果真与图荪人是一伙,大公子和你们恐怕都下不了山。”大鹏很诚恳道:“策划袭击大公子,当然是大公子的敌人,对方有机会杀死大公子,又何必花费心思让人接近大公子?而且这样接近的方法并不高明,至少眼下我们都在怀疑他的来路。” 胖鱼颔首道:“大鹏这话说的不错,与其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安排人接近大公子,还不如直接下手。”看了大鹏一眼,道:“我觉得这小子应该与图荪人没有什么关系。” “那他为何要掩饰身手?”赵毅问道:“遮遮掩掩,非奸即盗。” 胖鱼翻了个白眼,淡淡道:“有些世外高人深藏不漏,难道也是非奸即盗?见识少,就不要聒噪。” 宇文承朝沉默片刻,终于道:“我相信王逍不是坏人,我也愿意相信我们和他相遇只是偶然,并没有其他的原因。如果真的只是偶然相遇,初次相逢,不愿意显露自己的实力,那也是理所当然。一个人的性情,即使再掩饰,危急时刻,总是会暴露出来。他很讲义气,先前出手殴打那伙人,亦可见他对那些纨绔子弟不以为然,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成为朋友,不是坏事。” “大公子说的是。”胖鱼点头道:“如果他对大公子真没有什么坏心,我们却对他存有疑窦,无法相处,他迟早要离开。大公子现在正是用人之时,这样的人才若是走脱,颇为可惜。” 宁志峰肃然道:“恕我直言,我也希望他没有其他的心思,可是......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有人背后谋划,王逍也确实另有意图,咱们也不可不防。至少.....不应该让他留在大公子身边。” “大公子已经许诺过他,会收纳他,难道要让大公子食言?”胖鱼皱眉道。 宁志峰正色道:“胖子,如果他留在大公子身边,日后真的做出危害大公子的事情,你是否能担得起责任?他身手了得,遇事冷静,而且有着超乎寻常控制欲望的毅力,这样的人如果是敌人,而且留在大公子身边,那将是一个极恐怖的敌人。” “不错。”赵毅立刻道:“除非确定他对大公子绝无危害,否则绝不能留在身边。” 宇文承朝抬手止住,笑道:“不用争论,我自有主意。”看着桌子上的钱袋子,问道:“这场赌局是否已经结束了?胖鱼,银子都归你了。” 胖鱼倒是颇为淡定,伸手要去拿,赵毅急道:“等一下!” “大公子都发话了,你难道敢抢?”胖鱼冷笑道。 赵毅有些尴尬,道:“要不,再等半个时辰?也许他熬不住,再等等,再等等!” 胖鱼环抱双臂,道:“等到明天早上,我也没意见。” “疯子,你再去看看,那小子是不是偷偷爬上床了?”赵毅急道:“我要是输了,这.....这可回不了家。” 秦逍确实很想爬上床,他也确实忍耐的很辛苦,心里一直在责骂自己,一位年轻貌美的绝色尤物投怀送抱,自己连碰也没有碰一下,这真的算不得一个男人,说出去都丢人。 一开始怀疑宇文承朝这样做定有蹊跷,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钟老头的嘱咐,他强行忍耐。 食色性也,人之本心。 虽然哈尼孜没有再出来,但屋里弥漫着淡香味道,似乎是从哈尼孜那青春美丽的身体散发出来,秦逍盘膝坐在地上,却感觉喉头发干,一直想着如果哈尼孜再过来,自己就没有必要再忍耐。 不过那西域舞姬显然是被自己之前那一句冰冷的话语吓住,一直没有再出来过。 秦逍暗骂哈尼孜真是没用,但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比哈尼孜更没用。 已经是深夜,外面的曲乐都已经停下来,四周也变得安静,可越是这样,越让秦逍忍耐的有些难受,心里想着,大公子一片盛情,自己拒绝,是不是拂了大公子的面子?这样好像不太礼貌。 要不,先收下这礼物,等办完事情再说。 屁股微动了一下,忽听到外面“咔嚓”一声响,他心下一凛,起身来,走过去,伸手一拉,房门顿时便被拉开,外面的门锁竟然已经打开。 “王兄弟,果然是英雄豪杰。”宁志峰站在外面,一脸钦佩,伸出大拇指:“王兄弟年纪轻轻,面对此等绝色,竟然能做到八风不动,这份耐性,令人钦佩。” 秦逍心里暗骂,你要是再晚半柱香开门,老子恐怕就要办事了。 他也不知道宁志峰是嘲讽还是真心,苦笑道:“宁大哥为何要开这样的玩笑?” “不是开玩笑。”宁志峰凑近一些,低声道:“大公子感念王兄弟昨夜出手相助,所以特地安排了这位西域舞姬,你也知道大公子出手大方,他若给你银子,怕有些庸俗,少年爱美人,思来想去,才觉得这样安排最合适。” 秦逍一怔:“大公子真是这样想?”顿时有些懊恼,心想如果宇文承朝真的是这个意思,并无其他心思,那么自己忍耐个屁啊?正想说既然是大公子一番好意,那么自己领受就是,但话没出口,宁志峰已经感慨道:“大公子正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王兄弟不为美色所动,更显豪杰气概,大公子心里对王兄弟更加钦佩了。”抬手道:“王兄弟,请,大公子在等你。” 秦逍有些不舍地走出门,回头看了一眼,道:“宁大哥,那里面.......?” “王兄弟既然不愿意受用,她自然另有安排。”宁志峰叹道:“绝色佳人,王兄弟没有受用,虽然可惜,不过......哈哈哈,反正以后可能还有机会。”拉着秦逍手臂,不由分说,直往二楼去,秦逍便是与哈尼孜道别的机会也没有。 秦逍心情郁闷,进了二楼屋里,却只见到宇文承朝在屋里,胖鱼等人都不见踪迹。 “王兄弟,坐吧。”宇文承朝抬手让秦逍坐下,含笑道:“胖鱼他们喝多了,先回去歇息了。” 秦逍有些尴尬道:“大公子,方才......!” “疯子都说了。”宇文承朝感叹道:“王兄弟的人品,着实让人钦佩。” 钦佩个屁啊! 老子要不是怀疑你别有用心,早就把事儿办了。 但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尴尬笑笑,心里却有些苦涩,犹豫一下,才道:“大公子的赏赐太重,我着实不敢领受。不过还是要多谢大公子。” “王兄弟,今晚我们出手打了孟布居那群人一顿,他们都是宇文郡门阀子弟,如果只是打了个把人,事情可能还会好办些,可是这一次打的人太多,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宇文承朝提起酒壶,给秦逍斟上:“天一亮,我就会去侯府自行请罪。” “大公子,是他们先.....!” 宇文承朝打断道:“毕竟是我们先动手。宇文郡不是宇文氏一家的地方,没有那些世家豪族的拥护,宇文氏在这里也是寸步难行。打了人,总要给个交代,别的事情家父或许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件事儿,且不说不会有人为我说情,就算有,家父也不会轻饶了我。” 秦逍皱眉道:“那大公子准备怎么办?” “我说了,天亮就去请罪。”宇文承朝满不在乎:“挨一顿板子而已,还有胖鱼他们,应该也都跑不了,当然,王兄弟你今晚仗义出手,也被卷入进来.....!”见秦逍神色镇定,笑着继续道:“不过我当然不会也让你跟着受罚。我记得你说过,四处流浪,并无归宿,只想找个活计养活自己。” “正是。”秦逍拱手道:“这还要多谢大公子收留。” 宇文承朝道:“我自然也想让你留在身边,不过今晚发生的事情,你留下来只会跟着一起受罚。我想来想去,准备给你安排一个去处,却不知你愿不愿意。”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十四章 白虎 秦逍一愣,有些诧异。 宇文承朝这话,说的很客气,但却像是在下逐客令。 刚刚还给自己安排西域绝色舞姬,转眼间便要让自己离开宇文大宅,这变化实在太快,秦逍还真是没有料到。 “若是大公子不方便,我就不麻烦了。”秦逍心想自己本来的目的地就是奉甘府城,遇上宇文承朝只是个意外,既然对方不想收容自己,自己倒也没有必要非贴上去,这样一座大城,自己手里还有上千两银子,要成上几个月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宇文承朝立刻道:“王兄弟误会了,我不是要赶你走,而是想给你一个更好的前程。” “前程?”秦逍一怔。 此刻宁志峰已经关上门走过来,含笑道:“王兄弟,大公子想安排你去白虎营。” “白虎营?”秦逍立刻记起白天的时候,宇文承朝吩咐胖鱼将那批官马送去白虎营。 宇文承朝已经道:“白虎营是西陵用来剿贼的兵马,也可以说是侯府的卫队。你或许不知,西陵都护府的兵马不多,当年圣人有旨意,一旦西陵有乱匪作祟,侯府的卫队便要协助都护府剿贼。侯府的卫队直接隶属于侯府,由侯府训练指挥,不夸张的说,西陵卫队应该是西陵最强大的兵马。不过这样的卫队共有三支,西陵三郡各有一队,甄郡狼骑、樊郡豹营,咱们宇文郡,便是白虎营了。” 秦逍心想果然如同自己所料,白虎营确实是宇文家的私军。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宇文承朝竟然准备安排自己前往白虎营。 “白虎营虽然是侯府卫队,但若立下功劳又或者才干出众,很容易晋升,而且还有机会前往京都。”宇文承朝含笑道:“毕竟是侯府卫队,虽然训练严苛,要吃不少苦,但比起朝廷其他各支兵马晋升艰难,在白虎营想要晋升却容易得多。朝廷对西陵卫队也很是重视,每年都会给西陵三卫五个名额,由都护大人亲自监察,挑选出最优秀的五名勇士,送往京城,编入禁军。” 秦逍道:“大公子说笑了,我这点本事,能混口饭吃就不错,还真没奢望能去京都。” “就算你不想去京都,在白虎营也是大有前程。”宇文承朝微笑道:“白虎营只有八百人的编制,但是只要正式成为白虎营的骑兵,不但可以配备马匹装备,供吃供住,而且每月还有五两银子的军饷,据我所知,京都龙鳞士每月的军饷,也不过六两银子而已,大唐所有的兵马,除了龙鳞士,白虎营的军饷无人可比。” 秦逍吃惊道:“五两银子?” 虽然怀里揣着上千两银子,但秦逍却也明白,一个月五两军饷,那真的不是小数目,都尉府的衙差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 “这只是每个月最低保障的军饷,也只是普通骑兵的军饷。”宁志峰笑道:“白虎营最高的将领是统领,下面有两个副统领,其下又有骑校、队正,每升一级,每月的军饷就能多出三两银子,此外若是出兵剿贼平乱,还另有赏赐,反正进了白虎营,倒也不用愁烦没有银子用。” “银子是小事。”宇文承朝道:“王兄弟若是缺银子,和我说一声,千儿八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进白虎营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够骑马射箭,王兄弟,你的骑术一般,可是进了白虎营,用不了三个月,我保证你的骑术必然突飞猛进。” 宁志峰点头道:“大公子所言极是。王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几个,当初都是在白虎营历练过,那时候大公子还亲自担任过白虎营的统领,只是后来大公子有其他事情,就将白虎营交给了别人,咱们几个承蒙大公子看得起,跟在大公子身边办差。我们这几人虽说没什么大本事,但骑马射箭都能上得了台面,如果不是在白虎营练出马术,昨天被图荪人追杀,我早就死在他们的箭下。” 秦逍心想原来宇文承朝曾经竟然掌管过白虎营,宁志峰对他离开轻描淡写,但秦逍知道其中的原因应该不简单。 跟着宇文承朝进城的时候,他还真是打算就跟在宇文承朝身边混上几个月,等到龟城那边风声平静下去,自己再找机会回去寻红叶。 此时宇文承朝安排他去白虎营,说是要给自己一个好前程,但秦逍心里却明镜儿似地,这位大公子显然对自己还存有疑窦之心,并不敢将自己留在身边。 这是人之常情,秦逍完全能够理解。 凭心而论,宇文承朝能将自己安排进入白虎营,还真不算亏待自己。 白虎营不是普通的地方,说是宇文家半条命也不为过,他也知道,西陵三大门阀对于手底下的骑兵卫队都是极其重视,投以重金,而且挑选人手的时候异常严苛。 按照一般途径,以自己略显单薄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可能进入白虎营。 进了白虎营,有吃有喝,还有军饷拿,秦逍内心还真是颇为满意。 他在宇文郡也就躲避几个月而已,最多待上半年,如果能进白虎营,显然比跟在宇文承朝身边更隐蔽也更安全。 宇文承朝不蠢,他手底下那几个人也都很精明,如果和这帮人朝夕相处,说不准哪天就要被看出破绽。 到了白虎营,还能骑马练箭,花上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涨涨骑马射箭的本事,这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大公子既然这样安排,我自当聪明。”秦逍拱手:“多谢大公子。” 宇文承朝见秦逍答应,似乎松了口气,道:“王兄弟,这次风波过后,隔上几个月,若是你觉得不适应白虎营的生活,到时候你依然可以跟着我。”随即笑道:“不过你若真的用心,在白虎营应该真的可以如鱼得水。”这才向宁志峰道:“疯子,回去之后,等王兄弟休息好了,你就送他去尧山那边,见到袁尚羽,就说是我安排过去的人,多照顾一些。” 宁志峰立刻道:“大公子放心,这事儿我会办的妥妥善善。” “王兄弟,明天跟着疯子过去就好,那边自有人妥善安置。”宇文承朝端起酒杯,“来,咱们再喝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宇文承朝站起身,道:“喝的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看向秦逍,笑道:“王兄弟,你看不上那名西域舞姬,今晚就算了,否则你大可以留宿在这边。” 秦逍心吓一跳,却也起身道:“大公子说笑了。”犹豫一下,脑中想到哈尼孜模样,忍不住问道:“大公子,那.....那名西域舞姬以后会如何?” “她来这边才一个多月。”宁志峰道:“在这边先待上半年,到时候看看哪位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将她买了去。”随即叹道:“不过说回来,年轻貌美,还可以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等年纪大一些,估计也没什么好结局了。” 秦逍皱起眉头,却也知道宁志峰所言不假。 哈尼孜现在年轻貌美,自然是价值千金,可是过上十年八年,人老珠黄,再也没有男人瞧得上,那结局自然会十分凄惨。 宇文承朝抬手轻拍秦逍肩头,温言道:“人活在世,谁都不容易,各人有各人的宿命。” 秦逍只能微微点头。 当夜回到宇文大宅,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便起来,宁志峰已经在等待,见到秦逍,立刻道:“大公子刚刚去了侯府,他本想送你,不过若不能尽快赶过去,恐怕老侯爷真要震怒了。” “大公子不会有事吧?” “大事不会有,但受罚免不了,几十棍子恐怕是要挨得。”宁志峰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没办法,昨晚动手之前,大公子就想过后果。毕竟打的是孟舅爷的公子,还将城里几大世家的公子都打了,若是大公子不受罚,即使那些世家不闹,孟舅爷和琼夫人也不会就此罢休。” 秦逍心想琼夫人一派都能将宇文承朝逼出侯府,那自然是撕破了脸,如今找到机会,而且打的还是孟舅爷的儿子,他们当然不会善了。 “你不必担心,送你进了白虎营,这事牵扯不到你身上。”宁志峰道:“我送你过去。” 两人离开宇文大宅,骑马径自向尧山那边过去。 途中宁志峰简单地解释了一番,白虎营驻扎在奉甘府城往南五十多里地的尧山山脚,尧山只是西陵众多孤山的其中一座,并不大。 驻扎在尧山的目的,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白虎营虽然几乎都是骑兵,以骑马射箭为主要训练内容,但还有一个重要训练的内容,便是山地作战。 西陵北有长岭,南方是祁连山,这是两座连绵数百里的大山脉,除此之外,无数孤山也点缀在西陵大地之上,这也正好为流寇盗匪提供了藏身之地。 白虎营也肩负着剿匪的责任,而西陵贼匪以山匪和马贼为主,所以训练骑马射箭可以缉拿马贼,对付山匪,则必须拥有过人的山地作战经验,尧山虽然不大,但地形险峻,具备西陵诸多山脉的特点,正好可以用作训练山地作战的场地。 骑马到白虎大营,到没有花太长时间。 大营占地极广,圈了一大片草场,毕竟也有八百人的编制,而且还有马匹,四周用圆木作为栅栏,营门敞开,四名身着甲胄的兵士手持长矛腰佩马刀守卫在营门外。 未近营门,远远就看到营门正上方竖着两面旗子,在风中飘扬。 一面旗子上画着白色的猛虎,张牙舞爪,威风凛凛,而另一面旗子上,却是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唐”字。 大唐的唐!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十五章 马料场 秦逍跟着宁志峰骑马到了营门前,都翻身下马来。 “通禀一下袁统领,就说宁志峰奉了大公子之令,给他送了人来。”宁志峰直接向门前守兵道。 守兵拱了一下手,转身迅速跑进营中禀报。 “王兄弟,白虎营自设立以来,就一直很严苛。”宁志峰这才向秦逍道:“进了营,一切都要靠自己,军规森严,有些事情大公子也是不好说话的。”凑近一些,低声道:“虽说营里也有少数人是通过关系进来,但凤毛麟角,在这里面,要混上去,就全靠自己的本事。” 秦逍心想我也没有想过在这白虎营混个统领当当,无非是要在这里躲避几个月,差不多的时候,该走的时候就走,笑道:“宁大哥放心,我会遵守军规,不给大公子丢人。” 宁志峰轻拍了一下秦逍肩头,笑道:“王兄弟,你是真的明事理。”低声道:“不管怎么说,你是大公子送过来的人,若是惹了乱子,确实会让大公子脸上无光,可是要是真的立功,那也是给大公子涨脸。”犹豫一下,终是凑近秦逍耳边道:“不过你初来乍到,入营之后,先熟悉一下,不要和人轻易结怨。白虎营不是一般的兵营,强者为尊,这也是老侯爷当年就定下的规矩。这营里多有骁勇强横之辈,尽量不要与他们起冲突,否则大公子也不会过问兵营的事情。” 秦逍点点头。 兵营就是刀兵之地,本就是充满杀气与戾气的地方,宁志峰这几句话,自然是提醒在兵营里面不要太张扬。 没过多久,只见那守兵飞跑回来,后面很快就有一名身着黑色甲胄的男子往这边过来,三十六七岁年纪,典型的西北人体型,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脸色黝黑,走路的时候,步伐甚重。 秦逍心想莫非这就是白虎营统领袁尚羽? “这是白虎营副统领苏晁。”宁志峰低语一句,已经迎上前去,拱手笑道:“苏兄弟!” “原来是宁兄弟。”苏晁加快步子,上前拱手笑道:“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我说你也实在不够意思,自从离开白虎营,你似乎还没请过我酒席,跟着大公子,就瞧不上咱了?” 宁志峰伸出拳头,在苏晁肩头打了一下,骂道:“当初在军营,老子那点军饷,不都被你变着法子骗了酒喝?少废话,奉大公子之令,给你们送了人来。”回头道:“王逍,过来拜见苏副统领。” 秦逍上前去,拱手道:“见过苏副统领!” 苏晁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眼生的很,咱们没见过。” “是大公子外出狩猎的时候遇上的。”宁志峰道:“大公子答应给他找个活计,就让送到了兵营里,苏兄弟,以后你就多照顾了。”却并未提及秦逍帮过宇文承朝。 苏晁笑道:“也谈不上照顾。你也知道,想要进白虎营,并不容易,这年轻人的身体单薄了些,如果不是大公子,他还真没有资格进白虎营。” 秦逍其实早就发现,守卫在营门的四名兵士,都是身材魁梧,而且个头极高,自己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与他们都有些差距。 看来白虎营选人,先要看体型个头。 “当然,有大公子的话,白虎营自然要收纳。”苏晁看出宁志峰脸色有些不好看,立刻笑道:“你回去和大公子说一声,这边会尽力照顾。” 宁志峰拱拱手,转身上了马,又牵了秦逍骑过来的那匹马,这才向秦逍道:“王兄弟,你就跟着苏副统领入营,一切遵守军规便好。”冲着苏晁一点头,转身骑马离开。 苏晁这才看了秦逍一眼,不冷不淡道:“跟我进去。” 秦逍跟着苏晁进了大营,遥望过去,营地空阔,大部分都是牛皮帐篷,只有极少数砖瓦建筑,远处的草场上,许多兵士竟然光着膀子在骑马,又有不少人在箭场练习箭术。 这白虎兵营乍一看去,倒像是一座小镇子。 走了一段路,苏晁也不多说一句话,忽然抬手向不远处招手道:“耿绍,你过来!” 一名赤着上身的男子迅速跑过来,弯身拱手道:“大人!” “听说你手底下有个人病了,现在情况如何?” “回禀大人,已经好转,昨天开始参加训练。”耿绍道。 苏晁皱眉道:“兵营八百骑兵编制,多一人都不可以。大公子送了一个人来,本想着你手底下有人患病,就让这边顶上......!” “大人,他现在已经病愈,没有多大问题,训练也很拼命。”耿绍瞥了秦逍一眼:“这边恐怕没有编制了。” 苏晁转身看向秦逍,道:“王逍,大公子送你入营,本来应该给你一个编制。不过营中没有伤亡,也没有谁触犯军规被逐出,八百编制满员,哪怕是多加你一个人,都是违抗了朝廷的旨意,一旦被朝廷知道,麻烦可就大了。” 秦逍心想这苏晁刚才在营门之外,似乎就对自己不怎么待见。 或许是因为看到自己身体有些单薄,起了轻蔑之心,又或者是觉得自己是大公子送来的人,凭借关系入营,骨子里对自己瞧不上。 秦逍明显感觉苏晁对自己没什么好感。 “苏副统领,若是不方便,我可以离开。”秦逍心想苏晁都说八百编制满员,那意思就是说白虎营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自己倒也不用赖在这里。 不过他心里却很是诧异。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宇文承朝派人送过来,这白虎营也是直接隶属于宇文家,花的是宇文家的银子。 宇文承朝虽然搬离侯府,但终归也是宇文家的大公子,苏晁在白虎营虽然地位不低,但在宇文家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奴才。 他又怎敢违抗宇文承朝的吩咐,以编制满员为借口,不收容自己? 苏晁淡淡一笑,道:“你别多想,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离开。”想了一下,才道:“虽然编制暂时满员,不好将你编入进去,不过兵营里要安排一个人倒也不难。”抬手指着远处道:“兵营里有马棚、兵器坊、铁匠铺。还有专门负责大家伙食的炊事房,是了,战马所需的马料每天也许要人供应,这些地方都可以安排人手,虽然军饷低了一些,但比普通人还是要强得多。” 秦逍面不改色,心下却冷笑,暗想难道苏晁要将自己安排到这些打杂的地方? “兵营里除了八百骑兵,这些做后勤杂事的也有两三百人。”苏晁道:“王逍,你若愿意,我安排你先去这些地方打杂,等编制有了空缺,第一个便让你补上,你意下如何?” 赤着上身的耿绍立刻道:“大人,马料场那边正缺人手,可以调他去马料场。” “不错,去马料场吧。”苏晁指着远方角落:“马料场在那边,你要是愿意留下,暂时可以在马料场做点事情,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的军饷,比骑兵虽然少了些,不过寻常百姓那是求也求不到的。”似笑非笑道:“当然,你若是觉得屈才,要回去大公子那边,千万不要说我在为难你。军营有军营的规矩,不能因为你,无缘无故撤了别人的编制,这对其他人也不公平,而且还会让将士们以为大公子徇私,这总是不大好,你说是不是?” 秦逍脸上带笑,道:“一切听凭副统领安排。” 苏晁见秦逍还算听话,笑道:“如此甚好。耿绍,你带他去马料场。”也不废话,转身便走。 耿绍淡淡道:“跟我来。”转身往马料场去,秦逍跟在后面,心想既来之则安之,管他什么地方,自己撑上几个月就走。 白虎营地确实是空阔无比,沿途经过,除了整齐的牛皮帐篷营房,还有宽阔的箭场以及训练骑马的草场,除此之外,有兵士在训练刀法,也有兵士在训练长矛。 训练的兵士们都是赤着上身,一个个虎背熊腰,几乎没有身体单薄的士兵。 秦逍心里也清楚,自己这副身板,外表看上去确实太单薄,样貌也太过秀气,根本不像这里的兵士那样虎背熊腰充满杀气。 也难怪苏晁和耿绍对自己一开始就存有偏见。 除了训练的地方,秦逍也看到营地里确实有铁匠铺,传来打铁的声音,应该是在修造兵器,毕竟白虎营每天几百人都在训练,兵器甲胄等装备难免有破损之处,铁匠铺则是用来修补这些破损的兵器甲胄。 马棚距离营房有一段路,而马料场就在马棚边上。 耿绍带着秦逍到了马料场,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就跑上来,躬身堆着笑脸道:“耿骑校,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您召唤一声,哪用得着您亲自过来。是了,您是要找弘子?我这就给你去叫。” “和他无关,只是给你送了个人手过来。”耿绍道:“不是说这边缺人手吗,来,王逍,这是马料场的何队正,以后你就跟着何队正在这里干活。一切听何队正安排就好。” 秦逍上前行了一礼,何队正上下打量一番,皱起眉头,道:“耿骑校,他能干力气活?” “能不能干,就看你怎么调教了。”耿绍不冷不热,“人交给你了。”不再废话,转身便走。 耿绍前脚刚走,何队正的背就挺直起来,看也不看秦逍一眼,转身便往里面去,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怎么也不给自己安排一下,一个马料场的队正也这么大谱? “还不跟进来?”何队正回头,见秦逍没动,开口就骂:“眼睛瞎了,自己不长脑子,还不滚进来,是不是还要列队迎你?”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十六章 守规矩 何队正很不客气,秦逍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他在甲字监两年多,伺候的囚犯不在少数,其中性情暴躁的大有人在,而且被关押下狱,一开始情绪当然都不会好,有时候对秦逍吼两句,秦逍也只当没听见。 但只要混上一段时间,里面的人都会与秦逍成为朋友。 秦逍明白,对方有火气的时候,没有必要与他硬顶,这何队正在兵营也不过是个小人物,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和他一般计较。 而且自己被分到马料场,这何队正明显是马料场管事的,自己还没进门,就和顶头上司发生冲突,实在是没有任何必要。 秦逍虽然年轻,但有些事情比别人看得透彻的多。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要能够朝着自己想要的目的前行,即使中途遇到一些波折,他都可以一笑而过。 可是如果出现的麻烦会直接阻挡他达到自己目的,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更不会忍让。 前来白虎营的目的,他只想在这边躲藏一段时间,至少在他看来,躲避甄侯府的搜找,似乎没有地方比白虎营更隐蔽。 这是他的目的,所以何队正叫骂两句,对他的目的不会形成任何威胁,他自然不会太在意。 进了马料场,秦逍才发现马料场也确实不小。 马料场东北角是几间房子,整个马料场有一半的地方堆集着秸秆、干草,心知这就是制作马料的材料。 马料场内人不算多,大概有七八个人,半数都在用小铡刀切割秸秆干草,另有三个大石磨,每个石磨配了一只骡子,杂工赶着骡子磨料。 “汪汪,过来!”何队正对着切割秸秆的其中一人招手道。 一名身材有些肥胖的男子抬头,他穿着一件短褂子,两只胳膊露出来,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起身走过来,很乖顺道:“队正。” “这两天你带着他学学怎么做事。”何队正有些不耐烦道:“给你们多加了一个人,以后若是再有缺料,那就拿你们几个是问。”看了秦逍一眼,道:“你就跟着一起切料吧。” 秦逍拱手道:“是!” “王逍,逍遥的逍吗?”何队正问道。 秦逍道:“是逍遥的逍。” 似乎没有兴趣和秦逍多说,何队正只是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径自往角落的屋子去。 切料的共有四人,一人一把切料的铡刀,边上放着竹筐,切好的草料有固定堆放的地方。 “我是汪汪,不,我.....我是郭旺,不过.....他们都叫我汪汪。”男子挠了挠头,看上去十分憨厚:“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秦逍笑道:“我是王逍,以后多关照。” “没有没有。”郭旺连忙摆手:“我关照不来,你.....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就和我说,我.....我懂的不多.....!” 一名切料的杂工已经笑道:“汪汪,队正看得起你,刚来新人就交给你做徒弟,看来你切料的技术都让队正赞许了。” “是啊,汪汪,你收了徒弟,咱们要恭喜你了。”一名尖嘴猴腮的杂工嘿嘿笑道:“过几天发军饷,你是不是要请大伙儿好好吃一顿啊?” 郭旺忙道:“军饷要.....要交给家里,好几个月都.....都没有如数交过去......!” “看来你是不将我们当兄弟了。”那人叹道:“这么大的喜事,不好好庆贺一下,还这么抠门,你如何与人相处?” 郭旺更是憋红了脸,急道:“没有,我.....我将你们当兄弟,只是......!”情急之下,不知说什么好。 秦逍虽然刚来,但此刻已经明白了大概的情况。 郭旺被人戏称为“汪汪”,自然是对他的蔑称,但他依然答应,只能说明他性情敦厚甚至是懦弱,虽然五大三粗,可是胆子却不大。 此刻这伙人又找借口让他请客,等同于讹诈,听郭旺言语中的意思,这伙人以前就没少敲诈过他。 “谈不上是什么徒弟。”秦逍开口笑道:“不过是过来讨生活。当然,如果几位觉得郭大哥是收了一个徒弟要庆贺一下,那也不是不成,你们每人备一份贺礼如何?”向郭旺道:“郭大哥,大家送了你贺礼,你就真的要请他们吃顿便饭了。” 郭旺忙道:“那.....那是自然,要的,要的。” 那三人互相瞅了瞅,没想到秦逍会站出来说话,那尖嘴猴腮的已经冷笑道:“刚刚入营,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快嘴快舌,是谁教你的规矩?” 秦逍心下叹气,暗想在这白虎营里,连普通骑兵都不是,只能在马料场切料,这已经是白虎营最低贱的身份,孰知这几人都已经低贱成这样,竟然还能对比自己更弱的颐指气使,人性之恶,果然深不可测。 那人口里蹦出“规矩”二字,秦逍不觉得可笑,只觉得可悲。 “郭大哥,切料有什么讲究,你告诉我就好。”秦逍也不去理会那人,走到郭旺那只铡刀边上:“我刚学,手生,有什不对的地方,你指出来就好。” 他刚才看着郭旺切料,大概的动作要领看一样就清楚,实际上这样的活儿也没有太多的技术可言,无非是熟能生巧而已。 他伸手拿过一把草料,按照郭旺刚才的动作切了一下,郭旺摸了摸脑袋道:“你.....你很好,不过.....再切短一些,这样战马能更好嚼咬。” “明白。”秦逍点点头。 尖嘴猴腮那人见秦逍不但不理自己,连看也不看一眼,脸色沉下去,赫然站起身,另外两名杂工都是微微变色,只见此人走到秦逍边上,伸出一只手直接按在秦逍肩头,冷声问道:“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 “听见了又如何?”秦逍抬起头。 “听见了为何不说话?”这人冷笑道:“我问你懂不懂规矩。” “我刚来,当然不懂。”秦逍淡淡笑道:“所以还要请诸位大哥多多指教。” 郭旺看出事情不对,忙道:“弘大哥,你.....你别这样,他.....他刚来,都不懂.....!”秦逍还没有怎样,他额头反倒是先渗出冷汗来。 “我让你说话了?”尖嘴猴腮的弘大哥瞥了郭旺一眼:“滚一边去。” 郭旺有些尴尬,一张脸发红,却也不敢说什么。 “你要我教你规矩,那我就教教你。”弘大哥按着秦逍肩头:“刚才我们说话,你快嘴快舌,那就是不该,做错了事情,就该罚!” “怎么罚?” “自己掌嘴。”弘大哥恶狠狠道:“抽自己二十个嘴巴子,就当记住规矩。” 秦逍盯着弘大哥的眼睛。 他并不喜欢惹事,更何况自己刚入营,也不应该生事。 可是他却从不怕事。 而且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位弘大哥明显不是善类,自己退让一步,对方不但不会收敛,只会得寸进尺。 这世间很多麻烦,就是因为一开始存有小事化了的心思,忍让了不该去忍让的人,让对方更是气焰嚣张,从而惹出更大的麻烦。 秦逍很懂这个道理,他知道如果想要在这马料场安生混下去,日后不受眼前这人的欺辱,那么第一次就绝不能让他骑在头上。 凡是有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见秦逍只是看着自己,并没有自己掌嘴的意思,弘大哥脸色更是不好看。 秦逍叹了口气,道:“听到了。” “那你还不掌嘴?”弘大哥已经握起一只拳头。 秦逍盯着弘大哥的眼睛,没有说话,但脸色却渐渐冷下去,那双本来很清澈的眼眸子,却是显出冷厉如刀锋般的寒意。 弘大哥心头一凛。 秦逍的眼神,竟让他心头有些发毛,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年轻单薄的少年,竟然会有如此狠厉的眼神。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不久前,这位少年干脆利落地完成了刺杀,如果说刺杀之前秦逍只是有着少年人的冲劲,那么刺杀过后,他骨子里已经渗入了不惧杀人的狠劲。 杀过人,一旦表现出狠劲来,甚至能让对方毛骨悚然。 整个白虎营,虽然是宇文氏手底下最强大的力量,但却也不是每一名骑兵都杀过人。 至若在马料场做事的这位弘大哥,当然更没有杀过人。 这位弘大哥被秦逍看的心里发毛,可是就这样算了,边上几人都瞧着,以后在马料场就不好混,一咬牙,再不言语,一拳照着秦逍的脸上打了过去。 他虽然比不得那些骑兵健硕,但身体比秦逍却是强壮不少,这一拳也是用了狠劲,就是要当着众人之面狠狠教训一下秦逍,无非也是存了杀鸡儆猴的心思,让其他人对自己心存畏惧。 “不要.....!”郭旺见弘大哥竟然出拳,大吃一惊,失声叫出来。 眼见得弘大哥的拳头便要狠狠击在秦逍脸上,其他人也都是大惊失色,咫尺之遥,秦逍却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右手,扣住了弘大哥的手腕。 弘大哥的拳头嘎然而停,却是无法再向前分毫。 他脸上变色,想要抽回手,但秦逍的手就像铁箍一般,将他的手腕紧紧箍住,他拼力想要收回来,但只感觉手腕骨剧痛钻心,无论如何也抽不回手来。 “我可以轻易捏碎你的骨头。”秦逍凑近到弘大哥耳边:“可是如此一来,你连在马料场的差事也不能干下去,我饶你一次,若有下一次,我保证你会后悔终生。”猛一松手,弘大哥踉跄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手,才发现手腕一圈深深的红色痕迹,那是被秦逍一只手生生勒出来。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十七章 镇虎石 马料场这几人本来都以为秦逍讨不了好,难免要吃苦头,谁知道弘大哥非但没有伤着秦逍分毫,反倒是自己吃了亏。 弘大哥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手腕一圈的勒痕,依旧生疼,心下骇然。 左右看了看,见其他人都瞧着自己,顿时只觉得颜面尽失。 他本是想教训秦逍一番,让其他人对自己更增畏惧,哪成想反倒颜面尽扫,脸上顿时挂不住,爬起来,还要上前,边上一人已经上前拉住,道:“弘大哥,不过是年轻人不懂事,你大人大量,不用和他一般见识。” 弘大哥瞧了那人一眼,见他对着自己使了使眼色,立时心领神会。 大家谁都不傻,弘大哥吃了亏,其他人心里都清楚,这年轻人看起来清秀和顺,但却绝非善茬,初来乍到就敢和弘大哥针锋相对,那可不是容易欺负的人。 继续动手,弘大哥肯定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只怕还会吃更大的苦头。 此人及时上前拉住弘大哥,实际上就是给了弘大哥台阶下,不至于太丢人。 “小子,你记好了。”弘大哥虽然顺着台阶下,不敢再上前,但嘴巴还是不饶:“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相处,慢慢你就会懂规矩了。” 秦逍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干什么?”忽听到何队正声音传过来:“都不想干了?” 众人见状,忙回到自己位子。 “弘子,怎么回事?”何队正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只小木牌,丢在秦逍脚边,秦逍拿起看了一眼,只见木牌上写着“王逍”二字,翻过去,另一面写着“马料场”三字,知道这应该是在兵营里证明身份的牌子。 弘大哥立刻道:“队正,这小子刚来,就要闹事,口出狂言,而且还动手打人。”伸出一只手,诉苦道:“你看,我这手被他抓成这样。” 何队正瞧了一眼,皱起眉头,看向秦逍,问道:“是你动的手?” 郭旺嘴巴动了动,弘大哥已经冷冷看了郭旺一眼,郭旺顿时低下头,不敢说话,倒是边上其他人道:“队正,是他先动的手。弘大哥只是让他以后在营里要守规矩,不要惹事,他就对弘大哥动手。” 其他人也都连连点头。 秦逍心下好笑,但心里知道,这时候自己无论说什么,那都毫无意义,只能道:“我若说不是我先动手,队正自然不会相信。” “你今天刚来,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继续留在这里。”何队正冷冷道:“不过今天就不用吃饭了,还有,今晚你要做到子时,子时之前,不得离开。” 弘大哥顿时露出得意之色,秦逍只是微笑道:“队正分派的事情,我自当遵从。” “如此甚好。”何队正淡淡道:“我不管你入营之前是做什么,进了马料场,那就要守这里的规矩,至少这句话耿弘没有说错,坏了这里的规矩,没有人能保得住你。白虎营不是乱七八糟的地方,军规森严,触犯军规,谁也救不了。” 秦逍看他架势,倒不像是马料场的队正,倒像是白虎营的同龄。 不过“耿弘”二字入耳,秦逍立时捕捉到什么,他记得之前送自己前来马料场的骑校叫做耿绍,而且刚到马料场门口,何队正还以为耿绍是来找“弘子”,现在想来,何队正口中的弘子,应该就是这位“弘大哥”了。 弘大哥大名叫耿弘,与骑校耿绍同姓,虽然两人样貌不同,而且这耿弘的体魄远不如耿绍,但秦逍隐隐感觉,这两人必有关系。 秦逍面不改色,依然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道:“队正说的是,我一定遵守兵营的规矩,不会生事。” 何队正似乎对秦逍的态度还很满意,这才向耿弘道:“弘子,你手上受伤,跟我先去敷点药,今天就先歇着。” 耿弘忙道:“多谢队正。”瞥了秦逍一眼,冷哼一声,这才跟上何队正而去。 其他人立时都不说话。 郭旺松了口气,当下便教秦逍如何正确切料,这也不是什么技术活,片刻之后,秦逍便大概掌握了窍门, 中午时分,其他人都去领了饭,秦逍被罚不能吃饭,只能忍受。 但这对秦逍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一两天不吃饭,秦逍完全可以承受。 这一天耿弘和何队正也没有再出现,到天黑时分,其他几人都回马料场角落的营房歇息,只留下了秦逍和郭旺。 郭旺本来也不必留下,只是看到秦逍一个人在这边太过孤单,所以留下来陪着一起,倒也是十分厚道。 “以后不要招惹.....招惹弘大哥。”郭旺趁着四周无人,才低声劝说:“他是耿骑校的堂弟,与何队正关系也很好,得罪了他,以后不好做事的。” 秦逍心想耿弘果然与耿绍有关系,知道郭旺是好心,含笑道:“郭大哥什么时候入营的?” “有两年了。”郭旺有些黯然道:“我大哥是白虎营的骑兵,前年剿匪的时候,被冷箭射死,所以我能入营当差。” “战死兵士的家眷可以入营?”秦逍诧异道。 郭旺摇头道:“不是不是,可以选择。”左右看看,才低声道:“若是战死了,可以领取抚恤银,有一百两银子。不过也有别的选择,如果不领抚恤银子,就可以从家里选一名男丁到营里当差,每个月都能有兵饷领。”挠了挠头,道:“我娘说领了一百两银子在手里,说不定很快就用完了,入营当差,不但供吃供住,每个月还能有二两银子,这一年下来就有二十多两,用不了五年时间,就能拿一百两银子了,这样更合算。” 秦逍心想这账倒是算得明白,但宇文家对白虎营也确实很看重。 拿着极高的军饷,战死还能得到重金抚恤,白虎营自然是人人都想抢着进来,不过宇文家既然如此重视,想要入营,自然严格筛选。 “那你以后就一直在这里当差?”秦逍含笑道:“我看你身材高大,为何不尝试去当骑兵?” 郭旺吐了吐舌头,道:“太难了,太难了。招募骑兵,筛选严格,不但要身强体壮,还要勇敢,上了战场不能怕死......!”尴尬一笑:“我娘只靠我养活,我要是死了,我娘就没人养了。我就留在这里做活,拿点银子养家,反正切料也不算力气活,就算年纪大了也能干的动,等我五六十岁,照样可以靠这个养家。” 秦逍心下叹了口气。 郭旺的心思,说得好听叫安于现状,说得难听便是没有上进心,可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他选择安稳地干活赡养老母亲,这并没有任何错。 只是他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 且不说这支白虎营能否一直存在下去,就算真的还能存下去几十年,等到郭旺老了,这马料场也不可能让一个老人继续留下来。 “对了,那位弘大哥在这里面待了多久?”秦逍低声问道:“他堂兄是骑校,怎么没有成为正式的战兵,反倒在这里做事?” 郭旺小心翼翼地四周看了一圈,才低声道:“要成为正式的战兵,必须要统领大人点头。” “那是自然。”秦逍道:“难道统领大人不答应让耿弘入营?” 郭旺摇头道:“统领大人虽然严苛,但是如果有本事,统领大人求之不得。” “看来统领大人也是爱才之人。”秦逍微笑道:“只是怎么才能在统领大人眼中算有才?” “如果你马术精湛,而且箭术了得,甚至能够舞刀弄枪,就算有才能。”郭旺憨厚一笑:“不过没有在军营里练过,又怎能骑马射箭?” 秦逍微微点头,心想这话倒是不假。 寒门子弟,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又哪里来的马匹训练骑术? 西陵早就施行了刀狩令,百姓家中不得私藏兵刃,那自然不可能有机会舞刀弄枪。 穷文富武,要是能够舞刀弄枪,家庭自然还是颇为殷实,而这样的家庭,也往往不会让自家子弟入营当兵。 毕竟有一身好本事,去给富贵人家看家护院甚至去镖局应征护镖,也比当兵更有前途。 “如此说来,耿弘骑马射箭的功夫不怎么样?”秦逍低声问道。 郭旺凑近低声道:“他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虽然有些气力,却也搬不动镇虎石。所以他就算是耿骑校的堂兄弟,却也没有资格入营,不过待上两年,可能会成为马料场的队正,所以咱们不要得罪他。” “镇虎石?”秦逍疑惑道:“那又是什么?” 郭旺站起身,往大营中间望过去,抬手指着远处:“你有没有看到营旗?” 虽然天已经黑下来,但兵营各处都已经点灯,秦逍顺着郭旺的手指眺望过去,只见到一杆大旗在大营中心高高竖起,夜风吹动,那杆大旗在风中招展,旗帜上一头白虎张牙舞爪,就像是活了一样。 今日过来的时候,秦逍经过那里,知道那是白虎营最高的一面旗子,当时也没太在意,现在才知道那是营旗。 “营旗下面,有一块大石墩,那就是镇虎石。”郭旺解释道:“我听他们说,要是能够连续从地上将那镇虎石搬起来,就能立刻成为正式的战兵,就算是统领大人也不能阻止。”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十八章 不是我的规矩 秦逍倒想不到白虎营还有这样一块特殊的镇虎石。 “那块镇虎石据说是建营的时候,老侯爷亲自命人抬着放到了营旗之下。”郭旺道:“听说当时要三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才能抬得动,放在那里的第一天,老侯爷就说过,谁要是能够搬得起镇虎石,无论体型出身,都可以直接入营。” “搬得起就可以?” 郭旺忙道:“不是,据说是要搬起来许多次,一次可不成。”想了一想,略带歉意道:“不过我也不知道要搬起来多少次,反正只知道自从镇虎石摆在那里之后,就没有一个人是以搬起镇虎石入营的。”他话声刚落,脸色忽变,秦逍扭头过去,只见到何队正就站在不远处,正冷冷看着这边。 秦逍本以为有宇文承朝的介绍,入营之后,总能得到一些照顾,却不成想竟然被分到了马料场。 虽然在这里只是待了不到一天,但他却很不舒服。 这倒不是他害怕吃苦。 秦逍从不在乎吃苦,他有足够的韧性和毅力面对艰苦的环境,可是他却很不喜欢这里的氛围。 即使在都尉府,他也是管着甲字监,谈不上随心所欲,但也很是自由,而且衙门里的其他弟兄待他也不错,更加上有孟子墨的照应,这几年过得其实也还算舒坦。 可是这小小的马料场,人数不多,可是有些人的威风却很大。 不知道何队正是不是对外面的人卑躬屈膝太多,所以在马料场这属于他的一亩三分地,就时刻都要显出自己的威风来。 此时他站在那边盯着秦逍,让秦逍感觉那家伙就像监工一样,他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 “刚来一天,就想着镇虎石?”何队正显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背着双手走过来,看着秦逍道:“你要是能搬起镇虎石,这一框马料我都吃了。” 秦逍笑道:“队正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何队正冷着脸:“王逍,我就实话和你说,好让你死了心。”抬手往营旗方向指过去:“镇虎石在那边,你要是能搬起镇虎石三十次,就可以直接成为战兵,自今而后也就不用在这马料场做工。你哪天真要有这个念头,尽管去,兵营有规定,谁要是愿意搬镇虎石,无人敢阻拦,不过要去搬镇虎石,你可要想清楚,要是搬不动,自己成为整个兵营的笑话没关系,可别连累马料场也沦为笑柄。”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难道马料场不是笑柄? 他倒不是歧视马料场,只是明明只是个不被人在乎的地方,何队正却偏偏觉得高人一等,那就实在让人好笑了。 “你要不要去?”何队正依然指着营旗那边。 秦逍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没那本事,就老实做好本分。”何队正冷着脸:“王逍,兵营有军规,马料场也有规矩,你最好在这里安守本分,若真是坏了规矩,我可饶不了你。”指着草料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切料?汪汪,你今晚也一起受罚。” 郭旺低着头,答应一声,何队正这才冷哼一声,转身背手离去。 郭旺不敢再耽搁,老老实实切料,甚至不敢再和秦逍多说话。 秦逍虽然并不在意何队正,但也不好因为自己连累郭旺。 郭旺虽然不敢说话,但是每次去倒切好的马料,都会帮秦逍一起倒料,他一手拎着一筐,倒也是轻松自若。 渐近子时,秦逍伸了个懒腰,向郭旺问道:“郭大哥,茅房在哪里?我想过去方便一下。” 郭旺忙指向一个方向:“出了门,向右转,走一会儿,就能看到一个用茅草堆起来的草舍,那里面就是茅房。” 兵营已经静下来,除了执夜勤的巡逻兵士,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 马料场的营房那边,也早就熄灭了灯。秦逍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切了一晚上马料,胳膊有些发酸,屁股甚至坐的都有些生疼,他怀疑在马料场常年坐着切料的这些人,屁股是不是都生了老茧。 出了马料场,按照郭旺所指的位置,往右走了一小段路,果然瞧见一间用茅草搭起来的茅房,还没有靠近,一股臭味就扑鼻而来。 兵营都是男人,茅房里每日里进进出出,味道自然不会好闻。 走到茅房前,几乎有些忍受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猛然瞧见夜幕之下,不远处有几个黑影晃动,似乎也是往茅房这边来。 他一开始没有在意,毕竟人有三急,有人上茅房也不是什么怪事,只是那几人接下来的反应却着实让秦逍觉得有些奇怪。 当自己回头之时,那几道身影没有继续往这边过来,甚至有一道身影趴倒在地,显得有些慌乱。 秦逍皱起眉头,瞬间明白什么,迅速走进了茅房内。 见秦逍进了茅房,那几道身影加快步子,几乎是跑着冲到茅房边,当先一人尖嘴猴腮,正是白天刚刚被秦逍教训过的耿弘,身后跟着三名汉子,每人手中拎着一根木棍。 耿弘双手握着棍子,高高举起,对着茅房的门,脸上满是凶狠之色。 很快,便见茅房内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前,还没出门,耿弘已经低吼一声,手中的木棍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眼见便要打中那影子,却见一只手探出,轻而易举抓住了木棍,耿弘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觉得木棍一紧,他紧握木棍不松手,整个人瞬间便跟着木棍被扯了进去。 外面三人都是一惊,一人比较机灵,察觉情况不对,低声道:“不好。”拿着棍子冲进茅房。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正要冲进去,却已经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救命.....救命......!” “是弘大哥!”一人失声道,还没多想,只见秦逍已经从茅房里走出来,这人想也不想,大叫一声,手里的木棍照着秦逍临头打下去,木棍还没有打在秦逍头上,这人却感觉腹部一阵剧痛,秦逍已经后发先至,一拳狠狠地打在了这人的小腹。 这人感觉自己的内脏似乎都被打烂,手一松,木棍脱手,整个人已经捂住腹部瘫软下去。 木棍刚落下,秦逍探手抓住,迅疾回身,木棍已经指向了剩下那名大汉。 那大汉见得秦逍如刀锋般的眼眸子盯着自己,心下一寒,手上一软,手中的木棍也是脱手而下,勉强笑道:“原来.....原来是王兄弟,我......我们不知道是你.....!” 秦逍倒也认出,眼前这人也是马料场的杂工。 茅房里救命声不绝,却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巡逻兵士,一队兵士迅速冲过来,当先一人厉声道:“是谁?怎么回事?”见秦逍手中拎着根木棍,边上还有一人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赫然拔刀出来。 秦逍扭过头来,见巡逻兵都冷冷看着自己,展颜一笑,指着茅房道:“有人不小心掉进粪坑了,我们拿棍子过来救人。” “掉粪坑?”巡逻领队一怔。 便在此时,却见一人匆匆跑过来,人还没到,就已经拱手赔笑道:“几位兄弟,没什么大事,是自己人。”正是何队正。 茅房里还在喊救命,何队正向秦逍和那名杂工道:“还不进去救人,愣着做什么?” 秦逍将木棍递给杂工,道:“我力气太小,他们太重,我拉不上来,你去吧。” 那杂工竟然没有反对,接过木棍,捂着鼻子钻进了茅房。 没过多久,却见杂工冲出来,奔出几步,已经弯腰呕吐,从茅房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张开双手,这两人一出来,一股粪臭味弥漫开去,所有人都往后退,拉开与这两人的距离。 耿弘和冲进茅房的那名杂工全身上下都沾满了大粪,便是脸上也都被污垢包裹,看不清楚样貌。 众人捂住鼻子,巡逻领队冲着何队正问道:“都是你的人?” “是,是!”何队正忙拱手道:“惊扰兄弟们了。” “赶紧处理。”领队丢下一句话,领着手下人忙不迭离开。 何队正等巡逻队离开,这才冷着脸瞧过去,看到耿弘那副模样,还是捂住了鼻子,盯着秦逍道:“是你干的好事?” “队正,你应该问他们,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到茅房来。”秦逍也是捂着鼻子回道。 “人有三急,他们进茅房有错?” “四个人一起来茅房当然没有错。”秦逍道:“只是他们为何每人拎着一根木棍?队正,马料场的规矩,难道进茅房还要拿着木棍?” 耿弘浑身发抖,指着秦逍道:“队正,是他,他....他在茅房埋伏我们,白天他惹是生非,晚上.....晚上又要找我们麻烦,绝不能轻饶了他。” “队正,是他埋伏我们。”他边上那人立刻道:“刚进马料场第一天,就如此放肆,以后.....以后还得了。” “你都听到了?”何队正冷视秦逍:“一个人说是你的错,那还不能确定,几个人都说是你的错,那就一定是你的错。” 秦逍盯着何队正的眼睛,脸色沉了下去。 今晚耿弘带人趁自己上茅房偷袭自己,自然是早有准备,否则这么晚了,这几个家伙定然早就沉睡。 他不知道何队正是否事先知道,但此刻他明显在偏袒耿弘,这让秦逍很是不爽。 他心里很清楚,无论是何队正,还是以耿弘为首的马料场这帮人,都已经将自己视为敌人,自己若是继续留在马料场,这伙人定会步步紧逼,对自己的欺负只会越来越严重。 如果秦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也就只能像郭旺那般,任由这伙人欺辱。 可惜他不是。 秦逍平日里待人很和气,可是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从不允许任何人骑在自己的头上任意欺辱。 “如果是我的错,队正要如何惩处?”秦逍盯着何队正眼睛问道。 何队正冷冷道:“明天一天,你都不能吃饭,还有,到明晚子时之前,你必须一直干活,不得歇息。”想了一下,加了一句道:“马料场有规矩,你还要领十鞭子,现在就回去领罚。” 秦逍叹了口气,道:“今天一天没吃东西,如果明天继续挨饿,我没有力气干活,到时候你又会找理由继续让我挨饿,最后只怕要被饿死。还有,你的规矩,从来都不是我的规矩,我的规矩很简单,我不答应,谁也别想动我一根毫毛。” “王逍,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何队正冷笑道:“这里是白虎营,你是马料场的人,若是违抗我的话,那就是抗命,你知道在军营里,抗命是什么下场?” 秦逍淡淡一笑,理也不理,转身就走。 “你站住,你要去哪里?”何队正见秦逍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怒火中烧,厉声喝道:“你给老子站住。” “不是有块石头吗?”秦逍也不回头,淡淡道:“我去瞧瞧石头有多重,何队正,马料场容不下我,我要换个地方。” 何队正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耿弘也顾不得一身大粪,诧异道:“石头,队正,他说的什么石头?” “镇虎石!”何队正冷冷看着秦逍的背影:“这小子是疯了,他竟然想去搬镇虎石!” ---------------------------------------------------------- ps:明天上架,恳请诸君订阅正版,携手相伴!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上架感言! 新书要上架了。 已经不能算是新书了,发布了快两个月,也免费了两个月。 这本书应该是沙漠准备最久的一本书,老书完本之前就已经和编辑进行了断断续续近一年的磨砺,老书完本后,又花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对这本书进行精心打磨。 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同样也感谢编辑陪着一起精心打造。 这本书的野心从一开始就比较大,格局会非常大,大家应该也能看得出来。 在国色完本之后,写了格局小一些的锦衣,目的主要是为了练习刻画人物,所以在整体格局上不敢放得太大。 发书至今,写起来流畅,看起来也很舒服,其实我写完之后,都会自己仔细看一遍,王婆一下,自己阅读的时候,没有任何不适感,自我感觉相当流畅,所以我相信这本书不会对不住大家。 一本书中的女角色,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沦为花瓶,这是许多作者的通病,我也一度犯了这样的错误。所以这本书在女性角色上,不但要着重刻画其性格,让大家能够感觉到她们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对她们都做了线性设定,让她们完全成为故事的推动者和参与者。 这本书的江湖会更豪迈洒脱,权谋会更惊心动魄,人性更更深入骨髓,金戈铁马也将更加纵横激荡,这是我的保证! 说到上架,这对我来说就是吃饭,就是养家糊口。 写第一本书的时候,还是少年,十年一晃而过,虽然不油腻,却已经是中年了,上有老下有小,都要养。 就像大家上班领工资生活,作为写手,我的经济来源就是靠你们的订阅养着一家老小。 我如果说这两个月因为精神高度紧绷,我头发都白了,你们肯定不信。 上架就是一场战争,杀过去是龙,杀不过去是虫。 是龙是虫,不在我,而在诸君! 不是卖惨,大家不订阅,我的生活就艰难,大家都订阅一下,我的饭碗就会稳一些,至少能靠这点本事吃一碗饭。 所以,拜托大家能够赏一碗饭吃,务必订阅正版,能让我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正版一个月大概在五块钱左右,丢在地上你们都不正眼看的,但我的生活,就是靠你们这几块钱维持。 不要嫌麻烦,正版程序很简单,十秒钟就能搞定的。 上架后,我要做的就是保证这本书的内容质量,竭尽全力写好它,如果哪天大家觉得我不用心,该骂就骂,该停止订阅就停止订阅,我没有怨言,但是我用心,大家就给碗饭吃,支持我走下去。 不多说了,先给各位支持正版订阅的兄弟姐妹们鞠个躬,卖字为生,不是所有人的无奈,却是我的无奈! 今天保底是三更,首订破千加更,然后每增加三百订阅加一更。一个盟主记一个四更,盟主越多,记四更越多,后面会如实补上! 再次感谢大家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更稍后送上!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九十九章 不自量力的少年 秦逍径直向营旗方向走过去,没有回头。 凭心而论,若论打架,马料场那几根葱真是不堪一击,秦逍根本没有放在眼中。 只是他从一开始,就对马料场那几个人心生反感。 常言道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话倒真是一点都不错,越是身处底层,越是要以踩踏其他人来掩饰自己的卑微。 秦逍本来还想着在马料场待上一阵子,甚至想着如果实在成不了正式战兵,就切上几个月的马料,混些日子,差不多的时候再离开。 但何队正拿着鸡毛当令箭,让他心知自己在马料场绝对无法安生待下去。 宇文承朝派人亲自送自己过来,自己都只能被安排进入马料场,由此可见,宇文承朝在白虎营的影响力其实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大。 他甚至怀疑,在这白虎营中,充斥着少公子宇文承陵的人,自己是宇文承朝介绍过来,反倒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 以打压大公子的人来讨好少公子,这当然是一条捷径。 他很清楚,要成为正式战兵,自己眼下恐怕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镇虎石。 其实他也不知道镇虎石到底有多重。 不过小师姑帮他突破了武道二品,内力已经任由自己调用,最要紧的是在山洞服用过赤果之后,秦逍明显感觉自己的体质突飞猛进,体内似乎蕴藏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他外表依然单薄,但这具单薄身体内蕴藏的力量,连他自己都很吃惊。 要离开马料场,搬起镇虎石成为正式战兵当然是最好的法子。 此外秦逍虽然只在马料场呆了一天,却也明白,马料场的杂工成日里与马料为伍,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骑马射箭,宝马弯弓对马料场的人来说,实在太遥远。 他答应宇文承朝来到白虎营,固然是觉得在军营藏身更为安全,还有一个缘故,便是希望真的可以在营中习练骑马射箭。 以前在都尉府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也自知身在西陵,骑马射箭的功夫会让自己变得更强,也能在危机时候更好地保护自己。 马料场日复一日地切着马料,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白虎营营旗在夜幕之下,宛若一把长枪直刺长空,旗杆顶端的白虎器在夜风中飘扬,旗帜上的斑斓白虎王气十足,张牙舞爪,似乎随时都能从旗子上扑出来。 营旗下面,一左一右站着两名手持长矛的哨兵。 对任何一支军队来说,大旗极其重要,这面白虎营旗日夜都有人看守。 秦逍还没靠近营旗,远远就看到了营旗下面那块镇虎石。 白天经过的时候,他的目光被营地其他的地方吸引,还真没有在意营旗下这块不起眼的石头,这时候看得明白,火光之下,那石头发着幽幽乌光,外表看上去十分的光滑。 镇虎石并不算太大,秦逍两臂足以抱住。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秦逍回过头看了一眼,却见到何队正带着几个人跟了过来。 他心下冷笑,知道这帮人无非是过来看自己的笑话。 “干什么?”秦逍靠近营旗,守卫营旗的兵士立刻喝问道。 秦逍拱了拱手,面带微笑,指着镇虎石道:“两位大哥,这块石头是不是可以随时搬起来?” 两名兵士对视一眼,一人诧异道:“你说什么?搬石头?” “我想试试能不能搬起这镇虎石。”秦逍笑道:“他们说要是能搬起镇虎石,就可以成为战兵,所以我们过来试试。” 两名兵士上下将秦逍细细打量一番,脸上都是显出惊诧之色,但很快,一人“噗”的一声笑出来,挥手道:“走开走开,开什么玩笑,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胡闹。” “我听说谁都有资格过来搬石头。”秦逍道。 那兵士道:“这话没错,就算不是白虎营的人,也有资格来搬镇虎石。你在哪里做事?” “马料场。”秦逍答道。 另一人道:“小兄弟,我劝你还是老实回马料场干活,这镇虎石岂是你能搬动的?你别看镇虎石不大,这可是正宗的黑曜岩石,沉重无比,你这身体,别说搬起镇虎石,一不小心,只怕要折了手。” 便在此时,一队巡逻兵刚好从营旗这边经过,巡逻领队见秦逍站在营旗下,听到对话,也笑道:“这小子要搬镇虎石?这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镇虎石在这里十几年,我还没听说有谁能搬起来过。” 其他巡逻兵也都笑起来。 秦逍再次向那两名守卫拱了拱手,认真道:“我想试试!” 众人见秦逍一本正经,不像是在说笑话,笑声顿时都停了下来。 “小兄弟,你可要想好了。”一名守卫道:“镇虎石至今为止,没有人是通过这个方法成为战兵。你折了手不算大事,可真要是搬不起来,那可就会成为白虎营的笑柄。” 秦逍点点头,道:“我知道!” 他很清楚,真要搬不起来,确实如这名守卫所言,从今以后,白虎营的所有人看到自己,必然就像看一个笑话。 此刻何队正就站在不远处,背负双手,身后跟着数人,耿弘和另一名落入粪坑的杂工没跟过来,自然是跑去冲洗,不过马料场其他人显然得到了消息,又或者是何队正想让更多人亲眼看秦逍的笑话,包括郭旺在内的马料场一干人,此刻也正往这边过来。 两名护卫互相看了看,那巡逻领队见有人要搬镇虎石,显然也来了兴趣,甚至忘记带队继续巡逻,向那两名守卫道:“两位兄弟,老侯爷当年就有明令,谁要是愿意搬镇虎石,无论出身,都不能阻拦,既然这位兄弟有这个胆量,让他试试也无不可。” 一名守卫不再犹豫,向另一人道:“敲鼓吧!” 秦逍一怔,不明白为何要敲鼓,巡逻领队看出秦逍的疑惑,笑道:“搬镇虎石前,敲响惊鼓,那是告诉大家,有勇士敢出手,也是让大家过来做个见证。” 秦逍没想到搬个镇虎石,竟然还有这些啰嗦事,见到那守卫已经走到距离营旗不远处的一面皮鼓前,拿起了鼓槌,对着那面皮鼓猛敲了八下,“咚咚咚”之声远远传开。 “你可以搬镇虎石了。”剩下那名守卫指着镇虎石,向后退了一步。 秦逍撸起袖子,上前两步。 镇虎石通体乌黑,光滑的很,甚至不好着手,火光之下,乌光幽幽。 秦逍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不敢确定自己一定可以搬起来,但他气定神闲,没有丝毫紧张之色。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逍弯下身子,抱住了镇虎石,低喝一声,四周众人都屏住呼吸,何队正一群人也是睁大眼睛。 但镇虎石却纹丝不动。 秦逍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摇摇头,四周众人见状,不少人先是一愣,但马上都笑出声来。 “真是不自量力。”何队正第一个嘲讽道:“镇虎石要是那么容易搬起来,马料场的人也都早就成战兵了。” 边上一人笑道:“队正,要是用嘴巴搬镇虎石,我觉着他真的可以搬起来。” 四周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秦逍四下里环顾一圈,除了郭旺带着一丝期待望着自己,其他人都是面带嘲弄之色。 他这第一抱,只是想看看这镇虎石的着力点在何处,并没有使力,却不想四周众人还以为自己失败,见到大部分幸灾乐祸的样子,秦逍忍不住摇头。 惊鼓一想,惊醒了不少梦中的兵士,从四周围拢过来不少人。 秦逍皱起眉头。 他本以为过来只是搬块石头,悄无声息搬起来,三五个人在旁边看着也无妨,可是却不想竟然围拢过来这么多人。 他并不喜欢大出风头,更不喜欢出头鸟。 但这时候自己当然不能退却,硬着头皮也要上。 知道接下来可能围观的人会更多,再不犹豫,再一次弯下腰,刚才已经弄清楚了着力点,此时双臂环保,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沉下心来,随即丹田内力迅速涌入双臂。 “起!” 秦逍低喝一声。 众目睽睽之下,围观的人们惊骇地发现,多少年来都无人搬起的镇虎石,竟然被秦逍一点点地搬离地面,直等到秦逍已经抱着镇虎石站直身子,四周发出惊呼声。 何队正本来一脸冷笑,此时瞧见秦逍搬起镇虎石,长大了嘴,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秦逍搬起镇虎石,随即放了下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再一次搬起。 他记得何队正之前说过,要是能从地上将镇虎石搬起来三十次,就可以直接成为正式战兵。 既然已经开始,就不会半途而废。 三十次确实压力不小,但撑下去,应该也能做到。 等秦逍第十次将镇虎石搬起来之后,一名守卫才回过神来,向边上的同伴道:“快.....快去.....快去禀报统领大人!” 同伴也回过神来,转身便要去禀报,还没跑出几步,只见一名身着黑甲的中年人就站在不远处,正要开口,那黑甲将却抬手止住,那一双豹眼,正透过人群的缝隙,远远看着秦逍。 ------------------------------------------------------ PS:感谢订阅正版的每一个好朋友,一起相伴而行,鞠躬! 第一卷 日出东方落西山 第一百章 取而代之 秦逍有着与他体型不相符的体质,但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镇虎石看起来不大,但却实在沉重的很。 幸亏小师姑用洗髓功帮助自己通了经脉,能够将丹田内力用上来,否则自己今日定然要闹大笑话。 既是如此,连续搬起十下镇虎石,也让他耗费了不小的体力。 “十二!” 当秦逍第十二次搬起镇虎石的时候,四周死一般寂静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郭旺此时就在人群中,他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进入兵营的这个年轻小兄弟,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一开始他只是惊讶,等到秦逍连续搬起十一次,他甚至比秦逍更加兴奋,镇虎石被第十二次搬起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叫出声来。 郭旺打破沉寂,四周一阵骚动,围观的将士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大多数人分明都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十三!” “十四!” 接下来,每当秦逍搬起一次,四周的将士们都齐声数数,一开始还有些散,甚至有些杂乱的声音,到第十六次搬起时,四周没有一点杂音,所有人的声音整齐划一。 秦逍拼力搬起二十三次,只觉得身体有些发飘,两腿发酸。 “加油,再挺一下!” 人群中有人叫起来。 “小兄弟,你没问题的,咬咬牙,你一定可以!” 秦逍环规四周,却见到将士们不但脸上显出钦佩之色,许多人甚至充满了期待。 秦逍深吸一口气,心想要搬起三十次才算成功,还差六七次,说什么也不能半途而废。 本来站在远处的黑甲将,此刻已经从人群中缓步走上前,边上的将士看到黑甲将,纷纷行礼,而黑甲将目光自始至终都盯在秦逍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 “二十四!” “二十五!” “二十六!” 在整齐划一的声音中,秦逍感觉自己的两条手臂似乎都要断了,便在此时,却见那黑甲将走上前,手里拿着一只皮袋子,递给秦晓。 秦逍一怔,那黑甲将含笑道:“喝口水,再坚持一下!” 秦逍点头道:“多谢!”一天下来,没吃饭,连一口水也没有喝,虽然还不至于饿得难受,但却是口干舌燥,额头上也满是汗水,接过水袋子,仰首灌了一大口,入口却觉得辛辣无比,差点吐出来。 这哪里是水,分明是烈酒。 他看着黑甲将,黑甲将却是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黑甲将四十五六岁年纪,一脸虬髯,雄武健壮。 秦逍眼珠子一转,也不客气,仰首又灌了两口,烈酒入腹,全身一阵发热。 “谢谢大哥!”秦逍将皮袋子递还给黑甲将。 四周众将士听秦逍称呼黑甲将为“大哥”,都是睁大眼睛,一阵错愕。 深吸一口气,秦逍再次弯下身子抱起镇虎石。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当秦逍第三十次搬起镇虎石的时候,四周的气氛热闹无比,不少人甚至都已经欢呼起来,仿佛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而此刻何队正额头的汗水,甚至比秦逍渗出来的汗水还要多。 放下镇虎石,秦逍几近虚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还能不能撑下去?”黑甲将带着一丝期待问道。 秦逍摇头摆手道:“不搬了,搬起三十次就能成为战兵,我已经满了三十次!” 黑甲将一怔,疑惑道:“三十次?谁说要搬起三十次才能成为战兵?” 秦逍心下一沉,急道:“三十次还不够?”心想老子拼了命搬起三十次,你要再多加十次,老子实在是搬不动了。 “不是。”边上守卫忙道:“小兄弟,当年老侯爷立下了规矩,只要能将镇虎石搬起三次,就可以正式入营,你搬起三十次,绰绰有余!” 秦逍一怔。 三次! 他赫然扭头,想在人群中找到何队正,但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却已经不见了何队正的踪迹。 他此刻只想骂人。 何队正先前对他说过,若是能够将镇虎石搬起三十次,才可以成为战兵。 但事实上,搬起三次就算成功,自己不但达到要求,甚至超过了目标次数的十倍,如果只是三次,自己即便谈不上是不费吹灰之力,那也是轻而易举,这多出的二十七次,几乎将自己的体力耗尽。 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四周的将士对自己满是钦佩,甚至有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怪物。 秦逍叹了口气,道:“这样说来,我已经有资格成为真正的战兵了?” “自然有资格。”黑甲将含笑道:“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你三十次搬起镇虎石,你没有资格,还有谁能有资格?” “那我是不是可以去见统领大人,让他收我入营?”秦逍问道。 黑甲将摇头道:“你不用去找他,他就在这里。” 秦逍一愣,守卫已经道:“这就是统领大人!” 秦逍闻言,忙从地上爬起身来,拱手道:“统领大人,我.....我不知道是你,我......!”想不到黑甲将竟然就是白虎营统领袁尚羽。 袁统领拍了拍秦逍肩头,道:“不知者不罪。你叫什么?” “我.....不,小的王逍,拜见大人!” “王逍?”袁尚羽一怔,问道:“就是今天刚入营的王逍?” “是!” 袁尚羽打量秦逍一番,终于道:“不错。”沉声道:“苏晁!” 白虎营副统领苏晁从人群中钻出来,上前拱手道:“大人!” “营中可有编制空缺?” “目前满编满员,并无空缺。”苏晁立刻道:“王逍被安排到马料场,本来也是权宜之计,末将是想等营中编制空缺再让他补上。” 袁尚羽想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就只能按照老侯爷当年的命令行事了。”抬手扯了扯自己虬髯,这才向秦逍道:“王逍,你现在有资格挑选兵营中任何一人作为替代,你顶替他,他去马料场,等有了空缺他再补上。”想到什么,笑道:“不过本将你无法替代。” 秦逍颇有些诧异。 看来白虎营还真是遵守与朝廷的协议,八百编制,不敢多出一人。 一个萝卜一个坑,白虎营满编满员,进来一个,便要退出一个。 苏晁还以为秦逍没有听懂,指着四周一圈兵士道:“大人的意思,是让你从这里面随意挑选一人,挑中了谁,你即刻补缺,被挑中的人就先去马料场替代你的位置,你听明白了?” 秦逍点点头,目光扫过,发现自己目光所到,周围的兵士要么往后缩,要么低下头。 先前自己搬起镇虎石,这群兵士都是大声助威,但此刻却已经是一言不吭,谁都不敢出声。 秦逍看在眼里,心里明镜儿似地。 白虎营的这个规矩确实很古怪,但他记得自己前来白虎营之前,宇文承朝说过一句话,声称白虎营是以强者为尊。 当时还没怎么在意,但现在却是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在白虎营,要往上爬,就必须成为强者,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强者。 只有成为了强者,才能在白虎营立足。 秦逍心中明白,白虎营的大多数兵士,都是寒门出身,入营未必是真的效忠于宇文家,无非是这里有丰厚的军饷和待遇,能在白虎营当兵,至少可以凭借军饷养活一家老小。 无论取代哪一个,都会给他带去沉重的打击。 白虎营只有八百编制,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离开兵营,除非在剿匪的时候出现伤亡,否则白虎营也很难出现空缺。 他能感受到这些兵士心中的恐惧,害怕自己的手指指向他们。 秦逍心中叹气,暗想这狗屁规矩,难道真的要自己生生断了一个人的前程?目光扫动,猛地停住,落在了一人身上。 那人穿着短褂,身体健壮,正是白天带着秦逍去往马料场的耿绍,也正是被自己打进粪坑的耿弘堂兄。 耿绍见秦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先是一惊,但脸上立刻显出冷厉之色,并不畏惧秦逍,反倒是与秦逍目光对视。 “他!”秦逍不再犹豫,指向耿绍:“取他而代之!” 四周将士都是长出一口气,没有指向自己,就等若是躲过一劫,但看清楚秦逍指着耿绍,不少人都是微微变色。 耿绍大步上前,冷笑道:“你要取代我?” 秦逍很认真地点头:“就是你了!” 他与白虎营旗他人无仇无怨,也不想断了其他人的前程,倒是耿绍,今日入营的时候,这家伙就对自己颇为不屑,不过对秦逍来说,这算不得什么。 但耿弘在马料场飞扬跋扈,与何队正串通一气与自己为难,说到底,就是因为背后有耿绍这座靠山。 秦逍就是要推倒他们的靠山,让他们日后不敢在马料场继续飞扬跋扈。 “王逍,你还是换一个人为好。”苏晁开口道:“若是取代普通兵士,你现在就可以入营,但是要取代将官,哪怕是队正,你都要先击败他再说。” 袁尚羽摸着自己的虬髯,笑呵呵道:“苏副统领所言极是,王逍,你虽然搬起来镇虎石,却也只有取代普通士兵直接入营的资格。若想取代骑校,就要与他比试比试,除非你能取胜,否则可没资格取代他。” “年轻人还是不要太贪心为好。”苏晁淡淡道:“莫非刚一入营,你就想成为骑校?” ----------------------------------------------------------- PS:太感谢好朋友们了,继续冲一冲,有大家的呵护,一定能有个好成绩!今天是520,这个日子上架,充满仪式感! 第一百零一章 匪夷所思 秦逍选中耿绍,要取而代之,着实让在场的将士们都大吃一惊。 “副统领误会了,我没想过成为骑校。”秦逍道:“只是刚好选中了这位骑校大人,既然已经选择了,自然不能悔改。” 苏晁淡淡道:“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也不阻拦。不过我可要和你说清楚,你搬起镇虎石,白虎营内,除了统领大人,你有挑战任何人的资格,便是我,你也大可以取而代之。不过你听明白了,要取代将领,必须击败他,若是胜了,可以取而代之,不过若是败了,那就是以下犯上,要罚军棍二十。当然,就算败了,你还可以重新选择其他人替代,但这二十军棍免不了。” 袁尚羽依然带着笑容道:“王逍,本将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指着四周兵士道:“你可替代的人选多如牛毛,倒也不必非要选择耿绍。” 秦逍转身向袁尚羽行了一礼,道:“大人,做过的决定,不好改变,否则岂不是反复无常?” “说得好。”袁尚羽哈哈笑道:“耿绍,王逍既然选了你,你是否还能留在骑校的位置上,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耿绍缓步走上前,逼视秦逍,冷冷道:“你要怎么比?比骑马还是射箭?” 秦逍心想老子和你比骑马射箭岂不是自取其辱,说什么也不可能和你比那些。 “我刚刚入营,骑马射箭的功夫稀松平常,若是耿骑校非要和我比骑马射箭,我只能认输了。”秦逍叹了口气。 周围的兵士不但钦佩秦逍搬起镇虎石,而且秦逍没有选择普通兵士替代,反倒是直接冲着骑校去,这更让大家佩服他的勇气,甚至内心有一丝感激没有挑中自己。 大家心里也清楚,秦逍刚刚入营,和所有刚入营的兵士一样,骑马射箭的功夫定然很平常。 如果耿绍坚持与秦逍比试骑马射箭,那就是明摆着占便宜了。 能够搬起镇虎石,这年轻人的力气自然是大的惊人,最好的比试方法,自然是拳脚功夫,有如此骇人的力量,即是拳脚功夫稀松平常,那也有机会战胜耿绍。 苏晁咳嗽一声,道:“王逍,你莫非要与耿骑校比试拳脚?” “不知是否可以?” “不可以。”苏晁摇头道:“骑马,射箭,兵器,这三样你可以任意选择,偏偏不能比试拳脚。”看了耿绍一眼,才向秦逍道:“你既然不愿意比试骑马射箭,就只能选择兵刃了。” 统领袁尚羽只是摸着胡须,面带微笑,也不说话。 凭心而论,袁尚羽虽然是白虎营统领,看上去也威猛的很,但整个人却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温和之感,并无没有行伍统帅的杀意凛然气息。 秦逍道:“既然如此,就只能遵守规矩。” “给我一把刀!”耿绍沉声道。 边上立刻有兵士呈上了一把大刀,耿绍握住刀柄,从里面直接抽出刀刃,盯着秦逍道:“你不必非要用刀,兵营中的任何一件兵器,你都可以使用。” 秦逍左右看了看,四周兵士面面相觑,虽然大家对秦逍十分钦佩,但他与耿绍这一战胜负难料。 若是这时候借刀给秦逍,一旦耿绍取胜,那么他依然是骑校,到时候自己很可能就要遭受报复。 秦逍理解大家的心思,心知这时候无论向谁借刀,都会让对方忐忑不安。 袁尚羽也不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秦逍。 “给我一根棍子吧。”秦逍终于道:“我不习惯拿刀,与耿骑校比试,也是点到为止,棍子就成。” 耿绍脸色骤变,厉声道:“你说什么?要用木棍和我比?”满是愤怒。 秦逍虽然想要教训一下更少的傲慢,倒也没有真相侮辱他,见他如此反应,明白过来,对方手拿战刀,自己却要以木棍与他比斗,在耿绍看来,当然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不过秦逍也不在意。 自己挑中耿绍的时候,已经大大得罪了他,无法挽回,秦逍也不想挽回,就算对方此时以为是侮辱他,那也有他去想。 “拿两根木棍来。”耿绍沉声道。 他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人拿了两根木棍过来,手臂长短,耿绍接过,丢给秦逍一根,秦逍也是探手接住,握在手中。 说也奇怪,当握住木棍的一刹那,秦逍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脑海中第一时间便想到在山中与巨猿的日子。 山中数月,几乎每日都与木棍相伴,虽然此木棍非彼木棍,但木棍入手,就仿佛回到了水帘洞外的大石台,与巨猿比斗的画面在脑海中一时挥之不去。 他抬头看了看夜幕苍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手中的木棍指向了耿绍。 这是他与巨猿每次比斗之前,秦逍习以为常的起手式。 若依剑法而论,这起手式稀松平常。 不过那时候巨猿逼他出手的目的,是为了击中巨猿胸口的铜盘,所以每次起手,秦逍木棍直指那铜盘。 后来他才慢慢发现,这起手式固然平常,但却更容易变招,上下左右随时都可以变化,居中而指,恰恰是适于变化的最佳位置。 营中兵士平日操练的时候,自然也会互相比斗演练,可是谁也不曾拿起木棍作为兵器。 此刻秦逍与耿绍以木棍为兵器,着实让在场将士感到诧异。 耿绍目光如刀,手臂没有提起来,木棍向前方斜指,陡然间,他身体猛地前欺,整个人就如同一头猎豹般,迅速冲向秦逍,手中的木棍自下而上斜起,速度极快,却也是颇有气势。 秦逍与耿绍对峙之时,心无杂念,却只想着一个问题,该以耿绍身上哪处为目标。 他与巨猿对战三个月,始终以对方胸口的铜盘为目标。 有了目标,他才在数月之间利用无数变招去攻击,也在攻击中防备着巨猿的反击,从而攻守一体,娴熟无比。 对秦逍来说,如果没有认定的目标,他反而不知该如何下手,更不知道该如何发起攻势。 所以动手之前,找寻目标必不可少。 在耿绍出手的一刹那,他便已经认定了目标。 耿绍身强体壮,自己的木棍点在耿绍身体上,很难对耿绍造成伤害,实际上秦逍也没有想过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对耿绍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虽然咽喉必然是耿绍身上最薄弱的地方,但如果自己到时候力道一个控制不好,万一戳中对方咽喉,戳死了对方,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他将目标对准了耿绍握着木棍的左手手脉。 他心里很清楚,若是能将耿绍的手腕击中,让他手中木棍脱手,那自然就是分出了胜负。 这是最简单而直接的办法。 寻思之间,耿绍已经冲上前来,木棍自下而上划过来,劲风呼呼,亦可见耿绍的力量也确实不弱,而且他虽然手握木棍,但动作娴熟,那是以木棍打出了刀法。 秦逍在耿绍冲过来的时候,镇定无比,眼睛甚至不看对方的木棍,而是死死盯着对方的手腕。 当初那巨猿对自己发起攻势的时候,体型如山的老猿都不会让秦逍有丝毫的畏惧,更何况区区耿绍。 “好机会!” 秦逍低喝一声,耿绍木棍上挥之时,秦逍身体后仰,那木棍几乎是擦着秦逍的面门划过,耿绍这一招没有连招,木棍被秦逍闪过,门户大开,手腕近在眼前,可说是破绽百出。 对秦逍来说,耿绍此时的手腕,就像生长在路边的野花,伸手便可摘下来。 他出手从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这时候既然有机会,他自然不可能错过,需知与巨猿对战的时候,机会都是稍纵即逝,一旦错过,就很难有第二次机会。 那时候就因为秦逍的犹豫,与巨猿对战时候错过了无数良机。 也正是因为三个月的锻炼,他不但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对手的破绽,而且一旦破绽出现,便有了毫不犹豫的决心。 “噗!” 秦逍脸色冷峻,长棍出手,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木棍以最快的速度戳破空气,重重戳在了耿绍的手脉上。 且不说秦逍在出手的一瞬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使用了数成内力,即使不用内力,这一下也是全力以赴,没有丝毫的留守。 只听得耿绍闷哼一声,木棍脱手而落。 手脉被击,五指在一瞬间麻软无比,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秦逍躲过耿绍一招,尔后出手一招,然后耿绍的木棍就脱手而落。 四周一片死寂。 眼前这一幕,没有人敢相信,便是袁尚羽也是显出诧异之色。 白虎营是宇文家手中最强精锐,为了留在白虎营,每一个人都是拼命训练,因为谁都知道,一旦懈怠,随时都可能被其他人取而代之。 耿绍是白虎营的骑校,除了袁尚羽和两名副统领,他在营中已经处于极高的地位。 为了保住自己的骑校地位,耿绍训练的甚至比普通兵士还要刻苦得多。 大家也都知道,耿绍不但骑马射箭十分了得,刀法也是异常出众。 虽然秦逍搬起镇虎石,但与耿绍对战,大多数人对秦逍根本不做任何期望,只是猜测秦逍能够在耿绍手底下坚持几招。 但秦逍只用了一招,便将耿绍手中兵器击落。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所有人都盯着秦逍,无法相信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会是真的。 ---------------------------------------------------- PS:订阅还差点就能破千,大家帮忙,破千加更! 第一百零二章 风林火山 耿绍呆若木鸡。 他甚至很清楚地看到秦逍出手,却偏偏无法自救,电光火石之间,就被秦逍手里的木棍戳中手腕。 当他右手发麻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大事不妙,手中的木棍脱手而落。 兵器脱手,那是败的不能再败了。 围观的将士们觉得匪夷所思,耿绍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低头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木棍,竟是脱口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招数?” 但所有人都看到,秦逍的招式再简单不过。 一闪,然后长棍出手,直直戳过去。 其实就连秦逍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如此轻易取胜,感觉有些不真实。 苏晁也是惊诧莫名,终于回过神来,道:“王.....王逍获胜!” 耿绍双手握拳,脸上显出不甘之色,但所有人都见证他落败,他根本无话可说。 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向袁尚羽和苏晁拱了拱手,这才转过身,快步而去。 秦逍将手中的木棍丢开,也向袁尚羽拱了拱手。 “王逍.....!”袁尚羽念了一下秦逍的名字,上前来,轻拍了一下秦逍肩头,含笑道:“你是第一个搬起镇虎石的勇士,也是第一天入营就直接晋升为骑校的男人。” 秦逍立刻道:“大人,小的绝无担当骑校的心思。只是希望能正式成为白虎营的战兵。” 秦逍这话倒不是虚言。 今日他前来搬镇虎石,只是希望离开马料场,不想在日后与何队正那帮人继续产生矛盾。 本以为偷偷摸摸地搬起石头便可以,万没有料到竟然有惊鼓引来一大帮子人。 他到白虎营,是想低调隐藏,哪知道却适得其反。 与耿绍比斗,也不是存了晋升骑校的心思,只是不愿意断了其他人的前程,刚好与耿弘有些矛盾,那就让他的堂兄耿绍付出代价。 “你当白虎营的规矩是儿戏?”袁尚羽皱起眉头:“老侯爷当年立下的军规,岂能任你胡来。既然击败了耿绍,那么他的位置就是你的,而他也将替代你前往马料场。”不等秦逍说话,已经沉声道:“秦逍听令!” 秦逍知道若是当众抗拒袁尚羽,那就是损了统领大人的威严。 一营大将,最要紧的就是在兵士们心中的威严,自己要真的有损袁尚羽的威严,定是要惹他心中不快。 自己进了马料场,与何队正等人有冲突,无非离开马料场,要是让袁尚羽心生不悦,自己日后在白虎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当下单膝跪倒在地,拱手道:“小的在!” “自今日起,由你担任火字骑骑校,务须要从严带兵,不得有误。”袁尚羽沉声道。 秦逍只能硬着头皮道:“遵令!”心下苦笑,暗想老子连骑马射箭都不会,带个屁的兵啊。 “都不要围着了。”苏晁挥手道:“各回账歇息。” 他一声令下,将士们不敢多耽搁,迅速撤走,片刻间,营旗之下便已经没有几个人。 “秦逍,你跟我来!” 袁尚羽也不废话,转身便走,秦逍忙跟在后面,直接到了中营大帐,跟着袁尚羽入账之后,袁尚羽在一张案前一屁股坐下,拿起方才给秦逍的那只皮袋子,仰 首灌了一口,这才看着秦逍道:“找你过来,是交代你几件事情。” 袁尚羽虽然在白虎营地位无人可及,但他没有架子,而且方才给了秦逍一袋酒,也算是鼓励他,所以秦逍对他倒是颇有好感。 秦逍做人很简单,他会用内心直接去感受与他接触的人对他是好是坏。 待他好的人,他也不负对方,可是若有人想要坑害他,他也绝对以牙还牙。 他恭敬等待袁尚羽训话。 “你从哪里来,我不管,你为何有那等伸手,我也不管。”袁尚羽虽然嘴角带着浅笑,但目光锐利:“你进了白虎营,就是白虎营的人。以后你若是立功,我会赏你,可是你若犯错,我也会罚你。” “大人赏罚分明,小的钦佩万分。” “上阵的时候,你是骑校,就要冲锋在前,如果真的到了战场上,我发现你比自己的士兵跑的还要慢,那就是畏战。”袁尚羽声音微冷:“对于怯战畏缩之人,本将从不手软。” 秦逍心下顿时有些发虚,心想当官确实威风,可是打起仗来,那也是最要命的。 “若是你的火字骑立了战功,你居功首位。”袁尚羽继续道:“但你的火字骑若是战场上失利,我第一个要罚的也是你,你可听明白了?” 秦逍苦着脸道:“大人,恕小的斗胆直言,我虽然有些力气,可是.....可是不擅长骑马,更不会射箭,而且.....而且从来都不曾带过兵,您还是免了我骑校之职,让我做个小兵就好。” “不会骑马,你不会学?”袁尚羽翻了个白眼:“不会射箭,营里别的不多,多的就是弓箭,你给老子去箭场,一天练它五六个时辰,我就不信你没长进。”仰首又灌了一口:“至于带兵,你也不用多想,白虎营拢共才八百人,四名骑校,你手底下也就两百人,还有几名队正辅佐你......!”想了一想,还是很干脆道:“也不用那么啰嗦,训练的时候,瞧谁偷懒用马鞭子抽他,上阵的时候,你带头往前冲,也用不着你部署战术,你不用自作多情。” 秦逍一怔,有些尴尬,挠了挠头。 “行了,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袁尚荣打了【】个哈欠,挥挥手:“搬石头白天不也一样,干嘛非要三更半夜?闹的一营的人都睡不好。” “大人,小的回哪里去?” “你是火字骑的骑校,当然回火字骑。”袁尚荣一愣,但马上明白,笑道:“是我胡涂了。”叫道:“来人!” 大帐外的护卫立刻入帐,袁尚荣吩咐道:“你带王逍去火字骑。” 护卫拱手领命,秦逍也是深深一礼,跟着护卫退了下去。 出了大帐,一阵夜风吹过来,秦逍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世间的事情真是玄妙莫测。 天黑的时候,自己还在马料场切料,是白虎营最卑微的杂工。 转眼之间,自己竟然成为了火字骑的骑校,如果这事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听别人说,秦逍打死都不相信。 “王骑校,恭喜您了。”护卫在旁轻声道:“弟兄们一直都说,那块镇虎石只怕永远都不会有人能搬起来,不成想王骑校今日技惊四座,小的真是钦佩万分。” 秦逍笑道:“侥幸,侥幸!”心想如果不是小师姑帮自己突破,再加上自己服食了那么 多的赤果,那块镇虎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搬起来。 “没有实力,运气屁用也没有。”护卫笑呵呵道。 “对了,大人让我去火字骑,听说这白虎营除了我之外,还有三名骑校,那又是什么骑?”秦逍问道。 护卫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是建营的时候,老侯爷说过的话,从那时候开始,白虎营就分为四骑,分别是风、林、火、山四字骑,每骑二百人,骑校您的火字骑便是其中之一。” “风林火山?”秦逍立时便想起来,当年自己和钟老头一起生活的时候,老头子经常会拿出一些杂书让自己阅读,这风林火山好像在一本书中有记载,不过看书太杂,一时间也想不出到底出自哪本书。 护卫显然也愿意和秦逍贴近关系,解释道:“骑校,四骑的训练重点不同。虽说四骑都会训练骑马射箭,但风字骑以训练骑术为主,他们的骑兵都是骑术了得,林字骑主要训练箭术,山字骑平日里主要训练刀法,至于你火字骑......!” “火字骑训练什么?” “火字骑最辛苦。”护卫道:“骑马射箭刀法,全都要训练,休息的时间比其他三骑都要少,四骑之中,火字骑被称为精锐的精锐。” 秦逍无奈摇头。 自己运气真是太好,四骑之中,刚好选了火字骑,兵士们训练的时间多,也就代表自己也不可能偷懒修习。 这几年他在甲字监悠哉乐哉,可说是舒服得很,如今突然要经受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撑得住。 此时他异常怀念在甲字监的幸福时光。 护卫对兵营显然非常了解,一边走一边介绍,秦逍也逐渐明白了大致的情况。 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再看,士兵营地果然分成了四片,而且各骑的旗帜颜色大不相同。 风灰、林绿、火红、山黑。 虽然只区区八百人,但井然有序,各营之间还有木珊栏作为界线。 “骑校,那里就是火字骑。”护卫领着秦逍走了好一段路,终于停下脚步,指着前面营地,营地木门前,竖着一面旗帜,夜里也分辨不出颜色,但秦逍却已经瞧见,大门里面,人影晃动,却有一群人站在那边。 “骑校,小的就先告退了。”护卫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秦逍往火字骑营地走过去,还没到大门,里面数人已经抢出来,距离几步之遥,那几人却都已经单膝跪倒在地,齐声道:“属下参见骑校大人!” 秦逍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本想抢上前去扶起,但脚只踏出一步,便即停下,咳嗽一声,道:“大家都起来吧。” 几人站起身,当先一人上前道:“骑校,火字骑五名队正均已到齐,请骑校大人训话!”几人都是站直了身体,静候骑校指点。 ---------------------------------------------------------- PS:破千还有咫尺之遥,但大家支持有力,好多朋友将第一次订阅献给了小沙漠,不更一下自己不好意思,更何况今天520,有时间看书,沙漠也必须仗义一下。第四更献上。当然,今晚如果破千,还会来一更,应该算给力吧! 第一百零三章 血仇 火字骑五名队正毕恭毕敬站在秦逍面前,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个个都是身材魁梧,秦逍心下还是有些尴尬。 “几位前辈不用这样。”秦逍拱手道:“大家也都知道,我是搬起一块石头,本来只是想做个小兵,阴差阳错成了骑校。我和统领大人说,不敢担此重任,可是统领大人说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不能任我胡来,所以我只能遵从军令。”摊开手,苦笑道:“其实我就只是力气大些,哪有资格做你们的骑校,这真的是赶鸭子上架。” 几名队正互相瞧了瞧,当先那人已经道:“骑校今日的能耐,我们都是亲眼目睹。骑校,我们都是粗人,说句话你可别见怪。” 秦逍笑道:“你尽管说,以后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遮掩。” “我们打听了一下,骑校入营的时候,听说是大公子派人送过来。”那人道:“耿骑校.....唔,耿绍说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是大公子随便安排个人进来,心里都还不服气,不过听说骑校被安排到马料场,我们心里还有些欢喜......!” 他还没说完,边上一名队正干咳两声,似乎在提醒这人不要信口乱说。 “不用提醒,没什么不可说的。”秦逍很直白笑道:“我和你们说,我要是看到别人任人唯亲,提拔无能之辈,我心里也不舒服。” 此言一出,本来还有些绷着的几名队正立时都笑起来。 秦逍在甲字监混了三年,那可不是白混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手段那是炉火纯青。 刚入火字骑,秦逍知道要在这里混下去,首先便要和手底下这几个队正搞好关系。 自古至今,得人心之得天下。 大家捧你,你才能坐在高处,没人捧,那就定然要重重摔一跤。 这几名队正自然是出身寒门,而且行伍中人,心直口快,不似读书人那般绕着花花肠子,和这些人说话,就要直来直去,越是坦诚,对方就越会将你当成自己人。 “本来大伙儿觉得你被调到马料场,那是理所当然。”那人笑道:“可是今晚骑校大人大展身手,我们才知道人不可貌相.....!” “老卢,胡说什么。”边上人骂道:“骑校大人英雄年少,样貌出众,风度翩翩,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卢队正一怔,明白自己说错话,秦逍却已经摇头道:“卢队正说的不错。我这身子太单薄,说句实话,要是在战场上,敌人与我们对阵,恐怕一群人想要跑过来先杀我,为啥?容易对付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骑校大人的本事,我们心服口服。”老卢竖起大拇指:“以后有骑校大人统领火字骑,咱们定然所向披靡。” 秦逍道:“要不咱们进去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骑校大人已经在门外等了半天,迅速让开道路,卢队正抬手道:“大人快请进!” 进了火字骑营地,瞧见不少兵士在四周远远望着,有人交头接耳,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秦逍极善于察言观色,大概明白兵士们的心思。 说话的兵士,大都脸上带着敬服之色,听话的士兵则是带着怀疑。 很显然,方才自己在营旗下搬起镇虎石,一招击败耿绍,这两手已经是将白虎营的将士们镇住。 一群兵士前去围观,却也不是全营的人都跑过去。 亲眼见过的自然会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没亲眼见到的则是充满怀疑。 数名队正簇拥着秦逍到了营中一处帐篷,不算太大,卢队正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骑校大人,这是您的住处,不过耿.....耿绍收拾好了东西,一直待在帐内没有离开。” 秦逍点点头,知道耿绍心有不甘。 他掀开帐门,直接走了进去,几名队正却不好跟进去。 帐内很简单,角落一张席子铺在地上,有桌椅,桌上还有茶水,此刻耿绍就坐在桌边,秦逍进来时,耿绍抬头看了一眼,犹豫一下,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向秦逍拱了拱手。 秦逍见耿绍兀自有不甘之色,心想你要怪也别怪我,就怪你有个好堂弟。 要不是耿弘作祟,秦逍或许就待在马料场撑几个月。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耿绍看着秦逍道:“你今夜选中我,是因为白天我怠慢了你?” 秦逍摇头道:“新兵入营,身体单薄,你骨子里瞧不上,这不算大错,只能说明你以貌取人,没有什么眼光。”淡淡一笑,走过去在桌边坐下,道:“当然,我便再心胸狭窄,也不会因为这点破事就报复你。” “那你.....?” “耿弘!”不等耿绍问出口,秦逍直接吐出名字,“你可以去问问他。” “耿弘?”耿绍皱起眉头,似乎明白什么,点头道:“我明白了。”拱了拱手,过去拎起自己的包裹,想了一下,才道:“我的盔甲太大,不适合你,刚才我已经交代最后一件事情,让他们去给你准备合身的盔甲,需要几天时间。”也不多言,抬步边往帐外去。 秦逍忽然道:“等一下!” 耿绍停下脚步,回头道:“还有什么吩咐?” “从骑校瞬间成为马料场的杂工,你心里是不是很不甘?” 耿绍淡淡笑道:“技不如人,我没什么好说的。”犹豫了一下,才道:“如果可能,若是出现空缺,希望你不要阻拦我入营,我可以做一名士兵。” “哦?”秦逍倒是很意外耿绍会这样说:“因为军饷比马料场高?” 耿绍哈哈笑道:“王骑校,你也实在太小看耿某人了。”却不多说,抬步便走。 “站住!”秦逍冷声道。 秦逍终究是骑校,耿绍脸色虽然恼怒,却还是停下脚步。 “不为军饷,为何当兵?” “杀人!”耿绍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握拳,声音森然:“杀兀陀人!” “兀陀人?”秦逍一愣。 耿绍转过身,道:“十六年前,兀陀破关攻打西陵,骑校应该听说过?” 秦逍点点头,西陵老幼,不知道兀陀之乱的还不多。 “兀陀骑兵入关,纵兵劫掠,屠戮生灵,西陵无数百姓惨死在兀陀人的马刀之下。”耿绍目中寒意凛然:“耿庄二百多口人,最终只活下来不到六个人。” 秦逍身体一震,明白什么,皱眉道:“你是其中之一?” “不错。”耿绍拳头紧握,手背青筋暴突:“我与耿弘死里逃生,但当时走散。”似乎觉得说的太多,摇头道:“这些与骑校大人无关,只是以后有机会,希望大人能放我一条路,可以让我继续当兵。” “你先坐下。”秦逍指了指边上的椅子。 耿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了下去。“以你的能力,迟早能回来。”秦逍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秦逍对耿绍本来没有什么好感。 初见之时,这家伙冷淡无比,此后马料场又有耿弘跳出来,耿弘在马料场耀武扬威,说到底是因为背后有耿绍做靠山,秦逍骨子里对狐假虎威的人素来反感。 耿弘让人厌恶,因此也让秦逍对耿弘背后的耿绍没什么好感。 但此刻听他说当兵是为了杀兀陀人,这让秦逍对他的反感减弱了不少。 “不是什么故事。”耿绍淡淡道:“耿庄被兀陀人几乎屠灭,我与耿弘流离失散,什么苦都吃过。耿弘沦为乞丐,我知道他冒犯了你,只是他流落街头,一直与地痞无赖混在一起,直到多年后我找到他,才让他与那些地痞脱离了关系,那种欺软怕硬的性子也难改。” 秦逍心想你这话倒是没错,耿弘确实像个地痞流氓出身。 “你又如何加入了白虎营?” “兀陀人被黑羽将军打退之后,长义老侯爷很快就建了白虎营。”耿绍道:“当时招募新兵,我才十四岁,身体单薄,根本没有资格入营。” 秦逍心想白虎营建在十六年前,那么这样算来,耿绍今年刚好三十岁。 “我为了达到新兵的要求,干了十年的力气活,日夜强身。”耿绍目光却是十分坚毅:“六年前我来到白虎营,先在马料场干了半年,又在铁匠铺抡了一年的铁锤,终于等到编制空缺,正式编入了火字骑。” “这样说来,你在火字骑已经四年多。”秦逍微微点头:“四年多的时间,你能从兵士晋升到骑校,倒也不容易。” 耿绍自嘲笑道:“可惜如何努力,却不敌骑校一招!” 秦逍此时知道耿绍的过去,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兀陀人十几年没有入关,要杀兀陀人,一时也没有机会。” “我可以等。”耿绍肃然道:“兀陀人垂涎西陵,迟早还会杀进来,到了那个时候,老侯爷定会拍我们上阵杀敌,那也是我为耿庄报仇雪恨的日子。”站起身,拱手道:“所以我一定重新成为骑兵,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砍下兀陀人的脑袋。” 耿绍身材高大,体魄健壮,秦逍此时才明白,此人将自己练成精锐之士,只是为了完成心中报仇雪恨的目标。 “你先去马料场待一段时间吧。”秦逍寻思自己可没有耿绍一样的抱负,迟早都要离开,耿绍毕竟是当过骑校的人,营中有空缺,自然会优先让这样的人补上来,“应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来。对了,你骑马射箭的功夫很好?” 耿绍露出一丝傲然之色,道:“白虎营中,骑马射箭比我更强的人,并不多。” “你虽然没有了编制,但还是可以抽时间跟我们一起骑马射箭。”秦逍道。 耿绍眼睛一亮,眉宇间显出惊喜之色:“当真?” “我骑马射箭都不行。”秦逍道:“你要是愿意,以后骑马射箭你就教教我,你看如何?” 耿绍显出狐疑之色,似乎觉得秦逍是在开玩笑。 “没什么好避讳的。”秦逍厚着脸皮道:“我本来骑马射箭就不成,刚才统领大人还说,以后多练就是,你既然能骑马能射箭,刚好可以教教我,自己也可以多练练,真要是一直待在马料场,我担心等兀陀人再杀来,你都拉不开弓了。” 第一百零四章 诺言 当夜耿绍自去马料场报到,秦逍则是入住火字骑骑校帐。 新官上任,秦逍心中想着与手底下的将官处好关系,而手底下的人更想得到新骑校的赏识。 虽然已经是半夜三更,卢队正还是抱了新的被褥进来,就像小媳妇般给秦逍铺好床铺,又道:“骑校大人,您的战甲末将已经亲自去往铁匠铺那边,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打造出来。另外大人如果觉得营中的兵器不称手,可以告诉我您想要怎样的兵器,或者画出图来,我去让他们打造。” 秦逍心想我最称手的兵器,应该是木棍了。 不过自己现在好歹也是骑校,每天拿着一根木棍在手中,总是有些不像话。 “大伙儿都练刀,给我配一把刀就成。”秦逍笑道:“一切有劳卢队正了。” “大人客气了。”卢队正对这位时常带笑的新骑校十分殷勤:“大人以后有什么吩咐,随时传末将。” 秦逍点点头,问道:“对了,卢队正,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违不违反军规。” “大人您说。” “耿绍去了马料场,不过我觉着他骑马射箭的功夫应该还不错。”秦逍道:“我的意思是,以后空闲的时候,能不能让他到我们火字骑来骑马练箭?” 卢队正一怔,有些诧异,不知道秦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大人,恕末将斗胆直言。耿.....耿绍虽然败在您手里,但他的本事确实了得。无论是骑马射箭,他在火字骑都是首屈一指,整个白虎营中,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他。他虽然担任骑校才半年,但这半年来,他不但没有因为晋升有丝毫懈怠,而且比从前训练的还要辛苦。” 秦逍点点头,轻声道:“听说他以前的遭遇很不幸。” “一族人所剩无几。”卢队正叹了口气,满是同情,随即目中显出寒意,握拳道:“都是该死的兀陀人。耿绍一心想要等到有朝一日上阵与兀陀人对战,耿庄二百一十四口人,只活下来六个,被兀陀人杀了二百零八条人命,所以耿绍立过誓言,这一辈子要砍下二百零八颗兀陀人的人头,少一颗,他死不瞑目。” 秦逍顿时咋舌。 二百零八颗首级! 这耿绍的志向还真是远大。 唐军与敌交锋,能砍下两三颗人头,就足以晋升受赏,这耿绍要真的能够砍下二百零八颗兀陀人的首级,只怕兀陀人再提起这个人,心里就会发毛。 “如果让他一直待在马料场,荒废了本事,以后上阵就不是他杀兀陀人了。”秦逍叹道。 卢队正心里还真是有些奇怪,暗想今晚可是你亲手将耿绍从骑校的位置拽下来,这才刚刚发生的事情,怎么转眼间就变了心,又要帮助耿绍。 但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低声道:“以前倒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军规里,也没说不许马料场的人骑马射箭。如果大人真的要让耿绍在咱们火字骑训练,应该不算触犯军规。” “那就好。”秦逍伸了个懒腰,道:“卢队正,营里可有什么吃的?一天没吃东西了,有些饿。” 卢队正一愣,但马上笑道:“大人稍候,末将去给你弄吃的。” 次日一大早,秦逍跟着几名队正来到火字骑训练的场地。 训练由几名队正主持,火字骑五名队正,每人管理三十九名士兵。 按照训练的安排,火字骑兵士每天天不亮便要起 来锻炼体能,上午训练箭术,下午则是训练骑术,每个月会有固定的时间安排考察,技能优秀者另有赏赐,若是排名落后,则会受到惩处。 秦逍在卢队正等人的带领下,视察训练情况,发现火字骑的兵士果然都是箭法娴熟,知道那确实是下了苦功夫。 宇文氏给白虎营定下的许多军规,就是给将士们带来危机感,让他们始终保持着上进心甚至是竞争之心,只有如此,才能训练出精锐之士。 中午有休息的时间,秦逍吃过饭,想到耿绍。 一上午看到手底下的兵士一个个箭法娴熟,自己这个骑校竟然连长弓都拿不住标准,心中还真是有些尴尬,知道时不我待,既然已经有机会练习骑马射箭【】,就不要耽搁,正好让耿绍过来教教自己。 他自然知道马料场的位置,抽时间来到马料场,刚进马料场,里面众杂工的目光瞬间投过来。 秦逍扫了一眼,没有瞧见耿绍,倒是看到了郭旺,走上前去,招手笑道:“郭大哥!” 郭旺一怔,立刻满面通红,急忙起身,上前弯腰拱手道:“王.....王骑校。” “什么骑校不骑校。”秦逍握住郭旺手腕,笑道:“我还是你的王兄弟。” 马料场的人当然都知道,昨天还只是马料场新人的秦逍,今日已经是火字骑的骑校,身份和昨天相比,已经是天地之别。 马料场的何队正,虽有队正之名,却无队正之实。 风林火山四骑加起来有二十名队正,这都是编制内的将官,虽然是最低一层的将官,却都属于正式编员。 何队正只是管着马料场的十几号人,冠上一个队正之名,但和营中真正的队正完全不同。 何队正见了火字骑的卢队正等人,那都要毕恭毕敬,更别说秦逍的身份比队正还要高上一级。 而郭旺在马料场,地位比何队正还要低微,此时面对秦逍,内心已经是矮了三节。 “扑通!” 秦逍还没和郭旺多说,就瞥见边上一道人影忽然跪倒在地,扭头看过去,正是耿弘。 耿弘昨夜被秦逍打进粪坑,想必是洗了又洗,此时秦逍看到他,便想起昨夜他浑身沾满大粪的样子,不由后退一步,皱眉道:“做什么?” 耿弘也不说话,只是对着秦逍一直叩头,力气极大,额头砸在地上,“咚咚咚”直响。 “有什么话就说。”秦逍皱眉道。 虽然耿绍昨晚向秦逍坦白了过往,但秦逍对耿弘实在是生不出任何好感。 耿弘抬起头,额头上已经叩破了皮,有鲜血渗出来,看着秦逍道:“骑校大人,是小人不知天高地厚,昨天冒犯了你,罪该万死,你要打要罚,小人绝无怨言,小人只求你不要因为小人的过错,对.....对我大哥心生怨恨。” 秦逍心想原来这家伙是为耿绍求情。 “大哥这些年很辛苦,他有今天不容易。”耿弘眼圈泛红:“小人犯浑瞎了眼,连累大哥受罚,罪该万死。只求大人以后不与大哥为难,这双眼珠子,小人就抠出来当做谢罪。” 他二话不说,抬手就往自己的眼眶去抠。 秦逍见他并非作伪,迅速上前,探手抓住他手腕,他虽然对耿弘十分厌恶,但这人能够为自己的兄弟不惜自毁双目,倒也不能说一无是处,沉声道:“我要你眼珠子做什么?瞎了眼,连自己都不能养活自己,还要继续连 累你大哥照顾你?” 耿弘一怔,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个后果。 “我只希望你有了这次教训,以后踏踏实实做个好人。”秦逍叹道:“虽然知道本性难改,不过你若继续在白虎营惹是生非,倒霉的只能是你和你堂兄。” 便在此时,却听后面传来脚步声,便听到何队正的声音传过来:“王骑校,王骑校。” 秦逍转过身,便见到何队正一脸笑容,几乎是小跑着过来。 “王骑校吃过饭了?”靠近过来,何队正立刻躬身行礼,笑道:“小人在这里向骑校大人贺喜了。不瞒大人,昨日您刚到马料场,小人就知道您非池中之物,一定大有前程,哈哈哈,不想竟被我猜着了。”抬手道:“大人若不嫌弃,进屋去喝杯茶?小人珍藏了上好的茶叶,清香扑鼻,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今次大人荣升,那是说什么也要拿出来庆贺一下。” 秦逍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何队正。 “话说回来,大人虽然只在马料场待了一天,但发放过腰牌,那就曾是我们马料场的人。”何队正正色道:“大人一飞冲天,不但是大人的荣耀,更是我们马料场的荣耀,以后看看谁还敢小瞧咱们马料场。” 秦逍从怀里取出昨天何队正丢给自己的腰牌,含笑问道:“何队正说的是这个?” “大人还留着?”何队正立马笑道:“大人重情重义,果然没有忘记咱们。” 秦逍丢过去,淡淡道:“何队正错了,我留这块腰牌,只是想亲手还给你。我确实很重情义,只是很可惜,你和我有什么情义?” 何队正一张脸立时尴尬无比,却还是勉强笑道:“大人.....大人说笑了。” “本骑校忙得很,哪有时间和你说笑?”秦逍走过去,拎起一筐马料,将马料竹筐放在何队正脚下,微笑道:“我知道何队正应该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何队正昨日信誓旦旦承诺过,如果我能搬起镇虎石,何队正便要将一筐马料吃了。”抬手指着马料筐道:“何队正,请吧,可别让大家失望!” -------------------------------------------------------------------- ps:感谢朱小轩轩轩轩、阿毛574、土匪哥的歌三位好朋友再赏舵主,感谢书太极期经、书友维平、友56728275、言身寸wsl、若花湮雨落三千、沙滩风飘、骨乞弃、书友58613896、天地制人、书友57151609、书友56728275、书友58445418、书友57586337、魔術師楊、看有趣的书、书友35755860、书友58617276、519006212、骑着萌猪戏妹、万物随春35819645、书友11400444、书友57924873、昵称保存中、沙牛儿、书友58561340、书友3835237、带雨梨花1957、何以为之你、CoolBoy楠哥、用爱感化沙漠、书友58618723、daydayup_h、雾里个雾、看月亮发呆、我爱我家968、书友58619476、书友43478336、这年青、书友38965322、William7209、书友58613556、herolee71092、xueqx、书友58617563等等诸多好兄弟的破费捧场,沙漠继续努力,不辜负诸君期望! 第一百零五章 马术之道 秦逍将马料筐丢在何队正脚下,让他履行承诺,这让马料场的众人面面相觑。 何队正还以为秦逍是在开玩笑,道:“骑校大人,这.....这是马料,是给马吃的,人.....人怎能吃?” “不对啊,昨日何队正承诺的时候,那是斩钉截铁,可没有丝毫犹豫。”秦逍指着周围众人道:“当时大家好像都在场,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见?” 如果换作是昨天,马料场的这些人定然白眼一翻,谁也不会承认何队正说过这话。 但一日之间,秦逍今非昔比。 一个是火字骑的骑校大人,一个是连正式编制都没有的马料场杂工头子。 这些人再愚蠢,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我听到了。”耿弘还跪在地上,却第一个道:“何队正,昨天你确实说过,大家都有耳朵,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别否认。” 秦逍瞥了耿弘一眼,暗想你倒算不上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过这次倒算是说了句真话,淡淡道:“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耿弘自以为替秦逍做了证,心下顿时有些底气,爬起身来,向秦逍道:“谢大人。” 耿弘这样一说,其他人再不犹豫,纷纷道:“不错,我们都听到了,队正承诺过骑校大人要是搬起镇虎石,会吃完一筐马料。” 何队正欲哭无泪。 这些马料虽然已经切好,但真正要喂给战马的草料还需要再加工,里面甚至还会加上粗盐。 眼下筐里的就是秸秆干草。 “大人,我.....!”何队正看着秦逍,露出祈求之色。 秦逍知道这种人失势的时候可怜巴巴,可是一旦得势,那比谁都狂妄,典型的看人下菜的小人。 对这类小人,秦逍骨子里鄙夷非常。 他心里钦佩的人,是孟子墨那类正直仗义的男子汉,像何队正这样的小人,他从不介意让他们多吃些苦头。 “何队正,难道要当着弟兄们的面自食其言?”耿弘盯着何队正问道。 他愿意牺牲双目恳求秦逍保全自己的兄弟,自然不会介意帮着秦逍与何队正为难,出身于市井,与地痞无赖相处久了,耿弘墙头草的性情那是深埋在骨子里,谁强就靠近谁,这已经成了他的惯性思维。 秦逍年纪轻轻,但是双眸锐利,盯着何队正,如刀锋般。 何队正心知今日难以幸免,伸手到筐里抓了一把马料草,脸上表情难看至极,刚放进嘴里,就吐出来,难受道:“骑校大人,小人.....小人实在难以下咽,还要.....还要切碎一些.....!” “昨天你可没有说要切碎。”耿弘倒是不饶人。 便在此时,却听郭旺道:“骑校.....我.....我向你求个情,这次就.....就饶何队正一回,他昨天.....昨天是随口而出,也不是有恶意,而且.....而且这干草料确实难以下噎,求您开恩......!” 何队正一怔,看向郭旺,有些诧异。 马料场这十几号人,何队正平日里最瞧不上的就是郭旺,因为郭旺性情柔弱,别人欺辱也几乎不反抗,所以马料场上下只当郭旺是个乐子,甚至称呼他为“汪汪”,对他大加羞辱。 孰知自己平日最不待见的郭旺,非但没有和这伙人一起为难自己,反倒帮自己求情。 秦逍见郭旺一张脸发红,显然是壮着胆子才向自己求情。 “郭大哥既然说算了,那就算了。”秦逍笑笑,盯着何队正道:“何队正,你最大的错不是见风使舵,也不是欺软怕硬,而是眼睛不好使。你盯着别人的弱点,却看不到别人的优点。郭大哥虽然敦厚,凡事不与你们计较,并不是打不过你们,而是他肩头有责任,要养他的母亲,所以他不想失去在马料场的活计,这才处处忍让。他心地纯良,非但不会落井下石,反而在你落难的时候,仗义相助,你以前对他多有欺辱,难道不脸红?” 何队正转身朝向郭旺,深深一礼,道:“郭兄弟,是我不识好歹,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别别。”郭旺连连摆手:“队正,这可使不得。” 秦逍抬手轻拍了一下郭旺的手臂,他虽然不过十六七岁,但瞧上去却是老成的很。 这时候已经瞧见穿着短褂的耿绍在不远处站着,秦逍这才道:“你们先忙吧。”径自过去,耿绍也迎上来,拱手道:“骑校!” “昨天说好的,抽空去教我骑射。”秦逍笑道:“现在可有时间?” “小的刚到马料场,下午还有活儿,这......!”耿绍有些为难。 已经听到何队正道:“无妨无妨,耿.....耿兄弟,骑校大人让你去,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边我可以替你把活儿干了。” 耿绍有些犹豫,秦逍已经笑道:“那可多谢何队正了。”冲着耿绍道:“赶紧,抓紧时间。” 耿绍只能跟着秦逍走出马料场,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大人上午可练过马术?” “上午他们都在练箭,试了几下,连握弓都没学会。”秦逍道:“下午是训练骑马,所以过来找你,你以前是骑校,应该比我懂。” 耿绍道:“那大人是否选好了马?” 耿绍昨晚败在秦逍手下,凭心而论,确实不甘心,倒不是说对秦逍的能耐不认可,而是想不通为何自己在一招之内就落败,为此想了好久。 但秦逍搬起镇虎石,一鸣惊人,耿绍对此倒是很为钦服。 毕竟那块石头摆在营旗下十几年,从无人能三次搬起,秦逍不但是唯一做到的人,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搬起来三十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叫人相信。 所以耿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确实很有能耐。 如果自己的位置被无能之辈取代,他自然是难以接受,但被秦逍拿了去,虽然不会愉快,却也不是不可接受。 “马?”秦逍这时候才想到,白虎营的将士都配有战马,自己似乎还没有配备一匹战马。 “恕我直言,大人连战马都没有选好,如何训练?”耿绍道:“习练马术,技巧虽然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掌握马术技巧,其实用不了太长时间,有悟性的人,用不了半个月,大概就能掌握马术的要领。” “你是说选一匹好马最重要?” 耿绍反问道:“大人觉得什么是好马?” 秦逍一愣,犹豫一下,才道:“我听说在兀陀国西边的西域诸国中,有一个叫大宛的小国,据说大宛的战马天下无双,那是不是好马?” 耿绍笑道:“大宛汗血马天下闻名,可是在下以为,那也不能说是天下无双的好马。”抬手道:“大人要先选一匹马,咱们先去马厩那边,边走边说。” “如此甚好。” 两人往马厩方向去,耿绍这才道:“其实好马,就是最合适的马。譬如在戈壁地带,咱们西陵马就不错,不比图荪人的马弱,要是在沙地一带,那兀陀人的战马可称无双,若是在草原,所有人都知道漠北图荪人的战马首屈一指。” 秦逍心想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耿绍这几句话一说,便可证明这家伙确实有些能耐,对各类马种的优劣十分清楚。 “不过对咱们骑兵来说,战马合不合适,就看你能不能与它看对眼。”耿绍肃然道:“这就像人一样,若是看对了眼,意气相投,那么危难时候,自然能够共患难。可是若道不同不相为谋,非但不能成为朋友,甚至还会拼个你死我活。人和马一样,战马有灵性,如果它和主人看对了眼,朝夕相处,有了情感,危难时候,人不弃马,马也不会舍人,特别是在战场上,更能人马合一,生死与共。” 秦逍肃然起敬,道:“耿......你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 “所以在下刚才说,练习骑马,马术不是最重要的,配备一匹合适的战马才是最重要的。”耿绍道:“就譬如骑校今天选中一匹马,那匹马也能接受大人,自今而后,骑校对它有耐性多照顾,它通晓人性,也会认大人为主。练习马术,练的不止是骑兵,练的是人和马的默契。”抬手指向马场方向:“大人可以在他们训练的时候仔细观察,马术好的骑兵,未必是骑术最精湛,但肯定是与他自己的战马配合最为默契,只要人和战马互相配合,哪怕技术差一些,也能够完全弥补过来。” 秦逍连连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马术不是指骑马的技术,而是指人和马的默契,这是至理名言。”心想能够爬上骑校的位置,耿绍果然不一般,自己这次还真是没有选错人。 骑兵有风林火山四骑,而四骑的马厩也是各自分开。 马厩可说是整个营地占地面积最大的地方,按照白虎营的规矩,士兵每天有固定用餐时间,而战马的用餐时间也固定,往往是在士兵用餐之前,先行到马厩,各自喂食自己的战马。 马料自有负责马厩的杂工们去马料场运过来,士兵领了马料,便会到自己战马的马栏外喂食,这是白虎营从建营一开始就立下的军规,其实也就是为了增进骑兵和战马的感情。 战兵有八百,但马厩却有上千匹马。 多出来的战马作为后备之用,专门圈养在马厩后方的备用马场。 火字骑骑校来选马,马厩的曹队正亲自带领,来到了备用马马场,指着圈内的马匹笑道:“大人,这里面都是无主之马,你可以任意挑选,相中了哪匹,和小的说一声,小的进去给你牵出来。”又指向几匹落单的战马道:“不过那几匹马,大人尽量不要选,都是性子暴躁,连它们的同伴都不愿意与它们在一起。” 第一百零六章 黑霸王 秦逍本来只看到在空阔马场上悠闲吃草的马群,经马厩曹队正一提醒,还真是发现马场中有几匹单独吃草的战马。 宇文家为白虎营提供的战马,那自然都是最精壮的西陵战马。 祁连山脚下,宇文家控制着庞大的马场,每年要向朝廷提供四百匹战马,但是比起敬献给朝廷的战马,拨给白虎营的战马自然更为健壮。 虽然这些战马暂时无主,却并不表明它们的品质就差一些。 实际上从祁连山马场调过来的战马,每一批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最好的战马,只能供给白虎营。 “为什么它们的性子暴躁?”秦逍问道。 耿绍难得露出一丝浅笑:“战马和人一样,体质、耐力、速度不可能一模一样,有些战马的实力出众,性子自然就会傲慢,觉得其他同伴都及不上它。” “正是。”曹队正也含笑恭敬道:“有本事的人,都会有性格,这战马也一样。那些不合群的战马,都是以为其他战马及不上它,而且还不愿意沦为坐骑。”指向一匹全身鬃毛的战马道:“大人看那一匹,现在很安静,可是无论是人还是其他战马靠近它三步之遥,它立刻发狂。” “烈性子。” “大人再看那一匹。”曹队正又指向一匹:“这家伙更是了不得,去年有人想要驯服它,结果被它连伤三人,有一人连肋骨都差点被它踢断。”扫了一下,指着远处一匹全身乌黑的战马道:“大人,这里面性子最暴躁的就属那一匹了。” 秦逍见那匹马站在木珊栏边上,望着远方,周身十步之遥,竟然没有一匹战马敢靠近。 阳光之下,乌黑的鬃毛油亮夺目。 秦逍虽然对马匹了解的不深,却也听说过,鬃毛越是油亮柔顺,往往品种越好。 “这匹马前年被送过来。”耿绍望着那匹战马,感叹道:“刚一入营,大伙儿都瞧出来,那是千里挑一的纯种良驹,所以当时谁都想得到。苏副统领对它也很是赞赏,亲自出手,想要将其驯服。” “结果自然是失败。”秦逍含笑道:“否则它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 耿绍点头道:“苏副统领马技了得,若论驯服烈马,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他。被他驯服的烈马,没有十匹也有八匹。本来大家都觉得苏副统领出手,这家伙必然会低头,谁知道......连苏副统领也无能为力,还差点被它伤了。” “那你为何不试试?” “连苏副统领都无能为力,其他人又怎有胆量去驯马?”耿绍盯着那匹乌鬃战马,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赞叹。 秦逍心想白虎营人才不少,苏晁未能驯服它,也不代表其他人就没那本事。 但立马想到,苏晁都无法驯服,若是其他人鼓起勇气去驯马,失败了倒也罢了,若是成功,那岂不是打了苏晁的脸?即使真的有那个能耐,只怕也没人敢上前,若因为一匹战马而得罪了苏晁,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曹队正道:“自那以后,没人敢碰它,留在营里白吃粮食了。”又笑道:“这家伙食量大,吃了粮食一个顶两。” 耿绍想到什么,道:“对了,曹队正,我记得统领大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嗯,是黑霸王!” “正是,就是黑霸王。”曹队正哈哈笑道:“在这群战马里,没有谁敢招惹它,还真是在里面称王称霸了。” “大人要不要试试他?”耿绍看向秦逍。 秦逍心想连苏晁都应付不了它,我又岂能有机会? “大人天生神力,未必不成。”耿绍道:“西陵人说得好,真正的西陵勇士,那是要喝最烈的酒,娶最烈的女人,骑最烈的马,那才是真正的豪勇之士。” “豪勇个屁啊。”秦逍忍不住骂道:“我个头都未必有它高,这一蹄子下来,只怕就将我踩成肉泥了。”打量耿绍两眼,问道:“耿绍,你是不是存了什么坏心思?要借马杀人是不是?” 耿绍忙道:“绝无此意,大人误会了。小的意思是说,大人如果真的能够将它驯服,日后在战场之上,普通的战马对它唯恐避之不及,到时候敌人想冲到大人身边,坐骑却不敢,那时候就只有大人砍别人脑袋,别人想要杀大人却是难上加难了。” 秦逍一听,双眉一展,还真觉得耿绍这话不无道理。 黑霸王自有一股让其他战马不敢接近的气势,如果将其驯服,日后如果真的有机会以黑霸王为坐骑冲锋陷阵,敌方战马不敢接近,那么敌方骑兵自然也就无法靠近自己身侧,这就等若是给自己增加了保护甲。 不过看到那孤傲的黑霸王高大雄骏,秦逍虽然有这念头,却也是一闪而过。 不到万不得已,秦逍绝不做冲动的事情。 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秦逍更愿意等待时机。 “黑霸王太过狂躁,大人不选它是对的。”曹队正指着马群道:“这些虽然及不上黑霸王神骏,但也都是上等良驹,任意一匹马都是价值不菲。大人可以先看看,不着急。” 秦逍目光缓缓移动,扫过一匹又一匹战马。 说也奇怪,看过黑霸王孤高绝立,这些马匹在秦逍眼中竟然毫无吸引力,甚至越看越觉得稀松平常。 这就像见过了国色佳人,再看其他女人,实在提不起兴趣。 耿绍察言观色,看出秦逍的心思,嘴唇微动,但终究没有说话。 秦逍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黑霸王身上,顺着木珊栏绕了半圈,曹队正和更少紧随其后,只走到黑霸王附近,本来安安静静的黑霸王果然有了反应,瞧着这边,打着响鼻,两只前蹄焦躁不安地刨着地面。 秦逍低头看了一眼,见到短短时间,黑霸王已经将地面刨出小坑来,心想这家伙的力气还真是不小。 黑霸王突然躁动起来,这让本就离它颇有些距离的马群也都慌乱起来,虽然黑霸王周围十步之遥没有一匹马,但那些战马似乎觉得这距离还不够安全,纷纷闪躲,拉开更大的距离。 “耿绍,你说驯马到底是个怎么驯法?”秦逍看着黑霸王,忍不住问道。 耿绍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才道:“驯马的手段各不相同,但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能骑上马背,无论它如何抗拒,在它臣服之前,不能让它觉得你害怕它,要让它明白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你的掌控。这就像两强相争,要分出胜负,必须要有一个最终屈服,能让战马屈服,那就是驯服了它,它也会视你为主。” 秦逍点点头,大概明白了耿绍的意思。 驯马的手段,他不懂,但驯马的目的,他完全了然。 就是要骑在它的身上,让它无法摆脱,最终彻底屈服。 “大人,难道你真想驯服它?”耿绍见秦逍脸上显出光彩,那双眼睛不离黑霸王,倒有些担心起来。 毕竟是他领着秦逍来挑马,方才也是自己怂恿秦逍出手驯服黑霸王,如果失败,甚至秦逍有个闪失,追究起来,恐怕他责任难逃。 他还没多想,却见秦逍一个漂亮的翻栏,已经从木珊栏翻进马场里面,耿绍和曹队正都是变了颜色。 “大人小心,这不是闹着玩。”曹队正急道。 当初苏晁驯马,曹队正亲眼目睹,以苏晁强壮的身体加上初中的驯马手段,甚至差点伤在黑霸王的蹄下,秦逍这样一个身体单薄的年轻人,曹队正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能耐驯服黑霸王。 秦逍不过十六岁,年纪不大,其实在同龄人中,他的个头实在不算矮,但与高大的黑霸王相比,就是在显得瘦弱。 秦逍翻进去之后,早就在黑霸王十步之内,黑霸王越发的狂躁,响鼻不停。 曹队正唯恐秦逍有个闪失牵累自己,还想叫唤秦逍不要冒险,耿绍却已经抬手,沉声道:“先莫吵。”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不是骑校。 骑校的身份没了,但气势还在。 曹队正顿时不好多说什么,但看到黑霸王狂躁不安,额头渗出冷汗来,只盼秦逍有自知之明,千万不要冒险。 秦逍却是张开双臂,对着黑霸王吹着口哨,猛地往前一蹿,但瞬间就退回来。 只是他往前蹿出这一下,黑霸王明显做好了应付的准备,两只蹄子随时都要抬起来蹄向秦逍,对这样强壮的战马来说,一蹄子下来,踩中要害,不死也要重伤。 秦逍绕着黑霸王转圈子,时不时地张开双臂作势前扑,但每一次都瞬间停下。 他内心紧张的要命,但表面上却显得十分放松。 秦逍记得耿绍说过的话,马通人性,自己若是面对黑霸王显得紧张忐忑,气势上就先输了。 气势这东西,往往是我弱敌强,我强敌便弱。 但凡能拥有压倒对方的气势,往往就占了三分先机。 耿绍当然也担心秦逍有个闪失,但想到昨夜秦逍搬起镇虎石的情状,那是震惊了整个白虎营,此人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且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未必不能再次上演奇迹。 秦逍绕着黑霸王转了五六圈,不急不躁,反反复复展开双臂做欲扑之势十多次,不知不觉中,离黑霸王越老越近。 黑霸王似乎感受到自己被调戏,长嘶一声。 秦逍停下脚步,冲着黑霸王哈哈笑起来,这笑声显然激怒了孤傲的黑霸王,又是一声长嘶,猛地放蹄直往秦逍冲了过来,凶狠异常。 秦逍依然是在笑,眼见得黑霸王便要撞上他,耿绍和曹队正几乎同时叫道:“小心!” 两人的叫声之中,秦逍却已经赫然起步,动若脱兔,迎着黑霸王而上,身法奇快,黑霸王猛地一个人立,两只前蹄高扬,当头便向秦逍踩了下去,凶狠无比,似乎要一下子将秦逍踩成肉泥。 ----------------------------------------------------------------------- ps:关于更新,沙漠在这里说一下哈,以后每日保底两更,视状态加更。每天更新在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大家在这两个时间段可以阅读,我也会保持这样的更新时段,在今后的日子养成习惯,不至于毫无规律,让大家经常白跑。有特殊情况请假的话,欠的更新也会补上,一天保障两更,感谢大家! 第一百零七章 驯马 黑霸王双蹄踏下,耿绍和曹队正都已是大惊失色。 电光火石之间,却见秦逍的身形宛若蛇般,一个扭转,闪到侧边,足下一弹,整个人跃起,手臂已经勾住黑霸王的脖子,身体又如风车般一个半旋,已经翻上了黑霸王的背上。 耿绍一怔,惊诧万分,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秦逍动作之快,出手之果断,身法之灵活,完全出乎耿绍的想象。 他自然不知道,之前几个月,秦逍在巨猿的调教下,无论速度还是身法,都已经与龟城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秦逍的脑子很灵活,但有时候脑子灵活不代表身手灵敏。 如果不是经过巨猿的调教,秦逍自问也不可能有如此快速的反应力和灵活的身手。 黑霸王被秦逍骑在了身上,自然是大怒。 它从未被人骑在背上过,眼下竟然身负秦逍,自然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雄健的身体原地蹦跳,颠簸剧烈,显然是想将秦逍从背上摔下来。 但秦逍却牢记耿绍刚才说的那句话。 驯马,就是要骑在它的背上,撑到最后,让它无可奈何。 所以他两只手臂紧紧抱着黑霸王的脖子,整个人趴在黑霸王背上,凭心而论,这样的姿势着实难看到极点,但却让身体与和黑霸王背部紧贴,两臂可以使上力气,不至于被黑霸王摆脱。 黑霸王显然也知道背上的家伙是个牛皮糖,蹦跃多时,毫无摔下秦逍的迹象。 豁然长嘶人立,秦逍依然是搂紧它脖子,枯藤缠老树一般。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双臂用力会不会勒伤黑霸王,心里只清楚一点,要驯服它,就绝不能被它摔下去,一次失败,以后只怕再无机会。 最要命的是,黑霸王剧烈蹦跃,虽然没有将秦逍从背上摔落,但已经让秦逍头晕眼花,几次差点都要吐出来。 他这时候如果被摔落下马,以黑霸王的强悍,真的可能一蹄子将自己踩死。 人说骑虎难下,秦逍觉得自己现在是真的骑马难下。 黑霸王使出蹦越、人立两种方法,都没能如愿将秦逍摔落,似乎也知道自己遇上了难缠的对手,猛地腰身一扳,尥起蹶子,蹦起来之时,两条后腿向后踢,这下变化极其突然。 秦逍一直都是提防黑霸王会突然人立,所以重心前压,如此在黑霸王人立的时候,便可以尽可能保持平衡,不至于被它甩了下去。 谁知道这家伙会突然尥蹶子,突如其来,马身光滑,秦逍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向前飞出去,引得那边曹队正惊呼出声。 此时不但耿绍和曹队长在木珊栏外面瞧着,马场十多名马夫也都是发现这边的情况,向这边靠近过来。 黑霸王在白虎营是名声最大的一匹马,毕竟是连苏晁都无法驯服的战马。 所以众人瞧见秦逍在驯黑霸王,也都是震惊不已。 秦逍身体前飞的一瞬间,就知道事情不妙,这时候双臂根本无法抱住马脖子。 他甚至猜到,自己向前方飞落,落地的一瞬间,黑霸王接下来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自己踩踏,这一下可说是凶险万分,围观的人看出惊险,秦逍更是知道生死攸关。 生死之间,秦逍身形如蛇,就在飞出的一瞬间,一只手猛地攥住黑霸王的马鬣,纸鸢般漂浮,却没有飞出去,随即借着鬣毛之力,一个半圈,再次翻上了马背。 他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只是想保住性命。 可是这个动作,却恰恰精妙无伦,耿绍和曹队正都是呆住,脸上显出惊惧和敬畏之色。 秦逍重新坐上马背,再次抱住黑霸王脖子,有了教训,更加小心。 黑帮网前仰后尥,狂奔乱纵,向马群冲过去,众马见到这黑阎王跑过来,就像遇见鬼一样,纷纷闪躲,不敢靠近,马嘶声声,一时间马场内混乱一团。 耿绍看得明白,知道虽然依旧凶险,但秦逍却已经成功一半,大声叫道:“撑住,它快挺不住了,一定要撑住。” 他对马的性子十分了解,秦逍已经距离成功只有咫尺之遥,但恰恰是这个时候,黑霸王反应的会更加激烈,如果秦逍被甩下来,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有驯服它的希望。 马通人性,黑霸王这种孤高清绝的战马,更有脾性。 一旦经过这次激烈的对垒,结果战败秦逍,更会唯我独尊,以后便是将它杀了,它也绝不可能再屈服任何人。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黑霸王也不知道是体力匮乏还是真的已经屈服,猛地长嘶一声,向前飞驰,秦逍正不知这家伙还要做什么,却见它再一次跃起,竟然跃过了木珊栏。 木珊栏虽然不算太高,却也不矮。 黑霸王的跳跃能力实在太过强悍,轻轻松松便即跃过。 秦逍人在马背,趴着身子,黑霸王不停,他也不敢动,黑霸王跃过木珊栏,疾奔如电,速度之快,简直是骇人听闻。 曹队正看着黑霸王跃过木珊栏,径往西奔,转眼间便消失踪迹,突然跪倒在地,喃喃道:“神了,神了,这.....这真的神了!” 耿绍一双眼眸也满是叹服之色,听到曹队正声音,扭头看了一眼,叹道:“真的......神了!” 秦逍本以为黑霸王还没能驯服,心中戒备,但这时候却已经感觉不到黑霸王的反抗,骑在这雄骏的战马背上,耳边呼呼风声,可见其速度之快。 他此时无法完全掌控黑霸王,任由黑霸王纵情飞奔。 黑霸王雨点般急骤的蹄声,自然是引来营中将士们的主意。 白虎营有规定,即便是练习骑马,也只能在规定的马场,并不允许在军营中四处乱窜。 此时黑霸王从各营如闪电般穿过,许多兵士只瞧见黑影划过,等看清楚时,黑霸王已经奔出老远。 “谁的马?”有人叫道:“敢在营中乱跑,是想找死吗?” “马背上是谁,瞧不清楚,谁这么大的胆子,不怕挨军棍吗?” “赶紧去禀报,有人触犯军规。” 将士们议论纷纷,黑霸王当然不可能理会他们,更不知道什么军规不军规,一开始往西边跑,没过多久就跑到军营尽头,瞧见木珊栏,立刻一个兜回,又反向东边疾奔。 四周吸引过来的兵士越来越多。 “那好像是黑霸王?”有人不敢确定。 立刻有人道:“怎么可能?黑霸王一直没有被驯服,连苏副统领都无能为力,谁又能驯服的了它?” “不对啊,你们瞧那毛色和体型。”接着有人道:“黑霸王通体纯黑,这匹马还真像是黑霸王,不过说的也没错,黑霸王没人能驯服,怎么可能跑出来。” “是不是黑霸王奈不住寂寞,跑出来溜达?” “溜达个鬼啊,你们没瞧见,马背上有人,若是没被驯服,谁能骑在它的背上,那不是找死?” 黑霸王肆无忌惮在营内疾奔,中营大帐的袁尚羽自然听到,从大帐内出来,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道:“是谁在营里骑马?不懂军规吗?”还没等帐外守卫回答,就听到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循声瞧过去,只见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飞驰而来,从大帐前咻地划过。 大帐守卫呆若木鸡。 袁尚羽睁大眼睛,扭头望向黑影,惊讶道:“那.....那不是黑霸王?” 便在此时,却见副统领苏晁几乎是跑着过来,还没靠近,就已经道:“大人,那是黑霸王,刚才.....刚才王逍去马场挑马,选了黑霸王,现在.....现在他正骑马在营中肆无忌惮乱闯。” “王逍?”袁尚羽眼若铜铃:“黑霸王?你是说......王逍驯服了黑霸王?这.....怎么可能?” 苏晁道:“有没有驯服,末将还不知道,是他骑马从马场里冲出来。大人,王逍初来乍到,竟敢视军规如无物,甚至.....甚至纵马从你的帐前奔过,目中无人,必须要从重惩处。” “如果他没有驯服,又怎能纵马?”帐内传来声音:“如果真的被他驯服,黑霸王这种性子,定然会宣泄一番,只怕连它的主人也控制不住。” 说话之间,只见一人从帐内走出来。 这人并无甲胄在身,却是一身灰色长袍,年过四旬,身形清瘦,双目有神,与白虎营将士健壮体魄大不相同,乍一看去,倒像是文人。 “刘.....刘副统领!”苏晁看见此人,脸上竟然显出惊讶之色。 刘副统领却是向苏晁拱拱手,含笑道:“苏副统领,有些日子没见了。” “刘副统领什么时候到的?”虽然都是副统领,但苏晁对刘副统领却显得毕恭毕敬:“确实有两个多月不见,一向可好?” 刘副统领笑道:“虽然只是挂个虚名,但承蒙老侯爷厚爱,好歹也是白虎营的人,抽空过来看看大家,也是理所当然。”抬手抚着颌下青须道:“不过我在白虎营,就是领军饷的闲人,有统领大人和苏副统领坐镇,我也不用操什么心的。” “刘副统领自谦了。”苏晁立刻道:“西陵三卫,咱们白虎营的实力远在其他两卫之上,不是因为我们训练有多辛苦,而是营中的军规都是您一手设定,没有这些军规,也不会有今天的白虎营。” 袁尚羽打断道:“你们都别说这些废话了,刚才真的是王逍?这小子连黑霸王都驯服了?” ------------------------------------------------------------ PS:感谢AnsonXu好兄弟的舵主捧场,感谢清溪流泉杨好兄弟赏大侠,感谢书友57936829、凌弘毅、书友58450063、Sleepingworm、书友56728275、ZXFIRE、易民、昵称保存中等诸君破费捧场! 第一百零八章 缘分 过了好一阵子,远方传来马嘶声,犹如龙吟般嘹亮。 紧接着雨点般密集的蹄声传来,袁尚羽和附近的将士循声瞧过去,只见黑霸王已经折返回来,到得近处,黑霸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再次落足的时候,却不再继续向前,只是鼻翼忽闪,阳光之下,全身更是毛发油亮, 阳光之下,托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秦逍人在马上,此刻表情却已经轻松下来,见到袁尚羽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大人!” 袁尚羽瞧了瞧黑霸王,又瞧了瞧秦逍,再抬头看黑霸王,终于问道:“你驯服它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秦逍摸了摸头,“它现在不闹了。” 袁尚羽再次从头到脚将秦逍打量一番,这时候忽听苏晁喝道:“王逍,你好不跪下请罪!” 秦逍驯服黑霸王,庆幸之余,心下也着实激动。 他在马场见过黑霸王之后,再看其他的战马,毫无兴趣,再加上耿绍那番话,内心深处却确实真的想试试能不能驯服黑霸王。 这却也不是不自量力。 对于自己的长处和劣势,秦逍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 他知道自己经脉打通后,虽然内力还不算淳厚,但还是能够使上力,而且赤果的效用早已经显现,不但增强了自己的体制,无论反应还是力量都大大增强。 正因如此,他寻思着未必不能一搏。 只是没料到黑霸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悍,到最后骑马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拼下来。 黑霸王带着他在营中横冲直闯,一开始秦逍还以为这家伙发了狂,但后来慢慢意识到,这不是发狂,只是在发泄,又或者是它的主人显示自己的强悍。 待他试着操控黑霸王掉头反转,而黑霸王也无抗拒的时候,秦逍确信这头宝马已经彻底向自己臣服。 心情激动之时,这时候猛然听到苏晁的喝声,秦逍心下一凛。 “骑马有骑马的规矩。”苏晁上前两步,指着秦逍道:“你骑马满营冲撞,甚至惊扰统领大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秦逍皱眉道:“苏副统领,并非在下有意冒犯,只是......方才我确实控制不了这匹马,幸好没有酿出什么事端......!” “哟呵,照你的意思,非要出了事才好惩处你?”苏晁沉着脸:“白虎营别的还好说,偏偏就是军规不可儿戏。”转身向袁尚羽道:“大人,您......!”还没说完,发现袁尚羽已经走上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霸王,绕着那黑霸王走了两圈,这才笑着向刘副统领道:“文轩,黑霸王你是知道的,这家伙性子暴烈无比,自从到了白虎营,谁要是靠近它十步,它就要发疯。” 刘副统领含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这匹马在祁连山马场的时候,就特立独行。马场那边,无人能驯服,所以才送到兵营这边,看看有没有哪位勇士能驯服它。” “苏晁,前年刚送来的时候,你是试过的。”袁尚羽背着一只手,绕着黑霸王又转了一圈。 苏晁脸色更有些难看,勉强笑道:“是,不过......这畜生确实霸道。” “若不是我已经有了那匹飞骓,倒还真想试着驯服它。”袁尚羽哈哈笑道:“王逍,你这小子有些能耐啊,那么多马术精湛的勇士都没有得到它,竟然被你小子得到,你这运气真是不错。” 副统领刘文轩笑道:“大人,驯服这样的宝马,没有实力,光有运气可不成。” 袁尚羽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要实力要实力。”伸手想要去抚摸黑霸王的鬃毛,黑霸王立时警觉,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袁尚羽立刻后退,叫道:“好家伙,连老子都不能动。” 秦逍却已经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黑霸王的脸颊,黑霸王瞬间温顺下来。 “没办法了。”袁尚羽叹了口气:“这匹马真的归这小子了。” 刘文轩笑道:“人有人的缘分,马有马的际遇,黑霸王到了白虎营两年,没有人能收的了它的心,这位王骑校初来乍到就能驯服它,那就是他们的缘分了,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苏晁见袁尚羽和刘文轩根本不提军规的事情,有些着急,道:“大人,可是他触犯军规......!” “总有特例。”袁尚羽忍不住道:“文轩刚才也说过,黑霸王性情不比寻常,被人驯服后,要宣泄一番,这也不能怪王骑校。” 刘文轩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也仅此一次,以后若是王骑校还骑着马在营中横冲直闯,那一定要从重惩处。” 苏晁一呆,张了张嘴,终于道:“那.....那这次就算了?” “要不你将他带下去打上二十军棍?”袁尚羽显然对苏晁执意要惩处秦逍有些不耐烦,皱起眉头:“老侯爷若是知道王逍搬起镇虎石,又驯服了营中最暴烈的战马,他老人家说不准会有多高兴,若听说咱们还要打他二十军棍,你说老侯爷一怒之下,是不是连咱们几个也要一块打一顿?” 苏晁无奈道:“末将不敢。” 袁尚羽瞧了秦逍一眼,挥手道:“还在这里做什么?故意显摆吗?还不滚。” 秦逍心中对袁尚羽大有好感,听他斥责,也不在意,向三人拱了拱手,只是看到刘文轩一身灰衫,打扮和军营的将士格格不入,有些奇怪,但此人也是在为自己说话,心中略有一丝感激。 他翻身上马,黑霸王没有配马鞍,只能拍拍它脖子,叫道:“咱们走!” 黑霸王或许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清晰地领会了主人的意思,一声长嘶,扬蹄便走。 苏晁看着秦逍远去的影子,神色冷厉,刘文轩却是抬手抚青须,也是望着秦逍,眼眸中的神色意味深长。 秦逍骑马回到备用马匹的马场,耿绍和曹队正竟然还没有离开。 两人看到秦逍骑着黑霸王回来,不敢直接迎上来,到得近处,秦逍翻身下马,冲着耿绍挥挥手,笑道:“耿绍,你来瞧,霸王不愧是霸王,带着我在军营绕了一圈,真是过瘾。” 骑在霸王背上,速度奇快,飞掣雷电,那种感觉在其他马匹身上绝不可能感受到。 “恭喜骑校大人。”耿绍如今对秦逍佩服的可谓是五体投地,恭敬道:“驯服黑霸王,无疑是得到了价值连城的宝物,这是用银子都买不来的。” 秦逍看着身边神骏的黑霸王,越看越喜欢,抱着黑霸王脖子,摸了摸它脸颊,黑霸王就像刚刚献出身子的小媳妇,对秦逍也是百依百顺,脸颊也是往秦逍身上蹭,一人一马正是处于蜜月之时。 “骑校大人真是神仙下凡。”曹队正走上前来,竖起大拇指,敬畏道:“小的在马场多年,就从没有瞧过大人这样驯马的。” 秦逍也不知道曹队正是不是夸赞,但他得了黑霸王,心情好得很,笑道:“曹队正,霸王以后是不是就归我所有了?” “那是自然。”曹队正立刻道:“小的待会儿就去马册登记,只要大人在白虎营一天,霸王就是大人的战马。” 秦逍一怔,本来兴奋的心情顿时减弱几分。 他还真没有想过在白虎营一直呆下去,心里的打算是避上几个月,时机成熟后,再回到龟城,不但要找红叶,还要瞧瞧都尉府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自然不会忘记,甄侯府要追拿的可不只是自己,孟子墨也是甄侯府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目下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秦逍当然不会对他们置之不问,一直在白虎营待下去。 可是曹队正这话,分明是说自己哪天离开白虎营,黑霸王就不属于自己。 好不容易驯服了这匹宝马,秦逍真不舍得将它抛下。 “大人在想什么?”耿绍见秦逍的情绪突然有些变化,立刻问道:“是否愁烦如何安置黑霸王?” 秦逍当然不能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听他这样问,顺着他话道:“是啊。其他人的战马可以安排在马厩里,可是霸王的脾气大,我担心若是将它也放在马厩里,会影响马厩里的和气。” 曹队正点头道:“大人所虑正事。大人虽驯服了它,可是其他战马依然害怕它,不好让它和其他人的战马放在一起。” “有了。”秦逍眼睛一亮:“耿绍,能不能在我的帐篷边上再搭一个小帐篷,它就住在我边上,我可以随时方便照顾它。”心想要是有人袭击营地,自己的战马就在旁边,到时候老子也可以第一时间骑马逃命。 但他心里知道,西陵大地之上,不可能有人敢袭击白虎营。 耿绍道:“不曾有人这样做过。整个大营,除了统领大人的飞骓就在他的营帐后面,其他人的战马都要按照规定时间送到马厩里。” “曹队正,你说呢?” 曹队正挠了挠腮,也道:“大人,耿.....耿绍说的没错,除了统领大人,营中无人这样做。” “这不是特殊情况吗。”秦逍笑道:“你管着马厩,要不待会儿你帮着问问,看看能不能这样。霸王已经是我的战马,自然不能还留在这里,去了马厩,影响那里的和睦气氛,这匹马是个例外,咱们也只能破个例啊。” “那小的待会儿去问问。”曹队正道:“骑校大人,小的先去登记,然后给你配上马鞍,有什么其他需要,随时吩咐。” 秦逍点点头,看了看天色,道:“下午正是大家练习骑马的时候,耿绍,今天下午,你教我马术。” 耿绍拱手称是,心中却想,骑校确实有一匹千里挑一的宝马,不过看他的动作,马术实在是不堪入目,那等粗糙的马术,实在配不上这匹神骏的宝马。 第一百零九章 白虎营失踪事件 当日下午,秦逍没有随在马场与大队兵士一起训练,而是找了个比较僻静的草地,专门由耿绍示范讲解。 他毕竟是骑校的身份,如果跟着士兵们一起训练,大家看到他骑马时候的狼狈模样,难免会心生鄙夷。 秦逍昨晚明确向手底下的几名队正说过,自己骑马射箭的功夫差劲的很,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坦白,几名队正非但没有鄙夷,反倒觉得骑校大人很是真诚,所以训练的事儿,几名队正当仁不让担当,并不需要劳烦骑校大人亲自监察。 耿绍确实有着不凡的马技。 “图荪人马技出众,并不是他们有多聪明。”耿绍道:“以我的看法,最重要的一个缘故,就是他们自小就和马匹生活在一起。都说图荪人是马背上生活的人,这话没有错,从小到大天天和马在一起生活,便是再愚钝,也已经与马匹有了默契,马技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还是那句话,马术强弱,不是你的技术有多厉害,而是你和自己的马到底有多深的默契。马技翻来覆去,无非只有那些套路,变不出太大的新花样来。有些人练上三五年,甚至及不上有人练上半年,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人与马的感情不同。” 秦逍已经接受了耿绍关于马道之术的思想。 驭马的技术只是一些动作,马术的最高境界,便是人马合一,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与自己的马匹有着深厚的感情和极高的默契度。 换句话说,你一个动作出来,马匹就能知道你下一个动作是什么,而且还会竭力去配合你的下一个动作,同样,自己的马但凡有什么动作和反应,你也要立刻领悟到它的意思,而且要协助它达到目的。 人与马之间,不但需要互相理解,而且需要绝对的信任。 这就不只是技术熟练所能达到。 耿绍亲自示范的技术动作,自然是十分的标准,刚入门的时候,耿绍也没有教授太复杂的动作,这些相对简单的动作,对秦逍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到黄昏的时候,他已经大致掌握了一些简单的技术要领,而且在耿绍的监督下,非常流畅地做出来。 “大人不但能够奇迹般驯服黑霸王,在马术之上,悟性极高,确实有很高的天赋。”两人歇下来的时候,耿绍由衷赞叹道:“当年我初学马术的时候,这些动作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能学会。” 秦逍心想我和你确实不同,倒也不是我比你聪明多少,关键是在山中被猿公公调教之后,许多别人做不出来的动作,我都可以立刻做出来,别人悟不出的动作,我却能迅速反应过来。 “对了,今天黑霸王从统领大人帐前经过的时候,我瞧见一人打扮不像是营里的人。”秦逍此刻歇下来,便想到先前站在袁尚荣身边的那文士:“你可知道营中有谁穿着长衫......!” 秦逍话音刚落,耿绍已经道:“你说的是刘副统领?” “刘副统领?” “刘文轩刘大人。”耿绍很肯定道:“刘大人十年前就已经是白虎营的副统领了,据说营里军规,大部分都是刘大人亲手制定。” 秦逍诧异道:“如此厉害?” “刘大人是老侯爷的心腹。”耿绍压低声音:“据说他与老侯爷的关系,连统领大人也及不上。我自从入营至今,一年也难得见到他几次,他神出鬼没,并不住在大营,只是偶尔会过来看看,但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谁也说不清楚。” “那还真是神出鬼没。” “是啊,我们以为他不在营里的时候,说不定他就忽然出现在你旁边。”耿绍道:“我们觉着他就在附近的时候,却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他踪迹。” 秦逍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这算不算擅离职守?换成被人,早就该被赶出大营了。” “营里的军规,统领大人都要遵守。”耿绍道:“不过刘副统领似乎不在军规范围之内。不过这也没什么说的,他是老侯爷的心腹,就算犯了军规,谁敢拿他怎样?更何况他这般做,老侯爷不可能不知道,若想罚他,副统领的位置早就没了。”淡淡一笑,道:“刘副统领的位置稳若泰山,连统领大人都没他稳,而且我听说......!”话到口边,戛然而止,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逍就怕别人说话说半截子,心知耿绍后面的话一定很要紧,但这家伙显然有忌讳,不好说下去。 他自然不会表现出很想知道后面要说什么,只是从地上抓了一把草,抬头望了望西沉的夕阳,漫不经心道:“听说什么?” 耿绍见秦逍气定神闲,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秦逍扭头看了他一眼,笑如春风:“没什么,就我们两个,我只是希望更了解白虎营。” “听说.....刘副统领的职责不是带兵,而是老侯爷安排在白虎营的耳目。”耿绍道:“有人说老侯爷担心白虎营有些人不听话,甚至会对宇文家有埋怨,所以刘副统领时不时地像鬼魂一样在白虎营出没,就是瞧瞧有没有人背后说宇文家的坏话。我还听说,这营里还有刘副统领不少耳目,这些人都是刘副统领安排的人,刘副统领不在营中的时候,这些人就是眼线,无论谁说了不利于宇文家的坏话,很快就能被刘副统领知道,他又会向上禀报老侯爷。” 秦逍心下一凛,低声道:“这样说来,刘副统领岂不是奸细?”先前刘文轩还为他说过两句话,而且一副斯斯文文的文士模样,秦逍对他倒略有一丝好感,此刻听耿绍这样说,背脊有些生寒。 “骑校,我也只是听他们私下议论,真假不敢确定。”耿绍低声道:“不过.....有桩事情,确实很古怪。” “哦?”秦逍来了精神:“什么事情?” 耿绍四下环顾一圈,确定无人注意这边,才低声道:“骑校自然不知,在我之前,火字骑的骑校是罗骑校。” 秦逍知道耿绍在火字骑当了半年的骑校,在他之前是谁还真不知道。 不过有些奇怪,他为何会在这时候提及这个。 “罗骑校还在营中?”秦逍问道。 骑校之上,就是副统领,除了神出鬼没的刘文轩,营里就只有苏晁一位副统领,那么罗骑校当然不是因为晋升而离开了火字骑。 难道罗骑校和耿绍一样,是技不如人,被耿绍取代? 耿绍将罗骑校拉下马,自己又替代了耿绍,如果当真如此,那就有趣了。 “早就不在了。”耿绍神色变得奇怪起来:“我担任骑校之前一个多月,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他从营里忽然消失,事后没人敢多问,也没有人再提及。” 秦逍一怔,诧异道:“消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消失,是什么意思?” 耿绍想了想,终于道:“那次消失的不只是罗骑校一人,另外还有三人,这四人在营中都是弓马娴熟的厉害角色,罗骑校......!”顿了一下,还是道:“罗骑校力大无穷,虽然没有搬过镇虎石,但他却是大家公认的大力士。” 秦逍愈发感到诡异,忙问道:“你是说,罗骑校和另外三人都突然失踪,再无消息?” “正是如此。”耿绍道:“不过私下有传闻,罗骑校四人似乎是受了刘副统领的命令,偷偷离开了兵营,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兵营这边,袁统领也没有就此事进行调查,而是补上了空缺,有天几个人聚在一起议论此事,被袁统领知道后,每人打了三十军棍,有两个被打废,直接给了笔银子从营里赶出去,自此之后,这事儿再无人提及。” 秦逍听得知觉后脊梁发寒,想了一下,才低声问道:“在那之后,是否还有人无故消失?” “在那之后没有,但我听说在罗骑校四人失踪之前,就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耿绍神情也不自然起来,显然是觉得自己不该多言:“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知道这些事的人,都觉得和刘副统领有关系,不过谁都不敢再提此事......!”说到这里,耿绍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逍见耿绍一脸怪异之色,甚至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有些奇怪,见他瞳孔微微扩大,忍不住顺着他目光瞧过去,夕阳之下,只见一道人影就在不远处站着。 那人灰色长袍,气质儒雅,竟赫然是耿绍正在提及的刘文轩。 秦逍本来对刘文轩的印象还不错,但经过耿绍这番话一说,就觉得十分诡异,此刻陡然瞧见刘文轩像幽灵一样突然冒出来,还真是吃了一惊。 夕阳之下,刘维轩背光而立,看上去脸色有些昏暗甚至是模糊。 秦逍和耿绍都站起身来,向着刘文轩一起拱了拱手,刘文轩就像石雕一样,一开始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只是盯着两人看。 秦逍和耿绍都被看的心里发毛。 过了小片刻,才见到刘文轩向这边微微颔首,似乎是在打招呼,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缓步而去。 秦逍和耿绍这才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才发现对方的额头都是冷汗直冒。 --------------------------------------------------- ps:求收藏,求自动订阅,感谢大家! 第一一零章 突飞猛进 “你刚才好像说过,兵营里有人提过失踪的事情。”秦逍一屁股坐了下去:“那几个人偷偷议论此时,被统领大人知道,然后.....你说的结果是什么?” “每个人打了三十军棍。”耿绍也是坐了下去,勉强镇定道:“有两个被打废了,无法继续当兵,给了一笔银子,赶出了白虎营。” 秦逍苦笑道:“你猜刚才那位刘副统领有没有听到咱们说什么?” 耿绍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看了秦逍一眼,轻声道:“骑校,要不.....我站到刚才刘副统领站的地方,你在这边说话,声音要和咱们刚才聊天一样大小,我在那边瞧瞧是否能听见。” “好主意。”秦逍立刻道:“你赶紧过去。” 耿绍也不犹豫,起身跑到刚才刘文轩站的地方,向秦逍点点头,秦逍这才冲着耿绍说了几句,耿绍用手拢起耳朵,很快就跑回来,似乎松了口气,道:“骑校放心,我在那里听不见。” “所以刘副统领并不会听到我们刚才说话的内容?” “应该没有。”耿绍依然不敢完全确定,略有一丝忐忑道:“也许刘副统领的耳朵很好使,否则老侯爷为何偏偏派他做耳目?” 秦逍叹道:“如果他真的听到咱们提及罗骑校他们失踪的事情,会是怎样的后果?” “他应该会先去告诉统领大人。”耿绍压低声音:“然后将这事情交给袁统领来处理,按照上次的结果,袁统领会派人将我和骑校大人绑起来,每人赏三十军棍。” 秦逍张开手臂,问道:“我没挨过军棍,耿绍,你看看我这身体,三十军棍下来,有没有可能受伤?” 耿绍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实话实说。” “如果不是骑校拥有神力,以大人的体质,如果打军棍的心黑一些,骑校二十军棍必死无疑。”耿绍很肯定道:“三十军棍下来,我应该能承受,但即使不残废,应该也要躺上个把月。” 秦逍苦笑道:“所以我们很可能有大麻烦?” “如果刘副统领真的听到什么,有麻烦的是我,骑校不会有事。”耿绍道:“我会向统领承认,是我口无遮拦,而骑校不想听这些,也没有听这些。骑校能力出众,袁统领也是爱才之人,只要我主动认罪,袁统领应该会放骑校一码。” 秦逍一怔,看着耿绍道:“你是否记得,昨天你还是火字骑骑校?” “记得。” “可是今天你只是马料场的杂工。”秦逍睁大眼睛:“一切都只是因为我。” 耿绍看着秦逍,点头道:“那又如何?” “你不恨我?” “恨你?”耿绍笑道:“我恨你做什么?我昨晚被你打败,只是不甘心,不过你搬起了镇虎石,我心里钦佩,今天你又能驯服黑霸王,能耐远在我之上。白虎营从来都是强者为尊,你比我强,骑校当然归你所有,我又何必恨你?” 秦逍看了耿绍半晌,道:“你这番话要是真心,那是少见的男子汉,你这话要是假的,连我都很难看出来,那你的城府真的很深,也不是一般人。” “就因为我主动帮骑校脱罪,骑校觉得这不正常?”耿绍摇头道:“这没什么不正常。本来就是我多嘴,如果不是我脱口而出,骑校后来也不会追问,自然不会被我连累。” 秦逍伸手拍了拍耿绍手臂,道:“你这人不错,要是真的挨军棍,我弱不禁风,你就帮我顶顶,你就算受伤,我也好照顾你,否则两个都受伤了,不好照顾。” “我还以为骑校会和我一起领罚。”耿绍愕然道:“骑校看起来不像不讲义气的人。” 秦逍挠了挠头,道:“其实我很讲义气,不过要看情况。这次你就当我考验你,要是过了这一关,以后我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放心,只要有机会,我立马让你回到火字骑。” 耿绍怔怔看着秦逍,片刻之后,才叹道:“骑校,冒昧问一句,你今年贵庚?” “十六了!” “恕在下直言,你不像十六,倒像六十。” 秦逍知道这家伙是嘲讽自己狡猾诡诈,呵呵一笑,并不在意,暗想小爷当初可是在甲字监混,五颜六色的囚犯都见识过,和那些家伙待得久了,那些花花肠子一清二楚,该用的时候自然要用上。 秦逍担心刘文轩听到自己和耿绍议论失踪事件,袁尚羽会随时找自己麻烦。 不过刘文轩似乎并没有听到什么,又或者听到什么也没有告诉袁尚羽,次日曹队正跑过来通知,秦逍想在火字骑给黑霸王搭个帐篷,违反军规,断不能行,但是因为黑霸王确实蛮横,真要将它和其他战马放在一个马厩,定然会让其他战马不得安宁,无法好好休息。 所以统领下令,在马厩附近专门给黑霸王新搭建一个马棚。 秦逍虽然略感失望,但毕竟还是给黑霸王争取了单人间的特殊待遇,也算不错。 曹队正办事倒还靠谱,当日便找来人手,迅速为黑霸王搭建了一处马棚,干干净净,秦逍还特地亲自往马料场去,找何队正要来一堆马料,唯恐自己的黑霸王吃不饱,饿坏了身体。 他堂堂火字骑骑校,多弄点马料来,自然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什么。 秦逍牢记耿绍那番话,马技的终极目标,是要人和马建立深厚的感情,所以但凡有空闲,他便待在黑霸王的马棚里,不但亲自喂料,而且每天都会将马棚好好打扫一遍,给黑霸王创造舒适的居住条件。 黑霸王是性情中马,被秦逍驯服,已经认主,这类重情义的宝马,没有接受一个人之前,孤高冷绝,对谁也不正眼去看,可是一旦被驯服,那就温顺得很,百依百顺。 这就像一位冰山美人,没有征服她之前,目空一切,冷若冰霜,可是一旦被男人彻底征服,虽然在别人眼中依然是冰山美人,可是在自己的男人面前,那就乖得像小猫咪一样。 黑霸王正有此风。 或许这一人一马真的是性情相投,此后的日子里,秦逍在耿绍的指导下,马技突飞猛进,训练不到一个月,秦逍和黑霸王几乎都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套路,诚如耿绍所言,一旦人和马互相理解互相信任,双方一个细小的动作出来,就能够猜到对方的下一个动作,于是许多高难度的动作人和马互相配合,也都能轻易做出来。 这个把月来,秦逍虽然也会练箭,但重心还是放在了马术之上。 他本就聪明,而且身手比一般人要灵活太多,再加上与黑霸王日渐默契,马术突飞猛进,箭术却还是稀松平常,还在也大概掌握了箭术的基本要领。 这箭术和马术不同。 要想成为顶尖箭手,除了需要刻苦训练,还真需要一些天赋。 秦逍觉得自己在马术上确实有着过人的天赋,但箭术上还没有展现出太高的天赋,要想在箭术上有些成就,就只能多花时间刻苦练习。 每天骑马练箭,倒也感觉十分的充实。 火字骑由五位队正带领训练,秦逍时不时地过去转悠一番。 秦逍忽然觉得袁统领晋升自己为骑校那晚说的话还真没错。 骑兵的训练,有严格的军规,大家也都习惯,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去做,有没有他这个骑校,似乎影响并不大,也许袁尚羽说的真没有错,这骑校的作用,真的是上战场的时候,做冲锋在前的炮灰。 那天和耿绍提及失踪事件过后,一开始几天,两人还真担心有麻烦,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平安无事,自那天过后,那位刘副统领又不见踪迹,不过白虎营对此习以为常,谁也不会在意。 九月初上,草长鹰飞,已经是深秋。 白虎营的兵士,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两天假期,轮换休息,休息的时候,可以由将官带领前往奉甘府城逛一逛,但却要隐蔽身份,只能身着便装前往,而且每次进城的人数也不会太多,有严格的限制。 秦逍对进城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反倒是随着时间推移,夜深人静的时候,竟是会特别想念龟城那边,有几次半夜梦到孟子墨和小师姑被人抓住,遭受酷刑差点丧命,便会突然惊醒过来。 一个多月来,也没有宇文承朝的消息,那位大公子似乎已经将自己忘记。 这天晚上,在帐中刚刚入睡没多久,便听到外面传来叫声,他睡觉的时候不会睡得太死,几声轻叫将他惊醒过来,坐起身,问道:“是谁?” “王骑校,统领大人派人来传你过去。”外面传来卢队正的声音:“说是正在等您。” 秦逍收拾一下,出了帐篷,见卢队正还在外面,知道今晚应该是他执夜勤,抬头看了看夜空,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进子时。”卢队正恭敬道。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以往这个时候,全营除了巡逻执夜勤的人,几乎都已经睡着,而且袁统领生活也一直很有规律,早睡早起,眼下正是深更半夜,不知道传唤自己前去做什么。 但统领传唤,自然不能违抗。 他迅速来到统领帐外,见到帐内点着灯火,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声音,似乎有人正在说话,上前去,正想让帐外的守卫禀报一声,猛地感觉侧后方一道劲风袭来,心下一凛,身形一闪,瞥见一道身影往自己冲过来,二话不说,握着拳头,朝着那身影一拳打了过去。 第一一一章 鸡公峡 那身影突然袭击,秦逍也不管那人是谁,闪到一旁,一拳打出。 出拳之前,他已经观察到对方的位置和速度,做好了预判,这一拳打出,又快又狠,“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捣在那人的腰间,那人“哎哟”叫了一声,捂着腰,弯下身子,等秦逍借着火光看清楚那人的脸庞,只见那张脸上满是痛楚之色,失声道:“赵.....赵毅大哥!” 被自己一拳打中的身影,竟赫然是宇文承朝手底下的赵毅。 赵毅一手捂着腰,另一只手抬起指着秦逍,恼道:“臭小子,你.....你下手这么....这么狠?” 秦逍忙上前扶住,歉意道:“实在对不住,赵毅大哥,我不知道是你,你突然从后面袭击,我还以为是有人要行刺.....行刺统领大人,出手不能不狠。” “谁敢.....谁敢在白虎营行刺?”赵毅一时还没能缓过来,秦逍扶着他坐下,他没好气道:“你在营里待了一个多月,我就是.....就是想试试你有没有长进。” 秦逍心想就凭你那点功夫,你还是个屁啊,老子没有用全力,要是使上内力,腰骨都要给你打断。 “技不如人,就不要丢人现眼。”帐门被掀开,只见胖鱼从里面走出来,淡定自若:“王兄弟是没有用全力,要是拿出搬起镇虎石的力气,你现在只怕已经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这才转向秦逍,含笑拱手道:“王兄弟,有些日子没见,一向可好?” 秦逍却没有想到这两个家伙半夜三更会跑到白虎营来,说也奇怪,陡然见到这两个家伙,心里还有一丝亲热感,拱手还礼道:“胖.....胖鱼大哥!”想到什么,紧跟着问道:“大公子这一向可好?” “你亲自见过就知道了。”胖鱼掀开帐篷,向里面道:“大公子,王兄弟到了。” 秦逍一怔,但迅速上前,胖鱼冲着赵毅道:“你就坐在外面守着吧。”又向走过来的秦逍道:“大公子一直在等你,快进去吧!” 秦逍进入帐内,胖鱼也跟着进去,放下了帐门。 大帐之内,只见到角落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袁尚羽,另一人正是大公子宇文承朝,两人面对着一张高脚板,板子上展开一张地图,进来之前,这两人显然是在谈论这张地图。 “王兄弟。”宇文承朝回过头,见秦逍进来,露出笑容,声音也很亲切。 秦逍上前几步,拱手道:“见过大公子,见过统领大人!” 宇文承朝上下打量一番,向袁尚羽笑道:“袁统领,看来王兄弟在白虎营历练的还算不错,也多亏你照应了。” “大公子,卑将不敢居功。”袁尚羽含笑道:“其实卑将真没有帮什么忙,这白虎营素来是能者居上,王逍搬起镇虎石,驯服黑霸王,仅此两件事情,就足以勇冠白虎营,让将士们心服口服。” 宇文承朝笑道:“王兄弟,想不到你竟然有此等身手,先前我们还是眼拙了。” 他面带微笑,秦逍也不知道他话中是否有别的深意,只能道:“不敢!” “坐下说话吧!”宇文承朝在帐内大案桌后坐下,又向袁尚羽和秦逍道:“你们都坐下。” 袁尚羽一拱手,坐了下去,秦逍想了一下,也在桌边坐了。 “王兄弟,可还记得一阵风丁子修?”宇文承朝看着秦逍问道。 “丁子修?”秦逍想了一下,立马记起,道:“大公子说的可是劫掠马场的那伙盗贼?” 他记得很清楚,在揽月阁的时候,少公子向宇文承朝透露,一伙盗寇劫掠了宇文氏在祁连山下的马场,被劫走几十匹良马,而那伙盗贼按照少公子的说法,正是一阵风丁子修那伙人。 他还记得,宇文承朝曾经在剿灭一阵风的厮杀中,斩杀过丁子修两名亲兄弟,所以丁子修与宇文承朝是有着深仇大恨。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宇文承朝在此刻提及一阵风丁子修。 “不错,王兄弟好记性。”宇文承朝神情冷峻:“这些时日来,侯府和都护府都派人追查丁子修的踪迹,就在几天前,已经确定了他的藏身之所。” 秦逍“哦”了一声,道:“大公子今夜前来白虎营,是准备调兵前往剿除丁子修?” “剿除丁子修,势在必行。”宇文承朝道:“不过却不能操之过急。”看向袁尚羽道:“袁统领善于谋略部署,所以今晚过来,是向袁统领请教,也是要过来看看王兄弟。” “多谢大公子挂念。”秦逍笑道,心想找袁尚羽商议剿贼是真,来看自己就未必了。 不过他今夜前来,悄无声息,没让太多人知道,却悄悄让人将自己找过来,对自己也算是给了面子。 袁尚羽站起身,再次走到地图前,一手背负身后,另一手揪着虬髯,若有所思。 “鸡公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宇文承朝也起身走过去,肃然道:“那里地形复杂,沟渠纵横,山中有泉,坡中有洞,本来并不适宜生活,可是一旦真的占据了那里,想要打下来,着实困难。” 袁尚羽颔首道:“想不到丁子修会选择在这里落脚。鸡公峡前窄后粗,整个地形酷似一只大公鸡,后山四周险峻陡峭,想爬上悬崖进入他们的巢穴,几无可能。据卑将所知,要进入后山,不但先要夺取前山,最要紧的就是前山和后山之间的深谷,中间只有一道极其狭窄的石道,仅容一匹马通过。”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宇文承朝神情冷峻:“那条石道即使存在,要攻入他们的后山巢穴都十分困难,而且我们得到消息,那条石道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袁尚羽一怔,吃惊道:“不存在?” “丁子修落脚鸡公峡后,以人力将那条石道毁掉。”宇文承朝缓缓道:“他令人修造了吊桥,要进后山,需要从那边放下吊桥,如此方能通过。” 袁尚羽苦笑道:“大公子,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攻入丁子修的巢穴,真是难如登天了。”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鸡公峡前山矮而后山高,那丁子修有了前些年那次教训,如今必然会更加的谨慎小心。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在后山修建高塔,居高临下,四周的情况一目了然,但凡有兵马靠近,他们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吊桥只要不放下,即使攻下前山,那后山也只能是看得见而摸不着。” “丁子修知道他的优势所在,一定会在后山存储大量的粮食。”宇文承朝道:“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哪怕被官兵围困,他也能够撑下去。他心里很清楚,官兵总不能为了剿灭他,就派出大量兵马一直围困鸡公峡和他耗下去。” 秦逍这时候也起身,靠近过去,看着地图,却不说话。 他也知道,这种场合,自己也不方便多说。 “大公子,丁子修那边,是否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袁尚羽问道。 宇文承朝摇头道:“我们很小心,暗中打探,并没有惊动到丁子修,虽然不敢完全确定,但丁子修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 袁尚羽道:“要剿灭这伙贼寇,不能拖延,一旦出手,必须一击制敌。若是失手,再想找机会就十分苦难。”想了一下,才道:“要拿下鸡公峡,我们首先要悄无声息地将前山拿到手,而且还不能让后山的贼寇发现,第二步,拿下前山后,我们的人埋伏在前山,想办法诱骗对方放下吊桥,然后派出精锐之士过桥后,迅速控制对面贼人,防止他们拉起甚至是毁掉吊桥。等控制对方,埋伏在前山的人手迅速杀进后山,将贼寇一网打尽。” “袁统领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宇文承朝点头道:“但是这必须不能有一丝差错,稍有疏忽,一切都白费。” “大公子,是否知道有多少贼寇驻守前山?”秦逍忍不住问道:“如果连前山有多少人,他们又是如何分布都不清楚,根本做不到悄无声息占领前山,那么后面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袁尚羽并没有因为秦逍说话而责怪,反倒是点头道:“王逍说的不错,必须要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前山和后山各部署了多少人。即使我们攻进后山,也必须了解后山的部署以及地势情况。咱们虽然都知道鸡公峡,但鸡公峡后山的地势和路径我们都不清楚,那里险峻的很,若是他们守着险要之处,我们却对地势一无所知,即使最终剿灭了他们,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神情愈发严峻:“所以我们在动手之前,最好有一份鸡公峡的详细地形图,而且还要对他们的情况了若指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果连这些情报都没能搞清楚,轻易出兵,卑将斗胆直言,最终只可能铩羽而归。” “搞清楚鸡公峡地图,几乎没有可能。”胖鱼一直没吭声,此时也终于道:“丁子修占据了鸡公峡,防备森严,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更不可能得到里面的情报。” 袁尚羽正色道:“如果是这样,大公子,恕卑将斗胆,白虎营不可轻举妄动。” 宇文承朝皱眉道:“袁统领是说,明知有贼,却视而不见?” “卑将不敢。”袁尚羽肃然道:“只是白虎营乃是老侯爷的心血,这里的每一名兵士,都是宇文家的宝贝,绝不能用来打无准备之战,或者说,不能用白虎营来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虎营要剿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胜而不能败。”袁尚羽神情冷峻:“取胜,那是理所当然,失败,将会给宇文家甚至是宇文郡带来巨大的灾祸,大公子三思明鉴!” 第一一二章 粮队 宇文承朝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知道袁尚羽态度虽然强硬,但说的话却并没有错。 白虎营是西陵三卫中最强的一支兵马,又或者说,是整个西陵最精锐的兵马。 这样一支骑兵,胜败与宇文家息息相关。 作为西陵最强的兵马,如果连一股贼寇都无法剿灭,甚至败在对方的手上铩羽而归,那么不但会让官兵的声势一落千丈,导致宇文家的威名受到剧烈的打击,而且定然会让更多的盗寇生出野心,宇文郡乃是整个西陵的稳定将会受到威胁。 袁尚羽声称白虎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获胜,道理很简单,白虎营剿贼,不只是军事行动,背后更是涉及到更多的因素。 “其实要弄清楚鸡公峡的情况,也并非没有可能。”帐内沉寂之时,秦逍忽然开口道。 宇文承朝和袁尚羽同时看向秦逍。 “王逍,你有办法?”宇文承朝眼睛一亮。 不知为何,虽然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朴实无华,但宇文承朝却总觉得这小子有出人意料的能耐。 秦逍恭敬道:“大公子,您刚才说,丁子修占据了险要之地,以他的谨慎,会提防官兵围剿。” “那是自然。”宇文承朝颔首道:“他恨我入骨,也知道我也容不下他。且不说他们是否劫掠了祁连山马场,就算没有这件事情,只要我得到他的消息,也一定放不过他。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所以大公子说,他会在山上存储大量的粮食,以防官兵围困。”秦逍道:“有粮食在手,他才能与官兵耗下去。” 宇文承朝点头道:“这是理所当然,他一定会这样做。” “大公子,照这样说来,他一定会四处搜罗粮食。”秦逍道:“如今正是九月,也是秋收的时候,丁子修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搜罗抢掠粮食,那是最好的时机。” 宇文承朝和袁尚羽对视一眼,袁尚羽似乎已经明白过来,双眉一扬,笑道:“王逍,你是说,丁子修会派人劫粮,而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秦逍点头道:“如果换做是我,要储存粮食,绝不可能错过这个季节。百姓收粮,他们可以劫掠,财主存粮,他们也会出手,反正就像大公子所言,粮食越多越好,存够了粮食,他才高枕无忧。山上产不出粮食,就只能下山抢粮。” “对啊。”宇文承朝兴奋道:“只要他们的人下手,我们设下埋伏,抓住他们的人,就可以从俘虏口中了解山上的情况。” 胖鱼也露出笑容,走过来拍了一下秦逍肩膀,笑道:“王兄弟,你还真行,这脑子就是灵光。” 宇文承朝向袁尚羽道:“袁统领,王兄弟这个主意切实可行。”走到地图前,仔细看了看,才道:“鸡公峡往西不过四十里地,就是平丘县,平丘县周围的村镇,都会将粮赋送到县里,然后会派人押运到府城。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开始秋收,平丘县有不少存粮,丁子修会不会派人杀到县城抢掠粮仓?” “卑将觉得不会。”袁尚羽摇头道:“丁子修虽然要抢粮储存起来,却又不敢暴露自己的行迹,更不敢直接跳出来成为官府的目标。要抢掠平丘县,十几个人无法做到,至少要组织四五十个人才可能成功,这么多人杀到县城抢粮,丁子修应该没有这样的胆量。即使丁子修真有这样的计划,可是他们什么时候出手,咱们也无法确定,总不能一直安排人埋伏在县城里等他们出现?” “调动兵马在县城里埋伏,很容易走漏风声。”秦逍道:“丁子修当年有过惨败的教训,行事一定异常小心,他真要抢掠县城的粮库,事先也一定会在县城里安排探子,将城中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统领大人所言极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咱们埋伏的人不能少,否则起不到将他们剿灭的目的,可是人一多,必然引起注意,那些探子也会察觉到情况不对。” 宇文承朝点头道:“只要被他们发现一丝不对劲,丁子修就不敢出手了。” “丁子修什么时候派人下山,在什么地方抢粮,咱们猜不到他的心思。”袁尚羽皱眉道:“就算我们在鸡公峡周围一带布下眼下,等他们的人下山抢了粮,咱们再得到消息赶过去,那伙贼寇定然早就撤走。” 秦逍低头沉默,想了一想,才道:“我们不用去找他们,让他们找咱们就可以。” “找咱们?”宇文承朝一怔。 秦逍也走到地图边,指着地图上的平丘县,划到奉甘府城,道:“从平丘县城到奉甘府城,有一百多里地,大公子说过,平丘县会收纳周围村镇的粮赋,然后派人送到奉甘府城。”手指往上划,“大公子,统领大人,你们看,从平丘县到府城这条路的南边,就是鸡公峡,自鸡公峡下山,到这条官道,不过三四十里地。” 宇文承朝也是精明之人,秦逍前半段话一说完,他立时明白秦逍的意思,看着地图,缓缓道:“从平丘县城押送粮食到府城,丁子修得到消息,就可能派人直接在半道上劫掠粮车。” “如果我们设下陷阱,等着他们上钩,便可当场擒拿。”袁尚羽淡淡笑道:“抓了这些俘虏,就可以从他们口中了解到鸡公峡的详细情况。” 胖鱼担忧道:“如果抓了丁子修的人,他定会警觉,再想悄无声息偷袭过去,那就难上加难了。” 袁尚羽道:“他们守着吊桥,从一开始就很难对他们发起袭击,既然如此,就只能搞清楚他们的情况,再做部署。” “统领大人,其实.....也未必不能发起偷袭。”秦逍犹豫一下,才道:“在下有一个想法,也不知道是否可行。” 宇文承朝颇有些兴奋,道:“都坐下商议,不必着急。” 这一夜袁尚羽帐内的灯光一直亮到凌晨时分,天亮之前,宇文承朝才从帐内出来,带着手下的胖鱼和赵毅悄无声息离去。 宇文郡下辖九县,而九县的赋税,都由宇文氏负责收取。 每年秋收的时候,各县会将粮赋陆续运送往奉甘府城,平丘县境内的耕地面积不少,每年缴纳的粮食,在九县之中也是名列前茅。 西陵的县城,自然远不能与关内的县城相比。 一般的县城,也就比关内的镇子大一些,而且西陵地广人稀,奉甘府城虽然人口众多,热闹非凡,但是各县城的人口却并不多。 黄昏时分,从平丘县出发押送辆车的一支队伍在官道上缓缓而行,向奉甘府城进发。 三十多车粮食,押送的人并不多。 早些年的时候,押运粮食需要配上不少壮丁,有些县城甚至还会雇佣镖局的人护送。 毕竟兀陀之乱过后,在西陵大地上,有几年时间盗寇横行,每一支穿行在西陵大地上的车队,随时都要面临盗寇的袭击。 许多商队就此中断了贸易,对西陵的繁荣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西陵都护府和西陵门阀联手,对西陵盗寇重拳出击,剿灭无数盗寇,也让许多盗寇偃旗息鼓,而商道则是重新打开。虽然如今西陵依然有盗寇出没,是不是也有商队遭劫,但所有的盗寇心里都清楚,可以偶尔动一动商队,但是门阀的车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一阵风丁子修这股盗寇,当初就是袭击了运送往府城的粮队,让宇文氏大发雷霆,调动兵马将其剿灭,也因为那一战,各县送往府城的粮队再也没有人敢碰一下,护送粮队的人手便大大节省。 冠道也并非一马平川,有些地方道路崎岖起伏,押送粮队的是县城的粮官,瞧瞧天色渐暗,回头大声道:“大伙儿抓紧时间,晚上赶到府城,交了粮食,到时候找个大馆子让你们好好吃上一顿。” 众人一阵欢呼,精神倍增。 官道南边不远处,是一处高坡,此刻一群人俯身在高坡的茂草丛中,居高临下俯瞰车队。 “三当家,要不要下手?”一人望着车队,扭头看向边上的一名汉子。 那汉子四十出头年纪,虎背熊腰,满脸黑须,一双眼睛也远远望着车队。 手下十几号人都是拿着刀,这三当家手里却是一手拿着一只大板斧。 “等一下。”三当家看起来很谨慎:“附近会不会还有他们的人手?” “三当家,你也太小心了。”手下道:“前天咱们就有兄弟报过讯,平丘县那边要往府城运粮,当天就有一队粮车从这里经过,你说不能轻举妄动,后来那支队伍顺顺利利进了城。今天是第二批,若是再放过,以后未必有这样好的机会。” “三当家,前天运了十几车,这一次比上次多出一倍不止。”又一人低声道:“平丘县总共才有多少粮食,只怕都运的差不多了。大当家说过,山上现在别的不缺,缺的就是粮食,让咱们想尽一切办法,多存些粮食。” 先前那人道:“咱们又不会种粮,就算会,哪里有土地给咱们?你之前还说要杀到县城去抢粮,大当家再三叮嘱,绝不能往城里去,那是找死,既然不进城,咱们就只能半道劫粮了。” “这是送到府城的官粮。”三当家还有些担心:“你们说,要是抢了官粮,官府和宇文家会不会找咱们麻烦?” “三当家,咱们是贼,不抢粮,他们也会找咱们麻烦。”边上那人睁大眼睛:“难道咱们还要和官府客气?你也知道,大当家和宇文家是水火不容,他可是立誓有朝一日要将宇文承朝千刀万剐,这些粮食是送到府城交给宇文家,就更该抢下来,为大当家报仇。” 三当家还有些犹豫,边上人更是劝说道:“三当家,你要真的立下大功,大当家一定会刮目相看,你不是一直垂涎二当家的小老婆吗?抢了这批粮食,说不定大当家就将那狐狸精赏给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也不用每天惦记着。” “放你娘的狗屁。”三当家骂道:“老子什么时候垂涎那骚狐狸?是那骚狐狸每次看到老子,给老子抛媚眼,明显是要勾引我。更何况我和二当家是好兄弟,怎能夺人所爱?” “二当家身体越来越不好,病殃殃的,三当家身强体壮,是个女人都喜欢。”边上那人低声道:“说不定二夫人真的想给你做老婆,三当家,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要是立下大功劳,别说二夫人,只怕二当家的位置也要交给你了。” 三当家义正辞严:“你再胡说,老子一斧头砍死你。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兄弟妻,不可欺,我陈芝泰岂是那样的小人?”犹豫一下,低声问道:“你说立了功,大当家当真会将那骚货赏给我?” 第一一三章 宁死不屈 三当家的问题,非常实在。 手下人也很实在地回答:“大当家就看手底下谁能有用。二当家病成那样,出不了力,大当家现在就指望着三当家立功。三当家,大当家那般精明,难道看不出来你对二夫人有想法?他要赏你,最好的赏赐就是二夫人了。” “有理。”三当家陈芝泰脸色一沉,道:“弟兄们都听好了,咱们杀过去劫了这批粮食,然后运回山上,到时候大当家一定会重重有赏。”赫然站起身拎着两把斧子,双目放光,望着远处的车队,就像恶狼盯着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挥斧子,从山坡上直冲下去,勇冠三军。 运粮的都是一些民夫,在陈芝泰的眼中,实在是不堪一击。 他相信当自己率领手下的虎狼冲过去之时,对方一看到自己威猛的身影,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两只板斧锋锐无比。 陈芝泰喊声如雷。 今日出手,势在必得。 他选在这个地点埋伏,固然是因为附近有山坡可以做埋伏之地,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处于奉甘府城和平丘县城之间,车队距离两座城,都有几十里地,根本得不到援兵的救援。 他有充足的时间将车队控制,然后迅速转移。 二十多名喽啰跟在三当家身后,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如果车队有镖局的人或者是官兵,他们还会有所忌惮,但他们打听清楚,运粮的队伍只是一群民夫,毕竟县城那边也抽不出多少官差护送,整个队伍里,也就两三名当差的衙役。 为首的粮官还只是个文人,杀鸡都未必能搞定。 陈芝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杀太多人,砍死那名为首的粮官就算了,毕竟自己也是贫苦出身,那些民夫也是穷人,虽然自己已经是三当家,但做人不能忘本,还是不要伤害穷人的好。 车队那边自然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妙,这伙盗贼还没靠近,陈芝泰就瞧见押粮的民夫们一哄而散。 “三当家,那帮家伙就像看到野狗的鸡鸭,吓得都跑了。”边上一人紧紧跟着三当家,见那边一哄而散,边跑边笑道。 陈芝泰也是得意,但觉得手下说的不对,骂道:“你他娘的才是野狗,会不会说话?咱们是猛虎下山,他们是羊群,哪有绵羊看到猛虎不跑的?” 一群人冲到近处,押运粮车的人几乎都跑光,只留下几十辆粮车停在路上。 陈芝泰也不去追,跑到第一辆辆车边上,上前一把掀开盖在车上的黑布,见到车里装着满满一车粮食,哈哈笑道:“这一次真是手到擒来,弟兄们,咱们可是发达了。” 手底下众人也都是欢呼雀跃,有人掀开后面两辆车的黑布,划开麻袋,里面确实装着粮谷,一个个喜上眉梢。 大当家奖罚分明,这一次抢了几十车粮食,回去之后,每个人自然都是重重有赏。 “三当家,这里有三十多辆车,咱们只有二十多个人,就算一人拉一辆车,也不能全都拉走。”一名喽啰烦恼道:“难道多余的粮食要丢在这里?” 三当家一怔,摸了摸头,苦恼道:“这还真是个麻烦。”“三当家,将两车粮食合成一车,虽然重了些,但咱们的人手就可以腾出来。”边上喽啰道:“互相帮衬着,肯定都能拉走。” 三当家立刻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瞪了之前那人一眼,骂道:“你这蠢货,怎么就想不出这个法子。” “三当家,要不要去将那些人全都追回来?”一人上前道:“他们一定去报官。” “等他们将官兵找来,咱们早就没影子了。”三当家哈哈大笑,还没多说,猛地听到一声惨叫传过来,几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喽啰站在后边一辆粮车边上,两只手捂着喉咙,踉踉跄跄后退几步,猛地摔倒在地,抽搐几下,便即不动弹。 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这时候已经看到,那喽啰的喉咙被割断,鲜血从喉咙喷溅出来。 陈芝泰心知不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只见到盖在粮车上的黑布竟然自行掀开,黑布下面,瞬间有人起身,从车上跳下来。 这些人都是身法敏捷,手中握着快刀,出手干脆利落,凶狠果断,还没等喽啰们反应过来,几名喽啰便已经横尸刀下。 只是眨眼间,二十多名刀手从车上跳了下来,虽然双方人数差不多,但无论从体型还是气势来说,这些刀手处于绝对的上风。 陈芝泰双腿有些颤抖,两眼发直。 这群人就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出现,他当然知道落入圈套,心里先是怕了三分,双手发软,斧子差点掉下去。 “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咱们中埋伏了。” 群匪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再听这一声喊,魂飞魄散。 这群人本就是乌合之众,知道自己中了埋伏,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力拼到底,而是要逃跑保住性命。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陈芝泰见到刀手们凶神恶煞般,连退数步,又看到自己手下的弟兄根本没有任何战意,有几名喽啰不等刀手的大刀砍下来,已经跪倒在地,弃刀投降。 他知道自己真要和这帮刀手拼杀,无疑是自杀,退了几步,猛地转身,拎着两只板斧撒腿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自问速度不慢,但是只跑了十几步,眼角余光便瞧见一道影子跟自己齐头并进,还以为是自家兄弟,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身影比自己矮上不少,青衣劲衫,手里拿着一把刀,明显是刀客。 那刀客甚至扭过头来看着陈芝泰,年纪轻轻,脸上还带着笑,不但与陈芝泰齐头并进,甚至还有闲暇说话:“咱们比一比,看谁跑得快?” 陈芝泰毕竟是三当家,尊严还是要的,怒吼一声,左手握住斧头,挥手便往那年轻人砍了过去。 他孔武有力,否则也不会以两把大斧头做兵器,这一斧子劈下来,劲风呼呼,有雷霆万钧之势。 只是那年轻人的身法实在太灵活,斧子虽然霸气无双,但年轻人轻巧闪过,而且绕到陈芝泰身后,抬起一脚,狠狠踢在了陈芝泰腰上,陈芝泰斧子劈下去,身体本就向前,年轻人背后这一踹,顿时便让陈芝泰收步不住,跌跌撞撞往前。 好在三当家往前窜出数步,终于稳住身形,转过身来,盯住年轻人,怒道:“你们讲不讲道义?竟然设圈套埋伏,要不要脸?” 年轻人一怔,反问道:“你们不是埋伏在附近?” 三当家这时候才想起,好像确实是自己埋伏在线,如果不是埋伏杀出来,也就不会中了对方的埋伏,有些尴尬,老脸一红,喝道:“我们是贼,设埋伏是理所当然,你们.....你们是官兵,官兵怎能做这等卑劣之事?” 三当家当然已经看出来,这些刀手手法利落,凶狠果断,一看都是久经训练,这只能是官府的精兵。 “我们做了,你又能如何?”年轻人似笑非笑道。 “可耻。”三当家破口骂道:“我要是今日能走脱,定会将今日之事,到处宣扬,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官兵不敢与我们明刀明枪拼杀,只会设圈套埋伏,让天下人骂死你们。” “我们现在不就是明刀明枪拼杀?”年轻人刀锋前指:“你放心,我不让别人帮手,就咱两打,你要赢了,我放你走,你要输了,乖乖跪下投降。” “跪下投降?”三当家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你当我是什么人?老子从不向人下跪,就算脑袋被砍了,也绝不会向任何人乞降。”左右看了看,才盯着年轻人道:“不过你说话要算话,不许让人帮手,我要赢了,你可不能让你的人拦我?” “我说话算话。”年轻人微微一笑。 三当家看着年轻人单薄的身体,瞧那样子,自己一斧头就能砍死,只是这小子的速度似乎不慢,自己也不能太过轻视,握住斧头,微微弯下腰,绕着年轻人转了半圈,见到年轻人只是站在原地,随着自己绕圈子,年轻人身体也跟着转动,刀锋始终指向自己。 三当家猛地暴喝一声,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狗熊,举起两只斧头,向年轻人直冲过来。 距离三步之遥,年轻人猛地往前一窜,不等三当家反应过来,手中长刀前刺,电光火石间,刀尖已经抵住了三当家的咽喉,一股寒意从三当家喉咙处想他全身上下蔓延。 三当家魂飞魄散,高举的双臂没能放下,可是手里的两只大板斧已经脱手落下来。 “别杀我!”三当家魂飞魄散之际,还是拼力喊了出来。 年轻人并没有割断三当家的喉咙,淡淡道:“你是英雄好汉,说过砍了你的脑袋也不会投降,我敬重你是条汉子,留你全尸,受死吧!” “扑通!” 三当家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抬头看着年轻人,一脸祈求之色:“饶命,大兄弟,我投降了,你千万别杀我,我知道什么,全都告诉你,一个字都不隐瞒。”勉强笑道:“敢问大兄弟尊姓大名,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想和大兄弟做个朋友,哪怕义结金兰也愿意。” ---------------------------------------------- ps:订阅升得非常快,感谢大家理解订阅了正版,我向大家鞠躬了。然后还是向大家求自动订阅,这样数据会更好看,大家也更方便阅读,谢谢大家了哈! 第一一四章 被屠夫耽误的画师 年轻刀手收回刀,陈芝泰长出一口气,抬袖擦去额头冷汗,正要起身,刀手冷冷道:“谁让你起来的?” “咱们是朋友,大兄弟,你......!”陈芝泰挤出笑容,还没说完,年轻人已经道:“是不是朋友,还要看你诚不诚心,现在称朋道友为时尚早。” 陈芝泰立马道:“诚信诚信,那是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 年轻人向车队那边望过去,那边的战斗也已经结束。 陈芝泰这伙人本就是乌合之众,被杀了几个人,又见到这群刀手龙精虎猛一个比一个凶悍,自然早就没了斗志,丢下手中兵器,乖乖跪在地上乞降,有几个胆大一些的还想逃跑,瞬间就被追上。 除了几人被杀,包括陈芝泰在内的这伙盗寇尽数被抓,一个都没有走漏。 “王兄弟,还是你手快。”一人大踏步走过来,笑道:“瞧这家伙应该是他们的头领了,你擒住了他,先记你一功。” 年轻人自然是秦逍,向走过来那人道:“大公子,这家伙还算识时务。” 大公子宇文承朝手里拿着刀,走上前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三当家陈芝泰,问道:“是你带他们劫粮?” 陈芝泰忙道:“不是,不是,我.....我不是头领,我.....我们没有头领,有事都是商量着办。”心想若是承认自己是头领,不知道会不会被一刀砍了脑袋。 官兵剿匪的时候,通常对普通的喽啰从宽处理,但匪首必然会从严治罪。 “原来不是头领。”宇文承朝失望道:“既然如此,应该没什么用,王兄弟,一刀砍了。” 秦逍答应一声,手中刀抬起,陈芝泰立马改口道:“我招供,我招供,我是他们的三当家,我叫陈芝泰,很有名气,在.....在山里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你们抓到我,那真是抓对了人,我知道的很多,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哦?”宇文承朝打量陈芝泰几眼,脸色依然冷峻。 “大公子,他自称是三当家,我觉得未必。”秦逍立刻道:“他或许是怕死,所以自抬身份。” “绝对没有。”陈芝泰斩钉截铁,回身指着那群被抓的喽啰道:“两位可以去问他们,他们可以为我作证。更何况陈某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大丈夫,绝不会因为贪生怕死而冒名顶替,你们冤枉我了。” 宇文承朝冷笑道:“那好,我问你,你是什么来路?你们大当家是谁?” 陈芝泰犹豫一下,才道:“两位,咱们.....咱们能不能谈个条件?” 秦逍作势挥刀:“你现在还要和我们谈条件?” “不敢不敢。”陈芝泰苦着脸道:“我.....我只是想向两位求一件事情。如果我能老实招供,你们.....你们能不能放过我们?我们没有滥杀无辜,就算抢劫,也不伤人命,更何况.....更何况我们也没有抢过几次。” “要不要饶过你们,就看你的态度,还有你手下人配不配合。”宇文承朝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陈芝泰这才道:“我们大当家是丁子修,道上称他为一阵风,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忽地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似乎不该说,立马道:“不过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其实.....其实我上山,也是被他逼得,以前我也是清白的好人。” “他现在在哪里?”大公子当然不会在意他是不是好人。 “鸡公峡。”陈芝泰没有任何犹豫,十分干脆道:“他躲在鸡公峡,说鸡公峡地形险要,就算是官兵围剿,他也不怕。” 宇文承朝依然冷冷问道:“你既然是三当家,当然知道山上有多少人。” 陈芝泰点头道:“知道知道,整个鸡公峡,一共有二百多兄弟,有些是他的旧部,但大部分是他这两年招揽的。”挤出笑脸道:“两位,能不能让我起来说话,我腿上有些小毛病,跪太久了筋骨不好,还求两位体谅。” 宇文承朝和秦逍对视一眼,轻嗯一声,陈芝泰如获大赦,连连拱手,站起身来,这才拍着胸口道:“我陈芝泰义字当头,你们讲义气,我更讲义气,想知道你们尽管问,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你们是不是要抓丁子修?鸡公峡山势险峻,易守难攻,要攻进去可不容易。” “陈当家的,你和丁子修有仇?”秦逍忍不住问道。 陈芝泰立马道:“这是什么话?我和他义结金兰,虽非亲兄弟,却胜过骨肉......!”瞬间想到面前是官兵,心想自己怎么总是犯嘴巴比脑子快的毛病,改口道:“和他是有点矛盾。” “陈当家对山上的地形当然也很了解?”宇文承朝问道。 陈芝泰点点头:“大当家在山上修了不少工事,就是防备有朝一日官兵打进山里,这一年多我负责监工,对山上的地形了如指掌,就算闭上眼睛,山上的地图也能画出来。” “很好。”宇文承朝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帮我们画一张图,做一件事,我们不但可以放你一马,而且还会给你重重赏赐,让你后半生享尽富贵,你意下如何?” 陈芝泰眨了眨眼睛,问道:“画什么图?做什么事?” “你自己说过,闭上眼睛都能将鸡公峡的地图画出来。”宇文承朝收刀入鞘道:“那就劳烦你帮我们将地图画出来。至若要做什么事情,先将地图画出来再说。” 陈芝泰吃惊道:“你们真的要去鸡公峡?”瞅了瞅那边,摇头道:“万万使不得,你们人手不够,二十多号人,不可能打下来,跑过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些就不劳你多费心了。”宇文承朝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地间已经完全暗下来,再看车队那边,只能看到人影,肃然道:“酉时快要过了,我最多也只能给你一个时辰,将鸡公峡前后山的地形路径都画出来,特别是山上的先要关卡和岗哨,一个不少地画出来。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错了一个,你这脑袋是真的保不住了。” 陈芝泰额头冷汗直冒,苦着脸道:“一个时辰就要将地图画出来?这.....这是不是太仓促?要不给我一夜时间,让我好好想好好画,明天天亮之前.....!” “不行!”宇文承朝不等陈芝泰说完,就以冰冷的语气道:“一个时辰为限,多一刻都不行。”沉声道:“跟我来!” 陈芝泰无可奈何,秦逍在后押着他,跟着宇文承朝到了车队边上。 喽啰们都已经抱头蹲在地上,刀手们一人一个看守,之前被陈芝泰吓得四散逃窜的民夫们,此时都已经返回来,宇文承朝向一人道:“胖鱼,大鹏,你们两个带人将车子往南边靠,咱们在官道上,说不定待会儿有别的车队过来,被瞧见不好。”又吩咐道:“赵毅,你带六三个人和运粮的弟兄们一起,将这帮盗匪连夜押送回府城,直接交到都护府,让都护府处置。” 几人俱都答应,赵毅虽然觉得押送囚犯回城不是什么美差,但大公子有吩咐,那是绝对不敢违抗。 “将你们的衣裳全都脱下来。”胖鱼指着蹲在地上的喽啰们道:“谁最后一个脱完,一刀砍死。” 这话一说,喽啰们反应迅速,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 大家都是手忙脚乱,谁是最后一个脱完,还真是不好确定。 大鹏又让人取了车上准备好的绳子,将众匪双手都反绑了,被砍杀的喽啰尸体,直接丢到车上,黑布也都重新盖上。 这些辆车中,也有几辆车里千真万确装了粮食,宇文承朝让赵毅带着人赶了十几两粮车,押送着喽啰们一起回城,剩下不到二十两粮车,在胖鱼和大鹏的带领下,迅速从官道上拉走,直接拉到了陈芝泰先前埋伏的山坡后面,如此一来,即使官道上有人经过,也不可能发现山坡后面的情状。 宇文承朝又让人取了准备好的笔墨,扑在一块木板上,陈芝泰万般无奈,只能绞尽脑汁将鸡公峡的地图画出来。 陈芝泰只担心时辰一到,自己没能完成任务,脖子上的脑袋真的保不住,整个人完全投入到画作之中,等到绘制完加工下的地形后,宇文承朝仔细看了看,上面将暗哨明哨、营寨、大路小径都画了出来,便是丁子修的住处,那也是着重描绘,可说是尽心尽力。 “陈当家的,你这画技还真是不错。”秦逍在旁看了地图,笑道:“其实你不该当山贼,应该去做个画师,以你的才能,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代画作宗师。” 陈芝泰略有一丝得意,道:“不敢当,其实我最擅长的是杀猪,我以前是个屠夫。” “看的出来。”秦逍点头道:“对了,你那两把斧子要捡起来,那可是你的标识,不能丢了。” “地图不会有什么错处吧?”宇文承朝细细看了一遍,问道:“要是有错误的地方,你这脑袋可保不住。” 陈芝泰忙道:“不会的,绝不会有错处,我以人格担保。” 他这一说,宇文承朝和秦逍反而有些担心,毕竟陈当家的人格实在不值钱。 忽听得胖鱼道:“有人来了。” 秦逍立刻顺着胖鱼目光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影子正往这边过来,天地之间虽然一片昏黑,但秦逍目力了得,已经看清楚是一群骑兵,少说也有上百骑之多。 只是骑兵如潮,却没有太重的马蹄声响。 第一一五章 先锋 “他们到了。”宇文承朝淡淡道:“只是这速度实在太慢。” 胖鱼这边已经让人点了火把,举起挥舞了几下。 骑兵迅速放缓了速度,随即便见到几骑飞驰过来,到得近处,那几人翻身下马,只听一人道:“大哥在这里吗?”快步走过来,秦逍看的明白,来人正是宇文家少公子宇文承陵。 白虎营统领袁尚羽紧跟在宇文承陵身边。 “少公子,统领大人!” 秦逍和胖鱼等人都拱手行礼。 宇文承陵笑了笑,宇文承朝这才上前去,少公子又向宇文承朝一拱手,十分恭敬:“大哥!” “嗯。”宇文承朝答应一声,就在草地上坐下,摊开了陈芝泰画的那幅地图道:“地图已经画出来,袁统领,你过来看看。” 袁尚羽上前去,蹲下身子,宇文承陵犹豫了一下,也上前去,几人围在地图边上,火把靠近过去照着地图。 秦逍见到宇文承陵过来,倒是有些意外。 事先约定,这边一旦成功,附近的探子就会飞马前往禀报,袁尚羽则是立刻带人赶过来。 计划之中,宇文承陵却并没有在其中。 虽然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宇文承陵跟着队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宇文承陵如今在宇文家地位显要,说到底,除了老侯爷的偏爱,也是因为背后有琼夫人和孟舅爷等人的扶持。 如果论及勇名和威望,大公子宇文承朝骑射出众,而且早就参加了剿匪之战,甚至亲手斩杀不少盗寇,威名赫赫,那是少公子远远不及之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剿匪的机会,少公子自然不会错过。 即使不能亲手斩杀盗寇,但是只要出现在剿匪的现场,日后也算是有了剿匪之功拿出来摆一摆。 “大公子,这幅地图大致不会有什么错误。”袁尚羽细细看了一遍,才道:“上面将营寨、哨卡和路径都标明得很清楚,而且吊桥两边的情况也画得很清楚,即使后山的哨卡出现遗漏,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只要能够杀过吊桥,我们进入后山,丁子修的人就根本无法抵挡我们的攻势。”手指点了点地图:“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前山这些哨卡有没有问题。” “陈当家的,过来。”宇文承朝也不回头,直接喊道。 陈芝泰自然已经看到远处黑压压的骑兵,心里才知道这一次官府是要出重拳攻打鸡公峡,心惊胆战,小心翼翼靠上前,轻声道:“大公子,有何吩咐?” 他听其他人喊宇文承朝为大公子,心想自己也喊大公子,让大公子感受到我的敬意,这样小命更稳妥。 “前山的这些哨卡,你肯定没有遗漏吗?”宇文承朝扭头看了一眼。 陈芝泰忙道:“绝没有遗漏。大公子,二当家.....唔,张树宝病了好几个月,以前我和他轮流巡视前山,这几个月,每天晚上我都要在前山巡视一遍,检查每一处哨岗,就是担心他们偷懒。丁子修说过,官兵要攻打鸡公峡,唯一的法子就是要通过吊桥,在此之前,必须要控制住前山,所以前山非常重要,不能有丝毫的疏忽。” “别说废话。”宇文承朝皱眉道:“你就说前山共有几处岗哨,有多少人?” “八处岗哨,十六个人。”陈芝泰立刻道:“十六人日夜轮值,每处岗哨两个人。” “地图上标识正是八个岗哨。”袁尚羽道:“四明四暗。”看向陈芝泰,冷声道:“你要记着,如果这次你能帮助官府剿灭丁子修,非但无罪,而且有功,大公子一定会重重赏你,可是你若说差了一个,人头不保,听明白了?” “我用性命担保,不会有错。”陈芝泰肃然道:“要是错了一个,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割了自己的喉咙。” “下去吧。”宇文承朝挥挥手,有人将陈芝泰退下去,宇文承朝才道:“往南不到四十里地,就是鸡公峡,白天他们居高临下,一旦靠近,他们自然是早早发现。正好今晚无月,正是天助我们。”想了一下,道:“袁统领,我带人先去鸡公峡,将八处岗哨迅速清理点,一旦成功,会在山上点起火把,左右晃动八次,你.....!”顿了一下,瞥了一直没吭声的少公子一眼,才道:“你和承陵见到火光,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过去。” 袁尚羽点头道:“马蹄子都包了棉布,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大公子得手之后,卑将和少公子立刻冲过去。” “大哥,要不我带人去清理前山。”宇文承陵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山上情况不明,不好冒险。” 宇文承朝淡淡道:“我既然已经做了部署,就不要争执了。”指着地图,继续道:“清理哨岗后,刚好可以利用陈芝泰让后山放下吊桥,如果我估计不错,丁子修小心谨慎,一次不会让太多人过去,而且人太多,很可能让他们起疑心,所以到时候我会带几个精干的弟兄跟着陈芝泰过桥,过桥之后,立刻控制桥边的匪寇,那时候你们便可以迅速通过,只要进了后山,尔后分一部分人守住吊桥,那么丁子修将无路可逃。” 袁尚羽颔首道:“大公子的计划十分稳妥,鸡公峡后山虽大,丁子修也一定有多处藏身之地,但只要我们控制住鸡公峡,挖地三尺,也能将丁子修找出来。” 宇文承朝拿起地图,递给袁尚羽,道:“你先拿地图和手底下人商量,杀入鸡公峡,该如何部署。”等袁尚羽接过地图,这才转身道:“胖鱼,大鹏,还有疯子,你们选八名手脚利落的兄弟跟我一起去。”瞧见身旁的秦逍,犹豫一下,终是道:“王逍,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秦逍拱手道:“遵令。” “大哥,人是不是太少了?”宇文承陵立刻道:“要不多带些人手?” “不必。”宇文承朝道:“这些哨岗不在一起,可以一个一个地解决,人太多,反而容易被发现了。”转身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回头看了宇文承陵一眼,终于道:“杀贼的时候,你不要轻举妄动,山上地势险要,许多地方有伏兵,小心为好。” 宇文承陵深深一礼,道:“大哥放心,我会保护自己,大哥自己也要小心。” 宇文承朝轻嗯一声。 胖鱼也不耽搁,挑了八名刀手,加上大鹏、宁志峰和秦逍三人,连宇文承朝一起总共十三人,换上了之前那些喽啰脱下了的衣服,准备妥当,又从骑兵那边抽了十四匹马出来,令陈芝泰在前引路。 陈芝泰人在刀下,心中无奈,却又不得不照着宇文承朝的意思办,捡回了自己的两只大板斧,挂在腰上。 宇文承朝也不耽搁,带人上了马,一抖马缰绳,领着众人往鸡公峡而去。 战马的马蹄子都裹上了棉布,几乎没有声音发出来。 夜色如墨,三四十里地根本没有花费多长时间,秦逍跟着队伍纵马飞驰,看着前面宇文承朝的背影,心里却隐隐明白,这一次出手攻打鸡公峡,宇文承朝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诛灭丁子修。 凭心而论,像丁子修这样隐匿在山中的盗寇,整个西陵,不在少数,规模更小的盗寇马贼更是多如牛毛。 听起来丁子修有二百来号人,似乎成了些气候。 可是对西陵门阀来説,实在是不值一提。 二百多号人,大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走投无路,只能落草为寇,这些人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训练,在更弱的百姓面前或许还能嚣张一二,可是遇到训练过的官兵,那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西陵三郡,每年都有因为走投无路而落草为寇的百姓,如果三大门阀要将这些盗寇全都剿灭,那实在是异想天开,只要老百姓吃不饱肚皮,匪寇从来都是剿之不尽。 每次剿匪,死伤要抚恤,立功要奖赏,都是特别花银子的事情。 所以西陵匪寇如果没有威胁到门阀的利益,门阀通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多管,毕竟西陵三卫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剿匪,要是真的将山贼马匪全都剿灭干净,西陵三卫似乎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虽说宇文家马场被劫,按照少公子的说法,元凶可能是丁子修,可是却并无确凿无误的证据。 按理来说,宇文家也不会在没有完全确定是丁子修所为的情况下,迅速对丁子修发起攻击。 但宇文承朝却以此为借口,在查到丁子修的藏身之地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组织了这场征剿,奇怪的是,长义老侯爷也没有阻止这次出手,否则宇文承朝想调兵剿贼,没有老侯爷的同意也不可能做到。 白虎营出兵,至少在名义上需要都护府的调令,老侯爷不开口,仅凭宇文承朝,当然不可能让都护下令。 秦逍心中清楚,宇文承朝如此迅速地要解决丁子修,除了可能是要增加威望,更重要的缘故,只怕是要从丁子修口中问出关于劫马场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可能,甚至想要问出那批图荪人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对自己狠下杀手。 也许他心中有了答案,但却需要证明他心中的答案到底是对是错。 ------------------------------------------------------ PS:还是向大家求下自动订阅哈,沙漠一定会用心,要是哪天不争气,大家直接断订,拜谢! 第一一六章 除哨 鸡公峡虽然险要,但在西陵也并非什么名山险峰。 这样险要的孤山,西陵不在少数。 能够成气候的山贼马匪,不单胆子够大,脑子也灵光,除了极少数占山而守,大部分则是处于流动状态。 他们心中很清楚,西陵门阀听起来似乎铁板一块,但内部却也是矛盾丛生。 至少名动天下的西陵三大门阀,就没有想象的那般团结。 也许在面对共同的强敌之时,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和宗族的传续,会联手结合,但是没有外敌的情况下,互相之间也不乏明争暗斗。 当年三大门阀为了打开西陵商道,获取更多的赋税和利益,联手清剿劫掠商队的山匪马贼,虽然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将盗寇打的闻风丧胆,但清剿过程之中,却都是存了心思。 有时候明明可以将盗寇剿灭,却偏偏打而不灭,将盗寇赶到了别家地盘上,实际上就是为了损耗其他门阀的实力。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少盗寇想出了好点子。 譬如在宇文郡作案,劫掠了财物,却迅速转移到樊郡或者甄郡藏身,等在那边犯了案子,再换到其他郡去躲藏。 三郡许多事情都达不到同意,也因此给了不少盗寇可趁之机。 一阵风丁子修当初被打的狼狈而逃,自然也是躲到了其他郡内栖身,等风声过后,这才回到宇文郡,暗中积蓄实力。 宇文承朝当然不会一直骑马到山下,距离鸡公峡前山还有几里地,便即停下马,翻身下马来。 这附近多有乱石,找地方栓马十分的容易。 召集手下人聚集过来,宇文承朝向陈芝泰招招手,道:“陈当家,你过来和大家说说岗哨的情况。” 陈芝泰走过来,宇文承朝已经蹲下去,拿了几块小石头放在地上,这才道:“陈当家,这是你在地图上标示的岗哨位置,前山共有八处岗哨,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陈芝泰也蹲下来,看了看,竖起大拇指道:“大公子果然是聪明绝顶,看一眼就记住了,位置都没有错。”非常配合地指着小石块道:“前山八处岗哨,分东南西北四角,每一脚都有一明一暗两处岗哨。明岗一眼就能看出来,修了木塔,虽然不是很高,但是修建的位置都很好,居高临下,俯瞰山下,只要有人靠近鸡公峡,远远就能看见。” “晚上当然看不到什么。”宁志峰道。 陈芝泰又是竖起大拇指:“聪明。木塔上白天有人,晚上就会下来,不过还是会很小心。”指着另一块石头,解释道:“这是明哨,敌人如果潜入前山,只能发现这处明哨,可是距离不远的暗哨却很难被发现。” “幸亏我们有陈当家的帮忙,否则也不会知道暗哨的存在。”宇文承朝淡淡一笑。 陈芝泰竟然显出一丝得意,继续解释道:“暗哨是在地上挖了个坑,坑里藏着两个人,上面用枯草盖着,十分隐蔽,就是防备明哨被人摘掉。明哨那边一旦出了情况,暗哨里的弟兄就会吹号,前山的其他弟兄,就立刻知道有人攻上山,会一起吹号,通知后山有人杀过来。” 胖鱼道:“这丁子修还真是谨慎小心,如果不知道这些情况,贸然上山,很快就暴露。” “大家也都看到了,前山八处岗哨,分为四角,我们无法在同一时间将八处岗哨全都清理。”宇文承朝肃然道:“所以我们每次同时解决四处岗哨。我们一共十四人,先兵分两路,靠近目标之后,每一路再分成两拨人,必须对明暗两处岗哨同时出手,一定要记住,出手的时候,不能有任何的犹豫,必须一击致命,绝不能让他们有发出讯号的机会。” 陈芝泰数来数去,心想你们只有十三个人,大公子说有十四个人,难道连我也要加上? 他犹豫一下,忍不住道:“大公子,你说的十四个人,是不是.....是不是算错了?” “没错,你也在行动计划之中。”宇文承朝倒是很干脆:“既然来了,陈当家的当然也要出一份力。” 陈芝泰苦着脸道:“大公子,虽然我已经弃暗投明,愿意归顺你们,可是山上的许多弟兄和我都是熟人,我要是和你们一起去对付他们,有违道义,这事情我实在做不出来.....!”瞧见边上的宁志峰已经握住刀柄,顿时叹了口气,叹道:“不过他们为非作歹,我想了想,还是愿意和大公子一同并肩作战,铲除奸恶。” “陈当家的有见识。”宇文承朝抬头看向胖鱼,道:“胖鱼,你和疯子带人带上五个人,去清理西南角的岗哨,解决之后,立刻去西北角。我和王逍带上下的人先解决东南角,再去东北角。”环顾一圈,道:“大家上山之后,千万小心,出手的时候,不要犹豫,清理干净之后,所有人到吊桥附近集合,记住,我没有赶到之前,都不要轻举妄动。” 胖鱼和宁志峰都是拱手,点了五个人,也不犹豫,趁黑向山上摸了过去。 “王逍,大鹏,对了,还有陈当家,你们跟我来。”宇文承朝也不耽搁,领着秦逍等留人直往前山东南角扑过去。 这一路人手有陈芝泰做向导,山上之后,却是顺利得多。 鸡公峡前山是为鸡首,地形并不算很复杂,虽然林木茂盛,也没有明显的路径,但乱石不多,很快便要靠近岗哨位置。 “大鹏,你带他们三个摸到暗哨那边。”宇文承朝指挥道:“王逍和陈当家的跟我一起直接去明哨,我们这边一动手,你们立刻下手。” 大鹏拱拱手,带了三名精兵向暗哨那边绕过去。 大家对岗哨的位置都已经了然于胸,行动起来并不犹豫。 “陈当家,岗哨的人认识你。”宇文承朝按住腰间佩刀刀柄,淡淡笑道:“我和王逍跟着你,咱们不用遮掩,直接去明哨,你和他们搭上话,吸引注意力,我们来动手。” 陈芝泰苦笑摇头,道:“大公子,我真的不大忍心.....!” “其实待会儿让你还有机会。”宇文承朝道:“你看到他们,就说有官兵偷袭,他们应该还有机会发出讯号,不过你这颗脑袋肯定是保不住,而且我可以保证,杀了你之后,虽然这次行动失败,但我们还是能够全身而退,你信不信?” “我.....我相信。” “我说话从不食言。”宇文承朝淡淡道:“只要这次剿贼成功,我不但重重赏你,还会给你更好的前程,总要比落草为寇强得多,你自己想不想要前程,就看你怎么做了。” 陈芝泰犹豫一下,终是一咬牙,握紧双斧,低声道:“跟我来。” 陈芝泰下定决心,知道做山贼真的没有什么前途,而且自己已经被控制,想做山贼也做不成,更何况这次官兵出重拳要剿灭丁子修,若是继续为丁子修效命,只能和他一起被官兵剿灭。 “什么人?”秦逍和宇文承朝一左一右跟在陈芝泰身后,依稀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木塔,知道那就是明哨,还没有靠近,已经听到喝问声。 陈芝泰大声道:“是我,陈芝泰!” “原来是三当家的。”哨兵的声音顿时软下去:“这么晚了,三当家的还没歇息?” “歇息个屁啊。”陈芝泰一边往那边靠近,一边没好气道:“今天事情没办成,心里窝火,出来转转。” 那喽啰笑道:“听说三当家带人下山搜集粮食,看来没有什么收获。” 陈芝泰走近过去,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 “三当家,我在这里。”便听不远处传来声音,一人往这边匆匆过来,一边走一边系裤子:“肚子不舒服,在那边蹲一会儿,小的可没有偷懒,三当家的明鉴。” 陈芝泰咳嗽一声,道:“大当家的再三叮嘱,无论日夜,定要守好岗哨,不可疏忽。那些官兵一个个贼得像狐狸一样,狡猾多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跑到你边上,等他们砍了你的脑袋,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三当家的太小心了。”喽啰笑道:“大当家还说过,官兵大多数都是蠢得很,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他们只是凭着人多势众占了便宜。咱们这里到处都是岗哨,莫说官兵跑上山来,他们只要靠近山脚,咱们就能知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另一名喽啰系好裤子,问道:“三当家,今天你下山,可有收获?要是搜罗到粮食,大当家一开心,定会重重有赏。” 这两名喽啰只顾着和陈芝泰说话,却不防宇文承朝和秦逍一左一右已经靠近到他们边上。 他们也不在意,毕竟是跟着三当家过来的人。 这几个月,三当家是不是就会过来巡视,身边总是带着人。 这时候夜深人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面貌,不过跟着三当家一起过来的人,当然是自家兄弟,两名喽啰没有丝毫戒心。 宇文承朝向秦逍递了个眼色,两人绕到喽啰身后,一人一个从后面捂住喽啰的嘴巴,随即干脆利落割断这二人的喉咙。 秦逍骨子里的狠劲从来不缺,他很清楚一个简单的道理,当你出手杀人的时候,一旦手软,死的就很可能是自己。 所以自己如果要活下去,就绝不能心慈手软。 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绝不留情。 第一一七章 擒贼擒王 秦逍这边动手的时候,已经摸到暗哨边上的大鹏立刻带人出手。 其实暗哨的哨兵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警戒,正是夜深之时,这个时辰,人最容易困乏。 躲在坑内,时间长了,总是困乏。 而且哨兵只觉得深更半夜,也不可能真的有人会前摸上山来。 秦逍那边动手的时候,坑里的两个人其实还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但大鹏却已经带人跳进坑里,连人带草落下去,没等里面的人叫出声音,刀锋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两名哨兵的喉咙。 秦逍杀死哨兵,放倒在地,宇文承朝见秦逍出手干脆果断,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果敢,眼眸中划过赞赏之色,这时候大鹏已经带人迅速过来,低声道“大公子,那边的两个都收拾了。” 清理岗哨,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宇文承朝本来凝重的神色缓了一些,低声向陈芝泰问道“晚上会不会有人过来这边?” “不会。”陈芝泰心里很清楚,自己帮着宇文承朝除掉了岗哨,自己已经回不了头,寻思这事已至此,干脆更主动一些,增加大公子对自己的好感,以后也不愁没前程,解释道“平常每天戌时时候,天一黑,吊桥就不会放下来,等到第二天卯时过后,才会派人换岗。” “也就是说,明天早上之前,这些尸首都不会被发现?” “正是。”陈芝泰很肯定道“绝不会被发现。” 宇文承朝也不犹豫,低声道“咱们往东北角去。” 陈芝泰依然领路,有了经验,这一次依然是如法炮制,到了东北角,大鹏带人匍匐在地摸过去,这边陈芝泰引开喽啰的注意力,宇文承朝和秦逍出手的时候,大鹏那边也迅速下手。 只是这片刻间,两名两处岗哨便已经都被清理。 宇文承朝不知胖鱼那边是否顺利得手,但一直没有听到声音,也就证明至少那边没有暴露。 按照事先的约定,宇文承朝等人在陈芝泰的带领下,径自往南过去,快出树林的时候,便依稀瞧见远处有火光,这时候却是看得清楚,前面不远处就是悬崖,与对面的后山之间,没有直接的通道,横亘在中间的是一道深谷。 这道深谷倒也不算太宽,对面点着火光,远远瞧过去,可以看到一座吊桥高高竖起,除非对面放下吊桥来,否则根本无法逾越过去。 鸡公峡后山便显得巍峨险峻,前山与后山相比,简直就像一座小山坡。 “陈当家,之前我和你说过,要你帮我画一幅画,做一件事。”宇文承朝拍了拍陈芝泰肩头,含笑低声道“那幅地图你已经画好,功劳不小,至于要你做的事情,其实也很简单。”抬手指向对面“你要想办法让这吊桥放下来,然后带我们过桥。” 陈芝泰摸了摸头,道“大公子,我带你们上山,帮你们清理了岗哨,这还不算帮你做了事?” “那自然也算。”宇文承朝低声道“不过那只是你保命的功劳。我这么和你说吧,清理岗哨,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如果你带我们过桥,立下大功,以后荣华富贵必不可少。” 陈芝泰望着对面,想了一下,才道“大公子,要过桥,自然不难,我随时都可以让他们放下吊桥。”顿了顿,才道“不过就算是我,在这个时候,要过桥也需要理由,如果不是紧要的事情,那也是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过去。丁子修小心谨慎,他最提防的事情,就是有人晚上要过桥。” “我给你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宇文承朝含笑道“你今天不是下山抢粮吗?你就和对面说,抢了三十多车粮食,你要连夜向丁子修禀报,这么大的功劳,他应该会见你吧?” 陈芝泰点头道“丁子修现在最爱听的就是抢到粮食,每次有粮食运到山上,他都欢喜不已。三十多车粮食,他他自然更是欢喜。” 宇文承朝却忽然不说话,秦逍等人正自奇怪,猛听宇文承朝低声道“好机会,我怎么现在才想到。” “大公子,你想到什么?”大鹏低声问道。 “陈当家,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抢了三十多车粮食,你今晚可以见到丁子修?”宇文承朝看着陈芝泰问道。 陈芝泰点点头,也不知道宇文承朝为何突然兴奋起来,道“三十多车粮食,丁子修做梦都能笑醒,若是禀报这些粮食运回来,他他今晚当然要见我。” “大鹏,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宇文承朝眉宇间掩饰不住喜色。 大鹏神情严肃,似乎想到什么,正要开口说话,却听秦逍低声道“有人!” 众人立时握紧武器,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随即听到几声雀鸣,宇文承朝松口气道“是胖鱼。” 大鹏也将两只手拢住嘴巴,对着那边发出了几声鸟叫,惟妙惟肖。 秦逍知道这是他们的讯号,以此可以判断对方的身份。 随即便见到胖鱼带这一群人悄无声息靠近过来,瞧见宇文承朝,凑近低声道“大公子,那几处哨岗都已经清理干净。” 秦逍心中其实也清楚,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个人,那都是精干之士,带来的刀手也都是精兵,要这些人拔掉几颗钉子,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派人去北边山腰发讯号。”宇文承朝道“通知袁尚羽他们立刻带人赶过来。” 胖鱼回头吩咐两个人立刻去办,等那两人领命离开后,胖鱼这才道“大公子,咱们现在只要等后面的人马摸上来,再让这位陈当家出出力,让对面放下吊桥,咱们过了桥,立刻控制对面,袁统领就可以带人冲过去了。”抬头向对面望过去,道“那边守着吊桥的不过五六个人,很容易就解决掉。” “别忘了,那边还有两处箭塔。”宁志峰也盯着对面道“过桥动手,箭塔上的守卫立刻就能发现,他们会是个麻烦。” 胖鱼笑道“咱们只要过去控制片刻,后面就有大队人手过去,袁统领手底下的人,可不缺神箭手,要收拾箭塔上的家伙轻而易举。” 宇文承朝却忽然道“陈当家可以见到丁自修。” 胖鱼和宁志峰对视一眼,一开始还不明白宇文承朝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只瞬间,胖鱼率先明白过来,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大公子,难道你想深入虎穴,让他带你去见丁子修?” “你们意下如何?”宇文承朝低声道“陈当家以报功为理由,带我们几个过桥,他今晚可以去见丁子修,我们跟在他身边,见到丁自修后,立刻出手,擒住丁子修。”冷笑一声,道“鸡公峡这股匪寇,本就是乌合之众,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了丁子修,他们立刻就会崩溃,我们兵不血刃地解决掉这股盗匪。” “不行。”胖鱼毫不犹豫道“大公子,如果是万不得已,你这样选择,我们也许会铤而走险搏一搏,但如今我们已经控制了前山,而且袁统领的人马很快就能赶到,最稳妥的办法,就像我刚才所说。那也是大公子与袁统领事先商量好的计划,这时候突然改变计划,绝非好事。还有,大公子尊贵之躯,怎能轻易涉险,我不能同意。” “胖鱼说的没错。”大鹏也点头道“大公子的计划虽然不差,但存在变数。如果我们过了桥,去见丁子修,却又出现其他麻烦,例如丁子修今晚不想见我们,那该如何?还有,丁子修的武功也不弱,如果我们不能迅速将他控制,整个鸡公峡都是他的人。”指着对面道“那里有两百多丁子修的手下,虽然是乌合之众,却也是亡命之徒,一旦发起狠来,并不容易应付。” 宇文承朝见秦逍若有所思,问道“王逍,你什么看法?” 秦逍抬头道“大公子,我觉得他们说的不无道理。去见丁子修,擒贼擒王,如果得手,固然兵不血刃就可以剿灭这股盗寇,可是这样做,存在的风险也极高,如果不能如愿擒住丁子修,这次计划前功尽弃不说,大公子也将陷入险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宇文承朝沉声道“你们可知道,这次征剿鸡公峡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铲除丁子修。”宁志峰道。 宇文承朝点头道“疯子说的不错,这一次行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诛杀甚至擒获丁子修,至于山上其他的山匪,不值一提。如果被丁子修逃了,就算杀光了其他所有的山匪,那么此次行动也是失败。” “大公子觉得他能逃得了?”胖鱼神色严肃“袁统领带来近两百精兵,全都是白虎营的勇悍战兵,杀到后山,丁子修根本无路可逃。” “胖鱼说的对。”宁志峰也点头道“鸡公峡虽然不小,藏身的地方也很多,但咱们人多,到时候挖地三尺,看丁子修能躲到何处。” 宇文承朝冷笑道“上次我们也是这样以为,但最终还是被丁子修逃了。丁子修比我们想的还要狡猾。我们都以为鸡公峡后山四面悬崖峭壁,只有通过吊桥才能逃走,可是丁子修如果真的有逃生的道路,那该如何?我们这次大费心思,调动数百精兵前来,如果被丁子修再次逃脱,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宇文家丢不起这个人。” 事关宇文家的声誉,胖鱼等人沉默起来。 宇文承朝的话也不无道理。 狡兔三窟,丁子修狡猾多端,如果他真的在这次围剿之中逃脱,白虎营固然颜面尽失,宇文家的声誉也将遭受到打击。 毕竟丁子修多年前就已经逃脱一次,这一次宇文家如此大动干戈,如果还让丁子修逃了,西陵第一门阀连一个小小的山匪都无法解决,传扬出去,当然会成为笑柄。 第一一八章 深入虎穴 夜风习习,四周一片死寂。 宇文承朝见几人都不说话,心知大家对自己的计划并不赞同,归根结底,也是担心计划不成,反而让自己落入绝境。 胖鱼等人跟着他多年,名为主仆,情同手足。 自己一声令下,这些人都甘愿为自己赴死。 可是他们最大的担心,就是自己这位大公子出现任何意外。 “大公子,如果你实在要坚持这个计划,我们也只能遵从。”沉默片刻,胖鱼终于道:“不过此次行动,大公子不能参与,必须由我带人实施。” 宁志峰立刻道:“不错,胖鱼,我和你一起过桥。” “有道理。”大鹏也点头道:“大公子留在这边,等着袁统领他们过来,我们三个跟着陈当家的一起去见丁子修,只要见到,我们三人同时出手,至少也有五成把握。” 宇文承朝摇头道:“我虽然没有和丁子修交过手,但当初和他的两个兄弟打过,那两人的武功都不弱,丁子修的武功只能在他们之上。”看了看胖鱼,道:“胖鱼,你们三个过去,成功的可能最多也只有五成,可是我却绝不能因为只有五成的把握,就让你们去冒险。” “几位,大公子说的没有错。”陈芝泰终于忍不住道:“丁子修武功很好,而且心狠手辣,你们三个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宁志峰瞥了陈芝泰一眼,陈芝泰便不敢多言。 他心里却是骂翻了天,心想你们大队人马在后面,都老实等在这里,等人到了,老子无非带你们过桥,官兵杀过去,一切就大功告成。 现在倒好,竟然要老子带你们去见丁子修,一旦失手,只怕老子的脑袋也保不住。 但这些话,嘴上自然不敢吐出一个字。 “不用争辩了。”宇文承朝一握拳头,心意已决:“你们三个和我一起去,四人联手,至少也有七成把握了。”向秦逍道:“王逍,你留在这里,等袁统领他们过来。我们一旦得手,就会押着丁子修过来,让他们放下吊桥,丁子修在我们手中,他手底下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秦逍正寻思自己是不是要提出来跟着他们一起过去,内心还真是有些犹豫。 他知道这一次行动,风险极大,宇文承朝带人深入虎穴,得手倒也罢了,稍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孟子墨将他带到奉甘府城,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他,甚至将他安排到白虎营,但凭心而论,宇文承朝待他也算是很够意思。 如果宇文承朝换成是孟子墨或者韩雨农,秦逍根本不会做任何考虑,必定会生死跟随。 但要自己拼着性命同宇文承朝一起涉险,秦逍还是有些犹豫,这倒并非不仗义,而是心中在寻思,值不值得为宇文承朝拼命。 “大公子,依我之见,如果王兄弟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胖鱼知道无法改变宇文承朝的决定,只能筹划该如何深入虎穴抓住丁子修。 他知道秦逍虽然年轻,却深藏不漏,如果能让秦逍跟着一起前往,也就多了一分成功的保障。 宇文承朝何其精明,胖鱼这样一说,他立刻明白胖鱼心思,犹豫一下,才向秦逍道:“王逍,这事儿由你自己决定,无论你做何选择,都没有错。我们几个进去,虽然有七成把握,却不敢保证一定会成功。如你刚才所言,此次行动风险极大,稍有闪失,我们或许真的回不来。” “大公子能看得起,那是我的荣幸。”秦逍本来还在犹豫,听宇文承朝这样说,下定决心,“能和大公子共同杀贼,正是我所愿。” 宇文承朝显出欢喜之色,胖鱼也是露出一丝浅笑,向秦逍一拱手,道:“王兄弟,我也不瞒你,之前咱们对你的来历还是有些疑虑,现在看来,是我们多心了。今夜你能与大公子一同共进退,那就是我们真正的兄弟。”伸出一只拳头朝 向秦逍。 秦逍一怔,但立刻明白过来,也握着拳头碰上去,宇文承朝心情大好,却不敢放声大笑,也伸出拳头,大鹏和宁志峰对视一眼,也伸拳头上去,宁志峰笑道:“以后王兄弟就是咱们真正的生死弟兄。” 他话声刚落,却发现又一只拳头靠近过来,几人都是一怔,抬头瞧过去,只见三当家陈芝泰一脸肃然,那只拳头竟是他伸过来。 几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宁志峰忍不住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待会也要和你们一起去。”陈芝泰苦着脸道:“难道这还不算是你们的生死弟兄?” 宇文承朝抬手拍了拍陈芝泰肩头,道:“不错,你也是自家兄弟。”收回拳头,站起身,望向对面,向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就在这里等候,我们先过桥。” 那几名刀手自然不敢多言。 “陈.....陈兄弟,接下来要看你的了。”宇文承朝向陈芝泰点点头,面带浅笑。 大公子的一丝浅笑,让陈芝泰如沐春风,拎起两只大板斧,率先走出去,宇文承朝等人紧随其后,到得崖边,陈芝泰清了清喉咙,忽然提起两只板斧,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叮叮”之声,连续六下,这才冲着对面喊道:“我是陈芝泰,放下吊桥,我有急事要禀报大当家!” 秦逍瞧见对面人影闪动起来,很快就听到对面回道:“三当家的,明天早上再过桥不成吗?” “少废话。”陈芝泰大声道:“我他娘的抢了几十车粮食回来,现在不报,难道要让大当家等到明天早上?这些粮食如何安排,还要向大当家请示。” “三当家稍等,我们马上放桥。”对面一听粮食,顿时骚动起来,陈芝泰扭头向大公子等人道:“大公子,过桥之后,你们紧跟着我,千万不要乱走动。山上岗哨甚多,有些地方不是谁都能够靠近,要是走到不该靠近的地方,会惹出麻烦。” “你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宇文承朝等人都是穿着盗匪的衣衫,甚至都扎着头巾,昏暗之中,乍一看去,与山寇没有两样,低声问道:“我们的面孔生,对面不会认出来吧?” “这倒不用担心。”陈芝泰低声道:“山上经常有新人过来,两百多号人,除了平日经常在一起的,大都面生得很,丁子修也认不全手下的人。” 这时候已经瞧见对面开始缓缓将吊桥放下来。 “对了,大公子,有个事儿我差点忘记。”陈芝泰低声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陈芝泰老脸微红,低声道:“山上有个女人,是.....是二当家张树宝的女人,其实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二夫人喜欢我,我对她也.....也有些怜惜,所以.....我求大公子到时候不要伤了二夫人。” “明白了。”宇文承朝十分干脆:“张树宝要杀了,但二夫人留下来,到时候我做主,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陈芝泰一怔,但马上显出欢喜之色,低声道:“这样做,有些不好意思,传扬出去,别人会说我不仗义,抢夺二嫂,不过.....既然是大公子做主,我只能遵从。” 说话间,吊桥已经落下来,刚好落在崖边。 陈芝泰神情一敛,再不废话,握着双斧,第一个上了桥。 胖鱼唯恐这陈芝泰玩花样,紧随其后,手握刀鞘,但凡陈芝泰有异动,立刻出手斩杀,他自问要斩杀这个大块头,并非难事。 宇文承朝向秦逍等人一点头,跟在胖鱼身后,接下来秦逍和大鹏也上桥,宁志峰殿后。 这吊桥倒也牢固,从上面经过,虽略有晃动,但并不剧烈,还算稳当,秦逍往下瞥了一眼,只见到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知道这要是落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几人看似漫不经心,但却都 是全神戒备。 对面的两处巨岩上,都竖起一座箭塔,箭塔上面挂着油灯,依稀可以看到每座箭塔上面有两名哨兵,都是背着长弓。 “三当家的,弟兄们可恭喜你了。”一人上来拱手笑道:“几十辆车的粮食,弟兄们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吃上一年半载了。我已经让人去禀报大当家,告诉三当家立大功回来了。” “你倒是速度快。”陈芝泰拎着大斧子,也不停步,大摇大摆往前走:“放心,有了赏,少不了你们几个。” “那弟兄们可谢过三当家了。”吊桥边众人纷纷向陈芝泰拱手。 秦逍跟在后面,左右观察了一下,吊桥边有六七个人在执勤,吊桥是以巨型的大木轮控制,一左一右两架大木轮,操纵着吊桥的起落,他知道只要出手将两架大木轮毁掉,吊桥自然再也拉不起来。 但他却也瞧见,吊桥边上,有数只大木桶,里面散发着一股腐油味道。 陈芝泰的演技着实不错,淡定自若,领着几人往前走了一段路,折向一条小径。 鸡公峡地势险峻,道路崎岖难行,虽然明显经过人力开凿修路,但道路曲折交错,许多地方狭窄无比,真要打起来,很难做到一拥而上。 越往山上去,秦逍就越是吃惊,山上许多地方搭建了工事,特别是一些分岔道,故意堆上乱石荆棘藤蔓。 宇文承朝看在眼里,也是颇感意外,心知就算袁尚羽带人冲过吊桥,杀到这边来,要想将山上的山匪一网打尽,那还真不是简单的事情,必然也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陈芝泰作为鸡公峡三当家,对道路自然是十分熟悉,走了好一阵子,来到一处开阔地带,这里搭建了不少房舍,自然是营寨所在,深夜之时,山匪们自然早都歇下,一片寂静,只有几名巡夜的执守。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丁子修也算个人物,山寨倒是部署的有模有样。 穿过营寨,前面出现一座木屋,屋里点着灯,便是门外也竖着一根火柱,油盘放在上面,里面生着火,照的四周颇为亮堂,两名山匪一左一右守卫在门外,陈芝泰回头道:“那里就是大当家的住处。” 宇文承朝见那里只有两名山匪,顿时更有把握。 “大当家的可醒了?”陈芝泰这时候不再像之前那般淡定,有些紧张,靠近木屋,停下脚步,向屋前的山匪问道。 那山匪还没开口,就听屋里传来声音:“是芝泰到了吧?我们正在等你。”声音之中,只见从屋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当先一人身形清瘦,穿着极普通的粗布衣衫,年过四旬,身后那人比前面一人更瘦弱,一身长衫,戴着布帽,走路的时候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便可以将他吹倒,年纪比前面那人还要大一些。 “大当家,二.....二当家。”陈芝泰有些诧异:“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你立下了大功,我自然要过来为你庆贺。”布帽人声音中气不足,浅浅一笑。 前面那人站在门前,背负双手,他虽然看起来清瘦,但目光锐利,火光之下,如同刀锋一般,扫过陈芝泰身后诸人,挥挥手,微笑道:“芝泰,你让开,别挡着大公子。宇文大公子,几年不见,一向可好?今日大驾光临,丁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 ps:感谢【大嘴安迪】好兄弟的盟主赏,让你太破费了,感谢书友58627794、、书友56728275、若花湮雨落三千、书友54916216、昵称保存中、91Jarvan、书友58194169、书友36801904、书友小柏哥、氯萝莉、关山月朦胧、戚老师诸位好朋友破费捧场! 第一一九章 陷阱 此人话一出口,宇文承朝等人都是大惊失色。 几人站在陈芝泰身后的时候,故意低着头,就是不想让对方看见,宇文承朝更是站在人高马大的陈芝泰背后,以此遮掩。 大家都是做好了准备,只待丁子修靠近过来,立刻出手。 合数人之力,丁子修便是再厉害,也绝不可能逃脱,只要拿住丁子修,加上陈芝泰这位三当家的已经倒戈,那么山上的土匪必然瞬间崩溃,几人大可以押着丁子修回到吊桥那边。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丁子修竟然一语道破了宇文承朝的身份。 胖鱼心下一沉,知道身份已经暴露,毫不犹豫拔刀出来,瞬间搭在了陈芝泰的脖子上。 他不能肯定是陈芝泰放出了某种暗示,但此刻也唯有控制住陈芝泰作为人质。 虽然他知道这个人质只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秦逍也是心下一凛,一路上他还真是小心戒备,特别是对陈芝泰十分注意,就是担心这家伙再次倒戈。 能够出卖丁子修,当然也能出卖宇文承朝。 但陈芝泰并无异样,秦逍也不曾看到他对任何人作出暗示。 宇文承朝一惊之下,迅速恢复淡定,从陈芝泰身边走上前,单手负于身后,上前两步,第三步还没走出,对面的丁子修已经抬手道:“好了,大公子千万别再靠近,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怕你,害怕的晚上做噩梦都是你,你别靠太近。”说话间,却从木屋两边绕出来不少身影,其中有五六人拉着弓箭,移动到丁子修两边,对准了宇文承朝。 刀刃架在脖子上,一股寒意从脖子上袭遍全身,陈芝泰手中的斧头落地,惊呼道:“别.....别动手,误会.....这都是误会。”冲着丁子修大声道:“大当家的救我......!” “芝泰,你立下大功,我很感激。”丁子修含笑道:“你放心,他们若是杀了你,我定然会将他们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大当家的,我不想死啊。”陈芝泰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几乎要哭出来:“我是被逼的,是他们.....他们逼我这样做的,我对大当家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是被宇文承朝的人拿刀架住脖子,瞬间改口:“大公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脑子有些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宇文承朝倒是很淡定,向丁子修笑道:“丁子修,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丁某却时刻想着再见到大公子。”丁子修叹道:“当年我们兄弟三人实在活不下去,落草为寇,其实也不是要与你们作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你们宇文家权势滔天,我们还真的不敢招惹,那次劫粮,也只是迫于无奈,谁知道大公子竟然赶尽杀绝,如果不是我命大,我们兄弟三人都要死在大公子的手里。” 宇文承朝笑道:“这些年我一直有个遗憾,没能让你们三兄弟在地下团聚,好人做到底,今天终于有机会,我就帮 你这个忙。” 丁子修哈哈笑道:“大公子果然是出身名门世家,一张口就让人害怕,不过今晚你说的却是大话。”手指四周指了一圈:“大公子仔细看看,你今晚还能杀的了我?” 宇文承朝当然已经发现,说话之时,四周已经冒出不少身影。 秦逍更是看的明白,从四周至少有上百名山匪围过来,少说也有上百人之多,一个个如狼似虎凶神恶煞般。 陈芝泰之前交代过,丁子修手下加起来也不过二百多号人,劫粮车就被抓了二十多人,前山清理岗哨,又解决了十几个,再加上吊桥和哨卡的喽啰,剩下的也就一百多号人。 也就是说,丁子修今晚竟然将手底下的人几乎都埋伏在此。 这些人躲藏在四周的隐秘处,绝不可能是临时召集起来,只能是事先早有准备。 可是宇文承朝刚刚到来,即使丁子修眼力好到立刻认出陈芝泰身后的是宇文承朝,那也不可未卜先知事先就做好埋伏。 秦逍脸色冷峻,知道今晚很可能是落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丁子修,你东躲西藏这两年,莫非学会了算卦?”宇文承朝淡淡笑道:“你怎知我今晚要来?” 丁子修得意笑道:“大公子抬举了,卦术深奥无比,岂是我这种人能学会的?我这几年,别的不想,只是想着大公子的性情,琢磨大公子的性情中有什么致命的弱点。” “哦?” “大公子自诩文武双全,身为宇文家嫡长子,在任何事情上都不甘人后,希望做出些大事来。”丁子修微笑道:“特别是当年我从大公子手中死里逃生,定是大公子引以为憾的事情。大公子,这几年我时刻想再见到你,估摸着你应该也想找到我,弥补当年的遗憾。” 宇文承朝笑道:“所以今天我找到了你。” “大公子错了,不是你找到我,而是我让你过来见我。”丁子修道:“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我若不想让大公子见我,大公子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可是我要让你见我,你也一定会老老实实自己上门。” 宇文承朝知他话里有话。 秦逍等人身陷重围,知道情势危急,都是按住刀柄,随时准备出手。 “大公子最近一直在调查丁某的下落。”丁子修含笑道:“所以让你查到丁某落脚鸡公峡,并非难事。不过鸡公峡地势险要,你们对山里的情况知之甚少,没有十足把握,你们宇文家估计也不会轻举妄动。上次被我逃了,已经让你们颜面尽失,如果这次再失败,宇文家还真是没脸在西陵继续混下去了。” 宇文承朝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既然要万无一失,自然先要弄清楚山里的部署。”丁子修缓缓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抓几个舌头。山中最缺的就是粮食,如今又恰好是秋收之时,从各县有粮食运到府城,如果故意设下埋伏,引诱我这边的弟兄去抢粮,岂不是能抓到舌头?”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这丁子修心机竟然深沉到这种境地 。 利用粮队引诱山匪劫粮,从而设下埋伏抓舌头,这是秦逍向宇文承朝提出的主意,可这丁子修竟似乎就在当时的现场一般,对这计划一清二楚。 “刚好我们陈当家的立功心切,而且他对山里的部署十分清楚,让他带人去埋伏劫粮,正好给大公子送去舌头。”丁子修嘿嘿一笑,道:“大公子,在下送的礼物应该还合你心意吧?” 宇文承朝微微变色,陈芝泰也是惊讶道:“大当家的,你.....你早就知道官兵设下了陷阱?” “芝泰落入你们手中,你们当然如获至宝。”丁子修叹道:“大公子当然不可能想到,他就是我送给你的诱饵,他不落在你的手里,你又怎能自己主动送上门?” “大当家的,你这就不仗义了。”陈芝泰怒道:“你明知是陷阱,怎能派我前去?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芝泰,为了山里这么多弟兄,你受点委屈又能如何?”二当家上前两步,淡淡道。 陈芝泰看得出来,此事丁子修不但事先有部署,就连二当家的对此事也一清二楚,唯独自己被当成傻子般送出去,怒不可遏:“你们为何事先不和我商量?” “若是和你商量,很容易就漏出破绽。”丁子修淡淡道:“你自己的性格,你难道不清楚?” 陈芝泰握住拳头,这时候只觉得天底下没有一个好人。 “所以你早就知道,前山埋伏的岗哨,一定会被我们清理?”宇文承朝终于道:“那十几个人,你眼也不眨,就将他们卖了?” 丁子修脸色变得冷厉起来,冷笑道:“只要能杀你,为兄弟报仇,我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更何况其他?要除掉堂堂宇文大公子,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如果我们清理了那些人,留在前山,并不过来,你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宇文承朝目光如刀,盯着丁子修。 “有这个可能。”丁子修道:“所以我只能赌一赌。你一直想要亲手抓住我,而且担心这次我又会走的无声无息,所以心里一定很着急。大公子,我承认你是个聪明人,而且胆大包天,一旦晓得芝泰有机会接近我,以你的性格,绝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张开双臂,笑道:“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只盼你不要有顾虑,大胆过来,而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宁志峰此时忍不住道:“丁子修,鸡公峡已经被包围,你若是跪下投降,大公子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和你的手下,必定一个鸡犬不留。” “那又如何?”丁子修冷笑道:“我手中有你们做人质,官兵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大公子,不知道宇文家会花多少银子赎你们?一万两?十万两?还是一百万两?我手底下这么多兄弟,要让他们吃饱饭,总要花些银子,宇文家先拿银子过来,等大伙儿分了银子,从山上撤走,我自然会给你们留个全尸,而且会完整无缺地送还给宇文家,就当他们花银子买尸首。” 第一二零章 绝境 宇文承朝身处绝境,面不改色,直视丁子修,淡淡道:“丁子修,你若有这样的智慧,也就不会沦落到占山为寇。我问你,是谁向你泄漏了我的计划?” 秦逍看了宇文承朝一眼,心想看来宇文承朝并不相信丁子修是料敌于先。 只是这次计划,事先谋划的十分周详,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除了宇文承朝手底下的几名心腹,也就只有白虎营的袁尚羽知道详细计划。 从白虎营调出来的精兵干将,也只知道是要剿匪,但具体的细节,绝不可能知道。 如果是有人泄漏了消息,那又能是谁? 少公子宇文承陵也参与了这次行动,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也知道了计划的步骤,只是堂堂宇文家少公子,难道私底下与一阵风丁子修有勾连? 此等大跌身份的事情,宇文承陵会做? 而且如果宇文承陵真的与丁子修暗中勾连,泄漏了计划,也就等若是有把柄落在了丁子修的手中,一旦事情败露,宇文承陵将面对极其严重的后果。 秦逍心中怀疑,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宇文承陵走漏风声,实际上知道此事的人,都有泄漏机密的可能,而且是否一定是有人泄露计划,还无法完全确定。 “有没有人泄露,又或者说,是谁泄露,现在有意义吗?”丁子修淡淡道:“大公子,你们是弃械投降,还是要让我的兄弟帮你们?” “呛呛呛!” 大鹏和宁志峰毫不犹豫拔刀出手,四周的山寇更是向前步步紧逼,黑压压一片人。 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人,虽然都是勇悍之辈,但面对上百名凶悍的山匪,秦逍知道敌我悬殊,根本不可能是丁子修的对手。 “若是缴械投降,或许还能活到赎金送来的日子。”丁子修叹道:“若是非要拼死一搏,那么大公子连明天的太阳都瞧不见了。” 陈芝泰见到四周山匪一个个如狼似虎,心下骇然,叫道:“大当家的,我怎么办?” “芝泰,我会记住你。”丁子修叹道:“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好兄弟。” 陈芝泰便是再蠢,这时候也明白丁子修的意思,破口骂道:“丁子修,你他娘的不管老子死活?老子和你不是兄弟,当强盗的没有一个好人,都他娘的不仗义。”向四周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谁要是伤了老子一根毫毛,老子用斧头将他剁成肉泥,老子看看谁敢上来?”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二当家的已经大声道:“陈芝泰勾结官兵,谋害自家兄弟,丧心病狂,弟兄们听着,谁要是取了这狗贼的人头,赏银百两!” 陈芝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咆哮道:“老子丧心病狂?他娘的,丁子修,张树宝,老子是瞎了眼,和你这两个卑鄙小人结拜兄弟。”恨不得冲上去,但脖子上架着刀,忍不住道:“你还拿刀架着我做什么?他们都要杀我了,赶紧拿开,老子和你们并肩作战,杀了那两个狗东西。” 胖鱼犹豫一下,终是收刀,他知道陈芝泰虽然看起来威猛,但也只是靠力气,要收拾他并不困难。 陈芝泰弯腰拾起斧子,对着张树宝道:“姓张的,老子以前还顾忌兄弟情分,今天撕破了脸,老子要亲手砍了你,对了,你屋里的那骚狐狸,以后归我了。”他意气风发,大吼一声,却忽然发现,四周黑压压一片人,丁子修左右还有数名箭手弯弓搭箭正对着这边,一腔怒气瞬间荡然无存,本来往前踏出的步子,情不自禁缩了回来。 “听好了,一颗首级,五百两银子。”丁子修沉声道:“谁要是摘下宇文承朝的人头,就是三当家的了。” 群匪听得如此重赏,欣喜若狂,早有人大叫出声,向前冲过来,其他唯恐被夺了功劳,毕竟加上陈芝泰,也不过六颗人头,而四周上百名同伴,僧多粥少,那是不够分的。 “保护大公子!”胖鱼瞧见群匪冲上来,低喝一声,与大鹏等人护在宇文承朝身边。 秦逍见到群匪如潮水般冲过来,心下倒也吃惊,他杀过人,遇到危险时候也会竭力让自己镇定,但平生头一次遇见这么多的敌人,后背还是有些发凉。 群匪的兵器有大刀有长矛,甚至也有人拿着斧子,不知道是不是崇拜三当家,虽然斧子比三当家的小许多,但挥舞着斧子冲过来,却也如同猛虎下山,气势了得。 两名脚下飞快的山匪率先冲过来,都是手持长矛,同时向大鹏刺了过来。 大鹏低吼一声,一个闪身躲过,挥刀砍下,已经砍断了一根长矛,另一根长矛朝着他腰眼捅过来来,很是凶狠,只是那矛尖还没有碰到,刀光一闪,旁边的秦逍一刀砍落,斩断了长矛,顺势一刀往那山匪削过去,那山匪吃了一惊,急忙后退,也就在此时,从后面又冲上来一名山匪,手中大刀抡起来就照着秦逍砍过来。 丁子修看着手底下群匪潮水般扑上去,唇角泛起冷笑,走到边上的一块石头旁,竟是在那石头上坐下,又招招手,一名山匪拿着竹筐上前,放在丁子修脚边,里面却是装着山上采摘的野果。 丁子修拿起一只野果,盯着前面,一口咬下了一半,野果的汁水四溅。 二当家陈树宝背负双手走到丁子修边上,含笑道:“大当家的今日得报大仇,真是可喜可贺。” “树宝,你也知道,我卧薪尝胆多年,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能够为我那些兄弟报仇雪恨。”丁子修冷笑道:“今日得报大仇,死也甘心。” 山匪太多,将宇文承朝等人团团围住,许多人根本冲不上前。 陈芝泰想不到昨天还对自己畏之如虎的喽啰们,转眼间却都要取自己的人头,虽然心中惊骇,但生死攸关,晓得自己若是弃械投降,那也保不住性命,干脆挥舞着双斧,力拼搏杀,只求能活一条性命。 他虽然没什么招式,但胜在力大如牛,手中的两只大板斧也很唬人,一阵癫狂般的挥舞,众匪一时还真近不了他的身。 宇文承朝虽然镇定,但心中却是颇为懊悔。 没能擒住丁子修倒也罢了,但今晚自己临时改变了计划,带着秦逍等人深入虎穴,却落入陷阱,以眼下的情势看,今晚必然是凶多吉少,秦逍等人身处绝境,却也都 是自己刚愎自用所造成的。 他心中懊恼,出手便很是狠辣,刀光闪动,两名山匪都倒在血泊之中。 但敌人势众,潮水般络绎不绝,杀死一个,冲上来两个,斩了两个,又有四个扑上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之明训。 而且这些山匪虽然能耐不怎样,但大多都是亡命之徒,若是没有一股狠劲,当初也就不敢落草为寇。 更何况这些人也都知道,大当家的驭下极严,若是怯战不前,大当家的处罚只怕比死还要可怕。 “边打边退!”胖鱼大声道。 话虽这样说,但四周都是人,想要边战边退,却也是难上加难。 秦逍砍杀一人,一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人,四周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密不透风。 他心知这样打下去,就算不被刀枪所伤,最终也会因为体力消耗而活活累死。 听得边上传来一声闷哼,扭头瞧过去,只见一根长矛扎在宁志峰的肩头,宁世峰挥刀击退一名山匪,但众匪瞧他受伤,士气大振,数人不顾性命冲上来,想要趁机砍了宁志峰的脑袋。 山匪众多,有不少人就是在边上游荡,只等时机便趁机出冷手。 眼见得又是一根长矛戳向宁志峰,秦逍低吼一声,一个闪身,已经从旁窜过去,探手抓住那根长矛,感觉身侧劲风袭来,想也不想,反手挥刀砍了过去,“噗”的一声,正砍在一名山匪的脖子上,鲜血立时喷溅出来。 宁志峰见秦逍来救,精神一振,向秦逍一点头,大吼一声,连劈数刀,将冲上来的山匪逼退。 秦逍沉声道:“忍住!”一刀砍下,将扎在宁志峰肩头的那根长矛砍断。 “疯子,你怎么样?”宇文承朝也发现这边状况不对,砍杀过来,见到矛尖还扎在宁志峰肩头,脸色更是凝重。 “大公子,他们人太多,这样下去我们不行。”秦逍与宇文承朝左右护住宁志峰:“我们的体力会耗尽。” 宇文承朝知道秦逍所言不假。 虽然斩杀了对方六七个人,但宁志峰却受伤,战斗力必然受到影响,对方人多,死伤几十个都不会有太大问题,但自己这边每伤一个人都是巨大的损失,而且大鹏和胖鱼在众匪围杀之下,已经是险象环生。 “我们必须死中求生。”秦逍看向丁子修方向,但被众匪挡住视线,看不到他在什么地方,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力气如何?” 宇文承朝不知道秦晓为何有此一问,挥刀打开刺过来的长矛,道:“自幼习武,能开两石弓!” 秦逍知道一般人拉开一石弓就很吃力,宇文承朝能开两石弓,那力气就真的不弱,立刻道:“能否将我扔向丁子修那边?” 宇文承朝瞬间明白秦逍意思。 擒贼擒王,绝境之下,唯一的生路,就只能是拿住丁子修。 此刻身陷重围,要杀出一道口子并不容易,秦逍显然是想越过重围,直接向丁子修发起攻击。 第一二一章 天神下凡 宇文承朝想不到秦逍有如此魄力和胆识,此时此刻,也只有放手一搏,沉声道:“我送你过去!” 一杆长矛刺过来,秦逍探手抓住,反手一刀便将那山匪砍杀,一手拿刀,一手握住长矛,宇文承朝喝道:“疯子护我,王逍过来!” 宁志峰虽然肩头巨疼钻心,但却咬牙忍住,听得宇文承朝声音,大吼一声,冲到宇文承朝身边。 宇文承朝却已经丢下手中刀,秦逍没有任何犹豫,冲到宇文承朝身边,宇文承朝探手抓住秦逍腰间,另一手则是抓住秦逍肩头,大喝道:“小心!”知道生死攸关,这一下却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将秦逍向丁子修所在方向丢了出去。 秦逍身体单薄,并不沉重,宇文承朝本就力量极大,这一下丢出去,那更是拼尽全力。 只听得四周传来惊呼声,秦逍就宛若纸鸢般飞起来,从群匪头顶上空飞过。 这一刻,他宛若游龙,更似飞鸟。 丁子修本来坐在石头上,悠闲自得地吃着野果,眼见所见,都是自己的手下,人潮将宇文承朝等人淹没。 他知道宇文承朝今夜绝无幸免,砍下首级,只是迟早的事情。 却冷不丁地瞧见,从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一道身影冲天而起,随即如同飞鸟一般向自己这边飞过来。 虽然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但如此诡异的情景出现在眼前,丁子修一时呆住,边上的张树宝也是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秦逍从上空掠过,众匪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有人反应过来之时,秦逍已经从人群中飞出,落在包围圈外,落地之时,因为惯性往前窜了两步,差点站立不稳。 “射死他!”丁子修终于回过神来。 秦逍毫不犹豫,手中的长矛已经向丁子修飞掷过去,他的气力绝不在宇文承朝之下,长矛如同离弦之箭,直向丁子修暴射过去。 长矛飞出之时,秦逍足下一蹬,整个人跟着长矛直往丁子修扑过去。 今夜能否活着离开鸡公峡,在此一举。 秦逍没有任何犹豫,双目冷厉,足下生风,手中紧握大刀,直盯着丁子修。 “嗖嗖嗖!” 数支利箭呼啸而来,秦逍挥刀格挡,虽然打开两支箭,但剩下的几支箭却还是“噗噗”射中秦逍,几名箭手心下一阵轻松,只以为秦逍必然会被乱箭射杀。 但让所有人惊骇的是,秦逍虽然中箭,但那几支箭触碰到秦逍的身体后,并没有没入秦逍身体,反而滑落下去,就像是射在了石头上。 长矛如电,到得丁子修面前,丁子修竭力躲开,长矛从肩头堪堪擦过,虽然没有被击中,但丁子修几乎能清晰感觉到长矛上那惊人的力量,全身冒出冷汗,待看到箭矢从秦逍身上落下,更是不敢相信,只觉得匪夷所思。 “大当家快走!”张树宝已经看出秦逍不简单,大叫一声,转身便走。 他一介文人,出谋划策倒是可以,但要拿刀拼命,那是万万不成。 眼见得秦逍已经冲到丁子修面前,旁边一名勇悍的山匪大叫一声,双手握刀,飞身跃起,直向秦逍扑过来。 秦逍连看也不看一眼,身体前冲,右手猛地挥刀过去,干脆利落,那人大刀还没有砍下来,喉咙反倒被秦逍这一刀割断。 也便是这眨眼间,秦逍距离丁子修不过三步之遥。 丁子修此时已知秦逍手段了得,哪敢轻敌,后退两步,秦逍如影随形,自然不能让他走脱,疾步 追上。 两匪挥刀砍来,秦逍横刀急砍,双刀交击,秦逍刀身顺着对方的刀刃划过去,顺势撩起,那山匪翻身倒地,脖颈喷出血雾,另一人止不住来势,大刀横削,秦逍身子一矮,大刀从他头上划过,回肘重击在那人的胸口。 他这一下催动内力,势大力沉,那人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已经倒飞出去。 秦逍连杀三人,却瞧见丁子修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刀,猿猴一般跳过来,手中大刀连连砍出,劲风呼呼,刀风犀利。 他这一顿狂砍,却是让秦逍连退数步。 边上箭手虽然再次弯弓搭箭,但投鼠忌器,一时间也不敢放箭,而且心中都是怀疑,就算自己的箭射出去,眼前这个怪物似乎箭矢不入。 凭心而论,仅以刀法而言,秦逍自问不是丁子修的对手。 此人刀法变招极快,而且力道十足,出手又狠,秦逍一时间被逼得连连后退。 但他最恐怖的地方,便是一旦盯住了对方任何一处,对方只要有一丝丝的破绽露出来,便是他出手之时。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丁子修连攻十余刀,自然也看出来,秦逍的刀法实在称不上有多精妙,比之自己弱出不少。 他先前还被秦逍宛若天神般的身手所惊住,这时候探出秦逍的虚实,信心倍增,攻势更猛,只盼将秦逍斩于刀下,以壮士气。 宇文承朝将秦逍丢出包围圈,脚尖一挑,将自己的那把刀挑起来,重新握刀在手。 宁志峰此时已经是险象环生,力拼之际,腿上又被人趁机砍了一刀,胖鱼和大鹏那边虽然也斩杀了数人,但面对似乎无穷无尽的山匪,显然也是十分吃力,大鹏的后背被砍一刀,衣衫破裂,血肉模糊。 陈芝泰两只斧头虎虎生风,只是没能伤到一人,反倒是被人在他屁股上扎了一枪,好在他皮肉结实,体质极佳,强自撑住,而山匪的目标主要是宇文承朝这边,毕竟谁要是能摘下大公子的首级,立马就能成为三当家。 宇文承朝已经满是鲜血,他虽然没有受伤,但已经斩杀六七人,鲜血俱都喷溅在他身上。 此时他唯一的指望就只能是秦逍。 但偏偏面前都是黑压压的人,根本瞧不见秦逍那边状况如何。 秦逍被逼退六七步,看上去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丁子修脸色狰狞,杀意浓浓,大喝一声,又是一刀斜劈下来,本以为秦逍定要后退,却不料秦逍竟也低喝一声,不退反进,丁子修意外之余,心知不妙,电光火石之间,刀光匹练,丁子修惨叫一声,握刀的手臂已经齐肩被砍断,断臂处血水喷出,秦逍却已经一个闪身,绕到丁子修身侧,长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冷声道:“让他们住手,否则立刻砍下你脑袋!” 附近的山匪大惊失色。 秦逍如天神般从重围飞出,长矛如电,身法如鬼,利箭中而不伤,在明显落於下风之时,却陡然出手,一击必中,砍断丁子修的胳膊,旁边瞧见这一幕的山匪们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眼前这年轻人是个怪物,否则怎能有如此神通! 兵刃弓箭虽然在手,但山匪们都已经没有了出手的勇气。 擒贼擒王,对于一群乌合之众来说,一旦斩其首,那么斗志在瞬间就会崩溃。 火光之下,秦逍手中的那把刀冷光灼灼,那股寒意似乎在瞬间就侵袭到所有人的身体里。 长刀一横,虽在虎穴,但秦逍的手却稳健异常,这一次没有丝毫的慌乱,整个人如同磐石一般,岿然不动。 丁子修捂住断臂,难止鲜血,却咬牙不吭声。 “丁子修已在我手,都住手!”秦逍大吼一声,声音虽然还稚嫩,但却传遍四周。 虽然不少山匪正与宇文承朝等人血战,并无注意这边,但还是有不少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循声看过来,只见到大当家被刀架住脖子,断臂喷血,整个人狼狈不堪。 群匪大惊失色,不少人转身向秦逍这边冲过来,但很快都停下步子,不敢上前。 突发变故,很快其他山匪也惊觉。 大当家被擒,山匪们一时不知所措,瞧见同伴跑过去围住秦逍,也都纷纷跟上。 宇文承朝遥望过去,这时候终于看见秦逍拿刀架住了丁子修脖子,惊喜交加。 秦逍拼死一搏,前去刺杀丁子修,宇文承朝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但那是唯一的办法,却没有想到,秦逍竟然真的拿住了丁子修。 他几近虚脱,但知道此刻反而是最为紧要的时候。 丁子修被擒,固然是群盗无首,这些山匪一时不知所措,但他明白,一旦这中间有凶悍之辈,不顾丁子修死活,引起骚动,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见宁志峰还能撑住,不敢耽搁,迅速冲过去,握刀跑到秦逍身边,大声道:“诸位弟兄都听着,此时鸡公峡已经被上千官兵包围,他们的目标,只是丁子修。我知道你们都是迫于无奈,才落草为寇,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你们幡然悔悟,我以宇文家大公子的身份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对你们从轻处理,绝不会伤到你们的性命。” 许多人自然都知道宇文承朝乃是宇文家大公子,但却不知有大批官兵杀过来,听得鸡公峡被上千官兵围住,不少人都是大惊失色。 “大公子宅心仁厚,有口皆碑。”胖鱼心知宇文承朝是要稳住人心,也从人群中挤过去,大声道:“你们若是伤了大公子,会面临怎样的后果,难道你们不清楚?幸好大公子安然无恙,他既然宽恕你们,你们自然不用担心。”刀锋指向丁子修:“此人与大公子有私仇,利用你们伤害大公子,你们就甘心为他所利用?” 他话声刚落,便听一个声音道:“给老子滚进去。”众人都是一怔,循声瞧过去,却见三当家陈芝泰一手抓着张树宝后脖子,一手拎着一只大斧子,径自到了宇文承朝身边,向宇文承朝邀功般道:“大公子,这家伙想跑,被我抓回来了,你看怎么收拾。” 大当家被刀架住脖子,二当家则被三当家抓过来,山匪们最后一丝斗志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几人已经将手中的兵器丢过来,跪倒在地:“大公子饶命,大公子饶命!” 这几人一跪下,其他人哪敢犹豫,叮叮呛呛一阵响,大刀长矛丢了一地,便是那几名箭手也将弓箭丢出来,纷纷跪地乞降。 秦逍表面镇定自若,但心里一根弦一直紧绷着,也是异常紧张。 如同宇文承朝所想一般,秦逍也担心这些人不顾丁子修死活,若是真的群起攻之,几人便再无幸免的可能。 等到群匪丢下兵器,他心头一颗石头才落下去,晓得大局已定,大家的性命应该算是保住了,这时候才感觉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将衣服都已经浸湿透。 丁子修强忍胳膊剧痛,微扭头,看向身边的秦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逍!”秦逍淡淡道:“一个普通人!” 第一二二章 审讯 丁子修自然不相信只是个普通人,断臂依然在流血,但他却还是咬牙坚忍。 “胖鱼,先给他止血。”宇文承朝见大局已定,也是松了口气,不过瞧见丁子修断臂处鲜血直流,心知若是这般下去,丁子修必然会以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宇文承朝当然不是在乎丁子修的死活。 只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口供之前,宇文承朝自然不愿意让他就此死去。 胖鱼自然明白宇文承朝的心思,从怀中取出止血上药,丁子修却已经笑道:“大公子准备如何发落我?” “你应该知道结果。”宇文承朝冷冷道。 丁子修笑道:“我知道你想亲手杀了我,如此便可以威名远播,只是很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丁某的性命,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丁子修淡淡道:“事到如今,我虽然无法选择活下去,可是如何去死,那就由我做主。” 宇文承朝一怔,但立马明白过来,惊声道:“小心他......!” 却见得丁子修脸上猛地一变,宇文承朝速度快极,抢上前去,掐住丁子修的腮骨,但一股鲜血已经从丁子修口中喷出来。 秦逍也是吃了一惊,便是那些已经投降的山匪也都是骇然变色。 咬舌自尽! 秦逍万没有想到丁子修竟然如此狠厉,竟然咬舌自尽。 丁子修自然明白,落入宇文承朝的手里,断无活命的道理,一时半刻活下去,无非是宇文承朝想要对他刑讯逼供,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却偏偏不给宇文承朝这个机会。 宇文承朝见此情状,知道回天无力,心下骇然。 他本以为已经生擒了丁子修,那么无论利用什么方法,都要从丁子修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却哪曾想这悍匪比他想的还要凶狠,断然咬舌自尽,不给他任何逼问的机会。 直到丁子修的身体软倒在地上,宇文承朝也没能回过神来。 胖鱼理解宇文承朝现在的心情。 这就像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的珍宝,刚刚看到,珍宝就摔成粉碎,对宇文承朝来说,这当然是懊恼至极的事情。 “大鹏,你和陈....陈芝泰去吊桥。”胖鱼知道看似大局已定,却也不是万无一失,只有等袁尚羽的兵马过了吊桥,那才是大功告成:“让他们迅速过来。告诉袁统领,山上只要是缴械投降的人,都不要伤害他们。” 他这话其实也是告诉在场投降的山匪,只要老老实实投降,就不会有性命之虞。 大鹏也不耽搁,让陈芝泰跟着一起去接应袁尚羽。 “其他人都原地待命。”胖鱼大声道:“大公子一言九鼎,只要投降,绝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们,可是谁要是冥顽不灵,那就没有人保得住。”低声道:“大公子,先进屋休息一下。” 宇文承朝回过神,见胖鱼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几人押着二当家张 树宝进了丁子修那间木屋,屋里陈设简单,胖鱼等几人进屋后,这才关上门,长出一口气,低声道:“大公子,咱们就在这里等候,袁统领很快就会带人赶到。” 宇文承朝点点头,抬头看向宁志峰,见矛尖兀自留在他肩头,问道:“疯子,你情况如何?” “问题不大。”宁志峰坐在地板上,叹道:“幸好王逍身手不凡,否则咱们今晚只怕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宇文承朝叹道:“是我刚愎自用,太过自信,连累了你们.....!” “大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宁志峰以为宇文承朝误会,忙解释道:“我是说......!” “我明白。”宇文承朝笑道:“好在大家虽然有受伤,却无性命之虞,我心稍安。”扭头看向秦逍,见秦逍正拿刀守着二当家张树宝,靠近过去,盯着张树宝道:“你想死想活?” 张树宝当然没有丁子修那般骨气,脸色惨白,抬手拭去额头冷汗,声音发抖:“大.....大公子,我没有杀过人,只是.....只是被迫在丁子修手底下做事,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求您.....!”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老实,我可以留你狗命。”宇文承朝不和他啰嗦,直接问道:“丁子修为何会事先埋伏?当真是他料到我们会过来?” 张树宝眼角抽动,嘴唇张了张,秦逍的刀锋却已经贴在他喉咙处,冷冷道:“大公子问话,有一字欺瞒,立刻斩杀!” 张树宝忙道:“不敢。”犹豫一下,才道:“大公子,几天前有人上山,让人送了一份信笺给丁子修,丁子修看过那份信函后,当夜过桥,后来之后,就和我说,官兵最近要对鸡公峡下手。” 宇文承朝和秦逍对视一眼,道:“果然是有人泄露了计划。” 秦逍之前也寻思丁子修不可能有那等智慧,竟然料敌于先,设下如此周密的圈套。 “信函里写的是什么?” “小的不知道,真不知道。”张树宝道:“丁子修看信的时候,我确实在旁边,但他没有给我瞧一眼,看过之后,直接丢进火盘里烧了。” 宇文承朝皱眉道:“那他去见什么人,你也不知道?” “不知。”张树宝微微摇头:“后来我听吊桥那边的人说,那人用黑色的袍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且还带着面具,让人将信函送给丁子修的时候,还说必须要直接交到丁子修手中。” “丁子修当夜离开,应该是去见那人。”胖鱼此时已经过去为宁志峰处理肩头的矛尖,低声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当晚从那人口中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张树宝道:“第二天,他就派了陈芝泰下山抢粮,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故意提醒陈芝泰,官道这几天回头粮队经过。”顿了顿,才继续道:“丁子修知道陈芝泰头脑简单,立功心切,若是看到粮队,定然入彀。” “你们知道陈芝泰头脑简单,所以故意让他落入圈套。” “不仅仅 是这样。”张树宝道:“陈芝泰贪生怕死,一旦落入你们手里,一定会反叛,会将山里的情况全都交代出去。”犹豫一下,才道:“陈芝泰是丁子修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人,他贪生怕死,却又对山里的情况十分清楚,最要紧的是,他是山里为数不多可以随时见到丁子修的人。丁子修步步算计,算准大公子一定会中圈套,也一定会.....会利用陈芝泰接近他。” 宇文承朝冷笑道:“丁子修自称对我十分了解,看来倒也没有说错。在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身边的朋友,恰恰是对你恨之入骨的敌人。” “所以丁子修设下埋伏,就等着大公子自投罗网。”张树宝道:“幸好.....幸好大公子智谋过人,身边有.....有这少年英雄,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 “我再问你,不久前,宇文家在祁连山下的马场被劫,可是丁子修派人所为?”宇文承朝打断道。 张树宝立刻摇头道:“绝无此事。丁子修确实对宇文家心存仇恨,但他也清楚,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宇文家的对手,他一心想要积蓄实力,等到时机成熟,再.....再对宇文家发难。” “张树宝,我劝你还是说实话。”胖鱼在旁冷声道:“你说丁子修要积蓄实力坐等时机,他能等到什么时机?你说,马场是不是你们所劫?” “大公子,搜遍鸡公峡,也找不出十匹马。”张树宝苦着脸道:“我们真的没有抢劫马场。” 宇文承朝神色更是凝重,问道:“你说丁子修要等待时机成熟,那是什么意思?等待什么时机?” “丁子修没有说。”张树宝道:“他为人狡诈,有很多事情都不会和我们讲。你们也看到了,他和陈芝泰义结金兰,但其实只是将他当一条狗使唤,根本没有将他当做兄弟看。我在他眼里,也只是一条狗,能做点事就留着,哪天没有用了,翻脸不认人的。” 屋内沉寂片刻,忽听宁志峰闷哼一声,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却是胖鱼从他肩头将矛尖拔了出来,伤口处血肉模糊,胖鱼拿过一只酒坛,道:“忍住了!”将酒水洒在伤口处。 宁志峰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却还是咬牙忍着,胖鱼动作利索,迅速清洗伤口,尔后敷上了伤药,有用布巾绑住,这才松了口气,道:“歇上一个月,保证你恢复如初。” 宁志峰也是抬手抹去脸上冷汗,笑道:“胖鱼,回头请你喝酒。”见宇文承朝脸色凝重,低声道:“大公子,如果马场被劫不是丁子修所为,那......!” 宇文承朝没有接话,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出了门去,几人正不知宇文承朝要做什么,很快却见他拿了几把刀进来,丢在地上,向胖鱼道:“胖鱼,你对兵器颇为熟悉,仔细看看,这些刀有什么蹊跷。” 胖鱼挪过去,拿刀在手,知道这是方才那些山匪所用的大刀,细细看了看,脸色难看起来,皱眉道:“大公子,事情不对啊!” 第一二三章 触目惊心 宇文承朝淡淡道:“你看出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刀。”胖鱼横拿大刀:“锻造出来不超过三年。”赫然看向张树宝,寒声问道:“你们的兵器都是从何而来?” 张树宝一愣,但还是答道:“都是.....都是丁子修弄来,具体的来路,我也不知道。” “你这二当家还真是屁用没有。”宇文承朝叹了口气:“左一个不知道,右一个不知道,你刚才还说,要是没用,那就翻脸不认人,二当家的,我现在是不是该和你翻脸了?” 张树宝脸色立变,急道:“大公子,这些兵器确实是丁子修弄过来,刀库里还有不少,小人.....小人可以带你们去看。” 宇文承朝和胖鱼对视一眼,问道:“刀库在哪里?” “就在后面的山洞里。”张树宝道:“小人现在.....现在就带你们去。” 宇文承朝向秦逍递了个眼色,秦逍明白意思,收起刀刃,扯起了张树宝,张树宝抬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冷汗,走到后面,推门出去,几人跟在后面,往前走出一段路,拐进一条山径,走了小片刻,前面果然出现一处山洞,大门锁着,胖鱼上前砍开了门锁,踹开大门。 秦逍抬脚踢在张树宝屁股上,道:“你先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状况,让张树宝先进去探路自然不会有错。 胖鱼见到山洞边上有火把,只是没有点火,取了火折子,引着火把,握在手中,跟在张树宝身后,其他几人跟着鱼贯而入。 火光之下,往前只走七八步,便瞧见里面十分空阔,靠着墙壁,竟然堆放着几十口大木箱。 宇文承朝握刀上前,撬开了其中一只箱子,胖鱼举着火把凑近过去,箱子上面盖着一层干草,宇文承朝将干草撩开,只见下面赫然装着满满的刀具。 连续撬开几只箱子,除了大刀,还有许多矛尖,这些矛尖只需要套上矛杆,立刻就能变成长矛。 秦逍看在眼里,亦是觉得触目惊心。 西陵早在多年前就实施了刀狩令,民间不得私藏兵刃,否则将以谋反罪论处。 即便是农耕的铁具,地方上也会严格管理,究其原因,西陵门阀也确实是担心地方刀具流通,若是百姓生事,有兵器在手,很可能会酿成剧变。 西陵锻造兵器的矿石都掌握在门阀手中,即便是锻造铁具的铁匠铺,出售农具的铁器铺,在官府也都是严格登记,对刀具的管制甚至比关内还要严苛许多。 那些啸聚成盗的山匪,即使手中有兵器,也大都是一些抢夺而来的农具铁器,斧头锄头镰刀居多,即使有一些大刀长矛,那也是当年战乱时候流落民间被私藏起来的兵器,大多数都已经被收缴。 这山洞几十箱兵刃,有近千把大刀,更有上千矛尖,从数量上来说,在西陵这个对兵器管控极严的地方,简直是骇然听闻。 秦逍虽然对兵器 没有太深的了解,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大刀锋利非常,绝不可能是流失民间多年的兵器,只能是近年锻造出来的新具。 宇文承朝脸色此时已经凝重非常。 “大公子,看来事情比我们料想的还要严重。”胖鱼也是紧锁眉头:“要打造这么多的兵器,需要大量的矿石,而且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丁子修没有那个能耐自己锻造。”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盯住张树宝问道:“你和丁子修认识多久?” “其实也就一年前才认识。”张树宝苦笑道:“在下只是落魄文人,那次有了难处,刚好遇见丁子修,他出手慷慨,帮我解了围,我当时以为他为人豪爽,和他聊了半天,才知道他落草为寇,是个山大王。他劝我一起上山,吃喝无忧,我那时候无路可走,实在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一起上山。当时他不在鸡公峡这边,藏在另一处山头,那时候他手里不过四五十号人,不过手里就已经有了不少兵器储存。” “这些兵器最长的也不出三年。”胖鱼道:“后来是否还有兵器送来?” “有。”张树宝道:“丁子修暗中收揽部众,人渐渐多起来,他选中鸡公峡落脚,觉得这里易守难攻,是个好地方。我们转移到这里,还不到一年时间,中间丁子修带人两次运来兵器,每一次都有十多箱,我私底下询问和他一起运来兵器的手下,想知道兵器到底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宇文承朝立刻问道。 “他们每次都是天黑之后才下山,赶到地方,就已经有箱子放在那里。”张树宝解释道:“两次拉箱子的地方不同,但都离鸡公峡不远,而且发现箱子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守箱子,丁子修每次都知道箱子所在,到了地方,立刻装车,连夜运回来。”顿了顿,才道:“山上库存这么多兵器,我心里也一直很奇怪,在西陵要弄到这么多的兵器并不容易,而且山上只有那么点人,库存这么多兵器,似乎.....似乎没有必要。” 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才道:“疯子,你带他出去。” 宁志峰拿着一把刀,押着张树宝出了山洞。 “胖鱼,你怎么看?”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问道。 “事关重大。”胖鱼肃然道:“大公子,背后的阴谋,只怕比我们想的要严重得多。”指着眼前堆起的木箱子道:“这里的兵器,足够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队伍,能够给丁子修提供这么多的兵器,至少幕后之人觉得可以控制丁子修,否则也不会如此慷慨。” 秦逍道:“大公子,丁子修也许只是冰山一角。西陵遍地山陵,有多少人藏在山中,又有多少兵器散落库存在西陵各地,数目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的多。” “王逍说到点子上了。”宇文承朝神色凝重:“丁子修这里的兵器就足够拉起上千人,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旦同时暴乱,后果.....不堪设想!” 西陵门阀对山匪马贼不太在意的缘故,除了这些人各自为战,最 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兵器来源,也没有银两支撑,不过是一些小鱼小虾,哪天门阀心血来潮,随时都可以捏死他们。 但宇文承朝现在发现事情已经不是那么简单。 能够提供这么多精炼的兵器,也就证明幕后之人实力雄厚,既然能支援兵器,当然也可以提供银两,有了银两可以招募人手,有了兵器就可以随时暴乱。 丁子修手头上的物资可以招募上千人,这是今日发现这里的秘密才知道,那么还有没被发现的地方,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兵器的来源,一定要查清楚。”胖鱼肃然道:“大公子,这些人储存如此数目的兵器,已经不只是为了打家劫舍,一定是为了暴乱。他们暴乱的目标,只能是冲着官府,说的更明白些,就是冲着宇文家来的。” 宇文承朝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大刀,火光之下,大刀闪着寒光。 “胖鱼,这肯定不是兀陀人的刀。”宇文承朝忽然道。 胖鱼点头道:“正是,兀陀人的锻造技术与我们完全不同,我可以肯定,这绝非兀陀人提供,也绝不会是图荪人提供。”顿了顿,又道:“昆仑关进出货物都会严格检查,就算兀陀人想要将兵器送进来,那也不可能做到。” “不错,这些兵器不可能来自西边。”宇文承朝皱眉道:“难道.....会是从关内而来?” 胖鱼微一沉吟,才摇头道:“大公子,私运兵器,等同谋反,大批量地将兵器从嘉峪关内运过来,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如何能够通过嘉峪关?” “如果真的能做到,幕后之人还真是手眼通天。”宇文承朝冷笑一声:“这些兵器,如果不是来自关外,也不是来自关内,那又从何而来?难道在西陵的地面上,还有人暗中向乱匪提供兵器?” 胖鱼嘴唇微动,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秦逍却明白,有实力在西陵提供这么多兵器的势力实在不多,恐怕也只有西陵三大门阀可以做到。 但谁又敢做这样的事情? “大公子,有一件事情很奇怪。”秦逍想了想,才轻声道:“之前张树宝说过的一句话,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他说丁子修自知没有实力与宇文家相抗,所以暗中积蓄实力,等待时机再行发难。” “他是这样是。”宇文承朝点点头。 “先前我还以为这是丁子修随口说的一句话。”秦逍轻声道:“可是这里库存这么多兵器,再回头想那句话,应该是大有深意。也就是说,丁子修可能真的在等待时机,而且他觉得那时机一定会来临,也一定有机会对宇文家发难。”看着宇文承朝:“他的自信,是不是就与提供这批兵器的幕后真凶有关系?幕后也确实有人密谋着对宇文家甚至是整个西陵门阀不利?” 宇文承朝若有所思,胖鱼也微微颔首,但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不对,如果当真如此,丁子修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二四章 幕后阴影 宇文承朝将大刀丢回木箱,道:“你是说他没有忍耐,提前动手?” “如果他真的在等待所谓的良机,就不该轻举妄动,更不该设下圈套让大公子落入陷阱。”胖鱼道:“这里库存这么多兵器,而且鸡公峡距离府城不过百里之遥,将落脚处选择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丁子修是以府城为目标。如果幕后之人真的手脚通天,暗中在西陵布局,丁子修就应该知道,时机未到,若是他轻举妄动,只能破坏计划。” “因为他的踪迹已经暴露。”宇文承朝低声道:“又或者说,他的运气实在很不好,一个意外打乱了他的阵脚。” 胖鱼道:“大公子是说劫掠马场之事?” “胖鱼,我们是如何知道丁子修藏身在鸡公峡?”宇文承朝问道。 胖鱼想了一下,才道:“马场被劫之后,侯府那边认定是丁子修所为,老侯爷下令孟舅爷派人搜找丁子修的下落。” “所以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孟舅爷所提供。”宇文承朝冷笑道:“也正是因为我们得知丁子修劫了马场,又得到他落脚之处,所以才会商议出对策,要将鸡公峡剿灭。” 胖鱼点点头。 “我再问你,丁子修知不知道我们要剿灭鸡公峡的消息?”宇文承朝看着胖鱼问道。 胖鱼没有犹豫:“张树宝交待,之前有人与丁子修暗中联系,而且精心布局,他对我们攻打鸡公峡的消息自然是了若指掌。” “这就对了。”宇文承朝冷冷一笑:“丁子修得知我们要围剿鸡公峡,有两条路走。一条是在我们还没有动手之前,立刻弃山而走,但他一定要带上这里的兵器,否则就会暴露我们本不知道的秘密。第二条道路,就是留在山中,坚守鸡公峡,自信凭借天堑,我们奈他不何。” “他选择了第二条路。” “确实选择了第二条路,但第二条路,也同样有两个选择。”宇文承朝缓缓道:“要么死守鸡公峡,绝不下山,就等着我们打到山上。要么就是设下圈套,引诱我进陷阱。” 胖鱼道:“他对大公子恨之入骨,有机会杀死大公子报仇,所以冒险一搏。” “正是。”宇文承朝道:“如果不是王兄弟绝境反杀,丁子修的计划就能够成功。”微微一顿,道:“所以他设下圈套,主动引诱我们上钩,并不是破绽,而是在周密计划,我刚才说过,因为他的运气不好,遇上了王兄弟,让他本来十分周密的计划出现了巨大的破绽,也因此才会被我们发现这里的秘密。”看向秦逍,道:“如果不是王兄弟,我们莫说发现这里的刀库,就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秦逍微微拱手,知道这时候定要居功不自傲,显得谦逊一点才好。 “大公子,从马场被劫,到今天我们落入陷阱,是否一早就是设计好的圈套?”胖鱼犹豫一下,终是道。 秦逍心知胖鱼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话,那就真的是将自己当成了自己人,否则以胖鱼谨慎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出口。 “如果一切都是孟舅爷在背后所为,事情确实可以说得通。”宇文承朝目光锐利,目含杀机:“我一日不死,他心中一日不安。先是雇佣图荪人袭杀我们,没有得逞,迅速改变方法,与丁子修联手设下了圈套。” 胖鱼神情冷峻:“大公子,事实如果真是这样,孟舅爷对你步步杀机,此事一定要禀报老侯爷.....!” “没有证据,如何证明是他背后所谋,又如何向父亲禀报?”宇文承朝握拳道:“一切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证据在手。本来我此番是想抓住丁子修活口,从他口中审出证据来,只是没想到此人竟咬舌自尽......!” “这样看来,孟舅爷和丁子修暗中早有勾结。”胖鱼若有所思:“那么这里的兵器......!” 宇文承朝摇头道:“不是他,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哦?” “马场和侯府的财权几乎被他们掌控,但锻造兵器,他们却无法染指。”宇文承朝淡淡道:“兵器的锻造,需要都护府的许可,大小锻造处,都在都护府登记造册,多打造一件兵器,那也是谋反之罪。” 胖鱼微微颔首,道:“仅仅丁子修这边的兵器,便需要大量的矿石,要调拨大批矿石,还要暗中打造兵器,根本无法隐瞒,孟舅爷也没有这个胆量。” “所以这本是两件事情。”宇文承朝道:“丁子修与孟舅爷那边有勾结,他们的目的,都是要除掉我。孟舅爷以为丁子修是他借刀杀人的工具,却不知道他反被丁子修所利用。孟舅爷应该不知道丁子修暗中储存着大量兵器,他以为丁子修只想要我的脑袋,却不知道丁子修和他背后那人,很可能是要整个宇文家族的脑袋,包括他孟广初在内。” 秦逍心想如今这事情看来是越变越复杂。 之前只以为是宇文家内部争权夺势的斗争,但现在却已经出现了更为惊人的势力。 丁子修潜藏在宇文郡境内,明显是准备暴乱,在他背后,到底是何人布此大局?除了丁子修之外,还有多少人卷入其中? 凭心而论,秦逍对西陵门阀没有任何好感。 他在都尉府的时候,面对的敌人就是甄侯府,三大门阀之一。 门阀的存在,让西陵几乎成为大唐的法外之地,这些人搜刮民脂民膏,门阀子弟骄纵跋扈,大唐的律法,在西陵虽然名义上还存在,但只要涉及到门阀子弟,律法等同于摆设,毫无用处。 如果丁子修背后的势力是想铲除西陵门阀,秦逍还真不觉得有什么错。 宇文承朝对他不错,他也将宇文承朝视为朋友,可是这却绝不代表他内心里接纳门阀的存在,几年来受到韩雨农和孟子墨的影响,秦逍一直认为门阀就是长在西陵身上的毒瘤,毒瘤不清,百姓永远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宇文承朝和胖鱼交谈之时,秦逍并没有多言,心中却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不是先认识宇文承朝,而是先认识了丁子修,未必不会跟着丁子修一起与门阀势力作对。 宇文承朝自然不可能知道秦逍的心思,一时也猜不到丁子修背后的靠山到底是何方神圣,出了山洞,还没回到丁子修那间木屋,便见到前面一群人匆匆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少公子宇文承陵,见到宇文承朝,显出欢喜之色,快步上前来,道:“大哥,你没事就好,我可担心死了。” 宇文承朝见少公子身后跟着白虎营的兵士,这才踏实下来。 袁尚羽既然带了人马过桥,那么鸡 公峡也就完全在掌控之中。 “情况如何?”秦逍见大鹏跟在宇文承陵身后,立刻问道。 大鹏上前道:“大公子,陈芝泰过去之后,让人放下了吊桥,袁统领立刻带人冲过来,山匪们不敢反抗,俱都弃械投降。如今山上的土匪都已经缴械,袁统领让人收缴了兵器,不过遵照大公子的吩咐,并没有伤害他们,只是将他们全都绑了。” “如此甚好。”宇文承朝也不废话,快步前行,宇文承陵见他没和自己说一句话,颇有些尴尬,却还是跟在后面。 袁尚羽下令将上百名匪众绑了起来,兵器也收缴堆在一起,见到宇文承朝过来,袁尚羽也迎上前去,拱手道:“大公子!” 宇文承朝知道自己临时改变计划,差点死在这里,心有余悸,却也有几分惭愧,拱手道:“袁统领,我临时改变了计划,想要直接擒拿丁子修,差点酿出大祸.....!” “卑将已经知道。”袁尚羽叹道:“大公子,恕卑将直言,于公于私,你都不该如此,万一你有个闪失,卑将万死莫恕。好在大公子吉人天相,有惊无险,这才是庆幸之事。” “这不是吉人天相,这是我命不该绝,身边有王逍。”宇文承朝向秦逍招手道:“王逍,过来!” 秦逍立刻凑过来,宇文承朝拍了一下秦逍肩头,向宇文承朝笑道:“袁统领,我给你们白虎营送去的可是天大宝贝,幸亏他已经晋升为骑校,否则这次立下的功劳,我都不好开口向你求赏。” “大公子笑话了。”袁尚羽笑道:“王逍年纪轻轻,却才能出众,在白虎营再历练几年,定能担当大任。”抬手揪着自己的虬髯,看着秦逍似笑非笑道:“王逍,你虽然立功,可是我还真不好赏你。你已经是骑校,再要晋升,就要将苏副统领从位子上拉下来。” “不敢!”秦逍心想老子入营这才几天,苏晁在白虎营根深蒂固,自己做一个骑校还勉强能待下去,若真的取代了苏晁的位置,恐怕营中许多人都要视自己为仇敌。 他从没有想过在白虎营长期待下去,顺顺利利再撑一段时间,找个借口离开就好,倒也不用因为晋升树敌。 而且袁尚羽的口气,显然也并不会真的让自己取代苏晁。 好在袁尚羽已经转变话题道:“大公子,丁子修自尽,听说二当家张树宝已经被擒,带回去交给都护府处置就好。不过.....那位三当家陈芝泰自称为大公子立下汗马功劳,还说大公子会重重赏他,我不好处理,请大公子发落。”扭头道:“带陈芝泰过来!” “大公子,冤枉啊!”陈芝泰人还没到,就已经嚎叫起来:“我弃暗投明,帮你们抓了张树宝,还帮你们放下吊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这实在不仗义啊,行走江湖,要讲信诺,我陈芝泰义字当头,你们不能坑害好人啊。” 嚎叫声中,只见双臂被反绑的陈芝泰被两名兵士推了过来。 宇文承朝淡定自若,看了秦逍一眼,道:“王逍,之前他劫掠粮队,是你拿住了他,如何发落,交给你来决断。” “大兄弟,高抬贵手啊。”陈芝泰立刻看向秦逍,“我和你们同生共死,你可不能不仗义啊!” 第一二五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秦逍也不看陈芝泰,只是拱手道:“大公子,此人两面三刀,出卖他人对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人品着实不怎么样......!” 他还没说完,陈芝泰就已经变色,急道:“大兄弟,我是让你给我说好话,你怎么反倒落井下石呢?” “哦?”秦逍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才反应过来,道:“我差点忘记是你,这.....哎,大公子,虽然陈当家的人品不怎么样,但这次也算是弃暗投明,咱们言而有信,也不好食言。”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显得很为难。 陈芝泰见状,心里有些恼火,毕竟自己从头到尾出了那么大的力气,在他心里,官兵打下鸡公峡,自己才是真正的第一功臣,如今秦逍为自己说好话,还显得那样为难,忍不住道:“大兄弟,你要不想求情就算了,不用那么为难。我带你们很坦诚,可是你们一点也不真诚。”微仰头,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我也不求人了,你想怎样发落,悉听尊便。” 宇文承朝淡淡笑道:“王骑校说的不错,既然有言在先,自然不会食言。陈芝泰,这次幸亏你弃暗投明,以前的罪责,我就不追究了。回头赏你一百两银子,你看如何?” 陈芝泰这才松口气,回头道:“大公子都不追究了,还不给我解开绳子?” 兵士见宇文承朝微点头,解开绳子,陈芝泰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堆笑,拱手道:“多谢大公子!”想到什么,往宇文承朝靠近两步,低声道:“大公子,您....您还答应了我一件事,不知.....不知你可还记得?” “答应你一件事?”宇文承朝有些疑惑,还真想不起来。 陈芝泰顿时有些急,心想之前你可是答应好的,拿下鸡公峡之后,可是要将二夫人赏赐给我,别的事情倒也罢了,这事儿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脑子里一想到二夫人风情万种的俏模样,陈芝泰还真担心被别人占了去,冲着秦逍使了使眼色,道:“大兄弟,你可记得?当时你在场的?”他虽然脸皮很厚,但此刻周围都是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宇文承朝索要二当家的女人,终究觉得不好意思。 “不记得了。”秦逍摇摇头:“我只记得大公子说过,你要立下功劳,可以饶你不死,再赏你些东西,大公子难道还答应你别的事情了?” 宇文承朝倒是没有心思和陈芝泰一直纠缠下去,向大鹏吩咐道:“大鹏,你带人到丁子修的屋子里,掘地三尺,不要放过任何一处地方,给我好好搜找,有什么书函之类的东西,立刻交给我。”又向袁尚羽道:“袁统领,屋子后面有一条小山路,一直走过去,会有一处山洞,里面存有大量兵器,你带人去看一下,那些兵器你看看如何处理更好。” “大量兵器?”袁尚羽脸色一紧,知道事有蹊跷,也不废话,迅速带着几名部下往后面山洞去。 山洞藏有大量兵器,宇文承朝知道事关重大,必须要让袁尚羽看明白,而且 回去之后,也要将此事向老侯爷详细禀报。 陈芝泰见大公子和自己说了一半,忽然不再理会自己,反倒是和袁尚羽转变了话题,心中焦急,只以为大公子说过的话可能不认账,凑在宇文承朝边上,厚着脸皮道:“大公子,您看我的事.....!” “你去和王逍说清楚,有什么事儿交给他办。”宇文承朝挥挥手,心中却想着丁子修背后既然有人提供兵器,双方就很可能会联络,也不知道在丁子修的屋里能否找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他转身到木屋外,大鹏已经带人在屋里搜找,胖鱼也主动进去找寻。 “大兄弟,你当真不记得了?”秦逍也在寻思丁子修背后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陈芝泰挤出笑容凑上来:“你想想就能记起来,我提醒你一句,当时.....当时大公子还说了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啊是啊。”陈芝泰眉开眼笑:“是不是记起来了?” 秦逍皱眉道:“陈当家,你说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和上山剿贼有什么关系?我被你弄糊涂了。” “有关系啊。”陈芝泰心想老子都已经暗示成这样,你还记不起来,这就有点耍无赖了,干脆直白道:“大兄弟,我说的是二夫人,你们答应过的,要让我和二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行走江湖,一诺千金,你们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 他话声刚落,秦逍还没说话,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陈芝泰,你说什么?” 秦逍回头看过去,见说话的却是二当家张树宝。 弃械投降的匪众都被反绑双手,分成几处蹲在地上,由白虎营的精兵看守。 张树宝此刻也被绑了双手,就蹲在边上那一群人中,本来低着头不敢吭声,忽然听到陈芝泰这边说的话,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要和谁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这个无耻小人,简直起这样卑鄙的心思。” 陈芝泰一心想让宇文承朝这边履行承诺,没有在意张树宝就在边上,听到张树宝的叫骂,伸头瞧过去,见张树宝正一脸恼怒看着自己,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想要夺取别人的老婆,却偏偏被人家的男人听见,陈芝泰脸皮再厚,那也有些发烫。 “陈芝泰,你这个狗贼,欺软怕硬,贪财好色,卑鄙无耻,两面三刀,终究不得好死。”张树宝毕竟是文人,出口成脏:“像你这种无耻小人,就算死了,那也要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陈芝泰本来还有些尴尬,可是一听张树宝妈的这样狠毒,怒气上涌,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张树宝衣领,面露凶色:“姓张的,你再骂一句试试?老子一拳打爆你的头,你信不信?” 边上守卫的兵士也不阻止,只当看戏。 张树宝见陈芝泰面露凶色,还真有些害怕,却还是忍不住道:“你.....你要做丑事,还不许人说?” “丑事?”陈芝泰怒道:“我实话告诉你,我和二夫人私下聊过,她是上了你的当,被你所骗,这才跟了你。她说你根本不算个男人,懦弱无能,早就看你不顺眼,她还说这一辈子唯一喜欢的人就是我,如果不是因为在山上能偶尔看到我,她早就走了。我和她情投意合,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两情相悦,两个相爱的人历经艰辛,最后要在一起,这有什么错?你说,有什么错?” 张树宝愕然,想不到陈芝泰将勾引二嫂这样的事情竟然说的如此义正词严。 “再说了,你和丁子修那王八蛋利用我去做诱饵,事先竟然不告诉我,根本没将我当自己弟兄。”陈芝泰恨恨道:“你们不把我当兄弟,我自然也不将你们当兄弟看,我要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谁也管不着。” “原来.....原来那贱人已经和你勾搭成奸。”张树宝想到自己头顶一片绿,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早知道,我就该一刀砍死她。” 陈芝泰松开手,道:“我不是那种人,虽然我和二夫人相爱,但我们没有越雷池一步,以礼相待,没有你想的那样不堪。”显出得意之色:“不过我现在是大公子的人,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二夫人在一起,你要拿刀砍死她只是痴人说梦,反倒是你自己,回头被砍头的时候,我会给你送完断头酒。” 便在此时,却听得哭哭啼啼之声传过来。 秦逍抬头看去,只见十几名白虎营的官兵正押着五六个妇人过来,几名妇人显然是受了惊吓,惊恐不已,都是哭哭啼啼。 “少公子,这是山里的家眷。”一名兵士见宇文承陵在场,上前禀报道:“她们自己说是被抢上山,还请少公子发落。” “每人发点盘缠,让她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宇文承陵淡淡道。 陈芝泰见到那几名妇人出现,忙快步过去,仔细打量一番,向那几名妇人问道:“二夫人呢?”指着一名妇人道:“你不是在二夫人身边伺候的仆妇吗?怎么没见二夫人?” 那妇人哭的更是大声:“二夫人....二夫人见到官兵过来,以为....以为他们要杀人放火,拿了包裹想找地方躲藏,可是.....可是慌张之下,不小心.....不下心失足,摔落到山崖下面去,那.....那是活不成了.....!” 陈芝泰闻言,如五雷轰顶,身体晃了晃,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你.....你胡说,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你一定看错了......!” “三当家,二夫人真的.....真的落下悬崖。”边上一名妇人道:“我们看的一清二楚,绝不会有错。” 陈芝泰脸上肌肉抽动,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四周都是人,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四周众人虽觉这样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委实可笑,可是听他哭声凄然绝望,却又有一丝同情。 第一二六章 惊问 秦逍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动了真情,还是因为到口的肥肉就这么没了心中委屈。 不过当众嚎啕大哭,着实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走过去,轻拍了一下陈芝泰的肩头,还没说话,陈芝泰抬头看了秦逍一眼,泪涕横流,一把抱住秦逍大腿,边哭边道:“大兄弟,我和她两情相悦,本以为终于熬到头,得到大公子赏银,以后就可以和她好好过日子。谁知道她就这样去了,我心里好难过啊......!” “陈当家.....!” “别叫我陈当家。”陈芝泰立刻道:“我以后再不想和这里有瓜葛,你叫我陈老三就好。”随即继续哭起来。 秦逍叹了口气,道:“逝者已矣,老三,你节哀顺变。” “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女人,就这么没了。”陈芝泰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甘心,好难过。” “天涯何处无芳草。”秦逍见他哭得伤心,蹲下来,劝道:“二夫人死了,我知道你很伤心,不过你也不能一直哭下去。这天下间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以后你总能遇见更漂亮的,说不定还能遇到真正喜欢的女人。你没能和二夫人在一起,只能说你们有缘无分,以后可以遇到真正有缘分的。” 陈芝泰抹了一把眼泪,感激道:“大兄弟,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到天亮时候,山上重要的地方都搜找过,除了刀库,另有储存粮食的粮仓,还搜出几万两银子现银一些珠宝古董。 宇文承朝做主,将搜出来的银两分出两部分,一部分赏赐给此番进剿鸡公峡的兵将,另一部分则是当作盘缠,分发给了投降的匪众,将其遣散。 至若包括张树宝在内的几名山寨头领,自然不会轻易赦免,押送往奉甘府城,交给都护府处理。 宇文承朝心里很清楚,山上大部分的匪众,都是迫于无奈才落草为寇,要是能够撑下去,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实际上这些人放下兵器,就是普通的百姓,对官府形不成太大的威胁。 宇文承朝饶了他们性命,还发放盘缠归家,众匪心下自然也是感激。 宇文承朝其实也明白,放回去的这些人,固然有不少会重新生活安分守己,但却也必定有些人还会落草为寇,不过他之前有言在先,弃械投降,便放他们生路,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如果他日这些人卷土重来,到时候再杀也不迟。 到中午的时候,大部分匪众已经下山离开。 袁尚羽则是吩咐手底下的人将搜找到的兵器和粮食运下山,山上一些防御工事,一把火都烧了,黄昏时候,秦逍已经跟着宇文承朝一同下了山。 之前袁尚羽已经派人回城调集车辆过来,天黑之前,几十辆车子赶到山下,货物装上车之后,宇文承朝叫过秦逍:“你带人护卫车队回城,我和袁统领先行回去,有事要去见父亲。” 秦逍知道十有八九是因为刀库的事情,宇文承朝显然意识到问题严重,所以要带着袁尚羽亲自去见老侯爷。 “大公子放心,我会护好 车队。”秦逍拱手道。 宇文承朝拍拍秦逍手臂,向胖鱼道:“疯子受了伤,回城还要找大夫瞧瞧,胖鱼,你留下来跟着王逍一起护送车队回程,大鹏和疯子跟我一起回去。” 胖鱼拱手称是。 袁尚羽留下来五十名骑兵护送车队,其他兵士直接回营,自己则是跟着宇文承朝往府城方向去。 天色已晚,秦逍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胖鱼骑马跟在旁边。 这次围剿丁子修,虽然也死了不少人,但可以说是以最低的代价取得了胜利。 虽然秦逍如何擒拿丁子修并非人人都知道,但大部分人却已经听说,如此顺利地剿灭山匪,只是因为王骑校擒住了贼首,居功至伟,如果不是王骑校拿住丁子修,想要如此顺利地攻下鸡公峡,几无可能。 没有流太多血,而且还分到了不少赏赐,兵士们心中自然是欢喜,看秦逍的眼神和以前更是不同。 秦逍却没有因为立下首功沾沾自喜。 他反倒是心有余悸。 如果自己出手失败,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了山上的一具尸首。 因为门阀与乱匪之间的厮杀,自己差点将命送在这里,秦逍只觉得很不值当。 秦逍心知自己如果继续留在白虎营,自然会得到宇文承朝的器重,但是也很可能会因此而卷入宇文家的权势之争,他对这些实在没有多大兴趣,也晓得以后宇文承朝可能会让自己做更多的事情。 宇文承朝等人已经将他当成自己人,但秦逍内心深处还真没有完全将宇文承朝当成自己人。 他内心深处只觉得这辈子都很难和门阀子弟成为真正的朋友。 如果不是觉得宇文承朝人品不错,待自己也算尊重,秦逍还真不愿意和宇文承朝这样的门阀子弟太过接近。 秦逍有恩必报,对自己的朋友从来都是十分仗义,可是要真正成为他的朋友,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或许是在市井之中见多了人情冷暖,也明白了人性之复杂,秦逍虽然平时待人和善客客气气,但却不轻易与人太过亲近,有时候他自己想想,可能是性情天生如此,但更可能的是他自由生长的环境,让他始终带有一种极为强烈的自己我保护意识。 “王兄弟,今晚回城之后,先不急着回营。”胖鱼骑马与秦逍齐头并肩,见秦逍似乎在想什么,含笑道:“咱们还去揽月轩吃酒。” 秦逍回过神来,扭头看过去,笑道:“胖鱼大哥有赏钱要请客?” “我不请,大公子也会请。”胖鱼笑道:“要不是你,咱们的命都丢在山上,回去之后,总要喝几杯压压惊。” 秦逍摇头道:“胖鱼大哥莫这样说,若非大公子相助,我都杀不出重围,根本没有机会下手。”他这话倒不假,当时若非宇文承朝拼力助他飞出重围,秦逍根本没有机会对丁子修出手。 “这是大公子的福分。”胖鱼叹道:“王兄弟几次救了大公子,大伙儿心里其实都很感激。这次大公子非但安然无恙,还发现了山里那惊人的秘密,这也是天佑宇文家。” “胖鱼大哥,真的有那么严重?” 胖鱼犹豫一下,才轻声道:“比你想的还要严重。幕后之人,非比寻常,他已经在宇文郡布局,我们到目前发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是冲着宇文家来,还是冲着整个西陵?在西陵,到底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我们眼下一无所知。”微一沉吟,才道:“最要紧的,那幕后到底是什么人,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胖鱼大哥,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两人骑马在最前面,与后面的车队还有些距离,说话轻声一些,倒也不怕后面能听到。 “猜不到,也不能胡乱猜。”胖鱼苦笑道:“王兄弟或许不知道,西陵太平了十多年,却并非所有人都希望西陵一直保持这样的状况。”扭头看了秦逍一眼,才继续道:“想要西陵动荡的势力,不在少数。” “兀陀人?” “当然有可能。”胖鱼道:“当年黑羽将军擒住了兀陀汗王,兀陀汗王立誓有生之年不再踏入西陵一步,也正因如此,西陵太平多年。兀陀人虽然凶残,但却重视诺言,兀陀汗王立誓,兀陀人也都知道,如果他违背誓言,擅自发兵,兀陀人第一个就不服他。” “不过我听说那位汗王已经过世。”秦逍道:“新汗王似乎没有遵守诺言的打算。” 胖鱼道:“老汗王立誓他有生之年不踏足西陵,他既然死了,新汗王当然不会遵守老汗王的誓言。我听说这新汗王是老汗王的兄弟,文武双全,野心勃勃,据传老汗王就是他所杀,但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据我所知,那新汗王纳律生哥一直对西陵虎视眈眈,正是因为老汗王立下的誓言,让纳律生哥和兀陀八部的许多王公们心生不满,所以老汗王才引来杀身之祸。” “如此说来,兀陀王公们支持纳律生哥侵入西陵?” “纳律生哥登上汗位,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胖鱼道:“此人虽然文武双全,但生性残暴,他想要打西陵,先要让兀陀八部全都心服口服,而且还要建下功业,让兀陀人拥戴。这人很聪明,没有轻易对西陵下手,他心里很清楚,兀陀骑兵入关,大唐铁骑也不会视而不见,当年他们吃了黑羽将军的亏,至今都是心有余悸。所以往西边去收拾那些西域小国,以此立威,倒也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切准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对西陵出手。”秦逍道:“所以在西陵境内做安排,等到兀陀人入关的时候,西陵像丁子修这些人就趁机接应。” 胖鱼道:“虽然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却不算太大。关外进来的货物,都会再三检查,一路上少说也有三四处关卡,携带如此数目众多的兵器入关,几无可能。而且兀陀人炼刀的技术和我们不同,山上那批兵器,一看就不是出自兀陀人之手。”微一沉吟,才道:“就算背后真有兀陀人的影子,他们应该也只是参与其中,或许会出银子,但送不来兵器。” “不是兀陀人,那会是谁?”秦逍若有所思。 胖鱼回头看了一眼,见车队尚远,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王兄弟,你可想过是朝廷所为?” 第一二七章 可怜人 “朝廷?” 秦逍心下一凛,却装作没听懂般问道:“胖鱼大哥,你说的是哪个朝廷?” 胖鱼嘴唇微动,却忽然笑道:“我说的是南边的小朝廷。” “小朝廷?”秦逍道:“你说的是南疆慕容?” 胖鱼点头道:“不错。” “靖南王慕容氏远在南疆,他的触手怎么伸到了西陵?”秦逍诧异道:“胖鱼大哥,应该不至于此吧。” 胖鱼淡淡道:“天下人都知道靖南王必反,但朝廷却又偏偏奈何不了慕容氏。近些年,朝廷开放了北方的马市,其实就是向北方图荪人示好,同时也是为了让图荪人安分守己。草原的蛮子嘛,若是逢上好年景,牛羊满仓,还真不愿意南下拼命。他们南下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以占领土地为目的,而是为了抢掠大唐的财物而已。” “大唐的丝绸、瓷器、茶叶甚至是药材都是图荪人稀缺之物。”秦逍点头道:“而且这些货物在草原价格昂贵,普通的牧民根本用不起。” “大唐好东西太多,马市没开放之前,他们只有抢掠。”胖鱼道:“开了马市,他们就可以用牛羊皮货等货物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一来,自然就不用打起来,所以北边这些年也算太平,虽说杜尔扈部那位新族长自称天选之子,这几年在草原扩充实力,吞并了不少部落,但要成气候,一时半会也做不到,至少还要些年头才能形成威胁,他目前还没有胆量南下骚扰大唐。” 秦逍皱眉道:“如果他真的在大漠成了气候,定会是大唐劲敌。” “朝廷现在没有精力去管他。”胖鱼道:“甚至没有精力来管西陵。慕容氏当年可不是被朝廷打败才俯首称臣,而是和谈。这些年朝廷各种准备,所有人都知道是为了征讨慕容氏做准备,慕容氏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你是说慕容氏害怕朝廷真的出兵征讨南疆,所以要在西陵挑起动荡,让朝廷的精力不得不转移到这边?” 胖鱼笑道:“那可不只是挑动西陵的动荡。那位靖南王老奸巨猾,手腕了得,否则也不可能坐镇南疆,连朝廷也奈何不了他。挑动西陵的动荡,不只是为了吸引朝廷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吸引兀陀人的注意。纳律生哥对西陵虎视眈眈,不过没有机会下手,如果西陵动荡开始,乱作一团,你觉得纳律生哥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兀陀人打进西陵,唐军自然不能视而不见。”秦逍道:“唐军出关,便无暇顾忌南疆。” 胖鱼点头道:“靖南王非常清楚,南疆与大唐相抗,那是以一隅敌一国,时间越长,朝廷准备的越充分,南疆所面临的的威胁也就越大,所以挑动其他地方的动荡消耗朝廷的实力,南疆才能苟存下去。” 秦逍明白过来,点头道:“照这样看来,南疆挑动西陵的动荡,倒不是没有可能。” 胖鱼叹道:“无论是谁在背后搞鬼,西陵当然要迅速查明真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心想西陵虽然在三大门阀的控制之下,而且资源丰富,但 实际上却只是各方势力的角逐场,三大门阀能够在西陵享受荣华富贵,并不是他们本身的势力有多强,无非是各方制衡而已。 处于大唐和兀陀的夹缝之中,就像是两头猛虎眼中的一块肥肉,无论哪一方都有足够的实力吞下这块肥肉,只是双方各有忌惮,才能让西陵门阀苟延残喘。 回到府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 车队的物资,主要有粮食和兵器,粮食要运到城中的粮仓,粮仓归宇文家管理,但兵器却要运到都护府所辖的兵器库,车队只能分成两拨,胖鱼带人将兵器送去兵器库,秦逍带着剩下的人往粮仓去。 “王骑校!”秦逍骑马在前,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去看,只见陈芝泰跑上前来,一脸笑容。 他手里还拎着两把斧子,自然是后来找到。 “有事?” “大公子让我领赏银,应该往哪里去领?”陈芝泰问道。 秦逍摇头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回头你再打听一下,大公子既然承诺,当然不会失信。” “我知道我知道。”陈芝泰笑眯眯道:“我刚才从他们那里打听到,原来你是白虎营的骑校,乖乖,真是不得了,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骑校,难怪功夫那么厉害,连我都不是你对手。我自己还奇怪,我的本事也不差,普通二三十个人都不能近我身,你怎么一刀就将我打败?现在我明白了,败在白虎营骑校的手下,不丢人。” 秦逍笑道:“你还有其他事?” “这个.....!”陈芝泰犹豫一下,才道:“确实有个小事要和你商量。” “说吧。”秦逍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银子,我没有,要女人,我也没有,我自己都缺。” “哪能呢,王骑校将我看成什么人了。”陈芝泰跟在秦逍坐骑边上,边走边道:“其实我也是个有抱负的人,金钱美色真的没太放在心上。王骑校,你能不能让我也进白虎营当兵?” “你?”秦逍诧异道:“你要当兵?” 陈芝泰回头看了后面的车队一眼,道:“他们说要是在白营当兵,普通的兵士一个月都有五两银子,要是立功还有重赏.....!”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抬头看了一下,果然见到王骑校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瞧着自己,心下一沉,暗想自己还真不能乱说话,这是要影响仕途的,嘿嘿一笑,道:“当然,银子不算什么,要紧的是当兵之后,可以保家卫国。” 秦逍叹道:“老三,你昨天还是山上的三当家,四处劫掠,为害百姓,这才一天时间,就变得想要保家卫国了?” “骑校,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陈芝泰大言不惭道:“只要能改,还是好人。你看我什么时候去军营报到?” 秦逍摇头道:“要进白虎营,可不是那么容易。” “骑校,你手底下那些士兵我也看到了,他们的身体没我强壮,也没有我威风勇敢。”陈芝泰立刻道:“我要是进了白虎营,一定是你左膀右臂,你怎能错过? ” 秦逍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进了白虎营,别的我不敢说,但有一样一定胜过所有人。” “骑校看出我的长处了?”陈芝泰脸色一喜:“不知你说的是什么?” “脸皮。”秦逍笑道:“你的脸皮厚过所有人。” 陈芝泰一呆,秦逍已经抖着马缰绳,迅速拉开和他的距离。 粮仓在府城东北角,占地面积不小,由侯府派人守卫,防范极为严格,通向粮草的几条道路都有人把守,普通人想靠近都是没有可能。 秦逍拉着粮食过来,守兵知道是剿贼的收获,车队倒是一路畅通。 到了粮仓,自有人出来搬运,清点数目,然后登记在侧,秦逍则是被请到一间小屋里喝茶,顺便用点点心。 对此秦逍倒不客气,他还真有些口渴,有人上茶来,还端上来两盘糕点,刚吃两口,就听身后传来咳嗽声,他回过头,火光之下,只见一名灰袍男子从门外走进来。 这男人约莫四十七八岁年纪,身形胖硕,生着八字须,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 秦逍寻思着应该是粮仓的官员,放下糕点,起身拱了拱手,道:“在下白虎营王逍,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王骑校。”中年男人含笑走到桌边:“坐下说话,不必客气。王骑校勇冠白虎营,我是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 秦逍见对方都不曾向自己回礼,心想你就算是粮官,老子好歹也是白虎营的骑校,论身份未必比你低。 他从来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对方既然如此无礼,他也就不将对方放在眼里,一屁股重新坐下,拿了块糕点放进口中。 “味道如何?”中年人坐在桌边,摸着自己的八字须,就像鉴赏古玩一样打量秦逍,似笑非笑。 秦逍漫不经心道:“还行。” 中年人微笑道:“王骑校或许不知道,就这一块点心,前后有七八道工序,其中有青梅、白糖、枣泥、蜂蜜、桂花等十几种作料,能吃上这种糕点的人,凤毛麟角。” 秦逍一怔,看了手中糕点一眼,才笑道:“那我算是有口福了。” “有些人生来富贵,想要什么有什么。有些人选对了道路,也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中年人叹道:“不过世间芸芸众生,大都是蛇虫鼠蚁一般的东西,出生到死,根本无路可选。”看着秦逍问道:“你可知道这世间最可怜的是什么人?” 秦逍放下手中糕点,他又岂能听不出对方话中有话,问道:“请赐教!” “做可怜的人,就是有机会做出选择,却偏偏选错了,非但丢了到手的荣华富贵,甚至万劫不复。”中年人叹道:“这才是最可怜的人。” 秦逍不动声色,问道:“敢问阁下到底是何人?” “我姓孟!”中年人微笑道:“大家都叫我孟舅爷,你也可以这样叫!” 第一二八章 把柄 秦逍脸色微变,想不到这中年人竟然会是孟舅爷。 他当然很清楚,孟舅爷虽然不姓宇文,却是当下宇文世家的实权人物,与琼夫人联手,力挺少公子宇文承陵。 也正是因为有孟舅爷和琼夫人的支持,少公子才在这场兄弟之争中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他多次听过孟舅爷之名,知道孟舅爷掌控着马场和宇文家的财政,不过此人到底什么模样,却是从未见过。 这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秦逍当然想不到孟舅爷会在粮仓出现,而且还会跑过来和自己说话。 秦逍立时露出笑容,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孟舅爷,失礼失礼,舅爷千万别见怪。” 好歹也是在甲字监历练过,这点小场面,秦逍应对自如。 “不怪。”孟舅爷含笑道:“王骑校这次剿匪有功,不知道大公子有什么赏赐?” 秦逍挠挠头,笑道:“也没立什么大功,舅爷过奖了。大公子安排小子在白虎营当差,有口饭吃,就已经是恩德如山,哪里还敢有其他奢求。” “那可不对。”孟舅爷摸着八字须道:“据我所知,王骑校入营的时候,似乎是被分到了马料场,不知可有此事?”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看来这孟舅爷在背后对自己还真是调查的很详细。 “刚入营的时候,营中编制满员,所以暂时在马料场做事。”对方既然查得一清二楚,秦逍自然也就照实而言:“不过第二天就已经晋升为骑校,也算是正式成了白虎营的人。” 孟舅爷叹道:“如果不是你搬起了镇虎石,而且击败了耿绍,恐怕眼下还在马料场切料吧。” 秦逍不动声色,只是笑道:“能有一碗饭吃,就很满足了。” “我刚才说过,很多人从一出生到死,都没有可选择的道路。”孟舅爷凝视着秦逍:“行尸走肉般活一辈子。” “舅爷说过!” “不过你和他们不同。”孟舅爷道:“活在这世上,千万不要害怕被人利用,因为一个人如果没有价值,都不配为人所用。王骑校,你现在就很有价值,也因为你的价值,就有了可以选择的道路。” 秦逍故作听不懂道:“舅爷,你说的话,小子听得不大明白,不知.....!” “老侯爷年事已高,迟早要有人接下他留下来的担子。”孟舅爷很直白道:“能有资格接下担子的,就只有两位公子,这个你应该已经知道。” 秦逍听孟舅爷这般直白,心下反倒吃惊。 他其实最不愿意卷入到宇文家的兄弟之争,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孟舅爷这样直接和自己说话,那就是逼着自己牵涉其中。 “其实谁都知道,大公子已经没有可能继承家业。”孟舅爷直视秦逍:“我知道大公子待你或许有些小恩小惠,不过你若真想要个远大的前程,我觉得你还要再想想。” 秦逍当然听得出孟舅爷的意思。 无法是让自己改换门庭,投靠宇文承陵那边? 只是在宇文家手握重权的孟舅爷,竟然在半夜亲自来拉拢自己一个骑校,着实让秦逍大感诧异,从身份上来说,孟舅爷还真算得上是礼贤下士了。 “孟舅爷,你是不是想让我做什么?”秦逍小心翼翼问道:“如果小子力所能及,会尽力去办。” 孟舅爷看着秦逍,似笑非笑,忽然伸手到袖中,取出了一张卷轴,递给秦逍道:“王骑校,你先看看。” 秦逍有些奇怪,还是双手接过,展开来看,只瞧了一眼,立时赫然色变,退后两步,一只手已经摸到腰间佩刀刀柄,盯住孟舅爷,眸中显出冷厉杀意。 “还是太年轻。”孟舅爷轻叹道:“本来我只是有几分怀疑,可是你这样的反应,就让我完全确定了。” 秦逍打开卷轴之后,看的异常清楚,那正是一副通缉令。 通缉令上的人像,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画像边上,甚至将自己的身份和罪责详细写明。 孟舅爷突然拿出这样一幅通缉令来,秦逍自然以为他已经布下了埋伏,第一时间便是想着拿住孟舅爷,只要将孟舅爷控制在手,就算附近埋伏了其他人,自己也可以将孟舅爷当做人质脱身。 他从甄郡跑到宇文郡,甚至跟在宇文承朝身边,到最后躲在白虎营,就是为了躲避追拿,隐藏行迹。 几个月过去,他本以为风声渐小,自己的处境也安全不少,却不料孟舅爷竟然会拿出通缉令。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却并没有感觉到四周有埋伏,孟舅爷看起来也是从容淡定得很,摸着自己的小八字须道:“不用担心,没有人埋伏,这里只有你和我。” 秦逍微微一笑,道:“舅爷,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小子怎么觉得上面的人和我有几分相似?” “几个月前,甄郡那边就有人过来,送了通缉令。”孟舅爷含笑道:“不过那道通缉令很简单,上面的画像也很模糊,甄侯府的意思,是让我们这边也留意画像上的人,对了,通缉的人叫做秦逍,是龟城都尉府的一名狱卒,杀了甄侯府的幕僚,甄侯府的甄少公子也差点死在他的刀下。” 秦逍“哦”了一声。 “西陵三大世家,毕竟都是有些交情的,这边拿到通缉令后,也就让人依葫芦画瓢,画了十几份通缉令,贴在城中一些人多的地方,只是没有什么人在意。”孟舅爷缓缓道:“上个月,甄郡那边又派人送来这副通缉令,肖像比之前那份更详细,我丢在书房,也没当回事。”看着秦逍笑道:“其实这事儿,我不当回事,也就没人当回事。” 秦逍心下暗骂,明白了这家伙今夜为何突然找上自己。 毫无疑问,自己最近出了风头,而且和宇文承朝太接近,自然就引起了孟舅爷这边的注意。 一旦引起孟舅爷的注意,此人势必会对自己暗中调查,他手里有通缉令,虽说两人之前没有见过面,但宇文承陵却见过自己,如果宇文承陵也见过这副通缉令的肖像,立刻就能将自己和通缉令上的人联系在一起。 孟舅爷没有轻举妄动,自然就是希望以此为把柄,用意威胁自己。 “王骑校.....不,我应该称呼你为秦骑校。”孟舅爷笑道:“你说如果大公子知道你是甄郡的通缉犯,他会作何感想?如果甄侯府的知道你躲藏在宇文郡的白虎营,你觉得他们又会如何做?” 秦逍微皱眉头,却忽然走上前,一屁股坐下,看着孟舅爷道:“孟舅爷,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直言。既然握住了我的把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当然,你要真的想告诉别人,咱们现在也就不会坐在这里说话了。” “年少英雄,行事干脆,正是我喜欢的。”孟舅爷笑道:“你觉得我应该要你做什么?” 秦逍伸手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口中。 既然事情已经放到台面上,秦逍反倒不再躲躲闪闪。 孟舅爷明知自己是所谓的通缉犯,没有将自己抓起来送给甄侯府,反倒私下和自己说话,那就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诚如孟舅爷所言,一个人一旦有了可以被利用的价值,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证明自己有筹码可以和比人谈判。 “让我背弃大公子,投靠少公子?”秦逍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骑校,在白虎营也都立足未稳,只怕对你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孟舅爷,你要是要求太高,我只怕做不到。” 孟舅爷摇头道:“你放心,我对你的要求很简单。” “说来听听。”秦逍笑道。 孟舅爷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今晚我和你见面,不会被人知道,大公子也绝不可能知道。所以出了粮仓,你一如既往两,依然是大公子器重的王逍。大公子所信任的人不多,只有手底下寥寥数人,不过自今而后,你应该也算是他的心腹了。” “大公子智慧过人,不会那样轻信于人。”秦逍道:“你说他对我器重,那倒有可能,说对我很信任,将我当做心腹,那倒未必。” 孟舅爷哈哈一笑,才道:“他会很倚重你,因为你可以在白虎营立足。白虎营一直由老侯爷直接掌控,袁尚羽对老侯爷十分忠诚,实际上这位袁统领十分狡猾,两位公子之争,他不会卷入其中,等到有朝一日谁胜出,他才会选择立场。大公子希望利用你在白虎营形成力量,所以你对他而言,就是钉入白虎营的钉子,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在白虎营扩大力量。” “孟舅爷,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要让我做什么。”秦逍看着孟舅爷道:“是否让我在白虎营为少公子拉拢人脉?” “如果你这样做,少公子自然会对你十分感激,日后你也一定前程万里。”孟舅爷笑道:“不过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跟在大公子身边,取信于他,以后但凡他有什么不利于少公子的计划,又或者说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动作,你私下告诉我,这就是你要做的事情。” 秦逍一怔,苦笑道:“原来你要我做内奸!” 第一二九章 虚与委蛇 孟舅爷笑道:“我更愿意称呼为卧底。”淡淡道:“宫廷豪门,大宅深院,历来都不缺耳目,其实这谈不上对和错。” 秦逍看着孟舅爷,苦笑道:“大公子机敏过人,我若是发现我做卧底,必然不会饶过我。” “他没你想的那么聪明。”孟舅爷怪异一笑:“不必将他看的无所不能。” 秦逍面不改色,但心下一凛。 孟舅爷那一闪而过的怪异一笑,让秦逍隐隐感觉一丝不安,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那一笑连上他说的话,却让秦逍感觉颇有深意。 “你很快就会明白,少公子比宇文承朝还要慷慨。”孟舅爷道:“你如果能够真心实意为我们办事,荣华富贵我可以先向你保证,而且我还可以肯定,少公子给你的东西,宇文承朝很多都给不了。” 秦逍沉默了片刻,才无奈道:“舅爷,是否从今以后,我就变成了你的傀儡?” 孟舅爷笑道:“你不必担心。以两年为限,只要这两年你效忠少公子,两年之后,何去何从就由你自己选择。你要留下,少公子自然欢喜,也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好前程。如果你要走,我们也会给你一笔重金,至少这辈子你花不完。”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只怕银子花不完,人却没了。 他心里很清楚,所谓的两年之约,只是孟舅爷抛出的诱饵,无非是让自己在这两年里乖乖听命,至若两年后如何安排,恐怕孟舅爷自己也没有想清楚。 “舅爷不怕我中途逃走?”秦逍终于问道。 “我觉得秦骑校是个很聪明的人。”孟舅爷道:“这样说吧,你若逃离,整个西陵都会继续通缉你,目下只有甄家在找你,如果到时候三大世家联手,秦骑校觉得还能在西陵安然无恙?就算找不到你,你也只能东躲西藏,永无见天日的时候。” 秦逍无奈道:“如果三大世家都在通缉我,我确实插翅难飞。” “可是你若老实听话,我还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情。”孟舅爷道:“等到少公子继承爵位,你就是少公子手下的功臣,甄家到时候就算还要追究你的罪责,少公子完全可以替你化解此事。” 秦逍故作惊喜道:“当真?” “你应该相信,宇文家有这个实力。”孟舅爷笑道:“宇文氏是西陵第一世家,到时候你成了宇文家的家臣,甄家怎敢与你为难?” 秦逍心下暗骂,宇文家怎可能为了自己与甄家撕破脸,宇文承陵若果继承了爵位,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将自己押送给甄侯府,以此来加强两大门阀之间的关系。 宇文承朝如果真的垮台,那么自己对宇文承陵的利用价值就会大大减低。 秦逍并不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身手让孟舅爷看上。 江湖上高手众多,宇文家有的是银子,要雇佣江湖豪客卖命,许多人都会趋之若鹜,比自己伸手好的大有人在。 孟舅爷看上自己,说到底,就是因为自己得到了宇文承朝的器重,可以接近宇文承朝。 虽说宇文承朝已经从侯府搬出去,但孟舅爷这伙人对他必然还是异常的忌惮,否则也不会多次算计。 如今让自己成为宇文承朝身边的卧底,在以后的争斗中,知己知彼,自然是更有把握。 秦逍心下冷笑,但面上却满是欣喜之色,起身拱手道:“谢过孟舅爷,若当真如此,小子万死莫辞。” 孟舅爷知道秦逍不简单,但说到底,眼前这年轻人还不到二十岁,或许有些能耐,但却不至于能够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天衣无缝,看到秦逍眉宇间满是欢喜之色,起身拍了拍秦逍肩头,道:“你选对了路,前途无量。” “舅爷,我在大公子身边卧底,你可....你可千万要保密,万不能走漏一丝风声。”秦逍担忧道:“要是被大公子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你放心,你的身份不但不会泄露,若有需要,我们还能帮你掩饰。”孟舅爷含笑道:“你在这里不宜多留,时间太长,惹人怀疑,你先去吧。以后我会派人与你暗中联系,你多留意大公子。他身边人手不多,若真的有什么大动作,定会让你一起行动,你要及时将那边的情况报上来。” 秦逍拱手道:“自当遵命。” 孟舅爷满意地笑了笑,单手背负身后,缓步出门去。 秦逍见他离开,脸色才沉下来。 今夜如果直接拒绝孟舅爷的要求,甚至与他翻脸,那是蠢到极点的人才做的事情。 孟舅爷对自己有所求,只要假装与他合作,至少当下他绝不会对自己下手。 拿起手中的那份通缉令,秦逍脸色更是凝重。 甄家上个月才将这道通缉令送过来,也就是说,甄侯府一直没有放弃捉拿自己。 这上面的画像,已经和自己颇为相似,自然是后来找了熟识自己的人,对自己的相貌做了更准确的描述。 车队的粮食已经卸货,而且做了交接,车队的车夫本就是宇文家派去的人,剩下的则是护卫车队的骑兵,都是白虎营的人。 秦逍本来想着和白虎营的骑兵直接回营,但又想自己入城,离开之时也不去和宇文承朝打声招呼,终不妥当,吩咐骑兵先行回营,自己则是往大公子的住宅过去。 “王骑校,王骑校。”秦逍等骑兵们离开,正准备骑马去宇文大宅,却见陈芝泰又从旁边冒出来。 秦逍有些无语,问道:“怎么了?” “我怎么办?”陈芝泰挠头道:“当兵的都走了,赶车的也走了,没有人理我。” 秦逍心想你一个山贼,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换做别人只怕早跑了,就这家伙没心没肺,竟然还留下来啰嗦。 “怎么了?”见秦逍看着自己不说话,陈芝泰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有东西?” 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先跟我走吧。”暗想带他去宇文大宅,若是宇文承朝在宅子里,直接将那一百两赏银给了陈芝泰,以后他要往哪里去,和自己就没有什么关系。 陈芝泰咧嘴笑道:“我就知道王骑校宅心仁厚,这世上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秦逍也不理他,策马便行。 “王骑校,等等我。”陈芝泰立刻撒开腿追着跑。 秦逍自然不会放马飞奔,掌握速度,让陈芝泰始终能看得见自己,到了宇文大宅,秦逍翻身下马,陈芝泰却已经一屁股坐在门前,上气不接下气,想要说话,一时间也说不出来。 “咦,王兄弟,你来了?”守在门前的正是与秦逍熟识的费凉,迎上前来。 “费大哥,一向可好?”秦逍笑着拱手道:“大公子可回来了?” “大公子还没回来,不过胖鱼大哥倒是回来了,你要不要进去坐坐?”费凉讨好道:“听说王兄弟在白虎营风生水起,真是可喜可贺,其实我第一天见到你,就觉得你非池中之物,必然会一飞冲天,我看人一向很准.....!” “别拍马屁了。”陈芝泰终于顺过气来:“老子最讨厌拍马屁的人,这些话说出来,你自己脸不脸红?” 费凉根本没注意坐在台阶上的陈芝泰,听他声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瞧见他腰间还挂着两把斧子,立刻拔刀在手,喝问道:“什么人?竟敢带刀出现在这里?” “我是王骑校的心腹。”陈芝泰毫不犹豫道:“你真是好大胆子,竟敢这样和王骑校的心腹说话,还想不想活了?” 费凉一怔,他虽然瞧不上陈芝泰,但秦逍的面子可不敢不给。 秦逍心下叹气,这陈芝泰没皮没脸,什么话都敢说,他抬手拍拍费凉肩头,笑道:“不用理他,让他坐在这里歇歇。我进去看看胖鱼大哥。”也不废话,立下陈芝泰在门外坐了,进了府中,还没进大厅,庞昱胖鱼和赵毅已经从屋里迎上来,胖鱼笑道:“王兄弟,交接如何?” “很顺利,这是交接的单子。”秦逍取了粮仓给自己的交接清单,递给胖鱼:“在那边喝了杯茶,所以过来晚了些。” “大公子还没回来,要不咱们先弄点酒菜填填肚子?”胖鱼笑道:“清单还是你自己交给大公子,不管怎么说,这次你立下了大功劳,等大公子回来,定要他好好赏你。” 赵毅也笑道:“王兄弟,你这次可真是威风,只恨我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否则能够亲眼目睹你的神威。” 宇文承朝带人去攻打鸡公峡之前,令赵毅带人将粮队护送回城,是以错过了上山的机会,这也让他颇有些遗憾。 “哪有什么威风,只是死里求生而已。”秦逍笑道:“两位大哥,千万别再提什么神威,若再这样说,我以后可没脸见你们。” “王兄弟脸皮薄,上次咱们就见识过。”赵毅苦笑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赵大哥请讲!” “那天晚上的西域舞姬,你真的没动心?”赵毅狐疑道:“天下所有男人都忍不住的事情,为什么你偏偏忍住?” 秦逍一怔,知道他说的是哈尼孜,立时尴尬无比,心想那天晚上定是老子此生最后悔的时刻之一,却还是淡定自若道:“其实也不是不动心,只是我年纪还轻,胆子太小。” “胆子小?”赵毅苦笑道:“我一直觉得你的胆子比虎豹还大。你可知道,那天晚上,我好不容易攒的银子全都输光,都便宜了这死胖子。” 胖鱼嘿嘿一笑,正在此时,却听得脚步声响,三人抬头瞧过去,只见宇文承朝和大鹏二人正匆匆过来。 “大公子!”三人立刻迎上前去。 宇文承朝看到三人,依然没露出笑容,吩咐道:“赵毅,你去账房取一百两银子,赏给门口的那位三当家。”径自走进大厅,伸手拿茶杯,里面没有茶,胖鱼忙给他倒上。 秦逍见宇文承朝脸色很不好看,便是大鹏也神色凝重,心知事情不对劲。 “大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胖鱼小心问道。 宇文承朝一口饮尽杯中茶,看了看胖鱼和秦逍,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丁子修的事情还没查明白,兀陀那边出大事了。” 第一三零章 唐人市 秦逍和胖鱼对视一眼,都知道能让宇文承朝脸色如此难看,那么出的事情一定不小。 宇文承朝一杯茶饮尽,不等胖鱼倒茶,自己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上,向大鹏道:“大鹏,你和他们说说情况。”抬手道:“都坐下说话吧。” 几人都围着桌子坐下,大鹏这才道:“唐人市被一把火给烧了,枫叶楼白大掌柜被抓了起来,现在那边情况一团糟,有人接二连三跑了回来,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还没有完全摸清楚。” 胖鱼等人都是色变,秦逍却有些疑惑。 “是被兀陀人抓了起来?”胖鱼皱眉问道。 大鹏点头道:“据说是兀陀白狼王亲自下令,而且还是白狼王麾下的白狼骑放的火。” 宇文承朝连喝了两杯茶,这才缓过来,见秦逍一脸迷糊,明白过来,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兀陀虽然以兀陀汗王为尊,但却分为八部,白狼王便是八部之一,以白狼为图腾。” “白狼部我也听说过。”秦逍道:“我听说兀陀汗国虽然以兀陀人为主,但汗国之内却不只是兀陀人。” “兀陀早年只是西域诸国的其中一支。”胖鱼道:“据传兀陀人和漠西草原的图荪人有亲缘关系,最早的时候,兀陀人也在漠西放牧为生。后来因为部族争杀,再加上漠西草原连续出现天灾,一些小部族向西迁,这其中以八个小部族为主,八族之中,又以兀陀部人多势众,这些人迁居西域之后,难免要争夺地盘。若是各自为战,一盘散沙,这些部族早就被西域诸国给吞掉,所以他们当时倒也是团结一心,以兀陀部为尊,从那以后,这支西迁的图荪人就被称为兀陀八部,硬是在西域艰难地生存了下来。” 秦逍心想胖鱼倒是胸有点墨,知道的不少。 “兀陀八部在昆仑关外占了一小片土地,一开始也只是仅能生存。”胖鱼缓缓道:“不过他们能骑善射,骁勇善战,站稳脚跟之后,就开始四处扩张,被他们吞并的西域部族,无论人口还是土地,都由兀陀八部瓜分,土地成为八部诸王的私产,俘虏也就成为他们的奴隶。西域诸国心思各异,一开始都没太在意小小的兀陀人,等发现兀陀人已经壮大成为威胁的时候,诸国非但没有联合在一起打击,反而争先恐后与兀陀结盟,说什么要成为兄弟之国。” 宇文承朝冷笑道:“正是西域诸国的纵容,才让兀陀人壮大至今。” “本来兀陀人还担心西域诸国联手对付他们,野心还有所收敛,待看清楚那些小国只是绵羊后,兀陀人立刻露出獠牙。”胖鱼叹道:“短短十几年时间,兀陀人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都扩大了几十倍,成为西域第一强国,开国汗王称汗之后,与我大唐倒是关系和睦,遣使朝拜,甘愿称臣,双方的贸易也是蒸蒸日上,繁荣一时,那时候的西陵,日夜商队络绎不绝,可比现如今还要热闹得多。” “那位开国汗王才是老奸巨猾。”宇文承朝淡淡道:“向大唐称臣,不但不会受到大唐的打压,反倒是借此机会与我大唐贸易不绝,发展实力。那些年兀陀汗国在东边与我们和睦相处,在西边可没有闲下来,攻城略地,早知道那是条会咬人的狗,当年大唐就该与西域诸国联手,东西夹击,将兀陀人彻底铲除。” 胖鱼道:“大公子所言甚是,只可惜当时朝中没有人会想到兀陀汗国会是后来的心腹大患。”摆手道:“扯远了,扯远了。兀陀汗国立国的时候,我们与他们的贸易已经十分频繁,那时候的兀陀汗国还没有如今这样庞大的疆域,现如今白狼王的地盘,便是当年兀陀汗王所在之地,为了显示与大唐的和睦关系,那位老汗王征集工匠民夫,专门在贸易商市建造了一条街,按照我大唐的建筑风格,雕梁画栋,那就是唐人市了。” “原来如此。”对于这段往事,秦逍还真是不大清楚。 不管当年那位老汗王是为了什么目的,至少在两国的历史上,还真是有一段蜜月期。 “二代汗王上位后,立刻将目光对准了西陵。”胖鱼道:“兀陀之乱,生灵涂炭,两边的贸易自然中断,兀陀人退回关外后,昆仑关就被彻底封锁,多年时间,两边贸易完全没了来往。”微顿了顿,才继续道:“与他们中断贸易,双方自然都有损失,特别是西陵,受到的损失极大,而兀陀人受到的影响比西陵还要严重许多。所以那之后多年,兀陀汗王几次派人进京向圣人朝拜,希望开通商路,恢复贸易。” “那位汗王的脸皮倒是厚的很。”秦逍淡淡道:“抢不了,厚着脸皮再继续求情做生意。” 宇文承朝也是淡然道:“本就是蛮夷,一心求利,至于什么脸面,他们也不是很在乎。” “大唐天朝上国,圣人宅心仁厚,兀陀汗王一再请求,圣人又念及西陵苍生,终是下旨打开了昆仑关,恢复贸易往来。”胖鱼道:“如此一来,双方开始走动,许多商贾也开始前往西域诸国贸易,不过兀陀人经过当年那一战,再加上封锁昆仑关多年,损失惨重,也希望通过贸易恢复元气。白狼王恢复了贸易市集,当年的唐人市,重新热闹起来。” “枫叶楼的那位白掌柜,又是何方神圣?”秦逍问道。 “那是我们的人。”宇文承朝很直接道:“宇文家在唐人市开设了枫叶楼,白大掌柜是我们宇文家的家臣,也是父亲手底下得力的干将之一,在兀陀那边已经四五年了。” 胖鱼见秦逍还有些疑惑,解释道:“枫叶楼是一家酒楼客栈,许多到兀陀经商的商贾不习惯兀陀人的食宿,就会入住枫叶楼,那是唐人市最大的酒楼。” “大公子,唐人市既然在白狼王的地盘上,那里贸易兴隆,是重要的贸易市场,对白狼王定然是大有益处。”秦逍疑惑道:“按道理来说,他保护还来不及,怎么会派人放火烧了唐人市?白掌柜只是酒楼的掌柜,他们抓走白掌柜又是为了什么?” “最奇怪的事情就在这里。”宇文承朝神色凝重,道:“关外最大的贸易场就在白狼王的封地,了解兀陀汗国的人都知道,兀陀八部之中,白狼部族就是因为双方贸易的缘故,实力日益增强,白狼王在也就成了汗国内仅次于兀陀汗王的实权人物。唐人市的存在,让白狼王紧靠收取赋税,就足以傲视其他各部族,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唐人市就是白狼王手中的聚宝盆。”脸色更是严峻:“我实在想不明白,放火焚烧唐人市,对他来说就是砸掉自己的聚宝盆,无论如何也是说不通的。” “大公子说的是。”赵毅终于道:“这世上有谁和银子过不去?唐人市一烧,商人们都吓得不敢做买卖,损失的只能是白狼王自己,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明白。” “大公子,除了白掌柜,还有什么人被抓?”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枫叶楼有多少人,是否都被抓起来?” 宇文承朝道:“前天就有人回来,禀报父亲,唐人是被烧,但具体的消息没有说明白。昨天下午,我们在对付丁子修的时候,又有人从关外跑了回来,狼狈不堪,说是白大掌柜在唐人市被烧之前,就已经被白狼王的白狼骑兵带走。按他的说法,白大掌柜前脚被带走,上百名白狼骑兵便在唐人市纵火,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许多商铺的货物根本来不及转移,大火烧起来,人们仓惶逃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清楚。” “只抓走了白掌柜?”秦逍皱眉问道。 “除了白掌柜,好像还有几个人也被抓,不过不是枫叶楼的人。”宇文承朝想了想,“对了,他还看到一家药铺的掌柜也被抓走,不过药铺与我们宇文家没有关系....!” “所以这一次白狼王倒也不一定只是冲着枫叶楼去。”秦逍道:“大公子,白狼王可知道枫叶楼与宇文家有关系?” “应该知道。”宇文承朝道:“白掌柜在宇文家多年,很多人都很熟悉他。他奉了父亲之命,前往唐人市打理枫叶楼,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还是有不少人知道。”顿了顿,才道:“其实在唐人市那边,商贾云集,除了咱们西陵的商贾,还有从关内过来的商人,西域诸国的商人也都在那边贸易,人一多,难免会发生一些冲突,正因为西陵的商贾都知道枫叶楼白掌柜是我们宇文家的人,所以遇到什么难处,都会找白掌柜处理,白掌柜也就成了西陵商贾们在唐人市实际上的领头人。” 秦逍点头道:“我明白了。这次出事,未必和白掌柜有关,但可能与西陵商贾有关,或者说与大唐商贾有关,白狼王觉得白掌柜是大唐商贾之首,所以才将白掌柜也抓了去。”微皱眉头:“不惜烧毁自己的聚宝盆,还将白掌柜也抓了,大公子,看来这次出的事情还真不小。” --------------------------------------------------------- ps:眼睛结膜炎严重,一直流眼泪,看屏幕就刺疼,所以是让老婆帮忙打字,速度有点慢,对不住了。已经用药,应该不会太长时间恢复,欠下的章节会补。 第一三一章 商贸行 宇文承朝道:“事情自然不会小,不过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哦?”赵毅忙问道:“大公子,难道.....?” “如果白狼王不留余地,就不会只是让人烧了唐人市。”宇文承朝道:“听回来的人所报,兀陀骑兵虽然纵火,却并没有杀人。白掌柜也只是被兀陀兵抓走,并没有伤到性命。” 胖鱼立刻道:“大公子,如此看来,白狼王虽然盛怒,却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至少还给了回旋的机会。” 宇文承朝道:“唐人市是贸易场,东来西往的商贾给白狼王带去那么大的利益,他火烧贸易场,如果换做是你们,要什么缘故才会这样?” “贸易场可以给白狼部族带来巨大的利益,就算不是为了个人,为了整个部族,再大的事情,我也会忍下来。”胖鱼叹道:“这一把火烧下去,不只是烧了唐人市,也烧了那些商人的心,以后谁还敢继续在那边贸易?” “死胖子这次说的没错。”赵毅立刻表示赞同:“换做是我,除非唐人市的人和我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否则我干嘛去找他们麻烦?” “唐人市是做生意的,谁会去得罪白狼王?”大鹏皱眉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几乎没有可能发生。而且据我所知,白狼王的王帐距离唐人市有一两天的路途,又怎会发生直接冲突?” 秦逍想了想,终于道:“大公子,白狼王那样做,有没有可能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宇文承朝看着秦逍:“怎么讲?” “我对唐人市不是很了解。”秦逍道:“不过听你们这样说,唐人市对白狼部族太重要,白狼王便是再愚蠢,也不会自断胳膊。他既然这样做,必有缘故,甚至是不得不这样做,也就是说,比起唐人市带去的利益,他如果不这样做,会给白狼部族带来更大的麻烦。”顿了顿,才继续道:“虽然这样做了,但他并没有做绝,只放火不杀人,留有回旋的余地。” 宇文承朝点头道:“父亲的意思,白狼王只抓人,而且抓了白掌柜,那意思很可能是让宇文家派人去处理这件事情。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但白狼王留下的回旋余地,应该就是给宇文家留下的,他知道白掌柜是宇文家的人,故意抓走白掌柜,就是希望宇文家派人去解释清楚,如果能够妥善解决此事,对双方都有好处。” “要派人去兀陀?”胖鱼脸色一紧:“大公子,老侯爷准备派谁去?” “我!”宇文承朝淡淡道:“事关重大,如果只是随意派一个人前往,白狼王可能会觉得我们宇文家根本不将这当回事,甚至因此而激怒白狼王,事情反倒不好收拾了。我是宇文家嫡长子,由我亲自前往,至少会让白狼王觉得我们重视他。” 赵毅脸色也凝重起来,道:“孟舅爷不是一直掌理账务吗?唐人市属于贸易,与账务有关,这次为何不让孟舅爷过去解决?” “现在说这些根本没有用。”宇文承朝道:“而且孟舅爷只是宇文家的亲眷,就算父亲对他很器重,但在兀陀人眼中,他根本不是宇文家的人。” 胖鱼叹道:“如果不去管其他,这次前往兀陀解决唐人市的纠纷,也只有大公子最合适了。无论身份还是能力,宇文家找不出比大公子更合适的人。”又问道:“大公子,老侯爷可说过什么时候动身?” “父亲让再等上两天,看看是否还有人回来禀报详细的情况。”宇文承朝道:“如果两天内没有其他消息,那么两天后就要动身。” “这么急?”赵毅吃惊道。 “白掌柜在兀陀人的牢里只怕更急。”宇文承朝道:“父亲的意思,兀陀八部之中,白狼部族的白狼王一直属于主和派,并不希望兀陀与大唐刀兵相见,在他的地盘上,对来往的商贾还算比较保护,出关的唐人也比较安全。” “如果其他部族像他一样可以坐着拿银子,也不会对大唐有敌意。”赵毅道:“如果我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用不了七八天,应该就能赶到唐人市了。” 宇文承朝摇头道:“不能这样直接过去。” “大公子是担心成为目标?”胖鱼问道。 宇文承朝道:“王逍刚才说过的话,你们可别忘记,白狼王放火抓人,很可能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迫于无奈。你们想想,有又谁能够让白狼王迫于无奈自断臂膀?” “兀陀汗国境内,也只有兀陀汗王有这个能耐了。”胖鱼道:“可是兀陀汗王为什么要与唐人市为难?” “什么情况,咱们还不清楚,所以咱们才不能堂而皇之地直接与白狼王交涉。”宇文承朝若有所思:“也许白狼王那边,也不愿意我们直接找到他。” 胖鱼明白过来,道:“大公子是想先掩饰身份,过去摸摸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机会再与白狼王接触?” “刚好我知道,窦家和田家这几日似乎准备出发前往关外。”宇文承朝道:“他们是要打着隆和商队的旗子出关,准备了一两个月了。” 赵毅反应过来:“大公子,你是说咱们跟隆和商队一起出关?” “兀陀人对关内的人一直存有戒心。”宇文承朝道:“要是咱们几个骑马佩刀出关,立时就要被兀陀人盯上,想摆脱他们都不容易。唯有商队出关,兀陀人才会放松一些,而且我们混在商队里面,也不会显眼。” 胖鱼皱眉道:“大公子,唐人市被烧,应该不只是我们得到消息,窦家他们也应该知道那边发生变故。我是担心得到那边的消息之后,隆和商队出关就会推迟甚至作罢。” “这事儿交给你去办。”宇文承朝道:“天亮之后,你直接去找隆和商贸行,告诉他说,这次田窦两家必须出关,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们要是不答应,以后就不用出关做买卖了。”语气十分强硬。 赵毅看出秦逍对此不熟悉,凑近解释道:“商贾要出关,必须要由贸易行来组织,贸易行会安排护卫以及路线,保证商贾的货物能够顺利出手,不过货物的利润,要收取两成。” 秦逍心想如果负责保护安全以及打通一路上的关卡,收取两成利润其实也还算合理。 秦逍对于商贸里面的门道不是很清楚,但多少也知道一些。 西陵门阀的收益,除了对百姓盘收的赋税,最重要的一项其实就是贸易。 西陵一直都是东西往来商贾的贸易重地,兀陀人还没有兴盛之前,中原就已经和西域有了商贸联系,在大唐立国之前的上百年间,就有许多商队冒着艰辛前往西域,由此打通了西陵商道,西域商贾也学着唐人,往东边进入西陵境内,东来西往的商贾们让西陵一度繁华无比。 不过兀陀之乱之后的多年,商道中断,兀陀汗王主动请求恢复贸易,西陵门阀也极力促成此事。 商道恢复之后,因为马匪的存在,也一度影响商路的畅通,西陵门阀打击马匪后,开始在商贸上施行了各种策略,譬如要在西陵交易,两边的商贾必须经过门阀控制的商贸行,不得私下直接交易。 如果有商贾想要争取更高的利润,愿意冒险出关,那也要由西陵的贸易行来组织,挂上贸易行的旗子。 窦家和田家虽然也都是西陵豪绅,可是要出关,也依然要搭上宇文家控制的隆和贸易行。 换句话说,谁想出关挣银子,没有西陵三大门阀的允许,那是万万不成。 “是!”胖鱼点头道:“天一亮我就过去。” “还有,我们自己这边也有些货物。”宇文承朝低声道:“侯府那边会准备,但不是用来做买卖,而是用来送礼。到了兀陀那边,我们先查清楚情况,听说白狼王也是个贪财好美色的人,我们这边先给他准备礼物,找机会送出手,唐人市还能不能恢复先不管,至少要将白掌柜的安然无恙救回来。” “白掌柜若是知道老侯爷和大公子为他的事情如此操心,死亦无憾了。”赵毅叹道。 胖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放心,要是你有朝一日被兀陀人关进囚牢,大公子也不会置之不理。” “死胖子,你嘴里就吐不出象牙。”赵毅骂道:“这次出关,你第一个就被兀陀人.....!”说到一半,心知这样的话就算是开玩笑说出来,那也是兆头不好,后面的话生生咽回去。 “咱们会扮作商队的护卫随行。”宇文承朝道:“每年出关的商队有上百支,每支队伍都有护卫随行,所以我们出关,就不会引人注意。” “大公子原来都想好了。”胖鱼道:“未雨绸缪,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宇文承朝摇头道:“倒也不是我都想好了,是刘副统领向父亲进言,做了安排。” “刘副统领?”胖鱼一怔:“刘文轩?” 秦逍一听刘文轩名字,便想到那日黄昏时候诡异的一幕,后背发麻。 不知为何,自从知道白虎营不少人莫名其妙失踪与刘文轩有关系之后,秦逍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身上不舒服。 “父亲的意思,让他此番也一同前往。”宇文承朝道:“刘副统领深得父亲信任,行事谨慎稳重,而且智谋过人,唐人市事发真相,我们到现在都一无所知,此行究竟会遇到什么,我们更是不知道,有刘文轩跟着一起,遇到困境,更有把握应对。” 第一三二章 坦诚 秦逍听说刘文轩要跟着一同出关,心下庆幸,暗想幸好老子进了白虎营,没有跟在宇文承朝身边,否则这次说不定也要跟着一起前往兀陀。 “这次出关,人手不能太少。”宇文承朝道:“只有咱们几人不够。”向秦逍道:“王逍,你去白虎营挑选几名精锐之士,回头跟着咱们一起扮作护卫出关。” 秦逍心下隐隐觉得不妙,问道:“大公子,要几个人?” “隆和贸易行也有护卫,不过本领一般,我也信不过。”宇文承朝若有所思:“挑上十来个人吧。” “袁统领会不会同意?”秦逍问道:“我是担心无权在白虎营调兵。” “今晚在侯府议事的时候,袁尚羽在场。”宇文承朝道:“我当时就向父亲说过,要从白虎营调些人,父亲当着袁尚羽的面已经答应,所以你尽管挑人,他不会拦阻。” “大公子,我是否.....也跟你们一起去?”秦逍终于问道,虽然他觉得自己这是明知故问,还是确定一下。 宇文承朝一怔,有些意外:“你不想去?” “不是。”秦逍笑道:“能跟着大公子一起出关见见世面,正是我所求。”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没有说话,向几人道:“天快亮了,你们抓紧时间先歇息一会儿,出关在即,咱们这边还是要好好准备一下。”等几人起身要离开,宇文承朝才向秦逍道:“王逍,你等一下!” 胖鱼等人知道宇文承朝有事要和秦逍说,都是拱手退下。 “你似乎不大愿意出关。”宇文承朝等几人离开,这才看着秦逍:“如果实在不愿意,你就留下,不要为难。” 秦逍确定胖鱼等人离开,犹豫一下,才道:“大公子,有件事情,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要隐瞒你。” “哦?”宇文承朝倒了两杯茶,推给秦逍一杯:“你说。” “大公子可知道,今晚我去粮库的时候见到了谁?” “谁?” “孟舅爷。”秦逍看着宇文承朝道:“孟舅爷似乎猜到我会去粮库,在那里等着我。” 宇文承朝眉头一紧,问道:“他在粮库?”冷哼一声,道:“难怪今晚在侯府没有见到他的影子。”狐疑道:“他找你做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递了过去,宇文承朝有些奇怪,伸手接过,展开来,在灯火下仔细看了看,随即抬头看了看秦逍,脸色微变。 秦逍此时却还是很淡定,端坐不动,只是看着宇文承朝。 “这是真的?”宇文承朝虽然变色,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秦逍点点头:“这道通缉令,是从甄郡送过来。” 宇文承朝凝视着秦逍,片刻之后,忽然笑起来,秦逍有些诧异,宇文承朝已经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甄郡那边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听说甄煜江被一名狱卒行刺,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容貌俱毁,那时候我就惊讶,一个小小的狱卒,怎么会有这样的滔天胆量。”看着秦逍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以王.....不,以秦兄弟的胆魄,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事。” 秦逍道:“之前隐瞒身份,大公子应该可以体谅了。” “我明白。”宇文承朝含笑道:“甄煜江是门阀子弟,我也出身宇文世家,在外人的眼中,宇文家和甄家沆瀣一气,招惹了甄家,就等若是招惹了宇文家,你是不是这样想?” 秦逍点点头,苦笑道:“逃亡在外,恰好遇上了大公子,我当时也不知是福是祸。” “肯定不是祸。”宇文承朝爽朗一笑:“门阀子弟,大都是些酒囊饭袋,若是蒙受祖荫,连个屁都不是。甄煜江为人,我早有所知,而且见过他几面,自持是甄家子弟,行事狂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有一年祭祀祖山的时候,我差点动手,还是被人劝住。” “祭祀祖山?”秦逍一怔。 宇文承朝笑道:“我们都是西陵土生土长的家族,在这块土地生息了两百年,子孙繁衍,在我们心中,长岭就是我们的祖山,所以每隔三年,以西陵三大世家为首,都会派人前往长岭山下祭祀,希望山神能够保佑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平安无事。” “原来如此。”秦逍道:“大公子原来和甄煜江还有些矛盾。” “秦兄弟,不瞒你说,我这个人瞧不上那些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宇文承朝正色道:“一个家族,如果都是些昏聩无能之辈,这个家族本就不该继续存在下去。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自己干出一番事业,如此才能光宗耀祖,如果一直借着祖上的荫德吃喝玩乐,还不如死了算了。”皱起眉头眉宇间显出担忧之色,自语般道:“若门阀子弟都贪图享乐,不思进取,西陵世家迟早要遭受灭顶之灾。” 秦逍听得宇文承朝这番话,顿时对他大生好感。 “你今日能够对我如此坦诚,我很高兴。”宇文承朝拿着通缉令,放在灯火上,很快便烧起来,“这是废纸一张,你记着,只要你不承认,就算甄家的人站在你面前,也不能说你就是秦逍。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我活着,甄家的人就动不了你一根汗毛。”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从来都是言而有信,他既这样说,那就是表明他会拼力保护自己,心下感激,拱手道:“多谢大公子。” “孟舅爷拿着通缉令找你,自然是以此要挟你。”宇文承朝目光锐利:“他要你做什么?” “内奸。”秦逍没有隐瞒,很直接道:“他觉得大公子对我很器重,我也能够接近大公子,所以让我将大公子的一些计划暗中向他禀报。” 宇文承朝笑道:“我猜应该也是如此。此人奸诈无比,最喜欢的就是苟且手段。”挪动到秦逍身边,低声道:“此事不必告知任何人,连胖鱼他们都不要有丝毫的泄露,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大公子的意思是?” “很简单,就当你已经被他要挟。”宇文承朝低声道:“或许有一天,我们还真想让他知道必须知道的事情。”此时目光变得深邃起来,随即轻拍秦逍肩头:“你也先去歇歇,明早回营,挑选十名精兵跟我们一起出关。” 秦逍拱手,也不啰嗦。走到宅门前,还没出门,就听外面传过来陈芝泰的声音:“你们到江湖上打听,下山虎陈芝泰岂是浪的虚名?道上的朋友就算没有见过我,听到我的名字,也会忌惮三分。” “三哥,你这般厉害,怎么跟了丁子修那山贼?”费凉声音传来:“自己占山为王岂不更好?” “你懂个屁。”陈芝泰道:“大当家的是什么?是顶罪的,出了事情,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大当家,你们说还要不要当?你们两个记住了,以后要是上山,千万别做大当家,二当家最好也别做,三当家最舒坦。” “我们不会上山。”费凉笑道:“我们是大公子的人,又岂会落草为寇?” “说的也是。”陈芝泰叹道:“我以后也做不成了。王骑校对我很赏识,觉得我武功了得,而且智谋过人,掉书袋的话,就是有勇有谋,所以非要让我进白虎营当兵。我对王骑校也很欣赏,意气相投,成了他的心腹,以后当然不能再做贼了。” “三哥,以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记我们。”费凉道:“我第一眼看见三哥,就觉得气势逼人,有王骑校照顾,三哥日后定然是青云直上。” 陈芝泰哈哈笑道:“放心,今晚和你们两个聊得挺投缘,也算是意气相投,改天有时间咱们烧黄纸拜把子,成了义兄弟,有机会我当然会照顾提拔你们。对了,你们是想进白虎营?” “正是正是。”费凉忙不迭道:“进了白虎营,那可是威风的很,谁都不敢招惹。”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陈芝泰大言不惭:“回头我和王骑校说一声,我是他心腹,说的话他不会不听,你们准备准备,说不定过两天就要让你们去军营报到了。” 秦逍听在耳中,哭笑不得。 万没有想到自己进去才那么一会儿,陈芝泰竟然和门前的守卫打得火热,甚至已经大言不惭要安排人进白虎营。 他不知道陈芝泰接下来还要如何吹嘘,咳嗽一声,出了门,几人目光瞧过来,费凉和另一名护卫立刻站直身子,肃然起敬,陈芝泰却是厚着脸,笑道:“王骑校,事情忙完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大公子似乎已经派人将赏银给了你。”秦逍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给王骑校看马呢。”陈芝泰指了指拴在门前拴马石上的骏马:“这么晚了,又是这样好的马匹,要是有人坏了心思,趁人不备偷走,那可了不得。”很麻利地过去解开马缰绳:“王骑校,请上马!” 秦逍知道陈芝泰脸皮厚如山,就算自己出言讥讽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对方不尴尬,到时候尴尬的是自己,看了看天色,距离天亮还有些时候,翻身上马,道:“你在前面牵马,咱们慢慢走,到城门的时候,天应该就亮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陈芝泰拍拍胸口,上前牵住马缰绳,冲着费凉二人道:“先告辞了,我要送王骑校回兵营,改日咱们烧黄纸拜把子,可莫忘记了。”似乎为秦逍牵马是莫大的荣耀,甩开步子,摇晃着往前走。 第一三三章 翻云覆雨 晨曦未至,大街上一片死寂。 陈芝泰牵着马,走在街道上,马蹄踩着青石板道路,发出清脆的声音。 “陈老三,你拿了一百两赏银,在城里买间屋子绰绰有余。”秦逍看着陈芝泰魁梧的背影,终于叹道:“剩下的银子,讨一房媳妇也是足够,为何非要想着当兵?” 陈芝泰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忧伤道:“王骑校,二夫人刚死不久,她前脚刚去,我后脚就买房讨媳妇,这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啊?怎么着也要等三年后再找媳妇。” “三年后?” “父母过世,守孝三年。”陈芝泰道:“她虽然不是我父母,但我是真心喜欢她,就替她守上三年,也算对得住她了。” 秦逍忍不住道:“老三,我问你个问题,你也别介意、” “骑校有什么话尽管我,我不会隐瞒。” “你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是真的想要和那位二夫人过日子,还只是想和她睡一觉?”秦逍道:“如果只是贪图美色,就没有必要这样苦了自己。” 陈芝泰道:“一开始我就只是想睡她,后来越看越喜欢,每次看到她,我就心跳的厉害,要是见不找她,心里就不舒坦。我私下问人,他们说这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叹道:“王骑校,我以前见到女人,就只是想着将她抱上床睡一觉,从没有这样的感觉。” 秦逍“哦”了一声,想了一下,才道:“我和你说实话,白虎营现在没有编制,你想当兵也不成。你还是拿着银子,另寻出路。” “骑校,有你帮忙,我还进不去?”陈芝泰握起拳头,竖起手臂:“你看看我,身体强壮,你手下那些当兵的可都不如我。以后要是上阵杀敌,五个也抵不上我一个啊。” 秦逍心想要真是上阵杀敌,第一个跑的可能就是你。 “军规森严,我也没办法。”秦逍道:“要不你去大公子府外守着,见到大公子,求他安排你入营?” 陈芝泰转过身,停下脚步,看着秦逍道:“你说的是真的?真的不能安排我进营当兵?” “实在是无能为力。”秦逍耸耸肩:“我要有那权力,又何必和你啰嗦半天。” 陈芝泰脸色顿时不好看,将马缰绳丢开,道:“你要没那本事,早说啊,害的我给你牵了半天的马,你这人......哎,真是不仗义。” 秦逍见他瞬间变脸,倒是不以为意,笑道:“怎么,不准备给我牵马?” “你还真会做梦。”陈芝泰环抱双臂,没好气道:“我陈芝泰在江湖上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给你牵马,说出去岂不是丢死人?” “可是你刚才......!” “那是三爷心情好。”陈芝泰翻了个白眼,挥手道:“快走,没时间和你啰嗦。奶奶的,还我等了一个晚上,原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你这骑校当的也真是窝囊。” 秦逍叹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还准备帮你......!”摇摇头:“算了算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等一下。”陈芝泰见秦逍要走,立刻拦在马前:“你准备帮我什么?” “本来是想让你去兵营先做点杂事。”秦逍道:“白虎营的编制若有空缺,我再将你调进来,成为正式的战兵。不过你陈三爷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那些杂事你当然不愿意做,所以我看还是算了.....!” 陈芝泰立时笑容满面:“愿意愿意,只要能入营,我什么都愿意。王骑校,只要能当兵,以后就有机会升官发财,到时候便可以光宗耀祖。”颇有些激动:“我们陈家五代下来,没有一个做官的,小时候我爹让人给我算命,说我是将星下凡,总有一天可以成为将军,攻城略地,威名远扬,哈哈哈.....!” 秦逍实在不想打断他的美梦,却也不得不打断:“你要愿意,入营先去喂马,又或者去马料场。不过你体格健壮,也可以去铁匠铺帮忙。” “喂马?”陈芝泰的笑声戛然而止:“打铁?王骑校,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秦逍道:“我也不瞒你,是你厚着脸皮纠缠,我看你这次剿贼十分配合,给你点面子,换做别人,就算想在营中喂马都不可得。” 陈芝泰本来欣喜的表情顿时又不好看,张开手:“骑校,我这手可是拿兵器的手,你让我去喂马打铁?这....这是不是大材小用,开玩笑嘛!” “看来陈三爷志向远大,我就不掺和了。”秦逍呵呵一笑,“后会无期!”再不废话,一抖马缰绳,骏马从陈芝泰边上划过,眨眼间就没了影子。 陈芝泰看着秦逍离开,一脸郁闷,喃喃道:“算命的说我要做将军的,让我去喂马?真是岂有此理。这姓王的眼光不行,跟了他也没什么前途。”四下环顾,伸手从怀里取出钱袋子,掂了一掂,脸上露出得意笑容。 秦逍到城门时,天色微亮,城门打开,出城之后,径自回了白虎营。 围剿鸡公峡,是白虎营难得出手的机会,虽然几乎是兵不血刃的解决了丁子修,但这次行动却还是在营中掀起了一些波澜。 参加行动的士兵自然是亢奋的很,忍不住向没有前去的同伴介绍情况。 虽然丁子修自尽后,山匪们瞬间崩溃,几乎都是弃械投降,大部分兵士根本没有拼杀的机会,但擅长故事的兵士还是向聚集在身边的一群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剿贼时紧张的气氛。 但大家谈论最多的,还是秦逍的神勇。 事发之时,也就秦逍几人在场,却不知怎地消息传出,据说当时大公子等人中了圈套,被几百名山贼围住,大公子带人浴血厮杀,手刃数十名山匪,可是山匪人多势众,危急时刻,王骑校飞出重围,雷霆一击,重伤匪首,更是将丁子修生擒,这才让局面转危为安。 虽说大致情况属实,但在营中传开之后,各种细节也就渐渐充满了玄奇的想象。 所以秦逍回营之后,沿途见到他的兵士,都是肃然起敬。 从搬起镇虎石之后,秦逍已经适应大家看他的目光,并不太在意。 虽然立下战功,但秦逍却也是欢喜不起来。 正是自己在营中的表现太过突出,这才引起了孟舅爷那边的注意,甚至已经确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也幸好孟舅爷想要利用自己获取宇文承朝的消息,以通缉令作为要挟,暂时还没有对自己轻举妄动。 但秦逍很清楚,如果昨夜孟舅爷真的在粮仓布下埋伏,对自己下狠手,自己就算能活下来,恐怕也已经成为阶下之囚。 相比起与甄家的关系,孟舅爷显然更在意宇文家的兄弟之争。 一想到这个,秦逍心下暗自庆幸,如果孟舅爷不是想着让自己做卧底,也许自己现在已经被关在押送前往甄郡的囚车里。 自己已经被迫卷入宇文家的兄弟之争。 而且他非常清楚,如果自己当真被孟舅爷胁迫,在宇文承朝身边做卧底,那简直是凶险万分。 宇文承朝本就精明得很,他身边的几名心腹,也都不是泛泛之辈,自己是卧底的真相一旦被宇文承朝知道,他相信宇文承朝就算手下留情,他手底下那几人也绝不会妇人之仁。 最要紧的是,孟舅爷利用自己对付宇文承朝,虽然满口承诺,但秦逍觉得他说的话和放出的屁没什么区别,如果真的有朝一日宇文承朝被斗垮,孟舅爷也绝不会对自己心慈手软,定会下狠手。 比起孟舅爷的承诺,秦逍更相信宇文承朝的人品。 而且他也明白,事到如今,自己想要一走了之,恐怕已经是难上加难。 孟舅爷一旦发现自己失踪,必然会联合三大门阀的实力,在整个西陵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自己,那时候自己的处境将更加凶险。 昨晚离开粮仓之后,秦逍就一直在琢磨,如果自己真的无法避免这场宇文家的内斗,那么自己最好的选择,当然就是协助宇文承朝搞倒少公子一派,甚至于找机会直接杀了孟舅爷灭口。 他相信孟舅爷既然拿此事作为把柄要挟自己,暂时就不会让太多人知道此事。 如果能除掉孟舅爷,真相就只有宇文承朝知晓,自己的处境就会安全许多。 自己主动向宇文承朝坦白真相,不但会让宇文承朝感受到自己的坦诚,也避免日后宇文承朝知道此事后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而宇文承朝虽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也一定会竭力帮自己掩饰。 回到自己的营房,卢队正等几人已经得到消息,过来道喜,秦逍只能随便应付一下,又吩咐卢队正道:“卢队正,你派人去马料场将耿绍叫过来,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卢队正退下过后,没过多久,就听耿绍声音在帐外响起:“小人耿绍,奉命前来!” “进来吧。”秦逍等耿绍进来,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道:“火字骑你比我了解,帮我挑十个人,要能骑善射,真正的精兵。” 耿绍虽然不知道秦逍是什么意思,却还是道:“火字骑精兵众多,要挑十人不难。”想了一下,道:“我将他们十人的名字写下来,骑校按照名单将他们召来就可以。” “只要写九个人的名字。”秦逍道:“大公子吩咐,总共挑十个人便可以,挑选九人,再加上你,刚好十人。” “我?”耿绍一怔,犹豫道:“骑校,我已经不是营中编制,大公子如果挑选营中精兵,我......!” “白虎营有比你还精锐的勇士?”秦逍笑道:“这次你跟我一起去,若是平安归来,袁统领和大公子便是想尽办法,也会让你重新归营,你要不要去?” 耿绍毫不犹豫道:“只要能归营,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追随骑校!” 第一三三章 送礼 秦逍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十分困倦,等耿绍将名单写好,看了一遍,便即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黄昏时分,倒也没人敢来打扰,一觉醒来,精神饱满,只觉得这两天消耗的精力全都恢复过来。 他令卢队正将名单中的九人找过来,又令人去叫了耿绍。 等众人到齐,卢队正兀自不知道发生何事,但却不好多问。 包括耿绍在内,十名白虎营的勇悍之士在秦逍帐内站成两排。 众人都是身材魁梧,强壮有力,秦逍虽然是骑校,但毕竟还不到二十岁,个头比这些人都要矮上一截,站在这些人面前,颇有些不协调。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神情恭敬。 对于大唐的军人来说,从来不在乎你的出身门第,不在乎你的姿容样貌,他们只在乎你是否有实力。 大唐以武立国,尚武精神根植于每一个唐人的血液。 虽然今日的大唐不能与当年鼎盛时期相比,但唐军当年纵横天下万国来朝的强盛,依然是每一个唐人心中无法消散的骄傲。 要在军中立足,得到将士们的拥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拥有军功在身,军功胜于一切。 如果说秦逍搬起镇虎石、驯服黑霸王已经让将士们心中佩服,那么这次围剿丁子修立下的功劳,却足以让将士们肃然起敬。 耿绍等人没有因为秦逍年轻而有丝毫的轻视和不敬,笔直似枪,挺拔如松。 “有件事情,需要人手。”秦逍笑道:“我来兵营不久,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精锐之士,所以让耿绍帮我挑选,他给了我一分名单,里面就是你们九个人的名字,所以至少在耿绍心里,你们是白虎营最强的勇士。” 耿绍神色不变,但其他人都是看了耿绍一眼,眸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丝感激。 耿绍之前是火字骑的骑校,而且能力出众,在火字骑也确实有极高的威望。 虽然那夜被秦逍所击败,但许多人在钦佩秦逍之余,却并没有降低对耿绍的敬意,而耿绍被调到马料场,还有不少兵士心里为他感到不平。 九人听说是耿绍将他们挑选过来,那就是前任骑校对他们最大的肯定,心下自然是感激的很。 “不过这事儿你们回头别泄露出去。”秦逍低声道:“别人若知道,定然会心里埋怨耿绍,到时候耿绍就不好在外面做人了。” 众人被突然召来,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本来还有些紧张,但听秦逍这样一说,顿时都笑起来,便是不苟言笑的耿绍嘴角也泛起一丝笑容。帐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有人心想这王骑校虽然年轻,但人情世故还真是了得,一句话就能消除大家的紧张情绪。 他们自然不知道,秦逍在甲字监,见多了三教九流的人物,在人情世故上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见识。 “我刚说过,有件事情需要人手,而且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秦逍的脸色严肃下来:“此行定然不是一帆风顺,而且我现在也不会告诉你们到底要去哪里,如果你们有谁不想去,现在就可以说出来。” 众人都是仰起头,耿绍终于开口道:“骑校,这几位兄弟,骑射本领在营中都是佼佼者,而且都有过人的勇气,无论上刀山下火海,我相信只要骑校一声令下,他们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愿听骑校大人差遣!”九人同时单膝跪倒在地。 秦逍笑道:“都起来。耿绍既然这样说,那就不会有错了。不过大家也不用太紧张,我们虽然有可能遇上麻烦,但也不是一定会遇上。而且真要遇上事情,我只怕招惹我们的对手才是真正遇到了麻烦,咱们白虎营的人,那可不是吃素的。” 众人起身来,听秦逍这样说,士气大振。 “除了和大家认识一下,还有点事情和大家交代。”秦逍肃然道:“此行大家一定要互相照应,一旦遇到麻烦,所有人都要听从耿绍的指挥,紧急时刻,除了耿绍,我的话都可以不听。” 耿绍吃了一惊,道:“大人,你.....!” “你能从那么多人将他们挑选出来,自然对他们的优点了若指掌。”秦逍道:“你和他们相处的时间长一些,知道如何让他们默契配合,说句老实话,让我搬搬石头驯驯马,你们恐怕及不上我,但是要指挥作战,我是拍马也及不上耿绍。” 耿绍嘴唇动了动,他心知秦逍这样说,那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能让这些兵士遇到紧急情况时听从自己的指挥,由此可见秦逍对自己的信任,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单膝跪下,拱手道:“小人领命。” 其他众人心下诧异,暗想耿绍已经不是骑校,甚至不是正式的战兵,秦逍却要让听从他的吩咐,但他们心里本就对耿绍很为敬服,而军令不可违,骑校大人既然这样说,自然不敢违抗,都是拱手称是。 “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发。”秦逍想了一下,“不过也就这两天的事情。耿绍,你带着他们几个找个僻静的地方单独训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记住,此事不要对其他人提及。” 众人齐声称是。 其实在众人心里,对此行却是充满期待。 虽然是宇文家组建起来的骑兵,但白虎营在名义上还是大唐帝国的骑兵,而普通的士兵也以成为帝国的骑兵为荣耀。 大唐的将士,以上阵杀敌为荣,这是根植于骨子里的骄傲。 白虎营虽然训练严苛,但在西陵大地,真正要让这支王牌骑兵出手的机会并不多,这也让将士们立功的机会很是难得。 此次能够被骑校亲点,有立功的机会,众人内心着实有些兴奋。 等耿绍带人退下后,天色已经暗下来,秦逍伸了个懒腰,正想过去骑着黑霸王跑上几圈,忽听卢队正在帐外道:“报骑校大人,营门有人过来禀报,有一人说是有急事要求见骑校。” “急事求见?”秦逍一怔:“什么人?” “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卢队正道:“那人自称姓陈,和骑校大人是好朋友,骑校要不要见?”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陈芝泰还真是阴魂不散,竟然跑到了兵营来。 “骑校?”没听见秦逍回营,卢队正又叫了一声。 秦逍还真不想搭理那个颠三倒四的家伙,心知他也不可能有什么急事,正想回绝,却又想到陈芝泰脸皮比城墙还厚,自己拒绝让他进来,他也未必会立刻离开,关键是那家伙满嘴大话,如果就在营门外赖着不走,也不知道他到时候又会说些什么不靠谱的话来。 “你带他过来。”秦逍吩咐一声,心想对陈芝泰这人,客气没没用,就要吓唬他一下,让他以后再不敢过来。 好一阵,听到帐外传来陈芝泰的声音:“多谢兄弟带路,你这人真不错,我和你一见如故,真是意气相投,不介意的话,回头咱们烧黄纸拜把子?” “拜把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卢队正声音传过来:“三爷,骑校大人正在帐内等你,可莫让大人久等。” “是是,卢兄弟,我先忙正事,等和骑校完事之后再和你好好聊。”陈芝泰大着嗓子道。 秦逍不得不承认,这陈芝泰还真是自来熟,无论遇到怎么样的陌生人,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得像久违的老熟人一样。 从营门到这里,虽然也有些距离,但也不至于让卢队正一口一声三爷叫着。 秦逍忽然觉得这陈芝泰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吹牛的功夫有时候还真的让不知内情的人信以为真。 随即听到卢队正声音:“大人,陈芝泰带到!” “让他进来!”秦逍口气很冷淡。 话声刚落,帐门被掀开,陈芝泰一颗大脑袋先钻进来,瞧见秦逍,咧嘴一笑,钻进来,笑道:“骑校,真是有缘,咱们又见面了。” 秦逍苦笑不得,却故意冷着脸道:“怎么又是你?你阴魂不散,到底想干什么?” “骑校这话可不对。”陈芝泰凑近过来:“我又没死,怎么是阴魂?这次我可是来送礼的。”提起手中的一只包裹,笑容满面:“我听说当官的都喜欢古董字画,你看看,我给你买了几幅画过来。”打开包裹,从里面连续取出几只卷轴放在案上。 秦逍目瞪口呆,想不到陈芝泰竟然会来这一出。 “骑校你看,这一副是【千里江山图】,画功一流。诺,还有这个,【仕女捕蝶图】,这女人画的真好,胸大屁股圆,可惜不是真人。”陈芝泰很兴奋道:“要不是给你送礼,这幅画我自己都想收藏,还有这幅,大人,咦,你什么表情,不喜欢吗?” 秦逍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道:“你这是干什么?” “送礼啊。”陈芝泰道:“这些画都送给你,一共花了我二十两银子,骑校,我够义气吧。” “你说要送我古董字画?”秦逍凑近看了一眼:“这些画墨迹未干,你找人现画的?” 陈芝泰立刻道:“是啊,我还担心赶过来太晚,一直催着呢。” 秦逍叹道:“你这几幅画,花了二十两银子?” “千真万确,绝没有说谎。”陈芝泰发誓般道:“那老画师还说,这几幅画他几十年都没有画过,是看和我有缘分,所以破例。他说这些话收藏起来,过上十年二十年,那可就是价值连城了。” “那你自己好好收藏。”秦逍坐下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陈芝泰也很干脆,直接在秦逍对面坐下,笑道:“你收了人家的礼,当然要为人办事。我想了想,还是听你的,先在营里做些杂事,不过咱们可说好,要是有了空缺,你赶紧帮我调过来。” “为什么又想通了?” 陈芝泰四下看看,身体前倾,神秘兮兮道:“我找了个算命先生,他说我一定会大富大贵,还说我只要耐心等待,终有一日能够光宗耀祖。反正扯了一大堆,就一个意思,我以后一定能发达,不过发达前,要苦什么志,饿什么狗屁玩意,我记不住了,不过他说的很有道理。”嘿嘿一笑:“我在营里先做杂事,应该就是算命先生说的,要先苦什么志。” 第一三五章 副统领 秦逍似笑非笑,道:“既然你知道要成大事,必须先要苦其心志,那好的很,营里有马料场,可以去切料,也有铁匠铺,还有马厩可以喂马,是了,你也可以去厨房帮忙,一天上千人的饭菜,需要不少人帮手,在那里你至少不会挨饿。” 陈芝泰几次纠缠,秦逍心知这人要是在外面,那定然是惹是生非的主,倒不如就让他在营里做些杂事。 他虽然只是骑校,但自问要在营里安排个人做杂事,应该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去马厩吧。”陈芝泰似乎已经想好自己的道路,笑眯眯道:“我去喂马,有空的时候骑马,也挺舒坦。” 秦逍虽然来白虎营不算太久,不过马料场的何队正和马厩的曹队正都很熟悉,安排个人进去还真是不难,点头笑道:“那你就去马厩。”叫来一个人,吩咐道:“你带陈芝泰去马厩那边,和曹队正说,我想让他在马厩帮帮手,你看曹队正是否缺人,要是缺人,就让他留下帮忙干些杂活。” 陈芝泰面露喜色,只觉得这是踏上光宗耀祖的第一步,连连拱手:“多谢骑校了。这几幅画你收好,以后一定值大钱。”被人带了下去。 秦逍心知这几幅画画工粗糙,要么陈芝泰是被人狠狠宰了一次,要么就是这家伙说大话,按照陈芝泰的秉性,他还是偏向于这家伙在吹牛,这几幅画恐怕用不了一两银子。 曹队正显然还是很给秦逍面子,陈芝泰直接被安排进了马厩。 宇文家当然从来不缺银子。 虽然严格遵守八百编制的军制,但后勤人手也不在少数,而且这些后勤人员都是身强力壮,随时都有机会被补进编制内。 陈芝泰身材魁梧,孔武有力,这样的人若是甘愿在白虎营做杂事,白虎营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秦逍所料不错,回营不过两天,宇文承朝就派了赵毅过来通知,吩咐秦逍次日一早带人前往府城,直接去隆和商贸行会合。 秦逍接到通知,先去见了袁尚羽,袁尚羽对此事自然是早就知道,嘱咐秦逍此行务必要保证宇文承朝的安全,至若耿绍也参与护卫,袁尚羽连提也没有提一句。 次日一早,天色还没亮,秦逍便带着耿绍一行人出发前往府城,这一次他骑上黑霸王,耿绍等人的坐骑还真是不敢靠黑霸王太近,而且都很自觉地跟在黑霸王后面。 西陵马本就体型健硕,黑霸王更是其中翘楚,倒是秦逍年纪不大,提醒纤瘦,骑在马背上,更显黑霸王的壮硕,颇有些不协调。 秦逍见到耿绍等人控马自如,虽然一路飞驰,但队形自始至终都是整齐划一,心下暗自感叹,这些骑士固然都是身手不弱,但也证明西陵门阀手中确实很有实力。 入城之后,天色还没有大亮。 昨日赵毅去通知的时候,大概说明了隆和商贸行的位置,但奉甘府城太大,秦逍途中问了两次路,等到第一丝曙光洒落大地的时候,终是找到了隆和商贸行的所在。 商贸行前的大街很是宽敞,此刻街道上竟是有二十多辆大车,所有的车子上都插着小旗子,前面十几辆车上的旗子写着“田”字,剩下的车辆却都是写着“窦”字。这些货车不同于一般的货车,每辆车都需要两匹马拉,而且能盛载大量的货物。 秦逍知道,这次出关,本就是贸易行计划好的事情,安排田窦两家前往唐人市贸易,好不容易出去一趟,除了要精心准备受欢迎的货物,货物自然也是越多越好。 街道上满是车夫马夫,见到秦逍等人过来,有些诧异。 秦逍翻身下马,就听到那边传来宁志峰的声音:“王兄弟,这边。” 秦逍将马缰绳丢给上来的耿绍,向宁志峰挥挥手,宁志峰已经笑着走过来,他今日的打扮与往日不同,青色劲装,腰间挂着一顶斗笠,笑道:“你们来得倒挺早。” “宁大哥伤势如何?”秦逍想着前两日宁志峰还受着伤,但此刻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大碍。 宁志峰轻拍秦逍肩头,秦逍关心他伤势,让他颇有些感动:“那次要不是出手相救,我未必能活着回来,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了。” “宁大哥千万别这样说。”秦逍忙道:“那时候大家同生共死,自然要互相照顾。” “同生共死,这话说得好。”宁志峰哈哈一笑:“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是些皮肉之伤,敷了上等伤药,再有几天就能完全恢复。” 秦逍皱眉道:“你伤势还未痊愈,此行兀陀,路途遥远,一路辛苦,只怕会影响伤势。” “千万别在大公子面前说这话。”宁志峰肃然道:“大公子本也不要我跟他前往,是我费了好大口舌才说服大公子同意,你要在他面前这样说,他非要收回自己的话。”叹了口气,道:“大公子出关,谁也猜不到会发生什么,我就算是死,也要跟在大公子身边保护他。” 秦逍心下感叹,不管怎么说,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个人对他还真是忠心耿耿。 “是了,只顾说话,差点忘记正事。”宁志峰忙道:“大家先进屋,换下衣裳。” “换衣裳?”秦逍回头看了一眼,耿绍等人这次出营,也都是穿着便服。 “出城之后,你们就都是隆和贸易行的保镖。”宁志峰解释道:“贸易行的保镖有专门的衣衫,已经给你们准备好,进去换上就行。”看了看耿绍等人,笑道:“果然都是龙精虎猛的勇士。” 秦逍心想既有安排,一切遵从就是。 宁志峰带着众人进了贸易行内,有一间屋子专门用来换衣衫,趁着众人换衣衫的时候,宁志峰终于道:“大家是否知道此行的目标?” “还没有告诉大家。”秦逍道。 “嗯,诸位,这次调你们过来,是保护商队前往兀陀。”宁志峰道:“这批货物十分重要,不容有失,大公子担心贸易行的人不够骁勇,所以让王骑校带着你们一起护卫商队。大公子说了,回来之后,每人都有重赏。” 耿绍等人这时候才知道是要前往兀陀,有些意外,耿绍眸中显出冷厉之色。 秦逍看在眼里,知道耿绍与兀陀人有着血海深仇,一听说要去兀陀,自然是心有杀意。 “从这里到唐人市,一路顺利的话,至少也要大半个月时间。”宁志峰神色严峻起来:“关内倒也还好,出了昆仑关,就是兀陀人的地盘,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大家都要齐心协力,好好地完成这次任务。” 众人都是拱手道:“遵令。” 秦逍等人换上了与宁志峰一样的衣衫,而且每人都有一顶斗笠。 “大公子还没过来?” “已经到了,正与刘副统领在后屋说话。”宁志峰道:“对了,大公子已经下令,此行大公子是护卫统领,由你担任副统领,途中诸多事务,就交给你来安排。特别是此行的护卫,除了你手下这些兄弟,贸易行还有保镖,再加上我们几个,都归你统一指挥。” “这怎么可以?”秦逍吃了一惊,摆手道:“宁大哥,这.....这可不成。” 宇文承朝自任护卫统领,那自然是理所当然,可是让他来担任副统领甚至指挥商队的护卫,着实让秦逍吃了一惊。 胖鱼等人自然是要跟着出关,无论是胖鱼还是大鹏,甚至宁志峰,经验比自己都要强许多,按道理来说,该是从这几人挑选一人担任副统领。 “没什么成不成的。”宁志峰笑道:“大公子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你担任副统领,我们几个都没话说,哈哈,我知道你觉得胖鱼更适合,不过真要让他来指挥大家,老赵那家伙可以从这里一直唠叨到唐人市,大公子这样安排,老赵也不会啰嗦,大家耳根清净。” 秦逍心想宁志峰这话倒是没错,宇文承朝既然已经做了安排,定然也是深思熟虑,自己就算反对只怕也没什么用。 换了衣衫,出门到了院内,秦逍正要带着众人出去,宁志峰已经道:“王兄弟,你先别急着出门,大公子吩咐待会儿你一起上香,我先带你过去。”向耿绍等人含笑道:“诸位兄弟应该还没有用过早饭。”抬手指向一个方向:“你们穿过那道门,往前走一小段路,有一间黄色大门的房子,里面备好了早点,先都去吃点东西,吃完之后,在街上等着就好。” 耿绍看向秦逍,秦逍点点头,众人这才都向宁志峰拱拱手,前往饭堂吃早餐。 “王兄弟,大公子果然慧眼如炬,没有选错人。”宁志峰看着耿绍等人的背影:“看他们的眼神,对你是心悦诚服,你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绝不会违抗。” 秦逍还没说话,就听后面传来声音:“宁五爷,用过早饭了?” 秦逍回过头,循声看去,只见两名身着锦缎的中年人正走过来,一高一矮,高的穿着紫色锦袍,矮的一身蓝色袍子,年岁相仿,都是五十出头年纪。 “田掌柜,窦掌柜。”宁志峰拱手笑道:“我来介绍一下,王兄弟,这两位你已经认识,两位掌柜的,这是王骑校,大公子已经下令由王骑校担任副统领,指挥商队的所有护卫,保护商队,你们先认识一下。” “原来是王骑校,小老田和通。”矮个子身宽体胖,笑起来像弥勒佛,面相颇为和善:“英雄出少年,大公子已经和我们说了,要从白虎营调来精锐保护商队,之前我们心里还有些忐忑,如今王骑校到了,我们心里踏实了。” 窦掌柜虽然也笑了笑,但秦逍看得出来,那笑容很勉强,眉宇间满是忧虑之色。 第一三六章 一路向西 秦逍面上带着微笑,但心里却也知道窦掌柜为何一脸忧虑。 田窦两家显然是唐人市那边的常客,白狼王派人烧毁唐人市,抓走了不少人,这消息并没有封锁,从那边跑回来的人定然已经将消息上报,而田窦两家当然也都清楚。 虽然田窦两家早就做了准备,准备好这次出关,可是噩讯传来,常理来说,这次出关的计划定然立刻取消。 不过宇文承朝却要借助商队出行做掩护,前往兀陀查清楚到底发生何事。 田窦两家就算心不甘情不愿,可是面对宇文氏,却又无计可施,这次如果不能顺着宇文家的意思出关,那么田窦两家的生意也就做到头了。 窦掌柜一脸苦相,显然是在担心出关后会遭遇不测。 “两位放心,这次大公子亲自带队,不会有事。”秦逍微笑道:“我们既然奉命出关,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至少都会保护两位的周全。” 田掌柜闻言,立时上前,握住秦逍手腕,叹道:“王骑校,你说这话,我心里才真正踏实。一路之上,我们就全靠你多照顾了。” 窦掌柜也上前拱手道:“有劳王骑校了。” 宁志峰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几位,咱们先去后院吧,那边应该准备好了。” 几人径自来到后院,秦逍一眼就看到院内设了香坛,胖鱼等人都在院内,宇文承朝站在香坛边上,正和刘文轩低声说话。 刘文轩一身粗布衣衫,若非秦逍知道他身份,乍一看去,倒像是哪座书院的教书先生。 秦逍等人一进来,众人目光都瞧过来,宇文承朝向秦逍点点头,秦逍拱了拱手,看向刘文轩,刚好与刘文轩四目相接,虽然刘文轩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但秦逍总觉得这个人身上透着一股诡异之气,也是拱了拱手。 商贸行每次出关,为求一路平安,都会设香坛祭拜。 没过多久,不少人都聚在院子里,有秦逍熟悉的,也有从未见过的。 宁志峰在旁为秦逍介绍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人,其中一位是贸易行护卫领队,叫做凌子霄,之前贸易行商队出关,大都是由他带队,此人年过四旬,看起来颇为老沉,听宁志峰介绍,凌子霄对关外的情况十分熟悉,几乎可以说是商队此行的最佳向导。 主持祭祀的是贸易行的掌柜,实际上这隆和贸易行背后就是宇文家,贸易行的掌柜,也就是宇文家的家仆。 焚香祭酒,众人按照规矩祭拜完天地,在场的每人都饮了一碗酒,之后贸易行掌柜才从祭坛上取下了一面卷起来的旗子,打开来,正是“隆和”二字,秦逍知道这应该就是商队的队旗,有这面旗子,就可以让其他人知道这是隆和贸易行的商队。 初涉此道的人或许不明其中的关窍,但秦逍脑子聪明,晓得这隆和商贸行的旗子亮出来,至少在西陵境内,都知道这背后是宇文家,那些山匪马贼瞧见这旗子,除非真的不想活了,否则定然不敢劫掠宇文家的商队。 贸易行掌柜将双手捧着旗子,交给了宇文承朝,宇文承朝接过旗子,回身交给胖鱼,道:“挂旗吧!” 胖鱼也是很小心地接过旗子,转身而去。 “此次出关贸易,希望一切平安顺利。”宇文承朝肃然道:“出发之后,一切都按照规矩办事,大家都知道规矩,我也就不多说,谁要是坏了规矩,也莫怪我无情。” 秦逍心想你们倒是懂规矩,可是我从未出关,商队到底有什么规矩,老子可是一无所知。 宇文承朝带人出了贸易行,一条巷子里都是马车,脚夫车夫马夫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胖鱼已经将那面旗子插在了最前面的一辆车上。 正在此时,忽听得不远处传来车碾子声音,秦逍瞧过去,只见一辆大马车正往这边过来,这马车与前面二十多辆拉货的马车不同,是用来乘坐的马车,车厢虽然谈不上华丽,却是十分宽敞,少说也能坐下五六个人。 秦逍有些奇怪,暗想难不成还有人要坐着马车去? 宇文承朝习惯骑马,而且是以护卫统领的身份出行,自然不可能乘坐马车,秦逍左右扫了扫,发现田窦两位掌柜似乎有自己的坐骑,看样子也不像是要乘坐马车的样子。 他心里正奇怪,那辆马车已经停下来,车夫跳下马车,跑到宇文承朝边上,附耳低语几句,宇文承朝微点头,也不多说。 “车里是女人。”站在秦逍边上的宁志峰显然是看出秦逍的疑惑,凑近秦逍耳边低声道:“大公子此番要去处理唐人市的麻烦,定然要与白狼王接触。我们早就知道,白狼王喜好女色,所以大公子让人准备了几名美女,到时候有机会就送给白狼王。” 秦逍这才明白过来。 他心下感叹,这个世道,女人还就像货物一样,可以作为礼物互相赠送。 宇文承朝虽然大气豪迈,但终究是门阀子弟,在他眼中,也不会高看女人一眼。 忽听得一声锣响,宇文承朝终于道:“启程了。” 众人各自上马,上马时候,秦逍手底下的耿绍等人明显动作利落,身板挺直,比之那十几名贸易行的保镖显然要强出不少。 商队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有近百人,队伍不算小。 宇文承朝并没有一骑当先,却是让贸易行保镖领队凌子霄带着几名保镖走在最前面,而秦逍则是带着白虎营耿绍等人殿后。 车队起行之后,天色已经大亮。 走在城中,两边的人们偶尔投来目光,但大多数人并不以为意。 奉甘府城每年都会有商队出行,比此次更壮观的队伍不在少数,所以人们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宁志峰说的乘坐美人的那辆马车处于队伍的最后方,前面是货车队,宇文承朝居中而行,田窦两位掌柜跟在宇文承朝身边,胖鱼等人则是处于队伍两翼。 随行护卫都是骑兵,所以倒不担心敌人会从两翼偷袭,毕竟一旦发现敌踪,骑兵可以随时冲到两翼护卫,而且在西陵境内,众人也都还是很轻松,毕竟宇文家的旗子并不仅仅只是唬人。 隆和商队浩浩荡荡出了奉甘府城,一路向西。 秦逍遥望四方,一望无垠,队伍在城中或许还有些规模,可是出城之后,在天地之间,就显得异常渺小,沧海一粟。 他心中倒是忍不住想,如果兀陀和大唐真的和睦相处,双方贸易往来,各获其利,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商人们可以通过这样的贸易,不但可以获取巨大的利润,而且还可以互相传递各自的风俗文化,而车夫脚夫甚至是保镖护卫,都可以以此为生,应该说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只是他知道,唐人市被烧的消息传出之后,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关内恐怕不会再有商队敢出去,也许隆和贸易行这支商队是眼下唯一准备出关的队伍。 唐人市发生的事情,秦逍虽然觉得十分古怪,但他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且对于那位被抓的枫叶楼白掌柜更是陌生的很,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那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秦逍心里却很确定。 枫叶楼那位白掌柜,绝不可能只是酒楼的掌柜那样简单。 宇文家甚至派出宇文承朝这位大公子前往处理此事,亦可见对白掌柜十分的在意,而且之前秦逍也从他们口中知道,白掌柜是长义老侯爷的心腹,在宇文家显然有一定的地位,如此重要的人物,数年如一日待在兀陀汗国,当然不简单。 他相信白掌柜很可能是利用枫叶楼作为掩护,实际上是宇文家安排在兀陀汗国的耳目,最大的任务,是注意兀陀汗国的动静,随时向宇文家禀报。 西陵门阀在西陵虽然作威作福,对这片土地有着极为恐怖的控制力,但秦逍却也明白,那位野心勃勃的兀陀新汗王纳律生哥,一定是笼罩在西陵门阀心头的一团阴影。 西陵门阀必须要随时注意兀陀汗国的动向,以做好应对的准备。 队伍之中,最让秦逍注意的却是刘文轩。 刘文轩是白虎营的副统领,按道理来说,他既然跟随队伍一同西行,副统领的位置怎么着也该是他,可是这位刘副统领不但没有担下副统领的职责,而且连衣着都和别人不同,穿着粗布衣衫,骑着一匹极为普通的马匹,在队伍中很不起眼。 骑马在队伍中,刘文轩时不时地左顾右盼,似乎正在欣赏沿途的风景,此次西行,大家都有职责在身,刘文轩倒像是一名跟随队伍的观光客。 但秦逍知道他肯定不是观光客。 而且他相信,刘文轩此次一定身负着不为人所知的任务。 商队不急不缓的行了一天,到晚上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地方安营,附近有条小溪,正好可以补充水源。 宇文承朝吩咐队伍将马车围了一圈,立时形成了一道屏障,众人则是在圈内搭起帐篷来,又过来找到秦逍,让秦逍将随行二十多名护卫分作两班,夜里轮流执勤。 货车数量众多,围起来后,中间倒是一大片空地,搭上十来顶帐篷十分轻松。 脚夫车夫十几人住一个帐篷,能有睡觉的地方就可以。 队伍里也有负责喂马的杂役,在众人食用干粮的时候,几名杂役则是分头去喂马。 不过秦逍的黑霸王特立独行,杂役们不敢靠近,只能秦逍自己亲自喂食。 那辆大马车停在角落处,也无人过去打扰。 秦逍主动要求守上半夜,吩咐耿绍等人在四周各处守卫,众人背弓挎刀,并没有因为还在西陵境内有丝毫的放松。 夜深人静,营地大多数人已经睡下。 秦逍绕着营地转了一圈,忽听到隐隐传来极轻的抽泣声,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很快就听出来,那哭声竟然是从那辆大马车中传过来。 他有些奇怪,忍不住靠近过去,走到窗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抽泣声立刻停了下来,秦逍既然知道里面是女人,哭声停下来,也就不去多管,抬头看了看苍穹,夜朗星稀,伸了个懒腰,往前走出几步,忽地瞧见一道人影正站在一辆车边,借着月光,看清楚那人粗布衣衫,竟赫然是刘文轩。 深更半夜,刘文轩竟然没有谁,一看到这家伙,秦逍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转身要走,只听刘文轩道:“辛苦了。”头也没有扭过来。 秦逍见他抬头望着苍穹,随即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一件物事,秦逍有些奇怪,不自禁靠近过去,只见刘文轩双手捧着一件物事,在月光之下,那物事泛着一丝金色的光芒,一时也不知是何物。 又靠近几步,才发现刘文轩双手捧着一件圆形的铜片,只是那铜片上面密密麻麻满是符文,一时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忍不住问道:“刘.....刘统领,这是什么?” 刘文轩虽然只是副统领,但秦逍却明白,只要袁尚羽不在边上,称呼的时候,最好是将那个“副”字去掉。 “没见过?”刘文轩终于瞥了秦逍一眼,笑道:“这是罗盘,用来探测风水之用。” ---------------------------------------- ps“求个自动订阅,也求下月票,谢谢大家! 第一三七章 道家五术 罗盘? 风水? 秦逍怔了一下,心想难道刘文轩还是个风水师? 他当然知道风水是怎么回事,民间丧嫁,都会挑选适合的日子,甚至破土动工,也都会找风水师算上一卦。 如果没看日子,撞上了黑道凶日,轻则诸事不利,重则血光之灾。 此次商队出行之前,当然也是事先选好了黄道吉日。 龟城倒也有不少算卦的先生,秦逍也曾见过他们算卦的案上有些稀奇古怪的工具,不过他对此道没什么兴趣,一直都不在意,只是刘文轩手中这奇怪的罗盘,他在算卦先生的摊位从未见过。 月光照在罗盘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秦逍隐隐也认出不少,乃是天干地支等符号。 “统领喜欢看风水?”秦逍轻声问道。 刘文轩笑道:“闲来无事,也就当做消遣。”手脚很利索地用一块黑布将罗盘迅速裹了起来,这才看向秦逍笑道:“这里面的东西太深奥,我这辈子恐怕也就懂个皮毛而已。” 秦逍道:“以前也见过许多算卦的先生,他们.....!” “算卦?”秦逍还没说完,刘文轩已经含笑打断道:“街头算卦的连自己的命数都弄不明白,无非是开口唬人,混碗饭吃。真正的风水之道,可不是他们口中那般简单。” 秦逍听他言辞中充满了对算卦师的不屑,心想难道你对自己的命数就很清楚? 刘文轩竟似乎看透了秦逍心中所想,笑道:“我自然也算不清楚自己的命数。阴阳八卦玄奥莫测,其中包罗万象,参透其中任意一部分,便可以自成一家。最高的境界,自然是从其中看透过去未来,但那可不是谁都能达到,放眼天下,能有这样本事的人,几百年能出一个就算不错。”抬手抚须道:“大多数人,也只是学会肤浅的观相测运,其中能有真才实学的却也是凤毛麟角,即使真有这本事的,也只能看运不看命。” “看运不看命?” “观相能知一个人的运数,可是却看不透命数。”刘文轩道:“这运数和命数,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统领能看运数?” 刘文轩摇头笑道:“不能。我走的不是观相识运那一脉。”抬头仰望夜空,平静道:“观人之相,又岂能与观天地之相相比。” “天地之相?”秦逍只觉得这刘文轩越说越玄乎,心下愈加疑惑。 “寻龙千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冲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刘文轩缓缓吟道。 秦逍心下愕然,刘文轩却是淡淡一笑,道:“很晚了,你多费心了。”竟不多说一句,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过去。 秦逍看着他背影消失,兀自有些发懵。 他本就觉得刘文轩透着一股诡异之气,今晚知道这家伙竟然懂得风水,更是诧异。 “王兄弟。”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辛苦了,你去歇息,下半夜我来守卫就好。” 秦逍回过头,只见宁志峰正往自己走过来,笑道:“宁五哥还没睡?” 之前他只管宁志峰叫宁大哥,后来听人喊他宁五爷,便也改口称呼宁五哥。 宁志峰走过来道:“肩头的伤还没有好透,偶尔会作疼,躺下也睡不着。”望向刘文轩离开的方向,皱眉道:“刚才是刘文轩?” 秦逍点点头。 “这么晚他还没睡?”宁志峰有些奇怪。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刘统领似乎精通风水。” “风水?”宁志峰一愣,随即笑道:“是了,你是不是瞧见他拿着罗盘?” “宁大哥也知道?” 宁志峰道:“大公子以前倒也提及过。十几年前,老侯爷下令组建白虎营,就是刘文轩一手筹建,能够将如此重任交给他,老侯爷对他自然是十分的器重。不过筹建好白虎营之后,老侯爷另派人担任统领,刘文轩只是担任副统领,而且并不留在兵营。大公子和我们说过,另选统领,是刘文轩向老侯爷提出,他虽然一手组建白虎营,却在大功告成之后,只挂了个虚职。” “他确实很少出现在军营。” “他在府城有自己的宅邸。”宁志峰道:“不过平时很少与其他人走动,就是大公子一年也见不了他两回。听大公子说,他精通易经八卦,擅长堪舆......!”见秦逍一脸茫然,笑道:“其实我也是听他们闲聊,晓得个皮毛,你可知道道家五术是什么?” 秦逍摇头苦笑道:“我只知道道士会炼丹。” “那是道家五术之一的医术。”宁志峰想了一下,才道:“道家五术,山、医、命、卜、相五类,炼丹术只是道家医术中的一支而已。刘文轩擅长的堪舆之术,是相术中的一支,乃是相地之术,十分深奥,我也是不大明白。” “堪舆术?”秦逍听得迷糊:“他怎么喜欢这个?” “那可真的不知道了。”宁志峰笑道:“可能是太过清闲,所以用来打发时间。” 秦逍心想那可绝不会是为了打发时间。 次日一大早,众人迅速收拾,继续出发往西边去。 途中不止一日,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各司其职,到了樊郡境内,秦逍明显感觉这里的人口迅速降下来。 在宇文郡境内,沿途时不时地看到村庄,烟火袅袅,而且田间地头也有人耕作。 但樊郡的村落明显少了许多,而且人口稀薄。 “当年兀陀人入关,樊郡损失最为惨重。”耿绍跟在秦逍身边道:“兀陀骑兵所过之处,鸡犬不留,他们比野兽还要残暴凶狠。除了杀人掠物,他们还从西陵劫掠了不少人口,送回兀陀为奴,据我所知,有些甚至被卖到西域做奴隶。” 秦逍望着颇有些萧瑟的樊郡大地,心想西陵三大门阀,从面上看来,樊氏一族显然是最弱。 人口太少,土地贫瘠,这必然导致赋税减少。 而且樊郡的面积在三郡之中,也属于最为狭小,且不说根本无法与宇文郡相提并论,甚至与甄郡相比也差上不少。 “兀陀之乱,都护军被围困在樊郡黑阳城。”耿绍缓缓道:“兀陀人的粮草都是以夺养战,在樊郡到处劫掠,甚至有骑兵冲到了宇文郡境内.....!”说到这里,耿绍的声音便冰冷起来。 秦逍知道耿绍是宇文郡土生土长,耿庄二百多口人几乎都惨死在兀陀人的铁蹄之下,自然就是那时候兀陀骑兵在宇文郡内劫掠所致。 “西陵生灵涂炭,樊郡十室九空,无数人逃离故土,往东边避祸。”耿绍对那段悲惨的往事记忆犹新:“虽然兀陀人最终撤走,但返回樊郡的百姓不到一半,但凡有些家资的,都往东迁,不敢继续留在樊郡,所以樊郡才会像现在这样萧条。” 秦逍微微点头。 他知道兀陀之乱给西陵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虽然十几年过去,但西陵百姓内心对兀陀人还是有着噩梦般的恐惧。 昆仑关外,就是兀陀人的势力范围。 虽然如今昆仑关由大唐控制,但昆仑关并非险峻之地,兀陀人一旦东进,昆仑关很难挡住兀陀人的进攻,只要攻破昆仑关,兀陀铁骑便可扬鞭入关,纵马驰骋,首当其冲的就是樊郡。 没有任何人敢保证兀陀人不会卷土重来。 见识过兀陀骑兵的残酷,百姓们当然不愿意留在樊郡,一旦兀陀人攻来,只能成为铁蹄下的冤魂。 队伍的速度其实并不慢,除了晚上落营休息,半天几乎都在赶路,即使中途会吃饭休息,时间也很短。 那辆大马车里面到底有几个女人,快到昆仑关的时候,秦逍也没有搞清楚。 看那车厢的面积,里面就算有五六个人也不足为奇。 里面的女人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吃饭肯定是在车里,有时候秦逍忍不住想,这一路上难道她们不用方便?总不会在车厢里备了马桶,可就算这样,也不能一直不冲洗马桶。 他也不好多问,心想可能是自己夜里休息的时候,她们才出来方便。 这日黄昏时分,终于抵达昆仑关。 昆仑关是一座石砌的关楼,并不算太高,扼守要冲,不过三百守军,这倒不是因为无兵可调,而是昆仑关只能容纳这么多兵士,比起嘉峪关的巍峨宏大,昆仑关就显得十分寒酸。 守军虽然不多,但是出入关隘却是十分的严格,除了需要都护府开出的路条,而且要经过三次严格的检查,三百守军,都是直接隶属于都护府,乃是正宗的大唐守军。 抵达关隘的时候,已是黄昏,秦逍本以为商队会在昆仑关休息一晚,但很快便知道,任何商队都不可在昆仑关停留,检查过后,必须立刻出关。 秦逍心知这是守关将士为昆仑关的安全考虑,几十辆车子,要全部都检查完,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宇文承朝找到守关将官,私下说了些什么,守兵检查的速度大大加快,天黑之前,商队已经出了昆仑关,前方便是一望无垠的戈壁大地。 商队不能靠近昆仑关扎营,所以往前继续走了二十多里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宇文承朝这才下令扎营歇息。 --------------------------------------------------------- ps:最后再说一下哈,沙漠的小说属于架空历史文,无论地理人物纯属架空,或许有些地方借鉴真实历史为背景,但阅读此书的时候,不要将地理人物甚至事件与真实历史挂钩。这是一个完全架空的世界! 第一三八章 车里传来的哭声 安营之后,秦逍正和耿绍在车边说话,却见到宇文承朝走了过来。 “大公子!”秦逍起身来,耿绍也立刻跟着站起来。 “路上辛苦了。”宇文承朝过来,示意秦逍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夜空,才轻声道:“先前在关内,是自己的地方,一切倒还可以放松些。不过出了昆仑关,就是兀陀汗国的疆域,唐人市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清楚,但他们烧市抓人,已经是存了敌意,我们这支商队定要加倍小心。” “大公子说的是。”秦逍微点头:“大公子,唐人市是否还有不少路途?” 宇文承朝道:“我也没亲自去过,这是一次出关。按我所知,出关之后,按照现在的速度,走上两条,会经过一处湖泊,从关内出来的人都叫它驻马湖。从昆仑关到驻马湖这一带,比较荒僻,也很少有兀陀人出没。过了驻马湖,是戈壁地带,两三天的路途都是荒无人迹,那也是关外马贼最喜欢出没的地方。不过先前兀陀人也怨恨那些马贼,派人剿杀,所以那些马贼也都不成气候,以我们的实力,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秦逍心想兀陀汗国和大唐还是有共同的利益,至少为了商道的安全,双方都出手剿贼。 “过了戈壁,就是兀陀白狼部的聚集之地。”宇文承朝耐心解释道:“你也知道,兀陀八部本来人口并不多,他们今天的疆域,也都是从其他部族手中抢夺过来,所以兀陀汗国的兀陀人反而比其他各部的人还要少。”顿了顿,才继续道:“纳律一族是兀陀八部之首,虽然其他七部首领也都称王,但却是以纳律为尊,只有纳律一族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兀陀汗王。” “白狼王也是地道的兀陀人。”秦逍含笑道。 宇文承朝笑道:“他是兀陀八部之一,兀陀汗国以八姓为骨,但各姓下面,还有诸多的家族,等级森严。白狼王居住在白狼城,他们的城池自然不能与我们相提并论,我听关外回来的人说,除了兀陀汗王的王庭是以巨石建造,其他各部的城池,都是以夯土砌成,他们似乎也习惯这样的建筑方法。”随即摆手道:“扯远了,唐人市距离白狼城还有些距离,咱们要了解事情的真相甚至解决这个麻烦,必须要与白狼王接触。” “也就是说,我们要前往白狼城?” 宇文承朝摇头道:“商队不能直接前往白狼城。唐人市虽然是兀陀最大的商贸市集,但却不是唯一贸易的地方。距离唐人市几十里地之外,还有个西风堡,那里也有一处市集,只是规模远远及不上唐人市。” “大公子的意思是?” “我们出发之前,又有人送信回去。”宇文承朝道:“唐人市被烧的时候,许多商人抢救出了部分货物,这些人商人此后都转移到西风堡,暂时在那边安顿。白狼王也没有驱逐他们,西风堡那边似乎还在做生意。” “所以上次火烧唐人市,肯定不是因为贸易。” 宇文承朝点点头:“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前往西风堡,商队在那边安顿之后,我们再想办法与白狼王接触。” “也只能如此。”秦逍道。 宇文承朝轻拍秦逍肩头:“若是太疲惫,不要坚持,让胖鱼他们早些轮换。” 秦逍笑道:“到了那边,大公子还有许多事情要操心,路上要养好精神,夜里看守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睡着了都会睁着眼睛。” 宇文承朝哈哈一笑,起身离去。 “唐人市被烧了?”见宇文承朝去的远了,耿绍才略有些吃惊道。 秦逍微微颔首:“唐人市被烧,宇文家在唐人市的掌柜被抓,这次前往兀陀,就是为了查清并解决此事,商队只是做掩护而已。” 耿绍更是骇然,但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却也不好多问。 上半夜耿绍带人守卫,秦逍对耿绍倒是很放心,回到帐内睡了两个时辰,起来之时,已经是子夜时分,出帐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天,明月当空,夜风习习,他却也感到精神抖擞。 说也奇怪,自从在山中服用赤果之后,秦逍不但感觉自己的力量大大增强,而且每当疲倦之时,只需要短暂时间的休息,就能迅速恢复体力和精力,整个人的体质显然是有了巨大的飞跃。 走到角落处,耿绍背弓挎刀,没有丝毫放松,见秦逍过来,拱手还没说话,秦逍已经道:“你先去歇着,后半夜我来负责。” “刚才那马车里有哭声。”耿绍指了指不远处那辆大马车,低声道:“好像是女人的哭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好过去问。”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之前就从马车里传来哭声,今晚又有哭声传出来,莫非是里面的女人想到自己要被当做礼物送到兀陀,所以心中凄楚,忍不住哭泣。 “不用管,你去歇着吧。”秦逍轻叹道:“我们负责商队的安全,只要没有马贼袭击,许多事情我们也不好多管。” 耿绍也不是拖拉的性情,拱手退下。 秦逍又伸了个懒腰,就在车边坐了,抬头望月,心里却又想到小师姑,不知她现在是否也在看着同一弯明月。 不过大概率她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从自己身上拿了几百两银子,这一年就算每天锦衣玉食,那也足够支撑。 只是以她的性格,秦逍很难相信那几百两银子在她怀里能待上一个月。 他忍不住摇头苦笑,和小师姑在一起的时候,不胜其烦,恨不得一脚将她踹出自己家门,可是分别之后,说也奇怪,隔三差五总会是想起她。 或许是多年来自己总是孤独一人,而那短短数日,身边好不容易有个人与自己待在一起,哪怕是互相嘲讽,却也比孤身一人要好得多。 只是她也被甄侯府追拿,如今身在何方,那就是最大的谜团了。 想到沐夜姬,脑中不由想起待在甲字监的沈药师,按照期限,沈药师刑期已满,只要刑期一到,甲字监绝不会多留人一天,沈药师应该已经从甲字监出去。 剑谷的人到处追查沈药师的下落,他却躲在甲字监内逍遥自在,剑谷的人当然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 只是出了甲字监,却不知他又去向何方? 不过他心中也清楚,无论沈药师还是沐夜姬,那都是非常之人,自己倒也不要为他们的安危担忧。 反倒是自己,在甲字监当个小狱卒也算逍遥自在,如今却流亡在外,虽说已经是白虎营的骑校,而且很得宇文承朝的器重,但秦逍还是喜欢原来的生活,如今的生活,说直白一些,还真是走一步看一步。 正自神游天外,耳边忽地隐隐传来哭声。 秦逍站起身,直接向那辆马车瞧过去,哭声自然还是从那边传过来。 虽说车里的人和他也不相干,但这一路上接二连三地传过来哭声,还是让秦逍很是奇怪,忍不住走到马车边,咳嗽了一声,里面的哭声立刻就停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秦逍轻声问道:“为何时常哭泣?” 里面顿时鸦雀无声,秦逍想到里面终究是女人,声音柔和了些:“有什么需要,就说一声,已经出了关,关外的气候可能与关内不同,若是身体不舒服,队伍里也有大夫。” “有.....有人不舒服。”秦逍话声刚落,里面终于传来女人声音。 秦逍一怔,问道:“车里有几个人?” “三.....三个!”那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胆怯。 秦逍道:“那你们等一下,我去找大夫过来。”心想不管这几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即使是被当做礼物送出,但终究也是人,身体不舒服,总是要请大夫过来看一看。 “不用。”有一个声音响起,柔腻娇嫩:“她休息一下就会好......!” 秦逍听到这声音,身体一震。 这声音悦耳动听,但吐字却不算周正,而且带着异域口音,最要紧的是,秦逍只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眉头收紧,犹豫一下,忍不住问道:“你.....你是哈尼孜?” 那女子发出声音的时候,秦逍几乎瞬间就想到哈尼孜。 一样的娇柔,一样的吐字不准,一样的异域口音。 车内发出“咦”的一声,很快,车窗帘子竟然被拉开,秦逍正站在车窗边上,借着月光,看得清楚,车窗后面,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绝色容颜出现在眼前,明眸皓齿,雪肌玉肤,一双星辰般的迷人眼眸,不是哈尼孜又是谁? 秦逍微微变色。 他万万没有想到,哈尼孜竟然被当作礼物,跟着商队一同前来关外。 出发已经有数日,秦逍一路与她同行,其实每次队伍行进之时,这两大马车处于队伍后方,而秦逍带人殿后,每天都与这大马车几步之遥,一道车厢,让他始终不知道哈尼孜竟然也在其中。 哈尼孜认出秦逍,漂亮的脸上显出迷人的笑容:“你.....你是那位俊俏的小郎君?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很想知道,你怎么也在这里。”秦逍叹道:“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哈尼孜眨了眨眼睛,摇头道:“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不是我说的算。”微低下头,神色黯然下去。 第一三九章 精绝美人 红颜薄命! 秦逍脑子里闪过这句话,见到哈尼孜面带黯然之色,心下也是感慨。 哈尼孜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那都是千里挑一,秦逍那夜没有和哈尼孜发生什么,绝不是哈尼孜对他没有吸引力,恰恰相反,秦逍正值青春少年,对这样绝色的异域美人,又怎可能不动心? 只是心有顾忌,他意志又比常人要坚定不少,那才强自忍住。 他有时候想,如果宁志峰那晚再晚来半个时辰,自己恐怕真的不会再忍下去,兴许就把事情就办了。 不过机会已经消失,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如果说活到现在,还有什么让他真的感到后悔的事情,那晚一定是其中之一。 哈尼孜年岁不大,但风情诱人,脸上满是青涩,偏偏那一双眼眸子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魅惑,秦逍心想那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魅惑天生。 现在发现哈尼孜竟然也被宇文承朝当做礼物送来兀陀,他心中更是一阵后悔。 宇文承朝要挑选绝色佳人送给白狼王,以解决这次唐人市事件,在宇文承朝眼中,哈尼孜当然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不但是身材和样貌都是千里挑一,最为紧要的是哈尼孜还是纯净之身。 秦逍忍不住想,如果自己那晚和哈尼孜发生些什么,也许哈尼孜就不会被送到这边来。 秦逍见她神情黯然,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达官贵人只会将她当做一件玩物,甚至宇文承朝也只是将她当做一件礼物,可她终归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在人前为了生存,强颜欢笑,根本无法掌控自己归谁所有,但背后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被西域商人用重金卖给西陵的乐坊,又被送往兀陀当做礼物,宛若无根浮萍。 “里面是谁身体不舒服?”秦逍沉默许久,终于打破沉寂:“不要让大夫过来瞧一眼?” 哈尼孜嘴角泛起一丝浅笑,轻轻摇头:“不用,她害怕离开故乡,所以伤心,我们正在劝她。” 秦逍微点头,心下也能体谅。 除了哈尼孜,马车里还有另外两名美人,哈尼孜从故土被卖到西陵,自然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但另外两人却未必能有哈尼孜这样坦然的心境。 哈尼孜看着秦逍,粉嫩嫩的嘴唇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秦逍忍不住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我在车里待了好久,能不能.....能不能下去走一走?”哈尼孜低声道:“我会带上帽子,不让他们看到......我很快就会回到马车里.....!”说到最后,语气近乎哀求。 秦逍心下有些伤感。 她们不敢下车,应该是事先有人叮嘱,这一路上,秦逍确实没有见过她们下车一步。 被人限制自由如同囚禁,这当然是极为残忍的事情。 “大家都已经睡下了。”秦逍心中泛起一丝同情,柔声道:“你们都可以下来 透透气,应该不会有事。”随即笑道:“真要有事,我来担当。” 哈尼孜立时显出欣喜之色,轻声道:“你等我一下。”放下了车窗帘子。 很快,秦逍就见一道曼妙的身影从车厢内走出来,披着黑色的披风,戴着一顶斗笠,斗笠边缘还垂着轻纱,站在马车辕头,哈尼孜先是四周环顾一圈,四下里一片幽静,这才抬头看了看夜空,忽然展开双臂,似乎在感受着夜风的吹拂。 秦逍这一刻看她,就像是看到一只鸟儿从笼中飞出来,贪婪地享受着自由。 从车辕头下来,里面另外两个少女才有些紧张地出来,也是披着披风带着垂丝斗笠。 “就在这里透透气吧。”秦逍轻声道:“那边都睡下。” 那两名少女忙点头,秦逍也是微微一笑,想到若是被别人看到自己和他们靠的太近,难免会有些误会,当下也不多言,拉开距离,在一辆车边坐下,背靠车轮子。 哈尼孜却是轻摆腰肢,靠近过来,径自走到秦逍身前,忽然蹲下身子,抬手掀起轻纱,显出娇媚容颜,微歪着头,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双迷雾般的眼眸子盯着秦逍看。 被哈尼孜这样近距离地盯着看,秦逍顿时有些尴尬,问道:“怎么了?” 哈尼孜嫣然一笑,道:“小郎君长得真好看。” “我?”秦逍忍不住笑道:“你才好看。”话一出口,有些后悔,哈尼孜却是显出欢喜之色,眨了眨眼睛道:“你觉得我好看?” 秦逍点点头:“见过你的人都会这样说吧?” 哈尼孜又是一笑,月光之下,俏媚不可方物。 “我们要去哪里?”哈尼孜道:“我们是往西边去?” 秦逍点头道:“是,我们已经出了昆仑关,到了兀陀汗国的疆域。” “你们要去西域吗?”哈尼孜眼睛亮起来,璀璨如星辰:“我的故乡在那边。” 秦逍忍不住问道:“你是哪国人?” “精绝。”哈尼孜道:“我是精绝国人,离西陵很远,可是离兀陀汗国不远,一直往西,要走沙漠,那里有一片绿州,精绝国就在那里。”她忍不住抬头遥望:“如果你到了精绝,就可以见到我的家人,他们一定会很好的招待你。” “你还有家人?” “有啊。”哈尼孜笑得天真无暇:“我有父母,还有祖母,对了,我还有一个姐姐。” 秦逍皱眉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西陵?” 哈尼孜一怔,美丽的脸蛋顿时黯然下去,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的父亲本来是个商人,我小时候,可以吃上美味的佳肴,也可以穿漂亮的衣服。父亲的生意后来很不好,欠了很多的银币,姐姐被抵债带走,但是依然无法偿还债务。”勉强笑道:“如果不将债务还清,每天欠下的债务就会增加,我自己要父亲将我换成银币,不但可以还债,还可以让他们继续生活下去。” 秦逍道:“所以你就被别的商人带来西陵?” “他们将我卖 的越遥远,银币就越多。”哈尼孜浅笑道:“虽然我离开了故乡,但是我的家人会过得很好,他们可以活下去,我就很开心。” 她面上带着清纯的笑容,可是秦逍却能够从她眼眸深处看出深深的痛苦。 没有家人在身边孤苦伶仃的感受,秦逍感同身受。 钟老头虽然待他很好,秦逍也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家人,但秦逍知道钟老头和自己并无血缘关系,而且钟老头也从来不提他的父母到底是谁。 钟老头过世后,秦逍也就真正是孤单一人。 他是无根浮萍,而哈尼孜现在和她一样,同样是孤身一人,甚至处境比她还要险恶许多。 “至少你和家人曾经在一起生活过。”或许是体会到哈尼孜如今的悲凉,秦逍声音十分柔和:“我连我父母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哈尼孜美丽的眼睛顿时睁大,诧异道:“你没见过你的父母?” 秦逍摇摇头:“我能记事的时候,他们就不在我身边。”淡然一笑:“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在这世上。”抬头望着夜空,明月当空,却显得异常清冷。 忽地感觉手背一热,秦逍精神一紧,低头时,只见哈尼孜一只小手正轻轻按在自己的手背上,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此时竟然带着同情看着自己。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你自己的处境比我要艰难得多,还能对自己心生同情,看来哈尼孜却也是十分善良的姑娘。 “他们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很想你。”哈尼孜轻声道:“我每天都在想我的家人,他们也一定每天都在想我。”低下头,犹豫一下,似乎是鼓足勇气,向秦逍道:“如果.....如果你们要去精绝国,能不能让我看一眼我家人,只要看一下就好。” 秦逍很想答应她,但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道:“我们这次不去西域。我们就在兀陀汗国做买卖。” 哈尼孜漂亮的眼眸子明显划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嫣然一笑:“能见到你真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秦逍看着她漂亮的面孔,心下一跳,鬼使神差般问道:“你.....你想过我?” “你长得好看,又是个好人,我一直想你。”哈尼孜甜甜笑道:“我还向神灵祈祷过,希望能再见到你,果然就见到了。” 秦逍见她笑容甜美,心情竟好了不少,含笑道:“其实.....我也想再见到你。” 哈尼孜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是你让我跟着来到这里吗?你是想见我,所以带我一起过来?” 秦逍心想原来哈尼孜还不知道她是要被当成礼物送给白狼王,见她天真无暇模样,心下竟是有些压抑,不想欺瞒,摇头道:“不是,今晚见到你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在队伍里。你一直在车内,我看不到你。” “哦?”哈尼孜不善遮掩自己的情绪,又显出失望的神情,但马上疑惑道:“那为什么带我带兀陀汗国?”瞬间意识到什么,眼眸中划过一丝惊恐:“你们.....要将我卖给兀陀人吗?” 第一四零章 买命 哈尼孜花容失色,秦逍立刻就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忙道:“不要怕,不是.....不是将你卖给他们。”心下却是感叹,宇文承朝要将她送给白狼王,似乎比卖给兀陀人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想直接将事情告诉她。 也许最终她也逃避不了成为白狼王胯下玩物的命运,但秦逍希望这样的噩梦让她晚知道几天也是好的。 哈尼孜一听不是被卖给兀陀人,顿时欢喜起来,道:“那....我们来这边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秦逍道:“但肯定不是将你们卖给他们。你.....很害怕兀陀人?” 哈尼孜点头道:“兀陀人都是野兽,他们在西域抓了很多人为奴,而且他们经常派人去西域劫掠,杀人之后,还会.....还会砍下脑袋挂在腰间,血淋淋的.....!”眉宇间满是恐惧之色。 秦逍心知当年兀陀八部从漠西草原来到关外后,就开始扩张势力。 区区八部,力量孱弱,当然没有胆量与大唐为敌,所以一直向西扩张,遭受兀陀之难的西域诸国不在少数,兀陀人凶悍残暴,自然给西域诸国的人们留下恐怖的印象,谈之色变。 秦逍知她对这个话题应该不是很喜欢,换个话题问道:“车上有吃的?” “有,吃的喝的都有。”哈尼孜点头道:“你不用担心。”又歪着头,撑着下巴看秦逍,双眸似雾,娇媚无双。 秦逍倒是有些不自在,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哈尼孜身上弥散过来,沁人心脾,却是让秦逍心神摇动。 “王副统领......!”秦逍看着哈尼孜的眼睛,忽听有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声音不大,抬头望过去,只见两道身影正往这边过来,一高一矮,瞧身形轮廓,似乎正是田窦两位掌柜。 哈尼孜反应却是极为迅速,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已经抬手拉下了斗笠轻纱,将面孔遮挡住,随即站起身来。 秦逍也起身来,迎上前去,那两人靠近过来,还真是两位掌柜,身材矮胖的田掌柜走在前面,瞧见秦逍身后背对这边的哈尼孜,有些尴尬,道:“统领有事,那回头再说。” 已经是后半夜,大多数人都沉睡在梦乡之中,这两位掌柜却往自己这边过来,当然不可能只是深夜散步那么简单。 两人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秦逍分明能看出二人眉宇之间的疲倦之色。 “两位掌柜还没睡吗?”秦逍道:“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田掌柜又瞧了哈尼孜一眼,欲言又止,窦掌柜的性情明显更直接一些,抬手道:“确实有点小事要和统领商量,能否借一步说话?” 哈尼孜却非常善解人意,一句话不多说,迅速往大马车走过去,又回头看了秦逍一眼,秦逍微点头,哈尼孜便即过去直接上了车,另外两名少女显然也发现有人出来,抢在哈尼孜之前便已经上车。 “两位掌柜可以说了。” 秦逍方才与哈尼孜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感觉到十分的舒服,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哈尼孜的美貌,而是哈尼孜的身世,让秦逍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滋味,这无形中拉近了他和哈尼孜之间的距离。 这两个老家伙半夜不睡觉,跑过来扰了自己的清净,秦逍心里还真是有些不快。 田掌柜精明得很,察言观色,而且瞧见哈尼孜上了那辆马车,明白过来,微微一笑,这才道:“统领,咱们已经出关了,比不了关内安全。不过有大公子和统领在,我们心里还是很踏实。” “出发的时候,我就和两位说过,会尽力保障你们的安全。”秦逍道:“两位也不必太忧心。” “是是。”田掌柜忙点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窦掌柜在边上见田掌柜有些踌躇,很干脆道:“统领,咱们几个心里都清楚,这次出关,不比往常,唐人市被烧,白掌柜被抓,这里的商贾们恨不得跑的越远越好,我们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次很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秦逍心知这两人对情况很了解,也不兜圈子,点头道:“事实未明,确实要做最坏的打算。” “本来我们这次是准备取消出关的计划。”窦掌柜直接道:“但是大公子坚持要出关,我们也只能遵从大公子的吩咐,涉险出关。” 秦逍含笑道:“两位掌柜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吃过的盐比我吃的米还要多,应该听过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唐人市的贸易因为一把火被打乱,许多商人都跑了,这时候两位带着大批货物赶过来,兴许还能卖上好价钱。”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田掌柜这才叹道:“只是正如统领所言,我们需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有个万一.....!”顿了一下,才低声道:“统领,你是白虎营的人,手底下那些壮士也都是能骑善射,是以一敌十的勇士,所以我和窦掌柜有件事情还要拜托.....!” 田掌柜欲言又止,窦掌柜有些着急,道:“王统领,我和田掌柜的意思,真要遇上危难时候,希望你和你手下的壮士,能够先保住我二人的性命。”已经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塞到秦逍手中:“这是我和田掌柜的一点心意,你先收下。无论这次是否遇到什么麻烦,只要我们能够安然返回西陵,我和田掌柜还有厚礼相赠,绝不食言。” “正是。”田掌柜也终于道:“王统领,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回到西陵,定会送你两名美人,其实在兀陀的商市,也有许多的异域美人,到时候若有你看中的,我出重金买下来,转手送给你当礼物。” 秦逍本来脸色还算平静,但田掌柜这话一出口,心里顿时便涌上怒气。 很显然,在这两位掌柜眼中,对待哈尼孜那样的异域少女,也如宇文承朝一样,只是将她们当做货物。 “田掌柜,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的好。”秦逍脸色明显有些不快:“两位希望我们保护你们的安危,其实也不用如此,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将手中银票还给窦掌 柜:“这也不用再破费。” 两位掌柜察言观色,看出秦逍不悦,却还没有反应出到底是那句话引起秦逍的不快。 “王统领,我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吧。”窦掌柜毕竟也是西陵世家,虽然此番对秦逍却有所求,但在他眼中,秦逍终究只是个当兵的,窦掌柜骨子里也不会真的将秦逍当回事,神情肃然道:“我们希望有麻烦的时候,你和手下人只用来保护我和田掌柜,危急时刻,你们可以骑马带我们离开险境,至若商队的其他人,我们不是说不应该保护他们,只是你们人手不多,根本保护不了这么多人。” “大公子手底下都是精锐,而且他自己也是文武双全,便是遇到再险峻的境况,他们也都可以自保。”田掌柜苦笑道:“我和窦掌柜手无缚鸡之力,遇到麻烦,就只能仰仗王统领了。”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了这两人的心思。 他们迫于宇文家的压力,不得不出关,可是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心中就忐忑不安,唯恐遭遇不测。 在他们心里,这次出关,能不能挣钱已经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能活着回到西陵。 为此今夜悄悄过来收买自己,那是想要用银子雇佣自己和耿绍等人,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成为他们两个人的保镖,换句话说,如果真的出现危险,可以不管商队的其他所有人,只要骑快马将他二人救出便可。 秦逍心下冷笑,在这两人心中,商队的脚夫车夫还有杂役的性命都不值钱,甚至危难时候,都可以不去管宇文承朝。 唯一重要的,就是这两个人的性命。 “两位尽管回帐安睡。”秦逍自然不会和这两人争辩,只是含笑道:“我希望此行一路平安,如果真的如同二位所言,遇到危险,我也绝不会丢下两位不管,一定竭力保障两位的安全。” 两人对视一眼,还以为秦逍是向他们承诺,都是松了口气,窦掌柜再次将银票塞进秦逍手中,低声道:“王统领若是不收,那可就是不给我们两个面子了,一点心意,必须收下。” 秦逍这次没有拒绝,心想遇到麻烦,若是你们活下来,自然是我们保护有功,如果真的死了,也不可能在找我讨要银子。 这银子不拿白不拿。 见秦逍收下银子,二人更是心中踏实,拱手离开,秦逍等他们回帐后,点了点银票,正好五百两,心想出手倒也不算很小气,却也称不上大方,五百两银子买两条命,一人二百五。 他心下却是打定主意,真要遇上危险,首先要保护的是自己,任何人的性命,都及不上自己的宝贵,在自保的前提下,第一个要保护的却是哈尼孜。 这倒不是他见色忘义,比起宇文承朝,哈尼孜只是一个柔弱女子,遇到危险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那种情况下,其他人都不可能去在乎几个低贱女人的生死,似乎也只有自己才能为她挺身而出。 第一四一章 马变 宇文承朝之前说出关两天,就可以抵达驻马湖。 秦逍之前不知道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等队伍到了驻马湖,他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夕阳还没落山的时候,队伍已经来到一片湖泊边。 这片湖泊不小,而且湖水清澈,夕阳之下,湖水泛着粼粼波光,水面如镜。 在驻马湖周围,明显有商队留驻过的痕迹。 除了搭建帐篷的痕迹,还有篝火留下的残烬,更多的是盯在土里的拴马桩,如此倒是不用再重新钉桩,省了不少麻烦。 众人看到清澈湖泊,都是精神振奋,而宇文承朝也下令,队伍就在驻马湖驻歇一夜。 这里有天然的水源,正适合驻营。 不过这片湖泊处于一片凹地之中,周围都是起伏的丘坡,虽然环境适合驻营,但地势却十分凶险。 刚出关的时候,一望无垠,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但靠近驻马湖,丘陵高坡便此起彼伏,所见的距离不再像先前之前那般遥远,特别是四周地势,如果有人靠近过来,都很难发现。 宇文承朝和秦逍当然都看出这一点。 当下做出部署,在湖边用车辆环绕半圈,再将马匹聚集在两侧,背靠驻马湖,自然不担心后边有敌来袭,但前方和左右却需要密切注意,是以在三个方向派了人守在高坡上,一个方向两人,夜间再轮流执勤。 夕阳落山之时,营帐都已经搭建好,守卫也都安排到位,其他人实在是忍不住,纷纷下水。 出发至今,还没有机会洗澡,如今背后湖泊,往着一湖清水,没有几个人能忍住下水的欲望。 宇文承朝也知道这些日子商队的气氛颇有些压抑,好不容易有机会放松一些,也就不去阻止,只是让护卫们加强警觉。 秦逍也是忍不住下水好好洗了一番,回到岸边,感觉全身舒服至极。 他瞧见几名马夫正在喂马,想到自己的黑霸王也好长时间没吃东西,过去找到管理马料的马夫,见几只木桶里有刚刚配好的马料,让马夫匀了小半桶,这才一手拎着料桶,一手拿着木瓢,到了黑霸王这边。 黑霸王脾气爆裂,每次驻营,都是单独拴在一个地方。 放下料桶,秦逍摸了摸黑霸王鬃毛,笑道:“老伙计,我自己都还没吃,先给你送过来,这够仗义的吧?”从料桶舀了一瓢马料凑到黑霸王的嘴边。 黑霸王却扭过头去,似乎对食物没什么兴趣。 “怎么,还挑食?”秦逍道:“之前不也都是吃这些吗?赶紧吃饱,再好好歇一晚上,明天可还要赶路的。”他顺着黑霸王鬃毛轻抚了几下,以示安抚,再将木瓢凑到它嘴边。 黑霸王这一次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进食,很快扭头过去,反而打了几个响鼻,在原地走动,看上去颇有些焦躁不安。 秦逍皱起眉头,将木瓢丢进料桶,抱着黑霸王脖子抚摸了几下。 黑霸王虽然孤高绝傲,但之前还真没有挑食的情况发生,他挑人不挑食,其他人靠近想喂食,黑霸王立刻便要发脾气,只有秦逍亲自喂食,这家伙才服服帖帖。 今日它一反常态,竟然不进食,秦逍顿时担心起来,唯恐这家伙水土不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知道商队走远路,事先都会准备的十分周密,随行有大夫,也有专门给马匹看病的兽医。 毕竟每次走远路,特别是往西边来贸易,在途中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往深处走,来回几个月也是常事,无论人和马,都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发生,所以重金聘请一两名大夫和兽医跟着队伍,确保人马患病之时可以诊治,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准备。 黑霸王看上去精神还算可以,也没有什么生病的迹象。 但它显得焦躁不安,而且还不进食,这自然让秦逍担心。 他虽然驯服了黑霸王,但驯服的过程,还真不是因为他了解马的性情,那手段完全是用强。 先征服了黑霸王的身体,才得到了它的心。 “喂,你过来一下。”秦逍心中担心,左右看了看,见一名马夫在不远处,招了招手。 马夫忙跑过来:“王副统领,你找小人?” “我担心这匹马生病了。”秦逍道:“队伍里有兽医对吧?” 那人倒也懂事,马上道:“副统领等一下,小人马上去找兽医。” 这人飞跑而去,没过多久,领着一名五十出头的小老头儿过来,小老头儿显然就是兽医,也知道是副统领找他,速度不慢,小跑过来,秦逍拱手道:“老先生,你帮忙看看,它中午吃了马料,一直到现在,我刚喂它马料,它一口也不吃。” 兽医拱拱手,上前想靠近黑霸王,黑霸王立刻扬起蹄子,长嘶一声,兽医吓了一跳,急忙后退。 “老伙计,别动。”秦逍忙抱住黑霸王脖子:“老先生给你看看是不是生病了,不要发脾气。”顺毛抚摸着,等黑霸王静下来,兽医才小心翼翼靠近,想伸手,还是犹豫,向秦逍道:“副统领,能不能让小老看看它的舌头?” “当然可以。”秦逍知道兽医心里害怕,也就不劳他亲自动手,贴着黑霸王低语几句,这才掐住黑霸王的嘴巴,让它张开了嘴。 兽医凑近瞧了瞧舌头,皱起眉头,然后绕着黑霸王转了一圈,最后蹲在黑霸王屁股后面,仰头细细观察。 “老先生,可看出什么问题?” 兽医摇头道:“舌头很正常,肛门也没有什么不对。”左右看了看,瞧见黑霸王拉的马粪,凑近过去,低头闻了闻,秦逍看在眼里,还真害怕他伸出手指蘸一点试试口味。 “副统领,你放心,没什么大问题。”兽医站起身来,拱手道:“从各方面来看,这匹马都很健康,没有生病。” “那它为何不进食?” “敢问副统领,它是否第一次出关?” 秦逍点点头,兽医笑道:“那就对了,可能是水土不服,食欲不是很好,以前出关,有很多马匹都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不用太担心,晚一点再试试,如果今晚还不进食,明天应该就恢复了。” 秦逍心想兽医这话倒也有道理,笑道:“那就好,多谢老先生了。” “不谢不谢。”兽医笑着拱手道:“小老先告退,要有什么问题,副统领再叫我。” 等兽医离开,秦逍这才拍了拍黑霸王脸颊,笑道:“我都适应这边的环境,你老兄也赶紧适应过来。” 兽医十分肯定黑霸王身体健康,秦逍对兽医的能耐还是很相信的,毕竟这是宇文 家的商队,不可能雇佣一位庸医跟随队伍。 天已经黑下来,众人用过晚饭,也都早早休息。 商队大部分都不是第一次出关,心里很清楚,过了驻马湖,便是戈壁地带,环境恶劣,耗费的体力会更大,必须要在夜里好好的养精蓄锐。 秦逍要轮换下半夜,所以也早早躺下,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叫喊声。 他警觉性极强,听到声音,翻身坐起,顺手抄过边上的大刀,冲出帐篷,却听到有人叫道:“兽医,兽医在哪个帐篷?”只见一道身影就在不远处,瞧身形轮廓,似乎是宁志峰,忙上前道:“宁五哥,怎么了?” “王兄弟,吵醒你了?”宁志峰一看秦逍,就知道是刚刚醒来,抱歉道:“实在对不住。我在找兽医,不知道在哪个帐篷。” “找兽医做什么?” “有几匹马不对劲。”宁志峰皱眉道:“刚刚马夫来报,说那边有几匹马躺在地上直喘气,站不起来,而且一直在腹泻,拉稀粪。” 秦逍心下一凛,这时候瞧见胖鱼正和大鹏匆匆过来,看两人样子,也是刚刚睡醒模样。 “疯子,怎么回事?”胖鱼皱眉道:“大家都睡了,大呼小叫什么。” “找兽医。”宁志峰道:“有好几匹马不成了。” “啊?”胖鱼也是吃了一惊,还没说话,身后传来宇文承朝的声音:“那几匹马在哪里?” 几人都瞧过去,宁志峰忙道:“在那边,大公子,我带你去看看。” 众人跟着宁志峰往左边去,这边有几十匹马聚在一起,都拴在马桩上,此时几名马夫正焦急得很,见宇文承朝过来,已经有一名马夫迎上,带着哭腔道:“大公子,不好.....不好了,又有几匹马倒下了。” 众人吃了一惊,秦逍此时也分明看见,马群之中,有将近十匹马躺在地上,有气无力,似乎在挣扎,而且一股粪臭味扑鼻而来。 之前宿营,马粪自然也是必不可少,却从来不曾右眼下这样浓郁的粪臭味,这味道就显然不对劲。 宇文承朝迅速走入马群中,蹲在一匹马边上,这匹马躺在地上,屁股后面都是稀粪,秦逍跟在边上,这时候靠的近,那股息粪臭味让人作呕。 马匹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几次想要挣扎起来,但明显是虚弱无力。 秦逍心想就算是人,拉成这个样子,那也不可能再有气力。 “什么时候开始的?”宇文承朝脸色凝重,扭头看向宁志峰。 上半夜宁志峰和耿绍等人执勤,而且他最早找兽医,自然对情况颇为了解。 “就在刚刚,他们告诉我说,有几匹马倒下,腹泻拉稀粪。”宁志峰忙道:“我过来看了一眼,觉得事情不对劲,赶紧去找兽医,可是不知他在哪个帐篷,只能喊他。” 他话声刚落,只听又传来一声马嘶,几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不远处一匹马身子摇摇晃晃,很快就委顿下去,躺在地上挣扎。 “胖鱼,让所有护卫都起来。”宇文承朝声音冷厉:“睁大眼睛盯着四边,营地这边,加强手背,刀出鞘。” 胖鱼心知情况不对,宇文承朝一吩咐,立刻拱手退下去安排。 第一四二章 内奸 兽医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又有五六匹马先后躺下。 营地里的骚动,让睡梦中的人们都惊醒过来,宇文承朝不想引起众人的恐慌,吩咐所有人各自在帐中不要走动,护卫们则是扼守营地各处。 兽医衣衫不整,匆匆跑过来,看到满地躺着的马匹,闻着熏天的粪臭味,也是大惊失色。 他背着小药箱,走到一匹马边上,令人托起马脑袋,取了工具,撬开了马嘴,往里面瞅了瞅,脸色凝重,看到稀泥般的马粪,更是显出惊骇之色。 “什么情况?”边上众人一直没有吭声,等兽医检查完,宇文承朝立刻问道。 兽医拱手道:“稍等。”问道:“是谁负责喂马?” 边上有人抬手道:“这边是我们三个。”旁边站着两个人。 “你过来。”宇文承朝指了指那人。 那人怯生生地上前来,拱手道:“小人戴胜,负责喂食这边的马匹。” “你们给马吃了什么?”兽医皱眉道:“将马料拿来我看。” 戴胜忙回头道:“快去将剩下的马料拿过来。” 那两人急匆匆而去,很快就拎着两桶马料过来,里面都只剩下一小半桶,宇文承朝皱眉问兽医:“你觉得是马料有问题?” “一定是马料的问题。”兽医想也不想,十分肯定:“若只是一两匹马出现症状,还有其他可能,但这么多马全都腹泻拉稀,只能是马料有问题。”拿木勺从马料桶里舀了一勺出来,边上自有人举着火把照亮,兽医凑上去闻了闻,又取了一根小木枝,在马料中翻来覆去,随即凑上前,睁大眼睛,宇文承朝低声道:“发现什么?” “大公子请看,这里的草根颜色不对。”兽医抬头道:“它颜色发黑,照理来说,绝不可能会出现这种状况。” “那你的意思是?” “马料里有毒。”兽医脸色凝重:“马匹腹泻,都是因为中毒所致。” 边上众人都是赫然变色,变是秦逍也是大吃一惊,猛然间想到之前自己喂食黑霸王的时候,黑霸王不但没有进食,反而出现不同寻常的反应,现在看来,黑霸王比起他的马匹都灵性许多,已经发觉马料之中有问题。 当时兽医显然也没有想到是马料的问题,甚至没有查看马料,只对黑霸王做了检查。 现在想想,秦逍暗自庆幸,幸亏黑霸王灵性无比,否则进食了马料,恐怕也会变成这幅模样。 说话之间,又有马匹连续不断倒下。 商队拉车的马匹和护卫们的坐骑加起来,共有七十多匹马,在营地左右两侧分成两拨,这边有近四十匹马,此时大半已经纷纷倒下。 这时候听到对面也有人喊叫,心知那边的马匹也是出了同样的麻烦。 “先生,这些马是不是很危险?”这时候旁边有人问道,秦逍瞧过去,见田窦两名掌柜的不知何时也跑过来,四周聚集了十几号人,秦逍刚才也没太注意,问话的正是田掌柜。这两位掌柜脸色难看至极,眉宇间焦虑之色完全掩饰不住。 几十车货物,全都是田窦两家所有,这批货物的价值自然不菲,一旦有失,即使不是倾家荡产,对这两家也必然造成沉重的打击。 要运货物,只能靠马匹,如果这些马匹有问题,货物根本无法运走。 “田掌柜放心。”兽医认识田掌柜,道:“这些马虽然中毒腹泻,但还不至于要了性命,我带了些药物,不过中毒的马太多,药量只够十三四匹马服用。” 宇文承朝道:“先生赶紧配药,先给护卫们的战马使用。” 他现在考虑的不是商队能不能继续前行,而是要保证队伍能够应付随时到来的危险。 护卫们的战斗力必须得到保障,如果选择抢救,当然要先救战马。 “大公子,即使服了药,最快也要五六个时辰才能见效。”兽医道:“至于其他的马,多饮水,要恢复过来,最快也要一天的时间。”抬头看了看天色:“明天肯定是走不动,最快也要后天早上才能动身。” “所以从现在开始,到后天早上,我们就被困在这里?”宇文承朝问道。 兽医点点头:“除非能找到药物,立刻服用,或许明天下午可以出发,但腹泻的药物药量不够,而且在这附近,临时配药也没有材料,小老实在是没有办法。”拱手道:“大公子恕罪。” “先生先取药物给战马服用。”宇文承朝道:“其他人赶紧取水,让马多饮水。”扭头看了那个叫戴胜的马夫一眼,道:“你跟我过来。” 戴胜忐忑不安,宇文承朝领着秦逍等人到了湖边,这才向戴胜问道:“马料中有毒,你怎么说?” 戴胜噗通跪倒在地,道:“大公子,小人真的不知道马料中会有毒,小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有毒的马料喂食马匹。” “大公子,戴胜在贸易行待了五六年。”跟着宇文承朝一起过来的田掌柜道:“他一年少说也出关两次,每次都由他带人负责给马匹喂料,多年来一直没有出过差错。” “你们想多了。”宇文承朝道:“我没有说是戴胜下毒,我是问他,今日配料的时候,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戴胜听宇文承朝这样说,这才松了口气,抬手用衣袖擦去额头汗水,想了一下,才道:“和之前一样,我们从车上取了马料,然后分放进桶里,用木杵捣料,然后加些水和盐巴,从头到尾,都没有不对。” “车上的货物一直都有人看守。”宁志峰皱眉道:“马料和盐巴都是你们负责,应该没错吧?” “没错。”戴胜立刻道:“负责喂食马匹的共有五人,我们日夜都会派人轮换值守,不会有任何问题。” 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商队出行的时候,除了货物,其实最看重的就是一路上的饮食,无论是人还是马匹,一日三餐都少不了。 食物乃是重中之重,为以防万一,还真怕别有居心之辈在食物上做手脚,所以日夜都会有人守在边上。 “大鹏,你和戴胜去检查一下车上的马料盐巴,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宇文承朝吩咐道,戴胜赶忙带着大鹏过去,等戴胜离开,宁志峰才道:“大公子,有人在马料中下毒,其目的自然是想将咱们困在这里。” 宇文承朝颔首道:“不错。这里虽然有驻马湖,适合驻营,但地形却很险恶,其实最适宜埋伏。” 田窦两名掌柜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很是难看,不自禁都向秦逍瞅了一眼。 秦逍此时却是若有所思。 “王逍,你在想什么?”宇文承朝看向秦逍问道。 秦逍这才道:“大公子,我在想是谁要将咱们困在这里?是兀陀人?我们出关才两天,这里虽然名义上是兀陀人的地盘,但荒芜偏僻,一路上瞧不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兀陀人的部落。”顿了顿,才继续道:“白狼王虽然烧了唐人市,却没有对关内的商人赶尽杀绝,而且还允许他们在西风堡做生意,所以白狼王还是留有余地,这一点,大公子之前就已经说过。”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白狼王的表现,确实证明他不希望贸易中断。” “我们现在是一支商队。”秦逍道:“白狼王既然允许商人在西风堡驻留,按道理来说,就不会轻易派兵袭击商队。这里是白狼王的辖地,即使有兀陀骑兵出现,那也是白狼王的人,多年来,兀陀骑兵并没有袭击过商队,既然白狼王不想贸易受到影响,兀陀骑兵当然不敢轻易袭击商队。”看着宇文承朝:“所以就算有人要对商队下手,也不可能是兀陀人。” “王副统领的话没有错。”宁志峰立刻道:“我也觉得不可能是兀陀人。就算兀陀人有这个想法,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埋伏,咱们现在正往他们那边去,到了白狼部落的腹地,他们更好动手。” “难道是马贼?”田掌柜忍不住道。 “这片地区曾经确实马贼猖獗,但近些年已经被兀陀人打的销声匿迹。”宇文承朝道:“驻马湖能得此名,就是因为来回的商队都会在这里驻营,如果这里真有马贼活动,商队又怎敢在这里驻留,甚至留下驻马湖这样的大名?” 众人都觉得宇文承朝言之有理。 “不是兀陀人,也不是马贼,那又会是什么人?”窦掌柜也是疑惑道:“如果不是有人想要对我们不利,为何要在马料中下毒,将我们困在这里?” 田掌柜苦笑道:“如果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那倒好办些。可是咱们一无所知,这.....这还真是叫人担心。” “如果真有人要袭击商队,也就在这一天之内了。”秦逍道:“兽医说过,这些马虽然腹泻,但是大量饮水,后天早上就可以出发,所以下毒的人,只想将咱们困在这里一天而已。”目光变的锐利起来:“现在先要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下毒?我们日夜都有守卫,商队以外的人不可能有机会下手,要下毒,也只能是商队里有内奸,在敌人袭击之前,我们先要揪出内奸,否则敌人里应外合,我们的麻烦更大。” 第一四三章 杀人灭口 明月当空,营地经过一阵骚动过后,已经平静下来。 所有的护卫已经被安排守护营地四周,好在背后靠着驻马湖,只需要安排两人盯住驻马湖,可以省出更多人手地方其他几个方向。 耿绍和胖鱼带着守卫严加戒备。 “王副统领,你觉得.....队伍里有内奸?”田掌柜额头再次冒出冷汗。 窦掌柜却皱眉道:“这.....应该不会吧?” 宇文承朝冷笑道:“没有内奸,就无从下毒。我现在只是好奇,内奸是如何下毒?” 听到脚步声响,大鹏和戴胜已经快步回来。 “大公子,马料和盐巴没有问题。”大鹏道:“我亲自检查过,而且车边一直有人守卫,谁接近车子,立刻就能被发现。” “所以在取料之前,马料不会有任何问题。”宇文承朝缓缓道:“下毒的时间,就是在配料的时候。” 戴胜立刻斩钉截铁道:“捣马料的时候,好几个人在场,谁要是做动作,立刻就能被发现。大公子,这一点,我可以用人头担保!” “这就真的奇怪的。”宁志峰一脸疑惑。 “不奇怪。”秦逍忽然开口,看向戴胜:“你刚才说,配料的时候,需要添加盐巴和水?” “对。”戴胜点头道:“这样的精料,更容易让马匹补充体力。” “配料的水,从哪里来?”秦逍追问。 戴胜一怔,其他人瞬间明白什么,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赵毅终于道:“你是说,水里有毒?” “从湖里打的水。”戴胜指着驻马湖:“专门有人从这里拎水过去,可是.....湖水怎么会有毒?” “湖水没毒,可是打进水桶之后,就可能被人下毒。”宇文承朝道:“是谁打水?” 戴胜立刻回头叫道:“牛娃,牛娃,过来!”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上前来,戴胜指着年轻人道:“是他打水。” “是你在水里下毒?”宇文承朝直视牛娃的眼睛。 牛娃吓了一跳,骇然道:“没.....没有,我....我没下毒!” “羊娃,你实话实说,你从湖里打水,可有发生什么怪事或者不寻常的事情。”戴胜忙道:“什么都不能隐瞒,全都要告诉大公子。” 牛娃额头冒汗,想了想,才道:“也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忽然想到什么:“是了,打水的时候,凌领队在边上站了一下。” “凌领队?”宇文承朝脸色一沉:“凌子霄?” 商队以宇文承朝为首,秦逍作为副统领,不过在之前出关的时候,贸易行都是以凌子霄作为护卫领队。 “对了,凌子霄在哪里?”大鹏皱眉道:“今晚一直都没有看到他。” 宇文承朝脸色冷峻:“赵毅,大鹏,你们在营里找一找,找到凌子霄,让他过来。” 两人立刻领命而去。 “大公子,难道你怀疑凌领队是下毒真凶?”田掌柜皱眉道:“他和我们出关多次,为人正派,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窦掌柜也点头道:“他的家眷都在府城,在水中下毒,那不是找死吗?他在贸易行是领队,一年下来,挣的银子也够养家,怎会自毁前途?” 秦逍却是盯着牛娃问道:“凌子霄站在你边上,说了什么没有?” “也没和我说什么。”羊娃摇头道:“当时他只是看着湖面,好像嘀咕一句,说敌人应该不会从湖里游过来,我也没敢多问,他也没多说什么,我拎水离开的时候,他还站在湖边。” “你拎两桶水,打水的时候,另一只桶在你身后?”秦逍再次追问。 羊娃点头道:“是。不过他不是站在我后面,离我有几步远,应该.....应该没那么手长。” 宁志峰也皱眉道:“大公子,凌子霄之前是侯府的侍卫,后来被调到贸易行,他在贸易行待了好几年,虽然性格沉默寡欲,但做事一向兢兢业业,我觉得他不至于下毒。”顿了一下,才道:“这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按道理来说,他确实没有下毒的动机。”宇文承朝微微颔首:“我也不希望是他所为。” 田掌柜有些奇怪道:“大公子,他们要下毒将我们困在这里,为何不直接毒杀了这些马,只是下了泻药?若是马匹被毒死,我们就真的走不了。” 宇文承朝冷笑道:“道理很简单,他们很自信,觉得一天时间,足以达到他们的目的。此外这里有近百匹马,其中还有纯正的西陵战马,西陵战马除了进贡朝廷,一般人想花银子都买不到。” “难道他们是想抢走咱们的马?”田掌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在场众人也都显出释然之色。 商队有七十多匹马,西陵战马固然是价值不菲,就是商队用来拉货的马匹,那也都是精壮的很。 大唐与兀陀人虽然贸易频繁,却一直不会互相交易马匹,大唐在北边开通马市,虽然与图荪人会有马匹的贸易,但图荪人也都是狡猾得很,从来不肯拿出上等的良马与大唐交易。 因此也导致在大唐马匹价格极为昂贵,普通的骏马就价值不菲,若是健壮的战马,那是有银子也买不到。 这里属数十匹马,价值也不属于商队的货物。 “兀陀人抢马?”宁志峰摇头道:“他们的马比我们多的多,没有必要这样做。普通的马匪,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量。”冷笑道:“这里如果真有马匪来抢夺,就算我们不动手,白狼王也不会纵容。” 田掌柜却是焦急道:“大公子,不管是谁要袭击商队,形式都已经很危险。这里距离昆仑关也就两条的路途,如果派人骑快马日夜兼程去求援,会不会有人来救援?” “唐军进入兀陀人的境内?”宇文承朝瞥了他一眼,冷冷道:“纳律生哥一直觊觎西陵,正愁找不到借口。若是唐军跑到他们的地盘上,他们立刻就会说是我们侵入他们的疆域,到时候兀陀汗国那些反对战争的人也说不上话了。” 田掌柜苦笑道:“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死?” 宇文承朝也不理他,沉声道:“这一天时间,我们必须全神戒备。商队里所有人都要做准备,马夫车夫还有脚夫,全都给我拿刀,咱们也有近百人,到时候商队的护卫做主力,其他人配合着一起御敌,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来抚虎须。” “如果能找到凌子霄,或许能问出一些情况。”宁志峰转身望向营地,脸色凝重:“我只担心已经找不到他的人。” 众人等了片刻,却见赵毅飞跑而来,气喘吁吁:“大公子,不好了.....!” “怎么回事?” “黄昏的时候,有人.....有人看到凌子霄去左边的坡上执勤。”赵毅喘着气:“我和大鹏去了坡上找他,才发现......!”抬手指着左边的丘坡:“大公子,你还是去看看吧!” 宇文承朝知道事情不妙,快步向坡上去,秦逍和宁志峰等人身手敏捷,迅速跟上,田掌柜等人却已经跟不上速度。 出了营地,爬上丘坡,只见大鹏和另一人正站在上面,瞧见宇文承朝等人过来,大鹏脸色也很是难看,扭头看向一处,几人上了丘坡,却发现丘坡之下,一具尸体正横躺在地上。 “是贸易行的保镖,叫赵大勇。”大鹏道:“之前被安排和另一个人守在这里。黄昏的时候,凌子霄上来替换了另一人......!”指了指身边那人。 那人拱手道:“小的陈雨,和赵大勇遵照吩咐,在这里望风。天黑之前,凌领队过来,让我去歇息,他来替我望风,让我后半夜再过来替换。刚才他们在营里找凌领队,我就带他们过来这里,才发现.....才发现赵大勇已经被杀,凌领队不见踪迹。” “大公子,真的是凌子霄下毒。”赵毅握拳,恨声道:“那个狗-娘养的,知道事情会败露,所以跑了。” 秦逍走过去,看了看伤口,回头道:“大公子,致命伤是被割断喉咙,但他颈部有勒痕,而且嘴巴明显有被人用力捂住的痕迹,如果没猜错的话,凶手是从后面先捂住赵大勇的嘴巴,担心他发出声音,然后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出手好狠。”赵毅道:“他们在一起多年,凌子霄竟然能下得了手。” 宇文承朝站在坡上,遥望远处,夜色之中,丘陵起伏,还真看不了多远,自然不可能看到凌子霄的身影。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宁志峰叹道:“为了银子?难道连家眷都不顾了?” “大公子,如果凌子霄真要逃跑,完全可以找个理由走得远一些。”秦逍眉头微锁:“他可以说去远一点地方侦查一下,赵大勇不可能拦阻,那样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逃离。”看了赵大勇的尸首一眼:“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了赵大勇才逃离?这样做根本没有必要,一旦不小心,被赵大勇看出他有杀意甚至叫喊出声,他反而会更麻烦。” “你说的不错。”宇文承朝脸色凝重:“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只有一个可能,赵大勇或许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他的被杀,很可能是被杀人灭口。” 第一四四章 敌踪 “杀人灭口?”赵毅一怔。 宇文承朝望着远方,目光深邃,喃喃道:“赵大勇又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到底知道什么,我们也猜不出来。”秦逍道:“大公子,要不要在附近再找一找凌子霄?”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摇头道:“不用,马料中下毒的事情,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向宁志峰吩咐道:“疯子,你带人在附近先将赵大勇掩埋了,他的家眷,等我们回去之后,再好好抚恤吧。此事大家也不要声张,马匹中毒,商队的人已经十分紧张,如果知道赵大勇被杀,定会更加惊恐。” 众人拱手称是。 从马匹中毒到赵大勇被杀,厚厚的乌云笼罩在众人心头。 宁志峰和赵毅等人就在坡下将赵大勇简单掩埋,营地里也生起了火,但却寂静一片。 虽然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但谁都感觉到情况不对劲,几十匹马倒在地上,那是瞎子也能看见,如此大规模的马匹中毒,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有马匹水土不服的原因。 商队的护卫们都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刀出鞘,握刀在手,护卫在营地外围,全神戒备。 耿绍带着白虎营出来的精兵守卫正面,正面那道丘坡一旦有骑兵出来,俯冲而下,一马平川,最具有冲击力和威胁性,所以耿绍带领精锐扼守正面,就是作为主力担当。 胖鱼则是将商贸行的十多名保镖分成两拨人,在两翼守卫,只是这样一来,人手太少,所以从商队又挑选了十多名精壮的汉子补上。 不过这些人虽然精壮,但却从来不曾练过刀法,他们的职责,本就是拉车运货,力气是有的,但让他们拿刀拿枪与人拼杀,未战先怯,而且毫无战斗经验,上阵与送死无疑。 宇文承朝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如果真的要拼杀起来,依靠的只能是二十多名护卫,而且还要以白虎营耿绍一伙人为主力。 他让营中壮汉都拿刀,其实也是做出一种声势,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商队一直以来也有不成文的规矩。 一旦遇到匪寇,商队除了护卫,其他人只要蹲在地上抱头,不参与反抗,那么生还的几率还是很大。 通常而言,匪盗盯上商队,目的是求财,不为杀人。 护卫职责所在,有敌来袭,自然要反抗,不过其他人却完全可以放弃抵抗,从而获取生还的机会。 宇文承朝虽然让商队的壮汉拿刀,倒也不是想让他们真的参与厮杀,如果摆出阵势真的唬不住敌人,那么敌人发起攻击的时候,也只能让这些人弃刀放弃抵抗,以求自保。 夜风习习,已是深夜。 兽医带人给战马灌药,其他马匹则是隔上一段时间就灌水。 到深夜的时候,白虎营那些战马都已经能够站起身,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体力,却已不再虚弱不堪。 子时刚至,猜测中的敌人始终不曾出现,护卫们不敢掉以轻心,营中其他人能中紧张的气氛倒是稍微缓解了一下,有人甚至想着是否因为敌人发现这边人多势众,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打消了袭击的计划。 秦逍和耿绍带人扼守正面,胖鱼和大鹏则是守着左边,宇文承朝带剩下的人守住右边。 好在队伍车辆众多,将车辆横摆在外面,就形成了一道屏障,即使有马匪冲过来袭击,车辆也可以阻止马匹直接冲进营地。 而且无论是白虎营的人还是商贸行的护卫,不但刀法都经过训练,能够拼杀,而且全都擅长弓箭,所有护卫都是腰挎大刀,背挂箭袋,手中握着长弓,只待敌人出现,先用弓箭伺候一番。 “骑校,你先眯一会儿。”耿绍见秦逍百无聊懒地坐在车边,轻声道:“敌人要过来,坡上的探子会立刻发现,那时候叫醒你也不迟。” 秦逍哈哈一笑,问道:“你觉得敌人今晚会出现?” “其实如果他们真的要袭击商队,子时过后,正是最好的时候。”耿绍探头看了看夜空,今晚的月亮依然是皎洁明亮。 秦逍“哦”了一声,道:“怎么讲?” “天黑时候开始,因为马匹中毒,营里上下就开始紧张起来。”耿绍想了一下,才道:“那时候就开始戒备,提防敌袭。一个人始终处在戒备状态,会越来越疲倦,其实到了这个时辰,正好是最疲惫的时刻,如果换作我是敌人,定会在这个时刻发起攻击。” 秦逍心想耿绍毕竟还是有两下子,不但勇武,而且还有头脑,可不只是一名粗悍的武夫。 听到那边传来两声响鼻,秦逍起身来,走到黑霸王身边。 战马恢复一些之后,便被带到营地之中,那些还没有恢复的商队马匹暂时就只能躺在外面。 黑霸王是整个商队几十匹马中唯一没有进食马料的战马,也由此幸免腹泻的痛苦。 秦逍之前只知道黑霸王速度奇快体格健壮,是一匹千里挑一的宝马,经过这次,愈发觉得这黑霸王不同凡响,几十匹马,唯有这家伙能察觉马料之中有问题,其警觉性也确实是出类拔萃。 方才黑霸王一直都很安静,这时候明显有些不安,在原地走动,秦逍轻抚鬃毛,目光却已经望向远处的丘坡,沉声道:“大家注意了,他们应该是到了。” 黑霸王的反常,让秦逍预感到情况不对,果然,很快就看到从丘坡那边两道人影飞奔而来,还没靠近营地,就已经大声叫道:“来了,有敌来袭,有敌来袭!” 众人等了大半个晚上,精神一直紧绷着,这时候听到叫声,护卫们都已经取出箭矢,以车辆作为掩护,占据有利的位置,做好迎敌准备。 正面的探子高声示警,静夜之中,声音传出老远,左右两边坡上的探子听得声音,也不犹豫,迅速往营中跑回来。 宇文承朝已经飞步而来,秦逍握刀在手,见宇文承朝过来,低声道:“大公子,果然来了,比我们想的要快!” “我也以为他们要准备到明天晚上。”宇文承朝冷笑道:“看来毒倒马匹,不只是要将我们困在这里,而是让我们无马可走,那是要将咱们杀死在驻马湖边。” “大公子,你看!”耿绍沉声道,抬手指向前方的丘坡。 月色之下,只见丘坡之上出现几道影子,距离虽然有些远,但却能够大致看清轮廓,四五骑出现在丘坡上,只是停了一下,那几骑就从丘坡之上俯冲而下,速度快极。 秦逍见那几人人马合一,一看骑术就异常了得,绝不在白虎营精锐之下。 “怎么就那几个人?”耿绍皱眉道。 秦逍也是奇怪,向两翼方向望过去,那两边暂时也没有任何动静。 仅凭几骑就想袭击商队,那无疑是痴人说梦,秦逍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回头向湖泊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大公子,湖边是否安排人看守?” “那边安排了人盯着湖面,一有动静,立刻示警。”宇文承朝道:“他们应该不至于潜水过来。” 说话间,那几骑已经愈发靠近营地,耿绍等人都已经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立刻放箭。 “先别急。”宇文承朝道:“等他们靠近一些,瞧瞧他们到底搞什么鬼。” 尚有二十来步远,那几骑已经完全进入了弓箭的射程。 借着月光,几人看的很清楚,来骑都是皮胄在身,头戴皮盔,但两只胳膊却露出在外,并无皮胄防护。 “是兀陀骑兵。”宇文承朝脸色一沉:“这是兀陀骑兵的打扮。” “兀陀人?”秦逍也很是意外。 之前众人猜测到底是哪伙人准备袭击商队,虽然也想过是兀陀人,但觉得可能性并不是很大,此时发现出现的竟真是兀陀骑兵,反倒很是意外。 几骑此刻却以经勒马停下,当先一人身材魁梧,虽然一身兀陀骑兵的打扮,但鼻子以下,却是用灰巾蒙上,看不清样貌,不仅仅是领头之人,便是他身后的随骑,竟也都用灰巾蒙面。 “宇文大公子是否可以出来说几句话?”兀陀骑兵两头那人高声道,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宇文承朝和秦逍对视一眼,站起身,冲着那人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奉白狼王之令,前来和大公子做个买卖。”那人说着中原话,但半生不熟,听口音倒还真是兀陀人。 宇文承朝有些错愕,皱起眉头,道:“什么买卖?” “大公子能否出来说话?”那人道:“你不用担心,我们谈生意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是战是和,也要等谈完了再做决定。” 那人说话虽然委婉,但宇文承朝却是听得出来,那分明是讥嘲自己躲在车后不敢出去。 宇文承朝冷笑一声,反倒是收刀入鞘,从车子后面走出去,秦逍倒是担心宇文承朝有失,跟在身边,对方只有五名骑兵,真要有什么动作,自己应该可以护住宇文承朝的周全,而且耿绍等人箭矢都是对准那几骑,他们真要轻举妄动,迎来的就是耿绍等人的利箭。 第一四五章 幽灵凶骑 营地一片死寂,只听到夜风呼呼之声。 “没有其他的意思。”兀陀骑兵头领声音响亮:“我们不想流血,我相信大公子也不想流血。” 宇文承朝淡淡道:“不要说废话,直接说出你们的来意。” “请大公子和我们走一趟。”头领道:“只要大公子跟我们走,我们不会伤害商队的任何一个人。”那一双眼睛在昏暗之中如同狼眸:“这个条件非常优厚,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是否也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宇文承朝盯着对方眼睛。 “请讲!” “商队的马匹被下毒,和你们有没有关系?”宇文承朝问道:“你们在我的商队安插了奸细,是如何做到的?” 那人哈哈一笑:“马料之中下毒,确实是我们所为,不过内应是谁,大公子好像已经清楚?” “你是说凌子霄?”宇文承朝淡淡道:“可是我却不大相信。” 秦逍看了宇文承朝一眼,心想看来宇文承朝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并不认定凌子霄就是内应。 “大公子如果想知道,可以和我们先回去。”那人道:“到时候大公子无论想知道什么,我们都会如实相告。” “你说你们是白狼王所派?”宇文承朝道:“巧得很,这次来兀陀,我正好也是要去拜会白狼王,所以不需要你们带路,我自己会亲自去见白狼王。” 那人笑道:“白狼王好意派我们来迎接,大公子似乎并不领情?” “我这人从来不轻易欠别人的情。”宇文承朝淡淡一笑:“你们如果真的是白狼王所派,尽管回去告诉白狼王,不出五六天,我会前往拜见。” 那人叹道:“大公子,我们奉命行事,如果无法带回大公子,白狼王只怕要将我们的脑袋都砍掉。” “砍掉你们的脑袋,与我何干?”宇文承朝冷笑道。 那人声音变冷:“如此说来,大公子是宁肯看着我们几个被砍脑袋,也不愿意屈尊跟我们走一趟?” “你耳朵没有聋的话,应该已经听到了我的答复。”宇文承朝冷冷道。 那人也是冷笑道:“如果我们非要坚持大公子跟我们一起走,那该如何?” “你有刀,我也有刀,大家可以比划试一试。”宇文承朝微仰头:“你们如果是白狼王的人,应该不会这样没有礼数。”冷哼一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假扮兀陀骑兵,装神弄鬼,意欲何为?” 秦逍自然也已经看出来,这几名骑兵,蒙着脸孔,自然是不愿意被人看到脸,如果当真是白狼王派来的骑兵,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大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直白的意思,你听不懂?”宇文承朝冷笑道:“你们不是兀陀兵,也不可能是马贼,在这片区域活动的势力,我多少知道一些,除了马贼和兀陀骑兵,我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在这里活动。”凝视着那头领眼睛:“所以你们只能是从关内过来,早就计划在此埋伏。” “大公子为何如此肯定?” 宇文承朝笑道:“自己用脑想想就好。”脸色一沉:“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们到底意欲何为?” 那人沉默了一下,才道:“大公子确实很精明。其实我过来与大公子商谈,只是希望不要死太多人,也是给大公子一个机会。但现在看来,大公子宁可让商队所有的人垫背,也不愿意束手就擒。” “我自幼至今,并不知道什么叫束手就擒。”宇文承朝道:“所以你要战,我便战。” 那人看了看宇文承朝身边的秦逍,道:“你们当真要为了这一个人死在这里?如果你们缴械,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害你们。” 秦逍抬起手臂,刀锋指着那人,含笑道:“如果你现在跪下给大公子叩几个响头,请求大公子宽恕你,我今晚或许真的可以饶你不死。” 那人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宇文承朝身边一个护卫也有如此狂妄的接口气,猛地抬头大笑起来,声若洪雷,远远传开。 秦逍心想此人劲气十足,看来倒不是善茬。 笑声之中,那人兜转马头,领着手下几骑催马而去,只是眨眼间,已经到了那高坡上,却没有消失身影,上了高坡,再次兜转马头,转过来居高临下望着营地。 宇文承朝沉声道:“他们要动手了,大家全力以赴。”和秦逍回到车子后面,这时候听到一阵牛角号声响起。 月光之下,随着牛角号声远远传开,众人已经看到,那高坡之上一个接一个地又冒出诸多骑兵,在高坡上列成一排,少说也有三四十骑。 宇文承朝心下吃惊,听到左边传来胖鱼叫道:“大伙儿准备,贼寇出现了。” 秦逍立刻扭头望过去,只见到左边的高坡之上,竟然也出现了不少骑兵身影。 他心下大吃一惊,再往右边望去,那边的高坡上,同样出现了十几骑。 宇文承朝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粗略估算,对方加起来竟然有六七十骑,在人数方面,几乎已经赶上了商队的人数。 但商队大部分人都没有作战的能力,可是对方却都是清一色骑兵,如此一来,敌人的实力远远超过商队。 宇文承朝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没有想到形势竟然如此严峻。 他知道自己猜想的确实没有错,这帮人绝不可能是马贼。 能拥有近百名骑兵,这股马贼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都将是一股巨大的威胁,白狼王也绝不可能允许在自己的地盘上存在这样一支可怕的力量。 号角声响起来的时候,商队里的人都已经知道敌人来袭,眼神好的也看到了四面都是骑兵影子,当真是魂飞魄散。 敌人还没杀过来,许多人就已经按照商队遇到劫匪的规矩,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便是再蠢的人,这时候也清楚,眼下的形势,敌强我弱,仅凭商队二十多名护卫,绝对不可能抵挡得住敌人的攻势,唯一的活命机会,就是老老实实不参与其中,以免遭受杀身之祸。 商队大部分人只是干活混口饭吃,没有几个人真的愿意为了效忠大公子去拼命。 宇文承朝见到正面之敌数目最多,便没有回到宁志峰那边,只是向那边大声道:“疯子,你负责那边的指挥。” 宁志峰答应一声。 实际上加起来也没有几个人,还真谈不上什么指挥,无非是敌人杀过来的时候,拼死一搏。 秦逍带来的白虎营精锐,包括耿绍在内,都有些紧张。 这倒不是因为害怕,他们在白虎营训练多年,都是勇猛过人,虽然敌人的数量远超自己这边,却也并无恐惧之心,只是众人此前还真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情况,难免有些紧张。 好在这些精兵对自己的情绪控制的极好,目光如刀,冷冷盯着远处的骑兵。 反倒是胖鱼等人领着商贸对的保镖,这些保镖虽然也都有些身手,但隆和贸易行背靠宇文家,多年来还真是没有遭遇过什么大麻烦,对一些保镖来说,这份差使不但挣的银子多,也比马夫脚力轻松得多,只要不遇上麻烦,那实在是天大的美差。 而这些保镖几年来确实都轻松得很,几乎没有真正与人动过手。 多年来,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而且对方明显不是普通的马贼,有几人拿着长弓的手甚至已经微微发抖。 夜色之中,忽然听得一声清啸,声音过后,秦逍便瞧见高坡上的骑兵开始向下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向营地直冲而来。 “弓上弦!”宇文承朝大声道。 耿绍等十人已经弯弓搭箭,方才虽然有些紧张,但拉开长弓的一刹那,众人的手稳健而有力。 马蹄阵阵,骑兵从三个方向同时向营地冲过来,虽然只有几十匹马冲锋,但大地却似乎颤动起来,那群骑兵的气势,倒宛若千军万马一般。 “嗖嗖嗖!” 这边还没有放箭,敌骑反倒是率先放箭,宇文承朝断然喝道:“放箭!” 耿绍等人立时松弦,十支利箭爆射而出。 两边的箭矢从空中交错而过。 对方几十箭射过来,这边射过去的箭矢就显得声势薄弱,倒是众人瞧见对方箭矢飞来,立刻闪身躲避,本想以箭矢阻一阻对方的气势,甚至射杀对方几个人,谁知道对方反倒是用箭矢来压制这边的气势。 那些骑兵不但骑术了得,而且箭术也都是异常娴熟,劲力极大。 营地内马匹嘶叫,骑兵射箭取箭再射,耿绍等人被对方箭矢压制,一时间无法射箭回击,那些骑兵还没有冲过来,已经连射三轮,上百支箭射出来。 有些箭矢飞入营中,乱箭之中,竟有两名脚夫被利箭射中,一人只是射中了肩头,惨叫不止,而另一人则是直接被射中了额头,倒地毙命。 秦逍心下骇然。 对方毫无顾忌,出手凶狠,看来他们还真不会手下留情,瞧这情势,竟是真的要在驻马湖边血洗商队。 如果对方只是人多倒也罢了,但这些骑兵分明都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任何一名骑兵的骑射功夫,都不在白虎营兵士之下。 他心知面对如此精悍的敌人,今夜还真是凶多吉少。 可是这样一群如同幽灵般出现的骑兵,到底是谁的人马? ---------------------------------------------- ps:求大家自动订阅,谢谢了! 第一四六章 绝境 骏马如电,气势如虹,直冲过来。 当先数骑眼见得便要靠近车子,却动作敏捷地缩起双腿,极有技巧地蹲在了马背上,随即如同猿猴一般,从马背上跳跃而出,呼呼风声中,数人已经落在了车上。 这一手当真是出人意料。 宇文承朝厉喝一声,一人已经挥刀直向宇文承朝砍过来,宇文承朝只是一伸手,竟然绕过了他的马刀,抓住那人的手腕,反手拿下他的长刀,只是反手一折,那人的喉咙竟是被自己的刀刃割断。 他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稳准狠快,下手果决无情。 宇文承朝先声夺人,耿绍等人都是精神一振,喝声之中,都已经拔刀出鞘,迎向了来敌。 对方骑兵众多,到了近处,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跳过来,刀光匹练。 秦逍心知今夜这一战,你死我活,没有回旋的余地,目光狠厉,瞧见一人向自己扑过来,他后退两步,对方出刀迅疾,秦逍却是异常冷静,等到对方第三刀劈下,秦逍低喝一声,已然出手,盯准了对方的胸口,以刀为剑,在对方手臂还没有砍下来之时,刀锋已经刺入了那人的心口。 此刻两翼方向也都传来杀声。 这些骑兵的身手着实不赖,好在耿绍等人也都是白虎营历练出来的精锐,出手也都是凶狠老练。 车辆虽然能够阻拦骑兵直接冲进营里来,但却阻挡不了对方跳上车子杀进来。 若是人数相仿,宇文承朝这边倒未必输给了对方,但对方有近四十骑,马匹冲不进来,便下马跃进来,只是片刻间,这边的人数已经大大落於下风。 对方自然也不可能讲究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包括宇文承朝在内,每个人至少都要面对两三名对手。 宇文承朝和秦逍虽然以寡敌众,但毕竟武功出众,倒也没有落於下风,耿绍勉强应付两人,但白虎营其他人却已经是险象环生,眨眼间,一名白虎营精兵被砍杀倒地,另有两人左支右挡,身上已经中了数刀。 耿绍找准机会,好不容易砍杀一人,旁边一人已经挥刀照着耿绍脖子砍了过来,出手又快又急,耿绍扭头过来,刀光匹练,已经是闪躲不及。 眼见得这一刀近在咫尺,却听到“噗”一声响,一支弩箭直没入那人的喉咙,那人这一刀顿时脱手而落,耿绍趁机闪躲开,回手一刀砍下了这人的脑袋。 他回过头,却见一名粗布长衫的中年人端着一支箭弩,就站在自己身后几步之遥。 刘文轩! 突然出手用弩箭射手敌人的却正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刘文轩。 商队一路西行的路上,刘文轩就宛若幽灵一般,一路上几乎不和人说话,就是和宇文承朝也很少交流,而且吃饭休息的时候,也不会与其他人在一起,显得异常的孤僻。 他有一只小帐篷,每天落营之后,进了帐篷,便很难再见他出来。 今日在驻马湖落营,哪怕后来马匹被毒,这位白虎营的副统领大人也是不动如山,始终待在帐篷里,让人都忘记商队里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但此刻他却突然出现,而且出手就是射杀一人。 非但如此,在他身边,亦有四五名同样端着箭弩的男子,身形灵活,端着箭弩的动作异常娴熟,每人的腰间都挂着一只箭袋,里面装满了弩箭。 箭弩与弓箭自然是大不相同。 箭弩的射程比不得弓箭那么远,而且做工比较复杂,通常情况下,军中并不会大量装备箭弩。 但箭弩在短距离的穿透力和杀伤力却是弓箭无法相比。 一定距离内,箭弩不但更准,而且因为距离近射速快,一旦被盯上,几乎难以逃脱。 刘文轩带着数人端着箭弩,身法灵活,“咻咻咻”之声不绝,眨眼间已经是连续射杀数人,而且这几人的动作异常的娴熟,每当弩箭射出,他们就会迅速移动位置,在移动之时,迅速取箭填装,然后瞄上新的目标,一气呵成。 秦逍倒也没想到商队还藏有刘文轩这支秘密杀器,虽然人数不多,但杀伤力委实了得,心下一振,出刀更是迅猛。 其实以他现在的实力,这些幽灵般的骑兵自然是没有谁能奈何了他。 他已经突破到二品境界,内力深厚,再加上赤果的效用,让他看起来单薄的身体却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体质,无论是反应厉害是速度,都是异常出众。 更加上巨猿的调教,出刀的招式没有套路可循,却神出鬼没。 围住他的三人也幸亏都是经验十足训练有素的精锐,而且互相之间配合颇为默契,否则早便死在秦逍的刀下。 商队的其他人有的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有的干脆跪在地上,将他埋在地上,看都不敢看,心里只期盼能够躲过这一劫。 本来当做屏障的车辆,在骑兵们杀下马杀过来之后,早有人迅速将两辆车子拖开,打开了一道缺口,后面的骑兵趁势便冲了进来。 刘文轩连杀数人,眼中寒芒如刀。 忽听得一声马嘶响起,声震四野,只见一名骑士从缺口处如同闪电般冲过来,这匹马健壮雄骏,马背上的骑士竟然披着黑色的披风,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身材高大魁梧,人与马连成一体,竟是神威凛凛。 面具骑士眼中无他,直向刘文轩冲过来。 刘文轩干脆利落向那人射出弩箭,速度快极,但那面具骑士的反应当真是了得,弩箭爆射至面前,骑士手中弯刀一挥,竟是极为轻松地将那支弩箭打开,骏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刘文轩反应也是异常迅速,一箭不中,已经丢开箭弩,从腰间抽出弯刀,他酷似文人,但这一刻身形如豹,不躲反进,直向那面具骑士冲过去。 两人尚有几步之遥,马上那面具骑士如同苍鹰般从马背上飞起来,随即居高临下,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向刘文轩直扑而下。 刘文轩却已经飞身跃起,空中挥刀,刀光霍霍。 双刀碰击之声如同密鼓急雷,响个不停。 二人自半空对刀,同时落地,刘文轩足下一踢,一股尘土向那面具骑士脸上飞去,那骑士一个转身,尘土打在他背后,刘文轩趁势前欺,挥刀砍过去,但那骑士转身速度快极,刘文轩大刀砍到,他也已经挥刀格挡,硬接一招,后退了两步。 两人恶斗之际,营地里马声长嘶,呼和声不绝于耳。 秦逍等人亦是陷入苦战。 他们本就以寡敌众,有骑兵从缺口冲进来,骏马在营地来回飞驰,时不时地从旁掠过,找机会一刀砍下来,当真是防不胜防。 耿绍手臂挨了一刀,好在并无大碍,倒是手底下的白虎营精兵,已经有三人横尸当地,更有两人受重伤,被骑兵制住,抓为俘虏。 秦逍虽然斩杀两人,还砍伤两人,但四周密密麻麻的几乎都是敌人的身影,心知这样打下去,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刘文选手下那几名弩箭手虽然出人意料,加起来射杀了六七名骑兵,但早已经被冲进来的骑兵盯上,敌方战马来回几次,那几人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或许是看到秦逍武功了得,一名骑兵从后方直冲过来,挥刀砍向秦逍后脑勺,秦逍却似乎后面也长了眼睛,身子一矮,挥刀砍向马腿,这一下又急又狠,骏马一声悲嘶,一条前腿生生被砍断,整个身体立时往前栽倒,马背上那人顿时被摔落下来,秦逍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冲上前去,挥刀就剁。 只是这人的功夫着实不错,滚倒在地的时候,还来得及挥刀来挡。 秦逍眼见得白虎营死伤数人,心中早就杀意凛然,出手凶悍无比,那人虽然抬刀来格,却哪里扛得住秦逍的力量,手臂发麻,虎口出血,还没来得及多想,秦逍又一刀砍落,刀落头断,顿时就没了性命。 宇文承朝此刻也是杀意凛然,他身上也被砍了两刀,却仿若没事,出刀依旧凶悍。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个惊雷般的声音喝道:“都停下了,宇文承朝,你还要不要他们的性命?” 宇文承朝两刀逼退敌手,循声瞧过去,只见不远处一群人正走过来,却见到胖鱼和大鹏都已经被对方反绑了双手,脖子也被架住了大刀。 胖鱼浑身上下都是鲜血,也不知是敌人还是他自己所流,但腿上明显被砍了一刀,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走过来的时候,一瘸一拐。 大鹏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披头散发,身上也满是血污。 宇文承朝脸色骤变,握刀的手青筋暴突,一众骑兵却没有再冲上来,围成一圈,将宇文承朝等人团团围住。 “大公子,不要管我们。”忽听得赵毅声音传过来,宇文承朝扭头看过去,却见到赵毅和宁志峰竟然也被抓了过来。 两翼的人手本就不足,而且还只是普通的贸易行保镖,战斗力其实无法与秦逍这边相提并论,对方人多势众,胖鱼等人落入敌手,却也是形势使然。 刘文轩与面具骑士恶斗数十回合,谁也奈何不了谁,此时胖鱼等人被抓过来,刘文轩皱起眉头,却没有再攻。 第一四七章 两清 明月当空,营地里弥散着血腥味道。 宇文承朝瞧见胖鱼等人被抓,知道大势已去,环顾一周,这些突如其来的骑兵围成一圈,将自己和秦逍等人团团围住,这时候插翅也是难飞。 与刘文轩恶战一场的面具骑士扭头看了宇文承朝一眼,随即再次看向刘文轩,含笑道:“想不到商队里还有你这样厉害的人物。” “我也想不到你能从我刀下活着离开。”刘文轩面无表情。 面具骑士哈哈一笑,这才向宇文承朝道:“听说宇文家的大公子为人仗义,如今你手底下的人都已经成了俘虏,不知大公子是否还要他们的性命?” 宇文承朝身处绝境,反倒是异常镇定,反问道:“你们袭击商队,到底意欲何为?” “大公子,方才我派人与你商议,是你拒绝了我们的条件。”面具骑士淡淡道:“如果你识时务,这里很多人都不必死的。” “你想怎样?” “还是要请大公子和我们走一趟。”面具骑士道:“想必大公子现在应该不会拒绝。” 胖鱼却已经高声道:“大公子,不要管我们,他们.....!”话声未落,边上骑士已经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嘴巴子,显然是阻止胖鱼开口说话。 宇文承朝看了胖鱼一眼,双眉紧锁。 “来人,将他们绑了。”人群之中,一名高个骑士一挥手,身后边有人要上钱,宇文承朝手臂抬起,厉声道:“谁敢上来?” 面具骑士沉声道:“宇文承朝,看来你还真是不识时务?你当真不要他们的性命?” 宇文承朝冷笑道:“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否则死再多的人,也休想让我束手就擒。” “闻名不如见面。”面具骑士叹道:“都说宇文大公子义气当先,现在看来,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事到临头,竟然不顾自己手下兄弟的性命。” 宇文承朝竟然也笑道:“你放心,你若杀了他们,我也定会陪他们一起死,你们想抓我为人质,我留给你们一具尸首,似乎对你们也没什么大用处。” 他话声刚落,猛地感觉脖子上一凉,一把大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宇文承朝大吃一惊,眼角余光却是发现,用刀架他脖子的竟赫然是秦逍。 不但宇文承朝,便是胖鱼等人也都是大吃一惊。 秦逍自始至终与宇文承朝共同血战,谁能想到,他竟会在这时候用刀架住宇文承朝脖子。 “你.....做什么?”宇文承朝惊骇之下,盛怒交加。 秦逍笑道:“没什么,大公子不想救大家,我却想让大伙儿都活下去。”淡淡道:“还不放下刀?” 宇文承朝怒容满面,但却也只能将刀放下。 耿绍此刻就在秦逍身边,见到秦逍出刀架住宇文承朝的脖子,震惊不已,手上一紧,他是秦逍的部下,但却是白虎营的人,隶属于宇文家,此刻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但是商队的人,便是那些骑兵也都是大吃一惊。“原来是你。”宇文承朝怒道:“你才是真正的内奸,马料之中的毒......!” “说你蠢还真是蠢。”秦逍叹道:“马料的毒,与我无关。只是你为了保全自己,竟然不在乎大家的性命,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你以为陪着我们一起死,我们就该感激?我们不想死,也不值得为你去死。” 宇文承朝怒极反笑:“我瞎了眼,竟然看错了你。” “你对我并无什么大恩。”秦逍道:“我所拥有的,只是靠我自己获得,其实我们两早就两清了。”四周看了看,高声道:“赌神大叔,你在不在?” 他此言一出,四周众人都是茫然一片,不知道秦逍所说的“赌神”究竟是谁。 “你再不出来,我可真的要骂你了。”秦逍大声道:“别说你看不清楚我,赶紧滚出来。” 忽见得从人群中一骑缓缓出来,这人身材也是非常魁梧,披着黑色披风,脸上竟然也戴着一张面具,抖马上前,面具下的眼睛看着秦逍,忽然笑道:“秦兄弟,你怎么在这里?”声音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秦逍一手抓着宇文承朝的衣襟,一手握刀架着他脖子,推搡着走出来,担心耿绍等人会突然出手,十分小心。 马上那人翻身下马来,迎上前去,秦逍已经笑道:“幸亏你在这里,否则我今晚恐怕要死在这里了,赌神叔,有些日子没见,一向可好?” “你这小家伙怎么在这里?”那人惊喜道。 “这些先不说,回头慢慢向你说明白。”秦逍道:“我抓了这位大公子,能不能请赏?” “老五,这是.....?”与刘文轩恶斗过的那面具骑士有些诧异。 秦逍所说的“赌神叔”,当然就是温不道。 温不道没有取下面具,但声音却明显很为欣喜,转身向面具骑士道:“大家老,这就是我和你提及过,在狱中对我多番照顾的小兄弟。” “哦?”面具骑士大家老有些意外,面具下的眼睛盯着秦逍:“你在狱中,怎地会出现在这里?” 秦逍苦笑道:“我在那边犯了点事,所以流亡在外。流亡途中,遇上了这位大公子,当时无路可走,所以就跟着他混口饭吃。” 赵毅此时再也忍不住,破口骂道:“姓王的,你个畜生,竟敢背叛大公子,你.....你不得好死。”话声刚落,边上也有人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 秦逍看向赵毅,大声道:“你耳朵聋了?宇文承朝束手就擒,你们就能活命,可是他根本不在意你们的性命,你们愿意陪他死我管不了,我为什么要陪他死?” 宇文承朝闭上眼睛,淡淡道:“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没有必要陪我死,我不怪你。” “大家老,小兄弟擒住宇文承朝,大功一件,还请大家老不要与他为难。”温不道拱手向那面具骑士求情。 大家老盯着秦逍的眼睛,片刻之后,终于道:“有功当赏,那是理所当然。”问秦逍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秦逍犹豫一下,左右瞧了瞧,欲言又止。 “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尽量满足你。”大家老笑道:“老五在我面前多次夸赞你,你年纪虽轻,但为人仗义,咱们虽然没见过,但对你为人,我也很是欣赏。” 秦逍抬头道:“多谢.....大家老。大家老,我.....!”想了一下,才道:“有个女人.....!” “什么?”大家老听到“女人”二字,有些诧异,不自禁靠近两步:“什么女人?” “车里有几个女人。”秦逍压低声音,有些尴尬道:“其中.....其中一个和我熟识,所以......!”看着大家老,猛然脸色骤变,失声道:“大家老,小心后面.....!” 不但是秦逍,便是宇文承朝也微微变色。 大家老瞧见两人脸色骤变,心下一凛,扭头去看,便在此时,却听得秦逍厉声道:“动手。”足下猛地一蹬,整个人已经向大家老直扑过去,宇文承朝几乎是同一时间也冲出去,速度快极。 大家老扭头之时,便感觉劲风袭来,心叫不好。 宇文承朝如虎,秦逍如豹,两人全力一击,知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俱都是全力以赴。 大家老万没想到秦逍会在瞬间变脸,吃惊之下,来不及多想,大刀砍过来,秦逍身形如魅,待大家老大刀砍下来之时,化刀为剑,刀锋直点向大家老的手腕,这就像在山中以木棍刺巨猿胸前的铜盘,盯住目标,心无旁骛。 “噗!” 一点鲜血溅开,刀尖刺中大家老手脉,巨疼之下,大家老手中的大刀脱手而飞,而宇文承朝已经冲到大家老身边,如同猛虎般,一把抱住大家老的腰,将大家老按倒在地。 大家老欲要反击,喉头一凉,秦逍手中的刀锋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从秦逍和宇文承朝出手,再到以刀抵住大家老的喉咙,瞬间发生,许多人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什么 大家老身边并无其他人,唯一能够出手相救的只有温不道,但温不道根本没有料到秦逍会瞬间变脸,在秦逍出手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大家老却已经成了秦逍刀下俘虏。 “你干什么?”温不道骇然失声。 秦逍看着温不道,带着一丝歉意道:“赌神叔,咱们两清了,我要让他们活下去,只能出此下策!” 之前温不道欠下秦逍一个人情,今日秦逍利用与温不道的关系,靠近大家老,甚至让大家老放松戒备,如果没有自己与温不道的故交之情,绝不可能获得如此机会。 他利用温不道,也就等若温不道再不欠他人情。 温不道长叹一声,道:“你本不该如此,有我在这里,你本不会有事。” “我知道。”秦逍很认真地点头:“大公子的性情,不会屈服,商队之中,有我带出来的人,我答应过要带他们回去,可是有人死在你们刀下,我没能兑现和他们的承诺,但剩下的人,我一定要带着他们活着离开。” 第一四八章 绝境逢生 宇文承朝和秦逍联手制住了大家老,将他扯起来,胖鱼等人万没有想到绝境之中,竟然会有此等变化,惊喜交加。 “莫以为你们抓到了什么宝贝。”大家老虽然被刀抵住喉咙,却无惧态,反倒笑道:“想用我一人的性命换你们所有人的性命,简直是异想天开。” 秦逍笑道:“不管你的命值不值钱,如果我们都要死,那你一定会为我们陪葬。” “老五,不要管我。”大家老厉声道:“所有人都听着,整个商队,鸡犬不留,一个不剩。” 不少人都是微微色变。 宇文承朝却是哈哈笑道:“王兄弟,从现在开始,只要有一个商队的人死在他们手里,立刻割断这位大家老的喉咙,反正咱们已经到了这个境地,让大家老陪葬,死后多少还能踏实一些。” 此时从人群中又走出一人,沉声道:“宇文承朝,你若真的敢伤害大家老一根汗毛,我保证商队没有一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人声音中气十足,吐字半生不熟,秦逍却是听得出来,此人正是最早过来与宇文承朝谈判的骑兵。 秦逍呵呵一笑,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他们似乎觉得我们不敢下狠手?” 宇文承朝已经从地上捡起了大家老的大刀,也不废话,抓住大家老一绺头发,刀光闪过,一绺头发已经被割断下来,他将那留头发丢向温不道:“我动了一绺头发,你们又如何?” 谈判那人还没说话,温不道已经沉声道:“老六,不要轻举妄动。”看着宇文承朝道:“大公子,大家老虽然在你手里,可是你的人也在我们手里.....!” “我们死了没关系,让他陪葬。”赵毅大声叫道,边上那人抬手又是一巴掌。 宇文承朝还没说话,秦逍手上却是一紧,大家老只觉得喉咙上一热,竟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已经从口子溢出来。 温不道吃了一惊,叫道:“逍子,别动手!”他在狱中习惯称呼秦逍为“逍子”,这时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秦逍看着温不道,道:“赌神叔,你心里很清楚,我不想与你为敌,更不想和你刀锋相向。你让手底下的人撤走,而且保证不再袭击我们商队,大公子也定会放了大家老。” “不错。”宇文承朝颔首道:“撤走你的人马,承诺决不再袭击我们商队,等我们确定安全,就会释放大家老。” “老五,我这颗脑袋不值钱。”大家老沉声道:“铩羽而归,你应该知道后果。” 温不道低头沉默片刻,终是看着宇文承朝道:“我又如何能相信你?” “商队要去兀陀,我们的行程不会改变。”宇文承朝道:“如果我们没有信守承诺,返程的时候,你们也可以再次出手。” 温不道微微颔首,抬手道:“撤!” 老六急道:“五哥,咱们.....!” “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温不道沉声道:“不必多说了,所有人撤走。”又向宇文承朝道:“我们信守诺言,也希望你们信守诺言,否则后果你们承担不起。”看了秦逍一眼,也不多言,转身快步走到自己的马边,翻身上马。 老六犹豫了一下,也是上了马,大声道:“撤!”与温不道催马边走。 他手底下众骑兵却也是令行禁止,没有任何的犹豫,带上战死的同 伴尸首,纷纷上马,一时间人叫马嘶,片刻之间,众骑兵便已经飞马而去,营地里除了大家老,再无一名骑兵。 月光之下,营地里一时间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兀自不相信这是真的。 对方以绝对的优势控制了商队,可谓是人为刀蛆我为鱼肉,谁能想到却能绝处逢生,而那些幽灵般的骑兵竟真的撤退,走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道以及地上的尸首,都让人怀疑这营地里是否真的有过厮杀,是不是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宇文承朝长出一口气,大家老却是冷笑道:“宇文大公子,你若以为这就是结束,那就太蠢了。” “恰恰相反。”宇文承朝淡淡道:“这只是开始,你记着,终有一天,我会亲手砍下你的脑袋。” “你现在就可以动手。”大家老笑道:“我落在你手中,你随时可以砍了我脑袋。” 宇文承朝只是冷笑一声,大声道:“来人,拿绳子过来将他绑了。” 骑兵们撤走,商队的人回过神来,早有人忙上前去将胖鱼等人的绳子解开,胖鱼带人拿了绳子过来,又将大家老绑了个结实。 一夜惊魂,商队死里逃生的人都是惊魂未定,倒是胖鱼等人迅速安排人收拾营地,又将尸首俱都收拾起来,商队的大夫则是拿出来伤药,立刻为受伤的人疗伤。 商队死了十余人,白虎营精兵战死三人,两人受了伤,贸易行的十多名保镖,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三人活了下来,此外还有混乱之中被杀的马夫脚力,此外包括胖鱼等人在内,也是伤了不少人。 今夜一战,商队的护卫力量损失大半,可说是极为惨重。 秦逍走到湖边,在湖边坐下,望着平静如镜的湖面,情绪颇有些低落。 宇文承朝略微做了安排,又让人看守大家老,这才到了湖边,在秦逍身旁坐下,将一小坛酒递给了秦逍,秦逍看了一眼,接过酒坛,仰首灌了一大口。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要为难。”宇文承朝看着秦逍道:“那个人.....?” “我在龟城大狱的时候,他曾在里面被关了一阵。”秦逍道:“那时候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来知道的时候,也是我们分开的时候。”看着宇文承朝的眼睛:“大公子当然知道荒西死翼?” “荒西死翼?”宇文承朝吃了一惊,皱眉道:“你是说.....今晚这些人,是荒西死翼?” “荒西死翼在西陵出没,但神龙见首不见尾。”秦逍道:“他们就像幽灵一样,每当快被遗忘的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其实西陵的百姓并不畏惧他们,畏惧他们的是那些官宦世家。” 宇文承朝看着秦逍道:“你似乎也不喜欢官宦世家。” “是。”秦逍没有犹豫,很直接道:“我出生贫苦,见过老百姓生活的艰难。” 宇文承朝叹道:“可是你今天还是帮了我,如果你选择他们,他们会接受你,而且你自己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其实我选择的不是大公子,而是商队那些无辜的人。”秦逍道:“刚才的局面,商队就像待宰羔羊,荒西死翼只要一狠心,未必不会杀了所有人。”凝视宇文承朝道:“今晚荒西死翼出现,实际上暴露了他们的实力,如果那位大家老心狠手辣,要杀人灭口,商队的人都不会幸免。这里面都是无辜的人, 而且白虎营的那几位兄弟是我挑选出来,只要我能,自然要竭尽全力去保住他们。” 宇文承朝抬手轻拍秦逍肩头:“你虽然年轻,但思虑周全,遇事冷静,确实不简单。” “我见过很多死人,也见过人心险恶。”秦逍叹道:“所以我每走一步都要很小心。” “你不喜欢官宦世家,为什么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见到你的时候,我相信和你在一起,会让自己更安全。”秦逍道:“而且你和其他的世家子弟很不同,我.....其实很喜欢你的为人。” 宇文承朝笑道:“你这样说,我心里很高兴。”想了一下,才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是荒西死翼?” “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认出来。”秦逍道:“我根本没有想过荒西死翼会在关外埋伏。后来看到大家老,他的装束和我当初见过的荒西死翼骑兵很像,那时候我才想到,这伙人很可能就是荒西死翼。大公子知道,兀陀人不会轻易袭击我们,普通的马匪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唯有神秘的荒西死翼,或许有这样可怕的力量。” 宇文承朝点头道:“我很早就知道荒西死翼的存在,但却从没有见过。其实我们也派人暗中调查过他们的来历和踪迹,但他们实在太神秘,无论下多大功夫,根本无法查出他们的底细。”皱起眉头:“今夜荒西死翼出动了七八十骑人马,但我相信这还只是冰山一角,绝不可能是荒西死翼真正的实力。他们的实力,也许比我们想的还要可怕得多。” 秦逍也是皱眉道:“西陵三大世家,耳目遍及西陵各地,我也很奇怪,西陵存有这样一支可怕的力量,你们竟然一无所知。” “他们的战马都是品种优良。”宇文承朝若有所思:“无论装备还是身手,都不逊色于白虎营,甚至超过白虎营,这样一股力量,如果没有人对他们提供支持甚至是掩护,我很难相信他们会将行踪掩饰的如此隐秘。”顿了顿,叹道:“你又怎知你的那位赌神叔会在队伍里?” “我不知道。”秦逍摇头道:“当时没有其他的办法,就像上次在鸡公峡,唯一的机会,就是擒获他们的首领,如此才有可能转危为安。” “大家老不是丁子修。”宇文承朝叹道:“如果不是我们出其不意,根本不可能抓住大家老。” 秦逍苦笑道:“如果不是赌神叔,我们也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近大家老。我那时候只能赌一赌,如果赌神叔真在队伍里,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否则......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其实.....他对你很好。”宇文承朝道:“他一直没有叫出你的真名字,也许是有意在替你隐瞒。” 秦逍望着湖面:“我被通缉,他可能已经知道,突然见到我和你在一起,虽然奇怪,但应该猜到其中有蹊跷。他是个好人,不过这次我是利用他才抓住大家老,不知道回去之后,他是否会有麻烦。” 宇文承在又轻拍了秦逍肩头,知道秦逍虽然迫于无奈利用了温不道,但此刻却还是在为温不道担心。 “宇文家和荒西死翼没有任何的仇怨。”宇文承朝沉默片刻,终于道:“他们为何要抓我为人质?如果我真的成为他们手中的人质,他要胁迫宇文家做什么?” 第一四九章 自由 宇文承朝的疑惑,秦逍无法为他解答。 惊魂未定的人们连夜收拾营地,除了要治疗伤者,还要将尸首俱都掩埋。 商队的目的地是西风堡,自然不可能将尸首都带上。 而且商队有商队的规矩,一旦出关,如果遭遇不测,尸首可以在关外掩埋,只是需要从重抚恤家眷而已。 出关贸易,本就是拎着脑袋走一趟,工钱确实翻了几倍,但承担的风险也同样倍增。 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那位刘副统领依然是神神秘秘,正如秦逍所料,刘文轩确实很不简单,昨夜恶战之时,他带着几名弩箭手突然杀出来,一度造成荒西死翼不小的死伤,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刘文轩手底下的几名弩箭手,俱都命丧荒西死翼刀下。 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商队里还藏着几名弩箭手。 秦晓心知,如果不是昨夜面临生死关头,这几名弩箭手还会继续隐藏下去,甚至于到最后都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死了几名手下,刘文轩却显得很淡定,在众人收拾营地的时候,他早已经回到自己的小帐篷之内,就像冬眠的动物,不与任何人接触。 经过那辆大马车的时候,秦晓停了一下脚步,看了大马车一眼。 好在昨夜荒西死翼并没有以这辆大马车为目标,甚至没有几名骑兵靠近这边,大马车倒是安然无恙。 “小郎君!”秦逍正要离开,却见到窗帘子掀开,哈尼孜那张美丽的脸庞出现在后面。 秦逍知道昨夜一场恶战,商队的人大都是魂飞魄散,连那些七尺高的男人都趴在地上胆战心惊,就更不必提这里的几个女人。 “昨晚吓着了吧?”秦逍冲着哈尼孜温和一笑:“不用担心了,敌人已经被打跑了,不会再有麻烦。” 他自己都不确定后面还会不会有麻烦,但这时候也只能这样安慰哈尼孜。 “你.....有没有受伤?”哈尼孜打量秦逍两眼,轻声问道。 秦逍后退两步,张开手,笑道:“毫发无伤。” 哈尼孜这才带着欢喜笑容道:“我都吓死了,你没事就太好了。” “是不是怕那些坏人发现你们?”秦逍问道。 哈尼孜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低声道:“无论是谁抢到我,我都是奴隶,我不担心,我是担心你受伤。” “哦?”秦逍见她很认真,似乎真的在为自己担心,心下微有些感动:“为何担心我?” “你是好人,好人不能死。”哈尼孜认真道。 秦逍叹了口气,暗想这世间好人往往死的更快,但哈尼孜的想法自然没有错,犹豫一下,终于道:“如果你获得自由,自己能不能回去精绝国?” “自由?”哈尼孜神情黯然下来,低声道:“我是个奴隶,需要很多银币才能获得自由,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那么多的银币。” “我会想办法。”秦逍微笑道。 他 对哈尼孜的身世十分同情,心里确实想过,如果有机会,帮助哈尼孜恢复自由之身。 哈尼孜如今是宇文承朝手里的货物,要当做礼物找机会送给白狼王,不过送出去之前,哈尼孜的所有权自然归属宇文承朝,宇文承朝也就掌握了哈尼孜的生死之权。 秦逍相信自己如果真的向宇文承朝提出还给哈尼孜自由,宇文承朝应该不会拒绝。 但他也知道,哈尼孜在自己眼中是个青春美丽的异域少女,可是在许多人眼中,甚至在宇文承朝眼中,那就是一件货物,与一件价值不菲的古董字画没有太大的区别。 自己让宇文承朝恢复哈尼孜的自由,就像是找宇文承朝索要一笔重金。 最要紧的是,那次在揽月坊,宇文承朝将哈尼孜安排给自己,自己却没有领受,如今又出来要恢复哈尼孜的自由,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这些秦逍却都不放在心上。 如果真的能让哈尼孜获得自由甚至返回精绝国与家人团聚,自己就算付出一些代价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昨晚才刚刚逼退荒西死翼,如果现在就像宇文承朝提出要求,倒像是恃功强求。 后面还有好些天的路途,倒也不用急在一时,更何况白狼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到现在还不清楚,到时候也未必一定会将哈尼孜送出去。 大白天里,秦逍也不好留在马车边太久,以免别人看见误会。 离开大马车,瞧见不远处却竖起了一根木杆,有人将木杆钉在地上,将那位被擒的大家老反绑在木杆上,边上更派了人持刀看守。 大家老坐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木杆上,抬头望着天空,青铜面具倒是没有取下来。 秦逍走过去,打量大家老几眼,在他面前蹲下来,大家老就当没看见一样,理也不理。 “大家老应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秦逍终是笑道。 大家老不看秦逍,却淡淡道:“这样的结果又如何?你们这里没有一个真男人,我落在你们手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在我脖子上划一刀。” “大家老也不用说这种话。”秦逍道:“既然有了承诺,我们当然会信守承诺,过几天就会放你离开。” 大家老这才看向秦逍,冷笑道:“老五一直将你当作自家兄弟看待,甚至想过让你分成为我们的人,幸亏没有成真,否则有你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在我们身边,那才是我们的奇耻大辱。” “小人?”秦逍淡淡道:“你们明知道商队也就二十来个护卫,大部分都是无辜之人,却聚集六七十骑突袭我们,甚至事先还安排人在马料中下毒,大家老,你们的作为,似乎也不是很光彩。” 大家老顿时有些语塞。 如果说以多欺少倒还可以解释,但在马料之中下毒,确实是有些见不得人。 秦逍向两名守卫挥挥手,“你们先去歇会儿,我来守着他。” 两人犹豫一下,但知道秦逍在商队的身份,也不敢多说,拱 手退下。 “让他们走,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说?”大家老冷冷道。 秦逍笑道:“你连见不得人的事都干了,还不愿意让别人说几句?” “你......!”大家老有些愤怒,但瞬间平息,笑道:“不得不说,昨晚你利用温不道接近我,让我疏于防备,趁机出手,还真是心思缜密。小兄弟,为达目的,翻脸不认人,便是自己的兄弟也可以利用出卖,这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魄力,我现在还真是有些佩服你。” 秦逍道:“别给我扣上什么出卖兄弟的帽子,我和温大叔不是兄弟,他是我前辈,此外我的所为,也只是学你们而已,有句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应该懂?” “什么意思?” “你在大公子身边安插了奸细。”秦逍道:“利用奸细,对我们的情况了若指掌,你们既然可以利用大公子身边的人,我当然也可以利用你身边的人。”不等大家老说话,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你们花费如此精力,目的是为了绑架大公子,大家老,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何这样做?” “为了银子。”大家老道:“我们缺银子用,绑了宇文承朝,可以换取一笔银子,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秦逍笑道:“其实你们还真不缺银子。荒西死翼暗中派人在各处敛财,这已经是一笔巨大的收入,关键是有人在背后一直为你们提供支持,他们的财力,足以保障你们不缺银子用。” 大家老身体一震,面具下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你就当我在说玩笑话,不用当真。”秦逍低声道:“荒西死翼一直在西陵活动,可是西陵门阀却对你们知之甚少,如果你们只是一般的马贼,啸聚二三十个人落草为寇,小心谨慎,不让人知道你们的来历和踪迹,那还是可以做到的。可是你们少说也有好几百人,而且配有精良的装备和最好的战马,即使这样,却依然让西陵门阀对你们一无所知,那就实在蹊跷了。” “哦?”大家老笑道:“其实原因很简单,西陵门阀比你想的要蠢得多。” “他们中间,或许有不少蠢货,但却不可能全都是蠢货。”秦逍叹道:“这些家族能在西陵立足,靠蠢货当然是做不到的,他们中间当然也有很多精明人。”凝视着面具下那双眼睛:“荒西死翼暗中扩充实力,却不为人知,思来想去,我只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有人一直在为你们打掩护,而且暗中帮助你们增强实力。有这样实力的人,在西陵真的不多。” 大家老头靠在木杆上,竟然一言不发。 “有一件事,大公子或许还没有想到。”秦逍轻声道:“可是很不巧,我刚刚突然想到,大家老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什么?”大家老还是忍不住问道。 “战马,大刀!”秦逍道:“你们的马匹,全都是西陵战马,你们的大刀,也不是兀陀人锻造出来的马刀,我很奇怪,你们是怎么做到将战马和大刀运送出关,然后在关外埋伏?” 第一五零章 斥候 大家老面具下的眼睛明显显出吃惊之色。 秦逍盯着他眼睛,似乎让大家老感到一丝不安,身体动弹了一下,也不说话。 “我知道大家老不会说,也没想过让大家老开口。”秦逍淡淡一笑:“不过大公子一时没有想到,不代表以后一直想不起来。我不必告诉他,相信他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就能想到这个问题。” “我困了,你走吧。”大家老下了逐客令。 秦逍微笑道:“大家老好好休息,商队的马匹要到明天才能恢复过来,所以今天商队还走不了。”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如果不是我相信温大叔言而有信,我还真担心今晚他们会去而复返。他们目前肯定还没有入关,甚至短时间内都无法入关。要进入西陵,只有昆仑关一条路,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兵要通过昆仑关进入西陵,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见大家老已经闭上眼睛,秦逍也不多言,起身离开。 这一日商队只能留在驻马湖边。 唐人市的消息自然已经在西陵传扬开,所以在没有其他商队过来,整整一天,往日络绎不绝来回的商队,却是一支也没有瞧见。 商队其实也很担心荒西死翼言而无信,会去而复返再次过来袭击。 但商队的战斗力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护卫死了一半,剩下的还有不少带伤在身,如果荒西死翼不顾大家老的生死,坚决袭击商队,所有人都知道难以幸免。 所以即使天黑,宇文承朝也没有再吩咐人严加戒备,只是派了几个人在附近注意动静,提防有小股马贼趁人之危。 不过宇文承朝很清楚,荒西死翼安插在商队的内奸还没有查出来,而眼下的形势,想要揪出内奸并不容易,也不是时候。 内奸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眼下商队还能安然无恙,只是因为手中还有大家老这个筹码,并不排除内奸会找机会救走大家老,所以对大家老的看守异常严密,天黑之前,就将他送进一只帐篷里,除了在帐篷外有人看守,帐篷里还会派两个人当面盯着,由胖鱼等人轮换看押。 兽医这边,则是带人尽快让马匹恢复体力。 留在驻马湖,随时都面临危险,所以能够早一刻离开,就等若是早一刻离开险地。 次日一早,倒有不少马匹恢复了气力,可以站起来,可是只等到正午过后,大部分马匹才再进食马料过后,才真正恢复了体力。 宇文承朝也不耽搁,立刻吩咐众人套车,一切准备妥当,立刻向西进发。 为了远离凶险,商队休息的时间大大减少,白天固然马不停蹄赶路,就是晚上,也不再像之前一到黄昏就选地方扎营,如果有月亮,会借着月色继续赶路,若是天色太暗淡,也要等到大家实在坚持不住才扎营。 这般走了三四天,沿途所见,都是土山,自然比不得关内山峰巍峨,而且尽显荒凉。 好不容易穿过荒僻之地,开始瞧见了绿意,远处也出现绿意盎然的大山,依稀看到了在草地上扎营的部落,人数不多,放马牧羊。 秦逍知道这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兀陀人活动 的地方。 “这是白狼部落下面的小部族。”田掌柜故意骑马跟在秦逍身边,指着不远处的帐篷解释。 秦逍擒住大家老,让商队转危为安,商队上下自然都是一清二楚,如果说此前还有人对年纪轻轻的秦逍存有怀疑,但那一夜过后,大家对他已经是肃然起敬,知道这位年轻的副统领是有真本事。 田窦二位掌柜这两天对秦逍更是热情无比。 “这些小部族以前在这里生活,自由散漫,互相之间虽然也有争斗,但最终都能化干戈为玉帛。”田掌柜叹道:“在兀陀人迁徙到这边之前,这片区域有几十个部族,谁也吃不了谁,等到兀陀人过来,短短几年,就将他们全都变成了奴隶,不但要缴纳赋税,还要当兵服徭役。” “他们恨不恨兀陀人?” “自然是恨的,可那又如何?”田掌柜道:“兀陀人当年征服他们的时候,那可是毫不留情,整个部族都被斩尽杀绝的事儿兀陀人也没少做。如今兀陀八部实力强劲,这些小部族除了匍匐在兀陀人的脚下为奴活下去,别无他法,兀陀八部虽然也会有些争斗,但是若有下面的部族作乱,八部却是齐心协力,绝不留情。” 秦逍笑道:“能够在短短几十年征服大片土地,还在这片土地立国,若是他们自己人都不团结,也做不到这一点。” “王兄弟,大公子让你过去一下。”赵毅骑马过来,向秦逍招呼道:“有事商量。” 秦逍答应一声,催马往前,到了宇文承朝这边,见他正与胖鱼说着什么。 “大公子!” 宇文承朝看过来,道:“再往前走几十里地,是一片沙地,直接穿过沙地需要三天的时间,不过条件恶劣,而且那片沙地土狼出没,就是兀陀人也很少往那边过去。”抬手左前方指了指,“如果绕过沙地,可以从南边绕道,但要多出近两天的路途,不过道路会好走的多,商队也大都选择绕道而行。” “一切听凭大公子安排。” 宇文承朝点点头,道:“我的意思还是绕道而行,不过加快速度,登商队到了西风堡,大家再好好歇息。” “大公子,离西风堡还有几天路途?” “穿过沙地,不到两天就能抵达西风堡。”宇文承朝道:“绕道而行的话,如果我们速度够快,最多也就六天左右时间。”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咱们出关过后,便再也没有唐人市和西风堡那边的消息传过来。”抬头望向前方:“我想派人先行过去,打探一下那边的情况。” 秦逍心想这倒也没错,从奉甘府城出发,到如今也有十天左右,一路上也没有碰到从兀陀这边去往西陵的队伍,那边情况是否有了新的变化,谁也不知道,先派人过去打探情况,却也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唐人市和西风堡都要派人过去,将情况打探的明明白白。”宇文承朝神情严肃:“咱们商队暂时还没有完全引起兀陀人的注意,不过再往前走,定会被兀陀人盯住。” 胖鱼道:“这些时日,不再有商队从关内过来,我们这支商队却是引人注目。” “所以在被人盯上之前,打探消息的人必 须尽快离开队伍。”宇文承朝正色道:“这里兀陀人不多,天黑之后,从队伍离开,再乔装打扮一番,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大公子是担心西风堡那边有问题?” “唐人市被烧,派人过去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宇文承朝道:“要亲眼看看事发现场,才能做出判断。至若西风堡那边,之前得到的消息,许多商贾都已经暂避在那边,但最近不见人出来,我怀疑那些商人是不是被控制了。如果当真如此,我们的商队还要过去,那就是自投罗网了。” 秦逍微微点头,问道:“大公子准备安排哪些人去打探消息?”看了胖鱼的腿一眼,知道胖鱼之前大腿被砍了一刀,伤筋动骨,伤势颇重,虽然这几日敷药恢复,但到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行动不便。 派人打探消息,当然不能随便叫两个人。 眼下商队中有资格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并不多。 “唐人市那边,刘副统领已经答应亲自去一趟,赵毅伤势恢复不少,跟着刘副统领一起过去。”宇文承朝轻声道:“西风堡那边,还没有确定人选。胖鱼的腿受伤,不能前往,疯子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也不适合。本来我准备带着大鹏前往,不过......!” 秦逍立时明白了宇文承朝的意思。 宇文承朝是商队的主心骨,自然不能轻易离开,而且他身份特殊,还真不能轻易前往犯险。 打探消息,自然要头脑灵活,有随机应变的能力,毕竟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需要探子能够应付各类突发事件,那些马夫脚力当然不可能担当此任,便是白虎营那几名精锐,让他们与人拼杀自然是可以,但要让他们去打探消息,也不是很适合。 “大公子,实在不成,我跟大鹏一起走一趟。”秦逍想了一下,很干脆道:“两个人目标不大,不容易引人注意,我们到那边打探一下情况,如果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便回头与你们碰头。” 宇文承朝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大鹏虽然机敏,却不善言辞,你遇事不慌,能够随机应变,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和大鹏两人前往西风堡,我才能放心。” “那我们天黑之后再出发?” 宇文承朝点点头:“我们从南边绕道,经过一片草原,那里是兀陀部族聚集的地方,穿行那片草原,从头到尾都在兀陀人的视线里,所以进去之前,你们就要离开队伍。你们出发后,商队会放缓速度,等你们带回消息,再看看如何行动。” 秦逍心想宇文承朝这样安排也算是十分小心,不过既然到了兀陀人的地盘,而且还有唐人市事件发生在前,凡事小心一点自然不会有错。 “这是从田掌柜那边复绘的一幅地图,大概画出了前往西风堡的线路。”秦逍将一幅地图交给秦逍:“按照地图,可以抵达西风堡。王兄弟,此行千万小心,安全第一,实在打探消息困难,你们就不要逞强,两人都给我安全回来。” 秦逍将地图收起,笑道:“大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安然无恙回来。” 第一五一章 借宿 天黑的时候,队伍停下来宿营,刘文轩带着赵毅率先离去。 商队之中,早就准备了几套兀陀人的衣衫,秦逍和大鹏换上兀陀牧民的衣裳之后,若不走近细看,倒也认不出是从关内来的唐人。 两人收拾妥当,也不耽搁,启程往西风堡方向去。 商队如今在兀陀人放牧的地方,大家都知道荒西死翼便是胆大,却也不好再往这边过来,毕竟一旦被兀陀人发现了踪迹,必然会集结兵马穷追不舍,荒西死翼那就是自惹麻烦。 两人连夜出发,一口气赶了几十里地,进入了兀陀放牧区。 兀陀汗国的疆域其实很为广袤,虽然以兀陀八部为主体,但其下的部族纷繁如毛,短短几十年,许多部族的生活方式还没有彻底改变,依然保持了原来的习惯。 白狼部族控制的地方不小,不过戈壁沙地占据了大片的地方,此外便是放牧的牧民,这倒与兀陀人的生活方式大致相同。 而人连夜穿行在广袤的原野上,倒也时不时地经过牧人的营地,但都是零散的几处帐篷,他们不去打扰,牧人似乎也习惯有人在原野奔驰,并不在意。 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到第二天黄昏时候,依稀往前前方出现山峦的轮廓,秦逍打开地图,上面倒是画的很清楚,向大鹏道:“大鹏哥,前面是狼突山,看地图上所画,路途也不短,那里山道崎岖,不好走,我们今晚不一定能过得了狼突山。” “狼突山我听过。”大鹏道:“早年往西去的商队听到狼突山就会变色,那是前往唐人市途中最凶险之地,绵延几十里地,道路确实不好走,许多穷凶极恶之徒就以狼突山为猎食之地。” “现如今情况如何?” “兀陀人派兵清剿了多次,除掉了混迹在狼突山附近的多股马匪。”大鹏道:“现在狼突山很少有马匪出现,不过运气不好,还是会碰上一些打野食的野狗。” “打野食?” “兀陀也有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大鹏解释道:“胆子大的,就会聚集在一起,埋伏在那片山里,找机会下手。他们的人数不多,而且白天也不敢行动,往往是几个人在夜里埋伏在那边,如果看到落单或者实力弱小的行人,就会冲出来劫财。商队称呼这些人为野狗,那是嘲讽的意思,他们没有马贼那般凶悍,只能欺负弱小,捡些骨头吃吃而已。” 秦逍笑道:“这倒是很形象。”顿了一下,才道:“大鹏哥,咱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今晚就算进了狼突山,也走不出去,我的意思是,明天天一亮,咱们再进山,那时候视线好,而且如你所言,也不会再遇到野狗,一天的时间肯定可以走出狼突山。” “按你说的办。”大鹏点头道,四下看了看,抬手往南边指过去:“王兄弟,你看那边,有几顶帐篷,要不咱们今晚就在那边借住一宿。” 秦逍道:“那是兀陀牧民的帐篷?” “你放心,虽然咱们和兀陀人打过仗,但兀陀人并非都是穷凶极恶。”大鹏笑道:“兀陀牧民都很好客,待人热情。咱们没有 带帐篷,夜里要是睡在这边的草丛里,明天一早,脸上就都是被虫子咬的血疙瘩。你可别小看这里的毒虫,凶得很,有些毒虫甚至能要了人的性命。” “有这么凶悍?” “不是危言耸听,以前确实有人被毒虫要了性命。”大鹏道:“今晚如果不进山,就必须找牧人借宿,他们生活在这里,知道如何对付毒虫。”指着那边的帐篷道:“看起来只是个简单的帐篷,但他们扎帐的地方,熏了药材,那些蛇虫都是不敢靠近。商队到了这片草地扎营,有时候没有带药,还要找他们买,像咱们这样零散的旅人,他们也乐于收留,临走的时候,给他们留下点银钱也就是了。”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大鹏哥,咱们虽然穿着兀陀人的衣服,可是面相一看就不是他们的人。我们投宿,他们会不会走漏消息?” “你看这里的水草并不算茂盛。”大鹏倒是颇有些经验:“所以这里的牧民绝对不是兀陀部族的人,只是很小的部族,那里加起来也就五六顶帐篷,最多也就几户牧民人家,他们是兀陀最普通的百姓,不会认识什么有权势的人,而且这里比较偏僻,且不说他们不会报讯,就算真的报讯,一时也无处可报。”看了秦逍一眼,笑道:“他们住在这里,离唐人市那边还有不少路途,恐怕连唐人市发生什么都不清楚,在他们而言,日出而牧日落而息才是生活,没有必要去惹麻烦。” 秦逍心知大鹏说的不无道理,点头道:“既然如此,今晚咱们就过去借宿一宿。” 两人拍马往帐篷那边过去,远远瞧见帐篷附近有几十头牛羊,几名牧人正在那边放牧,靠近帐篷边上,一名五十出头的老牧人盯着两人,待两人从马上下来,老牧人才屈身行了一礼,大鹏也行了一礼,道:“老人家,我们是从关内来的唐人,要去和自己的商队会合,天色已晚,不敢进山,想在这边借宿一宿,不知是否方便?” 老牧人抬头看了看天色,露出和善笑容,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道:“天黑了,不要进山,就在这里住一宿吧。”又道:“我找人给你们搭一顶帐篷。”也不多说,径自往羊群那边过去。 “知道他会中原话?” 大鹏笑道:“前面是狼突山,晚上不敢进山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们一个。你看他们营帐,不是临时搭在这里,应该常驻在这边很久,以前一定有很多人在这边借宿,他们学几句中原话也是理所当然。” 秦逍心想和大鹏一队还真是没错,大鹏性格比较内向,但观察比较细致,经验十足,如果换成赵毅,恐怕就不会如此仔细了。 两人栓好马,老牧人已经带了三名年轻牧人过来,年轻牧人们抬着帐篷,冲着秦逍这边点头笑笑,也不说话,就在附近开始搭起帐篷来,他们手脚利索,动作娴熟,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事。 “最近很少有商队经过这附近了。”老牧人端了两碗羊奶过来,“扎好帐篷后,你们先歇着,待会儿给你们送吃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和我们说就好。” 两人接过羊奶,大鹏倒是不客气,一口灌下,秦逍闻到味道, 还真有些不适应,看到大鹏一饮而尽,知道入乡随俗,别人好意送奶,自己还真不能不给面子,忍着一口灌下。 他弯身表示感谢,双手将碗交还给老牧人,眼角余光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些不对,扭头看过去,刚好看到一道身影缩回一顶帐篷里,有些奇怪。 帐篷很快就搭好,临时的帐篷,不是很大,但住进两个人绰绰有余。 秦逍心想这里应该就和关内的客栈一样,有客人过来,他们就会搭帐篷当做客房,有什么需要他们也会提供,临走的时候,留下房钱也就是了。 忽地想到刚才有人缩回帐篷,忍不住再次看过去,却发现那边有两顶帐篷明显也是新搭建起来,和自己要住的帐篷差不多,刚才那道身影就是缩回其中一顶帐篷,如此说来,自己和大鹏还不是这里唯一的客人,在此之前,已经有客人住过来。 天黑时候,秦逍和大鹏已经躺在帐篷里。 帐篷虽然不大,两人在里面倒也算开阔,营地这里的地面自然早就除尽了杂草,扑上牛皮做床,比起中原客栈的客房那自然是差距很大。 饭菜是一名老妇人送过来,不似中原菜肴那般精致,但涂上配料的烤肉香气四溢,却是让人很有食欲。 两人大快朵颐,秦逍笑道:“在关内也吃烤肉,不过要吃真正的烤肉,还是这边好,外焦里嫩,真是人间美味。” “所以明天走的时候,咱们还真不能吝啬。”大鹏喝着奶酒大口吃肉:“我估摸着他们就是以接待住宿为生,蓄养的牛羊,是用来给客人做食物。” 秦逍哈哈一笑,随即低声道:“大鹏哥,这里好像还有别的客人?” “我看到了。”大鹏点头道:“与咱们无关,不用去管。”凑过去将灯吹灭,轻声道:“早些睡吧,后面的事情还很多,咱们养精蓄锐。” 帐内一片漆黑,秦逍躺在牛皮上,四周一片寂静。 牧人睡得都很早,偶尔传来几声牛哞声。 秦逍心知自己和大鹏纵马飞奔一天的路途,商队速度再快,至少也要两三天的路途,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 夜色幽静,正要闭上眼睛睡觉,忽地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他心下一凛,看向大鹏那边,却见大鹏已经悄无声息坐起身体,对这边做了个手势,却是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大鹏虽然坐着,却故意发出打呼噜的声音,秦逍却已经取出藏在身上的鱼肠刺,握在手中。 帐内虽然异常昏暗,但今晚有月,外面却是颇有些明亮,很快,就见到帐门处裂开一道缝隙,有人正小心翼翼将帐篷扒开,这时候大鹏反倒躺了下去,呼噜声不断。 秦逍也躺着,握紧鱼肠刺,只待那人真要进入帐内,两人立刻出手擒拿。 ---------------------------------------------------------- ps:双倍月票活动,投一张月票算两张,大伙儿有月票就赞助一下,摸摸哒! 第一五二章 月上柳梢头 秦逍呼吸均匀,大鹏呼噜不绝,倒像是真的都已经熟睡。 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思,直待那人进来,立刻将其擒拿。 一时间也看不清楚外面那人到底是谁,秦逍心想这里的牧人该不会是生出歹念,准备趁夜杀人劫财。 他以前听人说起江湖之事,有些歹人就是以客栈做陷阱,专营黑点,杀人越货。 不过这里的牧人常驻许久,接待的客人不在少数,秦逍很难相信他们会生出歹念,而且自己和大鹏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 陡然想到留宿在这里的其他客人。 难道是他们起了歹念? 本想等那人进来,但片刻之后,那人却已经悄悄离去,并无进帐,隔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秦逍松了口气,看向大鹏,低声道:“大鹏哥,他好像不会再过来了。” “应该不会来了。”大鹏低声道:“应该是探探我们的虚实,发现我们没什么可疑。” “是借宿在这里的其他客人?” “应该是了。”大鹏轻声道:“你先睡吧,我先守着,后半夜你再换我。” 秦逍“嗯”了一声,虽然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但两人轮回守夜,却也是更为安全。 跑了一天,倒也略有些疲倦,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终究也不敢睡得太死,也不知过了多久,醒转过来,坐起身,大鹏轻声道:“应该还早,没到子时,你再睡会。” “大鹏哥,我睡不着,你睡吧。”秦逍低声道:“我已经休息好了。” 大鹏打了个哈欠,道:“也好,后半夜就劳烦你了。” 他显然十分疲倦,毕竟这些天没有真正地好好睡一觉,片刻之后,便响起了轻微的呼吸声,秦逍莞尔一笑,起身来,走出帐篷,月光洒落在旷野上,四周一片寂静,看来也都已经睡着。 秦逍走到黑霸王身边,黑霸王瞧见秦逍过来,凑过来蹭了蹭,边上备有牧人准备的马料,秦逍喂黑霸王吃了料,就坐在草地上。 旷野的清风清新怡人,秦逍深吸了几口气,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忽听得黑霸王打了个响鼻,扭头看了一眼,却忽地瞧见不远处的一顶帐篷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带着皮帽,披着一件大氅,出帐之后,转身便走,秦逍一时也没看清楚那人的长相,见到那人已经绕到了帐篷后面,心下疑惑,摸了摸身上的鱼肠刺,猫着身子,轻手轻脚靠近过去,依稀看到那身影正往后边走,脚步很快。 之前有人偷偷窥视自己的帐篷,秦逍确信应该就是另一路客人。 那身披大氅的身影正是从临时搭建的帐篷出来,自然是另一路客人,甚至可能就是偷窥自己帐篷的那人。 这时候已是深更半夜,此人不睡,还要离开帐篷,这让秦逍有些狐疑。 绕到帐篷后面,见到那身影越走越远,秦逍皱起眉头,回头向自己那顶帐篷望了一眼,知道大鹏已经沉睡,自己守夜,若是离开,也不知道会不会大鹏会不会遇到麻烦。 但他对大氅人鬼鬼祟祟的行踪很是疑窦,还真想瞧瞧那人到底要搞什么鬼。 想着被窥视之后,几个时辰都不曾再有人过去骚扰,自己只离开片刻,很快就回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而且他也知道,大鹏警觉性极强,就算睡着也是半睁眼睛,真要有人潜入对大鹏不利,也未必能伤得了大鹏。 眼见得那身影快要消失,再不犹豫,轻步跟了上去。 走出好一段,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秦逍皱起眉头,再往前走了片刻,忽然发现前面竟然出现了一处池塘,池塘不小,四周草丛茂盛,甚至还有些树木生长在池塘四周,只是这些树木并非笔直,或盘或据。一看就有些年头,月光之色,却显得异常秀美。 秦逍倒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池塘,随即想到,牧人在这附近扎营,自然需要水源,看来这池塘就是他们用水的地方。 他四下看看,没有发现那人身影,皱起眉头,却忽地感觉不远处白光闪动,抬头瞧过去,只看了一眼,大吃一惊。 只见从一棵大树后面,竟然走出来一名全身赤裸的女人。 月光之下,只见那女子体型曼妙,胸脯饱满如山,腰肢纤细,丰盈弹实的翘臀隆起完美的弧度,肌肤胜过白雪,秦逍站在一棵树后面,距离不算远,看得十分真切,树荫之下,一时间呆住,无法移开目光。 那女子抬起双臂,将秀发盘了起来,用一根钗子束住,这才轻轻下了水。 直待那女子完全没入水中,秦逍终于回过神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心跳厉害,脸上也是直发烧。 他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身体,那是在揽月阁看到哈尼孜,而且当时还不敢多看。 这一刻从那女人出现直到下水,鬼使神差般竟然没有移开目光,借着月光看的真真切切。 如果说哈尼孜身材火辣,洋溢着青春气息,那么眼前这女子的身形却宛若神工雕琢出来,充满了真正的女人诱惑,似乎是熟透了水蜜桃儿一般,对男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秦逍可以淡定地从哈尼孜的身体上收回目光,却无法从容地在这个女人身上收回视线。 回过神来,秦逍立刻躲在树后面背靠大树,一颗心几乎要跳的嗓子眼,一时间也是口干舌燥。 他实在没有想到,深更半夜,竟然有一个女人会在池塘沐浴。 听到那边响起轻微的水声,秦逍两只手握成拳头,额头竟然渗出汗水来,闭上眼睛,待自己心跳平复一些,这才转过身,从树后微微探出脑袋,只见到那女人正在池塘里游泳,池水清澈,月光之下,那白生生的诱人娇躯显得异常清晰。 秦逍不敢多看,虽然那具身体充满了无尽的吸引力,但他知道躲在暗处偷窥,实在是有些下作。 心中寻思难道方才从帐篷里出来的那大氅人就是这女子? 他心知若是被那女子发现,可就是真的大麻烦,不敢多留,轻步要走,却听得“哎呀”一声惊呼,心下一凛,暗想难道自己是被发现,还没多想,却听到一声 狼嚎响起,更是一惊,循声看去,却只见到不远处的池塘边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匹狼。 美人下水,恶狼在侧,秦逍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被自己撞见。 不过他却也知道,草原上野狼出没是常有的事情,牧人们放牧,最厌恶的就是袭击牲畜的狼群,不过生活在草原上的牧人有的是办法对付野狼。 野狼一般都是结群而动,此刻只见到一头野狼出现,也不知道它是落单,还是同伴就在附近。 但一头野狼对一名柔弱女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威胁。 这里距离帐篷那边有些路途,此时出声呼救,那边也未必听见,要紧的是如果附近还有其他野狼出没,没有叫来援兵,反倒会将更多的野狼招过来。 那女子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只是将身体掩在水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野狼的耐心极好,似乎真的盯上了水里的猎物,干脆蹲在岸边,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盯着水中女子看。 秦逍一时有些错觉,不知道这野狼是要伤女子的性命,还是被女子的身体所吸引。 如果是后者,那就是真正的色狼了。 女子在水中待了片刻,四周观察,似乎正在想对策,片刻之后,缓缓向野狼对面的岸边移动过去,孰知那野狼竟然十分聪明,女子一动,它立刻起身,速度极快,绕到了对岸,然后站在岸边,似乎等着那女子上岸。 女子欲哭无泪,从水下抬起雪腻的胳膊对着那野狼驱赶:“走,快走!” 秦逍心想你要是真的能赶走那匹野狼,这家伙就白在草原上混了,却也知道这时候那女子定然是惊恐不已。 野狼等了片刻,忽然探出前爪,往池水里探了探,女子更是花容失色,带着哭腔道:“走啊,你快走,你再不走,我喊人过来杀你,快走......!” 秦逍心想这野狼只是试探,一直没下水,应该是不会水。 不过即使如此,这般动作,已经是让女子吓得魂飞魄散。 秦逍知道这女子在池塘里待到明天早上,野狼也未必能伤到她,可是真要待下去,这女子只怕吓也被吓昏过去,握住鱼肠刺,轻手轻脚向那边移动过去。 野狼似乎被女子激怒,忽然撕扯起女子留在岸边的衣裳,它利爪如刀,眨眼之间,岸边的衣衫已经被撕得破烂不堪。 女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衣衫被撕扯,却无可奈何。 秦逍如同幽魂般悄无声息地靠近野狼,只盼池塘里的女子吸引住野狼的注意力,自己从后面突然袭击。 虽然他与这女子并不认识,但她遭受野狼威胁,秦逍自然也不会见死不救,如能斩杀野狼,救她一次,就当是偿还方才偷看了她身子的罪过。 将衣衫撕扯破烂,野狼再次蹲在岸边,绿油油的狼眸冷冷盯着女子,秦逍屏住呼吸,右手紧握鱼肠刺,悄无声息摸过去,距离那野狼不过四五步之遥,那野狼猛地起身,扭过头来,显然已经察觉有人靠近,那双凶狠的狼眸,正盯住了秦逍。 第一五三章 价值连城 池中女子这时候自然也看到了秦逍,又是轻呼一声,身体沉下去,本来已经漏出在水面的香肩顿时没入水中。 秦逍本想偷袭野狼,干脆利落解决它,想不到这畜生却很是机敏,发现了自己的。 此时一人一狼四目相视,秦逍目光如刀,野狼也是凶狠无比。 这野狼的体型不小,秦逍知道不可小觑,缓缓后退,野狼却已经恶狠狠地扑过来。 “小心!”池中那女子惊呼一声。 秦逍本来是后退,但野狼扑过来之时,他已经盯住野狼的喉咙,不退反进,身体如同猎豹般迎上前去,手中的鱼肠刺也已经毫不犹豫地向野狼喉咙刺了过去。 “噗!” 鱼肠刺锋锐无匹,准确无误地刺入到野狼的喉咙里,只是这野狼的速度极快,气力也极大,秦逍虽然刺中它喉咙,但它一只前爪也已经搭在秦逍的肩头。 秦逍感觉肩头有些刺疼,但这时候无暇多管,另一只手已经握成拳头,几乎是使出全身的气力,一拳狠狠地打在了野狼的头上,野狼哀嚎一声,带着血雨如同石头般飞了出去。 野狼飞出三丈远,重重落在地上,扭动挣扎,一时没有死透,却也挣扎起不来。 秦逍知道野狼的喉咙被洞穿,自己那一拳也是霸道无匹,这匹野狼断无活命之理。 这时候才感觉肩头一阵刺疼,扭头借着月光看过去,才发现左肩头被那野狼抓的血肉模糊。 方才那一下,电光火石,秦逍盯准野狼的喉咙,知道那是野狼的致命之处,这样的野狼生命力极强,刺中其他地方,它依然有力量攻击,自己那一刺但凡有丝毫偏差,没能刺中要害,自己受的伤只怕更重。 也就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秦逍保持了绝对的冷静,没有因为野狼的利爪和尖齿而有丝毫的慌乱,干脆利索地刺中野狼的喉咙。 他知道被野狼抓破的伤口必须立刻处理,不敢耽搁,瞧见那匹野狼抽搐几下不再动弹,这才放心,走到池塘边,刚蹲下,就听那女子道:“你.....你受伤了吗?” 她声音温婉,煞是好听。 秦逍抬头看了一眼,月光之下,见到那女子脖子之下都在水中,但这水质太过清澈,其实下面一小截还是能够看清楚,雪峰在水中晃悠,显得十分丰硕,不好多看,只是道:“对不住,你先等一下,我先清理一下伤口。” “好,要.....要不要我帮忙?”那女子显得十分担忧,一双漂亮的眼眸子看着秦逍。 秦逍摇摇头,用鱼肠刺挑开肩头已经被撕裂的衣衫,露出肩头,随即取水清洗。 野狼利爪锋利,在肩头抓出了四道血痕,血肉模糊,清水一碰,更是疼痛,秦逍咬牙停住,待将肩头洗干净,这才迅速从身上取出了伤药,这是他从白虎营出发的时候就准备好的伤药,无法和红叶送给自己的伤药相比,但军营的伤药,对这种皮肉之上还是很有效果。 将药末洒在伤口处,用以止血,然后从身上割下一片布巾,用牙帮着一起包扎好了肩头的伤口。 从头到尾,秦逍动作麻利,那女子一直看着,有几次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 一切收拾妥当,秦逍这才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抬头看到那女子,四目相接,呆 了一下。 月光之下,那女子离自己不远,再加上她将秀发盘在头上用钗子束住,所以一张脸庞看的异常清晰。 这女子看上去年纪与沐夜姬竟然差不多,也有二十五六岁年纪,妍若春花,丽若朝霞,五官秀美,肌肤虽然细嫩,却毫无青涩稚嫩气息,反倒是充满了成熟妩媚的风韵。 她身材丰韵娉婷,方才秦逍已经窥见,这时候见她五官精美,脸部轮廓更像是能工巧匠雕琢过一般,艳光四射,当真是美貌绝伦。 若说小师姑样貌绝丽,身上有一股浪荡不羁的江湖气,眼前这妇人,却有一种庄重优雅的风韵,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少奶奶,娇美之中,满是端庄之气。 “天下间竟然有这么美貌的少妇。”秦逍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那个男人竟然有这么好的命,能娶她为妻。” 他看对方都已经二十五六岁,心知到了这个年纪,大部分的女人都已经婚嫁,像沐夜姬那样的混子,毕竟少见。 忽见到那美妇低下头,秦逍顿时知道自己失态,有些尴尬,忙道:“失礼,夫人赶紧上岸,这附近说不定还有狼群,尽早离开这里为好。”也不多说,离开岸边,走出十几步远,背对池塘,此刻倒像个正人君子。 过了一阵子,才听到身后传来美妇温婉悦耳的声音:“多谢小英雄出手相救,大恩铭记在心。” 秦逍转过身,月光之下,只见美妇对着自己盈盈一礼,她身体用那件大氅紧紧裹着,里面的衣衫却是看不清楚。 秦逍立时便想到方才野狼撕扯岸上的衣衫,这件大氅似乎幸免于难,但其他衣物必然已经破烂不堪,这美妇此刻是以大氅遮掩身子,猜想若是没了这大氅,里面必然是春光大泄。 既是如此,大氅也有几处被撕扯,特别是腿部,破了一个大孔,里面若隐若现白花花的小腿。 即使被大氅包裹,却依然将她丰韵娉婷的曼妙身材勾勒出来。 好身材总是藏不住的。 只是她那张脸虽然美貌绝伦,但眉目端正,端庄素雅,让人看到不敢生出亵渎之心。 “只是碰巧遇上,谁都会挺身而出。”秦逍也是拱手还礼:“夫人不用太放在心上。” “不要称呼我为夫人。”女子道:“我.....我叫唐蓉,你可以叫我蓉姐。” 秦逍一怔,心想她为何不让自己称呼她为夫人?女人婚嫁,称呼夫人自然是最好的尊称,除非没有婚嫁,毕竟还没婚嫁的女人,当然忌讳别人称呼夫人。 难道这美貌妇人没有嫁人? 这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他禁不住上下多看了几眼,目光落在大氅下面破洞之时,里面雪白的小腿让秦逍眼睛停了一下,脑中想起先前看到的美景,知道这美妇两条腿笔直雪白,但很快离开。 只是这点微末眼神,却没有逃过美妇唐蓉的眼睛。 本来她对秦逍出手相救心存感激,但看他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甚至停在不该停下的地方,秀眉微蹙,却还是道:“小英雄怎会在这里?” “我借宿在前面的牧人家。”秦逍立刻道:“晚上出来透透气,不知不觉中走到这里,刚巧碰上野狼行凶,所以.....!”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唐蓉面 带狐疑之色:“你在那边借宿?”向牧人帐篷方向瞧了一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多久。”秦逍见唐蓉神色有些严肃,想到自己方才偷看,心底还真是有些发虚:“蓉.....蓉姐姐,你是不是也在那边借宿?” 唐蓉立刻问道:“你怎知我也在那边借宿?”眉宇之间,已经显出戒备之色,甚至不自禁后退了两步。 秦逍见唐蓉如此警惕,倒像自己是什么坏人,心想刚刚救了你,你也不能翻脸这么快,颇有些意兴阑珊,道:“我只是随便猜的。这附近牧民不多,要借宿好像只能在那边。” “你.....真的只是刚刚过来?”唐蓉追问道:“就没有.....看到不该看的?” 秦逍心想我确实看到了对你来说不该看的东西,可是对我来说,那实在该看,但自然不能说出口,摇头道:“没有。” “你是从哪里来的?”唐蓉问道:“你是唐人,怎地传了兀陀人的衣衫?” 唐蓉连反追问,还真让秦逍有些不舒服,道:“我从西陵过来,入乡随俗,穿上兀陀人的衣衫更方便。” 唐蓉沉默了一下,但自始至终都是用手从里面将大氅紧紧攥住,唯恐大氅散开。 “我要睡了,你请自便。”秦逍拱了拱手,转身要走,唐蓉叫道:“你.....等一下!” “有事?”秦逍回过身。 他虽然对唐蓉的绝美容貌和曼妙身材心生叹服,但唐蓉的态度却让他颇有些不悦。 “我.....我语气有些不好。”唐蓉轻叹一声,“你别放在心上。方才你救命之恩,我记在心上,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秦逍知道她也看出自己似乎不愉快,这般说就等于是向自己道歉,心下这才舒服些,暗想这美妇毕竟是懂道理的人,笑道:“没事,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唐蓉微点螓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问道:“你伤口怎样?要不要紧?” 秦逍听她关心自己伤势,心下微暖,摇头道:“无妨,皮肉之伤,已经敷了药,养伤几天就会完好如初。” “我帐篷里也有伤药,回去后我给你拿。”唐蓉走过来,靠近秦逍身边,看了秦逍肩头,柔声道:“你这样随便包扎不好,回去之后,再好好包扎一下。我有个朋友略懂医术,待会儿让他帮你处理伤口。” 她距离秦逍两步之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鼻而来,秦逍心神微荡,点头道:“那就有劳。”抬手道:“姐姐先请!” 唐蓉浅浅一笑,莲步轻移,向帐篷方向走去,秦逍跟在后面,这时候发现唐蓉连走路的姿势都充满了诱人的女人味,腰肢轻摆,宛若和风杨柳,她紧紧攥着大氅,让大氅紧贴身体,包裹的特别严实,却不知如此一来,将她起伏的身材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 从后面瞧过去,被大氅绷紧的翘臀滚圆饱满,形似满月,摆动之中,摇曳生姿,风情无限,差点晃花了秦逍的眼睛。 秦逍心中暗叹,忍不住粗俗想着,这饱满的屁股,又是价值连城。 -------------------------------------------------- ps:感谢【xgy心静】好兄弟再次赏盟主,加更献上! 第一五四章 追兵 秦逍以观赏艺术品的眼光看着前面摇曳生姿的满月,但又担心唐蓉猛一回头发现自己的不端之举,倒也不敢直勾勾地盯着看。 龟城街面上,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也是时常出现,秦逍以前还真觉得有些少奶奶确实很有风情,但今日见到唐蓉,才发现自己以前见在龟城见过的那些夫人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以前在街市上也盯着不少女人走路,可是没有一个有蓉姐姐走路的姿势好看。 她如风似柳,脚步轻盈,虽然气质优雅端庄,但这时候从后面看她风情万种的走路姿势,就似乎一生的风情倾泻而下,自带三分风流。 池塘距离帐篷有段路,唐蓉攥着大氅,不敢走的太快,秦逍也只能慢慢跟在后面。 陡然间,耳边忽然传来马蹄声,轰隆隆颇为响亮 秦逍停下步子,沉声道:“等一下!” 唐蓉走在前面,似乎在向什么心事,听到秦逍声音,转过身,见秦逍一脸严肃,秦逍已经道:“有没有听到马蹄声?” 唐蓉抬起头,听到轰隆隆马蹄声传过来,点头道:“听到了,好像.....是帐篷那边。” 这时候离帐篷虽然还有一段路,但月光之下,秦逍隐隐看到远处出现大队人马,心下一凛,情急之下,竟是伸手抓住唐蓉胳膊,不等唐蓉反应过来,已经拉着她躲进杂草从中。 这里草丛茂盛,蹲下身子,却是能将身体完全遮掩住。 “情况不对。”秦逍一只手扒开草丛,远远望去,只见到月光之下,数十名骑兵正迅速散开,将牧人的帐篷团团围起来。 他心下骇然。 那些骑兵手中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呼喝出声,人数众多。 唐蓉自然也看到那边的情势,花容失色,失声道:“不好......!”便要起身,却不料秦逍一个侧身,已经将她按倒在草丛中,唐蓉大吃一惊,正要斥责,秦逍已经抬手捂住她嘴。 唐蓉惊骇万分,只以为秦逍要图谋不轨,便在此时,听得马蹄声响,她微扭头,透过草丛的缝隙,已经看到数骑从边上掠过,宛若一阵风,这时候终于明白,秦逍并非要非礼自己,而是察觉到了骑兵。 若非秦逍将自己按住,自己起身来,立时就能被那几名骑兵发现。 秦逍屏住呼吸,压在唐蓉丰满柔软的娇躯上,鼻中满是唐蓉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等那几名去的远了,这才低头,却瞧见身下佳人如花,更要命的是,自己情急之下将她按倒,那大氅散开,眼前白花花一片。 唐蓉的衣衫果然被那匹野狼撕扯的破碎不堪,虽然穿了两层衣衫,但胸前依然是露出许多,丰满的胸脯挤在一起,山峦一般,深邃的沟壑近在咫尺。 “快起来!”唐蓉脸上显出恼怒之色。 秦逍忙起身,却不敢站起来,低声道:“蓉姐姐,对不住,我.....!” “我没怪你。”唐蓉拢紧大氅,遮住丰满的胸脯,也不敢起身,向帐篷那边望过去,蹙起秀眉。 秦逍低声道:“是兀陀骑兵,他们怎会出现在 这里?” 唐蓉嘴唇动了一下,终究没有说话。 “完了。”秦逍脸色骤变,这时候想起大鹏还在帐篷里,此刻那边被兀陀骑兵围起来,大鹏还在睡梦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唐蓉瞥了秦逍一眼,问道:“怎么了?” “我朋友还在帐篷里睡觉。”秦逍脸色凝重起来。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也低声道:“我的人也在帐篷里。” 秦逍还没说话,却瞧见那边火光陡起,只见到那几顶帐篷竟然烧了起来,瞬间就变成了几团大火,随即听到那边传来惊呼声和哭喊声,唐蓉攥住粉拳,又急又怒,娇躯微起,却终没有冲过去。 秦逍看在眼里,知道唐蓉也是个理智之人,并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意气用事。 兀陀骑兵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这时候冲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这帮兀陀骑兵焚烧帐篷,不管是什么原因,这行径已经很是残暴,唐蓉美妙绝伦,风情诱人,若是被那群兀陀兵看到如此美貌的女人,自然不会放过。 秦逍心里担心大鹏,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但心里却有一丝庆幸,如果不是跟着唐蓉从那边离开,恐怕自己现在也已经身陷困境。 对方如果只是三五人,秦逍还真不会在意,哪怕七八个人,秦逍自问也可以拼一下,但这群兀陀骑兵有数十人之众,而且都是全副武装,那就真的不是自己能够应付得了。 火光之中,瞧见那些兀陀兵忽然骑马向四周散开,而且有数骑向自己这边过来。 秦逍心下一凛,低声道:“趴下!”迅速伏在草丛中,唐蓉虽然觉得趴在草丛中有些难看,但又无可奈何,贴着秦逍身边,也卧在草丛中。 茂密的草丛将两人遮掩住,只要不是靠的太近,倒也很难发现。 兀陀骑兵从边上不远处掠过,两人都是屏住呼吸。 骑兵过去之后,秦逍听得马蹄声去的远了些,这才扭头看向唐诺,低声道:“他们好像要搜找什么人。” 唐蓉俏脸肃然,轻嗯了一声,也不多言。 两人躲在草丛中不敢轻举妄动,片刻之后,那几名骑兵又返回来,看来是没有什么收获。 那边的火势也渐渐小了下来,几顶帐篷都付诸一炬。 “我靠近过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秦逍低声道:“蓉姐姐,你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 “现在不要过去。”唐蓉倒是很冷静:“等他们离开再说,他们人太多,要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觉得唐蓉说得有理,望着帐篷那边,大鹏的安危他固然担心,黑霸王他也没有忘记。 他与黑霸王心心相印,若是黑霸王被这群兀陀兵抢走,秦逍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但此刻又不能靠近过去,心下有些着急。 他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却忽然发现了极为美妙的事情。 唐蓉匍匐在草丛中,身材曲线起伏优美,纤细的腰肢往下,丰隆的翘臀在大氅内就像小丘隆起,饱满挺翘,让人恨 不得伸手过去摸一把,还没多想,就听唐蓉冷声道:“你看什么?” 秦逍忙收回目光,见到唐蓉一双美眸正盯着自己,秀眉蹙起,脸上略有一丝恼怒,眉宇间甚至带着几分鄙夷。 “我瞧瞧后面会不会有骑兵过来。”秦逍只能道。 唐蓉冷哼一声,道:“年纪轻轻,莫要误入歧途。我知道你身手不错,那就该堂堂正正做人,莫要做那些让人瞧不起的事情。” 秦逍心知唐蓉定是察觉自己的目光看的地方不对,这才出言训斥。 唐蓉不是青涩的少女,她定然见多识广,而且擅长察言观色,到了这个年纪,男人对她有什么心思,她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秦逍心想唐蓉虽然和小师姑都是艳丽无双的美人,年纪也相仿,但性情实在是相去甚远。 若是小师姑发现自己瞅着她屁股看,说不定还会拱起翘臀,摆个更诱人的姿势挑逗自己,然后再商议价钱。 唐蓉却保守得多,自己只是带着欣赏的目光看了两眼,她便冷声训斥,也不管别人尴不尴尬。 秦逍苦笑道:“蓉姐姐,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 “希望如此。”唐蓉也是轻叹一声:“你叫我姐姐,我都嫌你太小,所以不要胡思乱想。”忽然想到什么,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王逍。” “嗯。”唐蓉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这些兀陀兵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边,你可知道?是否.....与你有关?” 秦逍心想那是绝不可能,自己和大鹏离开商队,前往西风堡,即使谈不上行踪隐秘,但也不易被人掌握行踪。 而且两人乔装打扮,这样纵马在草原上来回的人多如牛毛,又怎可能偏偏被盯上? “应该不会。”秦逍摇头道:“我们出关不久,而且也没有得罪兀陀人,他们没必要出动这么多人来对付我。”微皱眉头:“不过他们刚才在这四周搜找,似乎确信要找的人就在这附近。”意识到什么,扭头看着唐蓉眼睛:“蓉姐姐,会不会和你们有关?” 唐蓉秀眉紧蹙,没有回答。 秦逍见她不回答,心下倒是一凛,暗想如果这些兀陀骑兵真的是冲着唐蓉而来,那么这美人姐姐又是何方神圣? 兀陀人出动几十名骑兵,要捉拿的人当然不一般。 而且唐蓉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普通人,至少也是出身于世家富贾,这样一个美人,又怎地出现在兀陀汗国? 秦逍本以为那些兀陀骑兵没有找到人,会很快离去,但帐篷被烧之后,那些兀陀兵非但没有离去,反而拴好马,远远瞧见一些兀陀兵过去牧民的羊圈,从里面牵了好几头羊出来,就地杀了。 有人还生起了火堆,瞧那样子,似乎要在这里烤羊做夜宵用。 过了一阵子,一股烤羊的香味随风飘过来,许多兀陀兵都围拢过去,欢声笑语从那边传过来。 第一五五章 风一般的霸王 秦逍抬头看了看夜空,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向唐蓉低声道:“我过去一下,你别动,在这里等着。” 虽然能够大概看到那边发生了些什么,可是两人同样都在担心自己的同伴。 唐蓉也想跟着秦逍一起过去,不过秦逍身后敏捷,单独前去,可以随时应付突发情况,自己跟着过去反倒是牵累,轻声道:“也好,你自己千万小心。这些兀陀兵凶蛮的很,落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 秦逍微点头,猫着身子,向兀陀兵靠近过去。 一众兀陀兵围着火堆,正在将杀死的绵羊架在火堆上烤,他们自己带了佐料,涂抹在上面,香气四溢。 秦逍摸到近处,远远瞧见黑霸王还是拴在那里,大鹏骑的那匹马也在不远处拴着。 帐篷全都被烧毁,残烬未灭,一时也弄不清楚大鹏到底如何,趁着无人注意这边,秦逍闪身靠近到黑霸王边上,黑霸王瞧见主人过来,歪头蹭了两下,秦逍轻拍黑霸王脸颊,以黑霸王的身躯作为掩护,探头望过去,只见到前面的地上,竟然躺着好几具尸首,老牧人也赫然在其中。 秦逍心下骇然,心想这些兀陀兵当真是凶残的很,竟然滥杀无辜。 但大鹏却不在其中,远处还有两名男子被绑得结结实实,坐在地上,边上有几名兀陀兵守着,一名看似兀陀将官的男子正向那两名男子说着什么,距离有些远,秦逍也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但能猜到那兀陀将官应该是在审问那两名男子。 火光之下,虽然秦逍也不能十分清晰看到那两人的面孔,但依稀看出也是唐人,心知如果没有猜错,这两人应该就是唐蓉所说的同伴。 尸首里没有大鹏,被抓的也没有大鹏,秦逍忍不住看向被烧毁的帐篷,心想大鹏总不会是被烧死在帐篷里吧。 但知道这几乎没有可能。 兀陀兵将牧人俱都杀死,却偏偏留下唐蓉的同伴,而且此刻分明是在审讯,如此看来,这些兀陀骑兵竟真的是冲着唐蓉而来。 那兀陀将官用马鞭子对着二人劈头盖脸抽了十几鞭子,显然是没有问出什么,盛怒之下,丢开马鞭子,拔出骂道,对着其中一人凶狠地劈了下去,血雾飞溅,那人脑袋被劈开,立时毙命。 秦逍心下骇然,却听到另外一人惊叫出声,又见那人拼命挣扎,两名兀陀兵却是从后面将他死死按住,让他无法动弹。 兀陀将官手握带血马刀,厉喝几声,随即将马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人大声道:“饶命,饶命.....!”惊恐万分,显然是同伴的死让他心生恐惧。 兀陀将官收回刀,招了招手,用兀陀话向那些正在大口吃肉的兀陀兵叫了两声,便见到一名兵士拿着一只烤熟的羊腿快步过来,兀陀将官拿着烤羊腿,在那人面前晃了几下。 秦逍虽然听不清那边说什么,但知道这兀陀将官显然是在威逼利诱,其目的显然是要问出唐蓉的下落。 这些兀陀骑兵趁夜袭来,却不想没能抓到唐蓉,既然抓住了唐蓉的同伴,自然要从他们口中撬出唐 蓉的下落。 刚刚被杀那人自然是不肯出卖唐蓉,惹恼了兀陀将官,被劈开了脑袋。 只是这一幕被旁边的同伴亲眼看到,自然是惊恐交加。 秦逍听那人大叫饶命,便知道事情不妙。 唐蓉半夜离开帐篷,去往后面的池塘,此人未必知道,但他只要告诉唐蓉确实在这里借宿,那么兀陀将官必然知道唐蓉一定在附近。 方圆十几里地,没有其他牧人,唐蓉一个柔弱女子,自然也不会走太远。 这兀陀将官一旦知道唐蓉就在附近,定会让手底下这些人分头搜找,看他们的样子,那是不抓到唐蓉誓不罢休,所以在没有找到唐蓉之前,定会将这附近翻来覆去搜找个遍。 果然,那男子向将官说了两句什么,将官立时叫起来,那些围着火堆的兀陀兵纷纷起身,各自翻身上了战马,便是那将官也翻身上马,对着众骑兵一顿安排,数十名骑兵都是抖动马缰绳,吆喝出声,四散分开。 秦逍见到有几骑已经向自己这边过来,心下一沉,迅速去接系在马桩上的马缰绳。 听的一身厉喝,秦逍抬头,只见一名兀陀骑兵刀锋正指向自己,自然是已经发现自己。 秦逍根本不犹豫,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喝道:“老伙计,走!” 黑霸王长嘶一声,放蹄便跑。 这时候其他兀陀骑兵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本来向其他方向去的骑兵调转马头,纷纷向秦逍这边追过来。 黑霸王速度快极,眨眼间已经冲出老远,秦逍回头看时,只见身后已经有十几名骑兵追过来,有骑兵高举手臂,挥舞马刀,更有骑兵已经取弓在手,弯弓搭箭向自己射过来。 秦逍这时候也顾不得去想大鹏到底在哪里,直往唐蓉那边飞驰过去。 他知道若是丢下唐蓉,这些兀陀骑兵在附近搜找,唐蓉十有八九便要落入这些人的手中。 兀陀将官砍杀唐蓉的同伴凶残果断,双方自然是死敌,唐蓉落在他们手中,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先前从野狼口中救下美人姐姐,现在好人做到底,要从兀陀兵手中将她救走。 “蓉姐姐!”秦逍纵马飞驰,快到唐蓉那边,大声叫喊,唐蓉已经从草丛中站起来,秦逍回头看到身后的骑兵紧追不舍,时不时有箭矢射过来,快到唐蓉边上,伸右手过去,微放缓马速,唐蓉自然看到兀陀骑兵正在追赶秦逍,也不犹豫,伸手过来,秦逍一把抓住唐蓉手腕子,用力一拉,将她拉上了马背,坐在自己身后,大声道:“抱紧了!” 后面追兵迅疾,秦逍连抖马缰绳,催道:“快走,好伙计,快跑,被他们追上咱们都要完蛋。” 骏马飞奔,唐蓉这时候也顾不了太多,从后面抱住了秦逍的腰,身体紧贴在秦逍背上。 “嗖嗖嗖!” 箭矢络绎不绝,后面的追兵似乎也发现了唐蓉,有人甚至已经吹起号角,秦逍心知这号角声一响,所有的骑兵必然都会向这边汇集过来,对方有数十人之多,要真 是被他们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夜色之中,也无法辨清楚方向,只能拼命催马飞奔。 忽地感觉唐蓉抱着自己的双臂一紧,似乎很是害怕,大声安慰道:“别怕,我这匹是千里挑一的神驹,兀陀人的马追不上。” 秦逍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这些兀陀骑兵配备的战马都是良驹,速度极快,幸亏秦逍这边是黑霸王,要是换作一般的骏马,定然已经被那帮骑兵追上。 既是如此,黑霸王一时间也没能将那些骑兵彻底甩开。 秦逍知道,那些战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抛下,双方不但要比拼速度,还要比拼耐力。 他对黑霸王很有信心。 虽然一时间还不能甩开那些追兵,但只要黑霸王耐力十足,终究能够将他们丢下。 秦逍想的却是不错,一开始后面的马蹄声似乎近在咫尺,秦逍回头时,能看到几十名骑兵呈扇形散开,如同口袋般向自己兜过来,但过了好一阵子,后面的马蹄声渐渐小了许多,回头再看时,虽然依稀还能看到追兵的影子,但距离却已经越拉越远。 秦逍心下欢喜,暗想自己亲自驯服的宝马果然非比寻常,之前就知道这家伙不一般,今日还真是靠它救了性命,这真要玩命跑起来,就像一阵风般。 此时心中稍微宽了一些,知道黑霸王要将那帮骑兵丢开应该问题不大,大声道:“蓉姐姐,那帮混蛋追不上我们,不用担心。” 也没听到唐蓉答应,只是感觉她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腰,她柔弱女子,便是抱得再紧,力气也不算大。 不过两人身体这般紧紧贴着,倒是十分暧昧。 形势所迫,唐蓉固然顾不了太多,秦逍一开始只想着甩开后面的追兵,无暇多想,此时却猛然感觉到,随着骏马飞驰,上下颠动,两团柔软竟是在自己背上挤压滚动,丰满而弹性,这种感觉异常美妙,之前没有在意倒也罢了,此时清晰地感觉到那丰硕的轮廓和紧弹的触觉,立时让秦逍浑身一热。 这个念头一起,立时自责,心想此刻正在逃命之中,自己竟然还能生出如此邪恶的念头,实在是不该。 只是那种感觉太过清晰,紧弹的触感始终在背后,也由不得他不去想。 他毕竟正是青春热血年纪,而唐蓉却又偏偏像个熟透了的水蜜桃儿,浑身上下充满了女人的韵味,若是毫无绮念,那反倒是不正常。 忽然感觉唐蓉的额头竟然也搁在自己的背上,抱着自己腰部的双臂却似乎变得绵软起来,秦逍有些奇怪,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回头道:“蓉姐姐,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黑霸王虽然速度快,但颠簸起来也是极为剧烈,秦逍只以为不适应骑坐这匹宝马。 唐蓉勉强抬头,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勉强一笑,道:“没.....没事,不用管我......!”月光之下,秦逍见到这美人姐姐一张漂亮的脸蛋竟然是苍白无比,额头上竟满是冷汗。 第一五六章 风雨与共 秦逍见得美人姐姐脸色苍白,便知不好,这时候已经发现,一支利箭正插在唐蓉的右肩之下,随着骏马飞驰,那支利箭也是急剧晃动。 “你中箭了?”秦逍大吃一惊。 方才被兀陀骑兵追赶,他拉着唐蓉上马,仓促之下,最迅速方便的动作便是让她坐在自己身后。 但此时却忽然想到,后面追兵是能骑善射的兀陀骑兵,他们眼见得速度赶不上黑霸王,便一直射箭,虽然大多数箭矢都毫无用处,但只要有一支箭射中,那边是大麻烦。 唐蓉坐在后面,便受到那些箭矢的直接威胁。 他心下暗恼,自责考虑不周。 唐蓉被箭矢射中,显然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那些兀陀骑兵远远被甩在后面,两人已经超出对方的射程,对方便是再厉害,射出的箭矢也不可能伤到唐蓉。 毫无疑问,刚才追赶之际,唐蓉便已经中箭。 但这美人姐姐的毅力着实竟然,虽然中箭,却没有出声,她忽然想到先前美人姐姐两只手臂突然用力,将自己死死抱住,现在想来,那并非是害怕被摔下去,而是被利箭射中之后,疼痛难忍,所以全身便绷紧,强自忍耐。 也便是说,唐蓉已经撑了好一阵子。 她这样做,当然是担心秦逍因为她的伤势而分心。 秦逍知道被利箭射中,那种疼痛对一个柔弱女子来说,几乎是无法忍受,中箭之时,唐荣竟然没叫出声,这份毅力,让秦逍肃然起敬。 只是她终究是柔弱之躯,撑了这小半天,只能是越来越虚弱,此时定是再也难以坚持,所以才将螓首搁在了自己背上。 后方的骑兵已经是瞧不见,但隐隐还能听到那边传来马蹄声。 看来那些兀陀骑兵并不死心,穷追到底。 秦逍勒住马,停了下来,先下了马,唐蓉额头满是虚汗,花容苍白,虽然极力忍耐,但眉宇间还是显出一丝痛苦之色。 秦逍瞧见那支利箭没入右肩之下,没入极深。 “你.....你别管我。”唐蓉气力虚弱:“他们还要追来,你.....你带着我会很危险,自己先走......!”勉力抬腿,似乎想要从马背上下来。 “你做什么?” “你将我.....将我丢在这里就可以。”唐蓉道:“只要抓到我,他们便不会再追你。” 秦逍却不理会,翻身上马,坐在了唐蓉身后,也不管唐蓉同不同意,一只手臂环抱住唐蓉腰肢,另一只手牵着马缰绳,道:“他们就在后面,还没有将他们甩开,暂时没时间处理伤口,蓉姐姐,你先忍一忍。”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行。 让唐蓉坐在自己身前,抱着她腰,这样一来,便是唐蓉没了气力,也只会靠在秦逍怀中,不至于因为体力虚弱从马背上摔下去。 唐蓉虽然保守,但却并非顽固之人,事急从权,也没有反对。 秦逍心知这般一直往前走,后面的追兵更容易追拿目标,兜马向右,飞奔了小半个时辰,再也听不到后面的马蹄声,不过唐蓉显然也已经无力支撑,珠圆玉润的柔软香躯向后靠倒,几乎都在秦逍怀中。 “蓉姐姐,你能不能撑住?”秦逍凑近唐蓉耳边问道:“再撑一会儿,好像已经甩开他们了,我们要找一处隐蔽的地方。” 唐蓉也不知道是否听清,只是有气无力地轻嗯了一声,娇躯靠在秦逍怀中。 秦逍又换了个方向,飞驰良久。 黑霸王的速度本就风掣雷电一般,这放开蹄子跑了小半夜,秦逍知道至少也跑出了上百里地。 那些兀陀骑兵完全被丢开。 虽然已经摆脱兀陀骑兵的直接威胁,可是唐蓉的箭伤倒是个麻烦,他放缓马速,四周望过去,一望无垠,此时置身在何方,那还真是不知道。 瞧见正南边显出一片阴影来,一时也看不大清楚,往那边走了一阵,才发现似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便在此时,却听得天边隐隐传来雷声,秦逍抬头看天色,发现天色已经微微亮,但浓云开始密布,心叫不好,知道十有八九要下大雨。 唐蓉已经受伤,若是在被大雨淋一下,那更是雪上加霜。 秦逍只能催马向树林方向过去,在大雨落下来之前,能赶到林中避雨。 只是这阵雨还真是说来就来,还没到树林,一道闪电划过,随即惊雷声响起,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洒落下来。 雨点打在两人身上,这时候唐蓉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她一直靠在秦逍怀中,此时似乎想要挣扎着坐起身,但气力虚弱,只能道:“咱们.....咱们是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秦逍道:“不过兀陀兵已经追不上咱们。蓉姐姐,你感觉如何?” “不用.....不用担心,不碍事。”唐蓉微抬头,雨点打在她脸上,轻声道:“下雨了,你.....你肩头有伤,淋雨不好.....!” 倾盆大雨噼里啪啦打落下来,甚至已经阻挡了视线,看不到前方的树林,秦逍只能顺着方向催马往前跑。 唐蓉此时也记挂他的伤势,却是让秦逍心中一暖。 风急雨骤,两人眨眼间都已经成了落汤鸡,秦逍心下着急,暗想唐蓉本就虚弱,若真的淋雨受凉,那可更加麻烦,大叫道:“老伙计,你快些.....1”只盼迅速赶到林中。 黑霸王跑了半夜,耐力依然十足,没过多久,终于到了林边。 秦逍也不停马,催马进了林中,这片树林十分茂密,老树枯藤,大雨太大,虽然进了林子,雨水依然透过树林中的缝隙打下来,虽然在林中比外面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依然不能完全避开雨水。 秦逍往林子深处走了片刻,始终找不到避雨的地方,此时感觉靠在自己怀中的唐蓉身体已经发热,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心下焦急。 往前又走了一阵,却发现前面忽然出现一道石壁,石壁上缠满了枯藤,这时候才知道,这片树林却是依山而生,后面是一座石山。 石壁当着往前的去路,而且也找不到往石山上去的道路,顺着石壁走了片刻,忽地瞧见石壁出现一道极大的裂缝,心下欢喜,对石壁来说只是一道裂缝,可是对秦逍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避雨之所。 他翻身下马,唐蓉背后没了依托,香躯一歪,便要从马背上摔下来,秦逍忙双手抱住,他力气不小,唐蓉虽然身材珠圆玉润,却并不重,将唐蓉横抱起来,感觉左肩头有些疼痛,知道自己用力,肩头的伤势受到影响。 这时候却发现,唐蓉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竟似乎已经昏迷过去。 那支利箭始终在唐蓉肩头下面,没有时间处理,再加上大雨一淋,便是男人也未必能经受得住,更何况柔弱女子。 秦逍顾不得自己肩头伤势,抱着唐蓉靠近那裂缝,裂缝里面黑乎乎一片,但足以容纳几人在里面栖身。 秦逍抱着唐蓉进了去,裂缝不算很深,但雨水却是淋不着。 秦逍见到地上光秃秃一片,是冰冷的石头,只能先将唐蓉放下靠着石壁,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外衫脱下,铺在地上,这才抱着唐蓉在衣衫上面侧躺着。 他伸手往唐蓉额头探了一下,如同火烧一般,心下吃惊。 唐蓉身上衣衫全都淋湿,大氅早已经散开,里面是被野狼撕扯过的破衣烂衫,许多地方都已经露出雪嫩的肌肤来,春光大露,但秦逍这时候哪敢胡思乱想,心下焦急,知道唐蓉已经开始发烧,如果一直穿着被雨水淋湿的衣衫,只能越来越严重。 但自己总不能将这美人姐姐的衣衫全都脱了。 以唐蓉的性情,自己如果真的脱光了她的衣衫,即使救了她性命,恐怕也要结下生死之仇。 除此之外,就只能生起火堆,尽快让唐蓉身上的衣衫烘干,然后让唐蓉以火堆取暖。 他犹豫一下,不敢耽搁,虽然唐蓉已经昏沉不醒,秦逍还是低声道:“蓉姐姐,你等一下,我去找柴火,再忍一忍。” 迅速出了裂缝形成的小山洞,寻找柴火。 树林里要找寻枯枝荒草还真是简单的很,但许多都已经淋雨,烧不起来,秦逍只找那些还没有被雨水打湿的枯枝干草,抱了一怀抱,回到了山洞里。 出发之前,他和大鹏都有准备,除了伤药,还真带了几支点火的火折子在身上,堆好柴堆,将火生了起来,很快,冰冷的石洞中,因为火堆生起而温暖起来。 火光之下,美人姐姐那张漂亮的脸上依然是苍白一片,呼吸也是颇有些微弱,眼睛睫毛在闪动,似乎要挣开眼睛,却始终没能睁开。 秦逍知道这时候要保证美人姐姐绝不能受凉,干脆将自己内衫也脱了下来,先将大氅盖好唐蓉春光毕现的娇躯,然后将自己的内衫也盖了上去。 这时候不好为美人姐姐处理箭伤,只想等她缓一缓,醒转过来,再行处理。 外面又传来几声惊雷响,秦逍向外面瞧过去,黑霸王就在山洞外面,只是这山洞肯定是容纳不了黑霸王,只能心生歉意,但知道黑霸王身体健壮,就算淋了一场雨,应该也不会有有大碍。 目光回到美人姐姐身上,却见美人姐姐身体竟然蜷缩起来,娇躯颤动,秦逍皱起眉头,看美人姐姐的反应,竟似乎是打起了摆子。 第一五七章 蓉姐姐的要求 秦逍更是吃惊,晓得美人姐姐打摆子,情况已经十分严重。 箭伤如果不处理,问题会更严重,知道不能耽搁,过去扶着唐蓉坐起身来,却发现美人姐姐先前还身体滚烫,此刻竟然有些发凉。 他在狱中,和关在里面的大夫难免也学了些粗浅的医术。 这种病症,对大夫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服两副药,再保证不受凉,很快就能够恢复过来。 不过他现在手头无药,而且这山洞里虽然有火堆,但缺少被褥,根本做不到让美人姐姐持续保暖。 “蓉姐姐,你肩上的箭必须取出来,不能再耽搁了。”秦逍神情严肃:“我现在要帮你处理伤口,多有得罪,还请多包涵。” 唐蓉也不知道是否听到秦逍所言,并无说话,身体坐不住,似乎随时都要侧倒。 秦逍没有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当下不多想,伸手解开了大氅,犹豫一下,终究还是将大氅从她肩头掀下来。 火光之下,美人姐姐肌肤如雪,晶莹剔透,粉嫩嫩的宛若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 秦逍更是认定唐蓉必然是出身富贵。 她肌肤比之十六七岁的少女都不遑多让,娇嫩至极,若不是出身富贵,根本不可能保养得如此娇嫩。 小师姑肌肤虽然也是十分光滑细腻,但根本不可能像美人姐姐这般粉嫩,因为练武出身,小师姑的肌肤紧绷结实,更加弹手,却不似美人姐姐这般白皙粉嫩。 非常之时,自然也不会多想。 用鱼肠刺将伤口边上的衣襟小心翼翼地割开,这鱼肠刺锋利无匹,而美人姐姐肌肤细腻,唯恐伤到她肌肤。动作十分小心。 箭头没入肌理之内,边上已经发青,看着都疼。 秦逍看到白皙肌肤上这血肉模糊的伤口,心下骇然,对这美人姐姐更是心生敬意,如此痛楚,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哼一声,能够晕厥过去,可见她承受的痛苦确实是难以想象。 甲字监训练的课目之中,还真有为同伴取箭的训练。 秦逍一手扶住唐蓉香肩,入手滑不留手,另一手则是握住箭杆,低声道:“蓉姐姐,挺一下,我现在取箭,会很疼,但取下来之后就没事。” 依稀听到唐蓉轻轻嗯了一声,秦逍不再犹豫,虽然有些不忍,却还是很有技巧地猛一用力,将利箭拔了出来。 唐蓉身体一颤,秦逍甚至能够感到她的肌肤在这一瞬间紧绷收缩起来。 箭伤处鲜血直流,秦逍取下身上的水袋子,浇洒在伤口处,清洗干净之后,然后迅速抹上了自身携带的伤药,唯恐效果不佳,将剩下的伤药全都敷上。 这伤药止血的效果倒是不差,药末敷在伤口处,鲜血很快就止住,唐蓉虽然身体颤抖几下,却一直没有出声。 外面风雨未息,唐蓉肩下刚敷上药,秦逍不敢让她躺着,只能扶她将身体卧在地上,这有这个姿势,才不至于触动伤口,让伤药迅速发挥效用。 刚才一心为唐蓉取箭疗伤,没有细看,这时候扶着唐蓉俯卧在地,才瞧见唐蓉衣衫破旧,背上露出大片肌肤。 最要命的是,她裙子那块被撕扯的最厉害,虽然穿着两层衣衫,但丰满的圆臀却有一瓣露出大片来,白的耀眼,如脂似膏,晶莹粉润,随着美人姐姐身体微微颤动,绵股亦是轻轻颤动。 秦逍急忙收回视线,心知这时候还要占便宜,那真是下作,扯过大氅,盖在唐蓉身上,又将自己的内衫盖在了大氅上面。 唐蓉昏睡之中,似乎人事不知。 秦逍过去往火堆添了柴火,让火烧得更旺。 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宝甲,这宝甲是一件马甲,前胸后背都是防护的很严实,却偏偏没有袖子,肩头保护不到,否则也不至于被野狼抓伤。 他帮着唐蓉处理了小半天,自己的伤口倒是流出不少血来,但伤药都已经给美人姐姐敷上。 唐蓉的身体始终在轻颤,似乎俯卧让她很不舒服,挣扎着侧身躺着,而且再次蜷缩起来。 秦逍凑过去,伸手搭在她额边,虽然不烫,却异常冰凉,微掀开大氅看了下伤口,虽然她侧身躺着,伤口倒是无虞,这才放心。 秦逍只能又生了两堆火,让唐蓉处于火堆之中,希望这样能够缓解唐蓉的痛苦。 他跑出洞外,雨势虽然比之前小了许多,但兀自在下着,而天色也已经亮起来。 他又找了一堆柴火回到石洞内,始终让几只火堆保持旺火。 靠着石壁坐下,看着美人姐姐,秦逍心下既有钦佩,又有一丝怜惜。 但心中更多的却是疑惑。 他现在自然已经确定,美人姐姐肯定是那群兀陀骑兵的目标,可是那群兀陀骑兵为何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追拿唐蓉? 那几十名兀陀骑兵明显是兀陀人的精锐骑兵,他们不但人数众多,甚至袭击的事件也是精心挑选。 秦逍记得,当时自己发现兀陀骑兵靠近牧人帐篷时,并不是从一个方向过去,而是从各个方向围上去,有几名骑兵甚至是从自己和唐蓉躲藏的草丛附近围过去,也就是说,这些兀陀骑兵在行动之时,已经确定唐蓉就在牧人的帐篷里。 如果唐蓉不是半夜离开,到了那池塘沐浴,就正好被这群兀陀骑兵逮个正着,插翅难飞。 他虽然和唐蓉才刚刚认识不到半天,但却感觉这美人姐姐是个行事极为小心谨慎的人,借宿在牧人帐篷,也是十分小心。 秦逍并没有忘记,当时还有人偷偷窥探自己和大鹏那顶帐篷,那当然是唐蓉的人,他们这般做,自然也是探一下虚实,担心自己和大鹏是盯梢他们的人。 这样谨慎,在逃亡之时,那一定是小心小心再谨慎,不可能留下踪迹。 而老牧人显然也没有去报讯。 既然如此,兀陀骑兵是如何知道了唐蓉的行踪,而且做了周密的围捕计划,这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需知在草原上,想老牧人那样散落在帐篷多如牛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任何一处,都可能借宿,兀陀骑兵要确定唐蓉的位置,和大海捞针没有区别。 唐蓉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虽然二十五六岁,但保养的肌肤却如同十五六岁的少女那般娇嫩细腻,这可是需要不少的银钱,普通老百姓不可能有如此财力,也不可能有心思做这样的保养。 唐蓉自然是唐人,出昆仑关身处兀陀汗国的唐人,几乎都是商人。 难道唐蓉也是出关贸易的商贾? 他猛地想到唐人市被烧的事情,难道唐蓉是从唐人市那边跑出来? 但他也知道,从唐人市离开的商贾,一部分很顺利的返回了关内,并没有遭受兀陀人的刁难,而另一部分则是转往西风堡,暂时在那边栖身,如果唐蓉也是商贾,要么就去往西风堡安顿,要么就直接返回关内,又怎会被兀陀骑兵追杀? 他心中疑窦丛生。 寻思之际,忽听得唐蓉轻哼一声,急忙上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蓉姐姐,是不是不舒服?” “冷......!”唐蓉勉强睁开眼睛,声音有气无力:“好.....好冷.....!” “我再添火。”秦逍忙道:“衣裳快烘干了,烘干之后就会舒服一些。” 唐蓉嗯了一声,眼睛看了秦逍一眼,身体动了一下,道:“你.....你肩头.....!” 秦逍看了一眼,发现因为肩头伤口流血,有一丝血迹流到手臂上,美人姐姐虚弱成这个样子,却还关心自己的伤势,秦逍心下感动,柔声道:“我没事,皮肉之伤,很快就好。蓉姐姐,我已经帮你将箭取了下来,敷上了药,你好好休息,我在边上给你守着。过会儿等雨小一些,我再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草药,现在雨还没停,不好找。” “嗯。”唐蓉唇角勉强挤出一丝浅笑:“麻.....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不麻烦。”秦逍道:“你放心休息吧,我一直守着你,不用担心。” 唐蓉身体又缩了缩,依然在轻轻颤抖,脸上依然苍白,本来红润的嘴唇,此时有些发青,没了血色,秦逍看在眼中,愈发怜惜。 他往几个柴火堆里又添了些枯枝,但火堆的火本就很旺,多家几根枯枝,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靠我.....靠我近一些......!”唐蓉闭上眼睛,声音虚弱。 秦逍一怔,他本以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以唐蓉的性子,恐怕自己离她越远越好,万想不到唐蓉让自己靠她近一些,有些诧异,但还是往她身边靠近,轻声道:“蓉姐姐,我探一下你额头,看看还凉不凉。” “抱.....抱我一会.....!”唐蓉眼睛依然闭着,轻声道:“我.....我好冷......!” 秦逍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声问道:“蓉姐姐,你.....你让我抱着你?” 唐蓉“嗯”了一声,也没说话。 秦逍立时明白,唐蓉此刻定然是冷的撑不住,否则决不会开这样的口,让自己抱着她,自然是希望借助自己身体的温暖帮她抵抗寒意。 其实先前他还真有这个念头,但一闪而过。 毕竟自己之前只是多看她两眼,就让她很是不悦,如果自己主动去抱她,哪怕是为她御寒,只怕也会让她恼怒不已。 这时候她主动提出来,秦逍哪里还会犹豫。 救人要紧,秦逍一直都是有一颗侠义心肠。 他也知道,如果面对面抱着唐蓉,两人都会很尴尬,所以很自觉地到唐蓉背后侧身躺下,忽地想到自己穿着乌色宝甲,这玩意儿固然防身,但这时候继续穿着,自己身体的热量被阻隔,无法传到唐蓉身上,很干脆地将乌色软甲脱下,赤着上身,再次躺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臂,从后面环抱住了蓉姐姐的腰肢,身体也贴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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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逍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和钟老头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寒症时有发作,钟老头是利用针灸之术帮自己减轻痛苦,但要治好寒症却非一朝一夕。 针灸之术只是减轻痛楚,调理经脉,后来秦逍更是利用喝酒来对抗寒症。 真正让自己摆脱寒症折磨,是红叶想出了饮血的法子。 饮血过后,秦逍寒症便不再发作过,但秦逍心知这并不代表寒症就此治愈。 对于自己的身世,钟老头从来是讳莫如深,从来不提一个字,至若寒症,钟老头唯一透露的便是并非天生,而是有人在他身体里做了手脚,除此之外,也不再多说。 究竟是谁做了手脚,又为何要对自己一个孩子下手,秦逍至今依然不得而知。 此时瞧见唐荣的情况与自己寒症发作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秦逍又如何不惊。 秦逍很清楚,寒症一旦发作,短则一个多时辰,一旦严重起来,甚至能持续一整夜。 他算了一下时间,唐蓉身体发寒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也就是说,最快也还需要个把时辰才能缓和一些。 可是这一个时辰所承受的痛苦,那也是难以想象。 他无法确定唐蓉是否真的和自己一样,是受同样的寒症折磨,但唐蓉此时痛苦的样子,着实让秦逍心里有些难受,这种切身的痛苦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够知道其中的痛楚。 秦逍从怀中取出红叶交给自己的瓷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一颗血丸在自己手心。 血丸是用血液制成,服下之后,可以抑制寒症。 秦逍虽然无法确定唐蓉是否真的就是受寒症折磨,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心想即使血丸无法帮助唐蓉,至少服下血丸也不会有太大的害处,看着唐蓉那张漂亮的脸因为痛苦而双眉紧蹙,不再犹豫,将血丸凑近唐蓉嘴边,轻声道:“蓉姐姐,你服下这颗药丸,或许能减轻痛苦。” 唐蓉却没有回应,显然听不到秦逍在说什么。 秦逍没法子,只能微抱起唐蓉,掐住她下颚,将血丸放入她口中,随即将她身体向后仰倒,靠在自己怀中。 他知道这时候唐蓉模糊不清,未必能吞噎下去,好在这血丸入口之后,很快就会融化,血液就能流入喉中。 他先不让唐蓉躺下,就让她这般坐着靠在自己怀里,用大氅裹好她身子,再从后面抱住她腰,用身体温度尽量帮助唐蓉抵抗寒意。 外面天已经亮起来,大雨也已经停了下来。 好一阵子过后,唐蓉的身体竟然真的开始慢慢变暖,冰块般的寒意渐渐散去,身体也不再颤抖,只是靠在秦逍怀中沉沉睡去。 之前虽然闭着眼睛,但唐蓉只是在昏迷中,此刻才是真正睡着。 秦逍抱着唐蓉,感觉到唐蓉身体寒意消失,没过多久,变得温暖起来,几只火堆也早已经将两人的衣衫烘干,秦逍时不时伸手去添柴火,石洞之内,一直保持着暖融融的温度。 秦逍松了口气,但脑子里却满是疑问。 血丸服下,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如果不出意外,唐蓉果然和自己一样,也是身患寒症。 秦逍知道,这样的寒症,不似其他病症那样是身体问题,而是有人做了手脚。 唐蓉患上寒症,又是谁做了手脚? 这种寒症哪怕是因为有人做手脚,那也是极其罕见,至少秦逍从不见其他人有过同样的病症,唐蓉是他遇上的第一个同病相怜的患者,她又为何会被人在身体里做手脚? 他对唐蓉的来历和身份更是好奇无比。 过了小片刻,唐蓉的呼吸均匀下来,不似之前那般有气无力。心头石头落下来,这时候一阵轻松,雨后林中的清新气息弥漫进山洞内,与唐蓉身体散发出的幽幽体香味道混合在一起,钻入秦逍鼻中,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这.....这是哪里?”秦逍正自沉思的时候,忽听得唐蓉声音响起来。 秦逍心下欢喜,忙道:“蓉姐姐,你.....你醒了吗?这可太好了。” 他话声刚落,便感觉唐蓉猛地一挣扎,从他怀中挣脱开去,秦逍一怔,唐蓉已经转过身来,瞧见秦逍赤着上身,已经恢复血色的脸上显出惊怒之色,厉声道:“你.....你干了什么?” 她这一挣脱,裹在身上的大氅散开,漏出里面破烂衣衫,雪嫩绵峰呼之欲出,更是吃惊,立马裹上大氅,遮住了身体。 秦逍担心她肩后的箭伤,急道:“你别动,箭伤还没好,动作太剧烈,伤口会......!”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唐蓉虽然恢复不少,但体力显然还没恢复,软软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却还是带着恼色道:“我.....我为何在这里?你又做了什么?” 秦逍见唐蓉声色俱厉,只能苦笑道:“你放心,我没有伤害你,更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哎,昨晚发生什么,你是不是都忘记了?” “昨晚?”唐蓉蹙起秀眉。 “兀陀骑兵追拿我们,你应该记得吧?”秦逍问道。 唐蓉微点螓首:“记得,你拉我上马,兀陀骑兵在后追拿,后来......!”她漂亮的脸上显出一丝苦恼之色,抬起一只手臂,右手搭在额头,似乎在回想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但这手臂抬起,大氅也就立时散开,她吃了一惊,忙低下手臂,重新裹好,若有所思道:“我好像中了一箭,后来.....后来好像还下了大雨。” “记得就好。”秦逍道:“你中箭淋雨,我瞧见这边有树林,进来避雨,运气很好,发现了这山洞,所以带你进来避雨,然后替你将箭取了出来。敷上了伤药。” 唐蓉微扭头看了一眼,虽然看不到身后,但也知道自己身上的箭矢确实被取出,而且伤口也确实做了处理,声音温和了一些:“那.....那可多谢你了。”见秦逍赤着身子,立刻别过脸,不去看他。 “你昨晚身上发凉,我怕你着凉,所以脱了衣衫给你盖上,保证没有对你做什么。”秦逍叹道:“你要真的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唐蓉微点头,她毕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秦逍有没有对她做什么,她自然也清楚,知道秦逍并没有趁人之危,脸色缓和许多,但随即蹙眉道:“你.....你说我昨晚受凉了?” 秦逍对美人姐姐身患寒症的事情自然是十分好奇,但也知道不能直接去问,故作随意道:“是啊,一开始身子发烫,后来身体越来越凉,我探你额头,就像冰块一样。” 唐蓉秀眉紧蹙,没有说话,向洞口外看了一样,这才问道:“为何.....为何抱着我?” “不是我抱你,是你让我抱着你。”秦逍看着美人姐姐,很认真道:“行走江湖,侠义为先,蓉姐姐让我抱紧你,我.....我又怎能充耳不闻。” 第一五九章 坏东西 唐蓉有些诧异,见秦逍也不想说谎,犹豫一下,动了下身子,似乎要站起身来,还没站好,身体微微晃动,秦逍忙要上前扶住,唐蓉立刻道:“别过来,不要靠近我。” 秦逍一愣,皱起眉头,随即坐了下去。 唐蓉似乎也觉得有些不舒服,重新坐了下来。 “你还没恢复,不要逞强,好好休息一会。”秦逍道:“兀陀人一时找不到这里,不过我不敢保证他们是不是在附近。” 唐蓉往洞口外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却是从手腕上摘下了一只镯子。 这镯子白中带红,秦逍知道应该价值不菲。 “这个你拿去。”唐蓉将镯子递过来:“谢谢你救命之恩,我身上没有其他东西,这只镯子你先收下,以后.....!” 她话没说完,秦逍却真的伸手去结果镯子,放在手中瞧了瞧,随即含笑问道:“这只镯子能值多少银子?” “如果识货的商家,没有几百两银子应该下不来。”唐蓉道。 秦逍笑道:“如此说来,你的性命只值几百两银子?” 唐蓉一怔,微恼道:“以后有机会,我再补偿你。” 秦逍将手镯子递还回去,也不说话,过去将那乌甲穿上,又捡起内衫穿好,最后才将铺在地上给唐蓉当做床单的外衣拿起来,抖了一抖,这才笑道:“萍水相逢,也不用记太多。说实话,我喜欢银子,不过这点银子实在打发不了我,没有个几万两银子,我眼角都不看一眼。我知道你拿不出来,就当做好人好事,不收你银子就是。” 唐蓉看着秦逍,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秦逍拿着自己的外衣走到洞口处,想到什么,回过头来,道:“对了,还有件事情忘记和你说。其实你长得确实很漂亮,是个男人都会心动,不过你也别觉得每个男人靠近你,就一定是想占你便宜。我这人从不勉强,更不趁人之危,真要看上了你,也不会主动对你做什么,只会让你自己喜欢上我,然后主动......!”后面的话没说,只是淡淡一笑,径自离去。 唐蓉蹙起秀眉,抬手似乎想要叫住秦逍,却还是没有出声,咬了一下嘴唇,低下头去。 片刻之后,外面一直没声音,唐蓉勉强站起身,扶着石壁走到洞口外,发现秦逍和那匹马都已经没了踪迹。 她是极聪明的女人。 秦逍的反应,虽然让她有些意外,但也明白秦逍为何突然离开。 那少年郎先从野狼口中救下自己,又从兀陀骑兵刀下带着自己脱身,恩情不小,自己取下镯子送给他,是想以此做些报答,毕竟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可以用银子去解决。 但自己的这个举动,显然惹恼了那少年郎。 她轻叹一声,举目四望,林荫茂密,身体还是有些乏力,回到石洞里,看到三只火堆还旺,边上还堆着不少枯枝,心知昨晚那少年郎定是费了不少心力,在火堆边坐下,拿起一根枯枝,拨动了一下火堆。 生起三只火堆,当然是为了自己,否则一只火堆便足矣。 少年郎离开的时候,虽然脸上带笑,但那几句话,明显是非常不舒服,唐蓉也觉得自己所为确实有些对不住他,但那少年郎已经离开,想要表示歉意也已经来不及。 她无力离开此地,只能暂时待在这里,只等着身子恢复再做打算。 只是到现在她也不知道究竟身处何地,想到自己遭遇的困难,身边却又无人能够相助,心中只觉得有些发酸,眼圈一红,竟是落下泪来。 好一阵子,忽听得外面传来一声马嘶,唐蓉脸上顿时显出欢喜之色,正要起身,但猛地想到什么,神情严肃起来,往地上看了看,抓起了一只石头在手中,看着洞外,俏脸满是戒备之色。 却见秦逍一手拿着几根带叶大树枝,另一手拿着绳子般的物事进来,边走边笑道:“造化,运气真是好,蓉姐姐,咱们开饭了。” 唐蓉见是秦逍,眉宇间忍不住欢喜,却还是道:“你.....你不是走了吗?为何要回来?” “走了?”秦逍将那几根带叶树枝放在唐蓉边上,道:“我是想走啊。可是又想想,你一个人在这里,身体还受伤,莫说野狼野狗什么的,就是蛇虫爬进来,你恐怕到应付不了。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要是被真的成了野兽口中餐,那岂不是可惜。我好人做到底,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坏了我一世英名。” 唐蓉白了他一眼,道:“油嘴滑舌,你才多大年纪,还一世英名,真当自己是名动天下的大英雄了?” “那你昨晚还说我是小英雄,总不会忘记了吧?”秦逍走到火堆边坐下,“蓉姐姐,说话要负责任哦。” 唐蓉自然记得,昨晚秦逍在池塘边救下自己之后,自己却是称呼他为小英雄,唇边忍不住泛起一丝浅笑:“我没说不记得,我是叫你小英雄,那也只是因为你救过我,别人未必当你是英雄。” “别人怎么看,我管不着。”秦逍道:“只要我是你眼中的英雄就好。” 先前秦逍离开,石洞内冷寂无比,此刻这家伙回来,唐蓉面上虽然平静,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喜,就像是突然有了依靠一般。 “那是果子,我试了一下,味道还行,到现在我也没事,应该没毒。”秦逍一边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一边努努嘴:“你先吃几个填填肚子,等我把这个烤好了,再给你补补身子。” 唐蓉这时候自然也看到,秦逍带回的树枝上,生着果子,加起来也有十几个。 她见秦逍手脚麻利地将手中那绳子般的东西正用枯枝穿起来,有些奇怪,见那东西白白的,仔细一看,花容失色,失声道:“那....那是什么?” “蛇肉。”秦逍淡定自若:“运气真好,这是一条过山风,味道好的很,是不是流口水了?” 唐蓉露出恶心之色,道:“你吃蛇肉?这.....这东西能吃?” “当然能吃。”秦逍肃然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我都多少年没吃过了。可惜没有佐料,否则味道更鲜美。不过这种条件,咱们也只能将就一下了。”说话间,穿好过山风,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唐蓉道:“要吃你自己吃,这东西我可不吃。” “蓉姐姐,说句话你别怪我,这就是你没见识了。”秦逍摇头晃脑道:“这种肉滋阴补肾,活血祛瘀,老值钱了。”“你怎么说我都不吃。”唐蓉吐吐舌头,做出害怕样子,浅笑道:“要是吃了一口,我这辈子都做噩梦。” 她不经意吐了吐舌头,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看在秦逍眼中,却是说不出的俏媚,见她气色恢复不少,那张漂亮的脸上娇媚欲滴,风情动人,呆了一呆。 唐蓉见他看着自己,脸颊却是一热,故作没看见,伸手摘了一个果子下来,不过动作十分小心,毕竟若是大氅敞开,里面春光乍泄,那倒像是自己故意勾引对方一般。 “对了,昨晚你去老牧人那边,可看到我的朋友?”唐蓉用衣衫擦了擦果子,咬了一小口。 秦逍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微点头,道:“是不是两个人?” “嗯。”唐蓉看秦逍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但还是很镇定:“兀陀人抓了他们?” 秦逍虽然不想说出真相让唐蓉伤心,但知道这事儿自己还是不要隐瞒,道:“兀陀人审讯他们,应该是要问出你的下落,不过......!” “不过什么?”谈唐蓉手一紧,握紧果子。 “不过他们都没有招供,都在保护你。”秦逍道:“兀陀人恼羞成怒,就.....就下狠手杀了他们。” 唐蓉怔了一下,神色黯然。 秦逍并没有将其中一人出卖她的真相告之,毕竟那人也已经死了,没有必要因此而让唐蓉更加伤心。 “他们为何要追杀你们?”秦逍看着唐蓉问道。 唐蓉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的朋友呢?他.....他也被害了?” 秦逍心想大鹏是生是死,自己还真不知道,事发现场,根本不见大鹏踪迹,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俘虏里没有大鹏,尸首里也没他,秦逍还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去了哪里。 “没见到他。”秦逍道:“可能早跑了。”心中也希望如此。 唐蓉轻嗯一声,看着火堆,怔怔出神。 蛇肉很快就烤好,没有佐料,谈不上芳香四溢,秦逍连着棍子将蛇肉递过来,唐蓉看了一眼,见蛇肉近在眼前,“哎呀”一声,往后缩了缩,急道:“快拿走,你.....你这个坏东西,快拿走!” 秦逍心知唐蓉过不了心理这一关,也不强求,嘿嘿一笑,自己咬了一口,竖起大拇指:“不错,我果然是天生的厨子,手艺了得。以后老了,找个地方开家饭馆,保证客人源源不断,一定能发大财。” 唐蓉“噗嗤”一笑,娇媚诱人:“你老了真要开饭馆,我一定天天捧场。” “一个老太婆天天去一个老头店里吃饭,会不会让人误会?”秦逍一本正经道:“要不我每天派人给你送,免得有人闲言碎语。” 唐蓉白了他一眼,道:“不许胡说,小孩子没大没小,再胡说信不信我揍你?”随即轻叹道:“不过等你老了的时候,我只怕早就成了一堆白骨,想去捧场也是不成了。” “你才胡说。”秦逍道:“你今年也就十七八岁吧?和我差不多,最多也就比我大一岁。保养得好,我老了,你估计还风华正茂呢。” “油嘴滑舌。”唐蓉笑道:“你都这样和女人说话吗?” 第一六零章 小马夫 唐蓉话一出口,秦逍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怎么了?”唐蓉见状,疑惑道:“是不是.....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秦逍叹道:“其实我自小到大,没和女人打过太多交道,你是第一个坐在这里和我好好说话的女人。” 唐蓉一怔,似乎有些不信。 “对了,你是唐人,为何会在兀陀?”唐蓉问道:“是做生意吗?” 秦逍笑道:“我哪里会做生意,只是帮人跑腿而已。” “跑腿?” 秦逍对唐蓉身份还不清楚,不好透露身份,只能道:“听说唐人市那边出了事情,我们有商队在唐人市做买卖,不知情况如何,有人说唐人市的许多商贾去了西风堡,所以我奉命前往西风堡探探消息,看看我家商队是否在那边。” “唐人市?”唐蓉看着秦逍,略带一丝狐疑之色:“你是哪家商队?” 秦逍咬了一口蛇肉,边吃边道:“老爷不让我说。” 唐蓉知道这是借口,也不多问,只是道:“唐人市确实有很多商贾去了西风堡,不过你们家若是做药材生意的,那就难说。” “哦?”秦逍奇道:“为何?” “听说白狼王不但下令烧了唐人市,还将几家专门做药材生意的掌柜都抓走了。”唐蓉凝视秦逍,似乎想从秦逍面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秦逍笑道:“无妨,我们家不做药材。”也是看着唐蓉:“蓉姐姐,你怎么对唐人市的情况如此清楚?莫非你也在唐人市做买卖?” 唐蓉微点螓首:“之前确实一直在那边做买卖。” “做药材生意?” “为何这样说?” “你不是说白狼王下令抓做药材生意的商贾,你被兀陀兵追杀,自然是因为做了药材生意。”秦逍道:“否则他们为何会抓你?” 唐蓉道:“你就当是吧。” “白狼王这样一闹,关内人心惶惶。”秦逍叹道:“许多商队本来备好了货物准备出关,听到消息之后,吓得都不敢动了。”看着唐蓉问道:“蓉姐姐,你说白狼王下令抓捕做药材的商人,这又是为何?难道有商人给白狼王用错了药?” 唐蓉摇摇头,低下头,若有所思。 秦逍也不打扰,他知道唐蓉不想说的事情,自己就算问上一千次都不一定有用。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耽搁。”许久之后,唐蓉忽然抬头,眉宇间显出一丝焦急:“我.....我要走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里?”秦逍皱眉道:“你伤口根本没有好,昨晚.....受凉那么严重,现在离开,不是雪上加霜吗?再大的事情,能比自己的身子重要?” 唐蓉幽幽叹道:“你说的没有错,我要做的事情,确实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 秦逍一怔,唐蓉却已经勉强站起身,一脸担忧:“你不明白,如果.....如果耽搁下去,会有很多人丧命。” “蓉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若信得过我,和我说一说,也许我能帮你也未可知。”秦逍也站起身,看着唐蓉虚弱样子,也是显出担忧之色。 唐蓉摇头道:“并非我不想告诉你。这事儿委实凶险,我不想让你也卷入进来,你知道的越少,对你就越好。”看着秦逍眼睛,声音温和:“王逍,你几次救我,我心中感激,不能再拖累你。” “你说你要去做件事情,先不说能不能做成,我只问你,你如何离开?”秦逍皱眉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昨晚跑了半夜,我这匹马快如闪电,离老牧人的帐篷少说也有上百里远。我先前观察了一下,这林子之外,一望无尽,瞧不见一顶帐篷,你一个人去办事,是徒步而去吗?你现在的样子,能走上十里路就已经了不得。” 唐蓉更是担忧,蹙眉道:“那.....那可怎么办?” “你说关系到许多人的性命?”秦逍微一沉吟,终是问道。 唐蓉轻嗯一声。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过你若不介意,我送你去。”秦逍见唐蓉忧心忡忡,知道事情不小,如果真的关乎到许多人的性命,自己大可帮她一下。 最要紧的是,秦逍知道唐蓉患有寒症。 寒症之疾困扰了秦逍多年,他一直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要对自己下如此狠手,自己与那人又到底有什么仇怨,能让他对一个孩子动手。 秦逍记事开始,身上就有了寒症,虽然钟老头到死都没有说出真相,但秦逍却明白,那人下手之时,自己只怕还在襁褓之中。 而这寒症之疾,也一定关乎到自己的身世。 人生在世,若是连自己从何而来都不得而知,那无疑是最痛苦的事情。 一直以来,他都无法找到任何线索,此番竟然发现唐蓉身上也患有寒症,惊骇之余,却也希望通过唐蓉找到一丝关乎自己身世的线索。 但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直接去问。 正如多年来,秦逍自己也一直隐瞒寒症之疾,从不向任何人透露,哪怕是自己最为敬重的孟子墨,也根本不知真相,他知道唐蓉也不可能将寒症只是轻易告诉别人。 自己虽然对美人姐姐有救命之恩,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获取唐蓉的信任,毕竟唐蓉性情谨慎,要从她口中知道线索,必然要完全获取她的信任才成。 跟着唐蓉在一起,未必真的能获取线索,可是如果和她分道扬镳,那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 更何况美人姐姐身体现在虚弱的很,自己也不好离开她身边。 虽然答应宇文承朝,前往西风堡打探消息,但是比起自己的身世,宇文承朝那边的事儿就不算事。 宇文承朝如果迟迟没有得到自己的消息,总会再派人打探,可是自己现在丢下美人姐姐不管,也许便再也见不到她,更没有机会知道她是如何患上了寒症。 “你送我去?”唐蓉一怔,想不到秦逍主动请缨。 秦逍苦笑道:“蓉姐姐,如果你能想到其他办法,我就收回我的话。” 唐蓉也是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也确实无计可施。” “你又想救那些人性命,自己又不能徒步而行,你说该怎么办?”秦逍含笑看着唐蓉。 唐蓉叹了口气,道:“我不想让你也卷进来。” “你想让我卷进去,我也不卷进去。”秦逍道:“蓉姐姐,先说好了,我只是给你做马夫,送你去想去的地方,抵达目的地之后,你要做什么事情,与我无关,不过该给的工钱可不能少。” 唐蓉莞尔一笑:“马夫?” “做你的小马夫。”秦逍道:“你觉得如何?” 唐蓉含笑道:“转一圈,让我瞅瞅,看看够不够格做我的马夫。” 秦逍放下手里的蛇肉,还真的转了一圈,问道:“是不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给美人姐姐.....!”这“美人姐姐”一出口,立时反应失言,这是他心中所想,却不防脱口而出。 唐蓉听到“美人姐姐”四字,先是一愣,随即脸颊一红,也不说话。 “我是说要给蓉姐姐做马夫,不但要马技了得,还要体面。”秦逍有些尴尬:“要是长得奇丑无比,也不好意思给蓉姐姐做马夫。” 唐蓉微微一笑,道:“样貌丑怪又有什么?男人只要有雄心担当,谁也不敢小看。”话声刚落,身体微晃了晃,似乎站立不稳。 秦逍忙道:“赶紧坐下吃东西。”又道:“蓉姐姐,我做马夫自然没问题,不过有个条件,你若不答应,我不但不做马夫,也绝不会让你离开。” “什么条件?” “有句话说得好,叫做欲善其事先利其器,你现在这样的状况,上马颠簸,真到了地方,那也做不了什么。”秦逍向洞外看了一眼:“而且这附近也不知道是否有兀陀兵出没。咱们先吃点东西,你再好好睡上一觉,到天黑时候,伤口应该会好些,而且你的精力和体力也能恢复不少,那时候咱们再动身,你觉得如何?” 唐蓉虽然保守,却不是固执之人,心知以自己现在的状况,确实不适合在马上颠簸,缓缓坐下,点头道:“好,听你的就是,还有没有别的条件?” “没了。”秦逍拿起蛇肉,一屁股坐下,笑眯眯道:“来,吃东西,吃东西!”又是一口咬下一大块肉。 唐蓉道:“你以前吃过?” “吃过,味道可香了。”秦逍道。 唐蓉道:“为何要吃这种东西?” “以前没得吃,找到什么就吃什么。”秦逍笑道:“蓉姐姐肯定出身富贵,没受过苦,衣食无忧。可是穷苦人为了一口吃的,那是拼了性命,有时候就算累死累活,也不能吃饱饭。”晃了晃手中的蛇肉:“这蛇肉对饥饿的人来说,那可是珍馐美味,有些人饿的急了,连耗子蟑螂都能吃。” 唐蓉秀眉一紧,诧异道:“你.....你吃过耗子蟑螂?” “我倒没有。”秦逍摇头道:“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真要没吃的,只要填饱肚子,那什么都不顾的。” “那你.....出身很贫苦吗?”唐蓉小心翼翼问道。 秦逍笑道:“也算不得贫苦,小时候还能吃饱饭,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只是山珍海味那是享用不到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蓉姐姐,我长得很像穷苦出身吗?” 唐蓉嫣然一笑,妩媚多姿,摇头道:“不像,你长得很好看,清清秀秀,女孩子都会喜欢。” “那你呢?”秦逍脱口问道:“你喜欢不?” “小马夫,找打是不是?”唐蓉瞪了一眼,故意冷下脸:“不许和我说这种玩笑话,下次我可不饶你。”见秦逍低头一副委屈模样,知道他是故作模样,噗嗤一笑,道:“还不赶紧享用你的珍馐美味,你说你厨艺好,等以后有机会,让你做一顿饭吃。” “乐意之至。”秦逍哈哈一笑,一口咬下一块蛇肉,唇齿生津。 第一六一章 断空堡 天黑时分,秦逍见唐蓉看似淡定,但时不时地看向自己,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明显是说可以走了。 秦逍知道她心中焦急,白天睡了一阵子,看样子精力确实恢复不少,便也不耽搁。 两人收拾了一下,出了石洞,秦逍扶着唐蓉上了马,自己却并没有立刻上马,而是牵马出了林子。 林外便是一片空旷。 “蓉姐姐,你可认识这座石山?”秦逍回头道:“我对这边的地势不大熟悉,还真不知道现在究竟在哪块。” 唐蓉摇头道:“兀陀境内,这种石山很多,不好确定。”想了一下,才道:“我们先往西边去,途中应该可以遇到牧人,那时候再问清楚地方就好。” 秦逍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才道:“你伤势还没好,马匹跑起来,会有些颠簸,你坐在后面恐怕撑不住,所以.....!” 唐蓉倒也不是太过拘泥之人,知道目下的状况,只能道:“都听你的就是。” 秦逍也不犹豫,翻身上马,坐在了唐蓉身后,一开始还故意和唐蓉身子有些距离,中间空出缝隙,但这样实在太过别扭,等到黑霸王开始跑起来,唐蓉身子晃动,他便不自觉一只手过去环住了唐蓉的腰肢,稳住她身子,另一只手则是牵着马缰绳。 刚抱上唐蓉腰肢,蓉姐姐还真是微微扭动了一下。 “姐姐,我可不是占你便宜。”秦逍只能凑近道:“这马跑起来太颠簸,不小心摔下去可了不得。” “你别.....别抱那么紧。”唐蓉此时神志清醒,被一个少年郎紧紧搂着腰肢,还是有些尴尬。 秦逍微松了松,不过身体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紧紧贴着美人姐姐。 他知道唐蓉的箭伤只是止了血,短时间内不可能愈合,一旦颠簸太激烈,身体摇晃剧烈,那么伤口很容易裂口流血,不敢让黑霸王跑得太快。 不过黑霸王这家伙天生奇速,一旦撒开蹄子,跑起来就如风一般,秦逍只能竭力控制。 美人姐姐身上幽香扑鼻,秦逍搂着她腰,一旦马跑得太快,他要控制速度的时候,手臂就不由自主地搂紧,这就让美人姐姐的身体更是与他紧贴。 要命的是,这样一来,他小腹自然会贴近美人姐姐的绵股,美人姐姐那里本就又圆又翘,坐着的时候,满月般向后翘起,小腹贴在那软绵绵的地方,随着骏马飞驰,两人接触的地方就免不了厮磨起来。 秦逍年轻气盛,正是火气最旺的时候,蓉姐姐这成熟腴美的身子本就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如此厮磨,莫说秦逍,便是枯木也会逢春。 蓉姐姐一开始还没有在意,但很快就感觉硌得慌,她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张漂亮的脸刷的一下子就如同充血般泛红,咬了咬牙,眉宇间显出恼怒之色,挪动身体,要拉开距离。 美人姐姐挪动身子,秦逍自然知道是什么缘故,晓得蓉姐姐察觉到不对劲,顿时也尴尬得很,只能道:“蓉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 他不说这话还好,蓉姐姐无非装作糊涂不去点破,避免两人更尴尬。 他这一说,蓉姐姐更是羞恼无比,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别.....别废话。” 她虽然恼怒,但心里却也能够理解。 女人对自己的优势从来都是了若指掌,更何况蓉姐姐这样精明的女子。 她对自己的样貌和身材当然有着足够的自信,知道任何男人看到自己,都难免会动心。 眼下两人共乘一骑,便是再老实的男人,那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秦逍这样正值青春的少年郎,所以他有些反应,也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能怪责他人品败坏。 不过这事儿你知我知就好,大家都装糊涂,揣在心里就是,说出来只会让双方都尴尬。 秦逍一听蓉姐姐这般说,顿时也明白自己犯了忌讳,顿时住口。 不过事情没有因为蓉姐姐骂了他一句就改变。 马跑得太快时,两人身体依然紧贴,秦逍杵在软绵绵的地方,蓉姐姐也无可奈何,有时候感觉杵的太厉害,还真怕擦枪走火,赶紧挪动身子,让自己的绵臀离他远些,只是也不知道这少年郎是不是故意,每当自己拉开一丝距离,骏马就加速跑起来,少年郎手上一紧,又将自己抱了回去。 蓉姐姐心中暗骂无耻,但这种情势,也没有办法,也只能让他占点小便宜,反正又不会真正发生什么,就当是点到即止吧。 跑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见了牧人的帐篷。 秦逍打听了一番,确定了狼突山方向,狼突山却已经在西北方向,而且距此有一百多里地。 秦逍向牧人买了些食物,更要紧的是买了两身牧人的衣衫。 蓉姐姐自始至终只能以大氅裹身,里面的衣衫破烂不堪,自然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换了一身衣衫,只是她样貌太过出众,肌肤雪白,换上牧人的衣衫,却怎么看也不像牧人,而且她身材曼妙,那也不是两件衣衫就能够掩饰。 “这里是狼突山。”秦逍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幅地图:“过了狼突山,往西不过二百多里地就是西风堡。”抬头看看蓉姐姐:“姐姐,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蓉姐姐接过地图,看了一看,摇头道:“我去的地方,不是往狼突山方向去,也不是去西风堡。”一根葱葱玉指顺着地图下滑,指向一处:“应该在这个地方了。” 她只是点出大概的位置,但地图上却是一片空白,秦逍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秦逍奇怪道。 蓉姐姐想了一下,才道:“断空堡!” “断空堡?”秦逍一愣,只觉得这地名有些奇怪:“那又是什么地方?” 蓉姐姐正色道:“我必须尽快赶到断空堡,只有那里才能帮我解决麻烦。” 秦逍微点头,道:“断空堡离咱们现在的地方,应该也有两百多里地,你有伤在身,咱们不能跑的太快......!” “你似乎跑的并不慢。”蓉姐姐一路上被他顶着翘臀,无可奈何,此时听他大言不惭,有些恼火,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秦逍心知肚明,故作不知,一本正经道:“那咱们还要再慢点。如果都是草地,就算跑得慢,如果马不停蹄,明天晚上应该也能赶到。” “断空堡在戈壁一带,出了草地,至少还有上百里地都是戈壁。”蓉姐姐叹道:“所以明天晚上肯定到不了,最快也要两天时间。” “姐姐若是疲惫,今晚就在这里歇一夜,明早咱们再动身。”秦逍道。 唐蓉摇头道:“事不宜迟,咱们还是继续赶路。” 秦逍牵了马过来,道:“上马吧。” 唐蓉正要上马,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你坐在前面吧。” “为何?”秦逍道:“你的伤势......!” “不碍事,让你坐前面就坐前面,哪里有那么多话。”唐蓉脸颊微晕,带着一丝恼意。 秦逍心里自然明白,蓉姐姐这样做,无非是害怕坐在前面,自己还会在后面顶她,心里虽然略有些尴尬,但面上却还算镇定,笑道:“就听姐姐安排。”自己先上了马,这才伸手拉唐蓉上马坐在了自己后面。 “蓉姐姐,你可要抱紧。”秦逍嘱咐道:“马跑起来,可不是开玩笑,一个不小心摔下去,那可了不得。” “不用啰嗦,我知道怎么做。”蓉姐姐犹豫一下,还是从后面抱住了秦逍的腰。 之前是秦逍紧贴着她身子,这下风水轮流转,她只能紧贴秦逍身子,丰满的胸脯压在了秦逍的背上。 她蹙起秀眉,忽然觉得自己无论是坐在前面还是坐在后面,似乎都要被这小家伙占便宜。 秦逍自然也感觉到了美人姐姐胸脯的饱满和弹性,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行,不过也确实担心颠簸太剧烈,所以倒也不敢放马飞奔。 到次日正午时分,秦逍看到周遭已经开始青草稀疏,再走一阵,放眼都是夯土,知道果真是进了戈壁地带。 抬眼望去,黄土漫天,各种自然形成的土山奇形怪状。 进了戈壁,秦逍恐怕地上的砾石伤了黑板网的马蹄子,更不敢跑得快。 走到黄昏时候,秦逍在一处土山边停了下来,边上有两棵歪脖子树,天地之间黄土满满,满是萧条寂寥之态,进入戈壁之后,竟然还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取了之前从牧人那边买来的干粮,两人坐在土山下就着水吃腌制的肉块。 秦逍虽然没向唐蓉多问什么,但心里却一直很疑惑,那断空堡到底是什么所在,蓉姐姐为何不惧辛苦前往断空堡,而蓉姐姐到底又有什么麻烦,需要断空堡出手相助。 “你肩头的伤怎样?”唐蓉见秦逍若有所思,轻声问道。 秦逍回过神来,笑道:“没事,我皮糙肉厚,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咬了一口肉,才道:“不像姐姐细皮嫩肉,风吹一下都可能被吹破。” “又胡言乱语了。”唐蓉白了秦逍一眼,却又幽幽道:“这次真得多亏有你,要不是你,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秦逍笑道:“以后别老说这种话,太见外了。” 唐蓉笑道:“什么时候成了一家人?要不.....你干脆真的和我结拜为姐弟,从今以后,我就真的将你当做弟弟看待,你说好不好?” 第一六二章 送你们去死 唐蓉要和秦逍做姐弟,让秦逍有些意外。 “你放心,做了我的弟弟,不会让你吃亏。”唐蓉笑容柔和:“以后有什么好事,我都会想着你,好吃的好玩的,都缺不了你的。” 秦逍叹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姐弟吗?” “名不正则言不顺。”唐蓉却认真起来:“咱们要拜祭天地,让天地为证。” “天地为证?”秦逍睁大眼睛:“蓉姐姐,天地为证,不是拜堂成亲吗?难道.....你要和我拜堂成亲?” 唐蓉脸一沉,恼道:“莫胡说。让天地作见证,咱们自今而后,便是异姓姐弟。” 秦逍精明得很,唐蓉这时候提出要和他结拜为姐弟,他自然明白唐蓉的心思。 虽然迫于无奈,两人共乘一骑,身体厮磨,但对唐蓉来说,这终究是十分尴尬的事情。 如果两人结拜为姐弟,这种尴尬多少会减弱一些。 最紧要的是,如果两人有了姐弟之名,那么秦逍再想占便宜,那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唐蓉这般做的目的,就是希望秦逍不要对她什么非分之想。 “还想什么?”唐蓉见秦逍若有所思,忍不住催促道:“赶紧,咱们现在就结拜为姐弟,我给你机会,你.....你别不识好歹,错过了,以后可再没有机会。” “能和蓉姐姐结拜,我自然是愿意。”秦逍苦笑道:“可是我大哥告诉我说,出门在外,凡事小心,更不要和别人结拜,搞不好就是圈套。” “圈套?”唐蓉蹙眉道:“什么圈套?你以为我要害你?” “蓉姐姐别误会。”秦逍忙道:“这事儿咱们别急,让我好好想想,毕竟不是小事,要认真对待。” 唐蓉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就是看不上我,不愿意让我当你姐姐。” “你可真的多想了。”秦逍道:“你长得真漂亮,人又好,多少人求之不得想要做你弟弟。” “那你还想什么?”唐蓉道。 秦逍左右看了看,道:“这里太简陋,我要和你结拜,那是大事,必须要认认真真,三牲六畜啥的都要准备吧?” “用不着。”唐蓉道:“有天地为证就好。” 秦逍还没说话,却听一个声音笑道:“小兄弟,这么大的美人要和你拜堂成亲,有什么好犹豫的?随便拜拜,然后天当被地当床,就在这里潇洒快活,那岂不是人生美事?” 秦逍和唐蓉都是变色,随即看到从土山后面,几条身影冒了出来。 秦逍身形一闪,已经护在了唐蓉身前。 只见出来的共有三人,都是劲衣短衫,当先一人身材肥胖,腰里挂着一把虎头刀,后面两人一高一矮,一人肩头架着一根长铁棍,高个子手里竟然提着一把狼牙棒。 这三人突然出现,着实让秦逍吃了一惊。 那胖子先不看秦逍,而是打量秦逍身后的唐蓉,脸上露出怪笑,摸着下巴道:“声音好听,人长得果然也漂亮,兄弟们,今日咱们可是发达了,在这里守了三天,还真守到一条大鱼。”“可不是大鱼,是美人鱼。”高个子嘿嘿笑道:“大哥,咱们好像有些日子没碰女人了,都快憋坏了,今日好不容易遇上这么漂亮的女人,就算累死在她身上,那也值得。” 唐蓉虽然吃惊,但此刻却已经战起来,向三人盈盈一礼,颇为镇定道:“三位英雄在此驻足,是我们打搅了,若有冒犯,还请多多海涵。” “不打扰,不打扰,你来的正好。”胖子笑道:“小娘子如何称呼啊?” “我知道三位在此,自然是想收点酒钱。”唐蓉还是很镇定,从手腕取下那只镯子递过去:“这只镯子好歹也值点银子,足够三位喝几杯酒。” “上道!”胖子竖起大拇指:“小娘子人长得漂亮,做事也干脆爽快。”随即摇头叹道:“实话和小娘子说,我们在这里,确实是想挣点银子,小娘子这镯子确实价值不菲,但和咱们兄弟想要的价码还差太远。” 唐蓉“哦”了一声,问道:“不知三位要多少银子?” “自然是越多越好。”胖子这才打量二人一番,随即笑道:“小娘子,这娃子年纪轻轻,原来你喜欢年轻人?不过这些雏儿实在没什么味道,他们哪里懂得如何让女人快活,这事儿,还是我们兄弟三人在行。” “三位如果要银子,可以开个价码,就算现在拿不出来,但只要承诺给三位的数字,就一定不会欠你们,日后找机会也会补给你们。”唐蓉俏脸含霜:“可是三位如果有其他的想法,宁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胖子叹道:“小娘子既然到了这里,应该和我们的目的一样,也是要去断空堡吧?” 秦逍心下一怔,暗想原来这三人也是要往断空堡去。 不过这里距离断空堡还有老大一段路,却不知他们为何如此肯定。 “三位要去断空堡?” “看来小娘子对断空堡还不算太了解。”胖子道:“这里距离断空堡,已经不到百里路,你看看这四周,荒凉一片,土狼毒蝎时常出没,如果不是往断空堡去,鬼都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摸着下巴,在蓉姐姐前凸后翘腴美娉婷的身上直打量:“这是前往断空堡的必经之路,从这里开始,直到往前五十里地,尸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唐蓉蹙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小娘子还真是不懂。”拎着狼牙棒那高个子笑道:“前往断空堡,身上没带银子,那就是白走一趟,可是几千两银子,那可不是说有就有,许多人要去断空堡,身上又没有银子,又不想白跑一趟,那怎么办?” “自然是埋伏在这必经之路。”拿着长铁棍的矮子道:“没有银子,就在这里等着银子上门。” 唐蓉俏脸更是凝重。 胖子笑道:“我们兄弟三个有求于断空堡,可是没有银子,就只能在这里守着。本来还想守上十天半个月,碰碰运气,想不到运气竟然这样好,这才等了三天,竟然等到小娘子这样的美人儿,老天待我们兄弟真是不薄。” 唐蓉闻言,虽然面上镇定,心下却是骇然。 她自然看出来,这三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强盗,肯定是有些身手。 敢在这里埋伏劫掠,那就不是小贼敢做的事情。 四周荒芜一片,就算是喊破喉咙,也不可能有人前来相救,在这荒芜之地,死上几个人就像死几只苍蝇,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她心下暗暗后悔,不该让秦逍跟着自己一起过来。 这几人想要轻薄自己,那自然是做梦,只要靠近自己,立时便咬舌自尽,可是秦逍今日却免不了死在这几人手底。 她心知这几人心黑手狠,绝不会放过自己和秦逍,面对三名恶徒,秦逍即使能杀死一头野狼,却也绝不可能是这三人的敌手。 她扭头看了黑霸王一眼,见黑霸王也就几步之遥,只盼秦逍能够上马逃走,只是她这一瞥,立时引起对方的警觉,那矮个子速度奇快,迅速冲过去,挡在了两人与黑霸王中间,笑道:“还想骑马逃走?可没那么容易。” “大哥,这是匹好马。”高个子打量黑霸王几眼:“到时候银子真要不凑数,把这匹马卖了,还能凑些银子。” 秦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叠子银票,那是他和沐夜姬在金钩赌坊赢下来的银票,另外还有田窦两位掌柜私下送的好处,一直随身携带,抬手晃了晃,道:“这里大概有两千两银子,你们拿走。”指指黑霸王:“马,你们不要动,人,也不要动!” 唐蓉倒想不到秦逍竟然能掏出两千两银票,略有些诧异。 “哟,果真是是有钱人。”胖子哈哈笑道:“小兄弟,你能够主动拿出来,性格直爽,我喜欢。”摸着下巴道:“我这人很讲道理,这两千两银子,就当是你的卖命钱,我们也不和你为难。”抬手道:“你现在就可以走,不过这匹马你不能带走,这大美人,你更不能带走,就算银子不要,这美人我们也要定了。” “大哥说的对。”矮子笑嘻嘻道:“有什么能比得上美人。” 秦逍一脸认真道:“银票,你们拿走,马,动不得,人,更动不得。” 胖子皱起眉头,高个子已经冷笑道:“臭小子,你是不想活了?”拎着狼牙棒便要上前。 “别怪他。”胖子抬手止住,笑道:“这小子舍不得美人,自然是被这大美人迷住,看来这大美人床上的功夫了得,否则怎能让这小子鬼迷心窍,连死都不怕.....!” “住口!”唐蓉怒道:“你们.....你们嘴巴干净些。” “我们嘴巴干不干净,待会儿你尝尝就知道。”胖子脸色沉下来,盯着秦逍道:“臭小子,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要留下陪着这个女人一起死,还是现在给老子滚蛋?” 秦逍回头看了看唐蓉,唐蓉凄然一笑,道:“你赶紧走,不用管我!” “我答应做你的马夫,还没送到目的地,怎能半途而废。”秦逍含笑道:“蓉姐姐,别害怕,几个送死的家伙,我本不想在你面前杀人,饶他们一次,可是他们自己非要找死,我又能如何?”回过头,看着胖子,微笑道:“那我只能送你们去死!” 第一六三章 三杀 秦逍说的淡定,唐蓉却是暗暗着急,心想你本来还有机会活命,这样一说,这几人又岂能饶你? 胖子三人都是一怔,随即都大笑起来。 秦逍不到二十岁年纪,身体单薄,说出来的话却是大言不惭,三人只觉得这小子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忍不住都是大笑。 “大哥,这小子的口气不小。”矮子笑道:“不过为了一个女人不顾性命,倒还真是有些胆量。” 胖子摸着下巴笑道:“小家伙,行走江湖,要是真有本事,口气大点还真没关系,可是若没有本事,还大言不惭,那可真的是自寻死路。”拍了拍胸口,道:“你英雄救美,我就给你个机会,来,你在我们兄弟三人之中挑一个,若当真胜了,我就放你们离开。不过.....!”眼珠子一转,瞅了蓉姐姐一眼,露出淫亵怪笑:“不过你要是输了,我们先不杀你,让你坐在边上,看看我们是如何调教你的女人。” 唐蓉听这胖子说话言辞不堪,俏脸含霜,可是一想到这胖子竟有如此邪恶之心,眉宇间还是显出一丝惊惧。 秦逍点头道:“好。”并不犹豫,指向拎着狼牙棒的那人道:“我和他打。” 柿子捡软的捏,这三人之中,胖子是大哥,身手自然比另外两人强一些,高个子的兵器是狼牙棒,力气自然不小,从表面上看来,矮子最好对付。 唐蓉本以为秦逍会挑选矮子,却不料他挑中高个子,眼中划过一丝担忧。 她柔弱女子,此时也别无他法。 秦逍转过身,见她一脸担忧看着自己,冲着蓉姐姐笑笑,蓉姐姐见他面无惧色,也不知道这少年郎是不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但看他笑如春风,恐惧之心顿时消散不少。 秦逍取出鱼肠刺在手中,上前两步。 三人瞧见秦逍手中鱼肠刺形状古怪,也有些诧异。 高个子单手横提狼牙棒,盯住秦逍,嘿嘿笑道:“你可千万别被我打死了,要真是死了,待会儿咱们兄弟三人玩弄你的女人,你可看不到精彩的画面了。” 唐蓉听这几人一直说自己是秦逍的女人,有些恼怒,银牙紧要。 “你死了,我会割下你的舌头。”秦逍含笑道:“丢在土里,要么被野兽吃了,要么就腐烂,不过我担心你舌头太臭,连狗都不吃。” 高个子怒道:“老子要将你剁成碎片喂狼。”大喝一声,挥动狼牙棒,照着秦逍临头砸了过去。 唐蓉见到那狼牙棒十分沉重,上面都是尖刺,这要是被砸中,必死无疑,惊呼道:“小心!” 秦逍倒也不敢掉以轻心,那狼牙棒砸过来,立刻侧身闪躲,狼牙棒“砰”的一声,砸在地上,瞬间砸出一道坑。 不过高个子速度倒也不慢,一棒砸空,立刻挥动手臂,顺势向闪躲的秦逍扫了过去。 秦逍往后连退,高个子连续砸了数下,都是堪堪被秦逍躲过,虽然如此,但秦逍却也显得颇为狼狈。 胖子和矮子都是大笑出声,唐蓉一只手揪着胸口衣襟,看着秦逍,紧张无比,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丰满胸脯更是上下起伏。 那矮子瞥了唐蓉一眼,目光盯着她起伏胸脯,咽了一下口水。 秦逍连连后退,高个子却是气势汹汹,喝道:“给老子跪下叩头,老子就饶你一次。” 胖子干脆坐下,知道高个子胜局已定,也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蓉姐姐腴美娉婷的身材。 高个子见秦逍狼狈不堪,又是一声大喝,双手举起狼牙棒,朝着秦逍再次临头砸下去,这一次却不见秦逍闪躲,反倒是看到秦逍竟然不退反进,如同猎豹般向自己冲过来。 他速度之快,匪夷所思,高个子双手举着狼牙棒还在半空,秦逍竟然已经鬼魅般冲到他身前,右手握着那鱼肠刺,刃锋直往高个子喉咙刺过来。 高个子大惊失色,万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大胆。 他此时避无可避,甚至没有任何方法去抵挡,脸上变色,电光火石间,鱼肠刺已经刺入他喉咙,什么其中,锋刃从后脖子冒出,穿透了高个子的脖子。 没有任何犹豫,刺中之后,秦逍迅速拔出鱼肠刺,身体侧闪,闪到一边,高个子喉咙发出“咯咯”之声,手中狼牙棒“砰”的一声落在地上,高大的身躯晃了几晃,甚至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喉咙,随即看到自己手上满是鲜血,眼睛一翻,往前噗通一声,扑倒在地,身体兀自在抽搐。 胖子和矮子两双眼睛一直在唐蓉身上扫量,瞧着唐蓉前凸后翘的成熟身材,只盼高个子早点解决了秦逍。 听到响声,两人才看过去,见到高个子扑倒在地,狼牙棒落在一边,都是大吃一惊,胖子赫然站起身,拔出腰间虎头刀。 秦逍却已经走到高个子身边,用脚踢了踢,这才笑着向胖子道:“对不住,他死了!” 胖子骇然变色。 刚才还瞧见秦逍随时都要丧命在高个子的狼牙棒下,只是多看了唐蓉两眼,谁知道高个子已经血溅当场。 秦逍见到秦逍获胜,又惊又喜,双手合在胸口,甚是激动。 “老二?”胖子叫了一声,高个子在地上抽搐几下,已经是一动不动,那是死的透了。 矮子抬起铁棍,指着秦逍,怒喝道:“你.....你杀了他?” 唐蓉立时道:“你们说过,要是我们胜了,你就让我们离开,不再与我们为难,说话算不算?” “杀了我的兄弟,你们还想走?”胖子一脸愤怒,握紧鬼头刀:“老子今天若不宰了这臭小子,誓不为人。”将自己的承诺置于脑后,大喝一声,冲上前去,挥刀向秦逍砍了过去。 秦逍与高个子对战,一开始倒没有轻敌妄进,毕竟不知对手底细,想要试探一下对方的身手。 三招一过,他心里便有了数。 他故意退让,显得狼狈,就是让对方掉以轻心。 高个子每天一次狼牙棒砸下去,他都计算时间,确信从他举棒到砸下的这点时间,足以让自己冲到他面前,果然是一击必杀。高个子的身手平平,他寻思着胖子的能耐也高不到哪里去。 见到对方大刀砍来,唇边划过一丝冷笑,足下一蹬,向后退开,胖子却是连砍数刀,一刀比一刀凶狠。 那矮子本也想冲上去,冲出一半,忽然停下,扭头看向唐蓉。 唐蓉见矮子看向自己心知不妙,转身就跑。 她精明的很,知道这矮子定是想抓住自己,然后用自己要挟秦逍。 自己死了倒也罢了,可是若真的被矮子抓住,用来要挟秦逍,那是万万不能。 “往哪里跑。”矮子大叫一声,向唐蓉追过来。 唐蓉本就有伤,柔弱女子,又怎能跑得过矮子,回头看见矮子近在咫尺,惊呼一声,脚下一崴,摔倒在地,矮子探手抓过来,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声马嘶,矮子感觉身侧一道庞大的身影袭来,扭头看去,却见黑霸王如同猛虎下山般,两只马蹄向他踢过来。 秦逍与胖子拼斗,矮子对付的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怎能料到一匹马会杀出来,猝不及备,两只马蹄子踢在他的脑袋上,他闷哼一声,侧身翻倒在地,瞧见黑霸王两只蹄子再次向自己踏下来,魂飞魄散,拼足全身力气在地上一滚,躲了开去。 秦逍自然已经瞧见矮子追拿唐蓉,不做犹豫,丢开胖子,向唐蓉这边冲过来,却不料黑霸王的速度比自己还要快,竟然将矮子踢翻在地。 他又惊又喜,想不到这匹宝马危难之时,竟然如此有灵性,出蹄相助。 矮子躲过黑霸王的蹄子,翻身站起,却觉得头晕眼花,眼前一片发黑,却是看不到自己的脑袋已经是被黑霸王踢得头破血流。 “大哥.....!”矮子看不清四周,心下惊恐,叫了一声,秦逍此时却已经到了他边上,二话不说,鱼肠刺从他后脖子刺入,从咽喉冒出。 那胖子已经追上来,见到秦逍刺死矮子,惊骇万分。 两名同伴瞬间死在秦逍手上,胖子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是遇上了硬点子,竟然不敢再挥刀,转身就跑。 秦逍回头,见那胖子跑得比兔子还快,慢条斯理地从矮子脖子里拔出鱼肠刺,就在矮子身上擦拭干净,收回怀里,扭头看了地上那把狼牙棒,过去拿在手中,向黑霸王叫道:“老伙计,过来!” 黑霸王长嘶一声,跑到秦逍身边,秦逍翻身上马,手提狼牙棒,举起指向前面飞跑的胖子,一时间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般,威风凛凛,叫道:“追!” 黑霸王对主人的话令行禁止,放蹄追上去。 胖子听到身后响起马蹄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秦逍挥舞着狼牙棒,骑着高头骏马追上来,一时间魂飞魄散,还没来得及求饶,秦逍手里的狼牙棒已经砸了下来,正砸在胖子的脑袋上。 狼牙棒何其厉害,胖子的脑袋并非铜皮铁骨,瞬间被砸了个稀巴烂,脑浆迸裂。 秦逍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拎着狼牙棒,宛若天神下凡。 第一六肆章 山上有座院 秦逍用狼牙棒砸杀胖子,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胖子一颗脑袋已经碎裂,惨不忍睹,横尸当地。 秦逍走过去,并不客气,在胖子身上搜找一番,有一只钱袋子,里面有些碎银子,另外有几百两银票,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些金疮药。 秦逍照单全收。 牵马回到老歪树下,见到唐蓉依然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忙上前道:“蓉姐姐,你没事吧?” 唐蓉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没事。”又道:“过来,我瞧瞧你肩上的伤口。” 秦逍本来没在意,听唐蓉这样一说,顿时感觉肩头还真有些疼痛,却还是摇头笑道:“没事,不打紧.....!” “听话!”唐蓉故意沉下脸,“你刚才打斗,肩头上口一定裂开,让我看看。” 秦逍将金疮药递给唐蓉,笑道:“从那胖子身上找到金疮药,运气好的很。” “碰上这些人,你还说好运气?”唐蓉叹道:“我不该带你过来,差点连累你也......!” “你要再说这话,我可真生气了。”秦逍道:“咱们都走到这里,还说这些客气话,我听着不高兴。” 唐蓉苦笑道:“好,以后我不说了。”站起身,指着一块石头道:“你坐这里,我看一下伤口。” 秦逍将外衣脱了,扯开肩头衣服,唐蓉关切道:“我就说伤口裂开,都流血了。”她拿了水袋子,先帮秦逍洗了洗伤口,动作小心翼翼,十分轻柔,然后再涂上金疮药,柔声问道:“还疼吗?” “蓉姐姐手一碰,就不疼了。”秦逍笑道。 “又胡说。”唐蓉敷好伤药,秦逍这才穿上衣服,问唐蓉道:“蓉姐姐,你伤口如何?要不我也帮你看看?” 唐蓉脸颊一红,艳丽多姿,道:“不用,我自己知道没事。”抬头看向黑霸王,见黑霸王仰首而立,望着天边,一副傲然之态,轻笑道:“你这匹马真是灵性,方才要不是它......!” 秦逍笑道:“这家伙脾气怪得很,一般人靠近它都不成,以前踢伤了许多人。我看它是觉得姐姐长得漂亮,所以才会出蹄,看到美女就显摆,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是?”唐蓉似笑非笑:“莫非还有别人也不是好东西?” 秦逍指着地上的尸首道:“这都不是好东西。” 唐蓉道:“这些恶人,才不够资格与这些马相提并论。” 秦逍哈哈一笑,过去又翻了翻另外两人的尸首,倒是从两人身上找到了金疮药,不过却没有银子在身,那矮个子身上除了金疮药,另有一直黑色的瓷瓶子,秦逍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事,收起金疮药,拿了黑色瓷瓶子打开瓶塞,不敢凑得太紧,只闻到从里面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异香味,有些奇怪,走到唐蓉身边道:“蓉姐姐,这家伙身上有只瓶子,不像是伤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唐蓉伸手接过,也有些奇怪,但很快就闻到那股幽香,凑近闻了闻,忽然脸上泛红,远远丢出,道:“这种混账东西,不要带在身上。” “混账东西?”秦逍奇道:“是毒药?” 唐蓉不看秦逍眼睛,只是“嗯”了一声。 秦逍摇头道:“不对啊。毒药要么无色无味,要么气味难闻,这里面散发香味,不像是毒药,我再看看是什么。”便要过去拾起瓶子,唐蓉却已经抓住他衣衫,道:“我说是混账东西就是混账东西,我说话你不信?” 秦逍“哦”了一声,随即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懂了,蓉姐姐,是不是.....春药啊?” “你.....!”唐蓉白了秦逍一眼:“这些混账东西你倒是感兴趣。” 秦逍看着瓶子,叹道:“估计这一瓶贵得很,就这样扔了,真是可惜。” “你要觉得可惜,过去捡起来,好好收藏。”唐蓉没好气道:“以后说不定你还真用得上。” 秦逍哈哈一笑,知道有些话题适可而止,问道:“蓉姐姐,这几人也要去断空堡,听他们的意思,要到断空堡,还要准备银子。” 唐蓉蹙起秀眉,道:“我以前也听说过有这么回事,但详情到底如何,也不大清楚。” “你没去过?” “没有。”唐蓉摇头苦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过去。” 秦逍怔了一下,随即问道:“那你总不会不知道断空堡到底是什么所在吧?” 唐蓉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断空堡无所不能,只要和他们达成了交易,你提出的请求,他们都能帮你实现。”微微一顿,才继续道:“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又或者说有无法实现的愿望,而断空堡却可以帮助你完成心愿。” 秦逍一怔,诧异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其实知道断空堡的人并不算很多。”唐蓉解释道:“有许多人听说过断空堡的故事,却并不相信。” “我想摘下天上的星星送给你,难道他们也能做到?”秦逍问道。 唐蓉“噗嗤”一笑,道:“你送我星星做什么?”摇头道:“那自然是不能做到。断空堡能做的事情很多,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像你说要摘下天上的星星,他们自然是做不到。不过.....他们的能耐确实很大,据我所知,但凡和他们交易的人,没有一个失望。” “蓉姐姐,恕我直言,这些也只是道听途说。”秦逍道:“求断空堡帮忙,许多事情自然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就算断空堡没有成功,请求之人也未必会对外张扬。” 唐蓉含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如此说来,这次蓉姐姐去断空堡,也是请他们办事?”秦逍看着唐蓉眼睛:“这事儿你解决不了,所以只能让他们帮忙?” 唐蓉微点螓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轻声道:“逍弟,天色已晚,这里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早离开。” 她称呼秦逍为“逍弟”,秦逍感觉有些别扭,也没多说什么,两人收拾一番,翻身上马,依然是秦逍坐在前面。 戈壁沙石甚多,秦逍不让黑霸王跑得太快,夜幕之下,天地苍茫,时不时地传来土狼的嚎叫,秦逍心想若只是一个人穿行在这片戈壁,吓都被吓死,唐蓉似乎对这片戈壁也有一丝恐惧,抱紧了秦逍的腰,秦逍自然是光明正大地享受着蓉姐姐丰满胸脯的厮磨。 不疾不徐,饿了就放缓马速,坐在马背上吃干粮。 到次日一早,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穿行在戈壁,果然时不时地看到路边枯骨。 秦逍道:“看来许多人都往断空堡去,不过许多人还没见着断空堡,就死在半道上。” 唐蓉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并不多言。 正午时分,远远瞧见前面出现一道人影,那人衣衫破旧,头缠黑巾,背着一只狭长的包裹,正缓步往前而行。 秦逍和唐蓉先前遭遇那三名恶徒,知道通往断空堡的这条道路凶险得很,前面男人孤身而来,胆量倒是不小,不过对此人秦逍自然也是心存戒备。 他不靠近那人身边,故意拉开距离,从远处骑马超过,回头看时,只见那人看也不看自己,只是望着前方,步伐虽慢,但每一下落步,都很有力。 秦逍只看一眼,就知道这种人不好惹,催马加速,没过多久,再回头时,那黑巾人只剩一点。 又走了个把时辰,秦逍抬手指着西南方向道:“蓉姐姐,那里有一座山峰,是不是断空堡?”话一出口,便想到唐蓉也不曾来过,应该也无法确认。 果然,唐蓉道:“我也不确定,咱们过去看看。” 那山峰看着不远,但跑起来却也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到得近处,却见前面忽地出现一道裂谷,似乎有一道石桥悬在裂谷之上,石桥这边,有零星之人正在等候。 秦逍下了马来,扶着唐蓉下马,这才牵马过去。 前面果然是一道悬崖,宽有十数丈,却果真是一道石桥连接两边。 瞧见对面是一座土山,颇有些高度,山腰处,却有一处院子,围了土墙,但里面的建筑却是颇为特别,圆顶白墙,与中原建筑大不相同。 秦逍和唐蓉一过来,等在崖边的众人立时都瞧过来,每人脸上都显出戒备之色。 秦逍见到这里大概有七八个人,马匹拴在边上,还有人是乘坐着马车过来,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对其他人也都充满了戒备之色。 “蓉姐姐,咱们过去?”秦逍低声问道。 唐蓉却是神情肃然,看了看其他人,才低声道:“这些人都等在这里,咱们不要轻举妄动,先等一会儿。这断空堡肯定有他们的规矩,咱们不要坏了这里的规矩。” “确实有规矩。”站在桥头的一人回过头道:“断空堡酉时通桥,谁要是提前走上去,死无葬身之地。”抬手指了指桥头一块石头,秦逍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果然写着“酉时入门,违者杀无赦”。 上面不但用汉字书写,还有其他文字,秦逍只认得汉字,也不知道其他是什么文字。 不过他知道这断空堡处于兀陀汗国境内,前来的不只是唐人,还有兀陀人甚至是西域人,以各种文字提醒,那也是理所当然。 他回头看了看,果然见到不远处站着两名西域胡人,不过前来的还是中原唐人居多。 未时尚未过,还得等上一个多时辰,秦逍牵了马,领着唐蓉拉开与那些人的距离,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 第一六五章 堡汗 酉时刚到,便见到两人从石桥对面向这边走过来。 这两人浑身素白,便是连头上都包着白色的头巾,出现在石桥上的时候,很是显眼,在桥头这边等待的众人立时都迎上前去。 秦逍也站起身,向唐蓉道:“蓉姐姐,那边有人来了。” 两人也走到桥头,向那两人瞧过去。 两名来者一身素白,一尘不染,秦逍看在眼里,有些吃惊,暗想这扮打扮在大唐可是十分忌讳,没人会这样穿着,就像是在办丧事一般。 那两名白衣人走过来,当先一人面无表情道:“酉时入门,诸位是否都准备好了?” 这人说的虽然是中原话,但半生不熟,面相也像西域人。 “听说要过桥,需要八百八十八两银子的入门费,不知是真是假?”先前提醒过秦逍的那人问道。 白衣人道:“不错。” 问话那人已经取出银票,双手奉上:“这是入门费,请笑纳!” 秦逍心想这里入门果然要银子,难怪半道上会被那三名恶徒打劫。 这断空堡的胃口还真是不小,什么事情都不做,过桥就要收取近千两银子,明火抢劫一般。 后面那名白衣人上前接过银票,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将银票送上,白衣人俱都收起。 秦逍知道唐蓉身上应该没有银票,正要取出自己的银票,唐蓉却已经摇头道:“不用。”手中多出了一件东西,乃是一块小巧的黑色铁牌,铁牌上面有凸起的浮雕,似乎是一座山峰。 秦逍有些诧异,唐蓉却已经上前,向白衣人行了一礼,随即将黑色铁牌送过去,两名白衣人本来神色淡定,见到铁牌,同时显出一丝诧异之色。 “这是......山中令?”一人低声轻呼。 其他人都是显出吃惊之色,看唐蓉的神色与先前大不相同。 秦逍也是颇为吃惊。 那人叫出“山中令”三字,秦逍颇为诧异,不知道这山中令又有什么作用,但看众人的表情,知道不一般。 他虽然与唐蓉互相熟悉不少,但双方其实都有所保留,并没有将底细透给对方。 两名白衣人同时向唐蓉躬身,横臂在胸,显得颇为恭敬。 随后一名白衣人从怀中取出几张羊皮纸,方才送上过桥费的每人都分到了一张羊皮纸,拿到羊皮纸,每人都是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唯独唐蓉却没有得到羊皮纸。 白衣人也不说话,转身便走,其他人却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看着唐蓉。 唐蓉向秦逍点点头,踏上石桥,秦逍跟了上去,其他人这才跟随在唐蓉身后,白衣人如同蛇头,其他人尾随走在石桥上。 所有人都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过了石桥,便顺着石道上山,山道盘旋,如同一条巨龙缠绕在山上,只走到山腰处,便瞧见前面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两尊石像,石像的衣饰和那两名白衣人十分酷似,也是穿着长袍,头缠布巾,不过两尊石像的双臂都是置于胸前,双手握一石剑,剑锋向上。 两尊石像一左一右矗立,从两尊石像穿过,往前不过十来步远,便是一座石堡,堡门乃是巨大青石所制,左右两扇门都刻有浮雕,左边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而右边则是身处流云之中翩翩起舞的飞天舞姬。 秦逍看在眼里,更是诧异。 他在西陵,虽然也听说过关于兀陀汗国的不少事情,却从不曾听说过兀陀汗国有一座这样的石堡。 但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什么怪事。 唐蓉说断空堡无所不能,只要与断空堡做了交易,他们就能满足你各种冤枉,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本该是来者络绎不绝,但今次加起来也只是寥寥数人而已,由此证明,知晓此处的人并不算太多。 “诸位前来,应该知道,石桥三日一入。”白衣人站在石像中间,向跟过来的众人道:“今日刚好是入门之日,方才已经将羊皮纸给了诸位,你们现在就可以到那边......!”向左边的石壁指了指,众人循他手指方向瞧过去,只见那面石壁光滑如镜,不过石壁上每隔一点剧烈,就会有白色的圆点。 秦逍见到白点从少到多,第一个只有一个圆点,依次增加,最后一个画着八个白色圆点,圆点越多,也就越小。 他心中奇怪,忍不住向对面的石壁望过去,只见对面石壁也是一模一样,依次画着白色圆点。 “这边是断愿壁。”白衣人解释道:“将你们的心愿写在羊皮纸上,然后放入断愿壁的缝隙中。”他指向对面石壁:“那边是皆空壁,明天早上,你们可以从皆空壁收到价码,如果同意,我们就达成协议,如果无法接受,就只能恭送离开了。” 一人上前问道:“如果你们开出的价码太高,我们无法支付,那该如何?” 白衣人面无表情,“我们开出的价码,只有你们愿不愿意支付,没有你们能不能支付的问题。” 众人互相瞧了瞧。 “你们写好之后,立刻放进去。”白衣人道:“在这里等到明天早上,晚上我们会供给食物。”也不多废话,转向唐蓉道:“你随我来!” 唐蓉看了秦逍一眼,道:“我们有两个人。” “那就请一起进来。”白衣人倒也没有为难,转身领着唐蓉和秦逍二人向石堡走过去,另一名白衣人则是留了下来。 其他人都看到唐蓉拿出了山中令,白衣人也没有给她羊皮纸,自然是另有安排。 白衣人领着二人到了石堡门前,石门直接打开一道缝隙,白衣人带着两人进了去,穿过一处院子,进了厅内。 这石堡从外面看起来朴素单调,但这里面却是十分的奢华。 厅中铺着艳丽的毛毯,中间摆着一张金黄色的大案几,上面摆放着各类瓜果和珍馐美食,琳琅满目。 秦逍倒是大开眼界,心下对这断空堡倒也刮目相看,毕竟在这荒僻之处,还能拥有如此丰盛的食物,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白衣人行了一礼,这才道:“山中令的作用,你们应该知道?” 唐蓉微点螓首:“当年获赠山中令的时候,知道可以凭借山中令前来断空堡,有山中令在手,能让断空堡帮忙做一件事情,无论难度有多大,断空堡都会帮助完成。” 白衣人道:“正是。”恭敬道:“还请将山中令交给我,堡汗见到山中令,自然会来与你相见。” 唐蓉立刻取出山中令,交给了白衣人,白衣人双手接过,又行了一礼,这才道:“两位可以食用这里的一切食物,我去请堡汗。” 等白衣人退下,秦逍才道:“蓉姐姐,有了山中令,真的可以让他们帮忙?” “多年前,因为某些缘故,得到了山中令。”唐蓉道:“那人说过,如果有朝一日遇到麻烦,可以前来这里,只要有山中令,就可以凭借山中令让他们帮忙做一件事情。看这人对山中令十分的在意,而且我们也凭借山中令进来这里,应该不假。” “能在这山上建造石堡,这些人真是有些能耐。”秦逍道:“看来他们确实有些神通,如果真的能够帮助你解决麻烦,倒也不虚此行。” 唐蓉温柔一笑,道:“如果不是有你,我也来不了这里。小马夫,一路之上,可多谢你了。” “又说这见外话。”秦逍伸了个懒腰,看着桌上诱人的食物,笑道:“蓉姐姐,他说这些食物我们可以任意食用,要不咱们尝尝,这其中有好些食物我都没有见过。” “你吃吧,我不饿。”唐蓉抬头向刚才白衣人离开的小门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等了小片刻,忽见到从那小门里缓缓走出一人来,穿着金黄色的袍子,头戴金色的头巾,整个人显得金光灿灿,一张西域人的脸庞,身材高大,面带笑容,不到五十岁年纪,卷曲的胡须十分浓密。 唐蓉见状,立刻起身,秦逍知道此人衣着华美,应该就是白衣人口中的“堡汗”。 “见过堡汗!”唐蓉盈盈一礼,秦逍也拱了拱手,那人却是横臂一礼,神色和蔼,含笑道:“远方的客人,一路上辛苦,请坐!”走过来在案边坐下,示意二人也坐下。 两人跪坐下来,那人才道:“我是尼扎目,这里的堡汗,欢迎你们的到来。”抬起手臂,手中拿着那块山中令:“这是我许多年前送给我一位朋友的礼物,他现在是否很好?” 此人虽然是胡人,但一口地道的中原话,字正腔圆,十分纯正。 “不好。”唐蓉开门见山,摇头道:“他现在很不好,而且遇到了大麻烦。” 堡汗尼扎目疑惑道:“遇到了大麻烦?” “我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带上山中令,来请求堡汗的帮助。”唐蓉肃然道:“你的朋友身陷囹圄,而且很可能会被人杀死。我请求堡汗遵守当年的承诺,立刻前去相救,没有你的帮助,他很难渡过这一道劫难。” 秦逍心下一凛,他一直不知道唐蓉要到断空堡请求什么,这时候终于明白,她是拿着山中令,前来请求堡汗去救人。 第一六六章 真相 堡汗拍了拍手,便见白衣人用托盘端了一只银色的酒壶过来。 到得案边,白衣人放下托盘,拿起酒壶,给三人的银杯之中倒了酒,酒的颜色殷红如血,堡汗微笑道:“你们远道而来,先喝一杯酒,这是最好的葡萄酿造的葡萄酒,香甜可口。”抬手道:“请!” 主人邀请,唐蓉自然不好拒绝,端起银杯,秦逍见状,心想唐蓉有求于这位堡汗,自己总要给这堡汗一点面子,也端起银杯。 堡汗端杯抿了一口,两人也都抿了一小口,这才放下。 “我的朋友遇到困难,你们拿来山中令,无论是我与好朋友的交情,还是这块山中令,我都不会不管。”堡汗微笑道:“不过你们不用着急,我需要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才能够制定计划。” 唐蓉见堡汗允诺,欢喜道:“多谢堡汗。” “你说我的朋友身陷囹圄,是否被人关进囚牢?” “正是。”唐蓉点头道。 堡汗抬手揪着自己卷区的大胡子,问道:“他是很有威望的人,也很有势力,为何会被人关进囚牢?又是什么人敢对他动手?” 唐蓉犹豫了一下,看了秦逍一眼,终于道:“白狼王!” 秦逍身体一震。 “白狼王?”堡汗道:“你说的是白狼部族的那位汗王?” 唐蓉点头道:“正是,你的朋友,被白狼王抓了起来,关进囚牢,而且.....如果抓他的人迟迟不能达到目的,就很可能会将他处以最残忍的酷刑。” “白狼王是兀陀八王之一。”堡汗神色淡定:“兀陀汗国是昆仑关外最强大的汗国,任何势力,都不愿意与兀陀汗国为敌。” “但是我说的白狼王,却不是真正的白狼王!” 唐蓉一句话说出来,石破天惊。 秦逍脸上变色,堡汗微怔了一下,整个人却还是很镇定。 “从白狼王帐发出的指令,虽然都有白狼王印,但却并不是白狼王的命令。”唐蓉一张俏美的脸上此刻一片肃然:“那是有人假冒汗王令,唐人市被烧,许多唐国商贾被抓,皆因如此。” 秦逍睁大眼睛。 唐人市被烧,枫叶楼白掌柜被抓,宇文家虽然知道发生剧变,但到底真相如何,却一无所知。 宇文家只以为这是白狼王下令所为,想不通白狼王为何会自断其臂。 白狼部族在兀陀八部之中,势力虽然及不上纳律一族,但比起其他部族,实力确实数一数二,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唐人市的存在,作为兀陀汗国最大的贸易市场,东西两边而来的商贾们在唐人市贸易频繁,不但因此让唐人市繁荣一时,而且白狼王也从中获取了大量的利益。 财源广进的白狼部族,自然有足够的金钱去壮大自己的实力。 唐人市就是白狼王挖之不尽的金矿,带给他的利益无比巨大,也正因如此,宇文家自然想不通白狼王缘何会突然对唐人市痛下杀手,这于理不合,于情不通。 此时唐蓉说出白狼王是有人假冒,让秦逍震惊之余,隐隐明白了什么。 堡汗端起银杯,轻抿一口,淡定自若,放下酒杯道:“你说白狼王是被人假冒?” “一个多月前,白狼王出城狩猎。”唐蓉缓缓道:“白狼王每年入秋时节,都会带人狩猎,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许多人都知道。不过白狼王对自己的安全都很注意,他知道很多人都想取他的性命,所以每年狩猎的地点都会更换,除了他身边心腹,没有几人知道具体的狩猎之处。” “白狼部族控制的地盘很大,狩猎的地方也很多。”堡汗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在狩猎的时候,遭遇了袭击?” “堡汗英明。”唐蓉点头道:“如果不是白狼王属下拼死护卫,他已经命丧当场。” “如此说来,白狼王并没有死?”堡汗揪着大胡须道。 唐蓉道:“虽然没有死,却身受重伤,他死里逃生,突围而出,身边只有一名忠心耿耿的侍卫。” 堡汗尼扎目继续问道:“白狼王被袭击,又是谁所为?” “乞伏善!” 尼扎目道:“乞伏善不是白狼汉王的兄弟?” “是。”唐蓉道:“两人同父异母,乞伏善在白狼部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乞伏善是白狼王手下第一战将,而且乞伏善对白狼王忠心耿耿。” 尼扎目点头道:“我这里有他们的档案,虽然人心难测,但档案之中,记录乞伏善对白狼王的忠诚是最高级别。” “没有人会觉得乞伏善会背叛白狼王。”唐蓉苦笑道:“多年前,白狼王患了重兵,据说已经准备将王位传给乞伏善,但乞伏善没有接受,反而为白狼王遍寻名医,而且亲自照顾白狼王数月之久。” “白狼王背上生有脓疮,清理不干净,是乞伏善用嘴亲自吸出来。”尼扎目道:“而且乞伏善虽然有许多女人,却没有生下子嗣,所以白狼王对他很放心,一直将他当做最信任的心腹。” 秦逍心想这断空堡还真是神通广大,连白狼王和乞伏善的事情都是一清二楚,甚至建有密档。 唐蓉道:“白狼王狩猎,十分隐秘,知道的人都很少,乞伏善派人袭击,虽然被白狼王死里逃生,但跟随白狼王的近卫几乎全军覆没,而且尸首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次袭击事件,所有人都以为白狼王就在白狼城。”顿了顿,继续道:“乞伏善还放出风声,说白狼王身体不适,一直在调养,更是假借汗王令,控制了白狼城,大小事务都由他把控。” 尼扎目看着唐蓉问道:“白狼王被刺杀,与唐人市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乞伏善要派人烧了唐人市,还要抓捕唐国的商人?” “因为白狼王突围之后,身受重伤,曾经躲在唐人市。”唐蓉道:“白狼王因为利益缘故,一直不希望与大唐发生冲突,兀陀八王之中,他是最反对兀陀汗国与大唐开战的汗王。唐人市是他一手建造起来,虽然目的是为了汲取财富,但也确实因此与大唐保持了和睦的关系,而且他对商贾十分开明,颁布法令,在他的土地上,保证所有商贾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深得商贾人心。” “白狼王确实是兀陀八王中愿意与唐国保持和睦的异类。”尼扎目点头道:“所以他落难之后,唐国的商人们庇护了他?” 唐蓉点头道:“于公于私,大唐的商贾都不愿意看到白狼王垮台,而且你的朋友一直与白狼王有交情,危难时候,他仗义出手,救治了白狼王,而且安排他躲避乞伏善的追杀。” “袭击失败,乞伏善当然知道一旦白狼王卷土重来,对他将是恐怖的威胁。”尼扎目道:“所以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死白狼王。” 秦逍这时候终是明白了唐人市事件的真相。 唐人市被烧毁,并非是因为大唐商贾与白狼部族发生冲突,在这背后,却是白狼部族的一场剧变,只是这场剧变被乞伏善掩饰的太好,至今还没有人知道其中真相。 他看着唐蓉,心下更是狐疑。 乞伏善将此事掩饰的密不透风,西陵诸多耳目在这边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唐蓉却为何对事情的真相了若指掌? “白狼城被封锁,守卫森严,任何陌生人进入白狼城,立刻都会成为目标。”唐蓉道:“人们都以为是白狼王在发号施令,根本想不到是乞伏善盗用汗王令。这些年来,乞伏善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力量,如今他已经动用手中的力量,四处搜找白狼王的下落,而白狼王伤势较重,如今只能隐藏起来。” 尼扎目想了一下,才问道:“乞伏善袭击汗王,以下犯上,白狼王为何不前往王庭,向兀陀王寻求帮助?” “堡汗,这个时候白狼王如果前往王庭,那是自寻死路。”唐蓉蹙眉道:“兀陀王野心勃勃,这些年向西扩张,但他最大的目标是西陵,只是以白狼王为首的一干人反对出兵西陵,兀陀王才没有轻举妄动。不过白狼王早已经是兀陀王的眼中钉,只因为白狼部族实力雄厚,兀陀王不敢轻易对白狼王下手,也担心对白狼部族动手会引起其他部族的不满。” 一路之上,唐蓉显得颇为柔弱,但此刻侃侃而言,却显得精明干粮,秦逍看在眼中,心想蓉姐姐果然不简单。 “所以白狼王去王庭求援,就是自投罗网。”尼扎目笑道:“我明白了。你让我去救出自己的老朋友,他被乞伏善囚禁起来,你担心他会被害?” “乞伏善忍耐多年,突然出手,却被白狼王走脱,自然是十分恼怒。”唐蓉道:“他一定得到了消息,知道唐人市庇护过白狼王,所以将怒火发泄在唐人市,一把火将唐人市焚毁,而且抓走许多人。他觉得白狼王受伤,需要药材治疗,唐人市那些药材商人一定出了力,所以都抓了回去,除了报复,也一定是希望能从这些商人口中问出白狼王的下落。” 尼扎目点点头,问道:“那么.....白狼王现在究竟在哪里?” 第一六七章 鸿影 秦逍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真想知道白狼王如今身在何处。 他心知此番跟着唐蓉前来断空堡,别的不说,仅现在所知的真相,远比先前计划去往西风堡打探消息要强出千倍万倍,毕竟唐蓉说的真相,在西风堡是绝对不可能打探的到。 “我也不知。”唐蓉摇头道:“白狼王知道乞伏善会找到唐人市,所以他在唐人市只是处理了一下伤势,就被手下那名护卫带走。” 尼扎目微一沉吟,唐蓉已经道:“堡汗不知何时能够动身?这里距离白狼城有数日路途,我担心若是太迟......!” “你为何觉得乞伏善会杀死他们?”尼扎目问道。 唐蓉道:“抓捕唐人市的商贾,乞伏善打出的理由是里面有大唐奸细,他如果一直没有从商贾口中获得白狼王的下落,恼羞成怒,必然会痛下杀手。而且兀陀人对大唐存有敌意,如果处决的是大唐奸细,反倒会为乞伏善收买人心。”眉宇间满是忧虑:“乞伏善没有动手,只不过是存有最后的希望,能审出结果,但.....他们确实不知道白狼王的下落,无论乞伏善利用怎样的手段,他们也无法供认。” 尼扎目问道:“你是想让我救出所有的唐国商贾?” “被抓的商人,有十数人。”唐蓉道:“这些人都被关押在白狼城的地牢,守卫森严,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救出他们。如果堡汗能够将他们全都救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实在困难,还是希望堡汗能将你的朋友救出来,我相信他也一定等着你的帮助。” 尼扎目想了一下,才道:“断空堡能够接受任何人的请求,愿意和所有的人做交易。不过有些事情,不是说做就做。你们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两面石壁。” “断愿壁和皆空壁!” “不错。”尼扎目道:“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羊皮纸上,放入断愿壁,通常情况下,可以了断你的愿望。我们会在皆空壁内告知价码,要达成愿望,就要一切都看破,万事皆空,无论什么代价,都要不惜付出。” 秦逍心想先前就觉得那两面石壁的名字有些古怪,却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如果交易成功,我们收取酬劳,但却不负责行动。”尼扎目道:“我们会将客人的愿望送去一个地方,愿望只要到了那个地方,才会立刻制定行动计划,通常而言,再困难的愿望,我们也会在三个月内帮客人完成。” 秦逍忍不住道:“堡汗,你的意思是说,营救大唐商贾,你们做不到?” 尼扎目道:“不是我们做不到,而是另外有人去做。”取出了唐蓉先前那块山中令,轻轻在手中摩挲,沉吟片刻,才道:“不过这次遇到困难的是我的好朋友,我当年将山中令交给他的时候,就对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拿了山中令过来,便是再困难的事情,我也会竭尽全力去做。” 唐蓉起身来,向尼扎目深深一礼。 “你们是否知道白狼城的地下囚牢是什么样子?”尼扎目神情严肃起来:“还有,囚牢有多少人守卫?负责守卫的官员又是什么人?” 唐蓉蹙起秀眉,微微摇头。 “要制定计划,这些必须清楚,否则只是送死。”尼扎目道:“所以我必须先要找到白狼王,他是白狼城的主人,对囚牢的情况一定了如指掌,只要能找到他,让他提供情报,这次营救计划,我就有八九成的把握。” 唐蓉道:“堡汗要找到白狼王?” “是的。负责行动的人,都是勇敢的战士,我不希望他们白白送死,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们也不会轻举妄动。”尼扎目正色道:“你是否有白狼王的线索?如果帮助我找到白狼王,我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而且越早找到白狼王,我的好朋友就能越早从牢笼之中被拯救出来。” 唐蓉秀眉紧锁,还没说话,却听得脚步声响,一名白袍人从外面匆匆进来,到得尼扎目边上,单膝跪下,凑近尼扎目耳边低语几句。 尼扎目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吩咐道:“就请这位朋友进来吧!” 秦逍和唐蓉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 白袍人退了下去,尼扎目这才向二人道:“一位脾气很不好的朋友到来,我要招待他片刻,我安排地方你们先休息,等处理完和他的事情,我再......!”他还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秦逍和唐蓉回过头,只见一人正缓步向这边走过来,走得很慢,但步伐却很重。 秦逍看到那人,心下一凛,立时便认出,这正是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名孤独行人。 他衣衫破旧,沾满了灰土,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头上缠着黑巾,依然背着那只狭长的包裹。 “咱们在路上见过。”秦逍凑近唐蓉耳边,轻声低语。 唐蓉微点螓首。 两名白袍人一左一右往后退,对黑巾人满是戒备。 走进厅门,黑巾人停下脚步,盘膝堵着大门坐下,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秦逍心想方才放行的时候,黑巾人并没有赶到,自然不是白袍人放过来。 而且要过石桥,需要准备近千两银子的过桥费,这黑巾人破衣烂衫,宛若叫花子一般,秦逍很难相信他身上能拿出近千两银子。 而且有求于断空堡的客人,都只能在石堡外等候,没有资格进入石堡之内。 但这黑巾人却进来,而且分明是闯了进来。 尼扎目端起银杯,品了一口葡萄酒,向一名白袍人做了个手势,那白袍人迅速退下,没过多久,就端着一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一只酒壶,一只银酒杯,还有瓜果和肉食,摆放在黑巾人身前的地上。 黑巾人睁开眼睛,并不客气,自斟自饮,而且将烤肉全都吃干净,又吃了一些瓜果,最后直接拿着银酒壶,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这才将酒壶丢在地上,打了个饱嗝,抬头看向尼扎目,道:“我是田鸿影!” “剑谷六绝名动天下,有恩必报田大侠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尼扎目起身向黑巾人横臂一礼。 秦逍脸色微变,盯住那黑巾人。 剑谷六绝他没有听过,但剑谷这个名称他是再熟悉不过。小师姑沐夜姬就是出自剑谷,却被剑谷大剑首崔京甲派人追杀,秦逍记得剑谷那帮人似乎是想从小师姑手中夺取紫木匣,但紫木匣到底是什么玩意,他却一无所知。 今日在此,竟然碰上剑谷的人,着实让秦逍大感意外。 黑巾人田鸿影也不看秦逍和唐蓉,一双眼睛直视尼扎目,问道:“你知道龙须谷?” 尼扎目点点头。 “龙须谷谷主百里长舟你自然也知道。” 尼扎目道:“我知道。” “两个月前,百里长舟被人刺杀。”田鸿影面无表情,声音如冰:“刺杀他的人,我已经确定,就是你这边的人。” 秦逍见这田鸿影样貌平平,大概四十岁上下年纪,比小师姑年纪大,但比沈药师却年轻,却不知道功夫与小师姑相比又如何。 不过尼扎目对他显得颇为客气,言辞也很小心,想来这田鸿影在剑谷的地位也不低。 他还记得追杀沐夜姬的左文山,那是剑谷的晨剑司,不知这田鸿影在剑谷的地位与左文山相比又如何?如果他的地位在左文山之下,那么武功应该也及不上左文山,而左文山却不是小师姑的敌手,以此推测,田鸿影的武功应该不会胜过小师姑。 不过尼扎目提到“剑谷六绝”,这应该是剑谷六位高手的合称,能够名列其中,应该也不是善茬。 “我们收到客人的请求,要取百里长舟的性命。”尼扎目道:“我们做生意,只要有客人上门,都会尽量达成他们的愿望,至于目标是谁,我们不会去管,客人为什么提出这样的愿望,我们更不会过问。” “你们的规矩,我也懂。”田鸿影道:“听说你们要刺杀一个人,事先会对他做详细的调查,不但会将他的生活习惯调查清楚,而且对他的过往也会了解。” 尼扎目微笑道:“不让客人失望,是我们的宗旨。所以我们制定计划,一直都很谨慎,至少不能将目标弄错,否则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我们的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那你们应该知道,百里长舟与我有八拜之交。”田鸿影道:“他被人杀死,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尼扎目点头道:“田大侠有恩必报,你与百里长舟是结拜兄弟,知道他被刺杀,当然会为他报仇。” “所以你知道我此行前来的目的。”田鸿影道:“第一,告诉我,要刺杀百里长舟的客人是谁。第二,刺杀百里长舟的凶手,你要交给我。我的条件不多,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诚意。” “我们并不想与剑谷为敌,一切只是生意。”尼扎目笑道:“我们做生意,讲究的是信誉,知道断空堡的人都晓得一个规矩,断空堡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客人的愿望,所以要我说出是哪位客人要刺杀百里长舟,当然是做不到,哪怕你将断空堡一把火烧了,将这里的人杀得一个不剩,你也不会知道客人的名字。”顿了顿,才道:“但是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已经做了准备,知道你迟早要来,所以刺杀百里长舟的勇士,我可以交给你处置。” 第一六八章 渔网 秦逍听尼扎目要将刺客交给田鸿影,心想这剑谷还真是名声在外。 断空堡能够完成许多人的心愿,而客人们的心愿五花八门,但每一样愿望自然都是十分困难,否则也不至于求到地处荒蛮的断空堡来。 尼扎目是断空堡的主人,背后自然有着强大的实力。 这样的人物,竟然向田鸿影妥协,这当然不是因为惧怕田鸿影,而是忌惮田鸿影背后的剑谷。 想想剑谷拥有沐夜姬和沈药师那样的高手,确实不是一般人敢惹。 保护客人的身份,这是理所当然,否则这断空堡还真无法存活下去。 不过尼扎目能将刺客交出来,这已经是向剑谷妥协,也确实诚意十足。 不等田鸿影说话,尼扎目大声道:“将他带上来!” 话声落后,很快便有两名白袍人押着一名黑袍人出现。 黑袍人不但身体被黑袍裹着,脸上也是蒙着黑巾,双手被反绑在后面,被押到了院子里,站定之后,却微仰起头,全无惧色。 “这就是刺杀百里长舟的勇士。”尼扎目抬手指向黑袍人:“现在就交给你,你可以任意处置,我也希望断空堡和剑谷的误会,因此而烟消云散。” “我如何相信?” “我以自己的一切起誓。”尼扎目神情肃然:“如果有假,我将失去所有一切,包括我的亲人和我自己的生命。” 田鸿影也不回头,摘下了那只狭长的包裹,横放在自己身前,轻轻打开了包裹,秦逍看的清楚,在包裹之中,竟然是一把长剑,剑鞘十分古朴,一看就是一把古剑。 田鸿影左手拿起古剑,轻轻拔出,青光硕硕。 这是一把青色的长剑,拔出来的一瞬间,就让人感觉一股寒意袭来。 田鸿影拿着青色长剑,转过身,走向黑袍人。 黑袍人面对田鸿影,没有丝毫的恐惧,秦逍看的清楚,那黑袍人的眼眸之中,竟出现欣喜之色,就像是好色之徒看到了绝世佳人一般,欣喜之中,带着兴奋。 秦逍心下愕然。 这世间,难免会有些不惧死亡之人。 田鸿影拔剑出鞘,向黑袍人走去,便是傻子也知道田鸿影要当着尼扎目的面杀死黑袍人,这不但是为百里长舟报仇,也是给予断空堡震慑。 面对必死之境,秦逍相信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保持淡定,就算心理素质奇佳,不畏惧死亡,却也不可能显出如此欣喜之色。 唐蓉显然也发现了黑袍人的怪异,秀眉蹙起。 剑光一闪! 秦逍甚至没看清楚田鸿影是如何出剑,便见到一颗脑袋飞起,那黑袍人的首级从脖子上离开,随即鲜血喷溅而出,而田鸿影鬼魅般后退,不让一滴鲜血站在自己的身上。 没了脑袋,那无头尸首竟然向后退了两步,两只手臂甚至能抬起来,随即踉踉跄跄,向前扑倒在地。 田鸿影右手持剑,左手两指逝去青色古剑上的血迹,很认真。 待将长剑上的血迹逝去,这才收剑入鞘 ,转过身来,向尼扎目道:“还有一个名字!” “勇士已经由你处置。”尼扎目沉下脸来:“我说过,客人的名字,不能告诉你。” 田鸿影目光如剑,逼视尼扎目,虽然孤身在断空堡,却没有丝毫的妥协:“名字!” “看来你并不在意与我们为敌。”尼扎目在案边坐下,唇角显出怪异的笑容:“我们做事很讲规矩,对朋友一直也很尊敬。你如果想和我们做朋友,我们有美酒佳肴招待,可是如果你要做我们的敌人,我们也有刀剑等待。” 田鸿影淡淡道:“我既然来,就要完成我要做的事情。杀刺客,只完成一半,我还需要一个名字。你无需担心剑谷与你为敌,我此行不代表剑谷,只代表我自己,你如果愿意告诉幕后真凶的名字,百里长舟的死,与你们再无干系。” 尼扎目笑道:“规矩就是规矩,不会因为任何一人而改变。” “所以.....你们希望与我为敌?”田鸿影淡淡道。 他虽然孤身一人,但态度淡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秦逍知道他敢这样做,那自然是对自己的剑法有着足够的自信心。 尼扎目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块烤肉,咬了一口,望着门外的田鸿影道:“昆仑山下,剑谷为尊。剑谷六绝声名在外,我们对你们总是要了解一些。”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酒水甚至洒在他卷曲的大胡子上,放下酒杯,才道:“田大侠杀人之后,有一个动作必不可少,那便是以二指逝去剑上的血迹,据说这个习惯你从第一次杀人开始就有,多年来,已经成为你杀人之后必不可少的习惯。” 秦逍心下吃惊,暗想这尼扎目真是了得,竟然连田鸿影细微的动作习惯也已经掌握。 尼扎目突然说这话,秦逍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断空堡的勇士为了完成杀人的任务,可以不遵循任何规矩,只要能够击杀目标,可以利用一切手段。”尼扎目笑道:“你知道我的勇士为何从来没有失手?因为他们对要刺杀的目标太了解,他们自己不用遵循任何规矩,但是知道如何利用目标的规矩和习惯。” 田鸿影本来神情淡定,此时却是皱起眉头,似乎也觉得事情不对。 “论起剑术,天底下没有人敢和剑谷的门人比拼剑术。”尼扎目神色阴冷起来:“这断空堡之内,也确实没有一人能是你的敌手。” 便在此时,却见到数名白袍人从院外冲进来,共有八人,四人一队,每队四人合持一张渔网,夕阳之下,那渔网泛着怪异的光芒,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材料。 八人将田鸿影围在当中,两张渔网张开,却是将田鸿影当作了网中之鱼。 秦逍心下骇然。 先前见到这尼扎目彬彬有礼,这片刻间,却已经变了脸。 这八人自然是早就埋伏下来,照此情势看,尼扎目早就知道田鸿影找上门,做好准备设下了陷阱。 田鸿影环顾一圈,显出不屑之色,猛地感觉眼前一花,身体摇晃了一下,知道事情不对,强自站住身子,但眼前却已经颇有些模糊。 他江湖经验 十足,此番前来,看似从容,实际上却是处处小心,知道这伙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并不担心被这些人围攻,却提防这些人使阴招。 先前他吃肉喝酒,看似不在意,但却暗中已经验出食物和酒水并无毒。 尼扎目也不是普通人,自然是知道田鸿影不是初入江湖的喽啰,在事物之中下毒,那是最低劣的手段,也不可能瞒过田鸿影。 江湖宵小用度的手法,田鸿影自然是知道的不少,始终保持警觉。 此刻眼前发花,立时便知道自己中毒,可是自始至终他都保持高度的警惕,却不知何时着了对方的道儿。 秦逍见田鸿影脚步踉跄一下,虽然不知道田鸿影视线模糊,却也知道事有蹊跷。 “田大侠,真是对不起你。”尼扎目道:“本来你可以安全离开,可是你非要和我们为敌,断空堡又无人是你的对手,我只能出此下策。” 田鸿影此时却保持冷静,问道:“你使了什么手段?” “田大侠是说看不清东西?”尼扎目笑道:“这不怪我们,只怪田大侠自己。你杀的那名勇士,过来之前,服下了梦幻花炼制的药水,只需要短短时间,梦幻花毒就会进入他的血液,所以他的血液含有剧毒,只要肌肤接触到他的血液,毒性就会侵入身体。”两只手臂环保胸前,眉宇间不无得意之色:“你杀了他,没有让血液溅在你的身上,十分聪明。可是你的宝剑沾上了他的血液,你又用手指擦拭剑上的血液,毒性从你的手指进入身体,田大侠,我这样的解释,不知道你是否满意。” 秦逍看着尼扎目,心想这胡人还真是狡诈得很,竟然用这样的手法下毒。 一般的手法,当然无法对田鸿影下毒,尼扎目了解到田鸿影的习惯,以那名黑袍人的性命作为代价,让田鸿影不知不觉中被毒性侵入身体,这尼扎目非但狡猾,而且心狠手辣。 “果然是宵小之徒。”田鸿影冷笑一声,拔剑出鞘,也几乎同时,两面渔网兜头向田鸿影罩了过去。 田鸿影剑出如电,划过渔网,却听得发出刺耳的声音,渔网火星四溅,却没有丝毫破损。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渔网果然不简单,那青色古剑自然是一把宝剑,却无法伤及渔网分毫。 八名白袍人交叉换位,配合默契,动作灵活,将包围圈缩小,两张渔网或横或竖、或平或斜,不断变化,一看就知道是训练了无数次。 田鸿影长剑匹练,虽然无法损坏渔网,但见光之中,那渔网一时间也兜不住他。 两张渔网张开,丈许见方,要破敌阵,攻击渔网毫无用处,必须要击杀白袍人,但这八名白袍人动作灵巧,若是攻击人,不去抵挡渔网,很容易就被渔网兜住,这渔网的材质太过特殊,若是被裹住,根本不可能挣脱开去。 秦逍见的田鸿影剑光匹练,心下钦佩,暗想剑谷门人的剑术果然是匪夷所思。 只是他却不知,田鸿影此时眼前一片昏花,只迷迷糊糊看到人影闪绰,毒性发作,根本瞧不清楚周边的情势,完全是依靠耳朵判断白袍人的所在。 第一六九章 修儒 八名白袍人身法敏捷,交错飘忽,田鸿影数次出手,虽然剑速奇快,但那两张渔网便是白袍人天然的盾牌,每次剑锋都被渔网拦住。 秦逍心想这八名白袍人虽然身手了得,而且有异网做武器,但想要拿下田鸿影,那还真是不容易。 不见得又有两名黑袍人无声无息出现,这两人宛若狗一般,竟然是四肢着地,冲到近处,猛地挥手,手中却是拿着绳子,绳子前面是铁钩,两只铁钩,直往田鸿影的两只腿上勾去。 田鸿影已经察觉事情不对,见光闪过,“叮叮”两声,两只铁钩都被击开,也就是这一下,两张渔网左右裹过去,八人交错一过,两张网已经将田鸿影裹住,田鸿影低吼一声,想要挣脱,但那渔网却是越收越紧,只眨眼间,田鸿影已经被裹成粽子般,无法动弹。 尼扎目揪着自己的大胡子,哈哈笑起来,得意非常。 “大功告成。”尼扎目赫然起身,笑道:“又完成了一桩买卖,田大侠,我很感激你,自投罗网。” 田鸿影挣扎两下,自知难以挣脱,安静下来。 “你落入天网,帮了我们大忙。”尼扎目缓步走过去,含笑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要刺杀百里长舟的客人到底是谁。” 田鸿影沉声道:“是谁?” 尼扎目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笑道:“是我,我就是那位客人。” 秦逍和唐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中看到错愕之sè。 “本就没有其他客人要刺杀百里长舟。”尼扎目道:“但是有客人想要抓住你。” “什么意思?” 尼扎目笑道:“有位客人非常慷慨,我们和他做了交易,开出的价码已经很高,可是他在原有的价码上,还添了不少。这样慷慨的客人,我很少见到,所以他的愿望,我一定要帮他实现。” “他的愿望是要抓住我?” “不错。”尼扎目微笑道:“十几年前,那个人消失,剑谷一分为三,你自己离开剑谷,开创天剑阁,独成一派。要让天剑阁主成为阶下之囚,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秦逍有些愕然。 田鸿影是剑谷六绝之一,秦逍本以为此番他也是从剑谷而来,但听尼扎目话中意思,田鸿影早就离开了剑谷,而且开宗立派,乃是天剑阁主。 秦逍不知尼扎目所说的“那个人”是指谁,不过剑谷似乎有过一场分裂,而且一分为三,田鸿影的天剑阁便是其中之一。 “我们查知,你十年未出昆仑,潜心剑术,昆仑是你们的地盘,我自问还没有能耐前往昆仑将你俘获。”尼扎目摇了摇头,“要让你成为阶下之囚,就只有将你引出昆仑。” “所以你派人刺杀百里长舟,而且故意留下线索,就是让我知道百里长舟是被你们所杀。”田鸿影冷笑道:“你确实很聪明。” 尼扎目笑道:“天剑阁主性情孤僻,朋友不多,唯一的知交,就是龙须谷的百里长舟,百里长舟被杀,你不会不管。”抚摸大胡须道:“只要查到百里长舟之死 与我们断空堡有关,你一定会亲自前来报复。” 秦逍这才恍然大悟,看向唐蓉,见到唐蓉神情凝重,心知这尼扎目心机狡诈,唐蓉对此人已经存有戒备甚至是忌惮之心。 “你对我确实很了解。”田鸿影淡淡道。 尼扎目得意道:“击败你的对手,脑子比武功更好用。唐国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句话很好,我一直在心中膜拜。事实上,一切也如我计划的一样,利用百里长舟之死,你果然孤身独剑前来报复,为了今日的计划,我花了很长时间来设计,不敢有一点点差错。” 秦逍心想尼扎目的心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 “田大侠,不要怪罪我。”尼扎目张开双臂:“一切都只是生意,我是个诚实的商人,与客人达成的交易,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挥手道:“将田阁主带下去,好好招待,等他心情平静下来,我再和他慢慢说话。” 几名白袍人用渔网拖拽着田鸿影退了下去,田鸿影却也并不挣扎。 两名黑袍人则是将先前那具无头尸首和脑袋带了下去,又有人过来见院子里的血液清洗干净,没过多久,一切都平静下来,如果不是院中还有一些血迹无法清理干净,方才的一切似乎从没有发生过。 秦逍心下骇然,剑谷六绝之一的田鸿影,竟然在片刻之间就被尼扎目囚禁起来,这等手段,确实让人毛骨悚然。 “对不起。”尼扎目回过身,面带微笑:“事情已经解决,耽搁你们的时间,真是对不起。” 他笑容温和,可是经过方才一幕,秦逍只觉得这胡人的笑容是那般的可怕。 “我需要知道白狼王的下落。”尼扎目在案边坐下,看着唐蓉道:“你能不能提供线索?” 唐蓉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在唐人市出现过,但后来去了哪里,确实不知道。” “如果没有监牢的情报,我又如何去营救我的好朋友?”尼扎目皱起眉头,“你们能不能想办法帮我一起找到白狼王?” 秦逍一直没有吭声,此时终于道:“堡汗,白狼王是兀陀八王之一,在兀陀汗国地位显贵,恕我直言,即使找到了白狼王,难道以他的地位,还会了解监牢的情况?”淡淡一笑,不等尼扎目说话,继续道:“大唐三十八州,每一州都有刺史,可是那些刺史对于州府的监牢情况,应该不会了解太多,要掌握监牢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管理监牢的官员,他们对监牢里的情况,一定是了如指掌。” 尼扎目“哦”了一声。 唐蓉微点螓首:“不错,堡汗,你的人来无影去无踪,神通广大,潜入白狼城打探监牢的情况,应该并不困难。”看了秦逍一眼,才道:“我们确实不知道白狼王的下落,即使知道,白狼王也未必知道监牢的布局。” 尼扎目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你们跟我来!”也不多言,起身便走。 秦逍隐隐感觉唐蓉此行未必顺畅,凑近低声道:“蓉姐姐,小心谨慎。” 唐蓉轻嗯一声,也 低声道:“见机行事。” 两人起身,跟在尼扎目身后,出了厅,左拐顺着一条长廊走到底,进入一间屋内。 秦逍一路上都是小心提防,护在唐蓉身边。 只是他也明白,如今身处断空堡,尼扎目没有其他心思还好,若真有其他心思,以他的实力,秦逍还真是无法应付。 房间里有一扇窗户,此时一个人正站在窗户边上,看向窗外,听到脚步声,那人才回过头,唐蓉见到那人,失声道:“修儒哥?” 那人见到唐蓉,脸上变sè,上前两步,惊喜道:“蓉儿!” 秦逍见这人三十出头年纪,面sè有些蜡黄,样貌平平,身材偏瘦,他称呼唐蓉为“蓉儿”,十分亲昵,立时就让秦逍有些不舒服。 “你怎么在这里?”唐蓉惊喜交加:“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眼圈一红,却是喜极而泣。 秦逍心里更是不舒服,暗想这家伙要身材没身材,要貌没貌,唐蓉见到他,为何如此激动? “那天我引开追兵,躲避了数日。”修儒道:“后来前往和你约定的地方会合,可是没有你们的踪迹,而且.....哈里木老牧人的帐篷都被烧毁,我找你不见,只能先往断空堡来。”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握唐蓉的手,秦逍身形一闪,已经上前向那人拱手道:“你好,多多指教!” 唐蓉精明得很,看出秦逍是有意拦阻,介绍道:“逍弟,这是我义兄古修儒,修儒哥,这是.....这是我刚结拜的义弟,王逍!” 古修儒打量秦逍两眼,随意拱了拱手,也不和秦逍多说,依然看着唐蓉道:“蓉儿,咱们能在这里见着,真是太好了。堡汗义薄云天,知道我的身份,安排我在这里,我知道你如果没事,一定会来这边。” 唐蓉看向尼扎目,有些狐疑:“堡汗早就知道我会来?” 尼扎目点头笑道:“我希望你能来。” “蓉儿,堡汗已经答应过我,会倾尽全力营救义父。”古修儒道:“咱们有堡汗的帮助,一定能够让义父平安无事。对了,蓉儿,白狼王现在究竟在哪里,你告诉堡汗,我们尽快制定营救计划。” 唐蓉看着古修儒,本来欣喜的神sè,却渐渐沉下去,盯着古修儒的眼睛。 古修儒见唐蓉那双漂亮的眼眸子直直看着自己,倒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尴尬一笑,道:“蓉儿,你.....你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唐蓉却忽然向后退了两步,手儿竟是握成粉拳,微低螓首,似乎在想着什么,古修儒皱起眉头,片刻之后,唐蓉终于抬起头,盯着古修儒的眼睛问道:“你为何不问常平他们为何没有过来?” “常平?”古修儒一怔,马上道:“不错,蓉儿,他们两个在哪里?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你见到我,没有问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们被害?”唐蓉冷笑道:“古修儒,原来是你,你出卖了我们!” 第一七零章 背叛 古修儒变了颜sè,急道:“蓉儿,你胡说什么?什么出卖了你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人市被烧之后,我们按照义父先前的吩咐,若有危难,可以来断空堡找堡汗相救。”唐蓉冷笑道:“我们离开唐人市,但行踪几次被兀陀人知道,那日兀陀骑兵追拿我们,咱们分成两路,你说是要引开兀陀兵,而且咱们越好在哈里木老牧人那边会合,我们摆脱了兀陀骑兵,按照约定,在哈里木老人那里等了两天,没有等到你,却被兀陀骑兵趁夜偷袭。” 古修儒皱眉道:“所以你怀疑是我告密?” “从一开始,我就很奇怪。”唐蓉冷视古修儒:“白狼王到唐人市的事情,十分隐秘,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当天晚上到来,仅仅不到一天时间,乞伏善的人就到了,在唐人市到处搜寻,放火抓人,他为何就那般肯定白狼王一定在唐人市?” 古修儒叹道:“乞伏善狡猾多端,白狼王一直与大唐商贾关系融洽,袭杀白狼王失利,乞伏善猜想白狼王躲到唐人市,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白狼王手下有几十个部族,其中有不少部族对白狼王忠心耿耿,乞伏善为何不想白狼王是去那些部族之中躲避?”唐蓉道:“之后我们离开唐人市,为何总能被兀陀人找到踪迹?” 古修儒皱眉道:“也许他们消息灵通,又或者......是常平他二人之中有人出卖了你,为何你却一口咬定是我?” “如果是他们出卖了我,也就不会死在兀陀人手中。”唐蓉显出辈分之sè:“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狡辩?你出卖了我们,不但害死了常平他二人,哈里木老人一家也因为你的出卖遭受劫难,古修儒,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卑鄙无耻。” 古修儒脸sè难看,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尼扎目瞥了古修儒一眼,摇头叹道:“看来你在她的心中并不是一个诚实的人,所以你的计划失败了。” 唐蓉一怔,尼扎目却已经笑道:“有一位客人,他和我们要做一个大交易,他需要白狼王的人头,我们开出了很高的价码,客人也已经答应,所以我们要完成这桩交易,就必须找到白狼王。” 唐蓉花容变sè,又是退后两步:“你.....你也是乞伏善的人?” “我不是任何人的人。”尼扎目张开双手,面带微笑:“我是一个等待生意上门的商人,有客人前来做买卖,我会和他们谈好价钱,双方谈好,我们就会按照客人的要求,去帮他们完成心愿。” “堡汗难道忘记了山中令?”秦逍忽然道:“蓉姐姐拿来山中令,那是当年你赠给好朋友的物事,承诺过见到山中令,会帮他做一件事情。” 尼扎目点头道:“记得。而且我的承诺,一直都很有用。” “既然如此,堡汗为何会言而无信?”秦逍冷声道:“和你做交易要取白狼王人头的客人,当然是乞伏善,乞伏善抓走了你的朋友,你却还要和他做交易,堡汗可有是非之分?” 尼扎目微笑道:“你说的不对。断空 堡的规矩,只要客人付得起价钱,我们就不会拒绝交易。生意是生意,私交是私交,即使是我,也必须遵守规则。”摸着大胡须道:“拿到白狼王的脑袋,是断空堡和白狼王的交易,救出我的好朋友,是山中令的情分,只要完成这两件事情,也就不存在言而无信。” 唐蓉蹙起秀眉,尼扎目继续道:“拿到白狼王的脑袋,将他交给乞伏善,我可以保证,乞伏善会将我的朋友安然无恙送出来,所以从结果而言,我完成了交易,也履行了山中令的承诺,并无任何违背信誉的事情。” 秦逍一怔,尼扎目这样一说,还真是不好反驳。 “所以你们要帮助我救出好朋友,就要帮助我完成任务。”尼扎目盯着唐蓉道:“比起你的义父和那些唐国商人,难道白狼王的脑袋在你的心中更有价值?” 古修儒叹了口气,道:“蓉儿,不管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义父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白狼王在什么地方,你比谁都清楚,义父让你亲手安排白狼王躲避,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恐怕也只有你清楚。” “那你可记得,义父被抓之前,嘱咐过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白狼王。”唐蓉冷冷道:“乞伏善一旦真的夺权,必然会成为纳律生哥的马前卒,到时候遭受到威胁的就不只是大唐的商人,而是整个西陵甚至是大唐。” 秦逍心想唐蓉这话倒是没有错。 白狼王因为贸易产生的利益,一直与大唐保持着和睦的态度,他所掌控的地盘,就在昆仑关外,兀陀汗国要入侵西陵,势必要从白狼部族的土地上通过。 如果白狼王反对与大唐起刀兵,那么兀陀汗国的东进势必会受到阻扰,可是乞伏善如果掌控白狼部族甚至完全投靠纳律生哥,兀陀汗国就可能随时破关而入。 白狼王是兀陀汗国反对战争的主要力量,一旦他垮台,汗国的反战力量势必分崩离析,如此纳律生哥东进的野心就会扫清障碍。 保住白狼王,实际上就是保住兀陀汗国的反战力量,唐蓉保护白狼王,不是为了保护这个人,实际上是保护西陵。 “可是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古修儒道:“乞伏善已经控制白狼城,而且据我所知,他已经向其下各部族的首领发去了传召,让各部族首领前往白狼城,各部首领一到,白狼部族将会发生更大的变故,我相信乞伏善也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完全控制住整个白狼部族,那时候就算白狼王活着,也已经无济于事。”往前走了一步,语重心长道:“蓉儿,白狼部族的局势,我们已经无法改变,我们要做的,只能是尽全力救出义父。” “所以你是准备违背义父的嘱咐,要将白狼王的首级送给乞伏善?”唐蓉虽然一介女流,但此刻却是神情坚毅,没有丝毫妥协,看古修儒的眼神也是显得十分鄙夷。 “堡汗说的没错,比起义父,难道你觉得白狼王的首级更重要?”古修儒冷声道:“蓉儿,义父对你我的恩情,我们此生都无以为报,你可以不顾念义父的恩情,可是我做不到,就算是死,我也要救出义父。” 唐蓉忽 然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古修儒,幸亏你读了几本书,所以今日可以颠倒黑白。你要白狼王的首级,当真是为了义父?乞伏善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是什么时候投靠了乞伏善?” “你.....你胡说什么?”古修儒怒道:“什么好处?什么投靠?我.....!”忽地叹了口气:“蓉儿,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忘恩负义之人?” “事到如今,你还在否认?”唐蓉不屑道:“古修儒,一个人敢作敢当,你好歹也是个男人,自己做了什么,到现在都不敢承认?” 古修儒脸sè难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尼扎目拍了拍手,几名白袍人出现在门前,尼扎目含笑向唐蓉道:“你现在的心情不好,这样说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让人带你们下去,先好好冷静,等想明白了,随时可以告诉我们白狼王的下落,我们很有耐心。” 秦逍移到唐蓉身边,但心中也明白,这时候与这帮人动手,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天剑阁主田鸿影那等厉害的剑术,都折在这帮人手里,自己区区二品,还真不是这帮人的对手。 两名白袍人却是躬着身子,显得十分客气,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唐蓉看着古修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道:“逍弟,咱们走!” 秦逍只能跟着唐蓉。 两名白袍人一前一后,领着两人往后面去,走出后院,是一条狭窄的石道,石道尽头,便是一道石门,两名白袍人守在石门外,打开石门,是向下的石梯,墙壁上点着火把,火光不算太亮,颇有些昏暗。 走到石梯底部,前面又是一条狭长的通道,白袍人领着二人往前走,秦逍瞬间就有一种熟悉感,这里的布局虽然与甲字监不同,但分明是一处地牢。 走到一间牢房前,里面两名狱卒各自拿了一只绳子过来,秦逍一看那绳子,就认出是牛筋绳子,这种绳子异常牢固,就算力量再大,也难以挣断。 “请两位将双手背在身后。”白袍人还是很客气:“这是规矩。” 秦逍恨不得拿出鱼肠刺将这几人刺死,但也知道这时候真的不能轻举妄动,唐蓉犹豫一下,终是背负双手,狱卒将两人的双手在后面反绑了,这才打开牢房的门,让二人进了去。 牢房里四面都是石壁,十分狭小。 牢门被关上之后,听到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知道是从外面上了锁。 唐蓉脸sè凝重,秦逍却走到角落的石床上,一屁股坐下,埋怨道:“这帮胡人真是小气,让咱两挤一间牢房。” “逍弟,对不起。”唐蓉回过身,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连累了你,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秦逍倒是洒脱的很,往后躺在石床上,笑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人心险恶,我也没有想到那大胡子这么不讲究。蓉姐姐,既来之则安之,他既然将咱们关起来,没有对咱们动手,那就是对我们还有所求,不会轻易杀了咱们。只要有求于咱们,咱们就总有机会的。” 第一七一章 入狱 唐蓉见秦逍身陷囹圄,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心想这少年郎倒是想得开。 轻轻坐在石床上,脸上却是愁恼之色。 “蓉姐姐,那个古修儒是不是喜欢你?”秦逍坐起来,靠着石墙,含笑问道。 唐蓉蹙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瞧他看你的眼神不对。”秦逍道:“那眼神色眯眯的。” 唐蓉等了秦逍一眼,随即轻叹道:“他以前也是个好人,待我.....待我也一直很好。” “他对你好,就没存什么好心思。”秦逍醋意般道。 唐蓉斜睨了秦逍一眼,道:“那你对我好,是不是也没存什么好心思?” 秦逍细细一笑,故意在唐蓉腴美的身上打量,唐蓉被他看得脸一红,低声斥道:“做什么?” “蓉姐姐,古修儒投靠了乞伏善,他是你义兄,为何不将白狼王的踪迹告诉乞伏善?”秦逍问道:“他是你义兄,可是我看他似乎并不知道白狼王的下落。” 唐蓉犹豫了一下,才道:“义父没有让他安顿白狼王,派我暗中安排白狼王从唐人市离开,而且我派人将他安置在一个十分隐秘得地方,这事情除了我和义父,就只有我手下两名陪同白狼王的亲信知道,他二人也绝不会出卖我们。” “这就奇怪了。”秦逍有些疑惑:“这事儿应该让古修儒去安排,怎地反倒让你安排?” “因为......义父信不过他。”唐蓉苦笑道:“义父曾经说过,古修儒贪图小利,这样的人,必定不会忠诚。” 秦逍顿时开心笑道:“原来如此。” 唐蓉瞥了他一眼,道:“你为何这样开心?” “当然开心。”秦逍一本正经道:“他是你义兄,你们感情自然深厚,那家伙对你不怀好意,要是喜欢你,万一你招架不住他的甜言蜜语,突然喜欢上他,那可不得了。” 唐蓉恼道:“说要喜欢他?喜不喜欢他,和你有什么干系?” 秦逍道:“你喜欢他,我就吃醋啊,不开心啊。” 唐蓉一怔,见秦逍一本正经看着自己,咬了一下嘴唇,白了一眼:“没一个好东西。”向牢门看了一眼,才道:“你放心,这辈子我不会喜欢任何男人,也不会和任何男人走到一起。” 秦逍一愣,诧异道:“蓉姐姐,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谁和你开玩笑。”唐蓉没好气道:“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秦逍叹了口气,微一沉吟,才道:“蓉姐姐,你的义父被乞伏善抓走,他是不是药商?” “不是。”唐蓉犹豫了一下,才道:“他在唐人市经营酒楼.....!” “枫叶楼!”秦逍脱口而出。 唐蓉看向秦逍,诧异道:“你知道枫叶楼?” 秦逍苦笑道:“原来你是白掌柜的义女。”心想这世界还真是小,原来蓉姐姐竟然是枫叶楼白掌柜的义女,如此说来,蓉姐姐竟然与西陵宇文家也有渊源。 枫叶楼是宇文家暗中斥资经营,白掌柜更是长义候的心腹。 唐蓉是白掌柜的义女,当然也算得上是宇文家的人。 “你.... ..你怎么知道?”唐蓉微微一惊:“你认识义父?”蹙眉道:“义父在兀陀这边用的是化名,别人只叫他唐掌柜,他本来的姓氏却是姓白,但却没有几个人知晓,你是如何知道他姓白?” 秦逍顿时明白唐蓉为何这样吃惊。 白掌柜是宇文家对枫叶楼掌柜的称呼,但白掌柜在唐人市却姓唐。 “蓉姐姐,实不相瞒,我是白虎营的人。”秦逍既知唐蓉的身份,也不再隐瞒:“唐人市被烧,白掌柜被抓,消息已经送到西陵。宇文家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派出了大公子前来兀陀处理此事,而我也随队前来,得到大公子的吩咐,前往西风堡打探消息。” 唐蓉吃惊道:“你是宇文家的人?” “正是。”秦逍点头道:“大公子也已经到了兀陀。” “宇文承朝也来了?”唐蓉蹙眉道。 秦逍听唐蓉直接称呼大公子的名姓,也瞧不出她对宇文承朝有丝毫的敬畏,心下倒是奇怪,暗想你是白掌柜的义女,应该也是隶属于宇文家,对自己的大公子怎地没有丝毫敬畏。 秦逍点点头,唐蓉淡淡道:“义父当初是为了宇文家来到兀陀,身处险地,此番遭难,他们也确实该出出力了。” “不过白掌柜似乎并没有向宇文家告知白狼王被袭击的事情。”秦逍道:“至今宇文家也不知道这边究竟发生什么。” “事发突然,乞伏善来的人太快。”唐蓉道:“义父当时找人为白狼王略做治疗,知道唐人市不能久留,只能迅速安排我将白狼王送出去,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写信派人向西陵禀报。他本意是想搞清楚情况,再向宇文家禀明实情,本觉得乞伏善没有抓到白狼王,拿不到证据,不敢轻易动弹唐人市和唐国的商贾,毕竟如此一来,对兀陀国的商贸大有影响,乞伏善投鼠忌器,可是乞伏善比他预料的还要残暴。” “原来如此。”秦逍微颔首:“难怪宇文对此一无所知。” “其实我知道白狼王被袭击的详情,也是在送白狼王离开的途中,听白狼王身边那名护卫简要叙说。”唐蓉道:“义父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秦逍道:“你既然保护白狼王,怎地和他分开?” “这是义父安排。”唐蓉道:“义父担心身边有奸细,我带走白狼王,如果一直在一起,身边只要有奸细,白狼王的下落很容易就被乞伏善知晓。所以在护送途中,我偷偷安排两个绝对值得信任的属下护送白狼王离开,他们离开的时候,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包括当时和我在一起的古修儒。”庆幸道:“幸亏义父有这样的安排,否则有古修儒这无耻小人在身边,白狼王现在只怕早就落入乞伏善之手。” 秦逍心想那白掌柜还真是心机深沉。 “古修儒不知白狼王行踪,只有从你口中才能问出白狼王的下落。”秦逍叹道:“所以他故意向乞伏善的人泄露你们的的行踪,就是想将你抓到手,问出白狼王的下落。” “其实我对他也有所怀疑,可是并不相信他真的会走到那一步。”唐蓉苦笑道:“义父以前安排他的事情,他都能够完成,对义父也很孝顺,待我也很好,我.....我真的不愿意他变成现在这样子。” 秦逍心知唐蓉虽然对古修儒憎恨不已,但两人曾经也是义兄妹 ,自然也有过温暖的日子。 “那山中令.....?” “是我离开唐人市的时候,义父交给我,说这是断空堡的信物,其实很早之前,义父就对我说起过断空堡。”唐蓉缓缓道:“义父的意思,如果真的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可以利用山中令向断空堡寻求帮助。” 秦逍叹道:“如果白掌柜知道他的好朋友是这样一个人,应该会很失望。” “你说你是白虎营的人?”唐蓉忽然问道:“可是我听说要进白虎营十分困难,白虎营的士兵选取十分的严苛,身形要.....!”打量秦逍一番,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秦逍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你说是我不够高大威猛?”秦逍含笑问道。 唐蓉轻笑道:“你觉得你高大威猛?” “规矩改了,白虎营从我开始,要选择样貌出众头脑聪慧的士兵。”秦逍大言不惭:“如果白虎营都是四肢发达的粗汉,没什么发展。” 唐蓉好笑道:“不怕丑,你样貌出众吗?” “难道不出众?”秦逍道:“我每天都照镜子,到现在还没看到比我长得漂亮的。” 唐蓉叹了口气:“你长得再漂亮又如何?咱们被关在这里,生死未卜,如今自身难保,要救义父......!” “天无绝人之路,咱们静下来,好好想想法子。”秦逍道。 唐蓉红唇微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那道石门,怔怔出神。 “蓉姐姐,咱们两天没有休息了。”秦逍往里面挪了挪:“要不咱两先凑合着睡一会儿?等养足了精神,再想办法出去?” 唐蓉还没说话,却听到外面的走廊里传来声音,脚步声从门前走过,也没有停下。 秦逍从石床上下来,走到石门边,这牢门虽然坚固,但下面有一个小孔,秦逍寻思应该是往里面送饭食所用。 他蹲下身子,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尼扎目的声音:“田大侠,现在是否冷静下来?” 秦逍一怔,心想原来田鸿影也被关进了这石牢里。 只是田鸿影却并无回应。 “我知道田大侠心里不痛快。”尼扎目笑道:“你武功高强,剑法了得,竟然折在断空堡,无论是谁,心里都不舒坦。” “小人行径,何颜自夸?”田鸿影的声音终于响起,充满不屑。 尼扎目笑道:“我是生意人,只要能做好生意,什么手段都可以,千万莫将你们中原无人那套规矩放在我身上。”顿了顿,才道:“田大侠,我不要你性命,只要你交出一件东西便好。” “什么东西?” “田大侠何必明知故问。”尼扎目道:“我花了这么大的心思,请你来断空堡,当然不是为了要取你性命。只要你交出紫木匣,我自然放你离开,生意人诚信为本,说过的话,决不食言!” 秦逍心下一凛。 紫木匣? 他记得清楚,左文山奉命追拿沈药师和沐夜姬,也是为了紫木匣。 只是那紫木匣既然在沐夜姬那边,尼扎目又怎地向田鸿影索要紫木匣? 紫木匣又到底是什么物事? 第一七二章 山中老人 田鸿影大笑出声,道:“果然是为了紫木匣,崔京甲给了多少好处,能让你沦为他的走狗?” “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我可以成为天下人的走狗。”尼扎目不以为意:“田大侠,我们现在也可以做交易,你交出紫木匣,让我完成交易,我也可以向你支付价钱。” “哦?”田鸿影笑道:“我让你去死,你愿意?” “只要你交出紫木匣,我可以去死,决不食言。” 田鸿影冷笑道:“看来山中的那位老人果然是厉害,能让人为他甘心赴死。” 秦逍心下疑惑,心想田鸿影说的山中那位老人是谁?但听田鸿影的意思,山中那位老人显然是尼扎目的主子。 “田大侠既然知道山中老人,就该知道我们一旦要做一件事情,就不会半途而废。”尼扎目道:“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说过的话,就一定会信守承诺。” 田鸿影道:“只可惜你的命在我眼里不值一提,更不能与紫木匣相提并论。” “那你可以开出你的价码,我们可以谈谈。”尼扎目道。 田鸿影道:“你可以去告诉崔京甲,他想要得到紫木匣,那是痴心妄想,趁早死了这条心。” 尼扎目道:“田大侠,你对我们很了解,就应该知道,我们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人开口。只是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伤了和任何人的和气,也许以后你还会是我们的客人,对于未来的客人,我们也很尊敬。” “山中酷法,我还真想领略一番。”田鸿影冷冷道。 尼扎目道:“这里曾经住过很多人,他们一开始和你说的一样,但是最后却都将我们想要的东西交出来。现在这里面还有不少人住着,他们和你一样,现在也不会开口,可是几天之后,我保证没有一个人会有保留。” “如果你现在不动手,那我就等你们动手的时候。”田鸿影淡淡道。 尼扎目叹了口气,很客气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田大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会再来和你谈一谈。”不再多言,秦逍很快听到脚步声响起,从小孔里看到尼扎目从门前走过,却也没有在这里停下。 秦逍回过头,见唐蓉低头沉思,显然并不在意田鸿影那边的事情。 走廊里一片死寂,好一阵子过后,才听一个声音道:“是天剑阁田阁主?在下汤经义,久仰阁主大名。” “七杀剑派的汤掌门?” “不敢。”汤经义道:“在下那几手剑术,在别人面前还能显摆两下,可是在剑谷高手面前,不值一提。” 田鸿影道:“七杀剑派的太虚剑法,还是有些独到之处,并非一无所长。” “能得阁主夸赞,七杀剑派荣幸至极。”汤经义激动道:“阁主,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田鸿影并不说话。 “是在下冒昧了。”汤经义显然觉得自己问错了话:“阁主莫怪。” 田鸿影道:“你怎么在这里?” “有人想要得到太虚剑法的剑谱,和断空堡做了交易,让断空堡的人将在下抓到这里,想要获得太虚剑谱。”汤经义冷笑道:“太虚剑谱是七杀剑派镇牌之宝,怎能被外人拿去?便是死在这里,他们也休想得逞。” “那个胡人似乎很有把握。”又一个声音道:“他现在还客气,不过随都要对咱们动刑。” “那又如何?”汤经义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刑罚有多厉害。” 那声音道:“田阁主,你刚才说的山中酷刑,是否很可怕?”随即加了一句:“在下源赤观天风!” “原来是天风道长。”田鸿影似乎有些意外:“你也在这里?” 秦逍心想看来断空堡还真是神通广大,能被田鸿影知道的人,自然是名声在外的人物,如今却都沦为阶下囚。 天风道长叹道:“贻笑大方,实在是丢人。” “断空堡背后的主人,应该是山中老人。”田鸿影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山中老人真名是什么,无人知晓,来自何方,也无从查据,只知道此人手下豢养了诸多刺客,还有不少女子,这些人自幼就被山中老人豢养训练,那些女子长大之后,分布到各地,为山中老人收集各样情报,而那些男童成人之后,便都成为刺客,跟踪暗杀无所不用其极。” 汤经义道:“还有这样的事?” “我虽然听说过山中老人这些事情,但是真是假,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他豢养的那些人,对他忠诚无比,为了他可以不畏死亡。”田鸿影缓缓道:“山中老人手下有十八堡,这断空堡便是其一,也是十八堡之中我们唯一知道的地方。这些山堡作用不一,有些就是用来训练刺客,有些则是像断空堡一样,与人做交易。” 天风道长道:“山中老人的势力,应该还没有渗透进大唐,否则我们不可能对他们一无所知?” “那倒未必。”汤经义道:“他们行事鬼祟,藏头露尾,真要渗透进大唐,那也是偷偷摸摸不敢见人,我们也未必知道。” “这话倒也有理。”天风道长道。 “山中酷刑,据说是山中老人亲自发明的刑法。”田鸿影道:“我不知刑法到底如何,但有传言说,经受过山中酷刑的人,便不再有自己的想法,这帮人想要知道什么,受刑之人都会供认不韪。” 这几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地牢十分寂静,秦逍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汤经义道:“管他是什么......!”声音戛然而止,随即秦逍便听到脚步声,汤经义自然是发现有人进来,立时停止说话。 这一次那脚步声却是在秦逍这间牢房外停下,随即从那洞孔塞进来瓜果,秦逍正想难道是送饭的时间到了,随即听到外面传来声音:“蓉儿,你一路上辛苦,肯定没吃什么东西,这些瓜果你先垫垫肚子。”却正是古修儒的声音。 秦逍回头看向唐蓉,只见唐蓉一脸脑色看向这边。 “蓉儿,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义父,不论你信与不信,我都无愧于心。”古修儒叹道:“断空堡接了乞伏善的生意,这事儿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你现在不说,等他们用刑的时候可就迟了。” 唐蓉冷冷道:“那你去让他们赶紧过来用刑。” “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古修儒道:“你就算不为义父想,难道不为自己想想?你如果不说出他的下落,尼扎目绝不会放过你,他不但要对你用刑,而且会永远将你囚禁在这里。你难道想后半辈子在牢房里度过?” 唐蓉冷笑道:“我没你那么见利忘义贪生怕死。” “见利忘义?”古修儒显然有些恼怒:“我知道你的意思,当年他救了我,我给他做牛做马,这些年我帮他做了多少事,欠他的早已经还清。”冷哼一声,不无怨怒道:“可是他对我又如何?许多事情,他让你知道,却从不让我知道,你说他可曾信任过我?他当年救我,就是想让我成为任他驱使的牛马,这么多年来,他可曾为我想过?” “他给了你性命,难道还不足够?” 古修儒冷笑道:“他收我为义子,就该信任我。他的书房,你可以随意进出,甚至还有好几个人可以进去,我却不能踏足半步,他出门办事,也从不带我在身边,你可知道那些人如何看我?” “就因为这些,你便投靠乞伏善?”唐蓉冷冷道:“乞伏善给了你什么好处?” “不错,我是投靠了乞伏善,几年前乞伏善就派人找到了我,让我做他的眼线,监视枫叶楼。”古修儒道:“可是我一直没有出卖他,因为在乎你,他做的许多事情,我都隐瞒了下来。” “在乎我?” “蓉儿,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古修儒急道:“这些年我忍气吞声,全都是为了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便是再大的委屈我都愿意承受。我一直想,枫叶楼如果出事,一定会牵累到你,所以我一直在保护枫叶楼,其实都是为了你。我以为对你的一片心意,你总有一天能接受我,可是.....这些年你对我虽然客客气气,但却从没有真正看得上我。你越是客气,便越是将我当做外人。” 唐蓉淡淡道:“幸亏我没有鬼迷心窍,和你这样的人走在一起。” “都是你的错。”古修儒忽然吼道:“如果你早和我在一起,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切都是你的错,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的不屑一顾,因为你的孤高自傲,所以才造成今天的这个局面。” 唐蓉冷漠道:“你若觉得是我的错,那就是我的错。我最大的错,便是还曾以为你是个男人。” “男人?”古修儒怪笑道:“唐蓉,你别装的如此清高。我看上你,是给你机会,否则你这辈子都是孤独终老。你自己难道忘记,之前和你定亲的那两个男人是怎么死的?你天生克夫命,哪个男人太靠近你,都会死于非命......!” 秦逍心下一凛,看向唐蓉,只见唐蓉娇躯微微颤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天生孤独,那是你命中注定。”古修儒怒道:“我给你机会,让你做我的女人,你却不识好歹,难道你还觉得会有别的男人看上你?就算有人看上你,他们一定会死,被你的命格克死!” 第一七三章 美人关 古修儒怒声叱骂,言辞不堪,秦逍脸色冷峻,却没有出声。 唐蓉身体轻轻颤抖,脸色苍白,闭上眼睛,眼角却是显出泪光。 没听到里面有声音,古修儒声音停下来,片刻之后,忽听到古修儒懊恼声音传来:“蓉儿,我.....我失心疯,口不择言,我该死,我该死!”听到“啪啪”声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抽自己的嘴巴子。 秦逍心中冷笑。 古修儒显然是追求唐蓉多年,想要得到唐蓉,但唐蓉不知是因为有所顾忌,还是因为确实对此人看不上,对他不假辞色。 人生七苦,求不得便是七苦之一。 秦逍知道,古修儒辱骂唐蓉,无非是将这几年压抑在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 可是他心中依然存着占有唐蓉之心。 既得不到,却又想得到,心中矛盾不已。 此时突然说软话,甚至自扇耳光,无非还是希望有机会亲近唐蓉。 秦逍心下冷笑,知道此人因为对唐蓉的垂涎,都已经有些扭曲。 “蓉儿,你原谅我,原谅我,以后我再也不说这些话了。”古修儒声音发软:“只要你和我好,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绝不骗你。” 唐蓉睁开眼睛,却见秦逍正对自己使眼色,用嘴向门外努努,又往地上努了努。 唐蓉何其精明,秦逍这两个动作,她自然是立刻明白了意思。 但她却是蹙起秀眉,显出为难之色。 秦逍却是向着唐蓉鞠了两个躬,做出乞求之色。 唐蓉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气只是因为心中为难发出,十分自然,但古修儒听到这声叹气,还以为唐蓉心有松动,急忙道:“蓉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真的是为了你,只要为你好,我上刀山下火海,什么都愿意。” “修儒哥,你知道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义父。”唐蓉声音也柔和下来:“除了义父,其他的我都不关心。” “蓉儿,你别急。”古修儒声音满是欣喜:“我说过,营救义父,我义不容辞。我可以向堡汗求情,他和义父也曾是朋友,我相信他不会坐视不管。” 唐蓉看了秦逍一眼,见秦逍面带鼓励之色,苦笑了一下,才幽幽道:“修儒哥,你对我的心意,我不是不知道。你说得对,我命格不好,可是正因如此,我才不和你靠近,故意对你冷淡。这些年你待我好,一直照顾我,我.....我不想因为我害了你。” 她语重心长,轻言细语,秦逍听着,都觉得是真心话。 秦逍心下赞叹,暗想漂亮的女人撒起谎来,果然是惟妙惟肖,让人信以为真。 “蓉儿,你.....你真是怕害了我,所以.....所以才不和我靠近?”古修儒激动道。 唐蓉嗯了一声,道:“你知道,和我定亲的两个人,都死于非命,算卦的也说过,我命格太硬,男人靠近我,容易被克。我不想再害别人,更不想害你,所以打定主意,要孤独终老。” “蓉儿,你放心,我也找了高明的大师。”古修儒立刻道:“两年前,我就找大师偷偷做法,让我可以抵受你的命格。” “你.....你真的这样做了?”唐蓉问道。 古修儒道:“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有人说我贪图小利,可我是为了攒钱,请大师帮我做法。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原来如此。”唐蓉故作感动:“修儒哥,想不到你对.....对我有如此情义,为何......为何不将这事早些和我说?” 古修儒道:“我是个男人,这些苦痛,我自己承受就好,不想让你担心。” “难为你了。”唐蓉叹道:“修儒哥,我是个女人,又何尝不愿意有个男人在旁照顾?其实.....其实我心里也有你,但......!”幽幽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蓉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古修儒立刻道:“你在挂念义父。你放心,义父出来之前,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我只希望你答应,等救出义父,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咱们好好过日子。” “你.....你真的能待我好?”唐蓉道:“再过几年,我人老珠黄,那时候......那时候你若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男人最易变心,以后有更年轻漂亮的女人出现,你.....你始乱终弃又该如何?” “不会的,不会的。”古修儒连声道:“我这辈子只喜欢你,只要你,其他女人我都不放在眼里。蓉儿,我不只是喜欢你的容貌,我更喜欢你的性情和为人。咱们相处多年,我对你情根深种,你.....你应该明白。” 唐蓉沉默片刻,终于道:“除非你对我立誓,此生只会和我在一起,不会对我始乱终弃,否则......否则我终究不能心安。” “我发誓,此生.....!”古修儒想也不想,便要发誓。 “等一下。”唐蓉道:“你要看着我眼睛说,我要你在我面前,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我才相信。” 古修儒犹豫了一下,才道:“蓉儿,你等一下,我让人开门,进去和你说话。” 唐蓉今日对他说话温柔无比,而且言辞真挚,古修儒眼见得自己多年夙愿很可能会实现,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听到脚步声匆匆离开,秦逍这才看着唐蓉,一脸钦佩。 唐蓉却是狠狠瞪了秦逍一眼,示意秦逍靠近,低声道:“你让他进来做什么?你还想拿他做人质不成?咱们都被绑了手,古修儒也会些拳脚功夫,你双手被绑,不是他对手。就算你真的抓住他,以他做人质,尼扎目也绝不会因为他对咱们妥协?” 秦逍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是轻声道:“蓉姐姐,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我越听越像是你心里话。” 唐蓉白了他一眼,竟鬼使神差道:“说的是真的又如何?你又吃醋了?”这话一出口,便觉得有问题,秦逍已经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吃醋?这次我可是连醋坛子都打翻了。” 还没多说,外面脚步声响,就听古修儒道:“我是奉了堡汗之令,要对里面的犯人进行审问,你赶紧开门,不能误了堡汗的大事。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去找堡汗禀报。” 狱卒道:“堡汗已经休息,堡汗休息的时候,没人敢打扰。” “堡汗让我今晚务必问出口供 。”古修儒有些不耐烦:“等堡汗明天醒来,我如何交差?赶紧开门。” 狱卒似乎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打开了门锁,又听那狱卒道:“你进去后,我先锁上,出来时候,说一声我再开门。” 石门被推开,古修儒从门外进来,他显然还是有些戒备,站在门边往里面扫视一遍,见秦逍蹲在石墙边,双手依然被绑在身后,唐蓉坐在石床上,一双迷人的眼眸正看着自己。 古修儒一看到唐蓉那张熟悉而风情娇媚的俏脸,心下一荡,不再犹豫,进了牢房,狱卒从门外关上了石门,随即听到铁链声音,自然是由在外面锁上,却也很是警觉。 古修儒自然不会将不到二十岁的秦逍放在眼里,看他蹲在墙边低着头,也不去多管,走到唐蓉面前,犹豫一下,才轻声道:“蓉儿,你.....!” “修儒哥,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唐蓉打断问道:“你当真对我一片真心?” 古修儒立刻手臂举起,手指指天:“蓉儿,我可以对天立誓。” “你先别急。”唐蓉看着古修儒:“你答应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救出义父,我也答应你,救出义父之后,我便.....我便和你在一起,以后就是你的人。”说到这里,还故意咬了一下嘴唇,妩媚娇柔,显得颇有些腼腆。 古修儒喉头蠕动,看着这美貌的女人,心神荡漾,连连点头:“好,蓉儿,先救义父,救出义父,再说咱两的事情。”眼睛从蓉姐姐天鹅般的雪腻粉颈扫过,顿觉有些口干舌燥,恨不得立时将这美貌女人按在身下,但知道这种事儿不可操之过急,唐蓉既然已经允诺,那么自己迟早能得到她,做了长久夫妻,到时候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你说尼扎目非要知道白狼王的行踪,才会帮咱们救义父?”唐蓉蹙眉道:“可是义父说过,绝不可出卖白狼王.....!” “蓉儿,我还是那句话,比起义父,白狼王的命算什么?”古修儒听唐蓉对白狼王的下落都有松动的意思,心下更是激动,若是真的能从唐蓉口中问出白狼王的下落,自己更会立下大功,柔声道:“尼扎目的实力,咱们都清楚,只要他们出手,义父必然安然无恙。他是生意人,如果拿不到白狼王的首级,是不会帮咱们的。咱们两个势单力薄,乞伏善他......!” 他话声未落,猛地一只手臂从后面勒过来,他注意力全在唐蓉身上,这屋里除了不起眼的秦逍,也不可能有别人,所以根本不防备后面有人会袭击自己。 那只手臂虽然不粗,但是力量恐怖,出手更是果断异常,就像铁箍突然箍住了古修儒脖子,身后那人比古修儒要矮,所以古修儒的身体被勒的向后仰。 古修儒想要叫出手,一来脖子被勒住,无法出声,二来嘴巴也被另一只手捂住。 他拼力挣扎,发出声音引起外面狱卒的注意,但只是踢了石床两下,发出两声不被注意的轻微响动,便觉得眼前发黑,身体绵软无力,转眼之间,便即昏阙过去,身体也瘫软在地上。 ----------------------------------------- ps:再向大家求自动订阅! 第一七四章 联手 古修儒躺倒在地,秦逍取了鱼肠刺,从他身上割下大片衣襟,塞进他口中,又用他腰带系住了他嘴。 唐蓉见秦逍双手自若,竟然挣脱牛筋绳子,大是惊讶。 秦逍用那牛筋绳子反绑了古修儒双手,这才抬手抹去额头冷汗,抬头看向唐蓉,见唐蓉怔怔看着自己,抬起手指,在嘴边轻“嘘”一下,随即冲着牢门外指了指。 唐蓉先前还在奇怪,秦逍双手被绑,为何还要让古修儒进牢房。 此时却终于明白缘故。 秦逍深吸一口气,这才走到牢门边,故意模糊嗓子道:“开门!” 狱卒显然没有走远,很快就听到开锁的声音,随即石门被推开,刚出现一道缝隙,秦逍手持鱼肠刺,如同猎豹一样,向前冲出,那狱卒刚抬头,鱼肠刺已经刺入他喉中,还没感觉到疼痛,秦逍已经拽住他一只手臂,将他扯回牢房内。 所有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速度快极。 唐蓉看在眼中,也是花容变色。 她虽然知道秦逍身手不低,但此时才知道秦逍之前还是没有完全展现出实力来,刚才这一连串动作,不但需要机敏果决的身手,而且脑子还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显然比她所想还要出色。 狱卒被扯进牢房,秦逍将他按在石墙上,一只手捂住他嘴巴,另一只手中的鱼肠刺没入他喉咙。 狱卒眼珠子暴突出来,挣扎几下,但秦逍的力气绝非狱卒所能撼动,片刻之后,狱卒终是不再挣扎,也没了呼吸。 秦逍轻呼一口气,这才将狱卒尸首缓缓放下,这狱卒手上竟然还拿着一直铁环,铁环之上,挂满了钥匙,心知这上面的钥匙,应该就是打开这地牢各间牢房的钥匙,将那铁环拿在手中,这才回转身,见唐蓉一脸愕然看着自己。 秦逍走过去,跳上石床,用鱼肠刺割断了绑着唐蓉双手的牛筋绳子。 唐蓉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解开绳子的?为何我不知道?” “这世上应该还没有绳子能绑住我。”秦逍笑道:“若是戴上镣铐,我还真没有法子,可是再结实的绳子,无论用什么样的绑法,我都能解开。” 唐蓉更是诧异。 她自然不知道,秦逍在监牢当差的时候,就专门研究过用绳子绑缚囚犯的方法,最常用的七八种绑法,秦逍早就知道如何自行解开,此后在牢房里,还曾经专门和一名梁上君子探讨过这方面的技巧。 尼扎目显然也是轻视了秦逍,只以为牛筋绳子结实无比,江湖上诸多厉害的角色被牛筋绳子绑住也束手无策,自然不可能想到秦逍还能自行解开绳子。 而且秦逍被关在石牢,就算真的有解开绳子的本事,那也只能被困在牢房里。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唐蓉虽然双手自由,却还真没想出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逍道:“你不告知白狼王的下落,尼扎目是不会放我们走。这人心机狡诈,就算真的告诉了他,我都怀疑到时候他还会将咱们交给乞伏善。” 唐蓉微点螓首:“我也 是怀疑他会这样做。” “所以要么被当做货物送给乞伏善还银子,要么咱两后半辈子就呆在这里过日子。”秦逍低声道,心中却忽然想,要是和蓉姐姐两个人在这囚牢里没羞没臊地生活下去,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唐蓉摇头道:“他不会让咱们过好日子。你刚才没听外面那几个人说,尼扎目暂时没对咱们下手,只是想让咱们自己招供。他要是等的不耐烦,就会用刑。” 秦逍冷笑道:“所以咱们自然不能傻呵呵地坐在这里等着他来用刑。” “狱卒被你杀了,这地牢还有其他的狱卒。”唐蓉低声道:“古修儒进来地牢,地牢守卫自然知道,这两人迟迟没动静,其他狱卒和守卫一定会察觉事情不对,他们如果进来发现.....!”心知秦逍虽然身手不弱,但如果真的惊动了断空堡其他人,仅凭自己和秦逍二人,根本不可能应付尼扎目这伙人。 秦逍知道唐蓉言之有理,不敢耽搁,低声道:“我去打开其他牢房。” “其他牢房?” “蓉姐姐,你莫忘记,这里的囚犯,都是对尼扎目恨之入骨。”秦逍冷笑道:“咱们两个人当然无法安然走出断空堡,可是这地牢里咱们有帮手。”也不耽搁,迅速出了石牢,先悄悄地打探了附近的情况,这地牢入口的地方还真有两名狱卒,不过自然想不到地牢里已经发生变故,正在低声说话。 秦逍走到隔壁牢房,试了几次,终于打开铁锁,这才用力推开牢门。 只见里面那人双手戴上镣铐,见有人进来,立刻站起,借着里面的火光,那人正用刀锋一般的眼睛盯着自己。 秦逍轻晃了一下是手里的铁环,低声道:“我拿到了他们的钥匙,狱卒已经死了,咱们一起杀出去。” “钥匙?”那人皱起眉头,狐疑道:“你是什么人?” “我叫王逍,至少在离开断空堡之前,咱们是朋友,也是战友。”秦逍道:“你若相信,现在就跟我一起走,若是觉得我不值得信任,你可以留在这里。”也不和那人废话,出了牢房,又连续打开了几间牢房。 戴着镣铐那人虽然疑惑,但石牢被打开,想着与其在这里等死,至少还有一搏的机会。 不过这地下石牢,却也不是没间牢房都有人,打开了四五间,只有两间里面有人,其中一人听声音,应该就是那位天风道长,他身上也确实穿着道袍。 几人低声交流,倒也相信秦逍不是尼扎目的人。 不过这些人都是戴着铁镣,没有钥匙,也不能打开,行走的时候,唯恐惊动狱卒,所以都很小心,不令铁镣发出声音。 天风道人让一人过去望风,以免狱卒突然过来。 秦逍又打开一间石牢,里面正是天剑阁主田鸿影,这位田阁主不但手上戴着镣铐,就是脚上也戴了镣铐,一看就是重点对待。 秦逍心下暗想,看来尼扎目还真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狱友们都戴着镣铐,唯独自己只是被绳子绑着,区别对待,让秦逍有些不悦,心想难道自己就这般不入尼扎目的法眼。 秦逍将这条走廊两边的十 多间石牢都打开,除去自己,却也有七人之多。 众人都很是诧异,只觉匪夷所思。 这群人中,自然是以天剑阁主田鸿影地位最高,都是悄悄进了田鸿影的牢房中,秦逍这才轻声道:“咱们的时间不多,我杀了一名狱卒,他如果一直没有出去,其他狱卒定然会发现情况不对,如果尼扎目知道这里起了变故,势必会聚集所有力量应付我们。” “那又如何?”汤经义沉声道:“咱们联手,还怕他们不成?” 秦逍道:“用不着联手,诸位之中的任何一人,或许都能荡平断空堡,只不过我说的时间不多,是指在他们发现这里的情况之前,先要帮大家去除镣铐。大家现在这个样子,又如何和他们打?” “小兄弟这话有理。”天风道长颔首道:“咱们双手被拷,而且没有兵器,尼扎目这伙人也不是泛泛之辈,不可小觑,先要想办法去除镣铐。” “你到底是什么人?”汤经义看着秦逍,一脸狐疑。 秦逍瞥了他一眼,道:“其实我们现在根本不需要知道对方是谁。咱们都是中了尼扎目这伙人的诡计,被他们囚禁在此,所以当前咱们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尼扎目。”顿了顿,淡淡笑道:“咱们从断空堡黯然离开之后,那时谁有恩怨,可以自行解决,其他人也不会去管,不过当下咱们必须同心协力,这位道长说的没错,尼扎目这伙人不是善茬,咱们不能轻敌。” 众人见秦逍虽然年纪轻轻,却能设计取到钥匙,放大家出牢房,而且沉着冷静,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却也都不敢小瞧了这少年。 “他说的对,先祛除镣铐,在找到兵器。”天风道长道:“时间紧迫,大家都想想办法。” 汤经义皱眉道:“这镣铐精铁所制,根本无法挣开,只能找到镣铐的钥匙。” “钥匙应该在狱卒那边。”一人道:“可惜我的碧玉刀不在,碧玉刀削铁如泥,可以轻易砍断镣铐。” “不在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汤经义脾气明显有些急躁:“小兄弟,地牢有几名狱卒,你可清楚?” “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三个,死了一个,还有两个。”秦逍道:“刚才我打探了一下,他们就在地牢口,要解决那两个狱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大家先要计划好,出了地牢,我们该怎么办?这里毕竟是尼扎目的地盘,你们对石堡内的地形肯定不熟悉,是不是要从狱卒口中问出石堡的格局?” “没有用。”田鸿影终于开口道:“这些人都是山中老人的麾下,他们还是孩童的时候,就被山中老人训练,如果说这天下真有视死如归的人,山中老人手下这些人就是,他们并不惧怕死亡,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同伴,抓到狱卒,你就算想尽办法,也不可能让他开口。” 边上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一直皱着眉头,此时终于道:“我们是否真的要与尼扎目为敌?我看还是趁夜逃出断空堡为好,不必与他们厮杀。如果真的将断空堡的人杀了,山中老人绝不会放过咱们。”眉宇间竟然显出一丝恐惧:“如果被山中老人惦记,咱们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七五章 年少有为 那人话声刚落,汤经义立刻冷笑道:“你若没有胆量,大可以回到牢房,没有人强求。” “如果不是小兄弟救我们出来,我们就是任人屠宰的羔羊。”天风道人也是冷冷道:“别人将刀都架在你的脖子上,你竟然瞻前顾后,还真是让我们开眼了。” 那人顿时有些尴尬。 其实其余人心中也有这担心。 但天风道人这话,却是大有道理。 人家都已经将刀架在脖子上,还怕以后报仇,倒是有些可笑。 秦逍低声道:“诸位如果有不愿意参与进来的,可以现在回去,这位前辈说的对,我们不会强求。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能齐心,想要杀出断空堡,那还真是难上加难。” 众人互相瞧了瞧,无人说话。 田鸿影终于道:“尼扎目给我下了毒,我现在还看不大清楚,视线模糊,不过只要给我一件兵器,也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田鸿影乃是剑谷门人,名声在外,众人听他这样说,更无担心。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事不宜迟,我先去解决那两名狱卒,道长,你没有戴脚镣,是否能够帮我一下。” 天风道长立刻道:“义不容辞!” 秦逍众人被囚禁的是地牢,之前被带进来时,需要拾级而下,下到地底,牢门前有守卫,而下了石梯,靠左边有一间小石屋,便是狱卒所在的地方。 秦逍回到自己牢房内,古修儒尚未醒来,那狱卒横尸在地,秦逍也不耽搁,三下五除二脱了狱卒的袍子,自己穿上。 这狱卒身材比秦逍高一些,好在并不胖,秦逍穿上狱卒的袍子,乍一看去,还真不容易辨识出来。 唐蓉看在眼里,低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蓉姐姐,牢房里的其它人我都已经放了出来,而且和大家谈好,联手杀出断空堡。”秦逍低声道:“你留在这里,看着古修儒,暂时不要离开,待会儿我来接你。” “你一切要小心。”唐蓉忙道。 秦逍冲着唐蓉一笑,狱卒穿着黑袍子,包裹面庞的也是黑巾,秦逍按照狱卒样子用黑巾裹住脸,这才出了牢房。 天风道人在外面等候,手托着铁镣,以免发出声响。 两人轻手轻脚到了狱卒那石室附近,两人贴着墙壁靠近过去,石室的门微敞开着,两名狱卒正坐在里面低声说话,秦逍向天风道人微点头,这才握住鱼肠刺,鱼肠刺被袖子遮挡,他深吸一口气,这才进了狱卒的石室内。 里面点着灯,倒不是很亮,那两名狱卒见同伴回来,都向他瞧过来,秦逍立刻侧转身,往石室角落过去,两名狱卒也不疑有他,冲着秦逍说了两句,说的不是中原话,秦逍也听不懂,并不理会。 那两人还要低声说话,一人忽然想到什么,向门外看了一眼,站起身来,走到秦逍边上,拍了拍秦逍肩头,问了一句什么,秦逍虽然听不明白,但估计是在询问古修儒为何不见踪迹,转过身来,那人看到秦逍眼睛,还没多说,秦逍手中的鱼肠刺已经刺入了这狱卒的喉咙。 另一名狱卒正端着杯子喝奶茶,刚放下杯子,见到同伴身体挣扎,有些不对劲,赫然起身,拔 出弯刀,向秦逍走过去,忽然感觉边上一道身影冲过来,他扭头看过去,只见一团黑影如同饿狼般,已经近在咫尺,脸色骤变,还没发出声音,天风道人举起的双手已经狠狠砸下来。 那镣铐精铁所制,沉重的很,砸在这狱卒头上,顿时血浆迸出,哼都没哼一声,软软瘫倒下去,在地上抽搐不止。 天风道人唯恐这家伙没有死透,蹲下去,又连砸了五六下,将那颗脑袋砸得不成人形,这才罢手。 秦逍那边也解决了狱卒,放倒尸首,借着灯火,瞧见角落里果然挂着一只铁环,上面也是悬挂着不少钥匙。 秦逍过去摘了下来,上面的钥匙与打开牢房的钥匙大不相同,向天风道长使了个眼色,天风道长立刻过去,两手抬起,秦逍试了几次,“咔嚓”一声,铁镣竟是真的被打开。 天风道长显出欢喜之色,轻轻放下铁镣,这才拾起被杀狱卒的弯刀,又过去将另一人的佩刀也捡起来,低声道:“天无绝人之路,小兄弟,这次大伙儿可多谢你了。” 秦逍也不多言,拿着镣铐钥匙迅速出门,经过自己的牢房,进去拎起古修儒,向唐蓉道:“蓉姐姐,你再等一会儿,这家伙我可要用用。”领着古修儒出了门,到了田鸿影这边。 众人一直在等候,见两人安然返回,都是欢喜。 “小兄弟,这是什么人?”汤经义见秦逍拎着一人进来,很是诧异,其他人也都疑惑。 秦逍也不废话,先用钥匙见众人的手脚镣铐打开,众人得到自由,都是欢欣鼓舞。 “他与尼扎目勾结,咱们对石堡的地形不熟系,看看这人是不是知道一些。”秦逍道:“不过他先前被我打晕了,还没醒过来。” 天风道长道:“那容易。”蹲下身子,出手迅疾,点了古修儒身上几处穴道,便听得古修儒长吐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他迷迷糊糊坐起身,猛地发现四周黑影重重,大吃一惊,缓过神,见众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盯着自己,古修儒更是心惊胆战,颤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肩头,扭头一看,见是一个狱卒,先是一怔,等看清楚那人的脸,失声道:“是.....是你!” 秦逍进来之前,已经摘下黑巾,露出脸庞,微笑道:“古修儒,你看明白了,这里都是高手,他们随便一人用一根手指,就能要了你性命,你最好老实点,别惹恼了诸位前辈。” 汤经义已经上前揪住古修儒衣领,厉声道:“你是尼扎目的人?老子现在就活剐了你。” 古修儒真想再晕过去,这四周都是猛人,他何曾见过此等阵仗,浑身发软,颤声道:“饶.....饶命,我....我不是他的人,我.....!” “废话少说。”田鸿影冷声道:“断空堡的格局,你可清楚?” “我......我不知道。”古修儒道:“我.....我的行动,也是受到限制,不能四处乱走,我.....!” “古修儒,我问你,尼扎目住在什么地方,你是否清楚?”秦逍冷冷道:“你若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也就没用处了,一刀砍了他。” 天风道人立刻拿刀架在了古 修儒脖子上。 古修儒忙道:“我.....我知道。”额头冷汗直冒:“我不清楚他具体住在哪一间,但是......但是他住在西边的院子里。” “画出大概位置。”田鸿影道。 有人解了古修儒的绳子,丢给他一块小石子,古修儒想了一下,这时候哪敢玩花样,用小石子在地上将断空堡的大致格局画了出来。 这断空堡虽然让人谈之色变,但其实就是一座建在山腰的石堡,倒也没有多复杂。 古修儒虽然不能清楚整个石堡的格局,但他比之其他人还是要自由不少,将自己所知的地方画了出来,确实不能踏足的地方只能留下空白,即使如此,石堡的大概情状却也是一目了然。 “擒贼先擒王。”秦逍道:“诸位前辈,断空堡最要紧的人就是尼扎目,我们趁夜突袭,如果能够迅速控制住尼扎目,也就几乎将断空堡控制在手中,可是一旦没能得手,尼扎目逃脱,咱们的麻烦就会很大。” “小兄弟说的对。”天风道长颔首道:“所以咱们不用管其他地方,先拿下尼扎目最是要紧。” “咱们加起来,参加行动的共有八人。”秦逍道:“大家看着格局,从地牢出去之后,要绕过两道墙才能抵达西边的院子,可是这中间一定有守卫,一旦被守卫发现,尼扎目发现情况不对,很可能会溜走,这里的地形他们最是熟悉,真要跑了,咱们还真不好抓到他。” 一人道:“我们不能绕过去,依我之见,直接翻墙过去,这样距离就会大大缩短。” “我也是这个意思。”秦逍道:“西院是个独立的院落,我们到了西院,有任何动静,其他人必然会前往支援,大家看这里,这里有一道门,是通往西院的必经之路,如果能够守住这道门,让支援的力量无法突破,那么我们就可以从容抓住尼扎目,尼扎目一旦成为我们的人质,其他人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抬头环顾一圈:“就算那些人不顾尼扎目的生死,咱们宰了尼扎目,他们群龙无首,无人指挥,咱们合力,也未必输给这些魑魅魍魉。” 汤经义冷笑道:“如果不是担心这石堡里有机关陷阱,咱们八人直接杀出去,也能将断空堡杀个鸡犬不留。” “汤掌门这话没错。”天风道长点头道:“这些胡人狡诈多端,大家行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机关陷阱,还有,他们擅长毒药,千万别被他们伤到皮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诸位前辈,大概的情况就是如此。”秦逍道:“田阁主,你眼睛不大看见,就请天风道长为首领,道长做一下部署,然后我们都遵从道长的指挥。一旦打起来,不能各自为战,都要听从道长的指挥。” 天风道长摇头道:“小兄弟,你聪慧过人,身处险境,却是冷静无比,而且思虑周密,年少有为,不用我来部署,我听你的就是。”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汤经义也道:“不错,我们听你的。” 秦逍忙道:“小子年轻无知,不敢吩咐诸位前辈,还是......!” “就你来指挥大家。”田鸿影忽然开口道:“大家没有异议,你就带着我们,血洗断空堡!” 第一七六章 暗夜杀声 秦逍见众人看着自己,也不犹豫,点头道:“那晚辈斗胆了。”看着古修儒画出的格局,道:“我们出了地牢,先解决看守,平日里擅长使用兵器的前辈先拿武器,擅长拳脚的可以等一等。然后翻过这两道墙,就进入西院,汤掌门,你和这位前辈到时候守住院门,里面动起手来,若有支援,你二人尽可能地挡住。” 汤经义点头道:“放心,他们要杀进去,除非踏着我的尸首。” “我们六人进了院子,您二位立刻绕到后面。”秦逍指向边上两人:“尼扎目发现动静,可能从后面逃脱,你们绕到后面埋伏起来,无论看到什么人想从后面走,都不要让他走脱。” 二人点头道:“明白。” “田阁主,道长,还有这位前辈,咱们四人到时候就直接杀进屋里。”秦逍道:“首要目标,就是抓住尼扎目,不过一定要小心,尼扎目狡猾多端,他的住处,也不会简单。” 田鸿影点点头,冷冷道:“咱们既然出手,就不让断空堡有一个活口,先抓尼扎目,让这帮胡人没了头脑,到时候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估摸着时间快到子时了。”秦逍道:“这时候行动,应该最是合适。”又道:“诸位,计划赶不上变化,待会儿若有什么变故,大家相机行事。” 汤经义盯住古修儒,问道:“这小子如何处置?” 秦逍心想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一刀砍了这家伙的脑袋最痛快,但知道古修儒是唐蓉义兄,要如何处置古修儒,还是让唐蓉决定为好。 唐蓉最牵挂的是她义父的安危,古修儒投靠了乞伏善,多少知道一些情报,暂时还有用,一刀杀了,倒是便宜了他。 他也不废话,挥拳打在了古修儒后脑勺,古修儒哼都没哼一声,便即再次晕倒过去。 众人都是好笑,也不多说,当下都出了牢房,秦逍将石门关上,顺手锁上,免得这小子跑了。 秦逍跑到自己牢房前,向里面道:“蓉姐姐,咱们走!” 唐蓉从里面出来,瞧见秦逍身边跟着一群人,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吃惊。 众人见到唐蓉,也都奇怪。 “诸位,这是我姐姐,我要带她一起。”秦逍道。 众人心想今夜行动,带着一个女人真是累赘,但看在秦逍的面子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唐蓉何其精明,哪里看不出众人心思,向秦逍轻声道:“逍弟,你们不用管我,我留在这里等你就好。若是有机会,你回来找我,如果太凶险,你们脱身为要。” “蓉姐姐,我若连你都护不住,那还真是白活了。”秦逍淡淡一笑:“你不用多想,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有事。” 田鸿影虽然视线模糊,但耳朵却是听得明白,平静道:“这话说的没错,若连个女人都护不住,那还真是白活了。小兄弟,待会儿你保护好你姐姐就是,由我们动手就好。” 秦逍和田鸿影都这样说,其他人更不敢多言。 唐蓉犹豫了一下,秦逍却已经牵了她手腕,二话不说,拉起就走。 秦逍心想这小家伙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拉自己手,脸颊微烫,不过这时候其他人也不在意这些,纷纷跟了上去。 唐蓉不动声色挣开秦逍的手,秦逍也不以为意,走到石梯边,秦逍这才回头低声道:“走上石梯,上面是一道石门,外面应该有两名守卫,功夫如何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诸位的敌手。我观察过,那石门可以从里面打开,我打开石门后,引开他们的注意力,道长,你们要立刻出手将他们杀死,不要让他们发出任何动静。” 天风道长点点头。 秦逍重新用黑金蒙住自己的脸,这才登上石阶,天风道长和另一人跟了上去,唐蓉本想让秦逍小心,但其他人在场,反而不好说出口。 拾级而上,到得石门边上,秦逍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都是点头,握紧手中刀。 秦逍知道这两人都是江湖好手,出其不意,要解决外面两名守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伸手拉开石门,出现一道缝隙,天风道长二人躲在隐秘处,秦逍走出石门,火光之下,果然见到两名白袍守卫,两名侍卫听到动静,也都回过头来。 秦逍走出门,伸了个懒腰,向两人点点头,边往前走。 那两人也都蒙着脸,只露出眼睛,见半夜三更有狱卒出来,显然很是诧异,互相瞧了一眼,眼中都显出戒备之色,手按在刀柄上,一人上前去,按住秦逍肩头,低语一句,秦逍回过身,忽然张开双手,手舞足蹈,状若疯癫。 两名白袍人更是诧异,盯住秦逍,一人低声喝骂了一声,秦逍却跳的更带劲,就像是真的疯了一样。 一名白袍人斥骂,另一人却似乎忍不住,笑了起来,便在此时,刀光闪动,两颗脑袋几乎在同时飞了出去,脖颈鲜血喷出,天风道长和另一人却是趁机冲过来,二话不说,一人一个,砍掉了两名白袍人的脑袋。 秦逍这才停下,轻叹道:“我舞姿不美,可是价格很贵,要用命来付账。” 解决掉守卫,秦逍这才过去,向里面的人招招手,田鸿影等人迅速出来。 天上明月皎洁,众人向前望去,一条道路直通向前面的石堡后墙,之前做了部署,大家心中有数,将那两名护卫的弯刀拾起,一把给了田鸿影,另有一人也拿了一把。 田鸿影乃是剑客,本来对刀很是不屑,但事急从权,手中拿一把刀,总比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秦逍知道这些人不可能真的在乎唐蓉,他也没想过靠这些人来保护唐蓉,归根结底,是想接着这些人的力量保证自己和唐蓉能够安然离开,是以一直在唐蓉身边,不敢离唐蓉太远。 唐蓉自然看出秦逍的心意,心下感动,危难时候,始终有秦逍护着自己,却也是觉得心中暖洋洋的,虽然身处险地,只觉得有秦逍在身边,一切也就并不可怕。 众人悄无声息到了后院边,后门关上,天风道人向汤经义使 了个眼色,汤经义倒是瞬间明白,先放下刀,双手合在一起,天风道人身形一跃,腾身而起,踩在汤经义手掌,借力再起,已经翻上了墙头。 他身体伏卧在墙头,观察了一下里面情况,这才做了个手势,跃下墙头,进了院内,轻轻打开后门,众人鱼贯而入,却都是小心敬慎,观察四周的动静。 等进了院内,秦逍才往西边指了指,天风道人在前面打头阵探路,或许断空堡的人想不到后面的地牢会出变故,所以在后院还真没有部署什么人手。 众人往西边走了一阵,又是一道墙堵在前面。 天风道人再次翻上墙头,便在此时,众人听到一声鹰鸣,在寂静的夜里异常的清晰,循声看去,月光之下,只见一只雄鹰正在上空盘旋。 秦逍心知不妙。 果然,那雄鹰盘旋两圈,猛地从空中俯冲而下,直往墙头的天风道长扑过来。 天风道长吃了一惊,挥刀便砍过去,那雄鹰却颇为灵性,见得大刀砍来,斜闪避开,又是几声鹰鸣。 田鸿影已经沉声道:“他们来了!” 话声刚落,秦逍便瞧见不远处数道白影正往这边冲过来,却正是断空堡的白袍人。 众人本想悄无声息摸到尼扎目住处,尔后出其不意拿住尼扎目,谁知道这断空堡竟然有鹰隼放哨,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那雄鹰鸣叫,自然是示警。 石堡里的杀手们听到动静,立时便杀过来。 汤经义握刀叫道:“奶奶的,不用偷偷摸摸了,大伙儿痛痛快快杀个够。”却是第一个向那些白袍人冲了过去。 其他人见已经暴露,也都不犹豫,纷纷冲上前去。 这些人都是江湖好手,若是普通的角色,也不会被尼扎目派人抓到这里来。 如果比较谁擅长阴招,这些人自然不能与山中老人培养的这群人相比,可正面对决,这些白袍杀手却非敌手。 汤经义冲上前去,迎头对着那名白袍人砍下去,那白袍人挥刀抵挡,汤经义刀至半途,手腕子一转,一个变招,已经化砍为削,刀光划过,已经割断了那白袍人的脖子。 其他白袍人却并不畏死,转眼间十几名白袍人冲过来,又有七八名黑袍人也是大叫着向这边冲过来。 汤经义出手便杀一人,其他人看在眼里,立时明白,断空堡这些人身手很是普通,更是精神一振,呼喝着扑上去,一时间战成一团。 秦逍却不轻举妄动,握着鱼肠刺在手,护住唐蓉。 天风道长身在墙头,见到院内混战成一团,倒是担心尼扎目那边听到动静趁机逃走,向田鸿影道:“阁主,咱们去找尼扎目。” 田鸿影见汤经义等人虽然人数上处于弱势,但打起来却不落下风,也是担心尼扎目逃脱,不再犹豫,身形一展,飞身而起,已经轻飘飘掠上墙头,这伸手一露出,与其他人高下立判。 第一七七章 石像 汤经义虎虎生威,他堂堂七杀剑派掌门,竟然被尼扎目设下陷阱,囚禁在此,心中自然是憋着一肚子火,此时出手凶狠,眨眼间已经连杀两人。 没有兵器的立时拾起被杀之人的弯刀。 五人都是身手不弱,那帮白袍人虽然悍不畏死,而且人数占据上风,但交上手后,却根本不是对手。 片刻之间,断空堡七八人已经横尸当地。 秦逍并不轻举妄动,只是拿着鱼肠刺,护着唐蓉在一旁。 天风道长和田鸿影二人翻墙过去,直接去找尼扎目,秦逍心知如果以武功而论,尼扎目当然不可能是这两人的对手,不过先前鹰鸣响起,再加上这边杀声顿起,尼扎目那边必然有所警觉,能否抓到尼扎目,还真是未知之数。 便在此时,却瞧见几名白袍人又冲出来,秦逍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大声道:“小心!” 那几名白袍人却是拿了渔网出来。 秦逍之前亲眼见识过这渔网的威力,两张渔网生生将田鸿影擒住,知道这东西非比寻常。 那几名白袍人本是冲向汤经义等人,听到秦逍这边声音,一人抬手向这边指了一下,几人竟是直往秦逍冲过来。 秦逍脸色微变,急道:“姐姐快走。”晓得那渔网厉害,抓了唐蓉的手,抬脚就跑。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秦逍当然不会为了逞英雄吃眼前亏。 但唐蓉毕竟是女流,那几人脚步飞快,眼见得便要追上来,秦逍立时转身,握住鱼肠刺,沉声道:“姐姐躲开。” 唐蓉也是知道渔网的厉害,连田鸿影都无法对付,秦逍自然不可能应付得了,心中焦急,却又帮不上忙,瞥见边上一具尸首横躺在地上,立刻弯腰拿起刀,双手持刀,那是要和秦逍一起与对手拼命。 四名白袍人冲过来,并不犹豫,渔网兜头而来,秦逍见汤经义那几人杀红了眼,砍瓜切菜般杀的断空堡那群人溃不成军,但这群家伙竟然没人注意这边,心下暗暗叫苦。 眼见得渔网兜过来,只能后退,却刚好踩在后面一具尸首上,脚下一个踉跄,在唐蓉的惊呼声中,一屁股坐在那尸首上。 唐蓉花容失色,握刀便要冲上来。 白袍人见秦逍坐倒在地,都是欢喜,渔网兜过来,秦逍心知一旦被渔网兜住,这帮人必不会饶过自己,情急之下,就地一滚,闪到一侧,但白袍人的动作极其灵活,他滚动之时,早有一人一个扭身,渔网再次兜过来。 秦逍见与自己咫尺之遥那白袍人目光如刀,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鱼肠刺当作飞镖投掷出去,速度奇快,“噗”的一声,却是没入那人胸口。 只是秦逍从没有练过暗器功夫,鱼肠刺虽然刺中那人,却没有伤到要害。 那白袍人忍着疼痛,配合同伴拿着渔网兜过来,秦逍避无可避,却又不甘就这般落在他们手中,情急之下,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向那白袍人戳过去。 “嗤!” 秦逍分明感觉一道劲气从自己的指尖迸射而出,那劲气正打在白袍人的额头上,其他三人还在动作,但这名白袍人身形顿时停住,也便是这一顿,秦逍找到机会,再次滚开。 他情急之下,却是使出了沈药师教授他的点穴功夫。 秦逍虽然在甲字监拜沈药师为师,但沈药师也只是教授了他粗浅的点穴入门功夫,让他记住了劲气从丹田灌注指尖的窍门,不过这虽然是点穴功夫,练起来却不容易,劲气所通经脉不在少数,秦逍倒是对点穴的法门一清二楚,却还不曾真正用上过。 他鱼肠刺当做暗器丢出,避无可避,又没有其他办法应付渔网,无奈之下,才会使出这么一招,可说是做最后的挣扎。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生死存亡之间,自己的指尖竟然迸射出劲气。 那白袍人额头却已经出现一个血孔,身体晃了晃,往前一头扑倒在地。 其他几名白袍人只以为那白袍人是因为被鱼肠刺所刺才会如此,这渔网阵四人一组,缺一不可,缺了一人,渔网便施展不开。 不过白袍人反应却是极为迅速。 三人同时丢开渔网,拔出腰间佩刀,直往秦逍杀过来,秦逍如法炮制,又是两指并拢戳过去,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他这个动作,却是让三名白袍人顿了一下。 秦逍方才用劲气戳死一名白袍人,惊诧之余,却是欣喜若狂,只以为找到了应付敌手的绝招。 孰知这第二次便不灵光,只听边上唐蓉道:“刀。”将手中刀丢过来,秦逍抄手接过,有兵器在手,精神一振,翻身而起。 那三名白袍人已经冲过来,秦逍挥刀抵住一刀,感觉边上一刀砍来,身子一闪,一拳打出,正打在那人的腰间,他出拳力量十足,那人闷哼一声,蹭蹭蹭连退数步。 秦逍击退一人,反手就是一刀,凶狠无比,速度快极,“噗”的一声,砍在一名白袍人肩头,不等那人反应,弯刀横拉,已经顺着那人肩头往里一划,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剩下那人悍不畏死,依然向秦逍挥刀,秦逍侧身闪过,大喝一声,弯刀对着那人劈下去,那人抬刀格挡,秦逍却是切菜一般,连续往下砍,眨眼间便已经砍下五六刀,双刀交击,火星四溅。 只是秦逍全力以赴,力量十足,再一刀下去,那人虎口崩裂,实在撑不住,弯刀脱手,秦逍又一刀砍下,已经砍在那人的脑袋上。 被一拳打退的那名白袍人缓了一下,再抬头时,三名同伴都已经横尸当地,双手握刀,举过头顶,大叫一声,便要向秦逍冲过来,却冷不防后面刀光一闪,这白袍人的脑袋已经飞了出去,却是汤经义正好在这白袍人后面,听到这白袍人叫的响亮,回手就是一刀。 秦逍喘了几口气,见院中横尸遍地,断空堡的人死伤大半,这边倒也有一人受了轻伤,问题并不大。 他心想断空堡这些人看来也只能做些偷偷摸摸的刺杀勾当,正面对决,实在不堪一击,不过也知道汤经义这些人都 是江湖上厉害的角色,否则也不会像砍瓜切菜般将这伙人杀得落花流水。 他扭过头,见唐蓉一只手贴着胸脯,脸色苍白,心知今夜这一场厮杀,确实让唐蓉受了惊吓,靠近过去,安慰道:“蓉姐姐,没事了,这帮家伙不堪一击。” “你肩头的伤有没有事?”唐蓉担心道。 秦逍其实也隐隐感觉自己肩头伤口似乎又裂开,但却摇头笑道:“没事,不用担心。” “汤掌门,咱们去西院。”秦逍担心田鸿影二人在那边应付不住,这边的战况大局已定,向汤经义喊道:“这边问题不大,你和我一起去支援田阁主。” 汤经义又砍死一名黑袍人,也知道这边人数足够,迅速向秦逍这边过来。 三人也不耽搁,绕过围墙,穿过两道门,来到西院这边,却发现这边静的可怕,屋里亮着一丝灯火,汤经义握刀在前,叫了一声:“田阁主?” 却听屋里有人应道:“在这边。”正是天风道长的声音。 三人进了屋里,这石堡内的建筑风格不似中原,多是石柱,三人循着光亮处过去,只见前面出现一座石床,石床上有上等丝绸制成的锦被,石床边上,竟然有两名尸首,身形曼妙,姿容娇美,赤身裸体,都是被割断了喉咙。 唐蓉看了一眼,立时别过脸。 “尼扎目杀了她们。”天风道长从边上走出来:“这家伙真是心狠手辣,下手毫不留情。” 秦逍过去,拿起床边的衣裳,将两具胡女的尸首掩盖住。 他心中知道,这两名胡女必然是侍寝,方才鹰鸣响起,尼扎目立刻就知道出了变故,杀了侍寝的胡女,尔后躲了起来。 “田阁主呢?”汤经义问道。 天风道长往后面指了指:“院子后面就是悬崖,我和田阁主过去看了一下,不见尼扎目踪迹,悬崖陡峭,尼扎目绝不可能从那里走脱。田阁主现在在院子周围检查,看看有没有尼扎目出逃的痕迹,我在这里面找了一遍,没有任何的痕迹,那家伙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秦逍伸手到被褥里,道:“这里还是暖的,尼扎目刚走不久,这两名胡女被杀,证明这里应该就是他的寝室。”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这寝室也没有多大,四周一目了然,还真没有藏身之处。 “尼扎目狡猾如狐。”天风道长道:“他既然将睡觉的地方安排在这里,就一定想过今日这样的情况,也一定给自己准备好了逃生之路。”他皱起眉头:“我将这屋子找了个遍,确实没有藏身的地方。” 忽见唐蓉莲步轻移,走到角落处,秦逍跟了上去,只见角落处矗立着一尊石像,这石像身裹长袍,头缠厚巾,口鼻都被围巾掩盖,一双眼睛显露出来,虽然是雕像,但那双眼睛雕工精巧,显得深邃睿智。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首领山中老人了。”秦逍道。 “如果真的是尼扎目的首领山中老人,那就有些奇怪了。”唐蓉却是蹙眉道。 第一七八章 血魔刀 秦逍问道:“怎么奇怪?” 唐蓉想了一下,才道:“山中老人是尼扎目的首领,在这些人的心中,自然将他视若神明,这尊石像,就像是供物一般。” “不错。”汤经义在旁道:“这就像我们供奉祖师爷,会以牌位或者画像作为供物,让后辈祭拜。” 唐蓉看了汤经义一眼,问道:“供物非比寻常,一般供奉在何处?” “要么供奉在正堂。”汤经义道:“要么会修建祠堂,专门用来供奉。” 秦逍明白过来,道:“这里是寝室,属于隐僻之所,尼扎目在这里和女人胡天胡地,当然不可能让被视若神明的山中老人就在边上看着。” 唐蓉瞥了秦逍一眼,道:“至少没有谁会将供奉的神明摆在寝室内。” “有道理。”天风道长这时候也明白过来:“这石像不但摆在寝室之内,还放在角落,真是蹊跷得很,一定有问题。” 便在此时,只听田鸿影声音传来:“检查一下这石像,看看有什么问题。” 几人循声看过去,只见田鸿影正往这边过来,秦逍问道:“阁主,你眼睛好些没?” “还不是很清楚,但没什么大碍。”田鸿影走过来:“方才我瞧见这石像,并无多想,还是这位夫人思绪周全,看出破绽来。” 秦逍心想蓉姐姐没有婚配,可不是夫人,但这时候也不纠结于此。 汤经义性格直爽,说干就干,绕着石像转了一圈,敲敲打打,里面倒是夯实的很。 “看来尼扎目不会藏在这里面。”汤经义道:“里面是实心的。” “将他移开,看看下面有没有问题。”田鸿影道。 汤经义立刻伸手去推石像,但石像纹丝不动。 天风道长也收刀上前,两人合力要移动,只是这石像却是与地面连在一起,无法移开,倒是在原地微微转动,秦逍看在眼里,道:“两位前辈,你们试试转动一下。” 两人用力转动,果然,这石像扳转过来,听到唐蓉“咦”了一声,随即又听嘎嘎之声响起,几人循声看去,却见到那边的石床缓缓升起来。 等到石像扳转到底,无法再动弹时,那石床已经升起老高,床沿四周出现极大的缝隙。 “果然有鬼。”汤经义冷笑道:“尼扎目为了逃生之路,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其实其他人也明白,这机关设计的十分巧妙,必然是花了极大的气力。 “应该是从这里逃走了。”天风道长道:“只是不知道通向哪里。” 汤经义握刀在手,道:“管它通向何处,咱们进去追到底就是。”便要从那缝隙钻进去,秦逍已经道:“汤掌门且慢。” 汤经义回过头,秦逍神情肃然道:“小心里面另有机关。” 汤经义点头道:“晓得,你们跟在我后面就是。”率先从缝隙钻进去,天风道长拎起油灯,也跟了进去,田鸿影犹豫一下,也跟了在后面。 “蓉姐姐,咱们也进去看看。”秦逍轻声道。 唐蓉轻声道:“逍弟,我觉得这地道不简单。机关设计到建造,花费不小,而且工程也不小,如果只是为了一个人逃生就花费如此心力,有些说不过去。” 秦 逍道:“蓉姐姐说的是。若是山中老人自己在这里,他们将山中老人视为神明,修建这样的逃生地道还说得过去,尼扎目不过是山中老人手底下的一个小头目,也花费如此心力建造这样的工程,确实有些与理不符。”笑道:“咱们既然见到了,总要下去瞧瞧到底是什么状况,来,我带你进去。”伸手又要去拉唐蓉手腕子。 唐蓉急忙闪开,瞪了秦逍一眼,低声道:“以后不许当着别人的面拉我手,成什么样子?” “没人的时候可以拉吗?”秦逍问道。 唐蓉没好气道:“不可以,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话声刚落,就听里面传来“哎哟”一声,又听天风道长声音道:“小心,有机关。” 秦逍心下一凛,凑近过去,向下问道:“怎么回事?” “里面有陷阱。”天风道长应道:“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汤掌门被砍了一刀。” 秦逍有些奇怪,心想难道下面有人埋伏,怎么还被砍了一刀? 不过听天风道长的声音,并不如何紧张,似乎问题不大。 秦逍回头看向唐蓉,心想唐蓉若不愿意下去,自己陪着她在上面等着就是,如果尼扎目果真藏在下面,田鸿影三人自然也可以将那家伙揪出来。 唐蓉犹豫一下,却还是过来。 她善解人意,知道秦逍毕竟还是年轻人,对什么事情都存有好奇之心,定然想要进入地道看个究竟。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若不跟着下去,秦逍顾念自己的安危,自然也不会下去。 她不想让秦逍失望,走到石床边,秦逍微微一笑,这才钻了进去,唐蓉跟在后面,石床底下有向下的石阶,顺着石阶往下走,一直走到底,前面便是一条通道,见到前面不远有几个影子,自然是田鸿影三人。 秦逍靠近过去,只见天风道长正在帮汤经义处理伤口,汤经义的肩头却是被砍了一刀,秦逍四下看看,却并没有瞧见敌人。 天风道长指了指两边凹凸不平的石壁,道:“不知道触碰了哪里的机关,边上有木头人埋伏,不小心就被砍了一刀。” 秦逍大感诧异,侧身看了看,这才发现,凹陷进去的石壁内,果然藏着木头人,手里还真拿着刀,此时一动不动,如同镶嵌在石壁内。 却见田鸿影忽然缓步向前,往前走出几步,只听“噗”一声响,左右两边猛地冲出两名木头人,出刀极快,不在真人之下,一刀斜砍向田鸿影脖子,另一木头人则是用刀砍向田鸿影的腰。 田鸿影却已经是出刀如电,鬼影一般,只听“砰砰”两声响,电光火石之间,田鸿影已经砍断了两名木头人持刀的手臂。 木头人速度虽快,但又如何及得上田鸿影的速度。 方才汤经义挨了一刀,却也因此让田鸿影判断出那两名木头人出刀的方位。 木头人的厉害之处,在于出其不意,一旦被看破,也就不足为虑,而且它们的动作是设计好的,无法变改,田鸿影这等角色要解决两名木头人自然是轻而易举。 田鸿影处理了木头人,这才继续向前走,天风道长简单处理了一下汤经义的伤口,拎着油灯也继续向前,秦逍则是跟在唐蓉身后,几人从木头人身边走过。 一直走到尽头,也再无其他机关,前 面是一道石室,田鸿影小心翼翼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天风道长举起油灯,跟了进去,待众人都进到石室内,一时间全都呆住。 石室并不算很大,但灯火之下,珠光宝气,里面摆放着诸多箱子,又有许多的奇珍异宝,其中左边竟然还摆放着诸多兵器,琳琅满目。 田鸿影不看珍宝,直接走到左手边,伸手拿起一把长剑,秦逍看的明白,那正是田鸿影之前用过的青色古剑,田鸿影被囚禁后,这把宝剑却是收进了这里。 汤经义回过神来,骂道:“尼扎目这狗杂碎,竟然聚敛了这么多宝贝。”走上前去,瞧见十几口大箱子,几乎都上了锁,大刀劈下,已经砍开一把锁,打开了箱子,灯火之下,里面更是金光闪闪,摆放着古玩玉器金银珠宝。 在场几人都清楚,这里面的珍宝就是在是一个庞大的数目,无论是谁,就算大肆挥霍,这一辈子恐怕也花不完,谁要得了这批珍宝,富甲一方是轻而易举。 秦逍眼睛也有些发花。 他在甲字监兢兢业业辛苦多年,才积攒了几百两银子,可是这里任意一件珍宝,都超过他几年的积蓄。 汤经义从箱子里取出一件翡翠马,爱不释手在手中把玩。 天风道长却是走到堆放兵器的那边,取了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器在手,皱眉道:“原来生死环在这里。当年血环门被灭门,镇派之宝生死环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去往何方,想不到竟然被尼扎目藏在这里。” “生死环为别人所得,尼扎目应该是与人交易获得。”田鸿影道:“这里每一件兵器获得,背后都是数条人命。”伸手取过一把古朴长刀,这刀鞘十分成旧,他握住刀鞘,猛地拔出一半,室内顿时红光一片,几人的目光都禁不住被吸引过去。 秦逍见到那把刀的刀身竟然赤红,如同在血中浸泡过一般,刀刃拔出来那一刻,满室生寒。 “果然是血魔刀!”田鸿影冷笑道:“我只以为这把刀早已经被毁,想不到还留存在这世上。” 天风道长也是愕然道:“田阁主,这.....这就是血魔刀?是血魔老祖郑千秋用过的那把血魔刀?” 田鸿影颔首道:“不会有错,你看这刀背之上,有一丝裂口。” 秦逍忍不住走过去,血魔刀的红光见众人的面庞照的也如同染血,仔细看过去,果然见到血魔刀的刀背上,有一丝丝裂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 “传闻当年郑千秋独上昆仑,就是以血魔刀向剑神挑战。”天风道长叹道:“天下人都只知道郑千秋败在剑神之手,但如何落败,却无人知道。郑千秋离开昆仑之后,再无人知道他行踪,有人说他归隐田园,也有人说他因为落败而羞愧自尽,至若血魔刀,也有二十年多年不知下落了,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尼扎目这伙人还真是神通广大。” “血魔刀的裂纹,就是剑神所赐。”田鸿影淡淡道:“没有人能从郑千秋手中夺走血魔刀,血魔刀落在这里,只能证明当年郑千秋已经弃刀。”回身看了秦逍一眼,收刀入鞘,道:“这把刀你收着,机缘难得,如果不是你,咱们也到不了这里,更见不到这血魔刀,郑千秋弃刀,这把刀就是无主之物,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 第一七九章 卷轴 秦逍想不到田鸿影会将血魔刀送给自己,有些意外。 不过这血魔刀乃是神兵利器,这自然无疑,接过血魔刀,感觉有些沉重,忍不住问道:“田阁主,那郑千秋可有门徒?如果.....如果他们知道血魔刀在我手里,会不会找我麻烦?” “不曾听说。”田鸿影道:“不过据闻前任兀陀汗王曾经请郑千秋入王庭,要册封郑千秋为兀陀国师,被郑千秋拒绝,郑千秋始终是独来独往,兀陀人将他视若神明,但郑千秋却不屑一顾。” “兀陀国师?”秦逍愕然道:“兀陀人要封他为国师?” 天风道长在旁道:“小兄弟可能不知道,郑千秋本名贺楼千秋,是兀陀八部之一贺楼部族的人,也是兀陀汗国少有的绝顶高手,百年出一个,所以才被兀陀汗国视若神明。传闻他年轻之时便开始云游天下,刀法启蒙出自中原,所以改姓郑。兀陀人以骑马射箭为荣,亦擅长徒手摔跤,像他这般痴迷刀法的却是凤毛麟角。” 秦逍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来兀陀人也仰慕中原武学。” “他的刀法据说融合中原和西域两家之长,出手狠辣,但凡与他交手之人,无一存活。”天风道长道:“所以中原武林给他个绰号叫血魔老祖,公认的大魔头。不过兀陀人却是称他为大火神!” “大火神?”秦逍愕然道:“这外号真是奇怪。” 唐蓉道:“兀陀人以火为图腾,大火神应该是说血魔老祖乃是火神的化身,这在兀陀人心中,确实是奉为神明。” 秦逍笑道:“蓉姐姐懂得真多。” 唐蓉脸一红,白了他一眼。 “血魔老祖名声在外,这血魔刀也是为人所知。”田鸿影道:“兀陀人瞧见这把刀,也是心生敬畏,不敢亵渎,你拿这把刀在手,日后若真的遇上兀陀人,危难时候,这把刀或能有些作用。”声音猛地冷下来:“尼扎目,事到如今,还要藏头露尾吗?出来!”身形前欺,“嗤”的一声,青sè长剑点在一只箱子边角,木屑纷飞,随即长剑一挑,那箱子已经被打开。 却只见尼扎目从箱子里站起来,汤经义和天风道长立刻刀锋指向尼扎目。 尼扎目里面穿一条短裤,外面披一件长袍,十分狼狈,显然今晚事起仓促,来不及穿戴,就这般匆匆躲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竟然露出笑脸:“几位果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能从地牢出来,真是没有想到。你们赢了,我甘愿认输......!”指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道:“你们各自拿一些离开,我们也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就此了断,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汤经义冷笑道:“尼扎目,你是脑子进水了?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老子一刀劈了你。” 尼扎目却并不畏惧,只是淡淡笑道:“我的性命如同一颗细沙,不足一提,你若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我并不畏惧死亡。” “你若不畏惧死亡,又何必躲藏到这里?”秦逍冷笑道:“尼扎目,你可曾想过有今天?” “都只是生意。”尼扎目展开双臂:“你们不是我的敌人,我也从不曾将你们当做敌人,我要做的,只是完成客人请求的任务。你们同样可以和我做交易,那时 候,我们就是朋友。” 他从箱子里走出来,显得很是淡定:“这次生意失败,我无话可说。这里的东西,你们没人可以挑选几样拿走,离开断空堡,自今而后,和你们有关的生意,我们不会接受,我们不再往来。” “百里长舟是你派人所杀,所以我们这笔账总是要算的。”田鸿影淡淡道,青sè长剑已经抵住尼扎目的喉咙。 尼扎目笑道:“这里有的是宝贝,你觉得百里长舟值多少价钱,可以从这里拿走相等的珠宝。”盯着田鸿影眼睛:“这个世上,无论是什么,都可以用价钱来衡量,只是有些命值钱,有些命不值钱。” “你觉得百里长舟的性命可以用价钱衡量?” “不只是百里长舟,还有你们。”尼扎目微仰起头:“你们的生命同样也有价钱。我只想问一句,究竟是百里长舟一人的性命值钱,还是你们加起来更值钱?” 天风道长冷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为百里长舟复仇,杀了我,当然很容易。”尼扎目含笑道:“你的剑现在抵住我的喉咙,往前一送,我的性命就没有了。可是杀死我,你们一定也都会死,一个也活不了。” 汤经义厉声道:“你还在威胁我们?” “没有威胁,只是向你们说一个事实。”尼扎目叹道:“你们也许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也知道首领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你们是否觉得断空堡的这些人不堪一击?就像羊羔一样可以轻易杀死?” 汤经义笑道:“你还有自知之明。” “那你们当然不知道,这里的人,都只是信使,他们只负责交易,并不擅长行动。”尼扎目缓缓道:“断空堡只是一处商铺,要杀死商人,当然很容易。” 汤经义冷冷道:“便是真的刺客来了,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如果我死了,你就会见到刺客。”尼扎目含笑道:“首领麾下的刺客,就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我现在原谅你们,你们还不算是敌人,可是如果你们杀了我,那就是他们的敌人,就算走到天涯海角,那些刺客也会到你们身边,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杀了你,山中老人手底下的刺客就一定会追杀我们?”田鸿影淡淡道。 尼扎目道:“除非你们全都失去生命,否则他们不会停手。你们如果成为我们的敌人,他们不会轻易杀死你们,一定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怖,当你们因为恐惧想要自己了结自己的时候,他们就会做出最后一击,让你们在恐惧中死去。” “你放心,也许有一天,山中老人一样要去陪你。”田鸿影话声刚落,长剑刺出,已经穿透了尼扎目的喉咙。 尼扎目双目暴突,脸上显出不敢置信的神sè,似乎想不到田鸿影竟然真有胆量向他下手。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之声,田鸿影已经迅速抽出青sè古剑,尼扎目向后退了两步,刚好被身后那空箱子绊住,倒进箱子里。 田鸿影收起长剑,面sè冷峻。 “他也许没有撒谎。”天风道长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也许自今而后,我们真的要被山中老人一直追杀。他们无孔不入,自然能查出尼扎 目是死在我们手里。” 汤经义冷笑道:“那又如何?咱们回去中原后,看看他们有多少人追过来。说得玄乎其玄,我倒要领教山中老人究竟有多厉害。”扫了一圈,道:“几位,咱们运气好,遇上这些珍宝,要不收拾一下,将这些珍宝找车子全都拉走,到时候大伙儿都分了。” “如果你真的想用车子将这批珍宝拉回去,我保证山中老人不会让咱们走到昆仑关。”天风道长道:“他们以鹰隼作为传讯工具,这里发生变故,也许已经有鹰隼前去山中老人那边报讯,找车辆运载珍宝,耽搁时间,而且这里的珍宝是他们花了不少心力敛聚,山中老人也不让咱们得到。” 汤经义知道天风道长言之有理,皱眉道:“那该怎么办?难道.....就算了?” 秦逍心下也是觉得可惜,并不多言,将那血魔刀先放下,取出鱼肠刺,用鱼肠刺撬开了几只箱子,打开来看,里面都是奇珍异宝,回头道:“不能用车运走,不过咱们也不能白来一趟,能拿多少就是多少,蓉姐姐,看看能不能找个袋子,咱们装一袋子走。” 唐蓉心下好笑,但也知道大批财物就在眼前,要空手而走,恐怕也没有几个人做到。 田鸿影只是瞥了一眼,并不废话,转身离去,倒是对这些财物没有什么兴趣。 秦逍心想高人就是高人,你能做到心无旁骛,可是老子是世俗中人,可不来你那一套,在箱子里搜找,瞧见一只赤红sè的手镯,拿了起来,入手却是温润得很,回头道:“蓉姐姐,你过来。” 唐蓉走过去,秦逍将手镯递过来道:“你戴上试试,这手镯真是好看。” “我不要。”唐蓉蹙眉道。 “你就当帮我收着。”秦逍塞进唐蓉手中,又在箱子里翻找。 天风道长出家人,还有些矜持,田鸿影离开之时,他本想跟着一起出去,终究没有移动脚步,瞧见秦逍和汤经义在翻箱子,故意道:“我瞧瞧有没有什么道家遗失的孤本。”也跑去一只箱子找寻。 三人不亦说乎,唐蓉看在眼里,心下好笑。 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看到天风道长一个出家人,一身道袍,却撅着个腚在箱子里找寻,眸中划过鄙夷之sè。 秦逍在箱子里翻出五六件稀罕物,先摆放在一边,他知道携带的东西也不能太多,自然是精挑细选,唯恐看走了眼,知道唐蓉既然商贾出身,应该对这些古玩珍宝更为了解,道:“蓉姐姐,过来帮忙挑选,可别挑错了东西。” 唐蓉也不理会,自己走出石室,去了外面等候。 秦逍忽然瞧见箱子的角落处,有一只卷轴,这卷轴极为袖珍,中指长短,伸手拿过,入手却感觉这卷轴似乎是皮质,解开束着皮质卷轴的细绳,打开来看,有些昏暗,看不大清楚,凑到天风道长放在一只箱子上的油灯边上,仔细瞧了瞧,只见卷轴边缘并不规则,似乎是被人剪过,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而且图案并不完整,似乎是从一整片皮质图案上剪下来一小块。 他有些奇怪,这箱子里都是名贵的珍宝,怎地却有这样一只皮质卷轴,这皮质入手还是颇有些光滑,也不知道是什么兽皮。 第一八零章 自焚 秦逍心中奇怪,但知道这东西既然和诸多珍宝放在一起,应该也不是普通物事,揣进了怀中。 他回头没见唐蓉,有些吃惊,看到唐蓉身影在外面,这才宽心。 他知道三人在这里面搜罗珍宝,有些贪心,唐蓉可能不大喜欢,不过他对银子从来不排斥,也不会故作姿态视金钱如粪土,混迹多年,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世间上的事情不能全都用银子来解决,但通常情况下,银子却可以解决大多数烦恼。 先搜罗一些珍宝带出去,等有机会再卖出去,想来这些珍宝能买上大价钱,以后自己也就不必为银子愁烦。 唐蓉拜白掌柜为义父,白掌柜是宇文家长义候的心腹,自然从来不缺银子,在兀陀经营酒楼,唐蓉当然也很少为银子发愁,饱娇娘不知道饿少年饥,秦逍也不在意唐蓉怎么想。 他一时找不到袋子,干脆脱下外衣,将搜罗的珍宝用衣裳裹了起来。 那两位也找了一堆珍宝,正在犯愁没有东西装起来,看到秦逍的法子,顿时喜上眉梢,也学着样子,脱下了外衣。 忽听得外面传来喊声:“快走,快走,外面烧起来了!”正是田鸿影的声音。 三人都吃了一惊。 秦逍拎起当做包裹的衣裳,顺手拿过血魔刀,也不再贪心,冲出石室,其他两人不敢耽搁,几人出了石室,迅速往回跑,从石床下面出来,只见田鸿影正在石床边上,见几人出来,沉声道:“有人放火,赶紧走!” 三人却已经看到,不远处红彤彤一片,正是火光,又听外面传来叫声:“田阁主,快走,他们放火了。”自然是那几名与白袍人血战的同伴。 田鸿影拿着青色长剑冲在前面,几人跟在身后,冲出西院,迎面几人过来,一人见到田鸿影,立刻道:“阁主,他们放火烧了这地方。” “咱们走。”田鸿影也不停步,一群人迅速往前面冲,穿过一道门,前面却已经是火势熊熊,汤经义道:“他们从前面开始烧了起来。” 田鸿影冷笑道:“一把火烧了这里更好,免得继续作恶。”率先冲在前面,其他人紧随其后,经过大厅,这里更是烈火熊熊,却只见几名白袍人盘膝坐在烈火之中,正用一种冷厉的目光盯着这边,这些白袍人两手做着极为古怪的手势,看到几人过来,也不动手,却似乎是要在烈火之中自焚。 几人也没兴趣去管,冲过大厅,到得前院,有人早抢上前去打开了门,冲出院门。 外面的广场上,许多前来交易的客人都在等着明天早上断空堡给出的价码,本来都在歇息等着天亮,但石堡内先前传来杀声,惊醒诸人,一个个都是惊骇莫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石堡内火焰冲天,众人便知道大事不妙,有人已经撒腿就走,几个胆大的留下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却也是惴惴不安。 大门打开,田鸿影等人冲出来,外面的人吃了一惊。 秦逍等人出了石堡,这才松了口气。 毫无疑问 ,石堡内有人知道情势不对,直接放火焚烧石堡,这显然是早就有安排。 烈火如同巨兽般,很快就将石堡吞噬,秦逍知道石堡内大部分人都被杀死,剩下的人却也是在烈火之中自焚而死。 这些人果真是视死如归,但也正因如此,亦可见山中老人的可怕。 虽然方才在地下石室内,几人对尼扎目所言不以为意,但秦逍心中却很清楚,今次毁了断空堡,却已经是与山中老人的势力结下了大仇,尼扎目将山中老人手底下的刺客说的神乎其神,那未必是真,但山中老人会派刺客追杀,想必不会有假。 秦逍寻思田鸿影等人都是声名在外,山中老人很容易就能查到这些人的底细,不过自己是无名小卒,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要查自己的底细,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他虽然年轻,但知道人心难测。 天风道长是出家之人,依然贪恋财物,秦逍心知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深交,脱困之前,大家有共同的敌人,自然要齐心协力,如今既然脱困,自然也就不必再聚在一起。 不过田鸿影将血魔刀送给他,而且田鸿影也曾出自剑谷,与小师姑有渊源,他对田鸿影的感觉倒是不错。 “出了什么?”见众人从石堡出来,等在外面的一人忍不住上前问道。 汤经义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冷笑道:“不想死,赶紧滚,离这里越远越还好,从前以后,没有断空堡的存在。” 那人见汤经义面带杀意,不敢多言,转身便走。 众人回头瞧见石堡被烈火吞噬,痛快之余,却也都想到与山中老人结下了仇怨,日后定要小心谨慎。 “小兄弟,此番多谢相救。”汤经义向秦逍一拱手:“七杀剑派在齐岳山,你有机会,可以前往七杀剑派做客,我就先告辞了。”又向田鸿影拱手道:“阁主,后会有期!” 田鸿影微点头,并不多言。 天风道长也上前拱手道:“小兄弟,田阁主,贫道也要走了,有缘再见,多多保重。” 众人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各自辞别,片刻之间,只剩下秦逍唐蓉和田鸿影。 “田阁主,你眼睛好没好?”秦逍问道:“走路方不方便?” 田鸿影道:“无妨。”将青色古剑悬于背后,看了断空堡一眼,才道:“你自己以后多加小心,山中老人虽然未必如传言那般神通广大,但必然不好应付,你自己好自为之。” 秦逍心想你亲手杀了尼扎目,山中老人恐怕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却还是笑道:“阁主也多加保重。” 田鸿影“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和他来时一样,速度不快,但脚步稳健。 等田鸿影走出一段路,秦逍才想到什么,道:“是了,忘记那个姓古的。” “他还在地牢里?”唐蓉问道。 秦逍点点头,“不过咱们过不去了。这场火,一时半会灭不了,要去地牢,必须穿过石堡,等火熄灭咱们再过去,也不知道要等到 什么时候。鹰隼一定向山中老人那边报讯,咱们也不知道他离这里有多远,此地不宜久留,蓉姐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唐蓉秀眉微蹙,心知秦逍所言极是,要等火熄灭去带走古修儒,恐怕火没熄灭,山中老人的人马就已经支援过来,淡淡道:“他被关在地牢里,自作自受,若是被人发现,那算他命大,否则.....罪有应得。” 秦逍笑道:“那种人活该如此。蓉姐姐,咱们走吧,这里不好久留。” 两人过了石桥,黑霸王还被拴在那边。 秦逍将装满珍宝的衣衫系好,又用绳子穿过血魔刀勾环,挂在腰间,这才向唐蓉道:“蓉姐姐,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天地之间昏黑一片。 唐蓉抬头望向夜空,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想拿着山中令来找尼扎目帮忙,不想却是这样的结果,义父还在乞伏善的手中,我却不知该怎么办?”说到最后声音有些酸楚。 秦逍叹了口气,白掌柜被囚禁,古修儒叛变,一度被唐蓉寄予厚望的尼扎目又是那般下场,唐蓉就算再聪慧,可面对的是乞伏善这样的强悍对手,一个柔弱女子,在对方绝对实力之下,又能想出什么法子。 夜风习习,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道:“蓉姐姐,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 “和大公子宇文承朝碰头。”秦逍道:“将事情原委告诉他,咱们两个势单力薄,一时也想不出营救白掌柜的好办法,与大公子汇合之后,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宇文承朝现在在哪里?” “他派我先去西风堡打探消息。”秦逍道:“我一直没有回去报讯,他可能觉得我出了什么事情,现在到底在哪里,我还无法确定。不过他此行的目的地是西风堡,蓉姐姐,咱们要不先往西风堡去,咱们赶到西风堡也要几天路途,说不定那时候大公子已经到了。” 唐蓉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道:“也好,咱们先去西风堡,如果宇文承朝能够想出法子,那自然更好。” 定下目标,两人也不耽搁,而且这里确实不宜久留,秦逍先上马,唐蓉坐在后面,一抖马缰绳,向西北方向飞驰而去。 途中不止一日,遇上牧人的营地,秦逍又补充了些食物,买了衣衫,顺便要了一只牛皮袋子,将那些珍宝都放入牛皮袋中,寻思着到了西风堡那边,看看有没有买家。 许多商贾都在西风堡暂时安顿,富商巨贾不少,手中珍宝若能出手,换成银票会更方便。 途中倒是几次想到在断空堡用手指劲气戳死白袍人的事儿,休息的时候,趁唐蓉不注意,试了多次,那劲气倒是能够冲到指尖,却偏偏无法从指尖迸射出去,秦逍心中郁闷,但却明白过来,当初沈药师说教授自己点穴功夫,看来那老乞丐说了谎,他传授的并非点穴功夫,倒像是他自己演示过的那门绝技,否则自己也不可能以劲气杀人。 第一八一章 土堡 西风堡是坐落在兀陀汗国境内成百上千的土堡之一。 兀陀汗国的疆域虽然及不上大唐帝国庞大,但却是昆仑关外幅员最为辽阔的大国,地理环境复杂,既有一望无垠的草原,亦有黄沙漫天的沙地,更有荒凉干燥的大戈壁。 但凡在沙地一带生活,时常会起风沙,对人们的生活多有影响。 也正因如此,修建土堡也就是不可或缺的事情,以夯土筑建围墙,用以抵挡风沙,而大多数土堡就像一座小县城,方圆几十里地的人们都会以此为中心。 较小的土堡能容纳数千之众,最大的土堡,里面酒肆商铺一应俱全,容纳数万人也是不在话下。 西风堡并不是最大的土堡,但它地处要道,往来的商旅不在少数,算是兀陀境内比较繁华的地方,土堡的居民不下万人,前些日子,从唐人市来了众多商贾,让西风堡更是热闹起来。 秦逍途中不止一日,不认识路的时候,打听一下,西风堡在白狼王的地盘上是很为出名的地方,要找到这里并不困难。 越是靠近西风堡,秦逍便觉得这边的条件越是恶劣,虽然西风堡并不是座落在沙地中,但周遭已经开始被黄沙侵袭,而兀陀人似乎也没有兴趣来治理沙地,这些年来,许多地方都已经被黄沙所掩盖,时常有风沙肆虐,一旦风沙起来,漫天沙尘漂浮,人们苦不堪言。 外地初来的人,若是不懂得如何防护,风沙一起,便会被沙砾侵入口鼻之中,痛苦不堪。 好在唐蓉对这边的气候十分熟悉,早早就在途中买了两条粗布围巾,裹住口鼻,即使风沙起来,也可以抵御。 秦逍本来对远赴西边的商人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是一路走来,心中还真是对那些不畏艰难的商队生出敬意。 虽然是利益驱使他们西行,但是历经艰辛,让货物流通,甚至加强双方的了解,互通文化,着实是功劳不小。 黄昏时分,远远瞧见前方出现一座灰暗的轮廓,秦逍心知那里应该就是西风堡,欢喜道:“蓉姐姐,西风堡就在前面,咱们可终于到了。” 途中这几日也着实艰苦,唐蓉望见西风堡,也是松了口气。 “咱们进去之后,找家最好的客栈住下。”秦逍道:“然后洗个澡,换身舒服的衣衫,再好好吃一顿,蓉姐姐,你喜欢吃什么?” 唐蓉心知这几日秦逍也是辛苦,笑道:“你要吃什么,我陪你吃就是。西风堡的饭馆很多,想吃什么都有的。” 渐近西风堡,却看到前面出现不少身影,站在道路两边,很快,就见那些人往这边跑过来,纷纷招手,都叫道:“远方的客人,辛苦了,辛苦了!” 秦逍心下诧异,暗想这里的人们如此热情吗? 一名虎背熊腰的汉子第一个冲上来,笑道:“客人是不是要进堡?有没有地方住?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好地方。” “我这里有好地方,价格很便宜。”后面一人也叫道:“每天可以给你们打扫,而且需要什么,我这边可以给你们跑腿。” 有一人大叫道:“我这边在最热闹的街道有住处,价格虽然贵一些,但每天人来人往,十分热 闹?你们有多少人,要不要仓库?现在里面带仓库的地方可不多了。” 秦逍有些发懵,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客栈的人?”心想客栈的人怎地跑到外面来招揽生意。 一人笑道:“堡里的客栈早就住满了,而且都是长住。你们有多少人?是不是商队?” 秦逍道:“就我们两个人。” 此言一出,这群人顿时意兴索然,有些人转身就走,显然是对两人没什么兴趣。 秦逍心想这些家伙脸色变得还真是快,叫住一人道:“喂,这是什么意思?瞧不上我们?” “你们两个,随便找个地方。”那人道:“你们要是人多货多,堡里有人可以给你们腾地方,不过是民居,客栈都没了。” “我们虽然是两个人,也要地方住。”秦逍笑道:“这位大哥别瞧不起人啊。要不你帮我们找个住处?” “住的地方有,就怕你们住不起。”那人道:“我手里倒也有几间小房子,一天一两银子,你们要不要住?” 唐蓉蹙眉道:“西风堡最好的客栈,一间房一天也才三钱银子,你这价格太离谱。” “那你们可以去找便宜的。”那人满不在乎:“东边来的唐国人,西边来的胡商,这阵子全都跑到这里来,不但人多,而且还带着大批的货物,要在里面找个住的地方,那可不容易。实在没银子,就只能睡在大街上了。” 秦逍心知这家伙说的恐怕是真的。 本来在唐人市贸易的商贾,如今全都跑到这边来安顿,首先需要的就是住处,如此一来,客栈的价格水涨船高那是理所当然。 客栈满了,堡里的百姓腾出自己的住处来挣银子,而且价格昂贵,无非是知道有需求。 若是换作从前,一两银子住一天,打死秦逍他也不会接受。 不过他在财力上今非昔比,手中那些珍宝,莫说住处,真要换成银子,未必不能将西风堡买下来。 而且他对西风堡的情况不熟悉,正需要一个向导。 最为紧要的是,这些天折腾下来,唐蓉已经是筋疲力尽,秦逍只想找个地方让唐蓉好好休息一下。 那人正要走,秦逍却是冲那人吹了个口哨,那人回头时,只见秦逍已经丢过来一块碎银子,也有三四两,那人忙接住,笑道:“有银子就好说。我带你们去,保证让你们住的舒舒服服。对了,我是穆图干,你们叫我阿干就行。” 唐蓉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土堡前,见到有兀陀兵在守卫,还有人在登记,二人下了马,穆图干已经向秦逍道:“进去要先登记一下,并不麻烦。” 负责登记的兀陀兵也不抬头,问道:“从哪里来?” “东边来。” “几个人?” “两个人!” “要待多长时间?” “最多三五天吧。” “到这边做什么?” “我们想去西域看一看。”秦逍道:“在这里歇歇脚。” “进堡之后,不要惹事,否则不会轻饶。”兀陀兵登记了一下,看见 秦逍腰间佩刀,指了指刀:“进去不能带兵器,留在这里,离开的时候,我们会还给你。” 边上一名兀陀兵上来,伸手要秦逍将血魔刀交过去。 秦逍皱眉道:“这把刀是我家传之宝,不能离身,你们通融一下。” “带刀就不要进去。”兀陀兵挥挥手:“滚吧!” 秦逍脸色有些不好看,如果是普通的刀,交过去也就交过去了,但这血魔刀非同寻常。 他取了一块银子递过去,兀陀兵翻了个白眼:“你要带刀进去,伯克若知道,我们的脑袋都没了。”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看来这边还真是严格的很,竟然不能带兵器进入,边上那名兀陀兵似乎有些不耐烦,已经伸手过来,握住了血魔刀的刀柄,秦逍身体后退,厉声道:“做什么?” 也便是这一退,兀陀兵没有松手,“呛”的一声,血魔刀已经被抽出一半,血红的刀刃顿时显露出来。 秦逍探手将那兀陀兵的手打开,收刀入鞘。 两名兀陀兵对视一眼,都显出异样的表情,那登记的兀陀兵已经站起身来,眼角抽动,忽然抬手道:“你们进去吧!” 秦逍忽然想到,这血魔刀的主人是血魔老祖郑千秋,郑千秋被兀陀人视为大火神,难道这兀陀兵认出了血魔刀,所以态度立时改变? 穆图干显然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兀陀兵会让秦逍进去,忙道:“咱们走。”在前领路,秦逍瞥了兀陀兵一眼,见兀陀兵低着头,也不敢看自己,当下牵了马,和唐蓉一起跟着穆图干进入西风堡。 西风堡的房屋大都是土石建成,道路都是土路,人来人往,在这里还真是能够看到西域诸国的诸多胡商,唐人也不在少数。 穆图干带着两人到了一条街道,街道狭窄,地面凹凸不平,边上的房舍都是夯土所建,到了一间土屋前,穆图干才道:“这就是你们的住处,需要什么,和我说就可以。” 秦逍见这土屋只有两间,除了正堂,就只有一处房间,推门进去,里面很是空荡,忍不住道:“这屋子一两银子一天?”感觉这里就是西风堡最寒酸的地方。 “可以住。”穆图干露出狡黠的笑容:“比这好的地方价格很贵,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罢了,就这里吧。”唐蓉道。 穆图干行了一礼,道:“过两天我来看你们。”那意思是说租期一到,他便会再来收租,也不废话,转身离开。 秦逍将马拴在外面,唐蓉见秦逍一副受骗的表情,心下好笑,道:“这里僻静,人不多,不是坏事,咱们就住在这里,回头再去打听宇文承朝是不是已经进堡。” 秦逍点点头,回头向街道望了一眼,却发现一个身影缩进巷子里,皱起眉头,低声道:“蓉姐姐,咱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 ps:新一个月,求大家的保底月票,拜谢大家了! 第一八二章 不祥之人 唐蓉瞥了一眼,轻声道:“一切小心就是。” 两人进了屋子,堂内空荡,只有几只蒲团放在地上,进了唯一的里屋,角落里有一张夯土砌成的土床,角落对堆了一些坛坛罐罐,而且地上还有许多老鼠洞,除此之外,便是一只木脚盆和一只木桶。 秦逍本想这找个好地方洗澡吃东西,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可是一两银子一天,竟然找到了这么个地方。 窗户倒是封的严实,用一块布遮挡着,不过那块布已经邋遢不堪,窗户都结满了蜘蛛网,也许是许久不通风,房间里也泛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要不换个地方?”秦逍叹了口气。 唐蓉摇头道:“不用,就这样吧,总比咱们在途中露宿路边要好。” 秦逍笑道:“那倒也是。”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好在屋里还有一盏灯,秦逍点上油灯,屋里亮堂起来,这才道:“我去打点水来,身上总觉得不舒服,洗洗也好。”拎着小桶,从后门出去,倒是瞧见这后面有一口水井,水井边还有拴着绳子的小木桶,自然是用来打水用,自入门之后,唯有这小水井让秦逍觉得舒坦一些,打了一桶水回到屋内,道:“后面有水井,可以好好洗沐一下,蓉姐姐,你要不要洗?” 唐蓉是个女人,这些日子折腾的够呛,日夜辛苦,流汗不少,总感觉身上不舒服,瞧见秦逍拎着一桶清水进来,还真是勾起了她沐浴的心思,但这里条件简陋,要沐浴有些困难,洗抹一下倒是必不可少。 “这里.....方便吗?”唐蓉有些尴尬。 秦逍道:“没事,把门关上,没人看到,我去水井边也洗一洗。” 唐蓉脸一红,秦逍倒是干脆,将那小脚盆拿到水井边洗干净,拿回屋里,将水桶里的水倒进去,又去打了一桶水放在边上,这才道:“我把门带上,你洗好了叫我一声就成,咱们出去吃东西。” 唐蓉轻嗯一声,秦逍这才出门,顺手带上,又过去将大门关严实,这才跑到水井边,脱光衣衫,只留一条小短裤在身上。 清水临头而下,秦逍浑身通透,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服。 他哼着小曲,就在水井边悠闲搓着身上的泥丸,太长时间没有洗澡,一层污垢从身上搓了下来。 肩头的伤口已经愈合,他也尽量不让水碰到,忽地想到蓉姐姐背上的箭伤,那伤势比自己的要严重许多,自上次在她昏迷之时给她敷药后,便再不曾看到她伤口。 想到那天的情景,蓉姐姐曲线起伏的腴美身材便在脑中浮现。 秦逍又是一桶冷水淋下,暗想蓉姐姐都劳累成这个样子,自己还在这里胡思乱想,真是该死。 便在此时,听到唐蓉传来一声惊呼。 秦逍心下一凛,立时想到之前有人跟踪,唯恐唐蓉遇到危险,也不顾其他,顺手抄起血魔刀,非穿着短裤冲进屋里,一脚踢开房门,厉声道:“什么人?”冲进了屋内。 唐蓉又是一声惊呼,秦逍扭头看过去,只见蓉姐姐蹲在水桶边上,片缕不沾,雪白的身子近在眼前,双臂环 抱胸前,只是那里太过饱满,手臂遮掩不住,雪峰挤成一团,不敢多看,急道:“怎么了?” 秦逍冲进屋里,蓉姐姐身无片缕,又羞又急,躲在木桶后面,叫道:“出去,快,你快出去!” 秦逍道:“是不是有人进来?” “你快出去。”蓉姐姐急得都要哭出来:“你没有别人,你干嘛......干嘛冲进来?” 秦逍也确定这屋里确实没有别人,不知蓉姐姐刚才为何叫喊,有些尴尬,不敢看蓉姐姐,退出房间,带上门,这才道:“蓉姐姐,你干嘛叫出声?出了何事?” “屋里有耗子......!”蓉姐姐羞恼道:“我没让你进来,你.....你乱冲进来做什么?” “我还以为有刺客。”秦逍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觉得心跳的厉害,脸上有些发烫。 蓉姐姐也不说话,秦逍回到水井边,连续几桶冷水淋下来,搓洗干净,穿好衣衫,在后面等了大半个时辰,一直没听见唐蓉声音,回到屋里,在门前轻声问道:“蓉姐姐,好了吗?” 听到唐蓉轻嗯一声,这才道:“那我.....那我进去了?” 推开门,只见唐蓉已经穿好衣衫,坐在土床边,见自己进来,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 秦逍过去端起木脚盆,要将蓉姐姐的洗澡水端出去倒掉,唐蓉已经道:“别动。”过来自己端起木脚盆出了去,片刻之后,才回到屋里。 两人都有些尴尬。 “刚才.....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秦逍尴尬道。 “别说。”唐蓉心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瞪了他一眼。 秦逍忙道:“我不说。我刚才.....刚才以为有刺客闯进来,所以冲进来,蓉姐姐,你.....1” “你还说?”蓉姐姐面红耳赤:“门被关上,除了你,谁能闯进来?” 灯火之下,秦逍见得蓉姐姐面颊晕红,一副羞臊模样,当真是娇艳欲滴,心下一荡,走过去在土床坐下,竟是鬼使神差道:“蓉姐姐,你.....你真好看。” “啊?”唐蓉扭头过来。 “我说你长得真好看。”秦逍忍不住道:“就像.....就像仙女一样。” 唐蓉脸上更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前倒也罢了,但此时唐蓉却觉得气氛特别的暧昧,暧昧之中更多的是尴尬,想了一下,蹙眉道:“逍弟,你....这些时日多亏你,否则我只怕已经曝尸荒野。不过.....有句话我想和你说,你.....你也别生气。” “什么?” “以后别离我太近。”唐蓉肃然道:“靠我太近,对你不好。” 秦逍皱眉道:“蓉姐姐,你生气了?” “你没懂我的意思。”唐蓉轻叹道:“你还记得古修儒说过什么吗?我知道你对我是好心,不会.....不会有别的心思,可是我命格不好,离我太近的男人,会有灾祸。”看着秦逍眼睛道:“这不是玩笑话,是真的。我十多岁的时候,就曾定过亲,可是定亲不过三日,他就因 为饮酒过多而死。六年前,义父又为我定了一门亲事,定亲不过半个月,他的住处突然着火,被活活烧死......!” 秦逍愕然,唐蓉苦笑道:“所以我是不祥之人,靠近我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不想因为我而牵累到你。” “不过是巧合而已。”秦逍皱眉道:“蓉姐姐,你不要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们。” 唐蓉只是苦笑,轻声道:“我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着秦逍漆黑如星辰般的眼眸,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才道:“逍弟,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但这并不是喜欢。你年纪轻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时候对.....对女人总是有好感。换了别的女人,你和她相处这些时日,也会生出好感,但这并不代表我很好,也不代表你真的对我动心,只是你这个年纪的心性。等再过几年,你遇上了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就知道我说的意思。” 秦逍倒想不到唐蓉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但他也明白,唐蓉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阅历丰富,她这个年纪,对男女之事看得更明白,自然早就察觉自己对她有些小心思,她说这番话,无非是提醒秦逍不要将绮念误会成喜欢。 凭心而论,秦逍也不知道自己对唐蓉到底算是什么心思。 那也第一次见到唐蓉,让秦逍惊为天人,只觉得世间再无这样美貌的女人,更何况他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身子,正是唐蓉,那种感觉亦是前所未有。 唐蓉温柔娴雅,再加上过人的容貌和身材,秦逍打心里喜欢。 他对古修儒很是厌恶,现在想来,不仅仅是因为古修儒人品卑劣,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便是古修儒垂涎唐蓉,这让秦逍心中很是不悦,视其为敌。 见秦逍似乎正在努力理解自己的话,唐蓉心下稍安,柔声道:“我会一直将你当作好弟弟,以后如果我能帮上你的忙,不管什么事,我都会竭尽全力。”随即笑道:“等这件事情过去后,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告诉我,我帮你找寻,那时候我一定帮你找一个漂亮贤惠的姑娘,你说好不好?” 秦逍还没说话,就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来,两人都是神色一紧,秦逍握住血魔刀,起身向唐蓉轻声道:“蓉姐姐,你别动,我去瞧瞧。”到了大门处,沉声问道:“是谁?” “收保护费。”外面一人粗声道:“赶紧开门!” 秦逍皱起眉头,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三名人高马大的汉子,当头一人却是唐人,后面跟着两名胡人,看到秦逍,那唐人道:“听说你是今天刚到的?要在西风堡安然无事,总要孝敬弟兄们,如此才能安然无事。” “确实是初来乍到。”秦逍含笑道:“你们是什么人?” 唐人看了秦逍手中的血魔刀一样,道:“西风堡有不少盗贼,有我们在,他们就不敢胡作非为。你们刚来,不懂规矩,要保平安,需要交纳保护费。”指着秦逍手中血魔刀:“我瞧你这把刀不错,当做保护费交给咱们就是。”伸手便来抢夺血魔刀。 第一八三章 火神 那人竟然如此横蛮,出手便要抢夺血魔刀,秦逍脸色一沉,向后退了两步,避开那人,喝道:“找死吗?” 那唐人一手夺空,立时叫道:“你自己找死。”身后两名胡人已经拔出弯刀,便要冲进来。 “呛!” 血魔刀出鞘,寒气袭人,刀锋前指,秦逍冷声道:“谁要是往前一步,立刻杀死。” 他刚到西风堡,还真是不愿意找惹麻烦,更不愿意在这土堡内杀人。 但对方来势汹汹,强取豪夺,与盗贼无疑,秦逍倒不介意教教他们做人。 赤红魔刀冷气寒霜,倒是将三人吓住,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秦逍正要关门,那唐人猛地喝道:“好大胆,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这里猖狂。”扯开衣襟,往前走出两步,挺着胸膛道:“你要敢动手,一刀照着胸口砍过来,你要是不敢,那就是老子养的。” 他话声未落,红光一闪,随即感觉脸上一辆,抬手摸脸,黏黏的,拿手到眼前,竟然是鲜血。 “给你一次机会,再啰嗦,割断你喉咙。”秦逍冷声道:“滚!” 唐人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转身便走,那两名胡人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秦逍收起刀,关上门,回到屋里,唐蓉已经迎上来,担忧道:“你没事吧?” “没事。”秦逍笑道:“几个地痞流氓,肯定是看咱们刚过来,想要逞威风。” 唐蓉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这里的人动手。” “姐姐放心。”秦逍笑道:“我这人最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唐蓉嫣然一笑,道:“咱们出去吃点东西吧,饿了。” 秦逍出门的时候,将装着珍宝的牛皮袋子背在身前,出了门,天色昏暗,穿过两条街,这才热闹起来,这里毕竟有诸多商贾聚集,酒楼茶肆不少,甚至还有乐坊赌场。 街道上各族人你来我往,倒还真是热闹非凡。 牵马到了一家还算气派的酒楼外,拴好马匹,进了酒楼,找了个地方坐下,秦逍直接取了一块银子出来放在桌上,店伙计忙上前来,问道:“想吃点什么?咱们这里有唐国来的厨子,烧的一手好菜。” 秦逍还没说话,只听得一群人冲进酒楼里来,五六名兀陀兵来势汹汹,当先一人身材高大,皮甲在身,酒楼里的人瞧见兀陀兵冲进来,都是吃了一惊,不少人立时从酒楼里跑出去。 兀陀头目环顾一圈,盯住了秦逍这边,回头问了一句什么,从后面钻出来一人,正是先前带着两名胡人去找秦逍麻烦的那名唐人,脸上的刀伤还在,冲着秦逍这边一指,几名兀陀兵立刻冲过来。 唐蓉蹙起秀眉,倒还镇定,秦逍却是端坐不动,见到那头目冲过来,指着秦逍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西风堡伤人?伤人之后,还敢在这里若无其事吃饭,真当这里没有王法?”语音半生不熟,但秦逍倒是听得明白。 秦逍淡淡一笑,反问道:“西风堡真的有王法?” “呛!” 头目拔出弯刀,厉声道:“你说什么?” “你为何不问问,他的脸为何会受伤?”秦逍瞥了那唐人一眼。 头目回过头,那唐人忙道:“巴什,我们从他门前过,和他有些争执,他就拔刀伤人。” “你听到了?”巴什道。 秦逍点头道:“听到了,那你问问我和他到底有什么争执?巴什是吧?西风堡能不能擅闯他人居住之处,而且还可以抢夺他人之物?如果可以,那我确实错了。” “当然不可以。”巴什冷笑道:“你是说他们抢夺你的东西?” 秦逍笑道:“我是这个意思。” “他们抢了你什么?”巴什问道。 “如果他们成功了,脸上也就不会有伤。”秦逍淡淡道。 巴什冷笑道:“所以你根本无法证明他确实抢了你东西,但是你却承认他脸上的伤是你用刀所划?”伸手道:“将刀拿来,跟我们走一趟。” 秦逍摇头道:“你不能秉公办事,我不能和你走,刀也不能交给你。” 巴什抬起手臂,刀锋指向秦逍,唐蓉已经冷声道:“白狼汗王一直对唐国商人宽容有加,而且法度严明。你们没有查清楚真相,在这里有意偏袒,当真以为我们会人你们摆布?”站起身来,道:“你若真要我们和你走,就带我们去见西风堡的伯克,我要伯克亲自查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绝不受你们污蔑。” “你们是什么身份,哪有资格见伯克?”巴什冷笑道:“来人,将他们捆起来。” 后面几名兀陀兵便要冲上来,秦逍按住刀鞘,赫然起身,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巴什回过头,只见一人正从门外进来,那人也是一身皮甲,身材高大,一脸虬髯,见到来人,巴什忙躬身行礼:“伯克!” 唐蓉低声向秦逍道:“伯克是官职,也是土堡最高的官员。” 伯克缓步走过来,到了桌边,看了看唐蓉,又看向秦逍,忽然笑道:“这里的菜肴很好,他们这里有唐国的厨师,手艺很好。”向不远处的店伙计道:“将你们这里最好的菜肴全都送上来,还有,拿出你们最好的酒,我要请客!”向秦逍问道:“我能不能在这里坐下?” 秦逍见这伯克十分客气,也不拒人千里之外,抬了抬手,并不说话。 “他们有眼无珠,冲撞了你,是我管教不好。”伯克道:“有罪必须罚,你想如何发落他们?” 秦逍淡淡一笑,还是不说话。 “既然如此,那我就自行处置了。”伯克也不回头:“你们有眼无珠,都将眼珠子给我抠下来。” 巴什等人赫然变色,全都跪倒在地,乞求道:“伯克饶命,伯克饶命,我们无知,不是有意冒犯......!” “我只是要你们抠下眼珠子。”伯克道:“如果你们连眼珠子都舍不得,那就真的要你们的命了。” 巴什和其他兀陀兵脸色发白,但却不敢违抗伯克之令,抬起手,作势要抠出眼珠子,唐蓉却是向秦逍使了个眼色,虽然她也不知道伯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如果真的让这些兀陀兵抠下眼珠子,必然会引起其他兀陀人的憎恨,在兀陀人的地盘和兀陀人结仇,当 然是大麻烦。 秦逍心知肚明,终于笑道:“伯克这是要杀鸡给猴看吗?不必如此。” 伯克笑道:“多谢。”回头道:“你们还不快滚,守住前后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要让这里面有其他客人。” 兀陀兵忙起身来,都是向秦逍行了一礼,又将酒楼的客人驱赶出去,把守前后门,不再让人进来。 伯克见四下无人,这才起身,向秦逍屈身一礼:“西风堡伯克努尔术甲见过大火神!” 秦逍一怔,立时想起,兀陀人以火为图腾,血魔老祖则被兀陀人尊为大火神。 他顿时明白,自己的血魔刀引起了兀陀人的注意,持有血魔刀,自然会被人误会是大火神。 之前进入土堡的时候,兀陀兵一开始拦阻,正是瞧见了血魔刀,这才放自己进来。 他脑中飞转,只是瞬间,就想清楚前因后果。 之前那名唐人带着两名胡人去找自己的麻烦,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收什么保护费,如果自己猜得不错,那也是努尔赤甲一手安排,就是确定自己手中拿的到底是不是血魔刀。 血魔刀不同寻常,整个刀身赤红,万里挑一,极为容易辨识。 至若巴什带人过来找自己麻烦,紧要关头,努尔赤甲又跑出来做好人,当然是为了讨好自己,只是这伎俩实在是太过简单,但凡有些脑子就能理出前因后果来,想必这努尔赤甲也不是心机深厚之人,只能想出这样的招数。 不过那郑千秋能被称为“老祖”,年纪一定很大,自己年轻轻轻,也不知道这努尔赤甲又怎能误认自己就是血魔老祖,难道有刀在手,便是血魔老祖? 他与唐蓉对了一个眼色,故意道:“我不是大火神。” “不错。”努尔赤甲抬头道:“大火神的身份不能随便暴露。”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大火神,这里人太多,不知能否前往我的住处?我让人准备最美味的佳肴和奶茶,还请大火神屈尊前往,不要推辞。”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抬手道:“带路!”冲着唐蓉递了个眼色,唐蓉虽然不知道秦逍准备怎样做,却还是顺着秦逍意思,一起跟着努尔赤甲出了酒楼。 兀陀兵护卫着几人来到努尔赤甲的住处,毕竟是这里的最高长官,院子极大,努尔赤甲自始至终都是毕恭毕敬,领着秦逍进了院子,秦逍连马也牵了进去,努尔赤甲令人备上最好的马料,领着秦逍进了厅内,外面虽然是土石所建,但室内倒是颇为富丽堂皇,地上铺着毛毯,努尔赤甲令人端上来瓜果奶茶,等秦逍坐下,努尔赤甲才跪在秦逍面前,恭敬道:“大火神降临西风堡,是这里的荣耀,无论有什么吩咐,万死不辞!” 秦逍叹道:“伯克,我不是大火神,并没有撒谎!” 努尔赤甲抬起头,秦逍已经道:“师尊还在山里,我只是奉了师尊的吩咐,出来办点小事。” ------------------------------------------- ps:第三更,求点月票,求自动订阅,谢谢大家! 第一八四章 乞伏善汗 东方已经红遍了天,旭日从没有睡醒的云朵之中升了起来,照耀在白狼部族最宏大的城池上。 兀陀八部,除了王族的纳律一族,便是以白狼为旗帜的乞伏一族最为强悍。 兀陀八部源自漠西草原的图荪人,在草原的战争中失败之后,被迫背井离乡,向西迁徙,本是想着找一块地方生存下去,谁知道却异地开花,不过百年时间,非但在西域之地扎下根基,而且建立了庞大的的兀陀汗国。 但兀陀汗国与大唐帝国终究是不同。 大唐帝国以皇帝为尊,天子诏令,莫敢不从。 但兀陀汗国自建国至今,虽然兀陀汗王被称为天可汗,却并非一言九鼎,其他七部都有自己的封地和属名,也各自称汗,七大汗王对于所辖的土地和子民,有着绝对的统治权。 汗国若要对外进行战争,必须召开扎乌利大会,八王议政,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曾经汗国对西陵之地垂涎欲滴,而先代汗王在兀陀有着极高的威望和权力,为了吞噬西陵,先代汗王集结了兀陀八部十万铁骑,破关而入,一度要将西陵变成汗国的土地。 那时候的兀陀汗王,其声誉和威望一度达到巅峰,没有任何人敢反对天可汗的决策。 但是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黑羽将军亲率手底下三十名黑羽夜鸦,直袭王帐,竟然匪夷所思地将天可汗擒获,这也直接导致那场军事行动的失败,天可汗更是立下了誓言,有生之年,不再踏足大唐疆土一步。 西陵转危为安,兀陀铁骑被迫撤回关外。 可也因此,让天可汗的威望受到重挫,兀陀八部出人出力,最后却铩羽而归,在许多人看来,都是因为天可汗被擒的缘故,许多部族对天可汗都很是埋怨。 天可汗当然也知道战败的结果会动摇他的汗位,立时向西征伐,在吞并两个小国之后,平息了各部的愤怒,也让汗位稳固下来。 但是天可汗承诺有生之年不再踏足大唐疆域,终究像一根鱼刺般扎在其他各部心中。 白狼部族曾经一度对此大为不满。 战后大唐切断与兀陀的贸易,损失最严重的便是白狼部族。 在战事之前,白狼部族曾经受益于双方的贸易,也曾反对攻打西陵,但先代汗王十分强势,而且各部族都支持出兵西陵的战略,白狼部族独木难撑,只能遵从天可汗的汗王令。 如果吞并了西陵,那倒也罢了。 可是战事失败,贸易中断,白狼部族受到重创。 反倒是封地位于西部的几个部族,依然与西域诸国贸易,西域胡商知道唐国切断了贸易,自然也不就不会再向东方过来。 白狼王无奈之下,一直恳求天可汗能够向大唐示好,而且自己更是积极与唐国联络,希望能够重新开放贸易,好在大唐终究是打开了关隘,恢复贸易,白狼王为表示出对大唐的诚意,更是大兴土木, 建了唐人市,唐人市的存在,也让白狼部族成为贸易最大的受益者。 有了前车之鉴,白狼王坚决反对再与唐国出现任何军事冲突。 白狼城在白狼王的一手打造下,多年来一直扩建,如今不单是白狼部族最大的城池,放眼整个兀陀汗国,也只有天可汗的王庭木刺拉城的规模能在白狼城之上。 白狼城有居民数十万,不但有西域风格,而且许多建筑有着大唐的影子。 这里混合了东西两边的建筑风格,汗王宫更是仿照了唐国宫殿的风格,古色古香。 旭日阳光洒射在汗王宫,若只看这里,倒让人有一种进入唐国京都的错觉。 当然,比起大唐皇宫的宏伟,汗王宫的规模相去甚远,自然是远不能及。 旭日之下,十多名白狼部族的官员此刻正跪在宫门外,每个人的神色都是异常的凝重,好一阵子,才从里面走出一名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身后跟着几名兀陀近卫,扫视了跪在地上的众官员一眼,咳嗽一声道:“汗王问你们,是要替罪囚贴木合求情吗?” “焦利叶护,贴木合统领狼卫多年,对汗王忠心耿耿。”一人抬头道:“仅凭一封书信,就说他暗中与唐国勾结,实在是难以服众。我等请求面见汗王,详细调查此事。” “汗王亲自决断,难道你们觉得汗王错了?”焦利叶护冷笑道:“汗王已经下令,今日要将贴木合砍头,谁要是求情,就是想要庇护贴木合,一并拉去砍头。” “焦利叶护,贴木合三代人都是统领狼卫,他们的家族从来没有出过叛徒。”有人道:“如果轻易看砍了贴木合的脑袋,一定会让许多部族心中惶恐,连贴木合这样忠诚的人都被杀了,以后还有谁能够效忠汗王?” 焦利叶护厉声道:“你是说有部族要背叛汗王,不愿意效忠汗王?”直视那人:“你说的是谁?可是你自己?” 那人沉声道:“我早就发誓效忠汗王,就算是高山倒塌河流干涸,也无法改变我的忠诚。但是最近许多人被杀,有些罪名还是模糊不清,甚至还有些罪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焦利叶护,汗王素来宽仁,为何会突然如此?” “不错。”一名中年官员大声道:“汗王对我们说过,如果他有过错,我们不必畏惧,可以向他大声说出来。我们觉得汗王现在做错了事情,就要向汗王谏言。” 焦利叶护冷笑道:“汗王身体不适,一直在养病,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时候去见汗王,意欲何为?” “汗王身体不好,乞伏善代行汗王权力。”一名老年官员平静道:“我们想知道,有些命令,是汗王的意思,还是乞伏善的意思?” 焦利叶护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薛祁路俟斤,你似乎在怀疑我独断专行,盗用汗王之令,是不是这个意思?”说话声中,从后面缓步走过来一人,身材瘦长,但双目却极是犀利,腰间挂着弯刀,浑身上下给人一 种很不舒服的阴鸷感觉。 焦利见到来人,立刻躬身行礼,道:“乞伏善汗!” 兀陀以天可汗为尊,其下有七大汗,这七位大汗都是掌握实权的实汗,但还有封为爵位的虚汗,只有汗名,却无汗权,往往都是奉给七大汗功勋卓著的兄弟,数量很少。 乞伏善一直都是白狼汗王最重要的臂膀,而且是白狼王的兄弟,多年前便已经封为乞伏善汗。 跪在地上的众人见到乞伏善汗出现,也都是神色一紧。 乞伏善汗缓步走到薛祁路俟斤面前,蹲下身子,看着薛祁路苍老的脸庞,问道:“我问你话,你没听见?” “乞伏善汗,我没有你说的意思。”薛祁路道:“我们只是想知道,汗王现在身体如何?我们已经快两个月都不曾拜见汗王,可是在这两个月之中,汗王下令杀死了许多重要的大臣,这已经让许多部族人心惶惶。如今统帅狼卫多年的千夫长贴木合也要被处死,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部族和他一直对汗王都是忠心耿耿,如果杀死了他,一定会引起更大的恐慌,我们祈求汗王能够三思而行。” “铁木哈与唐国人勾结的密函我们搜到。”乞伏善面色冷淡:“难道这还不算证据?” “这个证据还不能完全证明贴木合出卖了汗国。”薛祁路道:“我们需要查清楚,这封信到底从什么地方而来,是不是贴木合亲笔所写,如果他勾结唐国人,我们还要搜查是不是有唐国人给他的密函,如果能够将这些查清楚,证明他确实出卖汗国,那一定要将他处死,但是现在证据并不充足。” 乞伏善怪异一笑,道:“可是汗兄已经下令,今天就要处死铁木哈,你们却在这里阻挡,是不是要违抗汗王令?” “我们不敢违抗汗王令,我们只是按照汗王的吩咐,在他有过错的时候,向他指出过错。”薛祁路盯着乞伏善眼睛,并不畏惧:“我们只想见到汗王,还请乞伏善汗带我们去见。” “如果我不带你们去见,你们会如何?”乞伏善淡淡道:“一直跪在这里,让别人看笑话?” “见不到汗王,我们不走。”薛祁路身后一人大声道。 “如果我让你们走,你们也不走?”乞伏善看向那人。 那人道:“是,没有见到汗王,谁也不能让我离开!” 乞伏善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人身前,猛然间拔刀出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刀光闪过,鲜血喷溅,乞伏善一刀已经砍下了那人的脑袋,其他人惊呼出声,薛祁路也是赫然变色,惊声道:“乞伏善汗,你......!” “汗兄有令,在他养病的时候,由我代行汗王权力。”乞伏善在那尸首上擦干弯刀血迹,声音森然:“谁要是违抗我的命令,就是违抗汗兄的命令,违抗汗兄,那就谋反,谋反之罪,杀无赦!”目光扫过众人,冷冷道:“我现在让你们离开,你们是否还要留在这里?” 第一八五章 天神开眼 薛祁路等人当然已经感受到了乞伏善的杀意。 从前的乞伏善汗为人和善,不但对白狼王忠心耿耿,便是对其他官员,也都是客客气气,没有半点架子,这也让他深得人心。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自从白狼王患病之后,乞伏善汗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他眼中已经没有当初的和颜悦色,甚至眼中闪动的光芒都带着杀意。 前后变化如此之大,简直是判若两人。 当着众人之面,一言不合便砍杀一名重要的官员,这是白狼王都不会轻易做的事情,在场的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位乞伏善汗杀性已起,这时候与他争执,那就是自寻死路。 薛祁路颤巍巍站起,也不多言,转身便走,其他人见状,也都起身,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焦利走上来,望着薛祁路等人的背影,低声道:“乞伏善汗,薛祁路这帮人不可不防,这老家伙自持年纪大,纠集众多官员与您为难,此人不除,以后定是祸害。” “你觉得该怎么办?” 焦利目露凶光:“找个罪名,将这老家伙也除掉,只要他一死,就没人敢说话了。” 乞伏善不置可否。 白狼部族是以兀陀乞伏一族为主干,近百年来,吞并大小几十个部族,才形成今日的白狼部族。 薛祁路的部族人多势众,在白狼部族中有着不小的实力,如果真的轻易杀死薛祁路,只怕真的要引起白狼部族的内乱。 乞伏善当然知道,一旦白狼部族出现内乱,纳律生哥很可能会集结其他各部前来平定叛乱,到来那时候,即使白狼部族还能存在,但兀陀其他部族定会在白狼部族大肆劫掠,纳律生哥甚至会借机控制白狼部族,真要是那样的结果,可就得不偿失了。 “还没有消息吗?”乞伏善一边回走,一边皱眉问道。 焦利压低声音道:“天可汗昨天又派人过来,还是询问是否找到了汗王。天可汗说,如果迟迟找不到汗王,一直以患病遮掩,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怀疑,若是因此引起叛乱,他也不好出面了。” “他是想抛弃我们吗?”乞伏善恨声道:“当初就是他一直蛊惑,说要支持我成为白狼部族的真正汗王,现在发现情势不对,就想将所有的事情丢在我的身上。”握起拳头,忍不住道:“为什么会出错,为什么会被他逃了,难道天神真的不赐福于我吗?” 焦利低声道:“乞伏善汗千万别这样想,两千狼卫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白狼城也尽在我们掌握,只要找到汗王,我们便可对外宣布汗王因病过世。那时候您大权在握,天可汗下达汗王令,你便可以顺利继承汗位。” “可是他在哪里?”乞伏善显然有些心焦:“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找到他的藏身之所,如果他养好了伤,暗中联络,那就是大麻烦。” 焦利冷笑道:“他就算伤好,也不敢轻易露面。我们派了那么心腹在追查他的下落,一旦发现,立刻杀 死。万不得已,我们还可以说是有人冒充汗王,意图谋反。” “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安。”乞伏善脸色难看:“唐国的那些商人还没有招供?” “乞伏善汗,我亲自审问过,恐怕他们真的不知道汗王的下落。”焦利叶护皱起眉头:“我们用了许多刑法,如果他们知道,一定挺不住,早就招供出来。” 乞伏善脸色阴沉,微一沉吟,终是冷笑道:“他们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将他们全都杀了。乞伏图一直与唐国和睦相处,唐国人暗中也在帮他,我们将这些唐国商人全都杀死,唐国人定然会痛恨乞伏图,如此一来,就断了他的后路。” “乞伏善汗难道觉得汗王会逃往唐国?” “万不得已,他很有可能那样做。”乞伏善冷冷道:“我可不会让他有这条路走。”吩咐道:“焦利叶护,你安排一下,这两天将那些唐国商人全都拉上刑场,越多人知道越好,让消息传出去。” 焦利躬身道:“属下遵令。” “还有,搜找薛祁路的罪证。”乞伏善轻声道:“现在不动他,不等于一直不动他。他如果老老实实的还好,如果还要跳出来,可莫觉得我不会杀他。” “是。”焦利目光阴鸷:“属下立刻去办。” 乞伏善心事重重,很是愁烦。 本来计划周密,不出现意外,他现在已经名正义顺地承袭汗位,可是却偏偏被白狼王乞伏图死里逃生。 乞伏图不死,纳律生哥便不会颁令册封他为正式的白狼王。 乞伏善心里也很清楚,乞伏图在汗位待了快三十年,虽然喜好钱财和美色,但坚持与唐国和睦,这也让白狼部族享受到了因为贸易而带来的好处,深得白狼部族民心。 乞伏图性情宽厚,善待手下的官员,对各部族也是尽可能地一视同仁,为此不单是在白狼部族,便是在整个汗国,也是有极高的威望。 如果乞伏图死去,有天可汗的支持,手握大权的乞伏善当然可以承袭汗位。 可是乞伏图没有死,乞伏善如果宣告白狼王已经过世,到时候乞伏图又忽然出现,那么这定然会引起掀然大波,甚至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乞伏善知道纳律生哥狡诈多端。 一切顺利的话,天可汗纳律生哥当然会支持自己坐上汗位,可是乞伏图如果出现甚至召集起人马,纳律生哥也一定会抛弃自己,坐山观虎斗,没有了纳律生哥的支持,乞伏善自问未必胜得过乞伏图。 纳律生哥坚持要确定乞伏图已死才会册封自己为白狼王,这本就是一种手段。 作为天可汗,虽然纳律生哥很愿意见到一直与自己作对的白狼王被人取而代之,可是他还真不敢让人知道是他在背后策划白狼部族的内乱,如果此事传扬出去,其他各部族必然会对天可汗心存警惕,这有违兀陀人的传统,必然会导致纳律生哥威望受到严重的打击,甚至会引起汗国的危机。 所以自始至终,天 可汗虽然暗中支持乞伏善,却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对乞伏善来说,自己面临着极大的危机,要解决这场危机,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找到白狼王并且将之杀死,白狼王乞伏图一日不死,危机就始终存在,这并不会因为自己掌控了白狼城就会改变。 回到殿内,寻思着是否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场危机,却见到刚刚离去的焦利叶护去而复返。 “乞伏善汗,刚刚接到西风堡那边的消息。”焦利叶护快步上前,呈上一只极细巧的卷轴:“这是飞鸽从西风堡送来的密信。” 乞伏善急忙接过,打俩开来,薄若蝉翼的油纸片上,写着极细密的文字。 “是否有汗王的消息?”焦利叶护一脸期待。 乞伏善作为白狼王的心腹臂膀,这些年暗中发展势力,手中也确实有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西风堡伯克努尔赤甲便是乞伏善的人,早就接到密令,在西风堡一带找寻白狼王的下落。 乞伏善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那密信递给焦利叶护,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小火神?”焦利叶护看完密信,吃惊道:“大火神的弟子出现在西风堡?” 乞伏善皱眉道:“大火神难道还活着?他如果活着,已经八十多岁。据说当年他和那个所谓的剑神一战之后,就失去了消息,二十多年没人再见过他。” “乞伏善汗,大火神是神灵一样的存在。”焦利叶护道:“他一直喜欢独来独往,传说当年他和那位剑神一战,并没有取胜,也许因此而隐蔽起来修炼,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倒也是。”乞伏善微微点头:“但没有听说他收过弟子,出现在西风堡的小火神,又是怎么回事?” 焦利叶护道:“努尔赤甲如果不能肯定,就不敢送来这道密信。大火神神通广大,一身武功,也许不想让这些武功失传,所以收了弟子。”眉头一展,眉宇间显出喜色:“乞伏善汗,天神这是在帮助你。” “什么意思?” “如果能让大火神出面,让乞伏善汗成为白狼王,即使乞伏图活着,那也无济于事。”焦利叶护兴奋道:“大火神是我们兀陀人的神灵,他如果选定你为白狼王,再加上天可汗的支持,那么谁也不敢反对,到了那时候,乞伏图是生是死,已经不重要。” 乞伏善眉头也是一展,嘴角泛起笑意,笑道:“有大火神和天可汗的支持,当然不会在有人反对。”随即皱眉道:“可是......大火神世外高人,又怎会卷入这世俗之事?” “乞伏善汗,莫忘记小火神就在西风堡。”焦利叶护道:“能够让大火神收为弟子,小火神一定非同凡响,而且深受大火神的喜爱。如果我们能让小火神帮我们在大火神面前说情,请他出山支持乞伏善汗,大火神或许真的能够出现。”正色道:“小火神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属下相信一定是天神看到乞伏善汗遇到困难,让他出现帮助乞伏善汗!” 第一八六章 上宾 努尔赤甲很开心。 他觉得一个人有时候能不能出人头地,真的不一定完全靠本事,最重要的是运气。 兀陀汗国像他这样的伯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底层官员。 西风堡虽然在汗国诸多土堡中,因为地理原因颇为重要,但伯克终究是伯克,只是一座土堡的长官。 他的部族没有强大的实力,只是一个很小的部族。 如果不是因为曾经在乞伏善汗身边当过护卫,他甚至连伯克这小小的官职都捞不到手。 能够成为西风堡的伯克,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他知道再想有升迁,实在是困难重重。 但是天降福星,他万没有想到小火神会出现在自己的西风堡。 小火神是谁? 那是大火神的弟子。 大火神是谁? 那是兀陀人奉若神明的存在,当年天可汗更是亲自恳求大火神担任兀陀汗国的大国师,虽然被大火神拒绝,但大火神是兀陀汗国百年一见的奇才。 所谓的奇才,绝不仅仅因为大火神的武功。 传闻大火神在幼年的时候,师从一位萨满,学习萨满教义,数年后竟然被萨满大巫师钦点为关门弟子。 多年后,大火神辞别大巫师,云游天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三十年后他再出现时,已经是绝顶高手,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便只有东极天斋的那位尊师和昆仑剑庐的剑神。 大火神曾经一度是兀陀人的骄傲,更是兀陀汗国的明灯。 但二十多年前,大火神失去了音讯,但他在兀陀人心中的地位却从未消失。 如今小火神突然出现,努尔赤甲又如何不惊喜。 他第一时间便向白狼城飞鸽传书,告知了小火神驾临西风堡的消息,他知道乞伏善汗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也一定会欣喜若狂。 如果能够将小火神伺候的舒舒服服,那么就等于和大火神有了交情,大火神一句话,在兀陀甚至比天可汗还要好使。 努尔赤甲整整一天都在兴奋之中。 他将自己的住处让给了小火神,而且亲自担任小火神的护卫。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伯克,但努尔赤甲以最大的能力博取小火神的好感,在那大厅之中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类瓜果酒菜,甚至用心找了两个青春少女进去陪侍小火神。 他考虑到小火神是唐人,两名少女,一名是兀陀美人,一名则是唐国少女。 以最好的事物和最好的姑娘来款待小火神,努尔赤甲尽其所能。 他相信乞伏善汗接到消息之后,一定会派人前来请小火神前往白狼城款待,在乞伏善汗的人到底之前,自己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留住小火神。 他很担心小火神突然离开,如果真要离开,自己当然不能阻拦。 要留住小火神,除了食物之外,就只能用美人。 一辆马车停在门外,努尔赤甲忙上前去,只见之前差点抠出自己眼珠子的那名巴什快步上来,向努尔赤甲行了一礼,低声道:“伯克,我又找到几个,不过姿色普通, 不知道小火神能不能看得上眼。” 巴什相当于唐国的捕头,负责土堡的治安,是努尔赤甲的心腹手下。 从马车下来几名姑娘,有两名胡女,两名兀陀少女,还有一名唐国姑娘。 努尔赤甲扫了一眼,皱起眉头,这几名姑娘虽然都很年轻,但样貌实在是很一般,连努尔赤甲自己都看不上,低声道:“就没有漂亮的?之前送进去的那两个还差不多,这些.....实在不行。” “伯克,找到的一些漂亮女人,身体都已经不纯洁。”巴什为难道:“这几个都是纯洁的少女,要找漂亮的纯洁少女,已经很难。” 努尔赤甲有些无奈。 “继续找,多少银币都可以。”努尔赤甲低声道:“实在不行,抢也要抢过来。乞伏善汗的人还没有到,只靠美食无法让小火神留下来,如果他要离开,我们如何向乞伏善汗交待?快去找。” 巴什只能挥手让那几名少女上车,继续去土堡找寻美女。 从里面出来一人,轻声禀道:“主人,小火神喜欢用蒸羊羔肉蘸奶酪,吃的很多。” “赶紧让厨房蒸羊羔肉。”努尔赤甲道:“快去快去!” 他轻步走到厅外,透过窗户向里面瞧了瞧,只见那两名少女跪在小火神左右,一人端着酒罐为小火神蒸葡萄酒,另一少女则是帮着拿羊羔肉。 努尔赤甲见小火神大快朵颐,神色愉悦,这才宽心,进到厅内,小心翼翼道:“小火神,已经让人去蒸羊羔肉,很快就能上来。” “伯克辛苦了。”秦逍吃的嘴里冒油,笑呵呵道:“对了,你这宅子里好像有不少人,都是你的家眷?” “小火神,我有两个妻子,生了三个孩子,我已经将他们安排到别的地方,不会打扰您。”努尔赤甲殷勤道:“宅子里留下的都是最能干的奴仆,老迈的奴仆也都让他们去了别的地方。” “哦?”秦逍道:“你这里有十几个人,都是奴仆?” “是。” “看来你这家业不小啊。”秦逍道:“有一半是西域人,都是花银子买来的?” “小火神,我只是西风堡的伯克,没有多少银子。”努尔赤甲笑道:“这里的奴仆,有一半都是赏赐得来,还有是朋友送的。其实奴隶的价钱也不低,身体强壮的奴隶和样貌漂亮的女奴隶,都很值钱。” 秦逍叹道:“伯克,有一句话我本不想说,可是.....你对我不错,我想帮帮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愿意愿意。”努尔赤甲忙道:“小火神请说!” “师尊其实很不喜欢奴隶。”秦逍道:“我知道这是兀陀人的风俗,不过师尊说,那些奴隶也是人,也有父母亲人,与人为奴,很没有情理。你应该不知道,有一次师尊看到一位贵族鞭打奴隶,他老人家当天晚上就将那贵族的脑袋取了下来。” 努尔赤甲脸色微变,秦逍已经笑道:“不过你没有殴打奴隶,不用太担心。但是.....如果师尊知道你家里有这么多奴隶,应该也不会太高兴。” “小火神,那你说该怎么办?”努尔赤甲忙道。 秦逍道:“如果是 我,还给他们自由,特别是那些年纪大的,每人发点银钱,让他们回自己的老家,至于年轻的,愿意留下来的,你付他们工钱,不愿意留下来的,你也还他们自由。当然,这是我个人的建议,你愿不愿意是你的事情。不过你真要这样做了,我到时候见着师尊,和他说起这件事情,他一定很开心。” 努尔赤甲立刻道:“小火神,你放心,这件事情我马上去做,不会再留下奴隶。” “师尊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秦逍微笑道。 努尔赤甲看了看那两名少女,问道:“小火神,不知道这两个女人.....!” “挺好!”秦逍点点头:“伯克大人,让你打听的事情,你可打听到了?” “小火神是说从西陵来的隆和商队?”努尔赤甲道:“正要向小火神禀报此事,中午的时候,有一支商队进了土堡,派人打听,正是隆和商队,不过西风堡已经没有客栈容身,所以他们租赁了民居暂时安顿。”问道:“小火神为何要打听这支商队?” “你有所不知,我和师尊曾经到过西陵,那次吃饭的时候,身上没带银子付账,刚好有一个姓田的帮我们付了银子。”秦逍道:“据说那支商队可能要来西风堡,所以我就让你打听一下。师尊有恩必报,如果姓田的的也来了,我刚好请他吃顿饭,偿还上次的恩情。” 努尔赤甲赞叹道:“大火神真是了不起,连这样的小恩情也记在心里。小火神,我再去派人打听,看看是否有姓田的,如果这有这个人,我请他来这里见您。” “不用。”秦逍笑道:“伯克,我下山的时候,师尊再三叮嘱,不能太过招摇,弄得人人皆知。你认出我,就已经让我很为难,再让人到这里见我,真是不好。” “不错。”努尔赤甲忙道:“是我考虑的不周到,真是该死。小火神的身份要保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秦逍颔首笑道:“而且姓田的是我的恩人,应该我去见他。你帮我打听他们的位置,我找机会去看一眼就好。” “明白了。”努尔赤甲道:“我现在就派人去打听。”正要退下,秦逍忽然道:“伯克,等一下!” “小火神还有什么吩咐?” “你在西风堡待了几年?” “已经四年了。”努尔赤甲道。 秦逍道:“你做事很周到,而且非常聪明,为什么只是一个伯克?你的才干很出众,应该要升官才对。” 努尔赤甲立时感激涕零,如遇知音,叹道:“小火神,我出身小部族,能坐到这个位置已经很满足了。” “师尊说过,汗国要强大,必须要用杰出的人才。”秦逍肃然道:“我看你就是师尊说的人才,你这样的人,应该能做更大的事情,只是在这小小的土堡,简直是埋没人才。”低下头,故意沉吟一番,才道:“你的事情,我会记下,找机会和师尊说一说。” “多谢小火神!”努尔赤甲跪倒在地。 “记住,师尊这些话,不要传出去。”秦逍道:“低调,要低调!” 第一八七章 醉话 秦逍突然间变成小火神,这让唐蓉感觉不可思议。 一把血魔刀,让秦逍的身份瞬间直上云霄,西风堡的伯克恭敬如同奴仆,唐蓉只觉得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 从那破旧的土屋住进宽敞的大宅子,而且备有满满一浴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唐蓉不得不佩服秦逍确实神通广大。 她自然知道,秦逍被误认为小火神,当然是因为那把血魔刀。 秦逍很认真地编造了一个身份,要紧的是努尔赤甲深信不疑,将两人奉为上宾。 秦逍成为小火神,当然不只是可以享受到最高的待遇,唐蓉心思缜密,隐隐觉得秦逍这样的身份,似乎让事情出现了一个极大的转机。 但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很好地利用秦逍现在这样的身份。 她需要设计一个详细的计划。 热水清洗过的肌肤,吹弹可破,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唐蓉只觉得全身一阵轻松,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轻松,想到如果不是因为在最危难的时候有秦逍出现,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早就不在人世。 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唐蓉觉得有些事情不能耽搁,需要和秦逍好好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得知秦逍在所谓的雅厅内,唐蓉顺着长廊来到了雅厅,还没进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娇笑声,秀眉蹙起,移步到了窗边,从窗口向里面看过去,却看到秦逍正坐在堆满没事的桌边,一左一右各有一名少女相伴,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笑声正是左边那名唐国少女发出。 “小火神,你也是唐国人,可去过我的家乡益州?”那少女娇声问道:“益州出美人,肌肤都是水做的,你可知道?” 秦逍摇头笑道:“没有去过,益州的姑娘都像你这样美?” “比我好看的多的是。”少女吃吃笑道:“你去了益州,就知道是进了美人窝。” “那找个机会真要去看看。”秦逍笑道:“你为何要来兀陀?” 少女道:“今晚这么开心,就不要说不开心的事情。”指着边上那兀陀少女道:“小火神,你说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都好看,都好看。”秦逍道:“你们都青春美貌,没有高下之分。” 少女竟然摇晃秦逍肩头,撒娇道:“不行,你一定要说,到底谁好看,不许含糊过去。你说谁好看,今晚谁就伺候你睡觉,你说好不好?” “可是我真的分不出来。”秦逍苦笑道。 少女吃吃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们两个一起陪你,小火神,你真是太坏了。” 唐蓉看在眼里,不由咬住下嘴唇,扭头便要走,忽听得那少女道:“小火神,我们之前来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和你在一起,那女人是谁啊?” 唐蓉闻言,停下脚步。 她记得这两个女人,下午过来的时候,她确实和秦逍在一起,不过当时并不知道这两个少女是努尔赤甲找来伺候秦逍。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秦逍道。 少女笑道:“那个女人长得也好看,不过.....!”欲言又止,捂着嘴吃吃笑,唐蓉听这少女说起自己,不知为何,还真想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站在窗边,侧耳聆听。 “不过什么?” “不过就是年纪太大了。”少女笑道:“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姑娘,过了二十岁,就已经是人老珠黄了。” 唐蓉柳眉竖起,握起粉拳。 “哦?”秦逍淡淡 道:“你们瞧她多大?” “虽然她皮肤白嫩,不过瞧她样子,怎么这也有二十四五岁。”少女道:“小火神,我猜的对不对?” 秦逍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还有,我看她一直皱着眉头,好像有心事。”少女娇笑道:“男人最不喜欢女人整天愁着脸,那会带来晦气。” 秦逍叹道:“那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舌头太长,说的话太多了?” 少女见秦逍似乎怒了,忙跪在地上,道:“小火神,我错了,是我乱说话,你.....你别生气。” “你总觉得自己年轻是优势,可是在我眼中,你真的很肤浅。”秦逍叹道:“她有心事,只能说明她一直在想事情,总比你脑子空空要好?你说她年纪大,但你可知道,在我眼中,她比你要漂亮千百倍。” 那少女嘲讽唐蓉年纪大,唐蓉本来还有些生气,毕竟这世间没有那个女人喜欢别人说自己年纪大,待听得秦逍最后这句话,唇边不自禁泛起一丝笑意。 秦逍挥挥手,道:“你们两都下去吧。” 少女急道:“小火神,伯克要是知道你赶我们走,一定.....!” “我不是赶你们走,是我累了,想自己静静。”秦逍端起酒盏:“如果你们还不走,我就真的生气了。” 两名少女对视一眼,不敢多说,急忙退了下去。 秦逍这才自己给自己斟上酒,摇晃着酒盏,喃喃道:“你们真是肤浅,蓉姐姐这样的女人,才真正有女人味,你们懂个屁,这才是我喜欢的女人,你们再修炼一千年也比不上。” “女人味是什么味道?”身后传来唐蓉声音。 秦逍忙回头,见唐蓉站在自己身后,忙起身笑道:“蓉姐姐,你还没歇着?我以为你已经睡下了。” “我要是睡了,怎会听到别人说我老。”唐蓉在边上坐下,幽幽道:“我似乎真的老了。” “你听她们瞎说。”秦逍有些尴尬:“她们胡言乱语,也不是说你老,只是.....只是说你年纪大。” “那你看我是不是年纪很大?”唐蓉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心里苦笑,女人似乎对这个话题总是耿耿于怀,如果是别的事,蓉姐姐未必会刨根问底,但对这事儿蓉姐姐似乎很介意,只能道:“谁要是说你年纪大,那真是瞎了眼。你瞧你皮肤水嫩,花容月貌......!” 唐蓉噗嗤一笑,灯火之下,风情万种,轻呸道:“你说话我不信。罢了,你怎么没去休息?这酒很好喝吗?” “蓉姐姐,你也喝一杯。”秦逍忙给唐蓉倒上酒:“这是上等葡萄酒,甘甜可口,味道确实不错。” 唐蓉倒也不推辞,端起酒盏,轻抿了两口,微点螓首:“这葡萄酒确实不错。”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轻声问道:“宇文承朝是否已经到了?” “刚才得到消息,他们的队伍已经进了西风堡。”秦逍道:“我让努尔赤甲去打听一下他们在哪里,回头再过去和他们碰头。” 唐蓉蹙眉道:“你这样直接打听他们,会不会引起努尔赤甲的怀疑?” “不会。”秦逍笑道:“努尔赤甲对我的身份深信不疑,如果我偷偷去和大公子碰头,这土堡里都是努尔赤甲的人,被他看到,反倒起疑心。我光明正大让他去找,他反倒不会怀疑。” 唐蓉想了一下,才道:“这倒也是。” “对了,蓉姐姐,有件东西,你帮我看看。”秦逍从怀里取出一件 东西,正是那皮质卷轴,递给唐蓉:“我看着上面画了东西,也瞧不出是什么,好像是一幅地图,残缺不全。” 唐蓉“哦”了一声,接过卷轴,缓缓打开,在灯火下细细看了看,随即花容微微变色。 “怎么了?” “这.....这好像是人皮。”蓉姐姐吃惊道:“你.....你哪来这么一件东西?” “就是在断空堡里找到的。”秦逍压低声音:“和那些珍宝放在一起,我觉得这东西古怪,所以收了起来。” 蓉姐姐道:“这好像确实是一副残缺不全的地图,可是.....一幅地图怎会纹在人皮上?这地图又怎地只有这一小块?”将人皮卷轴丢还给秦逍:“我也瞧不出所以然,你.....你还是丢掉,身上揣着一块人皮,恶不恶心。” 秦逍收起卷轴,笑道:“说不定是一副藏宝图,丢了可惜,带在身上,以后万一遇见其他部分,凑起来可以找寻宝藏。” “那就那么喜欢银子?” “穷怕了。”秦逍叹道:“以后还要娶媳妇,没有银子,怎么娶媳妇?” 蓉姐姐气定神闲,端起酒盏,抿了一口,瞥了秦逍一眼,故作随意问道:“是了,你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和我说说,我答应以后帮你找个好姑娘,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好给你寻摸。” 秦逍摇摇头,故意不说话。 “怎么,连我都隐瞒?”唐蓉美眸转动:“信不过我?” “不是。”秦逍道:“我是害怕说出来你会生气。” 唐蓉笑道:“你好好说话,我自然不生气。快说!” “其实......其实我想找蓉姐姐这样的。”秦逍腼腆道:“这辈子要是娶上蓉姐姐这样的媳妇,就是死了也开心。” 唐蓉脸颊一热,故意道:“我有什么好的,非要喜欢我这样的。” “当然好了。”秦逍见唐蓉没生气,顿时兴奋起来:“你看你,样貌漂亮,身材又好,前凸后......唔,就是身材好,而且性格又好,说话温柔,善解人意,哎,优点太多,我一时也说不完。” “喝了葡萄酒,连嘴巴也甜了?”唐蓉似乎对这葡萄酒也很喜欢,又饮了一小口,才含笑看着秦逍:“也许这只是你看到的表面,我故意以此示人,说不定我另一面是头母老虎,吃人不吐骨头,你不怕?” “你要真是母老虎,让你吃了也没什么。”秦逍展开双手:“蓉姐姐,你想从哪里开始吃?” 唐蓉闻言,反倒脸一红,白了他一眼,道:“你身上臭臭的,我才不吃你,真当我是母老虎了?”美眸流转,轻声道:“方才那两个美人,你干嘛要赶人家走?人家都乐意晚上侍奉你,干嘛辜负别人一番好意。” 秦逍看着蓉姐姐成熟妩媚的脸庞,忍不住道:“我不是随便的人,要将自己的.....自己的第一次交给喜欢的女人。”鬼使神差,竟是大着胆子道:“要是蓉姐姐这样的女人,我就愿意。” “不许胡说。”蓉姐姐面红耳赤:“越说越不像话了,你找打吗?” 秦逍委屈道:“又不是我要说,是你问起来的啊?我说我愿意将自己交给蓉姐姐这样的女人,也没有说错啊。” “还说。”唐蓉抬手在秦逍背上轻轻一拍:“再说我可真恼了。”咬了一下嘴唇:“你喝醉了,满嘴醉话,我可不理你。” 葡萄酒下肚,她脸上殷红一片,白里透红,当真是魅惑动人。 第一八八章 接头 秦逍看着灯火下艳若桃李的蓉姐姐,或许是因为多喝了几杯,还真是心神荡漾。 唐蓉端着酒盏,故意装作没看到秦逍盯着自己看,粉润的樱唇浸着血红的葡萄酒汁,秦逍恨不得将那樱桃般的殷红香唇咬上一口,可是瞧见那酒水流入蓉姐姐的口中,他猛地想到唐蓉身上和自己一般的寒症,装作随意问道:“蓉姐姐,你喜欢饮酒吗?” “偶尔。”唐蓉放下酒盏,瞟了秦逍一眼:“葡萄酒是从西域传过来,有养颜的作用,你不知道吗?” “难怪蓉姐姐像少女一般,原来是因为葡萄酒的缘故。”秦逍微微一笑。 唐蓉道:“你也可以常常喝些,对身体有好处,只要不贪杯就好。” 秦逍叹道:“这葡萄酒还是比不了烈酒。” “你酒量似乎不小。”蓉姐姐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饮酒?”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偷酒喝。”秦逍笑道:“小时候很穷,寒冬腊月的时候,被子单薄,只能喝酒御寒。” 唐蓉“哦”了一声,也不多言,似乎并不愿意过多讨论这个话题。 “蓉姐姐,你的伤口现在怎样?”秦逍问道:“好些没?” “不碍事了。”蓉姐姐道:“幸亏你处理及时,用不了几天就会恢复。” 秦逍知道唐蓉这话自然不是真话,那箭伤十分严重,就算再好的伤药,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叹道:“那天晚上可吓死我了。” “害怕什么?”唐蓉轻笑道:“害怕我死了?” 秦逍认真道:“是,我真的害怕你撑不住。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全身忽冷忽热,一开始全身就像被火烧,后来.....后来就像冰块一样,碰一下似乎连手都能被冻住。” 唐蓉蹙起秀眉,问道:“那天晚上你一直碰我?” “没有没有。”秦逍忙道:“就是帮你处理伤口时候碰到,那也是形势所迫,没有办法。不过.....蓉姐姐,你可别生气,你那天晚上全身发冷,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冷成那样子。” 唐蓉端起酒盏,轻嗯一声。 “一个人中箭之后,会变成那样吗?”秦逍看着唐蓉眼睛问道。 唐蓉脸色冷下去,淡淡道:“以后你也可以试一下。”放下本来端起的酒盏,起身道:“我要去睡了,你自己早点歇息吧。”正要离开,却见从门外走进一人,神态恭敬,正是努尔赤甲。 “伯克这么晚有事?”秦逍问道。 努尔赤甲忙道:“小火神,按照你的吩咐,已经查到隆和商队的住处,你让属下查到之后迅速来报,所以才敢打扰。” 唐蓉本来已经要离开,闻言停下步子。 “在哪里?”秦逍倒是表现得很淡定:“可有姓田的?” 努尔赤甲立刻道:“有,一个叫田和通的唐国商人。” “不错,就是田和通。”秦逍笑道:“伯克,你办事得力,我很喜欢。”起身道:“你带我去见见那位田和通,我要向他道谢。” 努尔赤甲道:“小火神,已经很晚了,要不要明天再去?他们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如果田和通是小火神的朋友,我可以安排他们住进西风堡最大的客栈。” “那倒不必。”小火神笑道:“我们不能滥用职权,这对你的名声不好。以后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坏了名声。” “多谢小火神体谅。”努尔赤甲对小火神很是感激:“我这就去让准备马车。”等他退下,秦逍才向唐蓉道:“蓉姐姐,你要不要一起去?” 唐蓉道:“是去见宇文承朝?” “白掌柜的事情不能耽搁。”秦逍低声道:“白狼城那边到底是什么状况,咱们也不清楚。你说的不错,乞伏善心狠手辣,如果迟迟找不到白狼王,盛怒之下对白掌柜他门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事不宜迟,我想立刻和大公子碰头,将这边事情的详情和他说明白,然后大家尽快商议出对策。” 唐蓉忙道:“你说得对,事不宜迟,我和你一起去。” 半夜时分,秦逍和唐蓉共乘一辆马车,前往隆和商队落脚之处。 为了彰显对小火神的忠诚,努尔赤甲调动了手下二十多名精兵,亲自带队,护卫着秦逍来到石堡西北角的一片民居。 隆和商队人数不少,而且还有马匹货物,花了大价钱租赁了七八处大院,不过这点银子对隆和商队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努尔赤甲为了向小火神证明自己确实是个能办事的人,进到这条街巷,立刻派人去找田和通,马车在一处院子外停下时,田掌柜已经心神不安等在门外,额头冒着冷汗,显得十分惶恐。 秦逍从马车上下来,田和通只以为是兀陀的大人物,竟然不敢抬头,屈身向秦逍行礼,秦逍四下里看了看,这才上前,含笑道:“可是田和通田掌柜?咱们可好久没见了。” 田掌柜觉得声音实在很熟悉,抬头看了一眼,看清楚秦逍样貌,大吃一惊,还没说话,秦逍已经上前握住田掌柜的手,道:“你可还认得我?当年一老一少两人在饭馆吃饭,没银子付账,是你慷慨解囊。” “啊?”田掌柜有些懵,秦逍已经叹道:“当年的一饭之恩,我们一直记着。这次我来西风堡,听说许多唐国的商贾在这边,所以让人打听,希望能见到你,不想你果真在这里。” 田掌柜虽然惊讶,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秦逍说的话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到边上的兀陀兵对他异常恭敬,虽然不明所以,却已经顺着秦逍的话道:“记得记得,一开始还没认出来,你.....你一向可好?” “都很好。”秦逍笑道:“田掌柜一路辛苦,本来今夜不该打扰,不过实在太想见到故人,所以前来,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田掌柜已经进入角色,含笑道:“故人相见,心中欢喜。请到屋里喝杯茶,不知.....!” “那就叨扰了。”秦逍一手握着田掌柜手腕,一面笑道:“请!”又向边上的努尔赤甲道:“伯克,我们进去说说话。” “我们在外等候。”努尔赤甲忙道。 秦逍和田掌柜携手进去,唐蓉也跟在身后。 努尔赤甲见状,这才左右看了看,走到一边等候,几名兀陀兵也凑在边上。 等了片刻,听到屋里传来笑声,努尔赤甲心想他们还真是相谈甚欢,听得马蹄声响,只见一骑飞驰而来,到得近处,翻身下马,努尔赤甲见是自己派去找寻女人的巴士,上前去,巴什已经行礼低声道:“伯克,我正在找寻你说的女人,有人说你正在找我,属下赶紧过来。” “错了,都错了。”努尔赤甲叹道:“我们花了半天心思,都弄错了。” 巴什一脸茫然,小心翼翼问道:“巴什,什么错了?” 努尔赤甲向屋子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咱们以为小火神喜欢年轻漂亮的少女,这个错了,先前找的那两个少女,都被小火神赶走了。” “伯克,那两个年轻貌美,小火神都看不上?”巴什急道:“再想找到她们那样的已经很不容易。” 努尔赤甲摇头道:“不是看不上,而是小火神不喜欢年轻的女子。” “哦?”巴什道:“小火神不喜欢女人?” “喜欢女人,可是喜欢年纪大一些的女人。”努尔赤甲道:“小火神说年纪太轻,会.....会很肤浅。”更是压低声音道:“你看到小火神身边的那个女人没有?” “小火神说那是他的侍女。”巴什低声道:“不过那个女人确实很漂亮。” “小火神就喜欢那样年纪的女人。”努尔赤甲叹道:“我们一直以为他和我们一样,喜欢年轻的少女,原来他和我们不一样。” 巴什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伯克,你是说......小火神喜欢成熟丰满一些的女人?” “就是这个意思了。”努尔赤甲点点头,感慨道:“不愧是大火神的弟子,果然是与众不同。年轻的女人太肤浅,他看不上,需要成熟的女人,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巴什松了口气,道:“要找寻成熟漂亮的女人,那就容易多了。”看了院子那边一眼,奇怪道:“伯克,小火神为什么要来这样偏僻的地方?” “报恩。”努尔赤甲道:“这里有大火神和小火神的恩人,小火神知道他在这里,亲自前来看望。” “恩人?”巴什奇道:“大火神神通广大,也有恩人?” “这才是真正的大火神。”努尔赤甲道:“越是厉害的人,越是低调,大火神游历天下,不会显露真实身份,遇到困难,有人帮忙,大火神就将他当做恩人。”感慨道:“连大火神那样的神明都知道感恩,我们这些小人物,也要懂得。”挥手道:“赶紧去找成熟漂亮的女人,按照小火神那名侍女去找,越快越好。” “伯克,找不到仕女那样漂亮的女人。”巴什摇头道:“别说西风堡,就算整个兀陀,也没有几个像小火神侍女那样美貌的女人。” “我知道。”努尔赤甲点头道:“竭尽全力吧!” 第一八九章 看不透 努尔赤甲并没有等太久,小火神就带着他的侍女从屋子里出来。 那位唐国的田掌柜一脸感激地将小火神送到了大门口,直到小火神上车,还依依不舍地挥动着手臂。 努尔赤甲对唐国商人的表现还是很满意。 小火神是大火神的弟子,地位尊贵,唐国人对他的尊敬,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小火神不会泄露真实身份,只是以看望恩人的名义前来,但小火神亲临这偏僻之处,应该得到最高的礼遇。 马车在长街缓缓而行。 秦逍坐在马车之内,唐蓉在昏暗之中看着秦逍用很舒服地姿势斜躺在车厢内,欲言又止。 忽然秦逍起身,跑到她身边坐下,唐蓉微吃了一惊,蹙起秀眉,低声道:“干什么?” 努尔赤甲骑马在最前面,努力向小火神证明他的忠诚,其他兀陀兵则是跟在马车后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赶车的是一名解释的兀陀马夫,先前过来的时候,秦逍试探了一下,便知道这马夫并不懂中原话。 “你有话要说,又怕被人听见,所以我过来想听你说些什么。”秦逍轻声道。 唐蓉感觉他几乎要贴在自己的身体上,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回去再说。” “咱们刚见了大公子,回去之后又凑在一起说话,会不会引人怀疑?”秦逍低声道:“蓉姐姐想回去说话也可以,可是进了我房里,让他们以为你真的在服侍我,这样可以避免他们的疑心。” “想得美。”唐蓉忍不住伸手在秦逍腰间轻掐了一下:“别靠这么近。” 秦逍轻叹道:“蓉姐姐,晚上我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你就这样对我?好歹有些奖赏吧?” “你不要得寸进尺。”唐蓉低声道:“你帮我,我自然感激,可是.....你要是不老实,我对你不客气。” 秦逍摇摇头,起身要到对面去坐,唐蓉却扯着他衣服,秦逍顿时眉开眼笑,贴着唐蓉身边坐下,低声道:“蓉姐姐,你想问什么?” 唐蓉掀开车窗帘子,探头看了看,这才坐好低声道:“宇文承朝说的计划,会不会太凶险?你......我有些担心!” “蓉姐姐是担心我遇到危险?” 唐蓉幽幽叹了口气,轻点螓首:“这些日子,你为我做了太多,我也不知道如何报答。此番还要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我.....我真害怕.....!” “有你这句话就好。”秦逍道:“你别担心,我这么机灵,不会有事,这也是唯一能够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一旦成功,我们可以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好的结果。” 唐蓉轻嗯了一声。 “蓉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好色之徒?”秦逍突然问道。 唐蓉美眸转动,反问道:“为何这样问?” “你看我认识你之后,不用你吩咐,什么事情都冲锋在前。”秦逍道:“你说这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我才心甘情愿做这些?” 唐蓉还真没想到秦逍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唯一沉默,才轻声问道:“你告诉我,为何要帮我?” “其实我真不是好色。”秦逍苦笑道:“我只是看你没有依靠,总觉得认识你就是老天让我帮你,如果丢下你不管,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唐蓉竟然伸出手,轻握住了秦逍的手,她的手儿温软光滑,秦逍愣了一下,唐蓉才轻声道:“你这叫侠义之心,瞧见姐姐柔弱,出手相助,自然不是好色。”还没等秦逍感受到她的温柔,后面一句话让秦逍吓了一跳。 “哈尼孜是谁?” 秦逍心下一跳。 “我是否可以理解,你答允宇文承朝的计划,在方才提出的条件,算是一个交易?”蓉姐姐竟然贴近秦逍耳边,吐气如兰:“你甘愿冒险,除了是帮我,也是帮那个叫哈尼孜的姑娘?” 秦逍勉强笑道:“我只是顺带提一嘴。” “不是顺带,而是选好了时机。”蓉姐姐幽幽道:“她很美吗?” 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刚才你真应该见见她。” 唐蓉轻轻一笑,并不说话,收回了握住秦逍的手。 “她是一名被卖到西陵的舞姬。”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道:“她的身世很可怜,此番商队带她过来,本是想送给白狼王做礼物。她很思念自己的家人,在大公子眼中,她只是一件礼物,既然有机会能让她返回家乡,我又何乐而不为。” 唐蓉轻笑道:“她的身世很可怜?” 秦逍听出她问这句话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怔了一下,唐蓉轻叹道:“我希望果真如此。” “蓉姐姐,你似乎有话要说。”秦逍微皱眉:“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唐蓉犹豫了一下,才道:“没什么,你不用多想。” “你不说我才多想。” “逍弟,我知道你很聪明。”蓉姐姐低声道:“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情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从嘴里说出来的话,更不能轻信。我并不是说那名西域舞姬在撒谎,也许她身世确实很可怜,你帮她恢复自由也不是过错。”顿了一顿,昏暗之中看着秦逍的眼睛:“我只想让你记着,不要相信任何人从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永远不要相信。” 秦逍不知道唐蓉为何会这样说。 但他知道,唐蓉本不用说这样的话,她既然说出口,自然是心中对自己有所关切,善意的提醒。 马车回到住处,已经到了丑时。 秦逍睡觉的地方也不算很大,但是却很干净,而且床上铺着崭新的柔软棉被。 柔软的大床并没有让秦逍生出睡觉的欲望。 他先检查了一下自己放在床底下的皮袋子,里面的珍宝都还在,他相信努尔赤甲还真没有胆子查看自己的包裹。 屋里的灯火跳动。 秦逍坐在桌边,桌上备有葡萄酒,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了小半杯,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右手,伸出两根手指,灯火下,两根手指没有任何特殊,可是他脑中又想起当日在断空堡用劲气戳死白袍人的那一幕。 现在想起来,秦逍还是心有余悸。 若不是那一道劲气破指而出,恐怕自己早已经变成了一具尸首。 他切身体会 到那凌虚一指的厉害,若是自己真的拥有那等邪门的武功,以后与人对敌,那还真是有了底气。 手指那么一戳,就能取人性命,自然是霸道至极。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那一指过后,便再也不曾成功过。 无人的时候,他戳戳点点无数次,那劲气倒还真是被他在瞬间运至指尖,可是劲气抵达指尖之后,就像被一道铜墙铁壁阻挡,那劲气说什么也戳不出去。 有时候气恼下,他恨不得将那两根手指剁掉。 不过平静下来,心中有时候又颇有些欣慰。 不管怎么说,以前连劲气运至指尖都十分困难,如今已经突破了这道关卡,也算是进步不小。 长夜漫漫,秦逍又指指点点几十次,终究没能如愿以偿,心想若是沈药师那老乞丐就在身边,还可以想向他请教,哪怕小师姑在边上,也可以向她咨询一下。 一想到这里,便即想到龟城。 自己从龟城逃亡出来,已经过了数月,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状况,孟子墨是否安然无恙,还有小师姑,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正要上床休息,忽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秦逍皱起眉头,这都快凌晨了,怎地还有人敲门,走到门边,问道:“是谁?” “小火神,是我。”努尔赤甲声音响起:“你房里灯还没灭,所以过来问一下,你是否还没休息?” “正要休息,有事吗?” 努尔赤甲道:“给你送来小礼物,你看喜不喜欢。” 秦逍有些奇怪,打开门,只见努尔赤甲面带笑容站在门外,见秦逍开门,忙躬身行礼:“小火神,打扰了?”向旁边使了使眼色,随即往后退开,便见从边上走过来两个二十四五岁的少妇,样貌都还端正,身材也都是颇为丰满,皮肤白嫩,都是低着头,脸上绯红。 秦逍一愣,努尔赤甲却已经道:“你们两个今晚伺候小火神,一定要将小火神伺候的舒舒服服,明天我有重赏。” “伯克,你.....你这是做什么?”秦逍愕然道。 努尔赤甲弯着身子道:“小火神,这两个是西风堡最漂亮的女人,你看她们的身材样貌,都是很出色,她们愿意主动来侍奉您,我......!” “胡闹!”秦逍皱眉道:“搞什么鬼。”后退一步,不等努尔赤甲多言,已经将门关上。 努尔赤甲一脸茫然,却又不好再打扰,挥手示意了两名少妇退下,很快就瞧见屋里的灯火熄灭,只能一脸愁闷走出去,巴什见努尔赤甲出来,忙迎上来:“伯克,你不是说小火神喜欢成熟丰满的女人,怎么她们都出来了。” “我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努尔赤甲皱眉道:“难道小火神也不喜欢这样的女人?高人弟子,真是看不透。” “是不是小火神害怕传扬出去,影响他的名声。”巴什疑惑道。 努尔赤甲道:“先不要乱猜,我再观察观察。”见那两名少妇站在院内,挥手道:“你送她们回去吧。”打量两眼,摇头道:“算了,送到我住的地方,不要浪费!” 第一九零章 邀请 焦利叶护抵达西风堡的时候,是在黄昏时分。 白狼部族有两位大汗,一实一虚,有四名叶护,却都是实打实的权势人物。 焦利便是四大叶护之一。 比起其他三名叶护,焦利弱于刀马,却长于谋略,不过在兀陀人的眼里,骑在马背上挥舞马刀的才是真正的勇士,运筹帷幄的谋士对他们来说不配和真正的勇士站在一起。 或许正是这样的传统,每次召开会议的时候,焦利都会站在其他三位叶护之后,而且还要竭力忍耐其他叶护对他的鄙夷。 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却得到了乞伏善的青睐。 如果不是乞伏善,焦利的叶护之位恐怕也早就保不住。 作为乞伏善的心腹,这次篡位计划,焦利叶护完全参与进来,甚至刺杀白狼王的刺客是他亲自挑选。 但刺杀功败垂成,让他很是自责,好在乞伏善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又或者说,在当前的情况下,乞伏善也需要这样的帮手,不得不继续信任他。 乞伏善要白狼王死,焦利同样于此。 白狼王本身就是位能骑善射的勇士,所以平时对其他三位叶护也都很是器重,虽然在面上白狼王对焦利也是和颜悦色,但焦利能够看切身体会到,白狼王那只是一种应付,又或者说是一种怜悯,骨子里对自己同样存有轻视之心。 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必须拥戴新的首领上位,而乞伏善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一但乞伏善成为白狼汗王,自己定然是乞伏善手下第一权势人物,曾经受过的屈辱,他都有机会偿还回去。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如果那次行刺白狼王成功,就可以将白狼王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带回白狼城,尔后以白狼王病逝为理由宣告各部,接下来控制白狼城手握大权的乞伏善就可以在天可汗纳律生哥的支持下,坐上白狼汗位。 白狼王乞伏图虽然有子嗣,但最大的也才二十出头,实力与乞伏善相去甚远。 最为要紧的是,兀陀人并非绝对是子承父业,兄终弟及也是为人所接受,白狼王并没有确定接班人,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百年后会将汗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但却没有真正颁下汗王令。 也正因如此,如果纳律生哥支持乞伏善为汗,也并不违背传统。 可是这一切却因为刺杀白狼王失败变得复杂起来。 白狼王不死,乞伏善就不敢对外宣布白狼王病逝。 公然宣布白狼王病逝,如果白狼王站出来,那么所有人都将指导乞伏善是篡逆叛贼,再无回旋的余地。 乞伏善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白狼王,甚至派人与断空堡暗中交易,但始终没有找到白狼王半点踪迹,这不但让乞伏善心急如焚,便是焦利也是焦急无比。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转机会突然出现。 小火神突然出现在西风堡,这对乞伏善和焦利来说,如获至宝。 如果能够得到大火神的支 持,那么纳律生哥当然不会再有顾忌,一定也会亮明立场,在兀陀汗国,得到大火神和纳律生哥两位的同时支持,不想坐上汗位那也不成。 而小火神便是通往大火神这条道路至关重要的一环。 焦利很低调,此番前来西风堡,只带了几名随从,而且打扮成普通人的模样,他不希望小火神出现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道。 当努尔赤甲领着焦利见到秦逍的时候,焦利第一眼就盯住秦逍佩在腰间的那把血魔刀。 虽然看不见赤红如血的刀刃,但那古朴的刀鞘已经显示这把刀的不凡。 “焦利叶护?”秦逍听过努尔赤甲的介绍,有些诧异:“叶护应该是很大的官吧?” 焦利却显得异常谦恭,躬身道:“不敢,在火神面前,我只是个奴仆,愿意听从小火神的任何吩咐。” “伯克,这事儿你到底告诉了多少人?”秦逍显出不快之色,似乎没有太将焦利放在眼里:“我是不是说过,一切要低调?” 努尔赤甲跪倒在地,“小火神,您降临西风堡,我唯恐招待不好,所以向乞伏善汗禀明,也是希望能够更好地招待您,绝没有其他的意思。” “小火神不要怪他。”焦利见秦逍颇有些傲慢,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愈发恭敬:“乞伏善汗知道小火神在这里,十分欢喜,得到消息后,立刻派我前来,迎接小火神前往白狼城。” 毕竟是大火神的弟子,如果平易近人,那反倒不正常了。 大火神的弟子,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我不去白狼城。”秦逍摇头道:“我是奉了师尊的吩咐,下山办点小事情,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几天,正准备离开,你刚好来了。我知道你是叶护,可是比起师傅的命令,你真的不算什么。” “是!”焦利道:“大火神的吩咐,当然是天大的事情,自然要办好。小火神,斗胆问一句,大火神要您办什么事?” “大胆。”秦逍一翻白眼:“师尊的事情,也是你能打听?” 焦利忙道:“小火神误会了。大火神的事情,我自然不敢多问,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可以帮上忙,就免了小火神疲累之苦,有些事情,可以派我们去做。” 秦逍“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焦利见状,忙凑上两步,轻声道:“小火神,乞伏善汗对大火神敬仰无比,如果真的有事情是我们可以代劳,定当竭尽全力。我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大多数事情,我们都可以办到。” “这个事情你们也不好办。”秦逍皱眉道:“我都找了好久......!” 焦利见秦逍已经透了口风,顿时来了精神,“小火神要找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摆手道:“算了,这事情和你们无关,我还是自己慢慢去找。”不等焦利多言,已经皱眉道:“不过这时间可是越来越紧,我可要抓紧时间。这几天在西风堡耽搁了,不能再留下去了。”向努尔赤甲道:“伯克,这几天多谢你的款待,我今天要走了 ,等事情办完,有机会再来你这里做客,你这里的葡萄酒很可口。” 努尔赤甲忙道:“不敢。” “小火神,白狼城有更好的葡萄酒。”焦利忙道:“而且还有更可口的食物。乞伏善汗令我务必要将小火神请到白狼城,他备下了最好的美酒,而且白狼城有唐国的厨子,也有西域诸国的厨子,各样美食,应有尽有,小火神如果去了,绝对不会后悔。” 焦利抵达西风堡之后,在面前秦逍之前,已经从努尔赤甲口中知道了秦逍的喜好。 这几天秦逍尽享美酒美食,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反倒是在美色上,努尔赤甲一直没有摸到小火神的喜好。 “师尊交代的事情没办好,又如何吃喝的下。”秦逍叹道:“要是不能按时完成师尊交代的事情,回山之后,定要被重重责罚。”问焦利道:“你可见过我师尊?” “小人没有那个福气。”焦利忙道:“大火神乃是天神下凡,光辉耀眼,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见到。若是此生能见到大火神,死而无憾。” 秦逍摇头笑道:“师尊有时候还是很和气的,他经常和我提及当年游历天下的事情,对了,他对当年授道的萨满大巫师一直心存敬意,经常提及。”顿了顿,才继续道:“师尊他老人家说,当年如果不是大巫师的指点,他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修为。” “是是是!”焦利连连道。 “师尊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情,便是没能击败昆仑剑庐的那位剑神。”秦逍道:“不过如今师尊的修为更上一层,早已经不是当年能够相提并论。他已经练成了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的巅峰境界,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拍了拍自己腰间挂着的血魔刀:“师尊已经用不上这把刀,才将这把刀送给我。对了,叶护以前见过这把刀?” “没有。”焦利赞叹道:“不过今日能见到,已经很荣耀。” 秦逍忽地解下血魔刀,“呛”的一声,拔刀出鞘,厅中顿时红光一片,焦利叶护显出惊讶之色,秦逍却是看着赤红刀刃,喃喃道:“这把刀曾经威名远扬,不过刀是死的,一把刀是否厉害,不在刀本身,而在用刀的人。刀在师尊手里,所向披靡,可是在我手里,威力就弱得多,我只盼能够努力修行,不能辜负了师尊的期望。”说罢,收刀入鞘。 焦利叶护心想大火神的弟子果然非同凡响,说出来的话很有道理,这些话可不是普通人能说出来。 他亲眼见到了血魔刀,更是肃然起敬。 “叶护,你回去告诉乞伏善汗,这次我就不过去了。”秦逍苦笑道:“和你说句心里话,我确实也很想去白狼城看看,不过真是有事在身,只能再找机会了。总不能为了吃喝,丢下师傅的事情不管,师傅让我找些穷凶极恶之徒......!”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声音戛然而止。 “穷凶极恶之徒?”焦利却是异常上心:“小火神,你是要找大恶人?” 第一九一章 炼刀 小火神没说话,但目光似乎向努尔赤甲瞟了一眼。 焦利如果不明白小火神的意思,那真是白活了半辈子,咳嗽一声,向努尔赤甲使了个眼色,努尔赤甲知道自己的地位实在太低,有些太重要的事情远不是自己能够得知,很规矩地低着头,退了下去。 “小火神要找的大恶之人,不知道有什么说法?”焦利往秦逍靠近了一些。 秦逍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才终于压低声音问道:“我告诉你的事情,你确定能够保守秘密?” 焦利叶护立刻手指举天:“我以整个族人的性命向天神立誓,绝不将小火神的事情向外透露一个字,否则甘愿接受天神的惩罚。” “不用立这么重的誓。”秦逍叹了口气,低声道:“不过这件事情如果你们真的能帮上忙,我会很高兴。师尊让我下山办事,也没有说不许找别人帮忙。” 焦利忙道:“小火神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我们自当竭力去办。” “焦利叶护,你可知道师尊为什么要将血魔刀送给我?”秦逍低声问道。 焦利道:“这自然是因为小火神修为了得又聪慧绝伦,大火神疼爱弟子,这才将血魔刀传给您。” “这自然也是原因。”秦逍道:“不过我刚才也说过,师尊修为已经神鬼莫测,这把血魔刀对师尊来说,不堪大用。”压低声音道:“师尊正在修铸一把新刀,那才是真正的天刀。” “天刀?”焦利想象不到天刀到底到底如何神奇,却还是配合着显出惊叹之色。 秦逍得意道:“天刀一成,天下无敌,到时候这天底下就无人能是师尊的敌手了。” “原来如此。”焦利也是叹道:“大火神神通广大,自然是天下无敌。” “不过要修铸天刀,可不容易。”秦逍叹道:“师尊说,那把刀要饮血,需要十八名恶人的鲜血才能铸成。他老人家暂时还不能出山,就只能让我出山找寻恶人了。” 焦利只觉得这事儿实在是神奇。 如果这事发生在一般人身上,需要用恶人之血炼刀,焦利叶护定是要嗤之以鼻,会以为是满嘴胡话,可是这事儿落在大火神身上,那可就不同。 方才他亲眼看到血魔刀那赤红之刃,这样的刀,他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如果是别人告诉他这世上有红色刀刃的宝刀,他也未必相信,眼见为实,才知道确实神奇。 如今听秦逍说大火神要用恶人之血炼刀,却是深信不疑。 “我下山已经有些时日,可是要找恶人,又往哪里去找?”秦逍皱起眉头:“总不能随便找个些人,就说他们是恶人吧?” “小火神,你找到几个了?”焦利叶护小心翼翼问道。 秦逍摊开手:“到现在一个也没有找到,所以我才着急啊。” “大火神,若要找大恶人,有一个地方倒是很容易找到。”焦利叶护轻声道:“许多恶人都被关进了监牢,要找大恶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监牢里面挑选。” “监牢?”秦逍愕然道:“监牢有恶人?” “那是自然。”焦利笑道:“如果不是恶人,又如何会被关进监牢?小火神,看来这一趟我还真是来对了。小火神随同我前往白狼城,白狼城的监牢里面多的是恶人,到时候你可以任意挑选,我们可以派人押解那些恶人,跟随小火神一起将恶人送到大火神那里。大火神见到小火神将恶人都带都,定然会欢喜的很。” 秦逍狐疑道:“叶护,你可不能骗我,去白狼城真的能找到而恶人?” 焦利立刻道:“小火神,我有几个脑袋敢欺骗您?”拍着胸口道:“你尽管跟我去白狼城,若是找不到恶人,我将自己的脑袋砍下来交给你。” 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对了,白狼城离这里有多远?” “不远不远。”焦利见秦逍愿意去往白狼城,心中大喜:“如果现在动身,快马加鞭,后天午时之前,必然能赶到白狼城。小火神,乞伏善汗现在可是对你翘首以盼啊。” 焦利奉命前来迎接小火神,他知道这天下所有的计划,最害怕的就是变化。 例如刺杀白狼王,那就是被变化破坏的计划,导致现在乞伏善汗异常被动。 小火神已经是他们扭转局面的最大依仗,他绝不允许在这件事情上再出任何变故,早一刻将小火神迎到白狼城,就早一刻安心。 焦利有绝对的信心,只要小火神进了白狼城,在乞伏善的热情款待下,小火神一定会和乞伏善结下深厚的情谊,只要小火神向着乞伏善,那么大火神就会成为乞伏善背后强大的助力。 “那我再想想。”秦逍似乎有些犹豫。 焦利当然不希望小火神继续犹豫下去,劝道:“小火神,早一日到白狼城,便能早一日在监牢挑选恶人,完成大火神的嘱托。而且乞伏善汗备下美酒佳肴,就等着小火神降临。” “可是我现在有些困倦,要不这样,明天一早再动身?”秦逍道。 焦利笑道:“小火神放心,我带来的马车十分舒适,里面铺着从西域进献过来的上好毛毯,在马车里睡觉,比在床上还要舒服。” “你是说连夜就去白狼城?”秦逍犹豫一下,终是点头道:“也好,叶护,我去收拾一下,你们在外等一会儿。” 焦利说的马车,确实很不错。 虽然外面看起来不是很起眼,但里面却很宽敞,不但有秦逍喜欢的葡萄酒和瓜果,车厢内却是铺着上等的毛毯,柔软温暖。 小火神带着他的那位侍女上了马车,焦利叶护才安心。 努尔赤甲恭送小火神上车,显出不舍之色,当小火神上车时候,回头向他含笑点头之时,努尔赤甲心中激动,小火神终究没有忘记自己,他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得到提拔,离开西风堡这个鬼地方。 焦利叶护带着随从护卫着马车,趁夜穿过街巷。 夜色之下,马车经过一条街道时,从巷子里缓步走出两道身影,望着马车远去。 “大公子,王兄弟会不会成功?” 这两道身影,竟赫然是大公子宇文承朝和胖鱼。 “他聪明伶俐,处变不惊。”宇文承朝轻声道:“我相信他一定能够顺利施行计划。”回头向胖鱼道:“王逍做好自己的事情,我们也要做好这边的事情,务必要完美无缺。” 焦利当然不知道他在接走小火神的时候,已经落入了秦逍的圈套。 出了西风堡,焦利带人护卫着马车向西北方向疾行,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马车,焦利心中欣慰。 马车里虽然很舒适,却有些昏暗。 秦逍斜靠在车厢内,伸直了腿,浑身一阵轻松。 唐蓉坐在对面,看着秦逍轻松自若的样子,心里的担忧倒是因此而减弱许多。 “蓉姐姐,已经很晚了,你早些睡吧。”秦逍道:“咱们这次远行,可比之前要好得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日子倒是舒坦。” “你也早点歇着。”唐蓉轻声道。 秦逍轻声问道:“蓉姐姐,白狼城会不会有人认识你?” “应该不会。”唐蓉轻声道:“我跟着义父的时候,并没有抛投露面,知道我的人不多,我也不见闲人。进了城,我裹住脸庞,就算有人见过我,也瞧不见我样貌。” “那倒是。”秦逍笑道:“你长得这样好看,有人见了一次,就会铭记于心不能忘记。” “哦?”唐蓉轻笑道:“以后若是咱们分开了,你会一直记着我?” “那是自然。”秦逍道。 不过唐蓉这句话却让秦逍有些郁闷。 这次事情解决之后,自己要找机会返回龟城,打听一下孟子墨那边的情况,还要回去看看红叶情况如何,自然不能和唐蓉继续在一起。 而且以后两人是否还能再见到,也是未知之数。 “怎么不说话?”见秦逍没声音,唐蓉轻声问道。 秦逍叹道:“这边的事情解决了,白狼王如果重新回到白狼城,唐人市应该还会继续贸易,你是否还要留在兀陀?” “义父不走的话,我自然要跟在他身边。”唐蓉幽幽道:“我在兀陀生活了许多年,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回到关内,未必适应。” 秦逍苦笑道:“我却不能一直留在这边。蓉姐姐,你说我们是不是真有分开的那一天?” “聚散离合,世间常事。”唐蓉轻声道。 “那我要是和你分开后,你会不会想我?”秦逍问道。 凭心而论,秦逍虽然此前已经认识了几个女人,但对她们的感觉与蓉姐姐完全不同。 无论是红叶还是小师姑,秦逍心中敬意更多一些,甚至是哈尼孜,秦逍看到那西域舞姬心中多少有些骚动,却谈不上爱慕,更多的是喜欢。 只有见到唐蓉之后,秦逍心中却是多了几分爱慕,或者在他内心深处,要娶的妻子就应该是这样端庄温柔,是以从认识唐蓉后,内心一直泛起涟漪,虽然知道两人年纪有些差距,但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障碍。 不过唐蓉却显然是真的将自己当做弟弟看待。 唐蓉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而且还有那蹊跷的命数,对她来说,任何事情都会深思熟虑,更何况是在感情方面。 蓉姐姐对自己有感激之心是肯定的,甚至也会有些喜爱,但那绝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情爱。 他能够看得出来,自己有时候调侃玩笑,蓉姐姐也只是将那当作年轻人的冲动,并不会放在心上,如果能够轻而易举地打动这美人姐姐的心扉,那反倒是不合情理了。 “想啊,当然会想。”唐蓉轻笑道:“我会天天想你,我有这样一个好弟弟,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怎能不想?” 这答案让秦逍有些沮丧,也不说话。 唐蓉柔声道:“怎么了?” “没怎么!”秦逍道:“我祝你以后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白头偕老。”打了个哈欠:“不说了,我困了,晚安!”竟然扭过身,背对唐蓉,瞬间就打起呼噜来。 唐蓉看着秦逍,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可是片刻后,却是咬了一下嘴唇,脸上显出烦恼之色,轻轻叹了口气。 第一九二章 监牢 焦利叶护对于时间的估算倒是很准确,到第三日午时时分,终于抵达白狼城。 这一路上,焦利将秦逍二人伺候的无微不至,看到小火神面带满意之色,焦利叶护心中才踏实。 马车穿过白狼城的大街小巷,直接到了汗王宫。 抵达汗王宫之前,焦利已经派人快马前去通知,所以当马车停在汗王宫外时,乞伏善已经在宫门外等候。 看到一个年轻人从车厢里出来伸着懒腰,乞伏善很有些意外,想不到小火神竟然如此年轻。 “小火神,这是乞伏善汗。”焦利已经和秦逍颇有些熟悉,上前介绍道。 秦逍看向乞伏善,微点点头。 几乎所有人见到乞伏善都会弯身行礼,秦逍这般轻描淡写一点头,换成被人,乞伏善立刻便要斩杀,但面对大火神的徒弟,乞伏善反倒觉得这就是高人的样子。 毕竟是大火神的弟子,行事傲慢,那也是理所当然。 “乞伏善见过小火神。”乞伏善面带笑容,上前行了一礼。 焦利忙道:“小火神,白狼汗王身体不好,如今大小事务,都由乞伏善汗处理。” 他暂时还真不敢让小火神知道汗王被刺。 秦逍跳下马车,裹着脸庞的唐蓉也从车内出来,下了马车,看了乞伏善一眼,目光平静,屈身行了一礼。 “小火神,酒宴已经准备好,请!”乞伏善抬手请秦逍入宫。 秦逍却不看他,笑着向焦利道:“叶护,不是要去监牢吗?咱们赶紧去,不要耽搁!” 乞伏善一怔,焦利忙笑道:“小火神,这两天赶路辛苦,不如先进去吃点东西,等休息好,再去监牢也不迟。” “师尊嘱咐的事情最重要,不办好事情,我心里不踏实。”秦逍道:“我这次前来白狼城,为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不知?叶护,赶紧带我去。” 乞伏善一脸迷茫。 小火神刚到白狼城,屁股还没落座,竟然急着去监牢,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忍不住看向焦利,焦利已经凑上前,附耳几句,小火神却皱起眉头,道:“叶护,凡事低调,不要告诉别人。” “小火神,此事需要乞伏善汗做主。”焦利忙道:“没有乞伏善汗的命令,不好去监牢。” 秦逍故作诧异:“难道你做不了主?” 乞伏善瞥了焦利一眼,却是含笑道:“小火神,大火神现在可好?既然大火神有吩咐,我自当竭尽全力。你要找的恶人,在监牢里面可以任意挑选。焦利叶护说得对,你一路辛苦,先进去吃点东西再去监牢也不迟。” “不行。”小火神的性格似乎很倔强:“我现在就去监牢。焦利叶护,你带我去。” 乞伏善微皱眉头,又瞥了焦利一眼。 这小火神对焦利和颜悦色,对自己却是爱答不理,这让乞伏善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难道小火神不知道,自己才是白狼城的主人,焦利只是自己手底下的奴仆? 焦利当然知道乞伏善的心思,忙向乞伏善行礼道:“乞伏善汗,您看......?”他毕恭毕敬,那是想要告诉小火神,这里以乞伏善为尊。 乞伏善见小火神似乎有些不悦,只能道:“这样吧,焦利叶护,你先带小火神去监牢,我在这里等候。选好了小火神需要的人,你立刻带小火神进汗王宫。” 焦利只能道:“是!”向秦逍道:“小火神,咱们这就去监牢!” 秦逍也不和乞伏善多言,直接与唐蓉又上了马车。 焦利领着马车往监牢去,乞伏善望着远去的马车,握起拳头。 身后一人低声道:“乞伏善汗,那小火神似乎和焦利叶护关系不错,竟然要焦利叶护陪同他一起。” 此人是一名千夫长,叫做乞骨力,是乞伏善手底下最信任的战将。 白狼王被刺后,乞伏善第一时间控制白狼城,要将白狼城攥在手中,就必须将驻守在白狼城的两千狼卫握在手中。 之前统领狼卫的是千夫长贴木合,那是白狼王乞伏图的心腹爱将,三代人都是狼卫统领,对白狼王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可谓是一门忠烈。 乞伏善以雷霆手段,以勾结唐国为罪名,将贴木合拘押下狱,将狼卫的百夫长乞骨力提拔为千夫长,成为新的狼卫统领。 如果说焦利叶护是乞伏善身边出谋划策的智囊,那么乞骨力便是乞伏善手里的一把刀。 这两人俱都是乞伏善最信任的心腹。 不过方才的状况,让乞伏善心里很不舒服。 他不敢轻易离开白狼城,否则自己早就亲自前往西风堡迎接小火神,也正因如此,派出自己的心腹焦利叶护代自己前往迎接。 可是焦利叶护这一趟回来,竟然已经与小火神关系密切。 他能够看得出来,小火神傲慢的很,对自己都是不假辞色,乞伏善可以理解,但是小火神与焦利叶护说话的时候,那明显是熟人口吻,这就让乞伏善觉得不舒服。 “小火神一路上有焦利叶护陪伴,比较熟悉。”乞伏善心中虽然不痛快,但毕竟还是很有城府,面不改色:“让焦利带他去监牢,那也是理所当然。” “乞伏善汗,小火神为何非要去监牢?”乞骨力低声问道。 乞伏善淡淡道:“大火神要炼刀,需要恶徒之血,焦利叶护告诉他,恶徒可以在监牢之中找到。” “原来如此。”乞骨力皱眉道:“焦利叶护为小火神出谋划策,难怪小火神和他关系亲近。” 乞伏善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刚才看到了小火神的那把刀?” “第一眼就看到。”乞骨力点头道:“那把刀是一把古刀,应该就是大火神的血魔刀。” 乞伏善想了一下,回过头,低声问道:“你说大火神的血魔刀,有没有可能被无关的人得到?” “乞伏善汗是怀疑他不是大火神的弟子?” “不是。”乞伏善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这种可能。” 乞骨力也是想了一下才回话:“属下觉得没有可能。大火神刀法出神入化,否则也不可能前往昆仑剑庐向剑神挑战。乞伏善汗,那时候的剑神,曾经被传说是天下第一高手,如果大火神没有信心,绝不会轻易出手。” “那是自然。”乞伏善叹道:“大火神是我兀陀人百年来第一高手,他的神通,自然是无人可比。” “虽然传说大火神战败,但是真假谁也不知道。”乞骨力道:“血魔刀是大火神的随身宝刀,行走天下,刀不离身,否则唐人也不会称他为血魔老祖。普天之下,不可能有人从大火神手中夺得血魔刀,绝不可能。”向马车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马车早已经去的远了,低声道:“更何况这样的年轻的小火神,如果不是大火神将刀传给他,他怎可能得到血魔刀?” 乞伏善微一沉吟,才道:“你说的有道理。这天下,没有人能不经大火神同意而得到血魔刀。看来这年轻人确实是大火神的亲传弟子。” 乞骨力道:“乞伏善汗,他是大火神的弟子,所以傲慢无礼,这并不奇怪。大火神是天下第一高手,他的弟子,当然不会轻易将别人放在眼里。” 乞伏善心想大火神是不是天下第一高手还不能确定,但他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绝世高手倒不会有假。 “我们等他回来。”乞伏善沉默片刻:“多备美酒,还有,让那些舞姬好好准备,今晚一定要让小火神尽兴。” 白狼城监牢座落在城中西北角,都是以巨石垒砌而成,守卫森严,管理监牢的是名百夫长,也是乞伏善手下亲信,叫做突多。 突多听到禀报,焦利叶护竟然亲自来到监牢,大感意外,立刻飞跑到监牢正门,已经瞧见焦利叶护带着两个人进来。 “属下突多,见过叶护大人!”突多快步上前,躬身横臂行礼。 “突多,带我们去地下死牢。”焦利叶护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突多心中疑惑,不敢多问,抬手道:“请!” 白狼城监牢可以囚禁数百人之多,最近一段时间,被关进监牢的人数越来越多,这也让突多肩上的担子立刻重了起来。 以前被关进监牢的无非是一些寻常罪犯,但最近被关押进死牢的,却都不是一般人,有数名千夫长,十多名百夫长,还有一些重要的大臣,这些人都是汗王亲自下令囚禁起来。 曾经统领两千狼卫的千夫长贴木合也被关在地牢,据说这几日便要砍脑袋,不过汗王的命令还没有下来,在此之前,自己必须要保证这些人好好活着。 没有汗王的命令,即使是死刑犯,如果在监牢里死了,自己也是难逃其罪。 监牢上面一层都是普通的罪犯,地下却还有一层,专门用来关押重刑犯和死囚。 地牢暗无天日,空气混浊。 秦逍跟着进到地牢,瞧见每隔一段在石壁上都有油灯,既是如此,整个地牢还是充斥着阴郁恐怖气息。 “突多,你现在外面等候。”焦利不想让突多知道小火神的身份,突多跟在边上,有些话就不好说,干脆挥手将他支开,等突多离开,焦利才向秦逍恭敬道:“小火神,往左边走,是关押兀陀罪囚的地方,右边去,是关押其他国家罪犯的地方,有唐国人、吐火罗人和西域诸国的囚犯。这里是死牢,都是罪大恶极,许多人很快就要被处死,他们能够被挑选去帮助大火神炼刀,那是他们的福气。” 秦逍微扭头,看到唐蓉目光已经向右边看过去,知道蓉姐姐是在牵挂白掌柜。 -------------------------------------------------- ps:感谢兄弟们投下的每一张月票,鞠躬。继续向大佬们求自动订阅! 第一九三章 掌柜 “师尊是兀陀人,若是挑选兀陀人前去炼刀,师尊心里只怕不乐意。”秦逍叹了口气:“咱们去右边看看。” 焦利道:“大火神顾念故土,实乃汗国之福。”看了秦逍一眼,小心翼翼道:“小火神,那边有吐火罗人和西域诸国的囚犯,任由小火神挑选。”抬手道:“请!” 他没有提唐人,自然也是因为秦逍是唐人,有所忌讳。 死囚牢都是三面石壁,一面是铁栅栏,自然也是为了方便巡逻时候观察囚犯在里面的动静。 焦利在前领路,秦逍和唐蓉跟在身后。 秦逍面色平静,背着双手,唐蓉裹着面庞,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 秦逍也无法确定白掌柜是否就被关在这里。 或许是地牢里关押的人太多,一间牢房里,竟然关了三四个人,显得颇为拥挤。 浑浊的空气让人胸口憋闷。 秦逍心中感叹,比起白狼城监牢,龟城大狱那简直就是客栈,而甲字监更是监牢中的天堂。 牢里的囚犯,大多是两眼无光,也许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从这些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希望,死气沉沉,就算秦逍等人从牢房前走过,大多数人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忽然间,唐蓉停下步子,秦逍回过头,只见唐蓉站在一间牢房前,秦逍走到唐蓉身边,见到里面关着三个人,俱都是唐人,唐蓉看了秦逍一眼,没有任何动作,但眼神却变得很奇怪。 秦逍立时明白过来,靠近牢房,见到那三名唐人蓬头垢面衣衫偻烂,衣襟上还有已经发干的血迹,心知这几人定然都是经过严刑拷打。 “小火神,这几名唐人都是唐国的探子。”焦利走过来,往牢房看了一眼:“他们罪大恶极,是天底下最凶恶之徒。” 秦逍点点头,瞥了边上唐蓉一眼,焦利在边上,他无法询问这三人之中有没有白掌柜。 但他知道,这三人十有八九就是从唐人市被抓来的商贾。 乞伏善火烧唐人市,不但抓来了白掌柜,还有不少唐国药商也被抓过来。 “这三人都带上吧。”秦逍干脆利落。 焦利记在心中,小火神要挑选十八人,这不过三人而已,还差十五个。 隔壁的几间牢房,也都关着唐人,每经过一间牢房,只要看一下唐蓉的眼神,秦逍就知道该怎么做。 连续三间牢房,总共有十人被选中。 又走到一间牢房前,秦逍却发现这件牢房里竟然只关了一个人,虽然也是衣衫偻烂,但此人的发髻竟然整理的很好,不似其他人那般蓬头垢面,而且他盘膝坐在角落里,背对牢门外,手里拿着一只小石头,正在石墙上画着什么。 石墙上,画作已经完成了一部分。 高山流水,一叶扁舟泛于湖面,湖边的杨柳树下,一名骑牛牧童横笛吹奏。 这是唐国最优美的风景。 唐蓉走到牢房前,身体猛地停住,身体一颤,脚下加快往前走出两步,秦逍立刻知道什么,没等焦利转头来看,已经挡在他和唐蓉中间,含笑问道:“焦利叶护,这人怎么一个人住一间?很重要吗?” 唐蓉听到声音,顿时压住自己的激动。 “他是唐国奸细的首领。”焦利道:“此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这两日便要被处死。” 牢房里的那人似乎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动作。 “他会作画?”一直没有吭过声的唐蓉终于开口道。 也便是在这一瞬,那人手上陡然停住,可是仅仅顿了一下,便继续用石块在墙上作画。 焦利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稍纵即逝的细节,虽然他知道唐蓉只是小火神的一个侍女,但这侍女一直跟在小火神身边,自然是小火神很亲近的人,也不敢怠慢,点头道:“他曾经向我们索要笔墨,但此等恶人,我们又怎会给他笔墨?所以他用石头在墙上画画,也许是因为快要死了,想留些东西下来。” 唐蓉“哦”了一声,冲着里面那人道:“里面的人,你喜欢作画?” 那人这才停下来,放下石头,两手撑着地面,双腿跪着,很努力地缓缓转过身,并没有起身,面朝牢门。 秦逍这才看清楚,那人五十多岁年纪,虽然在狱中许久,一张脸几乎都被胡须笼罩,但整个人却还是显得颇为儒雅,那双眼睛不想其他囚犯那般毫无光彩,反倒是犀利明亮。 秦逍心里清楚,如果没有猜错,这人应该就是白掌柜,否则以唐蓉之沉稳,方才也不会失态。 白掌柜看着唐蓉,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微微颔首。 “你快要死了,为何还要费力作画?”唐蓉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白掌柜微笑道:“正因为快要死了,所以才想做最喜欢做的事情。我有一个女儿,她喜欢作画,经常会将自己的画作送给我看,可是我总是忙于它事,没有时间好好欣赏,一直以此为憾。其实她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作画,而且画技也不差,只是后来经商,每日被铜臭所扰,反倒忘记自己的初心。”轻叹一声,道:“我有时候会想,我走的这条路到底对不对?是让承袭我经商之道,还是让她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为它事所扰?” 焦利冷笑道:“你的酒楼都被一把火给烧了,还有什么经商之道?你或许还不知道,你被下狱之后,你的女儿落荒而逃,如今恐怕早已经死在外面,被野狼啃得尸骨不剩。” 秦逍心中也是冷笑,暗想你要是知道他的女儿就在你身边,不知会作何感想。 “不过你现在还死不了。”唐蓉平静道:“我们要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你想不到的地方,做一件你想不到的事情。” 白掌柜淡淡一笑,道:“我若不愿意去呢?” “由不得你。”焦利沉声道。 白掌柜只是凝视着唐蓉,面带微笑,淡定自若。 秦逍能够理解唐蓉和白掌柜的心情,虽然唐蓉一开始略有些激动,但这两人却都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但他更能明白,这两人现在四目相视,实在是一种煎熬。 白掌柜能在囹圄之中见到自己信任的义女,心情自然不能很平静,而他血迹斑斑的囚衣,只能让唐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小火神,此人的双腿已经被废,不能走动。”焦利忽然想到什么,向秦逍道:“他是残废,不知有没有用?” 秦逍心下大骇,唐蓉身体也是一震。 秦逍此时才明白,为何白掌柜方才转身那般吃力,而且一直没有站起来。 原来他的两条腿已经被废。 “只要是大恶之徒,是不是残废,无关紧要。”秦逍道:“将他一起带去吧。”看着焦利叶护,带着浅浅笑意,可是他心中却是愤怒至极,恨不得一刀割断眼前这人的喉咙。 焦利当然想不到眼前这位小火神已经对自己动了杀机,抬手道:“前面还有许多,慢慢挑选。” “都是选了唐人,再选几个西域人吧。”秦逍捂住鼻子:“这里面的味道太难闻,焦利叶护,剩下七名恶人,要不你帮我挑选?” 焦利忙道:“这里面的味道确实不好,你们二位先出去,我再挑选七人。” 秦逍见唐蓉已经转过身来,看似平静,但她现在的痛苦秦逍完全可以理解。 他并不废话,转身就往监牢外面去,唐蓉看了白掌柜一眼,白掌柜依然面带微笑,不敢停留,迅速跟上了秦逍。 两人转到无人处,唐蓉脚下发虚,一只手搭在墙壁上,秦逍左右看看,无人在附近,立刻靠近过来,低声道:“蓉姐姐,无论如何也要撑住,不能被他们发现破绽。” “我知道。”唐蓉声音哽咽,“他的腿断了。”收回手,身体却摇摇欲倒,秦逍急忙握住她手,蓉姐姐却出人意料靠近过来,额头靠在秦逍肩头,娇躯颤抖。 秦逍心知唐蓉悲伤无比,这时候是最虚弱之时,贴近她耳边低声道:“你放心,等白掌柜被救走,咱们请最好的大夫给他疗伤,伤害过他的人,咱们一个也不会放过。”说话间,轻抚蓉姐姐玉背,希望她能够迅速平静下来。 “我没事。”唐蓉后退一步,轻声道:“不用担心。” 秦逍低声道:“至少我们找到了他,这是大好事,他虽然受伤,但还活着,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 唐蓉轻嗯一声,点头道:“活着就好。”被泪水浸住的水汪汪的眼眸看着秦逍:“谢谢你。” “咱们先出去。”秦逍道:“再过几天,他就能安然无恙。”牵了唐蓉的手,向监牢外走去,这一次唐蓉并没有挣脱。 两人在监牢外没有等太久,焦利便已经出来,笑道:“小火神,十八名大恶徒都已经挑好,我去安排将他们单独囚禁,出发的时候,再将他们绑了去。这些人能为大火神而死,也算是大功一件。” “不错。”秦逍也是笑道:“有人因为师尊而死,确实是大快人心。叶护,你等着看,到时候,我会让那些人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决不能让他们死的太痛快。” 焦利叶护大笑起来,秦逍也是大笑,两人笑声远远传开,只是焦利叶护却没有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唐蓉正死死盯着他,那一双美丽的眼眸子,此刻却是冷厉至极,宛若寒刀。 第一九四章 芥蒂 白狼城汗王宫仿照着唐国帝都的样子建造。 最早的时候,白狼城只是一座小城,白狼汗帐也只是按照传统,搭建了一座大帐。 前代白狼汗王的时候,兀陀汗国与大唐保持了和睦的关系,双方的交流也很频繁,那位汗王接触到了诸多大唐文化,心生敬慕,甚至一度任用唐人作为身边的幕僚。 汗王宫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兴建。 这有违兀陀人的传统,一度遭到许多人的反对,但白狼王力排众议乾坤独断,最终还是在白狼城建造了汗王宫,建成之后,人们渐渐习惯,甚至看顺眼后,觉得大唐风格的汗王宫真的很壮观。 汗王宫也经过了多年的扩建,虽然已经成为兀陀汗国一景,但比起大唐京都的气派,还是天壤之别。 但进入过汗王宫的人都知道,汗王宫只是学到了大唐帝都皇宫的形,却无其神。 在汗王宫内,还是按照兀陀人的生活习惯布局,其中有杂家着西域诸国的特色。 例如许多地方有着西域诸国的浮雕。 白狼王被刺之前,汗王宫经常会召集各部头领饮宴,从东方唐国和西域诸国来的各种美食佳肴堆积如山,汗王和臣子们觥筹交错,直到天明。 兀陀人虽然建立了庞大的汗国,而且一度成为东西方融合之地,但兀陀贵族们却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 他们来自草原,保持了在草原上的传统。 他们的生活习性,在唐国贵族眼中堪称粗野,但在他们的眼中,手撕油腻的烤肉,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乞伏善设下的酒宴,确实很丰盛。 不过宴会的客人却实在不多。 除了焦利、乞骨力等寥寥数名乞伏善的心腹重臣,并没有宣召太多人作陪。 乞伏善当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太多人知道小火神降临白狼城。 “小火神,此番我没有亲自前往西风堡迎接,实在惭愧。”乞伏善端起酒盏,向秦逍举杯道:“你有所不知,白狼汗王病入膏肓,我手中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虽然如此,我本来也是准备亲自前往,但是焦利叶护等人再三劝说,我才派了焦利叶护前往迎接,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小火神多多见谅。” 秦逍只是淡然一笑,端起酒盏,不等乞伏善喝完,自己却是一口饮了大半杯。 乞伏善一怔,有些尴尬,却还是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焦利叶护,这次多亏了你。”秦逍对焦利却是面带笑容:“如果不是你,师尊交代下来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好。” 焦利忙道:“小火神,我不敢居功,这都是乞伏善汗的安排,如果说有功,都是乞伏善汗的功劳。” “哦?”秦逍淡淡一笑,瞥了乞伏善一眼,道:“不过这事情我回去之后,也不好隐瞒师尊。到时候我会向师尊禀明,白狼部族的焦利叶护功劳甚大,唔,乞伏善汗也有功劳。” 乞骨力忍不住道:“小火神,其实建牢里的囚犯,如果没有乞伏善汗的特许,那是谁都不能将囚犯带走的。” “正是。”焦利忙道。 秦逍看向乞伏善,问道:“对了,你们的白狼汗王身体很不好吗?” “是。”乞伏善点头道:“汗王......哎!”摇摇头,似乎不好说下去。 焦利忙道:“小火神,你有所不知,白狼汗王.....哎,汗王他喜欢饮酒,更喜欢美色,多少年来,一直沉迷在酒色之中,荒废了国事。其实我本不该说这些,但小火神不是外人,不能对别人说的事情,却不能隐瞒小火神。”看了乞伏善一眼,才继续道:“这些年来,是乞伏善汗抗下了重担,才让白狼各部族生活富足。” 秦逍道:“这样说来,乞伏善汗很有才干?” 乞伏善自谦一笑,焦利却已经道:“乞伏善汗能文能武,上马可杀敌,下马可治国,在整个汗国,那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乞伏善汗如此有才干,为何不是白狼王?”秦逍皱眉道:“师尊对我说过,要想国家强大,必须要有才干出众的人来治理国家,你们都觉得乞伏善汗才干出众,就应该由他治国啊?” 乞伏善眸中划过一丝惊喜,却摇头笑道:“小火神,这汗位的传承,都是由上代汗王来决定。白狼汗王是我的哥哥,他年轻的时候,很得先汗喜欢,所以先汗将汗位传给了他。我是臣子,做臣子的就要遵从汗王的命令,竭力辅佐他治理好国家。” “原来是这样。”秦逍笑道:“这些事情我都不懂,我从小跟着师尊一起,只知道习练武功,治理国家的事情我是一窍不通。” “小火神,大火神对这世俗之事也很关心吗?”乞伏善看着秦逍,不动声色问道。 秦逍摇头道:“也不是很关心。不过他偶尔会提及起来,他说我听,也不敢多问。”叹道:“师尊说过,兀陀汗国从小部族成为一个庞大的汗国,死了很多人,流了很多血,这才让兀陀人在这片土地立足。他虽然没有兴趣过问世俗的事情,不过他还是希望汗国能够强盛,后辈子孙不要辜负了先辈们在这片土地流过的血。” 乞伏善等人神色顿时郑重起来。 “大火神心系故土,真是汗国之福。”乞伏善正色道。 秦逍笑道:“所以师尊才说汗国需要有才干的人来治理。如果治理国家的都是一些昏庸之辈,汗国只会日渐衰弱,这可不是他老人家愿意看到的。” “是是是。”焦利立刻道:“小火神,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乞伏善汗真的可以成为白狼王,白狼部族必定能够强盛,白狼部族的强盛,也就会让汗国强盛。” 秦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拿起一块烤肉,有滋有味地享用起来。 乞伏善知道话已经说的很直白,而他也从小火神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期望的讯息。 小火神当然不可能一口应诺由乞伏善来继任白狼王。 如果小火神真的敢这样承诺,乞伏善反倒会觉得这小火神是不是大言不惭。有资格发话甚至一锤定音的人,是大火神。 不过小火神的话中已经很直白地透露,大火神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对世俗之事依然牵挂,至少对兀陀汗国还存有故土之情。 大火神既然可以和小火神聊起故土之事,那么小火神当然也可以在大火神面前谈谈如今白狼部族的情况。 “小火神在这边就先住上一阵子,让我们尽心款待。”乞伏善汗笑道:“等过些日子,小火神便可以带着那批人回去,将他们交给大火神,我这边也会派人押送。” 小火神冲着焦利笑道:“焦利叶护,你要不要一起去?十多名恶徒,我一个人押送不了,乞伏善汗既然派人押送,那是再好不过。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去,到时候我看有没有机会让你见见师尊。师尊知道我偷懒,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么一群恶徒,一定是有人帮忙。你跟我一起去,见到师尊,就说是你主动要帮我,可不是我逼你这样做,你这样一说,师尊就不发责怪我了。” “小火神让我去见大火神?”焦利颇有些意外。 小火神点头道:“你就跟我一起去,师尊也未必一定会要见你。不过我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师尊真要责怪,你就可以出面帮我作证。” “这......!”焦利叶护当然愿意去见大火神,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能不能成行,还要看乞伏善的决定。 他察言观色能力极强,知道小火神和自己熟络,已经让乞伏善汗心存芥蒂。 乞伏善一心想要和小火神打好关系,借此取得大火神的支持,可是小火神对乞伏善颇为冷淡,对自己倒是很为亲近,这让焦利又欢喜又害怕。 能和小火神结下交情,这当然是好事。 但因此让乞伏善存有戒备之心,那可就是灾难了。 焦利是乞伏善的心腹,自然知道乞伏善的性情,此人心狠手辣,一旦对自己存有戒备,以后自己的日子可就很不好过,甚至有可能将性命也丢了。 是以他极力向秦逍夸赞乞伏善,也是希望乞伏善不要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眼下小火神提出让自己陪同前往,甚至可能见到大火神,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很清楚,乞伏善没能正式继承汗位,如今的形势还不明朗,乞伏善根本不敢离开白狼城,如果丢下白狼城离开,谁能保证这边不发生变故?眼下的白狼城,也只有乞伏善亲自坐镇才能够不生变故,一旦离开,后院起火那可就糟了。 他知道乞伏善不会轻易离开,押送囚犯跟随小火神一同前往的最合适人选,那当然还是自己。 但是乞伏善既然对自己存了戒心,就未必能够让自己前去。 “小火神,既然是大火神的事情,那当然是天大的事情。”乞伏善瞥了焦利一眼,缓缓道:“先前未能前往西风堡迎接,我心里已经很惭愧,这次押送恶徒,我想亲自前往,不知小火神意下如何?” 第一九五章 野狼峡 焦利叶护心下一沉。 乞伏善主动提出要亲自押送囚徒前往,这不但是想要去见大火神,而且明显是对自己起了疑窦之心。 秦逍有些诧异地看向乞伏善:“你要去?” “大火神是兀陀人,他很清楚,如果没有汗王令,要从监牢一次带走十几名死囚并不容易。”乞伏善也不看焦利,只是含笑道:“焦利叶护没有这个权力,他前去解释,大火神也不一定相信。如果我亲自前往,到时候给你做证,大火神必然相信。” 焦利急忙道:“小火神,乞伏善汗说的不错。我只是叶护,没有权力放出十几名死囚,而且这其中有不少唐国的探子,除非汗王令,否则他们根本走不出监牢。”看向乞伏善:“只有白狼汗王和乞伏善汗有此等权力。如今白狼部大小事务都是由乞伏善汗来处置,若是乞伏善汗能够亲自前往,大火神一定会相信。” 秦逍若有所思,没有立刻回答。 乞伏善汗唯恐秦逍不答应,笑道:“小火神放心,一路之上,我们都会安排的妥善,也遵从小火神的吩咐,绝不会给你添麻烦。到了那边,小火神若是需要作证,我自当挺身而出,如果不需要,我只带人将囚徒押送到那边,便立刻返回。”看了焦利一眼,道:“如果小火神觉得焦利叶护随同前往会更好,他也一同前往。” 秦逍道:“如果你们都走了,那这边的事务谁来处理?乞伏善汗,你如果不方便,派焦利叶护跟我去就好。” “没有什么不方便。”乞伏善笑道:“乞骨力可以镇守白狼城,我速去速回便好。”问道:“小火神,不知大火神现在何处?距离白狼城有多远?” “有几天的路途。”秦逍犹豫一下,才道:“乞伏善汗,现在不好告诉你在什么地方,等明天出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乞伏善意外道:“明天就走?” “越早越好。”秦逍苦笑道:“下山之后,我已经耽搁了好些日子,若是迟迟不回,师尊定要责罚。” 乞伏善想了一下,才向焦利道:“焦利叶护,那些恶徒你今晚就去做准备。乞骨力,你挑选三十名勇士,跟我一同前往。”顿了顿,才道:“不过我这次离开,不要让人知道,明日我会扮作兵士出发,我回来之前,任何人有事都不要见,就说我身体不适,也要歇息几天,一切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乞骨力起身横臂行礼:“属下明白!” 次日一大早,队伍就已经准备妥善。 焦利做事倒也仔细,一共安排了五辆囚车,每辆车里挤着三四人,此外也准备了路上所需的食物和水,乞骨力亦是挑出了三十名精锐兀陀骑兵跟随。 焦利并没有想到乞伏善真的会亲自前往。 他心中也明白,乞伏善这样做,无非是对自己有所顾忌。 若是自己被大火神赏识,到时候大火神突发奇想,支持自己成为白狼王,那乞伏善之前的努力,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即使这样并不合传统,但大火神要做的事情,只怕也没有几个人敢阻拦。 乞伏善自然不蠢,他心里很清楚,即使大火神没有这样的打算,可是如果不能亲自面见大火神,又如何能够让大火神支持自己? 乞伏善很有自信,如果真的能够见到大火神,只要大火神给自己一点点时间,自己就有能力说服大火神支持自己。 离开白狼城,让乞骨力坐镇白狼城,确保后院的安全,这虽然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乞伏善想得很清楚,就算自己离开被人发现,白狼城出现一些变故,但只要争取到大火神的支持,白狼城就算是大浪滔天,到时候也可以轻而易举平息下来。 秦逍和唐蓉乘坐的依然是上次去西风堡迎接他的那辆马车。 乞伏善出城的时候,扮作一名普通的骑兵,混在骑兵队中,知道出城十几里地,这才催马上前,到了秦逍马车边上,不无恭敬道:“小火神,咱们接下来要往哪里去?” “秦逍掀开马车窗帘子,伸头出来,问道:“咱们已经出城了?” “已经出城了。”乞伏善微笑道:“现在我们要知道往哪里去。” “野狼峡!” 乞伏善脸色微变:“野狼峡?小火神,你是说大火神在野狼峡?” 秦逍点头道:“这些年,我和师尊一直都在野狼峡,乞伏善汗可知道那地方?” 乞伏善叹道:“知道。野狼峡曾经是一个名为白骨部族的领地,后来被汗国所灭,残余族人退到了野狼峡,坚守不住,我兀陀铁骑在野狼峡一战,将白骨部族彻底消灭,全族人一个不剩。”微皱眉头:“死在野狼峡的有上千人,白骨堆在峡谷之中,后来听人说,经过野狼峡的时候,会时常听到里面传来鬼哭狼嚎之声,可怖至极,所以没有人敢靠近那边。” “你们觉得哪里阴森可怖,可是师尊却觉得那是最清净的地方,不会有人打扰他修炼。”秦逍笑道:“乞伏善汗想不到野狼峡有人,那些普通人更不会想到。师尊选择在野狼峡修炼,就是图清净。” 乞伏善叹道:“这也是大火神神通广大,普通凡人,莫说在野狼峡隐居,连靠近也不敢的。”回头道:“焦利叶护!” 焦利拍马上来,乞伏善低声问道:“野狼峡在什么地方,你是否知道?” 焦利四下看了看,指着东南方向道:“属下没有去过野狼峡,但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如果属下说的没错,一直向东南方向走上三天,就能够到达野狼峡。只是.....野狼峡是不祥之地,我们.....!” “胡说。”乞伏善脸色一沉:“野狼峡在普通人眼里是不祥之地,那只因为他们心存畏惧,没有胆量。对世外高人来说,野狼峡就是最好的修炼福地。” 焦利立时明白过来,忙道:“不错,就像大火神那样的绝世高手,野狼峡在他眼里就是福地了。”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前往野狼峡。”乞伏善沉声道。 队伍立刻转向东南方向,焦利骑马走在最前面,乞伏善则是跟在马车边上,后面便是那五辆囚车,兀陀骑兵则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前面,一部分断后。 乞伏善心里很清楚,这三天的路途,不只是要赶路,还要趁此机会,与小火神加深情谊。 他亲自跟在马车边上,一副护卫的姿态,本就是希望秦逍能看见他的诚意。一路上,乞伏善时不时地嘘寒问暖,一开始秦逍显得很漠然,但或许是乞伏善的诚意感动了小火神,到第三天,小火神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不但主动与乞伏善交谈,而且脸上还带着笑容。 “乞伏善汗,你如果见到师尊,千万别提两件事情。”秦逍低声提醒道:“第一个不能提的就是剑。” 乞伏善立时神情肃然。 他知道这定然是因为自己一路上的热情,让小火神终于对自己有了好感,否则绝不会主动向自己提醒一下事情。 大火神被唐人称为血魔老祖,来源便是因为大火神的血魔刀。 大火神爱刀如痴,当初被称为天下第一刀客,其刀法出神入化,无有人及。 爱刀之人不喜欢剑,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最为紧要的是,当年大火神败在剑神之手,那他自然对剑更没有任何好感。 “我记住了。”乞伏善忙道:“我绝不提及剑,小火神,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不要提到羊肉。”秦逍叹道:“不知为什么,师尊对羊肉特别的厌恶,一说到羊肉,便会大发雷霆,所以你千万不要提及羊肉。” 乞伏善一怔,心想大火神是兀陀人,而兀陀人以牛羊为食,为何会厌恶羊肉? 但他知道世外高人的习惯可不是自己能够想到,小火神善意提醒,自己自然要好好注意,横臂行礼道:“多谢小火神,我都记住了。”顿了一下,问道:“小火神,不知大火神可有什么喜好?” “喜好?”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师尊喜欢刀,这个不用多说,除此之外,他喜欢都唐人的书籍,山上有不少搜找到的唐人古籍,师尊很是喜欢,空闲之时,便会捧着古籍翻看。” “唐人的古籍?”乞伏善一拍脑袋:“可惜可惜,汗王宫内珍藏了不少唐国的古籍,据说还有些事搜罗来的孤本,十分珍贵。要是知道大火神有此嗜好,就该将那些古籍全都带来。”懊恼不已,心想要是与小火神早有交情,小火神早些透露大火神的喜好,那么自己做好充足的准备,此行就更有把握。 秦逍笑道:“不急。如果你见到了师尊,可以告诉他珍藏有唐国古籍,到时候派人送过来,我敢保证,师尊若是听你说这话,一定很是高兴。” “明白了。”乞伏善笑道:“多谢小火神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皮袋子,递过去道:“小火神,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是一颗夜明珠,乃是极品明珠,价值不菲,夜里闪闪发亮,还请你收下。” “这.....乞伏善汗,这不好吧?”秦逍道:“实在太贵重了。” “普通的珠宝,哪里配得上小火神。”乞伏善笑道:“也只有这颗夜明珠才能拿的出手。以后山里要是黑,可以拿着夜明珠做灯火。小火神,你一定要收下。” 秦逍犹豫一下,伸手接过,道:“我要是不收,你心里不踏实。好,东西我收下,乞伏善汗,多谢你了。” 见秦逍收了夜明珠,乞伏善心下一阵舒坦,横臂行礼,面带微笑。 第一九六章 鬼谷 天黑之前,队伍终于抵达野狼峡。 左右两座高山昏暗一片,中间是一道入口,却又宛若怪兽的血盆大口。 日落西山,整个野狼峡死一般寂静,偶尔听到从山上传来的狼嚎之声。 乞伏善皱起眉头,眼前这座野狼峡,却是如同传说中的一般,阴森可怖,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队伍,此行只带了三十名兀陀骑兵,毕竟是来见大火神,当然不能带太多人。 他忍不住想,如果这峡谷之内有人埋伏,那还真是大麻烦。 便在此时,却见秦逍已经跳下马车,对着野狼峡张开双臂,大声道:“我回来了!” 乞伏善见状,一颗心终于放下去。 “乞伏善汗,先将囚徒带进去吧。”秦逍回头道。 乞伏善抬起手臂,向前一挥,队伍继续前行,而秦逍似乎思家心切,跑到了最前头。 峡谷的入口其实也没有道路,杂草丛生,到处都是乱石。 往里面走了一段路,便能看到乱石之中的枯骨。 当年白骨部族面对兀陀人的扩张,抵抗到底,但面对强大的兀陀铁骑,白骨部族最终节节败退,自己的土地被兀陀人吞食,最终为数不多的残部退守到野狼峡,并不向兀陀人投降。 兀陀人的扩张之路,充满了铁与血。 对于不臣服于兀陀的部族,兀陀人毫不留情地将之彻底铲除,野狼峡一战,是白骨部族最后的荣耀,在绝对实力面前,白骨部族从这世间彻底消失。 虽然在兀陀人的征服道路上,有太多残忍的杀戮,但野狼峡一战,是白狼部族所为,白骨部族虽然被灭族,但也有许多兀陀勇士葬身于此,所以那一战许多兀陀人都知道。 乱石之中的尸骨,便是当年那一战留下的痕迹。 “何人闯山?”队伍正向前行进,忽然间传来一声音,那声音十分突兀,山谷空阔,回音缭绕。 乞伏善一只手已经按在佩刀刀柄上,兀陀骑兵们也都是四周查看。 秦逍却是上前几步,大声道:“是我,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是小主人?”那声音道:“小主人回来了?” 乞伏善闻言,这才松口气。 看来野狼峡不只是住着大火神师徒二人,还有别人在其中。 那人称呼小火神为小主人,这就已经证明眼前这年轻人确实是大火神的弟子,从那人对小火神的称呼可以判断,那人应该是大火神的仆从。 乞伏善心下释然。 大火神何等尊贵,即使神通广大,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吃喝总是少不了,身边有几名奴仆伺候,那也是理所当然。 很快,就见从前面出现两道身影。 那两人全身上下都被黑袍包裹,戴着面具,只露出眼睛,见到秦逍,迎上前来,在秦逍面前跪倒,恭敬无比,秦逍已经抬手道:“起来吧,对了,我离开这些日子,师尊可好?” “主人一直在等小主人。”一人看向队伍,问道:“小主人,这是.....?” “师尊要的十八名恶徒,我都已经找到了。”秦逍道:“这次多亏了白狼部族的乞伏善汗,他不但帮助找到十八名恶徒,还亲自押送前来。” 乞伏善此时已经下马上前,听到秦逍这般说,心花怒放,快步上前,向那两人躬身横臂行礼道:“乞伏善见过两位。” 那两人只是看了看乞伏善,才道:“主人炼刀,正等着恶徒之血,小主人这么快就带回恶徒,主人一定很欢喜。” 秦逍回头道:“乞伏善汗,我先将这些恶徒带进去,你和手底下的人在这里等候,千万不要四处走动,师尊知道会不开心。等我见到师尊,将事情禀明,看看师尊要不要见你。”随即笑道:“你一路辛苦过来,师尊若知道,应该会见你。” 乞伏善深深一礼:“感谢小火神,若能见到大火神,是乞伏善一生的荣耀。” 秦逍微笑点头,此时唐蓉也已经过来,乞伏善回头大声道:“囚车跟随进山,其他人下马原地歇息。” 当下秦逍领着那五辆囚车峡谷深处去,除了赶着囚车的车夫,所有的兀陀铁骑都下马等候。 乞伏善看着秦逍将那五辆囚车带到峡谷深处,很快就消失在昏暗之中。 “乞伏善汗,喝点水。”焦利叶护拿了水袋子上来,呈给乞伏善。 乞伏善接过水袋子,一口饮了半袋,这才将水袋子丢还给焦利,四下里看了看,暮色苍苍,两边山势高耸入云,险峻异常,忍不住道:“焦利叶护,如果没有恐惧之心,这里确实是最清静的地方,大火神的眼光真是不同寻常。” “乞伏善汗,若他的眼光和凡人一眼,就不是大火神了。”焦利叶护道:“几十年来,二十多年来,我们一直不知道大火神是生是死,却想不到他的修炼之地,离我们只有三天的路途,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乞伏善笑道:“这里是汗国的疆域,大火神在汗国境内修炼,可见对故土的情谊。” “乞伏善汗,今日要是见到大火神,正是大好机会。”焦利低声道:“取得大火神的支持,再有天可汗,您很快就能成为真正的白狼汗王。” 乞伏善微笑点头:“若能得到这两位的支持,没有人能阻拦我登上汗位。”抬手揪着自己的胡须道:“如果登上汗位,我想在这里为大火神修建一座火神宫殿,你觉得如何?” “属下觉得不妥。”焦利道:“大火神隐居在此,就是不想被世俗打扰。如果在这里大兴土木,必定会需要很多人,那时候都知道了这个地方,大火神恐怕不会再留在这里。大火神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如果被迫离开,反倒会责怪乞伏善汗。” “有道理。”乞伏善忙道:“幸亏你提醒,否则要坏了大事。”想了一下,笑道:“我有办法,到时候就在白狼城建造一座火神宫。我听说唐国许多厉害的人物,都有认为他们修建宫殿。” “乞伏善汗说的应该是祠堂。”焦利轻声道:“不过臣下听说,修建祠堂的人,需要很高的威望和功绩,而且.....通常都是在死后才会修建,让人祭祀。” 乞伏善道:“死后才能修?” “大都如此。”焦利道:“大火神还活着,如果为他修建火神宫,不知大火神是否会喜欢?” 乞伏善顿时有些尴尬,道:“如果是这样,这件事情暂时不要提,以后再说。”心知小火神进山,一时半刻应该回不来,道:“让大家先吃东西吧,边吃边等。” 干粮吃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虽说乞伏善胆量过人,带来的也都是兀陀最骁勇的骑兵,可是置身在这峡谷之中,听得山上传来狼嚎和呼呼风声,心里还真是有些发毛。 “乞伏善汗!”远处传来小火神的声音,让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乞伏善精神一振,立刻站起身,向那边挥手道:“在这里,在这里!”快步向小火神那边跑过去。 秦逍上前来,笑道:“让你久等了。” “应该的。”乞伏善忙道:“不知那些恶徒,大火神可满意?” “非常满意。”秦逍笑道:“十八个一个不少,师尊还夸了我一通。我告诉师尊说,这都是乞伏善汗的功劳......!” “不敢不敢,小火神居功至伟,乞伏善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乞伏善眉头展开,一阵轻松。 秦逍叹道:“师尊知道后,本来也没说什么,我说乞伏善汗想见他一面,他一开始并不同意,说在外修炼,不想见太多人。我说乞伏善汗乃是兀陀汗国出类拔萃的人物,对师尊也是仰慕已久,还说这次乞伏善汗不畏辛苦,亲自押送恶徒过来,若是不见,实在不好。” “那大火神的意思?” “师尊答应了。”秦逍笑道:“他说在山里多年,一直没有出去,也想知道如今汗国到底怎样,乞伏善汗,你可要记住我和你的提醒,千万不要提及剑和羊肉。” “一直记在心里。”乞伏善感激道:“小火神,能够见到大火神,多亏你帮忙,乞伏善对你感激不尽,永远不忘记你的恩惠。” 秦逍笑道:“不要耽搁了,莫让师尊久等。对了焦利叶护,我也向师尊提起了你,说你智慧过人,师尊说既然要见乞伏善汗,不如让你也一起去见一面。” 焦利受宠若惊,横臂行礼道:“感谢小火神,感谢大火神!” 乞伏善虽然觉得焦利跟着一起去是不是会抢走自己的风头,但又想这家伙毕竟是自己的臣子,到时候或许在旁给自己说几句好话也是不错,笑道:“焦利叶护,咱们一起去,这是我们一生的荣耀。” 秦逍也不废话,转身带路,乞伏善和焦利急忙跟了上去。 往前走出很长一段路,峡谷开始收拢,之前本是一片开阔,但越往里面去,便越是狭窄,又走一段路,两边狭窄的只能通过一辆马车,山风呼呼,从谷口穿过,那宛若厉鬼呜咽之声,让人禁不住生出一股寒意。 穿过狭窄通道,前面便又变的开阔起来。 乞伏善看着前面秦逍的背影,竟是隐隐生出不安之感,停下脚步,问道:“小火神,还有多远?” 秦逍指着前面道:“你有没有看到灯火?师尊就在那里。” 乞伏善和焦利抬头瞧过去,果然在前面的山上,孤灯闪烁,宛若鬼火。 乞伏善和焦利对视一眼,走到这里,自然不能半途而废,只能继续前行,又走出一段路,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只见先前被带进来的五辆囚车此刻正停在开阔地,但赶车的车夫却都不见了踪迹。 “小火神,车夫都去了哪里?”乞伏善毕竟不蠢,见此情状,疑心大起,一只手已经按住佩刀刀柄,目光如刀,盯住了秦逍。 秦逍回过身,笑道:“车夫?不就在你们身后,你们看不见?” 乞伏善心下一凛,赫然转身,只见后面果然出现几道身影,都是身着黑衣,手中拿着大刀,怎么看也不是赶车进来的车夫。 第一九七章 兄弟 乞伏善心知不妙,焦利也察觉事情不对,向秦逍道:“小火神,这些人又是谁?” “焦利叶护,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们中了圈套。”乞伏善冷笑道。 秦逍微笑道:“乞伏善汗,你觉得我的演技如何?” “听说唐人喜欢看戏,戏台上的戏子都是无义之人。”乞伏善冷冷道:“你确实可以与那些戏子媲美。” 秦逍哈哈笑道:“如果不是你贪图汗位,利令智昏,应该也不容易中计。前往白狼城的路上,我还真是担心,敢篡位谋权,必然是胆识过人,我就怕你看出破绽来。可惜啊,你比我想的要愚蠢的多,为了见到所谓的大火神,连脑子都没了。” “王兄弟,他不是脑子没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他只是太想得到汗位,白狼汗王不死,他不敢轻举妄动,有了大火神这样的救命稻草,他又如何不死死抓住。”说话之间,只见到秦逍身后又出现几道身影,正缓步走过来。 “呛!” 乞伏善已经拔刀出鞘。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三十名骁勇骑兵留在峡谷口,自己在这里喊破喉咙,那些骑兵也不会听到。 既然中了圈套,那么对方必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这里伏兵众多,而且后面那些黑衣人已经堵住了自己的退路,现在除非自己长了翅膀飞出去,否则绝无逃脱的可能。 焦利叶护当然也察觉到事情不对,脸色惨白,也拔出腰间的佩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乞伏善厉声道:“我是白狼部的乞伏善汗,你们敢设计害我,可知道后果?” “乞伏善,说句老实话,你死在这里,你外面那些手下也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什么。”秦逍叹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一个人,可是耗费苦心,却一无所获,既然如此,我们就帮你这个忙,让你见一个人。” 此时他身后那几道身影已经走上前,当先一人正是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冷视乞伏善,忽地走到闪到一旁,从后面缓步走出来一人。 那人不到六十岁,身材魁梧,披着黑色的披风,头缠黑带,粗须如针,一脸冷漠,乞伏善盯着那人的脸,瞧清楚样貌,骇然道:“汗.....汗王!” 焦利也是瞧清楚那人面孔,手上一软,弯刀脱手而落,两腿竟然跪了下去。 他自然认出来,走出来的老人,竟赫然是白狼汗王。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白狼汗王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乞伏善,我的好弟弟。”白狼王缓步上前,宇文承朝和秦逍一左一右跟着:“这么多年,本汗实在太小看你了。想不到你的智慧竟然如此过人,娶妻不生子,就是让本汗觉得你没有任何野心,哈哈哈,这么多年,本汗可曾亏待过你?” 乞伏善额头冒冷汗。 他出生至今,始终屈居于白狼王之下,虽然设计要篡夺汗位,但此刻面对白狼王,多年来对白狼王的畏惧消之不去。 “你.....你果然没死!”乞伏善叹道。 白狼王淡淡道:“本汗确实差点死了,不过我有朋友,他们没有畏惧,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出手相助。”一双眼睛如同狼眼:“我真的想不到,对我下手的,会是我的亲弟弟。”乞伏善目光移到秦逍身上,冷声问道:“你的血魔刀,从何而来?” “与你真的没关系。”秦逍含笑道:“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秦逍确实觉得这真是天意。 唐蓉前往断空堡,没有得到断空堡的相助,可是自己却得到了血魔刀。 当他被西风堡伯克努尔赤甲误认为是小火神,而且受到最高礼遇的招待,秦逍便知道机会来了。 那夜他前去与田掌柜碰头,努尔赤甲自然不知道他是在里面与宇文承朝商议对策。 虽然时间并不长,但几人迅速制定了计划。 秦逍和宇文承朝都很清楚,只要乞伏善留在白狼城,就很难应付,毕竟狼卫都在乞伏善的控制之中,即使白狼王真的露面,乞伏善也很可能反咬一口,声称白狼王是有人假冒。 最为关键的是,白掌柜等人都在乞伏善的手中。 秦逍并不在乎白狼王是否能够重新夺回汗位,他只在乎白掌柜等人是否能够安然走出监牢,毕竟从一开始,秦逍就是要帮助唐蓉救出白掌柜。 不过如能在救出白掌柜等人的时候,帮助白狼王重回汗位,秦逍也是乐意看到。 乞伏善与白狼王虽然是亲兄弟,但二人对大唐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 白狼王对大唐态度友好,希望双方和睦相处,如此对他个人以及双方的关系都有好处。 但乞伏善火烧唐人市,抓捕唐国商贾,从一开始就显出了对大唐的敌意。 秦逍知道,如果乞伏善真的篡位成功,那么大唐与兀陀的战火很可能重燃,兀陀天可汗纳律生哥对西陵虎视眈眈,迟迟没有轻举妄动,就是因为汗国内有一批像白狼王这样的反对者。 乞伏善取代白狼王乞伏图,纳律生哥的最大绊脚石就会被踢开,以其野心,东侵西陵那是迟早的事情。 相比而言,秦逍当然更愿意看到乞伏图坐在汗位上。 秦逍知道,要铲除乞伏善之前,必须先要救出白掌柜等人,否则乞伏善真的被逼得走投无路,凶性大发,白掌柜等人必然是活不成。 虽然时间紧迫,但秦逍还是和宇文承朝指定了周密的计划。 秦逍的任务,就是要将乞伏善引出白狼城,而且尽可能地以小火神的身份营救出白掌柜等人,而选择埋伏的地点,就在野狼峡,这里地处荒僻,少有人来,一来可以显示大火神郑千秋的离群索居,二来在此埋伏,乞伏善一旦入彀,便无路可逃。 宇文承朝对兀陀的地理并不清楚,埋伏在野狼峡,却是唐蓉建议。 唐蓉在兀陀多年,对兀陀的风土人情自然很熟悉,而且对兀陀境内的诸多地理也是十分清楚。 至若白狼王的下落,唐蓉对其他人隐瞒,自然不会对宇文承朝隐瞒。 乞伏善的人不惜一切代价追杀白狼王,但宇文承朝当然知道乞伏善一旦得手,西陵毕竟遭受巨大威胁,宇文承朝的立场,当然也是竭力保全白狼王乞伏图。 秦逍离开白狼城,宇文承朝这边也迅速按照计划部署,找到白狼王之后,便即调集商队剩下的护卫,悄无声息地来到野狼峡设下埋伏。 这一切,乞伏善当然不知道。 秦逍所说的天意,便是自己在断空堡得到了血魔刀,如果不是这把血魔刀,自己也就不可能假扮成小火神,更不可能让乞伏善心甘情愿地主动离开白狼城。 “乞伏图,你赢了!”乞伏善长叹一声:“可是如果那次刺杀成功,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白狼王也叹道:“在你心里,一个汗位,比不上你我之间的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乞伏善大笑道:“从我一出生,就处处在你之下,你继承汗位,我名义上是你的兄弟,可实际上却是你的臣子。这么多年,你在喝酒吃肉的时候,我要替你处理公务,你搂着女人的时候,我还要将一堆烂事处理完,既然如此,这汗王之位干脆交给我,你又何必霸占着位置。” “你这番话,就证明你根本不配做汗王。”白狼王淡淡道:“汗王要做的,不是处理公务,而是任用最合适的人去做最合适的事情。你不明白这一点,就没有资格坐在汗王的位置上。” 秦逍扭头看了白狼王一眼,心想汗王不愧是汗王,这句话还真是大有道理。 乞伏善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我知道你的胆量。”白狼王冷冷看着乞伏善:“没有人在背后支持你,你没有胆量这样做,是不是纳律生哥暗中与你商议,要取我而代之?” 乞伏善笑道:“你说我不配为汗,可是你可知道,在我眼中,你才是真正的懦夫。汗国能有今日,可不是与人做生意做出来的,而是用马刀砍下来的。你贪图钱财,为了自己的私欲,一心要和唐国人贸易,为此甚至与大汗为难。先可汗对唐国的承诺,让我们近二十年不能踏足西陵,当今大汗登位,正是我们血洗当年耻辱的时候,你竟然阻拦,你目光短浅,当然不配为汗。” “汗国的疆域已经足够辽阔,各部也有足够的土地生活。”白狼王冷声道:“唐国是天下最强大国家,攻打西陵,你可知道要死多少人?” “汗国的土地,哪一块不是用鲜血染成。”乞伏善怒极反笑:“现在不去攻打西陵,等到唐国再强盛起来,难道他们不会过来吞占我们的土地?” 白狼王似乎没有兴趣与乞伏善争辩下去,目光移到跪在地上的焦利叶护身上,冷笑道:“焦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反叛本汗?你可想过,若是失败,你的族人会是怎样的下场?” 焦利面色惨白,跪在地上:“汗王,臣下该死,但这一切都是臣下一人所为,与族人没有关系。臣下请求汗王开恩,饶恕他们。” “焦利,你觉得向他祈求,他就能饶过你的族人?”乞伏善厉声道:“把刀拿起来,兀陀的勇士,就算是死,也不能像狗一样向敌人请求怜悯。”刀锋前指,指向白狼王:“我的好哥哥,你如果还自认为是兀陀的勇士,就该和我单打独斗,而不是依靠唐国人,像绵羊一样躲在他们的屁股下面。” ------------------------------------------------- ps:今天第四更,这段剧情还是希望大家一气呵成看的流畅些,我码字又慢,从上午到现在没有休息,恳请好汉们赏些月票! 第一九八章 诛奸 宇文承朝立刻向白狼王道:“汗王,这是他的激将之法,不要上当。” 白狼王年近六十,虽然身体还很结实,但毕竟不再年轻,而且不久前被刺,休养至今,也才刚刚康复。 而乞伏善不过四十出头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两人单打独斗,白狼王无论是在体力还是精力上都要吃亏。 宇文承朝自然不希望白狼王有任何不测,出言劝阻。 白狼王却是摇摇头,伸手道:“宇文公子,借刀一用!”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他知道白狼王既然已经下了决定,自己无论再说什么,白狼王也不可能改变主意,正要解刀,却听秦逍道:“汗王,你看这把刀合不合适?”竟然将那把血魔刀递了过来。 乞伏善脸色微变。 白狼王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秦逍竟然会将血魔刀借给自己。 他也并非意气用事之人,知道自己年纪比乞伏善大出不少,体力不及对手,若是能在刀上弥补一些弱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笑道:“多谢了。”伸手接过血魔刀,拔刀出鞘,虽然是在夜色之下,刀刃却兀自泛着红光。 “好刀!”白狼王笑道:“难怪大火神可以凭借此刀纵横天下,今日能以此刀锄奸,也算是荣耀。”握刀在手,刀锋指向乞伏善。 乞伏善见得那泛着红光的血魔刀,额头冷汗直冒。 秦逍不是小火神,但这把刀却是真正的血魔刀。 乞伏善握刀的手已经微微抖动,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他知道今日难逃一死,却也想着不能让白狼王活下去。 一声厉喝,乞伏善向白狼王直冲过去。 白狼王虽然拿着血魔刀,但乞伏善依然有信心将之斩杀。 多年来,白狼王沉迷酒色,看起来虽然强壮,但乞伏善知道他的身体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强大,而且他经过一场刺杀,虽然死里逃生,看上去似乎也恢复,但乞伏善相信他的身体依然很虚弱。 白狼王并没有畏惧。 单手握刀,也是向乞伏善冲过来。 这是兀陀人的传统。 生死之敌,如果对方提出决斗,若是拒绝,就会看作是胆小如鼠的懦夫,也会被其他人看不起。 白狼王身为白狼部的汗王,面对兄弟的挑战,自然不会退缩。 近在咫尺,乞伏善没有任何犹豫,挥刀向白狼王砍落下去。 白狼王也几乎同时双手握刀迎上来,红光闪动,“呛”的一声响,只见乞伏善手中的弯刀竟然断成两截,上面一截已经直飞出去。 在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好刀!”宇文承朝忍不住叫道。 乞伏善弯刀被断,怔了一下,白狼王也没有想到血魔刀竟然如此锋利,竟然能将乞伏善的弯刀斩断。 乞伏善地位尊贵,他的佩刀自然也不是凡品,不但是以精铁铸造,而且铸造师也是兀陀最有名的师傅。 但这把宝刀在血魔刀面前,不堪一击,如同废铁。 白狼王怔了一下,没有犹豫,顺势挥刀,红光划过,乞伏善的脑袋已经直飞出去,颈脖处鲜血喷涌而出。 跪在地上的焦利叶护看到此景,浑身僵硬。 白狼王看着乞伏善的无头身体晃了两下,然后扑倒在地,抬头望向夜空,长叹一声。 “汗王饶命,汗王饶命!”焦利回过神来,跪地乞求。 白狼王缓步走过去,看着焦利,冷冷道:“你有胆量跟随乞伏善叛乱,就没有胆量和他一起接受这样的结果?如果你还是兀陀勇士,拿起你的刀,割断自己的喉咙,向你的汗王谢罪,本汗只会诛杀你的家人,不会牵累你的族人。” 焦利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横臂于胸,向白狼王深深一礼,随即伸手拿过先前落在地上的弯刀,虽然犹豫了一下,却终究还是横在脖子上,猛力一拉,鲜血喷溅,已经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汗王,大奸得除,可喜可贺!”宇文承朝等人上前来,行礼祝贺。 白狼王回转身,太刀细细看了看血魔刀,赞叹道:“果然是绝世宝刀。”将血魔刀还给秦逍,点头以示感谢。 秦逍收刀入鞘,这才道:“白狼城的狼卫被乞伏善手下的人控制,汗王准备如何应对?” 白狼王道:“乞骨力不足一提,我只盼贴木合安然无恙。” “贴木合被关在监牢里,应该还活着。”秦逍道:“乞伏善本来是准备杀一批人,不过我们及时赶到,他心思只放在大火神身上,便没有动手。” 白狼王微点头,看向宇文承朝道:“宇文公子,你们是否愿意陪我一起回白狼城?” 宇文承朝肃然道:“汗王有吩咐,自当从命。” “好!”白狼王大笑点头。 秦逍见到先前的堵住白狼王去路的那几道身影正往这边过来,瞧见一人身影很是熟悉,靠近过来,秦逍看清楚那人面孔,失声道:“大.....大鹏哥!”那人却正是大鹏。 商队在前往西风堡的途中,宇文承朝派出两路人马,秦逍与大鹏是为一路。 只是途中遭遇到兀陀骑兵的袭击,秦逍带着唐蓉离开,却不见大鹏的踪迹。 此时见到大鹏出现,心下很是欢喜。 大鹏哈哈笑道:“王兄弟,你可真是不够仗义,你负责守夜,却中途离开,要不是我机灵,听到马蹄声立刻躲起来,只怕已经死在那里。” “大鹏哥,实在是对不住,我没想到会出现那样的变故。”秦逍上前两步,真诚道:“我在这里向你道歉。”拱手深深一礼。 大鹏笑道:“罢了。这次你立下的功劳无人可及,我就不和你计较。”上前拍了一下秦逍肩头,含笑道:“干得好。” 帮助唐蓉救出白掌柜,秦逍心中已经很是欢喜,此刻见到大鹏安然无恙,自然更是喜上加喜。 大鹏失踪后,秦逍虽然也很担心,但想到这家伙经验十足,算是老江湖,而且现场确实没有大鹏的踪迹,应该安然脱身,不过见不到大鹏,心里总是忐忑,眼下见到大鹏安然无恙,心中自然是大大松了口气。 若是大鹏真的被兀陀兵所害,秦逍心中难免会存有愧疚。 白狼王神色却忽然凝重起来,向宇文承朝道:“宇文公子,白掌柜因为我的缘故,双腿......,哎,你们和我回白狼城之后,我定会重重报答。” “汗王,我们出手相助,不为别的,只为两国的睦邻友好。”宇文承朝正色道:“汗王对我大唐一只心存善意,也正因汗王的支持,双方这些年才能贸易顺畅,与你我双方都是大有好处。这不但能让两国百姓受惠,而且还能免去刀兵之灾,让两国百姓平安生活,汗王之功,真正是无人可及。”拱手道:“汗王有此仁心,我等便是粉身碎骨,也必当保护汗王的安危。” 白狼汗王神情肃然,颔首道:“只要本汗活在世上,白狼部便绝不与大唐起刀兵之祸。” 夜郎峡谷入口处的几十名兀陀骑兵等待良久,一直不见乞伏善出来。 不过这些骑兵训练有素,乞伏善既然吩咐众人在原地等候,自然不敢离开半步。 夜色之中,忽见到前方出现火光,随即看到一群身影正往这边过来,这些骑兵戒备心极强,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立时都按住刀柄。 那群人押着一辆囚车往这边过来,兀陀骑兵都是面面相觑。 先前进去了五辆囚车,此刻却只有一辆囚车出现,事情显然不对。 一名兀陀骑兵一挥手,数十名兀陀骑兵呈扇形围上去。 “乞伏善汗在哪里?” 骑兵们只看到一群唐人簇拥着囚车,并没有见到乞伏善和焦利,立时喝问道。 人群中,一人缓缓走出,沉声道:“你们可还认得本汗?” 这些骑兵都是白狼汗王的近卫骑兵,此前便是护卫在白狼王左右,自然识得白狼王。 众骑兵都是大惊失色。 这些骑兵虽然听从乞伏善调遣,但却并不知道白狼汗王被刺之事,只以为汗王患病在宫中休息,此刻却在这阴森可怖的野狼峡见到白狼王出现,只觉得匪夷所思。 但也仅仅是怔了一下,众骑兵俱都收刀入鞘,单膝跪地,横臂于胸。 “拜见汗王!” 宇文承朝还一度担心这些人都是乞伏善亲信,最坏的打算便是与这些人厮杀一场,见到白狼汗王一出现,众骑兵跪倒行礼,这才松了口气。 “都起来吧。”白狼汗王一挥手。 等众骑兵起身,白狼王扫视了一番,才道:“图尔和、阿姆利,你们也都来了?我记得你们两个好像都是百夫长!” 两名骑兵屈身道:“是!” “从现在开始,本汗提拔你们为百夫长。”白狼王沉声道。 两名骑兵对视一眼,都显出欢喜之色,同时跪倒:“拜谢汗王,愿成为汗王的马刀,砍向所有汗王的敌人,愿成为汗王的骏马,遵从汉王的驱使!” “好!”白狼王道:“本汗在此狩猎,乞伏善和焦利刚才都被野狼咬死,你们跟随本王一起,带着他们的尸体返回白狼城。” 众骑兵大惊失色。 先前乞伏善汗和焦利都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就被野狼咬死?焦利叶护倒也罢了,但乞伏善汗可不是善茬,那也是骁勇的战士,怎会被区区野狼咬死? 但这话既然出自白狼王之口,众骑兵又怎敢多言。 第一九九章 做媒 白狼王诛杀乞伏善,并没有在野狼峡耽搁,当夜便要出发返回白狼城。 此番被押送过来的十八名囚犯,大部分都是唐国商贾,剩下的寥寥数人则是西域人。 除了白掌柜心中有数,其他人都以为此行必死无疑,谁知道竟然能够死里逃生,劫后余生的众人都觉得转了一条性命回来。 几名西域人被释放离开,宇文承朝并不在意他们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被关进白狼城囚牢,但这次被挑选出来,也就算这几人命大,给了每人一些食物和水,此后的逃生之路,便靠他们自己。 不过从地牢营救出来的唐国商贾,大部分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是极差,也是异常的虚弱。 这野狼峡距离西风堡路途反倒是近一些,商议一番,宇文承朝最终决定,向白狼王借调十名兀陀骑兵,由大鹏带队,将那些唐国商贾暂时送到西风堡休养,余下众人,则是随同白狼王一起前往白狼城。 唐蓉本来也要跟随白掌柜一同前往西风堡,但白狼王因为白掌柜的双腿被废,心中很是愧疚,坚持要让白掌柜一同前往白狼城,自然是想对白掌柜做些补偿。 白狼王如此坚持,白掌柜也不好拒绝,只能答应跟随一起往白狼城走一趟。 宇文承朝心里很清楚,乞伏善既然已死,那么白狼部依然是白狼王的天下,唐国商贾由狼卫护送到西风堡,西风堡那位伯克也只会尽心款待。 即使努尔赤甲曾经是乞伏善的人,但知道乞伏善死讯后,只会迅速倒向白狼王。 唐国多名商人因为在地牢中受到折磨,自然无法走远途,实在没有法子,便乘坐囚车前往西风堡。 送走大鹏一行人,白狼王这边才向白狼城进发。 秦逍当然没有继续乘坐那辆奢华马车的机会,白掌柜双腿被废,无法骑马,马车自然留给了白掌柜,唐蓉也自然在车里照顾。 秦逍依然骑着自己的黑霸王。 从西风堡前往白狼城的时候,秦逍虽然乘坐马车,但黑霸王一直跟着,此行野狼峡,秦逍依然将它带着,对秦逍来说,黑霸王已经是他最大的财富,他当然不可能让它离开自己。 白狼王老当益壮,自幼骑马,如今虽然年近六旬,但依然马术精湛。 “王兄弟,你可真行。”跟在秦逍边上,胖鱼笑道:“你离开之后,大公子一直担心,唯恐被乞伏善看出破绽,不过大伙儿都知道,你机敏过人,一定能够成功。” 秦逍微微一笑,心想要不是多年来生活于市井,在甲字监伺候那些牢爷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练了一副好口才,这次未必能取信于乞伏善。 如果换做是进入甲字监之前的自己,秦逍知道自己定然要被乞伏善看出破绽。 夜风呼呼。 “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了。”宇文承朝忽然道。 秦逍扭过头去。 “我已经给了哈尼孜自由之身。”宇文承朝道:“而且给了她一笔足以让她衣食无忧的银两。西风堡有几名从精绝国来的商人,他们与我们有过贸易,应该值得信赖,我将哈尼孜托付给他们,他们回国的时候,会带着哈尼孜一同回去。” 秦逍立时拱手道:“大公子,多谢你。” “比起你为我所做的,我为你做的实在太少。”宇文承朝叹道:“王兄弟,你涉险入白狼城,只向我要求给一名舞姬自由,心有怜悯,我不如你。” 秦逍摸了摸脑袋,笑道:“也许是我看她长得好看,不希望她后半生凄惨悲凉。” “这就是怜悯之心。”宇文承朝笑道:“不过你当然不是因为她长相如何,你若是好色之人,她早就不是洁璧之身。”随即叹道:“如此也好,也算是在你的帮助下,我积了一点善德。” 秦逍道:“其实大公子本就是好人,德行不亏。” “好人?”宇文承朝笑道:“这要看怎么说了,在你的眼中,我或许还算个好人,可是在有些人的眼里,我只怕是要下地狱的恶徒了。” 秦逍若有所思,终是问道:“大公子,这唐人市是否还会重建?” “当年白狼王建造唐人市,花了多年的时间,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建成。”宇文承朝道:“此次前往白狼城,我也是想代表西陵与白狼王谈一谈以后的事情。白狼王应该还会重建唐人市,但经此一事,贸易一定会受到影响,只怕许多商贾都不敢往这边过来。”顿了顿,才道:“要吸引商贾继续前来贸易,白狼王自然要做些让步,譬如减轻商贾们的税收等等,这些事情自然都要和白狼王详谈。” 秦逍回头看了马车一眼,这才道:“白掌柜......?” “我们回去的时候,白掌柜自然要和我们一起回西陵。”宇文承朝道:“回去之后,找寻名医,无论如何也要医好白掌柜的腿。至若这边的生意,到时候父亲会另派人过来。” 秦逍心想白掌柜若是回去,却不知唐蓉是否也会跟着一起返回西陵。 不过秦逍心里也清楚,一旦唐人市重建,宇文家也决不会放弃在这边的贸易,一来是贸易有利可图,二来也是有耳目在兀陀这边,随时能够知道兀陀这边的动静。 要在兀陀立足,甚至构筑人脉关系,绝非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事情,其中花费的人力和物力绝不在少数。 最为关键的是,这张网的中心,就是白掌柜。 如果白掌柜离开,要重新在兀陀织出一张网,那绝非易事。 唐蓉是白掌柜的义女,更是心腹,秦逍很清楚,如果白掌柜真的离开,能够在取代白掌柜的只能是唐蓉。 唐蓉对这边的情况了若指掌,作为白掌柜最信任的义女,诸多密事唐蓉也都参与其中,也只有唐蓉能在短时间内将宇文家在兀陀的这张网整合起来。 “那么唐蓉会不会也回西陵?”秦逍沉默了一下,终于问道。 宇文承朝看了秦逍一眼,也回头看了马车一眼,那马车被兀陀骑兵护卫,距离前面还有些远,轻声道:“你可知道唐蓉的来历?” 秦逍反问道:“大公子知道?” 宇文承朝摇摇头:“白掌柜在兀陀的行动,从来都是直接向父亲禀报,不会与我们接触。而且他在这边的行动,有绝对的自由,用什么人,都是由白掌柜来决定。”顿了顿,低声道:“兀陀之乱前,白掌柜就已经在兀陀活动,十六年前兀陀之乱,白掌柜也是最早向父亲禀报兀陀人有东进的动作。” “那唐蓉是在兀陀之乱后出现?” “兀陀之乱后,虽然贸易中断,但双方还是私下里互相有往来。”宇文承朝道:“白掌柜在兀陀颇有人脉,那时候白狼王多次向大唐提出恢复贸易,朝廷还有些犹疑,是白掌柜探知白狼王确实诚心恢复贸易,父亲这才与其他两位侯爷一起,向朝廷上书,圣人这才下旨,重开贸易。白狼王修建唐人市,第一批进驻唐人市的商贾,便有白掌柜,也是在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他收了一位义女,但却并没有过多打听。” 秦逍道:“如此说来,唐蓉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白掌柜?” “不错。”宇文承朝看着秦逍,忽然笑道:“你对唐蓉如此关心,是否喜欢上她?” 秦逍脸上一热,心想这些私事自然不好告诉你,只是呵呵一笑。 “虽然年岁有些差距......!”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才道:“不过她也算是自己人,样貌也十分出众,你若真的喜欢,我可以和白掌柜说一声。据我所知,唐蓉还没有婚配,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由我出面,白掌柜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我就当做你们的媒人如何?” 秦逍倒想不到宇文承朝如此干脆。 不过他很清楚,唐蓉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宇文承朝出面,白掌柜自然不会不给面子,也一定会劝说唐蓉,如此一来,却会给唐蓉带去极大的压力,毕竟白掌柜亲自提起亲事,唐蓉即使不愿意,也不好违背白掌柜的心意。 如果唐蓉知道是自己通过宇文承朝去说亲,那么很可能让唐蓉心里不舒服。 秦逍心中明白,就算真的有一天娶到唐蓉,那也不需要通过别人之手,自己与唐蓉若有缘分,两人终究能走在一起,若是有缘无分,也不必强求。 秦逍并非鲁莽之人。 他对唐蓉心存爱慕之意,但因为寒疾之故,对唐蓉的身世很是疑惑,在没有弄清楚唐蓉的身世之前,亦觉得这时候与唐蓉走在一起实在有些不合适。 “多谢大公子,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让我自己来办。”秦逍拱手谢过。 宇文承朝含笑点头道:“媒妁之言,也是对闺房之女。唐蓉跟随白掌柜多年,精明能干,绝非那些闺阁女子能够相提并论,若以媒妁之言促成此事,反倒显得下乘了。你智慧过人,能言善辩,假以时日,自能夺得唐蓉的芳心。”抬头看了看夜空,喃喃道:“我现在担心的是纳律生哥。” 第二百章 兀陀阴云 “纳律生哥?” 宇文承朝道:“乞伏善这次图谋夺取汗位,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背后必然有纳律生哥的身影。” 秦逍道:“纳律生哥想要除掉白狼王,乞伏善要夺取汗位,这两人确实是臭气相投。” “兀陀八部,除了纳律生哥外,其他七大部族的汗位虽然都不归纳律生哥管,但兀陀天可汗毕竟是兀陀之尊。”宇文承朝缓缓道:“他对各部大汗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各部大汗的继承,如果没有他的支持,也是件麻烦事情,当然,最终的结果还是由各部自己决定,纳律生哥等到确定人选出来,到时候只需封赐便好,只是走个过场而已。”顿了顿,才道:“不过天可汗一直都有分配权,征服的土地和劫掠来的财物,那都是归天可汗来分赏,所以各部也从来不敢得罪天可汗,而且纳律部是兀陀最强的部落,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都是其他各部远不能及,与纳律一族为敌,日子总是不好过。” 秦逍道:“大公子,我听说纳律生哥的汗位来路不正,不知是真是假?” “这就说不清楚了。”宇文承朝轻声道:“其实纳律生哥与乞伏善很有些相像。二人都是汗王的兄弟,也都是战功赫赫,而且野心勃勃,不过最终的结果却不一样。” 队伍在夜色之中,宛若阴兵。 “据传先代天可汗也是突然患病,尔后纳律生哥代行国事,不过几个月,天可汗便过世。”宇文承朝道:“纳律生哥手掌大权,召集七部可汗召开大会,拿出了先代可汗的遗命,由他继任天可汗之位。这事情虽然蹊跷,但各部可汗并不愿意与纳律生哥为敌,而且诸部可汗对纳律生哥还是颇为认可,所以都对纳律生哥宣誓效忠。纳律生哥称汗之后,虽然也有流言说先代天可汗是被他所害,但他带着各部向西部扩张,攻灭了数国,各部都获得了大大的好处,流言也就消失,对他也都是十分支持。” “不过听说纳律生哥对西陵一直虎视眈眈?” “不错。”宇文承朝道:“十几年前兀陀破关入西陵,据传就是纳律生哥一群人怂恿先代天可汗所致。兀陀人控制昆仑关后,一直都是对西陵存有觊觎之心。那一战失利之后,并没有打消他们吞并西陵的念头,只不过是因为先代天可汗立下的誓言,他们才无可奈何。”冷笑道:“先代天可汗如果真的是被害,那道誓言便是原因之一。” “纳律生哥害死天可汗,就是想要结束誓言。”秦逍道。 宇文承朝颔首道:“先代天可汗当时也不过四十多岁,身体强壮,大唐知道兀陀人不可能断绝对西陵的觊觎之心,当时天可汗立誓有生之年兀陀铁骑不再踏足西陵半步,那时候朝廷觉得天可汗至少还能活上二三十年,有二三十年时间做准备,足以应对兀陀人的东进。只是没有想到,仅仅过了十几年,纳律生哥便坐上了汗位,如此一来,西陵的形势也就紧迫起来。” 秦逍苦笑道:“如果真的全力备战,十几年时间也足以将西陵打造成铜墙铁壁,现在的西陵,似乎比当年强不了多少。” 宇文承朝看了秦逍一眼,也是苦笑道:“你说的没有错。” 秦逍当然清楚,兀陀之乱后,西陵就成了大唐名义上的疆域,实际的控制权却在以三姓大族为代表的的西陵门阀手中,西陵实际上已经被切割成三部分,三姓各占一片土地。 朝廷无法控制西陵,三姓为各自的利益将西陵瓜分,这样分裂的西陵,莫说强盛,便是与兀陀之乱前的境况都无法相比。 兀陀之乱前,西陵门阀虽然实力不弱,但整个西陵还是在大唐的控制之下,西陵都护府对西陵拥有着极大的控制权,而且还有唐军驻守西陵,西陵的赋税直接缴纳入朝廷。 西陵三姓在兀陀之乱中,一度坐山观虎斗,直到与朝廷达成了协议,这才提供钱粮人力,兀陀人撤走之后,唐军也从西陵撤军,虽然保留了都护府,还有各郡的都尉府,但也只是成为朝廷留在西陵的耳目,西陵已完全成为西陵门阀口中的蛋糕。 秦逍和宇文承朝心里都很清楚,由于西陵和朝廷互相掣肘约束,西陵根本没有任何抵御兀陀人进攻的准备,三大门阀虽然都有精锐的私家骑兵,但加起来也不到三千人,这样的实力在强大的兀陀铁骑面前,就是在是孱弱不堪。 即使可以在短时间内招募大批的壮丁,但从无经过训练的壮丁,一旦面对凶悍的兀陀人,根本无法抵挡住他们的弯刀。 一旦兀陀再次进攻西陵,西陵的指望,就只能是从关内赶来救援的唐军。 朝廷对兀陀人当然也是始终存着戒备之心,为此黑羽将军坐镇界北府,那是嘉峪关内的一道屏障,一旦西陵有变,也是最快可以出兵的地方。 朝廷确实在提防西陵有变,但西陵这十几年来,至少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有任何提防兀陀人卷土重来的准备。 “纳律生哥近些年一直在西边动作。”宇文承朝肃然道:“白虎部落驻守在兀陀汗国东边,一直都是安然无事,但这一次纳律生哥在背后支持乞伏善篡夺汗位,这就已经表明他开始将目光投向了东边。” 秦逍皱眉道:“难道他真的准备攻入西陵?” “至少这些年他一直在做准备。”宇文承朝冷笑道:“纳律生哥称汗后,对西边用兵,这让许多人错以为纳律生哥不敢东进,是准备向西扩张。可是也有人看出来,纳律生哥真正的意图,就是为东进做准备。” 秦逍脸色更是凝重。 他在西陵长大,对那片土地有着太深的感情。 他心里清楚,刀兵一起,生灵涂炭,受苦的只能是西陵的百姓。 兀陀人一旦入关,即使黑羽将军带着他的兵马出关救援,但西陵沦为两国的战场,势必会有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样血腥凄惨的场景,秦逍绝对不想见到。 “西进灭国,让纳律生哥声望日盛,而且也收服了兀陀汗国的人心。”宇文承朝轻声道:“西域诸国被兀陀人连灭数国,胆战心惊,以后兀陀人若是东进,西域诸国也就绝不敢在兀陀汗国背后做动作。收买了人心,震慑了后方,你觉得纳律生哥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什么?” 边上胖鱼等人一直都是默不作声,此时胖鱼终于道:“兀陀人恩怨分明,对他们有恩,他们确实会报答,可是若有仇,他们也终会报复。当年兀陀汗王被黑羽将军雪夜生擒,十万铁骑铩羽而归,这对兀陀汗王和整个兀陀汗国来说,那都是奇耻大辱。他们一直在等机会报复,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兀陀人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卷土重来,只是那时候都觉得三十年内兀陀人不敢轻举妄动,但事实上,兀陀人已经开始有了报复的迹象。” “如果这次乞伏善成功篡夺汗位,那么兀陀对西陵用兵就不远了。”宇文承朝看着秦逍:“所以这次你立下的功劳,不只是救了白掌柜,也是救了西陵。经此一事,白狼王更会与纳律生哥水火不容,更不可能遵从纳律生哥之令东进。白狼部族是兀陀八部中实力仅次于纳律一族的强大部族,只要白狼王坚持,纳律生哥东进的计划就只能拖下去。” 秦逍皱眉道:“如果纳律生哥视白狼王为拦路石,就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只担心......!” 宇文承朝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白狼王也不是等闲人物。此番是被自己的信任弟弟设计,若换做别人,未必能够得逞。经此一事,白狼汗王定然会更加小心,纳律生哥想要再对白狼汗王下手,那就不容易了。” “他毕竟是兀陀汗王,虽然是兀陀人最强大的天可汗,但做事也还是要顾忌兀陀八部。”胖鱼道:“乞伏善这次篡位,只怕其他汗王也都会怀疑背后有纳律生哥支持,如此一来,纳律生哥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天可汗设计谋害其他汗王,而且用的是卑鄙无耻的阴损招数,如果被人抓到证据,他这个汗位也就保不住了。而且兀陀人真要对西陵用兵,与大唐为敌,兀陀八部必然要上下齐心,既是如此,他们也未必是大唐的敌手,若是生出内乱,那就更不可能与大唐为敌了。” “胖鱼说的是。”宇文承朝叹道:“所以我们只盼白狼汗王身体健康,活得越久越好,否则.....!” 几人都是回头望去。 白狼汗王在马车的后面,与那些兀陀骑兵在一起。 “对了,大公子,赵毅和刘副统领可有消息?”秦逍忽然想到之前宇文承朝派出两路人马,赵毅和刘文轩去了唐人市,今夜却没有见到那两人。 如果他们已经和宇文承朝会合,今夜行动,刘文轩没有参与进来倒也罢了,赵毅却定然不会缺席。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胖鱼脸色也凝重起来。 “他们那天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讯息。”宇文承朝担心道:“按理来说,他们早就该与我们会合,始终没有消息,不知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看了看夜色苍穹,喃喃道:“只盼他们平安无事,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 --------------------------------------------- ps: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第一章先发,第二章待会儿送上! 第二零一章 风俗 队伍距离白狼城还有不到几十里地,白狼王便派出两名骑兵,率先前往白狼城送去了一封书信。 书信自然是写给乞骨力。 乞伏善和焦利叶护离开白狼城之后,由乞骨力坐镇白狼城,秦逍虽然知道书信是写给乞骨力,但是里面写了些什么,秦逍自然是不知道的。 送信的骑兵离开后,白狼王却不让队伍继续前行,与宇文承朝单独说了几句话,宇文承朝便即让队伍原地驻歇。 秦逍走到马车边上,瞧了瞧窗边木板,窗帘子掀开,蓉姐姐漂亮的脸蛋就在窗后,见是秦逍,嫣然一笑,道:“是不是快到白狼城了?” “快到了。”秦逍见蓉姐姐气色很好,心下也是欢喜,问道:“要不要水?” “车里有。”唐蓉道:“你要不要进来?” “不用了。”秦逍笑道:“白掌柜怎样?” “多谢关心。”白掌柜声音传过来:“小兄弟,这次可真是多谢你了。” 秦逍心想我正对你义女有心思,你和我称兄道弟,这日后可就不大方便,忙道:“白掌柜,你叫我王逍就行,不敢称兄弟。” 白掌柜爽朗一笑,道:“那也好。蓉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和我说了。你有胆有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掌柜的过奖了。”秦逍道:“要不是蓉姐姐出谋划策,我可什么都做不好。” “义父夸你,你受着就是。”唐蓉笑若春花:“你当义父随便夸人么?” 白掌柜也是笑道:“王逍,你救了我性命,我自然要好好报答,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掌柜的说这话就见外了。”秦逍笑道:“我是大公子的属下,你是宇文家的掌柜,咱们是自己人,自己人帮助自己人,那是理所当然,不说报答。” 白掌柜道:“那可不成。白某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下别人的人情,欠了人情,比欠银子还难受,吃不好也睡不好。我欠你这么大的人情,一定要偿还。来,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拒绝。” “这.....!”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白掌柜笑道:“如果今次你自己不提出报酬,那么以后就由我自己选择如何报答。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说吧,要什么?” 秦逍看着唐蓉的俏脸,忽然泛起诡异的笑容,问道:“掌柜的,你说话算话吧?” “废话。”唐蓉瞪了秦逍一眼,责怪道:“义父言出如山,做不到的不会承诺,承诺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秦逍笑眯眯看着唐蓉,道:“是我说错话了,算话就好。掌柜的,其实我真的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说!” “我要是找你要一个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秦逍依然看着唐蓉美丽的眼眸子,缓缓道。 唐蓉脸色微变,似乎意识到什么,冲着秦晓直瞪眼,见到秦逍笑呵呵满不在乎,又气又急,脸上却有瞬间泛起红晕,不等白掌柜说话,已经道:“义父,他说话就是胡言乱语,你别听他胡说。他要金银珠宝,你都给他,他要是找你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别理他。” “蓉姐姐,你瞧瞧那边是什么?”秦逍指着黑霸王背上的皮袋子:“那里装的是什么,你一清二楚,你说我还在乎金银珠宝吗?” 唐蓉知道那皮袋子里全都是珍宝,这家伙眼下还真不在乎银子,红着脸问道:“那你要什么人?”见秦逍直直看着自己,隐隐猜到什么,竟然不敢与秦逍对视。 她知道秦逍这家伙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做,真要向白掌柜索要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不错,你要什么人?”白掌柜在车内也问道。 秦逍抬起手臂,很干脆地指向唐蓉:“我就要蓉姐姐!” 唐蓉虽然已经猜到,却想不到这家伙脸皮如此之厚,竟然真的说出来,脱口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秦逍皱眉道:“你不是说掌柜的言出如山,信守承诺吗?” 唐蓉急道:“你要别的东西,义父当然都依你,可是.....你要我,那.....那怎么能行?”向白掌柜道:“义父,我就说这人胡说八道,你别听他话,疯疯癫癫的,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白掌柜却很淡定,反问道:“蓉儿,你素来遇事不乱,再大的事情也能从容应对,怎么他一句话就让你如此慌张?你害怕什么?” “义父,你是不是糊涂了?”唐蓉道:“你没听他说什么吗?他要你将我给他?那.....那怎么可以?我又不是货物,怎能当作报酬送人,就算你答应,我也绝不同意。”扭过头来,狠狠瞪了秦逍一眼,道:“赶紧将你的话收回去,否则我饶不了你。” “蓉姐姐,你脾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火爆?”秦逍故作惊讶:“我也没有将你怎么样啊?” 唐蓉心想,你现在确实没有将我怎样,但你心里想将我怎样我却是一清二楚,没好气道:“就火爆了,你又怎样?” 白掌柜叹道:“蓉儿,你真的和以前不同,我从没见过你如此大乱阵脚。王逍找我要你,还没说要做什么,你又何必如此急躁?” “是啊,蓉姐姐,你真的很急躁。”秦逍苦笑道:“我向掌柜的要你,是想进城之后,你做我的向导。你也知道,我刚到兀陀不久,对这边的风土人情一无所知。你在兀陀多年,对这里很了解,白狼城内什么地方好玩,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喝的,我不知道,你却知道。所以我想向白掌柜借你两天,让你带我在城中走走看看,好吃好喝的多尝试些,也算不虚此行了。” 唐蓉一怔,睁大美丽的眼睛:“你.....你是让我做你向导?” 秦逍委屈道:“否则你觉得我要如何?蓉姐姐,你不会是.....是有其他的歪心思吧?”低下头,甚是腼腆。 唐蓉哭笑不得,知道是中了秦逍圈套,啐道:“你才歪心思。王逍,你......!”想骂两句,但她本就是矜持之人,再加上白掌柜就在旁边,自然不好出口,只能道:“回头再收拾你。” 白掌柜哈哈笑起来,秦逍听到白掌柜爽朗笑声,心下却是对这掌柜十分钦佩,心想若是一般人双腿被废,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但白掌柜却是豁达的很。 忽听宇文承朝在前边喊自己,秦逍道:“掌柜的,我先过去了。”又冲着唐蓉一笑,道:“蓉姐姐,我等你来收拾我哦!”见唐蓉已经抬手,哈哈一笑,快步跑开。 宇文承朝和白狼王待在一起,见秦逍过来,白狼王一双狼目凝视秦逍,问道:“乞伏善是败在何人之手?” 秦逍一怔,心想老汗王这不是明知故问,只能道:“自然是败在汗王之手,是汗王亲手除奸!” “你错了。”白狼王摇头道:“乞伏善不是败在本汗之手,而是败在你的手里。” 秦逍有些诧异,白狼王继续道:“没有你,本汗未必能胜得过乞伏善。乞伏善从离开白狼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败了,能让他走出白狼城的,却是因为你。”看着秦逍缓缓道:“我与他决斗之时,你可知本汗为何要用你的刀?” 秦逍心想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血魔刀威力十足? 但这话自然不好说出口,只是微躬身,并不言语。 “因为只有用你的刀,再以我之手杀他,他便是彻底败在你手里。”白狼王道:“我说这些,只是要让你明白,乞伏善是你的手下败将。” 宇文承朝终于道:“王逍,兀陀有个风俗,你或许有所不知。如果两人是敌人,决斗之时,能够击败对方,便可以取走对方三件东西,如果能杀死对方,便可以取走对方一半的财物,剩下的财物则是归属部族。”微微一笑:“汗王说你立下了大功,要好好赏你,却又不知道该赏你些什么,所以便想到这条风俗。你和乞伏善自然是敌人,所以你击败了他,便可以获取乞伏善的财物。” 秦逍有些吃惊。 “虽然乞伏善是我亲手所杀,但却是用你的刀杀死他。”白狼王道:“所以按照兀陀的风俗,你可以获得他一半的财富,剩下的一半,则是要归属于白狼部。” 秦逍更是吃惊。 乞伏善在白狼部,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财富当然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目,如果自己真的能获得乞伏善一般的财富,只怕几辈子也花不完。 他心中还有些疑惑。 都说白狼王贪财好色,此番却又为何如此慷慨?莫非因为自己帮他重回汗位i,所以才会给予如此丰厚的赏赐? “不过有一个条件。”白狼王道:“这个风俗,只是对汗国的人而言,也就是说,如果你要获得乞伏善一半的财富,就必须成为汗国的子民。”抬手抚须,凝视秦逍道:“你若愿意成为汗国的人,我可以先封你为特勤,给你一千户子民,三年之后,会让你成为叶护,而乞伏善一半财富,当然也会归你所有,你意下如何?” 第二零二章 下刀礼 白狼王的神色看起来很认真。 秦逍倒是知道,特勤是兀陀的官职,仅次于叶护,在兀陀拥有特勤的官位,也就是属于贵族。 乞伏善一半的财富,已经是诱人至极,更莫说给予特勤的身份。 许多兀陀的战将战功累累,可是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特勤的身份,一旦被奉为特勤,不但身份尊贵,而且所属的部族也将会受到其他部族的尊重。 千户人口,那也并不少。 财富、身份、土地和人口,这已经是白狼王可以给予的最丰厚的赏赐。 秦逍深吸一口气,道:“汗王,这些馈赠,真的是.....让人无法拒绝!” “如此说来,你是答应了?”白狼王眉头舒展开,哈哈笑道。 秦逍却是看着宇文承朝,问道:“大公子,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 “这样的抉择,旁人无法给你提供意见。”宇文承朝肃然道:“至少汗王给你的这些东西,宇文家永远都无法给你。” 秦逍点点头,笑道:“汗王,你如此慷慨,我是真的很感激,可是......我恐怕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白狼王皱眉道:“你可知道,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本汗言出如山,既然承诺,就一定会履行。你是否再考虑一下?” “不必。”秦逍苦笑道:“汗王,我出生在西陵,生长在西陵,是土生土长的唐人。汗王隆恩,如此厚待,我心里确实很感激,可是我一个唐人,在兀陀未必会习惯。” “很多唐人来到汗国,一开始都不会喜欢。”白狼王道:“但是时间长了,一切也都习惯了。你留在兀陀,用不了一年半载就会彻底习惯这边,到时候娶妻生子,子孙绵延,尽享荣华。” “可是我对这片土地没有任何的热爱。”秦逍含笑道:“我是个恋土之人,不习惯流落在外。在唐国的土地上,哪怕我只是一个叫花子,我也觉得自己是在家中,可是离开大唐,即使金玉满堂,我也只能觉得我是在流浪。汗王美意,我只能心领了。” 宇文承朝这才笑着向白狼王道:“汗王,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王逍不会答应。” 白狼王也笑道:“王逍,你错过了好机会,但以你的品性,以后定然有更好的机会。”摸着胡须道:“这样吧,回城之后,要抄没乞伏善的家,你可以前去,在他家中挑选三件东西,无论是人是物,你都可以带走。” “这......!” “汗王赐赏,赶快谢过。”宇文承朝立刻道。 秦逍心想乞伏善既然大权在手,这些年搜罗的珍奇异宝应该也不在少数,既然白狼王放了话,自己到时候去挑选三件珍宝也无不可,虽然自己已经有那一袋子珍宝,但这世上应该没有几个人会嫌自己银子多。 队伍虽然距离白狼城不过几十里,但一直都没有动身。 等了好几个时辰,天黑时分,终于听到马蹄声响,只见从白狼城方向有大队骑兵向这边过来。 宇文承朝沉声道:“戒备!”胖鱼等人立刻拔刀出鞘,众兀陀骑兵也迅速上前来,护卫在白狼王左右。 马蹄带起滚滚沙尘,快到近处,速度慢了下来,白狼王双手叉腰,在兀陀狼卫的簇拥下,仰着脖子,神色冷峻地看着来骑。 秦逍却是很快认出来,来骑当先一人,正是乞骨力。 他心下一凛,暗想乞骨力带着大队人马前来,难道是要拼死一搏? 先前白狼王派人给乞骨力送去书信,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如果书信之中告知乞伏善已死,乞骨力走投无路,只能放手一搏。 却见到乞骨力忽然翻身下马来,独自向白狼王走过来,距离还有几步,忽然拔出佩刀,宇文承朝等人都是握紧刀,乞骨力虽然看起来威猛凶悍,但是凭他一人,想要伤及白狼王是绝无可能。 距离白狼王还有三步之遥,乞骨力忽然跪倒在地,双手横捧着马刀,举过头顶。 “乞骨力拜见白狼王。”乞骨力高声道:“奉汗王令,已经围住乞伏善住处,将其家眷全都拘押,关在狱中的冤犯也已经释放,乞骨力罪大恶极,恳求汗王惩罚!” 白狼王缓步走上去,宇文承朝低声道:“汗王小心。” 白狼王却是并不在意,走到乞骨力面前,伸手拿过乞骨力举起的那把刀,随即将刀锋放在乞骨力头上,淡淡道:“本汗承诺的事情,不会改变。你的家眷和族人会得到保全,本汗不会伤害他们。” 乞骨力口头道:“汗王大恩,乞骨力永世感激。”忽然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并不废话,竟然朝着自己的喉咙直接刺了进去。 秦逍见状,吃了一惊,便是宇文承朝也是微微变色。 但秦逍此时也终于明白,白狼王派人给乞骨力送去的书信,却是要让乞骨力带人去逮捕乞伏善的家眷,然后释放贴木合等人,而交易的条件,显然是可以免除乞骨力家眷和部族的罪责,只要乞骨力以死谢罪。 白狼王将那把刀丢在乞骨力尸首上,随即向乞骨力带来的那群骑兵做了个手势,再不多言,转身往回走。 那群骑兵迅速冲过来,队伍井然有序,竟是用马蹄从乞骨力身上踩踏而过,几十骑来回踩踏,没过多久,已经是将乞骨力的尸首踩踏成肉泥,可怖至极。 秦逍心下也是骇然。 白狼王面相看起来很是和善,但是出手却也很是凶残。 但他也明白,胜者为王败者寇,白狼王如果输了,下场同样凄惨。 白狼王这时候已经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行,先前跟随白狼王的那些狼卫以及跟着乞骨力过来的兀陀铁骑,迅速汇成一支骑兵队伍,跟在白狼王的后面,如狂风卷过大地,向白狼城飞驰而去。 马蹄声声,大地发出闷雷般的响声,没过多久,便已经瞧不见那支队伍的影子。 秦逍看向宇文承朝,苦笑道:“大公子,汗王这就将我们丢下了?” “他要回城稳住局面。”宇文承朝面带微笑,向胖鱼道:“胖鱼,和大家说一声,咱们也出发吧。” 实际上剩下的人已经不多,白掌柜的马车也不能走的太快,顺着白狼城方向走了二十来里路,便听得前方又传来马蹄声,这一次来的又有数十骑,到得近处,当先一骑是名老者,勒住马,躬身行礼:“白狼部俟斤薛祁路,奉汗王之令,前来迎接贵宾!”抬手道:“请!” 也便是在这一瞬间,他带来的数十骑迅速分开,左右两边列阵,中间是一条宽敞的道路,马背上的骑兵都是手握马刀,刀锋却是向前斜指,指向地面。 宇文承朝向秦逍低声道:“这是兀陀人的下刀礼,只有最尊贵的朋友才能享受这样的礼遇。” 秦逍笑道:“我还以为白狼王不管我们了。” 便在此时,却见到俟斤薛祁路取出一只牛角号,对天吹号,低沉的声音响起。 宇文承朝叹道:“白狼王真是太客气了。” “大公子,这又有什么说道?” “即使是迎接最尊贵的朋友,也只需要骑兵吹号便可以。”宇文承朝道:“这吹号的是俟斤,那就是说,不管发生怎样的事情,白狼王的刀永远都不会指向我们。” 胖鱼忍不住道:“大公子,既然是最尊贵的朋友,他们当然不会拿刀指向我们。” “你错了。”宇文承朝道:“朋友是可以变得。今日我们是最尊贵的朋友,可是明日却很可能变成刀锋相向的敌人。俟斤吹号,白狼王的意思是说,在他有生之年,他的刀不会对向我们,我们是西陵人,白狼王更深的意思,便是白狼部族绝不会东进西陵。”脸上满是欢欣之色,道:“这是汗王的承诺,这样的赏赐,比什么都要好。”翻身下马。 众人见宇文承朝下马,也都下了马来。 “汗王既然给了这样的礼遇和承诺,我们也要下马而行。”宇文承朝道,牵着马,率先从两队兀陀骑兵中间走过去,其他人跟在宇文承朝后面,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去,便是白掌柜的马车,唐蓉也下车来,白掌柜双腿不便,只能坐在车内。 薛祁路虽然年纪不小,但气力倒是不弱,直到马车过了骑兵道,号角声这才停了下来。 薛祁路收起牛角号,飞马上前,到了宇文承朝身边,横臂行礼,宇文承朝忙拱手行礼,薛祁路道:“您可是宇文大公子?” “正是鄙人。” “宇文大公子,汗王入城,要召集叶护、特勤和俟斤们召开会议,所以今日不能设宴款待。”薛祁路道:“汗王有令,今夜先安排诸位歇息,明晚会在汗王宫邀设下酒宴,到时候会邀请诸位参加宴会,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宇文承朝笑道:“一切遵从汗王安排。” “哪位是王逍?” 秦逍拱手道:“小子就是。” “汗王有令,明日查抄乞伏善的府邸。”薛祁路道:“查抄之前,请您先去府邸挑选三件东西,到时候我会带你过去,明天吃完早饭不知是否可以?” 秦逍心想白狼王还真是言出如山,微笑点头:“好!” 第二零三章 寻宝 薛祁路迎接队伍进了白狼城,直接将众人安排在礼宾院。 礼宾院是是白狼王许多年前就下令建造,分为东西两院,两院之间隔着一条街道。 白狼部虽然只是兀陀八部之一,但疆域也不小,时常会接待一些各国的使者,兀陀之乱后,唐国虽然恢复了与兀陀的贸易,但官方却并没有互相来往,兀陀没有使者去往大唐帝都,而大唐也十几年没有使者再往这边来。 不过西域诸国的使者来到兀陀汗国,不但要参见天可汗,而且还要带来厚礼馈赠给其他七部大汗。 礼宾院东院是接待大唐使者,立面的建筑都是按照大唐风格,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而西院则是接待西域诸国的使者,建筑也是充满西域诸国的异域风格。 除此之外,兀陀八部之间也会经常互通使者,这些使者也往往安排在礼宾院。 因为大唐多年没有使者前来,东院便成为接待其他七部使者的地方。 宇文承朝一行是唐人,虽然不是使者,但白狼王依然将众人安排在东院,一来这边的建筑风格更适合宇文承朝一行人,二来也是表示对宇文承朝一行人的礼遇。 礼宾院作为接待使者之地,自然是极尽奢侈,占地也是极广。 薛祁路将众人安顿在礼宾东院,又作了妥善的安排,并排狼卫守卫。 天色已晚,众人用过晚饭,也便各自歇息。 次日一早,秦逍来到白掌柜住处,见唐蓉正伺候白掌柜用早点,见到秦逍,唐蓉瞥了一眼,不冷不淡道:“吃早饭没有?要不要在这边?” 东院院落众多,白掌柜单独住一处,唐蓉过来照顾,吃饭也并非都在一起。 秦逍只是笑笑,上前道:“掌柜的早。” 白掌柜含笑点头,道:“我听说汗王让你去乞伏善的府邸挑选三样东西,你可想好要什么?” “掌柜的神机妙算,算卦的一样。”秦逍过去在边上坐下:“汗王厚待,却之不恭,我也是想了一晚上,到底要拿哪三件东西,想破了脑袋,也不知怎么选。” 白掌柜微笑道:“乞伏善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在白狼城的汗府大得很,里面的珍宝车载斗量,而且西域诸国每年都会向兀陀进献数百名美人,这些美人又被兀陀八部的诸位汗王分了,乞伏善的府里,美人如云,那也都可以挑选。” “是啊。”唐蓉在旁笑道:“里面有许多年轻貌美的美人,你可以任意挑选,是不是很开心?” 秦逍笑着看唐蓉道:“蓉姐姐去过乞伏善的府邸?” “没有,我去那里去做什么。”唐蓉没好气道。 秦逍道:“你没去过,怎么知道里面有许多年轻美貌的美人?要是乞伏善的喜好和别人不同,只喜欢又胖又丑的女人,那也说不定。” “就你想得多。”唐蓉拿起茶壶,给白掌柜又添了点奶茶,随后拿过一只干净的茶碗,倒了一碗,冲秦逍努努嘴,示意秦逍拿过去喝,秦逍心想蓉姐姐虽然表面不大友善,但心里还是想着自己,嘿嘿一笑,伸手过去,端起茶碗,仰首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真好喝。” 唐蓉不动声色,白掌柜却笑道:“机会难得,乞伏善的府邸珍宝诸多,你要是自己觉得到时候难以取舍,就带着蓉儿过去。蓉儿这些年也见了不少奇珍异宝,鉴宝的能耐还是有的,能帮你挑选几件奇珍异宝。” “义父.....!” 不等唐蓉说话,秦逍已经拍手道:“掌柜的,你真是神仙,我过来,就是想让蓉姐姐陪我一起去。我自己真的看不懂宝贝,到时候说不定将他府里的大石头堪称奇珍异宝,那就闹笑话了。”向唐蓉拱手道:“蓉姐姐,这次你可真的要出手相助,多谢多谢。” 唐蓉无奈道:“你真是钻进了钱眼里。”并无拒绝,那意思是答应。 秦逍和白掌柜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见薛祁路往这边过来,秦逍起身来,薛祁路已经含笑行礼道:“诸位早,不知昨夜睡得可好?” 白掌柜微笑点头道:“俟斤大人早,多谢大人照顾。” 白掌柜儒雅非常,脸上自始至终都含着笑,修养极高。 “王逍,不知现在是否可以动身?”薛祁路向秦逍微躬身:“马车已经备好,现在就可以出发前去乞伏善的府邸。按照汗王的吩咐,乞伏善府里所有的东西都不曾动弹,十四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女人,全都留在府里,并无关押。” 秦逍见唐蓉不动声色轻瞟自己一眼,脸上有些发烫,道:“留下她们作甚?” “汗王有令,府邸的珍宝美人,都可以任由你随意挑选。”薛祁路道:“所以年轻以及美貌的女人,全都留下来。” “不用不用。”秦逍忙道:“俟斤大人,我不要人,汗王盛情难却,我进去看看有什么珍宝,拿几件就好。”说完,忍不住向唐蓉看了一眼,唐蓉却是淡定自若,也没看自己这边。 薛祁路见多识广,见到秦逍神态,似乎明白什么,笑道:“那咱们现在动身,我下令让人将那些女人带走就好。” 秦逍领着唐蓉出了礼宾院,随着薛祁路径自到了乞伏善府中。 毕竟是一人之下的乞伏善汗,府邸实在不小,府门前后都已经被严密把手, 进了府里,那些女人正被兵士驱赶着往后院离开,秦逍见到里面还真是有不少绝色佳丽,年轻貌美,心想这乞伏善还真是会享受,这么大的府邸,美女如云,这日子过得真是逍遥自在。 这般奢贵的生活,那是天下间许多人梦寐以求,如果老实跟着白狼王,这样奢贵的日子享受一辈子,偏偏要篡夺汗位,别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享受不到,连性命也丢了。 他看着那些被驱赶的美人心有沉思,唐蓉见状,似笑非笑,低声道:“要不要我帮你挑几个?” 秦逍顿时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蓉姐姐,见她正用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着自己,看着唐蓉那充满妩媚风韵的面容,顿时便觉得那些美人黯然失色,轻笑道:“蓉姐姐是不是吃醋了?” 蓉姐姐立时沉下脸,道:“你再胡说,我可要走了。” “我错了。”秦逍忙赔礼。 “王逍,这府邸所有的地方你都可以走走看看。”薛祁路面带微笑,低声道:“汗王虽然口里说是只能取三件东西,但他素来慷慨,而且你保护汗王有天大的功劳,真要是拿上几十上百件,汗王也不会问的。你看中什么,只要指一指,我这边派人给你记下,到时候给你装上车。”回头道:“纳洛,你给王逍记着。” 后面上来一名官吏,左手拿册,右手执笔,向秦逍躬身道:“您喜欢什么,指一下,我给你记上。” 秦逍心想这样安排倒是妥善。 薛祁路的话,秦逍自然知道不假,自己帮助白狼王扭转乾坤,重新登上汗王,白狼王自然不会吝啬一些财物,自己真要挑选几十上百件珍宝,白狼王自然是眼也不眨。 薛祁路显然就是奉令带人来查抄乞伏善的府邸,他是查抄官员,既然放了话,秦逍无论挑选多少东西,他自然都会帮助妥善处理。 秦逍虽然爱银子,却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心想三件东西确实太少,挑上十件八件好东西还是可以的。 乞伏善的府中,多得是珠宝珍玩,书记官纳洛一直恭敬地跟在秦逍后面,时不时地指点府邸的路径。 秦逍在龟城的时候,也进过甄侯府,不过唐人终究内敛,即使甄侯府,也不会将珠宝珍玩放在明处,乞伏善显然更张扬,秦逍目光到处,不但多的是唐国的古董字画,还有无数西域过来的奇珍异宝。 “乞伏善还真是煞有心机。”唐蓉看在眼里,轻声道:“故意如此张扬,无非是向白狼汗王表明自己贪图财物,这样的人,反倒会让白狼汗王更放心。” 秦逍心想唐蓉这话倒是不错,如果乞伏善清心寡欲,不贪图钱财和美色,那反倒会让白狼汗王提防。 这时候忽然明白,为何方才可以看到那么多美人,眼下所见,府里到处都是奇珍异宝,这些本就是给白狼王看。 他时不时地拿起几件珍宝赏玩,瞧瞧这件挺好玩,但发现那件似乎更名贵,不知道拿哪一件更好,一时也不急着决定,觉着这些摆在明面的虽然也算珍贵,但绝对不是府里最好的宝物,乞伏善只怕藏了更名贵的珍宝。 纳洛见到秦逍每拿起一件东西,正要记录,发现秦逍放下,似乎没兴趣,便只能停笔。 “蓉姐姐,请你来,是让你帮我选宝贝。”秦逍道:“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唐蓉道:“这些普通的珍宝,你若是能选中,也只能证明你眼光普通。乞伏善曾经大权在握,手里的好东西现在只怕还瞧不见。” 秦逍心想看来唐蓉和自己的想法一眼,回头看向纳洛,问道:“这位大哥,你说这府邸真正的珍宝,应该藏在什么地方?你也帮忙指点一下,待会儿我也分你几件好东西。” 第二零四章 醋意 纳洛忙道:“不敢不敢!” “我说话算话,汗王答应我可以在府里任意挑选宝物,我选中的,自然就是我的。”秦逍笑道:“我的东西,再转送于人,谁也管不了,汗王也不会小气。你待会儿看中什么,和我说一声,我送给你就好。” 纳洛是名书记官,见多了兀陀贵族被抄家罚没的事情,都知道抄家是件油水最大的活儿,纳洛也跟着抄没了许多府邸,但他毕竟只是一名小小的书记官,吃的也是别人的残羹剩饭。 此刻秦逍承诺给他几件珍宝,自然是求之不得,立时堆着笑脸道:“多谢多谢。”左右看看,才上前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这府邸有一处宝库,不知道是真是假。” “宝库?” “有人说宝库就在乞伏善的书房里。”纳洛低声道:“乞伏善并不喜欢书籍,但却搜罗了许多书卷,而且有一间其他人都不能靠近的书房。有人私下里说,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都被收藏在宝库里,那书房就是用来掩饰宝库的存在,不过这也是听人所言,真假难辨。” “不管真假,去看看就是了。”秦逍顿时来了兴趣。 书房并不难找,进到书房内,果然见到里面摆满了书籍。 兀陀人以骑马射箭为荣,那些在征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勇士才能受到人们的爱戴,虽然兀陀也有读书识字的文人,但在兀陀汗国,文人素来不受敬重,这与大唐恰恰相反。 焦利是白狼部四大叶护之一,那也是极尊贵的地位,可是四大叶护之中,焦利战功远不及其他三人,虽然喜读书卷,但在四大叶护之中,地位却是最低。 乞伏善是白狼部有名的勇士,骑马射箭的功夫异常出众,却并不喜好文墨,收藏如此众多的书卷,自然是大违本性。 秦逍只想找到传说中的宝库,唐蓉却似乎对里面的书卷古籍很有兴趣,在书架翻看,连续取出几本古本,略有些兴奋回头道:“逍弟,这里有不少古卷孤本,十分名贵,这才真真正的宝物。” “蓉姐姐喜欢,那都包起来。”秦逍在书房里四处寻摸,对古卷孤本提不起太大兴趣,冲着纳洛道:“大哥,你也帮着一起找找。” 纳洛放下手中的笔,也跟着在屋里搜找起来,可是找了小半天,一无所获。 秦逍甚至和纳洛搬开书架,敲敲墙壁,看看宝库是否隐藏在墙壁后面,但最终只能失望。 “看来真的只是传说。”秦逍叹道:“哪里有什么宝库,都是骗人的。” 纳洛也有些尴尬:“可能是以讹传讹。不过府里的珍宝还有许多,多拿一些就可以。”过去要拿起笔册,忽听秦逍道:“等一下!” 纳洛回过头,秦逍看着他两脚:“你转身过来,走几步!” 纳洛不知秦逍要做什么,但也只能照着做,转身走了几步,秦逍又道:“你走回去!” 唐蓉也是有些诧异,转身过来,见到纳洛又往前走出几步,秦逍这才露出古怪笑容,到了纳洛走过的地方 ,蹲下身子,拿出鱼肠刺,划开了铺在地上的上好地毯,唐蓉还没多问,却见到秦逍已经丢开被割下来的那块地毯,这时候唐蓉才瞧见,被割开地毯的地方,竟然是一块黑色的木板,而边上其他地方则是铺着石头。 木板拴着一根细绳子,秦逍拉着绳子,将那木板提起来,便即露出一个大窟窿,一只木梯直通向下面,唐蓉走过来,向下看了一眼,黑乎乎一片,看向秦逍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虽然面上铺着地毯,可是纳洛大哥穿着皮靴子,踩踏地面时,脚步轻重不一样。”秦逍得意道:“踩在石头上,声音重一些,经过木板,声音明显轻一些。哈哈,原来宝库不是传说,真有这地方。” 刚才没有找到宝库,纳洛很是尴尬,这时候被发现,顿时有了面子,笑道:“宝库里面应该有许多珍宝,你可以在里面随意挑选。” 秦逍也不废话,见到书桌上有一盏油灯,过去点上油灯,然后提着油灯下了楼梯,到了下面,发现里面是一处极为空阔的密室,周围一圈都是木架子,摆满了各类精致的盒子,他瞧见墙壁上竟然有挂油灯的地方,将油灯挂过去,走过去随意打开一只盒子,便见到里面是一只纯绿色的珠子,不过珠子从中分开,左右两片,似乎是被利刃从中切开,但两片大小形状一模一样,伸手去摸,却又毫无瑕疵,没有丝毫被切开留下的痕迹。 “蓉姐姐,你下来。”秦逍叫道:“进来看看!” 唐蓉显然对这地下密室充满好奇,很快也下了来,环顾密室一圈,也是显出惊讶之色,秦逍已经招手道:“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唐蓉走过来,只瞧了一眼,花容微微变色:“这是幽冥珠!” “幽冥珠?”秦逍一怔。 唐蓉伸手拿起,一手一片,然后将两片合在一起,瞬间变成一个完整的绿色圆球,也几乎在贴合的瞬间,幽绿色的光芒弥漫四周,唐蓉看了秦逍一眼,随即又将两片分开,光芒顿时消失。 “这么神奇吗?” “其实这是一颗夜明珠。”唐蓉解释道:“但却是夜明珠中最名贵的幽冥珠,普天下也没有几颗,珍贵无比,千金难求。” 秦逍笑道:“好得很,我正愁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蓉姐姐,这东西既然千金难求,送给你就是。” “我不要。”唐蓉将幽冥珠放回盒子:“你自己喜欢什么就拿着,我不要你东西。”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只手镯子,赤红之色,正是在断空堡的密室中秦逍送给她的手镯子,递还给秦逍:“这是你的,放在我这里,现在还给你。” 秦逍皱起眉头,自然不接,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唐蓉道:“是你的东西,你暂放在我这边,我现在还给你,有什么不对吗?” 秦逍看了唐蓉一眼,并不说话,转过身,盘膝坐在地上。 “你这人真奇怪。”唐蓉站在秦逍身后,轻叹道:“你的东西我还给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算了,你要不喜欢,砸了就是。”秦逍也不回头:“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再忍两天,今晚汗王设宴,宴会过后,我们也不会在这边长留,最多两三天也就走了,那时候分道扬镳,你瞧不见我,也就不会厌烦。” 唐蓉叹道:“谁厌烦你了?你怎么会这样想?” 秦逍先不回答,大声道:“纳洛大哥,我们要在这里面找些时候,你先到外面去等一下,待会儿我帮你找两件好东西!” 纳洛答应一声。 “你让他出去,是有什么话不想被他听到?”唐蓉问道。 秦逍道:“没什么,我不喜欢兀陀人,所以让他走远些,眼不见心不烦。” 唐蓉何其聪慧,哪听不出秦逍话里的意思,走到秦逍身边蹲下,轻声道:“小家伙,别这么小气,一句话不中听,你就生气,男子也不要这样小肚鸡肠吧。” “你知道你说话不中听?”秦逍也不看她。 唐蓉无奈道:“好了,好了,这手镯我手下,你别郁闷了行不行?” “我不是小气。”秦逍道:“你明知道这手镯是我送给你,今天你要还给我,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要和我分清彼此?” 唐蓉苦笑道:“什么分清彼此?我只是不乐意要别人的东西而已。” “别人?”秦逍故意笑道:“所以在你眼中,我依然是别人?”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犹豫一下,才轻声道:“是我错了,你在我心里,自然.....自然是和别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 “你是我弟弟,自然不同。”唐蓉将手镯收起:“弟弟送给姐姐的东西,姐姐当然要收好。” “过两天咱们就会分开,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秦逍道:“这只手镯,就当是送给你的成亲礼物,以后找到如意郎君,我也未必能送的上贺礼,提前送给你。” “什么如意郎君,你瞎说什么?”唐蓉轻声道:“你说这话时,又怎地火气那么大?不说我是克夫之命,就算真的有一天我要成亲,也会找到你,让你来贺喜。” 秦逍道:“那我先恭喜了。” “你这话说的怎么都是醋味?”唐蓉轻笑着凑近秦逍耳边,吐气如兰:“你是不愿意别的男人娶我?” “你要嫁给谁,我还真管不着。”秦逍道。 唐蓉道:“你知道就好,我嫁给谁,你自然是管不着。”美眸流转:“只是你醋意这么大,我嫁给别人,你一定不开心。” “以后见不着,无论发生什么,我开不开心也不重要。” “我知道你的心思。”唐蓉凑在秦逍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必须要做你的女人才是对的?” 秦逍脸颊一烫,还没说话,唐蓉声音如酥:“要不,我现在把自己给了你,这样你就不会不开心?这里没有旁人,你愿不愿意?” 第二零五章 密函 软玉如酥,秦逍万没有想到蓉姐姐会说这样的话。 蓉姐姐沉稳端庄,说话谨慎,便是开玩笑也会很小心,此刻说出的两句话,让秦逍只觉得诧异万分,扭头看过去,见蓉姐姐蹲在自己身边,黯淡的灯火之下,那张俏脸风情动人,一双迷人的眼眸子朦胧似雾,朱唇温润,分外撩人。 一个女人艳光逼人,反倒让人不好直视。 “我.....我不懂!”秦逍脸颊发烫,低头腼腆道:“你说.....你说将自己给我,那是什么意思?” 蓉姐姐似笑非笑,声音低柔:“你真不懂?那就算了。” “不是。”秦逍很认真道:“我是怕理解错意思,姐姐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咱们可以.....!”他本来胆子大得很,这时候却是犹犹豫豫,心想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这时候反倒磨磨唧唧。 蓉姐姐幽幽道:“我又不傻。如果不是你,我已经不在了。你不但救了我,也救了义父,而且.....你不是也很喜欢我吗?” “喜欢。”秦逍没有犹豫。 蓉姐姐这样姿容绝美身材浮凸的尤物,这世上只怕没有男人拒绝的了。 “那就好。”蓉姐姐身体更是贴紧秦逍,那丰满的酥胸贴在秦逍肩头,“你待我好,也喜欢我,我将自己给了你,那也是理所当然。你故意将那人支开,不就是想要我吗?现在我给你,你敢不敢要,就在这里,没有人。” 秦逍喉头蠕动。 蓉姐姐身上的幽香只往自己鼻子里钻,让人心神荡漾,最要紧的是蓉姐姐这几句话,竟给秦逍一种偷情般的刺激感,他年纪轻轻,那里经过这等诱惑,却还是有些不相信道:“姐姐,你.....你不是逗我吧?” 蓉姐姐抛了个妩媚的眼神,轻声道:“你不要就算了。” 秦逍忙道:“姐姐既然都这样说了,恭敬不如从命。其实.....这里挺好,地上铺着牛皮垫子,躺着也不会凉,咱们在这里面带上一两个时辰,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心跳加速加快。 “你想的真周到。”蓉姐姐轻轻一笑:“可是你要在这里面待一两个时辰?你.....你有那么厉害?”脸颊晕红,低下螓首,似乎很羞赧。 秦逍心想你要真的愿意给我,就算在这里面和你待上三天三夜也不够,忍不住转过身,伸手便要去抱蓉姐姐,刚张开双臂,还没抱上,蓉姐姐一只手已经伸过来,已经揪住了秦逍耳朵,冷笑道:“你这小混蛋,就知道没安好心,什么喜欢我,不就是想.....!”她还没说完,忽地一声轻呼,秦逍一晃脑袋,耳朵已经挣开她手,没等她回过神,秦逍已经双手按住她肩头,将她压倒下去,整个人也已经压在她身上。 唐蓉魂飞魄散,条件反射般先将两腿紧紧并住,双臂横抱护在胸前,低声娇斥道:“你.....你要做什么?” 秦逍压在她腴美柔软的娇躯上,呼吸急促,居高临下,看着唐蓉那张受惊却又妩媚娇艳的俏脸,低声道:“你不是说给我吗?说话总不能不算?” “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坏人。”唐蓉扭动娇躯,水蛇一般,两手撑在秦逍胸口,“我是开玩笑,你.....你不能当真,快起来。”两手用力想要将秦逍从身上推开,但却哪里推得动。 秦逍双手握住蓉姐姐两只手腕子,压了下去,低声道:“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要故意勾引,这不怪我。” “你不是好人。”唐蓉见到秦逍面庞已经凑下来,呼吸也是急促,酥胸起伏,恨声道:“我没有勾引你,就是.....就是你自己有坏心思,你不是喜欢我,你和其他男人一样,就是......就是要占我便宜。” “反正这里没人,你就让我占些便宜。”秦逍盯着身下楚楚动人的蓉姐姐,看着她精致的朱唇,不自禁便凑过去。 唐蓉立刻扭过脸,拼命挣扎,恨声道:“快起来,你.....你再不起来,我要喊人了。” “没人敢过来。”秦逍道:“你要不怕被人看见咱们这样子,你尽管喊人。” 唐蓉气恼道:“无耻,原来.....原来你是无赖。”感觉秦逍呼吸急促,却是害怕起来,声音微微发颤:“你.....你真的要强暴我吗?” 这两字一出来,再配上蓉姐姐那张柔弱可怜的神情,一股强烈的征服欲望从秦逍心底升起,已经有了强烈的反应,蓉姐姐自然已经感觉到某种变化,花容失色,带着哭腔道:“求求你,先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对我,逍弟,你先起来,咱们.....咱们好好说话。刚才.....刚才是我的错,不该试探你,你原谅姐姐一次,姐姐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逍听得蓉姐姐带着哭腔的声音,不知为何,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反倒更是冲动,看着蓉姐姐起伏如山的丰满胸脯,恨不得一把抓上去,却还是没有敢乱来,但看到蓉姐姐柔润的香唇,忍不住凑上前去,已经用嘴巴封住了蓉姐姐的香唇。 蓉姐姐挣扎着发出“唔唔”之声,可是又如何挣脱得出秦逍的控制,双手被秦逍按住,无法反抗。 蓉姐姐的嘴唇柔软无比,却又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秦逍这一吻时间很长,等松开来,蓉姐姐喘息急促,胸口急剧起伏,一双眼睛恨恨盯着秦逍,也不说话,秦逍被她这样一看,心里倒有些发虚,只能道:“姐姐,你.....你嘴唇好甜。” “你这个混蛋。”蓉姐姐眼泪已经从眼角滑落:“你救了我的命,是不是觉得要怎样待我都可以?好,你要真有那想法,现在就拿去,我不反抗,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过这次过后,你我一刀两断,以后再无瓜葛。”扭过头,不看秦逍,但泪水直流。 秦逍见状,那股冲动瞬间消失,有些尴尬,从蓉姐姐身上爬开,坐在边上,蓉姐姐躺在地上,也不起来,衣衫有些凌乱,听得她低声抽泣,秦逍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听唐蓉淡淡道:“你不要么?那我起来了。” 秦逍也不知该说什么,见唐蓉已经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发髻和衣衫,站起身来。 “是我不好,你.....别生气。”秦 逍无奈道。 蓉姐姐看了秦逍一眼,幽幽叹口气,道:“也不能全怪你,是我.....是我不该和你开那样的玩笑,以后我不那样了。”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就那样了。”秦逍轻声道。 唐蓉嘴唇微动,终是道:“就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别在这里待太久,选几样东西就出去吧。”自己便要往木梯那里去,秦逍已经道:“你帮我选一下吧。” 唐蓉停下脚步,终是“嗯”了一声,没靠近秦逍这边,往其他地方去找寻。 秦逍此时冷静下来,倒也觉得自己方才确实有些冲动。 此时意兴索然,对珍宝也没有太大兴趣,翻看了几只盒子,一看都是名贵的珍奇异宝,选了两件抱在怀里,扭头向唐蓉瞧过去,见蓉姐姐倒还真是一一翻看,在帮助自己挑选。 忽听唐蓉“咦”了一声,秦逍忙过去,问道:“怎么了?” “你来瞧。”唐蓉打开一只盒子,秦逍凑近过去,唐蓉看了秦逍一眼,神色倒是淡定自若,似乎刚才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冲着盒子使了使眼色,秦逍往里面敲过去,却见里面却是放着信函。 他放下手里的珍宝,伸手过去,从那盒子里竟然取出了两封书函。 这两封书函一封已经有些发黄,似乎有些时日,另一封倒像是最近才放在里面,不过在这宝库之中,几乎都是珍奇异宝,突然多出两封书函,还真是有些不寻常。 “外面没有留款。”秦逍看了看信封,疑惑道:“这里怎么会有信函?” “自然是重要的书信,否则也不会藏在这角落的盒子里。”唐蓉轻声道:“不过这两封信应该是从关内送过来。” “关内?”秦逍一愣:“蓉姐姐为何如此肯定?” “这信函的纸张,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是云纸。”唐蓉解释道:“这种纸产自大唐云州,产量不多,价格也很昂贵,大唐的普通文人士子也根本用不起,通常都是达官贵人互相书信的时候使用。”淡淡一笑,道:“大唐文风盎然,崇敬文人士大夫,许多贵族也喜欢附庸风雅,扮作儒雅之士。这云纸工艺繁杂,那些附庸风雅的贵族对云纸都是十分垂青,觉得以云纸互通书信才有颜面。” “原来如此。”秦逍道:“不是姐姐这样说,我还真不知道。” 唐蓉瞥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顿了顿,才道:“你自己摸摸,这云纸纸面光滑,瓷器一样,因为产量有限,大唐贵族们尤嫌不足,所以根本没有多余的云纸对外贸易,在兀陀也根本无人用这种纸张互通书信。” “这样说来,这两封重要的书函是关内有人写给乞伏善。”秦逍皱眉道:“乞伏善将这两份书函珍藏在地下宝库里,自然是看得极重,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这已经是开封过的书函,秦逍正准备从里面取出信笺看看写的是什么,唐蓉犹豫一下,还是道:“你要是愿意听我的,最好不要看,直接将这两封信交给宇文承朝。” 第二零六章 投名状 唐蓉神情郑重,秦逍本来取信的手顿时收回、 “乞伏善能将两份信函藏在这里,自然是非同小可。”唐蓉轻声道:“这不但是信函里的内容十分要紧,而且给他写信的人也一定很要紧。” 秦逍点点头道:“蓉姐姐,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人送来的信?” “如果是普通人的信,即使信里面的内容很重要,乞伏善看过之后,应该也会迅速销毁。”唐蓉道:“能够保留下来,而且还藏在这里,只能证明给他写信那人身份非比寻常。”神色凝重,秀眉微蹙:“他留下密函,甚至可能就是要留下证据,抓住对方的把柄。” “对方就愿意将把柄送到他手里?”秦逍问道。 唐蓉淡淡一笑,问道:“你可知道投名状?” 秦逍点点头。 投名状实际上就是为了自证诚意,例如有人迫不得已要落草为寇,要被接受,就需要钠下投名状,下山犯一件案子,得到认可之后,才会被视为自己人。 “写信那人敢将这封信送过来,也就不怕这把柄落在乞伏善手中,也许就是投名状。”唐蓉缓缓道:“能用的起云纸,而且能够与乞伏善私下有联络,就不是普通人,他们商议的事情,就不是小事情。” “我知道。”秦逍道:“也许只有大唐的官员勾结兀陀,也有可能是大唐暗中收买了乞伏善。” “所以这份信函涉及到的不是普通人,也不会是普通事。”唐蓉幽幽叹了口气:“你最好不要卷入这类事情中,有时候知道的事情越少,其实越是一种福气。将这两封信交给宇文承朝,你可以直接告诉他,里面的信笺你没有看过,我也可以为你作证,如此一来,不管新的内容是什么,涉及到哪些人,与你都没有任何关系,真要有什么事情,也就不会连累到你身上。” 秦逍将两份信函塞进怀中,点头道:“我听姐姐的,不看就好。”见唐蓉也不看自己,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低声道:“蓉姐姐,你还在帮我,是不是.....是不是已经不生气了?” 唐蓉扭头剜了他一眼,低叱道:“我都说了,都过去了,你还要说?以后不许再提。” 秦逍心想倒是可以不提,不过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忘记,想到刚才压在蓉姐姐身上那香香软软的感觉,让人流连忘返,瞥见蓉姐姐饱满胸脯,有些后悔刚才没有趁机抓上几下。 从地下宝库出来,秦逍捡了十几件珍宝,有些后悔没有带一个大袋子过来。 他知道自己一走,整座府邸都要被查抄,一部分自然被抄家的人私吞,其他的应该都会落入白狼王之手,自己不拿也是归他们。 虽然白狼王说的是三件,但既然薛祁路已经放了话风,他自然也不客气,在唐蓉帮助下,挑出来的都是最珍贵的宝物,而且拿了十几件,心知要是拿的太多,难免会被人觉得贪得无厌。 出了门,纳洛在门外等候,见到秦逍,忙躬着身子,秦逍倒也没有忘记承诺,分了两件递给他道:“这两件你收着,应该也是好 东西。” 从地下宝库拿出来的东西,哪有不好之理,纳洛感激涕零,道:“您这些东西,若是拿着不方便,小的可以安排送到礼宾院。” “不用送到礼宾院,你找人帮我拿到马车上就行。”秦逍见东西都小心翼翼放下,寻思着这些宝物拿在手里真是个累赘,总不能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说到底还是拿着银票最方便,问道:“纳洛大哥,你说这些珍宝能值多少银子?” “这些珍宝,每一件都不容易得到。”纳洛道:“普通人想看也是看不了一眼。到底值多少银子,小人也不敢确定,这还要去问那些专门做珠宝生意的商贾。”试探问道:“您是要将这些珍宝出手?” “拿在手中,不大方便,若是能换成银子只怕好一些。” 唐蓉在旁忍不住轻笑道:“这些珍宝全都换成银子,那更是麻烦,卖出的银子,都要用马车来拉。”想了想,才道:“你要真想将它们都换成银子,去宝丰隆钱庄看看。” 宝丰隆乃是天下第一钱庄,在大唐汇通天下,在其背后与朝廷直接有着利益关系。 秦逍有些诧异:“白狼城也有宝丰隆?” “早些年没有,不过重开贸易后,宝丰隆就在白狼城设了票号。”唐蓉道:“其实这也是给大唐的商贾提供方便。许多大唐商贾带来货物,卖了银子,要是将银子再运回关内,途中难免会凶险,需要雇佣许多人保护。将银子直接存在宝丰隆,得了银票,回到关内凭着银票取银子,安全又方便。” 秦逍欢喜道:“这里要是有宝丰隆,那是再好不过了。”问道:“蓉姐姐,你说宝丰隆要不要这些珍宝?” “你要是急着出手,宝丰隆自然也是要的。”唐蓉道:“这些珍宝,货真价实,而且极其罕见,宝丰隆买了去,运送去京都,那些达官贵人自然会出重金购买。”淡淡一笑:“将这些珍宝卖给珠宝古董商,价格自然会高些,不过这批珍宝价格昂贵,许多珠宝商无力将它们都买了去,宝丰隆倒是有实力将你这些珠宝全都收了去,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处理。” 秦逍知道宝丰隆富可敌国,自然不差银子,这些珍宝对普通的珠宝商来说是一笔天大的买卖,但是对宝丰隆来说,应该也算平常。 他寻思价格低一些倒是无妨,要紧的是赶紧将自己手头上的珍宝全都换成银票。 两人出了乞伏善的府邸,纳洛已经让人将十几件珍宝送到了马车上,看守府邸的狼卫们自然不敢拦阻。 薛祁路已经带人开始在府里清点,知道秦逍要走,忙出来相送,他负责查抄,自然不能再送秦逍回礼宾院,安排了几名狼卫护送。 到了礼宾东院,下了马车,秦逍让两名狼卫帮着将东西搬进去,忽听得远处传来声音:“小.....小郎君!”声音清丽娇嫩,秦逍有些诧异,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道身影,披着紫色的大氅,裹着丝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但身形婀娜,只瞧了一眼,秦逍立时认出,吃惊道:“哈.....哈尼孜?” 那人往这边走过来,美丽的大眼睛也是显出欢喜之色,道:“小郎君真的在这里,他们不让我进去,我一直在等你。” 秦逍实在想不到哈尼孜会在这里出现,正要上前,想到唐蓉在边上,扭头看去,却只见唐蓉已经往礼宾院里面去,头也没回。 秦逍只能上前,哈尼孜也应迎上来,拉开丝巾,露出绝丽无比的面庞,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里?”秦逍道:“大公子说已经给了你自由之身,而且还将你托付给相熟的胡商,让他们带你一起回家?他们......!” “大公子已经给了我自由。”哈尼孜忙道:“而且他还给了我许多银子,足够我回到精绝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秦逍笑道:“那就好。那你为什么来这里?你是从西风堡过来?” 哈尼孜点头道:“是,我昨天到了这里,在人群中看到你们进城,一直跟着你们,知道你住在这里。我昨天晚上就想见到你,可是他们不让我靠近,我只能找地方先住下。刚才我过来,一直等在这边,想等你出来。”嫣然一笑,道:“原来你出门去了,我等你回来了。” 秦逍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白狼城?” 哈尼孜低头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大公子离开后,我.....我听商队里有人提起,他们说大公子去了白狼城,你一直没有回去商队,我.....我猜你也会在白狼城,所以我就自己跑来白狼城等你,想.....想看你一眼。” 秦逍惊道:“你一个人过来的?” 哈尼孜点点头,虽然因为赶路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脸上带着甜甜笑容:“我借了一匹马,骑马到这里见你。” “你一个姑娘,从西风堡到这里有几天的路途,途中要是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秦逍苦笑道:“你已经恢复自由身,和他们一起回家就好,又何必跑这里来。” “精绝的商人还要些时日才会回去,所以还有时间。”哈尼孜笑道:“他们知道我来这边,和我说会等我回去。”看着秦逍眼睛,轻声道:“谢谢你,是你给了我自由。” “不用谢我,是大公子宽仁。”秦逍含笑道。 哈尼孜道:“大公子说了,是你让他给我自由之身。”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再受人控制。”秦逍道:“你现在不是任由别人利用的货物,而是一个人,你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哈尼孜,跟着那些商人回到你父母的身边,照顾他们,然后找一个你喜欢的男人,好好生活。” “我喜欢你。”哈尼孜直直看着秦逍:“我想和你一起生活。”随即显出为难之色:“可是.....我也很想我的家人,想再看到他们。” “那你就该回去。” “那你喜不喜欢我?”哈尼孜很认真问道:“如果你愿意让我跟随你,我回去看望父母后,就会回来找你,你说好不好?” 第二零七章 美人心迹 如果是几个月前,秦逍还是龟城狱卒,有这样一个绝色小美人要跟着自己,秦逍做梦都能笑醒。 秦逍在龟城那几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攒银子买一间好房子,然后娶一个漂亮的媳妇,为自己生儿育女,过着平静而无虑的生活。 可是孟子墨一场有预谋的刺杀,让秦逍迫不得已逃亡在外。 他知道自己虽然现在不缺银子,甚至成为宇文承朝十分器重的人,但自己的处境其实并不如何。 甄煜江被自己划破半张脸,对自己自然是恨之入骨,而甄家最重要的幕僚郎申水死在自己手里,如果自己还能在西陵大摇大摆地生活,无疑是在抽打甄家的脸。 作为西陵三大门阀之一,甄家当然要维护他们在西陵的威势。 所以一旦知道自己的行踪,甄家绝不可能放过。 宇文承朝虽然答应庇护自己,即使甄家找上门,他也会护卫自己周全,但秦逍很清楚,宇文承朝对自己讲义气只是代表他个人,却并不代表宇文家。 宇文家的决定权终究在宇文老侯爷的手中。 即使三大门阀私下也会矛盾,但作为三大门阀的家主,他们都很清楚,处在大唐和兀陀两大强国之间,如果西陵门阀不能共同进退,本就处于绝对弱势的西陵只能沦为鱼肉,一旦门阀之间出现争斗,那么西陵连与大唐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三大门阀在面子上,也一定会保持和睦。 如果有一天在宇文家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孟舅爷真的将自己的身份亮出来,秦逍很难相信宇文老侯爷会为了自己与甄家撕破脸,他几乎可以肯定,到时候宇文家为顾全与甄家的关系,只能将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丢出去。 那个时候,宇文承朝想阻止,也有心无力。 所以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依然很艰难,一个不慎,就会处于生死境地。 哈尼孜这样美丽的姑娘愿意跟着自己,秦逍心里当然一百个乐意,但现实的情况,却实在不允许哈尼孜跟在自己身边,到时候真要出现什么变故,哈尼孜必然会受到自己牵累。 “你.....不喜欢吗?”哈尼孜看出秦逍犹豫,只以为秦逍不愿意,美丽的脸上顿时有些失落。 秦逍看着哈尼孜眼睛,柔声道:“自然不是不愿意,你这样美丽,如果.....如果能和我在一起,我自然也是欢喜。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扎下根基,自己也不知道前路如何,你跟着我,也许会受很多苦,甚至很多牵累.....!” “我不怕,只要你不是不愿意,我可以跟着你到任何地方,就算是流浪也愿意。”哈尼孜眨了眨大眼睛:“我现在是自由之身,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去哪里。” 秦逍心想哈尼孜连这话都说出来,看来是真的甘心和自己在一起,他心里也有些欢喜,想了一下,才道:“哈尼孜,你现在不能和我在一起,不过我答应你,只要我真正安定下来,一定会去找你。你在精绝国,我到时候去精绝找你,你告诉我你住的地方,我也一定会找到。那时候你如果愿 意,我就带你一起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你说好不好?” 哈尼孜低下头想了想,终是抬头问道:“我现在跟在你身边,是不是会给你带去麻烦?” “不是。”秦逍微笑道:“你回去先看望你父母,你不是还有个姐姐被卖为奴,你能找到她吗?” “我也不知道。”哈尼孜道:“但我会去找。” 秦逍笑道:“那就好,回头我再给一些金币,你带着金币回去找到你姐姐,让她也能重获自由,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找你,决不食言。” 他知道西域诸国不似大唐,大唐是以白银为货币,西域诸国更多使用的是金币,他手里现在多的是珍宝,去宝丰隆售卖,到时候换银票在手,在兑些金币让哈尼孜带回去便好。 哈尼孜急忙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的金币,我.....我不是来找你要金币。” “我知道。”秦逍忙道:“你也别误会,我只是想让姐姐也获得自由之身。” 哈尼孜美丽的眼睛看着秦逍,眼眸深处,有难以掩饰的感激,轻声问道:“小郎君,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我以前和你说过,我知道孤身一人无亲无故的滋味。”秦逍想到已经过世的钟老头,苦笑道:“失去亲人,那种痛苦你我都遭受过。我们同病相连,我的亲人再也回不来,可是你还有机会与你的家人团聚,我有机会帮忙,自然会尽力而为。” 哈尼孜点点头,秦逍道:“你自己有住处?这样吧,明天你再过来找我,我将金币交给你,然后你赶紧回去西风堡,到时候和那些商人一起回去。”顿了顿,问道:“你觉得那些商人可靠吗?” 哈尼孜道:“大公子说不用担心,他们经常到兀陀来,而且和大公子家有生意往来,大公子嘱托的事情,他们不敢不放在心上。” 秦逍心下倒也明白,精绝胡商虽然贪婪,但哈尼孜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件货物,这些人与宇文家有生意,宇文承朝亲自嘱托,他们当然不可能因为哈尼孜而坏了与唐国人的贸易,应该可以很好地保护好哈尼孜。 “那就好。”秦逍微笑道:“那你明天过来。嗯,今晚白狼汗王设宴,可能要到很晚,明天不一定能早起,你下午过来就行。” 哈尼孜摇头道:“我不走。”看着秦逍:“你让我有了自由之身,我.....我过两天就回西风堡,可是.....你能不能让在这两天待在你身边,可以让我照顾你两天。” “哈尼孜,我.....!” “你要是不答应,我会很伤心。”哈尼孜看着秦逍,美眸如水:“求求你一定答应我。” 秦逍叹了口气,他能够理解哈尼孜的心情,在哈尼孜看来,自己对她的恩情实在是太大,她孤身一人来到白狼城,就是希望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如果拒绝,反倒让她心里不安。 宇文承朝知道哈尼孜的存在,所以此事倒也不担心其他人知道。 哈尼孜和自己住在一起自然是不成,不过礼宾东院住处多得很,让人给哈尼孜安排一个地方,倒不 是难事,毕竟她自己单独在其他地方住,反倒不如在礼宾东院住下安全。 让哈尼孜住进礼宾院,至少也能让哈尼孜心中舒坦一些。 “你有没有其他行李?”秦逍问道。 哈尼孜摇摇头。 “那我让人安排你住进去。”秦逍道:“这两天你都可以见到我,不过你要答应我,过两天你就要回西风堡,然后和精绝商人一起返乡。” 哈尼孜露出明媚笑容,点点头。 往礼宾院安排一个人进去,秦逍出面,着实很容易,有专人带哈尼孜进去,秦逍想到自己怀里还有那两封信,心想还是按照唐蓉所言,将那两封信尽快交给宇文承朝。 到了宇文承朝住处,宇文承朝并不在院里,问了一下,宇文承朝却是去了白掌柜那边,秦逍心想这倒正好,唐蓉回来之后,自然也是去了白掌柜那边,自己过去,当着唐蓉的面将信函交给宇文承朝,到时候唐蓉也还可以证明并没有看过这两封信。 到了白掌柜院里,果然见到白掌柜和宇文承朝正对面而坐,两人中间的案上摆了一副棋,正在对弈。 不过并没有看到唐蓉。 秦逍走过去,两人都瞧过来,宇文承朝见到秦逍,笑问道:“找到些什么宝贝?” “那些宝贝在别人眼里算宝贝,可是在您二位眼里,废土一般。”秦逍笑笑,上前去,宇文承朝示意秦逍就在边上坐下,道:“刚才白狼汗王已经派人过来,让我们一行人今晚全都去汗王宫赴宴。” 秦逍笑道:“汗王设宴,自然是要大饱口福。”想了一下,终是取出两封信函,当着白掌柜的面递给宇文承朝。 他知道这事儿没必要隐瞒白掌柜,唐蓉是白掌柜的义女,这两封信还是唐蓉在底下宝库发现,此事唐蓉自然也不会隐瞒白掌柜,无非是早说晚说的事情,见宇文承朝一愣,秦逍心知唐蓉应该还没有将密函的事情告知这两人。 “这是什么?” “在乞伏善府邸发现了一处地下密室。”秦逍道:“地下密室中除了许多珍宝,还找到这两封信函。不过信函外面没有留款,我和蓉姐姐也不曾打开。只是这两封信既然藏在地下密室,应该不一般,大公子瞧瞧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唐蓉端了一只托盘,上面放了两杯茶水,蹲下来,先放下托盘,然后将两杯茶端放在宇文承朝和白掌柜边上,这才问秦逍:“你要不要喝茶?我去给你沏茶。” 秦逍摇头道:“不用,蓉姐姐客气了。” 兀陀人不喜欢喝茶,就像唐人不习惯饮奶茶,不过礼宾东院本就是为了招待东边来的客人,倒是备有茶叶,兀陀仆从也不懂得如何泡出好茶,唐蓉这才亲自动手。 宇文承朝接过两封信,自然也认出一旧一新,先将那新的放在边上,取出旧函中的信笺,一开始神色倒是很镇定,但扫了几眼,脸色大变,瞬间变得冷厉阴沉起来,眸中甚至显出杀意。 第二零八章 深藏不漏 白掌柜平静自如,端杯饮茶,唐蓉也很恭顺地在待在边上。 宇文承朝看完信,脸色冷峻,将信函收起,又拿起另一封,取开来看,很快就冷哼一声,这一声冷哼既有几分不屑,更多的是杀意。 秦逍心里自然是大感疑惑。 能够让宇文承朝反应如此明显,这两封信自然是非同小可。 不过他倒是记着唐蓉说过的话,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并不询问信函里究竟写的是什么。 如果里面的内容可以说出来,不用自己问,宇文承朝也会说,否则就算自己问了,宇文承朝也未必会直言相告,反倒会让宇文承朝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宇文承朝看完第二封信,脸色已经阴沉的可怕。 他拿起两封信函,直接收进怀中,问道:“都是在乞伏善的地下密室找到?” “是。”秦逍点头道:“我本来是想下去找几件宝贝,不过我见识少,认不得哪些宝贝珍贵,所以让蓉姐姐帮忙鉴宝。我二人在地下密室找寻珍宝的时候,蓉姐姐在一只盒子里发现了这两封信,是我从里面将这两封信取出来。” 宇文承朝看向唐蓉,唐蓉微点螓首。 “蓉姐姐见多识广,发现这两封信使用的是云纸,云纸价格昂贵,在关内只有达官贵人能够用得起,兀陀汗国并无人使用这种纸,所以我们觉得这并非是兀陀汗国内部人在互通的书信,应该是从关内而来。”秦逍道:“关内有人与乞伏善私下有联络,事关重大,我们不敢轻易打开,取了回来,交给大公子处理。” 宇文承朝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这两封信......!”顿了顿,冷笑道:“确实是非比寻常,你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谁所写。” 秦逍也不说话,白掌柜放下茶杯,向唐蓉道:“蓉儿,好久没有喝粥了,你去熬一碗粥,我想吃你熬的粥。” 唐蓉冰雪聪明,如何不知道白掌柜的意思,起身道:“我这就去。”转身便走,秦逍见宇文承朝看了自己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他自然也明白了意思,本来可以起身道别离开,却鬼使神差道:“我也喜欢喝粥,去看看蓉姐姐如何熬粥,以后自己学着熬粥。”转身跟了上去。 唐蓉走在前面,秦逍也没有直接追上去,差了几步距离,跟在后面,看着蓉姐姐窈窕背影。 他早就知道蓉姐姐走路的姿势风情万种,细腰宛若风中柳枝,摆动之时,带着形状浑圆的饱满圆臀左右扭动,摇曳生姿。 瞧见唐蓉转过一道走廊,秦逍加快步子跟过去,刚转过去,差点撞上唐蓉,见到唐蓉已经站在转角处,似乎正等着自己,有些尴尬:“蓉姐姐,你.....!” “你跟着我做什么?”唐蓉语气不善。 秦逍心想之前你对我还是态度温和,怎么救出白掌柜之后,这态度越来越恶劣,难道真是过河拆桥? “你不是要去熬粥吗?”秦逍只能道:“我跟你学一学。” 唐蓉道:“一个大男人学这些 做什么?以后娶了媳妇,自然有人伺候你。” “要是娶不上媳妇,那又怎么办?”秦逍苦笑道:“总不能饿死吧。” 唐蓉似笑非笑:“你还真是谦虚。你身手了得,聪慧机敏,如今又不缺银子,这天下间的女人,不是任你挑选?你若娶不上媳妇,这天下只怕没几个男人能成家。” 秦逍心想你似乎就不在任人挑选之列,叹了口气,道:“蓉姐姐,你现在和我说话总是怪怪的,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没有得罪我。”唐蓉美眸流转,轻声问道:“你快些走吧,你不是还有人要照顾吗?跟着我做什么?” “有人要照顾?” “刚才在礼宾院外,不是有姑娘找你了?”唐蓉似笑非笑:“人家好像等了你好久,你怎么丢下人家不管了?” 秦逍顿时知道她说的是哈尼孜。 回来时候,唐蓉下车就进了礼宾院,秦逍只以为唐蓉没有在意哈尼孜,现在看来,唐蓉已经注意到她,而且对此还是十分在意,笑道:“已经安排她住进来了,姐姐知道她是谁吗?” 唐蓉转过身,继续前行,道:“她是谁与我有什么干系?我瞧她样子,等了你很久,很是在乎你,你也别辜负人家。” 秦逍忍不住道:“我对你也很在乎,你是不是也不能辜负我?” “你.....!”唐蓉想不到他反呛自己,有些恼怒,转过身,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你是不是还要死性不改?” 秦逍委屈道:“没有死性不改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不和你说了。”唐蓉一扭腰肢,刚转过身,身体却踉跄两下,摇摇欲倒,秦逍吃了一惊,见到唐蓉已经伸手扶住边上的一根木柱子,急忙上前,皱眉问道:“你怎么了?”瞧了唐蓉脸庞一眼,只见到蓉姐姐本来白里透红的一张俏脸,竟然在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也渗出冷汗来。 秦逍见状,吃了一惊,唐蓉看了秦逍一眼,伸手过来,扶住秦逍肩头,低声道:“快.....快扶我进屋,莫让人看见。”显得有些虚弱无力。 秦逍更是心惊,听得唐蓉吩咐,忙一手搂住唐蓉的腰肢,瞧见前面有一间屋子,也不管是什么用途,扶着唐蓉进了屋,刚进去,唐蓉便软软道:“快关门,别让人瞧见。” 她此刻脸色惨白,虚汗直冒,身体竟然开始哆嗦起来,秦逍心下一凛,猛然间想起上次在山洞里唐蓉寒疾发作,此时的症状与那颇有些相似。 秦逍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唐蓉气息急促,秦逍见状,忙道:“蓉姐姐,我去给你找大夫,你等一会,大夫很快过来。”转身便要出去,唐蓉却已经伸手拉住他衣襟,只是气力很小,秦逍回头,见唐蓉看着自己摇头:“不.....不要,不要让别人知道。” “可是你看起来很难受,一定是生病了。”秦逍道:“我去和白掌柜说一声。” 唐蓉看着秦逍,眼中却划过古怪之色,蹙眉道:“你.....你还在装糊涂?你年纪轻轻,为何 .....为何心机如此之深,到现在.....现在还在装模作样。” 她这几句话,顿让秦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什么装糊涂?蓉姐姐,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唐蓉身体颤抖的更厉害,柔软无力,只是道:“给.....给我一颗药丸......!” “药丸?”秦逍更是诧异:“什么药丸?” 唐蓉抬头盯着秦逍眼睛,那双本来迷人的眼眸瞬间变的冷厉起来:“你.....!”双臂环抱在胸口,娇躯颤动,靠在椅子上直哆嗦,有气无力道:“给我药丸,那天.....那天在山洞给我的药丸......!” 秦逍立时便明白,唐蓉说的药丸,自然就是血丸。 他心下凛然,那日唐蓉寒疾发作,情况严重,秦逍只想救唐蓉一命,死马当活马医,喂秦逍服了一颗血丸,当时唐蓉处在昏迷之中,事后唐蓉似乎对当时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但这时候唐蓉索要血丸,自然是知道那次秦逍给自己服下药丸,这又如何能让秦逍不惊骇。 这便是说,那夜发生的事情,唐蓉竟然十分清楚,她故作不知,显然是在欺骗自己。 秦逍一颗心往下沉。 他身患寒疾,中老头在世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绝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也正因如此,便是与自己关系十分亲密的孟子墨,秦逍也没有对他透漏分毫。 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知道自己患有寒疾的除了已经过世的钟老头,就只有红叶,但现在唐蓉肯定已经知道。 唐蓉服下血丸,寒症迅速被压制,她聪慧过人,当然已经知道那血丸就是用来治疗寒疾,如果自己没有寒疾在身,何必携带血丸? 唐蓉知晓自己有寒疾,本就有些麻烦,可是她明明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可一直装作不知道,这就让秦逍心里很是不舒服。 唐蓉额头冷汗直冒,全身哆嗦,秦逍心下也有些奇怪。 他寒疾发作的时候,往往都是在夜里,特别是子夜时分,多年以来,还真不曾在白天发作过。 眼下正靠近午时时分,按道理来说,是寒疾最不应该发作的时候,但唐蓉却偏偏开始寒疾发作,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和唐蓉虽然同样患有寒疾,甚至发作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但两种寒疾似乎还是有些区别。 见到唐蓉脸上已经显出痛苦之色,秦逍知道寒疾发作时候的痛苦,不忍唐蓉经受折磨,从怀中取了瓷瓶子,倒出一颗血丸放在掌心,过去将血丸放入了唐蓉的口中。 唐蓉迅速将那血丸吞下,也没有对秦逍表示任何谢意,只是双臂环抱,声音发颤:“别.....别让人.....让人发现......!”微弯下身子,蜷缩起来,闭上眼睛。 秦逍收起瓷瓶子,看着唐蓉,心中满腹疑云,只想知道眼前这个美貌的女人,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第二零九章 汇通天下 血丸服下后,立竿见影,没过多久,唐蓉便恢复过来。 秦逍见她脸色渐渐红润,也是宽心,心想唐蓉上一次发作并没有多久,今日有突然发作,寒疾似乎比自己更为严重。 唐蓉缓过来之后,才看着秦逍,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秦逍一直帮助唐蓉,固然是因为之前对她存有爱慕之心,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便是因为发现唐蓉患有和自己一样的寒疾,他对自己身上寒疾的来由一直心存疑惑,想着是否能从唐蓉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之前不敢与唐蓉说穿,在西风堡的时候试探过一次,当时唐蓉没有接茬,秦逍也不敢直接询问。 今日唐蓉寒疾发作,主动索要血丸,此举也便显出双方都知道对方患有同样的寒疾,秦逍便不再遮掩,看着唐蓉眼睛问道:“你怎会患有这样的疾病?” 他话一出口,唐蓉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微一沉吟,忽然叹道:“今年会不会下雪?” 秦逍一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道:“寒冬时节到来,自然是要下雪的。” “雪是什么颜色的?” “自然是白色的。”秦逍更是疑惑,不明白唐蓉为何会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唐蓉看着秦逍,也是蹙起秀眉,又问道:“三两雪能不能泡一壶茶?” 秦逍摇摇头,唐蓉漂亮的眼眸子满是狐疑,看着秦逍,欲言又止,缓缓站起身,道:“咱们出去吧,你要学熬粥,看我怎么做就是。” 她抬步便走,走到门边,秦逍忽然道:“蓉姐姐,咱们是不是有些话还没说清楚?” 唐蓉也不回头,只是轻声道:“你晚上是不是一个人住?” “是。” “今晚夜宴,你别饮太多。”唐蓉道:“酒宴结束,回来礼宾院,我晚点去找你,到时候再和你说话。”不再多言,打开门闩,出了门去,丢下秦逍一个人在屋里。 秦逍并没有急着出去,在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 他此刻意识到,唐蓉问出的三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一定大有深意,只是猜不透唐蓉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蓉不在这屋里继续说下去,秦逍心知很可能是担心隔墙有耳。 方才寒疾发作,唐蓉立时让自己扶她进屋里,最担心的是被人瞧见,种种迹象表明,唐蓉的身份,绝不像外表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唐蓉约好今晚相见,自然是要避人耳目,到时候和自己私下说话。 他只盼能从唐蓉的身上寻摸到自己为何患有寒疾的线索,甚至觉得顺着这条线索,很有可能还会摸到自己身世的蛛丝马迹,这对秦逍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最大的优点之一,便是有足够的耐性,不似一般年轻人那般急躁。 唐蓉既然约好,应该就不会食言,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今晚酒宴回来之后,从唐蓉口中应该能够获取一二。 他此时已经没有兴趣去学什么熬粥,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继续跟在唐蓉身边。 秦逍性情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也不会忘记。 他虽然市井出身,见识过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深知人性难测,也知道见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但对自己敬重之人,却都是以诚相待,对孟子墨和韩雨农俱都是如此。 初见唐荣第一眼,秦逍便存有爱慕之心,此后与她共患难,见她一柔弱女子毅 力惊人,不畏艰苦,心中却也存了敬重之意。 但今日却发现唐蓉对自己诸多隐瞒,其心思极深,这让秦逍顿生提防之心,对她的爱慕之意,也不似之前那般重。 唐蓉是他第一个生出爱慕之心的女人,今日却发现她对自己处处隐瞒,而且身上藏着诸多秘密,这让秦逍心情颇有些郁闷。 回到前面,却发现白掌柜正独自饮茶,不见宇文承朝身影。 “不学熬粥了?”白掌柜扭头看向秦逍,一如既往儒雅斯文,面带微笑。 秦逍看着白掌柜,心想唐蓉是他义女,他义女身上都有许多秘密,这位白掌柜身上的秘密只怕更多,自己虽然还算机灵,但在这种老狐狸面前,段位太低,还是不要太接近为好,笑道:“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做,掌柜的慢慢喝茶,晚上见。” “晚上见!”白掌柜点点头。 秦逍离开白掌柜院子,距离晚上的宴会还早,想着还是趁早将那些珍宝换成银票为妙,又想答应了哈尼孜要给她金币为姐姐赎身,自然还要兑些金币回来。 唐蓉说要尽快出手这些珍宝,最好的去处便是宝丰隆,秦逍之前本是想着让唐蓉陪自己一起去,毕竟唐蓉也算是生意人,帮着自己要一个好价钱应该不难,不过现在自然不好再让唐蓉跟着去。 胖鱼和宁志峰倒是在礼宾院,秦逍寻思这事情还是自己单独去做为好。 他找了两名兀陀仆从,将珍宝搬到了马车上,这其中除了从乞伏善府中拿回来的珍宝,另有从断空堡取回来的那一袋子,血魔刀实在太显眼,不便挂在身上,藏在了住处。 礼宾东院备有两辆马车,而且有车夫,都是为住在里面的客人准备,好方便用车。 车夫对白狼城的大街小巷自然都是熟悉无比。 秦逍坐车到了宝丰隆,门面不小,很是气派,匾额上写着“宝丰隆”三字,边上挂一只旗子,写着“汇通天下”四字。 秦逍心知这汇通天下虽然短短四字,但着实不简单,要达成这四字,耗费的人力和财力不计其数,而且背后还需要朝廷的大力支持,当今天下,能做到“汇通天下”四字者,也唯有宝丰隆。 他先不急着将珍宝全拿进去,挑了两件进屋,柜台上有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见到秦逍进来,立时拱手微笑,还没说话,秦逍已经率先道:“掌柜的,我这里有两件器物,不知你们收不收?”将那两件珍宝放在柜台上。 男子小心翼翼拿起一件,仔细瞧了瞧,放下之后,又看了另一件,这才问道:“阁下想要卖多少银子?” “你说个数,我觉得合适就出手,若是觉得不行,我掉头就走。”秦逍笑道。 男子微微点头,又细细看了看,才道:“两件都是好东西。这样吧,两件东西,给你一万八千两银子,你若觉得合适,咱们立刻成交。” 秦逍知道这两件珍宝应该不便宜,倒想不到对方报出近两万两银子的价格。 他其实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但两万两银子对秦逍来说,实在是个大数目,其实这些珍宝他得来容易,倒也没有想过卖出天价,问道:“我还有一些,你能不能一起买了?” “看看货!” 秦逍道:“等一下。”转身出门去,也不担心那两件珍宝被黑了,让车夫一起将车上的珍宝全都抱进了店里,堆在柜台上。 男子见到琳琅满目的珍宝,颇有些吃惊,打量秦逍两眼,才道:“您稍后! ”拿起柜上的一只小棒槌,瞧了瞧边上的一只铜锣,没过多久,便见到一名锦衣中年人从后面出来,见到柜台上的珍宝,先是一怔,随即看向秦逍,拱了拱手,先前那男子道:“掌柜的,这位客人要出售这些珍宝,数目不小,您亲自看看。” 锦衣中年人微笑点头,向秦逍道:“鄙姓金,金不换,是这里的掌柜。客官是要出售这些珍宝?”他身材虽然颇有些高大,但声音却颇有些尖细。 秦逍点头道:“金掌柜看看能给多少银子?” 金不换很小心地拿起其中两三件看了看,才道:“客官,你这些珍宝,任何一件都很是名贵。先说句丑话,这里的珍宝,你若是去拿给珠宝商,他们应该都能给你一个好价钱,在我这里,价钱都会便宜一些。不过在这白狼城,有实力一股脑儿将这些珍宝全都收下的,应该只有我宝丰隆。” “所以我才过来你这里。”秦逍道:“你开个价。” “你是要现银还是银票?金不换道:“如果是现银,您还先要雇些马车装银子。” “自然是银票。” 金不换微笑颔首,伸出三根手指:“一口价,三十万两银子!” 秦逍瞬间觉得头晕眼花,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出手竟然是几十万两银子。 白虎营的精锐骑兵,每个月是五两银子的军饷,一年下来,一个人也就六十两,整个白虎营,也不过八百人,一年下来,军饷也不到五万两银子。 三十万两银子,足够养活白虎营六年。 秦逍虽然知道这批珍宝出手价值不菲,但听到这个数字,还是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客官如果同意,我们现在就给你拿银票。”金不换镇定自若,能在兀陀坐镇宝丰隆,自然是见过大世面,几十万两银子在他眼中也不是天大数字:“汇通天下,只要拿着宝丰隆的银票,在宝丰隆的任何一处钱庄,都可以立兑现银,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秦逍连连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想到什么,忙道:“你这里是否有金币?我想兑一些金币。” “金币兑换在各地不同。”金不换道:“我这边三十五两银子可以兑一枚金币,一百枚金币够不够?” 秦逍心想百枚金币已经足够哈尼孜救回姐姐,点头道:“足够足够。” 宝丰隆不但是实力雄厚,而且办事速度极快,秦逍被请坐着喝茶,茶还没凉,金不换已经拿着一叠银票过来,道:“这是三十万两银票,为方便客官兑换,最大数目的是十万两,最小数目的是一千两,您清点一下。”又拿了一只皮袋子:“这里是一百枚金币,小号初次与你做生意,这一百枚金币,就当是小号的见面礼,你都收好。” 秦逍知道对方能够主动送一袋子金币,可见这笔生意宝丰隆一定是大赚特赚,不过他也并不在意,三十万两银子在手,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笔匪夷所思的大横财。 他收起银票,拎着皮袋子,只是向金不换拱拱手,也不废话,出了门去。 金不换走到门前,只等秦逍坐着马车离开,这才转回到钱庄后面,进了一间小屋内,屋里面一人盘膝坐在木床上,正在运功调息,金不换进来后,那人才收功睁开眼睛,金不换躬身行礼道:“老大人!” 床上那人是一名华发老者,年过六旬,但手指纤细,没有任何褶皱,光滑如同花信少妇的手。 第二一零章 巴山 华发老者却正是紫衣监萧谏纸。 萧谏纸看了看身前的金不换,微颔首道:“没什么太大问题,你不必担心。” “老大人,属下尽快安排您回京。”金不换恭敬道:“昨日白狼汗王已经回城,城中守备已经略有松懈,刚才有人登门做了一笔买卖,属下刚好可以借口安排人将宝物运回关内,如此老大人也刚好可以离开。” “买卖?” “一批珍宝。”金不换道:“其中有两件是属下送给乞伏善的礼物。当初钱庄要在这边立足,需要打通关节,乞伏善是最重要的人,所以属下亲自送了两件珍宝作为礼物。方才收购的这批珍宝之中,便有那两件,这批珍宝,应该是从乞伏善的府中查抄出来。” 萧谏纸微颔首道:“乞伏善倒台,对我大唐不是什么坏事。” “白狼汗王回归,纳律生哥目前不敢轻举妄动。”金不换低声道:“贸易应该还会继续下去。”往前一步,低声道:“老大人暂且回京,我这边继续打探那人的行踪,若是能够查出他的底细,自然更好。” 萧谏纸摇头叹道:“那是大天位高手,至少已经是七品的修为,要查找他的行踪,难如登天。”顿了顿,苦笑道:“即使找到,那又如何?以我们现在手头上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他敌手。” “老大人,当世拥有大天位境界的高手屈指可数。”金不换低声道:“老大人见多识广,对当世各大门派的武功了若指掌,那人就没有露出一点线索?” 萧谏纸道:“他的武功自成一派,老夫虽然对各家武功都略有所知,却根本看不出他武功的路数。”抬手轻抚颌下白须:“我与那灰衫人联手,都难敌青牙鬼,好在青牙鬼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那件东西,并没有下杀手,否则我恐怕无法活着离开。” “老大人,是属下失职!”金不换突然跪倒在地:“求老大人责罚!” 萧谏纸皱眉道:“起来说话。”等金不换起身才道:“你有何错?” 金不换道:“阴罗王窟的秘密,是属下暗中查出来,几乎无人知晓。但此番老大人阴罗王窟一行,却遭遇青牙鬼,还有那灰衫人出现,他们从何处知道阴罗王窟的秘密?属下这边很可能已经出现内鬼,而且将消息走漏出去,这是属下的失职。” “这自然也有可能。”萧谏纸肃然道:“不过没有证据,不可对手下人轻起疑心。当初给你的人手,都是紫衣监精挑细选,而且还都是经过老夫同意,老夫不相信他们之中会出现内鬼。” “那么此事.....?” “我们要找的东西,非比寻常,似乎知道的人不多,但知道此事的人,定然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萧谏纸叹道:“青牙鬼是大天位高手,他背后的势力,自然也非同小可。你花了几年的时间找寻阴罗王窟,也许别人也和你一样,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淡淡一笑,道:“青牙鬼的来历老夫确实不知,不过那灰衫人的来历,我倒可以猜知一二。” “哦?”金不换微有些惊讶:“老大人知道那灰衫人的身份 ?” “灰衫人虽然有意掩饰身手,但那青牙鬼实力太强,灰衫人当时迫不得已,还是露出了自家武功的痕迹。”萧谏纸目光深邃:“他的基本功,应该是出自巴山。” “巴山?”金不换吃惊道:“老大人,难道慕容家......?” “不是。”萧谏纸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巴山与南疆慕容关系亲密,巴山弟子暗中都是听从慕容之令。那青衫人修为已经是中天境,并不在我之下,应该也是六品。巴山除了进入大天境的那位顾道爷,其下能达到六品的只有三人,而那三人老夫都见过,这灰衫人并不在其中。”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不过老夫倒没有忘记,二十多年前,巴山有一位天赋过人的年轻后辈,当时年纪轻轻,就已经突破三品,修为达到中天初境.....!” 金不换道:“属下也听说过那人,似乎叫.....刘天赐。” “不错。”萧谏纸道:“天赐之名,就是顾道爷给他所取。顾道爷收了那年轻人为徒,自然知道他天赋过人,据传顾道爷对他很是看重,有意要将他培养成自己的传承人,而且许多人都觉得,巴山弟子中,也只有刘天赐可能突破入大天境。如果刘天赐真的能够进入大天境,顾道爷自然会将巴山交给他,有一位大天境高手坐镇,巴山一派自然稳如泰山。” “不过属下听说那刘天赐后来逃离巴山,顾道爷欲要致其于死地,是何缘故,属下却是不知。”金不换道:“刘天赐逃离巴山之后,销声匿迹,再无他的音讯,传言他已经被顾道爷亲手所杀。” 萧谏纸抚须笑道:“顾道爷将颜面视为生命,许多人都知道刘天赐叛逃巴山,如果刘天赐真的落入顾道爷之手,被他亲手所杀,顾道爷又怎会悄无声息地去做这件事?以他的性情,必然要让天下皆知。” “如此说来,刘天赐还没有死?” “没有。”萧谏纸道:“灰衫人,应该就是刘天赐了。” 金不换微有些吃惊,萧谏纸已经道:“习武之人,最深的烙印,便是初学武功之时,那是深入骨髓,痕迹很难消失。灰衫人出自巴山绝不会有错,但巴山能有如此修为的几个人,我俱都熟悉,此人不在其中。灰衫人虽然显露巴山武学的痕迹,但那并非他有意显露,是被那青牙鬼逼迫之时,无意显露出来,巴山武学的修为算不得有多精深。” 金不换疑惑道:“老大人,刘天赐为何也会找到阴罗王窟?他背后又是什么人?” “早年间有传闻,刘天赐叛逃巴山之后,巴山弟子四处追拿,刘天赐东躲西藏,后来逃到了西陵。”萧谏纸淡淡笑道:“巴山有人到西陵找寻,紫衣监也曾暗中派人到西陵打听刘天赐的下落,不过都没有收获。”顿了顿,才道:“如果刘天赐真的一直躲藏在西陵,而且我们始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那就只能说明在西陵有人暗中庇护他,在西陵有这个实力的,也就只能是三大门阀。” 金不换释然道:“如此说来,刘天赐是投靠到三大门阀门下?” “这也只是老夫猜测,事实如何,还无法确 定。”萧谏纸淡淡笑道:“不过这次倒也亏了他,如果不是他和老夫联手,老夫未必能活着离开。” “没有老大人,他同样也走不出阴罗王窟。”金不换轻声道:“老大人,那东西.....?” “如果那件东西真的在阴罗王窟,自然已经落入青牙鬼之手。”萧谏纸苦笑道:“这次奉老总管之命,远赴兀陀,就是要将那件东西带回去,最终却是功亏一篑,老夫还真是无法向老总管交代。” 金不换道:“青牙鬼是大天境高手,老总管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怪责老大人。不过那青牙鬼到底是什么来路,自然是要查明白,被他拿走的东西,也一定要夺回来。”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老大人,那青牙鬼,会不会是.....天斋那边的人?” 萧谏纸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低声道:“不换,这话在老夫这里说说便罢,万不可再多言一句。且不说咱们手里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天斋的事情,也不是咱们能过问的。”淡淡一笑,叹道:“若青牙鬼真是天斋的人,不用他动手,只要亮明身份,那件东西在老夫手里,老夫也只能双手奉上。” “属下失言,罪该万死。”金不换忙道:“老大人,青牙鬼的行踪我们难以查到,不过刘天赐既然现身,我们是否派人暗中查找此人的下落?” 萧谏纸想了一下,摇头道:“那也不必。刘天赐前来兀陀,就是为了找寻阴罗王窟里面的那件东西,既然失手,也就不会继续留在这里,应该很快就会返回西陵。你这边只负责兀陀这边,西陵那边不归你们,就不要插手。” 金不换拱手道:“是!” 秦逍在宝丰隆将珍宝兑换成银票,心下欢喜,他当然不知道,这宝丰隆不但是汇通天下的钱庄,还是紫衣监设在白狼城的一处暗桩。 回到礼宾东院,径自到了哈尼孜的住处,进屋时候,见哈尼孜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怔怔出神,听到秦逍脚步声,哈尼孜才回转身,瞧见秦逍,漂亮的脸上立刻显出欢喜之色,快步迎上来:“小郎君!” 秦逍心想若是二人单独相处,这“小郎君”的称呼听着倒还舒坦,若是有外人,如此称呼就很不妥,认真道:“以后还是叫我小哥哥吧,莫要叫小郎君。”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哈尼孜问道。 秦逍摇头道:“那也不是。不过小郎君这称呼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叫,私底下无妨,你......!” “我懂了。”哈尼孜也很认真点头:“有人的时候,我叫你小哥哥,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小郎君,是不是这个意思?” 秦逍笑道:“可以这样理解。”拿了装着金币的皮袋子递过去:“这里面是一百枚金币,你好好收着,回去精绝后,不但可以将你姐姐救出来,你的家人应该也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哈尼孜看着皮袋子,显出惊讶之色:“你.....你要给我这么多金币?我.....我不能要的。” 第二一一章 兀思鲁 秦逍将皮袋子塞进哈尼孜怀中,这一百枚金币的分量不轻,沉甸甸的,哈尼孜力气不大,差点落下去,秦逍忙帮着放到桌上,笑道:“回头让马匹驮着就好。” “小.....小哥哥,这些金币我怎么能收?”哈尼孜有些焦急:“太贵重了。” 哈尼孜当初被卖为奴,仅仅十个金币,那还是因为哈尼孜样貌出众,价格已经十分昂贵。 这一百枚金币,足以买到十个哈尼孜这样年轻貌美的少女。 哈尼孜当然知道这一百枚金币的贵重,秦逍出手大方,却是吓了哈尼孜一跳。 “我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不能收回。”秦逍怀里揣着三十万两银子的银票,这一百枚金币自然是看不上眼:“而且我答应帮你恢复你姐姐的自由,男子汉大丈夫,说到自然做到。” 哈尼孜低下头,片刻之后才抬头,眼角微微泛红,轻声道:“小哥哥,你待我真好。这世上有太多坏人,他们的笑容有时候看起来很善良,但内心却很恶毒,只有你是真正的好人。” 秦逍哈哈一笑,想了一下,才道:“你干脆在这边待上两天,别急着离开。我们这边再过两天应该也要离开,到时候应该是去西风堡与其他人会合,你和我们一起回西风堡,路上有个照应。” 宇文承朝前来白狼城,自然是要和白狼汗王谈一谈日后的合作,白狼汗王刚回到白狼城,要处理乞伏善留下的问题,待这些问题解决,自然会与宇文承朝详谈。 一旦两人谈妥,宇文承朝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边。 大鹏带人去了西风堡,田窦两位掌柜也还在那边,到时候宇文承朝自然还是要去那边会合。 哈尼孜一个年轻的姑娘,此行孤身前来白狼城就已经很是冒险,再带着一袋子金币孤身返回西风堡,那更是凶险无比,一旦被人盯上,必然不堪设想,秦逍自然是不希望哈尼孜出现任何危险。 哈尼孜点头笑道:“我和你一起。” “对了,晚上我要去赴宴。”秦逍道:“你这边要是饿了,想吃什么东西,直接和外面的人说,他们会帮你安排。” 哈尼孜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秦逍知她有话要说,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们还有几天就要分开。”哈尼孜想了一下,终于道:“我来白狼城,就是希望这几天能好好伺候你。晚上你去赴宴,我.....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伺候?” 秦逍心想汗王宫里奴婢众多,他们自然会服侍的十分妥善,自己身边倒也不用其他人,只是看到哈尼孜眼中带着期盼之色,又想今夜白狼汗王设宴,自己这边一行人俱都赴宴,将哈尼孜丢下来,似乎还真是有些不妥,哈尼孜心里恐怕也不好受。 带上哈尼孜,也就多一人,白狼王应该也不会介意。 而且哈尼孜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并非奴婢,进汗王宫也不会显得卑微。 “你若愿意,晚上一起去看看。”秦逍笑道:“你跟着我,也不会有人拦阻。” 哈尼孜闻言,更是欢喜,很是兴奋,竟然抱住秦逍,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下。秦逍呆了一下,想不到哈尼孜如此主动,看着哈尼孜娇丽面孔,心想还是西域的姑娘大方一些,中原的女子毕竟还是矜持。 傍晚时分,从汗王宫来了人,邀请宇文承朝等人前往汗王宫赴宴。 白掌柜和唐蓉趁车,秦逍本来要骑马前往,但哈尼孜跟着一起去,也就改为坐车,宇文承朝等人倒是骑马过去。 宇文承朝已经知晓哈尼孜过来,秦逍事先向宇文承朝提及,要带哈尼孜前往汗王宫,宇文承朝倒是很痛快答应。 众人出门的时候,秦逍没有靠近唐蓉,唐蓉也没有看秦逍一眼。 一行人到了汗王宫,天色已经暗下来,汗王宫外立着两排狼卫,腰佩弯刀,气概轩昂。 正要进去,听得马蹄声响,秦逍等人循声看去,只见到数骑飞马而来,当先一人身着皮革,却是光着头,头上寸草不生,耳朵上挂着两只大耳环,满脸横肉,样貌很是凶悍。 宇文承朝打量几眼,光头目光也正好瞧向宇文承朝,翻身下马,早有人牵了马退下,守在宫门外的狼卫都是对那光头横臂行礼。 光头上下打量宇文承朝,“你就是西陵宇文家的大公子?” 宇文承朝拱手行礼,光头颇有些倨傲,道:“你们唐国不是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在汗国,自然要行汗国礼,为何还要行唐国的礼仪?” 秦逍闻言,立时皱起眉头。 这光头显然是在挑事。 “阁下是?” 光头没说话,身后一名随从已经道:“这是牙骨山塔大叶护,我白狼部四大叶护之首,也是我白狼部落的兀思鲁!” “兀思鲁又是什么意思?”秦逍忍不住问道。 那随从傲然道:“兀思鲁便是第一勇士的意思。汗王每年都会举行大赛,参赛的都是我白狼部的骁勇勇士,最低也是百夫长,最后胜出的便是兀思鲁,叶护已经连续三年都是兀思鲁。” 秦逍见牙骨山塔肌肉结实,皮肤黝黑,知道不是善茬,心想参加大赛最低的是百夫长,不过这牙骨山塔是叶护,身份地位仅次于汗王,那些特勤、俟斤、千夫长、百夫长在较量的时候,又怎敢真的打败叶护,这牙骨山塔的兀思鲁之名,恐怕水分不小。 “听说这次你们立下了功劳。”牙骨山塔道:“汗王还下令给了你们下刀礼,这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事情。” 宇文承朝既然知道他是四大叶护之一,在白狼部地位不低,倒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矛盾,含笑道:“汗王厚恩,我们其实当不起。” 牙骨山塔目光扫动,忽然落在秦逍身后的哈尼孜身上,唇角泛起笑意,抬手指着哈尼孜道:“这女人多少金币?” 宇文承朝等人一怔,皱起眉头,看向秦逍,却见秦逍不怒反笑,反问道:“叶护有多少金币?” “她是西域女人,西域的女人,最漂亮的也不会超过一百个金币。”牙骨山塔直勾勾看着哈尼孜:“你是她的主人?我给你两百金币,人归我了。” 这倒不是牙骨山塔居高临下。 从西域走出来的姑娘,无论是在大唐还是在兀陀,几乎都是奴隶的身份,像哈尼孜这样年轻漂亮的胡女,几乎没有人能得到自由身,是以牙骨山塔看到哈尼孜,立时便断定她一定是名奴隶。 奴隶在这些贵族的眼中,和牲畜物品无疑。 这就像有人看中别人一匹马,出价想要购买,司空见惯的事情,牙骨山塔看中哈尼孜,也当哈尼孜如同一匹马一般。 哈尼孜已经显出惊恐之色,往秦逍身后躲了躲。 “两百金币?”秦逍笑道:“牙骨叶护,实话和你说,两百金币,连她一根头发都买不到。” 牙骨山塔皱起眉头,秦逍慢悠悠道:“她有多少头发,我也数不清,你若愿意,我五百金币卖你一根头发,一百根起卖,你拿五万金币过来,我给你一簇头发,你看如何?” 牙骨山塔脸色骤变,厉声道:“你在奚落我?” “没有奚落啊。”秦逍摊开手:“你要买,我开价,买不买在你,卖不卖在我,你要是买不起,大可以直说,不用发这么大的火。” 牙骨山塔皱起眉头,冷笑道:“汗王给你们下刀礼,你们是否觉得可以在兀陀肆无忌惮?”握起拳头道:“你们不要忘记,这里是兀陀,你们脚下的土地是我们兀陀人所有,在我们的土地上,可容不得你们狂妄。” “大公子,汗王已经在等候。”一个声音从里面穿过来,只见薛祁路面带微笑,正匆匆过来,先向宇文承朝行了一礼,随即转向牙骨山塔,弯身横臂:“大叶护!” 牙骨山塔瞥了秦逍一眼,冷哼一声,也不多言,抬步便往宫内去。 薛祁路回头看了牙骨山塔背影一眼,微皱眉头,却也不多说,上前抬手道:“大公子,大家请进!” 大公子轻拍秦逍肩头,也不多言,转身往宫里去,胖鱼则是背着白掌柜,唐蓉紧跟在边上,宁志峰凑近秦逍身边,低声道:“那种人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别去理他。” 秦逍微微一笑,转身见到哈尼孜脸色兀自有些惊怕,柔声道:“不用害怕,在我身边,没人敢对你怎样。” 哈尼孜点点头,嫣然一笑。 进了宫内大殿,廊下已经有人开始奏乐,大殿左右两边设有金黄色的桌案,上面堆放着瓜果,左边的位置上大都空缺着,自然是给宇文承朝一行人预留,右边坐了十几名兀陀官员,秦逍知道能够进来参加宴会的兀陀官员,应该就是那些叶护、特勤和俟斤了,光头牙骨山塔坐在右边首席,却也证明他在白狼部的地位确实不低。 左首靠近主座的位置都空着,不过末席却坐着两个人,装束和面貌轮廓与兀陀人完全不同,身着黑色的长袍,一人三十岁上下年纪,另一名则是年过五旬的老者,两人装束虽然大致相同,不过年轻人头上还缠着一条金黄色的带子,而且坐在老者上首,如同老僧入定般,端坐不动。 “他们是西夜国人。”见秦逍扫了那两人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哈尼孜凑近低声道:“头缠金带,那是西夜王子了。” 第二一二章 礼仪 秦逍倒没有听过什么西夜国,但知道这西夜国应该和哈尼孜的故乡一样,也是西域小国。 西域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稍大一些的车师后、疏勒、龟兹、大宛等国倒是名声在外,至若西夜等小国,知道的人其实并不不多。 秦逍也明白,西域所谓的大国,往往也是相较于西域小国而言,能有数十万之众,就已经不算小国,据说有些西域小国,全国加起来也就数万之众,能战之兵不过千人而已。 这西夜王子竟然被安排在末席落座,由此可见,兀陀人确实没有将西夜放在眼里。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兀陀与大唐不同。 大唐天国上邦,自诩为礼仪之邦,对他国来使素来都是客客气气,哪怕是小国使者,大唐也会经历给其颜面,而兀陀人强者为尊,将西域诸国视为自己的仆从,莫说西夜这等小国,便是疏勒、龟兹来人,兀陀人也未必给面子。 西夜王子即使心里不悦,但面上自然不敢表现出来。 宇文承朝等人被请过去坐了,本来宇文承朝被安排在左边首席,但宇文承朝坚持让白掌柜坐在那里,白掌柜推辞不了,只能坐了,唐蓉则是与白掌柜同案,坐在边上照应。 宇文承朝在次席坐了,秦逍则是坐在宇文承朝下首,哈尼孜自然也是跟在秦逍身后。 其下便是胖鱼和宁志峰。 宇文承朝一行人坐在西夜王子之前,西夜王子看也不看一眼,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如水,倒是王子下首那人向这边瞥了一眼,但也是镇定自若。 秦逍见对面那些兀陀官员有说有笑,也无人向这边搭腔,心想这些兀陀人还真是不懂待客之道,哪有自顾自说话,也不管客人。 牙骨山塔下首一人正与他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地向秦逍这边瞥过来,似乎正在低声议论自己,秦逍心想这两人窃窃私语,肯定不是说什么好话,很快,便见牙骨山塔面带冷笑,盯着秦逍问道:“你的刀呢?” 秦逍皱起眉头,牙骨山塔沉声道:“听说你是大火神的弟子,是真是假?” 秦逍顿时明白,牙骨山塔所说的刀,是指血魔刀。 今夜赴宴,宇文承朝让众人不要携带兵器在身,秦逍的血魔刀自然也留在了礼宾院。 不过他上次过来假冒小火神,知道的人并不多,乞伏善也是竭力隐瞒,不让其他人知道。 此时牙骨山塔突然这般问,秦逍道有些诧异,想到他边上那人和牙骨山塔交头接耳小半天,看来牙骨山塔之前不知道小火神的事情,但他边上那人却是知道。 秦逍并不认识牙骨山塔下首那人,却意识到此人对自己上次假冒小火神的事情颇为清楚。 提及大火神,在场的兀陀官员全都静了下来,目光俱都看向秦逍。 “山塔叶护为何要问这个?”秦逍看着牙骨山塔,反问道。 牙骨山塔冷冷道:“大火神是我兀陀的神明,尊贵无比。你如果是大火神的弟子,便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 ,如果你不是大火神的弟子,那就是亵渎大火神,我们绝不饶恕。” 秦逍叹了口气,问道:“山塔叶护,你是白狼部四大叶护之首,大家都叫你大叶护,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牙骨山塔下面那人盯着秦逍冷笑道:“我们都可以证明大叶护的身份,可是你曾经说自己是小火神,又有谁人能证明?” 秦逍向那人含笑问道:“敢问这位是?” “我是叶赫居。”那人道:“也是叶护。” “原来你也是叶护。”秦逍笑道:“我想问一句,叶护和大火神比起来,谁更尊贵?” “自然是大火神。”牙骨山塔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逍笑容敛去,淡淡道:“我还以为大叶护无所不能,连大火神的事情都能过问。既然大叶护在大火神眼中狗屁不是,你们有哪里来的胆量询问大火神的事情?” “你.....!”牙骨山塔握拳道:“你说什么?” 兀陀其他官员脸色也都不好看。 秦逍直接说叶护在大火神眼中连狗屁都不是,那比叶护更低的官员就更是什么都不是了。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有血魔刀,还想知道我是不是大火神的弟子。”秦逍盯着牙骨山塔:“可是你哪里来的资格问这些?牙骨山塔,你在别人眼中是高官,可是在大火神眼里,什么都不是,在我眼里,那也什么都不是。” 牙骨山塔赫然站起。 秦逍面带微笑,微仰着头。 若是牙骨山塔对自己客客气气,秦逍当然不会这般和他说话,但对方从一开始就倨傲跋扈,那是骨子里对唐人的蔑视,这样的人,秦逍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血魔刀的来历,没有几个人知道,在场诸人中,也只有唐蓉和宇文承朝二人知晓,秦逍甚至没有将血魔刀的来历告诉胖鱼等人。 牙骨山塔等人自然对血魔刀的来历更是一无所知,如果对方真的知道血魔刀来历,那就是抓住了秦逍冒充大火神弟子的证据,就这一条,这帮人也会群起攻之,自然不会还在言语上争执。 秦逍心里有底,对方无法证明自己是假冒,就不敢轻举妄动。 “这里是汗王宫,你竟敢如此狂妄。”牙骨山塔怒道:“你们唐人只有一张嘴,真打起来,狗屁不是。” “狗屁骂谁?”秦逍脸色一沉。 牙骨山塔自然不会畏惧秦逍,冷笑道:“狗屁骂你!” 秦逍哈哈一笑,道:“原来是狗屁在骂我,狗屁难道是你的小名?” 此言一出,众人先都是一怔,但马上明白过来,胖鱼和宁志峰率先大笑起来,二人有意声援秦逍,笑声自然也是很为夸张,便是唐蓉嘴角也是划过一抹笑意。 兀陀官员自然不敢笑出声,有人勉强憋住。 牙骨山塔想不到秦逍会给他设套子,更是恼怒,指着秦逍向其他兀陀官员道:“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唐国人,狡猾多端,只会嘴上的功夫。”冷笑道:“当年咱们 杀进关内,唐人抱头鼠窜,都是懦夫,没有一个勇士,哈哈哈,你们可还记得,那些唐人瞧见我们的马刀,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乞求饶命,一刀砍过去,脑袋飞起来,嘴里还在求饶,哈哈哈.....!” 此言一出,便有数名兀陀官员大笑起来,但有半数人却并没有附和,甚至有人皱起眉头。 “大叶护,今日宴会,说这些似乎并不妥当。”一直没吭声的薛祁路忽然开口道:“汗王多年心血,就是要和唐国和睦相处,这些年来,也因此让我白狼部安居乐业。当年之事,何必再提及?” 薛祁路虽然只是个俟斤,但显然很有威望,即使是牙骨山塔,也不好直接与薛祁路顶撞,只是冷冷一笑。 牙骨山塔出言不逊,宇文承朝等人自然也是有些恼火,却还是强自忍住,并无发作。 秦逍倒还想嘲讽几句,听到宇文承朝轻轻咳嗽一声,也便不好多言。 忽听得有人大声道:“汗王到!” 在场众人除了白掌柜起身不便,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白狼王大踏步走进来,笑道:“都坐下,今夜设宴款待唐国来的贵客,不醉不归。”到了主座,一屁股坐了下去。 兀陀官员都是弯身横臂行礼,宇文承朝等人却是拱手。 西夜王子和那名西夜老者也起身,双手交叉贴在胸口,深深鞠躬,显得十分敬畏。 “大公子,不用如此客气。”白狼王笑道:“快请坐!” 秦逍见白狼王气色颇好,心知大局已定,白狼王心情愉快。 众人正要坐下,忽听牙骨山塔沉声道:“汗王,请求你降罪两个失礼的奴仆!” 白狼王一怔,还没说话,牙骨山塔已经抬手指向西夜王子二人,沉声道:“他们没有跪下,对汗王毫无敬意,定要严惩。” “不错。”叶赫居也立刻道:“汗王,宇文大公子和他的手下确实是我们的贵客,而且汗王给了他们下刀礼,那也算是咱们白狼部的朋友。可是西夜小国,已经向我汗国称臣,他们就是我汗国的奴仆,奴仆见到主人,哪有不跪之礼?” “汗王,今日西夜国不跪,传出去之后,必然损伤我兀陀汗国的威严。”又有人道:“其他西域小国到时候还以为汗国没有规矩,这两人绝不能轻饶。” 西夜王子微微变色,立刻解释道:“汗王,我们已经献上西夜国最真挚最恭敬的礼仪,绝不敢有不敬之心,求汗王明察!” “这里是兀陀,不是西夜。”牙骨山塔冷笑着,有意无意瞥了秦逍一眼:“你们的礼仪,在汗国狗屁不是。”指着地面:“还不赶紧跪下,恳求汗王的宽恕!” 他与秦逍言辞争执,落了下风,当着众人之面被秦逍嘲讽,心中恼怒至极,但也知道宇文承朝一行人是白狼王的贵客,而且秦逍到底是不是小火神,一时还不能确定,倒也不敢直接与宇文承朝一行人冲突。 只是肚子里这团邪火必须要发作。 西夜王子正好成了现成的靶子。 第二一三章 骨气 白狼王看了西夜王子一眼,并无说话。 秦逍心中知道,西夜王子还真是因为自己而受到了连累。 这西夜王子人畜无害,自始至终恭恭敬敬。 毕竟是西域小国,兀陀之前西进,连灭数国,西域诸国人心惶惶,对兀陀汗国视若虎狼,西夜国当然知道得罪兀陀的后果。 西夜王子脸色微有些为难,却见那西夜老者上前一步,大声道:“汗王,王子此行,先到了王庭,拜见了天可汗,此后辗转其他各部,最终来到了汗王这里。我们抵达白狼城已经有十日,知道汗王正在休养身体,不敢离开,一直等候。今夜蒙汗王召见,很是欢喜,前来赴宴。王子向汗王行了最诚挚的礼仪,在我西夜国,只有向国君才会施以此理,所以我们并无失礼之处。” “你耳朵聋了?”牙骨山塔冷声道:“这里不是西夜,你没听见?” 老者沉声道:“这里是兀陀,可我们是西夜使者。两国邦交,致以本国最高的礼仪,素来如此。” “邦交?”有人笑道:“你们西夜尘埃一样的小国,有什么资格与汗国邦交?” 老者笑道:“西夜确实是小国,却也有自己的国君,也有自己的都城,并非亡国,当然可以与天下所有的国家邦交。” “你若还敢狂言,西夜总要亡国的。”有人厉声道。 老者道:“到了那时,西夜虽然小国寡民,却也不会任由他国践踏。” “穆扎德,住口。”西夜王子沉声道。 白狼王却饶有兴趣,摸着胡须问道:“他是谁?” “汗王,这是我西夜的大将军穆扎德。”西夜王子忙道。 白狼王含笑道:“你们这位大将军还真是有些胆识。” “西夜全国也不过数千兵马。”牙骨山塔笑道:“什么大将军,在我兀陀,连个千夫长也是比不上,哈哈哈.....!” 方才牙骨山塔与秦逍争执,半数兀陀官员并没有附和他,但此刻众人全都大笑起来,骨子里对西夜充满了不屑和轻蔑。 西夜王子脸色颇有些尴尬,穆扎德却是微抬头,大声道:“汗王,西夜是小国,却同样也有小国的尊严。我们的膝盖,连国君也不会让我们跪下,只有真神能够让我们跪下自己的双膝。” “今日你若不跪,就砍了你的双腿,看你如何跪拜真神。”牙骨山塔冷声道。 穆扎德笑道:“你们可以砍下我的双腿,但让我跪下,绝不可能。”虽然面带笑容,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秦逍看在眼里,心下对穆扎德倒是有几分钦佩。 西夜与兀陀国力悬殊,而且现在还是在兀陀的土地上,生死都在兀陀人的手上,若是与兀陀人针锋相对,甚至可能因此而给国家带来灾祸。 但是屈膝跪下,西夜的尊严自然也就荡然无存。 秦逍相信大多数人遇到穆扎德这种情况,迫于无奈只能跪下,像穆扎德这样立而不跪的硬汉,总是不会太多。 牙骨山塔从席间走出来,缓步走向穆扎德,白狼王只是摸着自己的胡须,冷眼旁观,并不吭声。 “跪下,还是砍掉双腿,你自己再想想。”牙骨山塔站在穆扎德面前,宛若猫戏老鼠。 穆扎德仰起脖子,摇头道:“不跪!” 西夜王子急道:“汗王,穆扎德性情就像石头一样,还请饶恕。”上前一步,便要跪下,穆扎德却已经厉声道:“王子,你若屈膝,便不是西夜王的子孙,穆扎德也不再效忠于你。” 西夜王子一怔,皱起眉头。 “今日王子跪不跪已经不重要。”牙骨山塔怒道:“你却非要跪下不可。” 穆扎德冷声道:“我已经给了你答案,你要看我双腿,尽管拿去。” 牙骨山塔方才在秦逍那里讨了没趣,此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区区小国使者顶撞,怒火丛生,竟是提起拳头,照着穆扎德面孔一拳打了过去。 秦逍和宇文承朝等人都是变了颜色。 西夜虽然是小国,但毕竟也是一国,穆扎德是西夜大将军,牙骨山塔竟然当众出手,当真是粗野至极。 兀陀官员们倒是面不改色,显然对这样的情景习以为常。 牙骨山塔拳头又凶又狠,眼见便要打在穆扎德脸上,穆扎德却已经侧身闪过,也握起拳头,似乎要打向牙骨山塔,但终究是没有出手。 牙骨山塔一拳打空,更是恼怒,“呛”的一声,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小弯刀。 兀陀人以能骑善射为荣耀,而贵族佩刀更是理所当然,牙骨山塔这样配在身上的小弯刀,通常只是用来炫耀身份,并不用来搏杀,而佩刀进入汗王宫,在兀陀人眼里也并非什么大事。 只是牙骨山塔今日心情不好,一拳打空,竟是直接抽刀出来。 秦逍见到那些兀陀官员不以为意,甚至薛祁路也很是淡定,心中顿时明白,这种场景,对兀陀人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 兀陀汗国是昆仑关外最强大的汗国,西域诸国都是仰兀陀汗国的鼻息,在兀陀连灭数国之后,西域诸国俱都向兀陀汗国称臣,向汗国进贡,尊兀陀汗王为天可汗。 西域诸国进贡之时,不但要拜见天可汗,也要备上厚礼,向兀陀其他七部汗王进献。 兀陀人崇尚强者为尊,在他们眼中,臣服的西域诸国,宛若蝼蚁,使者也是随意践踏。 牙骨山塔拔刀出来,穆扎德脸色微变。 他坚持不下跪,只因为他已经向白狼王行了西夜国最高的礼仪,即使说出去,那也是道理在先。 但自己若是与兀陀叶护动手,甚至伤到牙骨山塔,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牙骨山塔挥舞小弯刀,凶悍异常,穆扎德赤手空拳,更不敢还手,连连后退,一名兀陀官员悄无声息地丢出一块果皮在穆扎德身后,西夜王子看得清楚,正要出声提醒,穆扎德却已经踩在果皮上,脚下一滑,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牙骨山塔凶性已起,小弯刀对着穆扎德一只膝盖已经砍了下去。 这弯刀虽然不是战场上使用的马刀,却更是锋利,这一刀下去,穆扎德一条腿必断无疑。 西夜王子大惊失色,便在此时,一只酒碗横里飞出来,直向牙骨山塔脸颊打过去,牙骨山塔瞥见有东西打过来,心下一凛,本来砍下去的弯刀朝着那酒碗挥过去,一声脆响,弯刀看中酒碗,酒碗顿时碎裂。 穆扎德趁机一滚,躲了开去。 牙骨山塔不顾穆扎德,扭头望过去,正瞧见秦逍,而秦逍面前的酒碗果然不见。 “是你?”牙骨山塔厉声道。 秦逍点点头:“是我!” 穆扎德危在旦夕,秦逍一来觉得算是自己牵累了穆扎德,二来也是钦佩穆扎德的硬气,最为紧要的是看不惯牙骨山塔仗势欺人,断然出手。 他心中实在奇怪,牙骨山塔性情暴躁,凶狠跋扈,这样的人怎能坐上叶护的位置? 比起薛祁路,牙骨山塔为人实在是相差太远。 宇文承朝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终于含笑道:“大叶护,今晚的酒宴,是汗王之恩,大家在一起吃肉喝酒,实在不宜大动干戈。”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王逍出手,只是为了不让酒宴出现鲜血,还请汗王多多海涵。” 白狼王笑道:“大公子,大叶护性情耿直,你们也不要见怪。”看向牙骨山塔,沉声道:“还不退下!” 牙骨山塔却是单膝跪下,向白狼王道:“汗王,我请求与王逍较量一番。”瞥了秦逍一眼:“穆扎德在汗王酒宴上无礼,我本想惩处他,却被王逍阻拦,让我很没有面子,如果无法找回颜面,我宁可去死!” 秦逍心想你要死就去死,与我何干。 “如果他要是败了,必须立刻给我下跪,请求我的原谅。”牙骨山塔脸色冷厉。 秦逍冷笑,看来这家伙今天是非要有人下跪不可,不等白狼王说话,已经道:“你是兀陀叶护,我只是大公子身边的随从,山塔叶护,你和我一战,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你今天侮辱了我,我必须自己找回来。”牙骨山塔冷声道。 “你胜了,我向你下跪,如果我胜了,那该如何?”秦逍含笑问道。 牙骨山塔笑道:“你若胜了,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出来。” “这样吧,你不是兀思鲁吗?你若输了,将你兀思鲁的称号丢掉,从今以后,再也没资格自称兀思鲁。”秦逍缓缓道:“还有,你也要跪下为你的无礼请求宽恕,当然,不必向我乞求。”指了指穆扎德:“向这位西夜国的大将军谢罪,你可答应?” 牙骨山塔根本不犹豫,很痛快道:“就这样!” 宇文承朝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话。 秦逍这才起身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我便与山塔叶护表演一个节目,为大家助兴!” 白狼王云淡风轻,含笑道:“你是我们的朋友,切磋一下,不要伤了和气。” 秦逍心想白狼王终究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牙骨山塔是他的部下,这家伙丢了面子,白狼王面上也不好看,方才牙骨山塔逼迫穆扎德下跪,白狼王并没有阻止,可见白狼王对西域小国也是从骨子里蔑视。 兀陀八部从漠西草原流落到昆仑关外,不到百年,就已经打下大大的江山,成为昆仑关外最强大的汗国,这多少也让兀陀人心存傲慢,白狼王也是难以避免。 第二一四章 赐酒 牙骨山塔见秦逍同意比斗,心下欢喜。 唐人的身形普遍比兀陀人单薄,秦逍年纪轻轻,而且偏瘦,牙骨山塔自然是瞧不上,上前一步,拍拍胸口,冲着秦逍笑道:“你既然是汗王的贵客,我便让你一次。你来,先朝我这里打一拳。” 牙骨山塔连续三年夺得兀思鲁的称号,力大如牛,身体强健,自然不可能将秦逍放在眼中。 他先前与秦逍斗嘴,落於下风,一口怒气撒向了西夜王子和穆扎德。 孰知道那穆扎德也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硬茬子,这让牙骨山塔脸上更是无光。 此刻有机会与秦逍单打独斗,牙骨山塔心下兴奋不已,只要能够打倒秦逍,让他当众向自己跪下,自己方才丢失的颜面立时便都找回来。 牙骨山塔并不怀疑自己能够将秦逍打得满地找牙。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好歹是叶护,而且还有兀思鲁的称号,与秦逍这样一个年轻人单打独斗,就算是胜了,也难免会有人觉得自己倚强凌弱。 他故意让秦逍先出手,也是让众人觉得自己让了三分。 秦逍走到牙骨山塔面前,个头也只到牙骨山塔肩头,大部分兀陀官员自然是向着牙骨山塔,亦觉得作为白狼部的兀思鲁,牙骨山塔要出手,用不了三两下,自然就能收拾了秦逍。 兀陀官员不知秦逍的底细,但宇文承朝一行人自然是一清二楚。 胖鱼和宁志峰对视一眼,唇角都泛起一抹浅笑。 秦逍在白虎营,是第一个搬起镇虎石的角色,其力量之大,与他单薄的身体完全不符。 两人知道牙骨山塔轻视秦逍,心下都是冷笑,暗想秦逍若是全力出拳,只怕虎豹也难以抵挡,牙骨山塔傲慢自大,竟然让秦逍先打他一拳,这一拳下去,牙骨山塔恐怕就要倒地不起。 秦逍看了看牙骨山塔胸口,叹道:“山塔叶护是要让我一拳吗?” “不错。”牙骨山塔大声道:“我们兀陀勇士,若是遇到虚弱的敌人,都会让一让。” 秦逍笑道:“入乡随俗,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猛地冲上去,一拳打出,胖鱼等人都是屏住呼吸,心想打倒牙骨山塔也就罢了,可千万莫要一拳将牙骨山塔打死,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一名叶护,定然要惹大麻烦。 “砰!” 牙骨山塔不躲不闪,硬生生地接了秦逍一拳。 但胖鱼等人猜想牙骨山塔轰然倒地的情景并没有出现,牙骨山塔宛若铁塔一般,安然无恙,倒是秦逍退了两步,甩着手,惊叹道:“山塔叶护身体像石头一样,实在钦佩。” 叶赫居等人见秦逍一拳没有伤及牙骨山塔分毫,反倒是打的自己手疼,顿时都大笑起来。 胖鱼和宁志峰都显出诧异之色,暗想牙骨山塔当真如此厉害,竟然能抵住秦逍一拳? 宇文承朝倒是十分淡定。 “该我了!”大笑声中,牙骨山塔已经握起拳头,对着秦逍的脸一拳打了过去,没有任何花哨,干脆而直接。 这一拳虎虎生风,秦逍竟然没有闪躲,反倒是冲上前,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探手抓住牙骨山塔的手腕,身体没停,与牙骨山塔擦身而过,牙骨山塔一条手臂生生被秦逍带过去,反扭到背后,许多人还没有看清楚,秦逍两手握住牙骨山塔的手臂,在牙骨山塔背后转过身,只听到“咔嚓”一声,众人清晰听到脱骨之声,牙骨山塔发出一声惨叫,秦逍一脚已经踩在牙骨山塔的后膝弯,牙骨山塔脚下一拐,一条腿已经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兀陀官员们嘲笑秦逍那一拳的笑声还没有停止,牙骨山塔几乎是在一招之内就被秦逍制服。 笑声戛然而止,在场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不单是那些兀陀人,便是白掌柜也显出惊讶之色,显然没有料到秦逍竟然能在一招之内便制服牙骨山塔。 牙骨山塔欲要挣扎,可是手臂已经脱骨,一条腿的后膝弯被秦逍死死踩着,越是动作,便越是疼痛。 “果然是唐国勇士!”白狼王的笑声打破了平静。 秦逍闻言,这才松手,转身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见笑了!”见到牙骨山塔手臂垂着,上前去,抓住他手臂,一推一扯,已经将他的肩骨接上。 这倒不是秦逍练武所学,他在甲字监中,跟着一名郎中学了一些简单的医术,其中卸骨接骨之术也在其中。 牙骨山塔活动了一下手臂,这才看向秦逍,目露凶光,一脸恼怒,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但肩骨被秦逍所卸,而且还身不由己跪在地上,胜负已分。 “我输了!”牙骨山塔倒是很干脆认输:“自今而后,兀思鲁的称呼与我无关。”忿忿要回到自己的位子,秦逍淡淡道:“且慢!” “还想怎样?” 秦逍冷冷道:“山塔叶护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你答应过,我若胜了,你不但要摘下兀思鲁的称号,还要向穆扎德下跪谢罪,莫非你不记得了?”抬手道:“在座的人都听见了,你若违背自己的承诺,我也没办法。” 兀陀官员们都皱起眉头。 虽然牙骨山塔有言在先,兀陀官员也都听的清楚,但没有人当回事,谁也不会想到牙骨山塔会败在秦逍手中。 现在牙骨山塔不但败了,而且是在一招之内便败了,他本想找回面子,这下反倒是丢尽颜面,不但兀思鲁的称号摘下,还要向穆扎德下跪请罪。 穆扎德在西夜是大将军,可是在兀陀人眼中,和奴隶无疑,甚至比不得兀陀一介平民。 眼下身为白狼部叶护的牙骨山塔竟然要向西夜来使跪下,传扬出去,不但是牙骨山塔毕生之耻,更是白狼部的耻辱。 但兀陀人对信用看的极重,许下的承诺,那定然是遵守,否则必将遭受所有人的唾弃。 有人心下暗暗责怪牙骨山塔。 如果不是牙骨山塔欺人太甚,先前逼迫穆扎德下跪行礼,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本想欺辱西夜人,现在倒好,让兀陀人骑虎难下。白狼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牙骨山塔毕竟是白狼部族的人,下跪之后,不只是牙骨山塔的耻辱,更是汗王的耻辱。 牙骨山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秦逍瞥见白狼王脸色,知道白狼王的心思,他有心要教训牙骨山塔一番,却并不想与白狼王关系闹僵,笑道:“山塔叶护不想谢罪?除非穆扎德大将军同意,否则.....!” 西夜王子倒也机灵,立刻道:“不必不必,汗王,叶护,都是小小误会,哪里用得着请罪。”看向穆扎德,使了眼色。 穆扎德自然也知道,如果真的逼迫牙骨山塔下跪,那就真的与兀陀人结下了死仇,他今日强硬,目的只是不想受兀陀人羞辱,却也不想与兀陀人结仇,沉声道:“只要不让我们下跪,我们已经心满意足,自然不会让叶护下跪请罪。” 牙骨山塔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看了秦逍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中。 秦逍和穆扎德也都回到自己座上。 “王逍勇武过人,本汗很是欣赏。”白狼王拿起自己的牛角制成的酒杯:“本汗赐酒一杯!” 今日酒宴上,众人都是以铜碗饮酒,只有白狼王使用牛角杯,这自然也是彰显身份。 秦逍站起身,白狼王身后一名侍女已经上前,从白狼王手中接过酒杯,向秦逍这边送过来,哈尼孜立刻起身,迎上前去,从侍女手中接过了酒杯,转身呈给秦逍。 秦逍向白狼王深深一礼:“谢汗王!”接过牛角杯,一饮而尽,这才将杯子交给哈尼孜,哈尼孜很小心地拿着酒杯,送还给那名侍女,那名侍女这才将酒杯送还给白狼王。 “西夜国虽不大,却又穆扎德这样的勇士,本汗刮目相看。”白狼王令人又将牛角杯倒满:“本汗欣赏你的勇敢,也赐酒一杯!” 侍女将牛角杯送过去,穆扎德忙走出来,亲自接过了酒杯,恭敬道:“感谢汗王赐酒,愿真神赐福汗王!”也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狼王笑道:“今夜有唐国的贵客,也有西夜的贵客,正是痛饮之时。”看了宇文承朝一眼,道:“本汗多年前就开始建造唐人市,却因为误会,让唐人市付之一炬,贸易也因此受到影响。不过本汗在这里承诺,唐人市很快就会重新建造,让贸易继续兴盛起来,而且本汗还会减轻商税,更愿意与唐国和西夜交好。”端起斟满酒的牛角杯,举起道:“为我们的贸易和友好,干杯!” 唐人市被烧,乞伏善篡位,白狼王回归,这其中许多隐情大多人都是不知。 乞伏善和焦利叶护的尸首被带回,对外的说法,白狼王在外狩猎,乞伏善前去迎接,却不慎与焦利一起被野狼咬死,这样的理由,是个人都不会相信,但谁都不敢深究背后真正的缘故。 白狼王要重建唐人市,其实对大多数的兀陀官员来说,也是利益相关,倒是希望贸易继续兴盛。 白狼王举杯,众人也都举起酒碗,齐声道:“为贸易和友好,干杯!” 第二一五章 夜会 夜宴算不得宾主皆欢,牙骨山塔堂堂兀陀叶护,竟然被唐国一个年轻人一招制服,可说是颜面尽失。 是以这场夜宴,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宴会散过,众人出了汗王宫,秦逍正要上马车,西夜大将军穆扎德却是快步过来,向秦逍行了一礼,道:“今夜多谢你出手相救,穆扎德感激于心。” 秦逍对这硬汉倒是颇为欣赏,笑道:“大将军客气了,天色已晚,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们明日就会出发回国。”穆扎德道:“你若有机会前往西夜,必当报答。” 秦逍道:“你若是有机会去大唐,大唐也必会热情款待。” 穆扎德看了汗王宫一眼,轻叹道:“西域许多国家确实希望能和大唐互通往来。兀陀汗国控制道路前,其实我们已经有了交流,不过现在要去大唐,已经十分困难。” 秦逍知道兀陀不但是大唐的敌手,更是被西域诸国视如洪水猛兽。 兀陀汗国的疆域,正好在大唐与西域之间,被兀陀汗国威逼利诱的西域诸国,已经和大唐断了多年的往来,深受兀陀之苦。 秦逍寻思如果有朝一日大唐集结重兵自东方对兀陀发起攻势,而西域诸国能够齐心协力,联兵自西攻打,两面夹击之下,兀陀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不过这样的情景也只能想想。 西域诸国虽然都受到兀陀汗国的欺凌,却依旧互相争斗,想要将数十个国家联合在一起,比登天还难。 辞别之后,众人回到礼宾院。 天色已晚,宇文承朝让众人早些歇息,各自回院。 秦逍并没有忘记唐蓉和自己的约定,只是唐蓉此后白掌柜回去,自始至终也没有和秦逍说一句话,倒是哈尼孜要陪着秦逍过去伺候更衣,被秦逍婉言拒绝。 他知道哈尼孜对自己心存感激,若是夜里留在自己身边,孤男寡女说不定就要出什么事儿。 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对哈尼孜的恩惠,便对她有所要求,最要紧的是,如果哈尼孜到时候不离开,唐蓉也就没机会进自己的院子。 他多年的疑团,还要靠唐蓉帮忙解惑,劝说了哈尼孜回去之后,自己回到院里,想到唐蓉要过来,只是将院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上。 回到屋里,靠在椅子上坐下,浑身放松。 他知道今夜在宴会上,白狼王当众说要重建唐人市,实际上就是给了宇文承朝一个答案。 宇文承朝出手帮助白狼王,自然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非是为了西陵的利益。 西陵在这边的利益,商贸实际上只是表面的东西,最要紧的是商贸之下白狼王的立场。 只要贸易不断,白狼王就绝不可能支持纳律生哥东进的计划,如此西陵也就不会受到兀陀人的进攻,西陵门阀的处境也就会十分安全。 白狼王今晚当众宣布要重建唐人市,也便是承诺不会支持纳律生哥,这对宇文承朝来说,当然是最想要的答案。 白掌柜死里逃生,白狼王夺回大权,而且宣布重建唐人市,宇文承朝此行的目的也就达成。 他知道大事既定,宇文承朝自然不会在这边多留,这两天应该就会动身返回西陵。 至若此行白掌柜是否跟随一同回西陵,以后宇文家会让人继续坐镇西陵,秦逍倒不是特别关心。 他心中倒是对那两封密函很感兴趣。 宇文承朝看信时候的表情,证明那两封密函确实非同小可,只是秦逍实在猜不出究竟是谁所写,更猜不到密函里究竟是什么内容。 宇文承朝没有透露丝毫口风,显然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关于密函的讯息。 听到“嘎”的响声传来,秦逍正要起身,想了想还是屁股没动,他院门虚掩着,房门也没有关,此时过来的,自然是唐蓉。 唐蓉进了屋内,屋里点着一盏孤灯,灯火之下,唐蓉依然是娇美动人,不过神色却有些凝重,见秦逍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走过去,在秦逍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秦逍见唐蓉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吭声,忽然觉得气氛很有些尴尬。 若是以前,能和唐蓉半夜三更共处一室,秦逍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此刻秦逍却觉得心情淡定,没有太大的起伏。 “怎么不说话?”唐蓉看了秦逍一眼,轻叹道。 秦逍看着唐蓉,淡淡笑道:“是你要晚上来找我,不是我去找你,是你有话要和我说,不是我和你有话说。” 唐蓉微蹙秀眉,道:“你说话怎么这般古怪?” “你要我如何说话?”秦逍含笑道。 秦逍几次救唐蓉于危难之时,对她也算真情实意,但如今知道这美人姐姐一直对自己存有戒心,甚至欺骗自己,这让秦逍内心很是不舒服。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唐蓉幽幽道:“那晚我虽然没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但却是昏昏沉沉,有些依稀记得,有些确实不知道。” 秦逍知道他是说山洞那晚,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唐蓉终于问道。 秦逍凝视唐蓉,轻声道:“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能回答我,我也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什么问题?” 秦逍一字一句问道:“今年会不会下雪?” 唐蓉娇躯一震。 “雪是什么颜色?”秦逍缓缓道:“三两雪能不能泡一壶茶?” 唐蓉嘴唇微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这是你先前问我的问题,自然不会不知道。”秦逍道:“我知道三个问题,我今天的答案全都错了,那你告诉我,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答对了三个答案,又代表什么?” 唐蓉秀眉紧蹙,微一沉吟,才道:“我以为你是我想的那个人,但事实上你应该不是。” “哪个人?” “如果你真的一无所知,这不是坏事。”唐蓉叹道:“你要知道,知道的越多,麻烦就会越多。” 秦逍淡淡笑道:“蓉姐姐,莫要总是用这几句话应付我。我这人很简单,想知道的事情,管他有什么麻烦,都会刨根问底。”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唐蓉眼睛问道:“这三个问题的答案,白掌柜是否知道?” 唐蓉虽然竭力让自己显得十分镇定,但眸中却还是划过一丝惊乱。 秦逍在甲字监练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能被秦逍准确地看破,轻轻一笑,道:“我明白了,蓉姐姐费尽苦心,成为白掌柜的义女,只是白掌柜身边的.....怎么说呢,难听一点就是卧底奸细,好听一点,就是眼线。” “你.....!”唐蓉花容失色:“你莫要胡说。”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胡说,现在我们就可以去见白掌柜,问一问白掌柜这三个问题的答案。”秦逍难得见到唐蓉如此惊慌,淡淡笑道:“我敢去,蓉姐姐肯定是不敢的。”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盯着秦逍,眸中带着一丝寒意。 秦逍看在眼里,冷笑道:“你想杀人灭口?你自问是我的对手?” “杀人灭口?”唐蓉苦笑道:“你想多了,你是否觉得我是个蛇蝎之心的女人?” 秦逍也是叹道:“我是害怕你真是那样的女人,否则我还真是瞎了眼。” “你说的不错,我在义父身边,确实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唐蓉低声道:“西陵门阀在兀陀埋下耳目,特别是兀陀之乱后,花费了许多的人力和物力,在兀陀许多地方都安插了钉子,而这一切都是由义父操纵,他在兀陀精心构筑了一张大网,我被安排接近他,就是要对这一切了若指掌。” 秦逍微微点头:“这就对了。”顿了顿,才道:“白掌柜控制着分布在兀陀的耳目,你的目的,应该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从他手里接过这张网的控制权,又或者说,至少将这张网弄得清清楚楚。” “西陵门阀对兀陀人心存畏惧。”唐蓉道:“兀陀之乱后,西陵门阀唯恐兀陀人卷土重来,不但在西陵埋下眼线,而且暗地里收买了不少兀陀的贵族,所花费的钱财,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你自然不知,西陵门阀每年用来贿赂兀陀贵族的银子,足以养出一支上万人的骑兵。” 骑兵最耗银子,万人骑兵每年所耗费的钱财,当然是天文数字。 “你以为只凭白狼王一人,能够阻拦纳律生哥东进?”唐蓉肃然道:“那些被西陵门阀收买的兀陀贵族,许多都是身居要职,分布在兀陀八部之中,甚至有纳律生哥身边的人也被收买,这些人每年都能从西陵门阀手中得到大笔的钱财,拿人钱财为人办事,他们自然会阻止纳律生哥东进。”顿了顿,看着秦逍问道:“唐人市贸易繁华,是大唐和西域商贾贸易重地,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奇怪?” “按照常理,贸易应该在王庭木刺拉城一带更为繁荣。”唐蓉道:“可是唐国的商贾,到了白狼部的地面,就很少继续往西边去,都聚集在这边,西域胡商只能向这边来,也正因如此,白狼部这边的贸易络绎不绝,白狼王才建了唐人市。” 秦逍猛地明白过来:“你是说,这也是收买白狼王的招术?” “不错。”唐蓉微点螓首:“白狼王喜欢钱财,西陵门阀自然一清二楚。贸易恢复之前,西陵门阀就暗中与白狼王达成协议,唐国的商贾进入兀陀之后,只留在白狼部的地盘上做生意,不可继续往西边去,而白狼王要建造唐人市,为商贾们提供贸易的市集,建造唐人市耗费的银钱,全都是西陵门阀暗中送过来。白狼王获利最丰,自然会成为阻止兀陀东进的头马。” 第二一六章 身不由己 秦逍知道白狼王在唐人市获益甚丰,却没有想到唐人市竟然是西陵门阀出资所建。 “虽说西陵门阀是以贿赂的方式收买兀陀官员,让兀陀贵族中有不少人反对东进,但实际上这笔贿赂可以称得上是西陵门阀每年向兀陀缴纳的赋税。”唐蓉冷笑道:“只是这些赋税,纳律生哥却没得到分毫,不过纳律生哥要的是西陵土地,对这点银子还没有放在眼里。” 秦逍知道唐蓉所说的不无道理。 能让白狼王这样的兀陀汗王和诸多兀陀贵族反对东进,所耗费的银两当然是恐怖的数目。 “你生在西陵,自然知道,西陵的赋税甲天下。”唐蓉道:“西陵虽然比兀陀汗国大部分地方富庶,但比起大唐诸多地方,却是贫瘠的很。仅扬州一地,比西陵富庶十倍不止,可是扬州赋税,也仅仅是西陵的两倍。西陵百姓多年来承受着诸多名目的苛捐杂税,这些银子,除了被西陵门阀用来挥霍,近半数被西陵门阀用来收买兀陀人,你说这与西陵向兀陀缴纳赋税有何区别?” 秦逍叹道:“兀陀之乱后,西陵门阀向朝廷除了进献战马,并无一两银子上缴国库。” “不错。”唐蓉点头道:“朝廷兑现了承诺,从西陵撤兵,让西陵落入西陵三大门阀之手。三大门阀名义上是大唐的臣子,但真正得到实惠的却是兀陀人。” “用银子收买兀陀人,那就是向兀陀人缴纳保护费。”秦逍叹道:“兀陀贵族们借助西陵门阀的手,吸取西陵百姓的血液,长此以往,西陵虚弱不堪,不攻自溃。” 唐蓉轻叹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照你所说,贿赂兀陀贵族,都是白掌柜负责?” 唐蓉微点螓首:“此事从一开始,就是由白掌柜掌控。西陵门阀当然也不会白白花银子,他们要收买兀陀人,自然要查清楚那些人值得花银子。白掌柜手底下的耳目,有一批就是专门负责调查兀陀贵族的情报,将那些可以收买的兀陀贵族列入名单,而后估算出他们的价值,再送上相等价值的贿赂,如此白掌柜手中就有了一份收买过的贵族名单,这些人那了西陵门阀的银子,也就成了白掌柜在兀陀的人脉。” 秦逍叹道:“花费如此重金,白掌柜连自己都保不住,被拘押下狱,差点丢了性命,看来所谓的人脉,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强大。” “西陵门阀虽然收买了不少人,但大部分兀陀贵族却还是与纳律生哥一般的心思,想要吞下西陵。”唐蓉道:“兀陀主战的力量更为强大,乞伏善便是其中之一。这次乞伏善突然发难,白掌柜并没有想到,猝不及备,才会出现那样严峻的局面。” “你潜伏在白掌柜身边,是为了拿到名单?”秦逍问道:“就算拿到名单,对你们又有什么用处?” 唐蓉想了一下,才道:“拿到名单不是目的,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取代白掌柜,手握名单,如此便可以胁迫不少兀陀贵族为我们所用。” “有了名单,就可以胁迫他们?”秦逍淡淡笑道:“兀陀贵族就那般容易被控制 ?” “当然不容易。”唐蓉道:“我们不但要名单,而且还要找到确凿的行贿证据,只要抓住了证据,即使不能控制所有被收买的兀陀贵族,但至少半数却可以成为我们的工具。” “此话怎讲?” “你莫忘记,纳律生哥野心勃勃,一心要东进,对白狼王这类主和派一直视若眼中钉肉中刺。”唐蓉道:“纳律生哥也很想对白狼王这伙人动手,但这些人中,有不少实力雄厚,就如白狼王,所辖诸多部族,有百万之众,又有上万精锐铁骑,白狼王在所辖部族心中威望极高,如果纳律生哥强行对白狼王动手,必定会引起兀陀内乱,一旦兀陀八部之间出现决裂,互相消耗,再想东进侵唐,那就是痴人说梦。” 秦逍道:“所以他才会利用乞伏善夺取汗位,如此方能控制白狼部。” “可是如果纳律生哥拿到兀陀贵族受贿的证据,那么他就可以将证据公之于众,让兀陀人都知道那帮反对东进的贵族是受了西陵门阀的收买。”唐蓉缓缓道:“那时候纳律生哥再动手,这帮被收买的兀陀贵族便不会有人支持他们,只能成为刀下鬼。” 秦逍笑道:“所以这些兀陀贵族害怕被纳律生哥得到证据,只能屈服于你们?” “不错。”唐蓉道:“所以搜集他们受贿的证据,得到名单,就可以控制其中部分人。” 秦逍恍然大悟:“你担心白掌柜的生死,竭力要将他救出来,自然不是真的在乎他的死活,而是你们还没有从他手中拿到名单,更没有搜集到行贿证据,白掌柜如果死了,名单和证据你们更不可能得到,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就白费。”凝视着唐蓉,苦笑道:“你为了达到目的,跟在白掌柜身边十几年,不显山不漏水,甚至成为他的义女,还真是不容易。” “要挽救西陵苍生,无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唐蓉神情肃然:“所以你是否还要将我的事情告知白掌柜?” 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问道:“白掌柜可曾怀疑过你?” “他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在内。”唐蓉轻声道:“所以这么多年来,我首要的任务,便是要取信于他,事实上他对我已经有了信任,否则这次突发事件中,就不会将白狼王交给我。” “你已经取得了白掌柜信任,如今白掌柜双腿被废,很可能会离开兀陀。”秦逍缓缓道:“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你是他的义女,跟随他多年,他离开之后,即使不会将手中掌握的一切丢交给你,你也有机会趁其他人过来交接之际,获取到你想要的一些东西。” 唐蓉淡淡笑道:“确实是个好机会。” “那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又到底是什么人?”秦逍直视唐蓉眼眸:“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潜伏在白掌柜身边?你身患寒疾,又是什么缘故?” 唐蓉蹙起秀眉,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 秦逍叹道:“今日你寒疾突然发作,可说是凶险至极,当时幸好是我在你身边,如果你是在白掌柜身边发作,他一眼就能看出问题,你多年的辛苦 ,也就瞬间付诸东流。” “是。”唐蓉心有余悸:“幸亏是你,否则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秦逍道:“但这种事情由不得你控制。寒疾突如其来,你自己无法掌控,这一次躲过,下一次很可能就在他眼前发作。这么多年来,你运气就那么好,没有在他面前发做一次?” “都是因为那场变故。”唐蓉轻叹道:“我体内寒疾,每个月都要按时服用药物,一月一次,服用药物之后,就可以保证一个月之内一切如常,寒疾不会发作。” “什么药物?”秦逍立刻问道:“和我的药丸一样?” 唐蓉摇头道:“不是。”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秦逍道:“蓉姐姐,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现在的情势,我比你占据主动。我是个追根问底的人,你告诉我实情,然后说服我守口如瓶,我或许还能帮你,如果到这时候你要对我隐瞒,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嘴巴一冒风,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漏出去。” 唐蓉咬牙恨声道:“你在威胁我?” “关键是我真的可以威胁到你。”秦逍耸耸肩:“你对我以诚相待,我也许还能像之前一样,尽力保护你。” 唐蓉被秦逍握住把柄,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她自然清楚,秦逍如果将真相告知白掌柜,自己的生死倒也没什么,可是苦心经营的计划,也就前功尽弃。 “服用的也是药丸,但和你的药丸不同。”唐蓉道:“在这次变故之前,我一直又和一个人联络。那人在唐人市有一家胭脂水粉店,我每个月都会去一趟.....!” “胭脂水粉店?”秦逍笑道:“果然聪明,蓉姐姐貌美如花,那是千里挑一的大美人,这样一位大美人,每个月去店里采买胭脂水粉,那是理所当然,白掌柜也不会怀疑。” 唐蓉瞪了秦逍一眼,却还是继续道:“水粉店的掌柜每个月都会给我一颗药丸,服用之后,可以确保之后一个月寒疾不会发做。” 秦逍点头道:“我明白了,唐人市被一场大火所烧,胭脂水粉店自然也被烧了,兀陀兵搜找唐人市,抓走许多人,混乱之下,你当然不能继续留在唐人市,那里成了废墟,和你联络的那人也只能撤走,因此你们就失去了联系,短时间内无法联络上,解药得不到,寒疾就随时可能发作。” “是。”唐蓉承认道:“得不到解药,就只能承受寒疾之苦,而且它什么时候来临,我也根本无法料知。”苦笑道:“我和白掌柜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凶险无比,寒疾发作,身份会立刻暴露,前功尽弃。”想到白天差点就在白掌柜面前暴露,还是心有余悸。 秦逍皱起眉头,道:“那是谁让你潜伏在白掌柜身边?他利用如此阴狠的药物控制你,自然是担心你反叛,此人手段很辣,你又为何听从他的吩咐?”心想控制唐蓉的幕后那人,是否就是当年对自己下毒之人? 第二一七章 大先生的生死簿 唐蓉摇摇头,道:“有些本不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要做的,是不让西陵百姓受苦。至若是谁让我这样做,又如何会让我身患寒疾,这都不重要,我也不会告诉你。” 秦逍嘴唇微动,还没说什么,唐蓉已经道:“我只是很奇怪,你为何也会身患寒疾?” “我?”秦逍笑道:“你为何会确定我也患有寒疾?”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大先生派来的人。”唐蓉叹道:“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而且主动帮我一起营救白掌柜,在我寒疾发作的时候,还能拿出解药,除了是大先生派来的人,我实在想不出你会是谁。” “大先生?”秦逍道:“你说的大先生,就是你背后那人?” 唐蓉凝视秦逍表情,叹道:“看来你真的对大先生一无所知,甚至没有听过他的名号。原来我之前的判断确实不对。” 秦逍隐隐明白什么:“所以你之前一直觉得我帮你,是受人指使?” “是。”唐蓉没有否认:“那天晚上,你在池塘边突然出现,斩杀野狼,我就有些奇怪,但不敢确定。后来兀陀骑兵突袭,你救我逃离,在山洞时,我寒疾发作,你取出解药,我当时便以为你是大先生派来的人。你没有显露身份,我自然不好多说,只想看看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来你主动跟我去断空堡,帮我营救白掌柜,我便确定一定是大先生让你在危难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就是要助我渡过难关。” “因为大先生的计划中,白掌柜不能死。”秦逍叹道。 “不错。”唐蓉道:“大先生神通广大,麾下高手如云,你带着解药出现在我身边,我并不觉得奇怪。我当时只奇怪你是如何成了宇文承朝的人,但大先生在宇文承朝身边安排人,并非难事,也就释然。” 秦逍道:“你今日寒疾发作,找我索要解药,只因为你认定我是大先生的人?” “这是我的误判!” 秦逍笑道:“因为你问的三个问题,我如果能回答上,就是大先生的人,可惜我让你失望,一个也没有答上来。” “你既然不是大先生的人,身上却有解药,我如果没有猜错,只因为你也患有寒疾。”唐蓉苦笑道。 “蓉姐姐,咱们做一个交易如何?”秦逍微一沉吟,忽然道。 “什么?” “你告诉我大先生是何方神圣,我就告诉你以后如何对付寒疾。”秦逍道:“咱们身上的寒疾虽然有些不同,但根源应该差不多,事实也证明,我的解药确实可以帮你抵御寒疾。” 唐蓉盯着秦逍眼睛,终是道:“你想知道大先生是谁?” “是。”秦逍道:“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我总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唐蓉叹息道:“你一直帮我,只是因为你发现我身有寒疾,想从我口中探听虚实。你虽然有寒疾在身,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你身上做了手脚,一直在找寻,是 不是?” 秦逍心想唐蓉毕竟心思机敏,能猜到这一点也不奇怪,微笑道:“也不能这样说,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看你长得美貌,想要占你便宜。” 唐蓉淡淡一笑,道:“我终究还是轻视了你。你年纪轻轻,心思确实深沉的紧。” “我现在只想知道大先生是谁,这个交易你做不做?”秦逍直视唐蓉眼睛:“你告诉我他的身份,我不但会将如何应付寒疾的法子告诉你,而且你想继续潜伏在白掌柜身边,我也不会添乱。” “这个交易看起来似乎很公平。” “是很公平。”秦逍道:“你受制于人,可是知道应付寒疾的法子之后,就可以摆脱他的控制,不会再因为寒疾任由他驱使,这对你来说,当然不是坏事。” 唐蓉却是发出嘲讽一笑:“有时候你确实很聪明,可是你有时候笨的让人心疼。” “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笨,只因为你对大先生一无所知,却还想给他找麻烦。”唐蓉幽幽道:“我虽然有寒疾在身,却并非身不由己。大先生的才干,难有人及,莫说区区寒疾在身,就算是为他去死,我也不会犹豫。” 秦逍皱起眉头。 “能够为大先生效忠,是一种荣耀。”唐蓉看着秦逍,十分平静道:“可是如果成为他的敌人,一定是此生最大的噩梦。”目光转到孤灯那边,看着窜动的火苗,轻声道:“大先生是这世间最仁慈的人,却也是这世间最恐怖的人。他对天下苍生心存大善,可是对敌人,从来都是心狠手辣,任何人成为他的敌人那一刻,就已经被记在了生死簿上。” “生死簿?” “我说的生死簿,是真正的生死簿。”唐蓉道:“大先生手下有一群人,手掌生死簿,在他们的生死簿上,会将大先生敌人的名字写上去,只要生死簿记下了名字,离死也就不远了。” 秦逍见唐蓉神色郑重,声音严肃,显然不是开玩笑。 “如果你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因此让白掌柜起了疑心,坏了大先生精心部署的计划,一定会被他们查出来,也一定会被记上生死簿。”唐蓉苦笑道:“我说这话,绝不是在吓唬你,更不是威胁你,而是告诉你事实。你这次帮我救了白掌柜,让大先生的计划可以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此事他定然会知道,因此也绝不会视你为敌,但你如果寻根问底,非要查清楚他的身份,那结果就不同了。” 秦逍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查知他是谁,会成为他的敌人?” “即使是我,也只知道大先生的存在,很多年前见过他一次,却没能看到他的面孔。”唐蓉缓缓道:“你是局外人,却要弄清楚他的身份,岂不是自寻死路?”顿了顿,终是道:“不管怎么说,你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并不希望你继续卷入任何是非之中,更不希望你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卷进来,离得越远越好,在大先生那类人的眼中,你和我都只是蝼蚁,甚至只需 要一口气息,你我都会粉身碎骨。” 秦逍知道唐蓉所言不管是否有所夸大,但大先生确实是一个不能招惹的人物。 大先生在十几年前就能让唐蓉潜伏在白掌柜身边,而且极有耐心地等待着计划慢慢实施,此人不但拥有恐怖的手段,也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耐性,仅此两点,就已经证明其强大。 “白掌柜身陷囹圄,为何大先生没有出手?”秦逍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他如果真的神通广大,要救出白掌柜,似乎并不难。如果咱们这次没能救出白掌柜,他难道要看着白掌柜被拉赴刑场,然后任由自己精心谋划的计划付诸东流?” “大先生如何想,我猜不到。”唐蓉道:“他看的是整个棋局,与咱们身陷棋局一隅自然是大不相同。” 秦逍心想如果大先生真如唐蓉说的那般玄乎,那还真是掌控大棋局的人物,做出的决定,当然和身陷困局之中棋子不同。 “该说的我都说了。”唐蓉起身来:“你要如何做,我干涉不了,我只是想给你最后一句劝告,还是那句话,知道的越少,未必不是福气,知道的越多,也未必不是灾祸.....!” 话声未落,却听得“砰”一声响,两人都是吃了一惊,秦逍迅速起身,冲到窗边,向外瞧去,见到院门竟然被踢开,一群人从院外冲进来。 “有人进来了。”秦逍回头低声向唐蓉道。 唐蓉花容微微变色:“是....是什么人?”她今夜前来见秦逍,实际上也是冒险而来,若是被人发现,两人半夜三更在此相聚,被误会有私情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怕引起白掌柜和宇文承朝等人的疑窦。 “不会是抓奸吧?”秦逍嘟囔一句:“咱们也没干什么啊?”嘴里这样说,心中却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这里是礼宾东院,入住的要么是大唐使者,要么是被兀陀汗王视为贵客的人,半夜三更,绝不可能如此粗暴地闯进来,而住在这里面的只有宇文承朝这一行寥寥数人,并无其他外人,更不可能在半夜三更闯进其他人的院子。 “是兀陀兵。”唐蓉凑在窗边,瞧见一群人从远外冲进来,身穿皮甲,腰佩弯刀,正是驻守白狼城的精锐狼卫。 秦逍皱眉道:“他们要做什么?” 这时候秦逍却已经隐隐听到,不但是有人冲进自己的院子,附近其他的院子也传来嘈杂之声。 “将这里团团围住,有人要闯出去,杀无赦。”一名兀陀狼卫的百夫长大声道:“看到唐国人,立刻抓捕,有人抵抗,同样杀无赦!” 秦逍和唐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骇然之色。 半夜三更,狼卫冲进礼宾院,竟要抓捕唐人,所谓的唐人,当然就只有宇文承朝这一行。 前半夜还在汗王宫设宴款待,待为上宾,可是这后半夜,狼卫竟然要抓人,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第二一八章 缴械 兀陀狼卫行动迅速,堵住前后门。 秦逍和唐蓉都知道定有大事,出了门来,狼卫们立时拔刀出来,刀锋对着秦逍,那百夫长却是沉声道:“收刀!”上前两步,横臂行礼,倒也客气:“深夜打扰,真是对不起,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秦逍问道:“出了何事?” “奉命带你们过去,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道。”百夫长也不废话,侧身抬手:“请!” 秦逍和唐蓉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但这些狼卫如狼似虎,若是与他们起冲突,这帮狼卫也定不会手软。 十几名狼卫,秦逍倒也不是很畏惧,但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自然不可轻举妄动。 他想了一下,才道:“等一下。”回转屋内,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血魔刀佩在腰间。 当下百夫长带着狼卫,将秦逍二人带到了礼宾院正前院,发现这里的狼卫更多,四周诸多狼卫手举火把,另一手按着佩刀,一圈都是,灯火照在狼卫脸上,一个个冷着面孔,空气中满是肃杀之气。 院子当中,瞧见胖鱼和宁志峰正一脸疑惑,见到秦逍过来,两人忙迎上来,低声问道:“王兄弟,出了什么事?” 秦逍摇摇头,见这两人也是一脸茫然,晓得他二人也是不知。 这时候听到脚步声响,几人扭头看过去,只见两名孔武有力的兀陀狼卫抬着一张椅子过来,椅子上正坐着白掌柜,唐蓉忙迎上去,道:“义父!” 白掌柜眉宇间也是显出疑惑之色,但还算镇定。 “白掌柜!”秦逍等人都是向白掌柜拱拱手,白掌柜微微点头,四下看了看,才问道:“大公子呢?” “我在这里。”宇文承朝声音已经传过来,只见宇文承朝快步过来,身后跟着数名狼卫。 这时候却见到从院门外走进一人来,秦逍只瞧了一眼,立时便认出来,竟赫然是在酒宴上认识的叶赫居。 此人也是四大叶护之一,在酒宴上虽然不如牙骨山塔那般直接发难,却也不是善茬。 宇文承朝迎上前,拱手道:“叶护大人!” 叶赫居面色冷峻,扫了一眼,问身边一人道:“这里的人都到了?” “住进来七个人,这里有六个,还有一人未到。”那人恭敬道。 秦逍自然知道没有到的人正是哈尼孜。 又听到脚步声响,众人看过去,见到哈尼孜也已经被带了过来。 哈尼孜一脸惊慌,看到秦逍,急忙跑过来,秦逍见她花容失色模样,轻声道:“莫怕!” “叶护大人,半夜三更,你带着兵马闯进礼宾院,不知所为何事?”宇文承朝脸色有些难看。 叶赫居冷笑道:“先都别急,很快就会告诉你们。”见到人到齐,这才挥手道:“将人都绑了!” 他一声令下,早有狼卫准备好绳子,冲上去便要见众人绑起来。 “呛!” 宁志峰第一个拔出佩刀,喝道:“谁敢动手!” 几人被带过来的时候,也都知道没什么好事情,是以都将兵器带在身上 ,狼卫也没有阻止。 这时候礼宾院被狼卫团团围住,而且一个个凶悍异常,甚至要将几人绑起来,众人更知事情不妙,虽然知道这时候不可与狼卫冲突,却也不敢束手就擒。 “疯子,莫要胡来。”宇文承朝沉声喝道,盯住叶赫居,拱手道:“叶护大人,此次前来白狼城,是受汗王邀请。我等为汗王立有微薄之功,得到汗王赏识,一度受了你们的下刀礼,更被安排在礼宾院暂住。自从进了白狼城,我们也都是遵守你们兀陀的律法,并无惹是生非,眼下叶护大人在深更半夜带人闯进来,还要将我们绑了,叶护大人总该给我们一个理由。” 叶赫居却是冷冷道:“你还有脸说这话?都说唐人狡猾多端阴狠毒辣,果然是无耻至极。” “叶护大人,士可杀不可辱。”宇文承朝厉声道:“你出言侮辱,是何道理?” “你说汗王赏识你们,还给了你们下刀礼,将你们视为白狼部的朋友,这是何等荣耀。”叶赫居目光如刀:“可是你们又做了什么?” 宇文承朝一怔,扭头看向胖鱼等人,几人也都是一脸茫然。 “叶护大人,你有话直说,也不用拐弯抹角。”秦逍皱眉道:“我们在酒宴过后,便回来礼宾院,大伙儿也都没出门,礼宾院有你们诸多耳目,你问一下也就清楚。”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我们回来之后,并无出去,更没有做什么事,叶护大人可以查证。” 便在此时,却见一名兀陀兵从院外飞步跑来,凑到叶赫居耳边,低语两句,叶赫居变了颜色,失声道:“死....死了?” 宇文承朝等人都是诧异,不知道他说谁死了。 “那其他人呢?”叶赫居问那人道。 那人回道:“除了死的那个人,其他人都已经被绑了,正押送前往汗王宫。” 叶赫居微点头道:“趁夜将这些人都带去汗王宫,一个都不能放过了。对了,那人既然死了,也将他的尸首带去宫里,路上都轻着点,莫要惊动太多人。” 那人屈身称是,迅速退了下去。 “宇文大公子,你们唐国有句话,叫不到黄河不死心,我应该没说错。”叶赫居道:“我也不急着绑你们,现在你们就跟我去汗王宫,到了那里,什么事情都明白了。”目光冷厉:“如果真是你们做的,你们就等着被处死吧。”并不废话,转身便走。 众狼卫却都是握刀在手,催促道:“快走!”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沉声道:“都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到了宫中,见到汗王再说。这中间有误会,只要咱们是清白的,总能解释清楚,弄得水落石出。” 众人知道这时候与兀陀狼卫动手,那是自寻死路,按捺心中的怒火。 白掌柜双腿不便,依然是被人抬出了礼宾院,有马车在外面等候,却也只是让白掌柜一人坐马车,便是唐蓉也不得上车照应,剩下众人,更不能骑马,只能徒步而行。 这时候秦逍才瞧见,叶赫居竟然带了上百名狼卫过来,这些狼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兀陀精锐,显然对方也是提防宇文承朝会动手抗拒。 已经 是子夜时分,白狼城一到夜里,街道上也都是冷冷清清。 走在路上,四下死一般寂静,一行人到了汗王宫,见到汗王宫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的兵士明显比宴会之时要多出许多,这些护卫全都是皮甲在身,配着弯刀长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秦逍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叶赫居让人收缴宇文承朝等人的佩刀,宇文承朝心想赤手空拳入宫去见白狼王,更显诚意,而且此时若是不将武器解下,立马就会发生冲突。 他知道今夜的事情定然非同小可,必须要保持绝对的冷静,这是在兀陀人的地盘上,更不可轻举妄动。 几人将兵器俱都交了,一名狼卫走到秦逍面前,伸手让秦逍将血魔刀交出来,秦逍解下血魔刀,却并没有将刀递给狼卫,反倒是“呛”的一声,拔出了血魔刀,红光骤起,不但是兀陀人,便是白掌柜和宇文承朝也微微变色。 叶赫居已经握住佩刀刀柄,数名狼卫迅速将秦逍围在当众,刀锋指向秦逍。 “这是血魔刀,是大火神的佩刀。”秦逍扫视一圈,冷笑道:“你们要收刀,好得很,我问你们,你们之中,谁有资格收缴大火神的刀,有谁觉得自己有资格,尽管来拿!” 兀陀狼卫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知道大火神是谁。 叶赫居嘴角抽动。 比起牙骨山塔的傲慢,叶赫居更为阴沉,乞伏善为何离开白狼城,他比谁都清楚。 乞伏善相信秦逍是小火神,叶赫居却深有怀疑。 大火神是兀陀人,为何会让一名唐人成为自己的弟子?二十多年来,大火神消息全无,似乎早已经从人间消失,为何突然收了弟子,又让自己的弟子出山?唯一能够证明秦逍是大火神弟子的证据,就只有血魔刀。 虽然以大火神的实力,不是他情愿,谁也不可能从他手中得到血魔刀,但是仅凭一把刀,就证明定然是大火神弟子,叶赫居总觉得难以相信。 而且大火神二十多年没消息,却偏偏在乞伏善夺位的时候,他的弟子出现,这时机也着实古怪。 叶赫居对秦逍自称是大火神弟子存有疑心。 但他却又无法证明秦逍不是大火神的弟子。 如果这小子真是大火神的弟子,与他结下仇怨,日后对自己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而叶赫居最擅长的就是观察局势,不让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秦逍手中有血魔刀,狼卫不敢缴械,叶赫居倒也没有胆子夺下血魔刀。 秦逍当然知道今夜的情况非比寻常,如果所有人都赤手空拳进宫,万一真的打起来,那就只能是任人宰杀,拿着血魔刀进宫,自然不可能扭转敌强我弱的局面,但到时候总能凭借血魔刀拼一下。 “叶护大人,你的意思呢?”秦逍看向叶赫居。 叶赫居淡淡道:“只希望你真是大火神的弟子,否则......!”冷哼一声,并不多言,直往汗王宫进去,宇文承朝向秦逍使了个眼色,秦逍收刀入鞘,众人这才跟着进了去。 第二一九章 毒杯 众人进了汗王宫,到得先前设宴宫殿前面的空地上,秦逍便瞧见殿门前横着一排狼卫。 叶赫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宇文承朝,冷冷一笑,随即向守在殿前的一名狼卫道:“快去禀报可敦,今晚赴宴的唐国人已经被带到。” 那狼卫迅速入殿去报。 宇文承朝和白掌柜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心想被带入宫中,按理来说,应该禀报白狼汗王,怎地去要去禀报可敦? 可敦便是汗王的妻子。 汗王可以有许多女人,但可敦只有一位,白狼部的可敦,就等入是白狼部族的皇后。 片刻之后,可敦还没出来,却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随即便看到西夜王子被人带过来。 西夜王子脸色苍白,颇有些惊慌,看到宇文承朝等人,也是一脸茫然。 除了西夜王子,另有七八名西夜侍从跟在西夜王子身后,这群人自然是跟随希望王子一同出使兀陀,不过今夜宴会,这些人都没资格入宫,是以也都不曾瞧见他们。 秦逍没见到西夜大将军穆扎德,有些奇怪,忽见到两名狼卫抬着担架过来,担架上面盖着黑布,秦逍先是一愣,随即心下一凛。 先前有人禀报叶赫居,有人死了,叶赫居令人将尸首带入宫中,只是并没有说出究竟是谁死了。 此时担架跟着西夜王子一起抬过来,却不见穆扎德,难道黑布之下竟然是穆扎德? 还没多想,忽听有人道:“可敦到!” 可敦年过四旬,看上去十分端庄,虽然年纪大了,但保养得还算可以。 但四十多岁的年纪,再加上这里的环境颇有些恶劣,额头上已经起了皱纹,不过看她面貌,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一位大美人。 俟斤薛祁路和牙骨山塔以及数名重臣都跟在可敦身后,这些人不但表情沉重,而且显得颇有些悲伤,可敦眼圈泛红,明显是哭过。 可敦出来,叶赫居和众狼卫俱都行礼。 宇文承朝和西夜王子两拨人也都行礼。 “可敦,在下宇文承朝。”宇文承朝上前一步,恭敬道:“今夜宣召,不知可敦有何吩咐?汗王却不知在哪里?” “汗王已经过世了。”可敦的声音有些发冷:“你来告诉我,汗王为什么被害?” 此言一出,宇文承朝脸色大变,便是秦逍等人也都惊骇万分。 秦逍知道半夜三更被带到汗王宫,事情一定很严重,却万万没有想到,白狼汗王竟然已经过世,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在两个时辰前,白狼汗王还在宴会上吃肉喝酒,之前虽然被乞伏善派人伏击,差点丢了性命,但伤势已经差不多恢复,身体看上去还是很健壮。 此时听闻白狼王的死讯,只觉得匪夷所思。 “可敦,汗王.....真的过世了?”很少说话的白掌柜语气肃然,显然是不相信。 薛祁路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担架里是谁?” 西夜王子立刻道:“是穆扎德。宴会过后,我们回到住处,穆扎德就觉得身体不舒服,我让他早点休息,方才.....方才可敦派人召我们进宫,才发现.....才发现他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屋内。” “他 是怎么死的?”牙骨山塔粗声问道:“是不是自尽?” 秦逍看了牙骨山塔一眼,心中奇怪牙骨山塔为何会问穆扎德是不是自尽。 负责带来西夜王子的千夫长上前道:“我们发现他时,他的眼中冒血,血液的颜色发黑,但眼珠子却发红,十分恐怖,似乎是......中毒而死!” 可敦等人都是变色,失声道:“他也是中毒?” 宇文承朝听出可敦话中意思,吃惊道:“可敦,难道.....汗王也是中了毒?” 宇文承朝听闻白狼王死讯,几乎算得上是五雷轰顶,完全是凭借着过人的意志撑着。 如果说在场有人最不希望白狼王出事,宇文承朝不在可敦之下。 西陵门阀在兀陀花费重金,收买众多兀陀贵族反对天可汗纳律生哥的东进战略,这些兀陀贵族之中,最有实权也最积极的便是白狼汗王,实际上也正是因为有白狼汗王这样拥有强大实力的汗王反对,才让许多兀陀贵族跟在后面摇旗呐喊。 宇文承朝很清楚,没有白狼王,兀陀的反战派也就根本成不了气候。 也正因如此,西陵门阀多年来给了白狼王太多的利益,实际上也将抵挡兀陀人东进的第一道防线设在了兀陀汗国的境内。 白狼王一死,这道防线必然垮塌,而西陵将遭受十几年来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 “汗王赐宴,今夜的客人,就只有你们宇文家和西夜使者。”可敦自然对宴会的情况十分清楚:“宴会过后,汗王要歇息,却突然腹痛钻心,巫医还没有到,汗王眼中出血,双目血红,便已经没有了气息。”说到最后,声音悲恸。 牙骨山塔冷声道:“汗王是我兀陀了不起的勇士,宴会之时,能大口吃肉喝酒,身体强壮,如果不是中毒,又怎会被害?”抬手指着宇文承朝道:“你们为何要下毒?” 宇文承朝沉声道:“山塔叶护,你指责是我们下毒,有什么证据?此事非比寻常,如果没有证据在手,随意污蔑,我决不答应。”向可敦拱手道:“可敦,我们受汗王大恩,怎会对汗王下毒手,求可敦明查。” “拿证据过来!”可敦淡淡道。 一人端着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只牛角杯,秦逍看的明白,那牛角杯似乎正是夜宴之时,白狼王饮酒所用。 “这牛角杯中,还有残毒。”可敦道:“宴会所用的器皿,都是经过再三检查,从来不会掉以轻心。汗王所用的牛角杯,更是慎之又慎,就是担心有人在杯中做手脚,所以宴会开始的时候,牛角杯中绝不可能有毒。” 宇文承朝道:“可敦的意思,宴会之时,有人往杯中下毒?” “不错。”可敦颔首道:“我虽然没有参加宴会,可是对宴会的细节已经很清楚。汗王饮用的酒我们事先已经再三检查,事后也确认过,酒中无毒,所以问题就出在牛角杯上。今夜的酒宴,牛角杯几乎都在汗王手中,可是有两次汗王以牛角杯赐酒,你们应该还记得。” 秦逍自然记得。 白狼王赐酒,只赐给两个人,先是赐酒给自己,而另一个便是已经成为尸首的穆扎德。 西夜王子脸色却已经变了。 他虽然在兀陀人面前战战兢兢,却不是笨人。 可敦这 句话,就是将凶手直指今晚参加宴会的两拨客人。 他嘴唇微动,想要辩解,但终是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宇文承朝,似乎想先看看宇文承朝如何辩解。 “宴会开始的时候,酒杯无毒,可是宴会过后,就查出杯中还有残毒。”俟斤薛祁路脸色也是很难看:“所以下毒一定是在宴会的时候,而且还是在牛角杯离开汗王的那两次。”看了看宇文承朝,目光终于落在西夜王子身上,缓缓道:“王子,你带着使团来到白狼城,当时告诉你说,汗王在养病,你献上了礼品,乞伏善也说你可以返程回国,但你一直没有走,等了十几天,我没说错吧?” 西夜王子知道薛祁路意思,立刻道:“是。我们每年派使者向兀陀诸位汗王献礼,今年是我第一次作为使者前来,也见到了天可汗和其他诸位汗王。我对白狼汗王心有敬意,没有见到汗王,不敢离开,只想等待些时日,待汗王身体好转,抽空召见。” 薛祁路道:“就没有存其他心思?” “不敢。”西夜王子额头冒冷汗:“西夜乃是细沙一样的小国,怎敢生出谋害汗王之心。”猛地抬手指向秦逍,道:“可敦,汗王是先赐酒给他,他饮酒过后,汗王立刻赐酒穆扎德,穆扎德饮酒之时,杯中已经有毒,所以中了毒。这毒药不是立刻发作,而是要等待一些时间,穆扎德中毒回到住处,毒药开始发作,就如.....就如汗王一样,中毒而亡。”手臂不放下,指着秦逍,斩钉截铁道:“一定是他,可敦,一定是他饮酒过后,在杯中下毒。” 可敦看着秦逍,道:“你可听见他说的话?” 秦逍点头道:“回可敦话,听得清清楚楚。” “那你如何辩解?”可敦冷视秦逍。 白狼汗王毒发身亡,可敦虽然悲痛,却还是显得极为镇定。 汗王身死,白狼部群龙无首,这时候最是凶险,当下由不得可敦去悲伤,首要的事情便是稳住白狼城的局面,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敦不是乞伏善,乞伏善实力雄厚,手下有一帮效忠于他的人,他可以封锁白狼王遇刺事件,但可敦却根本无法隐瞒汗王身死之事。 她只能召集汗王手下的重臣紧急应对此事。 虽然在诸臣的协助下,暂时将消息封锁在汗王宫内,但如此大事,根本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乞伏善虽然已经被除,其心腹焦利和乞骨力也都身死,但乞伏善在白狼部的势力并没有被铲除。 白狼王刚刚回到白狼城,先稳定了局面,虽然注定要将乞伏善的势力拔除,却不会立刻动手,否则只能引起白狼部的内乱,从而让纳律生哥趁虚而入。 如今白狼王死了,乞伏善的残余力量还存在,纳律生哥很有可能利用这股力量,借着白狼王被害为理由,向可敦发难。 可敦要稳住局面,就必须要解释清楚汗王为何被害,而且还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凶手,只要凶手被抓住,当众处刑,那么反对力量也就无法再利用此事生出事端,可敦也可以辅佐白狼王的子嗣登上汗王位。 秦逍自然不知道可敦有什么打算,但有一点他却可以确定,可敦一定会从这两拨人中确定凶手,如此才能给白狼部的臣民一个交代。 第二二零章 真凶 西夜王子指着秦逍,极其肯定秦逍就是下毒的凶手。 无论是西夜王子还是宇文承朝,都知道可敦今夜必须要确定凶手。 谁是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一定是外人。 西夜王子知道,如果穆扎德被确定是下毒之人,那么自己这个西夜王子自然没有活路,要紧的是整个西夜国也将遭受牵连。 西夜人毒杀了兀陀白狼汗王,必然会引起兀陀八部的震怒,集结一直兵马西进攻灭西夜国,对兀陀汗国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可敦令秦逍辩解,秦逍只是笑笑,道:“可敦,我不想辩解。” 宇文承朝微皱眉头,牙骨山塔却已经沉声道:“那你是承认下毒?” “我不辩解,只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好辩解的。”秦逍道:“只要脑子没问题,就绝不会以为是我下的毒。” 他说话很不客气,可敦也是皱起眉头,叶赫居喝道:“大胆,竟敢在可敦面前放肆。” “可敦自然是睿智之人。”秦逍道:“可敦,西夜王子声称是我在酒杯下毒,然后毒死了穆扎德和汗王,我先不辩解。恕我冒昧,想问可敦一个问题。” 可敦脸色肃然,道:“你说。” “无论是谁,要杀人总要有个理由,除非是疯子和白痴。”秦逍道:“我自问不算疯子,也不是白痴,那么我想问,我谋害汗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杀人需要有理由和动机,我的理由和动机何在?” “你们是唐人,视我兀陀为敌,谋害汗王,还要什么理由?”牙骨山塔厉声道。 秦逍脸色也冷峻下来,沉声道:“可敦,兀陀和大唐确实有过战事,但是谁都知道,上一次大战过后,汗王与我大唐开始交好,也正因为汗王的宽仁,双方贸易恢复,对贵我两国都是百利无一害。”看向薛祁路,道:“俟斤大人,我们进入白狼城之前,你是受命对我们行了下刀礼,请问下刀礼是什么意思?” 薛祁路道:“下刀礼的意思,便是将你们当做朋友看待,不会将刀剑对向你们。不过你们若是谋害汗王的凶手,下刀礼自然不再存在。” “能让汗王给我们下刀礼,汗王自然是将我们视作朋友。”秦逍道:“所以在汗王的眼中,我们虽然是唐人,却是兀陀人的朋友,山塔叶护说因为我们是唐人就谋害汗王的理由自然是不成立。” 牙骨山塔嘴唇微动,却无法辩驳。 “恕我直言,此番我们护送汗王回白狼城,此前汗王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很少人知道。”秦逍看着可敦道:“如果我们真的想要谋害汗王,又何必等到汗王回城再动手?而且还在宴会之上下毒,在酒杯留下痕迹,那岂不是愚不可及?” 可敦和薛祁路听得秦逍之言,却是不自禁微微颔首。 乞伏善控制白狼城,欲图夺取汗王,虽然封锁消息,但毕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城中的百姓或许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作为汗王最亲的人,可敦自然是早就察觉出端倪,而薛祁路亦是有所察觉。 只是两人的实力根本不足以 与乞伏善对抗,不敢轻举妄动。 白狼王回城,乞伏善的尸首被带回来,可敦和薛祁路自然很清楚,那是白狼王借助了唐国人的力量铲除了乞伏善,不但是这二人,其实不少兀陀官员心里也有数,但都不敢直说出来。 毕竟兄弟相残不是什么好事,真要传出去,对白狼部的声誉有利无害,而白狼王也没有将真相公之于众。 毫无疑问,白狼王这次能够安然回到白狼城,这群唐人居功至伟,否则白狼王又怎会给他们下刀礼,还在汗王宫宴请唐人,在此之前,唐人可是连踏入汗王宫的资格都没有。 宇文承朝见可敦反应,知道秦逍说到要害处,拱手道:“可敦,我也说句不该说的话。我是西陵宇文家的人,汗王的安危,我同样关心。汗王与大唐睦邻友好,而且还支持与我大唐贸易,于公于私,我对汗王都是感激不已,而汗王在位,对我们有利无害。从利益出发,莫说我们谋害汗王,即使有其他人谋害,我们也会挺身而出,拼死也要保护汗王的周全。” 这话更是直指要害。 可敦微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汗王活着,对你们来说好处更大。” “可敦,老臣也斗胆直言。”薛祁路道:“老臣以为,宇文大公子的人没有任何动机谋害汗王。西陵对我汗国心存畏惧,一直担心兀陀铁骑东进入关,汗王宽厚仁慈,为了两国百姓,一直在反对继续与唐国开战。”看了宇文承朝一眼,才继续道:“他们如果谋害汗王,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灾祸,于情于理,实在是说不通。” “两位叶护是什么看法?”可敦问道。 牙骨山塔想了一下,才道:“可敦,老俟斤说的不错,西陵人应该不敢对汗王下狠手。” 秦逍心想这是认识你后,你第一次说了句人话。 “叶赫叶护,你呢?” 叶赫居道:“可敦,凶手必然是唐人和西夜人中的一个,我们定要找到真凶。”看了西夜王子一眼,道:“西夜不过是区区小国,就算让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在酒中下毒。” 西夜王子却已经跪倒在地,颤声道:“叶护说得对。可敦,我们西夜上下加起来不到十万之众,地处荒僻,汗国抬脚便可以将我们西夜踩死,我们哪里有胆子敢下毒谋害汗王,绝对不敢,求可敦明察。” “你确实不敢,但穆扎德敢不敢就另说了。”宇文承朝赫然看向西夜王子,神色冷峻。 西夜王子一怔,但马上道:“你说穆扎德.....穆扎德下毒,那.....那绝不可能,他若是下毒,自己怎么会死了?”抬手指向穆扎德尸首:“可敦,穆扎德也被毒死,哪有下毒之人自己被毒死的道理?是唐国人在诬陷我们。” 西夜王子知道一旦穆扎德被确定是凶手的后果,只能竭力辩驳。 兀陀汗国崛起之前,西域有不少国家也曾与大唐有过往来,但兀陀这头怪兽横亘在道路之中后,大唐与西域虽然还有贸易上的往来,但官方几乎再无接触。 西夜国与大唐没有任何邦交,西夜王子自然 不会在乎指责唐人是凶手。 而且在这种情势下,即使双方有邦交,西夜王子对指责大唐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西夜国头顶上的马刀是兀陀人的,而不是大唐的。 “王子难道不懂畏罪自杀?”宇文承朝气势逼人:“穆扎德敢在宴会之上拒绝跪拜,胆气过人,那他自然也有胆量在杯中下毒。”目光如刀,盯住西夜王子:“汗王被害,可敦和诸位叶护自然要追查,穆扎德如果活着,定然要遭受审讯,他唯恐自己露出破绽,害怕下毒害死汗王的真相暴露,最好的方法,就只能是自尽。” “你.....你胡说!”西夜王子怒道:“这都是你编造的谎言。” “穆扎德只以为他一死,死无对证,可敦就查不到凶手是谁。”宇文承朝向西夜王子走近两步,厉声道:“可是此等伎俩,岂能骗过可敦和诸位叶护?” 秦逍此时却忽然明白,牙骨山塔为何见到穆扎德的尸首,一开始就问是不是自尽,现在看来,兀陀这些人一开始还真觉得是西夜人下毒,所以牙骨山塔才觉得穆扎德是畏罪自尽。 如果穆扎德在宴会上唯唯诺诺,或许可敦等人还会斟酌穆扎德有没有胆量下手。 但穆扎德为了尊严,拒绝下跪,其骨气固然让人钦佩,但却也让可敦诸人觉得此人胆大包天,在酒杯中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你说是穆扎德下毒,那.....那他的理由和动机是什么?”西夜王子争辩道:“杀人总需要理由。” “王子,你说理由是什么?”宇文承朝反问道。 西夜王子立刻道:“没有理由。我们西夜国绝不敢谋害汗王,我们没有理由和动机。” “宇文承朝,你说西夜国谋害汗王的理由是什么?”可敦问道。 宇文承朝转身向可敦拱手道:“可敦,其实四个字就可以解释穆扎德下毒的理由。” “哦?”可敦蹙眉道:“哪四个字?” “祸水东引。”宇文承朝冷笑道:“西夜人在杯中下毒,就是想要诬陷凶手是我们。可敦,汗王这些年与我大唐睦邻友好,但天可汗却一直向西征伐,所有人都知道,西域诸国在汗国面前不堪一击,西夜是小国,兀陀铁骑一旦杀到,西夜国瞬间就会国破家灭。” 宇文承朝这几句话,却是让在场的所有兀陀人听着心里舒坦。 “你是说西夜人担心兀陀铁骑继续西进,所以才会谋害汗王?”牙骨山塔忍不住问道。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如果可敦被西夜人欺骗,觉得真是我们谋害了汗王,那么兀陀军民必然对大唐心生恨意,天可汗也一定会集结兵马,东进攻唐,为汗王报仇。” “那是自然。”牙骨山塔握拳道:“凶手如果是你们,即使天可汗不出兵,我白狼部也一定召集所有的勇士,杀进唐国,用你们唐国人的脑袋来祭祀汗王。” 宇文承朝淡淡一笑,道:“山塔叶护的话,我能理解,而这也正是西夜人的目的。” 第二二一章 利益与真相 西夜王子脸色惨白,急道:“可敦,冤枉,求您做主!” “你们瞧见汗王设宴,请我们赴宴,所以就生了歹心。”宇文承朝步步紧逼:“穆扎德下毒,却故意自己中毒而亡,如此让人觉得在他之前就被已经被人下毒,在他之前,正好是我们唐人,于是你们调拔离间的阴险计谋就能得逞。” “你胡说,你.....你撒谎!”西夜王子口才显然很一般,更加上宇文承朝步步紧逼,一时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一旦毒计得逞,兀陀和大唐便陷入刀兵之争。”宇文承朝缓缓道:“那时候天可汗会调集重兵东进,你们西域诸国就安然无事。兀陀和大唐都是大国,战事一开,无论谁胜谁负,最终其实都是两败俱伤。” 白掌柜一直没吭声,此时终于开口道:“如果兀陀汗国受到重创,元气大伤,西域诸国甚至有可能联合起来攻入兀陀。” “不错。”宇文承朝道:“可敦,西夜人包藏祸心,不可不查。” 可敦若有所思,薛祁路却是凑近可敦耳边,低语几句,可敦微微颔首,想了一下,终是吩咐道:“叶赫居,将西夜人全都拿下了。” 西夜王子悚然色变,叶赫居犹豫一下,终是一挥手,狼卫们一拥而上,眨眼间就将西夜王子和他手下那群西夜人俱都绑缚起来。 “可敦,冤枉,我们是冤枉的。”西夜王子大叫道:“唐国人诬陷我们,他们是坏人.....!” 薛祁路却已经冷声道:“西夜人谋害汗王,证据确凿,将他们打入死牢,待汗王下葬之时,用这些西夜人的人头祭祀。” 西夜人都是大叫起来,狼卫们却不由分说,硬是将他们拖了下去。 秦逍心下倒有些诧异,心想可敦怎地如此痛快就确定一定是西夜人所为。 “宇文公子,汗王过世,今夜便要封城。”薛祁路道:“这边无法继续照应你们,你们若是有事,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薛祁路直接下了逐客令,更让秦逍意外,宇文承朝却已经拱手道:“可敦,俟斤,我们回去之后,立刻收拾,天亮之前出城,不知可否?” 可敦没有多说,只是点头,转身入宫。 叶赫居上前两步,似乎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开口。 宇文承朝向秦逍等人道:“咱们先回礼宾院。”并不耽搁,带着众人迅速离开汗王宫。 回到礼宾院,宇文承朝立刻向几人道:“赶紧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到前门会合,天亮之前,我们赶出城去。”也不多言。 秦逍心下有些疑惑,但见宇文承朝神色凝重,也不好多问。 秦逍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去礼宾院的马厩找到自己的黑霸王,早早在礼宾院正门外等候,并没有半个时辰,其他人也都出来,白掌柜和唐蓉坐了马车,其他人俱都骑马,哈尼孜坐在秦逍的身后,宇文承朝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往城门去。 城门这边已经关上,好 在薛祁路已经派人在这边等候,见到宇文承朝等人,那人上前向宇文承朝低声道:“俟斤让我告诉你,带上你的人走的越快越好,路上多多保重。” 宇文承朝拱手道:“请你告诉老俟斤,多谢他一番好意。” 出了城,宇文承朝让众人加快速度,就像是从白狼城逃亡一般。 到天亮时分,已经距白狼城有百里之遥,途中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大公子,咱们是往西风堡去?”秦逍催马到了宇文承朝身边问道。 哈尼孜要跟着精绝胡商一同回国,势必要去往西风堡将哈尼孜交给胡商,而且大鹏和诸多唐国商贾此刻也都在西风堡,自然是要去与他们会合。 宇文承朝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大家吃口干粮再继续赶路,速度快一些。” 当下众人停下来,昨晚出发的时候,胖鱼已经准备了许多干粮,主要是牛肉干,分给众人食用。 “大公子,可敦怎么这么痛快就让咱们离开?”秦逍见宇文承朝独自在一边吃着干粮,若有所思模样,走近过去,忍不住轻声问道:“他难道真的确定是西夜人下毒?” “不是西夜人,你觉得是谁?”宇文承朝看着秦逍,神色凝重。 秦逍道:“也有可能是兀陀人自己下毒。乞伏善死了,但他的势力并没有彻底清除,汗王宫也许有他的人,昨晚一直给白狼王斟酒的侍女就有机会下毒。” 宇文承朝盯着秦逍眼睛,嘴唇微动,终究只是道:“有可能。”顿了顿,才道:“可敦也无法确定凶手是西夜人,但只有西夜人是凶手,对他们才有好处,所以西夜人是不是凶手已经不重要。” “不重要?” “如果可敦认定我们是毒害汗王的凶手,你可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宇文承朝目光深邃。 “兀陀东进,刀兵相见!” 宇文承朝点头道:“不错,如果我们是凶手,正中纳律生哥下怀。”叹道:“白狼部在兀陀汗国最东边,真要打起来,兵马不但要集结在白狼部的领地,而且白狼部很可能还要作为先锋。” 宇文承朝这般说,秦逍立时恍然大悟。 纳律生哥率领大军东进,兀陀八部的兵马自然会集结在白狼部领地,也许还没有进入昆仑关,就在白狼部的领地祸害一方,白狼部也必将遭受极大的损失。 兀陀进入西陵的土地,唐军势必会迅速西进,白狼部如果是先锋,不可避免先与唐军作战,那时候无论胜败,白狼部定然会损失诸多兵马,甚至会因此导致白狼部的衰弱。 可敦和她手底下那些官员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玄妙,也会接近一切避免与大唐开战。 “如果凶手是西夜人,兀陀人只需要向西攻灭西夜国就是了。”宇文承朝道:“白狼部只需派出一支兵马便可以,他们自己的领地不会受到侵扰,而且可以让新的汗王登上汗位,此前的政策不变,继续与我们贸易。”抬头望着苍穹:“ 只要贸易不中断,白狼部不用打仗流血,贵族们就可以享受到诸多利益,他们自然还是愿意白狼王此前的政策能够继续下去。” 秦逍心想这倒不假,贸易的繁荣,不但让白狼王个人受益,白狼部的贵族们当然也是盆满钵满,否则没有这些贵族们的支持,白狼王一人也不可能让贸易政策顺利实施。 “可敦的心思,自然是希望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汗位。”宇文承朝缓缓道:“据我所知,可敦生有两个儿子,年纪都不大,才干平平,但只要扶持一个登上汗位,可敦便可以掌控白狼部的大权,所以她绝不希望在这种时候与大唐开战。”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即使酒杯中的毒真的是我们所下,可敦也会将凶手之名扣在西夜国的头上,只是利益使然,是权谋,在利益面前,真相不值一提。” 秦逍道:“所以她让我们赶紧离开兀陀,担心有变?” “不错。”宇文承朝皱起眉头:“薛祁路是可敦的人,牙骨山塔虽然鲁莽,对我们也存有敌意,但他是可敦的兄弟,自然听从可敦的意思......1” “牙骨山塔是可敦的兄弟?”秦逍第一次听说,着实吃惊。 宇文承朝笑道:“原来你不知道。当年兀陀八部从漠西从原来到昆仑关外,白狼部是八部之一,白狼部在漠西的时候就是有十几个家族组成,乞伏族的人担任部族族长,除乞伏之外,牙骨家也是其中之一。如今的白狼部族,有几十个部族组成,大都是被他们征服的部族,牙骨家也是除乞伏家之外,白狼部最强大的家族,也正因如此,白狼部的汗王往往都会迎娶牙骨家的女人成为可敦。” 秦逍苦笑道:“所以牙骨山塔能成为叶护,是因为他的出身。” “此人有勇无谋,如果不是出身牙骨家,怎能成为叶护?”宇文承朝道:“兀陀人对出身看的极重。”顿了一下,才道:“汗王一死,可敦手中还是有些实力,但她比不得白狼王,白狼部族之中有乞伏善的人,这些人很可能趁机聚在一起,与可敦为敌,破坏可敦的计划。” “可敦让我们走,是担心乞伏善的人会对我们不利?” 宇文承朝点头道:“我的身份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他们知道我是宇文家的人,乞伏善的余党很清楚,只要将我杀死在兀陀,那么贸易就必然会中断,而可敦希望的是继续与我们保持贸易,当然不愿意我们在兀陀遇到麻烦。” “原来如此。”秦逍恍然大悟:“大公子,难道真的会有人对我们不利?” “我不知道。”宇文承朝向白狼城方向望过去:“汗王一死,群龙无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白狼部内有乞伏善的余党,外有纳律生哥,可敦是否能顺利扶持新的汗王登位,尚未可知。西陵的命运,也在可敦之手了.....!”神色肃然,起身向众人喊道:“走吧,不能耽搁了,咱们必须尽快感到西风堡,与商队会合,赶紧赶回西陵。” 第二二二章 你是谁? 宇文承朝一行人日夜不歇,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到西风堡的时候,负责登记的一眼就认出秦逍,也看到秦逍腰间的血魔刀,甚至没多问一句,直接放行。 众人到了商队落脚之处,才发现空荡一片,田窦二位掌柜俱都不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已经搬去西风堡最好的客栈。 秦逍知道这是西风堡伯克努尔赤甲所为。 自己被焦利迎接去了白狼城,在努尔赤甲的眼中,自己是了不得的人物,知道自己与田掌柜有些瓜葛,是以安排田掌柜住进最好的客栈,无非是想讨好秦逍而已。 努尔赤甲在西风堡就是土皇帝,让人腾出客栈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宇文承朝只能折向客栈,田窦二位掌柜果然在这边。 大鹏上次被宇文承朝安排带着那些被救的商人来到西风堡,与田窦二人会合,也都住进了客栈,一直等着宇文承朝那边的消息。 宇文承朝并不耽搁,召集众人,吩咐立刻收拾,明日一早立刻动身返回西陵。 众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其他人倒也罢了,田窦两位掌柜却是十分为难。 因为努尔赤甲的照应,两人已经租了几个铺面,将运来的货物放入铺子售卖,这几天还真是生意兴隆,本想着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将带来的货物售卖一空,宇文承朝却突然回来,而且还要次日一早便即动身。 要将货物重新收拾装车,连夜到也能做到,可是眼看这生意不错,将近半货物要拉回西陵,两位掌柜还真是有些为难。 宇文承朝也不和他们啰嗦,只说次日一早愿意跟着一起走就走,如果实在要留下,也不勉强,至若货物,自行处理。 田窦二人虽然可惜好好的生意做不下去,但毕竟是精明之辈,宇文承朝突然回来,仓促要走,两人都知道事情不对,留下来只怕有大麻烦,也不敢耽搁,立刻带人去铺子里装货。 “掌柜的,白狼部发生这等大事,唐人市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重建了,而且这边形势严峻,你和我们一起回西陵。”等田窦二人离开,宇文承朝才向白掌柜道:“回到西陵,咱们再注意这边的动向,如果可敦能够扶持新汗王登位,一切顺利,到时候咱们再派人过来,否则.....!”脸色十分凝重。 白掌柜自然对形势一清二楚,道:“我双腿被废,也想着回西陵休养两年。”看了身边唐蓉一眼,道:“本来唐人市要重建,如果老侯爷不派别人过来,我准备让蓉儿挑起重担,即使老侯爷另有安排,蓉儿也可以留在这边帮忙。现在看来,蓉儿也不能留在这边了,只能跟着我们一起回西陵。” 唐蓉道:“一切遵从义父安排。” “唐蓉,你先送义父去歇息,明日出发,途中难免颠簸,掌柜的养好精神。”宇文承朝吩咐道。 白掌柜是宇文家的家臣,唐蓉是白掌柜的义女,宇文承朝直呼唐蓉之名,倒也是理所当然。 等白掌柜和唐蓉离开,大鹏才道:“大公子,刘副统领和赵毅一直没有消息,咱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 刘文轩和赵毅在来西风堡的途中,就被派出打探,可是离开之后,音讯全无。 “他们会 出什么事?”宁志峰也是皱起眉头,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 胖鱼道:“刘副统领精明过人,按理来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轻松应对,可是.....!”也是神色沉重。 “不能等了。”宇文承朝肃然道:“明天一早必须离开,绝不能在兀陀耽搁。胖鱼说的不错,刘副统领精明过人,赵毅跟他在一起,一切都听他的,遇到麻烦,应该能够应付。如果连刘副统领都无法应付,咱们......咱们也等不来他们了。” 秦逍想到哈尼孜要跟随精绝胡商回国,天色已经暗下来,自己还要将她送去胡商那边,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我出去一趟,送哈尼孜去胡商那边,有胡商带着,哈尼孜便可以返回家乡。” “我差点忘记了。”宇文承朝淡淡一笑:“你去带哈尼孜过来,我有事情向她交代几句。” 秦逍心下奇怪,暗想宇文承朝以前正眼都不看哈尼孜一下,如今又能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哈尼孜?但他既然这样说,也不好拒绝,点头称是。 秦逍找到哈尼孜,见她脸上没有笑容,心事重重样子,柔声道:“大公子明天一早就要带我们回西陵,哈尼孜,我现在送你去精绝胡商那边,你回头和他们一起回去,路上要多多保重。” 哈尼孜看着秦逍,忽地上前,猛地抱住了秦逍,抽泣道:“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 “当然不会。”秦逍轻抚哈尼孜秀发,柔声道:“回到你的家乡,不要再奔波,我答应过你,终有一天会去找你。” “你说话算话?”哈尼孜退后一步,看着秦逍眼睛。 秦逍点点头,微笑道:“只要我活着,总是要去的。” 哈尼孜抬手捂住秦逍,美丽的大眼睛闪动:“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你会长命百岁。” 秦逍哈哈一笑,双手轻按在哈尼孜肩头,轻声道:“我会送你去胡商那边,这是我的保证,但你要答应我,回到家乡,如果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而且值得托付终生,你就和他在一起生活,生儿育女,好不好?” “不好!”哈尼孜摇头,眼里已经流出泪水:“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愿意和你在一起,即使不能成为你的妻子,我也愿意做你的奴仆。” “傻姑娘,你好不容易获得自由,怎能再去为仆?”秦逍道:“珍惜你现在的一切。”想了一下,道:“你跟我来!” 哈尼孜很乖顺地跟着秦逍,到了宇文承朝屋里,刚一进门,胖鱼立刻将房门关上。 秦逍见宇文承朝坐在椅子上,神情冷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胖鱼背靠房门,竟是堵住了门,宁志峰和大鹏一左一右,两人的手都是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脸色也是冷厉异常。 秦逍皱起眉头,却还是上前拱手道:“大公子,人我带来了。” 宇文承朝盯着哈尼孜,哈尼孜自然已经瞧出屋里的气氛不不对,忙两手抓住秦逍一只手臂,紧贴在秦逍身边,脸上已经显出惊恐之色。 “我也算有几分见识和眼力。”宇文承朝冷冷道:“却想不到这次走了眼,竟然没发现一个西域舞女竟然深藏不露。” 秦逍皱眉道:“大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逍,你身边的 这名西域舞女,可比咱们要厉害的多。”宇文承朝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哈尼孜,你是受谁指使,为何要毒害白狼汗王,现在可以说了。” 秦逍脸色更是凝重,哈尼孜花容失色,颤声道:“不.....不是我.....!” “呛!” 大鹏已经拔刀出鞘,上前一步,刀锋已经抵在哈尼孜雪白的脖子上,秦逍瞥了一眼,道:“不要乱来。” “白狼汗王不是穆扎德所害。”宇文承朝缓缓道:“王逍,你聪明过人,应该知道以穆扎德的性子,绝不可能下毒害人。” 秦逍并没有说话。 胖鱼在后面道:“宴会上,白狼汗王赐酒,属于突发事情,事先没有任何人知道白狼王会赐酒。穆扎德当时拒绝下跪,已经是存了用生命维护尊严之心,根本不可能想到白狼汗王会用牛角杯赐酒给他,所以他就算有心谋害白狼王,也根本不可能想到在宴会上会有下毒的机会。” “既然连下毒的机会都不可能有,穆扎德又怎敢带毒在身上?”宁志峰叹道:“穆扎德是军人,无论哪国的军人,都有军人的尊严,崇尚在战场上与敌光明正大厮杀,就算死在敌人的手里,也是死得其所,几乎不可能使出江湖人的阴毒手段。”看着秦逍,继续道:“下毒不是吃饭,并非人人都有那等本事,江湖上真正的用毒高手,那也并不多见,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兄弟,难道你觉得穆扎德那样的军人,会是一位用毒高手?” “所以你们觉得穆扎德绝不会下毒?” 宇文承朝点头道:“深信不疑!” “汗王赐酒给你的时候,有汗王身边的侍女送酒,哈尼孜本不该那般殷勤上去接酒。”胖鱼叹道:“汗王赐酒的过程中,只有四个人接触到酒杯,除了你和穆扎德,就只有那名侍女和哈尼孜,你和穆扎德都不可能下毒,剩下的只有侍女和哈尼孜,而哈尼孜的举动十分可以,我们相信,牛角杯中的毒,是哈尼孜所下。” “你若否认,我现在就割断你的脖子。”大鹏握紧刀,怒视哈尼孜。 哈尼孜脸色惨白,不敢动弹,眼泪已经流下来,看着秦逍。 “那名侍女自然也有可能下毒,大公子为何如此肯定是哈尼孜?”秦逍问道。 宇文承朝道:“因为她出现的时机和她的举动已经暴露她就是凶手。她孤身从西风堡前往白狼城,岂是一般女子的胆量?宫中夜宴,她本有席位,却还是在你身边,为何会如此?” “大公子是说哈尼孜猜到汗王会赐酒?”秦逍叹道:“刚才胖鱼大哥还说,赐酒是突发事件,哈尼孜又怎能料到汗王会赐酒,又怎会在我身边等候赐酒的时机下毒?” “我....我没有。”哈尼孜珠泪滚落:“我只想在小哥哥身边服侍他,报答他对我的恩情。” 宇文承朝目光如刀锋般盯着哈尼孜,平静道:“哈尼孜,只要你告诉我,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这样做,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银子,而且保证你可以回到你的家乡,摆脱你身后那人的控制,我宇文承朝说话从来算话,就看你愿不愿意活着走出这间屋。”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谁?” 第二二三章 恩怨两清 哈尼孜抽泣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我会跳舞,不会下毒。”不但声音发颤,便是身子也瑟瑟发抖。 “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大鹏厉声道。 秦逍看向大鹏,道:“大鹏哥,你收起刀。” 大鹏皱起眉头,秦逍的声音冷起来:“收刀!” 宇文承朝使了个眼色,大鹏这才收刀。 “大公子,我向她承诺过,送她去胡商那里,让她回到家乡与父母团聚。”秦逍拱手道:“白狼王是不是被她下毒所害,我不知道,但我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王兄弟,你可知道,她害死汗王,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胖鱼皱眉道:“难道你还想饶过她?” “拿不出确凿证据,无法证明她一定是凶手,你们就要杀死她?” 宁志峰冷声道:“宁枉勿纵,王兄弟,她只是低贱胡女,不值得你袒护她,你切莫妇人之仁。” “她是人,如果从前你们觉得她是奴隶所以低贱,那么她现在是自由之身。”秦逍缓缓道:“我们并不比她高贵。” 宇文承朝也是看着秦逍眼睛,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片刻之后,宇文承朝才道:“她的生死,由你决定。” 秦逍拱手一礼,拉住哈尼孜的手腕,转身便走,胖鱼皱着眉头,挡在门前,沉声道:“大公子,当真要让她离开?” “我说了,她的生死,由王逍决定。”宇文承朝声音低沉:“让他们出去。” 胖鱼无可奈何,只能闪开,秦逍向胖鱼微微点头,开门带着哈尼孜出了去。 等二人离开,胖鱼关上门,宁志峰已经急道:“大公子,为何要放她离开?王逍年纪轻轻,被美色所迷,鬼迷心窍,我们.......!” “你太小看王逍了。”宇文承朝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你们难道不记得,那次我们将哈尼孜安排给他,他连手指也没碰一下,你觉得他是那么容易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 胖鱼走过去,叹道:“大公子,我知道你是想给王逍一个情分,可是.....这胡女在汗王宫下毒,直接导致白狼部出现动荡,而西陵很可能深受其累。上一次我我们被荒西死翼在途中伏击,此番这胡女毒杀汗王,这些人都是与我们为敌,背后到底是那些人指使,我们至今一无所知,若是将这胡女拿下,未必不能从她口中逼问出一些口供。” “如果不是王逍,咱们可能早就死在荒西死翼的手里。”宇文承朝叹道:“咱们牵了他几十条人命,如今他只要一条人命,咱们还不能成全?” 几人都知道宇文承朝所言不错,顿时不好多说。 秦逍先去哈尼孜屋里取了那一袋金币,这才带着哈尼孜离开客栈,天色已经黑下来,出了客栈,秦逍向惊魂未定的哈尼孜淡淡一笑,问道:“你可知道精绝胡商的住处?” 哈尼孜点点头,秦逍道:“你带我去,我送你去他们那里。” 哈尼孜欲言又止,终是带着秦逍去往胡商那边。 走过两条街,四周难见人迹,秦逍 忽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哈尼孜,轻叹道:“你还是尽早离开吧,我不知道大公子会不会改变主意。” “小哥哥,你.....?” 秦逍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问道:“如果他们真的要刑讯逼供,逼你口供,你会怎么做?是不是会服毒自尽?” 哈尼孜娇躯一震,嘴唇微动,秦逍苦笑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让你回故乡,就不会食言。”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下毒,也没有想到你会利用我。” “小哥哥,我.....!”哈尼孜花容变色,似乎想要辩解,但后面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秦逍轻声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其实我在汗王宫知道白狼王被毒杀的那一刻,就知道凶手是你,穆扎德也是受牵累而死。大公子他们说的并没有错,西夜国根本没有胆子谋害白狼王,穆扎德也绝没有那样的下毒本事。” 哈尼孜目光闪动,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抬头看着秦逍眼睛:“那你为何会救我出来?” 秦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哈尼孜一愣。 “宴会过后,你大功告成,回到礼宾院,你有足够的时间离开。”秦逍道:“以你的本事,要悄无声息离开礼宾院,应该是轻而易举。只要你一走,我们几乎无法辩白。” 宴会之上,接触过牛角杯的除了白狼王,只有四人,哈尼孜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叶赫居带人到礼宾院将众人带去汗王宫,哈尼孜却失去踪迹,那几乎表明凶手就是哈尼孜。 哈尼孜离开,倒霉的就只能是宇文承朝一拨人,那时候无论如何解释,也无法洗脱哈尼孜是凶手的嫌疑,而哈尼孜一直跟在秦逍身边,首当其冲遭受牵累的必然就是秦逍。 哈尼孜看着秦逍眼睛,神色平静下来,轻声道:“我走了,会害死你。” “所以你冒险留下来?”秦逍道:“因为害怕会连累我,所以没有离开?” 哈尼孜点点头,道:“我对你说过很多谎话,可是有一句话是真的,我真的愿意和你在一起。” 秦逍叹道:“我今夜从大公子手里救你出来,就是因为你没有让我们陷入绝境,至少.....你还是给了我一点面子。” “小哥哥.....!” “你的身世,是否也是假的?”秦逍看着哈尼孜眼睛问道:“你真的有姐姐被人买为奴隶?” 哈尼孜点头道:“是,我没有骗你。” “这多少让我心里舒服一些。”秦逍淡淡一笑道:“以后你我就两不相欠了。”抬手指着前方:“你去吧!” 哈尼孜欲言又止,忽地跪在地上,道:“小哥哥,多谢你不杀我,我欠你一条命,总会还给你。” 秦逍摇摇头,放下那袋金币,并不多言,转身便往客栈回去。 哈尼孜看着秦逍身影消失,眼泪再次滚落下来。 秦逍回到客栈自己屋里,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他接触的女子并不多,离开龟 城之后,先是见到哈尼孜,然后遇见唐蓉,这两人自然都是绝色佳人,但却都是不简单,自己或多或少都被这两人利用。 漂亮的女人固然美貌,但日后遇见,还真是要加倍小心。 谁也不知道美丽的皮囊之下,究竟是怎样的心肠。 自己倒了杯茶,却是想起红叶。 红叶暗中保护自己数年,现在想来,却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当真弥足珍贵。 听到敲门声响起,秦逍以为是宇文承朝,过去打开门,却见唐蓉站在门外,有些惊讶,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转身回到桌边坐下。 唐蓉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屋里,转身关上房门,到得秦逍边上,见他杯中茶少,拿起茶壶帮他添了茶水,轻声道:“你送她走了?” “你看到了?” “大公子自然已经知道她是凶手。”唐蓉轻叹一声,在桌边坐下:“你放她离开,大公子不怪你?” 秦逍淡淡道:“我如果瞻前顾后,之前也不会帮你。” 唐蓉苦笑道:“你应该早就猜到她是凶手,不过她为了你,得手之后,并没有逃离,否则咱们只怕出不了汗王宫。” 秦逍看着唐蓉,淡淡笑道:“蓉姐姐真是冰雪聪明,原来早就看穿了一切。” 他寻思宇文承朝和蓉姐姐都看透真相,只怕可敦心里也早有数,只是大局为重,为了利益,只能掩盖真相,倒是让西夜人成了替死鬼。 “不过白狼王遇害,西陵的局势便将愈发严重。”唐蓉轻声道:“可敦是想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汗位,然后控制白狼部,但她的计划未必能成功,白狼王活着的时候,纳律生哥还会忌惮,如今孤儿寡母,根本不是纳律生哥的对手。” 秦逍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问道:“蓉姐姐过来,只是要和我说这些?” 唐蓉嘴唇微动,终是没有说话,只是道:“你早点歇着吧。”起身要走,秦逍忽然轻声问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什么?” “你跟在白掌柜身边,只是为了得到名单,然后控制西陵门阀在兀陀苦心经营多年的人脉。”秦逍道:“如今白掌柜和你都要回西陵,可敦如果无法控制白狼部,唐人市重建遥遥无期,甚至两边的贸易又要中断,如此一来,你想完成自己的任务,更没有多少机会。” 唐蓉重新坐下,幽幽道:“如果大先生不能派人及时与我联络,我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秦逍立时想到,唐蓉有寒疾在身,之前在唐人市的时候,一直有人给她提供解药,如今已经断了联络,自然得不到解药,眼下没有发作,只因为自己给她的血丸压制了寒症。 但血丸的作用也就能撑上十天八天,时效一过,寒疾也将随时发作。 白掌柜双腿被废,作为白掌柜的义女,唐蓉就不得不在白掌柜身边伺候着,可是那寒疾说来就来,一旦当着白掌柜的面突然发作,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唐蓉其实已经陷入了极其凶险境地。 第二二四章 离间 秦逍道:“宇文家如果知道你是卧底,你可想过后果?” “他们自然不会让我活下去。”唐蓉道。 秦逍点头道:“我劝你回到西陵之后,在他们发现之前,尽快离开。你在白掌柜身边潜伏十几年,从十几岁的少女到今日,也算是功劳赫赫,计划无法进行下去,形势所迫,大先生自然也不会怪你。” “没有大先生的吩咐,我不能擅作主张离开白掌柜。”唐蓉低声道。 秦逍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唐蓉,唐蓉略往后缩了缩,秦逍皱起眉头,伸手指向她勾了勾,唐蓉一怔,眸中划过一丝恼意,犹豫一下,却还是凑近秦逍,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虽然没有得到名单,却做了一件大事。”秦逍轻声道:“我虽然不清楚内容,但仅此一件事,足以让大先生为你祛除身上的寒疾,你尽管去找他。” 唐蓉微微变色,蹙眉道:“你说什么?” “蓉姐姐,你真当我幼稚?”秦逍轻叹道:“那两封信函,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蓉花容失色,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为何提到那两封信,你就变了颜色?”秦逍笑道:“我本来还只是怀疑,现在算是确定了。”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问道:“你确定什么?” “乞伏善书房下面的密室,那两封密信真的很蹊跷。”秦逍目光冷峻,盯着唐蓉眼睛:“蓉姐姐,你告诉我,那两封信是否真的一直藏在那密室之中?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在里面,然后故意发现?” 唐蓉美眸之中划过骇然之色。 “你不用着急。”秦逍轻笑道:“我既然当时没有说破,现在自然也不会轻易告诉大公子。”顿了顿,才问道:“你告诉我,你为何要伪造密函?那两封信里面,究竟写的是什么?千万不要否认,否则我一生气,嘴巴就把不住门。” 唐蓉看着秦逍眼睛,呼吸微促,苦笑道:“你.....你真的很可怕。”这话就等若是承认那两份信是伪造。 “果然如此。”秦逍皱眉道。 唐蓉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打开门,探头向外面瞧了瞧,确定附近无人,这才关上门,走近过来,眸中竟然带着乞求之色:“我求你,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宇文承朝,否则.....否则一切努力就都付诸东流。” “付诸东流?”秦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伪造的密函,落款是谁?” 唐蓉欲言又止,秦逍叹道:“蓉姐姐,你说我如果去直接找宇文承朝,询问他那封信到底写的是什么,他有多大可能会告诉我?” “长信侯甄华清!”唐蓉终于吐出一个名字。 这一次却是轮到秦逍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你说是谁?”话声刚落,唐蓉已经伸出玉手捂住秦逍的嘴巴,哀求道:“小祖宗,求你小点声音,被人听到可了不得。” 秦逍压低声音:“你说.....你说那封信落款是长信侯甄华清?甄郡的那位老侯爷?” 唐蓉微点螓首: “不错。那两封信,可以证明甄华清暗地里与乞伏善有联系,无论是行文还是字迹,都可以以假乱真,宇文家得到那两份密信,也一定相信是出自甄家之手。” 秦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蓉会以伪造的密函诬陷甄家。 若说之前他还对唐蓉存有芥蒂,此时知道真相,心下大是欢喜,只觉得唐蓉终于做了一件让自己舒心的事儿。 他在这世间最大的仇敌,那自然是甄家莫属。 甄煜江令人烧死胡屠户一家,又重伤孟子墨,甚至将自己的逼的逃离龟城,他心中对甄家自然是恨之入骨。 虽然杀死了甄煜江的走狗郎申水,但却没能杀死甄煜江,胡屠户一家的仇自然还没能得报。 秦逍知道甄家的势力太大,自己能逃过他们的追拿就不错,想要再去刺杀甄煜江,那比登天还难。 这时候听得唐蓉设计陷害甄家,那是比吃了蜂蜜还要甜,心情大好,此时看唐蓉愈发觉得这女人顺眼。 唐蓉见他笑容古怪,哪里知道他与甄家的仇怨,疑惑道:“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秦逍笑着低声道:“蓉姐姐,那密函里到底是什么内容?莫非是证明甄家与乞伏善暗中勾结?嘿嘿,勾结敌国,那密函若是被朝廷拿了去,甄家就要倒大霉。” 唐蓉道:“你倒是聪明,信里的内容,确实是甄家与乞伏善勾结之辞,不过这两封信交给朝廷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秦逍奇道:“那是为何?” “虽然得了两份密函,而且可以以假乱真,但朝廷只凭这两份密函,还是无法给甄家定罪。”唐蓉轻声道:“甄家大可以说是有人伪造,除了这两份信函,也没有其他证据证明甄家私通敌国。” 秦逍有些失望:“那倒也是。既然没有用,交给宇文家又有什么用处?”想到那日宇文承朝看过信后,脸色极是难看,问道:“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用不着朝廷收拾甄家,宇文家就足以。”唐蓉嘴角划过一抹浅笑:“那第一封信的内容,是甄家向兀陀称臣,承诺兀陀有朝一日破关而入的时候,甄家将聚集兵马,协助兀陀人两面夹击另外两大门阀。” 秦逍吃惊道:“若当真如此,另外两家可就大祸临头了。” “宇文承朝看到了第二封信的内容,便会觉得甄家已经与兀陀达成了协议。”唐蓉轻声道:“兀陀人承诺吞并西陵之后,将会封甄华清为西陵王,由甄华清治理整个西陵。” 秦逍竖起大拇指道:“蓉姐姐这一招真是高明得很。为了封王,出卖其他两家,卑鄙阴险至极,难怪大公子看了脸色那般难看。”随即微皱眉道:“蓉姐姐,大公子相信密函的内容是真,宇文老侯爷会不会相信?西陵是大唐的疆域,甄家当真有胆子敢勾结兀陀人作祟?” 唐蓉轻笑道:“其实西陵三姓这些年已经是心中惶恐。当年大唐与兀陀苦战,三大门阀觉得兀陀人会取胜,暗中已经与兀陀人有联络,做好投靠兀陀的准备,所以袖手旁观,虽然后来帮了唐军,那也是因为朝廷承诺将西陵交给三大门阀。”顿了顿,神 色变得冷峻起来:“三姓门阀心里都清楚,当年朝廷虽然信守承诺,但三大门阀也因此与朝廷有了仇隙。” 秦逍微微点头,却是心里明白。 西陵门阀在最危急的时候,袖手旁观,这已经让朝廷大为震怒,此后更是与朝廷谈条件,取得了西陵的控制权,朝廷因为形势所迫,答应了西陵门阀,但从那一刻起,朝廷已经将三大门阀写在了叛臣的名单上。 “他们都很清楚,投向大唐,朝廷很可能会秋后算账。”唐蓉冷笑道:“投靠兀陀人,也未必能得到兀陀人的信任,他们左右为难,日夜惶恐。” 秦逍道:“两面为难,所以甄家出卖其他两姓,当作投名状投靠兀陀,宇文老侯爷就会相信。” “正是。”唐蓉道:“那两封密函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朝廷收拾甄家,只是让三大门阀决裂,你现在明白了?” 秦逍笑道:“明白。”想到因为那两封信,宇文家已经对甄家起了杀心,心中自然是兴奋不已,暗想别的事情倒罢了,但如果有机会,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要推波助澜。 他心中虽喜,但面上并不表现出来,问道:“蓉姐姐,那两封信是何时准备?我记着咱们那天晚上到了白狼城,次日上午便去了乞伏善的府里,只有一夜时间,你是如何伪造出两封密信?还有,你说那两封信无论是在行文还是字迹上,都可以以假乱真,难道你之前瞧过甄华清的书信,否则又怎可能了解他的行文和字迹?” 唐蓉欲言又止,秦逍低声道:“你但说无妨,我绝不会让别人知道。” “你若泄露一个字,我非要取你性命不可。”唐蓉狠狠地瞪了秦逍一眼,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两封密函,不是我伪造,是......义父所为!” 秦逍又是大吃一惊:“白掌柜?”只觉得事情真是匪夷所思。 用密函离间西陵门阀,这已经让秦逍觉得惊讶不已,而伪造书信的竟然是白掌柜,秦逍更是万万没有想到,一时间只觉得脑子有些懵,抬手道:“等一等,让我理理头绪,怎么你越说我越糊涂。”皱眉道:“白掌柜是宇文家的家臣,自然是西陵门阀的人,他身为西陵门阀的人,却又伪造书信,让西陵门阀决裂,这.....这实在有些说不通啊。” “常理来说,确实说不通。”唐蓉道:“还没到白狼城,薛祁路就说你可以在次日前往乞伏善府中找寻珍宝,义父知道后,连夜伪造了密函。他对甄华清的行文自己了若指掌,而且有法子将密函做旧,这是他的拿手本领,所以我才说那两封密函可以以假乱真,宇文家的人一看就会确信出自甄华清之手。次日我跟你一起去了乞伏善府里,将那两份信函带着,一开始就是计划要故意在乞伏善的府里发现,后来去了书房,还找到地下密室,那是再好不过,所以.....所以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将两份密函放入了盒子里。”说到最后,有些尴尬。 秦逍心想若是知道那两份信是为了构陷甄家,你倒不必躲躲藏藏,你自己不放,我都可以帮你放,明白过来:“所以密函不是大先生的吩咐,而是白掌柜的计划?” 第二二五章 道歉要真诚 唐蓉道:“从唐人市分开后,我就和大先生那边失去了联络,又怎能接受大先生的吩咐?而且大先生身在何方,我也是不知道。” “明白了。”秦逍道:“大先生没给你吩咐,但白掌柜的计划,却与你不谋而合,你也希望看到西陵门阀互生嫌隙甚至是决裂,所以和白掌柜联手伪造出了两封密函。” 唐蓉点头道:“就是这么回事。” “白掌柜是宇文老侯爷的心腹,自然与甄家接触过,而且对甄华清的自己十分了解,由他亲手制作的密函,自然很难被人看出破绽。”秦逍不自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现在只想知道,白掌柜为什么这样做?他这样做,直接会导致西陵门阀之间决裂,虽然三大门阀面和心不和,但以当前的形势,合则利,不合则不利没,宇文老侯爷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绝不可能指使白掌柜这样做。” 唐蓉蹙眉道:“其实我也想不通白掌柜为何要如此。” 秦逍略一沉吟,忽道:“明白了。” “怎么?你明白什么?”唐蓉忙问道。 秦逍却是淡淡一笑,伸了个懒腰,轻声道:“算了,天已经很晚了,你进来已经很久了,要是被人看见咱们两个独处一室,也不知道会说什么。”打了个哈欠:“蓉姐姐早点睡吧,回头咱们再说。” 他话说一半,却下了逐客令,唐蓉自是恼怒:“现在就说,快说,你想明白什么了?” “你不怕有人说闲话?”秦逍看着唐蓉,似笑非笑。 唐蓉道:“咱们又没做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什么好怕的。” “人言可畏啊。”秦逍叹道。 唐蓉更是气恼,低声道:“你要不说,今晚我便不走了。” 秦逍笑道:“你要和我一起睡?” 唐蓉又羞又恼,却见秦逍大马金刀坐着,两腿打开,拍了拍右腿:“你过来坐着,我和你好好说。” “什么?”唐蓉一怔:“坐你腿上?你什么意思?” “隔墙有耳,你坐近一些,声音便可以轻一些。”秦逍道:“你若不愿意,当我没说。” 唐蓉冷哼一声,起身来,转身要走,秦逍轻笑道:“蓉姐姐慢走,本来还想帮帮你们......!” 这后面一句话顿时让唐蓉停下脚步,回转身来,低声问道:“帮我们?” “你既然要出去,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秦逍又打了个哈欠:“晚安!” 唐蓉盯着秦逍,忽然走过来,竟是真的在秦逍的腿上坐下,坐下那一刹那,脸颊一热,却还是故作镇定道:“我重的很,待会压断你的腿。”说这话也只是避免尴尬。 她其实知道秦逍最近的心思,知道自己利用过他,秦逍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改变,不似之前两人患难之时的亲昵。 她倒是有心缓和一下关系,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秦逍让她在腿上坐下,她虽然觉得有轻薄自己的意思,但想到自己秦逍几次三番帮了自己大忙,而且最近对自己有些疏远,此时正好是缓和关 系的时机。 她虽然颇为保守,却也不是拘泥不知变通之人,而且秦逍也不是没有碰过自己身体,第一天到白狼城的时候,都被这家伙几乎看光了身子,现在只是坐在他腿上,只要他不得寸进尺,唐蓉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秦逍知道唐蓉欺骗利用自己之后,倒真是一度对她生出一丝不快,现在知道唐蓉要对付的是甄家,那就等于瞬间和自己站在了同一立场,对唐蓉的感觉自然是好了起来。 之前唐蓉对自己太接近他总有些抵触,秦逍便故意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也是存了一丝调侃之心。 待得蓉姐姐软绵却又饱满的圆臀坐在自己腿上,那软绵绵的感觉让秦逍故意做出一副舒坦的表情,唐蓉看在眼里,更是羞恼,伸手过来要揪秦逍耳朵,秦逍这次却没有让她得手,抬手握住了她手腕,唐蓉咬着嘴唇,低声斥道:“放开!” “你不想知道我发现什么了?”秦逍紧盯带着恼色的蓉姐姐,只觉得这美貌女人生气起来也是漂亮的很。 蓉姐姐只能道:“你说。” “咱们得先说说另外一件事。”秦逍闻着蓉姐姐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低声道:“你必须先给我道歉。” “道歉?”唐蓉一愣,但她冰雪聪明,知道秦逍是什么意思,却还是故意道:“道什么歉?我.....我为何要向你道歉?” 秦逍看着她眼睛,道:“你先前一直骗我,难道不是你的错?亏我一直为你出力,你却一直对我隐瞒,我心里一直都不舒服,你不道歉,以后我又怎敢继续帮你?” 唐蓉看秦逍一本正经神色,叹了口气,道:“是我不好,你大人不计.....不计女人过,不要和我计较。” “那你以后还会不会骗我?”秦逍问道。 唐蓉道:“不骗了,我的身份都已经被你知道,还能有什么要骗你?先前也不是故意骗你,换做是你,难道会将自己不能说的身份轻易告诉别人?” “好,只要你不骗我,咱们就好说。”秦逍笑道:“不过道歉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好,总要有些诚意?” 唐蓉见他笑的不怀好意,心下有些不安,便要站起身,却感觉细腰已经被秦逍一只手臂抱住,扭动身子要挣脱,低声斥道:“放手,赶紧松开!” “你可以叫喊啊。”秦逍并不松手,反倒是用力抱紧她腰肢,让她腴美的娇躯贴近了自己,贴近她耳畔低语道:“以前我听你话,处处以你为先,可是你有负于我的信任,以后我可不让着你,你最好听我的。这客栈里都是大公子的人,你要是叫出声让他们听见,咱们两个这种时候独处一室,你觉得他们会怎样想?一般人会觉得咱们两个偷偷私会,可是白掌柜和宇文承朝那样厉害的角色,可能会想到其他的事情。” 他在甲字监应付过三教九流的人物,固然知道如何说好听的话让对方舒坦,却也知道掐住对方最担心的事情,让对方心存忌惮。 “你无耻。”感觉秦逍一只手不但抱着自己的腰肢,那手指更是在自己腰间轻轻摩挲,面颊晕红,却还是低声道 :“你是觉得他们会怀疑咱们?” “那可说不准。”秦逍笑道:“所以咱们好好说话,声音别太大。对了,蓉姐姐,你肩头的箭伤是不是痊愈了?要不你解下衣物,我帮你看看恢复的怎样?” 唐蓉立刻抓住他手,道:“你别胡来,用不着你关心。”瞥了秦逍一眼,道:“你.....你就这样说话,别乱动,你要是.....要是真的起了坏心思,我可由不得你胡来。” 秦逍呵呵一笑,问道:“那你想怎么真诚表示歉意?” “回到西陵,我.....我给你银子就是。”唐蓉说话没了底气。 果然,秦逍不屑一顾:“银子?蓉姐姐,你可真能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现在就是不缺银子,你要是有需要,随时开口,十万八万的我还能拿出来,以后可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 “你这小混蛋,到底想怎样?”唐蓉色厉内荏:“你的手.....能不能别乱动.....!” 秦逍轻笑道:“我想怎样?你是说我想怎样就怎样?” “当然不是。”唐蓉立刻道:“不过.....只要条件不是太苛刻,我尽量答应。” 秦逍看着她粉润的朱唇,低声道:“上次在乞伏善的地下密室,我亲你嘴,感觉甜甜的,还没亲够,要不.....你再让我尝尝味道?” “不行!”唐蓉狠狠瞪了秦逍一眼,微怒道:“上次你胡来,我都没找你算账,你.....你还想得寸进尺?绝不可以。” 秦逍叹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你和白掌柜想让西陵门阀决裂,我本来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让此事绝无回旋余地,既然你没有诚意,我.....我就不自作多情了。” 唐蓉看着秦逍眼睛,苦笑道:“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你年纪轻轻,却一肚子坏水,亏了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原来.....原来你是个......!”咬住嘴唇,后面的话却没说出来。 “原来是个什么?”秦逍低声道:“快说。” “原来你就是个流氓无赖。”唐蓉恨恨道:“早知道我今晚就不该进到你屋里。”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就不说后悔话。”秦逍一只手在蓉姐姐腰间摩挲,虽然隔着衣物,不可能接触到肌肤,但在大美人腰间抚动,却已经让秦逍心理上大为满足。 秦逍知道越是像唐蓉这样成熟稳重的女人,做事就越是有顾忌。 自己抓住了她身份把柄,她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会考虑一下得失后果,而这恰恰是蓉姐姐最大的软肋,秦逍在甲字监只要抓住牢爷儿们的软肋,定能收拾得他们服服帖帖。 “就一下。”唐蓉想了一下,终是红着脸低声道:“也是.....也是最后一次,否则.....我决不答应!” 秦逍心下好笑,知道唐蓉这两句话无非是矜持使然,微抬头,看着唐蓉那粉润的嘴唇,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思却是清晰无比,那是要让蓉姐姐自己凑上来。 第二二六章 无法掌握 唐蓉自然明白秦逍意思,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混蛋!” 秦逍并不在意,似笑非笑看着唐蓉。 唐蓉犹豫一下,又不自禁向房门那里瞧了一眼。 她心下却是想着,秦逍虽然年纪不大,但机灵聪慧,如果在这件事情上真的能助一臂之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过她与秦逍年纪相差不小,又明知道这小混蛋是要借机占自己便宜,自然还是有些羞恼。 但上次已经被这小混蛋轻薄了一番,却也不觉得亲他一下是无法接受的事情,想了一下,这才瞪着秦逍低声道:“你闭上眼睛,我没让你睁开,你不许睁开。” 秦逍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唐蓉见他双目闭上不看自己,羞恼紧张之心顿时减轻不少,脸颊发烫,只觉得这情景实在有些荒唐。 她咬了一下嘴唇,一狠心,凑上前去,想着蜻蜓点水碰一下,四唇相接,还没分开,秦逍一只手已经搂住她脖子,唐蓉吃了一惊,发出“唔唔”声想要躲开,但哪里能够,一只手在秦逍胸口捶打。 秦逍心下好笑,不过蓉姐姐的朱唇香软可口,想到这大美人平时端庄严肃样子,此刻却被自己轻薄,反倒觉得异常刺激。 两人身体相贴,蓉姐姐饱满胸脯挤在自己胸口,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轮廓的丰硕,秦逍想到上次在地下密室就没敢动手,这时候胆大包天,揽住她腰肢的手忽地移动过来。 唐蓉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胸脯一紧,已经被一手抓住大半,那只手竟然胆大妄为地狠狠捏了捏,蓉姐姐这一下真是吃惊不小,拼足了全身力气,两手猛地在秦逍胸口狠狠一推,整个人已经躲开去,气息急促,酥胸起伏,恨恨盯着秦逍,低声斥道:“你.....你无耻,你就是个.....就是个大流氓大混蛋......!”脸颊此刻却是嫣红如粉。 秦逍抬起手,看着自己方才用力一抓的手掌,然后瞅了瞅蓉姐姐起伏的胸脯,竟是感叹道:“原来.....原来这么大,一只手连一半也没能抓住,真是无法掌握。”这一次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蓉姐姐的丰硕和弹性,虽然比起小师姑沐夜姬傲人的尺寸还略逊一些,但却也是壮观傲人。 “无耻!”唐蓉又气又急,拿起桌上的茶杯,将杯中水向洒过来。 秦逍早有准备,闪身躲过,唐蓉见他躲避,更是恼怒,瞅见秦逍放在桌上的血魔刀,伸手拔出刀来,怒道:“看你躲到哪里去,你这个混蛋。”握刀向秦逍冲过来。 秦逍见她连刀都拔出来,知道她是真的恼火,轻声叫道:“你.....你是要谋杀亲夫吗?”往角落跑过去。 “谋杀你个大头鬼。”唐蓉见他不但在手上占便宜,现在竟然嘴里也占便宜,分明没有丝毫的歉意,握刀追来:“你让我砍一刀就算了。” 秦逍道:“不该碰的地方我都碰了,你不嫁给我,以后还能嫁给谁?你.....你放下刀。” 唐蓉自然是没练过刀法,拿刀也无法是心里忿忿不平,要吓唬秦逍,见他躲闪,挥刀砍过来,秦逍身法灵活无比,一个闪身,已经绕到她身后,从她后面抱住她腰肢,低声道:“你再动手,我可要喊人了。” 唐蓉道:“你喊,让所有人都过来瞧瞧,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被秦逍抱着腰肢,一时挣脱不开,又气又急,忽地眼圈一红,将手中刀丢到地上,眼泪已经流下来,低声道:“你是觉得抓住我把柄,以为可以随意欺负我,原来......原来你不是好人,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英雄少年.....!” 秦逍见她如此,反倒不好得寸进尺,松开手,唐蓉却是一扭腰肢,走过去在椅子坐下,低声抽泣。 秦逍也不知道她是真是假,蓉姐姐的演技本来就不错,见她珠泪滚落,只能凑过去,轻声道:“真的生气了?” 唐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是生气了,你......你说话不算,我自然生你气!” “好啦,别生气了。”秦逍轻声道,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子,递给了唐蓉,唐蓉瞧了一眼,知道里面正是压制寒疾的血丸,只听秦逍道:“这个你先收起来,里面还有十来颗药丸,撑上两三个月应该问题不大。” 唐蓉自然知道这血丸对自己到底有多重要。 大先生的人还没有联络上自己,没有解药,自己的寒疾随时都可能发作,寒疾发作时固然很痛苦,但最要紧的是如果在白掌柜面前发作,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十多年的心血便付诸东流。 这一瓶药丸能支撑两三个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时候大先生应该已经派人找到自己。 只要将最危险的时候撑过去,自然转危为安。 这一瓶药丸,那真是救命之物。 “你......你都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唐蓉并没有立刻去接。 秦逍拿起她一只玉手,将瓶子塞进她手中,轻叹道:“你不用管我,只要你安然无恙就好,谁让你是我媳妇,我总不能看着你有事不管。” “谁.....谁是你媳妇?”唐蓉脸一红:“不许胡说。” 秦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那里我都摸到了,你不是我媳妇还是谁的媳妇?” 唐蓉更是羞臊,扬手要打,秦逍却是握住她手,轻声道:“好姐姐,你放心,这事儿我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咱们一起想法子,将甄家置于死地,你说好不好?” 唐蓉一怔,蹙眉道:“你为何要将甄家置于死地?” “实不相瞒,甄家在西陵为非作歹,害了许多人。”秦逍叹道:“甄郡百姓深受其苦,我这人虽然不是好人,但嫉恶如仇,甄家那群狗贼,定要将他们铲除,否则甄郡百姓永无安生之日。” 唐蓉道:“我也听说甄家作恶多端,不过咱们可没实力除掉甄家。” “那两份信便是契机了。”秦逍轻声道:“上次大公子看了那两份信,已经有杀心,回到西陵,他必然会将这两封信交给宇文老侯爷,你说宇文老侯爷看过信之后,会有什么想法?” 唐蓉将瓶子收好,才问道:“你说会有什么反应?” “宇文老侯爷首先会怀疑两份信函的真实性。”秦逍道:“虽然两封信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老侯爷未必会轻易相信。” “虽然不一定会确信,但也一定会对甄家心生芥蒂。”唐蓉道:“只要他们之间因为这两信函生出裂痕,迟早会决裂。” 秦逍笑道:“两封信就是火苗,要让这把火烧起来,就要推波助澜,在火上浇油。”摸着下巴,冷笑道:“这既然是白掌柜一手策划,那么他回到西陵后,一定会在老侯爷边上推波助澜,老侯爷那边,交给白掌柜就行,大公子这边,只要有机会,我也会劝他对甄家下狠手。” 唐蓉轻声道:“如果西陵门阀真的兵戎相见,实力就会大大削弱,甚至朝廷也就有了借口干涉西陵之事。” “我现在倒是很好奇白掌柜的身份。”秦逍低声道:“蓉姐姐,你在白掌柜身边卧底,自然不是宇文家的人,可是.....白掌柜或许比你藏的还要深,他虽然是宇文老侯爷的心腹,但真实身份恐怕也不是宇文家的人了。”摸着嘴角,微皱眉头:“他伪造信函,却让你将信函带进乞伏善府里,故意制造出是从府中搜找的密函,难道他不担心你会怀疑他的身份?” 唐蓉道:“义父视我为心腹,此事也只有我和他知道,也许他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会帮着他。” “蓉姐姐,他自己是宇文老侯爷的心腹,却很有可能也是卧底在宇文家。”秦逍叹道:“他自己有过这经历,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早就知道你其实也是他身边的卧底,只是佯作不知?” 唐蓉花容微微变色:“你是说,义父.....知道我在他身边卧底?” “我不敢肯定。”秦逍道:“但他伪造密函,却敢让你知道,而且内容你也一清二楚,知道那两份信是为了让西陵门阀决裂,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目的和他的目的相同,因为你二人有着相同的目的,所以在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成为他的得力助手,也正因为这一点,他虽然明知你是他身边的耳目,却还是装作不知道?”轻叹一声,道:“能够被宇文家安排坐镇兀陀,这位白掌柜可不是一般人,你跟了他十几年,难道就确信自己在他身边从来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唐蓉蹙起秀眉,一时没有作声。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秦逍道:“不管他是否已经察觉你的身份,至少目前你们在做同一件事情,目的相同,所以暂时他不会对你不利。而且.....你们的计划现在已经有我参与,反正你做了我媳妇,我当然会全力帮你,保证这次计划不但顺利施行,而且还会保证你安然无恙。”冲着唐蓉轻轻一笑,低声道:“来,叫我一声好相公,我会更积极!” 第二二七章 追兵 次日一早,天还没大亮,宇文承朝便带着队伍出发。 比起来时的人数,却是少了一些。 白虎营的十名兵士,折损了一半,隆和贸易行的护卫亦是所剩无几。 宇文承朝带人去诛杀乞伏善的时候,耿绍是留在西风堡照应商队,倒也是尽忠职守。 宇文承朝知道兀陀之地不宜久留,越早进入昆仑关,就越是安全,如果撇下商队,带着自己的心腹直接回程,那自然是速度极快,但如此一来,以后难免落个恶名。 宇文承朝对自己的名声倒是十分在意,虽然明知道带着商队速度走不快,甚至会是拖累,却也不好将商队丢下。 哈尼孜离开,自然也没人多问,倒是另外两名少女被带来兀陀,本是要送给白狼王,但情势缘故,也只能带回去。 队伍向东而行,一路上根本不耽搁,便是吃饭也是边走边吃。 白掌柜和唐蓉依然是乘坐马车,秦逍等人则是骑马。 到黄昏时分,马不停蹄,倒也走出了一百多里地,胖鱼催马到宇文承朝身边,道:“大公子,赶了一条的路,许多人气力跟不上,天色也快黑了,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秦逍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西下,回头看商队众人,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停脚,脚夫们已经是疲惫不堪,便是胯下坐骑也有疲累之态,正准备吩咐队伍略作歇息,忽听秦逍道:“大公子,你听,西边好像有马蹄声?” 宇文承朝回头向西望去,那马蹄声虽然不大,却还是隐隐能够听见,只听那马蹄声,人数着实不少。 宇文承朝脸色一沉,四下里看了看,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土山,颇有些陡峭,指着土山大声道:“不要管车辆,所有人立刻上山,快!” 胖鱼等人也知道事情不妙,大声呼和,催促队伍往土山去。 宇文承朝心里很清楚,如果是兀陀骑兵追赶过来,那么这支商队就宛若羊群,对方的骑兵轻而易举就能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跑到土山上去,那土山虽然不算多高,但十分陡峭,兀陀骑兵自然无法骑马冲上去。 所有人立时往土山上冲过去,秦逍则是催着马车加快跑,到了土山边,掀开马车帘子,道:“掌柜的,我背你上山。”在唐蓉的帮助下,背起了白掌柜,又向唐蓉道:“蓉姐姐,跟着我。” 这时候西边的马蹄声已是越发清晰起来,轰隆隆如同雷鸣般,秦逍已经背着白掌柜到了土山半山腰,向西边望去,地平线上,已经出现浓浓的黑点,心下骇然,瞧那阵势,少说也有上百人之多。 商队虽然也有近百人,但能战之人屈指可数,如果不是往土山来躲避,只待那群骑兵追上来,商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队伍的人们惊慌不已,争先恐后爬到土山上,有人太过召集,脚下踩空,滚落下去,伤势极重,同伴只能背起上山。 车子和马匹都无法带上山,唯有黑霸王跟在秦逍身后,踩在乱世中往山上去。 “都快些。”宇文承朝大声道:“上山之后,准备石头,敌人攻山的时 候,用石头砸死他们。” 他临危不乱,十分镇定,晓得这种时候,自己要保持绝对的镇定,兀陀骑兵自后方追来,手底下这些人都已经惊慌失措,若是自己还要表现出慌之态,手下众人更会崩溃。 秦逍回头见唐蓉爬得艰难,道:“他们一时还没过来,蓉姐姐别急。”看着唐蓉的目光带着关切之色,唐蓉看着秦逍眼睛,心下一暖,点点头,道:“逍弟,你先带义父上山,不用管我,我自己能成。” 宇文承朝第一个登上土山,向西边眺望过去,脸色冷峻。 “大公子,没想到真的有人追上来。”胖鱼爬上山头,也是神色凝重:“看来可敦那边并没有能够控制局面。”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道:“在汗王宫里,薛祁路让我们走的越快越好,我便猜到很可能会发生变故。如果可敦的人能够完全控制住局面,也就不会在意我们走的是快是慢,正因为他们自己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才会有那句话。” “这样事态就麻烦了。”胖鱼脸色难看。 “白狼王死的时候最是要命。”宇文承朝苦笑道:“他杀了乞伏善,却没有立刻下手铲除乞伏善的党羽,虽然是为了不至于发生太大的动荡,可也正因如此,让在他死后,乞伏善的余党还是拥有反扑的力量。乞伏善能够刺杀白狼王,而且能够迅速掌控局面,这必然是因为白狼部有他不少的党羽,这些人现在恐怕都已经浮出水面了。” 马蹄声声,夕阳西下,这时候甚至可以看到兀陀骑兵的战旗。 大部分人都已经上了山头,胖鱼也不敢耽搁,和大鹏等人分派壮丁守卫山头一圈,在兀陀骑兵靠近过来之前,囤积石头在山头,到时候也可以凭借石头阻挡敌人,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秦逍背着白掌柜上了山头,小心翼翼让白掌柜坐下,宇文承朝过来蹲在白掌柜身边,道:“掌柜的,是兀陀骑兵杀过来了。” “他们既然杀过来,就不会善罢甘休。”白掌柜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白狼城那边,一定是有人对白狼王的死提出异议,甚至会有人觉得是咱们谋害了汗王。他们此来,要么是将咱们带回去重新审讯,要么.....!”淡淡一笑,后面的话并没有说下去。 但秦逍等人自然都明白白掌柜的意思。 如果是乞伏善的余党派来追兵,他们的意图自然就是要制造血案,导致白狼部和大唐的彻底敌对,如此可敦想要继续与大唐保持和睦的策略就会收到沉重的打击。 杀死几个普通的唐人,那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如果杀死大唐侯爵之子,那就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尊严,大唐为了帝国的颜面,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大唐以武立国,立国二百多年来,尚武精神始终未退。 鼎盛时期,万国来朝。 兀陀八部刚刚迁徙到昆仑关外时,实力孱弱,想要朝拜大唐天子而不可得,只能每年派人向西陵都护府的都护参拜。 虽说如今大唐的国力已经早不能与鼎盛时期相比,但帝国的威严犹在,任何对大唐不敬的行为,大唐都不能置若罔闻, 必须做出有力的回应。 健马奔腾,马刀在空中挥舞,兀陀骑兵大声呼喝,在雷鸣般的马蹄声中,已经冲到丢下的货车马匹边上,绕着转了一圈,随即如同浪涛一般席卷到了土山山脚下。 田窦二位掌柜脸色发白。 他们与兀陀贸易多年,因为每次出行都有足够的护卫保护,所以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遇到太大的凶险。 可是此番出关,先是被荒西死翼袭击,差点没了性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谁知道回程的时候,又被兀陀铁骑追上来,两人只觉得世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 秦逍居高临下看得清楚,这支兀陀骑兵,至少也有两百多人,一个个皮甲在身,不过与狼卫的装扮还略有些区别,心知这队骑兵应该不是狼卫。 兀陀骑兵在山下停了下来,却没有下马,当先一人催马缓行,往前走了一小段,这才抬头,向土山上叫道:“宇文大公子何在?” 他中气十足,声音响亮,土山并不高,所以山上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宇文承朝上前,抬脚踩在一块石头上,冲着上下道:“原来是叶赫叶护,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那山下说话的,却正是白狼部四大叶护之一的叶赫居。 “大公子走得太急,出城的时候,都没能相送,实在是抱歉。”叶赫居笑道:“大公子这是要回西陵吗?” 宇文承朝道:“不错,家中有事,自然要趁早赶回去。”抬手用马鞭指着叶赫居后面的兀陀骑兵,大声道:“叶护大人,你带着一群兀陀勇士追上来,不知意欲何为?” “大公子千万别误会。”叶赫居笑道:“我是受了可敦之令,请大公子回头,跟我一起去白狼城。” “白狼城?”宇文承朝道:“那天晚上,叶护大人在场,应该听到了,我向可敦请求尽快赶回西陵,可敦已经答应,出城之时,也顺利放行,却不知可敦为何又要让我返回?” 叶赫居道:“汗王与贵国素来交好,如今遇害,葬礼之上,可敦希望大公子在场。大公子出席汗王的葬礼,更能让所有人知道你我两国情意深重。” “参加汗王的葬礼?” “不错,你们离开之后,可敦突然想起来,所以拍我前来相请。”叶赫居笑道:“大公子,汗王与你关系很好,你总不会拒绝可敦的一番美意吗?” 宁志峰忍不住大声道:“叶赫居,你少在这里放屁,如果可敦要让我们大公子参加葬礼,就不会让我们离开,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可敦派你来的?就凭你一张嘴?” 叶赫居叹道:“大公子,你手下的人就这样没规矩?咱们说话,什么时候轮到手底下的人放肆?” 宇文承朝笑道:“叶护大人不要怪罪,我这位兄弟性情耿直,有什么说什么。他说的也没有错,你说是可敦派你来,可是我却有些不相信。”再次指着那群骑兵道:“你带来的骑兵,并非狼卫,莫不是叶护大人自己的亲兵?你带着自己的骑兵追上我们,却说是可敦所派,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第二二八章 攻山 叶赫居却是取出一张羊皮卷,高举起来:“这里有可敦的命令,大公子要不要看一看?” 宇文承朝却大笑起来,道:“叶护,你若是拿不出命令,我还觉得有几分可能,你拿了出来,我更是不信了。” “宇文承朝,你好大的胆子。”叶赫居脸色沉下来,冷声道:“难道你要违抗可敦之令?” “我是大唐的臣子,倒也不用尊奉可敦之令。”宇文承朝也冷下脸来:“即使真的要尊奉可敦之令,也该是有其他人来传令,唯独你叶赫叶护,我是信不过的。” 叶赫居将手中羊皮卷丢开,冷笑道:“既然如此,不妨实话对你说。汗王死的太过蹊跷,虽然将西夜人拘押下狱,但你们也是大有嫌疑。此事需要由天可汗亲自裁决,即使是可敦,也不能将你们释放。如果你们真的清白,大可以和我们回去,天可汗会派人过来调查汗王被谋害的真相,如果最终查明事实真相,凶手不是你们,我们自当恭送你们返回唐国。” 宇文承朝道:“我们若不回去,又当如何?” “那可由不得你们。”叶赫居大声道:“宇文公子,你当知我兀陀勇士的强悍,以你现在的实力,觉得是我们对手?” 宇文承朝叹道:“叶赫居,汗王在世,与我大唐友好往来,可敦亲口允诺我们可以离开。如今你带兵追来,不但是有违汗王本心,也是违背了可敦的意思,看来你是要谋反了。” 叶赫居一怔,脸色变得恼怒起来,怒道:“西夜没有胆量谋害汗王,你们在宫中花言巧语,我却是早就看穿,只是不愿意当着可敦的面揭穿。你们杀了汗王,还想安然返回唐国,真是痴心妄想。我若是放过了你们,那才是对汗王不忠。”拔出弯刀来,刀锋指向山头的宇文承朝,厉声道:“宇文承朝,你们若是束手就擒,还有活命机会,若是负隅顽抗,可莫怪我兀陀勇士弯刀无情!” 兀陀骑兵们挥舞马刀,口中俱都呼喝起来,一时间气势惊人,山头上不少人看着剽悍的兀陀骑兵就在山脚,如狼似虎,更是心惊胆战。 大家也都清楚,兀陀人不但人多势众,而且俱都是骁勇善战的精兵,虽然暂时借助地利躲避锋芒,但如果兀陀人真的发起进攻,仅凭这小小的土山,也根本撑不了多久。 兀陀人残暴无情,当年兀陀之乱,西陵无数百姓死在兀陀人的马刀之下,这帮人要是冲上上来,也绝对不可能手下留情。 宇文承朝握紧手中大刀,沉声道:“都听好了,兀陀人豺狼之心,被他们杀上来,大家必死无疑。束手待毙,还不如拼死一搏。” 其实山头大部分人都没有兵器,但听到宇文承朝这样一说,虽然许多人心中恐惧,却也觉得与其坐以待毙,还真不如和这帮兀陀人拼死一搏。 能够长途跋涉前来兀陀,即使是普通的脚夫,那体质也是不错,此刻占据着山头的有利位置,而且也囤积了石块,兀陀兵真要杀上来,也不是毫无抵抗之力。 叶赫居听 得宇文承朝叫声,脸色更是难看,冷笑一声,策马回转,做了两下手势,兀陀骑兵收起马刀,取下了背上的长弓,弯弓搭箭,对准了山头上的众人。 秦逍看到兀陀人取箭,立时叫道:“大家小心了,他们要射箭,赶紧找地方掩护。”自己却是拿刀护在唐蓉和白掌柜身边。 “嗖嗖嗖!” 叶赫居一挥手,上百支箭矢已经爆射而来,如同蝗虫席卷。 数声惨叫响起,山头已经有数人中箭倒地。 土山并不是很高,虽然有部分箭矢没到山头就落下去,但大部分的箭矢还是射上山头,有兵器的挥刀打开箭矢,没有兵器在手的就只能找地方躲避,有几支箭射到秦逍这边,秦逍回到轻而易举地将之打开。 数轮箭矢过后,却已经有七八人被射杀,另有十余人中箭受伤。 窦掌柜肩头中了一箭,虽然只是轻伤,却是惨叫不止。 叶赫居含笑抚须,抬手示意众骑停止射箭,冲着山头叫道:“大公子,你也看到了,你们的人不堪一击,若是还不束手就擒,这小小土山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秦逍探头向山下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无论是攻打鸡公峡还是上次被荒西死翼袭击,秦逍和宇文承朝都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反手一击,擒贼擒王,那才扭转了局面。 但今日的局面和前两次完全不同。 此刻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擒拿叶赫居,想要从山上冲下去拿住叶赫居,只要一露头,面对兀陀人密集的箭矢,瞬间就要变成筛子。 “叶赫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动手?”秦逍眼珠子一转,忽地大声叫道:“你是不是想碎尸万段?” 叶赫居皱起眉头,他倒已经听出是秦逍的声音,抬头望着山头,却见秦逍已经举起手中的那把血魔刀,虽然夕阳已经落山,但血魔刀依然泛着红光,听得秦逍声音继续道:“这是大火神的血魔刀,你们都看瞎了眼,装作看不见?叶赫居,你要是伤了我一根毫毛,可知道后果?” 唐蓉见他故技重施,心下好笑,但又想到这少年郎曾以这把刀骗过了乞伏善,如今却不知能否以这把刀转危为安。 秦逍也是想不出其他法子,硬着头皮一试,心里其实也没有做太大指望。 只是那群兀陀骑兵听得“大火神”三字,都是微微变色,瞧见那红色的血魔刀在山头举起,一时间面面相觑。 叶赫居冷笑道:“王逍,你还要装神弄鬼?你分明是假冒,我们可不上当。” “是不是假冒,你自己心里有数。”秦逍硬着头皮道:“我若非大火神弟子,又怎能得到这把刀?叶赫居,你.....你带兵谋害我,师尊知道,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其实叶赫居始终无法确定秦逍这小火神的身份是真是假。 他虽然怀疑这家伙九成是假冒,但只要有一成可能是大火神的弟子,他还真不敢伤了秦逍,微一沉 吟,终于道:“王逍,你若真是大火神的弟子,将宇文承朝擒拿下山,我们绝不敢怠慢你。” “你放什么狗屁?”秦逍骂道:“大公子是我朋友,我怎会对他动手?” “大火神是我兀陀的神明。”叶赫居大声道:“他护佑汗国,汗国的敌人,自然也是大火神的敌人,你如果自认还是大火神的弟子,就该与我们同仇敌忾。你若是帮助唐国人,那就是与大火神为敌,那时候大火神是怪责你还是怪责我,尚未可知。” 秦逍心想这家伙口才倒是不差,叶赫居显然不想再给秦逍机会,一挥手,却见到兀陀骑兵催动战马,左右分开,人字形般左右包抄,只是片刻间,已经将小山团团围住。 随即听到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来,兀陀骑兵都已经翻身下马,收弓拔刀,已经从四面开始向土山扑过来。 “胖鱼、大鹏、疯子,你们各守一面。”宇文承朝道:“兀陀人要杀上来了,大伙儿奋力一搏。” 众人迅速散开,守住四面。 秦逍向唐蓉道:“姐姐照顾掌柜。”握刀跟在宇文承朝边上,宇文承朝看了秦逍一眼,笑道:“好兄弟,自打认识我,每次搏杀,你都在我身边,今次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事到如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秦逍笑道:“不过死在叶赫居这种人手里,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宇文承朝居高临下望着山下的叶赫居,兀陀兵虽然开始攻山,但是叶赫居却远远看着,并没有上来,在他身边,兀自有十多名骑兵簇拥着。 正面过来的兀陀兵已经到了山脚,开始向上攀爬,有人抱起石头便要砸下去,宇文承朝抬手阻住:“不用急,等他们快上来对准了砸下去。”话声刚落,忽听得远处又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从西边又有一队兵马正如风般向这边席卷过来,黑压压一片,竟是比叶赫居带来的兵马还要多,心下骇然,秦逍却也是看得明白,一颗心沉到谷底。 叶赫居带来的兵马已经不少,已经让商队陷入绝境,此时从西边又有兀陀骑兵出现,两只兵马加在一起,商队绝无幸免可能。 本来要攀爬上山的兀陀兵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顿时都停了下来,纷纷向西边望了过去。 “白狼!”秦逍目力惊人,瞧见那支队伍渐渐靠近,一面大旗在空中迎风飘扬,旗子上是一匹白色巨狼,看得颇为清晰。 叶赫居皱起眉头,那队骑兵速度极快,片刻之间,已经到了山下,秦逍见到这支骑兵的装束,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是狼卫!” 宇文承朝自然也看出来,点点头,盯着那面大旗。 旗帜下面,一名身披黑甲的兀陀将领抬起手,后面数百骑迅速勒马停下,黑甲将催马到得叶赫居面前,拉住马缰绳,沉声道:“叶护大人,可敦有令,让属下护送宇文大公子返回西陵,途中但有阻拦,杀无赦!” 第二二九章 永远的敌人 叶赫居冷冷看着黑甲将,淡淡道:“可有可敦的手令?” 黑甲将也不犹豫,从怀中取出一份羊皮卷丢给了叶赫居,他虽然称呼叶赫居为大人,但却没有丝毫低人一等的感觉。 叶赫居接过羊皮卷,打开来扫了两眼,这才道:“贴木合,你可知道宇文承朝涉嫌谋害汗王?” “可敦有令,由属下带领狼卫护送他们到昆仑关。”黑甲将道:“叶护大人应该看的很明白,手令上写得很清楚,护送途中,无论是谁阻拦,都可斩杀。” 叶赫居冷哼道:“如果我要阻止他们返回西陵,你也要与我动手?” “所有人的意思,便是包括叶护大人在内。”黑甲将贴木合面无表情道。 叶赫居怪笑一声:“贴木合,都说你们一家三代都是忠心耿耿,统领狼卫护卫汗王,如今明知道这些人是谋害汗王的真凶,你竟然要放他们离开,汗王在天有灵,对你一定很失望。” 贴木合向山上看了一眼,道:“叶护大人,可敦还有吩咐,如果属下见到你,请你离开返回白狼城,可敦有事与你商量,话我已经带到了。” “贴木合,如果我说抓捕宇文承朝去见天可汗,你是否也要阻拦?”叶赫居盯着贴木合眼睛:“汗王被害,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真凶逃离,必须将他们抓去见到天可汗,由天可汗裁决,你若是阻拦,休怪我无情。” 贴木合并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叶赫居。 叶赫居显然知道贴木合性情,对方不说话,自然是坚持己见,叹了口气,道:“贴木合,难道你就不想为你兄弟报仇?” 贴木合眼角终于跳动。 叶赫居察言观色,故意叹道:“先代可汗十六年前统帅八部勇士杀入关内,所向披靡,你的兄长是可汗身边的贴身勇士,唐军在雪夜袭击可汗大帐,你的兄长为了保护可汗,年纪轻轻死在了阴险狡诈的唐人刀下。”摇头道:“如果他还活着,必定是我兀陀了一等一的勇士,哎......,贴木合,你有仇不报,如何向你的先祖交代?” 贴木合道:“兄长的仇怨,我自然不会忘记。” “那就好。”叶赫居脸上显出欢喜之色,指着山上道:“那里都是唐人,都是你的仇敌。今日咱们一起杀上去,活捉了宇文承朝,然后将他带去见天可汗,天可汗必然欢喜。” “你一直都听从天可汗的命令?”贴木合盯着叶赫居眼睛,催马缓缓靠近叶赫居身边,目光如刀,盯着叶赫居低声道:“乞伏善的事情,你也有参与其中?” 叶赫居脸色微变,立刻道:“自然没有。” “那你知道他的目的,却故意装作不知。”贴木合道:“明知汗王遭受危险,你却视而不见?” 此刻许多爬到山腰的兀陀兵早就停了下来,也没继续往上爬,更没有退下来,只是等着叶赫居这边发号施令,是否要继续攻上去。 山头的宇文承朝居高临下,自然也看到贴木合与叶赫居在说着什么,至于内容,却是听不清楚。 “大公子,那穿黑甲的刚才说要护送咱们返回西陵。”田掌柜这时候也靠近到宇文承朝身边,小心翼翼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骗我们?” 宇文承朝也不回话,只是盯着那黑甲将。 忽见到叶赫居抬起手臂,手中的马刀已经搭在黑甲将的脖子上,田掌柜变了颜色,却见到那黑甲将带来的狼卫立时便有不少人冲上前去,黑甲将却是抬起手,狼卫便不敢上前。 “大公子,看来白狼部真的要出大事了。”秦逍看了宇文承朝一眼:“他们自己人刀锋相对,利益不同,可敦只怕控制不住局面了。” 宇文承朝抬头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幕,道:“白狼王死的太突然,没有安排好后面的事情,看来可敦真的无力掌控白狼部。一旦可敦的势力被打压下去,纳律生哥对白狼部的影响就会迅速增强,两年之内,最迟三年,西陵必有刀兵之祸。” 田掌柜眼角抽动,心里已经发虚,口中却还是道:“他们真要打到西陵,关内的唐军必然会出兵救援,那也不怕他们。” 宇文承朝并无说话,不置可否。 他心里却很清楚,十六年前那一战,兀陀人虽然最终撤军,却并非因为实力不济而撤军,不过是被黑羽将军生擒可汗,迫不得已才撤出昆仑关。 那一战西陵生灵涂炭,镇守西陵的西域都护军也是损失惨重,而兀陀人非但没有遭受重创,反倒是从西陵劫掠了大量的财物,兵马损失也并不大。 十六年来,兀陀人虽然再无染指西陵,却向西扩张,威逼利诱西域诸国臣服在兀陀人的脚下。今时今日兀陀汗国的实力,比之当年有增无减。 但帝国自圣人登基后,先是帝国以南疆慕容为首的地方势力反对圣人登基为帝,帝国为了平乱,损耗沉重,此后又经兀陀之乱,还有北方图荪人大举南下,虽然最终击退各路敌军,但元气大伤,甚至连一直在帝国掌控之下的西陵走廊也只剩下了名义上的统治权。 兀陀铁骑如果真的卷土重来,像十六年前那般大军压境,破关而入,宇文承朝实在很难相信帝国真的有实力杀到西陵与兀陀铁骑拼个你死我活。 有了前车之鉴,兀陀人自然不可能再犯当年犯下的错误。 十万铁骑入关,唐军即使出关迎敌,这场战事也绝无可能速战速决,两个强大国家的对决,持续数年甚至十数年都有可能,大唐当真有实力一直支撑这场战事甚至取得最后的胜利? 宇文承朝对此一直深有怀疑。 “咦。”宇文承朝若有所思间,听得田掌柜在旁发出声音:“大公子,他们撤了!” 也不知道贴木合与叶赫居说了什么,叶赫居终究是收起了刀,又传令攻山的兵士撤了下去。 山上的人们看到兀陀兵撤走,都是欢喜不已。 叶赫居收拢兵马,并无耽搁,领着手底下的骑兵迅速撤走,贴木合令手下狼卫下马,自己则是单人独马到得山脚下,下了马来,抬头望向山头,横臂在胸,行礼道:“宇文大公子,我是贴木合,奉可敦之令,护送你们回西陵。” 胖鱼等人此时也已经来到宇文承朝身边,宁志峰低声道:“大公子,小心有诈。” 宇文承朝道:“敌强我弱,我们也别无选择。” 贴木合没有带一兵一卒,上了山来,宇文承朝上前拱手,贴木合行礼道:“乞伏善行刺汗王,篡夺汗位,十恶不赦。汗王身陷绝境,若非诸位相助,乞伏善已经得逞,贴木合也早已经成了死人。” 宇文承朝心知贴木合应该是白狼王心腹,乞伏善篡夺汗王,势必要将白狼王的得力臂膀铲除。 贴木合能够死里逃生,应该就是因为白狼王及时赶回了白狼城,此时他行礼感谢,倒也受得起。 “不敢言谢。”宇文承朝道:“可敦让你护送我们回西陵,实在是受宠若惊。” 贴木合肃然道:“你们离开之后,可敦得知叶赫居调动了兵马,知道他很可能对你们不利,所以迅速下令由我率领狼卫前来支援。可敦让我带话给大公子,她会尽力按照汗王生前政令行事,等王子继承汗位之后,会劝说汗王继续与你们保持贸易,双方和睦相处。” 宇文承朝道:“这也正是在下和整个唐国所愿。” 叶赫居退兵,贴木合护送,众人下了山,收拾了车辆,下山前还有人担心贴木合是不是有什么诡计,但一切却是十分顺利。 队伍连夜继续向东进发。 途中不止一日,商队在前,贴木合率领骑兵在后方保护,有这支骑兵保护,一路上自然是畅通无阻。 这一日行到距离昆仑关不过数十里地,贴木合终是下令骑兵停止继续向前。 “往前再有几十里地便是昆仑关。”贴木合抬手指向前方:“入关之后,你们也就安全,我们也只能护送到此。” 宇文承朝拱手道:“他日将军若有机会到西陵,必当以最好的美酒招待将军,感谢将军护卫之恩。” 贴木合摇头道:“我到西陵,绝不会是做客。大公子,我的兄长是你们唐人所杀,我个人与你们有深仇大恨,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取下你们那位黑羽将军的首级,所以他日如果我的战马踏上贵国土地,必定是兵戎相见。我和你们绝不会是朋友,此生永远只能是敌人。” 宇文承朝和秦逍等人都是一怔。 “所以你们最好是祈祷我的战马不要跨过昆仑关。”贴木合神色冷峻,望着东方:“下一次我再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在我的身后,不再是几百名骑兵,而是成千上万的兀陀勇士,那时候要么是你们死在我的马刀之下,要么就是用你们的战刀取下我的脑袋。”横臂在胸,微行一礼,并不多言,兜转马头,呼喝声中,领着手下狼卫向西而去,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第二三零章 泄密 商队进了昆仑关,所有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途中歇息之时,宇文承朝叫过田窦二位掌柜,道:“队伍行进太慢,兀陀那边的情况,我要尽快向父亲禀明,我留人继续护卫你们回奉甘府城,自己却要快马先行回城。” 田窦二人知道这一次出关实在是九死一生,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 窦掌柜肩头伤势也已经做了处理,伤势不重,这两日已经好转不少,拱手道:“大公子请先回,这次能安然返回,还要多谢大公子和诸位。” “此番出关,伤亡不少。”宇文承朝道:“商队有出行的名单,你二位回头清点一下,回去之后,报一个名单上来,伤亡的都要从重抚恤。”又叫过大鹏和耿绍道:“你二人带领护卫护送商队赶路。” 二人拱手称是。 宇文承朝又向秦逍道:“王逍,兀陀有诸多事情,需要你一起向父亲禀明。你一直没能见到父亲,这次回去跟我一起拜见,你立下大功,父亲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 秦逍心知兀陀的变故事关重大,宇文承朝必然要将详细情况禀明长义老侯爷,带自己一同前往,他自己若有什么疏漏之处,便可以让自己补充。 白掌柜和唐蓉是乘坐马车,却也是随同宇文承朝一同先行返回。 离开商队,宇文承朝等人护着马车迅速往奉甘府去。 途中马不停蹄,这一日终是回到了奉甘府城,宇文承朝令宁志峰先骑快马去侯府禀报,便说白掌柜已经返回。 宁志峰骑马先行,等到宇文承朝一行人来到侯府前,秦逍一眼便见到孟舅爷和少公子宇文承陵正在侯府门前等候,宁志峰也在边上。 “大哥!”宇文承陵已经迎上来,伸手去帮宇文承朝拿马缰绳,宇文承朝翻身下马来,孟舅爷也已经上前来,面带笑容,拱手道:“承朝,此番兀陀之行,真是辛苦了。” 宇文承朝虽然与孟舅爷水火不容,但面上的功夫自然还是要做的,拱手笑道:“舅爷一向可好?” “有劳挂心。”孟舅爷看向马车:“承朝,听说白掌柜此番也随你回来了?老侯爷知道后,很是欢喜,让我们在这里等候。” 他这话听似是对白掌柜的尊重,但内中却还有一个意思,那却是说如果不是为了白掌柜,你宇文承朝还不够资格让我出来迎候。 “孟舅爷,多年不见,一向可好?”马车里传来白掌柜声音:“我在关外,可是经常挂念您。” 孟舅爷急忙向马车走过去,哈哈笑道:“老伙计,可有些年头没见了。你说挂念我,未必是真,可是我一直挂念你,那可一点都不假。”上前掀开车帘子,见到白掌柜和唐蓉在里面,先是一怔,忽地想到什么,看着唐蓉问道:“静斋,这是.....唐蓉唐姑娘?”显然知道白掌柜有这样一位义女。 白掌柜含笑道:“正是。蓉儿,还不见过孟舅爷?” 唐蓉忙起身行了一礼。 “静斋,你可真是好福气。”孟舅爷笑道:“快来,我们去见老侯爷,老侯爷可是一直牵挂着你。”伸手过去,要牵白掌柜下车。 “舅爷,白掌柜的双腿受了伤,无法动弹。”宇文承朝走过来,轻声道。 孟舅爷脸色微变,看向白掌柜双腿:“静斋,你.....!” “无妨。”白掌柜叹道:“不过舅爷可要令人帮我打造一辆轮椅,以后可再不能骑马了。” 孟舅爷叹道:“静斋,老侯爷尚不知此事,若是知道,必定.....!”苦笑摇头,伸手道:“来,我拼着老骨头,背你进去。” 白掌柜笑道:“那可不成,莫让我压坏了你的腿。”叫道:“王逍,你过来,背我进府。” 秦逍知道这时候能让自己过去背他,那还真是看得起自己,立刻过去,在唐蓉帮扶下,将白掌柜背在身上,他身体虽然单薄,但有的是气力,背起白掌柜却是轻松自如。 少公子令人将车马俱都牵了下去,众人进了府,还没进大厅,却见到一名锦衣老者已经从堂内缓步走出来。 锦衣老者年过六旬,身材高大,秦逍只瞧了一眼,立时便确定眼前这老者必定是长义候。 宇文承朝无论是身形轮廓还是样貌,都与眼前这老者有八分相似,看来这大公子还真是继承了老侯爷的体型样貌,任何人瞧一眼就能知道这必定是父子二人。 “父亲!”宇文承朝躬身行礼,胖鱼和宁志峰也立刻躬身,异常恭敬。 秦逍背着白掌柜,自然不能行礼,唐蓉却也是向老侯爷盈盈一礼。 老侯爷见到白掌柜被人背着,有些诧异,孟舅爷却已经迅速上前,在老侯爷耳边轻语两句,老侯爷身子一震,快步走过来,白掌柜已经道:“侯爷,属下无法下地行礼,还请侯爷恕罪!” 老侯爷走到后面,伸手摸了摸白掌柜大腿,叹道:“静斋,这些年可真是苦了你。”又向孟舅爷道:“嘉祯,大伙儿一路辛苦,你安排他们先去用饭,静斋和我在这边随便吃一些。” 孟舅爷拱手称是,叫了人过来,领着胖鱼等人下去用饭。 “承朝,你也留下来陪静斋一起吃些。”老侯爷看了宇文承朝一眼,不冷不淡道。 胖鱼和宁志峰知道老侯爷必然是要了解兀陀那边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当下跟着家仆退下,唐蓉有些犹豫,白掌柜含笑道:“蓉儿,你先去吧。” 等唐蓉也退下,几人这才进了内堂,秦逍小心翼翼放白掌柜在椅子上坐下,这才向老侯爷拱手行礼,宇文承朝已经介绍道:“父亲,这是王逍!” “老夫知道你。”老侯爷面带一丝微笑:“你是白虎营地一个搬起镇虎石的勇士。” “侯爷过誉。”秦逍躬身道:“只是侥幸而已。” 老侯爷微笑颔首,向孟舅爷道:“嘉祯,你带王逍下去用饭吧。” 孟舅爷一怔,老侯爷的意思,似乎是并不想让他参与接下来的对话,但却还是立刻道:“是!” 两人出了内堂,孟舅爷向秦逍使了个眼色,转身便走,秦逍跟在他身后,穿过一道拱门,顺着一条走廊进入一间屋内,孟舅爷示意进门后的秦逍关上门,这才道:“这里说话很安全,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秦逍道:“舅爷有何吩咐?” “兀陀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孟舅爷开门见山。 秦逍方才出了内堂的门,就知道孟舅爷一定会单独找自己询问,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说。 当下便将乞伏善行刺白狼王,为了搜找白狼王火烧唐人市,更是将白掌柜等商贾抓去严刑拷打等事情俱都说了。 随即又将遇到唐蓉,一起前往断空堡求援,从断空堡得到血魔刀,后来与宇文承朝设下的圈套,白狼王亲手斩杀乞伏善的事儿亦都大致说明,这中间可以说的他并不隐瞒,不能说的却也是一个字不透露。 孟舅爷听得秦逍遭遇,很是惊讶,但对秦逍如实相告还是十分满意。 等到白狼王在宴会上被谋害,孟舅爷骇然道:“白狼王死了?” “宴会之上,中毒而死。”秦逍道:“但真凶究竟是谁,我们也无法确知。” 孟舅爷盯着秦逍眼睛,似乎要看穿秦逍心思,问道:“白狼王被害,与你们无关?” “舅爷,大公子知道,白狼王一死,西陵便将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秦逍正色道:“所以我们竭力保全白狼王,绝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孟舅爷若有所思,道:“但西夜人怎有如此胆量?” “舅爷,真凶也未必是西夜人。”秦逍低声道:“很可能是兀陀人自己下的狠手。纳律生哥利用乞伏善染指白狼部,却功败垂成,他心中定然不甘心,派人对白狼王下毒手,也不是没有可能。纳律生哥在白狼部定然有卧底,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纳律生哥在背后指使所为。” 孟舅爷冷笑道:“纳律生哥还真是胆量不小,这事儿若是败露,被人知道是他派人谋害白狼王,兀陀其他各部定然会对他心存不满,甚至因此而引起内乱,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好事。” 秦逍道:“他既然敢下手,应该就有把握不让此事牵扯到他身上。” “你干的很好。”孟舅爷面带微笑:“王逍,你放心,只要你忠心为我和少公子办事,少公子绝对不会亏待你。”顿了顿,问道:“可还有什么事情忘记说?好好想想,别遗漏什么。” 秦逍想了一想,终于道:“舅爷,还真有一件事情差点忘记告诉你,是我的疏忽。” “哦?”孟舅爷低声道:“何事?” “密函!”秦逍也是压低声音道:“我们保护白狼王有功,白狼王下令让我去乞伏善的府里挑选珍宝。我对珍宝不大懂,所以请唐蓉帮我鉴宝,在乞伏善的书房里,我们发现了地下密室。” 孟舅爷神色一紧:“地下密室?你是说在地下密室找到密函?什么密函?” “里面是什么内容,我并不知道。”秦逍道:“当时我和唐蓉在一起,从密室的一只盒子里找到两封密函,本来我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唐蓉在边上,劝说要将密函交给大公子,因此我便不好打开。” “可惜。”孟舅爷道:“白掌柜对承朝倒很是赏识,他的义女,自然也是偏向承朝。是了,密函交给承朝了?” 秦逍点头道:“两封密函都给了大公子。”叹道:“当时我就后悔,如果旁边没有那个女人,我便将两封密函藏起来,回来之后再交给舅爷您,是我办事疏忽,舅爷多多见谅。” “这不怪你。”孟舅爷反倒劝慰道:“谁也想不到能在密室里能发现密函。”抬手抚须,目光深邃,低声道:“密函藏在地下密室,自然是非同小可。” “唐蓉见多识广,他瞧出那两封信使用的是云纸,所以判断密函应该是关内有人暗中与乞伏善书信往来。”秦逍低声道。 孟舅爷脸色微变:“云纸?那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脸色冷峻,想了一想,道:“承朝看到书信后,可有什么反应?” 秦逍道:“大公子当着我们的面拆看书信,虽然我们不知道内容,但他当时脸色很难看,我觉得书信里的内容一定很重要,而且很可能对宇文家不利,否则大公子不可能是那种反应。” “对宇文家不利?”孟舅爷一愣,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密函还在承朝手里?” 秦逍道:“老侯爷现在正与大公子说话,我想大公子现在应该已经将密函交给了老侯爷。舅爷,你是老侯爷最信任的人,老侯爷看到书信后,回头应该会将里面的内容告诉你。”心想我这个卧底做到这个份上,还真是对得起你。 第二三一章 盗墓 孟舅爷微微点头,笑道:“是了,这次你立功不小,回头我先去和侯爷说,赏你一套宅子。” “宅子?” “你在白虎营当差,以后忠心少公子,自然是前途无量。”孟舅爷抚须笑道:“你现在已经是骑校,我可以向你保证,两年之内,必然会让你成为副统领。” 秦逍忙道:“多谢舅爷。” “好好办差,日后成为统领也不是没有可能。”孟舅爷轻拍秦逍肩头:“以后就在这边安家置业,这次先给你一套宅子,以后还有诸多好处,就看你会不会办事了。” 秦逍道:“舅爷如此抬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舅爷点点头,秦逍的态度让他很是满意,想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对了,差点忘了件事。刘文轩和你们一起去了兀陀,为何这次回来,并没有见到他人?还有赵毅,他是承朝手底下的心腹,应该也是一起回来。” 秦逍当即便将刘文轩和赵毅一同前去唐人市打探消息,但后来却音讯全无的事儿说了。 孟舅爷诧异道:“音讯全无?” “舅爷,他们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秦逍道:“但咱们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孟舅爷微微点头,忽然问道:“刘文轩离开之前,可有什么奇怪的迹象?”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我在一天夜里,看到他拿着罗盘在看风水。” 刘文轩精通风水,观天地之相,秦逍那夜发现刘文轩擅长风水后,心中一直怀疑刘文轩西行的目的。 “不错,他擅长风水。”孟舅爷低声冷笑道:“他和你们去往兀陀,并不是为了护卫商队,而是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秦逍有心要从孟舅爷口中套出一些话,想知道刘文轩到底要做什么,但也知道这老家伙狡猾得很,自己还不能多问。 孟舅爷道:“他所谓的风水,是看墓地。” 秦逍诧异道:“看墓地?舅爷,刘文轩去兀陀看墓地,那.....那又是所为何故?” “你有所不知,这世间有一群人,以盗墓为业。”孟舅爷道:“这类人还有称呼,被称为摸金校尉和发丘将军。乱世的时候,许多兵马军饷不济,就会派人盗掘古墓,将所获珍宝充作军资。” 秦逍骇然道:“还有这类人?” “这世间什么人没有。”孟舅爷淡淡一笑。 “舅爷,刘文轩也是摸金校尉?” “那倒不是。”孟舅爷摇头道:“不过此人精通地理风水,能够辨识古墓所在。”欲言又止,瞥了秦逍一眼,见他盯着自己看,含笑道:“你该知道,无论是中原还是西域,朝代更迭,诸多帝王将相死后都会下葬,他们活着的时候享尽富贵,死后自然也希望在阴曹地府继续荣华富贵,所以在他们的陵墓之中,难免会有许多讲究。” 秦逍微笑点头。 “陵墓之中,有些会以活人陪葬,其中更是有诸多珍宝。”孟舅爷道:“有些帝王贵胄生前就会费尽心思为死后的陵墓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但他们又担心自己死后。墓葬会被人毁坏,所以通常会将自己的陵墓选在极为隐秘之地。选择墓地,自然是极重要的是,不但要隐蔽,而且还要讲究风水,中原对此讲究最深,关外与中原往来,也受到影响。”顿了顿,才继续道:“昆仑关外兀陀人的疆域,是抢夺而来,当年在兀陀人的地盘上,那是有许多的部落甚至古国,他们受中原文化影响极深,所以许多古国君王对自己的陵墓也是异常在意。” “舅爷,您的意思是说,刘文轩随同商队出关,是为了发掘古墓?”秦逍已经猜到几分。 孟舅爷颔首道:“应该是如此。你可知道,在商队里面,刘文轩早就安排了他的人在其中?” 秦逍心想一开始确实不知,荒西死翼袭击之时,形势所迫,刘文轩手底下那几人终究是藏不住,被迫出手,不过却都已经成为荒西死翼的刀下之鬼。 “刘文轩是老侯爷的心腹,这些年一直鬼鬼祟祟。”孟舅爷语气之中不无对刘文轩的反感,冷笑道:“他在暗中招揽人手,就是为了协助他盗掘古墓。” 秦逍猛然想起耿绍提及过的白虎营失踪事件。 白虎营有人偷偷离营,从此杳无音讯,就像从人间蒸发一般。 难道那些失踪之人,都是被刘文轩暗中招揽,成为了盗墓的帮手? “舅爷,宇文家并不缺银子。”秦逍道:“为何还要刘文轩盗掘古墓?这.....这是老侯爷的意思?” 孟舅爷低声道:“侯府大小事情,我都是一清二楚,唯独刘文轩的事情,我知之甚少。”摸着胡须冷笑道:“若是他真的是为侯府挖掘古墓获取宝物,那倒也罢了,都是为了宇文家,我不但不会怪他,反而会帮他。可是这些年下来,他非但没能带回来一件珍宝,侯府每年反倒要暗中给他拨付一笔巨资,这些银子用到哪里去,连我都无法过问。” 秦逍微微点头,道:“舅爷,如果是这样,那么刘文轩盗墓,恐怕就不只是为了珍宝那么简单。几年没有收益,反倒一直要花费巨资,是不是另有目的?” 孟舅爷想了想,终是道:“罢了,这事儿咱们就不用多想。”冷笑道:“刘文轩此行兀陀,定然是要找寻古墓。赵毅和他一起,也许真的发现了不为人所知的古墓,只不过在盗墓之时,或许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二人只怕已经死在古墓之中。” 秦逍心想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孟舅爷从秦逍口中了解了大概的情况,这才带着秦逍往饭堂去,刚到饭堂前,少公子宇文承陵已经过来道:“舅爷,父亲让你过去。” 孟舅爷向秦逍点点头,并不多言,跟着宇文承陵离开。 秦逍进了饭堂,是一处颇为讲究的雅厅,雅厅中间隔了一道长长的屏风,胖鱼和宁志峰在左边,唐蓉独自在右边。 秦逍进屋之后,想了一下,终是到了胖鱼这边。 “饭菜还是热乎的,趁热吃些。”胖鱼招呼道。 秦逍坐下后,边上侍女为秦逍盛了饭,胖鱼已经放下碗筷,叹道:“还是家里的饭菜可口。” “王兄弟,你待会儿是先回大公子那边,还是回去白虎营?”宁志峰也放下碗筷问道。 秦逍道:“等大公子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吩咐,若是无事,我便回去白虎营了。”又道:“两位哥哥此行辛苦,可要好好歇息几天。” “也不知道赵毅到底怎样了。”宁志峰叹道:“只盼他和刘副统领一切顺利,能够早日回来。胖鱼,没他在边上,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胖鱼苦笑道:“有他在边上,还能争争吵吵,如今争吵的人没了,冷冷清清。” 秦逍心知这几人经常在一起,自然有了兄弟之情,赵毅生死未卜,也确实让人担心。 “这些年祭山的时候,他从来不曾缺席。”宁志峰道:“我只盼他能赶在祭山之前回来。” “祭山?”秦逍似乎听宇文承朝提及过,但却不大记得。 胖鱼道:“每年的十月二十六,都会在长岭天都峰下祭祀山神,算起来也就二十来天,这次咱们倒也算顺利,能及时赶回来参加祭山。” “祭山很讲究吗?” “那是自然。”宁志峰笑道:“宇文家还有西陵诸多世家祖祖辈辈都在西陵生养,那长岭是西陵祖山,传说最早的时候,先人故去,都会葬在长岭山脉,宇文家的祖上也落葬在山上。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很久以前,许多人活不下去,可以上山打猎采集果实度过艰难,而且长岭还是一道屏障,能阻挡北边的蛮夷过来侵扰,所以在西陵世家的心中,长岭就是一座护佑西陵的神山,不可不祭。” 秦逍问道:“天都峰在宇文郡境内?” “其实离奉甘府城不远。”宁志峰道:“出城之后,往西北方向不到两天的路途就能到得天都峰山脚。” “那西陵世家都要过来祭祀?” “每年都会祭祀,不过每隔五年会大祭。”胖鱼道:“平常祭祀,各世家随便派人过来,在山下焚香祭拜就好,可是若逢五年大祭,各家的族长那都是要到场,场面热闹得很。今年刚好逢五年大祭,西陵三郡各大门阀世家的族长都会过来,咱们宇文家是地主,自然要事先多做筹办。” “如此说来,长信侯和长仁候也都会参加祭山?”秦逍问道。 宁志峰笑道:“缺了别人还可以,祭祀山神,唯独不能缺三位老侯爷,任何一位没能到场,急死就无法进行。不过西陵人对祭祀山神看的极重,谁要是缺席或者迟延,定会被其他人诟病,所以到时候也绝不可能有人敢缺席。王兄弟,今年祭祀山神,白虎营定是要前往护卫,你是白虎营骑校,自然也是要去天都峰下,一般人还没资格看到那般壮观的场面,这回你可是有福了。” 第二三二章 兵器之源 胖鱼和宁志峰吃完了饭,秦逍也不好让他们等着,两人起身离开,秦逍这才端着饭碗绕过屏风,到了唐蓉这边。 唐蓉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见秦逍端着饭碗过来,心下好笑,道:“你怎么这么半天才过来?” “他们两个在,我不好往你这里凑,免得被人怀疑咱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秦逍轻笑一声,见到侍女过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边上有人服侍,我吃不下饭。” 那侍女退下后,唐蓉才道:“你胡说什么,我又不是说你为何这么晚到我这边,我是问你为何这么晚到饭堂?” “刚才有人找我去说话。”秦逍轻声道。 “谁?” 秦逍低声道:“你想知道是谁?” “爱说不说。”唐蓉白了他一眼。 “你想知道,叫我一声好相公。”秦逍低声道:“你叫一声,我知道什么都告诉你。” “无赖。”唐蓉低声骂道:“也不要脸,谁要叫你好相公。”脸上却是微微泛红。 秦逍耸耸肩,道:“蓉姐姐,你看我英俊年少,有勇有谋,这样好的男人,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微微凑近,低声道:“而且我既然认定你是我媳妇,普天之下就没有别的男人敢娶你,谁要是打你主意,我先了结了他。” “你还真是霸道。”唐蓉好笑道:“你当自己是皇帝么?” 秦逍嘿嘿一笑,道:“在你面前,我还真就是皇帝。”顿了顿,终是道:“刚才孟舅爷找了我,你知道孟舅爷是谁,他在宇文家可是重要人物。” “我知道他。”唐蓉道:“义父提起过他。他找你做什么?” “自然是询问我们在兀陀都发生了什么。”秦逍轻声道:“他已经知道了那两份密函的事情。” 唐蓉神色一紧,低声道:“他说什么了?” “我就告诉他说,那两份信确实是从乞伏善的地下密室找到。”秦逍道:“不过内容我们并不知晓,这事儿也不用多说,事关重大,老侯爷回头定会和自己手下的心腹商议此事,我不说,孟舅爷也会知道。” 唐蓉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对了,以后你怎么办?”秦逍道:“白掌柜要住在侯府吗?” 唐蓉摇头道:“不会。义父在城里早就有宅子,而且一直有仆人打扫收拾,回头我会和义父一起回去。” “那就好。”秦逍道:“这侯府是重地,没有允许,我可进不来。你和白掌柜住在外面更好,我想你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看你。” “谁要你看。”唐蓉红着脸道:“你管好自己,我也不要和你见面。” 秦逍叹道:“女人心真是善变,难道你忘记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休戚相关,要是有事,咱们总要见面的。” “能有什么事要见面?” “那可说不准。”秦逍轻笑道:“对了,孟舅爷刚才还说,要让侯爷赏我一栋宅子,如果侯爷朕的赏赐,到时候我就让侯爷赏我白掌柜隔壁的屋子,我和你一墙之隔,岂不是很好?” “有什么好。”唐蓉没好气道。 秦逍叹道:“你长的这样好看,走在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惦记。我住你隔壁,可以帮你守着,谁要是敢打你主意,我找人狠狠教训他,你莫忘记,我是白虎营的骑校,手里有的是人。”看着蓉姐姐花容月貌,忽地泛起古怪笑容,唐蓉被他这一笑弄得有些毛发,蹙眉道:“你笑什么?心里想什么坏主意?” “没什么坏主意,没想什么。”秦逍扒了两口饭。 唐蓉道:“快说,你想什么,不许骗我,你不说,我.....我就不让你吃饭。”伸手要过来夺碗。 “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秦逍道。 唐蓉道:“你先说。” “其实我还有些担心。”秦逍放下碗筷,叹了口气,愁眉苦脸。 唐蓉好气道:“怎么了?你担心什么?” “担心你红杏出墙。”秦逍道:“虽然还没有成亲,我心里已经将你当成了媳妇。奉甘府城不比兀陀,青年才俊多得很,万一你看上了哪个,背着我和他勾勾搭搭,那可如何是好?我总要在边上守着你,不要生出什么乱子,面的头上被戴了帽子。” 他本以为唐蓉听得自己这话,必然恼怒,唐蓉却是眼眸子一转,似笑非笑道:“那可说不准。也许我真的喜欢上了别的男人,要和他在一起,不过你也管不了,我与你又没什么干系,就算真的要嫁给别人,也与你无关。” “胡说。”秦逍眉头竖起,低声道:“蓉姐姐,你难道忘了,上次我都抓了你那里,你还不算是我的人?”说完,故意向唐蓉胸脯瞧过去,想到上次那弹软的手感,真的很想再好好把玩一番。 唐蓉又羞又恼,挥手打过来,秦逍急忙闪过,又道:“你要是觉得还不够,咱们可以再深入一些,实在不成,找个机会咱们生米煮成熟饭.....!”见唐蓉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自己,顿时不好再说下去。 忽听得脚步声响起,秦逍立时向唐蓉使了个眼色,唐蓉心领神会,端坐不动,秦逍却已经迅速绕过屏风,在另一边的桌旁坐下。 随即听到外面传来侍女声音:“大公子!” 秦逍放下碗筷,起身上前,宇文承朝已经从门外进来,见到秦逍,微微点头,先向唐蓉道:“白掌柜多年没有回来,父亲想念的很,留他今晚在府里歇息,你也留一晚,待会儿有人为你安排住处。” 唐蓉起身盈盈一礼,道:“一切听凭大公子安排。” “王逍,白虎营诸事繁多,你出去这么久,还是尽快赶回去。”宇文承朝道:“我送你出城。” 秦逍一怔,心想宇文承朝刚刚回来,还没有歇上多久,却要亲自送自己出城,知道定有缘故,拱手道:“谢大公子。”向唐蓉那边看了一眼,见唐蓉也是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唐蓉立刻低下螓首。 两人出了侯府,秦逍依然骑着自己的黑霸王,天色已暗,宇文承朝一直没说话,出了城来,宇文承朝终于道:“那两份密函,你自然还记得。” 秦逍点头道:“是。” “你可知道那两份信出自何人之手?”宇文承朝扭头看向秦逍问道。 秦逍摇头道:“不知。大公子,当日找到两封密函,我确实差点打开,不过幸好唐蓉在边上,她觉得这两封密函非同寻常,劝我最好不要拆看,直接交给你就好。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所以并无打开。” “我明白。”宇文承朝道:“其实她猜的没有错,那两封密函非同小可,一旦被人知道内容,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道:“幸好我没有拆看。” “你和别人不同。”宇文承朝看着秦逍:“你我几次历经生死,可说是生死兄弟,我信不过别人,对你却是深信不疑。”顿了顿,终于道:“我不瞒你,那两封密函,出自长信侯甄华清之手。” 秦逍吃惊道:“是.....是甄家?”他倒不是惊讶于密函的内容,唐蓉早将密函的内容明明白白告诉过他,让他吃惊的却是宇文承朝竟然对他也没有隐瞒,他面上显出吃惊之色,七分是假,却也有三分是真。 “不错。”宇文承朝点头道:“确实是出自甄华清之手,父亲对甄华清的行文和字迹十分清楚,今日看了两封密函,确定是出自甄华清手笔,绝不会有错。” 两人马速缓慢,齐头并进,就像是骑马散步一般。 “大公子,难道.....难道甄家暗地里与乞伏善有联络?”秦逍皱起眉头:“乞伏善是白狼汗王的兄弟,长信侯是大唐重臣,他二人私下里书信往来,这.....这是不是犯了忌讳?” “何止是忌讳,那是叛国。”宇文承朝冷笑道。 秦逍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 “你与甄家有仇隙,如果不是甄家,你也不会从龟城逃离,亡命在外。”宇文承朝道:“甄家与兀陀人勾结,你觉得该怎么办?” 秦逍苦笑道:“大公子,恕我直言,甄家是侯爵,我只是一介草民,如果不是大公子收容,如今也不知流落何方。”抬头看着天空,叹道:“或许我早已经被甄家抓获,成为了一具尸首。” “那你心中自然痛恨甄家?” 秦逍淡淡一笑,道:“不敢欺瞒大公子,我与甄家水火不容。那次我想刺杀甄煜江,却没能得手,只是伤了他半张脸,不过因此甄家对我也是恨之入骨,我落在他们手中,有死无生,可是.....如果甄家的人落在我的手里,我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说到此处,已经握起了拳头。 “人之常情。”宇文承朝道:“换做我是你,也不会放过甄家。” 秦逍摇摇头,轻叹道:“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甄家是西陵三大世家之一,而且是大唐长信侯,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报仇。大公子,说句实话,能够得你收容,不被他们抓回去,好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忽然问道:“你自然还记得鸡公峡丁子修。” “大公子怎地忽然提到他?”秦逍看向宇文承朝。 “丁子修在鸡公峡聚集匪寇,而且囤积了大量的兵器。”宇文承朝神情冷峻:“当时我们一直在想,他是从哪里获得那么多精炼的兵刃,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了来源。”盯着秦逍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判断无误,丁子修其实是甄家的人!” 第二三三章 背后的阴影 秦逍道:“我记得大公子说过,那些兵器绝不可能从关内运过来,又与兀陀人的马刀不同,所以可能就是在西陵境内锻造。但西陵境内有实力锻造这么多兵器的人,屈指可数。” “当时我没有直接说出来。”宇文承朝道:“所谓的屈指可数,也只有三家。” “西陵三大世家?” “不错。”宇文承朝道:“要锻造兵器,缺不了铁矿,而且还要按照招揽锻造兵器的铁匠,此外还要选择隐蔽的地方,以防被人发现。这其中最要紧的就是铁矿,三郡境内最好的铁矿山,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就说这宇文郡,几处铁矿石,都在我们宇文家的控制之下,除了采矿的时候,平日里也会有守山人,所以没有我宇文家的允许,绝不可能有人偷偷盗采铁矿,尔后拿着铁矿石去锻造兵器。” 秦逍道:“原来如此。” “我在鸡公峡就心存疑惑。”宇文承朝道:“丁子修囤积的兵器,当然不会是我宇文家提供,那么在西陵,就只有甄家和樊家有此实力。可是三大世家素来都是联手剿匪,这私下养寇,从未有过,所以我虽然心中疑惑,却不敢确定。” “大公子,你说丁子修的兵器是甄家暗中提供,那又如何肯定?”秦逍问道。 宇文承朝道:“就是因为那两封信。” 秦逍微一沉吟,才道:“大公子,我虽然与甄家有仇怨,不过恕我直言,甄家这样做,定然要找到他的动机,此事事关重大,倒也不可凭借两封密函便确定是甄家所为。” “你说得对。”宇文承朝道:“你可知道密函里面写的是什么?” 秦逍摇摇头,宇文承朝已经道:“甄家暗中投靠了兀陀人,他想在兀陀人卷土重来之时,与兀陀人联手,从背后偷袭,与兀陀人两面夹击,将我们宇文家和樊家置于死地。” “当真?”秦逍微微变色:“甄家.....甄家竟然有如此狠毒之心?” “现在你该明白,甄家为何会在暗中扶持丁子修这样的人。”宇文承朝冷笑道:“如果有朝一日兀陀人真的杀过来,我们集结力量与兀陀人决一死战,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西边的兀陀人身上,这个时候,甄家趁机从东边发起进攻,他埋在宇文郡的棋子,就如丁子修这样的匪寇忽然冒出来,我们猝不及备,后果必然是不堪设想。” 秦逍皱眉道:“大公子,兀陀人杀过来,西陵人应该团结一心才能抵挡他们,甄家为何还要背后袭击?恕我直言,宇文家和樊家如果垮了,甄家岂能自保?而且他这样做,那便是叛国,朝廷岂会饶了甄家?” 宇文承朝望向前方,天色已晚,四周一片昏暗,远方风声呼呼,宛若鬼嚎。 “甄家和兀陀人有了约定。”宇文承朝终于道:“他协助兀陀人吃下西陵,兀陀人则会封他为王。” 秦逍皱眉握拳道:“他竟然要帮助兀陀人吞并西陵?这.....这真是无耻至极。” “如果不是你得到那两封信,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宇文承朝叹道:“谁能想到甄家早就出卖了大唐,也出卖了西陵。” “大公子,既然有了那两封密函作为证据,是否可以呈交给朝廷,由朝廷处理此事?”秦逍道:“投敌叛国,罪大恶极,朝廷绝不会轻饶了甄家。” 宇文承朝道:“我知道你对甄家恨之入骨,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你放心,你和甄家的仇怨,我定然会帮你报了。”随即笑道:“你立下此等大功,父亲想赏你些东西,后来想着你还没有在城里安家,所以准备赏你一套宅子,你意下如何?” 秦逍心知这必然是孟舅爷在老侯爷耳边说了话,道:“大公子,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大功,这赏赐实在太重,我......!” “不必妄自菲薄。”宇文承朝道:“赏赐你的宅子,你到时候挑选一下。城中有几处宅邸,都是不错,如果你不喜欢,回头看中哪处,只要说一声,买下来再送给你就是。” 秦逍想了一下,忽然笑道:“大公子,白掌柜住在哪里?如果老侯爷确实要赏赐,到时候和白掌柜做邻居也是不错。” 宇文承朝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想离唐蓉近一些吧?” “其实也是想日后有空向白掌柜多请教。”秦逍呵呵一笑。 “你真的不要我帮你?”宇文承朝似笑非笑:“唐蓉年纪不小,早就过了婚嫁之年,白掌柜恐怕一直在为她着急。我瞧你和唐蓉关系不错,她似乎对你也有几分意思,到时候由白掌柜出面一说,这事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秦逍道:“大公子,我上次就说过,这事儿我靠自己的本事,要是成了自然更好,实在成不了,那是我自己没本事。” “那样也好。”宇文承朝微笑道:“白掌柜隔壁的宅子倒不是我们宇文家的,不过你既然看中,我这边自然会帮你。不过这样也好,你与白掌柜住在隔壁,日后你真的娶唐蓉为妻,紧邻在一起,也好照顾白掌柜。” 秦逍道:“大公子,白掌柜的腿是否无法医治?” “兀陀人太过凶狠。”宇文承朝脸色冷峻下来:“不但打折了腿骨,而且连脚筋也被挑断,想要恢复,绝非易事。不过我们也会找寻名医,尽可能为他医治.....!”叹道:“他为保住白狼王,付出如此代价,可白狼王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逍道:“大公子,哈尼孜的事情,多谢你......!” “不必再提了。”宇文承朝抬手道:“白狼王已经死了,哈尼孜的死活已经不重要,我既然将她交给你,就是放她一条生路,你不必觉得有什么愧疚。其实我也明白,如果那天晚上回到礼宾院后,她偷偷逃脱,咱们就会大祸临头,她没有独自逃生,反是留了下来,我知道她是为了你,她对你有情义,你若是对她见死不救,我反倒觉得你无情无义。” 秦逍苦笑道:“原来大公子心里都清楚。” “她也是受人指使,不过是一件工具。”宇文承朝目光深邃,缓缓道:“我倒是想知道,她背后到底是谁,为何要毒杀白狼王。”“会不会是纳律生哥的人?”秦逍道。 宇文承朝道:“自然也是有可能,不过纳律生哥贵为兀陀天可汗,如果真的使出这种宵小手段,那也实在是太过丢人。”微一沉吟,看向秦逍,道:“哈尼孜是胡商带来西陵,被揽月坊花重金买了下来,成为揽月坊的舞姬。你见到她之前,她也只是刚到揽月坊不久,如果不是我想要将她送给白狼王,带着她一起去兀陀,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接近白狼王。” 秦逍皱眉道:“所以她一开始的目标,根本不可能是白狼王。纳律生哥如果要利用她行刺白狼王,又怎会让胡商将她卖到西陵来?” “你说的不错。”宇文承朝道:“所以她应该不会是纳律生哥的人。”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纳律生哥真的想要利用女人行刺白狼王,大可以利用胡商将她送到白狼城,进献给白狼王,白狼王喜好美色,人所共知,我们就曾借白掌柜之手,向白狼王送过数位美女,西域胡商向白狼王进献美人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哈尼孜容色绝美,如果胡商将她献给白狼王,必然会得到白狼王的宠爱,那时候在白狼王身边,要行刺就易如反掌了。” “哈尼孜刺杀白狼王,纳律生哥再派人将进献哈尼孜的胡商灭口,那就无人知道哈尼孜背后是纳律生哥指使。”秦逍道:“所以哈尼孜根本不可能被送到西陵。” 宇文承朝若有所思:“哈尼孜不是纳律生哥的人,她跟随我们前往兀陀,一开始的目标,也绝对不可能是白狼王。”微一沉吟,猛地想到什么:“我明白了!” “大公子想到什么?” “我们设下圈套,诛杀了乞伏善,护送白狼王回到白狼城。”宇文承朝目光如刀:“而那时候,哈尼孜留在西风堡,之后她是独自从西风堡赶到了白狼城,而且利用你进入了汗王宫。我们在设圈套之时,哈尼孜在西风堡,那时候她一定与人有过接触。” “大公子的意思是说,西风堡有哈尼孜的同党。”秦逍也明白过来:“哈尼孜本来没有计划刺杀白狼王,但是在西风堡与她的同党有了接触,从她同党那里接受了行刺白狼王的任务,所以立刻动身赶去白狼城,她前往白狼城,目的就是要借助我接近白狼王,伺机刺杀。” 宇文承朝叹道:“一定是这样了。要么是一直有人在背后监视哈尼孜,在我们离开西风堡之后,立刻找到哈尼孜,给了她刺杀的任务,但这种可能比较小,哈尼孜被带去兀陀,是我临时起意,而且一路之上,我们也并无被人跟踪,所以时刻监视哈尼孜的可能性太小。”顿了顿,才继续道:“另有一种可能,便是那股势力在西风堡有据点,哈尼孜避开其他人,主动与据点的同伙有了联络,接受了刺杀任务,这种可能就大得多。” “如此说来,哈尼孜背后的那股势力,实力不小。”秦逍道:“如果不是纳律生哥,又是谁指使哈尼孜行刺?他们行刺白狼王,是否也是为了挑起大唐与兀陀的战争?” 宇文承朝望向前往,瞳孔收缩,猛然道:“荒西死翼!” 第二三四章 宇文家的杀意 “大公子觉得哈尼孜和荒西死翼有牵连?”秦逍也是微有些吃惊。 宇文承朝道:“可还记得荒西死翼袭击我们的时候,是什么打扮?” “兀陀骑兵的打扮。”秦逍自然是记得清楚。 宇文承朝冷笑道:“他们为何打扮成兀陀骑兵的模样?” “自然是想让我们觉得他们是兀陀人。”秦逍道:“他们袭击商队,如果得逞,会让人误以为是兀陀人袭杀了我们。” “这就对了。”宇文承朝道:“我们从白狼城离开,叶赫居率兵追赶,也是要取我们的性命,叶赫居和荒西死翼的目的都是一样,他们想要以我的性命,来挑起大唐与西陵的战事。” 秦逍道:“哈尼孜杀死白狼王,其目的也在于此?” “荒西死翼一直在西陵活动。”宇文承朝若有所思:“这群人有最好的西陵马,而且装备精良,最要紧的是,他们神出鬼没,我们派人找寻他们的踪迹,却一无所获,如果没有人庇护他们,他们怎可能如此神秘。” 秦逍皱眉道:“难道荒西死翼也是甄家的人?” “虽然不能确定,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宇文承朝神色冷峻:“纳律生哥想要挑起战事,甄家同样希望兀陀人打过来,如此才能里应外合配合兀陀人攻取西陵,这样他也才能在西陵称王。” “甄家无法直接与纳律生哥联络,所以借助乞伏善为中间人。”秦逍道:“他在西陵暗中蓄养兵马,等到时机成熟,这些兵马便可以为他所用,也是他投靠兀陀人的本钱。” 宇文承朝冷笑道:“你可还记得,荒西死翼之中,还有胡人存在,是否是兀陀人派过来,那也说不定。” “大公子,哈尼孜如果是荒西死翼的人,那么她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秦逍问道:“她为何会由胡商带来西陵,而且在揽月阁这种地方落脚?” 宇文承朝道:“也许是兀陀人派来的奸细,在西陵搜集情报。揽月阁是奉甘府城最大的歌舞乐坊,城中的官宦世家子弟多在此处玩乐,换句话说,揽月坊也是收集情报最容易的地方。” “哈尼孜是西域人,兀陀人派出奸细,为何会用西域人?” “这个很容易理解。”宇文承朝解释道:“大唐与兀陀是宿敌,但凡有兀陀人进入西陵境内,定会受到严密注意,官府派人监视自不必说,便是西陵的百姓也不愿意与兀陀人靠近,兀陀人想要在西陵潜伏甚至打探消息,那实在是困难重重。反倒是西域人在西陵颇受欢迎,这里的人们对西域人没有太深的戒心,兀陀人征服了诸多西域小国,利用胡人来充当奸细搜集情报,那却是容易的多。” 秦逍理了理脉络,道:“荒西死翼是甄家的人,哈尼孜如果是兀陀人派来的奸细,又与荒西死翼有牵连,那么她是否与甄家也有联系?” 宇文承朝若有所思,显然也是在理清楚这其中复杂的关系,片刻之后,终是道:“也许荒西死翼中的胡人与哈尼孜本就是同党,这些人就是兀陀人派来协助甄家他日作乱的力量。” “甄家为了挑起战事,知道大公子要出关,所以派出荒西死翼在关外埋伏。”秦逍道:“本来荒西死翼势在必得,却不料失手,心有不甘。他们知道,要挑起战事,要么大公子被杀,要么白狼王被害,大公子和白狼王任何一人出了事,就可能达到挑起战事的目的。他们假扮兀陀骑兵刺杀大公子失利,就只能将目标对准白狼王,而哈尼孜就是他们第二次行刺的棋子。” 宇文承朝唇角泛起笑意,点头道:“你与我想的一样。” “第二次刺杀,自然也是荒西死翼与哈尼孜联络交代任务。”秦逍道:“莫非在西风堡有荒西死翼的人?” “我先前也是这样想,不过现在既然想到哈尼孜与荒西死翼有牵连,那么与哈尼孜联络的人也就呼之欲出。”宇文承朝冷笑道:“你可还记得荒西死翼那位大家老?” “记得。”秦逍道:“他成为我们手中的俘虏,我明白了,大公子是觉得大家老便是向哈尼孜下达任务的人?不过途中他一直有人看守,哈尼孜和他应该没有接触的机会。” 宇文承朝摇头道:“有。我们抓住他之后,一直带在商队之中,却如你所说,你们离开后,我们依然日夜派人看守,没有我的吩咐,却是无人能够接近他。不过快要抵达西风堡的时候,我们按照事先的约定,释放了他。” “但是他并没有走。”秦逍恍然大悟:“哈尼孜如果和荒西死翼有联络,这两人很可能互相认识。你们在途中,哈尼孜从车内见到了大家老,虽然没有接触,但她也必然找机会让大家老看见了她。” 宇文承朝点头道:“所以我们释放大家老之后,大家老并没有离开,而是偷偷跟着进入西风堡,暗中与哈尼孜取得了联络,而且向哈尼孜交代了找机会刺杀白狼王的任务。” “荒西死翼知道大公子出关,定是为了唐人市之事。”秦逍道:“乞伏善刺杀白狼王篡夺汗位,大家老知不知道并没有关系,但他知道以大公子的身份,很可能会接触到白狼王,哈尼孜跟在我们身边,就有可能也接触到白狼王,所以让哈尼孜找寻机会刺杀白狼王,这样一来,也就合乎情理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白狼王被刺的真正幕后真凶,竟有可能是涉及到甄家。 “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想,事实究竟是怎样,我们还无法知道。”宇文承朝道:“不过甄家欲图叛国投敌,已经是确凿无疑。”神色冷峻,缓缓道:“叛国者,总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秦逍见的天色早已经黑下来,向宇文承朝拱手道:“大公子,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回城,我这边先回兵营了。” “也好。”宇文承朝道:“过几天等宅子收拾好,我自会派人去告诉你,你路上注意安全。” 秦逍也不多言,辞别宇文承朝,飞马向白虎营而去。 宇文承朝向他透露密函的内容,秦逍还不能确定宇文承朝是对自己十分信任还是别有用意。 不过从宇文承朝的态度来看,确实已经相信那两封密函是真。 他其实也明白,今日宇文承朝将两份密函交给老侯爷的时候,白掌柜就在旁边,宇文父子未必相信那两份密函一定是真的,而白掌柜却一定会不失时机地推波助澜,让宇文父子确信密函的真实性。 白掌柜为宇文家在兀陀坚守十几年,甚至因此而失去一双腿,如此人物,自然是深得老侯爷的信任。 别人的话老侯爷未必会相信,但白掌柜的话,老侯爷自然不会怀疑。 他也听出宇文承朝在谈及甄家之时,语气之中明显带有杀意。 而这正是秦逍愿意看到的局面。 他也明白,宇文家既然相信甄家出卖了西陵,就不会无动于衷。 兀陀白狼部那边情势未明,不管可敦最终能否掌控白狼部,西陵门阀必然要未雨绸缪,做好兀陀人东进的准备,在抵御外敌之前,西陵门阀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必然就是要清理内鬼。 甄家作为西陵三大门阀之一,实力仅次于宇文家,控有甄郡,财力和人力都是不弱,这样的家族一旦与兀陀人两面夹击,后果必将是致命的。 宇文家甚至樊家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局面出现。 秦逍不知道宇文家会如何对付甄家,但只要宇文家对甄家动了杀心,自己的目的便达到,如果哪天宇文家真的动手,秦逍还真是愿意成为马前卒,协助宇文家将甄家彻底铲除。 黑霸王宛若旋风一般,到得白虎营外,秦逍放缓马速,靠近辕门,守兵瞧见秦逍回来,立时笑道:“骑校大人回来了!” 秦逍搬起镇虎石、驯服黑霸王,自然是名震白虎营,如今白虎营内不认识秦逍的倒也不多。 秦逍笑着打了招呼,径自牵马到了大帐外,恭敬道:“属下王逍,求见统领大人!” 大帐内亮着灯火,秦逍知道如无意外,白虎营统领袁尚羽应该就在帐内。 “进来吧。”里面传来袁尚羽声音,秦逍进到帐内,坐在案边的袁尚羽已经笑道:“什么时候到的?此行可顺利?” 秦逍拱手道:“护卫大公子回了府城,商队还在后面。”犹豫一下,才拱手道:“属下要向大人请罪!” “怎么了?” “从白虎营带去的十名兄弟,有五人战死。”秦逍神情凝重:“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求大人降罪。” 袁尚羽皱起眉头,问道:“大公子是否安好?” “有惊无险,大公子安然无恙。”秦逍道。 袁尚羽道:“你们此行的任务,就是保护大公子能够安然回来,我知道这一趟很艰难,你和大公子都无事,我也心安了。战死的兄弟,我会求老侯爷从重抚恤,你不必担心。” “多谢大人。”秦逍又道:“大人,此行耿绍立下大功,等他回来之后,还请大人也能重赏。” 袁尚羽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吧,那五名弟兄战死,白虎营就空缺了五个编制,耿绍回来后,将他编入你们火字骑就是。”想到什么,皱眉问道:“是了,你什么时候和陈芝泰结拜为兄弟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第二三五章 心腹耳目 秦逍也是一愣,诧异道:“结拜兄弟?什么结拜兄弟?”不等袁尚羽说话,立时就明白过来,定然是三当家陈芝泰在自己离开之后,狐假虎威,在兵营里乱攀关系,编造与自己结为兄弟的故事。 “营里都在流传,陈芝泰和你烧黄纸斩鸡头结为了金兰兄弟。”袁尚羽道:“他在马厩当差,说的煞有其事,马厩那帮人还以为是真。” 秦逍道:“那位三当家牛皮都能吹到天上去,大人若觉得他坏了军规,我让他滚蛋就是。” “那倒不必。”袁尚羽笑道:“陈芝泰虽然爱吹牛,不过他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我瞧此人力气不小,也有些花架子,真要是调教的好,也能有些用处。”想了一下,才道:“营里编制刚好空缺,你若觉得他合适,将他编入你火字骑也未尝不可。不过对此人要严加约束,若真是触犯了军规,定要从重惩处。” “大人是说将他编入营中?”秦逍倒没有想道袁尚羽如此大度:“他以前是山匪,会不会.....?” 袁尚羽笑道:“外人知道山匪弃暗投明,还有机会进入白虎营,那反倒是好事。以后咱们白虎营剿匪,那些马匪山寇知道此事,未必不会主动投降,你说那岂不是更好?” “大人英明。”秦逍拱手道。 “你刚刚回来,路途辛苦,先好好歇息几天。”袁尚羽道:“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秦逍出了大帐,牵着黑霸王径自往马厩去,马厩有黑霸王单独的马棚,自然要将黑霸王送去休息。 经过马厩边,便听到陈芝泰粗声道:“不瞒你们说,我上山之前,那是杀猪的屠夫,你们瞧我用斧头出神入化,那可不是我自己练出来的,而是神仙教的。” “三哥,神仙还教你用斧子?” “那是自然。”陈芝泰道:“我杀猪杀得好,有天晚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出现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他说我虽然擅长杀猪,但砍排骨的时候手法不是很好,所以要教我拿斧子砍排骨。我跟他学了九九八十一招,等醒转过来,那些招式记在脑中,挥舞斧头,威风凛凛。过了几天,村子里有几个土匪闯进来,要打家劫舍,我自然不能由他们放肆,拿了两把斧子,和那七八名土匪打成一团,你们猜结果怎么着?” “三哥自然是将那几名土匪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边上有人笑道。 陈芝泰哈哈笑道:“你小子机灵,就像亲眼看到的一样。说的不错,我那一套斧子使将出来,那些土匪都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村子里还有我这样的高手,当时就跪倒在地上,连连叩头,还拜我为大哥,那时候日子还过得去,我自然不愿意和他们搅合在一起,饶了他们,让他们滚蛋。过了几天,他们送了酒肉到我家里,丢下就跑,此后逢年过节,都会带着厚礼来孝敬我,我将那些酒肉分给村子里的乡亲,大伙儿对我自然是敬若神明了。” 秦逍心下好笑,向里面瞧过去,只见木棚之内,陈芝泰靠坐在一张椅子上,宛若老太爷一般,边上簇拥着四五名马厩里的马夫,听陈芝泰口沫横飞说着不知是真是假的往事。 秦逍咳嗽两声,众人立时瞧过来,陈芝泰见到秦逍,立马从椅子上起来,一脸笑容,迎上来道:“骑校大人回来了?你这是去了哪儿,好阵子都没见到你,我可想死你了。” “三当家的在忙?” “没有没有。”陈芝泰笑道:“闲来无事,和大伙儿聊聊天。对了,骑校,以后别再叫我三当家的,听着不大好。我现在是白虎营的人,那就是朝廷的人,三当家这称呼太刺耳,大伙儿都叫我三哥哩。” “那我是不是也要叫你三哥?”秦逍问道。 “不用不用,你是我哥哥。”陈芝泰竟是异常乖巧地接过黑霸王的马缰绳,热情道:“骑校,你的马厩由我亲自打扫,你没回来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要打扫几次,里面干净的都可以当做客栈了。” 秦逍只是冷着脸,也不说话。 将黑霸王牵进马厩,秦逍瞧见马厩里确实很干净,而且备好了马料。 陈芝泰这阵子在马厩显然是熟能生巧,很麻利地拴好马,又给马槽放了马料,这才过来道:“骑校,你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陈芝泰上刀山下火海,什么都能给你办到。” 秦逍盯着他眼睛,陈芝泰被看得有些发毛,勉强笑道:“骑校,怎么了?我长得不好看,不用.....不用这样看着我。” 秦逍冷声道:“陈芝泰,我问你,统领大人问我,你是不是我结拜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陈芝泰道:“统领大人也知道了?他果然是料事如神。” “料个屁啊。”秦逍没好气道:“什么事情从你口里嚷出来,就是聋子也听到了。” “大人,这话说错了。”陈芝泰一本正经道:“笼子的耳朵坏了,你就是凑在他耳边喊破喉咙,那也是听不见的。以前我认识一个聋子,他.....!” “住口。”秦逍斥道:“结拜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芝泰凑上来,赔笑道:“骑校大人,你知道我对你的仰慕比山高比海深,日思夜想就是能够和你烧黄纸拜把子。这想多了,就真的以为和你已经结拜成了兄弟,这样喜庆的事情,我就忍不住对外透了风。” 秦逍睁大眼睛,看着陈芝泰,感叹道:“陈三哥,你这脸皮世间独一无二,恐怕比奉甘府城的城墙还要厚。” “只要骑校大人认我是兄弟,我这脸皮就算有两个城墙那般厚也无所谓。”陈芝泰大言不惭:“咦,骑校大人叫我三哥,难道.....你也觉得我们是结拜兄弟了?” “陈芝泰,这里是军营,可不是在山上。”秦逍知道这家伙只要给他一点笑脸就会灿烂,那是胆大妄为,冷着脸道:“你在山上想说什么,没人管你,可是在军营里胡说八道,那可由不得你。”抬手道:“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滚蛋?”陈芝泰变色道:“骑校大人,你.....你这是赶我走?” “原来你还听得懂我说什么。”秦逍冷冷道。 陈芝泰左右看了看,沉下脸:“骑校大人,你这是过河拆桥,哪有你这么办事的。行走江湖,不但要讲义气,还要讲信诺,我上次花了二十两银子给你送了几幅画,你都收了礼,就该给人办事啊。我现在还在马厩里混,也没怎么怪你,你还要赶我走?好啊,你不仁,可别怪我不义,咱们现在就去见统领大人,让他评评理。”压低声音,威胁道:“你收受贿赂,统领大人知道,恐怕要滚蛋的是你。” 秦逍似笑非笑道:“是吗?我问你,你送我几幅画,有谁知道?” 陈芝泰一怔,秦逍继续道:“我可有给你打收条?又或者说,有旁人给你做证,亲眼见到我收了你的画?那几幅画是我自己在街上买回来的,与你何干?只不过上次你在我帐篷里刚巧看到我在欣赏画作,知道我有那几幅画而已。”脸色一沉,冷冷道:“你污蔑上官,胆大包天,按照白虎营的军规,那是要杖责.....五百!” 他其实也不知道白虎营军规到底是怎样,但五百军棍,就算是铜皮铁骨,这一顿军棍下来也是活不成的。 陈芝泰万没想到秦逍会这样说,急道:“你.....你怎么颠倒黑白?” “黑白?”秦逍道:“你难道忘记了,你是匪我是兵,真要有黑白,我是白你是黑,对了,你要见统领大人,本来你一个小小的马夫,绝无资格见到统领大人,今日我心情好,带你去见。”伸手抓住陈芝泰手腕:“咱们各执一词请统领大人定夺,瞧他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走走走,我也好久没见人挨军棍了,今日刚回来,正好解解闷。” 陈芝泰想要挣脱,他力气虽大,但又如何大得过秦逍,被秦逍扯着走出几步,眼泪都要出来,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已经跪倒在地,一般鼻涕一把泪:“大哥,你饶了我吧,我是开玩笑的,我对你敬仰无比,那几幅画是真心送给你的.....!” “你说什么?” “我错了,那几幅画是你自己买的。”陈芝泰道:“我以后绝不再提那几幅画,你.....!”还没说完,却忽然站起身来,便在此时,两名兵士从秦逍后面过来,擦身而过,好奇地看了看,陈芝泰却是淡定自若,拍拍膝盖:“这地上真滑,一不小心就摔倒,骑校大人,你可要小心些。” 秦逍松开手,道:“陈芝泰,你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我让你从兵营滚蛋,你可听明白了?” “骑校大人,我是真的喜欢这里。”陈芝泰道:“再苦再累我也甘愿留下。”凑近秦逍,低声道:“大人,我听说你到白虎营也不久,手底下应该还没有心腹,我若离开,你那里还能找到我这样对你忠心耿耿的心腹亲信?以后你不用出帐篷,我留意军营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要是有人背后说你坏话,我立刻去禀报你,你说如何?” 秦逍叹道:“满军营如果有一个人说我坏话,那一定是你了。” “绝不会绝不会。”陈芝泰道:“大人,我可以对天立誓,一定对你忠心耿耿。” 秦逍看着陈芝泰一副凛然模样,问道:“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心腹耳目?” 第二三六章 密议 陈芝泰立马道:“我陈芝泰一诺千金,决不食言。” 秦逍嘿嘿一笑,道:“刚好营里空出了几个编制,你若真的愿意,我可以将你编入火字骑。” “当真?”陈芝泰欣喜无比。 他虽然在马厩已经混熟,但马厩的马夫终究不是正式的白虎营编制,能够进入白虎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陈芝泰听得秦逍要将自己正式编入营中,激动万分。 “我说过的话,哪里有假?”秦逍道:“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陈芝泰连连点头:“骑校大人,从今以后,我就是你最忠诚的部下,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杀人,我绝不放火。” 秦逍道:“那好,以后你就作我的亲随,帮我看守大帐。陈芝泰,咱们先说好,我只要在帐中,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在外面站岗,我一天不出帐篷,你就守一天,我若是外出,你可以自去歇息,可听明白了?” 陈芝泰一愣:“骑校,难道你三天不出门,我就不吃不睡守上三天?” “你可以拒绝。”秦逍道:“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别人愿意干这差事。”作势要走,陈芝泰一把拉住秦逍手臂,笑道:“都听您的,大人,我以后就给你守住帐篷,有我守门,阎王老子也进不了大帐。” 秦逍也不废话,转身便走,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自从出关,直到今日回到西陵,秦逍还真没有踏实过,精神一直紧绷着,回到帐内,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次日中午才起身,觉得神清气爽,全身上下一阵舒坦。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子银票,这有三十多万两,秦逍相信在整个白虎营,自己已经算得上是首富。 不过这三十万两银子放在身上,还真是有些不方便,但收在其他地方,他更是不放心。 将银票收回怀中,顺手拿过血魔刀,拔刀出鞘,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此番出关,虽然困难重重,终究是有惊无险,还是安然无恙回来,而且还得了三十多万两银子和一把绝世宝刀。 感觉腹中有些饥饿,他出了帐篷,边上立刻有声音道:“骑校大人,你醒了?”扭头看去,正是一脸谄媚的陈芝泰,脸上笑的像花儿一样。 和别人不同,陈芝泰虽然也穿上了并不大合身的甲胄,腰间却是挂着两把斧子,抬头挺胸,倒也是威风凛凛。 “我饿了,去弄些吃的过来。”秦逍吩咐道。 “是!”陈芝泰立马跑去弄吃的。 吃过中饭,秦逍在营中修习【太古意气诀】,这些时日诸事在身,还没有好好修炼,兀陀一行,更是让他明白,有一身过硬的功夫,在绝境之时,才可能死里逃生。 【太古意气诀】的运气法门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小师姑帮助他突破了二品,但要达到三品,却也不知道猴年马月。 不过在山中食用过赤果之后,再修习【太古意气诀】,秦逍便觉得丹田之内气息充沛,与在龟城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赤果加上【太古意气诀】,让秦逍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脱胎换骨。 出关几场恶战,他能切实地体会到自己实力的飞速提升。半年前自己在龟城,不过是小小狱卒,动起身来,甚至都不是那些衙差的对手。 【太古意气诀】让他拥有了劲气之后,五感都迅速提升,此外赤果让他的力量、速度和反应力都得到了匪夷所思的提升,这些倒也罢了,猿公公的调教,让他在对敌技巧上也经验十足。 秦逍甚至想到,如果不是猿公公的调教,自己恐怕早就死在关外。 他甚至想着回到那山里再去探望一番。 至若沈药师传授的点穴功夫,秦逍知道不是点穴那么简单,能以劲气伤人,所谓的点穴功夫自然是一门极为厉害的武学,只可惜沈药师当初虽然教了他这门功夫,却没有多做解释,而劲气伤人也只有在断空堡的那一次,此后练了数百次,再也没有成功过一次。 秦逍之前的经历,让他拥有比普通人更强的耐心。 接下来几日,秦逍除了出帐练习骑马射箭,回到帐内便是修炼【太古意气诀】,点穴功夫一天也要练上百来次。 劲气从丹田运至指尖,已经是纯熟无比,可说是气由念至,但劲气始终无法破指而出。 数日之后,耿绍带了几名白虎营兵士返回了营中。 商队人多,行走缓慢,比宇文承朝一行要慢上好几天。 等到耿绍回营之后,秦逍立刻向袁尚羽请了军令,将耿绍编入了火字骑,之前耿绍是火字骑骑校,如今虽然回归营中,却是要从头干起。 不过耿绍对此倒也并不为意。 对耿绍来说,投身从军,还真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而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战场上与兀陀人血战厮杀,如此才能报了当年兀陀人屠村之仇。 秦逍之前承诺让他回到营中,如今达成,更少口中不说,心中却是颇为感激。 秦逍在校场练习骑马射箭之时,却也是将陈芝泰带上一起操练。 陈芝泰的力量在白虎营可算得上是佼佼者,但实战能力却是稀松平常,抡起两只大斧子挥舞起来,还真是能够唬人,但只要被人找到了破绽,很轻松就能将其制服。 秦逍不但令陈芝泰每日里跟着练习骑马射箭,而且还会让部下实战经验丰富的兵士与其对战,提升陈芝泰实战的能力。 陈芝泰落草为寇的时候,虽然只是三当家,却也是逍遥自在,哪怕是在马厩里做事,因为自称是秦逍的结拜兄弟,马厩的马夫也都是伺候着他,过的一直都很舒坦。 如今成了秦逍的亲随,不但要站岗,每日里还要在校场操练,辛苦不堪,几次向秦逍提出不参加操练,但秦逍一抬出军规,陈芝泰却也无可奈何。 他体型本来颇有些粗壮,十天下来,已经瘦了一圈,不过比之前却明显结实精神许多。 又过数日,正是十月十五,袁尚羽让人叫了秦逍过去,道:“老侯爷让我们回城,有事交代。”也不多言,带了几名亲兵,两人径自到了奉甘府城,到得侯府,这次却是难得见到宇文承朝在等候,看到二人,笑道:“袁统领,王骑校,父亲正在等你们,跟随我来。”将二人带到侯府一处幽静的院子,进了屋内,便见到宇文老侯爷正在与坐在椅上的白掌柜说着什么。 两人上前拜见,老侯爷示意二人坐下,片刻后,宇文承朝和孟舅爷也进了屋来,秦逍见得宇文家几位重要的人物都在场,知道事情不简单。 时当黄昏,屋门被关上,里面颇有些昏暗,但老侯爷也不令人点灯。 屋内一阵沉寂,气氛颇有些压抑,秦逍端坐不动,片刻之后,终于听得老侯爷声音道:“秦逍!” 秦逍下意识地答应一声,但随即脸色微变,那边孟舅爷也是变了颜色。 秦逍对外的身份一只是叫王逍,此时老侯爷突然叫出“秦逍”二字,秦逍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显然事情不妙,秦逍心下骇然,袁尚羽也是微皱眉头,扭头看向秦逍。 “老侯爷......!”秦逍硬着头皮站起身,想要说什么,但知道这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甄家的通缉令,老夫已经看到。”老侯爷看了秦逍一眼,缓缓道:“你不必紧张,如果我要将你交给甄家,你早就成了阶下之囚,今日也不可能坐在这里。” 秦逍苦笑道:“老侯爷,我.....我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实在是性命要紧,不得不如此,还请老侯爷降罪!”心想宇文老侯爷说的并没有错,他既然早知道自己身份,如果要将自己交出去,也不会等到今天。 而且因为那两封密函的缘故,宇文家已经对甄家视若仇敌,这种时候,自然更不可能将自己交出去。 “宇文家能够有今天,除了祖上荫德,亦是一直重要人才。”老侯爷缓缓道:“只要能够与宇文家一条心,宇文家也会给他一展才干的机会,绝不会因为他的出身便心存疑窦。秦逍,此番兀陀之行,如果不是你机灵勇敢,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坏。”从袖中取出两封信函,道:“这是从兀陀乞伏善府中找到的两封密信,我和静斋已经确定这两封信千真万确,是甄家与兀陀人勾结的证据。” 此言一出,袁尚羽悚然变色,其他人的神色倒是颇为镇定,毕竟在场这些人,也只有袁尚羽对此事一无所知。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甄家投靠了兀陀人,要用西陵作为他封王的礼物,将西陵卖给兀陀人。”老侯爷淡淡道:“纳律生哥从称汗开始,虽然挥军西进,但眼睛却一直盯着东方,白狼王本来是纳律生哥最大的阻力,但此番他被毒杀,白狼部可敦虽然想要掌控白狼部的局面,但以老夫估测,可敦绝不可能是纳律生哥的敌手。” 袁尚羽皱眉道:“老侯爷,难道兀陀人东进在即?” “一时半会他们还打不过来。”老侯爷道:“白狼部享受双方贸易的好处多年,许多兀陀贵族还不愿意轻启战端,在纳律生哥控制白狼部之前,这些人还会力挺可敦,让可敦与纳律生哥斗上一斗,不过时间不会太长。可敦就算失败,纳律生哥想要控住白狼部,也还需要时间,再加上整合八部,集结兵马东进,老夫估算至少也要一年以上的时间。” “老侯爷,一年多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袁尚羽正色道:“我们必须早做准备,屯粮招兵,加固城池,不能再重蹈十六年前的覆辙。” “尚羽言之有理。”老侯爷道:“不过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莫说甄家已经投靠了兀陀人,即使西陵三大世家同心协力,那也绝无可能是兀陀铁骑的敌手,想要保住西陵,只能依靠唐军!” 第二三七章 争锋相对 孟舅爷立时道:“侯爷,您是想让唐军进驻西陵?这.....这可不大好。” “嘉祯,为何不好?”老侯爷不动声色问道。 孟舅爷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老侯爷道:“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你有话但说无妨,无须忌讳。当下事关我宇文家的兴衰存亡,任何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言者无罪。” 孟舅爷扫了众人一眼,才叹道:“侯爷,当年与朝廷的约定,十几年来朝廷确实遵守,不过咱们都知道,若说当年的事情朝廷对我们西陵世家没有丝毫的责怨,那是谁都不信的。” “爹,舅爷说的极是。”宇文承陵素来不轻易开口,此时却也开口道:“对咱们西陵世家心生怨念的,第一个就是黑羽将军了。当年咱们没有轻举妄动,夏都护战死,黑羽将军和他手底下那群人必然将夏都护之死算在咱们西陵世家的头上。” “承陵说的没错。”孟舅爷和少公子一唱一和:“侯爷,如果向朝廷恳请唐军进入西陵驻防,朝廷必然会派黑羽将军坐镇西陵,那时候他手握重兵,有了当年的仇隙,十有八九便要和咱们算账了。” 秦逍镇定自若,神色平静,心下却是冷笑。 他心里其实也清楚,西陵门阀虽然这十几年作威作福,但却没有真正感到心安过,当年朝廷和西陵门阀达成的协议,实乃形势所迫,可也正是因为那道协议,虽然让西陵门阀掌控西陵十几年,却也同样撕裂了大唐与西陵的关系。 西陵处在大唐帝国和兀陀汗国两强之中,西边担心兀陀汗国卷土东进,东边又担心朝廷找机会秋后算账,也确实是夙夜忧心。 “当年兀陀东进,我们从京都探到消息,帝国应付南北两大强敌都有些吃力,根本无力向西陵派出援兵。”老侯爷声音低沉,缓缓道:“西陵都护府只有五千兵马,面对兀陀十万铁骑,实力悬殊,胜负几乎在兀陀人入关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一直没吭声的白掌柜也终于道:“兀陀人骁勇凶悍,要抵挡十万铁骑,实在艰难。” “我们都清楚,如果支持都护军抵挡兀陀人,非但无法阻止他们的铁骑,甚至在战败后,会死更多人。”老侯爷叹道:“当时也是为了西陵百姓,兀陀人暗中派人与我们联络,向我们保证,只要我们不轻举妄动,他们不但会保障西陵门阀的安全,而且不会在西陵杀人放火。我们当时也是轻信了兀陀人,为了保住西陵百姓,就没有轻举妄动。” 在座诸人神色凝重,秦逍脸色也是肃然。 “可是后来兀陀人所为,让我们实在是看不下去,而圣人也派了了使者,承诺我们会有援兵抵达,而且击退兀陀人之后,唐军会从西陵撤军,将西陵一分为三,交给三大世家管理。”老侯爷缓缓道:“所以我们毅然调动钱粮人力,全力协助都护军。此后黑羽将军雪夜擒可汗,天下震动,兀陀人也是铩羽而归,朝廷也按照约定,将兵马撤入了嘉峪关内,留下了西陵一片狼藉交给我们来处理。” 孟舅爷冷笑道:“有人说是我们西陵世家胁迫朝廷将西陵交给我们,可是他们却不知,兀陀人离开后,西陵残破不堪,抚境安民,战后重建,恢复生计,这些都需要银子,朝廷拿不出一两银子来,全都是西陵世家掏出银子来,当时如果不是老侯爷宅心仁厚力主救命于水火,花了水般的银子,恐怕还要死很多人。朝廷丢下一间摇摇欲坠残破不堪的房子交给西陵世家,是西陵世家重新让房子变得稳固漂亮起来,如今朝廷眼热,又想将这间房子拿了回去。” 老侯爷肃然道:“嘉祯,你错了。房子一直是大唐的,我们只是帮大唐重建房子而已。帝国如果需要房子,我们可以将房子交上去。”顿了顿,才缓缓道:“房子可以交,但是咱们也还要住下去,自然不能交了房子还要被赶出去。” “侯爷所言极是。”孟舅爷道:“只是如果为了抵挡兀陀人,现在请朝廷调兵进驻西陵,就等若是将房子主动交还给他们,但来收房子的是黑羽将军,他和咱们仇怨极深,等他进了房子,必然容不下我们。” “承朝,你怎么想?”老侯爷看向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父亲,如果能让唐军进驻西陵,做好应对兀陀人的准备,咱们就算被赶出房子,又能如何?如果黑羽将军确实容不下我们,圣人慈悲,咱们恳请圣人在关内给咱们安排一块落脚的地方,举家迁入关内也就是了。黑羽将军怨恨的是三大世家,朝廷忌惮的也是三大世家,只要将我们三大家族迁入关内,他们便可以全力备战,以几大家族迁入关内来换取西陵百姓的生机,那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秦逍看了宇文承朝一眼,心想宇文家能有大公子这样的人,也算是幸事。 “承朝,你能保证我们迁入关内,朝廷和黑羽将军就善罢甘休?”孟舅爷冷笑一声,满不在乎道:“西陵世家如今还能存活,只因为我们手里掌控西陵,朝廷还不敢拿咱们怎样。我们如果是鱼,西陵就是水,离开西陵,我们就成了上岸的死鱼,到时候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照舅爷这样说,为了保全几大家族,就可以视西陵百万人的性命于不顾?”宇文承朝神色冷峻:“留给西陵的时间并不多,最多也就两年。纳律生哥只要准备好,兀陀人就要大兵压境,如果我们及早和朝廷商谈,让唐军进驻西陵备战,两年的时间足以做好充分的准备,否则拖延一日,就少一日备战的时间。”向老侯爷道:“父亲若是允许,我可以前往京都面圣。” 老侯爷镇定自若,并没说话,孟舅爷却已经不留情面道:“承朝,说句不怕你难堪的话,你没有官身,即使进了京都,恐怕也没有资格面圣。”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沉声道:“我确实没有资格面圣,不过父亲是帝国侯爵,我只说父亲年事已高,我代付进京面圣,圣人未必不会召见。” “大哥,进京面圣,你是真要让西陵世家迁入关内?”宇文承陵终于开口道:“我们宇文家在西陵生根已经上百年,先祖们历经艰辛,才让我们宇文家在西陵有了如今的局面。宇文家能走到今天,步步血泪,先祖们创业艰辛,我们身为宇文家的子孙,如此轻易就将先祖们的心血抛弃,如何对得起他们?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听大哥的,但举族迁徙入关,我绝不同意。” 宇文承朝不怒反笑,慨然道:“承陵,男子汉大丈夫,从来都是自己开创基业,守着祖辈的荫德虚度年华,算什么大丈夫?我们的先祖既然能在西陵扎稳根基,迁徙入关后,我们同样也能在关内扎稳脚跟。”微仰头,淡淡道:“守着祖辈的灶台,却不能像祖辈那样走出一条道路,那才不配为宇文家的子孙。” “承朝,你有雄心抱负,自然不是坏事。”孟舅爷不客气道:“不过却并非人人都能像你那样想。你能否劝说得动整个宇文家族随你一起迁入关内?他们的田地房产全都在西陵,说走就能走?还有,你能说得动宇文家,是否能说得动其他家族?只有宇文家迁徙入关,朝廷可不买账。” 秦逍见双方争执不下,火药味十足,心知双方早就有矛盾,争执起来互不相让也是理所当然。 “舅爷,大公子,都不用着急。”白掌柜含笑道:“都是为了宇文家的前程,大家好好商量就是。今日侯爷将大家召集在一起,自然是有吩咐,咱们一切听侯爷安排就是。” 秦逍心想有资格劝说眼前局面的,恐怕也只有白掌柜。 他和袁尚羽都是一声不吭,但两人心里却都觉得白掌柜所言不差,老侯爷必然是胸有成竹,已经有了对策,否则今日也不必从白虎营将二人召过来,既然请了白虎营两名将领过来,自然是要用上白虎营的兵马,否则他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商议也就是了。 白掌柜一说话,几人顿时都停了下来,全都看向了老侯爷。 老侯爷气定神闲,缓缓道:“在朝廷的心中,我们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不算是大唐的臣子。是否留在西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保全宇文家,要保全宇文家,就必须得到朝廷的接纳,换句话说,我们要从西陵人变成唐人,你们是否明白?” 几人互相瞧了瞧,除了白掌柜,其他人还真是没有明白老侯爷的意思。 “只有成为大唐的子民,让朝廷接纳我们,宇文一族才能真正的延续下去。”老侯爷声音低缓:“那时候无论是在西陵还是在关内,我们都不必担心来自朝廷的报复。”抬手抚须,平静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朝廷重新接纳我们,让朝廷知道我们宇文家依然效忠于大唐,依然是圣人忠诚的子民。” 第二三八章 白掌柜的棋局 天色愈加昏暗,老侯爷始终没有让人点灯,这让屋子里众人的面部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侯爷,让朝廷接纳我们,实非易事。”孟舅爷轻叹道:“二爷在京都为人质,他派人过来说过,京都的许多官员私下里对西陵世家多有非议,甚至有人上折子说我们是要分疆自立,圣人虽然没有理会那些折子,却也没有对那些上折子的官员予以惩处,由此可见,圣人对那些折子也并非完全反对。” 宇文承陵点头道:“父亲,这十几年来,对西陵世家的非议从来没有中断,去往京都过的人回来都说,京都戏院里将当年雪夜擒可汗的事情编纂成了台本,那黑羽将军在戏台上自然是威风凛凛,但却将我们西陵世家说成是缩头乌龟。”冷笑一声,道:“好像当年兀陀人被击退,都是黑羽将军一人之功,我们西陵世家没有寸功。” 老侯爷淡淡道:“要让朝廷接纳我们,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向朝廷表忠心,而表示忠心的最好法子,就是为朝廷立下大功。” “侯爷,如何立大功?” “这两封密函就是我们立功的机会。”老侯爷目光深邃,神色冷峻:“甄家勾结兀陀人,投敌叛国,如果我们帮朝廷解决了这些叛逆,圣人自然是圣心大悦,我们与朝廷的关系,也会得到扭转。” 白掌柜已经含笑道:“侯爷运筹帷幄,智略深远。在朝廷的眼中,一直视西陵三大世家为一党,如果我们铲除了甄家,甚至将这些叛逆押解进京,朝廷一定会觉得我们宇文家为了忠心大唐,并不包庇甄家,而且也可以以此堵住那些非议宇文家的嘴。”抬手抚须道:“这两封密函即使交给朝廷,朝廷心有顾忌,也不会对甄家轻举妄动,可是如果我们代替朝廷解决此事,尔后将证据和叛逆都交给朝廷,同时恳请圣人下旨,调派唐军进驻西陵,你们以为圣人会如何想?”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孟舅爷才道:“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证朝廷不会秋后算账。” “圣人愿意看到臣子对他的忠心。”老侯爷道:“在圣人心中,一直有两块心病,一个是我们西陵,一个是南疆。我们主动向朝廷表示忠心,而且立下如此功劳,圣人又岂会视若无睹?” 宇文承朝道:“父亲,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向朝廷表示我们的忠心,而且可以让唐军进驻西陵,早做准备对付兀陀人,可谓是一举两得。” 袁尚羽始终没有敢说话,此时终是道:“侯爷,莫说甄家已经投敌,即使没有投敌,西陵三大世家的兵马集结在一起,也不到三千人,这点兵力,在兀陀人面前不堪一击。兀陀人杀来之前,我们根本不能招募兵马,否则朝中定然有人污蔑我们是要谋反。可是等兀陀人杀过来再招募兵马,时间已经来不及,而且临时招募的兵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无法与兀陀人作战。”顿了顿,才道:“若要保全西陵,就只能让唐军进驻。” “秦逍,你有什么想法?”白掌柜忽然问道。 秦逍抬起头,想了一下,才道:“甄家投敌,正如老侯爷所言,对我们反倒是一个天赐的良机。铲除甄家,不但可以清理我们身后的威胁,而且还可以向朝廷请功,一举两得。” “甄家的实力也并不弱。”宇文承陵道:“他们的狼骑骁勇善战,不可轻视。” 白掌柜抚须笑道:“诸位莫忘记,还有十来天,就是祭山之日,西陵各大世家都会前来宇文郡,甄家自然不知道我们已经洞悉他们投敌的行径,不出意外的话,甄华清定然会亲自前来祭山,而那时候,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 “不错。”宇文承朝握起拳头,目中闪光:“甄家要来祭山,总不能将八百狼骑全都带来,进了咱们的地盘,要将之铲除,不过是轻而易举。” 孟舅爷皱眉道:“前次甄煜江被刺......!”向秦逍瞥了一眼,继续道:“经过那次事件,甄家定然会更加小心。据我所知,甄家这些年暗地里豢养了诸多高手,听闻狼骑统领史陵就是一位武功了得的高手,即使狼骑不会全都带来,甄家此行的护卫力量也绝不可轻视。还有,樊家那边是什么态度,咱们还不知晓,侯爷,甄家投敌,是否要暗中与樊家通个气,到时候我们与樊家联手,必能将甄家一网打尽。” “舅爷,侯爷也想过与樊家商议此事。”白掌柜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可是我与侯爷商议再三,觉得这事情暂时不必与樊家通气,以免节外生枝。樊家实力远不及我们与甄家,而且他们心里怎样想,我们并不清楚,人心隔肚皮,如果我们的计划被樊家知晓,要是樊家走漏风声,事情便大大不妙。”顿了顿,唇角泛起一丝浅笑:“而且这次剿除甄家的功劳,我们又何必分给樊家?独一份的功劳,我们宇文家自己得了就是,倒也没必要一分为二。” 孟舅爷笑道:“静斋所言甚是。” “如果诸位没有意见,剿除甄家,就定在祭山之日。”白掌柜正色道:“袁统领,你是统兵大将,到时候负责行动的便是你们白虎营,具体该如何行动,你这两天可以好好想想,想出万无一失的计划之后,再向侯爷禀报。” 秦逍这时候终于清楚,今日这般重要的会议,老侯爷为何会将自己和袁尚羽召过来,却原来早已经决定要再祭山之日对甄家下手。 今次会议,并没有将副统领苏晁叫过来,显然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能将自己召过来,却也证明宇文家对自己确实已经十分信任,否则如此重要机密的会议,绝不可能让自己参加。 秦逍瞧了白掌柜一眼,心下却是微微生寒。 如今的局面,可说是白掌柜一手策划而成。 两封密函是白掌柜亲手伪造,以此造成了宇文家对甄家的敌意,秦逍心里很清楚,借祭山为机会对甄家发难,也定然是白掌柜为老侯爷出谋划策而成, 自己能够参加这次会议,除了兀陀一行确实为宇文家立下大功,取得宇文家的信任,还有一个原因,只怕也是白掌柜在侯爷耳边对自己多有赞许,今日这才有机会进入宇文家的秘密会议。 甄家如果最终败亡,还真是白掌柜一手所赐。 秦逍对白掌柜的心机自然是心生寒意,好在如今和白掌柜的立场相同,两人的目的都是要除掉甄家,至少在目前为止,两人的关系是友非敌,如果有朝一日两人成为敌人,白掌柜是自己的对手,秦逍还真觉得白掌柜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动手之前,自然不能让甄家有丝毫察觉。”袁尚羽肃然道:“舅爷说的并没有错,甄家也有诸多高手,狼骑实力也是不弱,一旦让他们有了准备,到时候双方正面相拼,即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咱们也会损失惨重。” 老侯爷颔首道:“尚羽言之有理。” “侯爷,属下尽快想好对策,作出周密的部署。”袁尚羽起身来,拱手道:“此番定然要以最小的代价将甄家一网打尽。” 所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袁尚羽心里很清楚,宇文家耗费重金打造白虎营,不惜代价让白虎营成为语文家最强的底牌,如今到了用兵之时,自己作为统领,自然要一展才干,绝不可让老侯爷失望。 此番出手,只能胜,不许败。 秦逍心想,此番宇文家周密计划,甄家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他们不可能想到会有人伪造密函诬陷他们投敌叛国,所以对即将到来的厄运不可能有任何察觉。 以有心对无心,而且还是在宇文家的地盘上,甄家可算是难逃一劫。 长信侯甄华清自然会前来参加祭山,他只盼甄煜江也不要缺席,一旦动手,秦逍倒想能够亲手将甄煜江的脑袋砍下来,如此不但除去一恶,而且还能为胡屠户一家报仇,让那悲惨的一家人也能够瞑目。 老侯爷年事已高,会议过后,自去歇息,秦逍本想和袁尚羽直接回营,宇文承朝却是叫住道:“秦逍,你等一下。”又向袁尚羽道:“父亲赏了秦逍一处宅子,今日你们进城,正好一起去看看。” 袁尚羽笑道:“秦骑校,侯爷厚赏,你可要好好谢谢他老人家。大公子,今日我就先不过去了,回头有空我再带酒去贺秦骑校。”拍了拍秦逍肩头,又向宇文承朝拱手告辞。 宇文承朝这才向秦逍笑道:“你不是要住在白掌柜隔壁,今日便让你心愿达成。”秦逍还没有谢过,后面传来白掌柜声音:“我就猜到是你,这两日隔壁宅子有人收拾,我估摸着有人要搬进去,大公子还亲自过去看了以此,我虽然没问,但心里想着,十有八九就是将那套宅子赏给你。”说话声中,听得滚轮子的声音,秦逍扭头看去,只见白掌柜坐在轮子上,那轮椅竟然自动滚动,向这边过来。 秦逍诧异道:“这椅子还能自己滚动?” “这是父亲找了高人打造。”宇文承朝笑道:“打造轮椅的师傅,和公输家有渊源,学了些奇巧机关术。” 秦逍心想高人果然不少,不过这样的椅子再好,也不值得羡慕,白掌柜虽然策划了周密的计划,却也付出了一双腿作为代价,宇文家既然耗费心思给白掌柜打造了这样的轮椅,也就是说,短时间内,白掌柜绝无可能站起来,或许后半生也只能坐在轮椅上过日子了。 第二三九章 月下轻舞 白掌柜今日在侯府,秦逍本以为唐蓉也在,只是四周却无唐蓉的身影。 “蓉儿今天没有过来。”白掌柜见秦逍左右看了看,竟是看穿了秦逍心思,含笑道:“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今日就没让她过来。不过大公子安排你在我隔壁,以后倒是能时常见到。蓉儿的厨艺很好,你要是有空,随时可以到我屋里吃饭。” 秦逍笑道:“那可就太好了。掌柜的,要不我每个月给你些伙食费,以后和你搭伙就是。” “和我搭伙只怕是借口。”白掌柜似笑非笑:“你真正想搭伙的是另有其人吧?” 秦逍虽然脸皮厚,但是白掌柜这样说,他还是觉得老脸一红,干笑两声。 自有人送白掌柜回家,秦逍和宇文承朝则是骑马到了新宅子。 宅子并不算太大,但前门后院东西厢房具备,青砖白瓦,比起秦逍在龟城的屋子,简直是天地之别,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宅子里安排了两名仆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小,负责打扫煮饭,两人进了宅子,屋里已经点了灯火。 宇文承朝带着秦逍在屋里转了一圈,该有的俱都准备好,无论桌椅还是装饰,显然都是价格不菲,秦逍心知宇文家这是诚心要拉拢自己,诚如老侯爷所言,宇文家能有今天,那是重用人才。 自己在宇文家的眼中,显然算得上是一个人才。 “大公子,真是太感谢了。”秦逍道:“这么多年,我还真没有一个真正的家,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宇文承朝摇头笑道:“你错了,所谓的家,从来都不是一栋房子,而是有妻有子,只要妻儿在身边,什么地方都是家。”向左边指了指,那里是一道石墙,轻声道:“隔壁就是白掌柜的家了,反正白掌柜都说了,你随时可以到他家里蹭饭,他这话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你也就不用客气。”凑近秦逍耳边低声道:“唐蓉那边,那还是要抓点紧,尽早让她成为这屋里的主人。” 秦逍道:“我尽力我尽力。” “别光说不练。”宇文承朝轻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连一个女人都无法征服,如果去做大事?”指着那高墙道:“这堵墙你就当没有,我听说白掌柜晚上睡得都很早,你大可以半夜三更翻过墙头去和唐蓉说说话,戏文里的才子佳人可都是这样干,你要住在白掌柜隔壁,不就是为了方便?” 秦逍想不到宇文承朝竟然给自己出这样的主意,立刻摇头,正色道:“大公子,这万万不成,我不是那种人,蓉.....唐蓉也不是那样的人,我越是喜欢她,就越要敬重她,翻墙头这种事情,以我的性情,万万做不出来。” 宇文承朝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该怎么做,你自己斟酌着办。”叫道:“宋老实。” 那名男仆忙上前来,躬身垂手,宇文承朝道:“以后你们夫妻就负责伺候王骑校,和以前一样,工钱照样在侯府那边领,但你们就在这儿干活。王骑校在军中当差,不能经常住在这里,平日里你们夫妻就照看宅子。” 老侯爷虽然已经知道了秦逍的身份,但对外暂时还是隐瞒秦逍的真实身份。 宋老实忙道:“是,大公子!”又转向秦逍行礼道:“少主!”他见秦逍不到二十岁年纪,自然不好称呼“老爷”,“少主”的称呼倒是最为合适。 “宋老实之前在铺子里当差,人很老实,但却很能干,做事情井井有条。”宇文承朝道:“他婆娘也很勤快,而且厨艺很好,之前在侯府里是厨娘,各地的菜肴都能烧,父亲特意将她送过来照顾你。” 宋老实不到五十岁年纪,他老婆宋氏倒是比他年轻很多,也就三十五六岁年纪,白白胖胖,不愧是厨娘,身材丰满,这时候也已经过来向秦逍行礼,道:“少主喜欢吃什么,吩咐一声,粗妇都能做。” “好。”秦逍颔首笑道:“以后有想吃的,就告诉你。” 宇文承朝安顿好秦逍,也不多留,径自离去,秦逍送出了门,回到自己的屋里,四下里瞧了瞧,心下倒还真是满意。 房间宽敞,古色古香,秦逍忽然想起小师姑,寻思如果以她贪财的性情,若是知道自己如今有了这样一栋宅子,恐怕赖在这里便不会再离开。 宋厨娘似乎早有准备,没过多久,便已经端了饭菜过来,恭敬道:“少主,今天太晚,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随便做了几个拿手菜,你先尝尝,若是不喜欢,我再重新给你做。” 或许是侯府对厨娘的筛选十分严格,宋厨娘看上去干干净净,样貌也还算不错,半老徐娘,让人看了自然不会没有胃口。 她也算手巧,菜肴的摆放也是很有讲究。 “宋姨好厨艺!”秦逍尝了几道菜,还真是味道不差,不愧是侯府出来的厨娘,竖起大拇指:“以后有你在,我可真是有口福了。” 宋厨娘眉开眼笑,欢喜道:“少主喜欢就好。”又道:“少主,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你吃完饭就可以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 “不用不用。”秦逍忙道:“我待会儿自己来,不用劳烦你。” 宋厨娘忙道:“有我们在,哪里用少主动手。少主若是嫌我粗手粗脚,我小心一些,千万不要赶我们走。” 秦逍一怔,道:“我没有说要赶你们走啊?” “少主,我们会好好伺候您。”宋厨娘道:“不瞒您说,侯府给我们发双份的工钱,就是让我们在这里好好伺候,您要是将我们赶了出去,那.....!” 秦逍顿时明白过来,笑道:“你尽管放心,好好在这里干着就是,除非哪天你们想走了,否则我不会赶你们走。” “少主人真好。”宋厨娘宽心下来,笑道:“您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的宅子,真是有出息。那粗妇先去给你准备洗澡水。” 秦逍知道这两人拿工钱干活,自己若是客气,他们反倒心里不安,点点头:“那就有劳宋姨了。” 宋厨娘这才满脸堆笑退下。 秦逍在龟城几年,从来都是他伺候别人,哪里有过被别人伺候的时候,如今宇文家又是宅子又是仆人,对自己大加笼络,这自然是希望自己以后能够效忠宇文家,为他们卖命。 他倒没有想过真的在宇文家为奴,心想等甄家垮台之后,自己怀里揣着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那还不是天下任我行。 到时候先回到龟城,找到红叶,问清楚红叶到底是受了谁的吩咐暗中保护自己,红叶如果实言相告倒也罢了,如果实在不说,那自己在龟城买动大宅子,再开几家店铺,自然是逍遥自在。 甄家倒台,自己在龟城也就没有敌人,反倒是都尉府的衙差不少都和自己相熟,也不缺朋友。 忽然想到隔壁白掌柜家,唐蓉也住在里面,自己若是回到龟城,岂不是要和唐蓉分开。 当下又寻思甄家就算垮了,自己倒也不急着马上离开,若是能够将唐蓉娶了,带着唐蓉回到龟城才是风光。 他脑中不自禁浮现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唐蓉这位大美人回到龟城,买宅子置产业,一副衣锦还乡的风光画面,心中不自禁便兴奋起来。 吃过饭,洗了澡,换了早就准备好的居家常服,浑身上下一阵轻松。 天色已晚,秦逍让宋老实夫妻径自去休息,自己则是关上房门练了个把时辰【太古意气诀】,手指有戳戳点点几十下,虽已夜深,反倒是精神抖擞,没有任何睡意。 他出了房门,走在廊间,这才发现宅子里实在是太过空荡,这宅子只住了三个人,各处便显得空荡荡冷清清,还真是让人觉得不是很舒服。 忽然想起宇文承朝的话,只觉得他所言大有道理,宅子本身不是家,只有妻子儿女在一起,那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这宅子,似乎真的还缺一个女主人。 他忍不住抬头向东墙望过去,一墙之隔,那边就是白掌柜的宅子。 夜已深沉,那边也是一片幽静。 秦逍不知道白掌柜宅子里有多少人,不过此前听宇文承朝说过,白掌柜早就有了这处宅子,他虽然远在兀陀,但这处宅子一直有人打扫收拾,寻思着那边的状况应该和自己这边一样,宅子里也有宋老实这样的家仆伺候。 月光洒落下来,秦逍却是忍不住走到东墙根下,犹豫一下,忽地深吸一口气,足下一跃,整个人已经轻盈而起,探手搭在墙头,手臂用力,整个身体已经翻上了墙头,蹲在墙头上,居高临下瞅下去,下面却也是一处布局雅致的院子,假山花圃,不远处有一处水池子,水池子边上,竟然还有一处小亭子,却是比自己这边要秀美得多。 秦逍细看那亭子,发现亭柱上悬挂着一只灯笼,粉红色灯笼泛着淡淡的光芒,石亭之中,竟然有一道身影在翩翩起舞,他在高墙上,居高临下,距离那边并不算太远,而且视力了得,见得那舞蹈优美,行云流水般,轻纱漫舞,身形轮廓不是唐蓉又能是谁? 第二四零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月色清幽,舞姿曼妙。 秦逍从没见过唐蓉跳舞,今夜才知道,蓉姐姐竟然也是舞道高手,那身体的柔韧性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一些动作做出来,就像身体里没有骨头一般,柔软异常。 他蹲在墙头,欣赏蓉姐姐舞姿,一声也不敢吭。 待得唐蓉收起舞姿,秦逍才回过神来,心想蓉姐姐舞姿绝美,只是离得距离还是有些远,若是蓉姐姐能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那才是人生快事。 唐蓉收起舞姿,却是从地上拎起了一只酒坛,倚着亭柱坐在地上,仰首灌了一口酒,随即望着天上的明月,怔怔出神。 秦逍更是诧异。 在兀陀之时,倒也见过唐蓉饮葡萄酒,却从不曾见过她饮白酒。 西陵的酒比关内要烈的多,关内的酒味偏向清醇,习惯了关内的酒,出关到西陵一开始饮酒,入口宛若火烧,但唐蓉一口灌下去,平静自如,显然是习惯了饮酒。 靠坐亭柱,对月饮酒,柔媚之中,却又有几分江湖人的洒脱豪迈。 秦逍以前见到的唐蓉,端庄温柔,行事谨慎有分寸,给人一种谨守礼教的大家闺秀气质,何曾见过唐蓉眼下这等洒脱风姿。 他出身贫寒,在龟城又混迹于市井之中,习惯于市井的江湖气息,此时看到唐蓉的举止,却是愈发觉得亲近。 唐蓉饮酒如水,始终没有起身,一坛酒饮尽,却是放在一边,回身又从后面拿出一大坛子酒来。 秦逍皱起眉头,他知道关外的烈酒不宜多饮,饮酒过度只会伤及身体,唐蓉酒量再好,也不过一介女流,一坛酒下去已经是过量,若是再饮一坛,必伤身子。 他有心想下去劝阻,但自己翻墙而入,到时候唐蓉恼怒起来倒也罢了,如果惊动宅子里其他的人,那可有些麻烦。 院落之中,唐蓉却是显得颇有些孤单落寞。 这种滋味,秦逍当然体会过。 龟城那几年,他几乎都是孤独一人度过漫漫长夜。 没有人真正喜欢孤单,孤独只因为有他自己的泥沼。 唐蓉跟着白掌柜在兀陀十几年,如果有熟识的人脉,那也只是在兀陀,回到西陵,除了白掌柜,几乎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漫漫长夜,前途未卜,何去何从,这当然是唐蓉心中的泥沼。 秦逍当然知道她不是因为嗜酒而饮酒,只是想以烈酒来让自己醉过去,如此可以避开心中的愁闷,只可惜戒酒消愁愁更愁,烈酒带不去心中愁闷,只会带来更深的寂寞。 眼瞧见唐蓉抱着酒坛又灌了一大口,秦逍一咬牙,双臂一展,已经从墙头跳了下去。 唐蓉竟似乎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只等到秦逍走到她身边,她才抬起头来,灯火之下,那张漂亮的脸蛋白里泛红,更添妩媚,眉宇间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竟然打量秦逍一番,才回过神来,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秦逍过去,便要夺下她手中的酒坛,唐蓉却是紧紧抱住,带着醉意道:“不许抢.....抢我的东西,你走开.....!” 秦逍苦笑道:“饮酒伤身,你已经饮了不少,不能再饮了。” 唐蓉那双双汪汪的眼眸子看着秦逍,忽然笑道:“你怕我喝醉了?我才不会醉。”将酒坛送到秦逍面前:“来,陪我饮酒。” 秦逍接过酒坛,正要放在一旁,唐蓉却已经道:“不行,你.....你不喝,我自己喝。”伸手要去拿酒坛,秦逍哪里还能让她继续饮下去,急忙抱起酒坛,道:“我喝,我喝!”心想一坛酒的酒量自己还有,自己将这坛酒饮完,唐蓉想喝也不成了,当下仰首将坛中酒饮了大半,这才道:“你看,我都饮完了。” 唐蓉嫣然一笑,回转身,竟然从后面又拿出一坛酒来,秦逍头皮发麻,不等唐蓉说话,迅速夺过酒坛,转身想找个地方将酒坛藏起来,唐蓉着急道:“不许走.....!”起身来,便要追上来,只走出两步,踉踉跄跄,眼见得便要摔倒,秦逍忙凑上前去,扶住了她,只觉得蓉姐姐酒气颇重,但气息中却又偏偏带着如兰似麝的幽香味道。 蓉姐姐放下酒坛,双手扶住唐蓉,感觉她身子软绵绵的依靠在自己身上,晓得那一坛酒下去,这大美人醉的不轻,柔声道:“我扶你去歇息。”瞅见唐蓉的香闺就在不远处,扶着她走了几步,发现蓉姐姐脚下轻飘飘的,知道这样走下去要老半天,也不客气,已经将蓉姐姐横身抱起,直往香闺去。 唐蓉七分醉意,却也没有没有完全醉过去,道:“你.....你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睡觉。”秦逍道:“没有酒量就别逞强,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 “我.....我现在很难看吗?”唐蓉媚笑道:“我才不难看呢,你长得才不好看。” 秦逍摇头叹气,走到闺房前,见到房门敞开着,抱着唐蓉进去,唐蓉却已经道:“这.....这是我的房间,你是男人,男人.....男人不许进我房里,快出去,我.....我要喊人了.....!” 秦逍也不理会,进到内室,里面弥漫着淡淡幽香,沁人心脾,角落有一张床,秦逍抱着唐蓉过去,将她小心翼翼放下,又帮她脱了鞋袜,这时候才发现,蓉姐姐的玉足嫩如刚剥了壳的鸡蛋,小巧匀称,小脚翘而秀,一弯新月凌浅波,美妙天成。 虽然觉得有些趁人之危,秦逍却还是忍不住握了一下,入手光滑柔润,手感极佳。 帮着唐蓉躺下,借着屋里的灯火,只见得蓉姐姐白里透红的面容更是娇艳欲滴,那两瓣红唇丰润饱满,秦逍想到之前两次亲吻蓉姐姐的朱唇,芳香四溢,那柔软的嘴唇让人流连忘返。 蓉姐姐双眼似闭未闭,朦胧迷离,秦逍忍不住想要凑上去亲一下,但他心里明白,如果唐蓉此时清醒,自己定会毫不犹豫亲下去,可是她迷迷糊糊,若是趁人之危,那就实在是太下作。 这里毕竟是女子的闺房,好在四周无人,进来也不会有别人知道,但却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转身便要离开,却感觉手一紧,扭头回去,见到蓉姐姐醉眼迷离地看着自己,眸中带着一丝恳求之色:“别走,等我睡着了。” 秦逍一怔,在床沿边坐下,轻声道:“怎么了?” “我有些.....害怕.....!”蓉姐姐轻声道:“等我睡着了你再离开。” 秦逍轻点头,拉过被子替蓉姐姐盖上,随即握着她柔软小手,柔声道:“你睡,我在这里守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蓉姐姐唇边泛起一丝浅笑,轻嗯一声,这才闭上眼睛。 秦逍握着她小手,也没有松开。 孤灯夜影,好片刻之后,蓉姐姐似乎已经睡着,秦逍看着她面容,粉颊琼鼻,朱唇殷红,五官精致秀美,组合在一起更是美艳动人。 秦逍心中苦笑,蓉姐姐倒是睡着了,却苦了自己守在一个大美人边上,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能。 如果蓉姐姐没有醉酒,秦逍说什么也不会忍了。 但她迷糊之中,秦逍还真是不敢胡来。 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趁人之危的事情,秦逍却是万万做不出来。 只是看着那张娇艳妩媚的俏脸,秦逍只觉得浑身难受,微低下身子凑近一些,看着她粉润红唇,心想自己帮她守着,总要有一丝丝报答,虽然不能对她怎样,但蜻蜓点水亲她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点点凑近过去,眼见得便要碰上嘴唇,清晰感受到蓉姐姐如兰的气息,却猛地发现蓉姐姐睁开眼睛,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正看着自己,秦逍吃了一惊,老脸一红,尴尬道:“我.....我是想看看你睡着没有。” “我想喝酒。”蓉姐姐开口道。 秦逍一愣,随即道:“你都喝成这样,还要喝?你实在要喝,明天我带你去市集,找个好馆子请你吃好吃的,到时候陪你喝酒。” “说话算话?”蓉姐姐眨了眨眼睛,慵懒中带着妩媚。 秦逍点点头,道:“你赶紧睡觉,我也困了,等你睡着了,我早些回去睡觉。” 蓉姐姐目不斜视,看着秦逍眼睛,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又想亲我?” 秦逍脸一红,还没说话,蓉姐姐却已经轻声道:“就.....就一下,但.....只能亲一下,手不许乱动.....!” “好!”秦逍兴奋不已,立刻道:“我只亲你,绝不乱摸。” 蓉姐姐脸颊带晕,也不知道是羞涩还是因为醉酒缘故,闭上眼睛,粉润嘴唇微动了一下,秦逍深吸一口气,凑近过去,正要亲上,蓉姐姐却突然凑上来,已经咬住了秦逍的嘴唇。 秦逍猝不及备,蓉姐姐却已经松开,抬手捂住朱唇,咯咯直笑,酥胸乱颤。 “好啊,你.....你敢咬我!”秦逍佯怒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你今儿个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咬一下,否则我决不罢休。”凑上前去,已经轻轻咬住了蓉姐姐柔软的嘴唇。 他自然不敢用力,力量极轻,只觉得蓉姐姐的嘴唇真的好软,好软。 第二四一章 败露 蓉姐姐没有抗拒,任由秦逍轻咬自己的嘴唇,直待秦逍一只手攀上她胸脯,她才伸手推开,盯着秦逍微恼道:“说话不算话,不.....不让你亲了。” 秦逍有些尴尬,他也是意乱情迷,不自禁便用手往那峰峦摸过去,只能道:“再让我亲一下,我保证不再乱动。” “不给你亲了。”蓉姐姐噘着嘴,一副小儿女情态:“你是坏人,待会儿你又要得寸进尺。” “保证不会。” 蓉姐姐看着秦逍,气息微促,忽然问道:“你就那般喜欢亲我?” “蓉姐姐的嘴唇香香甜甜,让人爱不释嘴。”秦逍一本正经道。 蓉姐姐噗嗤一笑,道:“我又没吃蜂蜜,嘴巴怎会甜?就会胡说八道。”向窗外看了一眼,两只手依然撑在秦逍胸口,唯恐他压下去,低声道:“好晚了,你该回去了。” “不是说让我等你睡着了吗?”秦逍问道,看着蓉姐姐娇艳欲滴风情诱人的美丽面容,此时又哪里舍得离开。 蓉姐姐眨了眨眼睛,风韵动人,轻摇头道:“我现在不怕了,你留下来我.....我才害怕。” 秦逍见她似乎却是清醒许多,苦笑道:“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什么你自己清楚。”蓉姐姐拉过锦被,将自己丰满的胸脯掩好,眨着眼睛道:“反正你留下来我害怕。” 秦逍身体微微向下,蓉姐姐忙道:“别太靠近。” “你是不是怕我趁你睡着了,然后将你吃了?”秦逍低声问道,唇边挂着怪笑。 蓉姐姐似乎真的有些害怕,怯生生道:“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害怕了,你快些走吧。” “我信守承诺,你不睡,我就不走。”秦逍环抱双臂,死猪不怕开水烫。 “也不怕丑,这是女人的房间,你一个男人跑进来做什么?”蓉姐姐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走,我也不管你。”却是扭过身,侧身背对秦逍。 夜深人静,又是孤男寡女,从蓉姐姐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体香,让秦逍心里痒痒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才轻声道:“蓉姐姐,要不.....我就在这里凑合一下,你往里面再去一些,我在你这里躺一会儿,等你真的睡着了,我就走了。” 唐蓉自然不会让,低声骂道:“我就说你是得寸进尺的人,让你.....让你亲一下,你不老实,现在还想睡在这里,你.....你真是不要脸。我已经睡着了,你快走。” 秦逍正欲说话,猛地脸色一紧,低声道:“有人来了。” 唐蓉还以为秦晓在逗她,但很快果然听到轮碾声音,急道:“不好,是.....是义父。”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顾不得穿鞋子,“快,你.....你快走!” “来不及了。”秦逍也是着急:“这时候出去,不是被抓个正着?这三更半夜,被白掌柜看到我在你闺房里,那还能解释的清楚,一定会以为咱们有奸情。”左右看了看,床前是一道屏风,他轻手轻脚绕过屏风,想要找个地方藏身,外面已经传来白掌柜声音:“蓉儿,是不是还没睡?” 秦逍吓得缩回屏风后面,见到唐蓉一张俏脸急得通红,却又不得不应道:“还.....还没,义父,有事吗?” “见你房里亮着灯,知道你还没睡。”白掌柜道:“想和你说说话。” 唐蓉道:“你等一下。”万没有想到白掌柜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左右看看,想找个地方让秦逍藏进去,毕竟真要被白掌柜看到二人如此深夜共处一室,那可是百口莫辩。 她忽然指了指床底,是想让秦逍躲进床底,秦逍一摊手,一副不情愿模样,不由分说,忽地直接上了床,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 唐蓉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她衣衫有些凌乱,迅速整理了一下,轻拍胸口,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这才过去打开了门,白掌柜坐着轮椅就在外面,看到唐蓉,轻叹道:“你又饮酒了?” “就是随便饮了一点。”唐蓉过去推着轮椅,让白掌柜进了屋,隔着屏风向床上瞧了瞧,唯恐白掌柜发现端倪。 好在白掌柜根本想不到她床上有人,被唐蓉推倒桌边,唐蓉又给他倒了杯茶,在旁边坐下,问道:“义父,你怎么还没有睡?” “我知道你自从回来后,一直都睡不好。”白掌柜叹道:“蓉儿,你虽是我义女,但你也清楚,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将你当作亲骨肉看待。” 唐蓉道:“义父恩情,此生也报答不完。” “这些年在兀陀那边,如果不是你在身边帮衬,许多事情也未必那般顺利。”白掌柜道:“我知道你任劳任怨,也是因为身边确实离不开你,倒是耽搁了你的大事。” “义父,我.....!” 白掌柜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你听我说。你也知道,白狼王已死,虽然我们一直期盼可敦能够扭转乾坤,但事实上我们心里也清楚,可敦的实力根本无法与纳律生哥对抗,她没有白狼王的威望和手腕,即使将她的儿子扶上汗位,但终究只能是纳律生哥的傀儡。兀陀自立国以来,虽然以天可汗为尊,但诸多大事,却都是八部共商,而纳律生哥从登上天可汗位子的第一天,就想改变这样的局面。” “他想仿照大唐,天子独尊。” “不错。”白掌柜道:“其实这些年他的野心也在一步步实现,兀陀八部之中,至少有半数已经成为他的傀儡,由他驱使,白狼王这一死,他的步子就会更快,下一个要控制的定然就是白狼部。”顿了顿,才道:“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唐人市几乎不可能再重建,即使要重建,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 唐蓉幽幽道:“义父在兀陀付出多年心血,想不到最终会毁于一旦。” 白掌柜淡淡一笑,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年苦了你。” “义父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唐蓉道:“当年如果不是义父收留,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 “不会。”白掌柜摇头道:“蓉儿,你辛苦十几年,已经很对得住大先生,唐人市已经不存在,你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我身边,该为你自己的前程想想了。” 白掌柜口中“大先生”三字一出,唐蓉花容失色,便是躲在床上的秦逍,也是大惊失色。 唐蓉当年被白掌柜收留,甚至收为义女,成为扎根在白掌柜身边的一根钉子,背后都是大先生一手安排,也一直是唐蓉最深的秘密。 此刻白掌柜轻描淡写说出“大先生”三字,又怎能让人不惊。 “义父,我.....?” “你可知道大先生到底是谁?”白掌柜问道。 唐蓉知道白掌柜既然已经说出“大先生”的名号,就已经是向自己摊牌,自己无论如何解释也不会有用,苦笑道:“义父,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来历。” “如果我对你一无所知,这些年又岂会让你知道那么多秘密?”白掌柜气定神闲,语气没有丝毫的改变,异常温和:“你不必多想,如果我对你有敌意,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到今天。”轻叹道:“这十几年来,你并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情,抛去你的来历,你待我也是尽了一个女儿的情分,我自然不会怪你。”顿了顿,才道:“你体内千夜曼罗之毒,这些时日是否发作过?” 秦逍在被子里听得清楚,心下骇然,暗想唐蓉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多年的秘密,却早已经被白掌柜知道,这白掌柜当真是让人心里发寒。 他此时终于知道,唐蓉中的毒叫做千夜曼罗,那么自己是否也是中了同样的毒? “义父,你也知道我体内有毒?”唐蓉毕竟也是见过风浪的人,这时候反倒是镇定下来。 白掌柜微笑道:“大先生将你安排在我身边,又怎能不在你身上施毒?能将珍贵至极的千夜曼罗用在你身上,可见你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又或者说,他觉得你在我身边潜伏十分要紧,唯恐你会背叛了他。大先生确实天纵奇才,只可惜心胸还是窄了些,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他却很喜欢以药物控制人,这手段还是下作了些。” “义父,你.....认识大先生?”唐蓉忍不住问道。 白掌柜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对他很熟悉,知道他许多的手段,可是我却从未见过他,甚至他到底是谁,我至今也不清楚。”凝视唐蓉道:“你虽然受命于大先生,不过以我猜想,你应该也不曾见过他的真容,至若他的真正身份,你应该也是不清楚。” 唐蓉微点螓首,苦笑道:“我只是隔着屏风见过他一次,那也是唯一的一次。”顿了顿,终是道:“义父,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甘愿任你处置。” “你错了。”白掌柜神色严肃起来:“蓉儿,我今夜和你说这些话,绝无其他意思,如果我想除掉你,就不会和你说这些,在西陵,我想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真的是易如反掌。”看着唐蓉:“我和你说这些,只因为我确实将你当作女儿看。” 第二四二章 千夜曼罗 唐蓉自然知道白掌柜所言不假,轻声道:“是。” “大先生从你这里知道的秘密,都是我有意让他知道。”白掌柜道:“大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他要做什么,我大概也能猜想到一二。”抚须道:“其实我和他这些年所要达到的目标,虽然略有差距,但大致相同,都是为了对付兀陀人,维护我大唐一统,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的道路既然相同,至少目前也不算是敌人了。” 秦逍心想白掌柜虽然是宇文家的重要臂膀,但他暗地里当然有另外的身份,看他离间西陵世家的计划,对大唐倒是大有益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朝廷的人。 “义父,那千夜曼罗.....?” “千夜曼罗其实是一种毒花。”白掌柜道:“据我所知,这种花最早生长于大雪山上,因为对生存环境太过苛刻,只要离开大雪山,就无法存活。”顿了顿,才继续道:“此花后来在大雪山都已经绝迹,知道此花的人都以为在世间再也无法见到它,不过传闻其实有人已经得到了千夜曼罗的花种,而且花费了许多年的时间,终于让千夜曼罗重新开花。” 秦逍心想白掌柜还真是不简单,这种自己听都没有听过的毒花,掌柜的竟然十分了解。 “千夜曼罗乃是世间奇毒之花。”白掌柜道:“它开花之时,以花汁炼毒,配上各种药材,所产生的毒性俱不相同。不过无论配练何样的药材,因为根源还是千夜曼罗,所以毒性发作的时候,症状十分相似,一般人看起来几无差别。” 秦逍心下一凛,他之前寻思自己和唐蓉中的是一种毒,只因为发作的时候,症状几乎一模一样,现在看来,事实上并非如此,自己和唐蓉发作症状虽然相似,但千夜曼罗配练的药材很可能并不相同。 唐蓉在白天亦会发作,而自己只是在晚上。 “义父,是谁有本事能将千夜曼罗重新培植?”唐蓉问道。 白掌柜道:“是谁将千夜曼罗从大雪山带下来培植,我也是不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千夜曼罗的培植方法,现在只有一个人知道,而此人就是大先生了。” 秦逍听白掌柜语气十分肯定,心下便确知,如果白掌柜所言不虚,那么自己体内的寒疾,就是被大先生下了毒。 即使不是大先生亲手下毒,但千夜曼罗只有大先生能培植出来,那么毒源自然是在大先生那里。 他震惊之下,更是疑惑。 能够将唐蓉作为工具埋伏在白掌柜身边,神秘莫测,而且手底下有一群掌握生死簿的杀手,大先生当然是一位实力极为恐怖的人物,却为何要对自己下毒?而且自己记事的时候开始,体内就有寒疾,那么自己当然是在极为幼小甚至懵懂无知的时候就被下毒,大先生和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怨,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下次狠手? 他心下清楚,要找到答案,就必须找到大先生。 但大先生究竟是谁,人在何方,莫说自己,就连唐蓉也是一无所知,便是对大先生颇为了解的白掌柜,却也是不知道大先生的真实身份。 从小将自己养育长大的钟老头是否知道大先生的身份?他为何从不向自己透露一点消息。 “义父知道千夜曼罗,那.....是否知道它的解药?”唐蓉终于问道。 白掌柜竟然微微点头:“知道。” 秦逍心想白掌柜既然知道如何解毒,却不知道是否能帮助唐蓉彻底解毒。 虽然秦逍这边有用血液压制寒疾的方法,但终究只是压制,却无法见体内的寒毒彻底清除,如果找不到解药,寒毒必然会伴随一生。 “不过我却没有办法。”白掌柜轻叹道:“我能知道千夜曼罗,也只是在一本西域古书中发现,书中对千夜曼罗记载的也是寥寥几笔,不过却说明白,千夜曼罗的花汁是奇毒,唯一可以解毒的药材,就是千夜曼罗的根茎,而千夜曼罗掌握在大先生的手中,所以普天下能够解千夜曼罗之毒的,也只有千夜曼罗。” 秦逍心下骇然,本想着白掌柜将解毒之法告知唐蓉,自己大可以从唐蓉那边再获得解毒的方法,谁知道白掌柜竟然给出这样的答案。 “唐人市已经被毁,你这些年为他获取了不少消息。”白掌柜道:“如果我料的不错,大先生的人应该会和你继续联络,你回到西陵,他们也定然得到了消息,所以会找机会接触。” 唐蓉犹豫一下,终于道:“是。” “所以你自己也要给他们与你接触的机会。”白掌柜肃然道:“蓉儿,我现在说的话,你要记清楚,按照我的话去做,可以帮你脱离大先生的掌控,以后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义父,你.....!” “别说话。”白掌柜缓缓道:“如果大先生的人和你接触,你可以告诉他,你的身份可能已经被我识破,我没有轻举妄动,是想利用你找到背后的指使人。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晓得你是大先生的人,所以你的身份如果真的暴露,他们不会让你继续呆在我身边。我知道大先生的目的,他是想利用你得到我在兀陀贿赂的贵族名单,想以此来胁迫那些兀陀人,但兀陀如今的形势已经突变,就算知道了那些人,甚至手握证据,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用处。白狼王一死,纳律生哥一旦控制白狼部,那些人都会跪倒在纳律生哥的脚下,听从纳律生哥的吩咐,到了那时候,纳律生哥也就不会再计较这些人是否收受了我们的贿赂,只要他们听话,纳律生哥定然是既往不咎。” 唐蓉叹道:“义父所言甚是。” “所以大先生一心想得到的东西,随着兀陀局势的变化,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白掌柜道:“再加上你的身份暴露,大先生自然不会再重用你,他只要不重视你,对你反倒是好事情。” “没有了利用价值,大先生自然不会再需要我。”唐蓉轻声道。 白掌柜道:“他不需要你,你可以让他彻底为你解毒。他给你下毒,只因为担心你在我身边会背叛他,既然已经离开我,自然就没有必要继续在你体内留毒。他手底下安插在各处的耳目,当然不会只有你一个,结束了自己的使命,他如果还不能为你解毒,也就无法服众。”顿了顿,才叹道:“你的年纪也大了,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要和常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唐蓉幽幽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问你,你觉得王逍如何?”白掌柜忽然问道。 秦逍想不到白掌柜会忽然提到自己,立时屏住呼吸,竖耳聆听。 “义父怎么会提到他?”虽然秦逍就在屏风后面的床上,但唐蓉此刻却还是十分镇定。 白掌柜叹道:“你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对你还是有些想法,你对他又是什么想法?” 唐蓉顿时脸上泛红,秦逍就在床上,她此时无论说什么,都能被秦逍听见,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下,才道:“他很聪明,而且.....有侠义心肠,是个好人。” “你这样说,自然就是不厌恶他。”白掌柜笑道:“如此就好。蓉儿,在兀陀的时候,我们制造出你克夫之命之说,无非是不希望有人继续骚扰你,这都是怪我太自私,希望你在我边上多帮衬一些。” 秦逍心想原来所谓的克夫之命竟然是白掌柜和唐蓉一起制造出来,心下顿时一凛,暗想前后有两人与唐蓉定亲,却都死于非命,难道那两人都是被白掌柜所害? “现在我双腿已废,自然也不会再往兀陀去。”白掌柜道:“别怪我以前将你困住身边,你现在可以离开,其实王逍应该就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义父,你....你说什么呢?”唐蓉知道白掌柜所言已经被秦逍听过去,急道:“我和他怎么.....怎么可能?我比他大那许多,而且......!” “你是觉得年纪不合适?”白掌柜哈哈笑道:“如果只是这个缘故,那就不用担心,我想王逍也不会在意这些。我知道你眼界高,一般的男人也是看不上,不过平日看得出来,你对王逍还是十分欣赏,如果能成为眷属,自然是再好不过。”不等唐蓉说话,轻笑道:“他已经为了你,向大公子请求将宅子安置在了咱们隔壁,这也算是有心了,他既又有心,只要你有意,这门亲事我自然会为你操办的风风光光。” 秦逍心下却也是欢喜,暗想白掌柜别的事情不去评价,但这件事情做的还是很漂亮,甚至想跑过去跪在地上,喊上几声老丈人,将这门亲事直接定下来。 唐蓉沉吟了一下,才道:“义父,即使真的有朝一日能和他在一起,也不是现在。”顿了顿,才道:“我现在还是大先生的人,大先生没有给我解毒,我就摆脱不了大先生的控制,而且.....就这样和他在一起,只能是害了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掌柜轻叹道:“你体内有毒,担心和他成亲之后,不可生儿育女?” 秦逍闻言,却也是一怔,心想白掌柜这话还真是不错,如果真的和唐蓉成家,难免就要生儿育女,但她体内有寒毒,真要生了孩子下来,也自带毒性又该如何? 陡然间,秦逍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 难道自己体内带有寒毒,与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有关系?自己并非是婴儿之时被下毒,而是在母亲怀胎之时,就已经被寒毒侵入胎体? 第二四三章 棋子 秦逍心中骇然,听得白掌柜叹道:“这倒也是个问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嫁人为妻,生儿育女自然是必不可少。”顿了顿,才道:“你和王逍的事情,只能先缓一缓,等大先生给你解毒之后再说。” 唐蓉轻声道:“多谢义父挂心。” “你是我女儿,为你操心婚事,那也是理所当然。”白掌柜含笑道:“蓉儿,义父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是。”唐蓉道:“义父是让我向大先生那边告知身份已经暴露,如此便可以回到那边,大先生见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兴许就能为我解毒,还我自由。” 白掌柜含笑道:“不错。不过你回来之后,几乎没有单独出过门,大先生的人想要接触你,也不容易,所以我的意思,这几天你可以出去转转,给那边接触你的机会。” 唐蓉犹豫一下,终是道:“义父,他们若是知道我已经暴露,可能会让我立刻和他们一起撤走,若是这样,以后我就不能在义父身边伺候。”苦笑道:“虽然大先生派我在义父身边,但义父这些年待我如亲生女儿,处处呵护,如今义父腿脚又不方便,我实在不愿意就这样离开。” “傻孩子,今日不走,明日不走,你终有一日是要走的。”白掌柜也唏嘘道:“我这腿已经废了,今生只能靠轮椅。我知道你想在我身边尽孝,但这样只会耽误你。你去解决自己的事情,如果有缘分你和王逍成为眷属,日后也还是能照顾我。”微微一笑,道:“年纪大了,喜欢唠叨,你也别嫌弃。已经很晚了,我不打扰你了,早些睡吧。” 唐蓉道:“义父也早些睡。”起身来,帮着白掌柜推出门去。 秦逍唯恐白掌柜去而复返,一时也没从床上起来,片刻之后,听到关门声,从被子的缝隙里看到白掌柜已经绕过屏风,走到床边,心事重重在床边坐了下去,一时也没有理会自己。 秦逍确定外面再无动静,这才从被中出来,深吸几口气,低声道:“里面好香,真舍不得出来。” 唐蓉瞥了秦逍一眼,低声道:“你都听见了?” 秦逍在唐蓉边上坐下,微点头:“白掌柜真是厉害,竟然早就看破了你的身份。不过他对你还算有情有义,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义父对我确实很好。”唐蓉苦笑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还是被义父发现破绽。” “白掌柜似乎对大先生很熟悉。”秦逍低声道:“他对千夜曼罗也很了解,你说他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些?” 唐蓉摇摇头,幽幽叹道:“我虽然在他身边十几年,他看透了我,可是我却总是对他知之甚少。”看了秦逍一眼,低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身上为何有解药?你是什么时候被大先生下毒?” 秦逍苦笑道:“蓉姐姐,我要是告诉你说,我第一次听到大先生的名号是从你口中,你信是不信?” 唐蓉凝视着秦逍眼睛,片刻之后才微点螓首:“我信。”随即蹙眉道:“但是据我所知,每一个服用千夜曼罗之人,都是大先生亲自赐药,大先生从不假手于人。我唯一一次见到大先生,也是因为接受大先生的赐药,至若之后大先生的吩咐安派,都是由他的亲信传递。你如果中毒,除了大先生,又有谁能给你赐药?” 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道:“蓉姐姐,我只能告诉你,我身上的寒毒,比你要早得多。” “又在胡说。”唐蓉道:“我是十三年前奉了大先生之命,由他们一手安排,出现在兀陀义父身边,前往兀陀之前,被大先生赐药。”打量秦逍一番,才道:“难道你在孩童时候就被大先生赐药?” “确实是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体内就有寒毒。”秦逍也没有隐瞒:“但是不是大先生下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绝非是自己接受他赐药。” 唐蓉更是诧异,蹙眉想了想,才道:“义父说千夜曼罗只有大先生拥有,除他之外,别人也制不出这种毒,你如果是孩童时候就被下毒,那就奇怪,他为何会对一个孩子下毒?”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秦逍叹道:“我只是乡下一个孩子,大先生那种人物,怎会盯上我?如果他认识我,和我有什么仇怨,直接杀了我就是。如果他是对我有什么图谋,已经过去十几年,为何一直没有找我?”摇摇头,一脸茫然:“我真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蓉相信秦逍并没有说假话,但这样的事实,却更是让唐蓉百思不得其解。 “是了,当年你为何要听从大先生的派遣?”秦逍忽然问道:“你服下毒药的时候,可知那是毒药?” 唐蓉低下螓首,欲言又止,终是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和一群孩子一起四处流浪,后来被一位大善人收留。他给我们吃喝,还教我们读书识字,男孩子从小教他们练功,女孩子则是要学会琴棋书画刺绣烹饪,一开始我们只以为是为我们好,后来才知道,那是大先生手底下的人秘密收留流浪儿,暗中训练,等到长大后,就可以领受大先生的任务。” 秦逍很是惊讶,心想原来蓉姐姐竟然是这样的遭遇,道:“能将你派到兀陀,你定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接受任务之前,会去见大先生。”唐蓉道:“得到大先生的赐药之后,便领受任务,每名接受任务的人,暗中都会有大先生派的人与他联络,除了汇报情报,也是定期领受解药。” 秦逍冷笑道:“白掌柜有一句话倒没有说错,大先生用药物控制人为他卖命,这手腕不但狠毒,而且很下作。”皱眉道:“不过白掌柜说这种毒的解药是千夜曼罗的根茎,也就是说,要彻底将体内的寒毒清除,就必须找到千夜曼罗,而千夜曼罗在大先生手中,所以只有找到大先生,才能找到真正的解药。” 唐蓉若有所思,并没有接话。 “蓉姐姐,那你当初在什么地方见到大先生?”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 唐蓉摇头道:“我去见他的时候,是乘坐一辆马车,而且被蒙了眼睛,虽然见到他的时候被解开,但他在一道屏风后面,四周十分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他样子,就连他身材也是看不清楚,服下药物后,又被蒙着眼睛带走。我到了什么地方,自己也是不知道。” 秦逍心知唐蓉应该没有说谎,如果自己是大先生,当然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真身,亦不会让人知道自己究竟在何处。 “这就难办了。”秦逍苦笑道:“要为你解毒,就必须找到大先生,可是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咱们也不知道。” 唐蓉苦笑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习惯了。如果他能帮我解毒,那自然是更好,如果就此不管,无非一条性命而已。” “你放心,他不管你,还有我。”秦逍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蓉姐姐小手,“不过我会想办法帮你将体内的寒毒清除,要不然你又怎能嫁我?” 唐蓉脸一红,看着秦逍,轻声问道:“你真要娶我?” “自然是真。”秦逍道:“我连房子都准备好了,就差一个女主人,你不入门,又有谁能当家?”轻轻摩挲蓉姐姐光滑如玉的娇嫩柔荑,轻声道:“白掌柜不也说了,你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相夫教子,这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唐蓉欲言又止,忽然身体轻轻靠过来,秦逍忙不迭地环手抱住她腰肢,让蓉姐姐的螓首搭在自己肩头,只听得蓉姐姐幽幽道:“能够相夫教子,那自然是最好,可是人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 “白掌柜让你出去走走,给大先生的人机会,明天开始,咱们就去城中四处转悠。”秦逍道:“到时候大先生的人如果和你接触,你便可以找到大先生,然后找他要解药。” 唐蓉气息如兰,苦笑道:“你当真以为这么简单?” “怎么了?” 唐蓉低声道:“你觉得义父让大先生的人找到我,只是为了能让我向大先生求得解药?”幽幽叹道:“你有时候聪明的可怕,有时候又笨的让人心疼。” 秦逍皱起眉头,陡然明白什么,心下一凛,低声道:“你是说......白掌柜是在利用你?” “义父一定想知道大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甚至想找到他。”唐蓉贴近秦逍耳边,轻声道:“他早就看破我的身份,却一直装作不知,或许如他所言,他和大先生的目的相同,所以可以合作,但还有一个缘故,一定是想以我为突破,寻觅到关于大先生的蛛丝马迹。” “他是担心打草惊蛇,所以迟迟没有揭穿你的身份。”秦逍这时候也恍然大悟:“这次突然揭穿你的身份,还让你主动去和大先生的人联络,自然是希望用你来引出大先生的人,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大先生。” “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这样了。”唐蓉道:“我身份已经暴露,留在这里,他只会日夜提防我,对我心生猜忌,再也回不到以前,如果我离开,按他所言与人联络,就成为他找寻大先生的工具。”苦笑道:“我现在这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布了。” 第二四四章 飞马 秦逍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忽然觉得那些老狐狸的阴险心思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如果不是唐蓉已经看穿,自己甚至都没有想过白掌柜会有那样的心思。 此时甚至同情起唐蓉来。 在那些老家伙的眼中,唐蓉即使聪明过人,却依旧只能是他们棋局上一枚小小的棋子。 “逍弟,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你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又真心待我好,我难道不知?”唐蓉轻轻移开,看着秦逍,美眸如水:“你第一次救过我之后,我便不想让你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我知道你很聪明,也有本事,但是在大先生那些人的眼里,你只是蝼蚁,知道的越多,卷入的越深,你就越危险。”抬手轻抚秦逍脸庞,柔声道:“我已经身陷局中,不是想脱身就能脱身,所以你以后不能靠我太近,你现在可明白我的心意?” 秦逍看着唐蓉水波般的眼眸,并无说话。 “好了,已经很晚了,早些回去吧。”唐蓉嫣然一笑,美艳无比:“不要再卷入这些事情,以你的聪明才智和本事,以后自然能遇上胜我百倍的姑娘,娶妻生子,好好生活。” 秦逍沉默着,片刻之后,才起身来,也不说话,走到屏风边上,才停步道:“明天我在外面等你,带你去吃酒。”也不多说,径自离去。 唐蓉隔着屏风,看着被秦逍带上的房门,视线良久没有离开,怔怔出神。 次日一大早,秦逍穿了一身便服,拎着准备好的礼物,直接到了白掌柜宅内,白掌柜见到秦逍带来礼品,笑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如此客气。” “哪有空手上门的。”秦逍哈哈笑道:“掌柜的说过,咱们左邻右舍,可以随时过来蹭饭,你老没忘吧?” “没有没有。”白掌柜也是笑道:“今天就让蓉儿给你烧两个菜。” 秦逍见他和颜悦色,看上去十分和善,如果不知道他底细,还真是让人容易和他亲近,但秦逍却知道,白掌柜这张笑脸背后,那可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心术。 “今儿个就不用了。”秦逍道:“让蓉姐姐做饭,总要先让她高兴。我在兀陀的时候就答应过她,如果哪天回到西陵,我便带她吃遍奉甘府城,如今都回来了,自然不能说话不算话。掌柜的,我今天是想请蓉姐姐一起去逛逛市集,不知掌柜的是否应允?” 白掌柜道:“蓉儿回来之后,对这里十分陌生,她足不出户,我正担心,你正好来了,那是求之不得。”叫来仆从,吩咐道:“去和小姐说,王骑校过来请她出去逛街,让她无比前往。” 仆从退下之后,白掌柜才叹道:“她在兀陀多年,对这边反倒不适应了,你带她多转转,今日就将她托付给你了。” “掌柜的放心,我必然会将蓉姐姐完好无损带回来。”秦逍面带微笑。 好一阵子过后,始终不见唐蓉出来,秦逍心下顿时有些不安,心想昨晚唐蓉说未免自己受牵连,日后最好不要太接近,难道唐蓉真的不愿意见自己?白掌柜似乎也看出秦逍有些焦急,道:“我让人再去催催。” 话声刚落,从后堂转出一人来,来人身着灰色的长袍,头戴一顶皮帽,现如今虽然只是十月,但西陵比关内的气候要恶劣许多,天气也凉了下来,街面上穿长袍戴帽子的也都多了起来。 秦逍一怔,随即看此人唇红齿白,竟是俊俏异常,呆了一下,吃惊道:“蓉.....蓉姐姐?” 唐蓉却竟然是女扮男装,乍一看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佳公子,秦逍万没有想到唐蓉会来这么一出。 “这位兄台,有礼了!”唐蓉拱手作揖,有模有样。 秦逍哈哈笑起来,向白掌柜道:“掌柜的,蓉姐姐若真是男人,恐怕天下女人都会趋之若鹜,争着抢着都要嫁给她。” 白掌柜含笑道:“蓉儿在兀陀的时候,也会女扮男装,不足为怪。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你二人走在街上,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秦逍心想这话倒是不错,自己倒也罢了,但唐蓉绝美无匹,整个奉甘府城,自然找不出比她更美艳的女人,起身向唐蓉拱手道:“唐兄,咱们这就结伴而游,如何?” 唐蓉抬手道:“王兄带路!” 两人辞别白掌柜,出了门来,也不骑马,穿过一条街,秦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唐蓉一番,唐蓉被看得有些发毛,也上下看了看自己打扮,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大问题。”秦逍道:“只是有一个小问题。” 唐蓉忙道:“哪里不对,赶紧说。” 秦逍绕到唐蓉背后,道:“你走几步看看。” 唐蓉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见到秦逍盯着自己屁股看,便知道事情不对,狠狠瞪了一眼,怒道:“你干嘛?” “我就说不对劲。”秦逍上前轻声道:“蓉姐姐,你走路的时候,屁股别扭的那么厉害,你看你那腰肢扭动,屁股左摆右摆,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你是女扮男装啊。” 唐蓉脸上飞霞,低声骂道:“就你事情多。”但也知道自己走路的姿势风情万种,若是一身女装,自然吸人眼球,可是一身男人的装束,被别人看到一个大男人扭屁股,反倒会更加显眼。 她只能尽量克制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回头道:“现在呢?” “好多了。”秦逍笑眯眯上前道:“不过姿势还有一点点不对,要不我扶着你屁股,帮你纠正一下。” “滚!”唐蓉斥道。 秦逍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唐蓉胸脯道:“唐兄胸肌健壮,我还真不敢和你动手。” 唐蓉翻了个白眼,俏皮可爱,转身就走。 其实她穿着大袍子,里面还束了胸,将她傲人胸脯已经压下去,若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两人到了热闹的集市,已经是车水马龙,各家商铺也已经开门。 秦逍今天到白宅之前,特地找宋老实询问了奉甘府城适合逛街之所,宋老实对奉甘府城熟悉无比,不但介绍了值得游逛之所,还专门给秦逍画了路线,秦逍看了两遍就记在了心上。 这是美食街,西陵的各色美食在这条街上应有尽有,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食色性也,就像男人喜欢美丽的女人,人们对美食也有着天然的欲望。 面条在水中煮熟后捞出来,将葱花碎、花椒粉和盐等配料铺在上面,再铺上一层厚厚的辣椒面,将烧得滚烫的菜油浇洒在上面,一股油香味道四散弥漫,让人食欲大震。沿途走过数家小吃铺,油泼面、杂碎汤、腊汁肉夹馍一个个尝过,唐蓉就像是刚刚被大人带出来的孩子一样,兴奋不已。 秦逍看在眼中,心中却是叹息。 这些连普通来百姓都可以享用的西陵美食,对唐蓉来说却是新鲜无比,她在兀陀唐人市,虽然也有大唐美食,但却几乎没有这样的小吃,更多的是精致的关内菜肴。 她在兀陀十几年,却很少接触到这些食物。 只是她食量不大,要从街头吃到街尾,自然是万万不能,秦逍又带着她逛了胭脂水粉铺,自然美其名是为家眷购买水粉。 女人对胭脂水粉天生喜爱,在胭脂铺倒是待了好一阵子,但凡瞧见唐蓉多看两眼的东西,秦逍立刻示意掌柜的抱包起来,等从胭脂铺出来,已经是拎了满满两大包。 “对面街上有一家酒楼,听说菜肴味道很不错。”秦逍陪着唐蓉逛了一上午,见快到中午时分,这才道:“咱们去看看如何?” 唐蓉其实也不饿,但是和秦逍一上午在一起,只觉得开心至极,秦逍陪了她一上午,此时提出要去酒楼,她自然不会拒绝。 秦逍说的酒楼叫做一品居,在奉甘府城是有名的地方,最出名的便是花酒鸡,那是用醇香的花酒做料,烧成美味的鸡肉。 一品居共有两层楼,此时还没到饭口,所以酒楼吃饭的人还不多,秦逍上了二楼,坐了靠窗的位置,居高临下,可以将下面街道上的情况置于眼底,正对窗户对面的街上,是个烧饼摊,男人现烤烧饼,女人在边上叫卖,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嬉闹,显然是这对夫妻的孩子。 “他们一定很幸福。”唐蓉看着忙碌的烧饼摊,轻声道。 秦逍道:“钱财多少并不要紧,一家人能在一起,凭着自己的双手衣食无忧,那便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是。”唐蓉唇角带着浅笑:“真是羡慕他们。” “不用羡慕。”秦逍轻声道:“以后我们也会有这样的生活。” 唐蓉低下头,沉默着,秦逍问道:“今天开心吗?” “开心。”唐蓉嫣然一笑:“要是每天能这样就好了。” “那还不容易,咱们可以天天这样。”秦逍拍了拍胸口:“你知道,我这里不缺银子,够咱们一辈子都这样开心。” 唐蓉还没说话,忽听得马蹄声响,又听到街上传来叫喊之声,秦逍皱起眉头,从窗口探头循声望过去,只见到长街那边,数匹快马飞驰过来,浑然不在乎街道上的行人,街道上的人们纷纷闪躲,叫喊不止。 “那孩子.....!”唐蓉惊呼道。 秦逍这才发现,烧饼摊的孩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街道中间,正蹲在地上做什么,那边骏马飞驰,眼见得便要撞过来。 “快走!”唐蓉惊叫道:“孩子快走。” 唐蓉的声音,显然是惊动了烧饼摊的男人,他看见孩童在街道中央,丢开手里的活计,直冲过来,要抱起那孩童,飞驰的骏马却已经驰过来,男人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一把将那孩童推开,电光火石之间,男人却已经被那骏马装了个正着,直直飞了出去,随即重重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是无法起身。 第二四五章 故人相逢 这不是惊马,而是纵马。 烧饼摊老板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四周先是一阵寂静,随即烧饼摊的女人冲出去,抱住男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那几骑勒住了马,当先一人却没有下马的意思,牵着马缰绳,骏马打着响鼻,身后那几骑簇拥到了当先那人身边。 唐蓉的脸色不好看,秦逍的脸色更不好看。 他目光如刀锋,死死盯着骑马冲撞的那人,便是化成了灰,秦逍也认得那正是长信侯少公子甄煜江。 他没有想到今日会在街上见到此人,更没有想到在见到此人的时候,他又是在纵马行凶。 甄煜江在龟城的霸道,秦逍自然是一清二楚。 龟城的人们对甄煜江视若恶鬼,被甄煜江荼毒的百姓不在少数,像这般在市集上纵马飞驰,甄煜江习以为常,而龟城的百姓也是习以为常。 在龟城的大街上,百姓们但凡听到马蹄声,立刻都会闪避到两边,以免被少公子的骏马冲撞。 但这里是奉甘府城,是宇文家的地盘。 秦逍想不到甄煜江到了宇文家的地盘,依旧如此嚣张跋扈。 或许在甄煜江看来,西陵属于三大门阀,在西陵的土地上,他有绝对可以嚣张的本钱。 甄煜江出现在奉甘府城,秦逍有些诧异,但忽然想到,祭山仪式很快就要举行,甄煜江提前到来,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们撞了人,还不下马说清楚。”人群中,一名粗壮的汉子站出来指着甄煜江喝道。 比起甄家在龟城的嚣张跋扈,宇文家在奉甘府城的名声要好得多。 宇文承朝兄弟并非欺男霸女之辈,虽然城中不乏诸多嚣张的纨绔子弟,但如此明目张胆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甚至因此伤人,那却是极为少见。 毕竟是西域都护府所在地,而且宇文老侯爷对城中的治安素来重视,即使是世家子弟,却也不敢在市集上明目张胆欺辱百姓。 西陵人有西陵人的剽悍,也有西陵人的血性。 粗壮的汉子显然是个普通的百姓,却还是挺身而出,斥责甄煜江的胡作非为。 甄煜江戴着半张面具,那面具却也是用黄金打造,在阳光之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那自然是为了遮掩被秦逍重伤的半张脸。 他瞥了那粗壮汉子一眼,也不说话,一抖马缰绳,便要继续前行,那汉子却已经冲到马前,张开双臂拦住,大声道:“你伤了人,就想这般离开?”向左右道:“大活儿都看见了,方才他纵马飞奔,撞伤了陈二关,咱们要带他去见官。” 这时候四周已经围拢了不少人。 有人看到甄煜江锦衣在身,身后跟着的都是青衣壮汉,这些壮汉更是佩刀在身,知道甄煜江不是一般人,不敢附和,但还是有不少人道:“我们都看清楚了,去衙门里作证。” 一名青衣人催马上前,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少公子。你们知道这是谁吗?这是甄侯府少公子,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阻拦少公子的马。” 甄煜江被报出名号,唇角带笑,有几分得色,盯着马前那壮汉道:“你说我撞了他?我明明骑马而行,他冲出来惊了我的马,我没有找他算账就已经是宽仁大度,你竟敢还与我为难?”抬起手来,二话不说,手中的马鞭已经对这那壮汉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几名青衣人见少公子动手,催马上前,纷纷挥起马鞭子,四五个人将那壮汉围在中间,马鞭如雨点般抽打在壮汉身上。 “不要打人,住手!” “好大胆子,还敢伤人,赶紧去报官。” 四周围观的人们纷纷喝止,但忌惮甄煜江手底下的人佩刀在身,却是不敢上前。 那壮汉双手抱头,护住脑袋,蹲了下去,但这些青衣刀客都是甄侯府豢养的侍卫,遇上高手未必有什么用,但对付普通百姓却是一个比一个凶狠,用力极狠,只是眨眼间,壮汉身上已经是斑斑血迹。 秦逍看在眼里,怒从心起,伸手从桌上拿过酒壶,忽地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听得一个声音道:“暂且忍耐,莫要妄动。” 唐蓉一直注意下面的情势,秦逍素来警觉,但这时候注意力也都被下面吸引过去,没有提防身后有人靠近,吃了一惊,转身过去,却见一人已经背对自己朝边上的桌子走过去。 这人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衫,戴着一顶斗笠,到得那桌边,径自坐了下去。 秦逍心下诧异,盯着那人背影,越看越熟悉,缓步走过去,那人似乎已经察觉到秦逍靠近,没等秦逍走到身边,忽地起身,抬步便走,走到楼梯口,停了一下,向秦逍这边似乎看了一眼,只是他戴着斗笠,秦逍只能看到他嘴巴,上半张脸看不清楚。 斗笠人只停了一下,便继续往下走,秦逍皱起眉头,回头看向唐蓉,见唐蓉也正瞧着自己,向唐蓉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迅速追上去。 斗笠人并没有从酒楼正门离开,反倒是往后门去,秦逍紧随其后,见到斗笠人到了后门,撩开门帘子出了去,秦逍也是跟上去,出了后门,是一条小巷子,斗笠人左拐走了十来步,忽然停下脚步。 秦逍距离三四步远也停了下来,打量那人的背影,越看越熟悉,终于问道:“你是.....?”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你这臭小子真是该死。”那人转过身来,摘下斗笠,秦逍看着那人的脸,先是一怔,随即显出惊喜之色,猛地冲上前,一把抱住,欢喜道:“捕头,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了吗?真是......我真是太欢喜了。” 这斗笠人竟赫然是龟城马快捕头孟子墨。 秦逍万万没有想到孟子墨竟然也会出现在奉甘府城。 离开龟城之后,他既担心小师姑,更是担心孟子墨。 小师姑诱敌而去,但毕竟是剑谷高手,一般人还真奈何不了她,可是孟子墨身受重伤,又被困在龟城之内,秦逍最担心的就是孟子墨落入甄家的手中。 一旦落入甄家之手,孟子墨断然没有活命的道理。 此时看到孟子墨完好无损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是离开龟城之后,第一次见到故人,心中的欣喜可想而知。 孟子墨哈哈笑道:“臭小子,你倒是过的逍遥自在,不但美酒在手,身边还有美人相伴,以前我还没有看出来你有这等本事。” 秦逍心知孟子墨已经看出唐蓉的女儿身,用力又抱了抱孟子墨,随即松开,道:“捕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韩都尉可好?” “你不用为他担心,他好的很。”孟子墨拍了拍秦逍肩头,问道:“我倒想知道,你怎么在这里?” 秦逍四下看了看,才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咱们上楼,我和你慢慢说。” 孟子墨摇头道:“暂时不成。逍子,我来奉甘府城,暂时还不能让人知道,有一件大事要办,等事情过后,我自然会和你相聚。” “大事?”秦逍道:“可是与甄煜江有关?” 今日同时看到甄煜江和孟子墨,秦逍敏锐地感觉这中间必然有联系。 “可以这么说,不过暂时不好说太多。”孟子墨含笑看着秦逍,温言道:“能见到你,我也很欢喜,你安然无恙,那比什么都好。我这些时日一直担心你,那夜你为我行刺甄煜江,身陷困境,虽然鲁莽,却是对我重情重义,我孟子墨终究没有看错人。” “捕头,你要做大事,我是否可以帮的上忙?”秦逍道:“我和你一起干,能助你一臂之力。”他此时也不好说自己的武功早已经不是龟城时候能够相提并论,暗想孟子墨来到奉甘府城,难道是查知甄煜江的行踪,要在这边预谋行刺? 他晓得孟子墨的功夫虽然不弱,但甄煜江身边有众多的侍卫,上次被行刺过后,甄煜江必然对自己的安危更是小心,想要行刺也绝不像从前那般容易。 孟子墨如果孤身行刺,很可能又要陷入困境,他寻思以自己现在的武功,与孟子墨联手,再详细计划,刺杀甄煜江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甄煜江是他和孟子墨共同的仇敌,在孟子墨的心中,一直为胡屠户一家惨死心存愧疚,如果不能手刃甄煜江,孟子墨此生都不能安心,他有心要帮助孟子墨达成心愿,不让孟子墨心有遗憾。 孟子墨似乎已经猜到秦逍心思,微笑道:“你放心,这次甄煜江插翅也难飞,到时候我必然会手刃这狗贼。不过个人恩怨暂且忍耐,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动手。逍子,你不必管我,先上楼去,过些时日,我必然会和你相遇。” “捕头.....!”听的孟子墨要离开,秦逍心下很是不舍。 “不听话了?”孟子墨脸一沉:“是不是翅膀硬了,已经管不了你?” 秦逍苦笑道:“我听你的就是。”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塞到孟子墨手中:“捕头,这个你先拿着,在宝丰隆任意一处钱庄都可以兑换银子。” 孟子墨瞧了一眼,惊讶道:“臭小子,你这是发了大财?出手这么阔绰?” “你先拿着,以后我和你慢慢说。”秦逍嘿嘿一笑。 孟子墨想了一下,也没有拒绝,收起银票,拍了拍秦逍肩头,并不多言,转身而去,秦逍在后面瞧着,直等到孟子墨身影消失,这才回到楼上。 第二四六章 香囊 秦逍回到一品居二楼,一眼便瞧见唐蓉并不在原来的位置,四下里看了看,整个二楼都是没有唐蓉影子。 他皱起眉头,方才明明让唐蓉在这里等候,怎么自己只是出去了一下,便没了她踪迹? 街上兀自传来喝骂声,秦逍寻思唐蓉难道是下楼去看,走到窗边,居高临下望过去,街上人头攒动,被马鞭抽打的壮汉已经倒地不起,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四周百姓围成一圈,都是愤怒不已,虽然不敢上前,却也不让开道路。 “闪开。”两名青衣刀客已经拔出刀来,刀锋前指:“谁要是阻拦,一刀砍了脑袋。”作势挥刀,拦阻的百姓见青衣刀客挥刀,却也是害怕,无奈闪开道路来。 甄煜江冷笑一声,催马便行,便在此时,却见到两人挡住了去路,秦逍看得明白,却正是胖鱼和宁志峰。 “又有不怕死的。”甄煜江骂了一句,抬起手来,显然是又要用马鞭抽打,却见胖鱼已经上前,拱手道:“见过甄少公子!” 甄煜江见对方行礼,十分客气,放下手臂,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长义候府的人。”胖鱼不失恭敬。 甄煜江笑道:“原来是宇文家的人,你们来的正好。”马鞭指了指被骏马撞飞的烧饼摊老板,又指了指被马鞭抽打不起的壮汉,道:“我刚进城,就碰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差点惊了我的马,你们将这两个狗东西绑起来,送到官府,让他们吃几年牢饭。” 宁志峰却已经道:“少公子,方才所有人都看见,明明是你的马撞了人,又怎是他们惊了马?” “你说什么?”甄煜江脸色一沉。 宁志峰道:“我说这里是奉甘府城,老侯爷曾经下令,在城中不得纵马飞驰,少公子今次是违了老侯爷的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甄煜江盯着宁志峰。 宁志峰自然不会畏惧甄煜江,仰首道:“宁志峰!” “看来宇文家没有教好规矩。”甄煜江冷笑道:“狗一样的东西,竟敢对我指手画脚,来人,拿下了,我要带他去见宇文老侯爷,让他明白什么是规矩。” 宁志峰上前一步,冷笑道:“青天白日,你们在奉甘府城肆意妄为,当真以为在这里你们可以胡作非为?想要拿我,就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 “疯子,退下。”胖鱼厉声喝道。 宁志峰看了胖鱼一眼,冷哼一声,后退了两步。 “少公子,这小子口不择言,还请大公子不要见怪。”胖鱼拱手道:“少公子宽厚,这两名百姓若有失礼之处,老侯爷那边知道,自然会处置。不过他们伤势颇重,或许个把月都无法起身,诊治费、汤药费还有生活所需的费用,他们自己应该是负担不起。” “你什么意思?”甄煜江冷声问道。 胖鱼笑道:“如果他们因为无钱诊治,伤势过重死去,传扬出去,难免会有污少公子的声誉。人言可畏,到时候人们也不管是不是他们惊了少公子的马,只会说他们是因少公子而死,少公子,你觉得呢?” “死几个人又算什么 ?”甄煜江没好气道,但也听出胖鱼话中的意思,四周扫了一眼,见到人们都是怒目而视,心里还真是有些发虚,取出一只钱袋子,丢给胖鱼,胖鱼探手接过。 “若是真的死了,就给他们置办棺材。”甄煜江催马向前,经过宁志峰边上,瞥了一眼,冷笑道:“你叫宁志峰?好得很,我记住了。”语气之中,满是威胁之意,一抖马缰绳,带着手下青衣刀客飞马离去。 胖鱼将钱袋子里的银钱分给了受伤的两人,又让人将二人赶紧送去医馆。 秦逍在人群中仔细打量,始终没有瞧见唐蓉身影,心中有些着急,便在此时,听得边上有人道:“可是王公子?” 秦逍扭头过去,见是酒楼的伙计,问道:“你可曾见过这桌子上的另一位公子?他.....!” “那你就是王公子了。”伙计忙道:“小的正要和公子说,那位唐公子有急事先走了,他走的时候,让你不必等他,他办完事后,一定会找你。”取了一只小黑布包递过来:“唐公子临走的时候,让我将这件东西交给你。” 秦逍接过小黑布包,伙计躬身退了下去,秦逍拿着小黑布包看了看,解开绳子,从里面竟是取出一只小香囊来,香囊制作的十分精致,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除了香囊里的香味,似乎还带着蓉姐姐身上的体香味道。 香囊上正反两面,用金线各绣着一个字,一个是“逍”字,另一面则是“蓉”字。 秦逍一怔,立时便明白唐蓉的心意。 陡然间,秦逍忽地想到什么,将香囊收进怀中,冲下楼,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依旧不见唐蓉身影,找到将香囊交给自己的伙计,问道:“那位唐公子是自己一个人走的?” 伙计想了一下,才道:“唐公子一个人在窗边的时候,有个人从他桌边经过,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小的当时离得有点远,没听清楚说什么,那人然后下了楼,唐公子便喊我过去,交代了两句,然后留下那小布包让我交给王公子,随即就下了楼去,我猜应该是跟那人去了。” 秦逍心下一凛。 他立时就明白,大先生的人果然一直在找机会与唐蓉接触,自己方才因为孟子墨离开了片刻,却恰好给了大公子的人机会。 唐蓉显然是按照白掌柜所言,跟着大先生的人而去。 他不知道唐蓉会面临什么,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大先生觉得她没有了利用价值,赐给她千夜曼罗的解药,甚至还她自由,以后便可以摆脱大先生,如果是这样,秦逍相信蓉姐姐定会回来找自己。 可是最坏的结果,蓉姐姐此一去,很可能便杳无音讯,自今而后,再也不复得见。 他心下有些懊恼,方才自己就不该将唐蓉一个人丢下,跑到大街上,左右遥望,哪里还有唐蓉的身影。 他心下异常憋闷,正自为唐蓉担心,却听身后传来声音:“咦,王兄弟,你也在这里?” 秦逍回过头,只见胖鱼和宁志峰正在自己身后,勉强笑道:“你们也在?” 胖鱼察言观色,瞧出秦逍的神色不对劲,关切道:“王兄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事?” “没什么。”秦逍自然不会和他们提及有关唐蓉的事情,转变话题道:“方才瞧见那边围了一大群人,出了什么事?” 宁志峰没好气道:“甄家的那位少公子来了,他将奉甘府城当成了龟城,横行霸道,刚刚入城,就伤了两个人。”看向胖鱼,埋怨道:“胖鱼,刚才要不是你拦着,说什么也要和他理论清楚,青天白日,纵马撞人,他还有理了?” 胖鱼淡淡道:“你觉得那位少公子会和你讲道理?甄家少公子的名声,你不是没有听说过,他在龟城的时候,就算纵马撞死了人,丢下几两银子便能解决,在他眼中,百姓的性命比蝼蚁还不如。” “这里是奉甘府,不是龟城。”宁志峰道:“今日他真要撞死了人,还能走得了?” “疯子,你太小看甄家了。”胖鱼道:“他撞死了人,你是否觉得他还能偿命?你今日幸亏没有和他们动手,他手底下那些刀客,可也不是良善之辈,真要打起来,你死在他们刀下,最多也就赏你一口棺材。”叹了口气,道:“可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能像大公子那般仁义。” 宁志峰心情不爽,道:“王兄弟,咱们去喝酒。” “喝酒?” “那边有个小酒馆,卤出来的猪头肉那是一绝。”宁志峰道:“胖鱼和我本来就是要去喝两杯,谁知道竟然碰上这等让人恼火的事,现在至少要喝两坛了。” 秦逍心中挂念唐蓉,本不想去,宁志峰却不由分说,拉着秦逍就走。 宁志峰所说的小酒馆,确实是个很小的铺面,老板和胖鱼二人显然很熟悉,直接将三人带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内,笑道:“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宁志峰道:“记得猪耳朵多放辣子。” 老板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甄家的少公子怎么来了?”秦逍随口问道。 宁志峰冷笑道:“十月二十六祭祀山神,甄家的人自然要来。” “不是说甄家的老侯爷也要过来?”秦逍心下一紧:“为何只有甄家的少公子赶来?难道.....长信侯并不参加这次祭山?” 宇文家已经准备在祭山之日对甄家发难,最大的目标,当然就是长信侯甄华清,袁尚羽也已经开始筹划部署,如果甄华清并不参加祭山仪式,那么宇文家的计划也就完全落空。 “应该不会吧。”胖鱼皱眉道:“五年大祭,西陵三大世家的族长都是不能缺席。长信侯是甄家的族长,他若缺席,祭山仪式就不好进行。五年前长信侯确实是亲自过来,我还记得,当时长信侯是和甄煜江一同抵达。”摸了摸鼻子:“今年甄煜江提前赶到,自然是想在奉甘府城玩乐几日,每次来到奉甘府,那位少公子就会一头扎进揽月阁。” 秦逍见胖鱼不是很肯定,心下还真是有些担忧。 除掉甄家,于公于私,都是势在必行,如果甄华清确实因故无法到来,宇文家的一切准备,可就是付诸东流,而自己想要报复甄家的目的,一时也就无法实现。 第二四七章 三个臭皮匠 酒菜上来,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动。 宁志峰却似乎没有什么食欲,只是饮酒,等端起第四碗酒的时候,却忽地将酒碗重重放在桌上,“砰”的一声,酒水溅出,酒碗也差点碎裂。 “有话说话,这是和谁发脾气呢?”胖鱼淡淡道。 宁志峰没好气道:“和谁发脾气?你倒是真健忘。” “好好说话。”胖鱼叹道:“他是世家少公子,你能奈他何?今日真要是和他起了争执,甚至动起手来,就算你能保住性命,孟舅爷那群人能饶得了你?你不是不知道,孟舅爷一直在找大公子的麻烦,不过是大公子行事谨慎,没能被他抓到把柄,今日要是冒犯了甄煜江,孟舅爷定会揪着此事不放,你被赶出宇文家是小事,牵累大公子受罚就是大事了。” 宁志峰握拳道:“若不是想到大公子,老子今天一刀宰了他。” “想杀他的人多得是。”胖鱼冷笑道:“你又不是不知,半年多前,他在龟城就被人行刺,脸上的伤就是那次留下来。这小子命大,如今想要杀他,那可是不容易。” 宁志峰端起酒碗,又是灌了一口。 “鱼哥,那两名伤者状况如何?”秦逍忽然问道。 胖鱼神色凝重,道:“有一个是皮肉之伤,问题不大,另一个被马匹直接撞了,没死就已经是万幸,虽然活着,但定然受了内伤,不躺上三两个月,肯定是起不来床。”顿了顿,才继续道:“陈二关在那里买了七八年烧饼,就靠这手艺养活一家老小,他就算能下床,日后也未必还能够干活,若果真如此,这一家老小可就.....!” 宁志峰破口骂道:“他是世家公子,就能如此草菅人命?他当这里是龟城吗?”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手底下这些人,赵毅的性情更为直接,胖鱼沉稳,大鹏沉默寡言,宁志峰倒是圆滑不少,此刻他如此愤怒,却也说明甄煜江所为确实天怒人怨。 “少说两句。”胖鱼道:“多喝酒,少说话。” 宁志峰道:“老子越喝越气,不喝了。” 秦逍道:“宁大哥言之有理,甄煜江这狗东西实在太过狂妄,将奉甘府城当成了龟城,青天白日伤人,若是就此放过,他还真当宇文家没有人了。” “王兄弟,还是你说了句公道话。”宁志峰拍了一下秦逍肩头:“这事情若是就这么了了,你说城里的百姓会如何看待宇文家?甄家的人在这里伤人,咱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老百姓只会说咱们是懦夫,难听的只怕还会说咱们宇文家怕了甄家。”想了一下,道:“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胖鱼,咱们去见大公子,将这事儿向他禀报,让大公子来主持公道。” 胖鱼立刻抬手止住:“千万别。你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大公子事情繁多,可别让这种事情打扰他。” “那你的意思,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宁志峰没好气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忍不下这口气。” 秦逍忽然道:“宁大哥,鱼哥说的有道理,这种事情,还真不能去打扰大公子。有句话说得好,杀鸡焉用牛刀,大公子何等人物,岂是甄煜江这种纨绔子弟相提并论?若是让大公子因为这事去找甄煜江,反倒是自降身份。” “王兄弟,你说的我就不明白了。”宁志峰皱眉道:“你刚刚说若是就此放过,会被甄家以为咱们宇文家没人,现在又说不让大公子处置此事,这.....这是什么意思?” “宁大哥,大公子确实不宜出面。”秦逍道:“甄家和宇文家都是西陵世家,若大公子真的因为此事和甄煜江起了冲突,不但两位老侯爷不好做,还有可能会影响到祭山。”摸了摸下巴,低声道:“大公子不能做的事情,咱们可以替他代劳。” 宁志峰知道秦逍主意多,立时来了精神,凑近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主意?赶紧说,快快快!” 胖鱼却已经皱眉道:“疯子,王逍,你们可别乱来,真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乱子来,到时候大公子也保不住你们。” “鱼哥放心,这是咱们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秦逍怪异一笑:“咱们既要收拾了甄煜江,还得让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苦自己往肚子里噎。” 胖鱼和宁志峰对视一眼,不知秦逍又想出什么主意来。 “不过这事儿要做起来,还有些人手。”秦逍低声道:“再有三五个人也就够了,不过必须要信得过,这事儿也绝不能透露出去。” “这你放心。”宁志峰拍着胸口道:“你有所不知,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在这城里混的,进入白虎营之前,那是帮派中人,后来跟了大公子,那些帮派的弟兄也没丢下。我这么多年混下来,别的没什么,但可靠的兄弟不缺,莫说三五人,就算是三五十人,我也给你找来。” 胖鱼行事谨慎,担忧道:“王逍,可别胡来。” “鱼哥放心就是。”秦逍道:“咱们只是给那位甄少公子一个小小的教训,绝不会伤及他性命,而且如果一切依计行事,那小子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志峰性趣十足,冲着胖鱼道:“你要是没胆子,我也不拉你入伙,回头去找大鹏,那家伙虽然话不多,但够义气,有我和大鹏,再加上王兄弟,没什么事情摆不平。” 胖鱼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知道宁志峰是心意已决,而且秦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甄煜江在奉甘府城胡作非为,却依然可以逍遥法外,自然会对宇文家的声誉有损,在百姓心中,宇文家的威望也会受挫。 “无论你们做什么,真要出了事,我还能跑得了?”胖鱼叹道:“王逍,你可以将你的计划说说,咱们看看是否有什么破绽,咱们先把话说在前头,如果计划根本不可能施行,就不得强行去做,你们要是硬来,可别怪我提前去向大公子告状。” 秦逍微微一笑,问道:“两位哥哥,你们对揽月阁自然是很熟悉,那里面的东家伙计,可与你们交好?” 胖鱼犹豫了一下,终于道:“王兄弟,也不怕告诉你,揽月阁已经经营了快有十年,据我所知,这揽月阁的东家是大公子年轻时候的玩伴,交情很好,揽月阁能够做起来,大公子也是帮了不少忙,所以揽月阁的东家送了大公子两成份子,每年都会有一笔银子送到大公子手里。老侯爷家风极严,大公子每个月的例银其实不算太大,他为人豪爽,出手大方,还要养着咱们这一大群人,没有这些外来的份子,钱囊自然也会紧张。” 对此秦逍倒是心知肚明。 宇文家是奉甘府城的土皇帝,若是背后没有宇文家的人支持,想在城中经营这么大一家歌舞乐坊,那几乎没有可能。 揽月阁有专门为宇文承朝安排的房间,上次宇文承朝能将揽月阁的镇阁之宝哈尼孜带去兀陀,秦逍已经猜到揽月阁背后必然有宇文承朝的影子。 “如此就好。”秦逍笑道:“我记得鱼哥先前说过,甄煜江每次来奉甘府,都是一头扎进揽月阁,那么这两天他也一定会前往揽月阁?” 宁志峰冷笑道:“那狗东西就是个酒色之徒,不用等这两天,他今儿晚上一准会去揽月阁,也一定会留在那里过夜,这是他每次过来的惯例。” “疯子说的没有错。”胖鱼道:“龟城虽然也有歌舞乐坊,但有一点却不能与奉甘府相提并论。从西域来的胡商,来到西陵之后,会直接先到奉甘府,他们带来的西域舞姬,都要先在奉甘府卖上一圈,这里挑剩下的才会送到龟城那边,而奉甘府城最大的乐坊就是揽月阁,从西边来的最好胡姬,也一定是先被揽月阁收下。” 秦逍点头笑道:“所以他今晚会在揽月阁,让里面的胡姬陪他过夜?” “不会有差池。”宁志峰道:“这个我可以拿脑袋担保。”随机狐疑道:“王兄弟,难道你准备在揽月阁对他动手?”不等秦逍说话,立刻摇头道:“这个可不成,揽月阁人多眼杂,而且那里的伙计都认识我和胖鱼几个,咱们只要一进去,就能被人认出来。” 胖鱼点头道:“不错,咱们绝不能在揽月阁下手。先前甄煜江已经和咱们照过面,只要在里面看到咱们,定然会心生提防,而且他手下那些青衣刀客绝非善茬,前番他遇刺,如今必然是处处小心,不会疏忽大意,那些青衣刀客也一定守在他的房门外,咱们根本无法靠近过去。” “进了揽月阁,只能饮酒听曲享乐,就算有天大的恩怨,也不得在乐坊里面解决。”宁志峰正色道:“王兄弟,你的计划若是准备在揽月阁行动,这事儿还是暂且作罢,咱们再另想其他法子。” 秦逍抬起双手,向两人轻招了招手,两人的脑袋凑近过来,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秦逍低声道:“揽月阁是这次计划的开始,真正下手,不在揽月阁,两位哥哥,我是这么想的。”当即小声将自己的主意向二人详细说明。 第二四八章 地府 夜色斑驳,奉甘府城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是关门熄火,但揽月阁却依旧是歌舞升平。 人不风流枉少年,但在揽月阁风流的却当然不只是少年。 这里既是寻欢作乐的场所,却也是商议事情的好地方。 在奉甘府城要办些什么事情,将管辖此类事务的官员请到揽月阁,一顿酒乐过后,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够拍板下来,不过这里的花销,永远都是奉甘府城最昂贵的,所以这里也成为奉甘府真正的消金窟。 揽月阁最吸引人的,除了这里有最好的酒和最周到的服务,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最美丽的胡姬。 西域舞姬名不虚传,自从揽月阁有了胡姬献舞的节目后,每一名登台的舞姬都不会让人失望。 不久前那位叫做哈尼孜的西域舞姬忽然消失,但很快就有新的舞姬补充了哈尼孜的位置,依然是青春妖丽,依然是让所有男人心神荡漾。 刘老爷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刘家是宇文郡有名的世家大族,虽然比不上宇文家,但在宇文郡也是有着不小的实力。 他今年刚过五十岁,精力依然很好,平日里也注意对身体的保养,不知为何,随着年事渐高,他对少女越来越感兴趣,兴许是觉得人生已过半,多得到一个少女,这辈子就多值一分,所以每年他花在揽月阁的银子海了去了。 这些年他对有着火辣身材的西域舞姬特别感兴趣,要得到西域舞姬,只有银子不成,还需要有地位有实力。 刚好刘老爷不但有银子,而且确实有实力。 揽月阁的西域舞姬每隔三四个月就会更换一次,在此之前,任何男人都不可触碰这些舞姬一下,但时间一到,便可以重金出售,而刘老爷从来不在乎要花费多少银子,这几年他先后从揽月阁花了重金买了四名西域舞姬回去,伺候他一年半载,就会被他转手又卖出去。 之前他看上的哈尼孜突然消失,让他心中很是不舒服,这一次盯了几个月的奴儿姬香软诱人,刘老爷本来是势在必得,但今天却又让他大大失望,心中甚至起了恨意。 本来到嘴的肥肉,偏偏被人横刀夺爱。 从甄郡来的那位少公子,竟然直接将奴儿姬带到了房里,被恶狼带走的羔羊,岂有活下来的道理。 看着二楼那间房门外守着四名青衣刀客,刘老爷心都碎了。 西陵三大门阀,那是超然的存在,即使是在宇文郡,刘老爷也绝不敢得罪了甄家的少公子。 甄家的银子比刘家多了不知有多少,而甄家的势力,当然是刘家远远及不上。 刘老爷冲着那间房的方向吐了口口水,暗中诅咒甄少公子酒色过度,早日超生。 甄煜江当然不知道刘老爷对自己的诅咒,天色已晚,房内香气四溢,西域舞姬妖娆的舞姿让他心神荡漾,但他毕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并不着急,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收拾这小妖精。 门外传来敲门声,甄煜江皱起眉头,听到外面 护卫声音道:“少公子,厨房送来一罐汤,说是专门孝敬少公子。” 甄煜江虽然被打扰了兴致,但揽月阁的人主动向他送汤,心中还是很舒坦,示意奴儿姬过去打开门,护卫端着一只瓦罐进来,放在桌上,门外一名伙计躬着身子,满脸堆笑。 有了被刺的遭遇,甄煜江对自己的安全愈发的重视,虽然无法摆脱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但处处小心谨慎,即使有人送汤过来,也不让靠近,只能由自己的亲信护卫送入进来。 “少公子,他们知道你大驾光临,所以专门给你熬了汤。”护卫低声道:“他们说这是猎户从山上打到的猛虎,专门熬了虎鞭汤。” “虎鞭?”甄煜江自然知道虎鞭的价值,一碗汤喝下去,今晚必然是龙精虎猛,杀的奴儿姬这小妖精求饶不止,笑道:“他们倒是有心了,赏些银子!” 护卫却已经从身上取出一根银针,打开了汤罐,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出来,银针刺入汤水之中,随即拿了出来,在灯火下等了一下,银针没有丝毫变化,点头道:“少公子,这罐汤水很安全。” “好。”甄煜江挥手道:“下去吧。” 等护卫下了去,奴儿姬将门闩闩好,这才扭动腰肢过去,用小碗盛了一碗汤,坐在甄煜江的腿上,拿着勺子道:“少公子,我伺候你喝汤。” “乖。”甄煜江凑上去在奴儿姬脸上亲了一下:“不过不要用勺子,勺子里的汤,本公子不喝。” 这些西域舞姬最是善解人意,见到甄煜江正看着自己的红唇,立时明白,拿着勺子舀了汤,先含-入口中,这才凑过去,以嘴为勺,伺候着甄煜江喝汤。 甄煜江显然很喜欢这样的游戏,半碗汤竟是用这样的方法喝了下去,奴儿姬还要再喂,甄煜江摇摇头,笑眯眯道:“剩下的你帮我喝完。” 西域胡姬最是温顺,听甄煜江吩咐,便将剩下的小半碗一饮而尽。 甄煜江等西域胡姬放下汤碗,立时抱在怀中,一只手已经塞进奴儿姬衣襟中,握住她酥胸,赞叹道:“果然是尤物,小宝贝,我要带你回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喜欢少公子,少公子要带我走,我很欢喜。”奴儿姬依偎在甄煜江怀中,被甄煜江拨弄的脸色潮红。 甄煜江轻笑道:“要我带你走,先要看看你本事如何。本公子是爱才之人,没本事的人可入不了我的法眼。”凑近奴儿姬耳畔道:“你今晚若是伺候的本公子舒舒服服,床上本事出众,本公子一定会将你带回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绝不亏待你。”猛地将奴儿姬横身抱起,便往床边走过去,只走出几步,却觉得眼前有些发话,用力摇摇头,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走到床边,将奴儿姬放在床上。 奴儿姬跪在床沿边,甄煜江看着她红红的小嘴唇,低声道:“让本公子先试试你的口技如何?”退去外衫,站在奴儿姬面前,奴儿姬伸手过来,好没碰到要碰的地方,一只手却软软垂下去,甄煜江一愣,奴儿姬整个身体却已经趴在床上,脑袋垂 在床沿边。 甄煜江皱起眉头,抓起奴儿姬的头发,将她脑袋扯起来,却发现奴儿姬闭着眼睛,竟似乎已经睡过去。 甄煜江诧异万分,便在此时,眼前发花,猛然间意识到事情不妙,知道很可能中了对手的道儿,正要叫喊人进来,还没发出声音,整个人已经颓然瘫倒下去。 好一阵子过后,后窗忽然被一根细细的铁丝挑起窗栓,后窗被轻轻推开,两名蒙着面孔的黑衣人从窗外翻进来,过去抬起甄煜江,机器小心翼翼地用绳子将甄煜江捆着,然后从窗口放了下去。 甄煜江迷迷糊糊之中,只感觉全身发寒,如同身处冰窖,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来,四周却是一片漆黑,也不知置身何处。 他坐起身来,四下里看了看,模糊一片,感觉身上有些不对劲,用手摸了摸,大吃一惊,自己竟然是不着片缕,全身上下完全赤裸。 “这是哪里?”甄煜江大声叫道:“有人没有?” 四周一片死寂,阴森可怖,甄煜江双目稍微适应了一些昏暗的环境,忽地发现不远处似乎有影子闪过,他心下一凛,便在此时,却听得两声怪笑发出来,循声看去,依稀看到在自己身前不远,竟然有几尊雕像,那笑声竟是从雕像里面发出来。 四周阴森可怖,那雕像竟然还发出怪笑,甄煜江立时魂飞魄散。 笑声只笑了两下,便戛然而止,甄煜江毛骨悚然,抬头看了看,却发现这是一尊地藏王菩萨的雕像,左右两边,却是两位护法金刚,狰狞可怖,在这漆黑的夜里,又在这诡异之处,一股寒气从甄煜江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依稀记得自己本来是在揽月阁温暖的房间,怎的一睁眼,却到了这鬼地方。 他正自疑惑,忽听得那雕像有怪笑几声,毛骨悚然,甄煜江普通跪倒在地,随即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判官,接下来是什么案子?”声音却是从自己的后面传过来,甄煜江急忙回头去看,只见到昏暗之中,一个高大的影子正在晃动,他一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爬起身来,拱手便要上前询问,便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喝道:“大胆游魂,还不跪下。” 甄煜江一怔,循声看去,只见自己身边不远处,突然冒出来两个影子,他仔细看了看,脸色骤变,死一般惨败。 那两道身影,一白一黑,头戴高帽,白者从口中拖出一条长长的舌头,黑者面如黑炭,如果不是站在白者身边,甚至无法发现。 黑白无常! 甄煜江惊惧无比,四下看了看,又见到身影闪绰,边上又冒出几个狰狞可怖的鬼差。 他一颗心沉到谷底,想到那声音提及“游魂”,猛然想到,自己现在难道只是游魂?黑白无常是拘魂使者,难道自己竟然被黑白无常拘捕到了地府之中? “大王,生死薄上,记着甄氏煜江阳寿已尽。”那高大身影身侧出现一道影子:“接下来要审的就是此魂,此人在阳间作恶多端,罪行罄竹难书,还请大王严加审讯。” 第二四九章 还阳 甄煜江脸色煞白。 那判官称呼高大身影为“大王”,那就是阎王爷了。 甄煜江冰冷彻骨,双臂抱着胸口,已经跪在地上。 “所跪何魂?”阎王开口问道。 甄煜江从出生开始,娇生惯养,过得从来都是人上人的日子,此时不着片缕,寒冷彻骨,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再没有丝毫胆气,颤声道:“我是.....我是甄煜江,大王在上,求大王饶命。” “你的魂魄都在这里了,还要饶什么命?”阎王道:“甄煜江,你是自行招供在阳间的罪业,还是要本王一桩一桩地审讯?” “大王,我没有罪恶,我......!” 判官喝道:“住口,竟敢欺瞒大王。你在阳间所作所为,生死簿里都有记录,尽你一人,占了生死簿数页,真是恶贯满盈。”沉声道:“来人,让他清醒一下,好好想想。” 两名鬼差拎着两只桶,里面装满了水,一左一右走到甄煜江身边,临头往甄煜江浇了下来。 冷水寒如冰,甄煜江浑身一阵紧缩,“哎哟”叫出声来,却又不敢闪躲。 他细皮嫩肉,哪里受过此等苦楚,两桶水淋下来,全身瑟瑟发抖,更是抱紧了胳膊。 “大王,甄煜江这一生为恶,到今日为止,总共干下三千九百七十五件恶事,其中大恶七百八十六件,剩下的都是小恶。”判官摇头道:“这等恶鬼,也不用审讯了,大王,我看还是直接带回地府,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地府的酷刑,从头到尾都领受一遍。” 甄煜江神魂皆碎,心想我竟然干下这么多恶事?又想就算成了魂魄,要经受地府酷刑那也是撑不住,颤声道:“大王开恩,我罪大恶极,求大王饶恕,以后我绝不敢作恶,定会改过自新,求大王再给我一次机会。” “住口。”牛头马面齐声喝道:“不得喧哗。” “甄煜江,你可认识甄华清?”判官翻看生死簿,黑灯瞎火也亏他眼睛好,开口问道:“甄华清的阳寿也应该尽了,牛头马面,为何没有将甄华清的魂魄拘过来?” 牛头道:“回禀判官,你发了拘捕甄煜江的生死签,还没有发拘捕甄华清的生死签。” “哦?”判官道:“那是我疏忽了。嗯,甄华清的阳寿还有几天,回头我补给你们生死签。” 甄煜江忍不住道:“家父.....家父阳寿也尽了?” “那是自然。”判官道:“你们父子都是作恶多端,不过你们甄家祖上荫德,才让甄华清活到这个岁数,只是甄华清自己为恶,并无积德,再加上你自己也是作恶多端,所以你的阳寿才会这么快就尽了。若是甄华清这辈子多积了善德,你的阳寿还能延续二十多年。” 甄煜江急道:“大王,家父作恶,与.....与我没有关系啊,求大王做主,不要让他牵累我。” “他在阳间与你有父子关系,他所为,你自然撇不清关系。”阎王道:“难道你不认他为父?” “我.....我是我,他是他.....!”甄煜江颤声道:“大王,若....若能延我阳寿,我宁可和他断绝关系。” 阎王道:“你们生为父子,岂是 说断就断?你若真的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他的罪业确实不可能牵连到你,你尸身未坏,而且还能延续十八年阳寿。” “我断,我断。”甄煜江毫不犹豫道:“大王,我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判官喝道:“要不要断绝阳间血亲,可不是由你说了算。冥界虽然是以善恶评定,但你还没有进入鬼门关,所以还与阳间有牵绊,暂时还与他是父子。除非他是万恶之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此等大奸大恶,大王或许还能允许你与他断绝关系,否则万万不能。” 甄煜江一怔,阎王已经道:“牛头马面,将游魂甄煜江押送地府,过鬼门关,打入十八层地狱。” 牛头马面上前两步,甄煜江已经叫道:“等一下。”向阎王道:“大王,是否家父.....不不,是否甄华清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便可以与他断绝关系?” “不错。”阎王道。 甄煜江立刻道:“我可以证明,他确实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求大王开恩,我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甄煜江,你可知晓,若是你和他断绝了关系,他的罪业连累不到你,你固然可以还阳,但他下辈子可是要沦为畜生道,成为猪狗牛羊。”阎王缓缓道:“你难道愿意看到他沦入畜生道?” 甄煜江一咬牙,道:“他大奸大恶,该有此报。” “你说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又怎么说?”判官问道。 甄煜江被两桶冷水浇洒,身上兀自湿淋淋一片,寒气渗入骨头,全身瑟瑟发抖,却还是道:“他有谋反之心,是为不忠。”见判官和阎王似乎都在盯着自己看,继续道:“当年他背叛了朝廷,看着都护军与敌军交战,却拒不支援,那时候就已经不忠。后来朝廷赐封他为侯爵,他一直担心朝廷秋后算账,暗中囤积粮草,豢养死士,操练兵马,就是.....就是准备谋反,大王,这.....这是不是对朝廷不忠?” 阎王道:“确实不忠。” “他的毕生所为,生死簿都有记录。”判官缓缓道:“不过此番是你要与他断绝关系,所以必须有你亲口说出他的罪业,如果你所言和生死簿所记吻合,大王开恩,确实可以让你还阳。” 甄煜江双臂搂抱,全身冻得直发抖,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如实招供。” “他可有与敌国私通?”判官问道:“若有此罪业,那便是大不忠。” 甄煜江犹豫了一下,才道:“一定有,虽然我不确认,但当年兀陀人攻打西陵的时候,他就暗中与兀陀人有勾结,我相信他如今暗中还在和敌国藕断丝连,出卖大唐。” “都记下了。”判官回头看了一下,昏暗之中,甄煜江才依稀看到判官身后正有一人在记录。 “你说他不仁,又怎么说?” “他对百姓强加赋税,若是有人反抗,便会派人镇压。”甄煜江道:“有一个村子的人闹了荒,交不起赋税,他便诬陷村子里的人造反,派兵将村子里的不少人都抓了起来,关进死牢,然后当众斩首,他说这是杀一儆百,老百姓瞧见不交赋税就要砍头,便不敢不交。”他希望这些地府来众能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坦白从宽,继续道:“还有,他为人不孝,当年为 了继承族长之位,他逼迫病重的祖父将族长的位子传给他,祖父不答应,他还故意用银针扎进祖父穴位,让祖父生不如死。” 判官道:“很好,你继续说。” “还有一桩事,我不敢确定,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喜欢上结拜兄弟的妻子,为了得到那女人,害死了自己的结义兄弟,后来那女人不从他,他将那女人强占之后,害得那女人自尽而亡。”甄煜江道:“大王,这是不是不义?” 阎王道:“判官,甄煜江这些说辞,看来甄华清还真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他如果要和那等人断绝关系,倒也可以。” “给他按手印。”判官吩咐一声,随即凑近阎王低声耳语。 记录罪行的那名鬼差拿了罪状过去,浑身上下裹着黑色的袍子,走动的时候,身形轻飘飘的,宛若幽魂,靠近之时,甄煜江都不敢看,在那鬼差的吩咐下,在罪状上按了手印,那鬼差便即拿着罪状退了下去。 “甄煜江,判官以为你还算坦白。”阎王道:“不过阳间的法则,父母为天,你断绝父子关系,那就是斩断天缘,也是大恶行,再加上你自己在阳间也是作恶多端,所以判官和本王商议,可以让你还阳,但要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你可愿意接受?” “只要能还阳,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甄煜江死而得生,心下欢喜不已。 判官叫道:“来人啊,拿烙铁。” “烙铁”二字一出,甄煜江又是惊恐交加,见到牛头马面很快抬了一只铁桶过来,铁桶之中是烧得正旺的炭火,牛头从铁桶里拿出一根烧红的烙铁,冲着甄煜江道:“趴在地上,把屁股抬起来。” 甄煜江还要求饶,阎王长嗯一声,似乎对甄煜江的不配合有些不满,甄煜江无可奈何,只能趴在地上,撅起屁股,马面丢给他一只发臭的布巾,甄煜江知道什么意思,将臭布巾咬进嘴里,牛头拿着烙铁上前,也不废话,“呲”的一声,甄煜江屁股冒起一股青烟,甄煜江虽然咬着臭布巾,却还是“啊”地惨叫出声,随即疼的晕死过去。 也不知多久,感觉全身又是一阵冰冷,又是一桶水泼在他的脑袋上,甄煜江被冷水一激,悠悠醒转,四周依然是阴森可怖的气氛,屁股上的痛疼依然未消,只听阎王道:“甄煜江,你断绝父子关系,甄华清的罪孽牵累不了你,所以本王延你十八年阳寿,让你还阳,不过死后还阳的人凤毛麟角,你今日见到了本王和地府众差,若是还阳之后胡言乱语,便会泄露地府天机,所以.....!” 甄煜江唯恐阎王不让他还阳,有气无力道:“大王,我绝不敢泄露一个字,我知道....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如有半字从我口中说出去,我.....我甘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甚好。”阎王道:“来人,给他还阳汤。” 一名鬼差送了一碗汤水到甄煜江面前,甄煜江小心翼翼端起汤碗,凑近嘴边,却闻到一股腥臊味道,如同尿液,但还阳要紧,道:“多谢大王,多谢判官大人。”唯恐鬼差收了还阳汤,却是将一碗散发着腥臊味的还阳汤喝了个一干二净,唯恐效果不佳,还将碗底舔了舔,一滴不剩。 第二五零章 劫后失魂 宇文承陵来到驿馆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甄家少公子昨日刚刚到了奉甘府,本来宇文家是准备设宴款待,但少公子只说不必麻烦,一头钻进了揽月阁。 老侯爷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亲自招待甄煜江,大公子宇文承朝素来瞧不上甄煜江,更不可能出面相陪。 是以甄煜江每次来到奉甘府,几乎都是宇文承陵作陪。 昨夜甄煜江推辞赴宴,宇文家没有坚持,不过却还是今日一早派人过来相请,准备中午设宴。 但是宇文承陵却得到禀报,甄家少公子突患重病,卧床不起。 作为宇文郡的主人,宇文承陵只好亲自来到驿馆探望,刚进甄煜江所住的院内,迎面碰上刚才屋里出来的大夫,那大夫见到宇文承陵,忙躬身行礼:“少公子!” “甄公子情况如何?”宇文承陵问道。 大夫轻声道:“甄公子是受了重寒,发烧严重,服了一副药下去,不过一时还不能好转。” “寒症?” “应该是受了寒气。”大夫解释道:“寒气侵入五脏,暂时只能卧床将养。”顿了顿,凑近低声道:“此外甄公子看上去心神不宁,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他本就被寒气侵袭,又受到惊吓,病上加病,可能要休养很长一段日子。” “受惊?”宇文承陵奇道:“此话怎讲?” 大夫摇头道:“小的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他脉象极不稳,便是此刻,似乎也是处于惊吓之中。” 宇文承陵点点头,走到门前,见到几名青衣刀客守着,皱了一下眉头,招了招手,两名青衣刀客互相看了一眼,虽然没见过宇文承陵,但听到大夫称呼他为“少公子”,而且毕恭毕敬,已经是猜到几分,上前来都是拱手行礼。 “昨晚甄公子不是在揽月阁过夜?”宇文承陵问道:“怎会突然受寒?揽月阁的房内都是很暖和,天气但凡凉一些,房里都会生炉子。你们昨晚可是护好甄公子?” 一人道:“公子,昨晚我送了一碗汤进去,然后少公子就关上了门,和西域胡姬一直待在房里,早上的时候,听到那胡姬叫喊,我们进去之后,发现少公子全身出虚汗,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一直打摆子,连神智都有些模糊,嘴里.....嘴里还嘟哝着一些.....一些胡话,我们看情势不对,赶紧准备了马车,一面让人请了大夫,一面将少公子带回了驿馆。” “汤?”宇文承陵皱眉道:“什么汤?” “虎鞭汤。”青衣刀客也不敢隐瞒:“公子放心,那道汤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检查过。” 宇文承陵心知这些青衣刀客也不是窝囊废,既然能在甄煜江手底下当差,总还是有些能耐,既然确定汤中没有问题,那就应该不会有错,问道:“甄公子口中嘟囔什么胡话?” “就是.....就是说什么大王饶命,还说.....还说了几句老侯爷的不是。”青衣刀客低下头,不敢多言。 宇文承陵感觉事情有些蹊跷,走过去,推门进了屋内,走到床边,却见到甄煜江侧躺在床上,面朝里面,宇文承陵轻声道:“甄兄,你现在感觉如何?我是宇文承陵,听说你身体不适,特意过来探望。” 甄煜江却一声不吭,连动也没有动一下,似乎已经睡着。 宇文 承陵伸手过去,轻拍甄煜江肩头,甄煜江却如同遇见鬼一样,“啊”地惨叫一声,门外的青衣刀客立刻冲进来,随即见到甄煜江赫然坐起身来,刚刚坐下,猛地又杀猪般大叫起来,就在床上站起来,然后缓缓蹲下去,这才抬头看着宇文承陵。 宇文承陵见得甄煜江脸孔,还真是吃了一惊。 这位甄家的少公子脸色苍白,额头依然在冒虚汗,两眼呆滞,毫无神采。 他与甄煜江倒也是打过交道,知道这位甄少爷性情张扬,以前见到,那股目空一切的神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如今的甄煜江,与之前见过的那位甄家少公子判若两人。 “甄兄,你可认得我?”宇文承陵微矮下身子,看着甄煜江。 甄煜江这才看着宇文承陵,似乎回过神来,道:“是.....是承陵兄?”似乎松了口气,缓缓坐下去,屁股刚挨着床,立时龇牙列齿,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惊叫一声,再次站起,一只手已经摸着自己的屁股。 几名青衣刀客不禁凑上前来。 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少公子万无一失,绝不容有半丝差错。 甄煜江若是在这边遭遇不测,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只是现在少公子虽然没有遭遇不测,但这副光景,却着实让人担心。 “你们都走开。”见到青衣刀客凑近,甄煜江受惊道:“滚,都给我滚,不要过来。” 青衣刀客不敢违命,纷纷转身正要退下,甄煜江却又忽然惊叫道:“别走,你们.....你们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四周扫视,瞳孔中满是惊恐之色。 青衣刀客们又都转过身来,面面相觑。 甄煜江皱起眉头,他察言观色,当然看出情况十分蹊跷。 甄煜江缓缓侧躺下去,向青衣刀客道:“你们都不许走,就.....就留在这边。”竟是蜷缩起身子,身体依旧瑟瑟发抖。 宇文承陵愈发觉得古怪,轻声道:“甄兄好好歇息,我回头再来看你。”走过青衣刀客身边,向方才问过话的青衣刀客使了个眼色,那青衣刀客跟着出了房,到得院内,宇文承陵才低声问道:“你们家少公子受了惊吓,他昨晚除了在揽月阁,到底还去了什么地方?若有隐瞒,你小心自己的脑袋。” “少公子,我家公子昨晚一直在揽月阁,真的没有去过任何地方。”青衣刀客斩钉截铁道:“当时我们就守在房门外,寸步不敢离开,除了送一碗汤进去,也没有再让任何人靠近房间一步。” “那昨晚可发生不寻常的事情?”宇文承陵低声问道。 青衣刀客想了想,轻声道:“昨晚小的就站在门外,若说奇怪,有一件事情确实让人疑惑。”更是压低声音:“昨晚房里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宇文承陵立时觉得事情不多。 甄煜江昨夜和胡姬在一起,当然不可能毫无动静,男欢女爱的声音,多少会传出一些。 “没有声音?” “一直到今天早上,那胡姬突然惊叫出声,我们才听到里面动静,进去之后,就看到我家公子躺在床上,一副重病迷糊的样子。”青衣刀客道:“我家公子迷迷糊糊,直到我们带他回来,他才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吩咐我们赶紧派人回龟城去禀报老侯爷,等人 离开,他又说不能让老侯爷来奉甘府,让我们将人追回来,等我们将人追回来,他又问我们是否已经派人去了,要多久老侯爷才能赶到,我们说他让我们将人追回来,他骂了我们一顿,我们只好再派人回龟城,可是隔了一阵子,他又要我们将人追回来.....!” 宇文承朝心知甄煜江这是惊吓过度,脑子已经模糊不清。 只是受了风寒,绝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说话颠三倒四,吩咐的事情片刻就能忘记,这明显是脑子出了问题。 大夫方才说,甄煜江是受了大惊吓,可是昨晚如果他一直在揽月阁,有胡姬相伴,只能是快活似神仙,又如何能够受到惊吓? “少公子您来之前不久,我家公子又问我们老侯爷是否已经到了这边,我们无奈,又派了人快马加鞭回龟城禀报。”青衣刀客也是一脸无奈:“可是刚才他又说不能让老侯爷过来,他还说永远不想再见到老侯爷,还说......还说他要是再见到老侯爷,一定会死,让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要让老侯爷过来。我们几个商议了一下,觉得我家公子病胡涂了,而且他病成这个样子,我们不能隐瞒不报,所以还是让人快马加鞭回去龟城,没有再去将人追回来。” 宇文承陵问道:“你们可问过那名胡姬,你家公子为何会突然病成这个样子?” “问了。”青衣刀客道:“那女人说,她昨晚和少公子很早就睡下,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公子这副样子了。” 宇文承陵微一沉吟,才道:“你们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去侯府找我。” “多谢少公子。”青衣刀客拱手谢过。 宇文承陵出了驿馆,翻身上马,回头又看了看驿馆,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宇文承陵探视甄煜江的时候,秦逍此刻正在白掌柜家中。 “蓉儿不见了?”白掌柜脸色极是凝重:“那她可有什么话留给你?” 秦逍道:“昨天中午我们在酒楼吃饭的时候,我下楼一趟,再回去的时候,蓉姐姐就没有踪迹。店伙计说,蓉姐姐让我不必找寻,还说她办完事会找我。我以为蓉姐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去办,也没太放在心上,想着她办完事,应该会自己回来。今天我瞧她一直没有去我那边,觉得有些不安,所以过来看看,蓉姐姐是否已经回家。” 白掌柜摇头道:“她一直没有回来。”皱眉道:“她.....她回到奉甘府,也没什么要紧事情要做,这.....这会是去哪里?真是叫人担心。” 秦逍心中冷笑,暗想唐蓉去了何处,别人不知,你白掌柜心里不是明镜儿似的?若不是你想放长线钓大鱼,要求唐蓉出去和大先生的人联络,大先生的人也不会有机会接近唐蓉身边,更不可能将唐蓉带走。 “掌柜的,我去和大公子说,调人手找寻蓉姐姐。”秦逍起身道:“她是跟我出去的时候失踪,我难辞其咎。” “和你无关。”白掌柜摇头道:“此事不要惊动太多人,回头我自去侯府和他们说。蓉儿做事有自己的分寸,谨慎小心,她要是不想让你们找到,再多人寻找她也没有用,该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会回来。”反倒是劝慰秦逍道:“你不用担心,这事儿不要宣扬,我若是有了蓉儿的消息,自会告诉你。” 第二五一章 引蛇出洞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唐蓉是白掌柜和大先生对弈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唐蓉身不由己,秦逍自问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世间其实就是一盘棋,不同的是有人是棋盘上的棋子,有人则是下棋的人。 但下棋的人也许只是在更大的一局棋之中而不自知。 秦逍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左右这盘棋,也无法左右唐蓉的命运。 白掌柜说一旦有唐蓉的消息,会告诉自己,虽然知道这只是白掌柜的应付话,但他真的希望能够再得到唐蓉的消息。 他甚至知道,唐蓉虽然已经不见踪迹,但白掌柜却一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唐蓉已经猜到,白掌柜是要利用她找到大先生,那么她离开白宅那一刻,必然有白掌柜的耳目在暗中盯住,也一定会跟踪到底,希望能以唐蓉为线索,挖掘更多关于大先生的信息。 至少在宇文郡,大先生手下人的行动要避开白掌柜的耳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黄昏的时候,胖鱼、宁志峰和大鹏三人拎着礼品来到了秦逍的宅子。 礼品很简单,每人两坛酒,是城中能找到的最好的美酒。 乔迁新居,登门祝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逍让宋老实夫妇准备了一桌菜,又令两人下去歇息,四人这才围坐在这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宁志峰忽然率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满是痛快,大鹏虽然不苟言笑,这次也是露出笑容。 “胖鱼,不对,大王!”宁志峰向胖鱼拱手笑道:“小的这里有礼了。” 胖鱼淡淡笑道:“疯子,你该上戏台唱戏才是,你这判官干得不赖。”看了大鹏一眼,道:“不过论起下手,还是大鹏干脆,根本没有犹豫,烙铁就照着屁股烙上去了。” 大鹏也不说话,只是浅笑。 “王兄弟,你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得。”宁志峰向秦逍竖起大拇指:“这样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秦逍道:“其实我还是佩服两位哥哥。我只想着给他一点教训,两位哥哥一唱一和,竟然想出要他们断绝父子关系,还让儿子供出老子的罪证,这一手才是真正的漂亮。” “那份招供书,要是呈交给朝廷,甄家吃不了兜着走。”宁志峰压低声音道:“胖鱼,招供书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在我这里。”胖鱼道:“不过暂时不能动,更不能交给大公子和老侯爷。” 宁志峰皱眉道:“为何?” 胖鱼道:“下午的时候,少公子去了一趟揽月阁,而且亲自查看了昨晚甄煜江住的那间房子,还单独审问了那名西域胡姬,我觉着少公子应该是起了疑心。” “那又如何?”宁志峰冷笑道:“昨晚我们送回甄煜江之后,已经对房间做了处理,本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今早他离开之后,咱们的人又细细清理了一遍,放有迷魂药的汤罐也更换了,就算是京都紫衣监的那帮太监跑 来勘察,也找不出破绽。” 迷魂药并非毒药,即使以银针试探,也根本测不出毒性,更换了带有迷魂药的汤罐,就是为了以策万全。 “少公子起疑心确实不要紧,我们没有留下把柄,他就算怀疑是我们这群人干的,也拿不出证据。”秦逍终于开口道:“这件事情,只要我们咬死不松口,就没有谁能拿出证据来。鱼哥不将招供书送上去,就是为了不让大公子卷入这件事情之中。如果这份招供书送上去,大公子和侯爷自然知道此事是我们所为,若是被琼夫人和孟舅爷他们知道,到时候他们定会以此事大做文章。” 胖鱼叹道:“疯子,王兄弟明明白白的事儿,你怎么就想不出来?” “是我笨。”宁志峰挠挠头,笑着轻声道:“不错,招供书还真不能呈上去。孟舅爷一直在找咱们的把柄,招供书呈上去,被他知道了,定会以此事对我们发难。” “这事儿就此过去了。”胖鱼道:“今日出了这个门,谁都不要再多废话一句。”又向宁志峰问道:“你找的那几个人,确实可靠?” 宁志峰皱眉道:“你是信不过他们,还是信不过我?” “小心驶得万年船。”胖鱼道:“这事儿做的本就凶险,传扬出去,老侯爷固然震怒,甄家也绝不会放过咱们。”想了一下,才问道:“疯子,那大夫怎么说的?” “我派人向大夫打听了,那狗东西被淋了水,寒气侵入五脏六腑,至今还在发烧。”宁志峰道:“他受惊过度,脑子也胡涂了,只要有人靠近,就吓得魂不附体。” “祭山之前,他是否能恢复?” 宁志峰道:“应该很难,估摸着应该要在这边休养一阵子。不过祭山过后,长信侯应该会带他回龟城那边。”怪笑道:“你们说他都和长信侯断了父子关系,以后还敢不敢和长信侯在一起?” 秦逍神色平静,但听宁志峰这样说,便知道他们对准备祭山时候的行动一无所知。 趁祭山时候发难,这自然是极为隐秘的事情,即使这几人是宇文承朝的心腹,宇文承朝也没有向他们透露,计划只是在暗中部署。 “甄煜江有没有派人去龟城报信?”秦逍随意问道:“他病得这样重,手底下的人应该不敢向长信侯隐瞒。” 宁志峰点头道:“已经派人去了。长信侯知道甄煜江病重,应该会立刻赶到奉甘府。我听说长信侯对这个儿子十分喜爱,当年向朝廷送交人质,按理来说长子是继承人,应该将幼子送过去,但长信侯却是将长子送去京都为人质,而是留下了甄煜江。” “这倒不假。”胖鱼颔首道:“甄煜江在龟城胡作非为,长信侯始终包庇,他对很是溺爱,传闻长信侯还准备百年后将侯爵之位交给甄煜江继承,对此子确实是很在意。不过这些也都是传闻,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不过他疼爱的儿子病成这个样子,他在龟城自然坐不住,说什么也会迅速赶过来。” 秦逍端起酒杯,道:“来,我敬诸位。” 几人都是一饮而尽,秦逍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他和几人精心谋划了昨晚的行动,在宁志峰等人而言,是要狠狠教训一下甄煜江这个纨绔的世家子弟,让他明白在宇文家的底面上容不得他放肆。 但在秦逍心里,目的却和其他几人完全不同。 秦逍与甄煜江水火不容,他要的不只是教训教训一下甄煜江,而是要利用宇文家,彻底将甄煜江搞倒。 此番甄煜江带人来到奉甘府,却不见长信侯甄华清前来,胖鱼的口气,似乎也无法确定甄华清是否一定要来参加祭山仪式。 秦逍知道,宇文家正在精心部署,如果长信侯不能如约而至,那么此番计划就只是纸上谈兵,终究只能是失败。 利用宁志峰等人对甄煜江的愤怒,设下昨夜之局,让甄煜江受寒患病甚至精神上受到严重的惊吓,这都是秦逍计划之中,只要甄煜江患病无法起身,那么他都无法代替长信侯参加祭山仪式,于公于私,长信侯都不得不离开龟城,亲自前来奉甘府。 而甄煜江那边,也确实如自己所预料,今日派了人迅速回龟城禀报,长信侯得到消息,自然会迅速赶过来,而这也正是秦逍的目的。 几人饮到天黑,都有了几分醉意,散去之后,秦逍回到房中,带着几分酒意,宋厨娘知道秦逍醉酒,专门送来了解酒汤,秦逍喝了解酒汤,才舒服不少,躺在床上睡去。 睡了也不知道多久,耳边忽然听到有人轻唤,他心下一惊,条件反射般探手抓过枕边的鱼肠刺,这才赫然坐起,屋里点着灯,睡觉的时候没有吹灭,这时候瞧见床边站着一名斗笠人,还没说话,斗笠人已经摘下斗笠,秦逍立时认出是孟子墨,惊喜道:“捕头!” 孟子墨抬手示意秦逍小声,这才在床边坐下,低声道:“你睡得倒是踏实。” “捕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秦逍低声问道。 孟子墨道:“我要找人,难道还不容易?昨晚你们干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你这混小子,让你不要轻举妄动,怎么还是对他下手了?” 秦逍问道:“捕头,难道你一直在跟踪甄煜江?” “他从龟城出发的时候,我就盯住他了。”孟子墨低声道:“我今晚过来,是要和你说,再不能对他下手,我让你暂且忍耐些时候,总有你出气的时候。” 秦逍只觉得有些奇怪。 孟子墨与甄煜江的仇恨,比自己还要深,而且孟子墨素来行事干脆,从不优柔寡断,如今反倒劝说自己不要轻举妄动,还真是不像孟子墨的性格,问道:“捕头,你有什么计划,和我说明白,我说不定可以帮你忙,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要大。” “一个人?”孟子墨淡淡一笑,道:“你错了,这次如果出手,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凑近低声问道:“是了,你和宇文家怎么攀上了关系?今日到你家里的那几人,可都是宇文家的人,你和他们交情很好吗?” 第二五二章 天都峰下 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人是秦逍无条件信任的,那就只能是孟子墨。 秦逍没有犹豫,当下将逃离龟城之后,在途中遭遇宇文承朝被刺,投身宇文家,继而进入白虎营成了骑校,又跟着出关到了兀陀的事情简略说了,至若沐夜姬和红叶,他是只字未提,而唐蓉也是尽量少提。 直到从乞伏善府中搜出两封密函,宇文家得到密函之后,预谋趁祭山之日剿灭真假的事情也都说了。 这大半年的遭遇,本就让人吃惊,秦逍虽然竭力将其中诸多事情简略甚至省去,依然是让孟子墨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 “你是说,那两封密函,是你从乞伏善的地下密室之中找到?”孟子墨低声道:“而那两封密函,又是宇文家那位姓白的掌柜伪造?” 秦逍点头道:“正是如此。” 孟子墨若有所思,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拍了拍秦逍肩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逍有些奇怪,问道:“捕头,莫非你知道那两封密函的事情?”这事儿隐秘至极,至今知道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秦逍见到孟子墨表情,却似乎知道密函之时,顿时觉得有些蹊跷。 孟子墨也没有回答,只是含笑道:“如此说来,祭山之日,宇文家也却是做好了准备?” “已经开始部署。”秦逍低声道:“宇文老侯爷相信那两封密函是真的,所以下定决心要除掉甄家。” 孟子墨摇头笑道:“那倒不一定。宇文家相不相信密函的真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宇文家终于找到机会向朝廷效忠,摆脱宇文家的困境。朝廷对西陵三大门阀一直存有疑心,朝中不少官员甚至将他们视为敌寇,如果西陵三姓始终抱成团,那么朝廷对西陵三姓的敌视会越来越严重,事实上这些年朝廷已经有人上折子请奏解决西陵的问题,只是朝廷一时腾不出手而已。” “是因为南疆慕容?” “那也是原因。”孟子墨叹道:“要紧的是朝中也不安宁,有些人争权夺势,互相争斗,无法将精力放在西陵这边。如果宇文家剿灭了甄家,又拿出甄家谋反的证据,就是那两封密函,如此一来,朝廷自然会觉得宇文家对朝廷存有忠心,这些年宇文家在朝中也花了不少银子,那些收了宇文家好处的人,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圣人为宇文家说好话。” 秦逍道:“如此说来,无论那两封密函是真是假,宇文家都要对甄家下手?” 孟子墨点头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宇文家自然不会错过。”微笑道:“这三大门阀这些年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在明面上也确实表现出共同进退的姿态,但他们私底下却是互相提防。”冷笑一声:“宇文家想要找机会向朝廷表忠心,其他两家当然也都有这样的心思,但无论是哪家轻易向朝廷示好,必然会引起另外两家的戒备,所以都是不敢轻举妄动,但暗中肯定互有动作,这一次宇文家拿到了密函,那就有了发难的理由,真假已经不重要。” 秦逍道:“昨天我瞧见甄煜江到了奉甘府,却没有见到甄华清。如果甄华清不能前来参加祭山仪式,宇文家就不会轻易动手,也会错过大好机会,所以我思来想去,必须想法子让甄华清迅速赶到奉甘府,而且一定要让他参加祭山仪式。” “我明白了。”孟子墨点头道:“你是担心甄煜江替代甄华清祭山,所以设下计谋,让甄煜江患了重病, 如此甄华清得到消息,必然会赶到这边来,只要他过来,也就不得不参加祭山仪式。” 秦逍点头笑道:“我就是这样想的,却也不知道甄华清是否会上钩。” 孟子墨微笑道:“你素来机灵,如今做事又有分寸,是我误会你了。”起身来,道:“你早些歇着,我先去了。” 秦逍心中还是奇怪孟子墨为何盯着甄煜江却又不轻举妄动,只觉得孟子墨此次前来奉甘府,事情很是不简单,但对方既然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捕头,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秦逍问道。 孟子墨轻拍秦逍肩头,温言道:“很快,事情过后,一切都会恢复本来该有的样子,那时候我们再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并不多言,径自离去。 西陵的祭山仪式,其实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但凡生长在西陵的人,都会将长岭山脉当做神山,在人们看来,长岭山神是让他们生活祥和的神祗,只有对山神保佑虔诚的敬畏,才能风调雨顺。 十月二十五,对西陵人来说当然是一个神圣的日子。 普通百姓会在自家门前,面朝长岭山脉的方向祭拜,而以三大门阀为首的西陵世家,都会派人前往长岭天都峰参加祭山仪式。 也正是因为五年一次的祭祀大典,各大世家出资在奉甘府城建了一处驿馆,占地面积极大,房舍众多,出银子修建驿馆的世家,来到奉甘府城后,可以入住在驿馆之内。 距离祭山还有三四天,从甄郡和樊郡的西陵世家就已经派人纷纷过来。 祭山仪式以三大门阀为主,按照风俗,三大姓的族长必须参加仪式,至若其他各大世家,即使族长无法亲自参加,也必须派出族长德高望重的长者参加。 于是奉甘府城一时间便热闹起来。 在西陵颇有实力的近百世家都派了人前来,各自带着仆从,这些都是不缺银子的大族,出手阔绰,一时间奉甘府城成为整个西陵瞩目的焦点。 祭山仪式要在天都峰下进行,从奉甘府城前往天都峰,需要两天的路途,所以十月二十二,就已经有参加仪式的人们开始出发前往天都峰。 天都峰下有空旷的场地,正适合搭建帐篷。 对大多数家族来说,宁可早到那边扎起帐篷等候,也不能耽搁参加祭山仪式。 很多年前,就曾经有两大家族的族长动身太晚,赶到之时,祭祀仪式已经开始,当时就被剥夺了参加祭山仪式的权力,而三大家族在此后的两年里,对这两大家族拼命打压,最终两大家族无奈迁离西陵。 那固然是三大门阀为了彰显威势,杀鸡儆猴,但却也让其他家族明白,其他事情可以马虎一些,但在祭山这件事情上,来不得半点马虎。 自此之后,各大世家的人都会提前赶到天都峰,在山脚下搭建营帐,带够酒肉,反正在哪里都是吃肉喝酒,还不如天都峰下享乐,至少不会耽搁祭山。 宇文家出发的时候,是十月二十三,抵达天都峰之时,已经是十月二十四的黄昏时分。 天都峰是长岭第一峰,宛若长剑拔地而起,直耸云霄,险峻无比。 山脚下却是空旷一片。 早在数日之前,宇文家就已经派人在这边搭建了祭台,而且调了几十名护卫守护祭台。 山脚下已经搭起了诸多帐篷,人影闪绰,十分热闹。 即使是搭建营帐,却也是有很大的讲究。 三大门阀的营帐居于中间,而宇文家又居于樊家和甄家中间,三大门阀的营地互相之间间隔也不过两三里地,至若其他各家的帐篷,则是分落在三大姓营地的周围。 宇文老侯爷从马车上下来后,先向左边望过去,见到那边一杆旗帜迎风飘扬,营地四周每隔几步都有兵士站岗,笑道:“长信侯已经到了吗?” 跟在边上的宇文承朝道:“他们比我们早出发半天,应该中午就到了。”低声道:“甄煜江也被他带到这边来,此行他带来了两百狼骑,由狼骑统领史陵统帅。” 宇文老侯爷微微颔首,又向右边望过去,那边的旗子还没有竖起来,也就是说,樊家还没有抵达。 “长仁候派人说过,他会直接来天都峰,不进城。”宇文承陵立马道:“长仁候从未缺席过祭山,晚一点应该会赶到。” 当明天第一道阳光落在大地之上时,祭山仪式便会开始,所以今晚参加仪式的各大世家必然都会赶到。 樊家作为三大姓之一,当然不会缺席。 老侯爷瞅了樊家那边的营地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径自入营,进了营地里最大的那只帐篷,宇文承朝兄弟二人也紧随着进了去。 “尚羽那边准备的如何?”老侯爷坐下之后,轻声问道。 宇文承朝到了老侯爷身边,坐下低声道:“按照事先的计划,今夜子时动手。咱们带来的二百骑兵负责保护父亲,袁统领会在子夜的时候,带领剩下的六百骑兵赶到,按照计划,他们抵达之后,立刻围住甄家的营地,然后杀进营中,直接斩杀甄家父子,等控制局面后,咱们召集各大家族,将两封密函拿出来,告诉所有人,甄家勾结兀陀人,出卖大唐,出卖西陵,同时我们拿出事先写好的奏折,让各大世家族长按下手印,连夜将奏折快马送入京都,向朝廷禀明我们剿除甄家的缘由。” 老侯爷沉吟片刻,宇文承陵低声问道:“父亲,你还有什么顾虑?”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老侯爷若有所思,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就这么办。承朝,你勇武过人,尚羽带人杀入甄家营地之时,你不用留太多人保护这边,为防万无一失,你自己带人冲进甄家营地,甄家父子的脑袋,最好由你亲自取下来。” 宇文承朝一怔,但立马明白意思,知道自己若是亲手斩杀甄家父子,那就是除贼的首功之臣,虽说白虎营的骑兵杀死甄家父子也只会算作是宇文家的功劳,但由宇文承朝亲自取下叛贼首级,对宇文承朝的前程自然更有好处。 “是,父亲!”老侯爷将这件大功劳交给自己,宇文承朝还真有些诧异。 这些年老侯爷待他一直不冷不淡,如果不是因为老侯爷的冷淡,宇文承朝也不会一气之下从侯府搬离出去。 宇文承陵显然也有些意外,道:“父亲,我与大哥一起杀过去,也算是历练。” “你长于文略,上马杀敌,你远不如你大哥。”老侯爷淡淡道:“你大哥是去杀人,你若跟着他,只会是他的牵累。” 宇文承陵脸一僵,没有想到老侯爷会当着宇文承朝的面说这样的话,这些年老侯爷倒是多次在自己面前讥嘲过宇文承朝,却从无当着宇文承朝的面讥讽自己。 他心下有些吃惊,不知老侯爷为何突然有如此变化。 第二五三章 重剑 天都峰东南方向几十里地之外,是一片地域颇大的树林。 月光如水下,整个树林仿佛盘亘在大地上的一头巨兽,静静地等候着吞噬世间万物。 幽静的寒夜,整个树林周围一片寂静无声,可若是仔细去听,才发现静寂之中有种不安的骚动。 树林像是伺机而起的洪荒巨兽,面上却是平静如同无风的水面,但在其下,却积蓄着惊涛骇浪,随时翻涌出来,会将海面上的一切卷入万劫不复的海底。 数百名兵士静静地埋伏在森林中,一动不动,雕塑一般。 兵士们都是甲胄在身,精铁打造的盔甲冰冷无比。 所有的兵士恪与军威森严,不敢有丝毫的动弹,林中的几百匹战马却是有些不安和兴奋。 马衔枚,人衔草,只是不让发出响动。 蓄势待发之下,整个树林弥漫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秦逍就在林中。 昨天深夜,袁尚羽就统率着白虎营的精锐骑兵,几乎是倾巢而出,如同幽灵般来到了这片树林,尔后人马全都躲在这树林之中,一个白天下来,林子里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白虎营从创建的第一天开始,就不是乌合之众,而是秩序井然的精锐铁骑。 他们既骁勇善战,可是对军令却又畏之如虎。 数百骑兵,虽然蓄势待发,但他们却不知道目标是什么。 大多数的骑兵只当这是一次突训,毕竟这样的训练并不是没有过。 袁尚羽此刻站在林边,遥望着远方,明月当空,天地一片苍茫,他的目光如同刀锋,神情却也是冷峻异常。 “大人,刚过酉时。”副统领苏晁走到袁尚羽身后,轻声道。 袁尚羽抬头看了看月亮,微微点头,吩咐道:“传令下去,全营列队。”并不多言,第一个走出了树林。 苏晁立时向下传令,在林中躲了一整天的兵士们这才牵了自己的马,尽量保持安静,从林中走出,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十分迅速,只是片刻间,数百骑兵已经列队,山字旗之前就已经被调去护卫祭山仪式,所以剩下的风林火三字旗各列一阵,秦逍位于火字旗之前。 数百双眼睛都是看着袁尚羽。 “你们训练的时候,应该听过一句话。”袁尚羽声音粗重,中气十足,缓缓道:“一旦上了战场,所有人都要看着本将的战刀,本将战刀指向何处,你们的战刀就要砍向何处,不要有任何犹豫,否则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就是死在军法之下。” 这是进入白虎营的每一名兵士都牢记的话。 八百虎骑,人数并不多,要形成势如破竹的力量,就要握成一只拳头,只有所有的虎骑成为一只拳头,打出去的时候,才有恐怖的毁灭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白虎营多年来虽然也剿灭不少匪寇,但你们是西陵最强悍的骑兵,用你们来剿杀山匪流寇,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袁尚羽缓缓道。 立时听到秦逍身后一人粗声道:“大人,那叫做杀鸡用牛刀。” 众人立时看过去,秦逍也回 过头,却见说话的正是三当家陈芝泰。 “不说话没人见你当哑巴。”秦逍低声斥道。 陈芝泰有些尴尬,干笑两声。 “说的不错,确实叫杀鸡用牛刀。”袁尚羽反倒是现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你们一直想要立功受赏的机会,要考验你们是不是真正的西陵最强骑兵,自然要用虎狼来练刀。”脸色一沉:“奉侯爷之令,今夜要带你们剿杀叛军,他们不是山匪,也不是流寇,和你们一样,也是精锐的骑兵,所以是龙是狗,今晚就看你们如何回答。” 站在袁尚羽身侧的苏晁有些意外,看了袁尚羽一眼。 剿杀甄家的计划,可说是隐秘至极,袁尚羽事先没有向营中其他任何人透露,整个白虎营,知道此次计划的也只有袁尚羽和秦逍,身为副统领的苏晁却是一无所知。 昨夜调兵在深夜离营,苏晁也只是以为袁尚羽要练兵。 但袁尚羽此刻所言,却分明是要真刀真枪的与敌对阵,而且敌人也是一支骑兵。 他心下疑惑。 整个西陵,真正的骑兵只有三支,那自然是三大门阀的私军,除此之外,西陵并无第四支骑兵存在,三大门阀也不可能允许有第四支骑兵存在。 袁尚羽所说的精锐骑兵,又是从何而来? 此番白虎营倾巢而出,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白虎营练兵,也是分批外出,并无调动所有兵马的先例,即使是剿匪,也会留下一部分坐镇营中,究其原因,是为了提防奉甘府城有变,宇文家可以随时从营中调动人马。 既然这一次将所有的骑兵尽数调出,只能说明面对的敌人不是泛泛之辈。 “今夜行动,不只是为了老侯爷,也是为了朝廷,为了西陵百姓。”袁尚羽沉声道:“本将可以向你们保证,剿灭叛军之后,你们所有人都会得到重重的赏赐,甚至会得到朝廷的封赏,所以你们的前程,也掌握在你们手中。”拔出腰间的佩刀,大声道:“此战,必胜无疑,上马!” 一声令下,所有人俱都上马。 袁尚羽并不废话,兜转马头,一抖马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战马立时飞驰而出,数百骑兵立时也如同潮水一般,跟随在袁尚羽身后,向前席卷而出。 秦逍纵马疾奔,火字旗精兵紧随其后。 这些骑兵依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敌人,但他们对袁尚羽有着绝对的信任,统领大人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他既说这是为朝廷效命,敌人是一支叛军,那今夜定然是为国杀贼。 投身从军,初衷是要吃饭,吃饱饭了,就要守住饭碗,保家卫国就是为了不让敌人从自己手里夺走饭碗,如果能为朝廷效命,卫国之余,还能得到封赏,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秦逍只觉得疾风割面。 对他来说,宇文家能不能以此为机会取得朝廷的信任,他实在不怎么在乎,他在乎的只是今夜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取下甄煜江的人头。 那天设下圈套,将甄煜江弄得半死不活,秦逍当然不会没有杀心,只是当时胖鱼等人都在,他自然不能出手 杀人。 他出自龟城都尉府,在龟城生活多年,知道甄家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甄郡的百姓对甄家畏之如虎。 都尉府多年来也一直受到甄家的打压,孟子墨也差点因为一尊佛像死在甄侯府。 最要紧的是,胡屠户一家惨死在甄家手里。 像这样的被甄家荼毒的百姓,不在少数,但他们却无力向甄家讨还公道。 今夜,秦逍要代替那些苦难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他不是为宇文家去杀人,而是为那些百姓去杀人。 公道,就在前方。 白虎营如风一般向天都峰下疾驰的时候,天都峰西南方向几十里地之外,同样有一支骑兵严阵以待。 他们不在林中,而是在一处山坡下。 数百精兵都是席地而坐,几乎所有人都是身披黑色的皮甲,盔帽却是摘下来,放在身前,各自的战马就在身边,所有人都是如同入定的老僧一般,八风不动,宛若泰山。 一辆马车就在附近不远,四周七八名黑衣刀客手按照腰间佩刀刀柄,握刀的手异常稳定。 夜风吹过,数百人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一骑自东边飞驰而来,来人灰布衣衫,头戴皮帽,那些席地而坐的兵士依然没有动弹,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有眨一下。 两名黑衣刀客已经快步迎上来骑,那人到得近处,放缓马速,从怀中取出一道信函,递给一名黑衣刀客,那刀客接过信函,转身向马车跑过去,而来骑也兜转马头,根本不作停留,顺着来路飞驰而去。 到得马车边,黑衣刀客轻敲了一下窗户,马车的木板窗户被拉开,里面还透出亮光来。 黑衣刀客将信函呈上,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接过了信函。 片刻之后,从车窗里传出一个声音:“什么时辰了?” 黑衣刀客恭敬道:“戌时三刻!” “告诉江冷雁,亥时一到,立刻出发。”车内的声音平静道:“不用太快,在子时三刻至丑时之前赶到就好。” 黑衣刀客答应一声,快步向山坡下那群兵马走过去。 “亥时出发。”黑衣刀客走到一人身前,轻声道:“子时三刻之前不要赶到,但丑时之前必须赶到。” 那人也是盘膝坐在地上,一身黑色的战甲,身后披着一件灰色披风,月光之下,此人竟赫然满头白发,但样貌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样貌倒也俊朗,一直闭着双目,只待那黑衣刀客说完,白发人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微颔首。 他腰间并无佩刀,但在他的身前地面上,放着一把长剑。 这把剑居然没有剑鞘,更奇怪的是,此剑并无剑锋,剑端处竟然是平直,毫无锋锐可言,而且剑身又宽又厚,与寻常宝剑大不相同,乃是一直极为古怪的重剑。 黑衣刀客也不多言,离开之后,白发人才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苍穹明月,神色冷峻异常,眸中杀意浓郁。 第二五四章 调虎离山 天都峰下,狼骑统领史陵走进甄家营地大帐内时,长信侯甄华清脸色并不好看。 “侯爷,少公子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史陵上前轻声道:“属下说侯爷一直担心,只是想看看他,他也没有说话。” 长信侯微一沉吟,终于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儿怎会突然变成这幅模样?” “我也向少公子询问,可是少公子根本不说话。”史陵道:“宇文家的解释侯爷知道,说是少公子在那揽月阁待了一夜,次日一早不但患了眼中的寒疾,而且受了极大的惊吓,可能是作了噩梦。” “胡说八道。”长信侯冷笑道:“什么样的噩梦,能让一个人惊吓成这个样子?即使真的是做噩梦,为何偏偏到了奉甘府就作噩梦?” 史陵凑近低声道:“侯爷,您是怀疑少公子变成这样,与宇文家有关系?” “老夫一直在想,如果真是宇文家所为,目的是为了什么?”长信侯轻抚胡须:“宇文家在这种时候,怎会对江儿下此手腕?” 史陵点头道:“侯爷所言极是,属下以为,祭山是大事,少公子也并非头一遭到奉甘府,多年以来,西陵几大世家相处的还算和谐,宇文家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对少公子做下如此之事。而且如果真的是宇文家的人所为,少公子绝不可能三缄其口,一言不发。” “是啊。”长信侯眉头紧锁:“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我们带来的大夫仔细瞧过,少公子是受了重寒。”史陵轻声道:“刚才属下单独找大夫询问了一番,按照他的说法,如今西陵的气候还不至于受寒至此,如果少公子当夜一直待在揽月阁之内,也不可能受寒,他估测少公子有一种可能会受重寒。” “什么可能?” “除非有人让少公子受潮,尔后被夜风侵袭入体。”史陵道:“但少公子身边的护卫们十分肯定说,少公子那天晚上一直在房里,并没有离开半步。属下觉得那几个人应该不敢说谎,所以.....这事儿真的很蹊跷。” 长信侯沉默片刻,苦笑道:“难道江儿真是见了鬼不成?” “侯爷,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少公子?”史陵问道。 长信侯摇头道:“他这几次一见到我,看上去惊恐无比,全身发抖,老夫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素来对他溺爱,很少打骂责罚,他虽然对我颇有畏惧,却也不该怕成这个样子。” “侯爷,等到祭山过后,此事再详查。少公子暂时还没恢复过来,也许过些时日,他病体康复,就能将发生了什么详细禀明侯爷。”史陵道:“大夫说过,少公子的寒疾,调养一阵子就能完全恢复,侯爷也不必太担心。” 长信侯点头道:“但愿如此。”问道:“樊家那边还没有到?” “应该还在路上。”史陵道:“刚入亥时,离天亮还早,他们明天天亮之前赶到也不会耽误祭山。” 长信侯却是皱起眉头,道:“樊青宗这是要做什么?往年祭山仪式,他可都是比咱们要早,从无像今次这般迟延。”轻抚胡须,若有所思,隐隐有一种不安之感升上心头。 便在此时,忽听外面传来声音:“甄世伯是否还没歇息?” 长信侯向史陵使了个眼色,史陵过去掀开帐门,只见宇文承陵正站在帐外,拱手道:“原来是少公子,侯爷正要歇息,不知少公子有何贵干?” “家父睡不着,备了些酒菜,他独自饮酒觉得很是无聊,所以让晚辈过来看看甄世伯是否已经歇息。”宇文承陵彬彬有礼,含笑道:“家父说甄世伯如果一时还睡不着,就请过去同饮几杯。” 长信侯笑道:“你父亲都这个年纪了,半夜还要饮酒,也不知道保重身子。”起身来,出了帐,向宇文营地望了一眼,道:“太晚了,今夜就算了,等明日老夫再请他。” 宇文承陵轻声道:“世伯,其实.....!”有些为难样子,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长信侯察觉不对,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发脾气了?” 宇文承陵苦笑道:“世伯不愧是父亲的老兄弟,您知道他脾气火爆,刚才确实是发了脾气,弄得我们都不敢靠近。他让我过来的时候,余怒未消,我.....我只怕请不动世伯,回去又要挨训。世伯,您看能不能过去劝他两句,他年纪大了,若是心中一直带着火气,对身子不好。” 长信侯笑道:“他那脾气,当年我们都怕他。现在岁数大了,他也该给我这个老东西一点面子。”背负双手,问道:“是了,他又是因为什么发脾气?” 宇文承陵犹豫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樊世伯迟迟未到,家父说他不将祭山放在心里,所以恼火。我们劝他说,樊世伯或许在途中耽搁,樊世伯从未缺席过祭山仪式,这次一定也不会,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怒气还未消。” “原来是为了这事。”长信侯笑道:“早知道他如此生气,我们这边也该晚些来。”抬手道:“咱们过去看看。” “侯爷,天色已晚,是否明日再过去?”史陵在旁道。 长信侯道:“那老东西执拗的很,今夜若是不消了气,这一晚上都不会睡。”见史陵递了个眼色,长信侯犹豫一下,才道:“史陵,你陪我一同过去吧。” 史陵拱手称是。 到了宇文大帐,长信侯见得四周都是虎骑精兵守卫,甲胄鲜明,回头看了史陵一眼,见到史陵神色冷峻,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史陵一起进了大帐之内。 大帐之内,宇文老侯爷正坐在案边,边上站着宇文承朝,宇文承朝见长信侯进来,立时拱手行礼,长信侯已经笑道:“老哥哥,听说你心情不好,我过来陪你喝两杯。” 宇文老侯爷抬头看了一眼,道:“你来就来,还带人做什么?难道害怕我害你?” 长信侯一怔,随即笑道:“老哥哥这话说哪里去了。我知道你们白虎营训练有素,练出来的都是精兵,史陵是狼骑统领,我是让他过来向你们那位袁统领请教请教,学些练兵之法。” “咱们喝酒,就不要别人。”宇文老侯爷拉着脸:“袁尚羽留守白虎营,此番并没有过来。” “哦?”长信侯一怔,回头向史陵道:“那你和承朝都去帐外等候。” 史陵瞧向宇文承朝,并没有移动脚步,宇文承朝见状,向长信侯一拱手,这才抬步出帐,史陵也拱了拱手,跟出帐外。 “你这位史统领倒是处处小心。”宇文老侯爷道:“对你倒也算忠心不二。” 长信侯伸手拿起酒壶,给宇文老侯爷倒上酒,叹道:“咱们可有些年头没在一起饮酒了。你可还记得,年轻的时候,我时常来到奉甘府,一起上山狩猎,猎获的猎物,生起篝火,在山下烤肉,那时候吃酒喝肉,真是痛快。” “我还记得 ,那时候你总说要干下一番大事业。”宇文老侯爷轻叹道:“转眼几十年过去,咱们都老了,似乎也没有干成什么大事。” “至少守住了祖宗留下的基业。”长信侯道:“我们还活着,而西陵也还在我们的手中。” 宇文老侯爷道:“你可知道,白狼王被刺,如今白狼部动荡不堪,一旦纳律生哥掌权,下一步就会将刀锋指向西陵,那时候咱们何去何从?” “你知道,多年以来,你怎么干,我都随着你。”长信侯道:“咱们能够在西陵稳如泰山,归根到底,就是我们三家齐心协力,整个西陵也是唯我们马首是瞻。” “如果兀陀人卷土重来,就算整个西陵联手,也不是兀陀人的敌手。”宇文老侯爷叹道:“兀陀人将西陵视作肥肉,大唐也从没有放弃过西陵,咱们左右,一狼一虎,能够过上十几年安稳的日子,已经很不容易。”端起酒盏,轻声道:“也许这样的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长信侯看着宇文老侯爷,问道:“此事我也想了很久,老哥哥,咱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今次前来祭山,本就是想和你们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可有什么对策?” “无非是战是和两条路。”长信侯道。 “那你是想战,还是想和?” “我说过,唯你马首是瞻。”长信侯肃然道:“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甄家都会和宇文家站在一起。” 宇文老侯爷微微一笑,道:“如果是战,该当怎样?如果是和,又该当怎样?” “若战,现在就开始囤积钱粮装备,招募兵勇训练。”长信侯道:“此外征集民夫,加固昆仑关的防御,虽然终究不能挡住兀陀人的铁蹄,但能阻挡一时是一时。此外咱们三郡的城池都要征调民夫加固,兀陀人擅长野战,却并不擅长攻城,他们打过来,咱们坚壁清野,固守城池,只要城池坚固,有足够的粮食,他们想要攻破城池也不容易。兀陀人入关,唐军想要保住西陵,势必会派出援兵,咱们倒不用和兀陀人生死搏杀,只要等着唐军来援就是。” “征募兵丁,加固城池,修筑工事,囤积钱粮,锻造兵器战甲,这些都是要花银子,而且是大笔的银子。”宇文老侯爷看着长信侯:“如果真的可以,我们倾家荡产也无所谓,可是如果朝廷不允许又怎么办?你我都清楚,朝廷这十几年来,可从没有放松对咱们的戒备,西陵有的是朝廷的耳目眼线,没有朝廷的旨意,咱们擅自征兵造甲,立时便会有人上折子说咱们是谋反,真要是那样,反倒给了朝廷进兵西陵的口实。” 长信侯道:“我们自然会事先向朝廷请旨,告诉朝廷,兀陀人蠢蠢欲动,西陵必须及早备战,如果朝廷同意,自然是万事大吉,如果怀疑咱们有谋逆之心而拒绝西陵备战,那么.....!”冷笑一声,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如果朝廷反对,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就要向兀陀求和?”宇文老侯爷问道。 长信侯道:“如果大唐将我们视为谋逆,让我们坐以待毙,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效忠大唐。”他神色冷峻:“西陵在我们手中,要交给谁,只能由我们做主。”见宇文老侯爷盯着自己眼睛,笑道:“当然,我说过,该如何决断,一切听从老哥哥的吩咐。” 宇文老侯爷叹道:“看来你真是有谋逆之心!” 第二五五章 夜袭 长信侯脸色微变,便在此时,却已经隐隐听到马蹄声响。 深更半夜,那马蹄声快如急鼓。 宇文老侯爷端起酒盏,神色已经舒缓很多,长信侯侧耳倾听,皱眉道:“樊家好像到了。” “你去迎他一下吧。”宇文老侯爷泰然自若:“我今夜不见他。” 长信侯微皱眉头,便在此时,帐门掀开,史陵已经进来道:“侯爷,天已经很晚,还请侯爷回去歇息。” 他神色冷峻,宇文老侯爷抬头盯着他,史陵亦是盯住宇文老侯爷,甚至一只手已经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 长信侯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立时起身,向宇文老侯爷一拱手,什么话也没说,迅速出帐,史陵按住刀柄,紧随在长信侯身边。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史陵却已经瞧见,四周忽然冒出诸多身影,俱都是宇文家的兵士,这些身着甲胄的精兵俱都是将手按在刀柄上,亦有人手持长枪,人数众多,随在两侧。 长信侯自然已经看出事情不对劲,皱眉道:“史陵!” “侯爷不要管,往前走,咱们回到营地。”史陵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突,双目如刀,紧紧护在长信侯身侧。 两家的营地有三四里地,虽然不算很远,但也不算太近。 史陵心知事情有变,今夜宇文承陵请了长信侯过来,长信侯自然不会觉得有诈,既是如此,却还是带着史陵过来。 但瞧眼下的情势,宇文家显然是设下了陷阱。 四周围拢过来的兵士越来越多,转眼之间,竟有百人之众,黑压压一片,已经将史陵和长信侯围在当中。 “你们要做什么?”长信侯也是赫然变色,厉声道:“要造反吗?” 话声刚落,便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确实有人造反,不过不是宇文家,而是你们甄家。”话声之中,人群中站出一人,手握大刀,月光之下,长信侯认出正是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你是什么意思?”长信侯恼怒交加:“将你的父亲叫过来。” 宇文承朝只是看着长信侯冷笑,并不多言。 今夜本是计划由袁尚羽统帅白虎营铁骑夜袭甄家营地,趁甄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速战速决,最终的目的,是要直接将甄家父子斩杀。 但宇文承朝却想到狼骑统领史陵非是善茬,此人如果留在甄家营地,遭遇袭击,完全有能力组织起抵抗。 宇文承朝从不低估自己的对手。 此行甄家虽然只带来两百狼骑,但都是骁勇善战之辈,白虎营虽然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但正面搏杀,在史陵指挥下的狼骑绝不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即使取胜,势必也要损兵折将。 以最低的代价解决甄家,这是宇文家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 宇文老侯爷深夜请长信侯过来,如果长信侯单独前来赴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擒贼擒王,只要控制住长信侯,两百狼骑就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可以做到不战而胜。 如果长信侯心生警惕,势必带人过来护卫,而他手底下最强的战将,自然非史陵莫属。 一旦史陵跟随而来,狼骑群 龙无首,袁尚羽率兵袭杀,狼骑也就是一群散沙。 宇文承朝做过最坏的打算,那便是长信侯推脱前来,如果是这样,也不能强求,以免让长信侯生出疑心,到时候就只能与狼骑血战一场。 不过长信侯显然没有想到宇文家会预谋对甄家下手,竟然带着史陵前来。 既然来了,宇文承朝当然不会让他走。 “抓住他们,生死皆可!”宇文承朝沉声喝道。 两名手持长矛的兵士从旁率先冲出,两杆长矛直向史陵扎了过去,史陵断喝一声,挥刀砍断一根长矛,另一只手却是抓住另一根长矛,又是一声厉喝,猛地戳过去,那兵士惨叫一声,竟然被矛杆戳-入胸口,死在当场。 史陵一出手,便先声夺人。 宇文承朝脸色微变。 他知道史陵不是善茬,却想不到此人的功夫竟然是如此了得。 史陵握刀在手,目光如刀,一手抓着长信侯手臂,缓缓前行。 他知道虽然离甄家大营不过几里地,但要走过这几里地,难如登天。 “杀!” 人群中一声厉喝,一人飞扑上前,挥刀照着史陵砍过去,身法敏捷,大刀势大力沉,却正是宇文承朝手下的大鹏。 大鹏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动手却是极为凶狠。 这一刀砍下去,史陵早有察觉,挥刀迎上,“呛”的一声,双刀交击,火星四溅,不等大鹏变招,史陵刀刃顺着大鹏刀身滑下来,直向大鹏的手腕斩过去,大鹏脸色微变,立时收刀,史陵却已经一转手腕,大刀顺势往大鹏胸口斜劈下来。 史陵的刀法变化迅速,虽然谈不上有多诡异,但简单实用,没有太多的虚套,出招便是取人要害。 大鹏脚步急向后退,史陵却没有趁势攻击。 长信侯年轻时候虽然也学了些骑射功夫,但年事已高,自然不能与这些精兵相提并论,史陵知道自己一旦离开长信侯身侧,必定有人趁势向长信侯出手,是以他只能紧贴在长信侯身边,不敢拉开距离。 以他的功夫,若是没有长信侯牵顾,趁势出刀,大鹏不死也要重伤。 这些俱都是白虎营山字旗的精锐,以上百之众围杀史陵一人,若是还存有畏惧,宇文家早就收了他们的饭碗。 四周又是十数人同时冲上去,有刀有枪,俱都向史陵身上招呼。 这边的动静尚未惊动其他世家的人们,可是远处轰隆隆的马蹄声却还是让许多在梦想中的人惊醒过来。 白虎骑兵终究还是到了。 袁尚羽一骑当先,身后的数百骑兵早已经散开,两翼稍前,中军略后,就像一只口袋向甄家大营直扑过来,似乎是要将甄家大营一口吞入下去。 白虎精骑对这种队形演练过无数遍,娴熟无比。 骑兵如潮水般直扑甄家大营,火光之下,苏晁和不少人已经看见营地竖起的那面旗子,虽然战马飞驰,苏晁却已经变了颜色。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天都峰下,明日就是祭山的日子,在天都峰下落营的只能是西陵世家的营地,而前面那片营地帐篷井然有序,而且隐隐还能瞧见 有兵士守卫,苏晁并不笨,他当然知道,那样的营地,只可能是三大门阀所有。 旗子在夜风中飘扬,苏晁看不清楚旗子上的字,但袁尚羽带兵夜袭世家营地,这当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苏晁心里甚至划过一丝惊骇,难道袁尚羽是要带着白虎营造反? 渐近甄家营地,袁尚羽的战刀在空中旋动两下,终于向前一指。 这就是信号。 白虎营所有的骑兵都知道统领大人所指向的地方,就是剿灭的目标,每个人都清楚,刀锋所指,那里只要是活着的人,必要将之尽数斩杀。 骑兵的队伍在这时候,开始一分为三。 秦逍带着火字旗的骑兵,直接向右翼绕过去,而苏晁也不得不带着林字旗向左翼包抄,袁尚羽则是从正面直接冲过去。 虽然不过数百骑,却是气势如虹。 甄家大营前,四名守卫的狼骑兵士自然早就发现情况不对,一人迅速向大帐跑过去禀报,另一人则是拿起号角,吹响起来,深夜里,那号角声宛若哽咽声,低沉却悠远。 虽然他们也很奇怪,在西陵怎会突然出现这样一支骑兵半夜扑过来,又有谁敢袭击甄家大营,但对方来势凶猛,无论是敌是友,都要做好迎敌的准备。 两名狼骑兵士很勇敢地冲上前去,想要拦住来骑,告知对方这里是甄家大营。 袁尚羽已经看到迎上来的两名狼骑兵,没有任何犹豫,飞马如电,刀光匹练,没等那两人反应过来,一刀已经砍在一名狼骑兵的脖子上。 他的马快,他的刀也锋利。 一颗脑袋直飞出去,身首分离。 另一人惊骇之下,后面冲过来的骑兵已经临头对着他的脑袋看了下去,瞬间将此人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在大营里的狼骑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袁尚羽已经带着麾下铁骑直冲进了甄家大营。 史陵当然已经察觉甄家大营那边的情况,虽然无法亲见,但他凭借声音就可以断定,一支人马众多的骑兵已经如同匕首一样扎进了甄家大营,他甚至立时就猜到,那支骑兵一定是宇文家的白虎营。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理解这其中到底发生什么,面对四周连续不断冲上来的兵士,史陵虽然连杀七八人,但宇文家的兵士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依然是如狼似虎扑上来。 史陵面对上百兵士的围杀,既要血战,还要保护好长信侯。 如果只有他一人,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即使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也有很大可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但要顾及长信侯,今日是否能活着离开这里,那就是未知之数了。 “史陵,甄家谋反,你若弃刀请罪,我可以饶你一条性命。”宇文承朝的声音传过来:“你若是执迷不悟,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史陵挥刀逼退两名兵士,冷笑道:“宇文承朝,我吃的是甄家的饭,这条命就是甄家的,你最好不要让我杀出去,否则我保证你们宇文家满门总有一天都要死在我的刀下。”话声之中,瞧见一名兵士一刀砍向长信侯,史陵猛力一扯,将长信侯拉开,自己却是挥刀砍下去,砍断了那名兵士的脖子。 第二五六章 只等今朝 秦逍率领火字旗绕至甄家营地右翼,听到营地里已经是杀声震天,知道袁尚羽已经带人冲入营地。 他希望自己能够手刃甄煜江,但乱军之中,甄煜江为别人所杀也并非没有可能。 甄家狼骑兵的反应确实迅速。 或许是史陵平日里练兵有方,虽然大多数兵士都已经歇下,但听到号角声响起,早已经惊醒过来,有人抄起放在身边的战刀,立时冲出帐,想要找到自己的战马,夜色之中,只见到营地里战马纵横,有些战马上坐着手握战刀的骑兵,只要看到人,挥刀就砍。 狼骑兵的战马被惊扰,在营地嘶鸣乱窜。 极少数的狼骑兵找到了战马,翻身而上,等抬头时,人影闪绰,一时间根本不知道究竟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人影闪绰,甚至看不清楚敌人究竟在哪里。 袁尚羽麾下近六百骑兵,甄家营地的狼骑兵不过两百之众,当虎骑杀进营地,有不少狼骑兵刚刚冲出帐篷,迎头就被虎骑砍杀,兵力迅速减员。 双方兵力上本就悬殊,更加上虎骑深夜突袭,狼骑兵猝不及备,营地里血光喷溅,惨叫声连续不断。 但这些狼骑兵不愧是史陵训练出来的勇悍之士,虽然处于绝对的下风,但许多狼骑兵却还是奋力拼杀,史陵不在营中,群龙无首,但还是有人大声叫喝,竭力组织抵抗。 两名虎骑追着一名狼骑兵,如同猎人盯住猎物,眼见得近在咫尺,两人俱都抬起刀,便要砍下去,便在此时,两边帐篷各自从地上滚出一名狼骑兵,挥刀便往马腿上砍过去。 战马悲嘶,同时向前栽倒。 两名虎骑猝不及备,从马上直飞出去,落地之时,被追的那名狼骑兵已经转身过来,手中战刀对着一名虎骑狠劈了下去,那虎骑惨叫一声,已经被砍断脖子,另一名虎骑就地一滚,躲到一边,随即翻身而起,三名狼骑兵同时向那虎骑杀过去。 边上又是一名虎骑飞驰而来,从狼骑兵身边掠过,挥刀砍杀一名狼骑兵。 那狼骑兵掠过之后,兜转马头,便要再杀回来,边上一道身影冲出,一跃而起,如同饿狼一般,马背上的骑兵从马背上扑落下去,二人立时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营地里到处都是杀声。 严青是狼骑副统领,今夜由他巡夜,他知道史陵陪同长信侯去了宇文家营地,当虎骑杀过来之时,他立时就认出这支人马正是宇文家的虎骑,惊骇之余,心知出了大变故。 宇文家既然动手,那么史陵和长信侯必然是凶多吉少。 严青能够为甄家委以重任,除了勇猛过人,最要紧的是头脑清醒,当袁尚羽的虎骑杀进来之时,他就知道对方的兵力远在狼骑之上。 宇文家有备而来,又是在宇文家的地盘上,严青知道对方必然是筹谋已久,以狼骑眼下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胜得过虎骑。 长信侯父子皆在此处,一旦父子都死在这里,甄郡立时就会乱了,而甄家也将遭受灭顶之灾。 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保住少公子杀出重围,回到甄郡。 无论甄煜江的才干如何,他是甄家的嫡系,只要他能回到甄郡,立刻就能够聚集人 手,再与宇文家一决雌雄。 严青带着数名精骑冲到一只帐篷处,翻身下马,冲进帐内,见到甄煜江坐在帐内,一脸惊恐,瞧见严青进来,甄煜江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一把抓住严青手臂:“外面怎么有杀声?出.....出了什么事?” “少公子,跟我走。”严青根本没有时间和他解释,抓过边上的一件大氅披在甄煜江身上,拉着他手臂出了帐,扶着甄煜江上马,向那几名狼骑兵道:“咱们护着少公子杀出重围。” 那几人都是握刀在手,齐声道:“愿与少公子生死与共。” 甄煜江脸色惨白,他当然已经看到营地里混战的景象,大刀砍断脖子鲜血喷溅而出的血腥场面让甄煜江肠胃一阵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在甄郡跋扈凶残,指使手下杀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少干,但此等血腥的搏杀场面,又何曾真正见过? “快走!”一名狼骑兵厉声道,催动战马,向前迎过去,却原来已经有数名虎骑向这边冲过来。 严青已经翻身上马,坐在了甄煜江身前,沉声道:“少公子抱紧我。”手握战刀,一抖马缰绳,向东边直冲过去,四名狼骑兵紧随其后。 严青知道少公子已经是甄家最后的希望。 大公子在京都为人质,十几年来,甄郡的世家大族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大公子的存在,据说那位大公子在京都终日沉迷酒色,宛若废人,而且朝廷也不可能将大公子放回西陵。 严青知道要突围出去并不容易,但他却只能这样做。 他猜得并没有错,还没有冲出营地,前面一道骑兵组成的人墙已经挡住了去路。 当先一人一身甲胄,年纪看上去很轻,他甚至没有拔出刀来。 严青勒住战马,心下苦笑。 “甄煜江,你可认识我?”那人一抖马缰绳,缓缓上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甄煜江从严青身后探出头来,瞧见来骑,一时没看清楚,等到那人靠近过来,甄煜江盯着那人面孔,陡然间就像见了鬼一样,失声道:“你.....是.....是你,你是秦逍!” 挡住去路的当然是秦逍。 秦逍并不知道长信侯并不在营中,但他却知道,混战之中,甄家父子必定想着要突出重围。 火字旗杀进营中,秦逍却并不恋战,这些狼骑兵不是兀陀人,秦逍对这些人其实并无什么杀意,他的目标只是甄家父子。 他带着一队人马,就是要在乱军中找寻甄家父子的踪迹。 “少公子好记性。”秦逍笑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甄煜江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秦逍,更没有想到被甄家通缉的逃犯,竟然与宇文家混在了一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甄煜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半张面具,恨从心生,指着秦逍叫道:“杀了他!” 严青身后的四名骑兵早已经催马冲过去,在他们冲出之际,从秦逍身后也冲出数骑。 耿绍策马如飞,三当家陈芝泰也已经挥舞着斧子冲出来。 陈芝泰在白虎营虽然训练 的时间不长,但却已经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就算认秦逍为干爹也没有用,行伍之中,只有立下战功,才有可能受赏被提拔。 好不容易有立功的机会,陈芝泰当然不会错过。 他擅长使双斧,只是他还远达不到骑着马挥舞双斧的境界,无奈之下,只能先骑马练单斧,腰间别着另一把斧子。 对面的狼骑兵已经举臂抬刀,陈芝泰见得对方口中呼喝,来势凶猛,心下还是有些发虚,等到那狼骑冲到近前,三当家猛然大喝一声,竟是将手中的斧子掷了过去。 那狼骑兵明明看到斧子掷过来,可距离太近,而且他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投出自己的兵器,一时间竟然躲不开。 陈芝泰胆量不大,但他的气力却很大。 斧头来势太快太狠。 狼骑兵闪躲不及,斧头噗的一声正砍在他的胸口,斧刃深入其中,整个人已经被斧头的力量推的向后飞去,战马却依旧向前冲过去。 陈芝泰用斧子杀死狼骑兵的时候,耿绍也已经与一名狼骑兵交错而过,刀光闪动,狼骑兵交错之后,已经摔落马下,手捂着喉咙,在地上抽搐挣扎。 狼骑是精兵,耿绍却是精兵中的精兵。 秦逍立马不动,看着耿绍杀死一人之后,由于另一名狼骑兵互砍数刀,找到一个破绽,横刀砍在了那骑兵的胸口。 陈芝泰一斧子砍死一人,惊喜交加,眼见的另一名骑兵也冲过来,抽出另一只斧子,想要如法炮制,却听得“嗖”一声响,“噗”的一声,一支利箭已经没入了那骑兵的喉咙,那骑兵闷哼一声,已经从马上摔落下去。 陈芝泰大怒,回过头去,见到身后一名虎骑手握长弓,那狼骑兵自然是被虎骑射手,心下恼怒,破口骂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他奶奶的,你要慢一点,老子已经砍死了他。” 夜袭敌营,短兵相见,大部分虎骑都是以战刀为兵器,毕竟近距离交战,弓箭的作用远不如战刀有用,若是被敌兵近身,手里拿着弓箭无法攻击,再要取刀已经是来不及。 在这样的混战之中,谁都不敢保证旁边没有敌兵冒出来。 那虎骑跟着秦逍,并不与狼骑短兵相见,弓箭在手,却可以找机会远距离杀敌。 陈芝泰心中不甘,但那虎骑也不理会。 耿绍连杀两人,冷冷看了严青一眼,兜转马头,回到秦逍身后,并不贪功。 他只是有些奇怪,王骑校明明姓王,怎地对方却喊他为“秦逍”? 眨眼间,四名狼骑兵横尸在地,严青眼角抽动,握刀的手青筋暴突。 他一开始并不认识秦逍,等到甄煜江喊出“秦逍”的名字,他立时便想到了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原来是你。”严青冷笑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宇文家的走狗?” 秦逍道:“你不是我对手,弃刀下马,我不杀你。”并没有兴趣和严青多废话,冷冷道:“甄煜江,胡屠户一家被你活活烧死,他们一家的血仇,也到了你偿还的时候了。”缓缓拔出了血魔刀,一时间红光闪耀,殷红如血。 第二五七章 雌雄双箭 营地里的厮杀并没有结束,但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激烈。 狼骑兵固然有逆境抵抗的勇气,但今夜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没有任何一名狼骑兵会觉得在西陵的土地上会遭人袭击,结局在袁尚羽冲进营地的一刹那就已经注定。 要命的是,如果史陵还在营中,有统领大人指挥,狼骑兵或许还能有血战到底的斗志。 严青有过选择。 他可以选择替代史陵指挥狼骑拼杀,做殊死抵抗,但在这样的混乱之中,要组织起兵马绝非易事,而且兵力悬殊,无论如何拼杀,解决难以改变。 因此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保护甄煜江杀出重围。 也正是因为严青的选择,狼骑兵的处境更是凶险,没有人指挥,狼骑兵只能各自为战,而虎骑的兵力三倍于狼骑,而且在第一轮冲袭之时,便有数十名狼骑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横尸当地,是以营地的狼骑兵几乎都是以寡敌众,而且虎骑清一色是纵马挥刀,大部分狼骑连自己的战马都无法找到,少数看到战马,也不管是谁的,翻身而上,既是如此,狼骑兵实际上不单是陷入以寡敌众的状况,而且还是以步兵迎击骑兵。 步兵面对骑兵的冲杀,就像一群羊面对扑过来的狼群。 所剩不多的狼骑兵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面对拥有绝对实力的虎骑,斗志很快就已经崩溃,不少狼骑兵已经丢下兵器,蹲在地上抱头,已经是向对方投降。 秦逍拔出血魔刀,红光如血,见识过这把刀的人自然不多,不但严青脸色微变,便是秦逍身后的众人也都是显出愕然之色。 秦逍一抖马缰绳,座下黑霸王缓缓向严青走过去,严青心知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握紧手中刀,猛地一夹马腹,战马直向秦逍冲了过去。 黑霸王的速度也快了起来,长嘶一声,眼见得两马便要交错而过,秦逍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豫,手中的血魔刀迎面向严青砍过来,这一刀势大力沉,刀未至,严青已经感觉到刀风割脸,手中的大刀也是迎着秦逍的血魔刀看过去。 “呛!” 两刀相击,严青已经想好了下一刀的变招,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两刀交击一瞬,自己手中的大刀已经被血魔刀砍成两段,还没等他回过身,黑霸王已经从他边上掠过。 严青的战马向前奔出一段,陈芝泰举起斧子,大叫一声,那匹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陈芝泰吓住,一个人立,长嘶一声,马背上的甄煜江惊叫出声,两臂抱住严青的腰,两人竟然都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甄煜江在地上滚了两下,立刻坐起来,见到严青身体扑倒在地面上,急忙过去,叫道:“严青.....!”将严青翻过来,脸色大变,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连连后退,一脸惊惧之色。 严青的脖子已经被砍断。 就在黑霸王掠过的一刹那,秦逍的血魔刀从严青的脖子划过,血魔刀吹毛可断,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严青的喉咙已经被割断,此刻从断喉处泊泊向外冒血。 秦逍兜转马头,回过身来,骑马缓缓向甄煜江靠近过来。 甄煜江听到马蹄声,将目光从严青的尸身上移到秦逍这边,见到秦逍手握战刀正骑马往自己这边来,肝胆俱裂,知道难以活命,却还是道:“你.....你要杀我?” 秦逍似笑非笑,到得甄煜江身边,居高临下看着这位少公子。 看着秦逍那张笑脸,甄煜江从头到脚都发寒。 他上一次见到秦逍,还是在甄侯府。 那一次秦逍入侯府,找到御赐佛像,救走了孟子墨一条性命。 而今天,此人出现,竟然是要取走自己的性命。 甄煜江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落得如此下场,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当初那名小小的狱卒手中。 他眼中充满怨毒之色。 面对秦逍,除了惊恐,还有懊悔。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将这小子一刀杀死在甄侯府。 秦逍没有犹豫,猛地一扯马缰绳,黑霸王发出惊雷一般的嘶鸣,人立而起,当它双蹄再落下时,已经重重踩踏在甄煜江的胸口。 黑霸王本就体型庞大,这两只马蹄子踩踏下去,那等重量岂是甄煜江所能承受,就如同两柄铁锤抡起来狠狠砸在他的胸口,胸骨已经被黑霸王踩裂,而裂开的胸骨,亦是刺入了他的内脏之中。 甄煜江从未有感受过如此痛苦,惨叫出声,一股鲜血已经从口中喷溅而出。 要命的是他一时还死不了。 肋骨刺入了胸腔、刺进心脏、扎入肺叶,他每一下呼吸,都是前所未有的剧痛钻心。 耿绍等骑兵只是冷冷看着,他们自然都已经看出来,骑校大人虐杀甄煜江,明显不是为了立功受赏,这两人从前就已经认识,而且定然结下了深仇,骑校大人今夜不过是在为个人报仇而已。 秦逍翻身下马,蹲在甄煜江边上,看着甄煜江喉咙里发出咕咕声,一股股血液从口中冒出。 甄煜江一双眼睛看着秦逍,眸中的亮光开始慢慢消失,秦逍轻叹道:“我本以为你还有十八年阳寿,谁知道这么快就要去见阎王了。” 甄煜江瞳孔陡然收缩。 秦逍这句话,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以出卖自己的父亲为代价,要从阎王那里换取十八年的寿命,本以为这事儿绝不可能有活人知道,但此刻从秦逍最终说出的这句话,让他终于明白,所谓的阎王,竟然也是秦逍的把戏。 对死亡的恐惧立时被愤怒所替代,他想要挣扎起来,伸手去企掐死眼前这个年轻人,但身体只一动,胸腔处剧痛钻心,无尽的怨气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口中的鲜血在咳嗽之中直向外涌,很快,咳嗽声停下来,甄煜江睁着眼睛,身体却已经一动不动。 秦逍盯着甄煜江的脸,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看夜空,心想胡屠户一家如果泉下有知大仇得报,亦可瞑目了。 甄煜江被黑霸王踩踏致死,长信侯自然是不知。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首,史陵的战甲亦沾满了鲜血。 当甄家营地那边传来厮杀声之时,长信侯就已经彻底明白,宇文家是趁着祭山为时机,设下了圈套,目的就是要致甄家于死地。 他此时兀自不明白,宇文家为何会突然对甄家下手。 西陵本就处于凶险之地,三家联手都未必能够保住西陵,如今互相争杀,西陵的局面可想而知。 朝廷没有对西陵动手,并不是真的想要遵守当年对西陵门阀的承诺,而是一直没有好机会对西陵下手。 西陵是一块肥肉,大唐从来不想放弃,兀陀人也是虎视眈眈。 史陵拼死护着长信侯,他虽然砍杀十数名精兵,但局面并没有丝毫的好转,反倒 是甄家营地那边的杀声让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很清楚,狼骑没有自己的指挥,虽然谈不上是一盘散沙,却根本无法应付白虎营。 他本指望着保护长信侯杀出重围,与手下狼骑会合,只要杀回甄家营地,那边有两百狼骑,在自己的统帅下,以两百狼骑保护长信侯杀回甄郡并非没有可能。 但营地遭到袭击,自己就算护着长信侯真的杀了回去,也不会再有狼骑接应。 他的武道修为已经进入四品,初入中天境,这些虎骑精兵想要伤他,并不容易,可是没有狼骑接应,莫说他只是四品,便是六品高手,面对数百精兵的围杀,也绝无活命的可能。 史陵护着长信侯一点点向营地外移动,但每移动一步,都要面临虎骑的威胁,他这一生,从没有走得如此艰难。 “史陵,不用管我了。”长信侯自然已经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他们是要我的命,你已经尽到了本分,不用陪我一起死,你自己走吧。” 史陵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宇文俢,你竟然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长信侯绝望之中,忽然大声叫道:“你今日设下圈套害我,迟早也要和我一样,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我便是死了,也会诅咒你们宇文家鸡犬不留。” 他话声未落,边上一名虎骑猛然前欺,一刀向长信侯砍了过来,史陵早有准备,身形一闪,一脚踢出去,正中那虎骑胸口,虎骑立时像皮球一样直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在身后一名刚要冲上来的虎骑身上,两人同时倒地,口中俱都喷出鲜血。 便在此时,一件东西从人群外直飞进来,落在了长信侯身前几步远,咕噜噜在地上滚动几下,四周众人很快就看出来,从外面飞进来的竟然是一颗脑袋。 那颗脑袋沾满了污血,长信侯先是一惊,等看清楚那颗脑袋,发出一声惨叫:“江儿.....!”挣开史陵,踉跄冲上前去,在那颗首级边上跪下,浑身颤抖,两只手伸出去,拿起血淋淋的首级,猛地抱入怀中,发出悲嚎之声。 史陵也是一呆,便在此时,听得身后劲风袭来,他立时回身,想也不想,一刀斩下去,却是一支箭矢射过来,这一刀已经将来势如闪电的利箭斩落。 但他脸上马上出现骇然之色。 他斩落了一箭,却没有想到这一箭后面,竟然紧跟着一箭,“噗”的一声,后面这一支箭力道十足,已经深深扎入了他的心口。 他看了一眼扎在自己胸口的利箭,抬头望过去,只见到宇文承朝就站在前面不远处,正缓缓放下手臂,手中赫然拿着一张劲弓。 “雌雄箭!”史陵脸上竟然露出笑容:“宇文家的人,果然.....都是卑鄙小人!”身体向前两步,脚下却是有些踉跄。 雌雄双箭,一虚一实,乃是箭法中异常高明的箭术。 一箭穿心,史陵万没有想到宇文承朝会突施冷箭,身体摇摇欲倒,却还是用大刀撑住地面,抬头望着宇文承朝,摇头叹道:“宇文承朝名声在外,我本以为.....以为你是一条好汉,原来.....只是暗箭伤人的小人.....!”脚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长信侯回过头来,见得史陵倒地,惊道:“史陵!”抱着甄煜江的首级冲过来。 第二五八章 独木桥 虎骑夜袭甄家营地,动静早就惊动了在天都峰下扎营的其他各大世家。 樊家可以迟缓一些,但西陵三郡其他各大世家却没有这个胆量。 能够参加祭山仪式的世家,至少也是栖息在西陵近百年的大家族,这些家族不但要在西陵扎根极深,而且还要一定的实力,否则连参加祭山仪式的资格都没有。 实际上天都峰下的这些人,完全可以左右西陵的一切。 其中任何一个家族,都是一方的豪强,在当地有着足够的权威和实力,但他们在西陵三大姓面前,就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西陵的世家格局,在许多年以前就已经形成,三大姓在塔尖,没有其他的家族敢想三大门阀发出挑战,即使有些家族有取而代之之心,却没有那样的实力,同样也没有那样的胆量。 夜色之下,杀声四起之时,许多人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 有些人甚至立刻找到自己的马匹,不想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仓皇而走。 而更多的人则是躲在自己的帐篷里,连探头的胆量也没有。 但终究还是有极少一部分人有些胆量,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晓得宇文家和甄家大打出手,他们不知道这两家为何会兵戎相见,但却知道这样的争斗绝不是自己能够卷入进去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所在帐篷里不要参与进去。 宇文承朝射杀史陵,脸色凝重。 他知道史陵很强,但却没有想到他会那样强。 被上百名精锐虎骑围杀,史陵不但能够保护长信侯安然无恙,甚至还杀了十几名虎骑。 他心中很是懊恼。 他虽然出身门阀世家,但身上更多的是江湖气。 今夜的围攻,是他一手安排人埋伏,也曾想过安排弓箭手直接射杀史陵和长信侯,但想到以上百人去围攻区区两个人,还要使用弓箭,实在是没什么脸面,自信在虎骑的围攻之下,史陵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但他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位中天境高手。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再不出手,即使今夜能将史陵斩杀,却还要折损不少人手。 虎骑是宇文家的本钱,他不想损失太大。 雌雄双箭是他看家本领,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知道以史陵的能耐,一箭射过去,史陵可以轻易应付,要对付这等高手,只能使出雌雄双箭,一弓双箭,但两箭却又瞬间间隔,一前一后,史陵可以对付第一箭,但绝不可能想到还有第二箭紧随其后。 雌雄双箭,宇文承朝练了近二十年,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箭矢射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史陵必死无疑。 史陵被一箭穿心,躺在地上,长信侯抱着甄煜江的人头冲过来之时,史陵已经没有了气息,脸上兀自带着不甘之色。 长信侯见得史陵死去,自己最后的保护也已经消失,晓得大限已至,怒极反笑,看着宇文承朝道:“史陵说的不错,宇文家的人,全都是卑鄙无耻之徒,暗箭伤人.....!” “甄家的人,也从来不是正气凛然之辈。”宇文承朝没有说话 ,从他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一道人影从宇文承朝身后缓缓走出来,赫然就是长义候宇文俢。 “你终于出来了。”长信侯双眸满是怨毒之色:“宇文俢,你为何要这样做?” 宇文老侯爷淡淡道:“我是大唐的臣子,既知有人要谋反,自然要替朝廷剿灭叛贼。” “谋反?”长信侯道:“你是说甄家要谋反?” “若不是甄家谋反,宇文家又怎会对甄家下手?”宇文老侯爷叹道:“当年兀陀之变,我们有愧大唐,圣人却依然是对我们隆恩浩荡。宇文家对圣人的感激,其实你们甄家所能明白?为了大唐,宇文家可以粉身碎骨,甄华清,你勾结兀陀人,图谋造反,我宇文家既然知道,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定要替朝廷剿灭乱贼。” 长信侯厉声道:“宇文俢,你栽赃陷害,我甄家何时勾结了兀陀人?你血口喷人,擅动刀兵,朝廷知晓,饶不过你们宇文家。” “你要证据,可惜证据不会交给你。”宇文老侯爷神色淡定:“今夜老夫便会写一道奏折,连同甄家谋反的罪证,立刻送往京都,上呈圣人。” 长信侯一怔,陡然间,似乎明白什么,大笑道:“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宇文俢,你果然是阴险卑鄙。什么狗屁的罪证,定是你们宇文家伪造出来。”低头看着怀中甄煜江的首级,恨声道:“宇文俢,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是想用甄家的人头向朝廷邀功请赏,想着以此来化解朝廷对当年那件事情的怨气。” “为国剿贼,从不在意什么赏赐。”宇文老侯爷淡淡道。 长信侯哈哈大笑,嘲讽道:“你自以为踩着甄家的人头,可以让宇文家和朝廷捐弃前嫌,想着宇文家依旧可以呼风唤雨,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害怕朝廷秋后算账,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手段。”长信侯眸中满是怨毒之色,盯着宇文老侯爷道:“你自以为很聪明,也觉得立下如此功劳,朝廷就算对宇文家还有怨气,却也不好再对宇文家下手,毕竟是帝国的功臣,朝廷总不会轻易对功臣下手。”摇了摇头,道:“可惜你忘了,当年我们从朝廷手中拿下西陵,就已经注定回不了头。东有大唐,西有兀陀,西陵要苟存下去,只能平衡左右,利用兀陀牵制大唐,同样要以大唐来制衡兀陀,如此我们才能踩着独木桥,不至于落入河中,可惜你一心想要让宇文家摆脱这样的局面,竟然自己毁掉了独木桥,今日我们甄家落入河中,明日就该轮到你们宇文家。” 宇文老侯爷冷哼一声,道:“什么独木桥,宇文家从来都是大唐的子民,背后大唐,心无所惧。” “看来美酒已经让你的脑子变得迟钝了。”长信侯冷笑道:“西陵三姓共同进退,尚有回旋余地,如今你自毁根基,擅自用兵,宇文俢,我在地下等着你。”拿起史陵那把刀,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喃喃道:“西陵就毁在你这愚蠢的老匹夫手中。”拿刀搁在脖子上,猛力一拉,立时便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宇文老侯爷眼角抽动了一下,随即沉声道:“将这两颗首级用盒子装起来,连同奏折一起送到京都。” “禀报侯爷,乱军已经被 平定。”袁尚羽从人群之外走上来,躬身抱拳:“除当场诛杀的叛军之外,俘虏近百人,还请侯爷处置。” “暂时都囚禁起来。”老侯爷沉声道:“等到朝廷的旨意下来,再行发落。” “父亲,甄郡那边还有数百狼骑,该如何处置?”宇文承朝拱手道。 老侯爷道:“甄家父子和史陵已经被诛杀,那几百名狼骑不敢轻举妄动。今夜折子送出去,朝廷自然有办法处置。”又道:“按照那份名单,去将那些族长都请过来。” 天都峰下,经过一场激烈的厮杀,终于宁静了下来。 虎骑将俘虏俱都绑起来,专门划出一片空地,将狼骑俘虏俱都安置在其中,又安排人看守。 狼骑的尸首则是堆放在一起,一把火便即烧了,而战死的虎骑则是收起尸首,回头再下葬,从重抚恤。 至若甄家父子的人头,则是用盒子装了起来,而长信侯的无头尸首,就近找了个地方掩埋。 刚入子时,二十多名世家族长已经聚集在了宇文老侯爷的帐内,众人都是惊魂未定。 没有人能想到,祭山之前,竟然会出现如此血腥的一幕,更没有想到是宇文家对甄家下手。 被宇文老侯爷召过来的世家族长,都是实力雄厚的地方豪族,其中一半以上都是来自甄郡,多年来实际上也一直是以甄家马首是瞻。 虽然西陵三大世家一直被许多人视为共进退的同盟,但三郡各自独立,甄郡的世家豪族,自然都是以甄家为尊,与甄家共进退。 甄郡的这些豪族族长,此刻却都是心存恐惧。 宇文老侯爷的大帐外面,是精锐虎骑守卫,在他身后左右,宇文承朝兄弟二人固然在其中,虎骑统领袁尚羽和秦逍亦在其中。 袁尚羽和秦逍都是甲胄在身,腰佩战刀,一股肃杀之气向这些豪族族长扑面而来。 甄郡的族长们忐忑不安,甄家父子被杀,他们实在不知道宇文家下一步要做什么,难道要将甄家的世家豪族一网打尽? “诸位,今夜惊扰了你们。”宇文老侯爷端坐在案后,抬手道:“大家先坐下吧。” 众族长面面相觑,却哪敢违抗,分左右两边坐了下去。 “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何老夫要派虎骑剿杀甄家。”宇文老侯爷长叹一声:“如果是万不得已,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大家知道,我与长信侯年轻时候就交好,两家的关系素来也是不错,可是老夫万没有想到,长信侯竟然干下谋反叛国之事,其他的事情,老夫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叛国之罪,老夫说什么也不能视而不见。” “老.....老侯爷,您是说甄家叛国?”一名甄郡豪族族长忍不住问道:“可有什么证据?” 宇文老侯爷向边上的宇文承朝看了一眼,宇文承朝从怀中取出两份信函,道:“诸位前辈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不久前兀陀白狼部的唐人市被毁,我受父亲派遣,前往兀陀,侥幸从白狼部乞伏善的府里发现了两封密函,如何找到,也就不必细说,但信函的内容,还请诸位前辈过目。”将两份信函送到了族长们的手中。 第二五九章 夺走你的一切 世家族长们传阅两封密函,一个个都是显出惊骇之色。 “侯爷,这两封信确定是从兀陀乞伏善府中得到?”一名族长有些狐疑。 宇文承朝冷冷道:“前辈难道怀疑这两封信函有假?” “不是不是,绝无此意。”那人见得宇文承朝神色冷峻,心下害怕,忙道:“如果这两份信确实是从乞伏善的府里找到,那么甄家确实早就叛国。” 边上一人立刻道:“原来甄家竟然早就投靠了兀陀人,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老侯爷,此等叛国逆贼,该有此报,老侯爷当机立断,剿灭叛贼,实乃天大的功劳。” “如果不是老侯爷发现,而且铲除了甄家,等到兀陀人杀过来,甄家作为兀陀人的内应,到时候我们这些世家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有人沉声道:“老侯爷这不但是为国除贼,而且还救了我等的性命。” 更有人大声道:“甄家果然和兀陀人勾结在一起,难怪龟城经常有兀陀人出现,那些必定是乞伏善派出的奸细,就是和甄家暗通款曲。” 秦逍在边上心想,龟城有兀陀人也并不奇怪,奉甘府城的兀陀人也不在少数,此人只说龟城的兀陀人是奸细,那就实在有些牵强了。 但他心里也明白,今夜一场厮杀,甄家父子被杀,这些世家族长惊魂未定,许多人甚至都担心无法活着离开。 这种时候,宇文家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这些人又岂敢反对? 那人说完,甄郡其他世家族长纷纷发言,似乎都曾发现过甄家勾结敌国的端倪,但没有证据,所以不敢多言,今日有了两份密函作为证据,那么之前发现的端倪也就确定是甄家勾结敌国的迹象。 在场的甄郡世家族长都很清楚,宇文家既然敢诛杀甄家父子,那么这些世家族长自然不会被宇文家放在眼里,只要扣上一个甄家同党的罪名,说杀了也就杀了。 宇文家既然要上折子给朝廷,陈述甄家谋反的罪名,不管朝廷那么会怎样决断,当务之急,自然是要洗清与甄家的关系,只有这样,日后追究起来,才可能不被打成甄家的党羽。 不过身为甄郡世家豪族,若说与甄家没有关系,那自然不可能有任何人相信。 甄郡世家就像是一棵大树,甄家就是树干,而其他世家豪族,就是依附在树干上的枝叶,要摘清关系,谈何容易。 是以众人并不否认与甄家有来往,但只能说是被甄家所蒙蔽欺骗,从无与甄家一起做过叛国之事,这种时候,越是揭发痛斥甄家,也就越显得与甄家不同心。 大帐之内,一时间人声喧哗,都是甄郡世家在痛骂甄家的残暴不仁,而且各有事例。 宇文老侯爷要的自然就是这样的效果。 只是宇文家带着宇文郡的世家族长揭发甄家勾结敌国图谋造反,力量自然还是有些虚弱,而由与甄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甄郡世家来揭露甄家的罪行,那说服力自然是强得多。 宇文老侯爷抬手示意众人静下来之后,才道:“诸位所言,自然 不会有假。老夫已经写好了折子,本是想着让诸位联名上书,听得诸位这样说,依老夫之见,大家都各自将所知的甄家罪行写成折子,老夫有向圣人直接上书的权力,大家写好折子后,老夫愿意替诸位将折子和老夫的折子一道呈交给圣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在座的世家族长又如何不知道宇文老侯爷的心思。 说到底,这位老侯爷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斩后奏,如今是拉着西陵的世家一同上书,如此一来,甄家的罪名也就无可更改。 虎骑精兵战刀上的血迹还没有干,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违抗了宇文家的吩咐。 宇文老侯爷并没有犹豫,立刻让人拿过来笔墨,各大世家族长都领了纸笔,就在大帐内将折子写出来。 众人伏地书写的时候,老侯爷向宇文承朝道:“承朝,跟我出去走走。”却并没有叫宇文承陵一起跟上。 宇文承朝心知老侯爷单独叫自己出去,应该是有事情要说,两人出了帐,四下里一片幽静,先前那场厮杀,就像是从未有发生过。 老侯爷背负双手,向长岭方向走了一段路,宇文承朝紧跟在身后,等老侯爷停下来,这才问道:“父亲,您是否有什么吩咐?” 老侯爷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夜色之中的长岭山脉,抬头看着如同利剑般直指夜空的天都峰,片刻之后,才终于道:“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宇文承朝一怔,想了一下,才道:“父亲为何这样说?” “你母亲过世之后,我宠爱你琼姨娘,而且对承陵有求必应。”老侯爷没有转过身,背对宇文承朝:“我重用孟舅爷,让他掌管着宇文家的财权,明知道他们联手排挤你,甚至逼迫着你搬出了侯府,我却从无帮你说过一句公道话,你心里自然对我心存不满。” “父亲那样做,自然有理由。”宇文承朝皱眉道:“孩儿不敢责怪父亲。” 老侯爷这才转过身来,抚须含笑道:“外面的人都说,宇文大公子仗义疏财,为人豪迈直率,为何在我面前,你口不对心?心里责怪我,并不要紧,尽管说出来就是。” 宇文承朝见老侯爷和颜悦色,只能叹道:“父亲痛爱承陵,我并不在意,我和他是兄弟,您是他父亲,父亲疼爱儿子,天经地义。可是父亲总不见我,我每次去见你,还要孟舅爷通传,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我与你相见,即使通传你,十次倒有九次被您拒绝,做儿子的想见父亲却见不着,心里总是不舒服。” “那你可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你们在兀陀找到两封密函,一年之内,我可能还要找个理由将你逐出宇文家,甚至与你断绝父子关系。”老侯爷平静道:“孟舅爷一直在盯着你的行踪,也一直在找你把柄,我一清二楚,而且由他去找你的把柄,就是为了让他真的拿到把柄,好让我有理由将你逐出家门。” 宇文承朝变了颜色,失声道:“逐出家门?父.....父亲,你为何要这样做?” 老侯爷没有回答,继续道:“前番你外出狩猎,被 人袭击,你可知道是谁指使?” 宇文承朝自然记得,那次在长岭狩猎,却突然遭到一股图荪人的袭击,不但折损了几名心腹,甚至差点死在图荪人的手里。 此时老侯爷突然提及,宇文承朝双手握拳,目中显出厉色:“是孟舅爷!” “是他。”老侯爷平静道:“他从一开始计划,我就一清二楚。” 宇文承朝脸色难看,道:“父亲知道他要杀我?难道你真的想看到我死在他的手里?” “如果你死在他的手里,你就担不起宇文家的重担。”老侯爷淡淡道:“那次秦逍出现,似乎是因为他的出现,你才死里逃生,可是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他没有出现,你真的会死在那群兀陀人手中?”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回想那夜的情况,自然是凶险万分,但如果秦逍没有出现,自己是否真的会死在图荪人手里? “孟舅爷是为承陵杀你,以你的能耐,那股图荪人杀不了你,却可以让你对孟舅爷恨之入骨,对承陵也是心生恨意。”老侯爷叹道:“我要看到的,就是你们兄弟能够势成水火,你死我活。” 宇文承朝身体一震,老侯爷这几句话说得淡定自若,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但对宇文承朝来说,却是心下骇然。 老侯爷身为父亲,竟然要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水火不容甚至你死我活,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些年来,外人都知道我对你越来越冷淡,也知道我对承陵越来越疼爱。”老侯爷缓缓道:“我对你琼姨娘言听计从,重用孟舅爷,疼爱承陵,只要有一丁点儿脑子的人,都会觉得我是想要让承陵来继承宇文家的衣钵。” 宇文承朝看着老侯爷的眼睛,问道:“父亲心里可真的是这样想?你是真的想让承陵继承宇文家?” “不错。”老侯爷平静道:“你母亲离开的那一年,我就已经做了决定,要将宇文家交给承陵,爵位也会由承陵来继承。” 宇文承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问道:“父亲为何要如此?难道承陵真的要强过我?又或者说,你爱屋及乌,因为你宠爱琼姨娘,所以你想将一切都交给她的儿子?你可有想过,我是宇文家的嫡长子,宇文家的一切,本该由我来继承。” “爱屋及乌?”老侯爷淡淡一笑,道:“在我心里,琼姨娘如何能与你娘亲相比?我可以有无数的女人,但心里只有你娘亲的位置。这个世上,我唯一爱的女人,就是你娘亲。” 宇文承朝又是一怔。 “承陵他们想争得的东西,确实是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老侯爷目光深邃,缓缓道:“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要争的,其实是我早就想送给他们的,只不过我却不能光明正大的送到他们手中,必须要让世人知道是他们自己从你手里夺过去,要让世人看明白,你最终一无所有,甚至连宇文氏的姓氏都会被剥夺,如此,你不但不是宇文家的人,反倒是宇文家的仇敌!” 第二六零章 良苦用心 宇文承朝心下发凉,他虽然知道老侯爷这些年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可是却没有想到老侯爷竟然要让自己成为宇文家的仇敌。 他和宇文承陵早就不对付,如今还顾念一丝兄弟情分,无非是年幼之时兄弟关系十分和睦,往日的情分让他无法真的对宇文承陵心生恨意。 最要紧的是,他虽然怀疑那次被图荪人袭击的幕后黑手很可能是图荪人,但却始终没有证据确定。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并不想兄弟相残。 但如果他真的确定了幕后黑手是孟舅爷,而且宇文承陵也参与其中,那么兄弟的情分也就走到头了。 那次袭击,他虽然活下来,却损失了数名朝夕相处的兄弟。 宇文承朝不得不承认,老侯爷说的并没有错,如果自己真的被逐出宇文家,被宇文承陵和孟舅爷夺走一切,而那次袭击的真凶是宇文承陵,自己势必要与宇文承陵掌控的宇文家势不两立。 老侯爷为何要让事情发展到那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宇文承朝并非莽夫,心下虽然骇然,但却知道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老侯爷这样做,必有深意。 他知道老侯爷今夜既然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势必会向自己做一个解释,所以他并不言语,只想知道老侯爷还要说什么。 “甄华清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宇文老侯爷抬头望着夜空,背负双手,缓缓道:“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害怕,害怕朝廷秋后算账。”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 “你可知道,当年为何我们要和朝廷达成协议,让唐军撤出西陵,由我们来掌理西陵?”宇文老侯爷叹道:“说到底,我们犯了一个错误,只能用另一个更大的错误来弥补之前的错误。” 宇文承朝道:“父亲说的第一个错误,自然是指当年没有及时支持西陵都护军?” “不错,我们想要明哲保身,不想兀陀人杀进西陵之后,家破人亡。”宇文老侯爷苦笑道:“所以我们几大世家私下达成协议,甚至与兀陀人暗中有过交涉,他们承诺,只要我们断绝对都护军的支援,兀陀铁骑攻下西陵之后,他们非但不会为难我们,还会给我们封赏。那时候我们只以为西陵必定陷落,所以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朝廷派人与你们交涉,你们最终还是达成条件,支援了都护军。”宇文承朝道:“你们提出的条件,自然就是更大的错误。” 宇文老侯爷颔首道:“不错。朝廷派来欽使,劝说我们支援都护军,我们当时左右为难,商议过后,觉得比起大唐,兀陀人更是信不过,兀陀人对我们许下承诺,只是希望都护军没有后援,他们可以更快地击败都护军。如果他们吞下了西陵,很可能出尔反尔。朝廷的欽使却说能够理解我们为何不支援都护军,还说朝廷绝不会因此而对我们有丝毫的不满,更不会秋后算账。”叹了口气,道:“如果当时我们主动向朝廷请罪,而后竭力支援都护军,或许真的能够让朝廷网开一面。” 宇文承朝自然知道那段往事。 西陵门阀最终向朝廷提出,击退兀陀人之后,唐军需从西陵撤军,保留都护府,给 予西陵世家诸多权利,甚至可以拥有一支亲兵队伍。 “那时候我们这样做,就是担心兀陀人被击退之后,如果西陵还在朝廷的掌控之下,必然要秋后算账,那时候我们西陵世家也就大祸临头。”老侯爷道:“为求自保,我们只能向朝廷提出那样的条件。当时唐军无力向都护军提供支援,只能依靠我们,在朝廷的心里,西陵由我们世家掌控,总要好过被兀陀人吞下去,也就同意了我们的条件,也正因如此,我们已经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宇文承朝叹道:“所以这十几年来,西陵三大世家一直都在担心朝廷秋后算账,不敢让朝廷控制西陵。” “这十几年来,西陵世家已经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老侯爷道:“这样的局面持续下去,用不着朝廷出手,西陵的百姓自己就要乱起来。”冷冷一笑,道:“朝廷这些年在西陵也不是没有动过手脚,特别是那位黑羽将军,当年迫于朝廷的旨意撤出西陵,可是他又何曾没有一天不想着回到西陵?当年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及时支援,都护军损失惨重,甚至那位夏都护还战死在西陵。长生军的将士,可是将那笔血债算在咱们西陵世家的头上。”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终于道:“父亲,此番我们剿灭甄家,黑羽将军会不会在背后给我们动手脚?” “那也说不准。”老侯爷微眯起眼睛:“黑羽将军与京都澹台悬夜是结拜兄弟,那位大统领可是深得圣人的宠爱.....!”沉吟片刻,终是道:“与其坐以待毙,我们此次找到机会,只是要赌一把而已,只盼圣人英明,让我们能够将功赎过。” 宇文承朝心下也是知道,这一次对甄家动手,要向朝廷表忠心,但朝廷到底是怎样的决断,那是无法确定。 “黑羽将军和我们的仇,此生都是解不开。”老侯爷叹道:“他早就被册封为二品将军,却还要屈尊坐镇界北府,说是为了提防北方的图荪人,其实就是为了盯着咱们。我心里很清楚,朝廷也许近些年还不会对西陵下手,可是只要解决了南疆慕容,下一个就必定会轮到西陵,那时候朝廷一定会对西陵动手,而宇文家首当其冲就是朝廷第一个要对付的目标。”凝视着宇文承朝,问道:“那时候我也许已经不在人世,如果由你继承爵位,成为宇文家的族长,你将面临什么?” 宇文承朝身体一震,猛然间意识到什么。 “宇文家不能绝嗣。”老侯爷缓缓道:“承陵虽然聪慧,但自幼娇生惯养,没有独当一面的能耐。宇文家要传续下去,就只能由你来担起这副担子。” 此言一出,宇文承朝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老侯爷的良苦用心。 老侯爷这些年厚此薄彼,只是因为眼光太长远,预料到宇文家终究难逃被朝廷秋后算账的命运。 冷落宇文承朝,甚至计划将宇文承朝逐出家门,制造出两兄弟水火不容的局面,自然就是要让宇文承朝彻底断绝与宇文家的关系。 有朝一日朝廷真的要对宇文家下手,宇文承陵等人自然难逃一死,可是宇文承朝却因为与宇文家断绝了关系,甚至成为宇文家的仇敌,也就自然不会被朝廷所追究。 老侯爷宠爱宇文 承陵,甚至要将家业叫道宇文承陵的手中,只是用来保护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即使被逐出宇文家,但身上流淌的依然是宇文家的血脉,如果宇文家真的有朝一日满门覆灭,至少还有宇文承朝这一脉依旧可以延续宇文家的血脉,也还有机会重新让宇文家复兴。 “父亲.....!”宇文承朝声音已经哽咽。 老侯爷轻拍宇文承朝肩头,道:“那是最坏的打算,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如今我们有机会赌一局,这一次我已经将整个宇文家押了上去,只盼老天保佑,能让宇文家逃过大劫。”说到此处,忽然咳嗽起来。 宇文承朝忙过去扶着老侯爷,轻拍其背,道:“父亲,外面风大,还是回帐内歇息。” “承朝,有件事情我还是要告诉你。”老侯爷握着宇文承朝手腕,看着宇文承朝道:“我身体已经越来越差,暗中叫了大夫看过,最多也就一年半载.....!” 宇文承朝脸色微变,老侯爷不等他说话,已经道:“如果这次能够度过劫难,以后宇文家就要交到你手中。你要答应我,如果你成为宇文家的族长,万不可为难承陵,他终究是你兄弟。” “父亲放心,我从来没有想过为难他。”宇文承朝叹道。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老侯爷又是一阵咳嗽,抬头向西边望过去,皱起眉头:“快要到丑时了,离天亮不过两三个时辰,樊家的人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到?” 宇文承朝也抬眼望过去,皱起眉头:“父亲,难道樊家在半道上出了什么事?” “不会。”老侯爷道:“他手下有精骑护卫,沿途没有人敢对他下手。”抬头看了看夜空,又望了望樊家营地,眉头锁起来,便在此时,却听到南边传来惊呼声:“有骑兵,有骑兵,戒备,有骑兵,戒备!” 宇文承朝脸色微变,和宇文老侯爷对视一眼,见老侯爷还算镇定,低声道:“父亲,是不是樊家的人到了?” 营地里的虎骑精兵已经迅速上马,向营地南边汇集,只是片刻间,虎骑就已经形成一道骑兵人墙。 宇文承朝和宇文老侯爷来到这边的时候,袁尚羽已经上前拱手道:“侯爷,大公子,南边忽然出现一队骑兵,人数不少,似乎是樊家的兵马。” “他们现在才到?”宇文老侯爷微松口气:“正好让樊老头子联名上书。” “侯爷,那队骑兵有些不对劲。”袁尚羽身边的秦逍道:“他们距离营地有百步之遥,可是停在那边,列队成阵,并不过来,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宇文承朝穿过骑兵组成的人墙,遥望过去,月色之下,果然瞧见远处列队成阵的骑兵,黑压压一片,少说也要五六百骑。 便在此时,听得甄家营地那边战马嘶鸣,一群骑兵正从那边向这边迅速移动,宇文承朝皱起眉头,袁尚羽靠近低声道:“大公子,属下觉得情势不对,从那边调了兵马过来。” 宇文承朝微微点头,吩咐道:“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第二六一章 军前宴 丑时时分,月朗星稀。 月色下那支骑兵队伍宛若石雕一般,不再向这边移动半步,调集过来的狼骑也早已经列成了阵型,针锋相对。 好一阵子过后,见到一辆马车从对面的骑兵阵中缓缓而出,到得两阵当中,七八名黑衣刀客十分麻利地从马车上搬下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摆放在当中,又取了四只蒲团放在桌子四周。 桌子上很快就摆上了酒菜,又有人在桌子左右几步之遥摆放了灯柱,点上灯火,瞬间那桌边就亮堂起来。 秦逍在人群中亦是看得清楚,和其他人一样,越看越狐疑。 对面的骑兵竟然在两军阵中摆下了酒席,这场景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一切备妥,黑衣刀客便簇拥着那辆马车离开,隔了小片刻,从对面的军阵中缓缓走出一人,没有带一名护卫在身边,径直走到了酒桌边,在南边的席位上停下来。 “是长仁候樊子期。”宇文承朝在宇文老侯爷耳边低声道。 老侯爷微微颔首,望着长仁候,目光深邃。 本来聚集在宇文老侯爷大帐内的世家族长们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都是从帐内凑出来,向这边靠近过来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看到酒桌摆在当中自然是诧异,有人已经认出站在酒桌边的长仁候樊子期,更是觉得有些疑惑。 “父亲,我去问问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宇文承朝见到樊子期已经在酒桌边坐下,皱紧眉头,便要上前,却被老侯爷探手拉住。 老侯爷淡淡笑道:“他摆下酒宴,可不是为了请你。承朝,没我的吩咐,就算他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们也不可轻举妄动。”回头看了袁尚羽一眼,沉声道:“尚羽,你是虎骑统领,记着老夫的吩咐,没我的吩咐,谁要是擅自出手,你立刻将其斩杀,即使是承朝,也照斩不误。” 袁尚羽和宇文承朝都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老侯爷冷嗯一声,目光如刀锋般盯住袁尚羽,袁尚羽立刻躬身道:“末将谨遵侯爷吩咐。” 老侯爷这才转过身,缓步向酒桌那边走过去。 宇文承朝心知事情蹊跷,樊家姗姗来迟,而且往年也不过带上一两百名骑兵护卫安全,但今夜瞧樊骑兵马,应该是将樊家所属的骑兵几乎全都带了过来,这当然是大有蹊跷。 不过他虽然狐疑,心下倒也镇定。 樊骑虽然倾巢而出,但宇文承朝知道樊骑的兵力与虎骑相当,而且众所周知,樊骑的训练从来都比不上虎骑,甚至连甄家狼骑的战斗力也在樊骑之上,如果真的要动起手来,宇文家当然不会畏惧樊家。 樊骑没有妄动,虎骑当然也不必轻举妄动。 老侯爷缓步走到酒桌边上,长仁候樊子期已经站起身来,他比宇文老侯爷小上两三岁,但气色更好,看上去也年轻不少,身材瘦长,面带微笑,向宇文老侯爷拱手行了一礼, 随即指着自己对面的席位道:“宇文兄长,请坐!” 宇文老侯爷并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随即左右看了看,见到还空着两只蒲团,问道:“还有谁要来?” “不急!”樊子期拿起茶壶,先给老侯爷倒了杯茶:“兄长,这些年我很少饮酒,今晚既然设下了酒宴,少不得要陪兄长多饮几杯。不过还有两位客人没有打,咱们先喝茶,喝茶养生,咱们都到了这个年纪,要想多活几年,就要自己保护自己的身体。这茶是好茶,清肺润肠,饮酒之前多饮茶,对身体大有好处。” 宇文老侯爷端起茶杯,笑道:“都说年纪越大越是怕死,看来你还真是如此。” “兄长,这世上能有几人不怕死?”樊子期叹了口气,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放下茶杯道:“我怕死,倒不是因为我个人,而是担心我死之后,樊家也会遭到灭顶之灾。” 宇文老侯爷“哦”了一声,向樊子期身后远处的那些骑兵看了一眼,问道:“你似乎将你麾下的骑兵都带了过来。” “不是我想带来,而是奉命行事。”樊子期微笑道:“兄长知道,樊家虽然也名列西陵三大世家之一,但与你们二位相比,地少人稀,而且穷困潦倒,一直以来,樊家都是看你们两家眼色行事,就算是养了一支奇兵,在装备上也不敢与二位媲美,平日里的训练,也就将就而已。” 宇文老侯爷道:“你似乎有些怨气。” “兄长误会了,我绝无怨气。”樊子期正色道:“反倒没有怨气,反倒是要谢两位兄长多年来的照应。我们三家,樊家的实力最弱,也最不起眼,无论实在兀陀之变前,还是在那之后,樊家都是听从两位兄长的决断,樊家也甘愿一直做你们两家的影子。”端杯又轻抿了一口茶水,才道:“说句兄长不乐意听的话,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两位兄长也是主犯,我们樊家,不过是从犯而已。” 宇文老侯爷当然早就看出今次樊家的动作十分诡异,此刻樊子期所言,更是大有深意,却还是淡淡一笑,道:“你来的晚了些,如果你早来一天,我还真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兄长是说联手剿灭甄家?”樊子期微笑道:“说到此事,我心里对兄长还是有些埋怨的。这么大的事情,兄长没有对樊家透一丝风儿,自己直接就将这事儿办了,兄长,恕我直言,你是信不过樊家,还是想着独揽大功?” 宇文老侯爷笑道:“甄家勾结兀陀人,叛国投敌,宇文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设下计策,将甄家剿灭。这事儿事关重大,不敢提前泄露,所以我才说你早一天赶到,此事我会和你商量,合你我两家之力,可以轻松剿贼。” “用不着樊家,宇文家这件事情也是干的干净利落。”樊子期叹道:“宇文家剿贼有功,可喜可贺。” “我已经写了一道折子,正连同西陵各大世家一起联名上书。”宇文老侯爷道:“你虽然来迟了些,好在折 子还没有派人送去,你依然可以与我一道联名,这次剿贼的功劳,当然也算上你一份。” 樊子期笑道:“樊家对朝廷忠心耿耿,自然也想要剿贼的功劳,不过这样的功劳只能自己去立,还真不能从别人的手中抢功劳。”顿了顿,凝视着老侯爷问道:“兄长,甄家父子自然已经授首?” “两颗首级已经装入盒子,今夜联名之后,会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将这两颗首级和西陵各大世家的折子一同送去京都。”宇文老侯爷肃然道:“有西陵各大世家为人证,还有物证在手,再加上甄家的首级,圣人见过之后,当对西陵世家尽忠朝廷之心一清二楚。”说到此处,端起茶杯,也饮了一口。 两位侯爷在酒桌边谈笑风生,两边的部下虽然都看得清楚,但二人到底说些什么,却实在是难以听到。 秦逍见到两人一边饮茶一边说话,如果不是两人身后的兵马严阵以待,谁都以为只是两位老兄弟在饮茶叙旧。 但他心里很清楚,樊家摆下了阵势,事情就绝不会简单。 也许更大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 他心下疑惑,甄家既然只带了两百骑兵作为护卫,为何樊家的骑兵似乎是倾巢而出? 难道樊家早就知道祭山仪式上会发生变故,所以多带兵马以防万一? 但今夜的行动,在此之前知道的人可是寥寥无几,宇文承朝手下心腹胖鱼等人此前一无所知,即使是白虎营的副统领苏晁,也仅仅是在行动前的两个时辰知晓,整个计划可说是密不透风。 樊家又怎可能早就知道,而且早早就做了防备? 而且宇文家此次计划的目标是甄家,并不是要对付樊家,樊家又为何会如临大敌?莫非樊家觉得宇文家会顺势将樊家一并解决? 宇文家要铲除甄家,那是因为手中握有甄家勾结兀陀人的密函,罪证在手,时候被朝廷追究,也有证据可以应对,但樊家可没有把柄我在宇文家手里,毕竟是刀兵之事,事先的计划中根本没有对付樊家的预谋,此等事情,当然不可能临时起意。 两位老侯爷对面而坐,神色看起来都很轻松。 “兄长,你说拿到了甄家谋反的罪证,不知是怎样的罪证?”樊子期含笑问道:“不知道能否让我看一看?” 宇文老侯爷摇头道:“罪证暂时不在我手中,你若想看,可以和我一起回帐。诸位族长大都已经过目,确信是罪证无疑。” 樊子期又问道:“那么兄长拿到罪证之后,策划剿贼,事先可向朝廷禀报?又或者说,是否向坐镇界北府的黑羽将军通了气?你应该知道,西陵依然是大唐的疆土,我们依然是大唐的臣子,你是侯爵,长信侯也同样是侯爵,你用兵剿贼,对朝廷一片忠心,我自然能理解,可是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你设计杀死了长信侯父子,朝廷会不会觉得你们宇文家胆大妄为,别有用心?” 第二六二章 赌局 月色之下,对酒夜话。 樊子期面带微笑,宇文老侯爷的神情却已经冷峻起来,淡淡道:“我手里握有甄家谋反的证据,朝廷给了我们剿贼的权力,只要西陵出现乱匪逆寇,我们有权出兵剿灭。所谓的贼寇,那是任何对朝廷不忠的乱臣贼子,甄家不忠,也属逆贼,自然可以剿灭。” “兄长误会我的意思了。”樊子期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不能剿贼。这十几年来,西陵大小贼寇不在少数,我们也从没有对那些逆寇怀有纵容之心,我与熊掌一样的心思,但凡祸乱西陵忤逆朝廷,自然要将其彻底铲除。”顿了顿,神色也变得冷峻起来:“如果甄家确实怀有谋逆之心,甚至投敌叛国,那当然也要剿灭。” 宇文老侯爷道:“既然如此,你是否要和我一起上书?” “兄长,我问你是否禀报过朝廷,也是为你好。”樊子期正色道:“甄家毕竟是朝廷赐封的侯爵,那些乱匪逆寇我们可以先斩后奏,可是甄家难道也能先斩后奏?即使可以先斩后奏,兄长是否在斩杀他们之后,能够拿出确凿无疑的证据?”身体微微前倾:“如果你能先禀报朝廷或者黑羽将军,拿出所谓的证据,让朝廷或者黑羽将军确定证据确凿无误,判定甄家确实有谋反的行迹,那么无论你用什么法子剿灭甄家,朝廷只会表彰你忠勇可嘉,宇文家也一定得到大大的封赏。” 宇文老侯爷皱起眉头,凝视樊子期,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先斩后奏再拿出证据不行?这种事情,如果走漏风声,被甄家有了准备,再想铲除可就困难重重。我是为朝廷谋划,在甄家叛乱之前,将灾祸扑灭于无形之中。” 樊子期颔首道:“我明白兄长的意思。兄长是担心将证据交给朝廷,朝廷只凭借那两封密函不好给甄家定罪,而且朝廷更担心轻举妄动会导致西陵动荡,所以很可能忍耐不发。兄长忧朝廷之忧,先斩后奏,做了朝廷不敢轻易做的事情,如此既除掉了叛贼,还能让宇文家为朝廷赏识,可谓是一箭双雕。” 宇文老侯爷瞳孔微微收缩。 樊子期口中说出“两封密函”,老侯爷脸色就已经微变。 密函之事,更是隐秘至极,直到方才他才在帐中向众族长传阅,此前知道两封密函的人凤毛麟角,而且几乎都是宇文家的心腹。 樊子期刚刚带兵抵达不久,还没有一兵一卒进入营地,自然不可能与营地里的族长们接触,那么应该不知道两封密函的事情,但此刻他却轻描淡写地说出两封密函,竟似乎早就知道宇文家所握的罪证是什么。 宇文老侯爷虽然依旧显得很镇定,但心底却已经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如果换作是其他人,即使没有事先向朝廷禀报,先斩后奏取得如此战果,朝廷也定会加官进爵。”樊子期凝视宇文老侯爷,缓缓道:“兄长未必是想着加官进爵,只是想着能够化解多年来朝廷对宇文家的疑忌,让宇文家化解十几年来的危机,直白的说,兄长此 番是要赌一把。”见老侯爷盯着自己看,轻叹道:“如果是别人这样赌,几乎胜局已定,可惜...做这件事情的偏偏是你宇文家。” “那又如何?”宇文老侯爷平静道:“你的意思是宇文家不能为朝廷效忠?” 樊子期道:“我的意思是,朝廷一直将宇文家与慕容家等同视之。南疆慕容裂土为王,虽然当年送了人质向朝廷求和,朝廷也给了他镇南王的爵位,可是朝廷何曾将慕容家当做大唐的臣子?朝廷对慕容家的杀心从来都没有消失。”顿了顿,才继续道:“宇文家是西陵三姓之首,在朝廷的眼中,宇文家与慕容家一样,都是最大的眼中钉,找到时机,就不会手软。” “将宇文家与慕容家相提并论,你倒是高看了宇文家。”老侯爷淡淡道。 樊子期摇头道:“我说的不是你们两家的实力,而是你们两家的处境。” “你说这么多,是说我如今为朝廷剿灭了甄家,朝廷依然不会对我宇文家善罢甘休?”宇文老侯爷冷声道。 樊子期道:“如果甄家果真是投敌叛国的逆贼,宇文家将之铲除,朝廷当然还会封赏。天下未定,宇文家立下赫赫功劳,朝廷若是怠慢了,难免会为天下人所诟病,圣人一片佛心,自然也不愿意落下轻慢功臣的名声。” 宇文老侯爷道:“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今夜逆贼的首级和折子都会送去京都,甄家罪证确凿,两封密函是物证,各大族长也都有本上奏,那都是人证,人证物证俱在,宇文家剿贼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你既知道圣人不会薄待功臣,那么宇文家当然会顺利渡过这一关。如果你同时上书,圣人或许也会对你樊家网开一面,从此之后,不再追究樊家当年的罪责。” 樊子期笑道:“兄长这是顺带拉我们樊家上岸?你若是真心帮我们樊家,早就该将这次计划告诉我,而不是等到现在才让我与你一道上书。”抬手摸着颌下青须,摇头道:“不过就算兄长现在想拉我一把,我也不敢和兄长联名上书,以免被宇文家连累。” “连累?”宇文老侯爷眉头一紧。 “兄长,你这场赌局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确定甄家是逆寇,如果无法证明甄家谋逆,你出兵袭杀甄家父子,那就是滥杀无辜,而且杀的还是大唐的侯爵,那可就是犯下了滔天大罪。”樊子期缓缓道:“你能证明甄家投敌叛国的证据,只是因为那两封密函,至若你说的人证,兄长,这些人在你的刀下,说的都是你愿意听的,如果朝廷的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那么朝廷让他们说什么,他们绝不会说一句朝廷不想听到的话,你说是不是?” 宇文老侯爷知道樊子期所言不假。 “所以归根到底,对你有利的只是那两封从乞伏善府邸搜到的密函。”樊子期淡淡一笑,拿起茶壶,给宇文老侯爷杯中添了一点茶水,这才道:“那两封信的真假,也就直接关乎到宇文家的生死。” 宇文老侯爷身体一震,目中显出厉色: “你如何知道那两封密函?” 樊子期只是微微一笑,竟然站起身,回头向自己身后的骑兵军阵招了招手。 这边宇文承朝自然看得清楚,沉声道:“大家准备了。”握住佩刀刀柄,直待樊家有一兵一卒冲出来,立刻带人冲上去。 “大公子不要轻举妄动。”袁尚羽却已经按住宇文承朝准备拔刀的手:“老侯爷说过,没有他的吩咐,绝不可轻举妄动。樊家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咱们眼皮底下伤害老侯爷,大公子不要冲动。” 宇文承朝看了袁尚羽一眼,见袁尚羽神色凝重,也知道袁尚羽言之有理。 虽然听不清两位侯爷到底在说什么,但宇文承朝知道所谈必然是非比寻常,老侯爷事先有嘱咐,自然就是担心这边轻举妄动。 这边虽然有数百虎骑,但对面同样也有近千樊骑,若是轻举妄动引起两军厮杀,后果不堪设想。 忽然间,却见到对面的骑兵阵分开一条道路,很快,一辆马车从分开的道路缓缓驶出,那辆马车与之前送来酒菜的马车并不同,不但简陋许多,车厢也窄小不少。 距离酒桌还有一些距离,驾车的车夫跳下车,走到车厢边,拉开了侧门,随即背着一人从车厢内出来,车厢出来的那人浑身被黑色斗篷裹着,帽兜戴在头上,宇文承朝这边一时看不清楚那人到底是谁。 只见那车夫将那斗篷人背到酒桌边,在靠西边的席位停下,然后小心翼翼将那斗篷人放在地上,抱着他在西边的席位上坐了下去。 车夫待斗篷人坐好,这才一拱手,转身迅速退了下去。 月色之下,只见那斗篷人抬起双臂,将头上的帽兜向后掀开,露出了脑袋来,这时候瞧见宇文老侯爷似乎要站起来,但屁股抬起,又坐了下去。 “白掌柜!”站在宇文承朝身侧的秦逍脱口而出:“那是白掌柜。” 宇文承朝身边这些人,秦逍的视力自然是最强,实际上在两位侯爷饮茶相谈之时,他就悄无声息偷偷吞服了一颗血丸,那血丸是以狗血所制,服用之后,听力和视力自然都不是其他人所能相提并论。 只是隔得距离有些远,两位侯爷的声音也不是很大,秦逍隐隐听到几句不连贯的话,不是十分清晰,大体的内容根本听不明白,只能将听到的几句话自行脑补。 但此刻斗篷人掀开帽兜,他看到那人的样子,瞬间就认出那竟然是白掌柜。 宇文承朝扭过头,见秦逍直直看着那斗篷人,惊讶道:“你.....你说那是白掌柜?” 秦逍凝神细看,确定无疑,点点头,道:“大公子,是白掌柜,不会有错。” 秦逍的语气异常肯定,不但是宇文承朝,宇文承朝身边的袁尚羽和胖鱼等人全都是大惊失色,胖鱼失声道:“白掌柜.....白掌柜不是在府城吗?他.....怎会与樊家在一起?” 第二六三章 灭顶之灾 宇文老侯爷心中的惊讶,不下于宇文承朝。 白掌柜坐在西席,向老侯爷一拱手,面带微笑,并无说话。 “静斋,你果然是深藏不露。”老侯爷平静道:“你在宇文家二十一年,老夫从未想到你竟然是樊家的人。” 白掌柜叹道:“泰安白家一直受宇文家大恩,我年轻时候就与侯爷结交,也得到侯爷的器重,为宇文家办差。”顿了顿,才平静道:“如果没有十六年前兀陀人破关而入,我此生应该都会是侯爷的马前卒。” 老侯爷“哦”了一声,脸上显出一丝鄙夷之色。 “兀陀之乱,西陵惨遭荼毒,死在兀陀人马刀下的百姓不计其数。”白掌柜缓缓道:“兀陀人入关之前,我就已经为宇文家在关外开拓贸易,也在关外认识了不少兀陀贵族。兀陀人东进的计划,我事先得知,立刻向侯爷禀报,侯爷应该还记得。” 老侯爷道:“那又如何?” “我记得自己当时从关外紧急赶回西陵,向侯爷建议,必须迅速集合西陵各大世家的力量,加固城防,囤积粮草,而且要以最快的速度招募兵勇,全力支持都护军,加强西陵的防备。”白掌柜看着老侯爷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候距离兀陀人杀入关内还有半年的时间。时间确实很紧迫,但如果立刻动员,半年的时间,也足以做一些必要的准备,譬如让樊郡的百姓迅速向东迁徙,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后来许多百姓也不会成为兀陀人的刀下怨鬼。” 老侯爷冷哼一声道:“兀陀十万铁骑,唐军当时已经与南疆交战,图荪人也已经南下,关内无力支援,依靠都护军那几千人马,我们就算出钱出人,又有何用?” “事到如今,侯爷又何必掩饰?”白掌柜轻叹道:“三大门阀暗中商议,如果我没有记错,樊家当时恳求将樊郡那边的百姓全都向东撤移,尔后招募壮丁加固黑阳城,让各大世家出钱储粮囤积在黑阳城内。半年的时间,如果真的全力以赴,以西陵各大世家的财力,自然能将黑阳城打造成一座坚城,招募一两万壮丁也绝非难事,如此一来,都护军驻守黑阳城的时候,不但有坚城可守,而且城中有足够的粮食,再有两万壮丁协助,加上兀陀人并不擅长攻城,守上一年半载也未必不可能。” 老侯爷眼角微跳,并无说话。 “朝廷无力支援西陵,西陵人就该自己保护西陵。”白掌柜缓缓道:“但你们非但拒绝了百姓东迁的建议,而且担心西陵陷入混乱,甚至隐瞒了兀陀人要攻打西陵的消息。半年时间,你们没有做任何事情,直到兀陀人杀过来,都护军在黑阳城死战,缺兵少粮,你们依然是无动于衷,侯爷,我知道那时候你们觉得唐军必败,谋划着与兀陀人媾和,可是当时你们可想过成千上万的西陵百姓?” 老侯爷看着白掌柜,冷笑道:“因为你心里怨恨我当年没有听从你的建议,所以投靠了樊家?”瞥了樊子期一眼,淡淡道:“你莫忘记,当年樊 家在危急时刻,带着准备好的家财,偷偷逃离,躲到龟城,丢下了甄郡那边的百姓,你觉得樊家做的比宇文家更好?” 樊子期苦笑道:“当年我没有勇气去做正确的事情,战后回到甄郡,满目疮痍,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一个人犯下错误,总是要去弥补的。” “这十几年来,我身在兀陀,看着他们一天比一天强大,心中焦急。”白掌柜道:“回头再看西陵,西陵世家就像附在这片土地上的蚂蟥,贪婪地吸取着西陵的血液,让这块土地越来越虚弱。”摇头苦笑道:“比起十六年前,西陵越来越虚弱。”凝视着宇文老侯爷,平静道:“侯爷,西陵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异邦外族,恰恰就是西陵的这些世家豪族。” 宇文老侯爷眼角抽动,终是道:“所以你暗地里与樊家勾结在一起?” “侯爷以为我是投靠了樊家?”白掌柜摇头道:“侯爷错了,我只是效忠于大唐,真正的大唐!” “你.....你是朝廷的人?”宇文老侯爷心下更是吃惊。 如果白掌柜是朝廷的人,那么今夜出现在这里,就不仅仅只是跟随着樊家一起出现,背后还有朝廷的力量。 剿灭甄家的计划,始从那两道密函开始。 两道密函证明了甄家投敌叛国的行径,而老侯爷正是看到了这里面的机会,与白掌柜商议借助这次机会替朝廷剿灭甄家,从而让宇文家摆脱危机。 这次计划,从头到尾白掌柜都参与其中。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没有白掌柜,宇文家未必会轻举妄动。 宇文老侯爷脸色冷峻,此时他终于明白,宇文家所谓的机会,只是白掌柜的利用手段而已,宇文家实际上成为了朝廷剿灭甄家的工具。 樊子期终于道:“兄长,现在你是否明白,你自以为是掌控棋局的人,但恰恰已入棋局,成为了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即使沦为棋子,也是朝廷的棋子。”老侯爷肃然道:“宇文家为朝廷锄奸,何错之有?” 白掌柜淡淡笑道:“老侯爷为何如此肯定自己除掉的一定是奸臣?甄家是忠是奸,只在于那两封密函是真是假,依侯爷之见,那两道密函到底是真是假?” 宇文老侯爷瞳孔微微收缩。 “我知道侯爷的心思。”白掌柜叹道:“大公子将两封密函呈给您的时候,您已经不在乎密函真假,只要以此为证据除掉甄家便可以,你自以为朝廷到时候也一定会相信证据是真的,可是.....密函的真假,只能由我说了算。” 宇文老侯爷一颗心往下沉。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苦心的谋划,出现了一个天大的破绽,而这个破绽,正是白掌柜。 “这两封密函,是从乞伏善的地下密室找到。”白掌柜道:“找到这两封密函的人,是秦逍和唐蓉。”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才缓缓道:“要 证明这两封密函的真假,他二人的口供加上我的证词,就可以让朝廷知道的一清二楚。” 樊子期道:“兄长,我方才说过,密函如果是真的,朝廷自然会将宇文家视为大功臣,可如果密函是假的,宇文家滥杀无辜,而且还是朝廷的侯爵,那么宇文家自然也就大祸临头了。” “唐蓉虽然是我的义女,但她背后另有高人。”白掌柜道:“我无法确定那人是谁,但如果所料不错,一定是朝廷的人,所以唐蓉会将密函的真相告知那位幕后高人,那位幕后高人也很可能会将密函之事告知朝廷。”看着老侯爷道:“所以这第一位证人的供词,对宇文家一定很不利。” 宇文老侯爷竭力显得镇定,但他去拿茶杯的手已经微有些轻抖,不只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第二位证人是我自己。”白掌柜道:“我既然是效忠朝廷,自然不会对朝廷有隐瞒。那两份密函是我亲手伪造,尔后让唐蓉找机会放到了乞伏善的地下密室,目的自然就是为了构陷甄家投敌叛国。”他说的十分平静,老侯爷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原来真的是你做的手脚,你既然承认那就好了,如果朝廷要追究密函的真假,你伪造密函,难逃其罪。” “侯爷忘记了,世人都知道我是侯爷的心腹。”白掌柜叹道:“为了宇文家,我在兀陀呆了近二十年,为此还为宇文家送了一双腿。如果我料的没有错,紫衣监的档案之中,一定会将我记成是宇文家头号走狗,也一定是侯爷的心腹。如果我供认是候爷让我伪造密函用以构陷甄家,找到今次的机会剿灭甄家取悦朝廷,相信不会有人怀疑。” 宇文老侯爷勃然大怒,厉声道:“白静斋,你......!”剧烈咳嗽起来,樊子期却已经起身过来,轻抚宇文老侯爷的背部。 “至于第三位证人秦逍,我知道他和大公子交好。”白掌柜缓缓道:“可是比起大公子,这世上还有他更在意的人,那个人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待他如子,那人可以为他不惜性命,而秦逍同样也可以为那人不惜生命,他们是真正的生死之交。”顿了顿,却是向宇文承朝这边望了过来,依稀看到宇文承朝身侧的秦逍,轻叹道:“所以只要那人出面,他也不会包庇宇文家,只会说出事情的真相。唐蓉没有对秦逍隐瞒密函是伪造的事实,而秦逍知道真相,他与甄家有生死之仇,所以此番也是借宇文家之手铲除甄家。” 宇文老侯爷气息微顺,白掌柜才道:“所以我们三人的口供只要被朝廷知晓,宇文家就会成为屠杀长信侯甄家的元凶,无论动机何在,这样的大罪,也足以让宇文家遭受灭顶之灾。” 宇文老侯爷盯着白掌柜的眼睛,身体微微发颤,陡然间喉咙发出“咕咕”声,随即“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洒溅在桌上,亦有不少溅在了白掌柜的衣襟上。 白掌柜却是岿然不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宇文老侯爷,不动如山。 第二六肆章 夜鸦归来 宇文承朝自然也看到老侯爷一口血喷出去,大吃一惊,就像一头饿狼般直冲过去。 “大公子!”袁尚羽大叫一声,伸手想拉住宇文承朝,但宇文承朝的速度极快,一时拉空,只眨眼间,宇文承朝已经冲出三四步远。 宇文老侯爷自然也听到这边动静,回过头来,见宇文承朝冲过来,拼着气力厉声道:“退下!” 宇文承朝脚步赫然停下,诧异地看着老侯爷。 “退下!”老侯爷重复了一句。 宇文承朝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白掌柜向这边道:“大公子放心,侯爷不会有什么事情,我们有些小事要谈,你且听侯爷的吩咐,暂且退下就是。” 宇文承朝知道白掌柜出现的不寻常,但这位宇文家二十多年的家臣,一如当初,语气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笑容,似乎和自己熟悉的那位长辈并无什么区别。 他有些无奈地缓步退下。 “利用两封伪造的密函,让宇文家自以为找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布局剿除甄家。得手之后,再以滥杀朝廷侯爵的罪名,将宇文家诛杀,如此一来,轻而易举地就将西陵两大世家铲除,真是好手段,好手段。”宇文老侯爷恢复过来,唇边带着嘲讽笑意道:“静斋,你果然是深谋远虑,老夫自愧不如。”凝视白掌柜,问道:“老夫想知道,这一切是朝廷布局,还是你独自谋划?” “西陵最大的敌人是西陵世家,剪除西陵世家,便是朝廷的策略。”白掌柜道:“我只是按照朝廷的策略,略施小计而已,让侯爷见笑了。” 老侯爷颔首道:“你说的倒也没有错。西陵最大的敌人确实是西陵世家,西陵世家有家无国,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局面。”看了樊子期一眼,道:“樊家自然早就暗中向朝廷跪下了,老夫很好奇,朝廷怎会接受樊家的跪拜。” “不瞒兄长,樊家向朝廷承诺,会全力配合朝廷剿除西陵世家。”樊子期道:“就譬如今次,樊家的兵马完全听从朝廷的调遣,此外等到唐军进驻西陵之后,半年之内,我樊家会遵从圣人的旨意,全族迁徙入关。圣人佛心,已经在关内给了樊家一块庄园,足以让樊氏一族衣食无忧,而且樊家子弟自此之后,一心务农,绝不求求官,就在圣人所赐的土地上生活下去。” 老侯爷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看向空缺的东席,道:“今夜设下了四座,除了咱们三人,应该还有一位客人,却不知那位客人何时能到?” “应该也快到了。”樊子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宇文家的生死,将由他来决定。” 老侯爷“哦”了一声,白掌柜已经道:“侯爷,我在宇文家二十多年,侯爷待若上宾,我虽然效忠朝廷,要帮助朝廷剿灭西陵世家,但并不想看到宇文家遭受灭顶之灾。” “静斋所言极是。”樊子期道:“所以我和静斋商议过,希望兄长能够主动请罪,如此圣人或许能够网开一面,放宇文家一条生路。我二人也会尽力为宇文家求情。” “决定宇文家生死的那人,又是何方神圣?”老侯爷问道:“是圣人派来的欽使?” “兄长不必着急。”樊子期道:“他很快就到。”拿起茶壶,给三人都倒上了茶。 夜风凄寒,将近寅时,距离黎明时分也是越来越近。 忽听得东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没过多久,隐隐听到东边传来马蹄声,众 人的目光立时向东边望过去,片刻之间,从东边出现数十道身影,快马如飞,月色之下,只见到那数十骑的战马身上泛着幽幽寒光,马上的骑士清一色都披着黑色大氅,飞马之间,大氅飘起。 来骑渐近,此时已经可以看到,那些战马身上竟然装备了甲具,头上也带着金色的面罩,而马背上的骑士亦是黑甲在身,所有骑士面上俱都戴着奇怪的面具,鼻梁处如同尖刺。 袁尚羽看的明白,脸色大变,失声道:“是.....是夜鸦,黑.....黑羽夜鸦!” 这位从来都是淡定自若的白虎营统领,第一次出现惊骇之色,声音也发颤。 黑羽夜鸦! 四字一出,四周众人全都是变了颜色。 秦逍也是吃了一惊。 大家当然知道黑羽夜鸦的名声。 十六年前,十万兀陀铁骑在西陵所向披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西陵必然要被兀陀吞下,西陵夏都护战死,兵力悬殊,所剩不多的两千都护军被数万铁骑围困在黑阳城。 西陵世家虽然已经开始支援都护军,但黑阳城被围后,所有的供给全都被兀陀人切断,黑阳城成了一座孤城,而且缺兵少粮,陷落只是迟早的时间。 朝廷之道黑阳城岌岌可危,却无力派兵救援。 就在生死存亡时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黑羽将军带着自己麾下的三十名轻骑兵,以自杀式的进攻冲进了兀陀人的营地,在兀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杀敌数十人,直接冲到兀陀汗王大帐,雪夜擒可汗。 那三十名轻骑兵,便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 以无一人伤亡的代价,活捉兀陀汗王,而且让兀陀汗王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不再踏足昆仑关关内一步,十万铁骑,铩羽而归。 此战彻底扭转了西陵的局面,黑羽将军生生从兀陀人口中抢下了西陵,一战威震天下,黑羽将军成为所有唐军膜拜的战神,而黑羽夜鸦也成为了天底下最强的骑兵。 兀陀之乱后,黑羽将军遵守朝廷和西陵世家的约定,率领被圣人赐名的长生军撤回关内,而黑羽夜鸦自此之后便再也不曾踏足西陵土地。 十六年后,黑羽夜鸦终于回来。 虽然黑羽夜鸦十六年不曾踏足西陵土地,可是他们的传说在这片土地从没有消失过,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当年黑羽将军领着黑羽夜鸦生擒兀陀汗王,那么西陵早已经是兀陀人的疆域,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要么成为兀陀人的刀下亡魂,要么沦为兀陀人踩在脚下的奴隶。 西陵的人们,对黑羽将军心存感恩,对黑羽夜鸦更是心存敬畏。 夜色之下,黑羽夜鸦突然出现,无论是宇文家的虎骑还是樊家的樊骑,惊骇之余,内心深处却已经升起一股敬畏。 虎骑和樊骑为了防备随时开打,都是骑在马背上,这时候知道来骑是威震天下的黑羽夜鸦,两边的骑兵们竟然不约而同地从战马上下来,牵着自己的战马,向那边的黑羽夜鸦微微躬身,以表示对这支骑兵的尊敬。 秦逍也是显出激动之色。 他在龟城都尉府的时候,听那些衙差们无数次提起黑羽夜鸦,除了神话般的雪夜擒可汗,衙差们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更多有关这支骑兵的传说,在他们的口中,黑羽夜鸦宛若天神下凡。 秦逍从来都是百听不厌。 即使他对 黑羽夜鸦的传说倒背如流,可是一旦听到有人说起这些人,一定会凑上前去,即使明知道那些衙差所说的有夸大的嫌疑,但将西陵从兀陀人口中夺下来的黑羽夜鸦,无论如何夸赞甚至神话都不为过。 他甚至在梦中幻想过黑羽夜鸦纵横疆场的雄姿。 衙差们都说,当兵最难的不是成为皇宫的龙鳞士,而是成为黑羽将军的夜鸦。 如果出身权贵,依靠人脉,还有可能成为龙鳞士,可是如果不够资格,哪怕你是皇亲贵胄,也无法成为黑羽夜鸦。 黑羽夜鸦在距离酒桌不过百步之遥停了下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骑从黑羽夜鸦中间缓缓而出,那人身穿战甲,头戴战盔,身材高大威猛,身披大氅,翻身下了马来,一抬手,身后的黑羽夜鸦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用同一种标准的动作翻身下马,尔后站立在自己的战马身边,身板挺直,如同标枪一般,一动不动。 “那是黑羽将军?”秦逍心中兴奋,见到那战将大步向酒桌走过去,忍不住向袁尚羽问道。 袁尚羽摇头道:“我只闻将军大名,未见其人,也不能确定。”随即皱眉道:“不过除了将军,谁又能调动黑羽夜鸦?可是将军坐镇界北府,怎会突然带着黑羽夜鸦来到西陵?” 威猛的战将大步走到酒桌边,除了白掌柜双腿不便无法起身,宇文老侯爷和樊子期都已经起身,同时向那战将拱手行礼。 战将年近六旬,可是身板儿却十分结实,举手投足间满是军人干脆利落的气息,胡须如针,面带笑容,拱手道:“两位侯爷,多年不见,一向可好?一别十六载,苏某重回故地,心中欢喜。”抬手道:“请坐!” “将军到来,自然是换茶为酒了。”樊子期拿过酒壶,给黑羽将军斟满酒。 黑羽将军落座之后,摘下了战盔,露出花白头发,看向宇文老侯爷,没有过多废话,开门见山道:“兀陀白狼王被杀,纳律生哥野心勃勃,不出意外,两年之内,他必会挥师东进。西陵如今一盘散沙,两年时间已经很仓促,但若是抓紧时间,还是可以做好准备,十六年前的覆辙,不可再次上演,西陵必须完全在朝廷的控制之下才可能全力备战。” 宇文老侯爷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老侯爷今夜杀了长信侯,此事可大可小。”黑羽将军干脆利落:“本将不想赶尽杀绝,如果老侯爷没有意见,尽快动身前往京都向圣人谢罪。白先生伪造密函之事,自然不能隐瞒圣人,但可以不对外宣扬,老侯爷启程前往京都之时,本将会请你代呈一道奏折,由你带去京都。你到了京都之后,圣人必然会召见,到时候你将我的折子呈给圣人,圣人会从宽处理,也可保宇文家无虞。” 宇文老侯爷一怔,忽然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深深一礼,道:“将军不计前嫌,给宇文家一条活路,感激不尽。” 黑羽将军抬手道:“侯爷不必谢我。入京之后,圣人会留你在京都为官,宇文家也会从西陵迁徙入关,圣人会给宇文家一块封地。如果本将是侯爷,会让族人在封地踏实生活,在京都为官一年后,侯爷可以向圣人上道折子,致仕归隐,前往封地与家人团聚,自此宇文一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不会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最要紧的是可保后世子孙平安。” 第二六五章 迁徙 东方的天幕隐隐出现了一丝曙光。 黑羽将军出现之后,两边的将士自始至终都是徒步而立,不敢上马,身体亦是微微前弯,以示对这位帝国的战神表示由衷的敬意。 那边忽然传来黑羽将军的大笑声,豪迈不羁,声传四野。 随即便见到黑羽将军长身而起,没有丝毫的迟疑,转身回到黑羽夜鸦中间,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兜转马头,拍马便走,黑羽夜鸦以同样的姿势同时上马,也都是兜转马头,追随在黑羽将军身后,很快就消失在远方。 这时候许多人才回过神来。 宇文老侯爷也缓缓起身,向这边过来,宇文承朝等人立刻迎了上去。 秦逍见到老侯爷脸上的神情颇为轻松,心知这一场长谈,至少让宇文老侯爷得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 兵士和世家族长们分开了一条道路,老侯爷从人群中穿过,想到什么,终是向众族长道:“老夫身体有些不适,今次就无法主持祭山仪式了。”看向其中一人道:“此次祭山仪式,就由甘谷林家主持吧。” 林家族长忙道:“侯爷,我.....我怎能担此重任?” “你就辛苦一下吧。”老侯爷道:“一切从简,祭山过后,诸位尽快各自回去,这些日子就不要离家了。朝廷会有旨意,接到旨意后,诸位一切遵从旨意去办,若是谁有胆量抗旨,无论出现什么后果,可莫怪老夫事先没有提醒。”挥手道:“都退下吧。” 宇文承朝兄弟二人一左一右扶着老侯爷进了大帐,众族长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老侯爷究竟谈了些什么。 老侯爷让众人在家中等待旨意,可是这十几年来,从来都只有三大门阀传下的意思,还没有任何一家接到过朝廷的旨意。 西陵一直由西陵世家掌控,各郡的事务,都由侯府将本郡世家族长召集起来,然后商议决定。 如今老侯爷要众人遵从旨意,也便预示着朝廷已经开始涉入西陵事务,西陵世家将一改这十六年的规矩,开始要遵从朝廷的旨意行事。 对西陵世家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十六年来,无论怎样的决议,都是以世家利益为先,但凡触及到世家利益的决定,一定会被世家否决。 可是如果西陵遵从朝廷的旨意,那就等若是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许多世家族长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但众人更加清楚,这十六年来,获益最大的是西陵三大门阀,触及世家利益的决策,其实用不着其他世家反对,三大世家率先就会否决。 让朝廷的旨意进入西陵,首当其冲遭到打击的就是三大门阀。 十六年来,以三大世家为首的西陵世家最大的事情就是组织朝廷的旨意进入到西陵。 可是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众世家族长很清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宇文家也不会向朝廷妥协让步。 甄家父子被杀,西陵的三根柱子轰然坍塌一根,今夜的军前酒宴,宇文家和樊家都参与其中,宇文老侯爷既然带回来这句话,也就证明宇文家和樊家同时向朝廷妥协。 西陵三大门阀既然都已经无力抵挡朝廷,其他各大世家更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大家很清楚,西陵维持十六年的局面在一夜之间完全改变,自今而后,西陵世家的日子或许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比起祭山,尊奉朝 廷的旨意自然是更大的事情,许多世家族长心情低落,有苦却不敢言,有人心中甚至愤怒,却也知道无力回天。 有些人带着一肚子愤怒快步离开,有些族长还是愣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逍自然看出世家族长们的心思,心下冷笑。 他当然乐意看到西陵重回大唐的统治。 龟城都尉府是朝廷设在甄郡的耳目,韩雨农和孟子墨在龟城隐忍多年,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让西陵重归大唐,而秦逍在他们的影响下,当然也乐意于此,更何况他亲眼见到西陵世家对西陵百姓的盘剥,西陵重归大唐,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至少会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最要紧的是,秦逍心里很肯定,以西陵世家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阻挡得住兀陀东进。 西陵世家从来都是有家无国,首先考虑的就是自己家族的利益,这样一群乌合之众,绝不可能在西陵构筑成一道铜墙铁壁应付兀陀人,只有唐军进驻,才有可能做好充足的准备。 为了西陵千万百姓,秦逍也当然希望黑羽将军能统帅唐军进驻。 黑羽将军是大唐神话般的将军,却也是让兀陀人闻之色变的恐怖战神。 如果黑羽将军带着长生军坐镇西陵,兀陀人心有忌惮,还真就未必敢轻举妄动。 “袁统领,秦骑校,父亲让你们过去。”宇文承陵从帐内出来,将秦逍二人传进帐内。 老侯爷见到二人进来,不等二人行礼,已经道:“坐下说话。”待二人坐下,才道:“尚羽,你准备一下,祭山仪式过后,立刻起程返回府城。” “是。”袁尚羽立刻道。 “回府城之后,老夫会立刻启程前往京都。”老侯爷缓缓道:“承朝,你和承陵让宇文一族的嫡系旁支都收拾准备,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做好明年一月迁徙入关的准备。” 在座诸人脸色都是骤变。 “父亲,您是说,整个宇文一族,都要.....迁徙入关?”宇文承朝吃了一惊。 老侯爷颔首道:“圣人已经为我们宇文家赐下了一处封地,虽然具体位置暂时还不知晓,但我抵达京都之后,应该就能得到消息。我此去京都,一年之内应该无法离开,按照黑羽将军所言,圣人会让我在京都为官,也会将派出欽使前来宣旨,告诉迁徙之地,只要旨意一到,你们兄弟二人就不要耽搁,立刻带着宇文一族迅速千禧入关,前往封地栖身。” “父亲,是朝廷非要我们迁徙入关?”宇文承陵皱眉道:“我们宇文家在西陵上百年,难道说走就走?” 老侯爷道:“能够让宇文一族迁徙入关,已经是宇文家的幸事,若非黑羽将军不计前嫌,宇文家的结局比这要凄惨的多。”叹了口气,道:“我时日无多,能在临死前让宇文家有一条生路,已经是心满意足,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宇文承朝微点头道:“既然有黑羽将军作保,咱们迁徙入关也不是坏事。” “大哥,黑羽将军的话就一定能相信?”宇文承陵冷声道:“咱们在西陵,还有依仗,獠牙还在口中,可是一旦全族迁徙入关,就是自废武功,到时候朝廷想怎样收拾咱们都可以。” “我相信黑羽将军。”宇文承朝淡淡道。 “可是只有两个月时间,又如何足够?”宇文承陵道:“咱们在西陵的家业,清理起来也要个把月,要将这些全部处理,没有三五个月根本不可能做到。父亲,是 否向朝廷恳请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半年时间,足以让我们都打理清楚。” 老侯爷看着宇文承陵,叹了口气,道:“你莫非还不明白,宇文家越是空手入关,就会越安全。咱们宇文家的家业,如果清理之后带入关内,许多人都会觊觎,那是自找灾祸。你们听着,收拾出来的金银细软,除了拿出一部分分给白虎营的将士,其他的全都分给百姓,至若房产地契,整理出来后,全都送交给都护府,由都护大人转呈给朝廷,就说是宇文家捐献给朝廷用来抗击兀陀人。” 宇文承陵吃惊道:“父亲,你.....你要将咱们宇文家上百年的积攒全都送出去?” 秦逍心下却是钦佩老侯爷的决定,将庞大的家业尽数交出,这可不是谁都能够做到,可是如此一来,确实能让宇文家更为安全。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老侯爷正色道:“告诉宇文家各旁支房头的人,只带上一些可以生存之资便可,谁要是舍不得将手里的东西交出去,逐出宇文家,不许跟随宇文家迁徙入关,他们想怎样就怎样。” 宇文承朝道:“父亲的意思,我们定会传达下去。” 宇文承陵眼角微微抽动,但也知道既然老侯爷和宇文承朝都已经做了决定,反对也是无用,只能道:“父亲放心,这些事情我尽快处理好。” “越快越好。”老侯爷道:“我入京之后,要在京中待上一年,一年之后,会向圣人恳求致仕,然后再去与你们相聚。”看着宇文承朝道:“承朝,我走之后,宇文家就交给你,你定要将全族人带去封地,告诉他们,入关之后,不比在西陵,凡事要低调,更可惹是生非,谁要是不遵从你的吩咐,直接逐出宇文家,让他们自生自灭。” “父亲,此事恕孩儿不能从命。”宇文承朝正色道:“父亲要前往京都,孩儿随同陪伴,迁徙入关的事情,交给承陵去办就好,我相信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我让你留下你就留下,难道你要违抗我的意思?”老侯爷皱起眉头:“比起我进京,宇文家迁徙入关更为重要,也必须由你来主持。” 宇文承正却也是坚定道:“其他的事情,孩儿无有不从,唯独进京之事,孩儿必须伴你左右。” “我知道你担心我。”老侯爷叹道:“不过你放心,你二叔在京中为质,我到了京都,自有他照应。”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父亲若是不许孩儿陪伴身边,至少让孩儿送你去京都,到了京都之后,孩儿知道圣人赐给宇文家的封地,立刻返回西陵,这边有承陵和孟舅爷做准备,等到旨意过来,孩儿和承陵自会带领大家入关。”不等老侯爷说话,已经跪倒在地,道:“父亲若是不许,孩儿死跪在此。” 老侯爷终是微微颔首,道:“如此也罢,你送我去京都,那边安顿好之后,你立刻返回西陵。”终是看向袁尚羽和秦逍,道:“尚羽,秦逍,你二人都是独当一面之才,宇文家多年来在白虎营身上花了许多心思,好歹也练出了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宇文家入关之后,白虎营自然不能入关,老夫会给白虎营留下一笔银子,你们到时候分发给将士们,让他们好生安顿家小。” “侯爷,白虎营是否要解散?”袁尚羽肃然道:“如果朝廷有此旨意,属下自当遵从。属下多年来深受侯爷大恩,侯爷进京,身边总是要有人保护周全,尚羽不才,愿意在白虎营解散之后,追随侯爷进京,日夜护卫在身边。” 第二六六章 归属 老侯爷含笑摇头道:“磨练多年,你也算是独当一面的将才,岂能委屈在老夫身边做名护卫?”抚须道:“白虎营的前程,老夫已经为你们谋划好了。帝国的主力分为南北两部,北方的军团分布在北方四镇,以防止图荪人南下侵扰。这几年图荪杜尔扈部在大漠纵横驰骋,势力日盛,已成隐患,北方四镇的兵马死守北方防线,不可能轻易调动。至若南边,朝廷这些年将数万兵马分布在会稽、桂阳、零陵和益州,对南疆形成口袋之势,更不能轻易调动。大唐除了卫戍京都的左右武卫军,最强的两只主力军团南北防御,暂时还无法抽调太多兵马进驻西陵。” 几人心中都清楚,相比起兀陀,南疆慕容和图荪人对大唐的威胁更为严重。 北方图荪人一旦南下,只要撕开裂口,长驱直入,不过三百里地就能抵达京都,为了京都的安全,北方四镇的兵马自然是绝不可擅自调动。 南疆慕容坐拥南疆十六郡,虽然实力远不足以与大唐相提并论,但所占疆域崇山峻岭,易守不易攻,一旦对南疆疏于防备,慕容军北上,帝国整个南部必将陷入战乱,这自然也不是大唐愿意看到。 反倒是西陵,虽然大唐并不想失去这片疆域,但即使兀陀人真的吞下西岭,的帝国依然有嘉峪关天险可守,兀陀人想要突破嘉峪关进入关内,那是比登天还难。 兀陀人威胁不到大唐府邸,大唐的政略,也从来是以南北为先,西部靠后。 “我们迁徙入关,黑羽将军自然会抽调兵马进驻西陵。”老侯爷缓缓道:“北方四镇,镇守界北府北方沃野镇的兵马自然要被抽调出关,不过沃野镇两万兵马,黑羽将军自然不可能都会调入西陵,黑羽将军就算想,朝廷也不可能答应。” 袁尚羽点头道:“沃野镇乃是险要重地,一旦兵力薄弱,被图荪人得知,很可能就会一沃野镇为突破口,黑羽将军知道轻重,绝不会将沃野镇兵马尽数调走。”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黑羽将军最多也只会从沃野镇调走直属于他的三千长生军。”老侯爷道:“长生军虽然是北方四镇最强的兵马,但毕竟只有三千之众,依靠三千人驻守西陵,兵力自然是严重不足。如果我没有料错,将军进驻西陵之后,还会请旨朝廷,从西陵当地募兵,兀陀人最快也要两年后才能东进,两年时间,只要朝廷供应钱粮充足,以黑羽将军的能耐,训练出两三万人马不算难事。” 袁尚羽摇头道:“侯爷,属下倒觉得这些年圣人......!”顿了一顿,有些话不敢直说,只能道:“这些年国库捉襟见肘,北方四镇每年的军需倒也罢了,南边为了防备慕容家,每年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如果西陵招募一支数万人的兵马,招募起来容易,朝廷未必能养得起。” “这也是老夫所担心。”老侯爷叹道:“所以西陵世家若是能够主动将财帛缴纳一部分出来,或许还可以缓解黑羽将军燃眉之急。”叹了口气,道:“这些年西陵天灾频发,更加上各大世家搜刮,百 姓的负担已经极重,若是继续增加赋税蓄养数万兵马,实在是支撑不住。” 秦逍默不作声,心想盘剥搜刮百姓,宇文家也是其中一员,而且盘剥的钱财绝不会少于其他世家豪族,如果不是三大门阀作表率,西陵各大世家也未必敢那般疯狂敛财。 不过宇文家若能将所有产业捐献出来,也算是弥补了曾经的罪过。 “黑羽将军坐镇西陵后,对他来说,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自然就是兵力薄弱。”老侯爷道:“好在咱们这些年在祁连山下经营马场,这些马场归属朝廷后,黑羽将军不会缺乏马匹,此外西陵矿山众多,开采铁矿锻造兵器也不必劳烦朝廷。尚羽,白虎营的将士都是久经训练的勇武之士,宇文家离开之后,正是你们为帝国效命之时。我已经向黑羽将军提出,如果他愿意收容白虎营,白虎营的官兵暂时都将编入都护军,名义上隶属于西域都护府,但会由黑羽将军直接统帅。” 袁尚羽微吃一惊,秦逍也是大感诧异。 老侯爷笑道:“黑羽将军乃是当世战神,只要是军人,又有几个不想在他麾下效命?老夫为白虎营所做的,也只能到此了。”起身来,走到袁尚羽身边,轻拍他肩头,道:“跟着黑羽将军,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他朝你们若是能够在抗击兀陀人时立下赫赫战功,老夫这么多年的心血,也就不算白费。” 袁尚羽赫然单膝跪地,哽咽道:“侯爷,属下自当遵从侯爷吩咐,誓死追随黑羽将军,在战场上狠狠砍下兀陀人的脑袋。” 老侯爷微微颔首,这才看向秦逍,道:“秦逍,你出自龟城都尉府,本就是朝廷的人,与我宇文家有缘分,在白虎营待了一段时日。你虽然年纪轻轻,却敢作敢为,身手也是了得,如能在黑羽将军麾下效命,日后定能立下赫赫战功。”也轻轻拍了拍秦逍肩头,温言道:“老夫将白虎营交给尚羽和你,你们以后多费心。” 秦逍对世家豪族素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此番老侯爷不但愿意让宇文家迁徙入关,而且还要将家业尽数捐出,此等大智慧大胸怀,却也是让秦逍肃然起敬,不管这位老人曾经做了些什么,至少这一次做了一件值得让人尊敬的事情。 “这些时日,侯爷和大公子对秦逍多有关乎,大恩大德,秦逍没齿难忘。”秦逍单膝跪下,拱手行礼。 仅就宇文家而言,秦逍心中多少还是有感激之心。 在自己最落魄之时,被宇文家收容,无论宇文家是否是因为想要自己为他们效命,至少能够让自己有地方落脚。 最为要紧的是,如果不是宇文家出手,秦逍很难想象如何才能够铲除甄家报仇雪恨。 不过白虎营如果真的能够成为黑羽将军的麾下,日后听从黑羽将军统帅为大唐效命,秦逍还真是求之不得。 诚如老侯爷所言,大唐的每一名兵士,当然都愿意成为黑羽将军的部下。 他对黑羽将军早有崇敬之心,今夜又见到黑羽将军豪迈风采, 更是心向往之,之前就想着如果能投身黑羽将军麾下,实乃毕生所愿。 如今老侯爷将白虎营交给黑羽将军,秦逍自然是心中欢喜,他朝如能在黑羽将军的麾下抗击兀陀人,即使战死疆场,秦逍亦是无怨无悔。 天亮之后,祭山仪式在甘谷林家的主持下开始进行。 昨夜黑羽将军离开之后,樊子期也带着樊骑撤走,并没有留下来,甄家父子授首,自然无法参加祭山,是以三大门阀中,只有宇文家参加了祭山。 老侯爷一夜未眠,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大好,宇文承朝劝说老侯爷不必参加祭山仪式,但老侯爷虽然没有主持,却还是坚持参加。 他心里很清楚,宇文一族即将迁徙入关,此番乃是宇文家最后一次在长岭之下祭拜山神,亦是祭拜宇文家的先祖。 正午过后,祭山仪式才结束,宇文承朝立刻下令虎骑开拔,启程返回府城。 被俘虏的狼骑,虎骑并没有将他们押送回去,而是就地释放,令他们自行回到甄郡等待旨意。 甄家父子即死,黑羽将军也已经带着黑羽夜鸦来到西陵,而宇文家和樊家都已经向朝廷投诚,如此情势下,狼骑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黑羽将军要征募兵马补充兵力,三大门阀麾下的骑兵自然是首选。 这些兵马都是久经训练,作战经验丰富,而且拥有足够的勇气和胆量,将三支兵马整编成一支,自然也是一支强悍的骑兵军团。 虎骑和狼骑厮杀一场,虽然结下了仇怨,但这毕竟是甄家和宇文家的仇怨,当这两支兵马最终归属于黑羽将军麾下之时,那便是同袍战友,之间的怨隙,终究也会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化解。 比起作为私军任由世家驱使,这些将士自然更愿意在黑羽将军麾下为国效力。 袁尚羽领军将老侯爷护送至府城,便即和秦逍带着兵马直接返回营地,按照老侯爷的吩咐,白虎营所有将士在黑羽将军派人清收之前,不得离营。 不过袁尚羽并没有早早将黑羽将军欲要收编的消息向将士们传达,众将士自然也不知道宇文家准备迁徙入关的消息,只以为是因为黑羽将军来到西陵,所以统领大人下令不许任何人离营。 连续几日,营中将士寸步不敢离开兵营,除了训练之外,空闲下来,都会兴奋地谈起黑羽将军与他手底下的黑羽夜鸦,只觉得此生见到将军和夜鸦,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秦逍除了每日训练,就是独自在帐内修炼武功,心中却是期盼着黑羽将军早日前来接受。 这日正在帐内练功,听得帐外传来陈芝泰的粗嗓门:“大公子!”知道是宇文承朝到来,迅速收功,起身迎出帐外,见到宇文承朝就站在帐外几步之遥,夕阳之下,整个营地一片金黄,宇文承朝单手背负身后,远眺军营,神情颇有些落寞。 第二六七章 伤离别 秦逍走到宇文承朝身旁,轻声道:“大公子!” “我很羡慕你们。”宇文承朝转过头来,感慨道:“你们可以留下来,跟随将军一起杀兀陀人,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活法更痛快?” 秦逍道:“大公子也想追随黑羽将军?” “可惜我是世家子弟。”宇文承朝叹道:“我们入关之后,不会再拜官求财。这一次宇文家能够大难不死,已经是万幸,能够有一块土地耕种,自给自足,对宇文家来说已经是祖上积德。” 陈芝泰虽然站在帐边,目不斜视,但却扯着耳朵想听两人说些什么。 “老侯爷何时进京?” “明日一早动身。”宇文承朝转过身来,道:“我陪同父亲一起进京,安顿好之后,再返回西陵,来回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时间了。” 秦逍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秦逍,你我兄弟一场,以后多照顾着胖鱼他们。”宇文承朝微一沉吟,终于道:“他们追随我多年,虽然不是宇文家的人,但却很难洗掉宇文家的烙印,别人都会将他们视为宇文家的余党。” 秦逍皱眉道:“大公子为何这样说?难道鱼大哥他们不跟随宇文家入关?” “他们自然是要一直追随我,可是我却不能太自私。”宇文承朝淡淡一笑:“宇文家入关之后,只是平民百姓,也不会再有追名逐利之心,无权无势,他们跟着宇文家,只会耽误他们的前程。他们几个骁勇善战,也都是从白虎营走出去的勇士,如果当年不是我将他们带出去,他们至少也都是白虎营的骑校。白虎营跟了黑羽将军之后,就是朝廷的官兵,若能立下战功,朝廷自然有封赏,以他们的能耐,我相信他们都可以出人头地,到时候都可光宗耀祖。” 陈芝泰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欣喜道:“大公子,你是说,白虎营会跟随黑羽将军?我们都是官兵了?” 秦逍赫然扭头,目光冷厉,沉声道:“陈芝泰,我和大公子的话,你若有半句说出去,我立刻割了你的舌头。” 陈芝泰立刻紧闭嘴巴,秦逍皱眉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 陈芝泰虽然不舍,却不敢违抗,一步三挪退了下去。 “其实也无妨,这两天黑羽将军的人就会来了。”宇文承朝道:“黑羽将军眼下在都护府,今日都护大人还亲自去见了父亲,告诉父亲黑羽将军会在这两天派人来接受白虎营。” 秦逍道:“鱼大哥他们答应留下?” “他们若不留下,我便和他们恩断义绝。”宇文承朝笑道:“我的话,他们还不敢不听。他们收拾收拾,明天送我出城之后,就会前来白虎营报到。秦兄弟,他们也都是你的兄弟,日后若有什么难处,你多帮帮他们。” “大公子放心,只要鱼大哥他们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秦逍肃然道。 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才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本想自己做,现在看来只能托付给你。” “大公子有什么吩咐,尽 管示下。” “赵毅一直没有音讯。”宇文承朝苦笑道:“他和咱们一起出关,却杳无音讯,是死是活也不知晓。如果有机会,你帮忙找找看,如果能找到,你也帮他安排一下。” 秦逍听宇文承朝的语气,似乎是最后一面,心下也有些感伤。 宇文家迁徙入关,对大唐对西陵自然都不是什么坏事,只是秦逍与宇文承朝相处许久,知道这位大公子为人仗义,也十分重情,对自己也算是十分照顾,如今一别,却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只要他活着,我会尽力找到他。”秦逍肃然道。 宇文承朝忽然展颜一笑,道:“罢了,怎么像娘们一样,生离死别一般,也许以后咱们还有机会在一起饮酒吃肉。”轻拍秦逍肩头:“不说了,你自己多保重。” “大公子,多保重!”秦逍退后两步,整理了一下衣甲,躬身一礼。 如果不是当初宇文承朝安排自己进入白虎营,自己也就不会有机会成为黑羽将军的部下,仅此一事,便让秦逍心存感激。 宇文承朝也不多言,转身便走,抬起手臂,背对秦逍挥挥手,去的甚是潇洒。 秦逍看着宇文承朝远去的背影,心下却颇有唏嘘。 宇文承朝在世家子弟之中,当然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能文能武,性情豪迈,为人仗义,而且心中亦有抱负。 如果这样的人追随从军追随黑羽将军,日后必能立下大功,亦可在疆场一展抱负。 但恰恰因为他是宇文家的人,便没有机会入伍从军。 宇文家要保全,就只能遵照朝廷的安排,前往封地低调生存,至少在宇文承朝这一代,绝不能太过耀眼,否则很可能会给宇文家带来大灾祸。 宇文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低调行事,甚至不要让人再记起他们,如此才能确保宇文家的子孙平安无事。 也正因为要保全宇文家,无论宇文承朝有多大的能耐和抱负,都只能自此埋葬。 十一月初二,黄历上写得很清楚,忌丧葬,宜出行。 天还没有亮,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骑士的护卫下,出了奉甘府城,走得悄无声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出城数里之外,马车停了下来,宇文老侯爷掀开车帘子,走上车辕头,转身向巍峨肃穆的奉甘府城望过去。 他知道今日一别,此生或许再也见不到此城。 宇文家在这里传续了上百年,老侯爷这一生也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这里埋葬着宇文家的先辈,也埋葬着老侯爷一生的过往,今日远别故乡,老人脸上满是落寞。 “父亲.....!”宇文承朝催马靠近过来。 他能够理解老侯爷的心境,连自己都对西陵满是留恋,更何况一生都在此度过的老侯爷。 “走了。”老侯爷微微一笑:“让他们回去吧,都好好报效大唐,以后如果真的能立下寸许之功,也算是我们宇文家为大唐略尽绵力。” 马背上的胖鱼、宁志峰和大鹏同时翻身 下马来,跪倒在地,齐声道:“侯爷多保重!” 老侯爷只是笑笑,回到车厢内,宇文承朝吆喝一声,带着十几名骑士护卫着马车继续前行,胖鱼三人一直跪在地上目送着老侯爷的马车离开,直到消失不见,兀自没有起身。 自西陵宇文郡出发,一路向东,入嘉峪关,进雍州,过潼关,再行数日,便可抵达京都,马车日夜不停,也需二十多天。 老侯爷年事已高,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以免颠簸。 经过龟城之时,一行人自然不会入城,甄家父子的消息自然已经传开,却也不知道如今龟城这边又是怎样一番局面。 只是宇文家对此已经不再关心。 朝廷既然算准了甄家父子要死在天都峰下,那么甄郡这边也必然是做了安排。 车马不停,已是黄昏,宇文承朝听得车内老侯爷剧烈的咳嗽声,立刻催马到车窗边,关切问道:“父亲,你身体如何?”大声叫道:“停车歇息。” “我没事。”老侯爷咳嗽声停下来:“继续赶路吧,早些赶到京都。” 宇文承朝看了看天色,道:“父亲,连续赶路,我和大伙儿也都累了,咱们先歇息片刻,吃些干粮,你也下车透透气,这样对身体有好处。”左右看了看,笑道:“这边上有一片林子,气息很好。” 老侯爷知道宇文承朝无非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借口其他人要歇息,也不忍拂了宇文承朝孝心,从马车上下来,宇文承朝吩咐众人下马歇息,扶着老侯爷在林边坐下,取了干粮和水,道:“父亲,先吃点东西。” 老侯爷看着宇文承朝,拍了拍宇文承朝肩头,温言道:“有没有觉得委屈?” “啊?”宇文承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从小就想着能够在沙场上冲锋陷阵。”老侯爷微笑道:“我记得你十一岁的时候还说过,有朝一日,要成为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宇文承朝笑道:“父亲还记得?” “自然记得。”老侯爷轻叹道:“你又何曾放弃过这样的梦想?只可惜你生在宇文家,空有一身抱负,却只能埋在心中,承朝,十六年前错误的决定,让我既害怕,更多的是后悔。” “父亲当年也是为了宇文一族的生死存亡。”宇文承朝道:“也许我们对不起朝廷,可是父亲却对得住宇文家。” 老侯爷抬头看了看暮色深深的苍穹,叹道:“我终究还是对不住你,如果你不是宇文家的子孙,或许.....!”话声未落,只听得一声惨叫传过来,随即又听到“嗖嗖嗖”之声响起,“噗噗”声息传来,宇文承朝边上的两名护卫瞬间被箭矢射中要害,瞬间毙命。 “父亲小心!”宇文承朝惊骇之余,瞅见一支冷箭从林中射向老侯爷后背,一时间不及拔刀,身体一闪,护住老侯爷,“噗”的一声,那支冷箭没入宇文承朝肩头。 “呛!” 宇文承朝忍住肩头疼痛,拔刀出鞘,厉声叫道:“敌袭,大伙儿迎敌!” 第二六八章 伏兵 宇文承朝带来的虽然不是虎骑,却是侯府侍卫。 这些侍卫虽然遭遇突袭,猝不及备,但训练有素,应对突袭的反应比之虎骑要强出不少。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树林之中竟然还有埋伏。 虽然被敌偷袭,五六人中间毙命,但剩下的七人却还是迅速做出反应,四名护卫已经拔刀出鞘,如同四匹恶狼,直冲进林中,而剩下的三人却已经迅速向老侯爷这边移动过来。 遭遇敌袭,宇文承朝自然不会想着与这些刺客纠缠,当务之急,是要带着老侯爷脱离危险。 他并不犹豫,抱起老侯爷,冲到自己的战马边上,三名护卫作为人墙护住老侯爷和宇文承朝,听得林子里已经传来杀声,自然是冲进林中的侍卫与刺客交上手。 宇文承朝将老侯爷放在马背上,自己亦是翻身上马,三名护卫也迅速上马,一名侍卫刚刚上了马,又是一道冷箭从林中射出,贯穿了那侍卫的脖子。 宇文承朝一抖马缰绳,催马向东便走,两名侍卫顾不得林中同伴,拍马跟上。 骏马如飞,转眼间已经奔出数里地,陡然间,宇文承朝座下骏马一个人立,却是宇文承朝在飞驰之间,忽然勒马停住。 只见前面的道路上,十几骑挡住了去路,天色昏暗,但对方却都是甲胄在身,手中的战刀也是寒光闪闪。 “狼骑!” 宇文承朝口中吐出两个字。 这十几骑的衣甲装束,赫然正是甄家麾下的狼骑兵。 一骑缓缓上前几步,马上那人朗声道:“我姓唐,大名无痕,狼骑副统领,吃的是甄家的饭,效忠的是长信侯。”刀锋前指:“宇文承朝,你来告诉我,长信侯爷与少公子是死在谁的手里?” 两名护卫已经催马上前,护在宇文承朝前面。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 甄家父子被杀的消息虽然隐瞒不住,但老侯爷此番进京,知道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即使出城的时候,也是趁着天亮之前,并没有被几人瞧见。 即使被人瞧见,除了宇文家的心腹众人,并无其他人知道老侯爷是要进京。 可狼骑却埋伏在进京的必经之道。 狼骑效忠于甄家,甄家父子被宇文家所杀,他们要为甄家父子报仇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在甄家父子被杀之后,朝廷要做的定然是立刻控制住狼骑,不令他们轻举妄动。 黑羽将军是这次棋局的执棋人,他利用宇文家除掉甄家父子,照道理来说,事先定然会在甄郡做好部署,至少甄郡郡守杜鸿盛在甄家父子死后,会立刻控制龟城的局面,也会派人对狼骑下达不可离营的命令,打出黑羽将军的名号,即使是狼骑也不敢擅自离营。 老侯爷虽然遭袭,但或许是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神色镇定,大声道:“甄家父子投敌叛国,已经伏诛,你们要为叛贼报仇,是想谋反吗?” “投敌叛国?” “你们不知真相,为主尽忠,老夫不怪你们。”老侯爷沉声道:“若是你们立刻回营,等候朝廷的旨意,一切还为时不晚。” 唐无痕哈哈笑道:“我们端的是甄家的饭碗,长信侯对朝廷忠不忠,咱们管不了,可是咱们吃了人家的饭,就要忠于甄家。宇文老侯爷,长信侯死在你们手里,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要为长信侯报仇,就不必废话。我念及年事已高,在西陵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给你自尽的机会,你实在不敢自己动手,可以让你的儿子帮你,若是连他都不敢,那就只能由我们代劳了。” 宇文承朝冷笑道:“唐无痕,你还真是瞧得起自己,就凭你们几条杂鱼,也想拦住我宇文承朝的去路?”知道与这帮狼骑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厉喝一声,已经是催马向前。 两名护卫也是齐声大喝,拍马挥刀冲上前去。 唐无痕长刀一挥,身后众骑也不犹豫,如狼似虎冲上前来。 狼骑虽然人数占优势,宇文承朝确实并不畏惧,他勇武过人,目光如刀,心中却是计较已定,只需从这群狼骑中间突破过去,并不与这些人纠缠,先摆脱这些狼骑保住老侯爷要紧。 十几名狼骑冲上前来,两名骑兵护卫率先与狼骑交上手。 狼骑是甄家麾下的精锐骑兵,而两名护卫亦是宇文家的好手,能被宇文承朝挑选出来护送老侯爷进京,这两名护卫的本是自然不弱,出刀迅疾狠厉,虽然以寡敌众,却也并不处于下风。 宇文承朝出刀更是狠厉,一名狼骑挥刀来砍,大刀距离宇文承朝还有一臂之长,宇文承朝的刀就已经拦腰砍在那人的腰间,那人惨叫一声,宇文承朝大刀顺势向上一撩,在那人惨叫声中,已经划断那人的脖子。 两名护卫就在宇文承朝左右护住,不敢离的太远,双方大刀交击之声呛呛不绝。 狼骑虽众,奈何宇文承朝太过勇悍,十数人一时根本奈何不得宇文承朝。 忽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宇文承朝逼开一名狼骑大刀,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之中,见到从后面出现密密麻麻一群人,除了一群骑兵,更有十多名徒步弓箭手正在骑兵身后飞奔紧随。 宇文承朝心下一凛。 他知道这群人必然是刚才埋伏在林中的伏兵,四名护卫为了保护老侯爷脱身,冲入树林与伏兵短兵相接,此刻这些伏兵从后方追上来,那四名冲进林中的侍卫自然是凶多吉少。 伏兵追上,宇文承朝自知对方人多势众,一旦那群人围上来,再想突围那是难上加难,厉声喝道:“冲过去。”手中大刀连连向前砍过去,势大力沉,那些狼骑见得宇文承朝出刀凶狠,晓得若是被宇文承朝一刀砍中,几乎是必死无疑,竟然不敢挥刀相迎,宇文承朝一旦靠近,狼骑反倒迅速躲开,但那两名侍卫却是被狼骑死死缠住。 唐无痕见得麾下狼骑不敢与宇文承朝硬碰,似乎有些焦急,大喝一声,冲上前来,挥刀劈过来,却不是对着宇文承朝,而是直砍宇文老侯爷。 宇文老侯爷脸色微变,宇文承朝又岂能让唐无痕伤着老侯爷,大刀自下向上一挑,力道十足,将唐无痕的大刀挑开,随手又是一刀挥过去,唐无痕急忙立刀格挡,“呛”的一声,宇文承朝刀刃砍在唐无痕的刀背上,火星四溅,也幸好唐无痕孔武有力,拼力格挡,勉强挡住了宇文承朝这一刀 ,既是如此,宇文承朝这一道的力度,却也是震得唐无痕虎口发麻。 宇文承朝并不与唐无痕纠缠,拍马便走,回头瞧了一眼,见到两名护卫早已经被十多名骑兵团团围住,心知自己若回头去救,那是谁也活不了,一咬牙,连抖马缰绳,向东疾冲。 猛听得一声马嘶,宇文承朝大吃一惊,感觉身体向前飞出,危急时候,念着老侯爷,将老侯爷抱在怀中,两人直直从马背上向前飞出,而座下骏马却已经落入陷马坑内。 狼骑竟然事先挖好了陷马坑,陷马坑内钉有木桩,骏马落下去之后,木桩倒刺穿透战马身体,战马在坑中挣扎悲嘶,惨不忍睹。 宇文承朝落地之时,竭力转了个身,让自己背部着地,如此老侯爷靠在他身后,落地之时所受伤害自然小许多。 宇文承朝虽然强壮,但这一下摔倒在地,却也是背部巨疼,五脏六腑一阵翻滚,眼前直冒金花。 但此时生死攸关,问道:“父亲,你.....你怎么样?” 老侯爷却也是剧烈咳嗽,用力从宇文承朝身上滚到边上,急道:“承朝,承朝.....!” “莫担心,我.....我没事。”宇文承朝坐起身来,感觉喉头发涩,心知这重重一摔自己伤的还是颇有些不轻,却不敢喷血出来,强自压下去,这时候也知道方才那些狼骑为何并不与自己力拼,却并非是真的不敢与自己生死相搏,而是故意放自己突围,让自己落入他们事先挖好的陷马坑内。 狼骑见到宇文承朝这边中计,都是欢呼出声,已经听到唐无痕大声叫道:“他的马没了,大伙儿莫让他们跑了,给我杀!” 从树林那边追过来的伏兵加上在这边拦阻的狼骑,加起来有三四十人之多,听得唐无痕叫声,除了兀自与那两名护卫缠斗的骑兵,其他人就像一群发现猎物的虎狼,争先恐后向这边追过来。 没有了战马,情势更为凶险。 宇文承朝也不犹豫,背身蹲下,向老侯爷道:“父亲,快上来,我背你走。” “承朝,你快走,不用管我。”老侯爷见到那边追兵将至,厉声道:“你带上我,两个都活不了,快走,快走。” 宇文承朝自然不可能丢下老侯爷不管,过来不由分说将老侯爷扯到自己背上,起身就跑。 天色昏暗,宇文承朝瞧见前方不远有一片树林,知道唯一的活路,就是背着老侯爷冲到树林中,进了树林,这些骑兵就使不上劲,趁着天色昏暗,自己和老侯爷未必不能死里逃生。 他虽然胸腔翻滚,气血不顺,却还是背着老侯爷,撒开两腿,直向前边的树林狂奔过去。 性命攸关,他虽然徒步背人,却也是如同疾风一般,速度快极。 但人腿哪有马腿快,后面的骑兵骑马越过陷马坑,疾驰如风,宇文承朝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听到箭矢射过来的声音,一时也不能回头,大声问道:“父亲,你怎样?” “不用管我.....!”老侯爷也是拼力道:“孩子,是我害.....害死你了......!” 第二六九章 中郎将 宇文承朝背着老侯爷拼力疾奔,眼前却是发花,脚下也越来越沉重,完全凭着一股意志向前。 头晕眼花,摇摇欲倒,脚下都有些踉跄,听得边上马蹄声掠过,眨眼间,十几骑便已经将宇文承朝团团围住。 宇文承朝停下脚步,知道无力回天,左右看了看,只见得狼骑都是手握马刀,一个个神色凶悍。 宇文承朝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放下老侯爷,回转身时,却见老侯爷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吃了一惊,猛地瞧见老侯爷背后有箭杆,扶住老侯爷往身后瞧过去,竟瞧见两支箭矢深没入老侯爷背部。 “父亲!”宇文承朝惊呼一声。 老侯爷却没有丝毫反应,宇文承朝抬起手臂,颤抖地伸过去探了探老侯爷鼻息,却发现老侯爷竟然已经没了呼吸。 宇文承朝浑身发抖,丢下手中的大刀,抱住老侯爷,猛地抬头,对着天幕发出一声如同孤狼一般的悲嚎。 一名狼骑兵手握大刀,缓缓靠近到宇文承朝身后,宇文承朝却并无回头,那狼骑兵挥刀便要向宇文承朝砍下去,却听得唐无痕沉声道:“住手!” 那狼骑兵不敢违抗,收起马刀。 唐无痕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悲嚎的宇文承朝,使了个眼色,数名狼骑兵翻身下马,从身后悄悄靠近宇文承朝,猛然间扑上前去,几人将宇文承朝牢牢按住,宇文承朝却并无反抗,又有骑兵取了绳子,将宇文承朝双手反绑在身后。 唐无痕这才下马,走到宇文承朝面前,冷笑道:“长信侯和少公子被你们宇文家所害,我先不杀你,等祭奠侯爷和少公子之时,再将你佩服挖心,用以告慰老侯爷和少公子的在天之灵。”猛地回头,手中刀砍下,竟是将宇文老侯爷的首级砍了下来。 宇文承朝目龇惧裂,用力挣扎,几名狼骑兵却是死死按住。 “唐无痕,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宇文承朝盯着唐无痕眼睛,“若是让我有机会活下去,我会杀你满门。” “收起首级,将首级和宇文承朝都带上,我们要用这颗脑袋和宇文承朝祭奠老侯爷和少公子。”唐无痕冷声道:“按照计划,所有人马分成两路,不要招人眼目。” 老侯爷在甄郡境内遇害,白虎营这边自然是一无所知。 宇文承朝被狼骑俘虏的时候,秦逍正跟着袁尚羽匆匆向营门过去。 副统领苏晁和秦逍一左一右跟在身后,后面又有白虎营的另外三名骑校和一群队正,所有人几乎都是小跑过去。 刚刚得到禀报,黑羽将军派人来到白虎营,正在营门处等候。 袁尚羽得到消息,本想着立刻前往迎接,但细细一想,终究还是让人吹号,将营中的骑校队正全都召集过来,大家一同前往营门。 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郑重其事。 袁尚羽当然很清楚,由宇文家的私军被黑羽将军接受,然后变成大唐帝国的官兵,这对白虎营将意味着什么。 他对宇文家忠心耿耿,却也必须承认,如果白虎营只是宇文家的私军,那和宇文家豢养的一条恶狗没有什么区别,主人会将这条恶狗喂饱养好,用得着的时候,便会放狗咬人。 白虎营的 将士,终究只是为了宇文家一家的利益而存在,就像是被宇文家雇佣的家仆,无论立下多大的战功,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前程。 可是一旦成为大唐的官兵,那就是为了保护整个大唐的社稷黎民而存在。 更现实来说,如果是大唐的官兵,在疆场上立下战功,朝廷也从来不会吝啬于封赏,加官进爵光宗耀祖也是理所当然。 无论是京都龙鳞士大统领澹台悬夜,还是威震天下的黑羽将军,他们的出身都是很平凡,正是因为他们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才会步步高升,名禄双收,而这样贫苦出身却因为立下战功飞黄腾达的人物在大唐并不少见,也成为激励大唐无数将士的楷模。 大唐以武立国,大唐的子民对军人也从来是心存敬畏。 白虎营从世家家奴变成帝国官兵,就等若是给了这些官兵大好前程,身为白虎营的统领,袁尚羽当然愿意看到麾下的兄弟能够立功受赏,希望看到他们有升迁的机会光宗耀祖。 所以宇文老侯爷决定将白虎营交给黑羽将军接受,袁尚羽心中更多的是感激。 这几日他一直在等候黑羽将军派人前来收编。 一日不收编,白虎营的前程就一日未卜。 如今黑羽将军的人终于到来,袁尚羽自然是欢喜不已,为了表示对黑羽将军的尊重,将白虎营大小将官召集起来,一起迎接,自然就会显得郑重其事。 营门之外,三名骑士已经下马,牵着自己的马匹等候,并没有入营,似乎就是在等着袁尚羽带人迎接。 马是好马,人却是夜鸦。 黑色的羽氅,披着铠甲,面上带着黑色的面罩,面罩鼻梁处如同长刺,正是黑鸦面具。 夜鸦,乃是夜晚的乌鸦。 乌鸦并非吉祥之物,传说之中,乌鸦出现,必有人亡。 黑羽夜鸦一旦出现,便会给敌人带去死亡。 当先一人身材不算很高,但身板挺直,脖子微扬,虽然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一种傲气。 在他身后左右,带着两名夜鸦,静立不语。 袁尚羽带着众人上前,弯身拱手道:“白虎营统领袁尚羽,带营中大小将官,等候多时。” “我是苏长雨,怀化中郎将。”当先那人开门见山:“奉黑羽将军之命,前来收编白虎营,你是袁尚羽?”语气颇有些不客气。 秦逍听得“苏长雨”三字,身体一震,赫然抬头,直视怀化中郎将苏长雨。 这个名字他记得异常清楚。 当初孟子墨被坤甄侯府,韩雨农带着秦逍前往甄侯府相救,却担心出现变故,是以嘱咐过秦逍,一旦在甄府真的出现变故,秦逍若能走脱,便要前往界北府找寻一个叫“苏长雨”的人,而且还给了秦逍一枚虎头玉佩。 韩雨农当时还说过,找到苏长雨,将虎头玉佩交给他,便可得到照顾,只是劝说苏长雨绝不可轻举妄动,不要想着报仇。 不过那次三人安全出了甄侯府,自然也用不着再去找什么苏长雨,韩雨农也并没有将虎头玉佩收回,秦逍也是一直贴身收藏。 如果不是今日听得眼前这人自报家门,秦逍甚至早已经忘记这世 上还有一个叫做苏长雨的人,但这个名字进入耳朵的一瞬间,秦逍立时便想起当初韩雨农的嘱咐,心下一凛,盯着那黑鸦面具,心下吃惊:“难道韩都尉说的苏长雨,就是眼前这人?” 韩雨农所说的苏长雨身在界北府,而眼前这个叫苏长雨的既然是夜鸦,自然也是跟着黑羽将军一直驻守界北府。 无论是名字还是居地,和韩雨农说的那人都没有差别。 袁尚羽已经恭敬道:“在下正是袁尚羽。” 他虽然是白虎营统领,但在朝廷眼中,那就是一介草民,所谓的白虎营统领,朝廷官制中那是无品无职。 怀化中郎将,却是帝国四品武官,就算是地方郡守见了,那也要鞠躬行礼。 “圣人有旨意,唐军进驻西陵之后,西陵各府郡县所有兵马都将由黑羽将军指挥调遣。”苏长雨声音肃然:“为防兀陀东进,可在西陵招募兵勇,若有匪寇投诚,亦有黑羽将军决定是否招安。西陵征募、收编、训练、调遣等一应军务,俱由黑羽将军总揽,西陵都护府都护姚慕白治境安民,供应军中一切钱粮装备,不得有误。” 袁尚羽等令众人又都是躬身行礼,这才抬头道:“中郎将,白虎营受长义老侯爷之命,驻营待命,接受黑羽将军的收编,日后将遵从将军调遣,为朝廷效命。”抬手道:“中郎将请!” 苏长雨淡淡道:“你错了。” 袁尚羽一怔,苏长雨扫视了袁尚羽身后众人,平静道:“今日前来,确实是奉黑羽将军之令,看看是否能将白虎营收编。不过将军并没有说一定要收编,而且即使将军同意,也需要经过我这一关。” 不但是袁尚羽一怔,秦逍等人也是有些错愕。 虽然没有在营里大张旗鼓宣扬,但白虎营将被黑羽将军收编的消息早已经在营中传开,袁尚羽刚才召集众将官之时,就已经告知,这次是黑羽将军派人来收编,众人心下自然都是兴奋得很。 但此刻苏长雨一句话,却是让众人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秦逍心下也是纳闷,暗想老侯爷说的很明白,黑羽将军已经答应接受白虎营为正式的官兵,无论老侯爷还是黑羽将军,那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黑羽将军既然答允了,就不该反悔,这毕竟关乎到近千人的前程。 难道是这苏长雨从中作梗? “你们都知道,将军这些年一直统帅沃野镇军,将军麾下的长生军自不必说,那是唯一一支与兀陀人血战,而且最终将兀陀人赶出昆仑关的铁血之师。”苏长雨缓缓道:“即使是沃野镇的其他官兵,那也都是一等一的勇悍之士,将军的手下,从来都不要孬种,酒囊饭袋也绝不会有机会成为将军的部下。”顿了顿,发出轻笑声:“如果你们只是一群酒囊饭袋,当然不能被收编,唯一的出路,就只能是回老家耕地抱孩子。” 他说的从容淡定,但却掩饰不住对白虎营的鄙夷轻视。 虽然苏长雨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而且还有着怀化中郎将的武职,但这几句话出口,却还是激起在场众人的愤怒,本来对苏长雨充满敬畏的眼神,瞬间就被恼怒所取代。 第二七零章 画个圈圈 袁尚羽心下也是有些不快,但知道黑羽夜鸦名动天下,苏长雨能被派来收编,自然也是黑羽将军极其器重的人物,这样的人眼界自然极高,心性傲慢一些倒也理所当然。 “中郎将,白虎营虽然不是官兵编制,但这些年来在下日夜训练,从来不敢有丝毫惰慢。”袁尚羽微带笑脸:“而且多年来也时常剿匪,功劳叶是有些,倒也不能说是酒囊饭袋。” 苏长雨面具下的眼睛看着袁尚羽,问道:“白虎营都是你训练出来?” “在下一直带领他们训练。”袁尚羽道:“兵士用心,不畏艰苦,是大伙儿一起练出来。” 苏长雨笑道:“袁尚羽,你来白虎营之前,可曾在朝廷担任过武职?” 袁尚羽一怔,摇摇头,苏长雨继续问道:“那么你的父亲或者祖上,在朝中可有担任过武职?又或者说,可曾统领过三百人以上的兵马在沙场作战?” 袁尚羽还是摇头,苏长雨怪笑一声:“如此说来,你和你的祖上,从来没有在军中历练过,也不曾在朝廷担任过武职。”冷哼一声,道:“你又哪来的自信,你训练出来的兵士不是酒囊饭袋?” “中郎将,没在朝廷担任过武职,不代表不会练兵。”袁尚羽身后一人高声道:“在朝廷担任过武职,也不代表就能练出精兵。在朝廷中担任武职的官员,似乎也有不少酒囊饭袋。” 苏长雨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甲胄的男子也正抬头看着自己,脸上满是冷峻之色。 秦逍瞥了一眼,自然知道说话的是宁志峰。 胖鱼等三人在老侯爷离开后,按照老侯爷的吩咐,径自来到了白虎营。 三人虽然只是被编制进入白虎营,连队正都不是,但袁尚羽自然不会轻慢这三人,在收编之前,就让三人在统领大帐听候调遣,方才带人来迎候,将三人也是带了过来。 胖鱼三人在追随宇文承朝之前,就曾在白虎营历练多年,对白虎营有着极深的感情。 他们心里都清楚,白虎营虽然只是私家军,并无朝廷编制,但多年以来,训练严格,军纪森严,真要说起来,绝不比一般的朝廷官兵弱。 黑羽将军派了苏长雨前来收编白虎营,三人想到白虎营中多弟兄日后有了更大的前程,心里其实也颇为欢喜欣慰。 但苏长雨还没进营,言辞就极其傲慢,更嘲讽白虎营是一群酒囊饭袋,黑羽将军未必会收编,这已经让众人动怒,此刻苏长雨又讽刺袁尚羽不曾担任过朝廷的武职,自然也训练不出什么精兵强将,胖鱼性情沉稳,还能忍耐,宁志峰却是在有些忍不住,反唇相讥。 袁尚羽心中虽然对苏长雨的傲慢很是不快,但宁志峰此言一出,袁尚羽心下着实吃惊,立时回头喝道:“住口,何时轮到你在这里放肆?” 他知道若真是得罪了苏长雨,苏长雨从中作梗,黑羽将军真的不接受白虎营整编,那对白虎营来説必将是一场大灾 难。 为了白虎营的前程,此时只能忍耐一些。 苏长雨却并没有说话,翻身上马,身后两人也跟着上了马,众人都是一怔,袁尚羽只以为惹恼了苏长雨,苏长雨要带人离开,心下着急,正要劝说,却见苏长雨一抖马缰绳,喝道:“闪开!” 袁尚羽等人只能让开一条道路,苏长雨领着手底下的两名夜鸦飞驰入营。 众人面面相觑。 “大人,黑羽将军手下怎是这样的人?”苏晁忍不住道:“咱们还没有被收编,他们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咱们是酒囊饭袋,真要收编了,还能有咱们的好?” “不错。”一名骑校也是跟着道:“大人,黑羽夜鸦虽然名震天下,可他们自以为立下了盖世奇功,就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你看姓苏的嚣张模样,连大人你他都不放在眼里,当着咱们的面嘲讽,咱们在他眼里,更是狗屁不是。苏副统领说的没错,咱们即使被收编,也不会被他们当做自己人,日后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气要受。” “黑羽夜鸦也无非是当年跟着黑羽将军夜袭兀陀汗王大帐,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吹嘘的盖世奇功。”又一人道:“雪夜偷袭,无非是黑羽将军英明神武,当时如果带着其他骑兵也能成功。黑羽夜鸦是黑羽将军的亲兵,占了近水楼台的便宜,立下功劳后,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天兵天将。” “雪夜奇袭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苏晁听得有人附和,来了精神:“十六年过去,当年参加夜袭的三十名夜鸦,听说半数都已经因功勋被调往其他各地任职,如今的黑羽夜鸦只是沾了名字的光而已,这苏长雨听声音年纪并不大,当年雪夜奇袭,他就未必参加过,无非是挂着黑羽夜鸦的威名四处招摇,咱们.....!” 他还没说完,袁尚羽已经厉声喝道:“住口!” 苏晁和众人吓了一跳,低下头不敢多言。 “黑羽夜鸦的功绩,岂是你们几句屁话就能否认?”袁尚羽冷声道:“听你们的意思,似乎并不愿意被收编。别的事情,军令如山,不容违抗,不过这次收编,我也不会勉强你们,谁要是不愿意留下,可以领一笔银子归乡,我决不阻拦。”看着苏晁问道:“苏副统领是要走?” 苏晁抬头,嘴唇动了动,终是道:“末将.....末将誓死追随大人。” 袁尚羽也不废话,瞧见苏长雨飞马入营,当下迅速追上去,其他人也只能紧随其后。 苏长雨带着两名夜鸦直接到了白虎营营旗之下,翻身下马,这时候四周有不少兵士忍不住凑过来,苏长雨径自走向一名拿着长矛的兵士卫兵边上,伸手过去拿过了那人的长矛,回到营旗下,以营旗为中心,花了一个圆圈,圆圈并不大,也就容纳五六个人在其中。 四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苏长雨意欲何为。 袁尚羽此刻也带着众人过来,见到苏长雨以营旗为中心画好圆圈后,竟是环抱双 臂,就站在圈子里,那两名夜鸦却是站在了圈子外面,都是一言不发。 “现在是什么时辰?”苏长雨微仰着脖子问道。 袁尚羽拱手道:“中郎将,刚刚到了酉时三刻,还有一刻时辰,便是戌时。” 苏长雨颔首道:“很好。我给你们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内,只要有人能进来将我从这圈子里逼出去,哪怕是一只脚踏出圈外,白虎营便将正式编制入西陵都护军,由黑羽将军统帅。” 此言一出,四周诸多兵士都显出欢喜之色。 苏长雨到营旗下的时候,有人看他装束,猜到可能是前来接受白虎营的黑羽夜鸦,毕竟这几天营中一直在流传,白虎营即将被黑羽将军收编,从上到下一直都在期盼等待。 这时候苏长雨告知白虎营将被编入都护军,众人自然是欢喜不已。 加入都护军,那就是吃皇粮,以后若是立下战功,可不就只是赏些银两而已,还有机会加官进爵,这自然是将士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高兴。”苏长雨身子挺拔如松,双臂环抱,一副傲然之态:“两个时辰之后,过了亥时,如果我还是站在这里面,那么白虎营从即日起便开始解散。白虎营的人,领些路费盘缠,各回老家,有父母的孝敬父母去,有妻儿的养妻教子去,就没有必要想着从军入伍这条路了,因为你们还没有资格走这条路。” 白虎营将士脸上的欢喜之色立刻消失。 “其实我觉得就算给你们三天三夜的时间,你们也没有人能将我从这圈内逼出去。”苏长雨笑道:“不过黑羽将军既然派我过来,我回去之后,总要给将军一个交代。到时候不能说是我看不上你们,逼你们解散,而是你们没有实力,只是一群酒囊饭袋,不得不解散。”环顾一圈,问道:“这白虎营里,可还有胆识过人的勇士出来试一试?如果实在没有,就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你们赶紧去收拾包裹,我也要回城复命了。” “中郎将,你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吧。”苏长雨话声刚落,宁志峰已经从袁尚羽身后走上前,盯着苏长雨的夜鸦面具冷笑道:“我是宁志峰,倒要向中郎将讨教几招。” 苏长雨看着宁志峰,微点头道:“很好。” 宁志峰缓步走进圈内,从腰间拔出了大刀,苏长雨见他拔出刀,非但没有拔刀,反而解下自己的佩刀,连刀带鞘丢出圈外,一名夜鸦同伴探手接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宁志峰一怔。 “你尽管用你的刀。”苏长雨淡淡道:“我的刀出鞘,必须要杀人见血,你们虽然不是自己人,却也不是敌人,今日在这营中,我自然不会杀人,所以也就不必拔刀。” 秦逍看着苏长雨,听他说话傲气十足,心想这家伙本是有多厉害还看不出来,但这说话的语气和言辞,真的很欠揍。 第二七一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宁志峰也不犹豫,将手中刀丢出了圈外。 秦逍心下直叹气,暗想苏长雨无论如何傲慢,毕竟是夜鸦,有胆量在白虎营摆下阵势,这家伙如果没有些手段,那就是前来自取其辱。 他代表的是朝廷,更是黑羽将军。 一旦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败,丢的是朝廷的脸,更是黑羽将军的脸。 苏长雨有这胆量,必然是有着足够的信心。 否则真要在这里落败,恐怕也没有脸面再回去向黑羽将军复命。 虽然双方还没有交手,但如果开赌盘押胜负,秦逍一定会押苏长雨取胜。 宁志峰如果有刀在手,或许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现在弃刀,虽然满是豪气,但待会儿落败恐怕更是折了脸面。 不过这时候也来不及劝说。 宁志峰双手拱了拱,以示礼数。 苏长雨单手背负身后,另一只手抬起,道:“你可以开始了。” 宁志峰皱起眉头来。 江湖规矩,双方比斗,双手行礼是一种最基本的礼数,苏长雨非但没有回礼,反倒是单手负在身后,这当然是对宁志峰的一种轻视,宁志峰心下恼怒,已经握起双拳。 宁志峰并非鲁莽之人,但他实在瞧不惯苏长雨对白虎营的嘲讽奚落。 白虎营在苏长雨眼中是酒囊饭袋,但在宁志峰眼中,却是无数人血汗的成果。 他知道苏长雨绝非善类,自己十有八九不是对手,但对阵这样的人物,却绝不能有丝毫的怯懦,即使无法将苏长雨从圈子里逼出去,甚至败在对方手里,却也至少让苏长雨明白,白虎营的人有的是血气,有的是胆量,绝不可让这样的人轻贱。 营旗四周,黑压压的围满了人。 将士们固然对苏长雨心生不满,却也对宁志峰抱有期待。 两个时辰之内,如果不能将苏长雨逼出圈子,白虎营便将解散,苏长雨既然当众放下了这个话,时辰一到,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没有谁想错过这次机会。 大唐以武立国,即使现如今早比不得当年大唐八方来朝的鼎盛时期,但身为大唐的军人,依然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 能够在黑羽将军麾下当兵,那更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宁志峰身形忽然向前,如同猎豹一般,距离苏长雨近在咫尺,铁拳已经照着苏长雨的胸口猛击过去。 宁志峰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有一丝机会,哪怕自己身受重伤,也要将苏长雨逼出圈外。 跟随大公子在西陵当然是一件荣耀的事情,宇文承朝将宁志峰当人视为兄弟,而宁志峰也从来没有疏慢过练功,既然得到大公子的器重,当然不能给大公子丢人,自己的身手本事,也要有资格留在大公子身边。 他的屋里有沙袋,只要没有什么差事在身,每天都会练拳近千次。 他的两只拳头,真的如同石头一样,充满力量。 拳头未到,拳风已至。 苏长雨却没有动弹,视宁志峰这一拳如无物,依然是单手背负身后,另一只手垂着,如同木桩一样。 “砰! ” 苏长雨不闪躲,宁志峰却不会客气,劲力浑厚的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苏长雨的熊胸甲上,力道十足,苏长雨胸口甚至被这一拳打的凹陷下去。 人群中已经发出惊呼声。 四周将士日夜训练,当然能看出宁志峰这一拳的霸道,莫说这是一个人,就是一匹马,恐怕也会被打得连连后退。 可是苏长雨的身体竟然晃都没有晃一下。 宁志峰这一拳就像是打在棉花上,那股霸道的劲气似乎完全被苏长雨化于无形之中。 “很好!”苏长雨微点头,说话间,依然是一只手负在身后,而另一只手却已经抬起来,也握成拳头,很随意地向前打出,出拳给人一种软绵绵的感觉,甚至速度也不快,但是只一眨眼,慢悠悠的拳头却如同闪电般重重打在了宁志峰的胸口。 宁志峰一拳打的苏长雨身形岿然不动,但苏长雨这一拳头打在宁志峰身上,宁志峰整个人已经直直飞出去,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重重落在地上,胖鱼和大鹏早已经抢上前去,扶住宁志峰,却见宁志峰脸色惨白,身体甚至在轻抖。 秦逍虽然已经猜到宁志峰不会是苏长雨的对手,却万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的悬殊会这样大。 宁志峰的实力,在白虎营将士之中自然是佼佼者,可是这样的人物,在苏长雨手里连一拳都顶不住。 四周将士一片漠然,没有人发出声音。 没有人会觉得宁志峰不行,只会觉得苏长雨的实力太恐怖。 黑羽夜鸦,果然名不虚传。 苏长雨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还早,你们还有的是时间。” 四周不少人都握起拳头,想上前挑战,但看到坐在地上兀自无法起身的宁志峰,那股冲动顿时荡然无存,毕竟连宁志峰在苏长雨手下都撑不过一拳,其他人再上去,无非是自取其辱。 四周黑压压数百之众,可是半柱香的时间,竟然没有一人敢再上前。 “看来我说的没有错。”苏长雨叹道:“听说白虎营在西陵也有些名气,现在看来,只是吓唬吓唬贫苦百姓而已,幸亏我没有轻易将你们收编,否则日后只能成为任人耻笑的笑柄,将军的威名,便要葬送在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身上。” “说啥呢?”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来:“不给你点苦头,你还真以为自己能飞起来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人拎着两把斧子,正大摇大摆往苏长雨走过去。 秦逍看到那人,皱起眉头。 他倒没有想到,三当家陈芝泰这个时候竟然敢站出来。 陈芝泰走到圈边,低头看了一眼,向苏长雨问道:“进了圈子,就要和你打?” “也可以不打。”苏长雨道:“投降就好。” “我呸。”陈芝泰道:“三爷我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投降,我知道你是黑羽夜鸦,可是也没见过你这么欺负人的,今天要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当我们白虎营无人。” 半柱香的时间都没人敢轻易站出来,将士们的士气很是低落,此时瞧见陈芝泰挺身而出,顿时欢喜不已,已经有人叫道:“三爷好样的,好好教训他一番。 ” 不少人都欢呼起来,为陈芝泰打气。 陈芝泰见四周众人为自己喝彩,顿时高举双斧,一脸得意之色,转了一圈,挥舞着斧子向众人示意,等声息渐渐弱下来,陈芝泰还是没有轻易进圈子,向苏长雨问道:“能不能用兵器?” “自然可以。”苏长雨道:“你将十八般兵器全都搬进来都无妨。” 陈芝泰咧嘴笑道:“十八般兵器倒是不用,用一对斧子就好。”这才踏步进入圈内,道:“你先等一下,我检查一下你后面的圈圈清不清晰,可别我将你打出圈外,你到时候不认账。” 苏长雨一如既往地单手负在身后,并不搭理。 陈芝泰这才小心翼翼绕到苏长雨身后,装模作样看了看长矛划出来的线,回头瞥了一眼,见苏长雨竟然没有转身,依然是背对着自己,眼珠子一转,猛地转身,举起一把斧子,照着苏长雨便砍了下去。 四周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有人觉得陈芝泰从背后偷袭,实在是有些卑鄙,更有人想着陈芝泰如果真的一斧子劈死了苏长雨,后果不堪设想,杀了黑羽将军的人,黑羽将军还能放过白虎营。 “小心!”有人甚至出声提醒苏长雨。 陈芝泰的斧头还没有落下,苏长雨身体却往后迅速退了两步,与陈芝泰已经近在咫尺,他也不转身,右肘忽然向后狠狠地一撞,正撞在陈芝泰的腹部,陈芝泰“哎哟”一声,右手兀自举着斧子没有落下,苏长雨用手肘狠狠撞了陈芝泰一下,随即抬起手臂,抓住了陈芝泰的手腕,身体微弯,手上一用力,沉喝一声,已经将陈芝泰甩肩过顶。 陈芝泰健硕的身体从苏长雨头顶翻过,“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没等他反应,苏长雨抬起一脚,重重踢在陈芝泰身上,三当家的立时就像皮球一样飞出了圈外。 秦逍看在眼里,心下却是倒吸一口冷气。 苏长雨的反应灵敏,出手迅疾,这都是秦逍意料之中的事情,并不觉得意外,可是他一脚将两百斤上下的陈芝泰踢飞出去,这份力气,那还真是恐怖的很。 三当家被踢飞出圈外,躺在地上,一时间却是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边上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探他鼻息,抬头道:“没死,还有呼吸。”也不再管他。 秦逍见状,心下却是好笑。 陈芝泰出阵,倒也未必是存了力挽狂澜之心,这家伙喜欢出风头,上前挑战苏长雨,输了也就输了,可是要运气好被他赢了,那自然是吹上一辈子。 只是从背后偷袭,非但没能得手,还被踢飞出来,真正的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家伙脸皮虽厚,恐怕也有些尴尬,故意装作一动不动,无非是不想让大家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避免丢人。 “中郎将果然是身手了得。”一直在人群之中冷眼旁观的袁尚羽终于走上前,面带微笑,拱手道:“袁某不才,但是为了白虎营众弟兄的前程,只能向中郎将请教几招,还请赐教!” 苏长雨这一次却没有继续将单手负于身后,难得双手抱拳:“你能为手底下的人站出来,至少白虎营统领这个位子,你做的还算称职!” 第二七二章 铜甲衫 统领大人出马,将士们士气大振。 如果白虎营中有人能见苏长雨逼出圈子,就只有可能是统领大人。 但大家也都知道,统领大人既然出阵,那就是最后的底牌。 白虎营将士是成为都护军,还是回家耕地带孩子,全都指望统领大人的胜败。 统领大人输了,那就只能各自收拾包裹回老家了。 没有任何的废话,苏长雨向前迈步,落脚,看似动作不快,但却瞬间已经到了袁尚羽的面前,右手成拳,干脆直接地向袁尚羽的面庞打了过去。 这是苏长雨第一次主动出手。 袁尚羽没有闪躲,左臂抬起,手肘去格挡苏长雨这一拳,另一只手却已经出拳向苏长雨挥了过去。 两人的出手,没有任何的花架子,都是最直接的手法。 苏长雨拳头将至,袁尚羽抬臂格挡,也就是在眨眼间,苏长雨却已经化拳为为爪,抓住了袁尚羽手臂,而另一只手也是握拳,迎上了袁尚羽的拳头,“砰”的一声闷响,两人的拳头撞在一起。 将士们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的拳头都在发疼。 也就在这一瞬间,苏长雨右手抓着袁尚羽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扯,袁尚羽的身体竟是被这一扯带起,有人惊呼出声,知道苏长雨这一下恐怕又是故技重施,方才陈芝泰就是被苏长雨一手来了个过肩摔。 苏长雨的力气,众人都是有了数,能将陈芝泰那般强壮庞大的身体轻松甩过头顶,足见此人的气力异常强悍,说是力大如牛也不为过。 袁尚羽身体已经被带起大半,反应却着实惊人,一只脚已经踢在苏长雨胸口,虽然这一脚并没有伤到苏长雨,但却以苏长雨的身体作为借力处,身体后仰另一只脚却已经朝着苏长雨的下颚踢了过去。 秦逍心下暗赞。 袁尚羽不愧是统帅八百虎骑的将领,临危不乱,而且能在瞬间想出应对之策,将劣势化为优势。 袁尚羽反应奇快,苏长雨却也是应对神速,那一脚踢向他下颚,他脖子后仰,握住袁尚羽手臂的那只手没有继续向后撤,而是斜拉,如此便将袁尚羽的身体带了过去,化解了袁尚羽这一招。 两人的出招应招都有些古怪,但众人看在眼里,却又偏偏觉得那几乎是唯一的化解方式。 苏长雨斜拉袁尚羽手臂,将袁尚羽带了过去,随即松手,惯性使然,袁尚羽身体侧飞出去,身在空中,四周传来惊呼声,瞧袁尚羽那样子,确实要飞出圈外,千钧一发之际,却见到袁尚羽一只脚已经勾住了营旗旗杆,竟是以旗杆为依托点,身体转了一圈,尔后稳稳落了下来。 苏长雨笑道:“好身手,袁统领果然有些本事。”语气却已经不似先前和袁尚羽说话那般傲慢。 袁尚羽还没说话,苏长雨已经欺身上前,又是一拳打了过去,苏长雨侧身闪躲,并不示弱,低吼一声,拳头也是打过来,苏长雨中户大开,竟然没有去防御袁尚羽这一拳,任由袁尚羽的拳头长驱直入。 秦逍心叫不妙。 宁志峰之前就是一拳打在苏长雨胸口,苏长雨岿然不动,秦逍就心中纳闷,以宁志峰那一拳的力度,苏长雨不可能毫无反应。 他胸口必有蹊跷 。 此刻苏长雨故意门户大开,袁尚羽不知是不是忘记了宁志峰的教训,这一拳竟是结结实实打在苏长雨胸口。 苏长雨果然没有被打退,双拳齐出,打在袁尚羽两肩。 苏长雨没有被打退,但袁尚羽却是蹭蹭蹭后退数步,眼见得便要出圈子,他一条腿向后斜撑,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但两条手臂却是软软垂下去。 众人见状,心下骇然,却猛地见到苏长雨身形晃了晃,似乎再也坚持不住,一条腿单膝跪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按在地面,似乎是要稳住身体。 “好功夫,好功夫。”苏长雨抬起头:“想不到白虎营竟然藏着你这一头猛虎,哈哈哈,有意思。” 秦逍却是看得明白,袁尚羽虽然没有被击出圈子,但两只手却是抖动,心知苏长雨那两拳击在袁尚羽肩骨处。虽有护甲,但袁尚羽定是受伤不轻。 不过看苏长雨,似乎也不是安然无恙。 “中郎将横练功夫,着实了得。”袁尚羽似乎想要抬手,却没能抬起来,只是道:“若非中郎将想要诱敌深入速战速决,我未必能得手。” 将士们听得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两人到底谁胜谁败。 “可惜.....!”苏长雨叹道:“你虽然练过破甲功,但肩骨受伤,否则你或许还真有机会将我逼出圈子。”他缓缓站起身来,身形还是有些摇晃,笑道:“今日还真是巧得很,想不到白虎营还有人练过破甲功。” 袁尚羽抬头看了看夜空,终是道:“我虽破了中郎将的铜甲衫,却未能逼退中郎将,还是中郎将赢了。” 秦逍这时候心知肚明,这铜甲衫必然是一门厉害的功夫,类似传说中的金钟罩,周身皮肉练得如同铜皮铁骨一般。 宁志峰先前一拳打中,未能伤及苏长雨分毫,自然是因为铜甲衫的缘故。 不过袁尚羽却恰恰练过破甲功,应该就是专门克制这类铜皮铁骨。 苏长雨自然想不到他的铜甲衫已经被看穿,更想不到袁尚羽还真的有破甲之功,方才中门大开,就是引诱袁尚羽对他胸口出手,在袁尚羽出手之时,趁机出拳击向袁尚羽双肩。 他的计划却也顺利达成,确确实实伤了袁尚羽肩骨,让袁尚羽无力再战。 只是他却不知,袁尚羽却也是正好借机破了他的铜甲衫,那一拳直捣中门,虽然没有打退苏长雨,但却让苏长雨实在撑不住,单膝跪地,亦可见苏长雨却也是被那一拳所伤。 但四周的白虎营将士听袁尚羽认输,都是变了颜色。 袁尚羽输了,唯一的希望破灭,难道大家真的要收拾行囊滚回老家? “你无力再战,我虽然受伤,但你营中依然无人能是我的敌手。”苏长雨缓缓站起身,单手再次背负身后:“看来收编白虎营的计划只能作罢。” 袁尚羽摇头笑道:“中郎将错了,白虎营还有一人可以搏一搏,如果他也败在中郎将的手中,白虎营立刻解散。”脸色一沉,道:“秦逍,该你了。”扭头过来,正盯着秦逍。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落在秦逍身上。 秦逍正在琢磨着袁尚羽既然认输,是否还会有其他人挺身而出?如果实在无人,自己也总不能眼睁睁地 看着数百弟兄断了前程,正寻思是不是要上去搏一搏,却想不到袁尚羽已经直接点名让自己出战。 将士们听得袁尚羽招呼秦逍出战,顿时又来了精神。 秦逍曾经就在这营旗下搬起镇虎石,而且驯服了黑霸王,入营短短一天时间,就从马料场的杂役一跃成为火字旗的骑校,这可算是白虎营的一段神话。 这时候大伙儿突然想起,方才似乎真的将秦逍忘记了。 秦逍力大如牛,由他出阵,未必不能逼退苏长雨。 其实在场众人心里都清楚,苏长雨轻松击飞宁志峰,一脚便将陈芝泰踢飞老远,功夫着实恐怖,即使被袁尚羽破了铜甲衫,放眼满营,恐怕也没有其他人能是苏长雨的对手。 唯有秦逍,或许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 袁尚羽已经从圈内走出来,这时候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的陈芝泰大声叫道:“骑校,你要为我们报仇啊,一定要将这中郎将打得满地找牙。”瞧见秦逍扭头看向自己,目光冷峻,顿时有些尴尬,却还是厚着脸皮举起手臂叫道:“骑校必胜!” 他这一喊,边上立时有数名兵士也举起手臂,大声道:“骑校必胜,骑校必胜!” 或许是觉得这样可以增士气壮声威,而且秦逍已经是大伙儿最后的希望,一时间四周的将是都是高举手臂,齐声高呼“骑校必胜”,气势倒是颇为壮观。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袁尚羽点名,弟兄们壮声威,自己不行也要上了。 若是真的能将苏长雨逼出圈子,那倒好说,要是还败在苏长雨手里,现在的呼声待会儿可就是赤裸裸的笑料了,最要紧的是,如果自己真的输了,保不准满营上下都会将白虎营解散的过错戴在自己头上。 他知道袁尚羽其实给了自己一个极为棘手的差事。 他以前与人交手前,心里多少都有些底,可是面对苏长雨,却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呼声之中,他硬着头皮走上前,进了圈内。 苏长雨似乎已经恢复了气息,面具下那一双锋利的眼眸盯着秦逍。 秦逍见他依然单手背负身后,便也学着苏长雨的模样,一只手也背负身后,心想就算到时候打不过,至少这气势上不能输。 苏长雨见状,显然有些诧异,随即哈哈笑道:“有意思。” “中郎将,你一只手放在后面,是不是要让我一只手?”秦逍问道。 苏长雨淡淡道:“你若觉得需要我让一只手,我可以让你。”心想众目睽睽之下,你难道真的有脸未战先怯,厚着脸皮让对手让你一只手? 秦逍立刻点头,很认真道:“那好,大家都听到了,中郎将本领了得,想单手和我过招。他左手不能用。” 苏长雨一怔,显然没有想到秦逍竟真的如此厚脸皮,淡淡问道:“那你一只手负在身后,难道也是要让我一只手?” “不是。”秦逍道:“我背上痒,自己挠痒痒。”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隔着甲胄装模作样挠了两下,这才拿回前面,问道:“中郎将还有什么要让的不?除了一只手,两只脚让不让?” 第二七三章 非常手段 苏长雨似乎没有心情和秦逍多废话,并不言语。 “看来中郎将让了一只手之后,也并无必胜的把握。”秦逍道:“所以不敢在多相让。” 苏长雨淡淡道:“你是说到了战场上,你也要让兀陀人让你手足?” 秦逍笑道:“中郎将如果是兀陀人,让不让手足已经没关系,你觉得凭你们三个人,能走出白虎营?” 苏长雨冷哼一声,并不多言。 秦逍叉腰扭脖子,活动了一下身体,面带微笑,骤然间,整个人如同猎豹般,猛地前冲,一只拳头已经照着苏长雨挥过去。 苏长雨单手背负身后,右手成拳,迎了上来。 “砰!” 双方都没有避让,拳对拳。 苏长雨是军人出身,出拳没有丝毫的江湖气,那是最简单直接的军中长拳,可是就是这样简单的拳头,在他使出来就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 拳头对上的那一刻,秦逍嘴角微微抽动。 他觉得自己的拳头似乎打在一块盾牌上。 “你疼不?”秦逍看着苏长雨面具下的眼睛问道。 苏长雨没有说话,拳头后缩,又是一拳打过来,秦逍也几乎同时缩拳,同时出拳。 “砰!” “哎哟!” 秦逍惊呼一声,缩回拳头,表情似乎因为痛苦而变形,收回拳头,拼命甩手,甚至蹲了下去,连声大叫:“疼,好疼,哎哟.....!” 众将士顿时都不忍卒视,有些人低下头,都替秦逍感到脸红。 这就是搬起镇虎石的那位勇士? 虽然接了两拳,可是秦逍这样的反应实在是丢人,白虎营的脸面被这位年轻的骑校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袁尚羽也皱起眉头。 他知道秦逍毅力惊人,否则当初在营旗下搬起镇虎石,也不会撑到几十次。 即使真的被苏长雨的拳头打的骨裂,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哀嚎丢人。 秦逍蹲在地上,叫唤不止,袁尚羽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正准备向苏长雨承认落败,便在这瞬间,却瞧见本来蹲在地上的秦逍,却忽然如同恶狼一样,猛地向前扑过去,许多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是苏长雨也显然没有料到秦逍会来这一手,正要后退闪避,但秦逍这一次早有准备,而且速度奇快,苏长雨左腿刚抬起来,秦逍两臂已经抱住了苏长雨的双腿。 苏长雨吃了一惊,就听秦逍大叫一声:“给老子倒下!”两臂抱着苏长雨双腿,没等苏长雨应对,一头已经顶在苏长雨的小腹处,苏长雨足下无法移动,整个人竟是被秦逍撞倒在地,而秦逍一个扭身,双臂依然牢牢抱住苏长雨双腿不放,自己的双腿却已经绕到苏长雨的头部,一脚向苏长雨下颚踹了过去,苏长雨扭头闪过,挥拳照着秦逍的腰眼打过来。 却不料秦逍那一脚根本不是真的去踢他下颚,待他扭头之际,双腿如同剪刀一样,竟是已经牢牢夹住了苏长雨的脖子,苏长雨那一拳打来时,秦逍身体已经猛力一滚,就像绑在一起的两根木桩子在地上滚动。 “这是什么功夫?”宁志峰此 时也早已经缓过来,看到方才还挺拔如松的苏长雨竟然被和秦逍六九式地抱在一起,睁大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 胖鱼也是错愕道:“倒像是图荪人的摔跤功夫,可是.....图荪人也不是这么个摔跤法。” 苏长雨虽然被夹住脖子,两腿也被秦逍抱住动弹不得,但双手却还能使力,也不客气,抡起拳头向秦逍身上猛挥数拳,“砰砰砰”直响,出手着实不轻,秦逍连续发发出闷哼声,却就是不松手脚。 苏长雨虽然被秦逍用这种极其匪夷所思的方法困住,却还没有忘记之前的约定,另一只手并不动,只有左手猛挥拳,想着打上几拳,这小子疼得受不了,自然会松手。 只是秦逍的毅力越超他预料,连续挨了七八拳,秦逍非但没有松手的迹象,而且手脚愈紧,就像锁住了苏长雨。 这倒也罢了,要命的是秦逍身体一直左右摆动,蓄势差不多,就像边上滚一下,尔后又左右晃动,蓄势再滚,片刻间,距离圈线越来越近。 苏长雨自然已经明白了秦逍的目的,知道这小子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再有两下,必然会被他带出圈子,竟然也学着秦逍的模样,也抱住秦逍的双腿,身体也左右晃动,秦逍往左边滚一下,再要蓄力的时候,苏长雨却立时向右滚,回到原来的地方。 “妈的,你耍赖!”秦逍眼见得好不容易计划得逞,想不到苏长雨竟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不住破口骂道。 苏长雨显然也有些恼怒,骂道:“你他娘的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不要脸?” “下你妈啊。”秦逍又滚动一下,还没稳住身体,苏长雨又滚了回来,恼怒至极:“上战场杀敌,你他娘的还和兀陀人客客气气的啊?” “老子什么时候是兀陀人了?”苏长雨怒道:“你和自己人用这种手段,就是无耻。” 堂堂中郎将,傲视白虎营,竟然被人搂抱着在地上滚来滚去,苏长雨就算赢了也是大失颜面,心中气恼不已,可秦逍就像黏在他身上一样,想摆脱都不成。 “老子还没被收编,和你不是自己人。”秦逍骂道:“姓苏的,有本事你别学老子,拾人手腕,你他娘的丢不丢人?” 苏长雨怒喝道:“你骂谁?你骂我娘?” “是你先骂我。”秦逍似乎想到这家伙是中郎将,立刻道:“你骂人,就不许人骂你。” “明明是你先骂。”苏长雨厉声道:“你给老子松开,再不松开,老子待会儿一刀砍了你脑袋。” “我又没犯军法,你凭什么杀我?”秦逍道:“姓孙的,你......!” “放屁,老子姓苏,不姓孙!” “对不住,记错了。”秦逍表示歉意,道:“你想让我松开,那是痴心妄想。除非你跟我一起滚出圈子,否则就算是死,我也不松手。别的我不敢保证,可是只要我不松手,你这辈子都休想脱身。” “好得很,那咱们就耗下去,看看谁先撑不住。” 秦逍道:“那就比比。”大声道:“统领大人,我要和中郎将耗下去,回头你帮我准备饭和水,我饿了渴了你就让人过来喂我,不给姓孙.....哦, 对不起,不给姓苏的吃饭喝水,我看最后谁能撑下来。” 袁尚羽还没说话,陈芝泰已经抢着道:“骑校大人放心,我给你准备饭菜,要不要饮酒,我给你去打酒?对了,你不用担心你的战马,我一定让人给他喂足了马料。”抬手向身边众兵士招呼道:“大家都别站着了,骑校大人和中郎将没有个三五天估计分不出胜负,大家坐下看,慢慢等,” 圈外那两名夜鸦对视一眼,却都是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谁也没有想到,秦逍和苏长雨会是这样一幅光景。 “中郎将,我看你还是别死撑着了。”秦逍道:“你不就是想来白虎营显摆一下你本事厉害,大家都看到了,你确实很厉害,我们都承认,不就是出圈吗?你就让让得了。” “要是别人,让也就让了。”苏长雨冷笑道:“可是你这种手段,让人不齿,别人可让,却偏偏不让你。” “这就没意思了。”秦逍叹道:“我其实也是为了满营兄弟们考虑。你收编了咱们,咱们还可以帮朝廷杀兀陀人,你让咱们解散回家抱孩子,那这么多年的训练岂不是付诸东流?你也该为咱们考虑考虑。” “本来还只是想试试你们白虎营能耐到底如何,可是有你这种人,还是死了被收编的心思。” “那对我个人有意见,我能理解,可是因私废公,那可就说不过去了。”秦逍道:“这事儿要让黑羽将军知道,你估计也没好果子吃。” 苏长雨笑道:“你放心,便是砍了你脑袋,我也不会有事。” “黑羽夜鸦这么霸道?”秦逍叹道:“不过话说回来,事到如今,要不要收编,可不是由你说了算。” “哦?”苏长雨道:“难道你有本事让我出圈?倒要领教了。” 秦逍苦笑道:“老子被你打的浑身没力气,真的无能为力了。” “那就少废话。” “可是你似乎忘记了,你之前说的很清楚,要是有人能将你逼出圈外,白虎营就算胜了。”秦逍道:“可是你没有说清楚,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我现在没能耐逼出出拳,只能请人帮忙了。” “你.....什么意思?” 秦逍已经大声叫道:“陈芝泰!” 陈芝泰本来已经坐下,听到秦逍叫唤,立刻起来,跑到圈边问道:“骑校大人,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弄吃的。” “先不急。”秦逍道:“你找几个力气大的,然后一起进来,将我们两个抬出圈子,中郎将有令,只要能将他逼出圈外,咱们白虎营就算胜了,现在我和他都不能动,你们正好将我们两个抬出去。” 陈芝泰一怔,随即眉开眼笑,大声道:“骑校大人果然是英明神武,你的意思,我已经领会了。”回头大声道:“来几个力气大的,快点!” 顿时便有四五个虎背熊腰的兵士上前来,陈芝泰带着几人直接进了圈圈里,不由分说,一起将抱在一起的两人抬了起来,在四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很轻松地将两人抬到了圈子外面。 第二七四章 将令 秦逍被抬出圈子的那一刻,终是浑身一阵松软,手脚终于松开。 他方才被苏长雨抡了数拳,强自撑住,这时候只觉得腿上屁股上都在生疼,叫道:“快扶我起来。” 陈芝泰忙和另一人搀扶着秦逍起身。 “骑校大人,你真是智慧过人,莫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陈芝泰赞叹道:“这样智慧的法子,我也要花上好几天才能想出来。” 苏长雨起身来,羽氅和衣甲上满是尘灰,颇有些狼狈,看了秦逍一眼,冷哼一声,道:“秦逍,你刚才自称老子?” “没有。”秦逍立刻辩解:“中郎将,方才被你打的糊涂了,也不知道胡说了些什么,要是有得罪之处,还请中郎将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苏长雨冷笑一声,道:“你好得很,果然是好得很。”却不多言,大踏步向营门方向走去。 袁尚羽心知苏长雨被秦逍用那般手段从圈内弄出来,必然是恼火至极,见苏长雨要走,忙道:“中郎将,我.....!” 苏长雨从他边上擦身而过,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你们自己听军令吧。” 这时候却见另外两名夜鸦中的一人走到营旗下,取出了一只卷轴,打了开来,大声道:“白虎营将士听令!” 袁尚羽第一个单膝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单膝跪下。 “将令:自即日起,原属长义候麾下白虎营,编入西陵都护军,三日之内,将全营官兵名册呈入都护府兵曹,列入军籍,隶属于西陵都护府,由黑羽将军节制统领。”夜鸦沉声道:“营中将士,在整编之前,暂驻守原营,亦有原统领袁尚羽暂代统领。”走上前,将令书递给袁尚羽,袁尚羽双手接过,恭敬道:“白虎营谨遵将令,袁尚羽代白虎营谢圣人隆恩,谢黑羽将军!” “原统领,尽快将白虎营名册登记在册。”夜鸦道:“三日内,必要呈送至都护府兵曹,这是将军的军令,不得有违,否则将军法从事。” 袁尚羽恭敬道:“卑将遵令!” 此时苏长雨已经去的远了,那夜鸦也迅速跟上去,剩下那名夜鸦却是并无离开。 白虎营将士听得将令宣读,都是兴奋不已,知道从这一刻起,白虎营也就正式成为了西域都护军,是真正的大唐铁骑。 秦逍望着苏长雨远去的背影,心下却有些诧异。 这道将令,自然是早就准备。 既然黑羽将军派人带过来,自然是要对白虎营宣读,苏长雨却又为何横生枝节,没有一开始便拿出将令,反倒是要生出事端? 四周终于传来欢呼声。 袁尚羽收好将令,长出一口气,这才走到秦逍身边,问道:“可有受伤?” “那家伙下手可真重。”秦逍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大人,我可能要休息几天了。” “将军既然让我们在原营驻扎,你就尽管休息就是。”袁尚羽含笑道:“今天你算是为大伙儿立了一功。” 秦逍道:“如果不是统领大人伤了他,我肯定不是他对手。” “骑校大人,你刚才那般骂他,你说他会不会记恨在心,以 后找你麻烦?”陈芝泰忽然道:“他可是中郎将,还是将军身边的人,你.....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秦逍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准备和我拉开距离划清界限,以免以后被牵累?” “大人这就说错了。”陈芝泰肃然道:“大人对我如兄弟,我陈芝泰也是知道好歹的人,好兄弟讲义气,日后他真要找你麻烦,我一定和你站在一起。” “说话的时候眼睛别闪。”秦逍道:“一看你就不是实话。” 袁尚羽见四周将士欢声笑语乱糟糟一片,大声道:“如今大家都已经都护军,比以前更要自律,之前军中的军规归,暂时依然要遵守。”挥手道:“各自回应,还有,各旗的骑校将本旗兵士再清点一遍,列好名单籍贯,明天晚上之前交到我这边。” 袁尚羽一声令下,众人不敢再吵闹,各自回营。 一直站在不远处并无离开的那名黑羽夜鸦忽然走过来,袁尚羽正要拱手,夜鸦却是微点头,抬手指了指秦逍,并不多言,转身就走。 秦逍一怔,但瞧那意思,夜鸦分明是让自己跟过去。 他微皱眉头,袁尚羽知道黑羽夜鸦是黑羽将军的近卫,这种时候,还真是不好得罪,向秦逍使了个眼色。 秦逍微微点头,轻推开陈芝泰,跟着那夜鸦过去。 他腿上被抡了两拳,走路的时候颇有些疼痛,一瘸一拐。 夜鸦缓步前行,秦逍跟在后面,有些奇怪。 难道苏长雨方才失了颜面,这夜鸦要替苏长雨出口气? 走了好一段路,四周无人,那夜鸦终于停下脚步,秦逍跟上前去,距离还有几步之遥,拱手道:“不知兄台有何指教?我已经受伤,你要趁人之危,那实在有损黑羽夜鸦的威名。” 却听那人忽然笑起来,缓缓转过身,抬手从脸上摘下了夜鸦面具。 “捕.....捕头!” 秦逍借着月色看清楚那人脸庞,大吃一惊。 这夜鸦竟赫然是孟子墨。 “是不是很意外?”孟子墨含笑道:“你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头一遭见面,就敢得罪中郎将,以后你的日子可有得受了。” 秦逍忙上前,道:“捕头,你.....你怎么来这里了?又怎会和苏长雨在一起?”见得孟子墨面带微笑,猛然意识到什么,身体一震,失声道:“难道.....难道你真的是黑羽夜鸦?” 孟子墨含笑道:“龟城的马快捕头,却摇身一变是黑羽夜鸦,你是不是觉得匪夷所思?” 秦逍脑中飞转,猛地想到韩雨农那次对自己的嘱咐,如果进入甄侯府有什么意外,让自己前往界北府找寻苏长雨。 苏长雨是黑羽夜鸦,而且还是朝廷的中郎将,韩雨农不过是龟城都尉,又怎会认识苏长雨? 这时候却已经想到,如果韩雨农也是黑羽夜鸦,那么认识苏长雨自然是理所当然,甚至将发生意外之后的事情托付给苏长雨,那亦证明韩雨农与苏长雨的交情匪浅。 秦逍记得很清楚,孟子墨是韩雨农从关内调来的人,从哪个衙门过来,秦逍却从不知晓。 如果韩雨农是黑羽夜鸦,那么他与孟子墨情同手足,孟子墨当然也有可能是黑羽夜鸦。 “捕头,你是黑羽夜鸦,那.....那韩都尉他......!” 孟子墨微微颔首,道:“老韩是将军当初一手安排出关,到龟城担任都尉,目的就是为了掣肘甄侯府,也是为了盯住甄家。那时候甄家在甄郡树大根深,不容易对付,都尉府的人大半都被甄侯府收买,眼中只有甄侯府而没有朝廷,老韩知道要在甄郡立足,仅凭他一人之力实在是困难重重,所以才会对都尉府大刀阔斧地改变。首先便是要清理那些目无朝廷的败类,还要补充自己人。” “我明白了。”秦逍道:“捕头你是出关帮助都尉大人。” 孟子墨笑道:“老韩和我是将军的近卫骑兵,当年雪夜夜袭,我与老韩都在其中,我和他同生共死,求我出关相助,我不好拒绝,只好离开将军,跟着他在龟城待了多年。” 当年雪夜擒可汗的穿起天下皆知,那三十名黑羽夜鸦亦是名动天下。 秦逍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在龟城朝夕相处的韩雨农和孟子墨二人,竟然当年参与夜袭的黑羽夜鸦,吃惊之余,却又觉得兴奋不已。 “捕头你跟着甄煜江来到宇文郡,就是为了盯住他?” “也是为了与人联络。”孟子墨道:“白静斋一直暗中为将军提供情报,此番利用宇文家剿灭甄家为良机,将军重新出关,此事是将军和白静斋暗中布局。我来到宇文郡,就是奉将军之令,暗中与白静斋接触,尔后打探宇文家的动静。”叹道:“将军为了这一天,等了十几年,终于能够重新回到西陵。”上前来,轻拍秦逍肩头:“详情我已经清楚,如果没有你得到白狼王的赏赐进入乞伏善的府里,白静斋就没有机会让你们找到那两封密函,这把大火,可说是因为你这点火苗所起,将军对你也很是欣赏。” 秦逍惊讶道:“黑羽将军也知道我吗?” “你在龟城仗义出手,为我刺杀甄煜江,此事又如何不能禀报将军?”孟子墨笑道:“将军说你虽然年少,但有侠肝义胆,乃是英雄少年,对你的印象可是很好。” 秦逍心下欢喜,道:“可惜我今晚得罪了苏长雨,他回去之后,只怕会说我坏话。” “你放心,中郎将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心胸狭窄。”孟子墨道:“他自幼习武,十一岁的时候就跟在了将军身边,当年夜袭王帐,他也是其中一员,当时不过十三岁,是黑羽夜鸦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和我们都是兄弟,也是讲义气的人。” 秦逍吃了一惊,心想十三岁就跟着夜袭王帐,苏长雨果然不是一般人,如此说来,苏长雨今年也不过三十岁左右。 “他离开的时候,似乎心情很不好。”秦逍道:“我还以为他心中恼怒。” 孟子墨神情也严肃下来,道:“他不是因为你恼怒,而是因为白虎营。我也不瞒你,今日你算是坏了苏长雨的好事,如果不是你,白虎营无人胜他,那道将令也就不必拿出来了。” 秦逍心下一凛,皱眉道:“捕头,你的意思是说,将军真的要解散白虎营?” 第二七五章 命运分歧 孟子墨摇头道:“那倒不是。西陵三大门阀这十几年来,做的最大的好事,应该就是练了这几支骑兵。虽然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之众,但都是久经训练,骑射功夫也都是了得。”看着秦逍的眼睛肃然道:“大唐曾经也有一支纵横天下的铁甲骑兵,但如今早已经不比当年,训练骑兵所耗之资极为庞大,帝国当初财政吃力,一度削减了军资,所以骑兵的数量已经不多,而且主要装备在左右武卫军中。” 秦逍微点头,心想如果大唐真的在鼎盛时期,拥有曾经那支庞大的铁甲骑兵,兀陀等蛮邦也就不会对大唐心存觊觎了。 西方兀陀、北边图荪,甚至还有南疆慕容,他们存有觊觎之心,无非就是看到大唐日渐衰弱,有了可趁之机,否则南疆慕容固然不敢裂土为王,周边蛮夷也早就俯首称臣。 “西陵三骑加起来也有两千之众,真要放在战场上,也是一支可用的力量。”孟子墨道:“将军当然不会让这些久经训练的骑兵解散归乡。将军重回西陵,要构筑防御,兵源必不可缺,正要招募兵勇,岂会将他们解散。” 秦逍松了口气,只要黑羽将军没有解散白虎营之心,那么白虎营自然解散不了,心下却更奇怪:“捕头,既然如此,中郎将为何要摆下那样的阵势?为何说我坏了他好事?” “我说的也不对,不能说是坏他好事。”孟子墨声音压低:“其实他也是为了朝廷而已。”顿了顿,才低声道:“西陵的三支骑兵,在将军的计划之中,都是要为朝廷所用,不过如何使用西陵骑兵,将军在斟酌之时,手底下却是分成了两股意见。” “两股意见?” “第一个自然还是以西陵骑兵为根基,在西陵扩建骑兵。”孟子墨肃然道:“西陵这些年出现灾荒甚至瘟疫,百姓苦不堪言,将军自然不可能继续加重西陵百姓的负担。朝中目前将战略放在南边,所以给予西陵这边的支持不会太多,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将军要想在西陵养兵,就只能依靠当地的钱粮。”叹了口气,道:“你我在西陵多年,心里都清楚,西陵本地倚重的有两样东西,一是矿藏,二是战马,如果非要加上一样,那就是商税了。开仓铁矿,可以锻造兵器,扩建骑兵,本地的西陵马自然可以派上用场,这比起关内蓄养骑兵所需的花销要少许多,如果和兀陀人的商贸一直都畅通,商税也可以补上西陵财政的不足,但西陵却不是粮仓,能够耕种的土地只有一小部分,而且还要时常遭受天灾,所以西陵财政之中,有一大部分却是要用于从关内购买粮食。” 秦逍对孟子墨这话十分赞同。 西岭不缺矿石,更不缺战马,但却缺乏粮食。 是以在生活在西陵,如果能够每日吃上白面馒头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若是能吃上关内产出的大米,那就不是普通人家。 “养兵吃粮。”孟子墨叹道:“要在西陵募兵练兵,首先就要解决他们吃粮的问题。你可知道当年镇守西陵的都护军只有五千兵马?说到底,还是西陵的粮食养不起太多的兵 马,如果常年驻守数万兵马,不说军饷,只说每日里的吃喝就是一笔极大的花销,西陵根本撑不住。” 秦逍苦笑道:“捕头,十六年前兀陀之乱,西陵遭受重创,朝廷没有拿出钱粮安民,反倒是让西陵落入了西陵门阀之手。西陵门阀没有想过百姓的死活,这些年来对百姓的盘剥从不曾停止,再加上天灾,还有前几年的瘟疫,百姓的生活愈发艰难。”摇头道:“说得难听一些,十六年过去,如今的西陵比当年还要虚弱。” “你说的没有错。”孟子墨道:“所以朝廷虽然下旨由将军在西陵募兵,但除非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否则两万兵马已经是西陵的极限。如果要让百姓日子过得好一些,减轻赋税,恢复西陵的元气,征募的兵马只能更少。将军确实想要恢复西陵的元气,但兀陀人虎视眈眈,不得不募兵备战,既要防备西陵人,又要照顾西陵百姓,唯一的法子,就只能是少养兵,但养出来的必须是以一当十的精兵强将。” “捕头,我去过兀陀,还和兀陀骑兵交过手,心里比量了一下,白虎营的骑兵,如果一对一与兀陀骑兵较量,实力并不在兀陀骑兵之下。”秦逍肃然道。 孟子墨笑道:“西陵骑兵的实力,将军一清二楚。虽然说兀陀骑兵从小就在马背上生活,但西陵骑兵训练的比兀陀人苦的多,将军心里清楚,单兵作战,西陵骑兵非但不弱于兀陀人,甚至还能略胜一筹。”顿了顿,才继续道:“也正因如此,将军手下一些人建议以西陵骑兵为根基,扩建骑兵,由你们白虎营这些骑兵作为表率,在两年之内,至少再练出五千到一万骑兵。” 秦逍笑道:“这是好事。三大门阀在祁连山下养了无数战马,在西陵练兵,最不缺的就是马。” “但还有一些人担心西陵骑兵是西陵世家一手打造出来。”孟子墨正色道:“他们与西陵世家关系亲密,却从未受过朝廷的恩惠,如果有朝一日西陵世家又要搞花样,西陵骑兵就很可能被西陵世家所利用。” “既然成为西陵都护军,白虎营效忠的自然是朝廷,又怎会再受命于西陵世家?”秦逍皱眉道。 孟子墨盯着秦逍眼睛道:“你在白虎营时间不长,或许感受不到他们的心境。十几年来,白虎营吃的喝的都是宇文家,是宇文家养活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小,此番白虎营甘愿受朝廷收编,固然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前程,却也是因为宇文家愿意让他们被收编。他们虽然已经是都护军,但你敢说宇文家对他们的影响就此烟消云散?” 秦逍神情肃然,没有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白虎营身上有宇文家的烙印,若说就因为朝廷的一道收编令,就切断白虎营与宇文家的瓜葛,那还真是自欺欺人。 “所以苏长雨等人建议,将西陵骑兵都调往沃野镇。”孟子墨道:“这两千人马调往沃野镇之后,再从沃野镇调遣一部分兵马过来。这十几年将军兼着沃野镇云麾将军之职,沃野镇的镇兵算得上是将军的嫡系人马,不但对将军忠心耿耿,而且指挥起来也 是得心应手。沃野镇有镇军两万之众,三千长生军亦在其中,将军重归西陵后,三千长生军自然要调过来。不过三千兵马驻守西陵,兵力太薄弱,如果将西陵骑兵调过去,便可以从沃野镇再调来两三千人,那时候将军在西陵就有五六千嫡系人马,要控制西陵的局面就足够了。” “西陵骑兵的家小都在这边,虽然训练严格,但每年还有机会去看望家人。”秦逍道:“如果被调走,可能几年都见不到家人。而且西陵骑兵是西陵骑兵,门阀是门阀,没必要将他们混为一谈。我在营中虽然时日不长,但也知道他们如果有机会保家卫国,绝不会含糊。” 孟子墨叹道:“你我都知道他们有血性,也会效忠于帝国。不过中郎将的担心也不能说全无道理。十六年前,西陵世家对大唐看上去也是忠心耿耿,谁能料到他们在最危急的时候心存贰心?五千都护军,最终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连夏都护都死在兀陀人的马刀之下。经过了那次变故,许多人对西陵人都是不信任,像中郎将这种对西陵人存有怀疑的不在少数。” 数千都护军战死在西陵,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西陵世家的置身事外。 那些战死的将士,都是苏长雨的同袍弟兄,血染关山,苏长雨自然是记忆犹新,他心中愤怒甚至记恨西陵人的置身事外,却也是人之常情。 “今日中郎将前来,故意告诉你们,只要无法胜他,便要解散白虎营,那也是吓唬吓唬你们。”孟子墨道:“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将你们调往沃野镇。如果你们真的无人胜他,到时候由你们选择是解散归乡还是前往沃野镇为朝廷效命,想必你们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去往沃野镇,至少有饭吃,也有军饷拿,真要立了功,也还能晋升。”淡淡一笑:“直接一道军令将你们调往沃野镇,西陵骑兵自然不愿意,可是中郎将用这样的方法将你们调走,你们也是无话可说了。” 秦逍这才明白其中缘由,叹道:“如此说来,我还真是坏了中郎将的计划。” “你也别多想,中郎将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孟子墨含笑道:“你今日能够用那种法子胜他,他恐怕也没有想到。嘿嘿,中郎将十一岁开始上战场,立功无数,军中较艺,他也从未输给过谁,心性难免傲慢一些,今日你胜了他,也算是给他提了醒,压压他的性子。”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说了,既然被收编为都护军,日后你就好好为朝廷效命,迟早总有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捕头,韩都尉他现在人在何处?” “他在龟城那边。”孟子墨道:“甄家父子虽然死了,但甄氏一族还在,他要劝说甄家尽快迁徙入关,此外还要收编狼骑。西陵三骑以后都要收编为都护军,过一阵子,三骑会整编在一起,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拍拍秦逍肩头:“我先过去了。” 秦逍望着孟子墨离开,随即抬头看了看夜色苍穹,心想自己今日让苏长雨出了圈子,还真算是改变了白虎营的命运。 第二七六章 月下虬髯 秦逍抬头望着夜空的时候,宇文承朝也正望着同一弯月亮。 月光之下,篝火升起,唐无痕正和七八名围在篝火边上,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有说有笑。 宇文承朝双手被反绑在大树上,边上还有一名狼骑看守。 唐无痕带着狼骑兵伏击老侯爷之后,射杀了老侯爷,擒获了宇文承朝。 但唐无痕却并没有带队回龟城。 伏兵分成两路,一路直接回营,而另一路则是唐无痕带着十名骑兵押着宇文承朝向南边走。 龟城在西边,唐无痕这一路明显不是往龟城去。 宇文承朝望着夜空良久,听到一个声音道:“大公子,要不要吃点东西?”却正是唐无痕的声音。 唐无痕看上去颇有得色,手里拿着一块肉干,朝宇文承朝这边晃了晃。 宇文承朝神色冷漠,也不说话。 “我知道大公子心里很不甘。”唐无痕笑道:“都说宇文大公子是西陵世家第一公子,文武双全,你的名声唐某早就知道,也曾心生敬佩,不过今日才知道,这世间徒有虚名之辈不在少数,什么西陵第一公子,眼下还不是阶下囚?” “我说过,你还是早些杀了我。”宇文承朝终于开口道:“如果我活了下去,你全家都活不了。” 唐无痕笑道:“你这嘴巴上的功夫,倒还算得上是西陵第一。”猛地抬手,对着唐无痕脸上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无比,嘲笑道:“你要杀我全家,有那个本事吗?你现在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老子想怎样就怎样。” 宇文承朝却是冷冷看着唐无痕,忽然问道:“是谁指使你这样做?” 唐无痕一怔,宇文承朝道:“你说是要为甄家父子报仇,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手底下这些人?” “宇文家害死侯爷和少公子,我当然是为他们报仇。”唐无痕脸色发寒。 宇文承朝冷笑一声,并不多言。 唐无痕见宇文承朝脸上满是嘲弄之色,心下恼怒,拔出刀来,顶住宇文承朝喉咙,厉声道:“你笑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割断你的喉咙?” “你若真有胆量,老子绝不皱眉。”宇文承朝淡淡道:“我只怕你没有这个胆量。” “你.....!” “你若敢杀我,又何必将我带到这里?”宇文承朝道。 唐无痕握刀的手青筋暴突,眸中满是杀意,便在此时,却听得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唐无痕立刻收刀,转过身去,围着篝火的那几名骑兵立时都站起身来,拔刀出鞘,满是戒备。 宇文承朝微皱眉头,夜色之下,之间很快从不远处出现一队骑兵,有十余骑,宛若幽灵般。 唐无痕上前去,待得那些骑兵靠近,这才回头道:“是自己人。”正要迎上去,却见得那些骑兵已经手握弓箭,张弓搭箭,还没等狼骑兵反应过来,箭矢已经劲射而来。 宇文承朝明明听得唐无痕声称那些骑兵是自己人,却没有想到刚一见面,对方就出手射杀,心下吃惊。 箭矢犀利,数声惨叫,三名没回过 神来的狼骑兵已经被对方射杀,其他人却已经反应过来,有人中箭却没有伤到要害,纷纷挥舞大刀格挡箭矢。 唐无痕厉声道:“我是唐无痕,是狼骑,自己人,你们......!”还没说完,迎面一支利箭射过来,挥刀撩开,惊骇莫名。 来骑战马未停,靠近之时,左右分开,两翼继续射箭。 宇文承朝此时看得清楚,来骑身披羽氅,面上竟然带着黑鸦面具,弓马娴熟,出手狠厉。 黑羽夜鸦! 秦逍万没有想到黑羽夜鸦竟然会突然出现。 他心下振奋,想着难道是黑羽夜鸦前来救援,但瞬间一颗心又沉下去。 黑羽夜鸦出现,唐无痕自然是看清楚了对方,却声称是“自己人”,黑羽夜鸦何时成了狼骑的自己人? 夜鸦出手无情,唐无痕手下的骑兵,片刻间已经被射杀过半,剩下的人知道不是对手,向自己的战马跑过去,两名狼骑兵还没有靠近战马,“噗噗”两声,后背中间,立时扑倒在地。 唐无痕身手敏捷,却是冲到靠自己最近的一匹战马边上,大刀砍断系在树上的马缰绳,翻身上马,拍马便走。 看守宇文承朝的那名狼骑兵这时候早已经冲到战马边上,也是上了马,在夜鸦射杀狼骑兵之时,此人已经打马便走。 “一个不留。”夜鸦之中一人高声叫道:“不能让他们逃了。” 狼骑兵还没有与夜鸦交上手,几乎就已经全军覆没,夜鸦出手之果断迅疾,确实是训练有素,而且出手狠辣无情。 唐无痕和看守的狼骑兵左右分头逃命,另一名狼骑兵纵马没跑出多远,就被夜鸦射中,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十多名夜鸦分出两队,分头去追唐无痕和另一名狼骑兵,只剩下四名夜鸦留了下来。 四名夜鸦收起弓箭,却又是拔出了佩刀,缓缓向宇文承朝靠近过来。 宇文承朝神色冷峻,待那几名夜鸦靠近过来,嘴唇微动,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你是宇文承朝?”当先那名夜鸦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盯着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冷冷一笑,反问道:“何必明知故问,是你们指使狼骑伏击?” 夜鸦冷冷道:“西陵世家为非作歹,荼毒西陵百姓,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西陵门阀,也不会有那么多唐军战死成为兀陀人的刀下之鬼。” “果然如此。”宇文承朝怒极反笑:“苏守陌也会用这等无耻手段?” “为当年战死的弟兄报仇,无论什么手段,都算不得无耻。”夜鸦平静道:“天下人都只会以为是狼骑为甄家报仇,这样可以给将军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如此,为何不杀我?” 夜鸦道:“血祭当年战死的英灵,自然要由我们亲自动手。”他握刀的手缓缓抬起来:“宇文承朝,你的命,由我来取.....!” 话音未了,突然听得“嗖”一声响,一支冷箭竟然从侧面劲射而来,速度之快,骇人听闻,那夜鸦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冷箭射穿了脖子。 宇文承朝一惊,那夜鸦身体晃了晃,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后面三骑都是骇然,扭头望过去,月色之下,只见一人一马立在不远,如同幽灵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那人自然不是幽灵。 三骑回过神来,扯动马缰绳,挥刀向那人冲过去,那人却已经从背后的箭盒取出三箭,弯弓搭箭,想也不想,一弓三箭,三箭齐出。 宇文承朝看在眼中,心下骇然。 他的拿手本事乃是雌雄双箭,练箭多年,当然知道一弓三箭是多么高明的箭术。 三箭齐出,犀利无匹。 也幸亏三骑是夜鸦,反应极快,一骑身体后仰,几乎是背部贴在马背上,另一骑则是身体侧倒,宛如挂在战马上,俱都躲过,另一骑挥刀去砍,但也不知道是箭矢太快,还是此人判断失误,大刀砍过去之时,那一箭已经没入此人的肩头。 “走!”一名夜鸦沉声道。 他们显然是看出那人实力太过恐怖,留在此处,自寻死路,兜转马头便走,一人驰马到被射杀的夜鸦边上,伸手将同伴的尸首拎起,拍马而走。 那人也不追赶,收起长弓,催马到了宇文承朝边上,低头看了宇文承朝一眼。 宇文承朝这时候看的明白,此人身材魁梧,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虬髯浓密,竟然遮住了半张脸盘,一双眼睛却是极大,宛若铜铃一般。 他的长弓,宇文承朝也是一眼就辨识出来,那是铁胆弓。 铁胆弓最少也是三石弓,一般人连开弓都不可能,此人的铁胆弓,瞧模样还不知三石,如果是四石弓,就连白虎营那些久经训练的勇士也未必拉得动,更不必说张弓射箭了。 此人一身粗布衣衫,腰间却是围着兽皮所制的皮围裙,头上戴着兽皮帽子,居高临下看着宇文承朝,忽然拔出腰间的马刀,刀光闪过,已经斩断了将宇文承朝绑在树上的绳子,收刀道:“他们很快就回来,赶紧逃命去。”声音有些嘶哑,并不多言,拍马便走。 宇文承朝起身来,见虬髯离开,立刻冲到篝火边上,那里有一只包裹,宇文承朝知道包裹里是老侯爷的首级,拿着老侯爷首级,迅速冲到一匹马边上,翻身上马,毫不犹豫拍马向那虬髯人追过去。 虬髯人也不回头,月色之下,健马如飞,宇文承朝连连催马,追出十几里地,到得一条小溪边,那虬髯人忽地勒住马,等宇文承朝赶上,虬髯人已经兜转马头,面朝宇文承朝,厉声问道:“为何要跟着我?你想死不成?” 宇文承朝拱手道:“在下宇文承朝,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今日承蒙大恩,必当铭记于心,有机会定当报答。” “我不用你报答,也不是为了救你。”虬髯人淡淡道:“我只是看不惯那些徒有虚名的虚伪之辈。”抬头望着夜空,忽然大笑道:“黑羽夜鸦,哈哈哈,老子本来还以为真的是群有勇有义的好汉子,想不到却都是徒有虚名的小人。这群小人被人歌功颂德,而且让大唐的军人膜拜,也难怪这狗屁帝国一日不如一日,哈哈哈.....!” 第二七七章 独行盗 虬髯人言辞之中对黑羽夜鸦充满不屑,宇文承朝心情复杂。 黑羽夜鸦名震天下,如果没有黑羽夜鸦,也许西陵早就落入兀陀人的口中。 说他们功勋卓著,并不为过。 但黑羽夜鸦今夜所为,却实在是卑鄙行径。 虬髯人已经翻身下马,马背上负载了包裹,虬髯人将弓箭也从身上取下,放在马背上,这才走到小溪边,撸起袖子,先用溪水洗手,然后再洗脸,动作干脆利索。 宇文承朝也下了马,将老侯爷首级放在马背上,这才走过去,恭敬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不知能否赐告?” “一个名字而已,也没什么能不能的。”虬髯人道:“反正这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名字。”看向宇文承朝道:“我姓胡,你叫我胡驼就好,骆驼的驼,名字可不怎么好听。” “原来是胡大哥。”宇文承朝忙道:“我是宇文承朝。” “你已经说过。”虬髯人胡驼道:“你是宇文家的大公子?” 宇文承朝道:“你知道我?” 胡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路过那片林子,看到有人生起篝火,本想蹭些吃喝,却瞧见那些是当兵的,本想离开,免得招惹是非,却听到有个兵士和你说话,然后又看到了黑羽夜鸦袭击那些骑兵。本来不关我事,不过黑羽夜鸦借刀杀人,你死的冤不冤我还真不在乎,但是身为夜鸦,竟然将刀砍向被捆绑之人,那就实在太过无耻了,要是好汉子,他们解了你绳子,然后丢把刀给你,这事儿我也就不管了。” 宇文承朝微点头道:“胡大哥却是侠肝义胆。” “谈不上。”胡驼哈哈笑道:“什么侠肝义胆,老子最不愿意的就是讲义气。这世上背信弃义的人太多,真要是讲义气,日后为人所背叛,自己也受不住。凡事还是算得清清楚楚为好,哈哈哈!” “胡大哥距离那么远,竟然能听清楚他们说什么,这耳力真是了得。”宇文承朝钦佩道。 胡驼一屁股坐在小溪边,摸了一把胡子,十分邋遢,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这双耳朵是天生的,五十步之内说话的声音,我都能听得清楚,也许上辈子我就是一条狗,今生投胎,阎王爷忘记收了我的狗耳朵。” 宇文承朝也干脆在边上坐下,问道:“胡大哥从何而来?” “你这话就问得多了。”胡驼道:“不过你是宇文家的大公子,宇文家是西陵三大门阀之一,实力强劲,你堂堂大公子,怎地落魄到这个份上?” 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想到自己虽然是宇文家的长公子,但奉甘府已经被黑羽将军控制,自己有家不能归,心下悲怆,也不隐瞒,当即将黑羽将军与宇文家达成协议,宇文家迁徙入关作为代价保全一族的事儿说了。 “如此说来,黑羽将军已经答应放你们宇文家一条活路?”胡驼冷笑道:“既然有了承诺,却 又为何要暗中利用甄家的狼骑伏击你们?” 宇文承朝道:“自然是要斩草除根。” 胡驼道:“我听说当年兀陀之乱的时候,都护军与兀陀人血战,西陵世家却是置身事外,你们西陵世家那时候就已经和都护军结下了仇隙。” “胡大哥所言不差。”宇文承朝叹道:“我们本以为苏守陌一代名将,心胸自然宽阔,也正因如此,我们答允迁徙入关,想不到......!” 胡驼道:“我倒觉得这事儿未必是苏守陌在背后指使。苏守陌好歹也是大唐名将,这种暗中伏击的下三滥手段,他只怕不屑为之。”顿了顿,才道:“不过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是当年死里逃生之辈,这些人眼看着同袍死在战场上,自然将责任算在你们西陵世家头上。苏守陌想放过你们,但他手下的人却未必愿意。” “胡大哥言之有理。”宇文承朝颔首道:“不过既然是黑羽夜鸦所为,苏守陌难逃其责。” 胡驼笑道:“黑羽夜鸦利用狼骑伏击,让人误以为袭击你们的是甄家狼骑,狼骑为甄家报仇,却也是说得通,不会有人怀疑。不过借刀杀人之后,又将狼骑灭口,这事儿做的就忒有些狠毒了。”摸着胡子道:“到底是谁指使狼骑埋伏,你想查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宇文承朝目光冷峻,道:“狼骑副统领唐无痕自然知道是谁指使,他私下里必然和黑羽夜鸦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果能以他为证人,便可让世人知道苏守陌的卑劣行径。”握起拳头,道:“唐无痕被夜鸦追杀,如果他能逃脱,就是证人。” “他是证人又能如何?”胡驼道:“苏守陌不是已经控制了奉甘府?” “还没有。”宇文承朝冷笑道:“他只带了近卫夜鸦来到西陵,还没有从关内调动兵马前来。只要我能证明是夜鸦指使狼骑伏击,苏守陌想要在西陵待下去,只怕也不容易。” 胡驼站起身来,道:“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也管不着了。”往自己的马匹走过去:“你也别惦记着我救你,我做事情从来都是要收报酬的,除非是我自己看不顺眼。今晚你运气好,我看不顺眼那帮夜鸦,顺带救了你,否则你可是要付银子的。” 宇文承朝也起身走过去,道:“胡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我本来就是四处混迹,有好买卖就去做,说的好听叫游侠,说得不好听,我就是个独行盗。”胡驼翻身上马:“谁能出得起银子,让我杀人放火都成。”挥挥手:“走了,后会无期!”便要催马离开,宇文承朝却是迅速冲到前面,拦住了去路。 胡驼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宇文承朝并不废话,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送过来,胡驼一怔,伸手接过,宇文承朝道:“这是一万两银票,到钱庄就可以兑换现银。” “一万两?”胡驼接过银票,借着月光看了看,笑道:“大公子出手果然大方。我做的买卖,最贵的就是杀人,杀人的价码不同,最贵的是两千两 ,普通的也就二三百两,你这一万两银子,足够让我帮你杀五六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宇文承朝道:“那我们就做这笔生意如何?一万两银子是预付的银子,以后你帮我杀了人,就直接从里面扣除,等到杀足一万两,你就告诉我。” 胡驼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撑在马背上,含笑道:“你该不会是让我去杀苏守陌吧?大公子,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做买卖也不是随便做,挣了银子没命花的事儿我可不干。你让我杀人,我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杀,要是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我绝不会出手。苏守陌是帝国名将,且不说他身边护卫众多,他自己也是高手,想要杀他,我连两成的把握都没有。还有,杀了他,必然会引起朝廷震怒,皇帝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寻真凶,紫衣监的那些阉货鼻子比狗还灵,迟早会找上我,真要被紫衣监盯上,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将银票递还回去:“大公子,如果你要杀的是苏守陌,银子你还是拿回去,胡某人无福消受。” 宇文承朝摇头道:“你放心,如果查出是苏守陌亲自指使,也是我亲手去杀他,还不劳你出手。银子你收着,以后杀人,你觉得可杀就杀,若觉得不能杀,我也不会勉强你。” “痛快。”胡驼立刻将银票揣进怀中,竖起大拇指道:“和你们有钱人做买卖,就是痛快。大公子,这一万两银子用完之前,我就是你的刀,跟着你去杀人。” 宇文承朝抬头看了看天色,才道:“咱们先去龟城。” “龟城?” “要查清楚幕后指使,必须要从唐无痕口中问出真相。”宇文承朝神色冷峻:“我只盼他能从夜鸦手中逃脱,他逃脱之后,最在意的自然是自己的家人。” 胡驼点头道:“这话没错。被夜鸦追杀,姓唐的一定会担心夜鸦拿他的家人开刀,只要死里逃生,定然会先去转移家人。大公子是想先去龟城,查到唐无痕家眷的住处,然后等候唐无痕自投罗网?” “如果他还活着,而且我们能赶在他之前找到他的家人,那他当然是自投罗网。”宇文承朝快步走到自己的马匹边,翻身上马:“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赶在他之前找到他家眷。” 胡驼笑道:“拿了你的银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宇文承朝并不废话,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走,胡驼也是一抖缰绳,跟在宇文承承朝身后,向西边龟城方向飞驰而去。 ------------------------------------------------------------------ ps:幸运获得本月的纵横新星,活动进行中,可以抽奖,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玩一下。另外在这里向大家郑重求自动订阅,如此大家以后就可以直接阅读更新章节,不用每次都要订阅了,自动订阅后,所有章节都是永久阅读,沙漠在这里拜谢大家了! 第二七八章 真凶 龟城古水巷素来幽静,这里都是大宅阔院,要想在古水巷有一套宅院,要么有钱,要么有权。 巷子座落在西城,古水巷尾,有一栋宅子颇为畅阔。 已是深夜,古水巷内一片死寂,巷内的各家寨子也都息了灯火。 一道身影从侧墙翻入院内,轻手轻脚地绕到东厢房,在窗户上轻轻敲了敲,没过多久,听到里面有脚步声靠近过来,这人才低声道:“是我,快开门。”这才到了大门前。 大门被打开一道缝隙,身影钻入进去,立刻道:“赶紧收拾一下,带上金银细软,其他的不要管,叫醒两个孩子,咱们连夜出城.....!”话声未落,却感觉脖子上一凉,随即灯火亮了起来。 只见到面前几步之遥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人,自己身侧站着一人,手中拿着弯刀,大刀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宇.....宇文承朝!”这人瞧见椅子上那人,大吃一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椅子上的自然就是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和胡驼到了龟城之后,换了一身粗布衣衫,暗中打探唐无痕的住处。 唐无痕作为狼骑副统领,在龟城自然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要打听到他的住处,实在不是困难的事情。 宇文承朝手中拿着刀,一双眼睛如同狼一般盯着唐无痕,淡淡道:“我说过,只要我不死,你全家都要死。” 唐无痕冷汗冒出,向里屋那边望了一眼,忽地跪倒在地:“大公子,求你大人大量,我罪该万死,可....可是求你饶过我的家人。你是西陵有名的英雄好汉,祸不及家人,你.....!” “你似乎忘记,家父是死在你的手里。”宇文承朝声音森然:“你们全家的性命,似乎也抵不上家父一条命。” 唐无痕苦笑道:“我知道我害死长义候,罪该万死,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我带人埋伏你们,确实该死,但要杀你们的人不是我,我虽然确实恨你们宇文家害死了甄侯爷,可是......我小小狼骑副统领,又怎敢对侯爷下狠手。”抬头看着宇文承朝,恳求道:“大公子,你杀我千回百回都不为过,我.....我只求你开恩,饶过他们。” 宇文承朝淡淡道:“我现在和你说话,如果你以诚相待,我或许会手下留情,只要有一句假话,你自己知道后果。” 唐无痕忙道:“大公子问什么,我都会如实禀报。”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唐无痕犹豫一下,终于道:“大公子,那晚你也看见了,黑羽夜鸦突然出现,他们.....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对我们下狠手,就是要杀人灭口。” “你的意思是说,指使你伏击我的是黑羽夜鸦?”宇文承朝冷笑道:“你觉得我会相信?” 唐无痕道:“我知道大公子未必会信,但这却是千真万确。我们提前两天就知道了你们行程......!”还没说完,宇文承朝脸色微变,厉声道:“你说的提前两天是什么意思?” 唐无痕道:“你们离开奉甘府城的前两天,我们就知道你们的行程,晓得老侯爷要进京。” 宇文承朝目中寒光 划过。 老侯爷进京,那是极其隐秘的事情,莫说进京的日子,就是在离开奉甘府的那一天,也是悄无声息,尽量不让人知道。 他从侯府挑选了十多名精锐护送老侯爷,事先也并没有告之那些护卫是要进京,只待出城之后,才向众人透露了实情。 他就是担心老侯爷的行程为人所知,别有居心之徒会趁机发难。 知道出城的那一天开始,晓得老侯爷进京的人也是凤毛麟角,除了自己的几名心腹胖鱼等人,也只有西陵都护姚慕白以及黑羽将军等寥寥数人。 唐无痕见宇文承朝脸色阴冷,顿时不敢说话。 “继续说。” 唐无痕忙道:“是。我们知道老侯爷的行程,就事先做了计划。老侯爷是朝廷的勋爵,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围杀,只能以小部分人埋伏偷袭,我们选中的地点是斟酌再三,那里是进京的必经之路,所以.....1” “不必说这些。”宇文承朝打断道:“我要知道,是谁指使你带人设伏?” “我们知道甄侯爷在宇文郡遇害,统领大人也在那边战死,狼骑群龙无首,我只能暂代统领。”唐无痕道:“甄郡郡守杜鸿盛派人向我们颁下命令,狼骑兵原地驻营,不得擅动,否则以谋逆论处,当时营中上下人心惶惶,不知道将面临怎样的责罚。我是狼骑副统领,营中将士都追问我狼骑该何去何从,我无可奈何,只能赶到龟城,找寻杜郡守,想知道朝廷会如何处置我们,可是还没进城,却遇到了黑羽夜鸦.....!” “你怎知遇到的一定是黑羽夜鸦?”宇文承朝问道。 唐无痕道:“我听闻过黑羽夜鸦的打扮,那天在半道上遇见的就是夜鸦的打扮。” “是黑羽夜鸦的打扮,也未必是黑羽夜鸦。”宇文承朝道:“你难道没有怀疑是有人假扮?” 唐无痕道:“他们拿出了虎头玉佩,我听统领大人对我提及过,当年黑羽夜鸦立下赫赫战功,圣人令造办监打造了三十枚玉佩,赏赐雪夜袭击王帐的三十名夜鸦,据说虎头玉佩可以免死,只要不是犯下谋逆大罪,可以用虎头玉佩免死一次。” 此时虽非天下皆知,但宇文承朝自然知道。 那三十枚虎头玉佩,由三十名夜鸦各自收存,虽然并没有明旨,但据说赏赐虎头玉佩的时候,圣人确实传下口谕,虎头玉佩可免一次死罪。 “那虎头玉佩有造办监的印记,不会有假。”唐无痕道:“我知道他们是黑羽夜鸦,很是吃惊,不知他们为何会找上我。其中一人问我说要不要替朝廷效命.....!”看着宇文承朝道:“大公子,狼骑前途未卜,若有机会能为朝廷效命,自然是求之不得。那人说黑羽将军准备收编狼骑,但需要我为他们办一件事情,只要能够完成他们交下的任务,他可以保证狼骑会正式被朝廷收编,从今以后就是大唐的官兵。” 宇文承朝脸色冷峻:“他们是让你伏击我们?” “是。”唐无痕道:“他们说宇文家当年害得都护军死伤数千人,这笔债必须要偿还。他还让我们不要当场击杀大公子,要将你生擒,在约定的地方交给他们,他们要用你的人头来血迹当年 战死的都护军将士。” “所以你就答应了他们?” 唐无痕道:“我知道他们是想借刀杀人。宇文家害了甄侯爷,狼骑伏击长义候,为甄侯爷报仇,于情于理都说得通。我知道这是而一旦做了,帝国的侯爵被伏击而死,事后朝廷一定会追究,也一定要有人出来顶罪。”看着宇文承朝的眼睛,苦笑道:“这个替罪羊,最后自然是要落在我的身上,我答应他们的那一刻,就注定送上了这条命。” 胡驼一直没吭声,此时终于问道:“你既然知道会被当作替罪羊,为何还要出手?” “甄侯爷和统领大人对我有厚恩,狼骑的兄弟们更是与我朝夕相处。”唐无痕正色道:“侯爷和统领都已经死了,狼骑前途未卜,他们中间许多人都有家小,如果朝廷一道旨意将狼骑解散甚至是打为叛军,遭受牵累的人不计其数,后果不堪设想。”微扬起脖子:“我自然也要为他们的前程着想,如果用我一条命能换取他们被朝廷收编,这买卖倒也值得。” 宇文承朝冷笑道:“如此说来,你还自以为是个讲义气的好汉子?” “至少不是孬种。”唐无痕道:“而且黑羽夜鸦既然对长义候动了杀心,我不答应,他们同样有别的法子杀死长义候。如果我拒绝了他们,自然也就得罪了黑羽将军,狼骑的前途更加堪忧,那种时候,答应他们可以为狼骑将士谋个出路,拒绝他们便可能迎来灾祸,我已经无路可走,只能答应他们的要求,挑选心腹精兵计划伏击长义候。”看着宇文承朝问道:“大公子,如果是你,相信你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宇文承朝冷冷道:“只是你的那人,你可知道他的姓名?” “我只知道他是黑羽夜鸦,什么名姓,他不说,我也不敢问。”唐无痕道:“但黑羽夜鸦是黑羽将军的近卫骑兵,他们只听从黑羽将军的军令,如果没有黑羽将军的吩咐,他们绝不敢擅自让人刺杀长义候。所以找到我的夜鸦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是受了黑羽将军的指使。”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害死长义候的真凶,就是黑羽将军苏守陌!” 宇文承朝站起身来,走到唐无痕面前,蹲下身子,一双虎目如刀般盯着唐无痕眼睛,问道:“如果我需要你作证,你敢不敢将这些如实说出来?还有,你敢不敢写状纸,状告苏守陌刺杀家父?” 唐无痕一怔,嘴角抽动,道:“大公子,苏守陌是朝廷的二品将军,也是我大唐名将,他手下有三千长生军,而且据说他与澹台悬夜还是结拜兄弟,就算写上一千道状纸,那也无济于事,朝廷绝不会因为长义候的死去惩处他。而且.....我出面作证,苏守陌恼羞成怒,必会牵累狼骑,到时候.....!” “看来在你的眼中,狼骑比你的家人还要重要。”宇文承朝微微点头:“是条好汉子,既然如此,我可以成全你。”向胡驼道:“你现在可以杀人了,他家中除了他,还有六口人,作价两千两!” 胡驼笑道:“几个普通百姓,其实值不了那么多,我做买卖童叟无欺,他们加起来只值一千两。” 第二七九章 新苗 比起关内,十一月中旬的西陵开始进入寒期。 西陵的冬日比关内漫长的多,十月的时候天气就开始生寒,进入十一月,就必须穿上皮袄,特别是夜里,寒气袭人,从东边初到西陵的人很难适应这边的酷寒气候。 好在宇文家早就置备了白虎营将士的冬装。 这么多年,宇文家对白虎营倒是从来没有亏待过,一年四季的军服从来不缺。 白虎营虽然已经被编制为都护军,但西陵都护府一时还真拿不出上千套冬季军服,好在宇文承陵在这件事情上倒还很懂事,将准备好的冬服送到了都护府,由都护府分发给白虎营的将士。 苏长雨来过一次之后,城中便无人再过来白虎营,直等到都护府派人过来,令白虎营差人前去取军服,袁尚羽才派了秦逍带上十几名骑兵前往城中运回军服。 宇文家即将迁徙入关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张扬,但宇文一族开始清理房屋田产,却被不少人知道。 这一场风云巨变,却并没有在西陵掀起滔天巨浪。 黑羽将军苏守陌带着近卫夜鸦进驻奉甘府城,虽然低调,但早已经在整座奉甘府城传开,而且迅速向外扩散,人们自然还是记得十六年前黑羽将军击退兀陀人的往事,故人重归,城中的人们自然也是欢喜,毕竟在西陵人眼中,黑羽将军就是兀陀人的克星,只要有黑羽将军和黑羽夜鸦在,兀陀人就不敢生出觊觎之心。 十六年前,朝廷给予了西陵世家诸多特权,一度让西陵世家成为西陵的实际控制者,但在明面上,西陵都护府依然存在,各郡的都尉府也依然存在,甚至于地方的各级官员和十六年前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在西陵百姓的眼中,西陵这十六年来依然是大唐的一部分,西陵人也依然是大唐的子民。 他们知道西陵门阀在这片土地上拥有极大的权力,但在百姓的眼中,那也只是因为他们是大唐的侯爵。 十六年来,西陵虽然遭受天灾瘟疫,百姓困苦,但西陵和兀陀之间的贸易慢慢恢复,近些年更是十分的繁盛,人们甚至觉得兀陀人已经不敢生出东进的心思。 至若白狼王被刺,兀陀那边的形势正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这一切当然不是普通百姓所能知道的。 黑羽将军来到西陵,许多人觉得或许只是重归故地看一看,毕竟将军的军队并没有调动过来,即使调动过来,帝国军队调防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但西陵许多世家却知道这一变故对他们有多大的影响。 世家子弟再也不敢在大街小巷张牙舞爪,甚至许多平日里狂妄校长的世家子弟硬是被禁足在家中。 宇文家迁徙入关的消息,自然也不可能遮掩的密不透风,消息灵通的世家大族其实已经知道端倪,为此他们心中更是忐忑,宇文家走了,那么留下来的世家大族将面临怎样的局面? 他们并没有忘记,当年坐视西陵都护军血战兀陀人而不顾的可不只是三大门阀,西陵上百家实力雄厚的大族,都是置身事外,三大门阀只是为首而 已,如今宇文家要迁徙入关,留下来的世家是否会受到朝廷的报复? 为此不少世家族长几乎天天往宇文家求见老侯爷,希望老侯爷能为各大世家指点迷津,他们甚至不知道长义候已经离开奉甘府城,自然也是被宇文家的人以委婉的方式拒之门外。 秦逍带人来到府城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他倒想着请这些弟兄到酒楼里好好吃上一顿,却也不知道会不会触犯军法,倒也不好耽搁,先办正事要紧,直接到了都护府,令人通禀过后,都护府的兵士出来道:“军服在仓库那边,你们跟我一起过去领取。”又向秦逍拱手道:“秦骑校,将军有令,让你进去一下。”示意边上一名兵士领着秦逍去见黑羽将军。 都护府倒是很气派,这里在名义上,毕竟是西陵最高衙门,兀陀之乱前,属于都护办公和居住之所,豪阔的很。 不过唐军从西陵撤走之后,西陵都护府就没有征收西陵赋税的权限,都护府的一应开支,每年反倒要从西陵世家那边拨付过来,而西陵世家自然也会以各种理由压缩都护府的开支。 都护府下面设有六曹,当初六曹各有办差之所,如今六曹却都已经搬入都护府办差,挤在都护府西边的一片院子,幸运的是当年大唐为了显示天朝威仪,兴建的都护府庞大空阔,院落众多,虽然六曹尽数搬到西边院落,倒也能够勉强够用,毕竟为了减少开支,六曹也削减了不少官吏,剩下的少部分人,有半数这些年来也是无所事事。 秦逍跟着兵士在都护府内走了好一阵子,惊叹都护府的庞大,终是来到一处大院外,见到门前左右竟是守着两名夜鸦,心知这应该就是黑羽将军的居处,普天下能让夜鸦做岗卫的,恐怕也只有黑羽将军了。 秦逍那夜在天都峰下见过黑羽将军一次,但距离颇远,看的不是太清楚,想到马上能够单独见到威震天下的黑羽将军,心下却着实有些兴奋。 “两位,这是秦骑校。”都护府的兵士躬着身子向两名夜鸦拱手道:“奉将军令,前来求见!” 两名夜鸦同时打量秦逍,一人道:“你就是秦逍?”倒像是早就听过秦逍的名字。 秦逍认识的黑羽夜鸦,一个是苏长雨,一个是孟子墨,那都不是一般人,对黑羽夜鸦从心里敬佩,立刻道:“在下就是秦逍。” “原来这么年轻。”一名夜鸦含笑道:“你小子倒是胆大得很,之前是不是你为孟子墨出头,刺杀甄家那个什么狗屁公子?”他语气中对秦逍却颇有些亲切之感。 秦逍心想看来这事儿倒是不少人知道,笑道:“也不是胆大,当时也是一时冲动。” “年轻人若不冲动,那就不是年轻人了。”夜鸦笑道:“你这小子不错。”向里面指了指:“赶紧进去吧,将军有吩咐,你若是到了,直接进去见他,不用禀报。” 秦逍向两人都是恭敬拱了拱手,这才进了院子。 这院子甚大,和别处不同的是,院子里树木杂生,林荫茂密,但所有的树木都是挺拔如枪,刺向天空。 林子边上有几间屋子,秦逍缓步走过去,见到一人正拎着一只小木桶,另一只手拿着一只木瓢,正从桶里舀水浇灌,浇灌的是几棵新栽下的树苗。 他穿着暗灰色的棉袍,朴素简单,年过五旬,但背部一点也没有驼的迹象,似乎是察觉到秦逍过来,浇灌的手停了一下,抬头望过来,秦逍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秦逍拜见将军!” 他确实没有想到黑羽将军会是这样一副打扮,更没有想到他会亲自浇灌树木。 将军站起身,笑道:“你来的正好,剩下的你来浇灌,刚种下的新苗,不施水可不成。”放下木桶,将木瓢递了过来,秦逍忙伸手接过,将军则是扶着腰,走到一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去。 秦逍小心浇灌,将军看着,指教道:“那棵树苗不用浇了,下一棵,别太对着树根,往边上一些浇洒。”他语气和蔼,就像一位长辈在教导自己的子孙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现在是树苗,只要用心照料,再过些年,也和其他树木一样,参天耸立。”将军声音温和:“将营里的将士们编入都护军,他们可有什么看法?” 秦逍忙道:“他们都很高兴,说有了报国的机会,一定尽忠朝廷。” “能这样想就好。”将军道:“报国自然是重要,但要紧的是西陵的乡亲父老,需要他们站出来保护。” “是!” 将军抬头看了看天色,才道:“那枚玉佩,你是否带在身边?” “玉佩?”秦逍一怔,回过头,但马上反应过来,急忙放下木瓢,从怀中取出韩雨农曾经送给自己的那枚虎头玉佩,上前去,双手递给将军。 孟子墨是夜鸦,那么韩雨农几乎可以断定也是夜鸦。 将军提及玉佩,秦逍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瞬间就想到了韩雨农送给自己的虎头玉佩。 这枚玉佩,他一直带在身上。 将军却没有接过去,只是道:“将水浇灌完了。” 秦逍见将军不收,只能自己重新收好,过去继续给树苗浇水,只听将军缓缓道:“韩雨农将玉佩交给你的时候,自然没有告诉你这枚玉佩的来历。这样的玉佩,一共有三十枚,是当年圣人命宫中造办监打造,用来赏赐给夜袭王帐的三十名黑羽夜鸦,圣人当时还有口谕,执此玉佩,可免一次死罪。” 秦逍一怔,他知道这枚玉佩不简单,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宫中御赐,甚至还能免死。 “不过我请求圣人收回了成命。”将军拿起边上的一只皮袋子,打开塞子,仰首灌了一口,很随性地抹了抹嘴,才继续道:“夜鸦报国立功,是分内之事,吃的是老百姓耕种的粮食,领的是百姓缴纳的赋税,自然要担起护土卫民之责,没有再因此而免死罪的道理。古人都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夜鸦若是犯了死罪,自然也要依法惩处,不能因为是有功之臣就坏了帝国的法度。” 第二八零章 乘风得势 秦逍没想到第一次与将军正面相见,将军便将虎头玉佩的秘密告诉自己。 他有些奇怪,不知道将军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及虎头玉佩。 将军在说话,秦逍手上也没有闲着。 年轻人干事情还是很利索,将一桶水浇洒过后,将军才向秦逍招了招手,秦逍忙靠近过去,将军指了指地面,道:“坐下吧。” 秦逍一愣,但将军有令,自然不敢违抗,就在地上坐了。 这时候看将军,倒像一个极普通的老头儿,他身体硬朗,粗须如针,看上去也就不到六十岁年纪,但头上大片白发。 秦逍心下感叹,知道当年将军带领长生军撤出西陵,这一走就是十六年不曾再踏足西陵的土地。 对于一位驻边大将来说,从手中遗失的疆域无法收回,那是毕生之耻。 将军这十六年来所承受的压力,自然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 他不知道将军要和自己说什么,更诧异于将军对自己如此亲切,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以武勋而论,黑羽将军并非大唐地位最高的将军,他是二品将军,在他之上,至少还有镇国大将军和左右护国将军。 可是论起威名,大唐恐怕无人能出黑羽将军左右。 此刻自己就坐在这位名动天下的将军边上,而且这是秦逍多年前就心向往之的偶像,此时还真是觉得如同在梦中一样。 “我年轻的时候,遇上一位高人。”将军和颜悦色道:“他是一位道士,很有些神通,精通阴阳之术,算卦很准,所以我让他也为我算了一卦。”抬手抚须,道:“他算出我的命格是乘风得势。” 秦逍道:“乘风得势?将军,我听说有十大贵命命格,乘风得势便是其中之一,将军果真是大贵之人。” “你懂命数?” “我在监牢当差的时候,里面有一个囚犯也精通卦术。”秦逍摸摸头道:“我无聊的时候,和他闲话,他和我吹牛时候就会说些命格之类的。不过我不信他,他要是会算卦,怎地算不到自己会进监牢?但他说的十大命格,应该还有些门道。” 将军笑道:“倒也不能这样说。每个人这一生之中都会有灾有福,有些灾难还真是躲不过去,他也许真的算到自己要进监牢,但是不敢轻易改变命数,否则会有更大的灾祸。” “将军说的是。”秦逍忙道。 “那你知道乘风得势是什么命数?” 秦逍摇摇头,道:“他也没有细说,我有时候听的糊涂,也不想听他说。不过记得乘风得势是十大贵命命数之一。”心想将军都已经威震天下,得到圣人的宠信,自然是大贵之命。 “所谓的势,便是在逆境之中取得优势。”将军道:“本是死局,却能够扭转乾坤,化死为生,这就是得势。”将军摸着自己钢针一般的胡须,缓缓道:“可是若要得势,就需乘风。” 秦逍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插话,听将军说 就好。 将军召自己过来,又莫名其妙地和自己说这些颇有些玄奇的话,秦逍自然将军不可能闲来无事在这里说些废话,他既然说起,势必有其深意。 “道士说,我这一生,若要得势,便要三次乘风。”将军平静道:“遇八腾云,逢子顺为,这就是那道士给我的箴言。” “遇八腾云,逢子顺为?”秦逍只觉得云山雾罩,小心翼翼问道:“将军,您自然已经解开其中的意思。” 将军含笑道:“逢子顺为,那该是有子嗣为我乘风,遇八腾云,应该就是我的岁数。不过我并未成家,至今也是孤身一人,如此那子嗣又从何而来?三十八岁的时候,我收了韩雨农为义子,也正是那一年,我被调到了西陵,在夏都护麾下听令,兀陀之乱的时候,夜破王帐,这就该是借子乘风。” 秦逍脸色微变,这时候才知道,韩雨农竟然是黑羽将军的义子,在此之前,可从来不知。 “四十八岁的时候,也就是十年前,我身患重疾,大限将至。”将军微笑道:“当时我甚至已经交代了后事,只是想到西陵还没有回到大唐之手,并不甘心就那样死去,想到我的命数,收了苏长雨为义子,说来也怪,病情竟然渐渐好转,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竟然又活转过来。”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原来苏长雨也是将军的义子。 这时候想到当初在龟城时候,韩雨农为防万一,嘱托自己去找苏长雨,还要自己劝说苏长雨不要轻易报仇,此时终于明白,这两人都是黑羽将军的义子,感情自然极深,韩雨农若是遇到意外,苏长雨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月前,我刚过五十八。”将军看着秦逍道:“十六年过去,我重回西陵,虽然唐军开始进驻这边,但一切只是开始,面临的困境并不小。” 秦逍隐隐猜到什么,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我希望在有生之年,帮助朝廷化解最后一次危机。”将军肃然道:“遇八腾云,逢子顺为,秦逍,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秦逍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 “你的事情,雨农都已经向我详细禀报。”将军缓缓道:“那枚虎头玉佩,他交给你,却没有收回去,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次韩雨农将虎头玉佩交给秦逍之后,并没有收回去,秦逍见韩雨农没提,也没有主动交还。 他倒不是想要占韩雨农便宜。 当时都尉府与甄侯府的矛盾日益尖锐,御赐佛像事件,让双方几乎撕破了脸,秦逍心知甄家咄咄逼人,一计不成定然还会找机会加害都尉府,真要出了变故,自己手中拿着玉佩,可以立时前往界北府找苏长雨求援。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苏长雨是韩雨农的义兄弟,只是想着能让韩雨农托付后事的人一定不简单,出了事情去找苏长雨,总是能得到支援,为此也就一直将虎头玉佩留在了身上。 但此刻听将军所言,韩雨农没有收回玉佩,竟似乎另有深意。 “当年虽然我请求圣人收回了免死的旨意,但三十枚虎头玉佩还是留下。”将军道:“夜鸦本是我身边的近卫骑兵,人数并不多,但都是以一当十的忠勇壮士,而虎头玉佩就作为夜鸦的信物存在。三十枚玉佩,也就代表着这天下只有三十名黑羽夜鸦,持玉佩者既为夜鸦。”看着秦逍眼睛,平静道:“雨农将虎头玉佩交给你,便是将夜鸦的身份也交给了你。” 秦逍吃惊道:“交给我?将军,我.....!” “他的眼光,我还是很信任的。”将军道:“夜鸦的虎头玉佩从不离身,如果不是看中你,想让你替代他的夜鸦之位,玉佩也不可能交到你的手中。”抚须道:“他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既然对我有这样的请求,我自然不忍拒绝。” 秦逍脑子有些发懵。 多年以来,黑羽夜鸦就是一个传说,大唐将士无不是心向往之,莫说不会奢求成为黑羽夜鸦,只要能够见到黑羽夜鸦,那也是荣幸之事。 但此刻将军竟说韩雨农已经将夜鸦的位置交给了自己,那就是说,自己竟然可以成为黑羽夜鸦。 他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耳朵,不知道自己是否因为见到黑羽将军太过激动,所以听差了。 忽听得脚步声响,秦逍抬起头,顺着脚步声望过去,只见不远处正有一人快步走过来,身形挺直,健步如风,秦逍见到他也是夜鸦装束,但却没有戴夜鸦面具,可是那身形动作,却十分熟悉。 那人走到近处,见到秦逍,有些意外,顿了一下,皱眉道:“是你?” 秦逍一听声音,顿时便认出,此人正是苏长雨。 苏长雨前往白虎营的时候,始终戴着面具,秦逍没有看到他面容,这时候见他剑眉星目,样貌却是十分俊朗,神色却是颇为冷峻,眉宇间也自有一股冷傲之气。 “中郎将。”秦逍忙站起身行礼。 将军瞧了苏长雨一眼,道:“秦逍从即日起编制入夜鸦,你多教教他。” 将军语气平和,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逍呆了一下,苏长雨也是皱了一下眉头,却还是拱手道:“是!” “秦逍,我要收你为义子,不过这要看你自己是否愿意。”将军道:“我不强人所难,你若不愿意,我不会再提。” 秦逍方才就已经猜到几分,此时听将军亲口说出来,还是大吃一惊。 大唐将士,能以成为黑羽将军麾下的长生军为荣,这是帝国荣光最盛的一支兵马,代表着帝国的军魂。 至若黑羽夜鸦,心向往之,却没有人敢奢望有此殊荣。 可是成为将军的义子,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秦逍张张嘴,发不出声音,愈发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在做梦,而苏长雨也是睁大眼睛,看了看将军,又看了看秦逍,然后再看看将军,目光随即又落在秦逍身上,显出的惊诧之色,绝不在秦逍之下。 第二八一章 义子 秦逍不知道将军为何会选中自己收为义子,但却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从记事的时候开始,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虽然钟老头对他照顾的也算十分周到,但却从来没有享受到父爱和母爱。 虽然将军收子,也不是为了给予父爱,但自己至少在名义之上有了父亲。 如果是其他人想要收秦逍为义子,秦逍恐怕早就一个大耳巴子打过去,但黑羽将军却不同,这是秦逍发自内心敬重的人物,能收自己为义子,当真是求之不得。 秦逍心下其实也猜到,将军看中自己,应该是与韩雨农和孟子墨两人有极大的关系。 将军当然不可能是随意就收下一个义子,在此之前,一定是对自己有着极深的了解,而那一切,自然是从韩雨农和孟子墨口中知晓。 诚如将军所言,他相信的是韩雨农的眼光。 将军收子的打算,苏长雨事先显然一无所知,一时间满是诧异,嘴唇微动,正要说什么,秦逍察言观色,没等苏长雨说出口,猛地转身,单膝跪在地上,恭敬道:“秦逍拜见义父!” 苏长雨上次去白虎营,是想镇住白虎营将士,然后将他们调往沃野镇,但如意算盘却被秦逍破坏,失望离去。 孟子墨虽然说苏长雨心胸宽阔,不会计较,但秦逍却总觉得苏长雨未必就能善罢甘休,见他要开口,生怕他会阻拦将军收子,赶在他说话之前,抢拜在地。 苏长雨瞥了秦逍一眼,翻了个白眼。 将军笑道:“起来吧,咱们是军人,做事情干脆利落,不用那些虚头巴脑的仪式。我受了你这一拜,你以后就是我的第三个义子。”又道:“自今而后,长雨也就是你兄长,见过你兄长。” 秦逍转向苏长雨,拱手道:“秦逍见过二哥!” 苏长雨“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起来说话吧。”将军吩咐道,等秦逍起身,才道:“你虽然是我义子,但日后更要谨言慎行,更不可打着我的旗号在外胡作非为,否则立刻杖毙。” 秦逍心知将军能训练出一支骁勇善战的长生军,自然是军规森严,也绝不可能允许有人以他的名号在外狐假虎威。 “你记着,我们虽然被将军收为义子,但却依然要称呼将军,不要以义父称呼。”苏长雨很有经验:“这事情最好也不要被其他人知道。” 秦逍道:“多谢二哥指教。” “最好也不要叫我二哥。”苏长雨依然是微仰着脖子。 将军扶着腰起身道:“有什么事?” 他的问话自然与苏长雨说的话没有任何关联。 “龟城那边有信来。”苏长雨取出一封信函,呈给将军:“是大哥派快马送过来,大哥吩咐送信的说,信函送到,要请将军立刻过目,十万火急。” 将军伸手接过信函,此时天色已晚,他径自向屋里走过去,苏长雨倒是很懂事,加快步子先进了屋里,过去将油灯点 上。 将军没让秦逍跟过去,也没让秦逍离开,秦逍犹豫一下,知道苏长雨所说的大哥只能是韩雨农,韩雨农派人送来信函,还说是十分火急,龟城那边自然是有事发生,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想了一下,还是跟进屋里。 苏长雨见秦逍跟着进屋,微皱眉头,看了已经落座拆阅信笺的将军一眼,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将军凑在灯火下扫了信笺几眼,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秦逍知道将军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别人眼中的大事在将军眼里恐怕屁都不是,能让将军脸色变得如此凝重,看来事情还真是不小。 “将军,出了何事?”苏长雨见将军皱眉,轻声问道。 将军抬起头,没有立刻回答,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问道:“长义候府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些时日长义候府已经在准备入关。”苏长雨道:“长义候临走之前,向都护府提出,让都护府派出户曹的官员跟着宇文家一起清点账目。长义候的意思,除了必要的搬迁之资,宇文家的产业都会捐献给朝廷,由都护府先清点查收。都护大人派了几名官员,如今正跟着宇文家一起清点产业,目前还只是在城中,宇文家的产业太大,除了城里的产业,还有许多的私田,此外矿山和马场都需要清点接收,最快也要在十二月底才能完成。” 将军微微颔首,想了一下,才道:“长义候在进京的路上,被伏击刺杀。” 秦逍和苏长雨都是赫然变色。 “将军,长义候被刺?”苏长雨急问道:“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首级被取走了。”将军道:“有人发现了袭击现场,即刻报了官,雨农知晓过后,亲自派人到了案发现场,目前确定,现场除了长义候的随行侍从和他的无头尸首,还有附近发现了临时埋下的狼骑尸首。”虽然目光冷峻,但神情却是十分镇定:“从现场来看,是狼骑伏击了长义候。” 苏长雨皱眉道:“狼骑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伏击帝国侯爵。”顿了顿,才道:“是否狼骑知道甄家父子是被宇文家所杀,才在进京的道路上设下埋伏,要为甄家父子报仇?” 秦逍心下震惊不已,听说宇文老侯爷已死,担心宇文承朝,问道:“将军,那.....宇文承朝情况如何?” “现场并没有宇文承朝的尸首。”将军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宇文承朝应该躲过了伏击,但他现在的下落却无人知道。” “宇文承朝如果死里逃生,应该是立刻返回奉甘府,向将军禀明此事。”秦逍皱起眉头:“现如今韩都尉的信函送到了,大公子却还没有回来,这中间出了什么事?” 苏长雨很意外地道:“秦逍说的不错,宇文承朝被伏击,他如果还活着,只会迅速回到奉甘府来找将军做主。但他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回到长义候府。”这时候意识到将军方才为何会询问宇文家的状况。 “因为宇文承朝以为是我派人指使狼骑在半道伏击。”将军叹了 口气,将手中的信函递给苏长雨,“都说宇文承朝在西陵世家弟子中算是最有头脑的一个,但.....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秦逍更是吃惊,苏长雨双手接过信笺,在灯下细看。 “雨农发现了被埋的狼骑尸首,和杜郡守一起调查狼骑那边,发现狼骑统领唐无痕不见踪迹。”将军道:“此外还查出了参与伏击的狼骑活口,这些人在唐无痕的带领下参与伏击之后,就与唐无痕分成两路,他们回到了营里,而唐无痕却押着宇文承朝另为一路,不过唐无痕这一路的下落也已经找到,他们也几乎都被射杀,唯独没有唐无痕和宇文承朝的尸首留下来。” 秦逍万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惨烈之事。 “唐无痕在龟城的家眷都突然失踪,不知下落。”将军又道:“唐无痕是生是死暂时不知,不过在龟城诸多地方,忽然有不少诉状张贴在大街小巷,而且杜鸿盛也收到了诉状。” “诉状上说,唐无痕是受了黑羽夜鸦的指使,带领狼骑在半道上伏击长义候。”将军道:“夜鸦这样做,是想报十六年前西陵世家置身事外的血仇,只是夜鸦不便自己出手,利用狼骑借刀杀人,事后还要杀人灭口。”他语气平静,淡定无比:“诉状是以唐无痕的口吻所写,甚至还说,如果朝廷真的要彻查此案,他愿意出来作证。” 苏长雨迅速将信函看完,神情冷峻,道:“这些日子,夜鸦没有离开府城半步,唐无痕这是在诬陷。” “但龟城的人们已经看到了诉状,而且很多人也许已经相信了诉状上的话。”将军平静道:“看来西陵的局势,比我想的还要复杂。”摸着粗须道:“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正在谋划不可告人的计划。” 苏长雨道:“唐无痕那一路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却偏偏走漏了唐无痕,让他死里逃生,这当然是故意让他活下去,借他之口,将长义候被害的矛头指向我们。” “宇文承朝也变成了棋子。”将军若有所思:“或许所有的西陵世家也都将成为棋子。” 秦逍道:“将军,如果知道大公子的下落,我可以向他证明是有人假冒夜鸦,故意挑起西陵人对黑羽夜鸦的误会。” “长义候被害,宇文承朝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将军叹道:“我只盼他不要被愤怒蒙蔽了双眼,越陷越深,到最后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想了想,才道:“你二人准备一下,尽快动身去樊郡。” “樊郡?”苏长雨一怔。 将军肃然道:“有人要借此事动摇西陵世家之心,是谁在背后谋划,我们一时查不出来,他既然敢这样做,就做好了准备,不可能让我们在短时间内查出来。”之前还在院内浇水如同普通老头儿般的将军此时双目闪着精光,浑身上下不知不觉地发生着变化,就像睡醒过来的猛虎:“西陵三骑即刻整编,至少不能让其他人有调动他们的机会,你们带着白虎营,前往樊郡与樊骑合编一营。” 第二八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长义候被狼骑伏击,确实让秦逍大吃一惊。 但他很快就明白,这次伏击的目的其实并不是长义候,甚至不是黑羽将军,剑锋直指朝廷。 将军精心布局,利用世家之间的争斗,一举取得了重回西陵的机会。 甄家群龙无首,樊家早就在暗地里投靠了朝廷,宇文家在得到将军的承诺之后,也甘愿迁徙入关,西陵三大门阀几乎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便即解决,这当然是将军极漂亮的手笔。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西陵的控制权将极为顺利地落入帝国的手中。 将军没有对宇文家赶尽杀绝,绝非心慈手软,说到底,就是为了西陵的稳定。 当年背弃大唐坐山观虎斗的西陵世家并非只有这三大门阀,几乎整个西陵的上百世家都在三大门阀的带领下,在最危急的时刻背弃了大唐。 黑羽将军重回西陵,对西陵世家来说,第一个想到的问题,就是朝廷会不会秋后算账。 这其实也是西陵门阀十六年来最担心的问题。 黑羽将军承诺宇文一族可以迁徙入关,而且朝廷还划拨了封地,这当然也是给西陵所有世家看,至少向西陵世家传递一个清晰的信号,只要能够效忠朝廷,朝廷自然不会赶尽杀绝,而且还会给予妥善的安置。 西陵世家得到这样的信号,一直提心吊胆的情绪自然会缓解开去。 西陵庞大的土地,世家众多,绝非带着几千兵马就能够控制。 除了要让民心所向,却也不能轻视西陵世家这股庞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在西陵根深蒂固,掌控着西陵诸多事务,朝廷要想真正控制这片土地,首先就是要控制西陵的世族,想要控制世族,也绝不是威胁恐吓便可以,必须要恩威并施,不但要让他们对帝国有畏惧之心,同样也有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们的利益,让他们愿意为朝廷所驱使。 西陵世家以三大门阀为首,其他大小世家当然没有任何一个家族的力量能与三大家族相提并论,可是如果西陵世家联起手来,莫说三大门阀,即使是朝廷也会忌惮三分。 而三大门阀就是将西陵这股庞大势力凝聚在一起的重要缘故。 朝廷要除掉三大门阀,就是让西陵世家群龙无首,只要西陵世家无法联成一心,自然能够被朝廷牢牢掌控。 三大门阀先后被解决,如今的西陵世家,正是处在混乱的局面,黑羽将军也正是要利用这样的局面,开始对西陵进行一番整肃,拉拢一部分,打击一部分,分化西陵世家的凝聚,恩威并施,假以时日,自然能够让朝廷的旨意在西陵令行禁止。 可是长义候这次遇刺,对将军的计划可谓是给予了重重一击。 在西陵大小世家正担忧本族的前程之时,长义候被伏击的消息传出去,势必会引起西陵世家的震动,如今在龟城有诉状张贴,直接将长义候遇害的幕后真凶指向黑羽将军,自然更会让西陵世家心中惶恐。 惶恐之余,西陵世家当然不会再相信将军和朝廷,甚至因此而引起西陵世家的反扑 也是大有可能。 毕竟许多世家会以为宇文老侯爷的遇刺,是朝廷和黑羽将军对西陵世家的秋后算账,既是如此,西陵世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秦逍能够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西陵三骑多年来一直都是隶属于西陵世家,谁也不能保证那些西陵世家要反扑的时候,会不会利用西陵三骑,这是西陵世家在明面上最强悍的兵马,将军当然不能允许这三支兵马再为西陵世家所利用。 将军下令二人带着白虎营前往樊郡,自然是担心樊家那边会因为长义候的死会生出疑心,所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樊骑收编到都护府的麾下。 虽说即使三骑真的为世家所利用,将军调来长生军便可镇剿,但不到万不得已,将军显然不会让局面发展到那个地步。 将军重回西陵,最终的目的是将西陵重新收归大唐控制,尔后整军备战,抵御兀陀人的东进。 这样的战略,前提当然是要让西陵上下齐心,共御强敌,无论是西陵世家还是西陵三骑,都是将军构筑西陵防御的重要力量,他绝不愿意看到因为内乱让这些本可以御敌的力量受到重创。 苏长雨跟随将军多年,当然明白将军的心思,拱手道:“我们尽快动身前往樊郡。” 苏长雨明白将军为何会让二人一起带队前往。 白虎营虽然刚刚被收编为都护军,但相比起秦逍在白虎营中的作用,苏长雨知道自己根本比不上,秦逍本身就是白虎营的人,而且很得白虎营将士的钦佩,只要有秦逍在,白虎营就能被控制在手中。 “带上白静斋。”将军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对朝廷很是忠心,而且与樊家多有交往,只要有他在,樊家那边应该不会出现太大问题。我会给樊子期亲笔写一封书信,你们前往樊郡的时候,将书信带过去,亲自交到樊子期手中。” 秦逍知道此次事件事关重大,如果不能迅速解决,后果很可能不堪设想。 “将军,狼骑那边......?”苏长雨心知当下西陵三骑中,白虎营和樊骑倒还不至于出现太大变故,但驻扎在甄郡那边的狼骑,却显然是最为危险的一支兵马。 甄家父子被杀,狼骑统领史陵也死在宇文郡,而狼骑定会知道自己又被用作借刀杀人,如此一来,狼骑将士此刻定是处在极度的恐慌之中,在这样的情绪下,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加以利用。 “我自己去。”将军道。 长义候被杀,显然让将军感受到了某种危险,脸上也显得凝重起来。 两人知道将军要思考接下来的动作,正要退下,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听到有人道:“报将军,孟子墨有事禀报。” 秦逍听见是孟子墨过来,精神一振。 “进来吧。” 孟子墨进来后,见到秦逍,微点了一下头,但脸色却是很严肃,上前拱手道:“将军,北院费公公到了。” 将军某头顿时皱起,苏长雨脸色也难看起来,冷笑道:“他倒是来的快。” “ 现在何处?” “费公公手下有人过来禀报,他已经直接去了驿馆。”孟子墨道:“姚都护已经前往拜见。”顿了顿,才道:“他入城之前,并无派人过来通知,进城之后,才派人过来说一声,还说天色已晚,今日不好过来打扰将军,明日一早再过来拜见。” 苏长雨冷笑道:“他是等着将军去见他。” “莫要胡说。”将军道:“长雨,取我衣甲来,我过去见他。” “将军,为何非要去见他?”苏长雨道:“他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应该一到城里就该前来向您报到,哪有您去见他的道理?” 将军瞥了苏长雨一眼,苏长雨顿时不敢多言,只能去取衣甲。 秦逍心想将军乃是威震天下的帝国名将,来的只是一个太监,怎地还要将军亲自去见? 不过孟子墨提到“北院”二字,秦逍似乎听人提及过,但到底是个什么所在,还真是不清楚。 苏长雨取来衣甲,很熟练地帮着将军披上了甲胄。 人靠衣衫马靠鞍,秦逍觉得此言确实不虚,将军衣甲在身,立时神威凛凛,就像猛虎拥有了獠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霸道之气。 “子墨跟我去驿馆。”将军道:“长雨和逍儿回去准备一下,尽快出发。” 两人拱手称是,跟着将军一起出了门。 两人送了将军出了都护府,见孟子墨带人护卫着将军离开,秦逍这才向苏长雨道:“二哥,要不要去我宅子坐坐?离这里不远,我让人准备酒菜,咱们喝两杯?” “我不喝酒。”苏长雨很干脆地拒绝。 秦逍一直没有见苏长雨笑过,这家伙似乎外面有人欠他一屁股债一样,总是挂着脸,想了一下,伸手到怀中取了一张银票出来,倒是不多,百两银子,送过去道:“今日有幸能和你成为兄弟,真是欢喜,二哥,这点见面礼还请你收下。” 他知道苏长雨在黑羽夜鸦之中必然是很有影响力,今天一块大蛋糕砸在自己头上,不单被编入夜鸦,还被将军收为义子,这日后难免会和苏长雨时常接触,许多事情还真要这位冷面夜鸦照顾,关系还是要搞好一些。 他看苏长雨的样子,这银子肯定不会收,但是礼多人不怪,自己主动表示亲近,自然不会有错。 “你有很多银子?”苏长雨看了他眼中的银票一样,果然没有接。 “还成。”秦逍笑道:“反正不缺银子花。” “不会是来路不正?”苏长雨盯着秦逍,看起来很严肃。 秦逍立刻道:“绝不是打家劫舍而来,这银子可是干干净净的。”正要收起来,苏长雨左右看了看,竟然伸手从秦逍手中接了过去,秦逍诧异间,苏长雨已经道:“这银子算是我借你的,以后有银子还你。”直接塞入自己怀中,咳嗽一声,依旧是一脸冷漠地转身回到了都护府里。 秦逍看着他背影,片刻之后才喃喃道:“原来中郎将也爱银子。” 第二八三章 别有用心 黑羽将军来到驿馆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驿馆正门外,四名身着流云束服腰系銮带的带刀护卫如同石雕一般守卫在正门处。 这四人身板挺直,面容白净,没有丝毫胡须。 瞧见黑羽将军过来,四道目光如刀锋般直射过来,孟子墨已经大声道:“黑羽将军前来与侍卿大人相见,快去禀报。” 四名护卫立时都躬身行礼,一人已经转身,飞奔前去禀报。 将军翻身下马来,早有将马匹牵过去一旁。 没等片刻,只见从驿馆内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一身黑色官府,头戴官纱,白面无须,身形略有些肥胖,还没靠近,已经堆满笑脸:“将军亲自驾临,这可如何使得,真是使不得,使不得。”说话间,已经迎上前来,向将军行礼。 将军也拱手还礼道:“侍卿大人一路辛苦了,本以为路途遥远,大人还要几日才能赶到,不想今日就到了,这边还没有准备。” “要什么准备,都是自家人。”侍卿笑容可掬,亲热道:“其实有将军和都护大人在这边,朝廷很是放心,但朝廷规制,也不好坏了规矩,所以我便奉旨前来。将军,你可别多想,虽说朝廷给了我监军之职,但我可不会监什么军,说到底,就是过来给将军打下手,将军有什么需要,你不开口,我来向朝廷要,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脸皮厚,哈哈哈.....!” 将军也笑道:“侍卿大人客气了,不过日后还要诸多事情劳烦侍卿,没有你,那还真是不成。” 侍卿身旁那名官员笑道:“将军,侍卿大人突然到来,这边没有太过准备。我本来令人准备些粗茶淡饭,但侍卿大人硬是拒绝,说是随便对付一口就成。” “都护大人,我知道你们很难。”侍卿大人叹道:“西陵这些年被世家大族控制,百姓艰难,这以后要花银子的地方多的去了。你说是粗茶淡饭,可是准备起来,难免要破费,咱们是自家人,不要如此客气。”抬手道:“来来来,进去说话。” 几人进了驿馆,在雅厅坐了,下人上了茶来,裴侍卿才道:“将军,都护大人,目下这边是个什么状况?” “西陵三大门阀,甄家群龙无首,宇文家已经准备迁徙入关,樊家也已经准备,半年之内,也会迁徙入关。”都护姚慕白道:“这三家的事情解决了,西陵其他各大世家也就难以兴风作浪。都护府这边,主要是将以前世家控制的诸多事务转接过来,一切都将按照朝廷的法度来办。西陵这些年都掌控在世家手中,我和将军眼下就是要让西陵重归朝廷。” “好,好!”裴侍卿颔首笑道:“有二位操心此事,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随即道:“这次过来,也带来了圣人的旨意,主要有三,这一条,便是宇文家和樊家在关内的封地,圣人给这两家各赐了一千倾土地,如果甄家举族内迁,圣人也会同样待遇。” “能让他们入关之后衣食无忧,都是圣人的恩典。”姚都护感叹道:“圣人菩萨心肠,这也是这两家的福分。” “这第二条,便是长生军。”裴侍卿看向将军:“圣人已经恩准,将军可以从沃野镇将长生军调过来,不过北方草原上的夷蛮这两年不大老实,将军也只能调集三千长生军过来,若是西陵的兵力不足,就只能在当地募兵了。” 将军拱手道:“侍卿大人,此事正要与你商议。西陵三骑加起来有两千兵马,再加上三千长生军,也就是有五千兵力驻守在西陵。”顿了顿,才继续道:“长生军只有一千骑兵,如果当真有一日兀陀人卷土重来,骑兵必不可少,所以我的意思,长生军调过来之后,剩下两千人也将训练骑射,好在西陵有足够的战马,再练出两千骑兵,也就有五千骑兵可供调用。” “是。”裴侍卿道:“五千骑兵,那已经是兵强马壮了。” “但要打造西陵防线,除了五千骑兵之外,我估计至少还要两万步兵,最要紧的是训练他们的箭术。”将军道:“兀陀人擅长骑射,与他们交战,不可正面力拼,以守为攻,弓箭手最是要紧。” “这练兵的事儿,我真的不懂。”裴侍卿道:“这些事情将军做主,我能做什么,将军到时候吩咐就好。” 将军肃然道:“两三万人马,自然需要大量的装备和军饷,侍卿大人,我一直等你过来,是想和你一起联名向朝廷上书,希望朝廷能够保障这几万人马的后勤供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没有足够的钱粮,要养几万兵马,那是痴人说梦。” 姚慕白颔首道:“不错。侍卿大人,募兵练兵,这些事情将军自然是责无旁贷,可是要招募多少兵马,不是我们想要多少就能征募多少,而是要看朝廷仓库里有多少钱粮。” “是是是。”裴侍卿连连点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道理我也懂。”问道:“都护大人,西陵的赋税,能够供给多少兵马所需?” 姚慕白道:“侍卿大人或许不知,这些年来,西陵世家大肆吞并土地,西陵可耕作的土地本就不多,有半数却都落在这些世家大族的手中。他们自然不会缴纳赋税,却对百姓加收各类赋税,可谓是民不聊生。再加上这些年时有天灾,风不调雨更不顺,百姓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困苦不堪。西陵三姓虽然倒了,但整个西陵世家却还没有倒,他们侵占的土地,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吐出来,即使日后收缴起赋税,各种开支用度过后,用于养兵的钱粮已经不多,五千兵马已经颇为勉强。” 裴侍卿皱眉道:“如此困苦?” “侍卿大人,抵挡兀陀人,靠的不是兵凶将狠,而是西陵从上到下的齐心协力。”将军正色道:“没有西陵百姓的支持和拥护,想要抵挡兀陀铁蹄,那是痴人说梦。西陵百姓困苦多年,我与姚都护长谈数次,必须要减轻赋税,让他们缓过一口气来,百姓那边赋税减少,世家那边要增收赋税,不过最终依然是钱粮短缺,要在西陵征募两三万人马,以西陵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 裴侍卿叹道:“所以将军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向朝廷要钱要粮?” “没有钱粮,无法养兵, 无兵可用,又如何在西陵构筑防御?”将军神情肃然:“如今我们既然回到了西陵,就决不能再让兀陀铁蹄见他西陵苍生。” 裴侍卿微一沉吟,忽然道:“将军,听说宇文家准备将产业家资全都捐献给朝廷,可有此事?” 将军和姚慕白对视一眼,点头道:“确有此事。除此外,樊家也是准备捐献大半家财,到时候他们捐献出来的钱财,将收入都护府户曹,有这笔银子,短时间内还可支撑下去。” 裴侍卿摇头道:“将军误会了。”顿了顿,终于道:“我动身前来西陵前,公主殿下对我有过交代,要将收没的世家家资运回京都。” 此言一出,将军和姚慕白同时变色。 “侍卿大人,这.....这又从何说起?”姚慕白额头冒冷汗,骇然道:“都护府的仓库空空如也,你是知道的,这些年都护府有名无实,官员们的薪俸,还要世家拨付。重新将世家手中控制的大小事务接回来,还需要一些时日,特别是户曹,账目繁多,只怕三两个月都不能理清楚。圣人之前有旨意,将军督办军事,由我筹募钱粮保障后勤,以后大小官员的薪俸以及西陵三骑甚至调过来的常胜军军饷,都只会向都护府伸手,下官令人加紧收入宇文家的资财,就是为了应付各项开销,由宇文家甚至樊家的家资入库,这边还能撑下去,如果.....如果连这些都运回朝廷,这.....这西陵该怎么办?”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身为西陵都护,西陵各出花银子都会向自己这边伸手,其他需要银子的地方且不说,大小官员和差役的薪俸发不出,定会生出大事,而西陵兵马的军饷发不出,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将军在长生军的心里有无上的威望,一时没有军饷,或许还能稳住,可是西陵三骑的军饷如果拖欠,将士们绝不会答应,搞不好就会生出兵变来。 如果连这几千人马都养不活,又何谈募兵? 将军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问道:“侍卿大人,将世家家财运回京都,是公主的意思,还是圣人的旨意?” “这......!”裴侍卿犹豫了一下,终是叹道:“将军,都护大人,你们可知道,后年七月,便是圣人的六十寿诞?” 将军和姚慕白再次对视,裴侍卿缓缓道:“你们也清楚,圣人是菩萨转世,一颗菩萨心肠,多年来,心念江山社稷,辛劳无比。六十寿诞在即,公主殿下想为圣人修建一座皇家御寺,到时候圣人亦可借助御寺为天下苍生祈福,这是大善之行,圣人虽然没有明旨,却也没有反对公主这样做。据我所知,修建皇家御寺,一再削减建造费用,最后还是需要三百多万两银子,但国库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公主一片孝心,亲自筹募银子,知道西陵世家向朝廷捐献家资,所以将这笔银子都打入了建造御寺的费用之中。”看了看将军和姚慕白:“非但是宇文家和樊家,我还受命向西陵其他各大世家募捐,他们十几年不曾向圣人表示孝心,如今也该到了时候。” 第二八四章 分歧 姚慕白苦笑道:“侍卿大人,如果这些银子都运回京都,却不知西陵又该怎么办?” “两位的难处,我心里明白,也能理解。”裴侍卿道:“但是公主的一番孝心,两位难道就不能体谅?圣人体恤黎民,自登基以来,并无大兴土木,一年的常服也不过三十套,吃喝用度比之一些豪族官绅都有不如。”叹气摇头道:“咱们做臣子的,固然要念着百姓,可是难道不能为圣人想想?圣人一颗佛心,无非还是想着天下百姓,如今要修建一座皇家御寺,咱们做臣子的难道忍心让这项工程中断?” 姚慕白道:“修建御寺,自然.....自然是理所当然,只是朝廷能否从别处想办法?侍卿大人,西陵......西陵实在是承受不住的。” “如果还能从别处想办法,公主也就不会让我在西陵想办法了。”裴侍卿道:“将军,都护大人,说句不该说的话,十几年来,朝廷可没有从西陵拿到赋税,百姓缴纳的赋税,全都被西陵世家中饱私囊,尤以西陵三大门阀为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宇文家捐献的家资,说到底,那都是拖欠朝廷积攒下来的赋税,如今朝廷要运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将军脸色变得冷峻起来,淡淡道:“裴侍卿,朝廷是否要丢弃西陵不管?” 将军的语气已经颇有些不客气。 “将军这话从何说起?”裴侍卿倒是含笑道:“如果朝廷真的要丢弃西陵,又怎会让将军在西陵整军备战?天下皆知,黑羽将军是我大唐一等一的盖世名将,能让将军坐镇西陵,自然是对西陵看的极重。” “那我就直话直说。”将军道:“将世家捐献的银两运回京都,西陵也就不要再招募兵丁,甚至大小官员也不用再当差了。” 姚慕白知道将军是武人,今日能够屈尊前来,已经是给足了裴侍卿面子,但作为军人,而且是杀伐果断的名将,骨子里的硬气自然是非比寻常,一旦真的惹恼了将军,将军骨子里的霸气便会散发出来。 他知道裴侍卿区区一个太监,固然算不得什么,可是在他背后的人,那却实在不是将军能够得罪的起。 “侍卿大人,将军的意思是说,户部没有银两可拨付作为军饷和薪俸,募兵自然是不可能,大小官员领不了俸禄,恐怕也会生出事端。”姚慕白立刻打圆场:“侍卿大人被派来担任监军,自然也是要与将军一起招募兵马,这手里没银子,侍卿大人的差事也不好当的。” 裴侍卿却是淡定道:“圣人是派我来西陵担任建军,可是作为监军之前,我先是北院的人,说得不好听,那是公主殿下的一条狗,主人让我做什么,我自然就去做什么,否则就不是一条好狗。”看着姚慕白,平静道:“我听说都护大人也养了几条猛犬,敢问都护大人,如果那豢养的猛犬不听话了,不知你该如何处置?是丢弃在外让它成为一条野狗,还是乱棍打死?” 姚慕白显然没有想到裴侍卿将话说得这么直白,怔了一下,意识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裴侍卿有裴侍卿要做的事情,本将也有本将的责任。”将军神情冷峻,淡淡道:“本将奉旨在西陵 练兵,整军备战做好抵御兀陀人的准备,在本将的心里,所有的事情都要以此为先。”瞥了裴侍卿一眼,道:“裴侍卿想要将入库的银子运回去,没有圣人的旨意,恕难从命。” 裴侍卿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冷笑道:“将军的意思,那皇家御寺就不建了?” “要不要剪皇家御寺,本将一介武夫,没有资格多言。”将军道:“本将只是尽忠职守,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裴侍卿叹了口气,道:“公主殿下对这边的银子寄予厚望,将军,如果你阻拦银子运回去,公主殿下会怎么想?”靠坐在椅子上,道:“你若要阻拦,我自然也是无能为力,到时候公主殿下见到这边的银子迟迟没有到位,我该如何回复?难道要说将军阻拦修建皇家御寺?” “侍卿大人,将军绝无此意。”姚慕白立刻道:“便是下官,也希望能够皇家御寺早日竣工。”顿了顿,才道:“将军和侍卿大人都先不要急,咱们坐下来慢慢商议,看看是否有解决的法子。” 裴侍卿看了坐姿挺拔的将军一眼,叹道:“将军,都护大人所言极是。说到底,咱们都是为了帝国办差,都是希望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做好,有些争执,在所难免。”看向姚慕白,问道:“都护大人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要做的两边都圆满,几乎没有可能。”姚慕白苦笑道:“无非是两边都退让一步。侍卿大人,你看这样成不成,入库之后,我们清点一番,除了一些必不可少的开支,如有剩余,尽数都由侍卿大人运回京都。” 裴侍卿笑道:“都护大人,什么叫做必不可少的开支?又能有多少剩余?”再次端起茶杯,用茶盖撩拨着茶沫,平静道:“难道要向公主回明,修建皇家御寺,要等着西陵剩余的银两?都护大人,这话你若敢上书倒也罢了,我可万万不敢这般向公主复命,总不成我大唐公主要使些银子,还要等着别人的残羹剩饭?” 将军却是闭上眼睛,并不言语。 “如果这样也不成,侍卿大人可有什么好法子?”姚慕白摊开手,苦笑道:“朝廷的旨意,令下官在西陵筹备钱粮,必须供给将军所需。西陵所有用银子的事情,到时候都会找到下官。京都那边,公主殿下要银子修建皇家御寺,可是银子只有那么多,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顾了那头这边的事情又办不了,实在不成,下官只能向朝廷辞官归省了。” 裴侍卿淡淡一笑,道:“宇文家和樊家主动要捐献家财,甄家那边,都护大人到时候也派人过去谈一谈,让他们也学学样子。西陵三姓加起来,捐献的银子不在少数。此外,西陵大大小小的世家豪族数以百计,十几年来,这些人盘满钵满,一个个家资雄厚,都护大人和我一起商议,放出风去,让这些世家豪族自己也都捐些银子上来。我知道西陵百姓却是困苦,可是西陵世家却都有的是银子,只要用些手段,他们却也不敢不捐。” 姚慕白看了将军一眼,只能道:“让世家豪族捐献银子,这自然也是个法子,但时机却是不到。”顿了顿,才道:“西陵的局势还未稳,西陵三姓虽然没落,但西陵世家的力量还是很强,依下官之见,越是这种时候 ,越是要安抚西陵世家,至少要等到西陵的局势完全稳定下来。这时候让他们捐献银子,他们很可能误会朝廷要对他们下狠手,反而会让局面更是复杂。” “都护大人所言不错。”将军终是睁开眼睛:“如今西陵的财富,几乎都在西陵世家的手中,我之前已经和都护大人商议过,迟早要让这些世家将这些年盘剥百姓的脂膏都吐出来,但却不是在现在,他们吐出的脂膏,也只能是用在西陵。如果现在侍卿大人便让他们捐献,他们或许为求自保,迫于无奈捐献一部分,可是以后再让他们捐献,他们会怎么想?”瞥了裴侍卿一眼,道:“对西陵世家,既要提防控制,也要安抚利用。对这些人,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一旦太急,反而会适得其反,谁不准就会生出大乱子。” 裴侍卿叹道:“将军和都护大人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在为难我,并不理解公主殿下的孝心。” “我和都护大人所言,只是如实相告西陵目今的状况。”将军道:“裴侍卿,还请你将西陵的情况上书奏明圣人,西陵非但屋里支持修建皇家御寺,还需要朝廷调拨钱粮装备,我也会随你一同上书。”赫然起身,拱手道:“军务繁忙,告辞!”不等裴侍卿说话,转身就走,步伐如风。 裴侍卿和姚慕白都是一怔,等将军去的远了,裴侍卿才笑道:“黑羽将军不愧是军伍出身,这脾气.....!” “侍卿大人还是体谅将军的难处。”姚慕白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诺大的西陵,到处都要银子,将军知道还要从西陵运走银子修建御寺,自然是心中着急。”身体微微前倾:“侍卿大人所有不知,兀陀汗国那边发生剧变,一直反对兀陀东进的白狼王被刺身亡,没有了这位白狼王,兀陀的主战派大占上风,秣兵历马,按照将军的估算,只需要两年的时间,兀陀人就足以准备妥当,到时候就很有可能出兵东进。” 裴侍卿“哦”了一声,姚慕白继续道:“可是你看西陵现在的状况,可谓是一盘散沙。两年之间,对将军来说很是紧迫,必须要抓紧时间练兵布防,实在不能耽搁,所以钱粮对将军来说十分重要,还望侍卿大人体谅。” “我方才说过,能理解你们的难处。”裴侍卿也是苦笑道:“可是都护大人也该明白我的难处。我只是北院区区侍卿,公主派我过来做事,难道我还要违背主人的吩咐?我做不好,无非是人头落地,可是这事儿却不会因为我的人头落地而结束,到时候公主还会派其他人来。我今日还能和你们商量,如果派了别人过来,可就不会这么客气。” 姚慕白知道裴侍卿这倒是肺腑之言,微微颔首。 “都护大人还是去劝劝将军。”裴侍卿道:“我对将军心存敬仰,知道他一心为国,可是你知道,公主殿下是圣人的掌上明珠,连北院都交给公主殿下掌理,亦可见公主在圣人心中的重要。如果将军真的得罪了公主,你觉得将军日后还能顺心?我是真心不想让将军卷入是非,才会有此肺腑之言,说句不该说的话,整个西陵都丢了,公主未必会在意,可是如果这笔银子运不回去,你觉得公主会善罢甘休?” 第二八五章 鸡肋 姚慕白微变色道:“侍卿大人,难道朝廷真的......!”后面的话却没敢说下去。 裴侍卿微微一笑,问道:“姚都护来西陵,似乎也有些年头了吧?” “四年多了。”姚慕白叹道:“我也对侍卿大人实言,我在这西陵看似是都护,实际上很充军发配没什么两样。” 裴侍卿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侍卿大人之前是在吏部当差。”裴侍卿道:“那天夜里,遇上两名醉酒的龙鳞士,你手下的人不知他们身份,和他们起了冲突,事后才知道那两人是龙鳞士。” “正是。”姚慕白苦笑道:“过了几个月,我便被调到了西陵。” “西陵艰苦,此番我沿途所见,便知端倪。”裴侍卿道:“都说西陵苦,不过苦的是西陵的百姓,西陵世家倒是富贵得很。” 姚慕白微一沉吟,终于道:“侍卿大人,朝廷对西陵,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态度,能否直言相告?” “其实朝中大多数官员并不会考虑西陵这边。”裴侍卿道:“在他们眼中,相比起南疆,西陵只不过是鸡肋而已。” “鸡肋?” “都护大人,你该知道,十几年来,西陵世家虽然在西陵权势滔天,但他们无非是在西陵盘剥百姓,并不能真正威胁到帝国。”裴侍卿道:“真正威胁到帝国的,是南疆慕容家。” 姚慕白微微颔首。 西陵世家虽然是西陵的土皇帝,但毕竟有朝廷的耳目在这边,更加上当年与朝廷有过协议,除了那西陵三骑,并无其他兵马可用,而区区两千骑兵,自然不可能对帝国形成任何威胁。 南疆慕容控有南疆两州十一郡,控甲数万,当年兀陀之乱的时候,慕容军北进,一度攻城略地,兵锋极盛,许多州郡都是望风而降,也让天下人见识到了慕容军的强悍。 如果不是兀陀人和图荪人都被打退,唐军全力应付南方,再加上慕容军后援不济,大唐帝国必将岌岌可危。 慕容军与帝国谈判之后,退回南疆,朝廷封其为镇南王,但慕容家却从未真正归顺过大唐,依然是带甲数万,朝廷见识过慕容军的强悍,唯恐有朝一日慕容北上,在南方布防,形成了月形防御。 “镇南王本就是用兵高手,手底下良臣猛将诸多,不可小觑。”裴侍卿叹道:“朝廷许多官员一直上书,要出兵征剿慕容,但朝廷迟迟未动,你可知是何故?” 姚慕白道:“依下官之见,南疆还是不宜久拖下去。如果攻打南疆需要一两银子,可是要防备慕容,每年却要花三两银子,耗费巨大。” “如果出兵攻入南疆,胜了自然是天地同庆,可是一旦失利,慕容军趁势北上,那可就后果不堪设想。”裴侍卿道:“当年慕容军的实力,帝国已经清楚,镇南王擅长用兵,放眼朝廷,能与镇南王匹敌的大将凤毛麟角。”淡淡一笑,道:“不过镇南王已经年过六旬,据说身体也越来越差,若是他死了,再行征剿,那可就是事半功倍了。” “朝廷 是要等镇南王死了再出兵?”姚慕白愕然道。 裴侍卿摇头笑道:“这也只是朝中有官员的戏言。”顿了顿,才道:“南疆的事情没解决,朝廷自然没有精力操心西陵这边的事情。此番黑羽将军重回西陵,朝中官员对此事也并不觉得有多欢喜,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澹台大统领支持将军,向圣人说西陵不能丢失,圣人未必会下旨令黑羽将军坐镇西陵整军备战。” 姚慕白道:“侍卿大人,朝廷是否.....是否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在西陵构筑防御?” “姚都护,我问你,要按照将军的意思,在西陵募兵,养两三万兵马,需要多少银子?” 姚慕白道:“自然是一大笔银子,将军要以骑兵和弓兵为作战主力,除去兵士,战马和其他装备也都是耗资巨大。” “那么西陵的赋税,能否支撑这样一支兵马?” 姚慕白道:“西陵这几年灾荒,其实能收缴的赋税并不会太多。即使将宇文等世家的家财冲入西陵户部仓库,也无力支撑这样一支兵马,还需要朝廷拨发银两装备。” “好,那我再问一句,如果朝廷将西陵赋税全都交给你们,还要从本就虚弱的国库里再调拨大批钱粮过来,维持了这几万兵马,等到兀陀人破关之后,西陵是否能守得住?”裴侍卿盯着姚慕白眼睛问道。 姚慕白想了想,才道:“如果是别人,面对西陵铁蹄,几乎没有可能守住,但有黑羽将军,却还是有希望。一但兀陀人杀过来,黑羽将军挡住兀陀人,朝廷再调兵支援,还是有机会将兀陀人赶出西陵。” “几成机会?” 姚慕白不知道裴侍卿为何会对这个问题如此关心,连连追问,却只能回道:“大概有五成的机会。” “这还是你最乐观的估计。”裴侍卿道:“实际上可能连五成机会都没有。不过就算那找你所言,有五成机会守住西陵,那是否同样有五成的可能被兀陀人吞下西陵?” 姚慕白只能点头。 “也就是说,朝廷不拿西陵一两银子,还要从国库调拨大笔银子过来,甚至还要削弱其他地方的防备,调兵支援,最后的结果依然有五成的可能守不住。”裴侍卿淡淡笑道:“都护大人难道不觉得这是浪费?” “浪费?”姚慕白皱眉道:“侍卿大人,怎么能说是浪费?西陵是大唐疆土,拼尽全力守卫自己的土地,无论胜败,都是理所当然,又何来浪费一说?” 裴侍卿镇定自若,道:“嘉峪关是雄关险隘,只要封锁了嘉峪关,用不上五千人,就能让嘉峪关固若金汤,别说十万兀陀铁蹄,就算是二十万三十万,那也休想破关。既然在西陵耗费无数人力物力都不能保证守住,那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坚守嘉峪关。” “侍卿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要放弃西陵?”姚慕白赫然色变。 “宇文家只是开始。”裴侍卿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兀陀人最快还有两年才可能东进,那么这两年时间,我们就必须尽可能地从西陵向关内运 送更多的物资。我们要令人开采-精铁矿石,还有战马,世家的财富,这所有的一切,都要源源不断地向关内运送。这些物资为大唐所有,便可以加强南方的防御,日后征剿南疆,自然就有更大的把握。” 姚慕白后背发寒。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今日都和你说了,就是希望接下来两年都护大人能和我携手合作。”裴侍卿道:“大肆开矿,甚至从西陵世家身上搜拿银子,自然需要一个让他们不至于动-乱的理由,最好的理由,就是以黑羽将军要整军备战为名,精铁矿运入关内,是要打造兵器战甲,西陵世家捐银子出来,是要用这些银子整军备战,如此我们才能完成任务又不至于让西陵发生动荡。” “侍卿大人的意思是说,在兀陀这头狼杀进西陵之前,朝廷先要在西陵吸血?”姚慕白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由握起了拳头。 “如果都护大人是这样理解,也并没有错。” “将军绝不可能同意。”姚慕白厉声道。 裴侍卿道:“所以我们才要和他商议,如果他还是大唐的将军,还忠于大唐,就应该同意。” “侍卿大人,我想知道,这是公主的意思,还是圣人的意思?” “公主的意思,就是圣人的意思。”裴侍卿道:“我说过,我是殿下脚边的一条狗,主人让我怎么做,我会全力以赴去完成,我做不到,无非掉脑袋,还会有其他人继续来做。”见姚慕白身体微微发抖,声音略微温和一些:“要在西陵构筑防御,只会削弱帝国的力量,放弃西陵,可以加强帝国其他地方的力量,即使兀陀人杀入昆仑关,只要封锁嘉峪关,帝国依然是稳若泰山,不会受到兀陀人的威胁。” “那西陵数百万百姓怎么办?”姚慕白握拳道:“朝廷可想过,十六年前将军擒了兀陀汗王,兀陀人被迫撤军,如果他们卷土重来,就不只是为了吞下西陵,还是为了报复当年被迫撤军的耻辱,那时候兀陀人的马刀会无情地砍在西陵百姓的脖子上,生灵涂炭,没有帝国的保护,难道任由他们如同牛羊一样被砍杀?” “为了帝国,西陵的牺牲是值得的。”裴侍卿神情冷酷。 “他们不是牛羊。”姚慕白起身来:“如果帝国无法保护他们,还有将军在,只要有将军,就有希望。西陵人可以用自己的血肉抵抗兀陀人,我只希望朝廷不要从西陵拿走那些用来抵抗兀陀人的东西。”忽地跪倒在地,恳求道:“侍卿大人,求你帮西陵百姓说几句话,让朝廷知道他们的苦难,不要抛弃他们,不要抛弃西陵。” 裴侍卿扶起姚慕白,叹道:“我是一条狗,你觉得两声犬吠,会让主人改变主意?” “西陵的百姓,也曾以身为大唐子民为荣。”姚慕白看着裴侍卿的眼睛,平静道:“可还记得开国太祖皇帝说过的一句话?即使伤了大唐牛羊一根毫毛,大唐帝国的战刀也会向敌人的脖子砍过去,这才是真正的大唐,也才是让子民们感到荣耀的大唐。抛弃子民的帝国,还是那个大唐帝国吗?” 第二八六章 变成食物的鱼饵 秦逍前往户曹仓库的时候,白虎营的冬服已经领了出来,天色已晚,将军坐镇奉甘府城后,传下了将领,天黑之后,不允许有人进出城门,是以白虎营众人不好出城,秦逍直接将众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这宅子自然不小,莫说十几人,便是几十人也是能住下。 秦逍又让宋老实夫妇准备了饭菜,自然是异常丰盛,众人见得骑校如此仗义,自然是心下感激。 装运冬服的马车直接停到了后院,派了人轮换守卫,其他人则是在暖洋洋的屋里觥筹交错。 秦逍陪着众人吃了一会子酒,便让众人自编,吩咐众人不得贪杯,早点休息,自己则是径自到了隔壁的白家大宅。 天都峰那夜,白掌柜说的话秦逍并没有完全听到,但他猜也能猜到,宇文家这次垮台,与白掌柜脱不了干系。 但将军显然很看重白静斋,此番吩咐前往樊郡整军,却是让白静斋也跟随同去。 他知道白掌柜深藏不漏,明面上是宇文家的肱骨家臣,但背后却与将军甚至樊家暗中有来往,此人到底心属何方,他还真是有些猜不透。 白掌柜就像蛰伏的毒蛇,宇文家对他信任有加,但最后对宇文家发出致命一击的却偏偏就是这位深得老侯爷信任的家臣。 秦逍其实并不想与这样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这个人太危险,危险的让秦逍不敢接近。 只是唐蓉自从上次消失后,就一直没有音讯,秦逍虽然知道唐蓉很可能是回到大先生那边,但回去之后到底是福是祸,他却是担忧的很。 他知晓白掌柜放长线钓大鱼,利用唐蓉要找出大先生,势必对唐蓉目今的情况有所了解,只想从白掌柜这边探出一些口风。 唐蓉虽然走了,白宅这边自然还有其他的家仆伺候。 禀报过后,秦逍在家仆的带领下,来到了白宅后院,发现这后院竟然有一块鱼塘,白掌柜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钓竿,正饶有兴趣地夜钓。 白掌柜见秦逍过来,指了指边上一张椅子,那自然是他知道秦逍过来,让人准备好。 秦逍坐下之后,白掌柜笑道:“我正觉着无聊,你过来正好陪我说说话。” “掌柜的喜欢在夜里钓鱼?” “钓的不是鱼,只是消减孤单的方法。”白掌柜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扭头看向秦逍:“为了蓉儿?” 秦逍直到以白掌柜的机敏,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登门的缘故,点头道:“蓉姐姐是否一直没有音讯?” 白掌柜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骑校对蓉儿是否有爱慕之心?” “白掌柜看事情从来都是入木三分。”秦逍含笑道:“我确实很喜欢她。” “你是否知道蓉儿是什么人?”白掌柜问道。 秦逍心下一紧,却还是道:“难道不是掌 柜的义女?” “蓉儿难道就从没有对你提及过她的真实身份?”白掌柜气定神闲。 秦逍微微张嘴,白掌柜却已经笑道:“那天晚上你不是躲在她的床上?我和她说的话,难道你都没有听见?” 秦逍身体一震,心下骇然。 那夜他翻墙进了唐蓉的院子,将醉酒的唐蓉扶回屋里,却偏偏白掌柜突然深夜找上门,为了不让白掌柜误会,只能躲在唐蓉的床上,本以为有屏风阻隔,白掌柜并没有发现自己,此时才知道,这老狐狸早就看穿。 “我知道你们并没有什么,不过当时我若揭穿你在屋里,大家脸面都不好看。”白掌柜一手拿着鱼竿,另一手轻抚胡须:“你应该知道,次日她和你一起出门,逛街自然不是目的,为的是找机会和大先生的人接触。” 秦逍心想老狐狸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倒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点头道:“我知道她是大先生的人,在你身边,是无奈之举。” “她告诉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白掌柜云淡风轻:“为了得到我在兀陀多年经营的人脉?还是想等到有朝一日接下宇文家在兀陀的贸易?” 秦逍淡淡笑道:“掌柜的自然早就知道蓉姐姐的目的。” “她是大先生的人,被大先生派在我身边,想要借着我最终掌控在兀陀的耳目。”白掌柜微笑道:“骑校,我可以对你实言,今时今日,我在兀陀依然还有不少人脉,甚至在兀陀各部还安插有钉子,甚至许多暗桩连宇文家都一无所知。如果有朝一日我需要动用这些人暗桩,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无孔不入,甚至纳律生哥晚上和哪个女人睡在一起,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秦逍对此倒是深信不疑。 “我知道这些年那位大先生的手脚已经伸进兀陀。”白掌柜看着平静如镜的水面,平静道:“他在兀陀也安插了人,甚至已经深入到木刺拉城,我们运气不错,发现了那人,而且悄无声息地将他捕获,或许到现在都无人知道那人是被我所抓。” 秦逍看着白掌柜,愈发觉得这老狐狸的实力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恐怖得多。 “如果我想从一个人口中问出口供,那就一定可以得到我想知道的,这一点你不必怀疑。”白掌柜唇角带笑:“所以从那人口中,我知道了大先生的存在,也知道大先生一直以千夜曼罗控制手下的探子。”瞥了秦逍一眼,缓缓带:“既然我知道了兀陀还有这样一股力量存在,又曾瞧出蓉儿几次出现破绽,当然会怀疑她是大先生的人。” “掌柜的迟迟没有对蓉姐姐下手,自然是等着有朝一日利用她找到大先生。”秦逍道。 白掌柜看着秦逍,目光深邃,忽然问道:“你是否相信唐蓉所说的都是真的?” 秦逍一怔。 “你所知,她是被大先生从小训练,尔后利用药物控制,找到机会留在我身边。”白掌柜问道:“这些你是否觉得都 是真的?” “难道.....这不是真的?” 白掌柜含笑抚须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那位蓉姐姐,比你想的还要聪明。那天夜里,我揭穿她是大先生的人,她没有否认,我确实怀疑她是大先生安排在我身边的暗桩,但.....这仅仅是怀疑,那天晚上她的反应,会让人觉得我所料并无差错。”叹了口气,道:“但是你莫忘记,她在我身边十几年,我虽然从一开始就对她存有疑心,但她的表现,让我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觉得她和我是真的有缘分,并非是有人故意安排。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是比起她的容貌,她最擅长的是演戏。” 秦逍皱起眉头,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我是试探,但她的反应是否是故意所为?”白掌柜叹道:“她说是因为千夜曼罗之故,不得不服从大先生的吩咐,这话是真是假?她只是大先生的一颗棋子,还是.....她本就是下棋的人?我这个义女,比我想的实在要聪明得多。” “掌柜的话,我有些听不懂。”秦逍苦笑道。 白掌柜道:“那我告诉你,那天她突然失踪,我其实派了三名高手暗中盯着她。我可以告诉你,这三人的追踪本事,绝不弱于紫衣监的夜枭,如果要盯住一个人,即使是天涯海角也能追踪到底。而且这三人都是单独行动,并不知道其他两人的存在,他们以各自的方法追踪唐蓉,即使真的被大先生的人发现,也很难同时发现三个人的存在。” 秦逍其实并不知道紫衣监夜枭又是什么玩意,但白掌柜的语气,却可以断定那三名追踪高手确实不是泛泛之辈。 “我确实是想利用唐蓉查清楚她背后的力量到底是什么。”白掌柜缓缓道:“我也做好了准备,三人之中,很可能会损失一到两个人,如果他们被发现甚至被杀死,唐蓉或许就会觉得我派出的耳目被她清理干净,只需要留下一个人,依然可以追踪她的去向。”叹了口气,道:“可是不过一天时间,三人全都被杀,而且三颗头颅都被送到了我的后院。” 秦逍身体一震,白掌柜才无奈摇头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但她却偏偏办到。多年以来,我要办的事情,很少会失手,但这一次却彻底失败,谋划多年的计划,一天就被她所破,骑校,你现在还以为你的蓉姐姐是个普通人?也许她的手腕,比我们所想的还要厉害得多。” “你是说,她的行踪,你现在也已经不知道?” 白掌柜摇头道:“她现在已经是彻底消失,我实在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她。骑校,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太过美艳的花朵,也许含有剧毒。她对你也许从来没有真正表现过真诚,既然已经离开,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当她从没有在你的生命之中出现过,如此,对你或许更有好处。”苦笑道:“我本想钓鱼,可是鱼饵却成了食物,一败涂地!” 第二八七章 麝月 夜色当空,秦逍心下滋味复杂。 白掌柜说唐蓉的话不可信,但秦逍却也并不觉得白掌柜的话就可信。 这些人所言所行,虚虚实实,满是诡诈。 “掌柜的觉得如果真有大先生的存在,他会是怎样一个人?”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问道。 “大先生是不是一个人,现在很难说清楚。”白掌柜淡淡笑道:“就像紫衣监,你可以说它是一个组织,却也可以说紫衣监就是一个人。” “紫衣监是一个人?” 白掌柜看了秦逍一眼,才道:“看来你对紫衣监还不是很了解。”顿了顿,才道:“你可知道,圣人最信任的是什么人?” 秦逍心想我连圣人都不曾见过,哪里知道他到底信任谁。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有自己的家族,亦都有自己的利益所在。”白掌柜平静道:“所谓的文臣武将,虽然其中也有像黑羽将军这种为国为民的国士,但这样的人从来都不多,更多的是想着加官进爵,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更大的利益。在这些人的眼中,皇帝让他们升官发财,那就是好皇帝,若是伤及他们的利益,那就不是什么好皇帝,他们评定皇帝的好坏,从来不是皇帝是否能够励精图治,而是能否给他们带去利益。” 秦逍很少了解朝堂之事,而且在都尉府,也很少人敢评论朝堂。 但他知道,白掌柜这话,恐怕是一针见血了。 “比起那些文臣武将,宫里那些阉人反倒更让皇帝信任。”白掌柜道:“阉人无论有多大的权势,终究是残缺之身,即使是平民百姓,骨子里也都瞧不上他们。在他们心中,只有皇宫才是他们的家,圣人是他们的父母,护住了圣人,就等若是护住了他们的家,比起那些文武大臣,他们才与圣人是一条心。” 秦逍知道白掌柜忽然提及宫里的太监,绝不是心血来潮,这种人无论说什么,都有其目的,所以仔细聆听,而且他对朝堂的事情还真是颇有些兴趣,此前很少知道朝堂之事,如今白掌柜既然提及,他倒不介意了解一些。 “皇宫是太监的家,圣人自然对他们也很是信任。”白掌柜道:“所以圣人登基之后,重用宦官,紫衣监和北院,就是圣人的两把利刃。” 秦逍立时想到今日刚到奉甘府的北院裴公公,道:“北院有人来了,好像姓裴!” “那是北院四侍卿中的裴衍。”白掌柜道:“除了北院院使,其下就是四大侍卿了。” “北院到底是什么所在?” “你自然也不知道南院。”白掌柜笑道:“自武宗皇帝开始,便开始设有南院。南疆就是在武宗皇帝手中被征服,成为大唐疆域,也是在武宗皇帝的时候,大唐征伐渤海国,最终让渤海国俯首称臣。武宗皇帝喜好兵事,虽然兵部总理军务,但武宗皇帝喜欢着急一些宠信爱将探讨军务,由此便设了南院,一旦有战事,兵部负责调派兵马,而所有的军事决策命令,则是从南院发出,换句话说,兵部负责派兵打仗,而南院则负责决定这仗怎么打。” “也就是说,没有南院的决策命令,兵部不能轻易调动兵马,所有的兵马只能由南院如何决定调动。”秦逍瞬间领悟过来:“而南院虽然可以决定怎么打,但是 却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白掌柜含笑道:“一针见血。” 秦逍心想武宗皇帝这一手,实际上就是削弱了兵部的权力,让南院和兵部互相制衡。 “帝国一直都只有南院,知道当今圣人登基之后,才设立了北院。”白掌柜道:“其实早在今上之前,就已经有类似北院的职责,不过却没不像如今北院这样权势极大。帝国的各路兵马,都设有监军,监军的职责,主要就是向朝廷详细禀明战报。”抚须道:“各路将官自然都担心监军会在奏报之中说自己的坏话,无不对监军恭敬无比,监军虽说无权过问如何行军打仗,但因为握有奏报战况的权力,所以不少监军插手军务,领兵大将也不敢反对。” 秦逍心想看来此番北院裴衍前来西陵,就是为了监军。 黑羽将军虽然名动天下,但朝廷依然还是派了监军在他身边。 “今上设立北院,天下各路兵马的监军,也就全都出自北院。”白掌柜道:“北院实际上就是监军院。”淡淡一笑,道:“不过北院的监军,可比当初那些监军权力大得多。” 秦逍问道:“是否他们已经可以明目张胆地过问军务?” “那倒没有。”白掌柜道:“阉人毕竟是阉人,若是真的明目张胆过问军务,南院也不会纵容。”顿了顿,才继续道:“监军自然还是拥有向朝廷奏报军况之权,此外军中的钱粮,也需要北院过问。以前军中钱粮都是直接由户部筹集调派,但如今户部只有筹集钱粮装备的资格,至若调拨钱粮装备的权力,则是握在北院的手中。就如你方才所言,没有北院的调令,户部不能调动钱粮装备,钱粮装备只能由北院决策往何处调用。同样,北院可以调动钱粮,但北院本身却拿不到这些钱粮,所有的钱粮装备,都是控在户部手中。” “户部就是真正的仓库了。”秦逍明白过来。 白掌柜笑道:“一个帝国,最要紧的就是两样,一个是手里的钱粮装备,一个便是兵马,北院制衡户部,南院制衡兵部。所以北院手中握的权利可不小,天下钱粮的运转,就掌握在北院那帮太监手中,此番裴衍来到西陵,黑羽将军募兵备战,自己无法向朝廷索要钱粮,必须要有裴衍按照黑羽将军所需,向北院呈交所需的物资清单,如此才能从户部调出钱粮来。” 秦逍这时候忽然明白,为何黑羽将军知道裴衍抵达后,会亲自前往驿馆去见裴衍。 裴衍是北院的侍卿,地位可能远远赶不上将军,但他却拥有调运钱粮的权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将军要募兵,就必须要银子要粮食,而这一切,将军只能从裴衍手中得到。 将军亲自去见裴衍,当然不是看在那个太监的脸面上,而是看在西陵急需的钱粮上。 “那北院的院使,也是宫里的太监?”秦逍问道。 白掌柜摇头道:“不是。如今北院院使是麝月公主,乃当今圣人的掌上明珠。” 秦逍诧异道:“院使是公主?” “不错。”白掌柜道:“据传闻这位公主自幼就精于算计,我说的算计,你可以理解她心机缜密,亦可以说她精于算术。有一个故事一直流传,说是她在几岁的时候,发现宫中采买太监总管贪污了大笔的银两,而且算出每 个月甚至每天大概贪污了多少,事后一查,采买太监总管招工的数目,和麝月公主算出来的数目相差无几。” 秦逍诧异道:“那麝月公主岂不是聪慧绝伦?” “若不是聪慧绝伦,又岂能统领北院?”白掌柜微笑道:“比起北院,今上手中最恐怖的一把刀,便是紫衣监了。”说到此处,白掌柜的眉宇间显出冷峻之色:“北院控有钱粮,甚至连军方诸多事务它都能插手,权力已经很大,但比起北院,紫衣监更是让人毛骨悚然,特别是朝廷的大小官员,提到紫衣监,那是谈之色变。” “官员们怕紫衣监?” “紫衣监有监察天下官员之权。”白掌柜道:“三品以下的官员,紫衣监甚至不必向皇帝请旨,可以先斩后奏。” 秦逍一直生活在西陵,对紫衣监所知甚少,实际上因为西陵被控制在西陵世家之手,朝廷的力量并不会在西陵明目张胆地出现,都护府形同虚设,而都尉府也一直是被当作布在西陵的耳目使用。 至若紫衣监,倒是几乎没有出现在西陵。 “你在西陵,是否很少听过紫衣监?”白掌柜竟似乎看透秦逍心思,道:“没有听过,不等于他们不存在,实际上在兀陀,也有他们的力量存在,只是在那边的力量比较虚弱而已。” “掌柜的知道他们在西陵?” “我问你,当今天下最大的钱庄是什么所在?” 秦逍想都不想,立刻道:“那自然是宝丰隆。” “不错。”白掌柜笑道:“宝丰隆汇通天下,大唐境内,西陵之地,甚至在兀陀,都有宝丰隆的钱庄存在,宝丰隆所控的钱庄,何止数百?人们提及宝丰隆,熟悉的都知道宝丰隆的东家是扬州蔡氏,骑校,你觉得区区一个扬州蔡氏,能够做到汇通天下这个地步?” “听说宝丰隆背后是皇家,宝丰隆是皇家钱庄。” 白掌柜含笑道:“这只说对了一半,宝丰隆背后确实是有皇家作为靠山,但它不是皇家钱庄,它是皇帝钱庄。说得更明白一些,宝丰隆其实是皇帝的内库,皇帝的所需用度,七成左右都是取自宝丰隆,为皇帝控制宝丰隆的,便是紫衣监了。” 秦逍身体一震:“掌柜的,你是说,宝丰隆控制在紫衣监的手中?” “宝丰隆富可敌国,皇帝又怎可能允许这样一股力量存在,如果不为皇帝所有,扬州蔡氏早就满门抄斩。”白掌柜平静道:“没有皇帝的支持,宝丰隆自然不可能有今日的样子,更不可能汇通天下。宝丰隆不但是紫衣监帮皇帝敛财之所,也是紫衣监分布在天下各地的眼线所在,而这只是紫衣监一部分的力量,你说,紫衣监可不可怕?” ----------------------------------------------------------------------- ps:这本书已经近百万字,这两天将前面的线索全都细细理了一遍,是避免跟后面情节有冲突的地方,整体而言没有什么问题。这本书是我写书十年新作,一定要留下一本值得多次阅读的佳作,所以不敢有丝毫的疏忽,我相信随着故事推进,本书会越来越好,也再次感谢大家的垂爱,继续努力! 第二八八章 暗黑争锋 秦逍对宝丰隆当然很熟悉。 天下钱庄其实不在少数,但是能够在大唐各州郡都有分号,那却只有宝丰隆一家。 大多数的钱庄,分号可能遍布在一州之地,出了此州,钱庄的票号可能就不灵光。 宝丰隆实力雄厚,一天十二个时辰,只有有需求,随时可以前往宝丰隆存兑银子。 宝丰隆的实力自然是人尽皆知,知道一点内幕的,晓得宝丰隆的东家是扬州蔡氏,不知道详情的,只知道宝丰隆的后台一定很硬,但普天下知道宝丰隆是皇家内库的来源,却是凤毛麟角。 秦逍听得白掌柜所言,还真是大感意外。 “紫衣监为皇帝敛财,监察百官,无论是京官还是外官,在紫衣监那边都有档案存在。”白掌柜目光深邃:“一些重要的官员,其祖宗八代的平生都会被记入档案,这些官员的人脉喜好,紫衣监也几乎是了若指掌。” 秦逍从白掌柜的语气之中,也能知道白掌柜对紫衣监很是忌惮,甚至有那么一丝畏惧。 “掌柜的,那刚才说紫衣监的夜枭,那又是些什么人?”秦逍问道。 白掌柜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不瞒你,我对紫衣监所知,比常人要清楚不少,但即使到了今日,紫衣监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谜,他们许多的秘密我都不知道。夜枭是紫衣监麾下的刺客,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他们盯上的目标,下场都会很凄惨。” 秦逍皱眉道:“那紫衣监是由谁来统管?” 他本以为白掌柜知道这么多秘密,自然对紫衣监的首领也是十分清楚,却不料白掌柜摇头道:“我也不知。据说紫衣监总管是今上身边的太监,但到底是何人,我也没有弄清楚,但传说此人应该是大天境高手,而且一直在圣人身边服侍,既然紫衣监是圣人手中的利刃,那么统领紫衣监的总管自然也是圣人身边的人。”顿了顿,才道:“不过这位总管麾下,有三名内宫高手,被人称为紫衣三犬,都是紫衣监的督公。” 秦逍微微颔首,若不是白掌柜知道这些宫廷内幕,他还真对北院和紫衣监一无所知。 “我说过,大先生和紫衣监一样,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使一个组织。”白掌柜道:“有时候提及紫衣监,指的并不是这个衙门,就是指宫内那位大天境太监总管。” “掌柜的意思是,大先生也是一个厉害的组织?” “也许。”白掌柜皱眉道:“比起紫衣监,我对大先生所知更是少得可怜。当年虽然在兀陀抓住了大先生那名暗桩,但从他口中知道的线索也并不是太多。”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我记得那天夜里,掌柜的提到了千夜曼罗,而且很肯定千夜曼罗如今只有大先生可以掌握,这......!” “这恰恰是从那名暗桩身上知道。”白掌柜道:“那天晚上我说的关于千夜曼罗的源来,确有此事。我在一本西域古书中知道了千夜曼罗的存在,而且知道它最早确实是产自大雪山。书中对千夜曼罗的毒性和症状其实有比较 相信的说明,那名暗桩也是被种了千夜曼罗之毒,与古书上所写的症状一模一样,他供认是大先生在他体内下毒。千夜曼罗近百年不曾出现,我认识一名用毒高手,据他所言,千夜曼罗恐怕早就已经绝迹,如果果真存在世间,持有千夜曼罗的人也一定将之当作至宝,培育的方法也绝不可能告诉第二人。” 秦逍想到自己体内的千夜曼罗之毒,倒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道:“蓉姐姐十几年前就跟着掌柜的,那时候她自然已经被中了毒。” “其实她一直很小心,唯恐体内被中毒的真相为我所知。”白掌柜叹道:“她一直与人暗中接触,就是为了取得解药。但千夜曼罗之毒不但与它本身的毒性有关,而且还与中毒之人的体质有关,体质一旦虚弱,毒性就会提前发作。有两次取解药的时间没到,她体内毒性提前发作,虽然她躲避遮掩,但还是被我发现,只是她却不自知。后来从那暗桩口中得到口供,也看到那暗桩毒性发作是的模样,我便确认她与那暗桩出自一路,应该都是大先生的人。不过大先生是什么人,而唐蓉是否真的只是大先生手里的一枚棋子,那却尚未可知。” “这次掌柜派出的人都被杀,利用蓉姐姐找到大先生的线索自然也就断了。”秦逍道。 白掌柜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哦?” “如果唐蓉靠近我,是为了得到我收买的兀陀官员名单,又或者说是想从我手中获取在兀陀的贸易,她得到这些,又有什么用处?”白掌柜道:“她掌握那些名单,利用名单能威胁兀陀官员为她做什么?如果我真的将枫叶楼交给她,她当然不会是为了掌控西陵世家与兀陀人的贸易,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得到我花费多年心血在兀陀布下的情报网,她需要这些做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掌柜的之前说过,大先生在兀陀也布下了耳目?” “是。”白掌柜道:“实际上大先生在兀陀埋下的钉子也都很深。” “掌柜的发现了大先生在兀陀的探子,大先生自然也能察觉掌柜的在兀陀布局。”秦逍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一山不容二虎。” 白掌柜闭上眼睛,忽然笑起来,道:“我真是糊涂,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秦逍道:“掌柜的知道什么?” “大先生利用唐蓉想要得到我收买兀陀官员的名单,还想着让唐蓉有机会掌控我在兀陀的情报网,其目的,当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利用兀陀人为他做事。”白掌柜眉头舒展开:“他要利用兀陀人做什么,我还无法确定,但他显然知道只要我的人布局在兀陀,就会是他的障碍,其实大先生早就将我当做了敌手,或者说,我的情报网是他的劲敌。” 秦逍点头道:“不错。大先生想要在兀陀建立情报网,但掌柜的在兀陀的力量却强过他,他不想让掌柜的发现他的存在,可是如果他要在兀陀发展耳目,迟早都逃不过掌柜的眼睛,如此一来,掌柜的就成了他在兀陀发展情报网的绊脚石。” “所以利用唐蓉掌控我在兀陀的情报网,就可以清楚我在兀陀埋下的那些钉子。”白掌柜道:“如果我的人能为他们所用,那自然更好,如果不能为他们所用,他们清楚了名单,自然可以一一剪除,将我在兀陀的力量彻底清除,如此一来,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兀陀。”抚须笑道:“大先生果然好手腕,他很有耐心,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让唐蓉潜入在我身边十几年。” 秦逍看着白掌柜,忽然问道:“掌柜的,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 “掌柜的此前一直效力于宇文家,却为何要花费那么大的心血,在兀陀布下那么大一张情报网,连大先生都很是忌惮。”秦逍问出心中的疑惑:“如果只是为了提防兀陀人东进,并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安插很少一部分人在木刺拉城,注意那边的情况,纳律生哥若要东进,必有动静,你的人也很快就能得到消息。”顿了顿,才道:“这就像要杀一只鸡,掌柜的却拿来十八般兵器,我确实有些不明白。” 白掌柜看着秦逍,似笑非笑,淡淡道:“自然是为了大唐帝国!” “十几年前蓉姐姐才到你身边,也就是说,早在她靠近你之前,你在兀陀就有了很大的一张网。”秦逍道:“难道那时候你就已经投靠了朝廷?” 白掌柜沉默了一下,才道:“自始至终,我都是心向帝国。兀陀之乱前,我就开始帮着宇文家在兀陀经营贸易,那时候就看到兀陀的国力日盛,他们对西陵甚至是大唐存有觊觎之心,我知道兀陀汗国定是大唐的劲敌,所以就开始在兀陀布局。兀陀之乱后,西陵世家掌控西陵,背弃朝廷,我借助宇文家的力量,继续在兀陀布局,就是希望等到有朝一日兀陀人卷土重来的时候,兀陀的情报网可以助大唐一臂之力。” “掌柜的精忠报国,让人感动。”秦逍道:“那么大先生在兀陀建立情报网,又是为了谁?大先生是不是朝廷的人?如果大先生是朝廷的人,掌柜的也是朝廷的人,你们都是在为国效命,大先生应该协助掌柜的,又怎会想着将掌柜的在兀陀的力量一网打尽?”直视白掌柜眼睛:“大先生既然视掌柜的为敌,要么是他觉得掌柜的不是为朝廷效命,要么.....大先生不是朝廷的人!” “我说过,朝廷在兀陀也有耳目,但力量很弱,因为朝廷并没有将精力放在这边。”白掌柜道:“朝廷有紫衣监,无论在什么地方建立情报网,自然都有紫衣监去做。白狼城的宝丰隆,就是紫衣监的一处据点,有紫衣监出现在兀陀,朝廷当然不会再派其他的衙门在兀陀搜集情报,实际上除了紫衣监,朝廷也没有第二个情报衙门,如果大先生是朝廷的人,我也不会对他一无所知,最要紧的是,紫衣监从来不用女人,所以唐蓉不会是紫衣监的人,而大先生更不可能是紫衣监的人。” “所以......大先生并不是朝廷的人。”秦逍道:“如果他不是朝廷的人,又会是谁的人?这天下间,又有谁会对兀陀人如此感兴趣,甚至将触手都伸到了兀陀汗王身边?” 第二八九章 迁营 白掌柜只是面带微笑,不置可否。 秦逍虽然对白掌柜所说的话每一句都不漏过,但当然不会真的都去相信老狐狸所言。 “对了,掌柜的可知道宇文老侯爷出事?”秦逍忽然问道。 白掌柜眼角微微跳动,只是叹了口气,并无说话。 他的反应,自然表示他已经知晓宇文老侯爷被伏击。 秦逍对白掌柜消息如此灵通倒也十分佩服,将军也才今日刚刚得到老侯爷被伏击的消息,白掌柜似乎知道的并不将军晚。 其实他还是看不懂白掌柜现在的位置。 按理来说,他协助将军将宇文家拉下马,自然是功劳不小,应该也算是将军的人,但如果他早知道宇文老侯爷遇袭的消息,为何不第一时间去告诉将军?又或者说,他只希望在这种时候尽可能地保持低调。 “大公子下落不明。”秦逍轻声道:“他可能以为老侯爷被伏击是将军派人所为,如果真是这样,大公子必将视将军为杀父仇人,很可能会犯下不应该犯的错。” 白掌柜道:“他确实不能犯错,如果真的以将军为敌,那么很可能宇文家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掌柜的能不能找到他?”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你神通广大,是否能找到大公子解释清楚?” 白掌柜淡淡笑道:“天下人都可以去向他解释,唯独只有我不能。”看了秦逍一眼,道:“我是宇文家的家臣,却帮助朝廷将宇文家拉下马,也因此老侯爷才会进京请罪,如果一切顺利倒也罢了,可是老侯爷在途中遇刺,大公子自然也会将这笔账算在我这边一份。”轻叹道:“大公子也许觉得,老侯爷是死在我和将军两人的手上。” 秦逍心想白掌柜这样的担忧倒也不无道理。 “将军经过无数风雨,这些难题,将军总会处理好。”白掌柜道:“反倒是我,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去多说话,也不要去多做事,躲在这里钓鱼就好。宇文家恨我不忠,而其他世家也未必对我有什么好印象。我协助将军让西陵回到朝廷之手,这事儿瞒不住,那些世家豪族都会觉得我是吃里爬外的叛徒,也许现在就有很多人想要杀我而后快。” 秦逍心想将军想尽办法返回西陵,那是为了帝国江山和西陵百姓,虽说你白掌柜协助将军也确实为帝国立下了功劳,但毕竟是宇文家的家臣,端的是宇文家的饭碗,而且深得宇文老侯爷的信任,最终却反水出卖了宇文家,被人看成是吃里爬外的叛徒倒也理所当然。 “已经很晚了。”白掌柜显然没有兴趣继续谈及宇文家的事情,将鱼竿搁下,抬起一只手臂挥了挥,从昏暗处边有一名家仆走过来,白掌柜平静道:“骑校,你既然已经跟随了将军,日后就以为国建功为念,至若宇文家还有唐蓉,这些你都不该卷入太深,对你并无太大的好处。” 秦逍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白掌柜言尽于此,秦逍自然也没有必要多留。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白掌柜最后那两句话,实际上就是希望自己以后不必再向他询问关于唐蓉的消息,即使他知道什么,显然也不会再向秦逍透露一个字。 唐蓉到底是什么来历,还真是成了一个谜团,想到也许以后真的再无机会见到唐蓉,秦逍心中还是有些黯然,拿了唐蓉离开时给自己留下的那只香囊,知道唐蓉对自己多少还是有一丝情愫,否则也不会给自己留下这只香囊。 白虎营调动前往樊郡,营中将士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虽然有些诧异,但白虎营如今隶属于都护府,是正式的帝国兵马,将军有令,自然是遵令行事。 袁尚羽自然知道白虎营此番前往樊郡,是要与樊骑混编在一起,他心里也清楚,到最后西陵三骑只怕都要编制在一起,而且最终的驻地,很可能就在樊郡。 将军回到西陵练兵,最终的目的是要在西陵构筑防线,应对兀陀人可能的东进。 樊郡地处西陵最西边,战事一开,也就是最前线,将军自然会以樊郡作为抵御兀陀人的第一道防线。 虽然整个西陵的地貌以丘陵为主,但比起东边的甄郡,樊郡的地形更为复杂,甄郡的平原耕地面积至少还能产出一些粮食,而樊郡丘陵起伏,便是道路也崎岖盘绕,矿山不少,但粮田少之又少。 如果要以樊郡作为抵御兀陀人的第一道防线,将军势必要让手下的兵马对樊郡的地形概貌清晰于胸,作为可堪重用的一支骑兵,整编过后的西陵三骑必然要在樊郡的丘陵地形上训练。 是以白虎营的这位统领很清楚,这次前往樊郡,或许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甚至等到兀陀人杀过来之前,白虎营的将士也都没有机会再回去看望家眷。 如果换作是从前,他或许会让全营将士休息两天,家眷在附近的会让他们回去看一看,但如今白虎营归将军统帅,袁尚羽知道将军军规森严,自然不敢下这道命令。 将军令中郎将苏长雨统兵西进,白掌柜则是跟随一同前往。 秦逍心知白掌柜应该是与樊家的关系还不错,而苏长雨不善与人打交道,所以才会让白掌柜前往居中担起与樊家沟通的事宜。 袁尚羽给了白虎营全营上下两天的准备时间,启程之日,将帐篷都拆下装车,便是兵器库的兵器,也都悉数装运上车。 突然前往,樊郡自然不可能事先给白虎营准备好营地,袁尚羽为了以防万一,却是将全副家当全都带上。 出发只是,白掌柜依然是乘坐马车,只是在他身边,却再无唐蓉的身影。 队伍开拔之后,秦逍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到这边。 想到当初初见宇文承朝,众人在酒楼对着那群世家纨绔子弟大打出手,如今宇文承朝却不知下落,甚至很可能与视将军为仇敌,秦逍心下颇有些黯然。 胖鱼等人在老侯爷离开奉甘府城后,就一直在待在军中,老侯爷被伏击的消息, 自然不会在营中散播,实际上将军对此十分在意,暗中下令,绝不可在营中提及老侯爷被杀的消息。 白虎营刚刚被收编为都护军,实际上还没有适应官兵的角色。 袁尚羽固然是宇文家的心腹爱将,胖鱼等人更是大公子宇文承朝的心腹,营中的骑校队正,也无不是袁尚羽一手提拔起来,即使是秦逍,当初也是因为宇文承朝的缘故才能进入白虎营。 所以白虎营与宇文家的关系,很难在短时间就被切断。 秦逍甚至想过,如果让袁尚羽在将军和宇文家之间做出选择,袁尚羽很可能会遵从宇文承朝之令。 将军显然也是担心宇文家对白虎营的影响,是以让白虎营迅速前往樊郡与樊骑编制在一起,到时候两营编成一支骑兵,宇文家对这支队伍的影响力便会迅速削弱。 队伍在途中没有丝毫的耽搁,进入樊郡之后,苏长雨令随着自己一同前来的两名夜鸦提前赶往黑阳城,向樊家告知将军的命令。 队伍又走了两天,距离黑阳城不过半天的路途,前方忽然出现一队骑兵,尚未靠近,当先一人已经翻身下马,快步迎上来,到的苏长雨前面,躬身行礼道:“敢问可是中郎将?” 苏长雨带着夜鸦面具,微点头,声音淡定:“我是苏长雨。” “卑下樊骑副统领廖忠,前来迎候中郎将。”那人拱手道:“奉统领之命,前来为中郎将带路。”抬手向西南方向指过去:“樊骑营地据此还有四十里地,统领和全营上下正在等候中郎将大驾光临。” 苏长雨也不废话,只是点头,廖忠当下回到自己的马边,上马领着队伍向樊骑营地过去。 到半晚时分,秦逍远远看在前方一座山下,正有一片营地,知道那里应该就是樊骑营地,向正西边望去,夕阳之下,倒也隐隐瞧见那边有一座城廓的影子,心知那就是黑阳城,这樊骑营地与黑阳城的路途倒是很近。 “中郎将,那便是小弥山。”廖忠在边上指着樊骑营地后面的那座山道:“山下就是樊骑驻营之处。统领得到消息,中郎将率领白虎营前来,是以在这边特地选了一处营地.....!”指了指边上大片草地道:“若是中郎将没有异议,白虎营可以暂时驻扎在这里,待两营整编之后,再由中郎将选择更好的营地,一切遵从中郎将吩咐。” 秦逍心想樊骑得到消息,自然是苏长雨事先派出的两名夜鸦见到了樊子期,尔后告知了将军的整编将领,樊子期又令人迅速告知樊骑,让樊骑做好被收编的准备。 苏长雨见这片草地空阔的很,作为白虎营的临时营地倒也是个合适的地方,便即吩咐袁尚羽带人就在此处扎营。 “秦骑校,你跟我一起去樊骑那边。”苏长雨向秦逍吩咐一声,也不废话,径自拍马向樊骑营地过去,秦逍心想这次你可别在樊骑营地又摆下擂台,一抖马缰绳,跟在了后面。 第二九零章 赴宴 樊骑营门处,一群将校早就在等候。 秦逍见到在众人前面是一名身着黑色战甲的大将,披着灰色的披风,四十岁上下年纪,样貌却是颇为俊朗,神情肃然,上前两步,拱手道:“樊骑统领莫苍行见过中郎将!” 苏长雨微微颔首,道:“奉将军之令,前来收编樊骑营。” “全营将士已经等候多时。”莫苍行声音波澜不惊,转过身,后面有人立刻送上一本厚厚的卷册,莫苍行接过之后,上前双手呈送给苏长雨,苏长雨下了马,接了过来。 “樊骑营有编制骑兵八百人,后勤杂役三百二十六人,战马一千五百三十六匹。”莫苍行平静道:“此外粮仓内的粮草可供樊骑营半年用度,不久前,长仁候已经将樊骑营一年的军饷发放,此外营中尚有余银两万四千两,以备不时之需。樊骑营八百骑兵的籍贯名单全都在名册之中,请中郎将查收。” 秦逍心想这樊骑营倒还真是早有准备,樊家一早就准备好了让樊骑营接受手边的准备,这样的态度,自然也会在朝廷那边大大加分。 苏长雨道:“莫统领,将军要将西陵三骑编入都护军,你是知道的。兀陀人一旦东进,破关之后,侵入的便是樊郡,所以将军自然要在樊郡布下第一道防线。” 莫苍行道:“正该如此。” “所以将军的意思,三营骑兵都要在樊郡训练,熟悉并且要尽快适应这边的地形。”苏长雨道:“将军当年就是在这里抵挡住兀陀人,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但是只有让三骑将士适应了这边的地貌,到时候才能在这边部署防务。此外三骑收编过后,都是隶属于都护府,自然不再存在什么白虎营和樊骑营,只有都护骑兵的称呼。” 樊骑营副统领廖忠拱手道:“中郎将,樊骑营的兵士,都是在樊郡所招募,这些人有大半亲眷都受过兀陀人的残害,他们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为死去的亲眷报仇雪恨。黑羽将军威震天下,大伙儿知道将军重回西陵,要带着大伙儿打兀陀人,都是喜不自胜,这些时日,弟兄们都还在说,若是有朝一日兀陀人打过来,樊骑营愿为先锋,在将军的统领下,与兀陀人浴血厮杀。” “行军打仗,都有将军调遣,你我都没有资格在这里多言。”苏长雨并没有被廖忠的热情所感染,淡淡道:“将军令我前来樊郡,将两营合编一队,这是我们当下要做的事情,至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莫苍行道:“中郎将所言甚是。如何整编,樊骑营自然唯中郎将之命是从。”抬手道:“中郎将请入营喝杯茶。” 苏长雨回头望过去,瞧见白掌柜的马车还停在那边,道:“莫统领,你派些人护送那辆马车前去侯府,将军派了白先生去见侯爷,你派人将白先生送过去。” 莫苍行道:“中郎将,侯爷之前就派人叮嘱过,中郎将今日抵达后,还 请移步前往城中,侯爷已经设下酒宴,为中郎将接风洗尘。” 苏长雨却没有说话,翻身上马,兜转马头,拍马而走,樊骑营众将校都是一怔,秦逍也觉得有些奇怪,跟着苏长雨过去,到了马车边上,到得车窗边,道:“白先生,城中设下了酒宴,还请你代劳前往。” 车窗帘子掀开,窗后露出白掌柜的脸,似乎有些诧异:“中郎将,长仁候摆下酒宴,自然是为中郎将接风洗尘,中郎将难道不去赴宴?” “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苏长雨淡淡道:“我不饮酒,酒宴之类,素来不喜。” 秦逍在旁叹道:“中郎将,其他的酒宴你可以不去,但今次的酒宴,你不想去也要去了?” 苏长雨看向秦逍,问道:“为何?” 秦逍抬手指了指正在搭建营地的白虎营将士,道:“白虎营带来的粮食,最多也就支撑半个月,还有军饷,都护府一时半刻还未必能够给大家发饷。除了钱粮之外,要在这边办事,自然还有用到樊家的时候。我知道中郎将不喜欢宴会,但长仁候好歹也是帝国侯爵,他设下酒宴,就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如果你不参加宴会.....!”后面的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掌柜颔首道:“中郎将,骑校所言,十分中肯。樊家早就投向朝廷,将军能够利用宇文家除掉甄家,重归西陵,樊家虽然没有直接出手,却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圣人也已经在关内给樊家赐了封地,再有几个月,樊家也都会迁徙入关。今夜的宴会,我若估测不错,樊家定然会将黑阳城颇有名望的世家族长都请过去。” 苏长雨似乎意识到什么,双眸泛出冷漠之色。 “我知道中郎将只好行伍,但此番将军派你前来,你代表的就是将军。”白掌柜道:“也正因如此,今夜的宴会,势必会非常隆重,中郎将不参加宴会,樊家的脸面就会荡然无存,即使是樊郡的其他世家,也都会觉得脸上无光。”抬手抚须道:“西陵三姓虽然都会离开西陵,但却无法将西陵上百世家尽数迁徙,将军以后还是要借着西陵世家的力量对付兀陀人,恕我直言,至少在当下,还是不要与西陵世家的关系闹僵。” 苏长雨知道白掌柜是从大局考虑,微微点头。 “中郎将,你在沃野镇,统帅的又何止这一千多号人,要整编不到两千人的队伍,对中郎将来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白掌柜道:“既然如此,将军又为何会让白某跟随而来?” “将军知道我不善与人言谈,所以才让先生过来帮衬。”苏长雨对白掌柜倒是略有一丝尊敬。 白掌柜含笑摇头道:“其实樊家已经将樊骑营交给朝廷,仅就兵马而言,与樊家并没有太多要说的。”声音微低:“中郎将也知道,西陵的财赋一直都是掌握在西陵世家手中,如今虽然要交还给都护府,但却不是一两个 月就能交接完成。此外已经入冬,也不是收取赋税的时候,都护府正要有赋税入库,至少也要等上半年左右的时间,这半年时间,都护府可没有钱粮能够供应后勤。” “半年?”苏长雨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 白掌柜点头道:“将军总不能等上半年才练兵。这半年要想撑过去,要么是朝廷立刻拨银送粮,这个可能十分渺小,除此之外,就只能依靠西陵世家了。”嘴角泛起淡淡笑意:“仅靠宇文家捐献的家财,未必能支撑多久,所以还需要其他世家捐粮捐银。” “先生此来,是要让樊郡世家捐银?” “樊家早几年就已经与朝廷暗中有了联络,答应只要朝廷一声令下,樊家必定奉令行事。”白掌柜道:“朝廷自然不会亏待樊家,也承诺不但给樊家在关内赐予封地,而且还答应保障樊家的家财不会受到危害,换句话说,樊家即使不捐一两银子,朝廷也不会为难他们。”顿了顿,才笑道:“不过樊家自然不会愚蠢到将所有家财尽数带回关内,此前有风声说樊家会捐献一半家财,虽说以樊家的实力,捐献一半家财已经是很庞大的数目,但此事还没有确定,而且西陵正是用银子的时候,樊家多捐一两,对将军也就多一份助力,我此行前来,就是劝说樊家能够多拿些钱粮出来。” 秦逍也想不到白掌柜会是带着这个使命前来。 苏长雨自然钱粮对将军的重要,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便亲自入城赴宴。” “中郎将,宴会之上,你可以不饮酒,也可以少说话,但切莫让樊家失了面子。”白掌柜劝道:“一切以大局为重。” 苏长雨道:“先生放心,我知道如何做。”扭头看向秦逍道:“你一起入城赴宴。” 秦逍一怔,道:“樊家是给你接风洗尘,我跑去凑什么热闹。营地这边还要人,我留在这里就好。” “有袁尚羽在这边,不会有问题。”苏长雨道:“参加宴会,自然要饮酒,我素来滴酒不沾,到时候你陪他们喝酒。”语气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秦逍心想你这是将我当成了酒坛子,不过苏长雨既然已经吩咐,他也想和苏长雨处好关系,最要紧的是他对饮酒当然不会排斥,想到樊家设宴,拿出来的自然是好酒,跟着过去喝上几杯,倒也无妨。 苏长雨过去向袁尚羽交代了几句,也知道整编兵马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倒也不用急在一时,让秦逍从营中调了十几骑,一起护送白掌柜进城。 黑阳城距离驻营不远,夕阳西下,远眺黑阳城,灰蒙蒙一片,宛若一团阴影。 秦逍望着黑阳城,想到十六年前兀陀人围困这座城,如今城外一片宁静,祥和无比,可是当年却是金戈铁马,如果不是黑羽将军雪夜擒可汗,这座城也不知道将会遭受怎样的浩劫。 第二九一章 行刺 一行人入城之后,到了樊侯府。 长仁候樊子期早就得到了禀报,领着一群人在府门外等候,将秦逍等人迎进了府中,随行的骑兵另有处所安排酒宴。 白掌柜所料还真是不差,侯府里聚集了樊郡有头有脸的人物,摆下了十几桌酒宴,十分隆重。 秦逍等人则是被安排在雅室,单独摆了一桌,自然也是因为外面人多吵闹,在雅室之内安静许多。 秦逍那夜在天都峰下见过樊子期一次,但却没有看清楚,此刻发现樊子期一副文士模样,若不是因为知道他是西陵鼎鼎有名的长仁候,还真以为是在哪个私塾教书的先生。 除了秦逍三人和樊子期,桌上还有几名樊郡德高望重的世家族长作陪。 “得知中郎将前来,老夫召集了樊郡各大世家的族长,一直在等候。”樊子期抚须含笑道:“中郎将今次前来收编樊骑营,也算是了却了我心中的最大的一件事情。” 苏长雨的夜鸦面具自然早已经取下来,但他显然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神情淡漠,秦逍看在眼里,心想幸好这家伙是在行伍之中,若是混迹官场,以这样的处世态度,只怕连个九品芝麻官也混不上。 “收编樊骑营,是将军受了圣人的旨意。”苏长雨不苟言笑:“我们自然是奉旨行事。” “那是自然。”樊子期含笑道。 白掌柜忽然笑道:“侯爷,樊骑营虽然被收编为都护军,但您也知道,西陵诸多事务还在交接之中,所以钱粮之事,还要侯爷多多帮忙。”从怀中取出一份信函,递给了樊子期:“这是将军亲手所书,临来之时,将军让我转交给侯爷。” 樊子期立刻双手接过,打开信笺,当众细看,众人也不知道信函里面写的是什么,樊子期将信函收起,笑道:“将军在信函里让我们为朝廷多出力,那是理所当然的。” 秦逍心想信函里倒未必是说这事儿,却见樊子期拍了拍手,从后面过来一名家仆,端着一只木盒子,放在樊子期手边,樊子期端起木盒,递给苏长雨,苏长雨也站起身,却没有伸手去接,问道:“侯爷,这是.....?” “这里面是五十万两银子。”樊子期道:“是樊郡各大世家凑起来的一点心意。我们知道将军刚到,许多事情都缺不了银子,这五十两万两银子就当是我们捐给将军的军资,还请中郎将务必收下。” 苏长雨看了白掌柜一眼,见白掌柜微微点头,当即接过,心下也知道这五十万两银子算是来得及时,道:“长雨代将军谢过诸位的一番心意。” “中郎将,除此之外,我们在城中的粮仓储备了一些粮食,足以支撑一万兵马一年所需,这其中各家都有出力。”樊子期笑道:“明日中郎将便可以亲往仓库接受,是将粮食备在城中,还是运到其他地方,就都由中郎将决定了。” 白掌柜笑道:“侯爷真是及时雨,眼下将军最缺的就是钱粮了,诸位慷慨解囊,圣人知晓,定是龙心大悦。” 苏长雨心下却也着实欢喜,扭头向秦逍道:“秦逍,我不能饮酒,你代我敬诸位一杯。” 秦逍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起身, 脸上堆笑,举起酒杯道:“侯爷,诸位前辈,感谢诸位对朝廷的支持,我就代中郎将敬诸位一杯。”仰首一饮而尽。 众人倒也不敢怠慢,都是举杯,随即将杯中酒饮尽。 樊子期叹道:“其实这也不只是为了报效朝廷。当年兀陀人打进来,受害最深的就是樊郡,多少黎明百姓惨死在兀陀人的屠刀之下,那一幕绝不可再再次重演。黑羽将军是西陵最大的希望,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樊郡百姓。” “侯爷所言极是。”白掌柜颔首道:“将军回到西陵,也就是给西陵带来希望。”端起酒杯道:“诸位,还望日后鼎力相助,只有西陵上下齐心,才能拒强寇于国门之外。” 众人也都饮了一杯。 便在此时,又有人端菜上来,樊子期待那道菜放在桌上,起身笑道:“这是樊郡的一道名菜,叫做......!”话声未落,却听一个声音厉然道:“狗贼受死!”却见那端菜上来的家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取出一支匕首,想也不想,冲着樊子期刺了过去。 这一下事起突兀,没有任何人想到会有人在这种场合对樊子期下狠手,那匕首如同毒蛇一般,直向樊子期脖子刺过去。 樊子期听到声音,也是骇然,侧身闪躲,但事起突然,那刺客准备充分,仓促之下,樊子期又如何能闪躲的开,“噗”的一声,匕首谢谢刺入樊子期的右肩。 桌上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刺客一击未中,拔出匕首,再次向樊子期刺过去,樊子期踉跄后退,一只酒盏却如同流星般飞过去,“啪”的一声,正砸在那刺客脑袋上,随即见到苏长雨如同灵猿般跳上桌子,足下一跃,身在半空,一脚照着那刺客踢过去,正踢在那刺客胸口,那刺客闷哼一声,整个人已经直直飞出去,撞在墙壁上,随即软软瘫了下去,趴在地上欲要挣扎起身,但苏长雨这一脚力度惊人,此刻非但没能爬起身来,反倒是“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雅厅之内,自然不会有侍卫在其中,但里面的声音,却惊动了护卫在外面的侍卫,几名侍卫冲进厅内,见到刺客趴在地上挣扎,立时冲上前去,将他按在地上。 樊子期右肩头血流如注,片刻间便已经染红了衣襟。 两人迅速上前扶住樊子期,又有人大声叫道:“快叫大夫,快.....!” 樊子期却是抬起手,沉声道:“不要惊动其他宾客,我没事。” 秦逍根本想不到好好的夜宴,竟然会有刺客出现,亦不知道这次可为何要行刺樊子期。 侍卫将刺客扯起来,反扣双臂,苏长雨一脚几乎让刺客没了半条性命,口中兀自向外流血,自然是踢伤了他内脏。 “你是什么人?”苏长雨冷视刺客,目光如刀:“为何要行刺侯爷?” 那刺客却是怪笑一声,怨毒地看着樊子期,厉声道:“樊子期,你出卖西陵,为保樊家一门,投靠朝廷,罪该万死。” 这时候忽听有人惊呼道:“他.....他是长河柳氏的公子,他怎么会.....!” “老子就是柳天河。”刺客扫视惊魂未定的世家族长们一眼 ,冷笑道:“你们.......你们这些蠢货,为樊家所利用而不自知。当年是西陵三姓让我们冷眼旁观,对都护军置之不理,如今......如今樊家投靠朝廷,卑躬屈膝,他迁徙入关,到时候留下你们这些蠢货成为待宰羔羊,你们竟然还要掏银子奉承,哈哈哈哈,樊子期乃是西陵第一号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樊子期脸色难看,挥手道:“将他带下去,先囚禁起来。” 几名侍卫将柳天河拖了下去,白掌柜这才道:“侯爷,伤势要紧,赶紧先去疗伤。” 樊子期身体晃了晃,脸色略有些苍白,额头渗出冷汗,却还是道:“诸位不必担心,你们先陪中郎将,我处理一下伤势。”被人扶了下去。 有家仆过来收拾了一下,众人惊魂未定,落座之后,一名族长皱眉道:“想不到柳天河竟敢如此大胆,趁着宴会之际刺杀侯爷,这....这真是无法无天。” “侯爷为国尽忠,可在有些人的眼里,却成了叛徒。”又一人叹道。 白掌柜道:“柳天河声称侯爷是为了保住樊家一门,置西陵其他世家于不顾,简直是一派胡言。诸位,我与将军有过细谈,将军亲口说过,西陵世家一直都是大唐的子民,朝廷对西陵世家,绝对是秋毫无犯,这一点,白某可以用性命担保,诸位可以放心。” “我们自然对将军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一人道:“柳天河是发了疯,才会干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一名年岁极大的老者叹道:“侯爷这些日子操心迁徙之事,已经打算将全部家财捐给朝廷。樊氏一族迁徙入关,柳天河这样的人只以为侯爷是背弃了我们,他又如何知道,侯爷这恰恰是用樊家的前程,保我们太平无事。” 众人都是颇有些唏嘘。 片刻之后,却见一名家仆匆匆过来,向苏长雨拱手道:“中郎将,大夫说侯爷伤势不轻,受了惊吓,他本有头疼的痼疾,痼疾受惊发作,昏迷过去,一时不能前来陪中郎将,恐怕要休息一阵子.....!” 苏长雨道:“让侯爷好好养伤,不用在意这边。”又道:“这几日赶路,颇有些疲惫,要去早些歇息,诸位请便。” 他本就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留在桌上,无非是因为樊子期在场,现在樊子期被刺,苏长雨自然也没有兴致继续留下来。 在座众人被柳天河一搅合,自然也没了心思,送了苏长雨等人出门。 城中设有驿馆,苏长雨明日要去仓库看粮食,今夜自然不会回营,出了侯府,让人带着往驿馆去。 “中郎将,柳天河行刺长仁候,依你之见,是什么缘故?”马车中的白掌柜先开车窗,向骑马在边上的苏长雨问道。 苏长雨道:“难道不是因为长仁候投靠朝廷?” “没有这么简单。”白掌柜淡淡一笑:“如果只是这个理由就能让柳天河对长仁候下狠手,那也未免太奇怪。”抚须道:“莫忘记,宇文老侯爷进京被刺杀,事情还没过多久,长仁候这边却又有人行刺,这里面只怕不简单。” 第二九二章 粮仓 苏长雨道:“先生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 “中郎将,伏击宇文老侯爷的是什么人?”白掌柜问道。 “甄郡狼骑!” “今日刺杀长仁候的是樊郡世家子弟。”白掌柜轻笑道:“两位侯爷都是被西陵人刺杀,狼骑背后另有真凶,这柳天河背后,也定然有人指使。” 苏长雨迅速明白什么:“先生的意思是说,指使狼骑和柳天河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勒住了马,道:“我现在就去将柳天河带回来,从他口中问出幕后真凶。” “中郎将是前来整军,缉拿凶犯并不在中郎将的职责之内。”白掌柜道:“而且柳天河是樊郡世家子弟,他们不会轻易将柳天河交给你,你强行索要,也是坏了规矩。” 苏长雨道:“如果指使柳天河的真凶与指使狼骑伏击长义候的是同一个人,那么从柳天河口中便可审出幕后真凶究竟是谁,如此便也可找到谋害长义候的凶手。” 白掌柜道:“长仁候这边,自然会详细审讯,不过我猜十有八九问不出结果。” “哦?”苏长雨疑惑道:“为何?” “道理很简单,如果那般轻易就能审出幕后真凶,那真凶也就不会派柳天河行刺。”边上忽然传来秦逍声音:“真凶定是抓住了柳天河什么把柄,让柳天河甚至不惜豁出性命也要刺杀长仁候。但柳天河十有八九都不知道指使他行刺的人究竟是谁,所以真凶并不担心柳天河能供认什么。” 苏长雨瞥了秦逍一眼,却也承认,秦逍所言不差。 “其实要猜想真凶,也并不难。”白掌柜道:“伏击宇文老侯爷和行刺长仁候两件事情,说到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西陵世家陷入恐慌,从而导致西陵的局势不稳。”抬手抚须,淡淡道:“真凶的目的,就是要让西陵世家对朝廷心生疑窦,甚至不能和将军一条心。” 苏长雨冷笑道:“想要让西陵大乱,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白先生,你说猜想真凶并不难,莫非你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马车继续前行,苏长雨骑马缓行,跟在车窗边上。 夜色之下的街道冷清异常,除了前往驿馆的这支队伍,道路上很难见到其他人影。 “中郎将想想,西陵大乱,世家与朝廷离心离德,对谁最有好处?”白掌柜问道。 苏长雨道:“自然是兀陀人。难道.....两起事件背后,有兀陀人的影子?” “这自然是有可能,但中郎将莫忘记,还有一个人,比兀陀人更希望西陵乱起来。”白掌柜平静道:“难道中郎将忘记了南疆慕容?” 苏长雨道:“不错,慕容氏自然也希望西陵大乱。” “将军重归西陵,最害怕的其实不是兀陀人。”白掌柜叹道:“当年兀陀人撤出昆仑关,是将军奇袭所致,兀陀汗王被抓,兀陀人迫于无奈,不得不撤离。在他们心中,撤出西陵,非战之过,他们并不觉得是败在了唐军之手,时至今日,也未必真的害怕将军和大唐军队。” 苏长雨和秦逍都知道白掌柜这话并不假。 兀陀人当年集结十万铁骑东进,声势浩大,攻破昆仑关之后,在西陵肆虐,与唐军的交锋,其实并无一败,甚至将西陵都护都斩杀在马刀下。 当时都护军的残部被围困在黑阳城,朝廷无力派出援兵支援,甚至已经封锁嘉峪关,做好了兀陀人吞并西陵的准备。 如果不是黑羽将军创造奇迹,西陵早已经成为了兀陀人的疆域。 “反倒是南疆慕容,很可能已经得到了将军重返西陵的消息。”白掌柜道:“朝廷这些年都在准备南下征伐慕容氏,如果西陵回到帝国手中,那么接下来帝国将会倾全力征伐南疆,慕容氏当然是心中恐慌。只有让西陵乱起来,分散朝廷的注意力,才可能让南疆苟延残喘。” 苏长雨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回到驿馆,各自休息。 次日一大早,苏长雨派人过来将秦逍叫醒,到了前院,苏长雨和带入城中的骑兵都在等候,此外还有两人秦逍并不熟识,一名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却是向秦逍拱了拱手,苏长雨也不废话,向那中年人道:“鲁管事,你带路吧!” 秦逍记得今天要去接受粮仓,这可是大事儿,也难怪苏长雨一大早就醒了。 出了驿馆,一行人骑马往粮仓去,苏长雨不喜欢热闹,平时话也不多,和他在一起,颇有些沉闷,一路向城中西南方向而行,终是到了粮仓处。 长仁候昨晚就说过,粮仓中的储粮,足够一万兵马支撑一年。 秦逍见到这里修建的粮仓委实庞大,在那位鲁管事的带领下,进入粮仓,这片粮仓修建了十几间空阔的仓库,里面堆满了粮食。 “中郎将,此处存放的大部分是谷物。”鲁管事道:“侯爷每年都会购买大量粮食储存在这里,之前是为了防备出现大荒年,到时候百姓无粮可食,这里存些粮食,真要是遭了灾,能救一些是一些。这些时日,侯爷知道将军要在西陵整军备战,缺不了粮食,所以传出话去,让各大豪族世家都出点力,大家听说是将军缺粮,踊跃捐献。这里有十六间仓库,大半都已经装满粮食,不过这几日还会有粮食运过来。” 苏长雨虽然不苟言笑,但此时眉头却也还是舒展开。 他知道黑羽将军的难处,为了钱粮,将军这些时日愁烦不已,外人不知,苏长雨却是一清二楚。 如今樊郡这边已经献上五十两万军资,最要的是准备了这么多粮食,他知道如果将军知道此事,必然是欢喜不已。 樊家如此尽心尽力,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报效朝廷,说到底,还是为了让朝廷满意,只要朝廷认可了樊家的贡献,樊氏一族也就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大麻烦。 “侯爷说了,今日将粮仓交给中郎将,这里的粮食,都由你们来处理了。”鲁管事挥挥手,一名书吏捧着账本过来,鲁管事恭敬道:“中郎将,这里都是粮仓的账目,每一笔入库的粮食,账目上都有记录,此外后面送来的粮食,只要入库登记在册,就都归属将军所有,这些账本交给中郎将,小人的差事也就算完成了。”抬手道:“中郎将,咱们可以从第一间仓库开始对账,清点仓库里的粮食可有短缺。 ” 苏长雨道:“不必了,侯爷既然都有安排,账目自然不会有问题。”是以身后随从接过了账目。 “既是如此,那么这粮仓就交给中郎将了。”鲁管事拱手行礼:“小人交办了差事,先行告退。”又吩咐身边的人道:“让守护粮仓的人立刻撤走,从现在开始,粮仓由中郎将的人看守。” 苏长雨知道这也是正常手续,等到鲁管事带人离开,这才道:“这粮仓有前后以及侧门,三道门都要派人日夜看守。秦逍,粮仓非比寻常,我派人立刻去禀报将军,告知这边的状况,这粮仓从今天开始,就交给你守护。” 秦逍一怔,道:“我看守粮仓?” “要不我留下守粮仓,你负责去整编兵马?”苏长雨瞥了秦逍一眼, 秦逍呵呵一笑,道:“整编兵马的事情还是中郎将出马。” “这差事交给你,你可要仔细。”苏长雨道:“带来的这十几人全都留下,和你一起守仓,若是粮仓发生任何状况,到时候唯你是问。” “中郎将,看守粮仓,十几号人,恐怕人手不足。”秦逍道:“至少还要派十几个人过来。”压低声音道:“这城里肯定有慕容家和兀陀人的探子,我担心他们知道粮仓交给了咱们,会潜入进来生事,万一有探子找到空隙跑进来放一把火,后果不堪设想。” 苏长雨点头道:“你担心的有道理。你先和这些弟兄守着,我回营之后,再调三十个人过来。” 秦逍心想若有四五十人守着粮仓,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不过每日里守在这里,还真是有些无聊,又想这粮仓确实是要地,苏长雨将粮仓交给自己,那还真是对自己颇为看重,闲来无事,练练功也无妨,道:“中郎将,要不我写个名单,你将我要用的几个人都调过来,他们用起来更顺手。” “你当这是吃宴席,挑自己喜欢的?”苏长雨面无表情,犹豫了一下,终是道:“算了,你要让谁过来?” “耿绍、胖鱼、大鹏,还有宁志峰,有这四个人调过来,我保证粮仓万无一失。”秦逍心想耿绍办事兢兢业业,让他跟着守仓是得力助手,胖鱼那几个家伙过来,能聊得来,到时候吹吹牛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苏长雨点点头,背负双手,道:“你跟我来一下。”带着秦逍到了边上的僻静处,秦逍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苏长雨嘴唇微动,欲言又止,说也奇怪,平日里总像有人欠他钱一样拉着脸,此时这家伙脸上竟然有些发红,甚至有些忸怩。 秦逍更觉得奇怪,感觉这二哥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好启齿,低声道:“二哥,咱们是兄弟,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个......!”苏长雨前所未有的忸怩,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口,道:“没事,没什么.....!”转身要走,秦逍在后面奇道:“二哥,怎么不说话就要走?你该不会想找我借钱吧?” 苏长雨立刻转身,有些尴尬道:“不知道......方不方便?” 第二九三章 龙王庙 秦逍看他前所未有的显出扭捏之态,想到这一般是找人借钱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也就随口一问。 但却万没有想到,苏长雨竟然是真的找到自己借银子,这一下反倒是他错愕不已。 见秦逍不说话,苏长雨还以为秦逍拒绝,也不多言,转身要走,秦逍叫住道:“你缺多少?” 苏长雨左右看了看,这才走过来,依然是微仰着脖子,道:“你身上有多少?” 秦逍心想老子身上有几十万两,难道你都要拿去? “你说个大概的数目,我看身上有没有。”秦逍只能道:“若实在不够,我再去别的地方凑凑。”心想可不能让这家伙知道自己身怀巨款,否则以后隔三差五开口,自己借还是不借? “如果方便,先拿三....二百两有没有?”苏长雨虽然还是一副淡漠之态,但语气明显有些虚。 秦逍心中还真是有些奇怪,前番刚刚给了这家伙一百两银子做见面礼,这才几天过去,难道一百两银子都花没了? 他知道以苏长雨中郎将的身份,一年下来的饷银估计也超不过两三百两,不知道这家伙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也不好问,转过身,从身上取了二百两银票,想了一想,干脆拿了五百两,这才回过身将银票递给苏长雨。 苏长雨接过银票,见得是一张五百两银票,有些诧异,抬头看向秦逍,秦逍笑道:“二哥,亲兄弟明算账,上次一百两是我的见面礼,自然不要还,可是这五百两银子,你可不能忘了。” 苏长雨将银票揣入怀中,点点头,随即抬手轻拍了拍秦逍肩头,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秦逍出手五百两,对秦逍现在的身家来说,也真算是九牛一毛,不过在苏长雨眼中,自然是慷慨至极,那绝对是个讲义气的人。 苏长雨将粮仓交给秦逍,自己出城,中午时分,胖鱼就带着三十名骑兵来到仓库。 耿绍随队而来,秦逍自然是乐得自在,让耿绍布置人手守卫粮仓,自己带着胖鱼等人在粮仓转了一圈,胖鱼等人见到粮仓内堆满了粮食,都是诧异的很。 “这里的粮食,真能养活一支兵马。”宁志峰道:“奉甘府也有粮仓,却从来没有储存过这么多粮食。” 胖鱼和大鹏都不说话,但秦逍瞧见胖鱼若有所思模样,问道:“鱼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没有。”胖鱼摇摇头。 “胖鱼,这里就咱们几个,你有话别藏着掖着。”宁志峰道:“是不是担心真有人来打粮食的主意?” 胖鱼摇头道:“这是将军的粮仓,又是在城中,再加上咱们守在这里,一般人还真没有胆量打这里的主意。”看向秦逍,道:“王.....骑校,这些粮食都是樊郡的世家豪族捐献?” “什么骑校,还像以前一样称呼。”秦逍道:“这里有其他豪族世家捐献的粮食,不过这也是将军回来之后,樊家号召樊郡世家捐献,以前这里只是储存梵家的 粮食。” 一直没有吭声的大鹏忽然道:“这里有十六间仓库,全部装满粮食,完全可以支撑上万兵马两年以上的军需。” 胖鱼点点头,终于道:“王兄弟,我刚才看到这里的粮仓,便想到了奉甘府那边的粮仓。宇文家也修了粮仓,但规模及不上这里的一半,存粮也并不多,我方才胡思乱想,如果樊郡和宇文郡打起来,会是怎样的结果?”神情肃然,看了看几人都显出诧异之色,轻声道:“所有人都觉得西陵三郡之中,宇文郡的实力最强,而樊郡的实力最弱,但现在看来,如果突发战事,宇文郡未必是樊郡的对手。” 秦逍没想到胖鱼忽然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但细细一想,扫视庞大的粮仓,心下却也是一凛。 “这里的粮食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储存起来。”胖鱼道:“樊郡粮田极少,即使丰收之年,粮食都不足以养活樊郡数十万人,这些粮食,全都是从关内买过来。”摸着下巴道:“其实也无人注意到樊郡在关内一直买辆,积少成多,竟然储存了这么多的粮食。” “樊郡的世家豪族也都存有大量的粮食。”宁志峰道:“以前没觉着,现在看来,他们还真是将粮食看的极重。不过他们粮食不能自给自足,担心荒年出现粮灾,早做准备,倒也是情理之中。” 胖鱼道:“这一次樊家以捐献军粮为名,倒也是让樊郡各大世家出了血,朝廷知道樊郡捐粮,自然是以樊家为首功,只怕朝廷回头还要重重赏赐长仁候。” 秦逍正要说什么,却见耿绍匆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函,呈给秦逍道:“骑校,刚才有人送来一封信,指名要交给你。” 秦逍接过信函,发现外面并无落款,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信?” “很普通的人。”耿绍道:“将信函送过来之后,便迅速离开,也没有留下名姓。” 秦逍点点头,耿绍拱手退下,胖鱼等人也都很自觉,散了开去,秦逍这才从里面抽出信笺,扫了几眼,脸色微变,瞧了胖鱼等人两眼,见都没有注意自己这边,立时将信函收入怀中。 粮仓有营房,耿绍将守卫粮仓的近五十人分成了两班,除了看守粮仓三处大门,日夜还有人在粮仓内巡逻。 不但是秦逍,胖鱼等人也都知道这粮仓的重要性,这里真要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只怕负责守卫粮仓的一个都跑不了,全都要掉了脑袋。 半夜时分,秦逍找了一身棉袄换上,西陵的夜里越来越寒冷,好在营房里备有火炉,晚上生起炉火,屋里倒也是暖和。 兵士们都换上了冬装,但饶是如此,在夜里巡逻,却也是苦差事。 秦逍在粮仓转了一圈,这才从粮仓侧门出去,守卫自然不敢多问,秦逍出了门,这才从怀中掏出白天那封信函,取出信笺,转到背面,背面却是画着一幅地图,秦逍记在心中,收起信笺,将帽檐下压,挎刀疾行,很快就没入夜色之中。 粮仓向东不过数里地,有一处龙王庙,平日里龙王庙十 分冷清,不过遇上干旱,这里便会大举祭祀,乞求龙王爷降雨。 秦逍径直来到龙王庙,摸着血魔刀刀柄,走到门前,发现庙门虚掩,推开门,寒夜里,发出“嘎吱”之声,瞧见前面的殿内亮着微光,缓步走过去,进到殿内,只见一人背对殿门,双手背负身后,身形高大,戴着斗笠,但从背影来看,应该就是自己要见的人。 秦逍上前两步,那人也没回头,秦逍终于道:“大公子!” 今日送去的信函,却是约秦逍深夜前来龙王庙相见,若是别人倒也罢了,但落款却是宇文承朝,这着实让秦逍吃了一惊。 宇文老侯爷被害之后,宇文承朝下落不明,也并没有回到奉甘府,秦逍一直担心宇文承朝安危,更担心宇文承朝被别有居心之徒所利用,今日接到信函,本想带着胖鱼等几名宇文承朝的旧部前来相见,但宇文承朝在信函里嘱咐,要秦逍单独来见,有要事相商。 秦逍无法确定信函的真假,但如果真的是宇文承朝派人送过去,他实在不想错过这次与宇文承朝相见的机会。 将军也在担心宇文承朝当真会以为狼骑是受了他的指使才会伏击宇文老侯爷,如果宇文承朝以将军为敌,以他在西陵的地位和能力,很可能会生出大乱子。 秦逍不想宇文承朝与将军为敌,更不希望见到宇文承朝误入歧途。 他虽然和宇文承朝谈不上生死之交,却也算是兄弟,宇文承朝待他一直都不错,今日有机会,他只想见到宇文承朝,解释清楚其中的误会,他不敢确定宇文承朝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解释,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会竭力去化解这段仇怨。 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如同石雕般站在那边。 秦逍上前两步,又叫了一声:“大公子,我是秦逍!” 那人终于回过身,缓步向秦逍走过来,秦逍见他帽檐遮挡了上半张脸,心下一紧,“呛”的一声,血魔刀已经出鞘,也便在此时,斗笠人右手掷出,寒芒陡起,秦逍挥刀而起,“叮叮叮”之声响起,三枚寒星俱都打在秦逍的刀刃上。 秦逍心知中了陷阱,如果对方不是秦逍,这龙王庙内必然埋伏有其他人手,所谓擒贼擒王,此时退出只怕来不及,低喝一声,向斗笠人疾冲过去,想着只要擒住此人,或能控制局面。 斗笠人又是双手齐挥,数道寒星再次袭来,顿时阻住了秦逍前冲的脚步,秦逍见到暗器闪着幽光,心知很可能淬有毒药,侧身闪躲。 “别动。”那斗笠人沉声道:“再动一下,你必死无疑。” 秦逍躲过暗器,站住身形,却听到身后又传来声音:“再动一下,射死你!” 他眼角余光瞥见左首也冒出了一道身影,那人全身上下黑衣蒙面,手中竟然端着一支箭弩,弩箭直直对准秦逍。 秦逍知道弩箭的厉害,对方只要扣动机关,弩箭射出,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自己几乎没有可能躲得开。 第二九四章 绑架 “放下刀!”斗笠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千万不要乱动。” 秦逍笑道:“有话好好说,不要乱来。”倒是很痛快地将手中的血魔刀丢在了地上。 他面上带笑,心下却是惊骇。 这些人利用宇文承朝引诱自己过来,明显是对自己的情况十分熟悉,甚至对宇文承朝的情况也十分了解。 但眼前这人,自己根本不熟。 这些人为何会在这里设下陷阱? 他寻思自己最大的仇敌就是甄侯府,但甄家已经垮台,自己似乎也没有和别的人有什么生死之仇,这些人为何会骗自己过来? 斗笠人走上前,将那血魔刀拿起,在手中挥舞两下,竟是夸赞道:“好刀,好刀,这把刀归我了。” “兄台是要这把刀?”秦逍含笑道:“你尽管拿去,就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初次见面,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斗笠人抬起刀,冷冷看着秦逍,使了个眼色,秦逍立刻便感觉身后有人靠近,边上那人端着箭弩的手异常稳定,一直对着秦逍,显然是秦逍但凡有丝毫的异动,便会将弩箭射出。 对方没有立刻出手射杀,也就证明他们并不想让自己立刻死去。 身后那人靠近秦逍,猛地抬起手,切在秦逍后脑,力道十足,秦逍只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眼花,软软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逍醒转过来,却感觉自己眼前漆黑一片,很快就察觉自己的眼睛竟然被蒙上,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也被反绑在后面,而且用的还是极其牢固的牛筋绳子。 身体在微微晃动,听到外面传来车轮子碾压地面的声音,但究竟是往哪里去,秦逍自然不知。 感觉边上有呼吸声,秦逍问道:“劳驾问一下,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和你们没有什么仇怨,宝刀也送给你们了,你们还想这样?” 但却无人回应。 眼睛被蒙着,看不清任何东西,但腹中饥饿之时,倒是有人为他饮水吃东西,照顾得倒也不差。 乘坐马车也不知道走了几日,这一日吃完东西,猛地感觉一块布巾捂住自己的鼻子,秦逍心下骇然,暗想难不成是要闷死自己,若是这样,早就该动手,又何需等到现在? 那布巾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甚至有些淡淡的香味,那气味钻入鼻中,秦逍便觉得意识模糊,片刻之间,便再次昏了过去。 当再次醒来之时,却不再是在马车之中,四周狭窄,花了片刻时间,才弄清楚自己很可能是被关在一口大箱子里。 他吃惊之余,心下愈发奇怪,先是马车,现在又将自己装进箱子里,对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狭小的箱子里着实难受,秦逍想要试着想要用自己的解绳方法解开牛筋绳子,但这绳子的绑法十分特别,他在牢中学过解开七八种常见的绑法,但这次的绑法却偏偏不在那七八种绑法之内,不动还好,越是折腾反倒越结实,到最后秦逍干脆死了解开绳子的心。 他睡睡醒醒,中间还被对方搞得昏迷过两次,实在 不知道路上走了多久,但心中估算,少说也有十几天时间。 对方显然确实没有让秦逍丧命的打算,每天都会喂食秦逍食物和水,除此之外,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秦逍心想如果是甄家的心腹要杀自己为甄家父子报仇,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一刀结果了自己就是,知道那天晚上的斗笠人绝不会是甄家的人。 除此之外,秦逍却着实想不出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不过对方既然知道利用宇文承朝引诱自己入彀,显然是对自己调查的很是清楚,他是左思右想,始终无法想到对方到底是谁的人。 如此又行了数日,车子停了下来,箱子被打开,秦逍被人拉出箱子,随即又被人丢到一匹马背上,整个身子横在马背上,随即有人翻身上马,催马边走,后面也传来马蹄声,自是有人跟着。 秦逍这个姿势在马背上颠簸,难受至极,几次都要吐出来。 好一阵子,骏马才停下,听到有人道:“那里有帐篷,咱们在这里歇歇,你们两个去清理一下。” 秦逍便听到两匹马离开,很快,听到那边传来惨叫声,心下吃惊,这时候明白,这些人所说的清理,自然是将帐篷的主人杀死。 猛地想到这里有帐篷出现,难道自己竟然被带出了昆仑关? 中原居民自然都不会住帐篷,便是西陵人,也不会以帐篷为居所,只有出了昆仑关,兀陀人才会住在帐篷内,除此之外,便是漠北大草原的图荪人也以帐篷为居处。 秦逍自知不可能是往大漠去,最大的可能就只能是出了昆仑关。 难道绑架自己的会是兀陀人? 但那晚见到的斗笠人,分明是唐人的样貌。 不过兀陀人利用唐人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想到会是兀陀人绑架自己,秦逍心下发紧。 秦逍的眼睛始终被黑布蒙着,那几人杀了帐篷的主人,都是过去,秦逍也被从马背上拉下,丢在了地上,听到有人吩咐道:“你看着他,要是他想跑,一刀砍死。” 秦逍坐起身来,无可奈何。 他在途中有机会就套近乎,但自始至终没人理他一句,当真是油盐不进。 隔了片刻,前面生起篝火,这黑布倒也不能完全挡住光亮。 “这次将他交给首领,咱们立下大功,应该可以再入花园了。”只听一人声音中不无兴奋:“只要能再进去一次,死也值了。” 斗笠人的声音传过来:“先不要想着花园,你们说,这些银票怎么处理?” “自然听从暗大王处置。”几人纷纷道。 秦逍心想这“暗大王”又是什么玩意,他知道兀陀有汗王,下面有叶护、特勤。俟斤等官职,却从无听说过什么暗大王。 “这里有三十多万两银子。”斗笠人道:“咱们六个人,若是平分的话,每人能有五万两。” 秦逍心里咯噔一落,知道斗笠人所说的“三十万两银子”一定是从自己身上搜过去,看来自己昏迷之后,这帮混蛋竟然将 自己的东西搜刮一空。 不过现在生死都未卜,那些银票也就是身外之物了。 “首领若是知道我们私分这些银子,会不会......?”一人说到一半,不敢说下去。 斗笠人道:“咱们一直在西陵为首领办事,没有银子,许多事情也不好办。这些银票都是从罪人身上搜到,首领只是要我们将罪人带回圣山,自然不会在意这些银子。” “一切听凭暗大王处置。”众人齐声道。 “暗大王,这把匕首有些奇怪,十分锋利,求暗大王赐给属下。” 秦逍顿时便知道那人说的匕首一定是自己随身携带的鱼肠刺。 他虽然得了血魔宝刀,却并没有喜新厌旧,红叶送给自己的鱼肠刺也一直待在身边。 这些家伙真是将自己身上搜了个干净。 这时候也知道,那斗笠人便是所谓的暗大王。 不过这些人提及的圣山,又是什么所在? 陡然间,秦逍想到什么,身体一震。 “暗大王,这瓶子里是药丸。”又一个声音道:“似乎是血液所制,却不知有什么用处。” “你擅长用毒,看不出有什么用?” “它这里面确实有几味药材混在血液之中,但却都是补气的药材,这药丸应该不是毒药。”那人道:“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补血补气之用。”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你们自然不知这是为了对付寒疾,大声道:“暗大王,山中老人一向可好?” 那边的声音立时静下来,四周一片死寂。 秦逍一直猜不到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方才听这几人说话,一会儿暗大王,一会儿首领,一会儿圣山,猛地想起山中老人,出言试探,这时候那些人一声不吭,秦逍知道自己十有八九猜中。 他心中暗暗叫苦,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是山中老人的部署。 他当初与唐蓉一同前往断空堡,却被堡汗尼扎目出卖,身陷囹圄,最终联手天剑阁主田鸿影等一干囚犯杀死尼扎目,更是一把火烧了断空堡。 他知道那断空堡实际上是山中老人座下十八堡之一,杀死尼扎目,烧毁断空堡,却已经与山中老人结下了死仇。 秦逍其实也曾担心山中老人派人追杀,但回到关内,这事儿也就淡忘,也没想过山中老人的势力已经蔓及西陵。 秦逍当时掩饰真实身份,便是尼扎目也并不知道他真实来历,想着就算事后山中老人发现断空堡被毁,也未必能找到自己头上。 却不想这帮人神通广大,竟然真的找上自己,甚至对自己和宇文承朝的关系十分了解,设下圈套,硬是将自己抓了过来。 这时候终于明白,所谓的圣山,十有八九就是山中老人的巢穴所在,这帮人竟是要将自己带去见山中老人。 山中老人拥有十分恐怖的实力,其下刺客云集,如果真的被带去圣山,自己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二九五章 信口开河 秦逍说出“山中老人”的字号,那边沉寂片刻,好一阵子,才听到脚步声响,秦逍隐隐看到一人在自己身前蹲了下来。 “你说什么?”斗笠人声音近在咫尺。 秦逍笑道:“看来我们之间似乎真的有误会。” “你似乎知道我们是谁。”斗笠人暗大王冷声道。 秦逍又道:“山中老人一向可好?我可有些时候没见着他了。” 暗大王声音有些意外:“你.....你见过首领?”这话已经等若承认确实是山中老人的部众。 秦逍心如电转,却故意叹气道:“我还一直在纳闷,是谁要绑架我,原来是山中老人派来。你是暗大王?”他语气淡定,倒像是对山中老人那边的情况十分了解。 暗大王犹疑道:“你真的见过首领?” 秦逍反问道:“我问你,是山中老人派你来抓我?” “你既然知道,就少说废话。”暗大王沉声道。 秦逍又问道:“他为何派你们来抓我,你总该知道吧?” “我们只要执行首领的命令,将你这罪人带回圣山,知不知道为何抓你回去并不重要。”暗大王冷笑道:“对你下了火字令,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那也是逃不脱我们的手掌心。” 秦逍笑道:“暗大王,看来你真的误会了。”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暗大王冷声道:“你是罪人。” “这天下罪人多了去了,但是不是罪人,不是由你来定论。”秦逍道:“罢了,你说我是罪人就是罪人,可是为何偏偏要抓我这个罪人?” 暗大王没有说话,似乎不想与秦逍多做言语,起身要走,秦逍已经叹道:“暗大王,到了圣山,我只担心死的不是我,而是你。” 暗大王身形一顿,更是诧异:“你说什么?” “反正我已经在你们的掌控之中,也知道你们是谁,就没有必要继续蒙着我眼睛。”秦逍这些时日一直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瞧不见,难受至极:“你先帮我解开。” 暗大王冷哼一声,并不动作。 秦逍道:“暗大王,你现在不和我好好相处,回到圣山,只怕你会追悔莫及。我问你,你们几个是不是山中老人安排在西陵的刺客?你们并不负责打探情报,只负责行动,你们得到了情报,然后接受的任务便是将我抓住,在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圣山?” 秦逍当初在断空堡的时候,从天剑阁主田鸿影口中的该了解了山中老人的一些情况。 他知道山中老人手底下人手众多,分布在各处,往往都是利用少女打探情报,而负责行动的都是男子。 既然情报和行动分开,也就是山中老人手下两股势力,他隐隐觉得,这两股力量既有合作,但却未必完全是一条心,负责行动的人未必了解太多的信息,方才故意试探,也感觉到这伙人确实是要将自己带去圣山,但为何要抓自己,暗大王这些人倒似乎并不清楚。 如果对方果真不知是因为断空堡的缘故要将自己抓回去,那么大 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谋得一线生机。 暗大王显然对秦逍所言有些诧异,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秦逍道:“我知道的还有很多,你们接到任务,只以为我是山中老人需要惩罚的罪人,可是.....真相究竟是怎样,你们一无所知。”坐正身体,慢悠悠道:“你们抓我回去,确实可以得到奖赏,但如果真的惹了我不高兴,结果就未必和你们想的一样了。” 暗大王被秦逍这番话弄得有些忐忑,却还是冷笑道:“你都已经是阶下之囚,还有胆量说这些话。” “我如果是罪人,山中老人大可以让你们几个在西陵就将我杀了,又何必一路艰辛要送到圣山去?”秦逍声音微冷:“你们利用宇文承朝之名设下陷阱,也算是聪明,怎地现在又糊涂起来。” 暗大王一阵沉默,片刻之后,秦逍感觉有人解开梦着自己眼睛的黑布,睁开眼睛,前面火光却是很刺眼,他知道自己长时间没有见光,这眼睛一时间还不能适应,闭上眼睛,缓了一缓,这才将眼睛微微睁开。 这时候看的清楚,斗笠人早已经换了装束,却是一身兀陀人的打扮,穿着毛袄,戴着兽皮帽,四下看了看,共有六人,其中四人正坐在前面不远的篝火堆边,自己边上站着一人,自然是一直在看守自己。 暗大王腰间挎着一把大刀,正是那把血魔刀。 这家伙显然也知道血魔刀是宝刀,占为己有,但却不知他知不知道这是血魔老祖郑千秋当年的佩刀。 暗大王站在秦逍身前,也不说话。 “实话告诉你们,这次山中老人要你们带我回去,是让我去成亲。”秦逍苦笑道:“你们自然知道山中老人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吧?” 暗大王一怔,皱眉道:“女儿?” “难道你不知?”秦逍问道:“你知不知哈尼孜?” 暗大王摇摇头,但看到秦逍一脸认真,却也是将信将疑:“你是说首领要你和他女儿成亲?” 秦逍听他这样问,心下更是欢喜,知道这些家伙虽然是山中老人的属下,但对山中老人显然了解不多。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山中老人是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无论是刺探情报的少女还是担负刺杀任务的刺客,都只是山中老人手中的工具,山中老人在这些人的眼中自然是神圣无比,也正因如此,他们绝不可能对山中老人有多少了解。 太过了解,也就没有了神秘感,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人和事充满恐惧和敬畏。 “暗大王,你见过山中老人没?”秦逍坐在地上,伸直了腿,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舒服一些。 暗大王嘴唇微动,却没有回答,秦逍立时就猜到,这家伙十有八九从未见过山中老人,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顿时微扬起脖子,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曾经去过圣山?” “你.....去过圣山?”暗大王有些吃惊,随即冷笑道:“你简直一派胡言,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进入圣山?臭小子,你是在糊弄我?” 秦逍 却还是很镇定,反问道:“我没有资格?那你说,什么人有资格进入圣山?” “圣山是首领的居地,除了他的亲眷和.....!”说到此处,暗大王眯起眼睛,目光冷峻,冷笑道:“你说到过圣山,当然知道哪些人有资格,你说,哪些人能上圣山?” 秦逍淡定自若,平静道:“除了山中老人的亲眷,还有十八堡的堡汗......!”故作高深,淡然一笑,让人不知他是说完了还是说到半截子。 暗大王听他提到“十八堡堡汗”,神情果然微变,道:“原来.....原来你真的去过圣山。”疑惑道:“你又怎能去圣山?” 秦逍背上冒冷汗,知道自己要是说错,立时就能被对方察觉,但他在甲字监待了数年,应付各色人等,早就练得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显得从容淡定,道:“倒也不是我要上圣山。我曾经跟随商队到过兀陀,结识了一名姑娘,那姑娘十分美貌,当时她遇到一点小麻烦,我帮她解决了,于是她便对我心生好感,相处了一些时日,她便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我。” “爱.....爱上你?”暗大王道:“你说的姑娘,难道.....?” “不错,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山中老人的女儿。”秦逍苦笑摇头道:“暗大王,你说这天下还真是无奇不有,我一开始只以为她是个普通姑娘,谁知道她竟然是山中老人的女儿,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万万不敢和她在一起的。” “不对。”边上那人忽然道:“首领的年纪,少说也有六七十岁,她的女儿怎么着也有三四十岁,怎可能只是个姑娘?暗大王,这小子信口胡诌,咱们可别被他骗了。” “不错。”暗大王冷笑道:“首领就算有女儿,也不可能是姑娘家。” 秦逍不屑道:“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山中老人是谁?他可是大人物,实力雄厚,身边有的是美女,生个年纪和他相差几十岁的女儿难道很奇怪?” 暗大王抬头瞪了边上那守卫一眼,那守卫似乎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蠢,低下头,不敢看暗大王。 “当时哈尼孜,嗯,哈尼孜就是山中老人的女儿,这名字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她对我爱得死去活来,非要嫁给我不可。”秦逍轻叹道:“她还说她家资千万,父亲是个大人物,要紧的是她父亲没有儿子,如果我成了他女婿,有朝一日可能将家业全都交给我。我这人倒不是贪财,当时见她一片真心,就答应陪她去见见她父亲。” 暗大王道:“所以你跟着她去了圣山,见到了首领?” “我当时哪里知道他是什么首领。”秦逍道:“到了圣山之后,才从哈尼孜口中知道,她父亲被叫做山中老人,还说如果我看谁不顺眼,又或者以后谁敢欺负我,只要她一句话,她父亲就会派出刺客将那人杀了。哎,哈尼孜说起杀人的时候,面不改色,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但是可就将我吓得魂不附体。” 暗大王却似乎能够理解哈尼孜,道:“首领杀人如麻,哈尼孜知道的多了,自然习以为常。” 第二九六章 觅刀 秦逍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 “既然如此,为何没有成亲?”暗大王道:“你若娶了她,那可是一步登天。” 秦逍苦笑道:“她是山中老人的女儿,我和她成了亲,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她,那岂不是人头落地?都说伴君如伴虎,我觉着和她在一起,真的就像和老虎生活在一起,那是万万不能。所以我借口说按照中原的礼仪,要成亲必须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必须先禀报了父母,才能娶她。我说回去之后,告诉了父母,便会返回圣山见她。” “我明白了,你骗了她,一去不返,所以她才告诉了首领,首领便让我们将你抓回去。”暗大王恍然大悟。 秦逍道:“我也没有想到她还是对我念念不忘。这次被你们抓回去,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和她成亲了。” 暗大王将信将疑,秦逍道:“反正你们人多,我连兵器也没有,你们解开我绳子,我老老实实和你们一起去就是。”皱眉道:“对了,以你们的身份,应该没有资格进圣山,又如何送我过去?” 暗大王道:“我们自有办法。不过你这绳子不能解开,一切等将你送到目的地之后再说。” 秦逍道:“暗大王,我对你算是很真诚了,我有心要结交你这个朋友,如果你总是这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我想我们很难成为朋友。” “朋友?”暗大王冷哼一声:“你为何要和我成为朋友?” 秦逍道:“我这次回圣山,肯定要和哈尼孜成亲了。山中老人手底下,多得是西域人,我是大唐人,以后如果山中老人将位子真的交给我,我还真是信不过那些西域人。”很认真地看着暗大王:“你虽然也是山中老人的部下,但毕竟也是大唐人,以后我能信任而且要重用的,也只能是唐人。暗大王,你现在可明白我的意思?” 暗大王只觉得这小子说的真是玄乎的很,但却又不能完全不信。 “山中老人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女儿嫁给我,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终究也是要被他抓回去。”秦逍道:“既然如此,我就踏踏实实地去做他的女婿。暗大王,你放心,我一定和你们一起回圣山,你也不用绑着我,给我松了绑,咱们和和气气相处,岂不是更好?”站起身来,转过身,将反绑的双手亮在了暗大王面前。 暗大王有些犹豫,却听秦逍幽幽道:“难道你真的不想再去花园了?”此言一出,不但是暗大王,便是边上那人也是变了颜色,二人的眼眸之中,瞬间又显出兴奋之色,暗大王低声问道:“你......你能让我们进花园?” 秦逍当然不知道花园到底是什么所在。 但他方才就听到那几人提及花园,有人说此番任务完成,应该可以再入花园,语气之中充满期望和兴奋,甚至还说只要能再入花园一次,便是死了也值。 秦逍自然能够想到,那花园对这些人一定是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和吸引力。 他有意试探,暗大王果然掩饰不知激动,于是故意晃了晃自己被反绑的双手,道:“你这样待我,又如何能让我帮你们进去花园?” 暗大王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自己这边人多势众,秦逍年纪轻轻,还真不怕这家伙能逃了,示意边上那人解开了秦逍的绳子。 绳子被解开,秦逍一阵轻松,活动了一下双臂,这阵子双臂一直 被绑着,都有些血脉不通。 秦逍走到篝火边,自来熟地和几人打了招呼,瞥见不远处有几具尸首,自然是被这伙人杀死的帐篷主人。 几人正在烤肉,见到秦逍走过来,都是盯住他,显出戒备之色。 秦逍见边上有一只大油纸包,里面竟然有不少调料,心知这些人从西陵出了昆仑关,担心不习惯关外的饮食,所以随身携带了调料,想的倒也是十分周到。 比起关外,唐人的在饮食上自然是十分注意,烧烤所用的各类调料也是关外远远不能比。 秦逍不客气地伸手撕下了一块烤肉,大快朵颐,几人面面相觑,却也无人阻止。 秦逍不动声色观察几人,这些人的武器在吃东西的时候都不离身,除了弯刀,明显看到有人的腰间配有袖箭,另有人背着箭弩,心知这几人的武功未必很高,但杀人的手法一定是出类拔萃。 自己吃东西的时候,这几人根本没有任何掉以轻心,有人的手看似很随意,但却都是靠近武器边上,秦逍知道,自己只要稍有异动,这些人便会立刻出手。 秦逍知道自己如果这时候想着动手,那和自寻死路没有区别。 “暗大王,还有几天的路途?”秦逍见暗大王在边上坐下,故作随意问道。 暗大王没有回答,只是道:“我不管你方才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你想找寻机会逃跑,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们不会别的本事,唯一擅长的本事就是杀人,我们接受的任务,能将你带去圣山自然是最好,可是如果你要反抗,我们只要带你的人头过去也可以交差。” 秦逍笑道:“放心,我不反抗,我要去成亲,干嘛要反抗逃跑?”心知自己的故事虽然让暗大王将信将疑,但却并没有让这些家伙放松警惕。 吃饱肚子,秦逍干脆就在帐篷里睡了一夜,那几人却是守着帐篷,一夜不睡,秦逍根本没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既然一时半刻脱不了身,秦逍干脆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想着只能在后面再找机会脱身。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继续上路,被杀的牧人也有两匹马,这一次暗大王倒是让秦逍独自骑了一匹马,而且有意让秦逍骑着牧人的马,这匹马远及不上这些人的马匹速度耐力,秦逍知道他们这也是防备自己骑着马跑了。 又走了两天,天气愈加寒冷,秦逍瞧见远处出现巨大的山脉轮廓,一问才知道,那就是昆仑山。 虽然能够看到昆仑山的轮廓,但距离却有数十里地之远,而且所行方向也不是往昆仑山方向去。 关外的雨说来就来,中午的时候,还看不出有任何下雨的迹象,到傍晚时分,一阵阴云密布,转瞬之间,风急雨骤,一阵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打下来。 众人都备有蓑衣,迅速披上。 雨势太急,几步之外就看不见人,秦逍本以为时机到来,但暗大王等人却着实有经验,大雨下来的时候,先不急着找地方避雨,而是迅速向秦逍这边靠过来,六名刺客前后左右将秦逍挤在中间,甚至有两人取出了箭弩,对准着秦逍的脑袋。 秦逍心下苦笑,知道这些人训练有素,想要从他们手里逃出去,还真是难上加难。 风急雨骤,马却不停,几人在雨中继续前行,好一阵子过后,雨势微弱了些,暗大王 大声道:“那里有火光,咱们去那里避雨。” 秦逍透过雨幕,倒也瞧见前面不远处出现了火光,靠近过去,却发现是一处小山洞,洞口处泛出火光来。 秦逍心想兀陀人都是住在帐篷里,怎地这山洞里还有人住。 关外之地,这样的小山多如牛毛,每座小山几乎都有这样的小山洞,多是野兽栖息之地,有经验的猎人就会故意寻觅山洞,往往能够猎捕到猎物,但这座山洞之内有火光,自然不可能是野兽所在。 到得山洞前,一人翻身下马,握刀在手,进去了山洞,很快就出来道:“里面是个疯子,可以避雨。” 几人这才都下马来,将秦逍带进山洞里。 山洞之内倒也宽敞,中间生着一堆火,秦逍见到山洞角落处盘坐着一名披头散发之人,一头白发如雪,面朝石壁,身上披着一件邋遢不堪的毛袄,上面的兽毛已经掉的差不多,如同石雕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使有人进来,他也似乎没听见一样,就像是在面壁思过一般。 暗大王等人脱下了蓑衣,围着火堆坐下,都看向那人,互相瞧了瞧,都显出诧异之色。 暗大王朝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起身来,握着刀,走到那人背后,将刀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冷冷道:“疯子,你在这山洞做什么?” 那疯子依然是动也不动。 秦逍心想难道这疯子已经坐化了?但这火堆生起来明显没多久,山洞里除了疯子,也没有别人,这火堆自然是疯子生起来。 “再不说话,一刀砍死你!”握刀之人冷声道。 疯子终于开口:“刀?刀在哪里?”竟然不在意刀架在脖子上,站起身来,转过身,众人这时候才看清楚,这疯子面上都是白色胡须,胡须太过茂密,甚至看不清楚他的脸,一双眼睛泛着光彩,口中兀自道:“刀在哪里?你说有刀?” “果然是个疯子。”暗大王冷哼一声:“不用管他。”倒是没让手下杀了疯子。 那人也瞧出这疯子脑子不大正常,收到回到火堆边。 那疯子却不依不饶,跟上来,问道:“你说的刀在哪里?我.....我一直没有找到,你帮我找刀,我要刀!” 众人面面相觑,被纠缠那人用刀锋抵住疯子的胸口,冷笑道:“刀在这里,你要不要?你真的想要,我就送给你。”作势便要将刀锋刺入疯子的胸口。 “这不是刀。”疯子低头看了看,摇头道:“这不是刀。” 暗大王见状,拔出血魔刀,在那人面前晃了晃,问道:“这是不是刀?” 疯子看向血魔刀,歪着头,睁大眼睛,一步步走过来,喃喃道:“这是刀,可惜是一把残刀,这是我的残刀。” “你的残刀?”暗大王笑道:“这把刀什么时候是你的?” 疯子已经走到暗大王面前,看着暗大王道:“你偷我的残刀,你偷我的残刀!”忽地抬起一只手,照着暗大王的脑袋拍了下去。 暗大王笑声还没停,瞧见疯子一掌照着自己的脑袋拍下来,本来并不在意,但却感觉一股浑厚的劲风如同泰山压顶般袭下,猛然意识到什么,想要做出反应,却已经来不及,那疯子一掌已经拍在暗大王头顶,脑浆四溅,却已经将暗大王的脑袋拍碎。 第二九七章 在人间 疯子一掌下去,将暗大王的脑袋拍碎,脑浆迸裂。 其他人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谁都想不到疯子竟然毫无征兆地便对暗大王下手,更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疯子,竟然能能一掌就将坚固的脑袋拍碎,这份力道,那已经不是力大如牛所能形容。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其他人都反应过来,暗大王边上的一名刺客已经拔刀在手,出刀狠辣,直向疯子的一条腿砍过去。 他们当然在瞬间就作出了判断。 这疯子的实力,实在是恐怖得很,如能一刀将他一条腿砍断,他行动不便,这边就能大占上风。 这一刀速度极快,而疯子身后一名此刻也已经出刀。 这两名刀手配合的异常默契,一前一后,一上一下,这疯子便是再厉害,也只能顾一头,若是要防备后面的人,一条腿势必要被砍断,可是要保住腿,后面那人一刀定然能将疯子的脑袋劈成两半。 非但如此,正对疯子的刺客手臂抬起,数点寒星已经向疯子疾打过去。 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三名刺客即使是在同时出手。 秦逍看在眼里,脸色大变,他虽然知道这几名刺客定然不简单,待得看到他们出手,才知道这些人确确实实是杀人的人,出手狠毒果断,也是在一瞬间庆幸自己之前没有擅自逃跑,如果自己处在这几人的同时攻击下,断无活命的道理。 眼见得疯子必死无疑,下一刻,秦逍却是看到了做梦也想不到的情景。 只见疯子探手过去,抓住了砍他腿那人的脑袋,随手一挥,那刺客就如同他手中的一把刀,以人为刀,“噗噗噗”几声,几枚寒星瞬间都打进了那人的身体,挥势未停,甩到身后,被当作武器的那人身体重重打在从背后袭来的刀客身上,那刀客被重重一撞,整个人已经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脑袋被那岩壁撞得血浆迸出。 打出暗器的那人还待再出手,却见疯子双手抓住手中刺客的脑袋,大吼一声,以人为刀,猛劈下去,打暗器的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同伴的身体砸在身上,秦逍分明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明显是骨头断裂之声。 这两名刺客就像是两只杯子撞在一起,骨裂皮开。 一切几乎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非秦逍服用过赤果,眼疾耳灵,甚至看不清楚疯子的动作,也就是在这片刻间,包括暗大王在内,四名刺客横尸当地。 剩下那两名虽然以极快的速度取出了箭弩在手,甚至都对准了疯子,可是看到眼前血腥的场景,竟是前所未有的生出了恐惧之感。 他们的训练,严苛至极,本不该有恐怖的感觉。 但是面对这出手狠辣无情的疯子,两人却偏偏拥有了恐怖感,握着箭弩的手剧烈颤抖。 秦逍唯恐殃及池鱼,早就缩到了山洞的角落处。 他倒是看得明白,这疯子虽然出手狠辣,但所杀的四人,除了暗大王拿出血魔刀显摆,剩下三人都是主动出手。 疯子看着两名持着箭弩的刺客,歪着脑袋,睁大眼睛,忽然发出怪笑声,就像厉鬼一般,那两名刺客再也撑不住,丢下手中的箭弩,转身便跑,疯子也并不去追,很快,就听到了外面传来马蹄声,自然是那两名刺客仓皇而逃。 山洞之内,血腥味极浓,秦逍想到方才还活生生的四个人,瞬间就 横尸当地,而且死状极为凄惨,心下也是发毛。 疯子转过身,瞧见缩在角落的秦逍,还是歪着头,睁大眼睛看着秦逍,缓步走过来。 秦逍知道以自己的武功,在这疯子面前还不够喝一壶的,而且看这疯子的举止,只要不对他主动出手,他似乎也不轻易伤人性命,不敢轻举妄动,勉强笑着拱手道:“大叔,大爷,你.....你好厉害!” 疯子盯着秦逍,道:“你偷我的残刀?” “没有没有。”秦逍想到疯子方才说暗大王偷了他的刀,二话不说就一掌拍碎了暗大王的脑袋,若是被对方认为自己也是偷刀之人,自己的下场只怕和暗大王一眼,也被这疯子一掌拍碎脑袋:“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被他们抓来的。”见得疯子的双目如同鹰隼的锐利眼睛一样,心下还真是害怕:“你不是要找刀吗?我.....我帮你一起找。” 他寻思着这疯子杀人毫无征兆,必须要让他觉得自己有用处,或许他能手下留情。 疯子将信将疑,走过去拿起血魔刀,看了看,竟然将血魔刀随便丢在了火堆边,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秦逍看在眼里,有些奇怪。 疯子方才一直说在找刀,甚至还说那血魔刀是他的残刀,本以为这疯子是看上了宝刀,所以才会杀人夺刀,但现在宝刀到手,疯子却又像丢垃圾一样丢开,这让秦逍一时间不知道老疯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老疯子重新坐回之前坐的地方,面壁不语。 秦逍见他不再理会自己,微松口气,看了地上脑袋被拍碎的的暗大王一眼,又看了看血魔刀,心想这暗大王还真是替自己死的。 暗大王看中血魔刀,占为己有,就是因为这把血魔刀,暗大王才会死于非命。 如果这把刀还在自己身上,这疯子瞧见,恐怕死的就是自己了。 疯子如同石像一样坐在那里不动,秦逍这才缓缓移动,轻手轻脚地想要离开山洞,但想到自己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还在暗大王身上,一咬牙,向暗大王轻轻靠近过去,从他怀中摸出了那一沓子银票收入怀中,又找到血丸,也收进怀里,血魔刀近在咫尺,但他却是不敢再碰,想着鱼肠刺也被这些人搜走,那是红叶所送,正想找寻,却感觉背上被人轻拍了一下,秦逍“啊”地惊叫一声,回过头,只见老疯子蹲在自己边上,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秦逍心下直跳。 这老疯子的武功,是秦逍所见最为恐怖之人,之前一直觉得小师姑的武功已经算是极其了得,但方才见过这老疯子的出手,小师姑恐怕还差了一大截子。 疯子取人性命如拾草芥,轻而易举,秦逍只觉得小师姑都已经是中天境高手,这疯子恐怕已经是大天境了。 “你要走?”疯子说话时,嘴里散发着一股腐臭味道,很是难闻。 “没有,我收拾一下。”秦逍故作镇定:“大爷的仙府如此凌乱,我想帮你收拾一下。” 疯子眨了眨眼睛,道:“你要帮我找刀?” 秦逍只能硬着头皮道:“大爷若是需要,我.....我可以助一臂之力。” “那你知道人间在哪里?”疯子问道。 秦逍一怔:“人间?什么人间?” “刀在人间。”疯子喃喃道:“在深山里,在草原上,在大海中,在市井内,要找刀,先要去人间。你说,人间在什么地方?” 秦逍呆了一呆,心想这老疯子是不是真的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说什么刀在人间,难道现在不是在人间? “你说人间在哪里就在哪里。”秦逍还真担心不小心冒犯了这疯子,照着自己的脑袋来那么一掌,小心翼翼道。 疯子摇头道:“我一直在找人间,在深山里找过,在大海里找过,草原上我也一直在找,可就是不见人间,也没有找到我想要的刀。你帮我找刀,先要找到人间。” 秦逍听得有些云山雾罩,勉强笑道:“那.....那咱们就先找人间。” “怎么找人间?”疯子听秦逍要帮他找人间,在秦逍边上盘坐下来,看着秦逍:“你见没见过人间?” 秦逍看他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头皮发麻,道:“大爷你这么厉害,都没能找到人间,那人间一定很隐蔽,咱们.....咱们慢慢找,这个急不得。” 疯子歪着头,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人间一定是躲起来了,慢慢找,总能找到。”抬起手,秦逍脸色骤变,向后缩起,叫道:“别动手,我答应帮你就一定帮你。” 疯子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秦逍,很认真道:“你帮我忙,我为何要杀你?我不杀你。” 秦逍听他这样说,才松了口气。 老疯子又回到自己的地方面壁而坐,秦逍这才松了口气。 外面的大雨还没有停歇,依然是风急雨骤,秦逍尽量拉开与老疯子的距离,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那堆火也渐渐变得微弱,不似之前那般明亮。 秦逍见老疯子背对自己,又瞧了瞧地上的血魔刀,脸色变得冷厉起来,但随即又苦笑摇头,知道自己想要背后偷袭,那无疑是自寻死路,之前三名刺客联手,发出狠厉一击,本来绝无人能够躲过那一击,但老疯子非但躲过,还轻而易举地在瞬间反杀三人。 如果对方是大天境高手,自己还是不要对他生出任何不轨之心。 他靠在石壁上,自从被绑架之后,神疲体乏,虽然那老疯子就在边上,秦逍却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惊醒过来,外面的雨势已经停下来,但那堆火还在烧着,应该是自己睡着之后老疯子加了柴火。 老疯子还是像石像一样坐在那里。 秦逍寻思自己总不能真的一直留在老疯子身边,伴君如伴虎,跟着这老疯子,和跟着一头老虎没什么区别,故意轻轻咳嗽一声,轻声道:“大爷.....!” 老疯子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 秦逍又叫了两声,老疯子依然是一言不发。 秦逍心想难道老疯子已经睡着?如果真的睡去,那可真是大好良机。 暗大王等人进入山洞之前,将马匹都拴在外面,虽然走了两名刺客,但秦逍断定外面定然还有马,只要自己能够出了山洞,拿了一匹马便跑,老疯子一定追不上。 他故意又叫了两声,没听见老疯子应答,这才轻轻向山洞外挪过去,这时候也顾不得没找到鱼肠刺,身体在动,眼睛始终盯着老疯子,到得洞口,那老疯子似乎毫无察觉,秦逍心中暗喜,悄无声息出了山洞,夜色之中,果然见到还有几匹马拴在边上,屏住呼吸,靠近一匹马,解开了绳子,翻身上马,浑身上下一阵轻松,正要催马离开,却猛地感觉马背一沉,还没多想,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你是要去找人间吗?咱们这就出发。” 第二九八章 烤羊腿 秦逍背心冒冷汗,尴尬笑道:“大爷,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要找人家?”疯子道:“我要找到我的刀,你帮我找刀。你知道人间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秦逍无奈道。 疯子到呼吸之间,臭气熏人:“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走?”似乎明白什么,道:“你是不是不想帮我?说话一诺千金,绝不可悔改,原来你是言而无信之人。”说到后面几个字,语气已经森然。 秦逍从没有遇见过如此难缠之人,只能道:“大爷误会了,我不是要走。我只是山洞里没有吃的,所以想去找些东西吃,大爷肯定也饿了吧?” “你饿了?”疯子有些失望,道:“看来你真不知道人间在哪里。”轻飘飘下了马,一只手将秦逍从马背上扯下来,还没落地,已经将秦逍扛在肩头,秦逍惊骇间,疯子就像风一般,撒腿便走。 秦逍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夜色之中,也不知道老疯子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但老疯子的速度,却是让秦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高手。 他脚步如飞,速度甚至超过一匹快马,秦逍想到方才自己要骑马离开,即使没有被立刻发现,以这老家伙的速度,恐怕徒步就能追上自己。 好一阵子,老疯子终于停了下来,秦逍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这老家伙竟然带着自己来到了一处牧场,前面有羊圈,里面有数十头羊。 老疯子放下了秦逍,也不废话,跑了过去,轻飘飘跃进羊圈,里面的羊群顿时受惊,不少羊咩咩叫起来,附近的几只帐篷里,立时冲出五六名牧民来,有人手中拿着长矛,已有人拿着弓箭,听得有人大声叫喝,秦逍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猜出来,无非是喊叫有人偷羊。 不过看这些牧民早有准备的样子,再加上老疯子方才轻车熟路,这自然不会是初犯。 这老疯子少说也有六十岁上下,而且很有可能是大天境高手,如此人物,竟然跑来偷羊,秦逍若非亲见,很难相信如此人物会做这样鸡鸣狗盗的事情。 牧人们向羊圈那边冲过去,秦逍心下一紧,他唯恐老疯子动手杀人,这些牧民都是普通百姓,有人偷盗牲畜,自然要阻止捉拿,而老疯子性情古怪,出手狠辣,莫说这五六个牧民,就算再来十几个,恐怕也不够老疯子杀的。 好在老疯子根本不去理会那些牧民,已经抓了一头羊,从羊圈跃出来,跑到秦逍这边,一手拎着养,另一只手将秦逍扯到自己的肩头,脚下如风。 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秦逍回过头,只见几名牧人已经打马来追。 老疯子竟然也回头看了一眼,见后面追过来,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觉得被人追赶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速度更快,秦逍依然是觉得耳边呼呼风声直响,本来还能听到后面的马蹄声,但片刻之后,声音越来越小,再回头时,夜色之中,非但瞧不见那些牧人,便是马蹄声也听不见。 秦逍先前就觉得这老疯子的速度只怕比骏马都要快,这下子却已经是千真万确了。 回到了山洞,老疯子放下秦逍和羊,火堆几近熄灭,老疯子很麻利地 添了火,秦逍看那头羊,早就没了气息。 老疯子坐下来,指了指那绵羊,道:“饿了就吃肉。”见秦逍不动手,上前抓住一只绵羊腿,猛力一扯,鲜血四溅,竟是从绵羊身上生生将一只羊腿扯下来,递给了秦逍。 秦逍看着血淋淋的绵羊腿,睁大眼睛,看了看老疯子,再看看绵羊,问道:“这.....怎么吃?” 他的意思是说,这羊腿还没有烤熟,如何能吃? 老疯子却误会意思,以为秦逍不会吃羊腿,撕扯开外面的羊皮,露出里面的羊肉,张口就咬了一口,花白的胡须顿时被鲜血染红,他嚼的津津有味,将羊腿递给秦逍,秦逍见他生吃羊肉,肠胃一阵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老疯子竟然如同野兽一般,生吃羊肉。 老疯子见秦逍脸上显出古怪之色,歪着头,问道:“你不饿?” 秦逍便是打死也不可能生吃羊肉,勉强笑道:“大爷,我.....我吃法和你不同,你先吃,我.....我自己解决。” 老疯子也不废话,又撕咬了几块肉,这才将羊腿丢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面壁不语。 秦逍闻到这股血腥味,想着方才老疯子茹毛饮血模样,身上发寒,实在不知这人到底是怎样的过往,竟然会有这样的生活习性。 山洞内虽然不狭窄,但暗大王等人的尸首还在里面,再加上一头绵羊,就显得颇有些拥挤了,而且人和羊的血腥味在山洞之内弥散,着实让人感觉恶心。 秦逍看老疯子的样子,一时半会肯定不会离开,这老家伙不走,自己肯定暂时也脱身不了。 这洞里有尸首为伴,总是让人不舒服,当下将暗大王等人的尸首一具具拖了出去,他拖尸首出去,老疯子也不理会,秦逍几次想着趁机逃脱,但知道那老疯子像鬼魅一样,先前一次自己还能解释,若是再被他发现自己要偷偷逃离,说不定真的要惹恼那老家伙,和那老家伙也讲不通道理,他一个恼怒,一掌拍死自己也是大有可能。 眼下还是安全为上,顺着老家伙的毛发去摸,回头再找机会脱身。 尸首都拖出山洞,秦逍顺便在这几具尸首身上搜找了一番,还真是找到了自己的鱼肠刺,此外还从这几人身上搜出了一些银票,不过数量不多,加起来也才二三百两银子,秦逍自然都笑纳,至若这几人身上的武器,他自然不动。 不过其中一人身上戴着一只油纸包,里面正是一些烧烤的佐料,除了盐巴,还有麻酱、孜然和辣椒粉末,甚至还有一小瓶黄油。 秦逍回到山洞内,这时候还真有些饥饿,不过自然不会生吃羊肉,用鱼肠刺割下一条绵羊腿,去了皮毛,又拿过之前刺客用的大刀,将羊腿串在刀刃上,就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好一阵子,眼见得羊肉烤的差不多,撒上作料,还倒了些黄油在上面,没过多久,一只羊腿烤的发黄,香气四溢。 便在此时,却见老疯子忽然转过身,挺着鼻子嗅了嗅,猛然盯住了刀上的羊腿,缓缓靠近过来,那双眼睛,就像看见猎物的野兽一般。 秦逍看他眼神就后背发凉,忙将羊腿递过去,道 :“大爷,要不.....你尝尝?” 老疯子也不客气,伸手将羊腿拿过去,左看右看,就像看到什么新奇的物事一样,秦逍愈发觉得诧异,暗想难道这人经从没有吃过烤羊腿? 这时候在火光下,看他样貌便愈发清晰,虽然有满脸的胡须遮挡住容貌,但样貌轮廓,与兀陀人十分酷似,不过他的中原话却是说的十分顺畅。 老疯子伸手撕下一块烤肉,放入口中,先是尝了尝,很快眉宇间就显出欢喜之色,狼吞虎噎起来。 转眼间,一条羊腿,除了骨头,片肉不存。 老疯子一脸满意,向秦逍道:“好吃,你是好人,很好。”从那绵羊身上又扯下一条羊腿递给秦逍,随即冲着火堆指了指,秦逍自然明白这老家伙的意思,分明是让自己给他再烤一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秦逍无可奈何,只能又如法炮制,重新烤了一只,老疯子坐在边上看着秦逍烤肉,烤肉还没好,几次就想伸手去拿,秦逍好言相劝,老疯子倒还算听话,等烤好之后,秦逍刚递过去,老疯子立马就抓了过去,狼吞虎噎。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家伙的胃口还真是大的惊人,换做自己,半只羊腿也就饱了,这家伙硬是生生地吃了两条羊腿。 好在两条烤羊腿吃完,老疯子也终于吃撑,向秦逍道:“明天再吃。”转身继续盘坐冥想。 秦逍心想你还真当老子是厨子,今天吃完,明天还要帮你烤? 他自己切了半条腿,烤好吃完,心里寻思着该如何脱身。 不如骗他说人间在西陵,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到西陵,到了西陵之后,再找脱身之法? 但细细一想,如果到了西陵,摆脱不了这老疯子,到时候还不能找到他要的刀,他定然会觉得自己欺骗了他,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对这老疯子还真是从骨子里有些害怕。 “大爷,你要找刀,找了多久?”山洞寂静无声,沉闷无比,秦逍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一次老疯子倒是有了反应,转过身来,歪着头,想了想,眉宇间显出愁闷之色:“不记得了,好像是在昨天?又好像.....很久很久了,久的我都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被他打败之后,他说我手中有刀,却非真刀,只是一把残刀,残刀.....残刀与真正的刀相差甚远,只有找到真正的天刀,才能再与他一战,也只有真正的天刀,才有可能战胜他。” 秦逍诧异道:“谁?你武功这么厉害,还能被人打败?”猛地身体一震,看向地上的血魔刀,问道:“你是说,这把刀.....这把刀真的是你的?” “很久以前是我的。”老疯子认真道:“不过我输了,一把残刀自然不能再用,我就随手丢弃,忘记丢在哪里了,今天才知道被人偷了,偷我的刀,真是该死。” 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好歹能让人明白意思。 “你.....你是血魔老祖郑千秋?”秦逍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第二九九章 刀魔 血魔刀的主人是大火神郑千秋。 秦逍对这个名字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如果当初不是冒用了大火神的名头,要对付乞伏善那实在是困难重重。 兀陀人对大火神奉若神明,秦逍也知道,大火神刀法出神入化,甚至被中原武林给了一个血魔老祖的绰号。 除了刀法出神入化,人们对郑千秋印象最深的,自然就是他独上昆仑,与剑神一战。 刀魔独山昆仑挑战剑神,世间对此事流传极广,但那一战的结果,却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刀魔已经死在剑神的剑下,但传言最多的,却是刀魔战败之后,弃刀而走,自此便杳无音讯。 那一战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二十多年来,江湖上再无人瞧见刀魔的踪迹,所以大多数人都觉得,无论刀魔当年是否战败,但恐怕确实已经死了,这也就成了江湖上的一段逸闻传说。 但此刻老疯子几句话,却猛地让秦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刀魔郑千秋。 “血魔老祖郑千秋?”老疯子歪着头,似乎在努力地想着什么,喃喃道:“我好像听过,血魔老祖,唔,郑千秋.....郑千秋......!”冥思苦想,似乎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秦逍有些诧异。 老疯子之前言行古怪,颠三倒四,秦逍就觉得有些疑惑,此刻见他如此,心下忽地想到,难道这血魔老祖竟然忘记自己是谁?忍不住问道:“你不记得自己是谁吗?你说当年败在一个人的手里,可记得是败在谁的手里?” 老疯子立刻道:“我没有真刀,所以败在剑下,我要找到天刀,就可以击败那把剑。”很认真道:“不错,那把剑.....就是那把剑,我要击败那把剑,就天下无敌,哈哈哈哈......!” 秦逍瞧这家伙说话疯疯癫癫,前后矛盾,有时候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心想看来这老疯子的脑子果然有些问题。 如果这老疯子真是血魔老祖郑千秋,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自己前不久还在冒充大火神的徒弟,今次就能见到大火神,这世间也未免太小了吧。 血魔老祖郑千秋是兀陀百年一遇的奇才,刀法堪称天下第一,后来挑战剑神,这才落败失去了音讯。 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如果眼前此人是血魔老祖,那他的武道修为可就不只是大天境那般简单了,绝对是天下最强悍的寥寥数人之一。 不过此等绝顶高手,眼下却是疯子一般,甚至茹毛饮血,秦逍实在不知道当年独上昆仑之后,血魔老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对对对,咱们一定要找到天刀,击败那把剑。”秦逍心想老疯子恐怕都记住剑神的名字,只是想着那把剑,顺着他的话说:“大爷,你再想想,你是不是郑千秋?你自己是谁?” “我是谁?”老疯子一愣,想了一想,忽然抓着自己的头发,显出痛苦之色:“我是谁?郑千秋....郑千秋是谁?”用力揪着自己的头 发,竟然扯下不少,秦逍看着都疼,似乎自己的头皮也在被撕扯,猛见老疯子凑近过来,抓住秦逍衣襟,双目变得如同野兽一样,厉声道:“郑千秋是谁?我.....我是谁?快说,我是谁?” 秦逍心想你他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老子又如何能够肯定?但对这老疯子真的忌惮,只能勉强笑道:“你.....你就是郑千秋,你就是血魔老祖。” “我是血魔老祖?”老疯子歪着头:“我是郑千秋?” 秦逍连连点头,道:“对对,你是郑千秋,你是高人。” “高人?”老疯子道:“有多高?” “很高很高,天那么高。”秦逍心想拍马屁也不要本钱,只要这老家伙高兴就好。 老疯子若有所思,却还没有松手,片刻之后,盯着秦逍,问道:“我是郑千秋,你是谁?” “我?”秦逍脑筋飞转,一咬牙,道:“我是小火神,我.....我是你徒弟,师傅,你.....你都不记得我了吗?” 老疯子诧异道:“小火神?徒弟?你是我徒弟?” “是啊是啊。”秦逍连连点头:“你几年前见到我,就说我天赋异禀,是一块可造之材,还说......还说你一身武功没有传人,如果有朝一日死了,师傅,我不是咒你,这是你自己说的话,你说你死了之后,一身武功没有传人,十分可惜,所以要将一身武功都传给我。”见老疯子两只眼睛睁大的如同铜锣般,小心翼翼道:“师傅,你.....你都不记得了?” 他想着这老疯子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这脑子一定是出了大大的问题,以前的记忆一定是支离破碎,自己若说是他徒弟,他也未必知道是真是假。 秦逍冒充他徒弟,也是为了脱身之计。 如果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老疯子一旦发起疯来,自己搞不好就性命不保。 如今自己假冒是他徒弟,只要这老疯子相信,自己时时提醒,这老疯子总不会对自己的徒弟下手。 而且只要他认可自己是他徒弟,那么自己回头劝说他放自己离开,他也未必就不答应。 老疯子松开手,坐在地上,直勾勾看着秦逍,秦逍被看的全身发毛。 “我是郑千秋,你是小火神,你是我徒弟。”老疯子若有所思:“我好像.....好像记起来了,我.....我是郑千秋,我要在人间找天刀。”歪头道:“可是.....我记不起你了。” 秦逍和颜悦色道:“师傅,你之前生病,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好好休息,迟早都会记起来。” 老疯子想了一下,道:“不错,慢慢想,总会想起来。徒弟,你是不是一直在照顾我?” “那是自然。”秦逍叹道:“师傅生病的时候,我寸步不离,端茶倒水,天天盼着你好起来。” 老疯子咧嘴笑道:“你是好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要在这里好好休息,等全都想起来了,就能想到人间在哪里,徒弟,等我 好了,你就陪我去找天刀。” “那是当然。”秦逍忙道:“师傅要找天刀,我自然相陪。” 老疯子哈哈笑起来,道:“原来我是郑千秋,原来我有一个徒弟,哈哈......!”似乎很是满意,往地上一躺,道:“我要休息好,什么都想起来,就可以找到天刀。”闭上眼睛,不再啰嗦。 秦逍长出一口气。 瞧着郑千秋横躺在地上,只觉得世间之事真是无奇不有。 昆仑一战之后,郑千秋下落不明,江湖上多少人想要找寻郑千秋的下落而不可得,而兀陀人将郑千秋奉若神明,自然也派人找寻大火神的下落,但世人却都觅不见血魔老祖郑千秋半点踪迹,是以都觉得那位名动一时的刀魔已经不在人世。 但自己竟然偏偏偶遇上这位世人觅而不得的刀魔。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坏。 不过兀陀人若知道自己崇拜的大火神是这样一副疯疯癫癫模样,而且如同野兽般茹毛饮血,却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没过多久,听到郑千秋发出呼噜声,似乎已经沉睡,秦逍深吸一口气,身体缓缓向山洞外挪过去,才挪动几步,就见郑千秋忽然坐起来,秦逍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挪回来,只见郑千秋直勾勾看着自己。 “师傅,你.....怎么了?”秦逍底气不足,只担心这老家伙会以为自己是逃跑。 郑千秋却一言不发,忽然又倒头睡了下去。 秦逍心中暗暗叫苦。 次日这老家伙又呆呆坐在石壁前,半日才说了句“我饿了”,那意思自然是让秦逍给他烤肉。 昨日还有剩下的绵羊,秦逍烤了肉给他,他吃饱喝足,也不再多言,又去坐着发呆。 如此过了两天,绵阳吃完,郑千秋又带着秦逍去抢了一头羊回来,甚至还带着秦逍去一片树林弄了不少柴火回来,天气愈寒,这老家伙倒是害怕冷,唯恐山洞里的柴火不够。 秦逍也不知道如何去判断。 你说他脑子不正常吧,他知道去找吃的,也知道生火取暖,你若说他正常吧,说话颠三倒四,有时候坐在那里一发呆就是大半天,就像石雕一样。 秦逍寻思难道自己要在这里一直陪着这老家伙呆下去? 他知道自己被绑架后,苏长雨那边自然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被抓到了关外,恐怕还会派人满城找寻,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擅离职守,想着以军法处置自己。 不过就算真的知道自己被抓到关外,而且派人援救,也未必能找到自己。 这荒郊野外,几个月也不见一个人影经过,谁能想到自己会被老疯子困在这边。 他几次试探想要老疯子让自己离开,但自己在旁说了半天,老疯子就像是一句话也没有听见,根本不搭理,可是自己一走出山洞,老疯子就会像鬼魂一般出现在自己身边,似乎真的担心自己偷偷溜走。 秦逍觉得老疯子已经离不开自己了。 第三百章 修罗地狱 正午时分又下起了雨,天昏地暗,到下午时分,雨势才小了些。 秦逍跟在老疯子身边七八日,却无法脱身,心下烦闷至极。 有时候胡思乱想,却是想着当初与唐蓉前往断空堡的时候,虽然也是两人相处,但与今日的处境,却是天地之别。 若是自己和唐蓉一起被困在这山洞之内,秦逍自问莫说十天八天,就算三两个月也能轻松应对。 他百无聊懒,方才烤料羊肉给老疯子,老疯子吃饱之后,倒头就睡,这时候看着山洞外,那雨水从山洞上面流淌下来,如同珠帘子一般。 忽听得隐隐传来奇怪的声音,他听觉本就极好,依稀听得是马蹄声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轰隆隆不绝,混杂噼里啪啦的雨声之中。 秦逍皱起眉头,待得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判断少说也有数十骑之多。 大雨之中,数十骑正如狼似虎直往山洞这边扑过来。 人群之中,有人已经抬刀指向山洞:“那边还有火光,他们还没走。” 这一群人几乎都是披着蓑衣,头戴斗笠,胯下骏马如风一般。 只是片刻间,数十骑已经靠近山洞,随即如同迅速分散,变成弧形,两边靠前,将山洞洞口封住。 数骑冲过去,手中都是拿着瓷罐子,二话不说,便将手中瓷罐子向山洞之中丢了进去。 山洞之内噼里啪啦一阵响,瓷罐子全都被摔碎。 秦逍在山洞之内,已经知道大事不妙,见得瓷罐子丢进来,本能地挥拳打过去,击碎一只瓷罐子,瓷罐子碎裂之时,里面有东西泼溅开去,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鼻子,其他五六个瓷罐子也都从洞口丢进来,摔在地上。 一时间,山洞的地下,全都是黑色的液体,秦逍闻着那味道,再看地上的液体,猛然明白过来,失声道:“燃油。”伸手去拉呼呼大睡的老疯子,叫道:“师傅,快起来,大难临头!” 外面骑士将燃油丢进山洞内,迅速撤下,后面又有数人冲上前,取了东西在手,再次向山洞之内狠狠丢进去。 只听“轰轰轰”声音响起,丢进山洞的物事虽小,触碰到东西时,却瞬间炸裂开来,火星四溅,碰上燃油,“呼呼”地大火瞬间烧了起来。 丢入火雷的骑士迅速后撤,其他人并为下马,呈弧形堵死了山洞,都已经弯弓搭箭,箭矢对准了洞口。 山洞之内,大火瞬间烧起,老疯子被秦逍扯起来,瞧见山洞之内烧起熊熊大火,显出怒色:“要烧死我,要烧死我。” 火烧熊熊,秦逍叫道:“师傅,咱们赶紧出去,要不然都被烧死了。”这时候先不想到底是谁突然出现在这里袭击,但山洞内燃油遍地,火借油势烧起来,若不冲出去,必然要被活活烧死在山洞之内。 对方显然是早有计划,先放燃油,再丢火雷,一气呵成。 老疯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火燃着,他气恼无比,怪叫两声,冲出山洞,秦逍跟在后面,刚到洞口,就听得“嗖嗖嗖”之声连续不绝,堵在洞口外的骑士箭矢齐发。 秦逍心叫不妙,知道这样冲出去,瞬间就要被射成刺猬。 他本想叫喊老疯子回来,但老疯子的速度委实太快,他还没喊出口,老疯子已经冲出山洞,秦逍心想老疯子便 是再厉害,这下子也要玩完,不敢跟着冲出去,倒是往后面缩了缩。 老疯子冲出之后,秦逍没有听到老疯子的惨叫声,倒是听到那些其实的惨叫声连续不绝传过来。 他心下惊讶,凑到洞口,大雨之中,却瞧见那些骑兵接二连三地从马背上落下来,一团灰影就像鬼魅一样,飘来闪去,根本看不清楚,但灰影所过之处,骑士必然落马。 这些骑士显然也都没有料到敌手竟是如此恐怖,大声叫喝起来。 “砰”的一声,一名骑士从远处飞过来,看看落在洞口处,秦逍看了看,肠胃翻滚,只见到这名骑士的脑袋已经被扯下去,一只胳膊也被扯下,恐怖至极。 惨叫声中,近半数其实已经落马惨死。 秦逍看着那团灰影大开杀戒,目瞪口呆,他知道老疯子武功厉害,却没有想到如此厉害,而且出手如此狠辣无情,这撕扯人的身体,就像之前从绵阳身上扯下羊腿。 在老疯子的眼里,这些人和绵羊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很快,就听到老疯子的笑声,似乎杀的很是高兴。 这些骑士显然知道自己遇见了不可战胜的怪物,已经有人调转马头,拍马便走。 本来大部分人还想着拼死一搏,但一人离队,所有人的斗志瞬间就崩溃,其他人纷纷调转马头,想要逃命。 只不过来的容易,想走却难。 老疯子追在后面,身轻如燕,跃上一匹马,抓住马背上的骑士,想也不想,用力向天上丢了过去,那人飞出老高,随即重重落在地上,“砰”的一声,一口血喷溅而出,在地上扭动两下,眼见是活不了。 老疯子骑在马背上,哈哈大笑,紧追着那些骑士,但凡靠近骑士,就站在马背上,飞身跃过去,占了对方的马匹,然后将马背上抓在手中,要么扯下脑袋,要么撤下胳膊和手,反正定要让骑士四肢不全,非死即伤。 山洞之内依然在燃烧,秦逍走出山洞,放眼所见,都是残尸碎肉。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但是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宛若修罗地狱。 他从残尸碎肉边走过,忽地瞧见边上一具尸首脑袋还在,但胸口却凹陷下去,显然是被老疯子一拳打中了胸口,瞧了瞧那人样貌,皱起眉头,却是认出来,这具尸首竟是前不久从这里逃走的两名弩箭手之一。 前几日,包括暗大王在内的数名刺客被杀,却有两人仓皇逃离,血魔老祖也并没有追杀,任由他们去了。 秦逍这时候立刻就明白,两名弩箭手逃离之后,并没有善罢甘休,肯定是和山中老人的势力碰了头,这伙人集结了数十名好手,前来寻仇,他们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不过他们显然也没有想到,老疯子并没有离开这里。 本来是前来寻仇,毕竟在他们眼中,山洞内是火,山洞外箭矢准备,就算是天王老子,恐怕也要死在这里。 但他们太低估了郑千秋这样的怪物。 非但没能报仇,反倒是送了几十条性命上门。 秦逍心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血魔老祖郑千秋,肯定不会如此冲动,也肯定不会如此来势汹汹地寻仇。 老疯子追杀逃兵,秦逍忽然反应过来,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跟在这杀神身边,实在是太让人不安。 他也不耽搁,见到边上正好有一匹骏马,立刻抢上前去,翻身上马,大概判断了方向,催马向东边疾驰。 他唯恐血魔老祖追上来,马不停蹄,跑了好一阵子,四下漆黑一片,也不知道身在何方,心有余悸,回头看了看,身后也是死寂一片,血魔老祖肯定是没有追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想到血魔刀在那山洞之内,那把削铁如泥的拔刀就那般丢在那里,还真是可惜,不过一想到血魔老祖杀性四起的恐怖模样,心想这辈子还是不要在碰那把刀为好。 他放缓马速,虽然不敢确定自己一定是向东边走,但为了尽可能远离血魔老祖,也不下马歇息,夜色之中,起码继续前行。 走了整整一夜,到次日天亮,环顾四周,戈壁荒凉,丘陵起伏,看不见一个人影,自己却也不知身在何处,更是无法判断出方向。 秦逍知道昆仑关在东边,要想返回西陵,就只能往东走。 他抬头看了看天幕,天虽已亮,但阳光却还没有出来,寻思着若是太阳出来,日出东方,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就是,实在没有太阳,再往前走走,遇上人再询问道路。 一夜下来,还真有些疲惫,到得一处丘坡下,下了马来,就靠在丘坡下歇息,等着待会儿阳光出来。 等了个把时辰,天色倒是越来越亮,但日头始终没有出现,秦逍有些无奈,正想着离开再往前走走,又听到马蹄声响,他心下一紧,循着马蹄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心想难道老疯子竟然追上来了? 却瞧见那边出现了数匹快马,靠近过来,才微松了口气,并非是血魔老祖。 不过见到那几人颇有些凶悍,而且有人还是游侠打扮, 关外这种游侠不少,虽然带这个“侠”字,但杀人越货的事儿也没少干,秦逍寻思着自己孤身一人,身上还有几十万两银票,还是不与他们接近为好,故意牵着马背过身去。 那几人靠近过来,反倒是停下马来,听得一个声音道:“喂,你是什么人?” 秦逍回过头,只见来骑共有四人,前面两人打扮倒还算普通,后面那两人身材极高,但却又十分瘦弱,并骑在马上,就像两根瘦竹竿,打扮一模一样,连样貌也几乎相似,看出那两人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对方主动询问,秦逍也不好不答,拱手笑道:“几位大叔,我是商队的人,走迷了路,问一下,往东走应该朝哪个方向?” “商队的人?”前面那名粗壮汉子道:“最近关内没有商队出来,你定然是在撒谎。” 秦逍道:“大叔误会了,我不是从关内来,是往关内去。我们家商队困在了西风堡,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回西陵,所以派我先回去问一声,我自己走迷了道。” 那人笑道:拍你这个小屁孩子回关内报讯,你们商队还真是没人了。”也不理会,回头向身后那对双胞胎道:“两位大侠,还有半天的路途,今晚肯定能到,咱们先在这里歇歇,吃点干粮。”翻身下了马来。 其他三人也都下了马,秦逍很自觉地移到一边,几人在丘坡边坐下,取了干粮出来,只听双胞胎中一人问道:“那女人的来历,你们真的一无所知?” 第三零一章 美人赌坊 粗壮汉子叹道:“聂二侠,我们真的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你也知道,我们兄弟经营的赌场,从来都是童叟无欺,道上的弟兄们都喜欢在里面赌赌手气,南来北往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是兀陀牧民,也有不少攒了钱过去玩上几把。” “你们昆仑赌坊名声在外,我们自然是知道的。”那聂二侠道:“我是说,那女人若是没点背景,怎敢欺负到你们头上?” 粗壮汉子道:“我关山北素来讲义气,在我们赌坊哪怕输得尽快,也会送上回家的盘缠。江湖上的弟兄看得上,多有抬举,就像两位大侠,当年咱们结识就是缘分,这次两位仗义出手,关某感激不尽。”顿了顿,才道:“一个多月前,那女人跑到赌坊赌钱,咱们昆仑赌坊开门迎客,自然不会拒绝任何人。” 秦逍本来没什么兴趣,听到这里,耳朵顿时竖起来。 赌坊?女人? “本来嘛,那女人的运气实在是太差,就算我们没动手脚,她身上的银子也输了个干净。”粗壮汉子瞥了边上另一名男子一眼,苦笑道:“如果事情就此罢了,她输光银子走人,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可是我二弟的嗜好你们也是知道,喜欢女人.....!” 边上那汉子嘟囔道:“哪有男人不好色?更何况.....是那样的女人。” “你还有脸说话?”关山北瞪了那汉子一眼,才继续道:“我二弟见那女人赌术平平,运气也不好,身上的几百两银子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输了干净,所以就打起了她的主意。” 边上那汉子道:“两位大侠,等你们到了赌坊,看了那女人,就知道有多馋人。那胸脯,那屁股,啧啧啧.....我见了多少女人,可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那骨子里的骚-劲,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说话之间,眼睛却是泛光。 关山北抬手对着那汉子头上就是一下,骂道:“都他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记着那个骚货?” 秦逍越听越觉得蹊跷,心想难道他们说的女人会是小师姑? 小师姑嗜赌如命,而且赌术确实差得很,无论多少银子,在她手里用不了多久都能输得一干二净,而且身材前凸后翘火爆诱人,这汉子越说,越像是在说小师姑沐夜姬,心下寻思难道小师姑真的来到了关外? “所以赌坊就输了给她?”聂二侠道。 关山北苦笑道:“二弟见她没了银子,就开玩笑说要和她再赌一把,要是那女人输了,就要赔他睡三天,若是那女人赢了,就将昆仑赌坊输了给她。那女人当众一口答应。” “所以最后那女人赢了?” “我没想到她运气会那样好,半天下来一直都在输,偏偏那一把竟然被她赢了。”关老二苦着脸道:“不是她的点数有多大,而是我那一把不知道怎么失了手,竟然摇出个九点,平日只要我想要大,可没少过十五点。” “那女人出老千?” “应该没有。”关老二道:“出老千,也不至于让我摇出那么小的点数。”吐了口吐沫,道:“就是他娘的霉运当头,一年下来,运气最差的一把就碰上了。” 关山北道:“两位大侠,你们知道,昆仑 赌坊可不是二弟所有,二弟输了,那是他的事情,赌坊在我手中,岂能让那骚货拿去?我和那女人好说歹说,给她一万两银子,但毒贩万万不能给她,争执的狠了,那女人竟然动起手来,她.....她武功确实不弱,咱们不是她对手,被她生生从赌坊里赶了出来。” 秦逍差点忍不住想要问那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但知道这时候万不能插话,心里却已经肯定,他们说的女人,至少有七成可能就是小师姑。 一想到小师姑,心下兴奋起来,从龟城分别之后,一直不曾知道小事故的下落,眼下有了眉目,自是欢喜不已。 这时候关山北似乎也发现有些不对,扭头向秦逍看过来,秦逍倒是早有准备,坐在边上,望着天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所说的事情。 “两位大侠,咱们上路吧。”关山北起身道:“夺回赌坊,咱们再庆功。” 几人也不耽搁,各自上马,秦逍故意问道:“几位大爷,请问往东边该怎么走?” 关山北指了个方向,也不多搭理,拍马便走,秦逍瞧见他们远去,这才翻身上马,顺着他们的方向追过去。 他心里此时已经明白了几分,关氏兄弟在关外经营赌场,却将赌坊输给了一个很可能是小师姑的女人,被逐出赌坊,这兄弟二人自然是不敢就这样让赌坊被人夺走,请了这对双胞胎帮忙夺回赌坊。 秦逍知道小师姑武功了得,就算关氏兄弟请了人,也未必能斗得过小师姑。 但这对双胞胎兄弟看起来也有些门道,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几个葱凑在一起,说不定会想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自己尾随其后,若是能见到小师姑,不但可以重聚,还可以向她告知关氏兄弟欲图夺回赌坊的消息。 当初和小师姑在那小屋之时,心中满是嫌弃,但离别多时,此刻竟是极其盼望能见到小师姑,甚至想着生出一对翅膀飞到她身边。 雨后的地面,骏马走过,必然会留下马蹄印,所以秦逍不必紧随其后,以免被那几人发现,只需要跟着马蹄印,在后面远远跟随, 他顺着马蹄印一路追踪,天黑时候,四周变得漆黑起来,地上的马蹄印也开始不大清晰,忽地瞧见远方出现点点星光,顺着那星光过去,很快就发现,那并非星光,而是火光。 前面是一个用木栅栏围成的院子,院子当中,是一派木屋,正门外站着一名大汉,似乎是在看守正门,正门左右,各有一支木杆,上面挂着大灯笼,灯笼上却是写着“美人赌坊”四个字。 那排木屋之内,传来一阵阵喧闹声,只听那杂七杂八的叫喊,秦逍便知道里面正有不少人在聚赌。 院子里面,有不少马匹,看来生意还是十分红火。 秦逍也不知道关山北那几人是否进了赌场,当下翻身下马,牵了马过去,那大汉见有人来,抬手示意停下,但还是很客气道:“兄弟是来玩的?” 秦逍点点头,大汉道:“老板娘说了,进去赌钱,至少要有五十两,兄弟身上还有五十两银子?” 秦逍也不废话,从怀中抽出几张银票,大汉只瞅了一眼,立刻拱手笑道:“请进请进。” “对了 ,你们这里怎么叫美人赌坊?”秦逍试探道:“我听朋友介绍,这里好像有一个昆仑赌坊,是不是改名了?” “是。”大汉道:“刚改名没多久,也就一个来月,之前确实是昆仑赌坊。”抬头看了一眼灯笼,笑道:“我也不瞒你,我们家老板娘花容月貌,那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所以改了名字叫美人赌坊。” “原来如此。”秦逍笑道:“是了,这位大哥,你们老板娘叫什么名字?” 大汉警觉起来,皱眉道:“你是来赌钱的,还是来打听事情的?我可告诉你,进了这个门,你要赌钱,我们伺候着,可是你要在这里生事,又或者在这里问东问西扰了其他客人的兴致,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到时候可有你好果子吃。”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得意样子:“我们老板娘不但美貌,而且武功了得,谁要是在这里找不自在,惹恼了老板娘,吃不了兜着走。” 秦逍也不废话,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过去,那大汉一怔,秦逍已经笑道:“我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所以要向大哥请教一些规矩,这点小意思,大哥留下喝茶。” 他倒不是真的想出手如此阔绰,只是他所带的银票,最小的也是百两。 而且他很清楚,要让人张口,就要让人有点甜头。 大汉眉开眼笑,收下了银票,笑道:“兄弟有什么事儿,随时可以招呼我。这赌坊除了老板娘,只有四个伙计,这赌坊的规矩很简单,输了银子的尽管走,手气好,赢了,留下一成茶水钱就行,说白了,就是抽头。赌坊里的人不坐庄,老板娘心情好,也会下场赌几把。” “多谢大哥指教。” “不过老板娘叫什么,我们还真不知道。”大汉摇头道:“这昆仑赌坊以前不是老板娘的,老板娘一个多月前才拿了这家赌坊。”凑近秦逍耳边压低声音道:“这赌坊是老板娘从别人手里赢过来的,以前的伙计大部分都被赶跑了,只留下我们几个人。打从老板娘接手赌坊后,也没告诉我们她叫什么,一开始让我们叫她老板,隔了几天,让我们喊她老板娘,到现在就一直这么喊着。” “原来如此。”秦逍道:“那进了赌坊,能不能见到老板娘?” 大汉挤眉弄眼,嘿嘿笑道:“怎么,想看看我们老板娘什么模样?她可真是美貌无比,我这辈子可就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两手抱在胸前,做了个夸张的动作:“胸脯大,屁股翘,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上。不过老板娘脾气不好,千万不能招惹。前些日子,有个家伙拍了老板娘屁股一下,你猜结果怎么着?一只手被老板娘砍了下来,大伙儿才知道老板娘下手贼狠,再也不敢占她便宜。不过今天也说不准,老板娘喜欢喝酒,昨天刚刚弄了一批好酒过来,老板娘都存在她自己在后院的房间里,她好酒如命,喝多了酒倒头就睡,咱们也不敢去招惹。” 秦逍闻言,几乎肯定老板娘就是小师姑,笑道:“好赌贪酒,你们老板娘还真是不同凡响。” “你进了屋,要是瞧见一个胸大屁股翘的美人,那一定就是老板娘。”大汉收人钱财为人解惑:“如果没瞧见,一定是喝多了,在后院里睡觉呢。” 第三零二章 羞辱 秦逍当然知道从身段来说,小师姑那绝对是人间极品,笑道:“有劳大哥提醒。是了,晚上有些寒,我还没有帽子,大哥能不能帮我找一顶帽子?” 那大汉也不犹豫,摘下自己头上的皮帽递过来:“兄弟不嫌弃,这顶帽子送给你。” 秦逍接过,谢了一声,戴在头上,也不多话,牵着马进了院子。 院内少说也有二三十匹马,自然都是赌客们的坐骑。 秦逍总觉得这世间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两种地方,一种是赌坊,另一种便是青楼。 相比起青楼,赌坊更是遍地都是。 关外苦寒荒僻之地,竟然还有这样一家赌坊,关键是生意还不错。 院内多得是拴马桩,秦逍拴好马,这才将皮帽往下压,走进赌坊之内。 刚一进门,便是人声鼎沸。 外面虽然只有二三十匹马,但赌坊里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分成三四拨人,秦逍进来,谁也没有注意。 毕竟到这里来的都是赌钱,眼睛盯的是骰子和银子,谁也没有闲暇去多看别人一眼。 秦逍四下扫视,并无瞧见老板娘,甚至连一个女人也没有。 他心知以小师姑的性格,若是没有喝醉,定然出现在赌桌边上,既然没有她人影,想来正如那看门的大汉所言,喝醉了正在后院屋里躺尸。 虽然没有瞧见小师姑,但一眼便望见不远处那对双胞胎正在转悠。 秦逍心知这两人很可能是先来探探风,他之前与这两人照过面,闪身到一旁躲了起来,瞧见那两人互递了个眼色,向后门走了去。 秦逍立时跟在后面,见到那二人到了后门处,掀开后门帘子出了去,他紧跟上前,将门帘子拉开一道缝隙,果然瞧见后面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内还亮着灯火。 只见那两人到了院内后,轻手轻脚地靠近亮灯的窗户边,一人取出一件东西来,似乎是根竹管,将其中一端小心翼翼探入到窗内,随即用嘴巴凑上另一端。 秦逍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在江湖上混迹不多,但江湖上的许多鬼蜮伎俩却是明白,双胞胎显然是往屋里施放迷香之类的东西,那是先用药物让屋里的人丧失行动力。 施放迷烟之后,两人就蹲在窗户下面,也不动弹,隔了好一阵子,一人小心翼翼起身,向窗户里面瞅了瞅,随即向自己弟兄点点头,另一人这才跑到院墙边,两手拢着嘴巴,发出了老鸦般的几声怪叫,很快,就见从墙外翻进来两人,正是关山北兄弟。 只见那关老二手中竟然还拎着一捆绳子,瞧这意思,显然是要将屋里的人捆起来。 秦逍心下冷笑,之前他在半道上碰见这几人,还以为关氏兄弟是请了帮手要与小师姑一争高下,孰知道终究还是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虽然知道小师姑本领高强,但这时候却还是有些担心。 小师姑做事马虎,大大 咧咧,如果真的是一醉不醒,又被迷香侵入体内,一时半会只怕还真的醒不来,这几个家伙进去将她捆起来,恐怕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那关老二对小师姑垂涎欲滴,若小师姑真的落入这几人手中,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关老二拿着绳子,其他三人却都是拿刀在手,推开门,轻手轻脚鱼贯而入。 秦逍取了鱼肠刺在手,猫着腰,轻步走过去。 那双胞胎虽然使了下三滥手段,但秦逍还是不知道这两人武功的深浅,对方毕竟有四个人,自己倒也不敢轻敌,若是他们真要动弹小师姑,自己即使不敌,那也是定然要力拼一场。 前面喧哗声一片,谁也没有注意后面发生的事情。 秦逍猫腰到了窗边,却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砰砰”之声,又听得连声惨叫,屋里却已经动起手来,嘈杂声不绝,没过多久,声音就静下来,随即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睡个觉都要被你们吵醒,这日子没法过了。”打了个哈欠,道:“对了,用迷香的是哪位大侠?自己举个手。” 秦逍听到声音,唇角泛起笑容。 这声音熟悉而亲切,不是小师姑又能是谁? 本来他还担心小师姑真的被迷香所惑,现在看来,小师姑非但没被迷香迷倒,反倒是将进去的四人都收拾利索。 “原来是你?”小师姑噗嗤笑道:“都多少年了,还有人玩这种迷香?我几岁的时候用这种迷香玩过,挺有趣的,这位大侠,你身上还有多少,要不都送给我,我很怀念年少时的快乐时光,想回忆一下。” 秦逍也不起身,就坐在窗下,想看看小师姑如何收拾这四人。 “谢谢。”小师姑显然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迷香,声音柔和:“你们四个大男人,半夜三更跑到人家屋子里来,传扬出去,我要不要做人?你们难道不知,我还没嫁人,要是被人知道这事儿,那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 就听到那关老二声音道:“老.....!”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被打了一巴掌,听得小师姑有些恼怒道:“你敢说我老?老娘打不死你,你们见过我这样花容月貌的老女人?” “不......!”关老二说话漏风,似乎是被打落了牙齿,他刚要解释,也只吐出一个字,又听“啪”的一声响,小师姑更是恼怒道:“你还敢说不?是不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老板娘,我不是说你老,我是说你花容月貌,全天下的男人都想娶你,你绝不会嫁不出去。”这一次关老二明显是学聪明了,虽然说话漏风更严重,但一口气将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 小师姑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原来你是想说这个。不过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说话不利索。” “臭娘们,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关山北倒是硬气。 小师姑幽幽道:“关山北,行走江湖,要信守承诺。我这人最讲究诚信,这赌坊既然输了 给我,那就愿赌服输,哪有再抢回去的道理?你们想将赌坊拿回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在赌场上赢了我。” “好,我和你赌。”关山北立刻道。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你连赌坊都输给了我,还有什么本钱和我赌?” “拿我这条命。” “呸。”小师姑啐了一句:“你现在的性命就在我手里,我想取就取,那不算你本钱。”轻叹道:“你不知道我们这些赌徒的悲哀,为了凑点银子上赌场,坑蒙拐骗什么手段都要尽,要不是我守身如玉,都恨不得跑到青楼里做几个月,一把心酸一把泪,好不容易凑了点银子上赌场,慢的话还能撑上半天,快的话不到一个时辰口袋里就空空如也。”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小师姑这话倒没有说错,为了凑赌资,她还真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 “你现在一句赌命,就觉得自己有赌本了,真是想得美。”小师姑道:“我这手又白又嫩,人人看了都喜欢,可惜手气实在太差,这些年输的我欲哭无泪,多少次恨不得将裤子都当了。这次好不容易转了运,赢下了这家赌场,每天坐着有银子收,收了银子就可以上赌桌玩几把,这样快乐似神仙的生活,我可舍不得送给别人。现在这赌坊就是我的命,谁要是抢赌坊,那就是要我的命,说什么我也不能答应。” “老板娘,我们知道你厉害,以后再也不敢。”关老二带着哭腔道:“求你饶我们这一次,我们远远走开,绝不敢再靠近昆仑赌坊。” 话声刚落,又是啪的一声响,小师姑骂道:“你眼睛是不是瞎了?这里哪里还有昆仑赌坊?这里只有美人赌坊,你还念着昆仑赌坊,那就是贼心不死,我可不能放狗归山。” “不要欺人太甚。”关山北怒道:“士可杀不可辱.....!” “我就要辱你,你又怎样?”小师姑嘻嘻笑着,随即听她声音道:“咦,我鞋子呢?” 关老二忙道:“在这边。” “还是你聪明伶俐。”小师姑道:“这是我穿了半个月的鞋子,一定臭死了,来来来,你们都闻闻,我就是要羞辱你们,闻女人的鞋子,算不算奇耻大辱?” 秦逍无奈摇头,这位小师姑放荡不羁,从来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对其他女人来说石破天惊的事情,在小师姑这里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不过他觉着小师姑这一手恐怕没什么用,那关老二只怕巴不得闻她鞋子。 “既然来了,就要赌一场才能走。”小师姑道:“今天老娘没兴趣赌,就看你们赌,关山北,你和你兄弟是一派,这一对双胞胎是一派......,唔,你们两个长得真丑,我真奇怪,你们的父母怎么生出你们两个丑八怪,算了,样貌的问题回头再说,咱们说赌局,一把定输赢,谁要是赢了,可以毫发无伤离开这里,不过要是输了,就要砍下一条手臂,赢家动手,当做是奖励,你们说本大美女公不公平?” 第三零三章 久别重逢 关山北立刻道:“不赌。” 话声刚落,就听“砰”一声响,关山北发出一声惨叫,前院那边对后面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谁也没有过来瞧一眼。 “我再问一句,赌不赌?”小师姑娇滴滴道:“你们就成全我,让我瞧瞧你们的本事。你们不赌,一个都走不了,今晚我就将你们活埋了,要是赌一把,虽然有两个人的胳膊保不住,但至少还能活着离开。我人美心善,已经是仁至义尽,给你们机会你们不要,那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哦。” 四人都默不作声,但显然不敢反对。 “好,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都答应了。”小师姑声音甜腻:“关山北,你是要大要小?” “我.....要大!” “就知道你要大。”小师姑噗嗤一笑,“你和你兄弟一个德行,色眯眯的,就喜欢大的。”又道:“双胞胎大侠,你们没得选了,只能选小。赌大小,自然不好出老千,我将这三颗骰子丢在地上,是大是小,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屋子里沉寂了一下,随即听到关老二惊叫道:“这......是小!” “原来你眼睛没瞎,认出大小。”小师姑笑道:“好了,结果出来了,双胞胎大侠胜了,恭喜你们,你们的奖品就是......砍掉他们的手臂,一人一个,不要抢哦。” 关老二颤声道:“老板娘,求求你,我们知道错了,你......!” “愿赌服输,你们以前开赌场,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小师姑幽幽叹道:“我最恨输不起的人,我这些年输的银子,都足够盖一座皇宫了,每次输钱,不都是老老实实付银子,哪里像你这样没出息。”声音忽然变得冷厉起来:“你要是再求饶,就看你两条手臂。” 秦逍心想这几人欲图谋害小师姑,也幸好小师姑非是常人,否则落在这几人手中,必然没什么好下场。 眼下小师姑只是要两人一只手臂,倒也不算太过分。 片刻之后,听得“啊”的一声惨叫,紧跟着又是一声惨叫,显然关氏兄弟的手臂都被砍了下来,随即听到小师姑道:“还不快走?带上自己的手臂,有多远走多远,下次被我看见,我可真的不客气哦。” 秦逍听到屋里传来动静,很快,那一对双胞胎率先冲出屋子,甚至都没注意蹲在窗户下的秦逍,冲到院墙边,攀上墙头,狼狈而走。 关氏兄弟一前一后出来,手里拿着断臂,断臂处鲜血直流,却无法翻墙出去,只能向前面跑去。 便在此时,听的屋里又传来小师姑娇滴滴声音:“窗户下面是谁啊?是不是想半夜三更偷看我洗澡啊?我今天洗过了,你来晚了。”一开始说话还有些距离,但最后一个字说出,秦逍只觉得那声音就在头顶,随即一只手从窗户里探出来,直往自己抓过来,速度极快,秦逍却就地一滚,闪躲开去,在他躲避瞬间,窗户已经推开,一道身影从窗户里飘然而出,如影随形,如同鬼魅般贴过来。 秦逍刚转身,一只手已经向他脖子抓过来,秦逍立时叫道:“是我,别动手。” 那只手距离秦逍脖子咫尺之遥,顿时停下,秦逍这时候终于看清楚小师姑面孔,一如既往地娇艳欲滴,甚至因为在这赌坊有吃有喝有赌,气色好得不得了,肌肤白里透红,一双如雾 般的朦胧眼眸子迷人至极。 秦逍见到小师姑脸色先是一呆,随即露出吃惊之色,很快就转惊为喜,还没多想,小师姑猛地扑过来,一把抱住秦逍,欢喜道:“小混蛋,你还没死?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这种东西怎么都不会有事,害我白担心这么久。” 秦逍心想你在这里逍遥快活,是不是真的担心那还真不好确定。 不过小师姑的欢喜却是自然流露,倒没有虚假。 虽然天气寒冷,小师姑穿了厚实的棉袄,但这样抱在一起,依然能够感觉小师姑的伟岸和柔软,苦笑道:“小师姑,你先放手,我都快透不过气来。” “没良心的小混蛋,别人想让我抱都没资格,看你死里逃生的份上,给你点甜头,你还不领情。”小师姑松开手,白了他一眼,向后退了两步,转了个圈,道:“快看看,我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小师姑穿着一条灰色的裙子,上面是一件普通的棉袄,若论衣衫,那是最普通不过,但她丽质天生,虽然厚实的衣裳将她曲线起伏的火辣身段包裹起来,但依然是美艳动人。 “你说漂亮就漂亮。”秦逍道:“我难道敢说你不漂亮?” 小师姑瞪了他一眼,道:“许久不见,你越来越不会说话,时不时有一段短暂的爱情破裂,所以受了打击,现在不好玩了。” “好玩你个大头鬼。”秦逍没好气道:“你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鬼地方?”小师姑睁大眼睛,“小师侄,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里有吃有喝,躺在床上都有银子拿,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上下打量秦逍一番,见他颇有些狼狈落魄,疑惑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知道我在这里?” 秦逍也不废话,往屋里走去,小师姑笑盈盈跟在边上,进了屋里,还弥漫着血腥味道,地上还有血迹,秦逍皱起眉头,小师姑道:“回头我让人收拾,来,小家伙,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不是对我念念不忘,日思夜想,所以找遍天涯海角找到了这里?”拉着秦逍的手在屋里的火炉边坐下来,双手撑着下颚,宛若少女一般,笑眯眯地看着秦逍。 秦逍摘下帽子,小师姑叹道:“你瘦了,也变丑了,你该不会是冒充我小师侄吧?我小师侄年少英俊,不想你这样灰头土脸。” “你要在胡说,我可要你还我银子。”秦逍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成了老板娘,有的是银子,以前欠我那点银子是不是该还了?” 小师姑往后一缩,惊道:“难道你追遍天涯海角,是讨债来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没找你要银子,你还好意思找我讨债?那次我诱敌出城,被甄家的狼骑兵追了好久,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你应该给我点银子补偿。” 秦逍道:“我在路上遇见了关山北,听他们说话,口里骂的那个女人很像你,所以找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小师姑略有失望:“你是说你根本没有找过我,是顺便过来看看?”咬了一下嘴唇,委屈道:“亏我还每天对你牵肠挂肚,担心你被人大卸八块喂了狗,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东西,我才不担心。”忽然想到什么,笑眯眯道:“你说关山北他们骂我,他们怎么骂我?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们说的女人贪杯好赌,脾气不好,邋里邋遢,成天游手好闲 没有正事。”秦逍道:“还说虽然长得一般,却喜欢抛头露面,一点也不知道矜持,贴上胡子就是土匪.....!” 小师姑怒道:“他们真这样说?说我贪杯好赌也就罢了,竟敢说我邋里邋遢长得一般,这我可忍不了,方才就该将他们一刀宰了。”一双美眸在秦逍身上转悠,摇头道:“不对,他们要这样说,你肯定不知道是我。他们一定说我身材很好,武功了得,智慧过人,宅心仁厚,倾国倾城,所以你才知道是我。你故意借他们的口骂我,好啊,臭小子,几天不见,你竟敢辱骂师长,是不是想要我清理门户?” “清理个屁啊。”秦逍张开双手:“我都混成这鸟样,你不好好安慰疼爱,还要清理门户,你是不是我小师姑?” 小师姑妩媚一笑,道:“你要我怎样疼爱你?”想到秦逍竟然会出现在关外的荒凉之所,还是疑惑道:“你老实说,怎么跑到关外来了?是不是还在被追杀?” “甄家父子都已经死了。”秦逍道:“西陵已经变天了。我是被人抓到关外,好不容易才脱身。” “被人抓到关外?”小师姑狐疑道:“你又穷又丑,也没什么背景,他们抓你做什么?不应该啊,从西陵将你抓到关外,很要花费些力气,你身上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抓你的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山中老人!”秦逍吐出四个字。 小师姑花容微微变色:“山中老人?小混蛋,你该不会是说,是山中老人抓你出关吧?” “不错,就是山中老人。”秦逍恨恨道:“阴魂不散,我和他结下梁子,那家伙非要置我于死地。” 小师姑坐正身子,看着秦逍,一脸严肃,道:“小师侄,我和你商量个事情,你一定要答应。” 秦逍从没见小师姑如此认真过,奇道:“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我才能说。” “你不说我怎么答应?”秦逍道:“爱说不说。” “算了,我还是说了吧。”小师姑叹道:“咱们解除关系吧,从今以后,你不是我小师侄,我也不是你小师姑,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井水不犯河水,你说好不好?” 秦逍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你是见我得罪了山中老人,害怕连累到你,所以要和我脱离关系?” “其实......是!”小师姑认真点头。 秦逍冷笑道:“小师姑,你放心,咱们的关系这一辈子都散不了,你这一生一世都是我小师姑。以后我真要被山中老人抓住,第一个就供出你,告诉他们我和你亲密无间,你就等着山中老人找上门吧。” “这么狠毒?”小师姑咬牙切齿:“姓秦的,你这个小王八蛋,惹上这么大篓子,谁不好招惹,你去招惹山中老人做什么?”随即叹道:“算了,既然你如此诚恳,要认我当一辈子小师姑,我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 “小师姑,你是不是真的害怕山中老人?” 小师姑没好气道:“我怕他?我是剑谷的人,剑谷什么时候怕过别人?小师侄,你放心,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小师姑躲在这里,每天和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小师姑以后养着你,山中老人要真敢找上门.......咱们到时候再逃!” 第三零四章 寒夜阴客 秦逍愕然道:“逃?” “反正山中老人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你躲在这里。”小师姑笑颜如花:“以后你在这里做赌坊老板,咱们逍遥自在,等到他们真找上门,咱们立刻逃命。” 秦逍道:“我做老板?你做老板娘?小师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呸。”小师姑不屑道:“你太瞧得起自己了,这天下比你长得好看的男人多的是,比你有银子的更是多如牛毛,有银子又长得好看的也不少,你小师姑冲他们抛个媚眼,他们就乖乖跪在我的石榴裙下。对你有非分之想,嘿嘿,小伙子,你真的太高看自己了。” “不过你堂堂剑谷弟子,遇到强敌,想到的就是逃命,我都觉得脸红。”秦逍鄙夷道:“小师姑,是不是这里生活太安逸,让你丧失了斗志?也不对,你这人好像从来都没什么斗志。” 小师姑娇媚一笑,风情万种,娇滴滴道:“我是小女子,要什么斗志?有吃有喝就好了。” 秦逍无奈道:“你对山中老人了解多少?我从今以后,是不是真的要被他们缠上?” “如蛆附骨。”小师姑简单明了:“你和他们结仇,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他们杀了你,要么你将山中老人的实力捣毁。不过山中老人存在已经超过上百年,他们的首领据说都换了好几茬,一个比一个狠,早些年只在西域活动,最近十多年才开始往关内渗透。”幽幽道:“究竟是你死,还是山中老人被瓦解,如果下赌注,我肯定赌他们赢。” 秦逍翻了个白眼,道:“你真的希望他们将我杀了?” “天地良心,我可没这么说。”小师姑道:“不过你惹上他们,常理而言,你死定了。” “你说的常理是什么?”秦逍问道。 小师姑想了一下,才道:“小混蛋,你是怎么惹上他们的?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言难尽。”秦逍想到被那些刺客缠上,还真有如蛆附骨的感觉,轻叹道:“我只知道他们和人做买卖,但做的是杀人的买卖,有一帮人刺探情报,另有一批人从小受训,都是刺客。” 小师姑道:“看来你还知道一些。那你知不知道,那些刺客对山中老人疯狂崇拜,据说只要为山中老人而死,便可以进入什么花园,那花园是神仙福地,山珍海味取之不尽,而且到处都是美人,男人进了花园,那些美人殷勤服侍,无论男人想做什么,女人都会遵从。”不屑道:“说到底,那些女人就像是奴隶,什么神鲜福地,对男人来说是福地,对女人来说就是地狱了。” 秦逍之前也听到暗大王那伙人提及到花园,却并不知道花园是什么所在,此时听小师姑解释,才恍然大悟,道:“死后可以进入花园?那花园在哪里?” “你想去?”小师姑似笑非笑:“惦记着里面的美人?小师侄,不是我说你,你的眼睛是不是瞎了,我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在你眼前,你还惦记着别的女人?真是没见识。不过那花园在哪里,除了山中老人,恐怕没人知道,就连山中老人居住的鹰巢,知道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鹰巢?” “山中老人既然都派人将你抓到关外,你就已经在他们的死亡名单之中。”小师姑苦着脸道:“以后我恐怕也要被你连累了。” “你说常理而言死定了,那不常理呢?” 小师姑道:“不常理?很简单啊,你厉害到山中老人都忌惮你,不敢招惹你。例如你是九品大天境高手,我保证他们不敢轻易动弹你。又或者,你的势力比他还大,手底下有千军万马,他若杀了你,你手下人便要将山中老人的势力彻底清除,他们心存忌惮,自然也不敢惹你。”左看看,又看看,摇头道:“可惜你武功不高,手底下又没有千军万马,小师侄,我拿什么拯救你哦?” 秦逍若有所思,道:“你也只是中天境,也难怪连你都怕他们。” 小师姑幽幽道:“如果是当年,你就算杀了山中老人手下的堡汗,但只要你是剑谷的人,山中老人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招惹。” “小师姑,你怎么知道我杀了他们的堡汗?”秦逍睁大眼睛。 小师姑也睁大眼睛,迷人的眼眸显出吃惊之色,随即苦着脸道:“惨惨惨,小师侄,你真的杀了他们的堡汗?这下子可就没办法了。你要只是杀了他们的刺客,小师姑我到时候以剑谷门人的身份帮你化解,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你杀了他们的堡汗,那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了。” 秦逍摇头道:“小师姑,恕我直言,你就算是剑谷的人,恐怕也没什么用。” 小师姑翻了个白眼,有些不高兴:“你这是在贬损剑谷?小师侄,这真的是欺师灭祖啊。” “你知不知道剑谷六绝?”秦逍问道。 小师姑妩媚一笑,道:“自然知道,你小师姑正是剑谷六绝之一,怎么样,是不是很荣耀?剑谷六绝名动天下,江湖中人,只要听到剑谷六绝的名声,跑得比兔子好快,那真是闻风丧胆啊。”一脸得意之色。 秦逍难得理她的自卖自夸,当初在断空堡的时候,他知道田鸿影是剑谷六绝之一,当时就猜想小师姑很可能也是其中之一,此时也算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继续问道:“那你自然知道天剑阁主田鸿影?” “田老四?”小师姑微扬起脖子,道:“你怎么知道田老四?什么天剑阁主,他就是个傻子,呆若木鸡,当初离开剑谷,自创什么天剑阁,剑阁倒也罢了,他也配用天字?” 秦逍听小师姑语气中充满对田鸿影的恶意,忍不住道:“小师姑,田鸿影是不是也欠你钱?” 小师姑道:“我哪有银子给他?那家伙抠门至极,从来都是有进无出。我以前找他借银子,那家伙身上存了不少银子,却连一枚铜钱也不借我,就像我借了钱不还一样.....!”发现秦逍正用一种异样目光看着自己,也不尴尬,抛了个媚眼:“你说过,咱们亲密无间,不分彼此,就不要再算小账了。不过说到那家伙,我心里就不舒服,看过抠门的,没见过那种一毛不拔的。对了,小师侄,你怎么认识他?他找你借钱了?” “山中老人接了一单买卖,要从田鸿影身上找到紫木匣。”秦逍很直接道:“所以他们设下圈套,让田鸿影中计,被他们囚禁起来,要不是我,那家伙就要在大牢里过下半辈子了。” 小师姑觉得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消化不了,理了理其中的含义,才蹙眉道:“你是说,山中老人设计抓了那呆头鹅,是为了紫木匣?然后呆头鹅还真的中了圈套,被山中老人抓住,最后是你救他出来?” 秦逍正要解释 ,小师姑忽然抬起手,示意秦逍不要说话,秀眉微蹙,显出警觉之色。 “怎么了?”秦逍见小师姑面色不对,低声问道。 “你没有听到声音?”小师姑问道,但马上回过神:“你修为太低,别说话,附近好像有马蹄声.....!” “这里是赌场,有人骑马来赌钱不是很正常?” 小师姑没有说话,身影一闪,已经到了后窗边,没有打开窗户,只是微掀开挡住窗户的棉布向外望了去。 秦逍知道能让小师姑如此警觉,事情自然不一般,凑近过去,贴在小师姑身边,也从缝隙向后面望去。 夜色漆黑,后面一片荒地,但秦逍却分明瞧见,远处隐隐有身影出现,而且都是骑着马,离这边颇有些距离,若是视力不好自然是难以瞧见。 但秦逍目力了得,发现那几骑都已经停下来,并不靠近,宛若夜色之下的幽魂一样。 秦逍知道那定然不是关山北的人,关山北几人对小师姑定然已经是害怕到骨子里,绝不可能去而复返。 “难道是山中老人的人追到这里?”秦逍心下一沉。 两人在看着后面的黑影之时,赌坊前院的守门大汉正从腰间摘下酒袋子,仰首灌了一口。 天寒地冻,守在大门处并不是个好差事,饮烈酒取暖也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老板娘的吩咐,赌坊的几名伙计不敢不从。 不管怎么说,老板娘不算小气,在赌坊干活,工钱倒是不少。 守门大汉不想失去这样赖以为生的活计。 今晚他很高兴,那个年轻人出手就是一百两,即使在赌坊做事,一年下来的工钱也就这个数,得到这样一笔打赏,守门大汉兴奋的至少三天睡不着觉。 时不时地从怀里取出那张银票,他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当三匹骏马来到大门前时,守门大汉手中兀自拿着银票就着灯笼的微光细看,直待听到骏马喷鼻的声音,他才抬起头,瞧见三骑近在眼前,吃了一惊,急忙收起了银票。 三骑都是戴着斗笠,披着黑色大氅,帽檐下压,几乎看不见三人的眼睛,但却能看到三人的嘴唇四周白净无须,而且后面那两骑腰间都佩着黑鞘刀。 在关外,不长胡须的男人并不多见。 “三位大爷要试试手气?”守门大汉笑着上前两步:“这是美人赌坊,要进去有规矩,三位加起来,至少要有一百五十两.....!” 他还没说完,当先那名身材微矮一些的斗笠人用一种冷漠而轻细的声音道:“门打开!” 入院有木珊栏门,守门大汉的职责就是确保进院子的人带了至少五十两银子在身上,只要银子亮出来,就可以开门入院。 “有没有带银子?”斗笠人语气冷漠,守门大汉有些不悦。 后面一名斗笠人抬起头,一双如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盯住守门大汉,那眼神让守门大汉竟是感觉到莫名的恐惧,他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一只脚向后还没落地,刀光一闪,斗笠人竟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刀出刀,就像是宰杀一头绵羊一般,轻而易举地割断了守门大汉的喉咙。 第三零五章 罗睺 赌坊大堂内的喧哗声一直不曾停歇,无论输赢,注意力都在那几颗骰子上,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走进大门的三名斗笠人。 “都听着,赶紧离开此地。”一个声音在赌坊内忽然响起来,十分突兀。 这声音并非声嘶力竭叫喊,赌坊大堂内本来声音嘈杂,但这道声音却是轻易地将在场的喧哗压了下去,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理会,有几个人循声瞧过去,倒是看到了站在大门处的三名斗笠人,但也仅仅是看了一眼,目光重新回到赌桌上。 能在这里赌钱的赌客,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直等到一声惨叫声响起,在场众人才被这声惨叫吸引过去,于是看到一名赌场的伙计就躺在那三名斗笠人的身前,身体抽搐,从脖颈处向外直冒鲜血。 赌坊也曾出现过一言不合怒拳相向的情景,但在这里杀人,却几乎从没有发生过。 最要紧的是,被杀的是赌坊的伙计。 本来喧闹嘈杂的声音顿时都安静下来。 赌客们当然都知道,这美人赌坊的东家是个美丽的女人,却又是个恼怒起来十分可怕的女人,之前就因为一名客人摸了一下她的屁股,就被当众砍了一只手。 所以大家都知道,老板娘虽美,但却是个带刺的玫瑰。 杀了赌坊的伙计,那就是冒犯了老板娘。 被摸一下屁股都能砍下你一只手,如今杀了她的人,那还能有你的好? 许多人根本没有闹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固然有人吃惊,但不少人却是等着瞧热闹。 “所有人,滚出赌坊。”身材微矮的斗笠人后面一人冷声道:“千万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否则你们都走不了。” 虽然一名伙计当众被杀,但这些赌客之中,大多数不是什么善茬。 走南闯北的人,好勇斗狠,最不怕的就是有人说狠话。 而且在场的赌客有四五十人之众,一个个也都是凶悍得很,这突然冒出来三名斗笠人,出口就冷淡狂傲,根本没将众人放在眼里,有不少心下冷笑,已经有人大声道:“你们三个现在就给老子爬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否则我保证你们不会好过。” 四下顿时不少人哄笑起来。 “这话是谁说的?”矮个斗笠人终于开口,声音轻细柔和:“能不能站出来再说一遍?” 人群之中走出一名身着皮革的大汉,腰间别着一把弯刀,人高马大,冲着矮个斗笠人道:“是老子说的,老子让你们三个滚出去,你现在可听明白了?” 矮个斗笠人背负着双手,抬起头来,这时候众人才看清楚,此人左眼戴着一只眼罩,泛着银光,白面无须,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年纪,剩下的那只右眼犀利异常,但唇边却挂着一丝浅笑,让人看不出一丝敌意。 可就在一转眼间,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便见到身穿皮革的大汉,身子晃 了晃,猛抬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随即就见从指缝间渗出鲜血来。 大汉身体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忽地脚下一软,已经瘫倒在地,等众人再看时,却发现大汉身体在地上抽搐,喉咙处有一点血孔,一看就不是刀器所致,从血孔出兀自向外泊泊流血。 大汉没有立刻死去,但这副可怖模样,倒不如立刻死去的好。 众人立时都知道遇上了狠角色。 但谁都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出手伤了大汉。 “你.....你们敢在这里杀人?”终于有人声音微颤叫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矮个斗笠人唇角依然带着笑:“什么地方,什么人,都不重要。蝼蚁苟生,没有人会在意,可是非要爬到手脚上碍眼,那就只能捏死了。” “这里都是走南闯北的英雄好汉,岂容你在这里撒野?”一名灰衫人冷着脸:“你们三个人,难道还想在这里兴风作浪?真当我们都是死人吗?” 这人三言两语,但却说的十分聪明。 故意抬高在场众人,又指出对方只有三人,自然是拉拢在场的赌客群起而攻之。 “你真的只是死人。”矮个斗笠人轻笑道。 那灰衫人刚张口,还没发出声音,便听得“咻”的一声响,瞬间死寂后,听得那灰衫人身边传来惊呼声,于是其他人都看见,一只弩箭竟然从灰衫人头顶直没而入。 弩箭只能是从头顶上方射下来,否则绝不可能直直从头顶没入。 有人抬起头,这时候才骇然发现,屋顶的瓦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数处,露出一个个空隙来,弩箭自然也是从屋顶的空隙中射下来。 屋顶竟然已经埋伏了人。 灰衫人的尸体倒在地上,从三名斗笠人进屋之后,也就是短短时间,有三人已经横尸当地。 于是有人一言不发,低着头,快步向大门外走去。 斗笠人并没有阻拦,任由那人出去,于是更多的人也都迅速走出了赌坊。 前来赌坊是为了赌钱,不是为了来送命。 虽然一时还不知道斗笠人的身份,但对方出手狠辣,冷酷无情,这些人虽然好勇斗狠,但面对这样的狠角色,自然不想成为下一个倒在地上的尸首。 只是片刻间,本来热闹喧哗的赌坊,人去屋空,所有的赌徒们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非但是那些赌徒,赌坊里剩下的两名伙计,也都知道大事不妙,跟着人群匆匆逃离。 待得众人都离开,矮个斗笠人身后两人上前去,迅速清理出一张桌子,尔后搬过来一张木椅子在桌边,矮个斗笠人上前去,解开自己的黑色大氅,边上一人接过,另一人则是接过矮个斗笠人摘下的斗笠。 矮个斗笠人坐下之后,才淡淡道:“去请老板娘!” “不用了。”后面传来小师姑声音,矮个斗笠人抬头瞧过去,只见到沐夜姬扭动着腰肢,缓步走过来,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尸首,秀眉微蹙,走到矮个斗笠人对面 ,就在长凳上坐了下,抬起一条腿,打在长凳上,盯着矮个斗笠人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闹,客人们都被你吓跑了,害我损失多少银子?” 矮个斗笠人面带微笑,轻轻咳嗽一声,身后的斗笠人已经丢出一沓子银票在小师姑面前。 小师姑拿起银票点了点,眉开眼笑道:“有银子就好说了。这位大爷出手阔绰,在这穷乡僻壤,可好久没有遇到出手如此大方的主顾了。” “如果老板娘招人喜欢,我这边还有银子。”矮个斗笠人微笑道。 小师姑抛了个媚眼道:“难道你觉得我还不招人喜欢?” 矮个斗笠人笑道:“老板娘貌美如花,普通的男人自然都会喜欢,不过要让我看得上,除了花容月貌,还要听话,老板娘愿不愿意听话?” “听话听话,只要有银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师姑连连点头。 矮个斗笠人看着小师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罗睺,不知老板娘是否听过这个名字?” “罗睺?”小师姑想了一下,摇头叹道:“我这人记性不好,以前也许听过,但早就忘记了。你别怪我,我认识的人太多,忘记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是很平常的事情。” 矮个斗笠人罗睺点头道:“不怪不怪,今日咱们见到,老板娘以后绝不会忘记我这个人。” “这么自信?”小师姑笑道:“这个世上能让我念念不忘的男人可不多,而且......你是不是男人我还不知道呢。” 罗睺身后两名斗笠人都是变了眼色,目光如刀。 罗睺倒是淡定自若,含笑道:“老板娘放心,我是不是男人,都不会影响接下来我们的交易。” “你带着大队人马围住这小小的赌坊,只是为了和我交易?”小师姑噗嗤一笑,妩媚笑道:“我差点以为你是土匪,带着手下的喽啰要抢夺我的赌坊。这赌坊可是我的命根-子,你们真要抢夺,我拼了性命也要和你们斗到底。不过你既然说是前来交易,是不是想要买下这赌坊?” “如果这是老板娘的条件,我会答应。”罗睺认真道。 小师姑道:“你是不是很有钱?你真要买我的赌坊,心里可要有准备,这赌坊可不便宜。” “它便是再昂贵,总不会贵过一座城池。”罗睺看上去很斯文,声音也很柔和:“三两座城池的价钱,我还能出得起。” “算了,你说话一本正经,一点也不好玩。”小师姑撩开腮边一绺青丝,风韵动人:“说说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过我可和你说明白,你要是觊觎我的美色,我可不答应,我不是随便的人,而且.....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再多的银子,也不能让我喜欢上你。” 罗睺微笑道:“沐夜姬,上个月刚满二十八,剑谷六绝之一,排行第六,六品中天境,拿手本领是泽冰真剑,紫木匣守护人之一。”顿了顿,才柔声问道:“老板娘,我说的应该没有错吧?” 第三零六章 死敌 小师姑睁大眼睛道:“你连我的生日都知道?看来你真的对我有不轨之心了。” 罗睺尚未说话,小师姑身体猛地向后飘出一步,结实有力的玉腿猛地将自己刚刚做过的长凳踢起,那长凳一飞冲天,直向屋顶暴射过去。 罗睺倒是镇定自若,他身后那两名斗笠人却已经按住刀鞘,身体向前半步。 “砰!” 一声巨响,那条长凳打在屋顶之上,将屋顶上方的瓦砾破开一个大洞,就听得一声闷哼,随着瓦砾落下来,一道身影也从屋顶上落下来,还没落地,小师姑又是一脚踢出,正踢在那影子身上,那影子顿时就像一块石头向门外飞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罗睺身边两名斗笠人的眼中都是显出狠厉之色,罗睺却是面带微笑,拍手笑道:“不愧是剑谷六绝之一,身手果然了得。” 小师姑扭着腰肢走上前,风情万种,妩媚笑道:“你要和我谈交易,我总要让你知道你的对手可不是好惹的,这样你才能出大价钱,你说是不是?” “有理。”罗睺颔首道。 “说吧,什么交易?”小师姑伸了个懒腰,饱满的胸脯向前怒挺,打了个哈欠道:“天都很晚了,咱们早点谈完,我还要睡觉。” 罗睺微笑道:“老板娘聪慧过人,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自然也知道,我们是紫衣监的人。” “瞧你连胡须都没长出来,就知道是宫里的人。”小师姑的长凳打在屋顶,已经碎裂,这时候却是上前,身体俯压在桌面,冲着罗睺笑道:“罗睺,问你个小问题,你可不许生气。” “请讲。” 小师姑很神秘地问道:“你说你们太监没了那玩意,要是想女人了怎么办?是不是很难受?” 身后两名斗笠人脸色更是难看,怒视小师姑,小师姑却瞧也没瞧那两人一眼,罗睺却依旧是淡定自若,摇头笑道:“我对女人没有兴趣,所以不知道难不难受。” “那你是要不了女人所以才不想,还是真的对女人没兴趣才做了太监?”小师姑笑颜如花,肆无忌惮。 罗睺道:“我六岁净身,那时候还没成年,对女人没有感觉,长大之后,知道自己要不了女人,所以就更不会对女人有感觉,老板娘,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小师姑连连点头:“你这人挺好,有问必答。” “我既然如此坦诚,老板娘是否也能坦诚一些?”罗睺看着小师姑:“你的紫木匣在哪里?能否卖给我?” 小师姑幽幽叹道:“原来你真的是为了紫木匣而来。” “如果不是紫木匣,我们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罗睺微笑道:“你开个价码,只要公道,我绝不还价。” 小师姑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道:“你是宫里的太监,要紫木匣做什么?” “老板娘又何必明知故问?”罗睺叹了口气:“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找寻紫木匣,自然是为了那把剑。” 小师姑笑道:“罗睺,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紫木匣的存在?这事儿知道的人 可并不多。” 罗睺笑道:“紫衣监耳目遍天下,除非不想知道,否则没什么事情能瞒过我们。” “你吹牛的样子真的好虚伪。”小师姑吃吃笑道:“什么耳目遍天下,肯定是剑谷出了内鬼,又或者你们安排人入剑谷成为弟子,当做耳目使用。要早知道紫木匣的存在,你们又何必等到今天才动手?这十几年你们是不是又聋又瞎?” 罗睺叹道:“老板娘聪慧过人,实不相瞒,紫木匣之事,我们也确实知道不久,这十几年来,真的是又聋又瞎。” “十几年过去了,一直相安无事,你们又何必挑起事端?”小师姑幽幽道。 罗睺正色道:“老板娘知道,只要那把剑还在,圣人就不会心安。紫木匣的存在,就让那一剑可能重新出现在世上,圣人的意思,当然不希望世间还存有那一剑的任何痕迹。” 小师姑妩媚笑道:“你们那位圣人,真的害怕那一剑?” “圣人贵为天子,无所畏惧。”罗睺道:“但那一剑邪诡至极,自然不该存在于世。” 小师姑叹道:“是不是要存在于世,不是由你们说的算。那一剑要不要出现,只能由剑谷来决定,既然十多年都没有出现那一剑,想必那一剑应该永不会出现。” “说到剑谷,老板娘应该更加清楚,如果朝廷要毁灭剑谷,并非难事。”罗睺微笑道:“这十几年来,朝廷对剑谷秋毫无犯,任由你们存在,也算是仁至义尽。如果将紫木匣都交出来,剑谷只会更安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剑谷拥有紫木匣,只能给你们带来灾祸。” “现在我和剑谷可没有什么关系。”小师姑微仰起雪白的脖颈:“我都已经和崔京甲一刀两断,你要诛灭剑谷,尽管带人去就是。” 罗睺淡定自若,含笑道:“你虽然走出剑谷,但身上流淌的还是剑谷的血液。不过老板娘既然不想和剑谷有瓜葛,那也是我无法干涉的事情。我只要紫木匣,老板娘交出紫木匣,自今而后,我们绝不会在打扰你。” “你实话和我说,你找到几块紫木匣了?”小师姑问道:“那三块紫木匣,你是否都已经得手?” 罗睺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小师姑睁大眼睛道:“你该不会告诉我说,你手中一块也没有吧?你第一个找上我,那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好欺负,所以从我开始下手?”很是不满,恨恨道:“本来我还真的想卖给你,可是你如此轻视我这样的绝顶高手,我心里很不开心,这交易做不成了。” “老板娘应该清楚,今日这笔交易我是势在必得。”罗睺道:“为了得到紫木匣,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当然也会利用一切手段。交易谈不成,就只能用其他法子,但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你在威胁我?” “我从不威胁任何人。”罗睺道:“我只是将事实放在台面上。赌坊四周,已经安排了一些人手,我知道老板娘乃是六品中天境,所以布置的很小心。如果老板娘想动手,我这边也许会死一些人,但我保证最终你还是要落败,那时候大家撕破了脸,一切都只能按照朝廷的法度来办,不但要收缴 紫木匣,而且还要请老板娘回京都,前往紫衣监衙门做客。” “做客?” “方才你已经对紫衣监的人动手。”罗睺声音温和,十分客气:“紫衣监的人,都是圣人的奴仆,你伤了圣人的奴仆,等同于造反,这一点你该清楚。朝廷有法度,有谋逆造反行径,自然是要处斩。只是如果你愿意和我们交易,你谋逆之罪,我可以从轻发落。” 小师姑咬了一下嘴唇,可怜兮兮道:“我这就成了谋逆之人?” “是要成为谋逆之徒还是帝国的功臣,老板娘依然有选择的余地。”罗睺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有耐心,也有时间,不着急。” 小师姑目光闪动,抬起头,看了看罗睺身后两名斗笠人,随即盯住一人,嫣然一笑,问道:“你为何一直看着我?心里在想什么?” 那斗笠人面色冷峻,冷哼一声。 小师姑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娇滴滴道:“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斗笠人皱起眉头,罗睺淡淡道:“老板娘有话说,你不妨过去听听她要说什么。” 那斗笠人拱了拱声,绕过桌子,走到小师姑边上,距离两步之遥,小师姑娇声道:“离那么远做什么,靠近一些,我又不会吃了你。” 斗笠人看了罗睺一眼,见罗睺从容淡定,当下往小师姑靠近了一步,还有一步之遥,小师姑还不满意,勾手道:“我有话要对你一人说,你附耳过来。” 斗笠人眉头皱得更紧,见小师姑笑容妩媚,艳若桃李,犹豫一下,终是弯下身子,耳朵贴近过去,小师姑凑近过去,猛地抬起手,右手已经握成拳头,竟是迅疾无比地向那斗笠人的喉咙一拳打过去。 斗笠人其实一直都是心存戒备,小师姑突然出拳,斗笠人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妙,便是罗睺身后一人的另一名斗笠人也知道事情不对,握刀的手一用力,迅疾无比地拔出佩刀。 但小师姑的速度委实太快,靠近的斗笠人虽然察觉不妙,想要后退,却根本来不及,小师姑一拳重重打在那斗笠人的喉骨上,发出“咔嚓”一声响,竟然在瞬间已经打断那人的喉骨,斗笠人身体更是被这一拳打飞出去,落地之时,手捂着喉咙努力挣扎了几下,但喉骨已断,根本无法呼吸,身体抽搐,终是不再动弹。 “我舒服了。”小师姑面带微笑,杀死一个人就像杀了一只鸡,看着罗睺,满不在乎道:“现在好了,我杀了你的近随,这是真的造反了吧?” 罗睺身后那斗笠人虽然拔出刀,但没有罗睺的吩咐,却不敢冲上前,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目光盯住小师姑。 “他是四品中天境。”罗睺看了地上被小师姑一拳击杀的斗笠人,叹道:“跟随我多年,老板娘就这样杀了他,确实是犯下了大错。现在你若交不出紫木匣,只能以命换命了。” 小师姑双手放在桌上上,盯着罗睺,笑颜如花,娇声道:“罗睺,你似乎忘记了,剑谷和你那位狗屁的圣人,早已经是水火不容的死敌,你今天既然来了,老娘也没打算让你走了。” 第三零七章 六灵阵 罗睺的声音也变得冷漠起来:“圣人菩萨心肠,当年网开一面,看来并没有让你们改过自新。” “改过自新?”小师姑噗嗤一笑,道:“身上缺了点东西,说的话都不是人话了。罗睺,你们的狗屁圣人连西陵都没能保住,有什么能耐对付剑谷?这十几年来,他是不是连睡觉都会从梦中吓醒,担心剑谷的人取下他的首级?” 罗睺目光如刀,盯着小师姑。 小师姑却是淡定自若,依然娇笑道:“紫衣监拼命要找寻紫木匣,不就是担心那一剑重新出现?他担心那一剑重出之日,就是他殒命之时,所以才会派了你们这些东西跑到关外来耀武扬威。” “看来我们的交易已经失败。”罗睺缓缓站起身,平静道:“是否真的不用再考虑?” 小师姑又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话都说都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咱们早些打过,我还要睡觉.....!”最后一个字刚吐出,妖娆的娇躯却已经如同一片轻云,骤然间已经飞到桌上,抬脚照着罗睺便踢了过去。 她的腿修长圆润,自然是极好的身材,可是出脚瞬间,却又成了夺命利器。 这一脚又狠又猛,直直照着罗睺面门踢过去,速度快极。 罗睺却是端坐不动,但一只手却已经抬起,五指展开,宛若鹰隼的利爪,却是照着小师姑的脚腕子抓了过去。 小师姑脚下变招,罗睺也跟着迅速变招,身后那斗笠人握刀在手,瞧见罗睺用一只手应付小师姑一条腿,眼花缭乱,这两人眨眼间竟是攻守十余招,一时也瞧不出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猛听得罗睺低喝一声,随即听得“撕拉”一声,却只见到小师姑的裙子被撕扯下一片,好在里面穿着亵裤,倒不至于露出肌肤来。 “好下流。”小师姑骂了一声,另一条腿也是踢了过来,罗睺对小师姑显然不敢轻视,双手齐出,又听得罗睺低吼一声,桌子下面的一条腿猛地向上踢过去,桌子却瞬间被踢裂开两半,而小师姑在桌子裂开的一刹那,身体向后飘去,却是落在了一处柜台边上。 那柜台里面多是坛装的烈酒,小师姑抬脚勾过来一坛酒,很轻盈地挑起,掌力到处,酒坛已经碎裂开来,酒水四溅,小师姑左手五指微屈,正溅开的酒水瞬间化作一道水箭,小师姑右掌照着那道水箭猛地拍出,那道水箭顿时就像爆射而出的箭矢,向罗睺打了过去。 罗睺脸色微变,身体后退两步,眼见得那道水箭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打向他胸口,罗睺双手外翻,护在胸前,水箭距离手掌尚有咫尺之遥,却似乎在空气中凝固,无法再向前半分。 小师姑美眸中划过一丝厉色,左手再次凝起一道水箭,右掌派出,第二道水箭射向罗睺。 罗睺双掌阻住第一道水箭,在第二道水箭打出之时,罗睺双掌猛地一合,第一道水箭立时化为一滩酒水洒落下去,等到第二道水箭过来,罗睺再次分开双掌,将第二道水箭阻在咫尺距 离。 “居合功?”小师姑娇笑道:“你的本事也不差。”待要打出第三道水箭,却听“轰轰轰”之声响起,屋顶大片瓦砾向下砸落,数道身影已经从天而降,清一色都戴着斗笠,手中的武器却很是特别,都是一条长长的锁链,但链子另一端,却是铁钩。 六道身影飘落在地之时,人影闪绰,瞬间便将小师姑围在中间。 罗睺将第二道水箭化为酒水,背负双手,目光如刀盯着小师姑,淡淡道:“泽冰真剑确实了得,不过可惜的是,你还没有突破中天境,否则我也挡不住你的真剑。” 小师姑苦着脸道:“只怪我以前不好好练功,否则今天让你尝尝真剑的厉害。” “不用着急。”罗睺淡定自若:“你先试一试紫衣监的六灵阵,这是总管苦心练出来的六名剑阵高手,虽然都只有四品中天境,不过六人合力,老板娘也未必抵挡得住。” 六名斗笠人开始甩动手中的链钩,绕着小师姑缓缓转圈子,一双双眼睛也是精亮异常。 小师姑看似浑然无所谓,但心下却是不敢轻敌。 对方有备而来,而且对自己的情况明显是了若指掌,自然也是做足了功夫。 这六灵阵她并未听说过,但从气息上就已经判断出,这六名链钩手确实是中天境高手,但却并非如罗睺所言都只是四品中天境,她看出其中至少有一人绝对是五品中天境。 罗睺故意说这六人都只是四品中天境,自然也是为了迷惑小师姑。 小师姑眼角余光瞥了那边的酒坛一眼,罗睺看在眼中,笑道:“泽冰真剑,无水便使不出来。我知道老板娘的泽冰真剑威力了得,可是泽冰真剑每出一剑,对自身的消耗都是不轻,方才你已经连施两剑,真气大有损耗,莫非还要故技重施?你若是将真剑全用在我这几名手下的身上,待会儿又如何与我一决高低?” “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的。”小师姑啐了一口:“一大群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罗睺,你真要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就该和我单打独斗,让这么多人送死,真是不要脸。” 罗睺并不理会,只是背负双手,淡淡看着小师姑。 小师姑扫视正围着自己绕圈子的六人,然后看着其中一人媚笑道:“喂,你叫什么名字?这一群人,就你长得还算顺眼.....!”扭着腰肢向那人靠近两步,足下一蹬,猛地向那人扑过去,就听其中一人沉声道:“定!” 六人身形顿时都不再移动,小师姑速度奇快,距离那人近在咫尺,却瞧见那人手臂猛地一挥,手中的链钩已经向小师姑飞过来,那链钩就如同一只手一般,直往小师姑胸口勾过来。 几乎同时,其他五人的铁钩也同时出手。 这六人苦练六灵阵,不但能够胜任自己的位置,而且互相之间的配合极其默契,除了一人的链钩勾向小师姑胸脯,其他五钩却是各自勾向小师姑其他位置。 六勾速度极快,小师 姑本想探手去抓链钩,但猛地却发现,那链钩在灯火之下,隐隐泛着幽光,而且这六人的双手都是戴着皮革手套,知道这链钩上必有名堂,不敢伸手去迎接,却是一个扭身,身体后仰,用脚尖踢开了链钩,那链钩却恰恰向边上另一只链钩打过去,两人齐齐往后拉,正好出现缺口,小师姑趁机从那空隙处掠开。 但这六人对六灵阵纯属无比,一人动,其他五人也会立时移动,始终保持六个方位,将小师姑牢牢困在当中。 他们自然都知道,若是单打独斗,这六人无一人能是小师姑敌手,而且在此生死攸关的时候,一旦被小师姑靠近,小师姑必下狠手,绝不会手下留情,六灵阵威力固然了得,但最大的缺陷便是只要有一人折损,整个阵法就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是以阵法一旦开启,六人都不会让敌人靠近身体,而链钩攻击距离远,很难让敌人靠近。 即使真的有敌人靠近,要出手击杀其中任何一人,其他五人的链钩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支援。 小师姑身形如同蝴蝶般,在六人中闪转飘动,六道链钩纵横交错,在中间几乎结成一道网,但小师姑身形灵敏,却总能在其中找到缝隙掠过,只是她要靠近其中任何一人,那人便会迅速移动,而其他人也都会紧跟而上。 “刺啦”! 一只链钩勾住小师姑裙摆,扯了过去,小师姑的裙子本就被罗睺撕开一块,此时又被撕扯下一大块,两条腿都是显露出来,却有亵裤遮掩,不至于露出肌肤。 “你们是打架还是脱衣服?”小师姑很是不满:“待会儿打完了,老娘的衣服都要被你们扒光了,原来太监也都这么无耻。”她身若灵蝶,似乎想到什么,在闪动之间,忽地迅速解开棉袄的衣扣,媚声道:“你们不就是想看我的身材,老娘让你们看个够。”已经将外袄脱了下来。 小师姑里面穿着一件灰色的麻布褙子,她似乎对这样的衣饰情有独钟,前襟分开,里面是一条浅紫色的抹胸,这外袄脱下,那前凸后翘的火辣身段立刻显露出来,曼妙起伏,诱人无比。 小师姑当然不会真的是想向这几名紫衣监的高手展示身材。 那链钩之上明显粹有毒药,小师姑不能以手去抓,只能守不能攻,此刻有外袄在手中,就等若是多了一件兵器,瞧见一只链钩勾过来,小师姑手中的外袄已经照着那链钩狠狠打了下去。 小师姑毕竟是六品中天境,内力灌注在外袄上,那外袄立时将那链钩甩落下去,玉足一点,整个人已经向那人扑过来,也就在同时,左右两只链钩已经迅速向小师姑勾了过来。 小师姑只能挥动外袄去迎,被甩落链钩的那名太监迅速将链钩扯回,不敢与小师姑靠的太近,向后退了两步,也便在此时,却感觉身后劲风袭来,心下吃惊,待扭头回去看,却感觉背心一阵刺疼,似乎有利器贯入了自己的腰椎骨中。 第三零八章 生死相依 斗笠人背脊被刺,剧痛之际,还没做出反应,那利器却已经从他腰椎拔出,随即有迅速刺入他背部,只是瞬间,便已经刺了五六下。 六灵阵虽然面对的是小师姑这样的剑谷高手,却一直没有处于下风,却冷不丁有人从背后偷袭,其他人是万万都没有想到。 此人被刺,六灵阵立时少了一个位置,小师姑自然看出破绽,用外袄裹着一只手,朝着一只链钩只抓过去,那人急忙后撤,同伴却已经出钩支援,却不料小师姑这本就是声东击西之计,左右两只铁钩袭来,她腰肢一扭,极为迅速地转过身,探手却是朝着左边的钩子抓过去,那人收钩不及,已经被小师姑探手抓住铁钩,猛力一带,那人的身体顿时不由自主地向小师姑这边过来。 小师姑不等那人靠近,身体一闪,另一只钩子堪堪从小师姑身侧击出,正勾在了迎面而来的那人肩头。 小师姑抬起一脚,踢中那人胸口,那人身体立时向后飞出,而链钩已经将他肩头一块皮肉生生勾了下来。 余下四人身影闪动,重新布阵。 小师姑这才向边上瞧过去,只见出手偷袭之人正是秦逍,忍不住骂道:“小混蛋,让你趁机逃走,你跑出来做什么?是要找死吗?” “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他们?”秦逍将那人尸首拨开,这才没好气道:“院子外面都埋伏了人,你让我怎么跑?” “我让你先躲好,等我收拾了这几个东西,其他人都会跑过来,那时候你就可以趁机逃脱了。”小师姑也是没好气道:“现在好了,两个人都被困在这里,你当你是英雄好汉,要英雄救美呢?” “你真是不知好歹。”秦逍道:“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被他们围着。” 罗睺冷眼旁观,盯着秦逍,显然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年轻人竟然有勇气出来偷袭。 四名链钩手依然将小师姑围在当众,眨眼间两名同伴毙命,这四人眼中的杀意更浓。 罗睺身边的那名斗笠人终于缓步向秦逍走过去,秦逍见状,握紧手中的鱼肠刺,他知道这些人无一不是厉害的角色,小师姑以一敌六不落下风,可是自己面对这其中任何一个人,那都是危险无比。 小师姑见那斗笠人向秦逍走过去,知道他是要对秦逍动手,想要过去相救,但四名链钩手却哪里能让小师姑走脱,链钩齐出,虽然比不得六人威力巨大,却也足以缠住小师姑。 斗笠人一开始还是缓步而行,但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距离秦逍尚有数步,足下一蹬,整个人已经掠起,如同饿狼般扑向秦逍,身在半空,手中的大刀已经临头向秦逍劈了过去。 秦逍脸色微变。 刀未至,但那刀风就似乎能够将人撕裂。 他知道这斗笠人绝非所能应付,也瞧见小师姑被那四人纠缠,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他身法灵活,扭身便走,速度倒是极快,斗笠人一刀劈空,见得秦逍走脱,如影随形,飞步追上去。 秦逍回头见到斗笠人身法飘忽,心下暗暗叫苦,若是往日,那是拼了命 都要喊小师姑救命,但这时候唯恐自己喊救命反倒让小师姑分神,只能东闪西躲。 斗笠人几次近在咫尺,挥刀砍过去,但每一次秦逍都在刀刃将至之时堪堪闪过。 罗睺一直背负双手观望战况。 他方才使眼色让斗笠人出手,便是存了让斗笠人捉拿秦逍的心思。 秦逍在最要紧的关头出现,而且出手偷袭,自然是拼了性命要救沐夜姬,罗睺虽然不知道这年轻人是何来历,但瞬间就猜到秦逍和沐夜姬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否则也不会拼命相救。 小师姑和秦逍虽然互相斗嘴,但互相之间的关切之心却是不言自喻。 罗睺却是想着只要擒住秦逍,有秦逍在手中作为人质,便可以要挟小师姑将紫木匣交出来。 秦逍年纪轻轻,能够杀死一名四品中天境高手,不过是突然冲出来袭击,罗睺知晓这武道修为难有捷径,秦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便是在有天赋,顶多也只是名小天境武者,绝无可能达到中天境。 他身边那斗笠人是五品中天境,只要出手,拿住秦逍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只是秦逍虽然看起来十分狼狈,东闪西躲,但却能够极其迅速地避开斗笠人的出刀,这倒是着实让罗睺有些意外。 斗笠人虽然像猫抓耗子在后紧追不舍,而且连续出了七八刀,非但没能伤到秦逍一襟片羽,看起来反倒似乎比秦逍更加狼狈。 秦逍闪身躲到一张桌子后面,见到斗笠人在桌子对面,似乎有些气急败坏,笑道:“原来你就这点本事?来,过来追我。” 斗笠人却是有些羞恼。 当着罗睺的面,竟然被一个年轻人如此戏弄,他心中恼火至极,飞身跃上桌面,大刀再次向秦逍劈过去,秦逍却早有准备,转身便走。 猛地感觉前面出现一道黑影,却是罗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身前。 秦逍吃了一惊,前有罗睺,后有斗笠人,只能一个扭身,向侧面闪躲,罗睺却如同鬼魅般,紧随过来,探手便往秦逍抓过来,那斗笠人也从侧后方挥刀向秦逍砍了过去。 小师姑虽然与那四名链钩手比斗之时占据上风,但四人配合还是颇为默契,无法立时将这四人击败,眼角余光瞧见罗睺与那斗笠人同时向秦逍出手,心下吃惊,知道无论是罗睺的一拳还是斗笠人的一刀,秦逍都是万万承受不住,娇叱一声,也顾不得其他,飞身向秦逍那边掠过去,一脚踢中那斗笠人的手腕,将他手中大刀踢飞,随即借着这一踢之势,飘到秦逍身侧,挡在秦逍与罗睺之间。 罗睺五指如钩,本是抓向秦逍,这时候小师姑挡住,化钩为拳,径向小师姑击过来。 小师姑先前与罗睺交手一次,知道此人的功夫不在自己之下,右手成掌,迎向罗睺那一拳。 眼见拳掌相接,小师姑却感觉小腿肚子边劲风袭来,想也不想,收腿闪躲,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腿边擦过,感觉有些刺疼,知道事情不妙。 她出手救护秦逍,无论是踢飞斗笠人的大刀还是迎击罗睺,都 是被迫而为,已是处于被动,腿上那阵刺疼,知道是链钩手趁机出钩,自己虽然迅速收腿闪躲,没有被那链钩勾住,但却还是被链钩划破了腿上的肌肤。 那链钩上粹有毒药,小师姑心下吃惊,罗睺一拳打过来,正打在小师姑的内掌,小师姑只觉得一股浑厚却又阴柔的劲力涌入掌心,她体内的内劲却也是从掌心吐出,两股劲力瞬间碰击,两人亦是同时向后飘出。 罗睺落地之后,还是连退两步,小师姑亦是退了三步,秦逍自然瞧见小师姑腿上的亵裤被链钩划开,雪白的大长腿上出现几道血痕,吃惊道:“小师姑,你.....!” “叫唤个屁啊。”小师姑也没看他,只是有些恼道:“谁让你跑出来,连累我被这些死太监偷袭。” 秦逍苦笑道:“我总不能一个人逃生,便是死了,也不能丢下你。” “你这小混蛋。”小师姑瞥了秦逍一眼,轻叹道:“跟我死在一起有什么好,还是死在这些太监手里,哎,早知道就不该留在这里,有多远跑多远。” 罗睺单手负在身后,道:“沐夜姬,交出紫木匣,我便不会为难你们。罗某素来言出如山,说过的话绝不会反悔。”目光一寒:“紫木匣到底在哪里?” 这时候却听得又是一阵脚步声响,从前后门冲进来十余名斗笠人,加上罗睺等人,二十多人却是将沐夜姬和秦逍团团围住。 秦逍握着鱼肠刺,见小师姑腿上兀自向外流血,心知已是身处绝境,想要逃生,那是比登天还难。 “小师姑,你自己算算,咱们两个能不能打得过他们?”秦逍问道。 小师姑道:“如果是我一个人,有五成机会,加上你,就只有一成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连累你了?” “你心里没数啊?”小师姑恨恨道:“小师侄,你有没有碰过女人?” 秦逍一怔,心想都什么时候了,小师姑怎么还这么八婆,反问道:“那你有没有碰过男人?” “没有。”小师姑叹道:“早知道随便找个男人试试,到死了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向罗睺笑道:“你要是得不到我的紫木匣,回去之后,你的主子会不会杀你的头?” 罗睺淡淡道:“得不到紫木匣,带上你的首级回去,应该也可以交差。” 小师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道:“这如花似玉的脑袋被你摘下来,过几天就没了颜色,一定很难看。” “小师姑,我们都快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紫木匣到底是什么东西?”秦逍忍不住问道:“总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他话声刚落,忽听得院外传来马蹄声,有听人斥道:“什么人?滚下马来.....!”随即竟是传来一声惨叫,罗睺脸色微变,抬头向门外望过去,这时候那马蹄声已到院中,众人惊诧间,却见一匹快马已经冲进大门,马背上却是一个披头散发宛若疯子般的白胡子老头儿,歪着脑袋,扫视一圈,看见秦逍,咧嘴笑道:“小徒弟,你在这里?” 第三零九章 天降疯兵 白发老头儿骑马冲进大堂,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 秦逍瞧见老头儿,先是一怔,随即显出惊喜之色,叫道:“师傅,师傅,徒弟在这里。”自然已经认出,马上的老头儿不是别人,正是刀魔郑千秋。 秦逍昨日从郑千秋身边趁机逃脱,只以为是逃出虎穴,却不想今日却陷入更险峻的绝境。 若是之前,秦逍看到血魔老祖,势必吓得魂飞魄散,但这时候却发现这老疯子比谁都可爱,出现的也是恰到好处。 他不知道这老疯子是如何追上自己,但这时候出现,毫无疑问是个大大的助力,老疯子当然不可能看着自己被紫衣监的太监们宰了。 但罗睺等人又如何知道血魔老祖的身份。 虽然觉得这老头儿颇为古怪,但方才外面传来惨叫声,自然是这老疯子伤了自己人,便有数人将刀锋指向老疯子。 老疯子翻身下了马来,有些不悦道:“小徒弟,你怎么跑了?我一直找你不见,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起找人间吗?” 这话没头没脑,其他人自然是听不懂。 小师姑听秦逍称呼老疯子为师傅,也是颇为诧异,不知道这老疯子和秦逍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啊是啊。”秦逍心知老疯子脑子有些糊涂,先要和他说明白才好,否则这老家伙脑子一糊涂,觉得自己骗了他,不用紫衣监的人动手,老疯子就会对自己下手,解释道:“徒弟昨晚看你去追人,生怕和师傅分开,所以也追了过去,可是师父武功盖世,速度就像闪电一样,徒弟实在追不上,走迷了道路,就来到了这里。” 老疯子顿时显出欢喜之色,道:“小徒弟,你说我武功盖世?” “那是自然。”秦逍很肯定道:“普天之下,只怕没人比师傅的武功更高。” “你说得好。”老疯子拍手笑道:“我武功盖世,难怪你追不上我。”四下看了看,问道:“小徒弟,这些人是和烧毁山洞的人一伙?” 虽然山中老人部下的衣衫和紫衣监这些人的装饰打扮完全不同,但这两拨人却都是戴着斗笠,老疯子记着昨晚放火烧回山洞的恶人全都戴着斗笠,见围着秦逍的太监们也是戴着斗笠,便觉得这两拨人是一伙。 秦逍这时候只盼老疯子救命,立刻道:“师傅,他们都不是好人,一定和昨晚那些人有关系。”也不说死就是一伙人。 罗睺有些茫然,不知道烧毁山洞的到底是什么人,更不知道山洞又是哪处山洞。 老疯子突然出现,罗睺虽然瞧他言行有些古怪,虽然没有如临大敌之感,却也没有小觑,冷冷盯着老疯子。 老疯子自然没有将这些太监放在眼里,虽说这屋里满是杀气,但这点杀气对老疯子老说形同没有,走向秦逍道:“昨晚那些恶人都被我杀了,他们放火烧了山洞,小徒弟,咱们没了住处,那可怎么办?”见到身前一名太监当着自己往秦逍靠过去的道路,伸手想要将那太监推开,那太监目光一冷,不等老疯子的手碰到,低喝一声,手中的快 刀已经对着老疯子的手臂砍落。 秦逍就怕这帮人太监不对老疯子动手,只要有一人动手,这伙太监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瞧见那太监出刀,秦逍心下大喜。 果然,老疯子本意只是想推开太监,要和秦逍商量接下来该往哪里去住,却不想那太监竟然冒犯虎威,竟然拿刀砍自己。 老疯子非但没有闪躲,反倒是一只手向前疾抓过去,那刀刃还没有碰到他衣襟,老疯子后发先至,一只手已经掐住了那太监的脖子,没等其他人叫出声,只听“咔”的一声,老疯子已经掐碎了太监的喉骨,随即手臂一挥,将那太监丢了出去。 那太监落地之后,挣扎几下,便即不再动弹。 罗睺瞳孔收缩。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罗睺此番带来的部下,都是紫衣监的精锐,便是最弱的也有三品小天境的修为。 老疯子所杀的太监,正是一名三品小天境,虽然在这些部下之中并非强者,但眨眼间就被老疯子掐断了喉骨,那太监甚至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着实让在场诸人都是吃了一惊。 老疯子杀人就如同吃菜,依然向秦逍走过去,他身旁左右两名太监互递了个眼色,猛然间同时冲出,一左一右挥刀向老疯子砍了过去。 老疯子脸色有些难看,他似乎很反感别人对他动手,看也不看左右两人,身体向后微仰,两刀从他胸前劈下,他却已经双手齐出,一左一右抓住了那两人的手腕,低吼一声,双臂猛力向里一合,那两名太监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老疯子就像是敲锣一样,用手臂将两人狠狠地撞在一起,等松开手手时,两名太监就像两滩烂泥一般,瘫软下去,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老疯子弯下腰,捡起太监所用的大刀,只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不是刀。”随手一丢,将那把大刀远远地丢开。 老疯子轻描淡写收拾三名紫衣监太监,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秦逍知道郑千秋的底细,是以并不为意,知道这老疯子一旦出手,这帮太监定然没有好下场,但是在罗睺和沐夜姬众人眼中,那实在是可怖至极。 罗睺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 今晚他损兵折将,眼见秦逍和小师姑已经是笼中之雀,紫木匣也近在咫尺,却不想横空出现这样一个恐怖的老疯子,自己精心部署的计划,很可能因为这老疯子而前功尽弃。 他对剑谷的情况自然是十分清楚。 对于小师姑沐夜姬的情报,收集的十分充分,但冒出秦逍这样一个小师侄,却是情报之中不存在的一个人,这已经让罗睺心下有些疑惑。 此刻秦逍称呼这老疯子为师傅,更是让罗睺理不清头绪。 如果说沐夜姬是秦逍的小师姑,那么秦逍当然也是剑谷弟子,而秦逍称呼老疯子为师傅,那么老疯子也应该是剑谷之人,甚至应该与沐夜姬是师兄妹。 剑谷最强的自然是剑谷六绝。 罗睺对剑谷六绝的情报自然 也是掌握得很详细,但剑谷六绝之中,却并无老疯子这样的人物。 如果不是剑谷六绝之一,剑谷又何时出现这样一位绝顶高手? 而且看沐夜姬的表情,似乎并不认识这老疯子。 罗睺心下惊惑,他手底下一众紫衣监太监却更是吃惊,瞧见老疯子瞬间就解决了三名同伴,那出手只能以恐怖来形容,其他人都知道这时候冲上前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众人见得老疯子靠近,都是不自禁向后退,眼睛却都看向罗睺,只等罗睺发号施令。 老疯子走到秦逍身边,又看了看沐夜姬,上下打量一番,秦逍心想这老家伙不会是个好色之徒吧,好在老疯子只是指了指沐夜姬腿上的伤,道:“流血了,你受伤了?” 沐夜姬一时不知这老疯子的来路,只能点头,心中倒是和秦晓一般想法,此时危难时候,要从罗睺手中逃生,只能靠这个老疯子出手相助了。 “受伤要治伤。”老疯子很认真道:“用草药敷上去,很快就能止血,你等一下,我有药。”伸手往怀里掏去,很快显出尴尬之色,道:“不在身上了,我记得有药,被人偷走了。”握起拳头,恼怒道:“有人偷我东西,偷走我草药,我要杀了他。” 沐夜姬也察觉这老疯子似乎精神有些不正常,只能道:“不碍事,多谢前辈关心。” 罗睺却是上前一步,向老疯子拱手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在下紫衣监罗睺,见过前辈。” “我不认识你。”老疯子对罗睺没有任何兴趣,向秦逍问道:“小徒弟,山洞被烧毁了,没有住处,你说怎么办?” “这里是我姑姑的房子,师傅,咱们暂时住在这里就好。”秦逍立刻道:“不过这些人想要抓走姑姑,还要霸占这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疯子怪眼一翻,怒道:“要抢我们的住处?”猛地看向罗睺,目光阴冷,罗睺却是感觉背脊一寒,唯恐老疯子突然出手,全神戒备,立刻道:“前辈误会了,我们是奉了圣人旨意,前来从沐夜姬身上取一件东西,这是朝廷的事情,还望前辈不要插手。” 他只盼抬出朝廷,能让老疯子有所忌惮。 老疯子却是问道:“朝廷是谁?你们要取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东西在沐夜姬身上。”罗睺指了指小师姑:“前辈要看,可以找她。” 沐夜姬淡淡一笑,道:“前辈,他们说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非要赖在我身上。”张开手,道:“前辈自己瞧瞧,我身上可有藏了什么东西?” 老疯子盯着小师姑鼓囊囊的胸脯看了看,还没说话,秦逍已经道:“师傅,姑姑身上没有藏东西,就算真的有东西,和他们有什么相干?如果有人要抢你的刀,你难道会让人抢去?” 老疯子闻言,立刻怒道:“谁抢东西,我杀了他。”盯住罗睺,厉声道:“你要抢东西?”一只手已经握起了拳头,整个人就如同随时都要扑向猎物的雄狮。 第三一零章 高到天上的高人 罗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早已经瞧出老疯子的脑子有些不正常,立刻道:“前辈,我们绝无抢夺他人之物的心思。我们所要之物,乃是宫中珍藏,被人偷盗出来。既然是被盗之物,我们奉命寻回失物,不只该是不该?” “找回自己的东西,应该应该。”老疯子眸中杀意顿时淡了几分。 秦逍愣了一下,心想你这老家伙还有没有立场,罗睺一句话,就让你分不出敌我? 但又想这老家伙疯疯癫癫,本来也没有什么立场,若真的被罗睺挑弄的站到那边去,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立刻道:“师傅,你武功高世,更是聪慧绝顶,小徒弟想问你,你是相信这些死太监的话,还是相信小徒弟和这位美人姑姑的话?” 紫衣监众人听秦逍骂出“死太监”,脸色都是阴冷可怕,盯着秦逍的眼睛一个个如同刀锋,若非忌惮老疯子,恨不得冲上去将这臭小子砍成肉酱。 小师姑心里也知道这老疯子是个没立场的东西,秦逍这话一说,她立马配合,故意翘臀挺胸,秀出自己曲线起伏的火辣身材,甚至向老疯子抛了个媚眼。 以小师姑的美貌和风情,这天底下还真是没有几个男人抵挡得住。 老疯子看到小师姑惹火的曼妙身段,眼睛顿时发亮,立刻道:“美人姑姑的话是真的,美人姑姑......!” 罗睺心下着急,想不到一个色相就让老家伙轻易屈服,他可没小师姑那般惹火的身材,否则说什么也要勾引老疯子一番,还要说话,小师姑却已经向老疯子娇滴滴道:“前辈,他们欺负我是一个柔弱女子,在这里杀人放火,幸亏前辈及时赶到,你.....你可要帮我做主。”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那真是我见犹怜。 忽见得沐夜姬娇躯微晃了晃,站立不稳,便要软倒下去,秦逍急忙伸手过去,一只手从后面抱着小师姑腰肢,另一只手则是扶住她手臂,这才不至于让小师姑软倒在地。 老疯子见美人姑姑如此,握起拳头,大叫道:“都出去,你们都走,你们欺负美人姑姑,我杀了你们。”瞥见边上一名太监怒视自己,为了表现出要为美人姑姑主持公道,身形如魅,已经向那人扑了过去。 那人见到一团黑影飘来,心下骇然,不敢硬接,急忙后退。 但老疯子的速度委实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那人刚退半步,老疯子已近在咫尺,探手向那人喉咙掐过去。 也便在此时,两条链钩已经齐齐向老疯子勾过来,正是六灵阵的两名高手突然出手。 他们知道这老疯子武功太过恐怖,一旦被老疯子掐住那太监的喉咙,那太监必死无疑,是以在老疯子身形闪动之时,已经出手用链钩向老疯子勾过去。 这两人倒也没有想过链钩能击杀老疯子去,却是想着只要链钩哪怕能擦破老疯子一丝皮肉,便能让毒性侵入老疯子体内。 秦逍见老疯子出手,这才宽心,扶住小师姑,凑在耳边低声道:“小师姑,演得真好。” “好你个大头鬼。”小师姑低声骂道:“老娘是真的 中毒了,撑了老半天,现在撑不住,我全身虚软,现在要靠你护着了。” 秦逍便即想到,小师姑的腿上被链钩拉出几道血痕,那毒性自然已经侵入她体内,担忧道:“有没有事?” “这毒不伤人命。”小师姑低声道:“应该只是让人体软气虚,无法运功,只要不动手,也不打紧。”恨恨道:“老娘多少年都没中过毒,今天着了死太监的道儿。” 两条链钩又快又急,直往老疯子身上勾过去。 这老家伙说话的时候颠三倒四,可是动起手来,却是干脆果断。 链钩未至,老疯子已经抓住那后退太监的脖子,竟是将那太监当做兵器一般,挥舞起来,将袭来的两只链钩打飞,随即将那太监重重向一名链钩手砸过去,身体却是鬼魅般向另一名链钩手扑过去。 太监如同石头般重重砸在那链钩手身上,那链钩手根本闪躲不开,却是被自己的同伴撞飞出去,落在一张椅子上,“咔嚓”一声,那椅子已经是四分五裂。 老疯子袭向另一名链钩手,那链钩手脸色骤变,知道大事不妙,却感觉链钩一紧,已是被老疯子从中抓住链子,也便在此时,剩下的两名链钩手已经出手,又是两条链钩向老疯子袭过来。 老疯子低喝一声,却已经夺下链钩,左边一甩,缠住了袭来的一只链钩,另一只链钩袭来时,老疯子身体向后一闪,轻松夺过,但手中的铁链旋动,却又将这只链钩也缠住,手上不停,就像摇轱辘般迅速转动,三只铁链完全缠在一起,那两名链钩手都已经脱手放开。 老疯子似乎玩得很是开心,三条缠在一起的链钩被他玩出花活,就像是银蛇舞动,猛然间向边上的众太监扫过去,呼呼劲风异常犀利,众太监都是大叫起来,纷纷后退。 沐夜姬看在眼里,更是惊诧。 老疯子轻巧夺过三条链钩,看似简单无比,但沐夜姬却知道,那几名链钩手都是中天境,如果不是有着出神入化的造诣,老疯子想要从他们手中夺过链钩,几无可能。 老疯子挥动链钩,朝着太监们追过去,紫衣监众太监都知道这老疯子就是个怪物,即使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却也根本不是这老怪物的对手,若是被链钩扫中,那是必死无疑,惊呼声中,就像被一头狼冲进了羊群,太监们四散逃窜。 有一人速度稍慢,被老疯子挥出的链钩扫中,惨叫一声,身体已经被打飞出门去。 罗睺站在不远处,眼角抽动。 链钩手的六灵阵是他的杀招之一,他知道沐夜姬不是容易对付的剑谷高手,是以特地见六灵阵带在身边,想着就算六灵阵无法拿住沐夜姬,但足以消耗沐夜姬大半功力,那时候自己再出手,自然是事半功倍,必能将沐夜姬轻松拿下。 孰知本来作为杀气的六灵阵,今日不但损兵折将,而且链钩反倒成了老疯子大开杀戒的兵器。 他距离沐夜姬和秦逍并不远,若此时出手,极有可能将已经中毒无法发力的沐夜姬擒住,但想着若是自己这时候出手,定然会更加激怒老疯子,若是如此,今日紫衣监的所有人 ,包括自己在内,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前辈武功盖世,我们绝非敌手,还请老前辈手下留情。”罗睺大声道,他内力深厚,中气十足,声音远远传过去。 老疯子听得罗睺叫声,这才回过头,却见罗睺十分恭敬向这边拱手行礼:“老前辈手下留情,今日得见老前辈莫测高深的武功,实在是三生有幸。” 老疯子被他这一夸,顿时有些得意,停下手来,依然拿着链钩,向罗睺走过来,那链钩在地上拖着,发出喀喀之声。 “你要我手下留情?”老疯子道:“你们还欺不欺负美人姑姑?” “不敢。”罗睺机敏过人,却也瞧出来,这老怪物吃软不吃硬,若是和他针锋相对,老疯子杀心便起,可是若向他示弱,老疯子反倒不会轻易出手,拱手道:“我们向老前辈保证,以后绝不会与这位美人姑姑为难,现在我们就撤走,前辈意下如何?” 如果继续打下去,以这老疯子的实力,将紫衣监这一干人杀个一干二净并不是难事。 老疯子道:“不欺负人,我便不杀你们。” “多谢老前辈。”罗睺一挥手,沉声道:“都给我撤下。” 众太监见得老疯子恐怖的实力,早就生出了逃命之心,只是没有罗睺的命令,谁也不敢真的逃走,这时候罗睺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向门外撤去,速度快极,唯恐慢了一步,这老疯子会改变主意。 “老前辈,你看,我的人都走了。”罗睺面带微笑,显得和颜悦色:“今日有幸目睹前辈盖世身手,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在下斗胆请教,不知前辈高姓大名?还望前辈赐告。” 老疯子道:“你知道我武功盖世,很是不错,是个好人,我是.....!”忽地有些发愣,一只手抓了抓自己乱糟糟如同鸡窝一般的头发,喃喃道:“我.....我是谁?”苦思冥想,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将链钩丢开,双手拼命揪自己的头发,有些恼怒道:“我是谁?我.....我怎么忘了我是谁?” 秦逍心想你这老东西记性真是不好,之前还告诉你是血魔老祖郑千秋,想不到这么快就忘记,却见老疯子猛一抬头,向自己看过来:“小徒弟,我是谁?” 秦逍心下庆幸,暗想好歹你还记着我是你小徒弟,立刻道:“师傅,你是绝顶高手,乃是高到天上的高人,为什么要将名字告诉这种人?他还不配知道你名字,你不用理他。” “不错,小徒弟说的对。”老疯子道:“我是高人,你不配知道我名字。” 罗睺眼角斜睨了秦逍一眼,依然面带微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不敢多问,老前辈,在下告辞!”深深一礼,这才缓步向门外走去,老疯子只盯着罗睺走出门。 罗睺本是缓步出门,走出门外之后,速度加快,到最后已经是飞跑起来,就像后面有鬼怪在追赶一般,跑出一段路,再回头,确定老疯子并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可这时候却已经感觉到,自己整个后背已经都被冷汗浸湿。 第三一一章 绮念 老疯子见到罗睺等人撤走,就像是邀功一般跑到沐夜姬面前,咧嘴笑道:“他们都跑了,被我打跑了。” “老前辈果然是神功盖世。”沐夜姬勉强一笑,欲要走动,全身却是没有一丝儿气力,连走动一步也是艰难。 紫衣监的这种毒药,目的并非为了杀人,而是要让对方丧失气力,束手待擒。 小师姑内力深厚,强撑了好一阵子,但这毒药在血液里蔓延,药性却是越来越强,这时候却已经是着实难以支撑。 老疯子四下里看了看,这才问道:“小徒弟,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 “是,师傅,你一路辛苦,可以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下。”秦逍道:“你一觉睡醒过来,咱们再给你弄吃的。” 老疯子立时想到诱人的烤羊腿,道:“我饿了,现在要吃东西。” 秦逍心想小师姑中了毒,先要帮小师姑安排好,道:“师傅,今天给你做好吃的,要花些时间,你睡醒过来,也就做好了,不能着急。”抬手道:“你瞧瞧,这么大屋子,以后你想怎么住就怎么住,自己的家,总要先看看才好。” 老疯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小徒弟这话也有道理,点头道:“好,我找地方睡一觉,你快些做好吃的。”拍了拍肚子,晃悠着找地方歇息。 秦逍这才松了口气。 他知道紫衣监那帮人今晚定然是被老疯子吓破了胆,只要老疯子留在这里,紫衣监的人绝不敢去而复返。 “小师姑,怎么样?”秦逍担忧问道。 小师姑软绵绵地倚在秦逍身上,白了一眼,道:“你自己瞧不出来我怎样?还不扶我去后院。” 秦逍扶着小师姑走了两步,感觉小师姑都站立不稳,一咬牙,横身将小师姑抱起,轻声道:“小师姑,你可别诬陷我占你便宜。” 小师姑妩媚一笑,娇声道:“不怪不怪,你又不是没占过便宜。” 秦逍先不管老疯子,抱着小师姑回到她后院的屋里,小心翼翼将小师姑放在床上,灯火之下,见到小师姑脸颊微红,忍不住道:“小师姑,是不是我抱着你,你有了感觉,脸都红了!” “红你个大头鬼。”小师姑柳眉竖起:“老娘是中毒了。” 秦逍有些尴尬,小师姑瞥了他一眼,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口中却还是恨恨道:“这些死太监真是下作,竟然在兵器上涂抹这种毒药,没那玩意的人做事果然无耻。” “小师姑,这个毒要多久才能退散?” “至少要两天。”小师姑道:“死太监就是担心打不过别人,才会用上这种毒,目的就是让对手全身无力,他们便可以轻易将对手抓为俘虏。” “你现在一动也不能动?”秦逍问道。 “小伙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小师姑警觉起来:“你可别趁人之危啊?我可是黄花大闺女,你.....你要是胡来,那可是以下犯上,以后咱们不好见面的。” 秦逍白了她一眼,道:“我就算真要对你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这 点底线还是有的。” 小师姑似笑非笑道:“那你是真的对我存有坏心思?”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秦逍无奈道:“都这种时候,你还有闲心胡思乱想。你这里有没有伤药,我给你先将腿上的伤口敷药。” 小师姑看了自己的美腿一眼,幽幽叹道:“我那白嫩的美腿,要是留下伤疤,以后可如何是好。”又道:“今晚幸亏那个老家伙,否则咱们师侄只怕已经被那些死太监关在笼子里了。对了,小师侄,你叫那老怪物师傅,他什么时候多出这样一个厉害的师傅来?” 秦逍略有一丝得意,道:“厉害吧?小师姑,你说他武功高不高?” 小师姑难得正经道:“他至少是八品大天境,甚至可能是九品,说不定还可能已经是无天境。” “八品九品,还是无天境,小师姑,你到底能不能看出来?” 小师姑瞪了他一眼,表示对秦逍怀疑自己眼力的不满,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天下间有这般实力的人,寥寥无几,我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若是别人,秦逍或许还会隐瞒,但对小师姑倒也没有必要遮掩,轻声问道:“小师姑,你知不知道血魔刀?” 小师姑娇躯一震,失声道:“血魔刀?你......你是说,他......他是血魔刀的主人?” “不错。”秦逍点头道:“他就是血魔老祖郑千秋,兀陀人膜拜他为大火神,这老家伙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被我偶然遇到,我差点也死在他手里,不过这老家伙脑子不好使,我骗他说是他的小徒弟,他竟然真的相信了。” 小师姑蹙眉道:“他是郑千秋?这.....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秦逍叹道:“听说郑千秋当年独上昆仑,挑战传说中的剑神,落败之后,弃刀消失,自此之后杳无音讯。一开始我都不相信他就是血魔老祖,血魔老祖既然敢向剑神挑战,自然也是绝世高手,算得上是一代宗师,谁能想到他会变成这样疯疯癫癫的模样。” “原来他还活着。”小师姑喃喃自语。 秦逍道:“小师姑,先别管他了。你这边有没有药箱?” 小师姑似乎没有听见秦逍所言,若有所思,怔怔出神,直到秦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师姑才回过神,道:“紫衣监的毒虽然厉害,但这种毒很好破解,只要在热水之中浸泡两个时辰,毒性自然会消失。” 秦逍道:“你知道怎么解毒就好。你先等着,我去烧水。”转身便要去准备,小师姑叫了一声,秦逍回过头:“怎么了?” 小师姑嘴唇微动,终是道:“快一点,别磨磨蹭蹭耽误半天。” 秦逍翻了个白眼,快步离去。 赌坊这边倒是有一个大厨房,那些赌客到这边固然是为了赌钱,但有些人可能几天都不离开,吃喝拉撒全在这边,赌坊的厨房随时提供物不美价不廉的食物,所以在厨房着实不小,储存了许多的食物,更有一口大锅做饭。 院子里还打了一口井,当初选择在这里建造赌坊,估 计也是因为这边可以打出水源的缘故。 秦逍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找到了一只大浴桶。 大浴桶似乎是新近打造不久,还散发着一股油漆的味道,秦逍心知着应该是小师姑为了洗澡准备,心想小师姑以前邋里邋遢,难道性子改了,也知道开始洗澡? 浴桶在隔壁的一间屋里,窗户都封得很是严实,秦逍知道小师姑平时应该是在这屋里沐浴,在里面添满水,热气弥漫,时当冬日,秦逍唯恐耽搁时间太久热水会凉,冲着另一间屋子喊道:“小师姑,热水准备好了,你可以过来洗了。” 就听小师姑道:“小师侄,你过来,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秦逍走到门前,见小师姑躺在床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小师侄,你说我是爬过去好呢,还是飞过去好?”小师姑很认真问道。 秦逍有些尴尬,这时候才意识到小师姑身体既然不能动,自然不可能自己走过去洗,上前道:“我抱你过去。” “我怀里有一只药包。”小师姑道:“这伤药极为有效,不但可以迅速恢复伤势,而且还能不留下疤痕,你帮我取出来,撒进浴桶里,这样既可以疗伤,也可以解毒。” “怀里?”秦逍往小师姑胸口看了一眼。 方才他没有多想,这时候才发现,小师姑之前穿的外袄在打斗中早就脱下来,里面只有一件褙子,再里面就是一条淡紫色的抹胸,穿的很是单薄。 她是中天境高手,内力深厚,体质极好,即使穿的单薄,却也足以抵挡寒冷。 不过这外袄没穿,小师姑的身材太好,丰满的胸脯便将抹胸撑起,隆如山峦,很是壮观。 秦逍看着那如山般的胸脯,眼睛一时有些移不开,小师姑笑盈盈道:“好不好看?要不要端把椅子过来坐着看?” 秦逍老脸一红,道:“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说的药包在哪里,你.....你别血口喷人。” “是我误会你了。”小师姑道:“褙子里面有口袋,你伸手过去就能找到。”小师姑脸皮倒是厚,脸不红心不跳:“来,小师侄,鼓起勇气,赶紧找出来,别弄得像没碰过女人一样。” “其实.....其实我本来也没碰过啊。”秦逍道。 小师姑笑眯眯道:“只是让你拿药包,又不是让你真碰,怎么,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抓一下啊?” 秦逍心想自己这位小师姑的脸皮怎么比男人还要厚,这种羞人的话她怎能说出口?可是不知怎地,本来还没有这样的心思,小师姑一说,心头一荡,扫过那丰满胸脯,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一丝邪念,还真的想上手去,狠狠抓一抓,看看弹性到底怎样。 不过小师姑说话从来难分真假,秦逍打断自己的绮念,咳嗽一声,道:“我是要拿药包,你.....你别说我乘机占你便宜。” 小师姑轻嗯一声,闭上眼睛,竟然用玉齿咬住下唇,似乎是要准备承受一场狂风暴雨。 第三一二章 助人为乐 小师姑娇艳欲滴的模样,让秦逍泛起涟漪之时,却又有些恼火,道:“你又诬陷说我想占你便宜,又故意这样,小师姑,咱们有话直说,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小师姑睁开眼睛,妩媚一笑,道:“小师侄,你真是不知好歹。我看在你今天冒死相救的份上,想给你一些奖励,让你瞧瞧美女诱人的样子,你竟然说我是在勾引你,你这种人注定孤独终老。”声音蛮横起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拿药包撒进去,你还真的等我的伤口变成疤痕啊?” 秦逍也不废话,伸手过去,快要触碰到小师姑的胸脯之时,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看了小师姑一眼,见她一副欠收拾的模样看着自己,再也不管其他,直接塞进了小师姑的衣襟里。 “小师侄,你到底有没有找到?”小师姑幽幽叹道:“你在我胸上蹭来蹭去,到底意欲何为?” 秦逍的手虽然是伸进褙子里找口袋,但手背不可避免地碰到小师姑丰隆的胸脯,虽然隔着抹胸,却还是能够感受小师姑胸脯的丰满绵软,可就是没有摸到口袋,道:“你里面到底有没有口袋?我怎么找不着?” “哦,忘记了,不是在那边。”小师姑道:“在另一边。” 秦逍瞪了她一眼,恼道:“你不早说?” “我看你很享受的样子,所以不忍打断你的雅性。”小师姑满不在乎:“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你吃亏了一样,小伙子,现在是你在揩你小师姑的油,我是受害者。” 秦逍也不和她啰嗦,这一次倒是很痛快地将手塞进另一边,倒果真发现里面有一只口袋,伸手进去,摸出了小药包来。 小师姑行走江湖,随身携带伤药,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从褙子里收回手,也不看小师姑,径自拿着药包去了隔壁房间,将腰包里的药末洒进了浴桶里,这才回到小师姑屋里,一言不发,上前小心翼翼将小师姑横抱起来。 小师姑虽然身形腴美,但却不重,抱在怀中,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体香直往秦逍鼻子里钻,柔软的娇躯加上沁人的体香,秦逍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小师侄,你是不是生病了?”小师姑关切道。 秦逍一怔,也不敢低头看,只能道:“没有。” “那你脸上怎么红红的?”小师侄问道。 秦逍道:“你说为什么会红?” “是不是有一种娶新娘子抱在怀里的感觉?”小师姑噗嗤一笑。 秦逍叹道:“小师姑,你都成了这个样子,嘴巴还是不闲着,我很奇怪你什么时候才不会说话。” “我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不让我开心一些?”小师姑抱怨道:“和你说几句话,你还嫌东嫌西,小家伙,你真的这样讨厌你小师姑啊?” 秦逍也不理会,抱着她到了隔壁屋内,便要将她放入浴桶之中,小师姑立刻叫道:“等一下。” “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秦逍无奈道。 “你就这样将我放进去?”小师姑埋怨道:“我衣裳还在身上,就这样进里面浸泡,不但会着凉,而且伤药隔着衣物,也不好进入伤口。” 秦逍皱眉 道:“这里没有其他女人,总不能.....总不能我来帮你脱衣服吧?” 小师姑轻叹道:“我也没有办法啊,总不能让那老疯子过来帮我脱。” “那绝对不行。”秦逍立刻道。 小师姑可怜兮兮看着秦逍,轻声道:“那你帮我将褙子和亵裤脱下就行,里面就不用了,反正.....反正这里没有别人,你我不说出去就没事。” 秦逍低头看着小师姑娇艳脸庞,心下一荡,低声道:“这.....这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那你帮不帮忙?”小师姑眨了眨眼睛。 秦逍想了一下,将小师姑小心翼翼放在边上的椅子坐下,小师姑靠在椅子上,绵软无力,一双眼眸儿如雾似水,秦逍过去关上门,这才过来轻声道:“小师姑,你真的一点都不能动?” “我要是能动,还要你在这里多事?”小师姑瞪了秦逍一眼:“你真当我愿意被你抱着走来走去啊?人家洁白无暇,被你碰来碰去,你还以为我真愿意?” 秦逍也不争论,小心翼翼帮小师姑的褙子轻轻褪下,里面就只剩下那淡紫色的抹胸,他脸上发热,虽然不敢盯着小师姑肤白如雪的身子看,但却还是看到,小师姑腰肢纤细若柳,肌肤白皙娇嫩,她走南闯北混迹江湖,难得竟然有这样细嫩的肌肤,最要命的是,腰肢越是纤细,也就越是衬出胸脯的丰硕,心里忍不住嘀咕:“蓉姐姐身材也是极好,可是要和小师姑比起来,远不如小师姑雄伟壮观。” “亵裤.....真的要脱?”秦逍犹豫了一下。 小师姑道:“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个屁啊,反正咱们又不是要做什么,事急从权,这点道理也不懂?” “那.....那你里面有没有穿衣服?”秦逍脸上更红更烫。 “没有。”小师姑很痛快道:“那你要不要帮忙?” 秦逍道:“你是我师姑,遵从师长的吩咐那是理所当然。小师姑,这都是你让我做的,可不能秋后算账,到时候又找我赔银子?” “你是不是要等到水都凉了,然后再将我抱进去冻死我?”小师姑骂道:“小混蛋,你能不能快些,婆婆妈妈,一点都不像男人。” 秦逍再不犹豫,双手伸过去,一只手轻托起小师姑浑圆的翘臀,另一只手将她亵裤扯下来,本以为里面真的没穿衣服,等亵裤褪下来大半,才发现里面有一条黑色的小裤裤,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待得将亵裤小心翼翼褪下,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却是惊讶地发现,小师姑里面虽然穿着一条小裤裤,但却是三角形,造型别致,除了极重要的地方,其他地方几乎都是难以遮掩。 “你......!”秦逍从无见过这样的小裤,目光一时没有移开。 “这是我自己改做的,穿着舒服。”小师姑脸颊终于有些泛红,狠狠剜了秦逍一眼:“死流氓,你还要看多久?” 秦逍忙收回目光,抱起小师姑白嫩嫩的娇躯,这才放入了浴桶之内,但脑中始终是小师姑那小三角裤的画面,却不敢再去看,一颗心怦怦直跳,心想小师姑果然不是一般人,换作一般的女子,哪里敢穿这种暴露的小裤,她 不但穿在身上,而且还是她自己改造出来。 身体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之中,小师姑发出一声极其舒服的气息,道:“浸泡两个时辰,就能恢复过来,小师侄,你今天的表现很出色哦!” 秦逍暗想你才是真正表现的出色的那个人,很想往浴桶里再看一眼小师姑那前凸后翘的极品身材,但先前可以说是事急从权,现在再看,那就真的是耍流氓了。 “我要在这里面美美睡一会儿。”小师姑道:“一觉醒来,毒也就解了。小师侄,你去厨房弄些好吃的,等我醒来,一起吃一顿,那里有许多储存的食物,你尽管取用,好好发挥你的厨艺哦。” 秦逍“嗯”了一声,问道:“那你还有没有别的事?” “没了,你出门将门带上。”小师姑道:“刚才差点都让你看光了,以后可不许这样。” 秦逍白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过河拆桥的东西”,便即出门,顺手将门带上。 出了门,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是很快,脑中兀自浮现小师姑那条小三角裤,黑色的三角小裤与那白皙的肌肤互相映衬,勾人至极,他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她是小师姑,不能有非分念头,绝不能有。” 夜里十分寒冷,秦逍到了前面,不见老疯子的身影,找了一圈,才发现这家伙竟然躲在柜台后面呼呼大睡。 他也不去打扰,屋里躺着不少尸首,秦逍当下先将屋里的尸首全都拖了出去,天色太晚,想着明天再挖个坑将这些尸首埋了,将尸首堆在一起,又在屋里找了几张兽皮将尸首全都盖住。 时当深夜,万籁俱静。 秦逍知道紫衣监突袭赌坊,那些赌客都被吓跑,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回头,这赌坊这些时日应该不会有多少人过来。 至若紫衣监,有老疯子在这边,罗睺就不会有胆量去而复返。 只是紫衣监如此大动干戈,调动大批人手出关抢夺紫木匣,却很是让秦逍疑惑。 秦逍第一次见到小师姑的时候,剑谷的人就追拿小师姑,想从她手中得到紫木匣,如今紫衣监的人也卷入其中,这些人都想将紫木匣占为己有,却不知那紫木匣到底是什么宝贝。 他寻思自己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只能回头再向小师姑询问真相。 到了厨房,生起火来,里面的厨具齐全,想着老疯子也算是救了自己和小师姑的性命,给他做一顿好吃的也算是报答,取了牛肉洗干净,放入瓦罐之中,就在火上炖肉。 老疯子还在睡觉,小师姑也在疗伤,倒不急于炒菜,否则很快就凉了,只是将食材准备好,到时候可以随时炒菜上桌。 忽地想到这夜里寒冷,小师姑要在浴桶里两个时辰才能出来,浴桶里的水必然撑不到两个时辰便即凉了,若是浸泡在凉水里,小师姑必然会受凉,当下又烧了半锅热水,舀入木桶里,拎着木桶准备过去给小师姑添加热水。 到了房门外,轻敲了两下,里面却没有声音,心想小师姑看来是真的睡着了,当下推开门,进了屋里,走到浴桶边,往里面一瞧,先是一呆,随即面红耳赤,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第三一三章 剑谷宗师 秦逍本以为小师姑不能动弹,模样自然和自己出去时候一样。 可是他万没有想到,小师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她自己的抹胸扯了下来,方才那一眼,在清澈的水中,却是看到两团丰软在水中轻轻荡漾,白硕无比,却又美艳绝伦。 他气息急促,背对着浴桶,脸上却是如同火烧。 小师姑已经睡着,并无察觉秦逍进来。 秦逍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但方才那一瞥,着实让他难以忘却。 小师姑不是不能动弹吗? 为何抹胸被扯下? 他知道小师姑的身材你是万中挑一的极品,但方才那一眼,才真正知道小师姑的身材其实比自己想的还要丰满火辣的多。 他抬步想出去,却移不动脚,鬼使神差,一点点回过头,往浴桶里又看了一眼。 不只是不是因为在水里的与缘故,小师姑的胸脯看起来丰硕无比,甚至还在水中轻轻漂动。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秦逍只偷看一眼,里看移开目光,心中直诵经:“色即是空,这是小师姑,偷看小师姑,那是大逆不道,绝非正人君子所为,阿弥陀佛,佛祖不要怪罪,我是不小心,绝非色欲熏心。” 他心中念佛,可是脑中却始终是小师姑珠圆玉润的腴美身段,就像有人抓着他脑袋,他忍不住又往回看了一眼,这一次多瞥了两眼,再次回头,心想也不知道谁有福气最后能取上小师姑,只是小师姑这样火辣的身材,也不知道她未来的丈夫能不能有福气承受。 他知道这时候偷看,实在有些恬不知耻。 但这样的身段,真是万里挑一。 当初在奉甘府城,宇文承朝将哈尼孜安排给他,他却是生生用毅力抵挡住了诱惑。 但今日面对小师姑,秦逍才发现自己对小师姑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力,由此看来,小师姑的吸引力实在比哈尼孜强出太多。 哈尼孜青春貌美,但秦逍却不得不承认,小师姑平日里大大咧咧,可是不说话的时候,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出真正女人的味道,就像熟透了水蜜桃,但凡是男人,肯定无法抵挡。 当他再一次回头时,却赫然发现,本来不见的抹胸,不知道何时重新盖在了胸脯上,挡住了那里的大好春光。 他有些奇怪,抬头看了一下,顿时魂飞魄散,只见小师姑微歪着螓首,睁大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秦逍嘴角抽动,竟然还能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让你看的时候你装模作样,不让你看的时候,你却偷窥。”小师姑一副无奈的样子:“小师侄,我拿什么拯救你这颗肮脏的灵魂?” 秦逍知道这次真的是自己恬不知耻,心里发虚:“小师姑,我.....我是怕你水凉,给你送了热水,不是......不是有心偷看。” “偷看还分有心无心?”水声响动,小师姑却已经如同一条美人鱼般划过来,两条白如玉般的藕臂搭在浴桶边沿,一副认真请教的模样:“来,你解释一下,什么是有 心偷看,什么是无心偷看?” 秦逍知道这个话题谈下去,自己很可能会死的很难看,故意惊讶道:“小师姑,你.....你怎么可以动了?真是太好了。” “我说两个时辰解毒,不是说两个时辰才能动。”小师姑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浸泡半个时辰,身体就能恢复一丝气力,然后我觉着勒得慌,所以解开让自己舒服一些,小师侄,我解释清楚了吗?” “原来如此。”秦逍点头道:“明白了。” “所以.....你为什么看到我没穿衣服,还要偷看?”小师姑脸上带着迷人笑容,声音娇柔:“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解释?千万别说是为了给我送水哦,这解释不了你无耻的行径,你不用急着回答,编好说辞,我看看你有没有演戏的天赋,小师姑很看好你哦!” 秦逍深吸一口气,很干脆道:“没什么,一开始是进来送水,后来看到了不该看的,然后就移不动步子,所以多看了两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这还算个男子汉,敢作敢当。说吧,你准备接受怎样的惩罚?” “你是个女人,被我看了,我会负起责任,接受应有的惩罚。”秦逍道:“我娶你算了。” 小师姑睁大眼睛,骇然道:“小师侄,难道在你心中,娶我是惩罚?” “反正我只想到这个惩罚的方法,不行的话你说个法子来。” 小师姑道:“你还真是想得美。你小师姑倾国倾城,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想娶我?你是长得好看还是银子多啊?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你说我没银子?”秦逍很干脆地取了几张银票在手中,晃了一晃:“你瞧瞧,这是什么?” 小师姑眼睛一亮,道:“小混蛋,你发财了?难道你现在改行打家劫舍?剑谷门规森严,你要是坑蒙拐骗抢夺来的钱财,那都是要上缴的。”伸出一只粉嫩的玉臂:“都交上来。” “你才想的美。”秦逍收起银票:“我给了你机会,你不嫁那就怪不得我。” 小师姑上下打量秦逍一番,幽幽叹道:“还是不成,你太小了,太小不舒服。” 秦逍一怔,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师姑已经道:“还愣着做什么,将热水倒进来啊。” 秦逍心底有些许愧意,将热水倒入浴桶内,正要仓皇离开,小师姑却叫住道:“等一下。” 秦逍回头看了一眼,小师姑笑眯眯问道:“小师侄,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小师侄,你对自己自视甚高哦。”秦逍学着小师姑腔调道:“你是我师姑,可千万不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小师姑招招手,示意秦逍靠近,秦逍想了一下,靠近过去,小师姑这才笑问道:“我问你,让你逃走,你为什么非要留下?真的不怕被我连累?” “你上次帮过我,我这次还你人情。”秦逍道:“而且我要真是逃了,我怕你秋后算账,以后追杀我。” 小师姑噗嗤一笑,风情万种,挤挤秀眉,轻声问道:“你 骗那老家伙说是他徒弟,可跟着他学过一招半式?” “你自己也看到了,这老家伙疯子一样,我逃都来不及,哪敢跟在他身边。”秦逍干脆在浴桶边一屁股坐下,有些沮丧道:“这次他救了咱们,可是以后他就会一直缠着我,阴魂不散,我正愁怎么甩掉他呢。” 话声刚落,却感觉耳朵一紧,小师姑已经伸手揪住他耳朵,颇为用力,龇牙道:“小师姑,你干嘛?” “你脑袋是不是真的被驴踢了?”小师姑骂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血魔老祖,当今天下,武功高过他的人也没几个,一个巴掌说起来都多余,有这样一个绝世高手在你手里,你还想着甩掉他?你不如拿根绳子吊死自己。” “可是他真的有些可怕。”秦逍苦着脸道:“小师姑,你先松开手,耳朵疼。” 小师姑白了他一眼,松开手,道:“你连一个疯子都应付不了,还有什么出息?这老东西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是九品大天境,二十多年过去,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突破九品进入无天,但即使原地踏步,那也是当今天下罕见的高手。小师侄,千万不要放过这次机会哦。” 秦逍听小师姑这样一说,也觉得似乎有什么机会在等着自己,可是老疯子是非不分,一旦得罪了他,动辄就出手杀人,这实在让秦逍有些头疼。 “你怎么知道他二十多年前就是九品?”秦逍问道:“小师姑,你难道见过他?” 小师姑微点螓首:“见过半面。” “半面?”秦逍一怔:“要么没见过,要么见过,什么叫见过半年?”想到什么,起身过去拿起先前脱下的褙子,走过去将褙子盖在了小师姑背上,那光洁晶莹的玉背,又是让秦逍一阵目眩。 小师姑一愣,但立刻知道秦逍是担心自己着凉,眼眸划过一丝暖意,道:“你这小混蛋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有时候还是有些良心。”这才解释道:“他当年独上昆仑的时候,我在山脚下见过他上山,当时没有正面瞧见他的脸,只看到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二十年过去,他几乎变了一个人,当年只瞧他背影,就知道非比寻常,走路的气势也不愧血魔老祖之名,哎,现在就像街头的叫花子,自己给自己丢脸了。” “你也要体谅他。”秦逍道:“他脑子不好,自然不修边幅。”疑惑道:“当年他独山昆仑挑战剑神,小师姑你也在昆仑山脚?难道你看到他们一决雌雄?” 小师姑摇头道:“没有,剑神不让我们上山,我们只能在山脚等着。” “你认识剑神?”秦逍更是愕然。 小师姑盯着秦逍眼睛,苦笑道:“小师侄,你有时候聪明伶俐,有时候比猪还要笨,你可知道剑谷为何被称为剑谷?天下有各路剑派,但所有人心中,剑谷才是练剑之人心中真正的圣地,练剑之人的最高愿望,就是能够成为剑谷门徒,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剑神!” 秦逍瞬间明白过来,惊道:“你是说,当年击败血魔老祖的剑神,是剑谷宗师?” 第三一四章 无心亦无剑 小师姑白了他一眼,道:“你现在才明白过来?”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自己确实应该早就反应过来。 他虽然知道沐夜姬出自剑谷,但剑谷的情况,他了解的其实并不多,只知道剑谷之中还真有一些高手。 “紫衣监的人不敢杀到剑谷,是否就是因为剑神的缘故?”秦逍问道:“所以他们才暗中追查你的行踪,突然袭击?” 小师姑冷冷一笑,不屑道:“紫衣监那帮太监虽然阴毒,但还没有实力出关对付剑谷。剑谷在昆仑山附近,这里是兀陀人的地盘,他们自然无法调动兵马围攻剑谷,即使是紫衣监的人,也担心出关之后会被兀陀人盯上,不敢轻举妄动,至若剑神.....!”说到此处,显出一丝黯然之色,道:“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秦逍怔了一下。 “当年血魔老祖向剑神挑战,剑神接受他的挑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便是兀陀汗王曾经接受血魔老祖的吩咐,对剑谷秋毫无犯,而且将百里剑谷划为世外之地,不受兀陀的管辖。”小师姑下巴贴在浴桶边沿,若有所思:“说得直白一些,百里剑谷就是剑神的封地,属于国中之国了。” “原来如此。”秦逍明白过来。 “如果不是血魔老祖,剑谷门人也不会有那世外之地。”小师姑幽幽道:“其实这事儿血魔老祖倒没有对外大张旗鼓宣扬,隔了多年之后我们才知道是血魔老祖在背后帮忙。血魔老祖也是敬重剑神才会如此,多年后向剑神下了战书,剑神才与他约定,在昆仑山一战。” “看来那老家伙还真是讲究。”秦逍笑道,随即问道:“小师姑,你为何要离开剑谷?当初剑谷派人追杀你,还说你是叛逆,是不是你从剑谷偷了什么东西?” “放屁。”小师姑翻了个白眼:“你小师姑洁身自好,怎会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将腮边一缕青丝撩到耳根后面,这小动作满是女人味,大言不惭道:“我只不过拿了崔京甲一件小东西而已。” “紫木匣!”秦逍脱口而出。 小师姑娇媚一笑,道:“不错,就是紫木匣了。”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当初剑谷门徒为何会追拿小师姑抢夺紫木匣,甚至称小师姑为叛徒,他一直以为那紫木匣是小师姑所有,剑谷门徒是想从小师姑手中抢夺霸占紫木匣。 现在才知道,是小师姑拿了别人的紫木匣,那帮剑谷门徒只是要追回自己的东西。 “小师姑,你脸皮真的很厚。”秦逍叹道:“我一直以为那紫木匣是你的东西,所以你说话才底气十足,原来......!” “原来什么?”小师姑瞪了秦逍一眼:“你又不知道剑谷发生什么,就不要在这里主持正义。” “说的也是,那是你们剑谷的事情,与我也没什么干系。”秦逍撇撇嘴,满不在乎道:“你不乐意说,我还不乐意听。” 小师姑似笑非笑,道:“在我面前玩欲擒故纵,小伙子,你真是太嫩了。” “什么欲擒故纵,要说的是你,话说一半又故弄玄虚的还是你。”秦逍道:“今晚差点和你 一起死在这里,现在让你说说我们为何差点死在这里,你还故弄玄虚,小师姑,看来你这的没将我当你自己人。” “小师侄,你这样说,小师姑会很伤心哦。”沐夜姬轻叹道:“小师姑正在为你谋划大事,你还说我不将你当成自己人,那还要如何证明我视你为己出?要不,你进来和我一起泡在里面共浴,这总能证明我的真诚吧?” 秦逍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心想我真要跳到浴桶里,你不把我打出来才怪。 “剑神......哎,他是我们的师尊,时至今日,许多人对他恐怕还是心有余悸。”小师姑道:“血魔老祖与师尊在昆仑对决之时,天下公认师尊是天下第一高手,东极天斋那帮老修士就算混账,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东极天斋又是什么所在?”秦逍忍不住问道。 小师姑道:“不知道也就没必要知道,那帮混蛋老修士,对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又道:“剑谷虽然人才济济,但师尊这一生,也只收了六名弟子,江湖称为剑谷六绝,我先前和你说过,你小师姑天赋异禀,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秦逍忍不住往小师姑脖子下面瞅了瞅,只可惜脖子以下都是在水里,身上还搭着褙子,明明里面几乎是不着片缕春光大泄,但此刻却偏偏瞧不见什么,想到小师姑夸张的身材,心想你确实是天赋异禀。 “六名弟子之中,师尊最宠爱的自然是我。”小师姑笑眯眯道:“是什么缘故,你自然也清楚。” 秦逍忍不住低声道:“小师姑,难道你对剑神也卖弄风情,故意勾引他?” “大胆。”小师姑柳眉竖起,怒道:“你胡说什么,他是我师尊,我怎会勾引他?那岂不是不分尊卑?”叹了口气,道:“更何况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想要勾引他也没有本钱啊。” 秦逍心想照你这样说,当年你若有现在这样傲人的本钱,你还真的准备去勾引? “师尊当年收我为弟子,其实不是因为我花容月貌,而是因为看出我天赋过人。”小师姑叹了口气,道:“若是这些年我老老实实练功,今晚也不会被紫衣监那群死太监弄得还要脱光了衣衫泡在水里,这笔仇迟早要找他们算还回来。”又道:“剑谷之中,有个家伙天赋虽然比我差那么一丢丢,但却有死脑筋,无论做什么,一条路走到底,就像个大傻子似地。” 秦逍道:“小师姑,你在剑谷是不是属于人见人厌的角色?” “胡说。”小师姑立刻反驳:“我从小到大,都是百里剑谷一朵花,是个人见到都要做春梦的,小孩子不懂就莫胡说。” “你和老乞丐沈药师......唔,就是我那位便宜师傅的关系很不融洽,和崔京甲关系肯定也不好,你叫田鸿影吝啬鬼,现在说的那个家伙,你又说人家是大傻子,我发现你和身边的人都相处得不是很好。”秦逍道:“这些也证明你在剑谷的人脉其实很一般,你还敢说自己人见人爱?” 小师姑笑道:“剑谷那么多人,总有些歪瓜裂枣,我说的这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话你别打岔,你还要不要听?” “你说吧, 我听着。”秦逍对剑谷自然是很感兴趣,却也很想从小师姑口中知道更多关于剑谷的事情。 “剑谷有一处剑窟,是师尊练剑之地。”小师姑道:“剑窟只有师尊一人能够踏入,不过那倒不是师尊有什么命令,而是剑窟所处之地,如果没有进入大天境,根本无法越过六剑桩进入剑窟。” 秦逍也不知六剑桩又是什么所在,但却也听明白,那剑窟地势奇特,只有进入大天境,才有实力进入剑窟。 “整个剑谷,除了师尊,没有人能越过六剑桩。”小师姑道:“十七年前,师尊出山,临走之时交代我们说过,谁要是有能耐进入剑窟,他留在剑窟里的礼物就归谁,此时只有我们六名弟子知晓,但当时我们都没有实力进入剑窟。”说到此处,漂亮的脸上显出黯然之色,缓缓道:“师尊一去不返,一年过后,那个大傻子.....唔,就是莫老三了,他竟然真的突破六品,进入大天境,而且成为第二个进入剑窟之人。” “所以剑神留下的礼物,就归了三.....三师叔?” 小师姑道:“师尊留下的嘱咐,我们自然是谨遵其言,甚至商量一起推举莫老三为剑谷大剑首。” 秦逍心想如今剑谷的大剑首似乎是崔京甲,却不知那莫三师叔又为何没能成为大剑首?最要紧的是,十七年前剑神出山,为何会一去不返?忍不住问道:“小师姑,你说剑神一去不返是什么意思?他丢下剑谷云游天下去了吗?” 他也常听说一些世外高人闲云野鹤,云游天下,剑神当时已经是天下第一高手,离开剑谷,自然有可能是云游天下去了。 小师姑默然不语,沉默片刻,才道:“莫老三在剑窟里面待了六个月,有一天突然出来,那年他不过三十出头年纪,但在剑窟待了六个月,却像过了三十年,须发皆白,老态龙钟。”并没有回答关于剑神的问题。 秦逍吃惊道:“那是怎么回事?” “我们自然都想问明白莫老三在剑窟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大傻子却什么都不说。”小师姑道:“他从剑窟出来不到十天,就坐在一颗大树下过世,在他离世的前一天,拿出了四块紫木匣,交给当时在场的几个人,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然后再无一言留下。” “奇怪的话?” “剑本非剑,心为本心,有心无剑,无心亦无剑!”小师姑微蹙秀眉,道:“我想了多年,就是想不明白莫老三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装神弄鬼,临死前都不好好说话,你说他是不是大傻子?” ----------------------------------------------------------------- ps:之前突发急性结膜炎,眼睛就像有沙子,一睁开就流泪,看不见东西,无法工作。休养了几天,今天异物感消失,但还是有些难受,一大早起来,写一点歇一会儿。现在好了许多。季节更替的时候,免疫力不强的话很容易出现各种炎症,大家都要注意锻炼,身体亚健康太过度了,真的真的要锻炼。 第三一五章 师姑的梦中情人 秦逍当然知道莫老四不是大傻子,能够进入剑窟的人,又怎能是傻子? “如此说来,紫木匣一共有四块,并非剑神留下,而是莫师叔留下来?” 小师姑道:“一开始莫老三留下四块紫木匣,我们也闹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老三除了在剑术上有些天赋,而且擅长雕工,不练剑的时候,就拿着剑谷的紫竹练习雕工,我们很好讲话,否则定要他赔偿破坏竹林的损失。紫木匣是紫竹所制,上面雕有图案,他交给我一块紫木匣之后,我将上面的图案拓印在纸上,才知道紫木匣与剑法有关。” “我明白了,剑神出山之时在剑窟留下的礼物,应该是一套高明的剑法。”秦逍道:“不过那剑法太高明,你们这些弟子的修为不到,还没有能力修炼那套剑术,所以他将那套剑法留在了剑窟,等着你们中间有人达到大天境领取修炼。” 小师姑道:“一开始我们也是这样想,如果真是这样,莫老三为何没有学成里面的剑法,反倒是一夜白头?他是我们六人之中第一个踏入大天境的人,既然有能力进入剑窟,为何无法修炼那套剑法?” 秦逍道:“小师姑,你是剑神最疼爱的弟子,那你对剑神的性情自然是很为了解?” “那是自然。”小师姑点头道:“师尊虽然剑法超凡脱俗,但却是世间人,喜好人间烟火......!” “能不能说一些我懂的话?” “你的愚蠢真是无可救药。”小师姑叹道:“所谓的世间人,就是吃喝嫖赌样样在行,现在听懂了?” 秦逍愕然道:“你是说,被世人顶礼膜拜的剑神,是个吃喝嫖赌的人?”心下大感意外。 在他看来,达到剑神那样的境界,自然是超然世外,又怎会沾染这些人间烟火气。 “这有什么奇怪的。”小师姑满不在乎:“师尊素来不喜欢一本正经的人,他说活在人间,就要懂得品美酒赏美人,要是连人都做不好,又如何能练好剑?师尊这一辈子,吃尽天下美食,饮遍天下美酒,他看上的女人,那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嘿嘿,否则他又如何能在剑术上达到那样的成就?” 秦逍看着小师姑,半晌才道:“如此说来,小师姑你真该庆幸那时候年纪太小,否则以你的姿容身材,剑神恐怕连你都看上,那定是一场轰动天下的绝世之恋。”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你说的也没错,师尊从来不在乎世间的礼法,他说人生在世,只有尝尽了世间的酸甜苦辣,才能看透人间,也才能练出真正的人间之剑。”叹了口气,双手将然捧着脸颊,小女儿般道:“你没见过师尊,我告诉你说,师尊样貌英俊,风度翩翩,那可是女人心中真正的佳公子,哎,可惜那时候我太小.....!” 秦逍没好气道:“小师姑,我现在终于知道你的性子从何而来,有其师必有其徒,剑神.....剑神都是那样一副德行,你还能好到哪里去。” “你还别说。”小师姑看着秦逍面孔:“ 你那眉眼,和他还真有几分相似,就连自我感觉良好的性子也和他十分相近。” 秦逍听她说起剑神滔滔不绝,怀疑她真的有恋师倾向,唯恐这个话题还会一直下去,立刻道:“我问你剑神的性情,是想说那位莫师叔的性子肯定和他不一样。” “那自然不一样。”小师姑干脆利落道:“师尊风趣幽默,妙语连珠,莫老三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那有没有可能剑窟的剑法与莫师叔的性子不合,所以莫师叔绞尽脑汁都无法练成?”秦逍问道:“剑神性情洒脱,他的剑法自然也带了他的性情,莫老三......哦哦,不是,莫师叔性子与剑神大不相同,所以那剑法连他也都无法领悟出来?” 小师姑眨了眨眼睛,眼中忽然泛出光芒,猛地起身来,竟然顾不得春光大泄,双手伸过来,抱住秦逍的脖子,在他额前狠狠亲了一口,欢喜道:“小师侄,你真是聪明绝顶,哈哈哈,我懂了,原来如此,哈哈哈......!”忽然发现秦逍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顺着秦逍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胸前的抹胸早不知去向,大笑之时,波涛汹涌,雪浪滔天,这一次是真真切切被秦逍看了个明明白白。 小师姑立刻双臂抱住,重新坐进水中,没事人般道:“我想了这么多年,一直想不明白这中间的蹊跷。紫木匣分为四块,我的那块紫木匣拓印出来是剑法,那么其他三块自然也一样。莫老三将师尊留下的剑法雕刻在了紫木匣之上,四块合一,便是师尊的无上剑法。我一直奇怪,莫老三在剑道至上首屈一指,连他都领悟不出来的剑法,师尊为何要留下来?哈哈哈,原来如此,师尊那个糊涂虫,他只知道留下剑法,却不知道他的剑法要与性子相合,莫老四那大傻子,无论如何也练不成他的剑法。” 秦逍方才看到小师姑的春光,喉头发干,不动声色地将衣襟拢在腿间,双臂互扣挡在那里,心想小师姑说话的声音果然又大又圆,真是好听。 “小师姑,如果真是这样,崔京甲就算得到紫木匣也未必有用。”秦逍道:“他的性情应该与剑神也不相同?” 小师姑得意洋洋道:“六大弟子之中,大师兄那个老王八蛋不知廉耻,贪杯好吃,与师尊略有些相似,但承袭师尊豪迈洒脱风采过人的气质,那就只有我了。”双手托起下巴,一幅感动模样:“原来师尊出山时候留下的礼物是为了我。小师侄,师尊聪慧绝伦,我觉着他是有意留下这套剑法,而且知道这套剑法必须要喝他性情相近的人才能练成,他离开的时候,心里只是想着我,那礼物就是给我留下来的......!” 秦逍心想你方才还说剑神是个大糊涂虫,现在又说是特意留给你,这女人变起来,真如同六月的天气。 “师尊,你对我的良苦用心,我今天终于明白了。”小师姑抬起头,仰望屋顶,“你放心,四块紫木匣,我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占为己有......唔,都会合而为一,绝不让你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小师姑,你是要去抢其他几块紫木匣?” “什么叫抢?”小师姑瞟了他一眼,“这套剑法本就是师尊留给我的,我当然要遵照师尊的愿望,将紫木匣合二为一,里面的剑法只有我这样放荡不羁......唔,豪迈不羁的性子才能练成。小师侄,今天你立了大功,以后小师姑会好好报答你哦。” “你想要得到紫木匣恐怕不容易。”秦逍道:“崔京甲和紫衣监都在找寻紫木匣,四块合二为一的难度并不小。” 小师姑笑道:“事在人为。我手里有了两块,到时候找机会从大师兄那老王八蛋手里将那块也抢过来,还有田老四,他武功没我高,到时候找他要,他要是不给,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你有两块?”秦逍一怔,但马上想起,当年莫师叔分出四块紫木匣,小师姑自然得到一块,而多出的一块,自然是将崔京甲那一块偷了过来,否则崔京甲也不会派人追拿。 小师姑道:“师尊离世后,剑谷群龙无首,莫老五......!” “小师姑,你是不是记错了?”秦逍打断道:“莫师叔不是排行第三吗?” “我说的是你另一个师叔。”小师姑道:“莫老三和莫老五是亲兄弟,幼时一起拜在了师尊门下,这两个家伙性子还有些相似,都是沉默寡言,但偏偏相处得不怎么好。师尊出山的时候,我才十岁,莫老五也不到二十岁,不过那家伙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是四品中天境,不过比其他兄长还是差了不少,莫老三将四块紫木匣分给我们,却偏偏漏了莫老五,莫老五一气之下,出走剑谷,连他大哥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秦逍这才明白过来,又听小师姑道:“本来我们是想让莫老三坐上大剑首的位置,不过那家伙过世,只能另选其他人。” “不应该是首徒继承吗?”秦逍问道。 “你是说你那老不死的师傅?”小师姑不屑道:“他虽然是师尊首徒,但武功不是最高,德不高望不重,连我的银子他都骗,这种人要是做了大剑首,剑谷三天就玩完。反正他也有自知之明,不做大剑首,不愿意操那份心,我年纪还小,莫老三过世,莫老五出走,剩下的就只有崔京甲和田老四了。反正我们当时也不偏向谁,就让他两人打一架,谁赢了就由谁做大剑首,田老四的剑法虽然也不弱,但比起崔京甲还是略逊一筹。” “田师叔总不会是因为打不过崔京甲,一气之下,也离开剑谷自创天剑阁吧?”秦逍愕然道。 小师姑笑道:“没错,田老四除了抠门,另一个缺点就是自负。他比剑输了,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剑谷,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他要跑哪里去鬼混,反正大家都忙着,他想去哪里我们也不去管,过了几年,才知道那吝啬鬼竟然自创天剑阁,收了一群徒弟,还说只有他才是真正承袭了师尊的剑术奥义,还说我们是一群酒囊饭袋,没一个好东西。我呸,那歪瓜裂枣的东西,还天剑,他也配,回头就去找他麻烦。” 第三一六章 大剑首的野望 小师姑坐在浴桶内,秦逍坐在浴桶外,两人之间只有一块木板阻隔,但气氛十分的融洽,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秦逍从小师姑口中倒是对剑谷如今的状况大为了解。 既然是剑神创建的剑谷,那剑谷自然是所有剑客心中的圣地。 只不过在剑神出山后,剑谷没过多久实际上就已经分崩离析,剑谷六绝也是有名无实了。 秦逍很想知道以剑神那般恐怖的实力,怎会离世,毕竟剑神的手下败将血魔老祖还好好活着。 但他现在却忽然明白了血魔老祖那莫名其妙的话。 血魔老祖一心要找寻人间,起源很可能就是剑神。 剑神的理念,是要融入人间烟火,感悟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才能够悟出真正的剑道,当年血魔老祖败在剑神手下,剑神或许也提及过这样的理念,只是血魔老祖显然没有明白剑神的意思,并不知道人间所指。 于是这位当年威震天下的刀魔四处找寻人间,只以为找到人间就能找到天刀,却不知人间就在他身边。 小师姑显然对剑神的过世不愿意多提,秦逍知道小师姑既然不愿意说,那么自己多问也是徒劳。 “小师姑,崔京甲既然成了剑谷大剑首,你还拿走他的紫木匣,是不是有犯上作乱的嫌疑啊?”秦逍道:“难怪剑谷的那些人一直要追拿你。” 小师姑道:“崔京甲已经背弃了剑谷,如果不是为了紫木匣,我才不会留在剑谷。” “背弃剑谷?” 小师姑冷笑道:“师尊还在剑谷的时候,加上做饭打杂的,百里剑谷也不过一百多号人。你可知如今剑谷有多少人?” 秦逍摇摇头,小师姑道:“现在已经有四五百号人。” “剑谷实力壮大难道不是好事?” “好个屁啊。”小师姑骂道:“当年虽然只有一百多号人,但个个都是心存剑心,真正地追求剑道。崔京甲成为大剑首后,敞开剑谷大门,以弘扬剑术为名,来者不拒,这其中多得是吃喝嫖赌庸碌无能之徒......1” “小师姑,那不都是你的同道中人吗?”秦逍忍不住道。 小师姑瞪了秦逍一眼,继续道:“而且还有许多是无路可走的江洋大盗,名义上是投入剑谷,实际上就是在剑谷避祸。你师父只顾自己逍遥自在,崔京甲的所作所为他理也不理,你说你师父是不是老王八蛋?” “那师姑你怎么不管?” “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小师姑道:“不过崔京甲立下了一个规矩,要入剑谷成为剑谷门徒,需要缴纳入门费,一人每年二十两银子,包吃包住,除去开支,实际上一年下来也还能剩下十两左右。崔京甲知道我智慧过人,所以让我掌管账目......!” 秦逍立时判断这绝不是合适的选择。 “为了剑谷的前程,我只能担负起这个重任。”小师姑叹道:“哎,只怪我当时被崔京 甲的奸计所骗,等我觉得事情不对劲的时候,整个剑谷已经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秦逍不屑道:“奸计所骗?小师姑,我觉着你反出剑谷,适合那些银子有关吧?你是不是贪污公款,被崔京甲发现?” 小师姑脸不红心不跳,道:“我帮他理账,偶尔手头紧,拿点银子花不是天经地义吗?” 秦逍不知可否,小师姑才继续道:“两年前,崔京甲召集我和你师父开个小小的会议,告诉我们说他去了剑窟。” “剑窟?”秦逍身体一震:“如此说来,他也突破六品进入了大天境?” 小师姑微点螓首道:“那家伙资质平平,不过倒是很用功,进入大天境是迟早的事情。他突破大天境,便迫不及待去了剑窟,不过却是失望而归。” “小师姑,莫师叔第一个进入剑窟,还可能将剑窟的剑法雕刻在紫木匣上带出来。”秦逍道:“剑神既然说只有进入剑窟才能得到礼物,他为何要将剑法带出来?”双眉微锁:“剑窟里面,是不是已经被莫师叔破坏?” 小师姑道:“被你说中了,莫老三不知哪根神经不对,按照崔京甲的说法,剑窟的石壁上被损毁的一塌糊涂,应该就是莫老三将石壁上的剑法破坏了。” “莫师叔为何要破坏石壁?”秦逍问道。 小师姑道:“谁知道他发了什么神经。” “如果他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石壁上的剑法,自然不会将剑法雕刻在紫木匣上。”秦逍若有所思:“他破坏石壁里的剑法,却又在紫木匣上保留下来,那只能说他有某种担心。” “担心?” “他担心剑谷之外的人闯入剑窟。”秦逍道:“天下间高手众多,突入大天境的高手虽然凤毛麟角,却并不是没有。剑窟的秘密只有你们几个知道,但没有人保证这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一旦被外人知道剑窟里有剑神留下的剑法,那些人定然会不惜一代价得之而后快。” 小师姑笑道:“小师侄,近朱者赤,你和小师姑在一起久了,越来越聪明了哦。”又问道:“那他将剑法雕刻在紫木匣上又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要保住剑神的那套剑法。”秦逍道:“剑神离山的时候,留下这套剑法,这应该就是他老人家压箱底的本事。如果不留存下来,也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心血。莫师叔知道凭你们这几根葱的实力根本不可能练成那套剑法,他亲身经历,知道那套剑法太过深奥,你们任何一人强行练剑,非但不能练成,还会适得其反深受其害,所以他才将那套剑法一分为四,既保留那套剑法,也不让你们任何一人得到。至于莫老五,就是他弟弟,没有猜错的话,莫师叔应该是觉着他弟弟天赋一般,莫师叔既然无法练成,他弟弟更不可能,所以干脆连紫木匣都没莫老五的份,就是让莫老五断了练那套剑法的念头。” 小师姑俏丽的脸上显出欢喜之色,美眸中闪着神采,道:“小师侄,你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我也是这样想的。” “才怪!”秦逍不客气道:“小师姑,恕我直言,以你的智慧,估计五十年后都不明白这中间的关窍,没有你聪慧的小师侄,你什么都做不成的。” 小师姑噗嗤一笑,秦逍又问道:“剑窟的剑法被破坏,崔京甲进了剑窟自然是失望至极。但他一心想要修炼剑神留下的那套剑法,可是要想得到剑法,只能将四块紫木匣都弄到手,召集你们两个开会,自然是打你们手中紫木匣的主意?” “小师侄,咱们这赌场要真是开不成,找个地方去帮人算卦好不好?”小师姑认真道:“我给你打旗子,你卜命算卦,咱们应该也能骗到不少人。” 秦逍道:“我要是真的会算卦,也不会沦落到这狗不拉屎的地方来。” “和你小师姑在一起,还沦落?”小师姑翻了个白眼,才道:“你说的没有错,崔京甲进入大天境,手底下又是人多势众,自然就有了野心。他将我和你师父叫到一起,拐弯抹角半天,说什么要壮大剑谷弘扬师尊的志愿,剑谷就必须要有一位威震天下的顶梁柱,他说的顶梁柱,自然就是他自己,他说只有练成了师尊留下的那套剑法才能够护卫剑谷不为外敌所侵,言下之意,不但要我和你师父交出紫木匣,还要我们帮他从田老四手里夺回紫木匣。” “他雄心壮志,你们为何不成全他?” “崔京甲一向野心勃勃,我和你师傅对他太了解。”小师姑道:“他一直积蓄实力,暗中拼命练功进入大天境,这一切当然不只是为了保护剑谷。如果师尊留下的剑法再被他学成,我敢断定,这家伙一定会带着门徒入关,在关内争霸江湖,取代东极天斋的位置。真要是如此,剑谷自然会卷入江湖厮杀,师尊的心血,很可能就被崔京甲毁于一旦。” 秦逍道:“他有那么大野心?” “师尊其实并不喜欢崔京甲的为人。”小师姑叹道:“师尊当年就说过,崔京甲太过争强好胜,这样的性子,一旦得势,很容易生出滔天大祸。师尊慧眼如炬,当年的担心成为事实。崔京甲先控制了剑谷,突入大天境,接下来自然是要练成师尊留下来的那套剑法,到时候带领剑谷争霸江湖,如果取代了东极天斋成为江湖泰斗,那家伙下一步说不定还想做皇帝。” “所以我师父知道他野心之后,离开了剑谷?” 小师姑素来洒脱不羁,但此刻脸上却难得显出冷峻之色,道:“崔京甲想让我们交出紫木匣,我们没有立刻答应,崔京甲表面不敢强行索要,但暗中却开始动手。你师父住在剑谷野松林,他找机会将你师父支开,派了人搜找你师父的住处,虽然没能找到紫木匣,但你师父发现此事之后,知晓如果继续留在剑谷,崔京甲迟早会强行动手,剑谷都是崔京甲的人,崔京甲的武功又在你师父之上,真要动起手来,你师父绝非敌手,哎,那老王八蛋贪杯懒惰,若是多下点功夫,早就进入大天境,又何必忌惮崔京甲。” 第三一七章 九天临仙 “那老家伙.....不是,我师父知道不是崔京甲的对手,所以逃出了剑谷?”秦逍恍然大悟,难怪那老乞丐东躲西藏,甚至躲到甲字监里逍遥。 崔京甲便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老乞丐隐藏在监牢之中。 小师姑道:“老王八蛋不思进取,是崔京甲手下败将,只能逃走。不过老家伙别的优点没有,但还没有糊涂透顶,知道崔京甲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暗中找到我,要我和他一起逃出剑谷,勤学武功,等突破大天境,再一次回去找崔京甲算账。” “你没答应?” “答应个屁啊,跟着那老王八蛋,我真的要去卖身了。”小师姑愤愤道:“你以为他是好心带我一起走?那老东西知道崔京甲不会放过他,带着我一起,真要遇上麻烦,好有个帮手。还有,他好吃懒做,要真是和他一起,他什么事情也不干,一定指望着我给他挣银子,说不准还要我伺候他吃喝拉撒,你以为我那么笨,会和他一起受罪?” 秦逍心想这话倒也不错,一个酒鬼和一个赌鬼混在一起,那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我在剑谷有自己的百草园,珍馐美酒又不缺,你说我是和他一起东躲西藏还是在百草园过舒服日子好?”小师姑笑如春花:“你小师姑那么聪明,当然会选择后者。” “崔京甲不找你麻烦?” “我把紫木匣交给他,他还找我什么麻烦?”小师姑笑眯眯道:“所有人都只以为莫老三擅长雕刻,却不知道我的技术不比莫老三差,我花了几天时间,就伪造了紫木匣,你师父逃走之后,我将那假造的紫木匣送给崔京甲,崔京甲欣喜无比,待我奉若上宾,那日子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小师侄,回头我给你雕一个裸女木雕哈。” 秦逍头皮发麻。 “你什么眼神看我?”小师姑见秦逍眼神怪怪的,立刻道:“你还真以为我是为了逍遥自在才伪造紫木匣给崔京甲?我可是身负重大使命。” 秦逍叹道:“你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他的紫木匣弄到手。” “聪明。”小师姑吃吃笑道:“崔京甲自以为聪明,哪里想到我不但人美,而且智慧过人。他没有见过我的紫木匣,而且只有两块并不完整,所以他就算怀疑,也不敢确定我给他的一定是假的。哎,小师侄,我在剑谷熬了快两年,卧薪尝胆,终于找到机会,从崔京甲的卧室中找到了他的紫木匣,然后......哈哈哈,我就有两块了。” “小师姑智慧过人,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师姑道:“本来我只是要拿走他的紫木匣,但是在他的卧室之中,找到了一封书函。”一双美丽的眼眸冷厉起来:“那密函之中,虽然说得不多,但却透露崔京甲与人暗中勾结,那人不但要帮助崔京甲一统江湖成为武林霸主,而且......大事得成,还要给崔京甲封爵位。” 秦逍吃了一惊:“爵位?难道......崔京甲投靠了朝廷?” 小师姑摇头道:“那封密函的落款只有一个‘十’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究竟是谁与崔京甲联络,还没能弄清楚。不过崔京甲背后一定还有靠山,很可能已经出卖了剑谷。” 秦逍忽然想起当初小师姑被剑谷众人追杀时, 以泽冰真剑制服了剑谷晨剑司左文山,甚至让左文山潜伏剑谷做卧底,任务就是查出崔京甲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 “拿了他的紫木匣,自然不能留在剑谷。”小师姑道:“所以我才从剑谷离开,去和你那老王八蛋师傅会合,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秦逍终于明白小师姑逃离剑谷的前因后果,道:“我们离开龟城的时候,师傅还在监牢之中,不过他的刑期早就满了,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管他去了哪里,死了更好。”小师姑没好气道:“反正崔京甲手中没有紫木匣,也成不了什么事。” “小师姑,紫木匣的秘密,按你所言,知道的人只有你们几个。”秦逍道:“可是今晚那个罗睺却带了大批内宫太监过来,目的就是为了夺取紫木匣。所以我有两个疑惑,第一,紫衣监的人是如何知道紫木匣的存在,其次,他们夺取紫木匣的目的,也是为了剑神那套剑法,还是另有缘故?” 提到紫衣监,小师姑脸色就不好看,冷笑道:“他们抢夺紫木匣,是担心师尊的那一剑会重现人间。” “那一剑?哪一剑?” 小师姑犹豫一下,终于道:“九天临仙!” 秦逍一怔,小心翼翼问道:“小师姑,你说的九天临仙,是.....剑法?” “师尊被尊称为剑神,就是因为他在剑道上已经达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境界。”小师姑道:“大道化简,天下剑派不计其数,剑法更是多如牛毛,师尊以为,剑道的最高真谛,也许就只是那一剑,而九天临仙,就是师尊悟出的那一剑。” 秦逍听得有些迷糊,小师姑自然也看出来,苦笑道:“连我都难以领悟,更何况是你?其实我们谁也没有见过那一剑,但都知道师尊确实领悟出了那一剑。” “紫衣监害怕的就是那一剑?” “不是紫衣监,是京都那位狗屁皇帝。”小师姑冷冷道。 秦逍不明白皇帝为何会害怕那一剑,小师姑却已经道:“那一剑可以轻易杀死狗皇帝,而且那一剑如果真的出现,也必然要杀皇帝。” “为什么?” “因为那一剑就是为狗皇帝准备的。”小师姑目中显出杀意,这在秦逍的记忆中,那是极其罕见。 小师姑似乎对皇帝有着极为刻骨的怨恨。 “那为何紫衣监会知道紫木匣会存在?”秦逍皱眉道:“他又如何知道紫木匣里面一定是九天临仙?” 小师姑若有所思,道:“崔京甲收了那么多人,这中间没有朝廷的耳目才怪。也许是那些探子查出了紫木匣的存在,又或者......有人故意放出了紫木匣的消息。” “故意为之?”秦逍更是疑惑:“为什么?是谁故意为之?” 小师姑抬起双臂,活动了一下身子,道:“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事情反倒简单了。”忽然双臂抱住肩头,道:“和你啰嗦半天,水都凉了,不说了,你先出去吧。” 秦逍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小师姑隔板而言,时间流逝,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他知道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但还有不少自己想知道却不知道的,小师姑既然不想多说,也就不勉强,站起身时,才发现双 腿都有些发麻,自然是在地上坐了太久的缘故。 秦逍拎起木桶,也不敢往浴桶里看,正要出门,却听小师姑忽然道:“小师侄,问你一个问题。” “啊?”秦逍回头:“什么?” “你先前拿衣服遮挡一个地方。”小师姑似笑非笑,风情万种:“还故意用手遮掩,那是什么缘故?” 秦逍一怔,随即面红耳赤,小师姑直接问出如此尴尬的问题,秦逍脸皮再厚,也觉得发烫,竟然不敢看小师姑,只是道:“没什么,习惯动作而已。” “是吗?”小师姑向不该瞅的地方抽了一眼,俏脸显出可恶的媚笑:“小师侄看来并不小哦,我还以为你对我无动于衷,哎,口是心非,小师侄,你很虚伪啊!” “你还能怪我?”秦逍怒道:“还不是你故意勾引我?” “哟,还怪到我的头上?”小师姑一撩腮边青丝,柔声道:“你现在还难受不?要不要我帮帮你?” 秦逍心下一跳,看着小师姑殷红的朱唇,忍不住道:“怎.....怎么帮?” “切掉啊!”小师姑道:“切掉就好了。” “你个女变态!” 没等她多言,秦逍已经快步出了门,他之前不动声色遮掩,谁知道这可恶的女人竟然早就发现,观察的还很细致。 老疯子是被诱人的香味惊醒。 他睡了大半夜,迷迷糊糊闻到香味,睁开眼睛,爬起身顺着香味找过去,天还没有亮,灯火之下,只见一张桌上摆了几道菜肴,秦逍和沐夜姬此时正坐在桌边。 桌上一大碗豆腐炖肉,一碗红烧鸡,还有切好的卤牛肉,外加两个炒菜。 菜肴还弥漫着热气,显然是刚刚端上来不久。 小师姑换了一身衣裳,下面穿着麻布做的长裤,抹胸换成了深蓝色,外面套着一件新换的褙子,外袄并没有系上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不过她穿着素来随便,怎么舒服怎么来。 乌黑的头发用一根头绳系着,灯火之下,脸颊白里透红,风情万种。 老疯子也不等招呼,直接往桌边一座,伸手便去抓那只烧鸡,秦逍咳嗽两声,老疯子置若罔闻,这时候眼里只有烧鸡,根本不将秦逍和小师姑放在眼里。 小师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衣欲裂的胸脯,有些失望,心想难道一只烧鸡竟然比自己的魅力还要强大,这老疯子看都不看一眼。 “老无能!”小师姑心里诅咒一句,但脸上却是洋溢着妩媚笑容,道:“老前辈别着急,厨房里有的是,慢慢吃,不够了再给你做。” “好好好。”老疯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连连点头。 秦逍看着老疯子满嘴流油,不忍卒视。 “老前辈,今日见到你的本事,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小师姑故作钦佩,竖起拇指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可以肯定,前辈的武功,应该是天下第一了。” “第一?”老疯子赫然抬头,看向小师姑,脸上显出喜悦之色,但很快就摇头:“不对,我天下第二,第一......第一是那把剑!” 第三一八章 激将计 老疯子自称天下第二,秦逍心想这家伙倒还算客气,至少还记得败在剑神手下。 小师姑却是讨好般道:“我是说以刀法而论,前辈是天下第一。” “那倒没错。”老疯子这次却是很自信。 他一边接话,嘴巴也没闲着,眨眼之间,都已经解决了半只鸡。 小师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炖肉,秦逍道:“少吃些,吃肉长肉,你还真不怕胖。” 小师姑身材虽然腴美,但都是饱满在该饱满的地方,该瘦的地方,绝不会太胖。 “前辈,这是你的小徒弟?”小师姑也不理会秦逍,对老疯子倒是很热情。 老疯子看了秦逍一眼,点头道:“是,他是我小徒弟。” 小师姑看了秦逍一眼,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明显是想勾起老疯子的好奇心,只可惜她这一招对老疯子似乎并不好使,老疯子只惦记着自己手中的烧鸡,并不在乎小师姑为何叹气。 小师姑想不到自己的招数在老疯子面前失灵,有些气恼,故作感慨之态,又连续长叹两声,老疯子终于有所察觉,抬头看向小师姑,问道:“美人姑姑,你是不是病了?” 小师姑一怔,心里将老疯子骂了无数遍,但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可惜,老前辈被人誉为血魔老祖,一把血魔刀纵横天下,见者闻风丧胆,可惜.....哎,真是可惜......!” 老疯子这次倒是被勾起了兴趣,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老前辈后继无人。”小师姑道:“前辈,你这小徒弟的武功稀松平常,日后行走江湖,被人知道他是你的徒弟,只怕要给你丢人。” “丢人?”老疯子看了秦逍一眼,问道:“他武功很差吗?” “很差很差。”小师姑不客气道:“我出门在外,如果要人保护,宁可带一条狗在身边,也不愿意带着他。” 秦逍心下着恼,心里骂了小师姑一句。 老疯子“哦”了一声,竟然没有按照小师姑的预想接话,而是很直接道:“那美人姑姑以后带一条狗在身边,小徒弟要跟着我,我们要找人间。” 小师姑无论应付什么人,几乎都是迎刃有余,至少在言辞之中绝不会落下风。 但今日遇到这个脑子不正常的老疯子,完全不按套路来,让小师姑有些心塞,没好气道:“老前辈,你还真不怕他给你丢人?以后他要是遇上剑客,一招解决了他,天下人都会觉得用刀就是个笑话,再也无人用刀。” 她话声刚落,老疯子赫然站起身,竟是连手中还剩下的一点烧鸡也不顾,目露凶光,厉声道:“你说什么?” 若是换做别人,无论对方如何疾言厉色,小师姑都不会在乎,但这是血魔老祖,突然发怒,就是小师姑花容也微微失色,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说你徒弟武功太差,以后天下人都觉得用刀是耻辱,不.....不会再练刀。” 老疯子大吼一声,秦逍知道事情不妙,大声道:“师傅,你要不要找人间?” 老疯子本来狂意发作,差点出手,幸好秦逍这一叫,老疯子回头看了一眼,小师姑已经趁机道:“前辈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徒弟武功太差,如果是前辈,那自然不同。你武功天下第二,刀法天下第一,所有人对你都是敬若神明。” 老疯子坐下去,神色微缓,歪着头道:“我小徒弟武功不好,会让天下人觉得用刀是耻辱?” “那是自然。”小师姑叹道:“老前辈,我是一番好心。你自己想想,以后大家都知道他是你的小徒弟,和他交手,他武功平平,见着谁都打不过,那别人会怎么看你?他们都会觉得你教导无方,门下弟子竟然不堪一击。你可知道,剑谷的剑神,手底下有好几个徒弟,他门下的徒弟一个个武功了得,剑术精湛,如果你的小徒弟遇见剑神的徒弟,你说谁会赢?” 老疯子抬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有些着急道:“是。我的小徒弟,不能败给他的徒弟。”转视秦逍,问道:“我教了你什么刀法?你是否用心练刀?小徒弟,你以后见到剑谷的门人,绝不能输了给他们。” 秦逍心想你教了我什么刀法,你心里没点数?只能道:“师傅,我拜师时间不长,还.....还没有学会你那纵横天下的神妙刀法。” 老疯子一愣,似乎在想着什么,好半天才问小师姑:“你会不会用剑?” “学过一点。”小师姑很谦逊道:“不过剑法稀松平常。” 老疯子忽然起身,满屋子转悠,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很快冲出屋子,过了小片刻就回来,手里拿着一把刀,却是之前紫衣监留下的精炼刀,递了给秦逍,指着小师姑道:“你去打她,她用剑,你用刀打她。” 秦逍有些错愕,小师姑眉宇间却已经显出欢喜之色,道:“等一下。”转身就走,很快就拿来一把长剑,冲着秦逍道:“我就用宝剑来和你比划比划,瞧瞧是剑厉害,还是你的刀强。” 秦逍这时候若是还不明白小师姑的意思,那就真的该拿一块豆腐一头撞死。 小师姑故意引诱血魔老祖入彀,使得是最普通的激将法,老疯子如果神智清明,结果如何不能预料,但如今老疯子的脑子不正常,轻易就被小师姑激怒,也落入小师姑的圈套。 秦逍一开始还不明白小师姑为何要说自己的武功一无是处,这时候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 只是小师姑乃剑谷门徒,而且是六品中天境,便是再懒散,自己也绝无可能是她的对手。 老疯子见秦逍拿着刀不动弹,有些着急,抬脚踢在秦逍屁股上,骂道:“还不去打她,用刀打她。” 秦逍心想小师姑既然一番美意,自己当然要配合小师姑演下去。 他故作士气一振,抱拳道:“请教了!”废话不多说,握刀冲上前去,挥刀便对着小师姑砍了下去。 秦逍在山中得到巨猿的调教,体质得到了极大的突破,而且在招式反应上也远超常人,应付常人,十个八个还真不成问题。 但此刻面对的是小师姑这样的剑道高手,他知道自 己就算玩出花来,小师姑也可以将自己轻易击倒。 既是如此,根本不必考虑如何出招,更不用去判断小师姑会如何出招,握刀就一个字,那就是干! 他一刀砍过去,力道十足,还真是劲风犀利,只是老疯子看在眼里,不自禁摇头,而小师姑腰肢一扭,曼妙的身姿极为轻盈地闪躲开,玉臂一舒,长剑已经从侧面顶在了秦逍的脖子上。 这要是生死之战,小师姑只要用力一送,就能以长剑横贯秦逍的脖子。 “承让!”小师姑一本正经收回长剑。 秦逍一招之内就被小师姑制服,老疯子长大了嘴,随即蹲在地上,双手猛揪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大叫道:“输了,输了!” 小师姑道:“老前辈,我和你们是自己人,自然不会多想。可是如果你这小徒弟日后行走江湖,遇上其他剑客,也是一招就被击败,那时候......!” 老疯子不等小师姑说完,怪叫一声,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已经将秦逍扛在肩头,秦逍叫道:“师傅,你.....!”老疯子却已经如同一阵风般,扛着秦逍冲出了前门。 小师姑瞧见老疯子扛着秦逍离开,艳丽的俏脸显出得意笑容,将手中长剑一丢,走过去一只脚搭在长凳上,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炖肉放入口中。 老疯子一口气将秦逍扛出数里地,到了一处丘坡下,这才将秦逍放下,伸手就从秦逍手中夺过那把刀,冲着秦逍道:“小徒弟,你怎能败了给她?她用剑,咱们用刀绝不能再败给用剑的。”不等秦逍说话,身体后跃,刀光霍霍,隐隐带有风雷之声。 秦逍只见到老疯子整个人化作一团黑影,人刀合一,根本看不清楚老疯子出刀的招式,片刻之后,老疯子已经站在秦逍面前,将刀递给秦逍:“你用刚才的刀法去和她打。” 秦逍愣了一下,也没接刀,苦着脸道:“师傅,你速度太快我刚才只看到你一团影子,根本看不清楚你怎么用刀。” 老疯子一愣,眉宇间显出恼怒之色,秦逍察言观色,急忙道:“师傅,你的刀法天下第一,可不是谁都能看的明白。普天之下,只有剑神有资格和你一战,其他人不但没有本事和你决斗,便是连你的刀法也看不懂的。徒弟还年轻,没有你那样的修为,真的.....真的看不明白。” 秦逍解释之中,将老疯子一顿猛夸,老疯子听着倒是很受用,道:“小徒弟,你看不明白,怎能打过美人姑姑?” “师傅,咱们坐下来,慢慢学习。”秦逍道:“反正咱们不急着走,你慢慢教,我慢慢学,美人姑姑一介女流,还是个用剑的,要是徒弟打不过她,咱们以后行走江湖真的很没面子。师傅你用心教我,我用心学习,无论如何,也一定要用刀打败她。” “对对,要打败她。”老疯子很是亢奋,道:“小徒弟,你别急,师傅刀法天下第一,你是我徒弟,一定要成为刀法天下第二,绝不能输给了美人姑姑。” 第三一九章 天火绝刀 小师姑吃肉不多,饮酒倒是不少。 两坛酒下去,本就娇艳的脸颊更是泛起红潮,起身时身形已经有些摇晃,也不回屋,脚下一踢,将两张长凳并在一起,就躺在长凳上大睡起来。 醒来之时,天色已亮,沐夜姬伸了个懒腰,扭着腰肢走到门前,正好瞧见秦逍正疲惫不堪地从院门外走进来。 “早啊,小师侄。”小师姑打了个招呼:“又是美好的一天,不过看你样子,就像昨晚连御十女,可没有一点精神哦。” 从小师姑口中无论说出什么,秦逍已经是见怪不怪,只能苦笑道:“小师姑,拿起你的宝剑。” 小师姑目光锐利,瞧见老疯子正在院外向这边探头探脑张望,却不进来,款摆绵臀走上前,轻声问道:“他教你刀法了?” “赶紧的吧。”秦逍道:“咱们先打一场,我去睡会儿,这一架不打,他不让我睡。”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他就算是刀魔,一夜之间就想让你成为顶尖刀客,还真是异想天开。”回屋拿了那把长剑,冲着秦逍道:“你能顶住三招就算我没白花心思。” 秦逍这一次却没有挥刀就砍,右手拿刀,刀锋却是斜向前指地,缓步向小师姑走过去,陡然间刀锋上挑,却是自下向上出刀。 小师姑笑道:“有些意思了。”长剑却是向秦逍的手腕刺过来。 剑锋距离秦逍手腕咫尺之遥,秦逍手腕却忽地一番,刀锋化挑为削,竟是向着小师姑的臂弯划过去。 这一招变化的十分突兀,若是换作一般人,十有八九想不到秦逍的招式会有这样的变化,但小师姑毕竟是小师姑,手臂微向下沉,不等秦逍变招,剑刃却是自下向上一拍,正拍在秦逍的手背上,秦逍差点脱手,待要做出反应,小师姑的长剑却已经向前刺出,点在了秦逍的腰间。 秦逍知道胜负已分,心下对小师姑的剑术还真是佩服。 小师姑和秦逍出招的时候,自然不会使出内力,否则以小师姑的内力修为,秦逍的刀法再是玄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还是不堪一击。 两人的比划,只在招式。 “这等平平无奇的刀法,也想胜我?”小师姑故意大声道:“再去学几年。哎,你是天下第一刀客的徒弟,如果迟迟没有长进,我都替你脸红。”也不多话,转身就往屋里去。 秦逍练了半夜刀法,好不容易在老疯子的指教下掌握了这套刀法的大概招式,孰知在小师姑手底下还是走不了三招。 老疯子见小师姑回屋,这才飞快冲过来,又扛起秦逍转身就走。 小师姑眼瞧着老疯子带走秦逍,美丽的嘴角上钩一丝弧度,得意道:“郑千秋,老娘要是不把你的真正刀法逼出来,就算不得天下第一美人。” 接下来连续十多天,除了吃饭,秦逍就被老疯子带出赌坊,等再回来之时,便要立刻与小师姑比划。 一开始一天还能比划一次,到后来,隔上两三天才会交手。 小师姑每天喝酒睡觉,秦逍回来比划之时,小师姑来者不拒,往往都是在十招之内便解决战斗。 秦逍没日没夜跟着老疯子练刀 ,每天几乎是哀求着才能有一两个时辰的睡觉时间。 但秦逍却不得不承认,老疯子教授的刀法,一次比一次玄妙,日夜和刀魔大人混迹在一起,时刻都是在练刀之中度过,老疯子虽然没有太多的解释,但与这样绝顶刀魔在一起,秦逍从各路刀法之中,却也是渐渐感悟到一些刀法中的奥义。 跟随老疯子习练的刀法,许多以往想都没想过的变招却是纷沓而来。 秦逍回想自己之前在龟城都尉府练过的刀法,只觉得那是连三岁小孩都看不上的东西,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刀法。 这就像一个人数十年如一日以烧饼豆浆为食,只觉得这便是天下最正常的食物,等到有一天进入龙宫仙府,见识了琼浆玉酿山珍海味,才猛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打开了新的眼界。 秦逍知道小师姑煞费苦心让老疯子传刀,确实是为了自己好,而他也明白,刀魔郑千秋身为天下第一刀客,普天之下,能在刀法境界上胜过他的几乎没有,能得到刀魔亲身传授刀法,那是天下间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自己有如此机会,自然是万万不能错过。 不过老疯子脑子确实不正常,甚至是一根筋。 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老疯子传授的刀法,一次比一次玄妙,这老家伙似乎总觉得只要每次教授的刀法比上一次精妙一些,就可以打败小师姑,可偏偏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于是老疯子只能在一次又一次愤怒咆哮之中,教授更高明的刀法。 秦逍不知道这老家伙脑子里到底存有多少强大的刀法。 老疯子虽然脑子不正常,可是在刀法上却是聪慧无比,传授的方法也很讲技巧,总是能够引导秦逍掌握每一套刀法的精髓。 秦逍心知老疯子甚至对以往的人和事情模糊不清,但有两件事情却是烙印在他的骨血之中。 一件自然是当初败在剑神手下,得到剑神的指点,要去找寻人间,寻找真正的天刀奥义。 而另一件自然是对于刀法本身的痴迷。 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刀客,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非但在刀法上有着异乎常人的天赋,而且要将精力完全投入到刀道之中。 老疯子当然是这样的人。 刀道就如同血液一样,在他的体内流淌。 是以他可以忘记所有的一切,但唯独对这一生痴迷的刀道,却是绝不会有丝毫的遗忘。 秦逍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更不知道老疯子会在什么时候传授真正的巅峰刀法。 老疯子对于用刀法击败小师姑有着病态的坚持,在连续失望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亢奋的精神。 虽然一开始经常会咆哮,一度让秦逍担心这老家伙恼怒之下会一掌拍死自己,但随着秦逍在小师姑手下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老疯子似乎对秦逍的进步感到很满意。 寒夜凄冷,北风呼啸。 一场大雪忽然从天而降,一夜之间,天地之间白皑皑一片,丘陵大地就像披上一层白纱,洁白无瑕。 经过上次事件,赌坊竟然一直没有客人再来。 好在厨房里储存了足够的食 物,三个人就算在这里待上两三个月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不过储存的酒却是越来越少。 秦逍现在要练熟一套刀法,要花费四五天时间才能够完全掌握,老疯子教授过后,剩下的时间便让秦逍自己苦练,自己则是找个地方避寒睡觉。 被山中老人的部下挟持离开黑阳城已经近两个月,秦逍亦不知道关内的情况现在如何。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宇文家应该已经迁徙入关,而樊家在开春过后,也会全族离开西陵进入关内。 他不知道将军是否会派人找寻自己,但将军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被山中老人的部下劫持出关。 今日雪太大,秦逍终于可以歇息一天,外面依然飘雪,秦逍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呼呼风声,一时间反倒是无法入眠。 “嘎吱!” 房门被推开,小师侄直接走进房里,秦逍赫然坐起身,不满道:“怎么不敲门?万一我不穿衣服怎么办?” “你都看了我,我看看你有什么关系?”小师姑满不在乎,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天寒地冻,小师姑已经穿上了毛裘,将全身上下遮挡得严严实实,腴美的身材完全被裹在其中。 “半夜三更,有什么吩咐?”秦逍问道。 小师姑有些无聊道:“酒快没了,也不能赌钱,这里没什么意思了,待在这里就像是被关在囚牢里,小师侄,你抓紧点时间,赶紧将那老怪物的天火绝刀套出来,这里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天火绝刀?”秦逍诧异道:“那是什么?” 小师姑道:“那是老怪物的绝活,只要你真的能从他手中学到天火绝刀,虽然不至于真的会成为刀法天下第二,但放眼天下,排在前十那是绝无问题。” “小师姑,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让我从他身上学到天火绝刀?” 小师姑没好气道:“你现在才知道你小师姑的一片苦心?要不是为了让你学成天火绝刀,我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哪有时间和你们耗在这里。” 秦逍忍不住下了床,拉过一张椅子,在小师姑边上坐下,小师姑瞥了他一眼,道:“我都裹得严严实实,你靠得再近也看不到什么。小师侄,给你的奖励早就被你拿去了,现在可不能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哦。” “你一个女人,三更半夜跑到一个少年郎屋里,我才怀疑你居心不轨。”秦逍翻了个白眼,还是问道:“小师姑,天火绝刀是什么玩意?” “那是老怪物扬名的绝活。”小师姑道:“你可知道老怪物为何被称作刀魔?老怪物独上昆仑挑战师尊之前,曾经在江湖各派走了一圈,三年之内,连败七十四名刀客,几乎见所有的练刀门派打了个遍。” “七十四名刀客?” “这其中有不少一派宗主,还有久负盛名的江湖刀客,甚至还有官府的人。”小师姑道:“但凡在江湖上名声显赫的刀客,老怪物几乎一个都没有放过,想尽一切办法都会和对方比试。”美丽的眼眸之中不无敬畏之色:“在遇到师尊之前,老怪物未尝一败,所向无敌!” 第三二零章 内外兼修 秦逍道:“原来老疯子当年那般威风。” “这七十多人,虽然并非都是江湖上绝顶刀客,但素来在江湖人心中的三大刀客俱在其中。”小师姑道:“老疯子击败了这三人,至少在天下刀客中,已经是没有了敌手。老疯子和对方交手之前,都会约定无论生死,都不会归咎对方。” “小师姑,那七十多人总不会都被老疯子一刀宰了吧?” “那倒没有,其实死在老疯子刀下的不过寥寥数人,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看清楚老疯子的刀法就已经落败。”小师姑道:“那些不堪一击的刀客,反倒容易留下性命。老疯子是与人比刀,目的不是为了杀人,只要取胜,就会收手。谁也看不明白老疯子的刀法,岳阳刀圣是当时天下第一刀客,死在老疯子的刀下,临死之前,询问老疯子所使的到底是什么刀法。” “天火绝刀?” “是。”小师姑点头道:“当时刀圣的弟子在场,老疯子拿着红色的大刀击败刀圣,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老疯子得了个血魔老祖的绰号,而许多人也都知道,老疯子纵横天下的刀法,是为天火绝刀。虽然大家都知道天火绝刀的存在,但与他交手的刀客,要么没有看清楚天火绝刀的招式,有实力看清楚的却死在了刀下。” 秦逍明白过来,道:“所以你想让他将天火绝刀传授我?” “你武功太差。”小师姑叹道:“虽然你长得不好看,又抠门,但终究是我的小师侄。你喜欢闯祸,如果遇到真正的高手,死的一定很难看。看在你能够和我同生共死的份上,这次帮你从他手里得到天火绝刀,只要学会了天火绝刀,以后至少能够用来保命,小师侄,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这件事情上,秦逍不得不承认小师姑对自己确实很照顾,嗯了一声,唯恐小师姑伸手要银子做报酬,立刻道:“可是小师姑你有没有想过,天火绝刀既然是老疯子的绝学,定然非比寻常,你觉得我能学得会?” “要学到精髓,恐怕咱们在这里待上十年八年都没有用。”小师姑很直白道:“你要是觉得老疯子教授你天火绝刀就可以纵横天下,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说的没有错,天火绝刀是老疯子几十年痴迷刀道才领悟出来的绝学,如果几天时间就能被你学会,那天火绝刀也未免太不值钱。” 秦逍愕然道:“既然如此,那我还学干嘛?” “废话。”小师姑白了一眼:“天火绝刀是刀法中的巅峰绝招,哪怕只是学会了天火绝刀的招式,你便是再蠢,也能够从中悟出刀法的真谛。我说你无法用天火绝刀纵横天下,不是说天火绝刀不行,而是你的实力还不够。武道中人,内外兼修,缺一不可。习练内气,各门各派的方法虽然不同,但都是为了能够聚敛劲,不过大部分的练气方法能够突破到中天境就已经不错,想要达到大天境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我......?” “你练的是道门功法。”小师姑道:“天底下 ,能够练气进入大天境的通常也只有佛道两门。不过就算如此,这两门也并非所有的练气方法都有用,不过你练的道门功法,确实是道门正宗,换句话说,只要你真的有天赋,以当下的练气方法,是有可能进入大天境,不过究竟要花多少年时间,我可说不准。” 秦逍练的是【太古意气诀】,而且还是红叶当初所赠。 红叶嘱咐他平日里多修炼,秦逍一开始也不知道【太古意气诀】到底练起来有什么用,但此后修炼之时,明显感觉自己的气息脱胎荒古,体内开始洋溢着内气,这才知道【太古意气诀】确实非比寻常。 今日听到小师姑提及练气,也不隐瞒,道:“小师姑,我练的是【太古意气诀】,你可曾听说过?” 小师姑一怔,她虽然知道秦逍练的是道家法门,但究竟是哪种功夫,还真没有多问,此时听秦逍说出来,意外道:“你练的是【太古意气诀】?小伙子,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是不是你对门的女人给你的?”她说的女人,自然是红叶。 秦逍点点头,觉得对小师姑真的没必要太过隐瞒。 “看来那个女人的来路真是不简单。”小师姑眼珠子转了转:“我方才说过,天下间内功心法多如牛毛,普通一些的,就算你再努力再有天赋,可是没有好的内功心法,苦练一辈子也只能在小天境滞留。能够修炼到中天境的内功心法,都是江湖大门大派的镇牌之宝,即使这些心法,也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争夺不休。” “那能够进入大天境的内功心法岂不是更少?” “少之又少。”小师姑起身走到床边,没等秦逍说话,自已侧躺下去,道:“我身体有些乏,躺一会儿,你不会见怪吧?见怪也没用。” 秦逍无奈,小师姑一只手臂撑着脸颊,道:“诸多内功心法中,佛道两门都有进入大天境的内功心法,除了佛道两门,江湖上能够练到大天境的内功心法并不多。实际上即使有些心法似乎不是出自这两门,但却与这两门息息相关,归根结底,能够进入大天境,追根寻缘,都是要修炼佛道两门的内功心法。道门有三大内功心法,【太古意气诀】便是其中之一,但这样的心法,那是比黄金都要贵重千百倍,那个女人将如此宝贵的内功心法送给你,看来对你真的是倾其所有了。” 秦逍一脸愕然。 当初红叶将【太古意气诀】交给秦逍的时候,还说只是最低价的入门功法,让秦逍平日里有空抽时间修炼,秦逍当时也没太在意,今日才知道,这【太古意气诀】竟然认识如此宝贵。 脑中浮现红叶的样貌,心下大是感激。 红叶数年如一日按照保护自己,还将如此珍贵的内功心法送给自己,秦逍更是好奇红叶的来历,为何她会对自己如此好。 “要进入大天境,除了要过人的天赋,还要极品内功心法,当然,勤奋苦修也是必不可少。”小师姑道:“这天下间拥有天赋的人其实并不少,只可惜他 们无法获取极品内功心法,永远也无法突破至大天境。是人都有私欲,自己得到了极品内功心法,自然不希望别人能够学到,都希望世间大天境高手越少越好。拥有极品内功心法,如果没有天赋,依然是一辈子业无所成。” “确实如此。”秦逍感慨道:“有人有天赋,却没有心法,有人手中拥有极品内功心法,却没有天赋,所以天下间大天境高手才会凤毛麟角。”看了小师姑一眼,躺姿妖娆:“至于最后一类,当然是指小师姑你这样的,极有天赋,也有修炼的途径,却懒惰无比,所以迟迟无法突破到大天境。” 小师姑妩媚一笑,不以为意,道:“总好过你还是只区区三品小天境。” “三品?”秦逍一怔。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在龟城的时候,自己明明只是二品,那还是因为小师姑帮忙,怎地如今却成了三品? “看来你自己都不知道。”小师姑道:“小师侄,我可恭喜你了,龟城一别,不过短短数月,你已经突破到三品,可喜可贺,这天下间,能在一年之内从二品突破到三品的人,在我记忆之中,似乎还只有一个。” “谁?” “师尊。”小师姑道:“师尊天纵奇才,自二品入三品,只花了三个月时间。” 秦逍更是愕然,抬起手,看着自己手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你已经是三品,但遇到真正的高手,依然不堪一击。”小师姑道:“天火绝刀乃是绝顶刀法,以你三品实力,即使学会天火绝刀的招式,却也无法发挥出它本身的威力。这就像一个三岁孩童,知道如何用狼牙棒砸人,可是却掌控不了狼牙棒,你现在就是整个个道理。你就算领悟出天火绝刀的奥义,但目前却也无法发挥出来。” 秦逍若有所思,想了想才问道:“你是说,我要真正练成天火绝刀,还要勤修内功?” “那是自然。”小师姑道:“我说过,真正的武道高手,内外兼修,你内功的道路还很长,不过今次有机会学到天火绝刀,自然不能错过。只要拥有天火绝刀这门绝学,你就一心练内功,内功每精进一层,你刀法的威力就会强悍一分,如果十年二十年后你真的有能耐突破到大天境,再配上天火绝刀,那到时候真的可以在天下间横着走了。”抛了个媚眼,娇滴滴道:“小师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可别忘记小师姑的功劳哦。” 秦逍内心自然对小师姑很是感激,但面上却是淡定自若,道:“你计划的虽然很好,但老疯子未必真的会将天火绝刀传给我,真要传授给我,想学会恐怕也要不少时间。” 小师姑笑道:“你放心,那老疯子既然入了套,小师姑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将他的刀法骗到手.....嗯,其实老疯子自己也不知道,他这阵子所为,对你帮助极大,我还真担心他一开始就将天火绝刀传给你,若是那样,你是万万不可能学会的。” 第三二一章 美人星 窗外寒风呼呼,屋内生着炉火,暖意融融。 “老疯子的刀法,自成一派。”小师姑道:“他脑子虽然不好,但对自己的刀法确实深入骨髓。而且此人心性高傲,并没有因为脑子糊涂便改了性情。他一开始只以为随便教你几招便能胜我,谁知道根本不灵光。”美丽的嘴角泛起弧度,道:“你小师姑是堂堂剑谷弟子,怎可能轻易输在他的手里。” 秦逍道:“所以他传授的刀法越来越高明。” “这叫循序渐进。”小师姑得意笑道:“他若一开始便教你天火绝刀,你定然瞧不明白。他从最普通的刀法教你,这些刀法却是他成为顶尖刀客的必经之路,小师侄,你自己是不是觉得,他传授的刀法虽然越来越深奥,但你却都能看得明白?” 秦逍点点头。 “这固然是他的功劳,也与你自己的实力有关系。” 秦逍忙道:“小师姑是说我天赋异禀,一点就通?” “你还真是不怕丑。”小师姑美丽的眼睛看着秦逍,道:“是因为你之前根本没有刀法根基。你以为在衙门里学几招花架子,就算刀法?照这样说,拿起刀胡砍乱劈就都是刀法了。每一门武学,都有其精髓,即使是江湖上那些练刀门派,一招一式都是前人琢磨出来,看起来简单,里面的学问深得很。如果你之前学过其他刀法,学的越深,受影响就会越大,以后无论学什么刀法,都会受到之前的影响。” 秦逍道:“我对刀法一无所知,所以才会如此容易接受老疯子的刀法?” “不错。”小师姑道:“就好比一张纸,如果上面已经有了字画,又如何能够重新写出一副字画?你在刀法上如同一张白纸,老疯子教授你刀法,你自然而然地随着他的意思而行,也正因如此,不知不觉中就接受了他的风格。当然,你不算太笨,在刀法上也算小有天赋,再加上他传授的时候循序渐近,你现在的一招一式,都已经植下了他的烙印。” 小师姑一番解释,秦逍终是恍然大悟。 “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些时日,他应该就会传授你天火绝刀了。”小师姑坐起身:“小师侄,机会难得,你可别辜负小师姑一番心血,要好好将他的刀法烂记于心。” 秦逍点头道:“小师姑放心,我会用功的。”显得十分诚恳。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还没见过你这样老实的模样。”眼珠子一转,咬了一下嘴唇,问道:“你现在困不困?” “怎么了?” “你要是不困,咱们做些好玩的事情。”小师姑风情无限,媚眼儿勾魂:“你要不要?” 小师姑无赖懒惰起来,秦逍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可是她要卖弄风情,却是充满了女人味,勾魂摄魄,秦逍明知道她是有意为之,却也会心跳加快,一时也不敢与她眼睛对视,心跳却是微快,问道:“什么.....什么好玩的事情?”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秦逍心想还能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只觉得小师姑肯定又是在挑逗调侃自己。 小师姑却已经坐起身来,道:“看你那贼兮兮的样子,脑子是不是在想着亵渎你小师姑的无耻之事?小师侄,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如实招来,自从认识我之后,有没有夜里睡觉想着我做春梦?” 秦逍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道:“你好歹也算是长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小师姑,你能不能正经一些?” “你脸红了。”小师姑吃吃笑道:“不和你说笑了,抓紧时间,跟我来。”再不废话,下了床,扭着腰肢出门。 秦逍有些疑惑,不知道小师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拿过外袄套上,跟着小师姑出了门,到了院子里。 院内积雪很厚,反正也没人打扫。 秦逍到得小师姑身边,问道:“小师姑,半夜三更跑出来做什么?” “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姑,闲来无事,教你一点小手艺。”小师姑轻轻拍了拍秦逍的脸,笑道:“小伙子,要用心跟着我学哦。”向不远处指了指,道:“你过去站好。” 秦逍有些奇怪,但还是依言走过去,小师姑挥手道:“往后退,再往后退。” 知道两人相距二十来步远,夜色昏暗,都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孔,小师姑这才满意道:“好了,站在那里,不要动弹。” 秦逍站直身子,心中纳闷,却见小师姑弯下身子,在地上捡起什么,正想询问,却陡然瞧见一件东西向自己打过来,他心下一凛,想要躲闪,但那东西来势极快,“噗”的一声,正打在秦逍的嘴巴上。 秦逍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是一小块雪团打在了自己的嘴上,力道虽然不是很重,却也像被人对着嘴巴打了一巴掌,有些恼怒,道:“你做什么?” 他话声刚落,“嗖嗖嗖”数声,几只小雪团打过来,除了左右双眼都被打中,嘴巴上又挨了一下。 秦逍心想这女神经半夜三更拉自己出来,难道就是要和自己打雪仗?忍不住弯下身子,抄手抓起一团,照着小师姑的身影打过去,那大雪团飞到半中间,听得“噗”一声,小师姑又打过来一块小雪团,后发先至,却是正中大雪团,而且瞬间将那大雪团击碎,来势未消,“噗”一声,又打在了秦逍嘴上。 秦逍嘴唇被连续打了三峡,有些发红,抬手抹去嘴边的雪渍,小师姑却已经扭着腰肢风情万种走过来,笑盈盈道:“小师侄,感觉如何?” “你以大欺小。”秦逍没好气道。 却见小师姑抬起右手,手中还有一块小雪团,手指灵活,食指一撩,那小雪团已经到了指尖处,几乎在同时,小师姑食指一弹,那块小雪团如同闪电般直飞出去,打中屋檐瓦块,听得“啪”一声,那瓦块瞬间被小雪团击得粉碎。 秦逍睁大眼睛,小师姑似笑非笑道:“这是美人星,流星的星,要不要学?” 秦逍知道这名字肯定是小师姑自以为是所取,但这手功夫还真是不赖,问道:“是暗器功夫?” “也算是,不过比那些下九流的暗器功夫要高 明得多。”小师姑道:“这是师尊的小手段,我很小的时候就传授给我。以你三品的实力,也就能打出方才这么远。” 艺多不压身。 秦逍顾不得嘴上被打的发麻,忙道:“教我,小师姑,我要学。” 小师姑娇柔一笑,道:“我教的是美人星,你学了去,以后却不能称为美人星了,便叫.....唔,便叫色狼星如何?” 秦逍哪管叫什么名字,知道小师姑授艺,自然是机会难得。 小师姑也不啰嗦,当下便将这门功夫教了给他。 这门功夫看起来简单,但真要施展出来却并不容易。 固然要运气到手指,以内力将物事打出去,最要紧的还是掌握力道和判断方位。 力道大小,不但与距离远近有关系,而且还与目的有关,如果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力道自然轻一些,可是如果真的想以此照杀人,自然是力道十足。 小师姑嘱咐秦逍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轻易动手杀人。 若不杀人,那么打出去的力道火候自然要掌握的恰到好处,太轻了无法伤及对方,若是太重了,说不定却是要将对方打死。 至若位置的判断,非但要有敏锐的感觉,最要紧的还是熟能生巧。 两人在雪夜一个教一个学,到了天亮时分,秦逍大致掌握了这门功夫的技巧,但力道的掌握以及位置判断,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掌握。 接下来数日,秦逍一边跟着老疯子学刀法,一面跟着小师姑练习美人星,难得有时间歇息。 等到一套刀法学成,秦逍在老疯子的催促下向小师姑挑战,虽然最终还是落败,但此番却是坚持了五十余招。 这一日三人正在屋里用饭,忽听到前院传来马嘶之声,秦逍有些奇怪,这赌坊已经快一个月都不曾有人过来,难道今日有赌客登门?这几日连续下了几场雪,虽然雪势已停,但外面早已经积下了厚厚的大雪,行走都很困难,这个时候前来赌钱,那还真是赌瘾不小。 秦逍正要起身,小师姑却率先站起来,走到门前。 只见到七八骑进了院内,这些人都是穿着兀陀牧人最常见的皮袄,头戴厚厚的皮帽,脚踏长靴,腰间却都是佩着刀,每一匹马背上,都有一只大包裹,而且这些马匹都极为神骏,小师姑见多识广,一扫就知道这些马匹耐力十足。 几名兀陀牧人看到门前迎出一名美貌的女子,都是一怔,随即脸上都洋溢笑容,一名块头粗壮的牧人将马缰绳丢给身边的人,径自向小师姑走过来,小师姑已经笑道:“对不住,赌坊关门了,不接待客人。” “我们不是赌钱。”那粗壮牧人道:“我们在赶路,在这里歇歇脚,待会儿就走。你是老板娘?” 小师姑道:“要歇脚的话,请自便。”也不多言,转身往屋里去,那粗壮牧人盯着小师姑左右扭动的饱满翘臀,喉咙动了一下,手握马鞭,走进了屋内。 第三二二章 自寻死路 但凡吃饭的时候,老疯子心无旁骛,闷头大吃。 那粗壮牧人进屋之后,依然盯着小师姑的圆臀不移目,秦逍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暗想你们如果只是歇歇脚倒也罢了,若是色胆包天,敢打小师姑的主意,未必能活着离开。 粗壮牧人等小师姑坐下后,终于移开目光,扫了一圈,问道:“这里没有别人?” 小师姑虽然美貌娇妍,却是一等一的老江湖,那牧人看似随便一问,小师姑又如何不知道这句话背后存有不轨之心,冲着那粗壮牧人妩媚一笑:“是啊,这里就我们三个。” 其他几名牧人也都进了屋里。 秦逍看在眼中,见得这些人步伐粗重,动作干脆利落,与普通的牧人显然不同,竟颇有行伍之风。 这些人都提着包裹进屋,径自在其他桌子坐下。 “老板娘,给我们弄些吃的。”粗壮牧人道:“赶了半个月的路,这几天雪大,还没吃到热和的食物。” “赶了这么远的路?”小师姑没答应也没拒绝,问道:“你们打哪儿来啊?” 粗壮牧人走过来,竟然在小师姑的长凳坐下,根本不在意边上的秦逍和老疯子,看着小师姑道:“你想知道我们从哪里来?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伸手过去,就像搂住小师姑的腰肢。 秦逍没有轻举妄动,知道小师姑真要动手,这几个葱还不够打的。 老疯子更是全不在意,吃饭的时候,只要不着惹到他,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浑然不觉。 那只手臂还没碰到小师姑,小师姑却一个扭身起来,抬起一只脚,顶在了粗壮牧人的心口,笑盈盈道:“这位大爷,我可是良家少女,大爷莫要动手动脚。”冲着秦逍努努嘴:“这里还有人。” “哦?”粗壮牧人大笑道:“如果没人,是否就可以动了?” 其他牧人都是看着这边,饶有兴趣,更有人笑道:“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实在不行,我们就在这里歇上三天。” “大家一个一个来?”边上一人淫笑道:“我只担心上了她的床,没人舍得下来。” 粗壮牧人摸着粗须道:“老板娘,你听见了?他们都说你长得漂亮。我这些弟兄都是胆大包天,看上了漂亮的女人,都想争抢,你放心,只要你好好服侍我,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他们不敢和我抢夺。”抬手要去抓小师姑的脚腕子,还没碰到,小师姑小脚猛地向上一踢,正踢在那牧人的下颚处,“咔嚓”一声,随即听得粗壮牧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口中向外冒血,自然是小师姑突然出脚,这家伙牙齿咬断了舌头。 那些牧人根本没有想到娇滴滴的小师姑出脚竟是如此狠辣,先是一呆,随即都呼喝出声,纷纷拔出刀来。 那粗壮牧人还在惨叫,小师姑有些厌恶道:“吵死了。”探手从粗壮牧人腰间拔出了佩刀,随即抬腿,结实有力的大长腿猛地发力,踹在粗壮牧人胸口,那人虽然人高马大,却 还是如同一块大石头被抛飞出去,落地之时,发出沉闷响声。 众牧人大叫声中,有两人已经冲过来,厉声道:“杀了他们!” 小师姑却已经将夺过来的弯刀丢给秦逍,道:“小师侄,该是你炼刀的时候了,这些不是牧人,定是兀陀兵,对他们不用客气。”坐了下去,老疯子依然是毫不理会。 秦逍接过刀,回转身,一名兀陀兵已经挥刀向秦逍砍过来,秦逍还没从椅子上起身,脑袋一歪,出手挥刀。 这阵子他跟着老疯子苦练刀法,对老疯子的刀法已经是十分纯熟,虽然尚未学到天火绝刀,但老疯子传授的那些刀法都已经是极其厉害,对方一刀砍来,他随手挥刀,正是这些时日里习练的招式之一,与其说是有心出刀,倒不如说是下意识而为。 却不想这一刀划过,竟然已经划过了那兀陀兵的小腹,秦逍也不犹豫,抬起一脚,踹在这人的小腹,此人腹间本就被一刀划破,秦逍这一脚更是让他雪上加霜,惨叫声中,腹间冒血。 其他兀陀兵却也是极其凶悍,挥刀冲过来。 若是换做普通的牧民,秦逍还真不想痛下杀手,但小师姑既说这些人是兀陀兵,秦逍便毫无顾忌。 当年兀陀铁骑破关而入,无数西陵百姓惨死在兀陀铁骑的马刀之下,出手杀死这些兀陀兵,秦逍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而且他还正想借着这机会试试自己这些时日苦练的刀法到底威力如何,瞧见众兀陀兵冲过来,也不客气,挥刀迎了上去。 小师姑拿起桌上的酒坛,给自己斟了一碗酒,饶有兴趣地瞧着秦逍与兀陀兵厮杀。 秦逍冲上前去,出刀如电,而且刀法诡异,兀陀兵明明瞧见大刀是砍向自己的脑门子,正要抵挡,下一瞬间,刀刃却已经割断了兀陀兵的喉咙。 七八名兀陀兵虽然都算是训练有素,而且勇悍无匹,但是面对秦逍,却成了待宰的羔羊。 秦逍在众人的缝隙间左一晃右一转,身形移动之间,刀光闪动,只听得连声惨叫,等秦逍穿过人群,六名兀陀兵都已经横尸当地,只剩下一名兀陀兵握着刀,呆若木鸡,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尸首,全身就像被冻住一般,竟然动弹不得。 老疯子的刀法虽然玄妙,但狠厉无情,只要出手,都是取敌要害,不给对方留下生还的机会。 若是老疯子亲自出手,不想让对方死,或许还能及时收手,但秦逍初学不久,虽然对刀法已经很是熟悉,却还远没有达到掌控自如,出刀到底,就算不想杀死对方,但刀剑无眼,对方还是死在刀下。 秦逍回转身,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几具尸首,也是怔了一下。 他知道老疯子的刀法很恐怖,但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跟着老疯子这些时日所学的刀法,是真正的杀人魔刀。 被小师姑踹飞躺在地上的粗壮牧人虽然受了内伤,却并没有死去,只是挣扎坐起身,瞧见先前还生龙活虎的同伴眨眼间几乎都变成尸首, 脸色惨白,全身直抖。 今日路过这赌坊,带着手下人本是想进来歇歇脚,瞧见小师姑,立时垂涎小师姑美色,本还想着将小师姑狠狠蹂躏一番,但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进入的不是温柔乡,而是恐怖地狱。 “小师侄,瞧瞧他们的包裹里是什么。”小师姑仰首灌了一口酒,“看看是不是金银珠宝。” 秦逍过去拿起一只包裹,放在桌上,用刀割断系结,拉开包裹一看,却见到包裹里面竟然是皮甲,取了出来,展开来看,分明是兀陀正规骑兵的皮革甲胄,除了皮革甲胄之外,包裹里还有携带的干粮。 “果然是当兵的。”小师姑瞥了坐在地上的那粗壮兀陀兵一眼,“看他们举止动作,就不是普通牧人。” 秦逍神情凝重,心下疑惑,这些皮革甲胄外面也有一层皮帽,正适合冬季穿着,但这些人却并没有将皮甲穿在身上,反倒是收进包裹里,这就着实有些古怪。 若是直接穿上皮甲,包裹的分量就会轻许多,更容易携带。 将皮甲收起来,秦逍只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这些兀陀兵故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不让别人瞧出自己是骑兵的身份。 猛然叫,听得一声怪叫,一直呆若木鸡的那名兀陀兵终于回过神来,转身就向门外跑过去。 秦逍岂容他逃脱,飞步上前,从侧面飞踹过来,正踢在那兀陀兵的腰上,那兀陀兵哎哟叫了一声,翻倒在地,秦逍上前将他手中的弯刀踢开,刀锋指着他脖子,一只脚踩在他胸口,沉声道:“你们是骑兵?” 兀陀兵脸色苍白,嘴唇抖动,却没有说话。 “若不是老实答话,一刀斩了你。”秦逍冷声道:“你们从哪里来?” 那兀陀兵终是道:“我.....我是铁戈部的人,从铁戈山.....铁戈山来.....!” “铁戈部?” “铁戈部是兀陀八部之一。”小师姑道:“在兀陀西南铁戈山一带,铁戈部擅长锻造兵器,兀陀人的兵器装备,大都出自铁戈部落。”她起身来,轻摆腰肢,走到那坐在地上的粗壮汉子边上,蹲了下去,美丽的脸上带着娇美笑容,柔声道:“你们是从铁戈部来?那里离这里可有些路途,你们一路辛苦,怎地跑到这鬼地方来?” 兀陀壮汉道:“你们.....你们杀了汗王的勇士,一定......一定逃不了.....!”话声未落,小师姑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扇在壮汉脸上,有些气恼:“好好和你说话,你还威胁我,能不能交流了?” 壮汉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知道眼前这女人是带刺的花儿,实在不好惹,闭上嘴巴,却是一副绝不开口的架势。 “哟,还有些骨气。”小师姑笑眯眯道:“来来来,让我抽出你的骨头,瞧瞧到底硬不硬。”过去拿了一把刀在手,对着壮汉的头顶,挥刀便砍了下去。 第三二三章 警情 壮汉大叫一声,刀刃距离脑袋咫尺之遥顿了下来,小师姑笑道:“怎么,害怕了?” 壮汉额头已经生出冷汗,脸色惨白,颤声道:“我们路过这里,并不是过来冒犯。” “路过这里?”小师姑道:“铁戈部离这里远得很,又是大雪天,这个时候你们路过这里,又是要往哪里去?” “去.....去驻马湖!”壮汉冷汗如雨下。 秦逍自然知道驻马湖所在,出了昆仑关,不过三天的路途就能抵达驻马湖,那是来往商队歇脚宿营的地方,皱眉问道:“你们去驻马湖做什么?” 壮汉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小师姑轻笑一声,笑声悦耳,可是壮汉听到这声音,却是浑身发抖,急忙道:“我们奉了汗王之令,前往驻马湖与其他人会合。” “会合?”秦逍更是诧异:“和什么人会合?” “都是族里的勇士。”壮汉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铁戈部八百勇士奉汗王之令,分散而行,打扮成普通人的样子,目的地就是驻马湖。我们八个分为一队,其他人各自赶路。” “八百人?”秦逍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追问道:“你是说铁戈部有八百骑兵前往驻马湖?” 壮汉点点头,秦逍目光移视自己脚踏之人,那人也明白秦逍意思,立刻道:“是,我们.....我们要去驻马湖。” “八百骑兵前往驻马湖,又是所为何故?”秦逍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脚下那人摇摇头,壮汉也摇头道:“为何前往驻马湖,我们确实不知道。我们出发的时候,将皮甲都收藏起来,汗王吩咐我们在途中绝不能亮出皮甲,更不能让人看出我们是骑兵。到了驻马湖,会有人吩咐我们该做什么。” 秦逍若有所思,小师姑站起身,丢开手中刀,伸了个懒腰道:“我吃饱了,要去休息一下,小师侄,这两个家伙交给你了。”却是径自往后院去。 方才厮杀一团,老疯子根本不在意,这时候终于吃饱了肚子,冲着秦逍道:“小徒弟,赶紧去练刀。” 前两天他已经传授秦逍一套新的刀法,每天催促秦逍赶紧熟练,自己却是吃饱后便找个地方睡觉。 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首一眼,径自离开。 秦逍心知这两名兀陀兵已经是瓮中之鳖,收回刀,坐在椅子上,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前往驻马湖的,只有你们铁戈部?” 壮汉有一丝犹豫,秦逍冷笑道:“你如果想保守秘密,我也不强求,只是让这里多两具尸首而已。” “除了铁戈部,好像.....好像其他部族也派了人。”秦逍方才轻松杀死数人,壮汉心有余悸:“不过有哪些部族派了人去,又派了多少人,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们铁戈部派了八百人,其他部族自然也不会少。”秦逍道:“兀陀八部,如果每个部族派出八百,也有六七千人,这么多骑兵集结在驻马湖,到底想做什么?” 壮汉摇头,秦逍起身走到壮汉面前,蹲下身子,目光如刀:“你们是不是要攻打昆仑关?” “没有。”壮汉立刻道:“汗王并没有说让我 们攻打昆仑关。” “你方才说并不知道为何会在驻马湖集结兵马,又如何肯定不会攻打昆仑关?” 壮汉道:“攻打昆仑关,就一定是要打进西陵。即使八部都派出骑兵勇士,不到一万兵马,又怎能攻打西陵?我们随身携带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汗王并没有派辎重粮草队伍在后方,就算进了昆仑关,兵力不足,粮草不济,根本打不了仗。” 秦逍心想这人倒是言之有理。 黑羽将军做过判断,兀陀汗王即使真的有再次进犯西陵的野心,其准备的时间至少也需要两年,除了要让兀陀八部一致同意东进,此外粮秣兵马的准备也都不是短时间内完成。 秦逍相信黑羽将军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 而且真的要进犯西陵,区区几千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这些兀陀骑兵乔装打扮,不想被人识破骑兵的身份,这也是有违常理。 兀陀人要进入西陵,必然要经过昆仑关,持刀入关自然绝不可能被允许,真要想蒙混过关,不但不能携带兵器,更不可能将战甲裹在包袱里,如此被唐军查出来,定会立刻拘押。 如果真的想攻打昆仑关,也就不会多此一举乔装打扮,更没必要化整为零,分散前往驻马湖集结。 难道这些兵马集结,并非是图谋攻打西陵? 可是驻马湖以东,并无其他势力,戈壁荒凉,集结兵马又是为了对付谁?虽然有马匪出没,但剿匪似乎也不用调动如此众多的人马,据秦逍了解,从驻马湖到昆仑关这片区域,还真没有迫使兀陀人调动数千骑兵的马匪。 猛然间,秦逍脑中划过荒西死翼的影子。 那群戴着面具,披着黑色披风的勇悍骑兵,难道是兀陀人这次行动的目标? 荒西死翼的巢穴难道是在驻马湖附近? 上次随着商队出关,虽然在驻马湖确实遭受到荒西死翼的袭击,但如果荒西死翼的巢穴果真在那片区域,西陵世家和兀陀汗国绝不可能一无所知。 但秦逍知道,无论兀陀人集结兵马的目的是什么,此事定然要迅速向黑羽将军禀报。 “你们的汗王下令你们前往驻马湖会合其他人,可有确定抵达时间?”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问道。 壮汉犹豫一下,终是道:“最迟要在本月二十五日前抵达驻马湖。” 时当腊月,腊月二十五距离春节不过几天时间,不过兀陀人却并无春节习俗。 驻马湖距离昆仑关有三天的路途,快马飞驰,甚至两天时间便能够赶到,在唐人除夕之前前往驻马湖集结,秦逍愈发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他又问了几句,确定壮汉确实不知道更多,也不客气,手起刀过,没等壮汉反应过来,已经割断了他的喉咙,另一名兀陀兵吃了一惊,起身就跑,秦逍追上前去,从后面一刀砍杀。 秦逍丢下大刀,到了后院,推门进到小师姑的屋里,小师姑扭头看了一眼,这次倒也没有责怪秦逍连门都不敲就进来,问道:“都问清楚了?” 秦逍知道小师姑冰雪聪明,只是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才离开,当下将那壮汉所言简单说 了一下,神色凝重道:“小师姑,兀陀人乔装打扮,在除夕前前往驻马湖集结,事情非比寻常,我必须立刻赶回西陵,不但要通知昆仑关守军做好提防,更要迅速向黑羽将军禀明兀陀人的动静。” “你怀疑兀陀人准备对西陵动手?”小师姑脸上也没了笑容。 秦逍摇头道:“我无法确定。这事情很蹊跷,按理来说,兀陀人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好,绝无可能这么快就挥师东进,但他们此番却又向驻马湖集结兵马,那里没有其他势力,我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的目标就只能是昆仑关。这些时日连降大雪,昆仑关内外酷寒难挡,因为白狼部族的内乱,两边的贸易至今还没有顺畅过来,这种气候,商队也不会进出关隘,所以他们在这种时候向驻马湖集结,关内定然是一无所知。” “如果派出几千兵马趁唐军过除夕的时候对昆仑关发起突袭,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小师姑若有所思:“除夕之时,昆仑关的守军必然放松警惕,而且在这种天气下,他们也不会想到兀陀人会突然对关隘发起攻势,很可能一举夺下昆仑关。” 秦逍道:“我方才也想过有这个可能,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当年兀陀之乱后,虽然昆仑关重新加固,但因为地势的缘故,无法变成天堑。派出几千人马夺取昆仑关,如果说后面有大军尾随,而且做好了东进的准备,那自然是理所当然,但兀陀兵一时半刻并无大军东进的迹象,这些人夺下昆仑关的意义又何在?即使夺下,后无大军支援,黑羽将军必然会迅速调兵夺回昆仑关,所以这些人的目的,应该不会是为了袭击昆仑关。” 小师姑打了个哈欠,轻拍了拍嘴唇,道:“不是为了夺取关隘,那又是为了什么?兀陀人总不会吃饭没事干,调集几千兵马去驻马湖钓鱼吧?” “我也想不明白。”秦逍神色凝重:“小师姑,不管兀陀人的目的是什么,我必须尽快赶回去,这里不能再留了。” 小师姑想了一下,才道:“那天火绝刀怎么办?眼看着用不了多久,你就能从老疯子手里学到天火绝刀,这时候放弃,岂不可惜?” “我也想学,可是形势所迫,比起天火绝刀,西陵的安危更重要。”秦逍道:“禀报将军,将军才会迅速做好防备,所有人包括将军在内,都不会以为兀陀人会在这个时候进犯西陵,如果兀陀人出乎我们的预料,真的已经开始向东进军,而关内没有防备,后果不堪设想。”肃然道:“小师姑,你应该还记得,当年兀陀人杀进西陵,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屠刀之下,那一幕绝不能重演。” 小师姑微一沉吟,终于道:“三天,你再留三天,机会难得,三天之内,我一定让老疯子将天火绝刀传授给你。”柔声道:“小师侄,我知道你牵挂西陵百姓,我不会耽搁你太久,你师姑费了这么大心思,好不容易要大功告成,你总不能让咱们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吧?” 秦逍寻思距离腊月二十五还有六天时间,三天之内如果真的能学到天火绝刀,确实还有时间尽快赶回西陵,而且小师姑所言确实没错,她花费极大心思,有意要成全自己,自己倒也不能辜负她一番好意。 第二三四章 最后一战 北风如刀,赌坊前院内,秦逍握着大刀,全神贯注,站在对面的小师姑却很是随意,手中拿一把长剑,笑盈盈看着自己的小师侄。 老疯子站在不远处,眼神里却是充满期待。 秦逍率先出刀,小师姑提剑来迎。 比起一个月前,秦逍在刀法上确实有着惊人的蜕变,这已经不仅仅是在刀法上的进步,而是真正进入了刀法的世界。 老疯子教授的时间虽然并不算长,但秦逍本就聪慧,日夜浸淫在刀法之中,却真正感悟何为真正的刀法。 同样一支笔,三岁孩童只能是鬼画符,而顶尖的画师却能画出意境悠长的绝世名作。 世间万物的道理,大致相同。 同样是一把刀,一旦真正领悟出刀法的真谛,那么一招一式之间,充满了意境。 老疯子的刀法不但有意境,而且还拥有着可怖的杀意。 刀法即人心。 老疯子练刀为取胜,以击杀对方为目的,所以一招一式都是狠辣无情,秦逍授教之间,刀法中的杀意自然而然地也就承续过来。 也正因如此,上次出刀应付那几名兀陀兵的时候,出刀致命。 小师姑作为剑谷的弟子,在剑道之上自然也有很深的造诣,而且她有意要淬炼秦逍,所以在招式上并不留手,但却自然不会使用内力,否则以她六品中天境的实力,秦逍刀法便是再出神入化,小师姑也能轻易击败秦逍。 此番秦逍竟然与小师姑比斗近百招而不败。 小师姑却也感觉出来,秦逍此番的刀法,已经不再像之前拘泥于刀法的精妙,甚至有返璞归真的韵味,出刀简单,但每一招变化却又令人防不胜防,而且都是攻敌要害。 早先秦逍出刀的时候,似乎很在意招式的变化,所以在小师姑眼中,秦逍的刀法甚至显得有些僵硬古板。 但现在秦逍的刀法却如同海上波涛,一波又一波袭来,连绵不绝,招式娴熟自然,而且每一招出刀之后,后招变化繁多,小师姑心下却颇有些欢喜,知道小师侄在短短个把月之中,其实已经掌握了老疯子刀法的精髓。 如汪洋大海,前浪卷过,后浪亦至,背靠大海,取之不竭。 “着!” 比斗百招,小师姑娇叱一声,秦逍“哎哟”叫了一声,小师姑的剑锋已经点在了秦逍胸口,秦逍看起来有些失望,苦笑道:“我又输了。” 老疯子见秦逍又败在小师姑手底,似乎已经习惯秦逍落败,但即使如此,却还是显出失望之色,两手揪住自己的头发,跺了跺脚,正想和之前一样抓住秦逍再去练剑,小师姑却已经叫道:“前辈,等一下。” 老疯子回过头,小师姑道:“咱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月,你的小徒弟刀法越来越好,只是......实在是对不住,我不能再陪你们待在这里了。” 老疯子一愣,小师姑叹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必须尽快启程离开。今日是与你小徒弟最好一次比划,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咱们再比过。” 老疯子顿时着急道:“不行不行,美人姑姑,我小徒弟还没胜你,你怎能离开?” “老前辈,实在是迫不得已。”小师姑道:“你小徒弟跟着 你练了一个月,依然无法胜我,总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我知道老前辈刀法高明,有无数刀法传授,可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小徒弟每练一套刀法就过来挑战,然后又败在我手里,恐怕再过十年他也不能胜我。” 秦逍看着老疯子苦笑道:“师傅,美人姑姑说得多,这样下去,咱们何时能胜她?你又没有真正的绝学教我,好让咱们一次将她打败?” “你现在教也来不及了。”小师姑立刻道:“我要走了,没时间再继续等下去。” “你不能走。”老疯子看着小师姑,脸色冷下来:“我小徒弟没有打败你,你就不能走。” 小师姑娇柔一笑,看着老疯子道:“我知道老前辈武功高强,你要出手,我当然不是你的敌手。不过你是绝世高手,以你的身份和地位,难道还要对我一个柔弱女子动手?传扬出去,对前辈的声誉很有影响哦。” “是啊,师傅,你是和天一样高的高人,不能欺负女人的。”秦逍道:“要不咱们承认打不过她?” 老疯子怒视秦逍,骂道:“是你刀法不高,所以才胜不了他。” “师傅,你也不能全怪我。”秦逍壮着胆子道:“是你教的刀法很普通,我每日苦练,可就是胜不了她,那又能怎么办?” 老疯子一脸苦恼,拼命揪头发,小师姑与秦逍对视一眼,都是显出笑意。 “老前辈,你们多保重。”小师姑道:“以后咱们还会见面,到时候如果你徒弟练成了真正的绝世刀法,我与他比划,他定能胜我。” 老疯子赫然抬头,道:“再比一次。” “再比一次?” “我再教我徒弟刀法,你等两天。”老疯子道:“如果他还不能胜你,你要走就走,我不欺负你,可是.....你必须要与我小徒弟再比一次。”声音斩钉截铁,容不得小师姑反对。 小师姑见他眸中已经显出寒意,她和秦逍都知道,这老怪物一旦发起疯来,那可是恐怖至极,绝不能惹恼了他,而且老疯子的要求,也正是小师姑所求,故作犹豫,老疯子死死盯着小师姑,目不斜视,等着小师姑回话,瞧那架势,小师姑若是不答应,老疯子很可能会对小师姑出手。 “既然老前辈开口,我就再等两日。”小师姑有些不情愿地叹道:“可是咱们说好,再比最后一次,无论胜败,比过之后,我就要离开,老前辈是绝世高人,说话自然算话。” “算话算话。”老疯子听小师姑答应,兴奋起来,冲过去不由分说扛起秦逍,如风般跑出了院子。 秦逍习以为常,到了平日老疯子传授自己刀法之处,被放了下来。 “师傅,我的刀法胜不了她,难道两天就可以胜她?”秦逍故意道:“要不认输算了,不要再比了。” 老疯子怒道:“刀才是真正的绝世兵器,练剑的比不了练刀的。小徒弟,你不能输给练剑的,我再传授你刀法,定能打败她,若是你再输了给她,便不是我的徒弟,我亲手杀死你。” 秦逍心下一寒,听老疯子口气,还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师傅,徒弟自然会去倾尽全力,可是你的刀法如果不成,难道也能怪我?” “我教你最厉害的刀法。”老疯子傲然道:“除了当 年的那一剑,没有谁能胜过这把刀。”盯住秦逍,一字一句道:“你跟我学天火绝刀!” 老疯子说好让小师姑等两天,但小师姑足足等了三天。 这三天里,秦逍和老疯子竟然都没有回来吃饭。 小师姑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偷偷过去远远眺望,才放下心来。 她将那些兀陀兵的尸首全都挖坑埋了起来,加上上次紫衣监留下来的尸首,赌坊附近却是埋了不少人。 三日过后,黄昏时分,小师姑终于瞧见秦逍疲惫不堪地回来,这一次老疯子一脸得色,似乎稳操胜券,见到小师姑,立刻催促两人比划,秦逍恳求道:“师傅,咱们都三天没吃东西了,我现在真的没有一点气力,等吃过饭后,再决一雌雄行不行?” 老疯子虽然急着让秦逍与小师姑一决高下,但提到吃饭,感觉自己的腹中确实饥饿。 三人随便吃了些东西,才重新回到前院。 小师姑看着秦逍,目光中带着询问之色,秦逍自然明白意思,微微颔首,小师姑唇角立时泛起一丝笑意,这次却不等秦逍先出手,娇叱一声,腰肢一扭,宛若飘逸的灵蝶一般,提剑直向秦逍刺来。 秦逍足下一动,却也已经迎上前去,刀光闪动,匹练无比。 小师姑长剑刺出,直取秦逍心口,秦逍不闪不避,甚至根本不在意小师姑的长剑,左手握刀,斜挥砍下,右手猛地一抬,刀把朝上,电光火石间,刀把却已经自下向上顶在剑刃上,顿时将剑锋顶开,但手臂却往前一送,刀锋已经直取小师姑的小腹。 小师姑花容微微变色。 幸亏她反应迅速,急向后退,长剑却是刺向秦逍的手脉。 秦逍的刀法,完全不受小师姑剑法影响,手腕子往左一翻,“呛”的一声,刀刃再一次磕在剑刃上,尔后右手握刀猛地往下一压,却是劈向了小师姑的胸口。 这两招当真是匪夷所思,小师姑见多识广,各类刀法也是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刀法。 秦逍出刀,逼迫自己作出反应,可是自己这边刚做出反应,对方就能连守代攻,而且每一招都是如此,自己这边只要反应慢半分,甚至没有立刻做出应变,瞬间就能被对方所伤。 秦逍步步紧逼,每一招攻出,小师姑不得不变招自救,可是变招之时,秦逍也在变招,不得能够轻易应付小师姑的变招,而且还能顺势攻出致命的招式,也便是说,小师姑在秦逍每一次出招非但要迅速应变,而且脑中必须飞转,应付秦逍的下一招,脑子要快,手上也要快,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疏忽,立刻就能败在秦逍手下。 小师姑这时候终于明白血魔老祖刀法的恐怖。 之前教授秦逍的刀法变化诡异,此后却又渐渐分璞归真变得简单,到如今每一招看起来都很简单,但招式之间的变化却又诡异异常,换句话说,今日之刀法,便是此前那些刀法真正的凝聚精髓。 “叮!” 一声脆响,秦逍手中的大刀脱手而飞,小师姑却已经后退两步,花容失色,额头渗出冷汗,盯住秦逍厉声道:“秦逍,你要杀了我吗?”腹间的棉袄却已经被大刀划开一道,里面的棉絮已经散溅而出。 第二三五章 杀人刀 秦逍脸色大变,惊慌不已,冲上前去,急道:“小师姑,你怎么样了?” 他与小师姑比斗,十几招过后,刀法出神入化,将所练的天火绝刀源源不断使出,却不防一刀划到小师姑腹部,而小师姑竟然没能挡住,要命的是,刀势一出,自己想收也收不回来。 幸好小师姑陡然使出内力,强行将秦逍的大刀震开。 小师姑瞪了秦逍一眼,责怪道:“衣服都被你划破了,要赔我新衣服。” 秦逍见只是衣服被划开口子,这才松了口气。 老疯子见秦逍取胜,却是欢喜不已,举起双臂,哈哈笑道:“赢了,赢了,哈哈哈......!”冲回屋里。 小师姑见他回屋,松了口气,向秦逍笑道:“血魔老祖的刀法,果然是出神入化,这天火绝刀不愧是绝世刀法,也难怪他当年敢向师尊挑战。小师侄,恭喜你了。” 秦逍这时候也明白,小师姑方才厉声呵斥,自然不是真的动怒,无非是要给老疯子看。 老疯子见到小师姑落败,而且差点被秦逍所杀,自然是兴奋不已。 “小师姑,这刀法......似乎有些狠毒。”秦逍皱眉道:“方才我收不住手,差点伤了你。” 小师姑也是微点螓首道:“血魔老祖的杀意太深,从一开始,他的刀法就一直都是咄咄逼人。你初窥天火绝刀的门径,还无法掌控它,想要真正将它掌控的收发自如,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那老疯子几十年苦练的领悟,你短短几日之内就想掌控自然是绝无可能。” “是。”秦逍道:“眼下我只是领悟天火绝刀的招式,但是其中的精髓,尚没有明白。” 小师姑微一沉吟,才道:“我觉得这刀法领悟的越深,虽然威力会越来越强,但杀意也会越爱越浓。反正你以后多练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刀魔之名名不虚传,天火绝刀一出,在你没有完全掌控之前,那是要死人的。”眼珠子一转,笑道:“不过若真的遇到穷凶极恶的对手,你也不要有顾忌,尽管出刀。” 秦逍“嗯”了一声。 小师姑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有了天火绝刀,危急时刻,应该可以自保了。不过遇到真正的高手,你内力不济,天火绝刀也未必能应付得了,还是多多努力,小师侄,我很看好你。” 秦逍想到这一个月来小师姑不但费尽心思让自己获得了天火绝刀,而且还教授自己美人星,虽说平日里是不是斗上几句,但小师姑对自己也确实是真正关心,看着她美丽的面孔,忍不住道:“小师姑,多谢你了。” “光嘴说说有什么用。”小师姑妩媚一笑,凑近过来,低声道:“要不拿点银子报答一番?” “回头再给你。”秦逍瞧见天色已晚,道:“小师姑,我要尽快赶回西陵,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和你一起去做什么?”小师姑完全没有兴趣:“你若还是个小狱卒,我和你回龟城喝酒赌钱没问题,你现在是将军的义子,以后你要为 朝廷效命,难道让我也京都那狗皇帝效命?” 这些时日,秦逍倒是抽空将自己从龟城离开之后的事情断断续续告知了小师姑。 小师姑知道秦逍如今被黑羽将军收为了义子,而且在将军部下领兵,开始部署西陵的防御,以抵御兀陀人对西陵的进犯。 秦逍平日里和小师姑闲话聊天的时候,也感觉到小师姑对皇帝憎恶的很,但是对黑羽将军倒还算是有几分敬意。 “你要饮酒,跟我回去西陵,我保证你每天都有美酒。”秦逍想到自己要赶回西陵,如果要和小师姑分开,还真是心有不舍:“你要清净,我给你找一处幽静的宅子,你从到睡到晚都没人管你。” 小师姑眨了眨眼睛,眼波如水,娇妍勾魂,似笑非笑,用肩头轻轻撞了撞秦逍胸口:“喂,小师侄,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秦逍被小师姑一语道破心思,自然不会承认,辩解道:“我是看你出了这么大力气帮我,所以想带你回西陵犒劳一下,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你想金屋藏娇啊?”小师姑依然是媚眼如丝:“是不是觉得自己升官发财,就开始想入非非了?” “什么金屋藏娇?”秦逍镇定自若:“小师姑,你看我像那种人?” 小师姑噗嗤一笑,风情无限:“你从头到脚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小师侄,你要真想金屋藏娇,这天下有的是美女,可别对你小师姑动歪念头。你小师姑自力更生,从来都是靠自己,可不会靠别人过活。”打了个哈欠道:“罢了,不和你说了,这些时日我都没歇息好,今晚洗个澡,然后美美睡上一觉,明天启程出发。” “你要去哪里?”秦逍忙问道。 “去找田老四。”小师姑道:“紫衣监知道了紫木匣的秘密,田老四手里有一块紫木匣,我告诉他说,这紫木匣是师尊专门留给我的,让他交出来。留在他手里,紫衣监找上门,以他那点屁本事,未必是紫衣监那伙人的对手,到时候要被紫衣监抢走了紫木匣,师尊的一番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秦逍这时候也忽然意识到,紫衣监既然为了紫木匣找上小师姑,那同样会将矛头对准田鸿影。 小师姑和自己上次能够死里逃生,全亏了老疯子及时出现。 老疯子乃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紫衣监畏惧老疯子,却绝不会畏惧天剑阁。 而且紫衣监这次派出的人并不少,在小师姑这边功败垂成,罗睺想必也无法向宫里交差,势必要另找目标,夺取紫木匣向宫里复命。 剑谷那边,势力太大,人手众多,而且有诸多剑谷高手,便是大剑首崔京甲也已经进入了大天境,紫衣监未必敢轻举妄动,老乞丐沈药师神出鬼没,当初都能想出躲在监牢里的办法,想要找到他的踪迹,比找到小师姑要难上数倍。 如此下来,紫衣监要多去紫木匣的目标,就只能是对准天剑阁。 天剑阁主田鸿影虽然剑术不弱,但也只是中天境,阁主都只是中天境,那么天剑阁的弟子自然也不会 有强过田鸿影的人,紫衣监也是高手众多,若是对天剑阁发起突袭,天剑阁未必抵挡得住。 不过罗睺等人已经离开个把月,却不知道是否已经向天剑阁动手。 “等田老四交出紫木匣,我便可以去找你那老王八蛋的师傅了。”小师姑美滋滋道:“只要将他们两人的紫木匣弄到手,合而为一,如果紫木匣里面真的是九天临仙,那时候我便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剑手,完成师尊的心愿。” 秦逍只能道:“那小师姑就心想事成了。”顿了顿,才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小师姑笑颜如花,抬手轻拍秦逍脸颊,道:“还没分开,你就想再见到我,小师侄,看来你对我真的是越陷越深了。老实说吧,分开之后,是不是担心忘不了我?” 秦逍嘴唇微动,终没有多说什么,向屋里走去。 小师姑扭着腰肢跟上,笑道:“小家伙羞涩了。别担心,等我找到紫木匣,到时候去找你喝酒。你是我小师侄,我不会像你师傅那样狼心狗肺,不会丢开你不管。对了,你回去之后,多收藏些佳酿,留给师姑开怀大醉。” 进到屋里,秦逍一屁股坐下,没见到老疯子身影,苦着脸低声道:“小师姑,还有一件麻烦事。” “老怪物?”小师姑在秦逍对面坐下,胳膊放在桌上,一只手托着脸颊,道:“这还真是件麻烦事。老怪物将你当成小徒弟,你走到哪里,恐怕他都会跟着到哪里。这老怪物喜怒无常,脑子又有毛病,若是哪天发起神经,出手伤了人,你可就有大麻烦了。” “谁说不是。”秦逍也是两只胳膊搭在桌上,捧着自己的脸:“他要是听话,那倒不是坏事,有他跟在身边做护卫,这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靠近我。山中老人的部下上次没能抓我回去,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老疯子在身边,那帮刺客若是要对我动手,那就是自寻死路了。可惜,这老家伙杀起人来就像吃饭睡觉那般简单随意,小师姑,你说的没错,哪天他真的要杀了人,倒霉的只能是我。” 小师姑想了一下,才低声道:“老怪物留在身边还是太危险,弊大于利,还是想办法和他分开。” “我不正是愁烦此事吗。”秦逍道:“他就像算卦的一样,我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得到。上次我偷偷离开,还是被他找见,若是故技重施,再趁他不注意离开,下次被他找见,恐怕就大难临头了。” “什么大难临头?”秦逍话声刚落,就听后面传来老疯子声音:“小徒弟,谁要欺负你?我去杀了他。” 只见到老疯子手里拿着一只大萝卜,边走边啃走过来。 秦逍心想幸亏前面的话他没听见,正要回答,小师姑已经道:“你小徒弟正和我商量如何去找人间。” “找人间?”老疯子迅速过来,在秦逍边上坐下,焦急道:“小徒弟,你有人间的消息了?” 秦逍不知如何回答,小师姑抢着道:“前辈,你是秦逍的师傅,那你可知道我的师傅是谁?” 第二三六章 西边有片海 老疯子道:“你剑法很不错,你师父一定也是高人。” “他是前辈的故人。”小师姑含笑道:“前辈可记得令狐长乐这个名字?” 老疯子听到“令狐长乐”四字,身体一震,盯住小师姑道:“他.....他在哪里?” “看来前辈还记得家师名讳。”小师姑笑眯眯道:“家师也一直记着前辈,说前辈刀法出神入化,此番得见,果然是天下第一刀。” 老疯子错愕道:“你师父是他?难怪你剑法不错,原来你是他的弟子。”随即显出欢喜之色,哈哈笑道:“我败在他的剑下,但他的弟子打不过我小徒弟,我和他都是一胜一败。” 秦逍立时知道,令狐长乐自然就是剑神的名讳。 这老疯子连自己是谁都差点忘记,却还记得令狐长乐的名字,看来剑神确实给老疯子带来了极大的心灵创伤。 “家师说过,前辈的刀法天下第一,毋庸置疑。”小师姑轻叹道:“可是距离武功天下第一,还是差那么一步。” 老疯子立刻道:“我若找寻到人间,拿到天刀,自然就是天下第一。” “师尊也是这样说。”小师姑气定神闲,娇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家师说前辈如果领悟到人间真谛,刀法定然是更上一层楼,到了那时候,就是他的剑,也不是前辈的敌手了。” “他当真这样说?” 小师姑微点螓首道:“晚辈不敢欺骗前辈。” “你师父很有见识。”老疯子道:“他的剑法也很高明,这天底下,只有他能够与我一战。我和他约定,找到天刀,还会前往昆仑山找他,他也答允到时候会与我再比一场。” 秦逍心想剑神已经过世,老疯子看来并不知道此事,竟然还存着要与剑神一决雌雄的念头。 小师姑笑道:“前辈当年与家师一战之后,杳无音讯,莫非一直在找寻天刀?” “我和小徒弟要找人间。”老疯子认真道:“找到人间,就有了天刀。” 小师姑问道:“前辈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找寻人间,不知是否有人间的线索?” 这是老疯子最尴尬的问题,老疯子顿时抬手揪住自己的乱发,有些恼道:“人间在哪里?” “前辈,其实......我对人间在何处倒是有些线索。”小师姑轻笑道:“却不知前辈想不想知道?” “在哪里?”老疯子精神一振:“美人姑姑,你告诉我,我去找人间。” 小师姑道:“师尊对我倒也提过一嘴,他说人间在海上。” “海上?”老疯子一怔:“什么海上?” 小师姑道:“往东走,走到尽头,有一片海,往西走,走到尽头,也有一片海。人间就在这两处海上,可是到底在哪片海上,我还真是无法确定。” 老疯子若有所思,喃喃道:“在海上......!”忽然道:“人间在海上,天刀就在海上,我去海上找。”向秦逍道:“小徒弟,我们去海上。” 秦逍知道小师姑这次真是信口开河,只能道:“师傅,咱们去哪片海?” “咱们先去西边,一直走到尽头,找到那片海。”老疯子亢奋起来:“如果在西边的海上找不到,我们就去东边的海上找寻,总要找到天刀。 ” 小师姑道:“前辈,向西边走到尽头,定然要好几年的时间,如果天刀在东边的海上,到时候你们再回到东边去找,那就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我担心等你们回到东海的时候,天刀已经被别的人找见,那可如何是好?” “谁抢夺我的天刀,我就杀了谁。”老疯子森然道。 “可是能找到天刀的人,一定也很厉害。”小师姑美眸转动:“他武功就算比你弱,但先找到天刀,那时候你未必能将天刀夺回来。” 老疯子怔了一下,觉得小师姑说的不无道理,愁闷道:“天刀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美人姑姑,你说该怎么办?” “其实有个法子不知道前辈愿不愿意。”小师姑轻声道:“你不是有小徒弟吗?你们分头去找,你去西边找天刀,让你小徒弟去东海,这样同时出发找寻,就不怕被别人占了先。” 老疯子一听,对小师姑的智慧深感钦佩,欢喜道:“不错,我和小徒弟分头去找。”拍了拍秦逍肩头,道:“小徒弟,你去东边,走到尽头,看到大海,那里有人间,你帮我找到天刀。” 秦逍想不到老疯子如此轻易就中了小师姑的圈套,有些意外,但马上道:“师傅,你放心,我一直向东边走,只要天刀在东边的海上,我一定帮你找到。找到天刀之后,我回到这里等你。” “好,果然是我的好徒弟。”老疯子哈哈笑起来,用力抱了抱:“好徒弟,找到天刀,我去找令狐长乐打架,只要胜了他,我就是天下无敌,想杀谁就杀谁。” 秦逍心想若真的如此,只盼你永远找不到天刀。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立时道:“师傅,有件事情你莫忘记了。” “什么事?” “你可还记得,上次有群混蛋烧了咱们的山洞,差点将咱们烧死在山洞里。”秦逍握拳道。 老疯子道:“他们都被我杀死了,你不用害怕。” “那些只是小喽啰。”秦逍叹道:“师傅,这伙人担心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所以拼命阻止,想要在你成为天下无敌前害死你。你杀死的那些人,是受人指使,不是真正的凶手。” 老疯子脸色顿时变得凶恶起来:“小徒弟,你知道凶手是谁?” “山中老人。”秦逍毫不犹豫道:“师傅,那天晚上要烧死咱们的人,是山中老人所派。山中老人坏得很,一心想要害死咱们师徒,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他们。” “山中老人?”老疯子茫然道:“山中老人是谁?” “是个大混蛋。”秦逍道:“你记着,山中老人是我们师徒的敌人,咱们要想办法找到他,然后将他和他的部下全都杀死,一个不剩。” 秦逍与山中老人结下仇怨,他知道那帮刺客绝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如此,正好给山中老人送去一位恐怖的敌人。 若是能让老疯子将山中老人当作敌人,说不定这老怪物真的要去找山中老人的麻烦,要是老怪物能够解决山中老人,那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小师姑自然明白秦逍的意思,立刻道:“前辈,你小徒弟说的不错。你武功高强,可是有许多坏人妒忌你的武功,害怕你真的天下无敌,一心想要谋害你。他们上次差点害死你们,未能得逞,以后必定还要找你们 。” 老疯子双目显出杀意,道:“敢害我和小徒弟,我将他们全都杀死。”一拍秦逍肩头:“小徒弟,你去找天刀,不用怕他们,我去见他们找出来,然后杀个片甲不留。” 秦逍心想如果真能如此,那实在是求之不得,道:“师傅,那你此行一定要小心,保重身体。我找到天刀,立刻到这里等你回来。” “好。”老疯子也不耽搁,便要出门,秦逍急忙叫住,道:“外面天寒地冻,不容易找到吃的,师傅带些吃的在身上。” 小师姑知道秦逍是要借刀杀人,利用老怪物去杀山中老人,自然不想让他在这风雪严寒之中饿死,不过她其实很清楚,以老怪物的实力,想要饿死他也不容易。 她去准备了一包裹干粮,秦逍帮着老怪物背在身上。 老怪物见小徒弟对自己如此关切,很是开心,又抱了抱秦逍,出了门去,也不废话,上了一匹马,拍马便走,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雪域之中。 秦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道:“小师姑,他真的走了?” “走了。”小师姑拍拍手,得意道:“你放心吧,几年之内,你恐怕都见不到他了。” 秦逍暗想以老疯子的脑子,只怕真的要一直往西边去,见不到大海不会回头。 老疯子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孤身一人,一路向西,艰辛重重,心中却是祈盼他能一路平安。 虽然老疯子性情古怪,动辄杀人,但毕竟救过自己性命,而且将天火绝刀传授给自己,当初骗他自己是他的徒弟,如今得他授艺,那还真算是他的徒弟了。 当夜秦逍早早睡下,养精蓄锐,只待次日一早便即动身返回西陵报讯。 想到明日一早便要和小师姑分别,心中着实有些不舍得,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几次想要去小师姑屋里瞧瞧,但终究是控制住。 次日一早,收拾一番,到了小师姑门外,见小师姑房门紧闭,犹豫一下,终是道:“小师姑,我走了,你.....你多多保重。” “我还没穿衣服,就不送你了。”小师姑声音传过来:“小师侄,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帮我多收藏些美酒,等我去找你。” 秦逍“嗯”了一声,心中总觉得有话还要和小师姑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下,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换上从兀陀兵身上扒下来的皮袄,戴着兽皮帽子,甚至拿了兀陀兵的弯刀佩在身上,出门上马,看了赌坊一眼,再不犹豫,出了院门,向东边驰行。 地上积雪颇深,行走不快,走出不到十里地,忽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忍不住回头,只见一骑飞驰而来,仔细一瞧,不是小师姑又是谁。 秦逍心下欢喜,急忙兜转马头迎上去,小师姑上前来,叹了口气,道:“从这里去昆仑关,道上定然有不少兀陀兵向那边集结,小师姑辛苦一趟,将你送到昆仑关,可别让你在半道上就被人给宰了。” 秦逍恨不得上前狠狠亲上一口,道:“小师姑,有你在,天塌下来我也不怕。” “看到我过来,就这么开心?”小师姑妩媚一笑:“小师侄,看来你真的离不开我了。” 第二三七章 侦查 北风如刀,白雪皑皑。 小师姑预料的并没有错,途中确实遇见了几队人马,急着向东边赶路,虽然也瞧见秦逍二人,但看到二人是牧人打扮,也就不来多事。 所遇的队伍,都是行色匆匆马不停蹄。 秦逍知道这些人都急着赶往驻马湖。 他从小事故的口中知道,眼下距离驻马湖不过二百来里路,如果换作平日,纵马飞驰,用不了两天时间定然可以赶到。 但眼下是冬雪纷飞的时节,道路积雪颇深,骏马跑不起来。 这些乔装打扮的兀陀兵要在腊月二十五抵达驻马湖,根本没有时间在途中耽搁。 既然定下了最终抵达的日期,如果不能及时赶到,自然要军法从事。 秦逍尽可能地走僻静之路,以免与兀陀大队人马相遇。 毕竟在这样的季节,通往关内的路上人极罕见,没有任何一支商队会在这样的气候下入关,更不可能有商队出关前来兀陀。 也正因如此,昆仑关外在这严寒时节,萧条至极,数十里之内都很难瞧见一个人。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兀陀人才会向驻马湖集结,如此关内根本不知道兀陀这边的行动。 渐近驻马湖,秦逍不敢顺着大道直接靠近。 驻马湖虽然是前往昆仑关的必经之道,但这时候如果还想顺着这条路入关,无疑是自投罗网。 匍匐在距离大道不远处的一处丘坡上,遥望驻马湖方向,瞧见道路上依然有骑兵正往那边迅速赶过去,这里距离驻马湖不过十来里地,不过因为地势的缘故,一时还瞧不见那边的状况。 “小师姑,看来他们集结的人马真的不少。”秦逍神色凝重,瞧了一眼匍匐在自己身边小师姑:“看来上次那兀陀人没有说谎,兀陀各部都派出了骑兵过来。” “这些都是各部的精锐骑兵。”小师姑道:“你看他们的战马,无一不是膘肥腿长,还有上次咱们在他们包裹发现的皮甲,那可不是所有兀陀兵都能装备的。战甲打造不易,兀陀兵大部分都只是以兽皮作为护甲,你以后见着兀陀人,身上战甲兽皮越少,就代表他的地位越高。上次那些战甲有一半是铁质护具,就证明这些人在各部都是真正的精锐。” 秦逍道:“所以八部派出的都是能征善战的骁勇之士。” 小师姑道:“小师侄,我说句话你可别害怕。如果这次他们真的集结了八部精锐,而且真的有五六千之众,这些人一旦破关而入,虽然不足以吞下西陵,但要在西陵烧杀劫掠一番,西陵人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秦逍道:“难道他们是想趁西陵在除夕的时候疏于防备,入关抢掠?” “不是没有可能哦。”小师姑道:“兀陀人抢掠成性,他们所谓的汗国,本就是依靠抢掠而来。也许这次兀陀人派出这支骑兵,就是为了探探西陵的虚实。” “打探虚实?” “兀陀人已经十六年没有踏足西陵的土地,想要知道西陵的 反应和防务,最好的办法就是派出一队人马试试。”小师姑道:“几千人马不足以吃掉西陵,却可以让西陵如临大敌,那时候西陵自然要做出反应,兀陀人便可以获知西陵的反应能力。”顿了顿,道:“我听说那位兀陀汗王上位之后,一直对西陵虎视眈眈,不过因为贸易的缘故,西陵诸多贵族获利颇丰,能够躺着收银子,总比挥舞马刀拼了性命去抢夺要舒服的多,所以西陵许多贵族并不愿意发兵东进。” 秦逍道:“确实如此。兀陀八部之中,白狼部获益最丰,所以白狼部是坚决反对兀陀东进,不过白狼王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白狼部的可敦虽然竭力想要延续白狼王对大唐和睦的政策,但纳律生哥自然不会错过渗入甚至控制白狼部的机会。白狼部族也有许多人偏向纳律生哥,也许用不了多久,白狼部就完全屈服在纳律生哥的脚下。” “纳律生哥要让兀陀各部顺从于他,只靠强硬的手段未必奏效。”小师姑道:“兀陀人好利,要让他们听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看到真正的利益。” 秦逍隐隐明白小师姑的意思,道:“这次兀陀精骑的集结,是否纳律生哥要收买兀陀各部的招术?” “小师侄,如果这支兵马破关而入,在西陵烧杀劫掠一番,然后迅速退回关外,却满载而归,你觉得那些反对东进的兀陀贵族会怎么想?”小师姑目光闪动,轻声道:“反对兀陀东进的是那些因为贸易而获利的贵族,可是兀陀大部分贵族并没有因此而受益。你方才说过,真正受益颇丰的是白狼部,其他贵族虽然因为贸易有利可图,但利益有限,如果这次他们派出的兵马抢掠大批财物,远胜过他们之前因为贸易所获之利,你觉得他们还要不要去西陵抢掠?” 秦逍道:“小师姑,你真是聪明绝顶,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兀陀为何要集结这支兵马,现在看来,很可能如你所说,他们是要去西陵抢掠。纳律生哥这一招,就是要激起兀陀各部对西陵的垂涎,只要这支队伍满醉而归,兀陀贵族们必然对西陵存有贪婪之心,到时候纳律生哥振臂而呼,那帮人自然会跟着他向东进兵。” “小师侄,我这可都是瞎说,军国大事,我一个小女子可不懂。”小师姑娇媚一笑,轻声道:“万一他们真的只是来这边钓鱼,却让西陵惊慌失措,那可不关我事。”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快黑了,驻马湖那边定然都是兀陀兵,咱们不能从那里过,虽然你小师姑文武双全,可是他们人多,咱们两加起来也不是他们对手。” 秦逍心想莫说两个人,就算老疯子没走,三人也不可能对付得了成百上千的兀陀兵。 “咱们要往南边多绕一段路。”小师姑道:“可能要多一天的路途,不过会避开他们。” “小师姑,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还没有摸清楚。”秦逍想了一下,轻声道:“我想趁天黑靠近一些,打探一下他们的兵力,到时候也可以如实向将军禀报。知晓了他们的兵力,将军便可以更好部署。” 小师姑低声道:“这附近可都是兀陀兵,只要被发现,那可麻烦了。” “我明白。”秦逍道:“所以才要趁夜过去。如果回到西陵,将军询问敌兵兵力,我一无所知,那.....那总是不好。” 小师姑想了一下,叹道:“我最讨厌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你要不是我小师侄,我才懒得管。” 她这般说,就等若是答应。 秦逍心下欢喜,两人就呆在丘坡上,只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这才向驻马湖方向摸了过去。 秦逍曾经跟着商队在驻马湖露宿过,对驻马湖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 驻马湖四面丘坡,湖泊深陷其中,只要能够摸到附近的丘坡之上,居高临下,自然对驻马湖一带的情景一目了然。 不过秦逍心中很清楚,四面丘坡,兀陀人必定安排了哨兵。 当初商队在此歇脚,都在四面设有岗哨,兀陀人自然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疏忽。 事实也确实如同秦逍所料,虽然视线昏暗,却还是远远望见远处的高坡上有两名兀陀兵值守,高坡居高临下,视线又很远,一旦坡下有动静,很容易就被发现。 如果是在白天,秦逍万不敢靠近过去。 好在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哨兵的视线距离有限,而且天寒地冻,哨兵倒也不能时刻注意坡下的动静。 “要想观察驻马湖的兵力,这岗哨必须除掉。”秦逍压低声音道:“咱们等他们不注意摸过去解决。” “他们居高临下,咱们要上坡,就在他们的视线中。”小师姑也轻声道:“想要靠近身边除掉他们,你真是想得美。” 秦逍皱起眉头,小师姑道:“我不是教你美人星了吗?咱们趁他们不注意,向他们那边靠近,一人一个解决了。” 秦逍不是很自信:“小师姑,你那功夫虽然厉害,可我还没有练的纯熟,一下未必能杀死他,如果失手,那就适得其反,反要惊动他们。” “那我就没法子了。”小师姑道:“你如果没把握,咱们就别动手,赶紧走吧。” 秦逍有心要确定这股兀陀骑兵的兵力,就这般离开,着实有些不敢,深吸两口气,道:“咱们试试。” “小师侄,你可千万要一击毙命啊。”小师姑担忧道:“要是失手,他们一定追上来,咱们两个不是对手,如果被他们抓到,他们看到你小师姑貌美如花,那后果可不得了。” “小师姑,相信我一次,绝不会失手。” “你越这样说,我越害怕。”小师姑怯生生道:“要不咱们赶紧跑算了,你就不怕他们将我先奸后杀?哎,兀陀男人身上那股子膻味我可受不了。” 秦逍却不理会,拿了一块石子在手中,匍匐在雪中,向丘坡那边一点点爬过去。 “堂堂剑谷弟子,还要忍受这样的耻辱。”小师姑无可奈何,跟着在雪地向前爬,很不开心:“小师侄,早知道跟着你总是要吃亏,我真是活该啊,还担心你,非要护送你去昆仑关,哎,真该自己掌嘴。” 第二三八章 紧急军情 小师姑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但爬行之时,如同蛇一般,娇躯扭动。 两人的速度都很慢,知道若是被上面的哨兵瞧见,定会惹来大麻烦。 或许是哨兵觉得这种天气绝不会有唐人的探子出现在这里,并没有时时注意坡下,两人低声说话,偶尔向下面瞟上一眼,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快到坡下,秦逍回头看了一眼,见小师姑就跟在自己身边,心知若不是小师姑真心相助,也不会受这等艰苦。 两人互视一眼,小师姑唇角泛起一丝浅笑,以示对秦逍的鼓励。 二人都是扣住小石头。 秦逍这阵子在赌坊那边,只要抽空都会练习美人星,有小师姑亲手指点,无论是在力道和准头上都有极大的进步。 眼下倒不用在意力道。 出手就是为了杀死哨兵,自然是有多大气力使多大气力。 小师姑用手轻轻碰了碰秦逍,秦逍回头,小师姑虽然没有说话,但秦逍看出小师姑是询问自己是否准备好。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当下盯住一人,猛地站起身,手指全力一弹,那块小石头如同流星般直射出去,小师姑虽然慢上一步,却是后发先至,“噗”的一声,打出的石子穿透了一名哨兵的脑门子,那哨兵哼都没哼一声,向后仰倒。 边上同伴吃了一惊,而此时秦逍打出的石子也已经飞到,“噗”的一声,却也是从哨兵脑门子没入进去,虽然没有穿透哨兵的脑袋,但哨兵却也已经向后倒下。 小师姑冲着秦逍一笑,低声道:“表现不错。”两人迅速攀上丘坡,匍匐下去,往前到了边上,居高临下向驻马湖望过去。 只见到驻马湖四周,竟然有好几百顶帐篷,篝火堆更是如同繁星一般,成千战马亦在兵营边上。 营地里,人影闪绰,秦逍估算了一下,此时在驻马湖驻扎的兀陀骑兵,至少也有四五千之众。 秦逍神色凝重。 便在此时,秦逍感觉有些不对劲,扭头望过去,却瞧见一匹牧犬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过来,正用凶恶的眼神盯着自己,利齿如刀,猛地吠叫起来,秦逍心知不妙,他和小师姑解决了哨兵,却没有想到这附近竟然还有牧犬。 犬吠声极为响亮,早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兀陀兵。 那恶犬猛地扑过来,还没靠近秦逍,一块石头打过去,正中恶犬脑门子,恶犬哀嚎一声,摔落在地,小师姑却已经抓住秦逍的手,拉起来就跑。 两人将马匹拴在附近,此时只能徒步跑过去,刚刚跑下雪坡,数名兀陀兵已经冲上来,居高临下望见正飞奔而走的秦逍和小师姑,几名兀陀兵大声叫喝,在雪坡上向同伴比划手势。 秦逍和小师姑健步如飞,还没见到自己的马,听到后面已经传来马蹄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数十名骑兵正驰马追过来。 若是普通人,这些骑兵很快就能追上,好在两人内力深厚,速度极快,到得自己的马匹边上,翻身上马,拍马便往南边飞奔 ,兀陀骑兵却已经尾随其后,数十名骑兵呈扇形分开,都是弯弓搭箭,身后“嗖嗖嗖”声连续不觉,兀陀骑兵大声叫喝,凶悍异常。 好在两人的坐骑是上次闯入赌坊的兀陀骑兵所有,速度不下于后面的追兵。 夜色之中,两人拼命打马向南,马不停蹄,后面的兀陀骑兵紧追不舍,竟然追了一个多时辰,天寒地冻,而且已是夜晚,好不容易将后面追兵渐渐甩开,折而向东,又驰行了一个多时辰,骏马的速度却是渐渐慢了下来。 秦逍知道这地面都是积雪,骏马跑起来十分耗力,连续跑了三个时辰,已经是疲乏得很。 后面早已经没有了追兵,秦逍停下马来,小师姑没好气道:“就说很容易被发现,你这小混蛋就是不听,差点被他们抓住。” “是我的错。”秦逍知道这次推脱不了责任,从马背上取了干粮丢给小师姑:“小师姑,先吃点东西。” 小师姑从腰间解下酒袋子,灌了一大口,她出行在外,从来不会忘记带着酒在身边,这才道:“不过也未必是什么坏事。他发现咱们,或许觉得咱们是唐军派来的探子,自己的踪迹暴露,可能就此退兵也未可知。” 秦逍心想兀陀人耗费人力物力集结兵马,可不会因为发现两个探子就会中断计划,不过这样打草惊蛇,也许真的会扰乱他们的计划。 喂了马匹,让它们歇了小片刻,秦逍知道此处不宜多留,两人稍作歇息,继续向东。 途中不止一日,这日黄昏,远远望见昆仑关,秦逍这才松了口气,小师姑停下马来,道:“前面就是昆仑关,你入关之后就算安全了。” “小师姑,你真的不随我入关?” “我还要去找紫木匣,哪有时间给你做伴。”小师姑没好气道:“跟着你好处没有,麻烦一大堆,小师侄,咱们还是离远一些好。” 秦逍下了马来,走到小师姑边上,小师姑也下了马,秦逍伸手过去,手里拿着几张银票:“这些银票你收着,反正这一辈子的酒钱你都有了,可别几天就输光了。” 小师姑眉开眼笑,接过银票,也不点数,塞进怀中:“算你这小混蛋还有些良心。”见到几日急着赶路,秦逍衣衫不整,抬手帮秦逍整理了一下衣裳道:“你以后当兵,保护百姓自然是好的,可是别帮着京都的狗皇帝害人。” “我都不认识他,帮他作甚?”秦逍难得见小师姑主动帮自己整理衣衫,虽然几日下来,小师姑也略有疲态,但那张漂亮的脸蛋依然是风情动人,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很想凑上前去亲一口,但却又不敢。 小师姑不是唐蓉,若是唐蓉,秦逍早就亲上去,但小师姑毕竟是长辈,万一惹恼了小师姑,搞不好就要被她一顿毒打。 小师姑抬眼见秦逍直直看着自己,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秦逍点点头,小师姑又摸了摸,奇道:“没有啊。” “有花。”秦逍壮着胆子道:“好美!” 小师姑 一怔,随即咯咯笑起来,花枝招展,伸手摸了摸秦逍的脸蛋,笑道:“小混蛋,这还是第一次听你夸我漂亮,你这眼光可是越来越好了。” “小师姑,我想亲你。”秦逍终于鼓起勇气道。 小师姑美丽的大眼睛圆睁:“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想亲你。” “小色狼,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小师姑瞪了一眼:“我是你师姑,你敢亲师姑,没大没小,不怕我清理门户?”眼珠子转了转,才道:“不过咱们要分别了,可能好长时间一段不能再见,我若不让你亲,你念念不忘,日思夜想,到时候想我想的病了可不好。不过只准亲一下!” 秦逍看着小师姑饱满丰润的朱唇,不自禁凑上前去,小师姑急忙抬手挡住,恼道:“我让你亲脸颊,谁让你亲我嘴巴?不行。”见秦逍目光柔和看着自己,叹了口气,将手拿开,轻声道:“不许咬。” 秦逍这才凑近过去,还没贴上小师姑嘴唇,小师姑却又抬手挡住,秦逍急道:“你说话不算话。” “小师侄,你就这么想亲我啊?”小师姑眨了眨眼睛,风韵动人:“你给我一个理由,我若觉得没问题,就让你亲个够。” 秦逍道:“你不让我亲,我要是害了相思病怎么办?” “哈哈哈,你这小混蛋果然对我相思成灾。”小师姑笑若春花:“我就说过,这天下的男人,看到你师姑的风华绝代,没有一个人能抵挡得住,你这小混蛋也不例外。”微抬头,闭上眼睛道:“来吧,就当我为你治病。” 秦逍唯恐小师姑又改主意,迅速凑上去,刚刚要贴上小师姑的嘴唇,小师姑腰肢一扭,灵巧闪开,吃吃娇笑,花枝招展,捂着肚子道:“笑死我了,你个小家伙竟然打师姑的主意,真是想得美。你还真当小师姑十三岁孩子,你三言两语就让你诡计得逞?”翻身上马,拿着马缰绳居高临下,向秦逍抛了个媚眼:“男人嘛,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惦记着,我就是要让你一直惦记着,天天惦记着,小师侄,后会有期啊.....!”兜转马头,拍马便走。 秦逍望着小师姑背影,见她走出一段,回过头,向这边招招手,随即催马而去,片刻间便没了踪迹。 秦逍心中苦笑,不过却也明白,小师姑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却还是谨守底线,自己方才一时冲动,但小师姑却还是十分理智。 他回到马背上,望着昆仑关,拍马疾行,到得昆仑关下,瞧见关隘上有唐兵守卫,不过昆仑关却已经大门紧闭,向关隘上喊道:“我有紧急军情禀报守关将领,还请速速通传。” 关隘上的兵士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黑羽将军麾下骑校。”秦逍道:“我叫秦逍!” 唐兵道:“等一下。” 秦逍等了好一阵子,终于见到上面出现一名黑色甲胄的将官,那将官居高临下看着秦逍,问道:“你是黑羽将军的部下?听说你有紧急军情禀报,是什么军情?” 第二三九章 反叛 秦逍拱手道:“请先让我进去,容我详细禀明。” “本将是昆仑关守将殷不破。”黑甲守将道:“寒冬时节,紧闭关隘,不容许任何人轻易入关。你说是黑羽将军部下,怎会出现在关外?” “殷将军,这些我都可以解释。”秦逍道:“军情十分火急,不能耽搁,我还要迅速赶回去向黑羽将军禀报,若是耽误了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的十万军情,总不会是兀陀人杀过来了吧?”殷不破笑道。 秦逍道:“殷将军所言不差,关外已经集结了诸多兀陀骑兵,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昆仑关。” 殷不破皱眉道:“此话当真?” “绝不敢欺瞒将军。”秦逍道。 殷不破微一沉吟,吩咐道:“开门。” 秦逍进入关内之时,殷不破已经在里面等候,也不多话,直接向秦逍道:“你随我来。” 秦逍下了马,跟着殷不破往军营去。 昆仑关并不大,这里的不过数百守军,军营就在附近。 天色暗下来,殷不破将秦逍带进一间屋内,屋里点着灯火,殷不破令人给秦逍端来一杯热水,这才问道:“你说兀陀骑兵集结,是真是假?他们在哪里?有多少人?” “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尚在驻马湖一带。”秦逍道:“我趁夜靠近侦察过,他们集结了至少四五千人,据我所知,这些兵马是从兀陀八部抽调出来的精锐骑兵,来势汹汹。” 殷不破若有所思,神情凝重,微一沉吟,才问道:“你如何肯定他们是冲着昆仑关而来?” “我无法确定。”秦逍道:“不过殷将军知道,驻马湖到昆仑关这片区域,并没有其他势力。集结到驻马湖的兀陀骑兵,有许多都是从极远的西边而来,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其他方向,绝无可能让这些兵马跑到东边集结。也许他们的目标不一定是昆仑关,但突然集结数千骑兵,咱们不得不早作防备。” “你的情报很重要。”殷不破点头道:“你叫秦逍?秦逍,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让人先给你弄些吃的。” “多谢将军,不过我还要立刻赶回去向黑羽将军禀报军情。殷将军,你这边要加强戒备,黑羽将军知道兀陀人的动静后,定会迅速部署,也会向这边派遣援军。”秦逍起身道。 殷不破道:“你一路辛苦,人困马乏,不用着急。我这边会派人去向将军禀报,而且会下令守关的将士加强戒备。”传令道:“来人,赶紧准备酒菜。”又向秦逍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下去安排人向黑羽将军送信。” 殷不破不等秦逍多说,快步出门。 秦逍微皱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 殷不破要亲自派人去报军情,秦逍心知他很可能是为了邀功,不过对于这样的功劳,秦逍还真是不在乎,只想着能让西陵这边知道兀陀人的动静就好。 边军的条件素来艰苦,屋内甚至没有生炭火,秦逍等了好一阵子,不见殷不破回来,亦没有人送饭菜来,心下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忽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走到门外,却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唐兵迎面而来,当先一人正是殷不破,在他身后,却是一群 手持长矛大刀的兵士。 秦逍立时知道事情不妙,却还是镇定道:“殷将军,你这是?” “来人,他是兀陀奸细。”殷不破抬手向秦逍一直,厉声道:“杀了他!” 身后唐军便要冲上去,秦逍却厉声喝道:“住手!”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声震四野。 众唐兵想不到这年轻人竟然有如此气息,有人扬着刀,一时却没有向前冲。 秦逍盯着殷不破,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 他实在没有想到,殷不破竟然诬陷自己是兀陀奸细,更没有想到此人竟要杀了自己。 他虽然两次出关,但却从未见过殷不破,实际上在此之前,也并不知道镇守昆仑关的将领是殷不破。 他与殷不破本没有任何仇隙,但此人却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先前殷不破还对自己一脸和气,可是这才一会儿功夫,便撕破了脸来。 “殷将军,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秦逍目光如刀,直视殷不破。 殷不破冷冷看着秦逍:“你若束手就擒,或能活命。” “我问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秦逍厉声道:“是谁指使你诬陷我是奸细?” 殷不破似乎没有兴趣与秦逍辩驳,抬起手臂,秦逍冷笑道:“你们都是大唐的将士,我从未想过与你们拔刀相向。可是如果你们的刀锋指向我,就莫怪我不客气。”抬手指着关外,大声道:“兀陀骑兵已经在关外集结,随时都会杀向昆仑关,你们如果是大唐的勇士,就该守住昆仑关,而不是将刀锋对向我。” “危言耸听,关外并无兀陀人。”殷不破沉声道:“此人信口开河,动摇军心,杀无赦。”手臂猛地挥下。 唐兵并不犹豫,挥刀向秦逍冲过来。 “呛!” 秦逍佩刀出鞘,不退反进,如猎豹般向前冲过来。 他很清楚,自己退回屋里,必死无疑。 殷不破杀心已起,定是要将自己杀死而后快,他麾下有数百唐兵,自己只要退守屋内,屋子瞬间就会被这些人围得密不透风,到时候乱箭齐发甚至火烧房屋,自己插翅也难飞。 好在殷不破并不知道自己的虚实,并无安排弓箭手准备射杀,而是带了刀兵前来。 毫无疑问,在殷不破的眼中,一个年轻人,几名唐兵就可以收拾。 秦逍不知道殷不破为何非要致自己于死地,但他相信这些唐兵只是奉命行事。 驻守边关,条件艰苦,这些将士常年卫戍此地,秦逍内心对这些人心存钦佩,知道他们只是受命行事,自然不想伤到任何一名驻关将士的性命。 没有死在兀陀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对这些唐兵来说,无疑是最悲哀的事情。 但是军令如山,这些唐兵受军令出手,绝不会手下留情,不杀他们,死的就只能是自己。 唯一能够扭转局面,就只能是擒住殷不破。 殷不破是守关大将,拿住了殷不破,其他人自然不敢再动。 唐兵冲过来,也由不得秦逍多想,打定主意,迎着众唐兵冲上去,最前面的一名唐兵挥刀兜头砍下来,秦逍身形 一晃,轻松躲过,手中虽然握着刀,却并不出手。 他害怕出手。 诚如小师姑所言,秦逍当初在都尉府习练的那点刀法,根本算不得刀法。 跟随老疯子学刀之前,他只是一张白纸。 老疯子利用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在这张白纸上画上了完全属于他的烙印。 秦逍甚至忘记了以前那种简单的刀法。 他一旦出刀,就不可避免地使出老疯子传授的招式,而老疯子的刀法,充斥着杀意。 秦逍知道,一旦自己被逼的无可奈何,刀法中的阴郁杀意就不受控制地出现,出刀即杀人,甚至连自己也无法控制。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出手,或者说,他担心自己出刀的时候,即使不想杀人,却依然有人会死在刀下。 好在他的身法很是灵巧。 这些唐兵虽然勇悍,但毕竟只是兵士,他们当然不知道秦逍是三品武者。 放眼江湖,三品武者或许真的算不了什么,在那些中天境高手的眼中,不堪一击。 但在普通人面前,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战士面前,三品武者依然拥有着强大的优势。 至少在反应速度上,这些兵士根本无法与秦逍相提并论。 这些兵士出刀的速度,在秦逍眼中就显得很慢,慢的足以让他很轻易地躲开这些唐兵的大刀。 所以不远处的殷不破亲眼看到他手下的兵士明明挥刀砍向那个年轻人,可是每当刀刃就要砍在他身上的时候,那年轻人总是能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身法轻巧避开,在十多名唐兵中间,宛若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般,穿透而来。 当殷不破的目光碰上秦逍那寒冷的目光时,他终于明白过来。 这年轻人竟是直冲着自己来。 “呛!” 殷不破战刀出鞘,几乎在同时,秦逍已经近在眼前,殷不破想也不想,大刀对着秦逍狠狠地砍了下去。 他惊骇于这个年轻人恐怖的速度,但这一刀劈下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坚定而狠厉。 秦逍抬刀,抵住殷不破狠厉的一刀,随即向左边划过去,抽刀,起刀,然后干脆利落地架在了殷不破的脖子上,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殷不破从头至尾,也仅仅砍出了那一刀。 他的刀法当然无法与秦逍相提并论。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秦逍的身手竟然是如此了得。 冰冷的刀锋贴着脖子,秦逍只需要用力一拉,就能割断这位守关大将的喉咙。 不过殷不破的眼中只有一丝惊讶,却也是一闪而过,在他的眼眸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没等秦逍开口,殷不破反倒先说话:“我说你是奸细,果然不错。” 守将被制,唐兵惊骇之余,已经在四周团团围住,更有弓箭手迅速赶来,张弓搭箭,对准了秦逍。 秦逍环顾一圈,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本该是同袍弟兄的唐兵,此时却一个个凶狠地盯着自己,就像一群凶恶的狼,都想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秦逍此时最大的疑问,便是殷不破为何要杀自己? 第三三零章 各为其事 唐兵虎视眈眈,殷不破浑然不惧。 寒冬冷夜,秦逍看着如狼似虎的唐兵,心中忽然想到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他绝不希望自己的猜想会成为现实。 “我是边关守将。”殷不破很平静道:“哪怕麾下只有这几百号人,我依然是帝国的大将。你的刀割断我的喉咙很容易,但我可以保证,我倒下之后,你绝无可能从这里离开。” 秦逍握刀的手很稳。 如果是在一年前,面对帝国正规的边军,自己的刀还架在收关将领的脖子上,秦逍无论如何也无法保持镇定。 但他近一年来所经历的事情,许多情况下远比现在凶险得多。 自己的手只要哆嗦,面对这些唐兵的压迫,心里一旦崩溃,很有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他对自己的性命当然看的很重。 同样,他知道自己一旦死在这里,兀陀骑兵集结驻马湖的消息将不会再向关内传递半步。 “你投靠了兀陀人。”秦逍终于道:“兀陀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反叛大唐?” 殷不破大笑道:“兀陀人?我恨不得杀尽所有兀陀人,又岂能被那帮茹毛饮血的禽兽收买?反倒是你,长着一张唐人的脸,竟然成为兀陀人的走狗,嘿嘿,大唐的刀,最喜欢的就是割断兀陀人的喉咙。” “放下刀。”人群中,一名灰甲唐兵沉声道:“若是伤了殷将军一根毫毛,定将你碎尸万段。” 其他唐兵也纷纷呵斥。 殷不破向那人道:“文兴,我若死了,边关防务由你暂领。”大声道:“所有人都听着,我若有闪失,所有人听从毛副将调派,违令者斩。” 他竟似乎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 “你说我是奸细,我说你反叛,僵持不下。”秦逍缓步走到殷不破身后,提防四周的唐兵会突然放冷箭,全神戒备,刀刃始终贴着殷不破的脖子,“既然如此,不妨派人前往关外打探,瞧瞧是否有兀陀骑兵的踪迹。至若你我,咱们一起去见黑羽将军,将军睿智英明,谁是谁非,总能分得清楚。” 殷不破竟然没有犹豫,道:“好。我派人立刻出关打探,来回不过几天,昆仑关这里,无论关外有无兀陀人的踪迹,都会严加戒备。如果打探到关外果然有兀陀人,我向你负荆请罪,否则.....嘿嘿,你造谣扰乱军心,定要绑缚送交黑羽将军处置。” “可以。”秦逍也不犹豫:“那我就在这里等上几天,你派出斥候打探,真假自知。” “毛文兴,传令下去,立刻派出精锐斥候出关,前往驻马湖一带打探,如果发现兀陀人,立刻回来禀报。”殷不破当机立断:“还有,让所有守关将士全神戒备,不得有误。” 副将毛文兴拱手遵令。 “不过在斥候回来之前,还要殷将军为我做伴。”秦逍叹道:“我担心你手下对我存有怨恨,若是你不在身边保护,我这条小命可能要报销在这里。” “可以。”殷不破很是爽快,并不犹豫:“斥候归来之前,我就作为你的人质。”挥手道:“你们退下!” 唐兵闪开道路,秦逍挟持着殷不破进了先前的屋子,关上了门。 秦逍 在屋里找了绳子,反绑殷不破双手,殷不破倒也没有丝毫反抗,或许知道自己的武功远不如秦逍,任由秦逍将自己的双手绑的结实,尔后在椅子上坐下。 秦逍走到窗边,瞧见毛文兴正在分派人手,大部分唐兵撤了下去,却还是有数名唐兵守卫在屋外。 没过多久,就听门外传来毛文兴声音:“报将军,已经排除六名斥候出关打探消息,末将令他们速去速回,按照路途来看,最多四天应该就能折返回来。” “好。”殷不破答应一声。 毛文兴退下之后,殷不破才道:“你说关外有数千兀陀骑兵,简直是一派胡言。兀陀人近年一直对西边用兵,毫无进犯西陵的迹象。要攻打西陵,区区几千兵马不足一提。” 秦逍看着殷不破,淡淡笑道:“殷将军,你想杀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担心我将兀陀军情禀报黑羽将军。” 殷不破毕竟是戍边守将,久经战阵,依然镇定自若道:“本将不允许假消息送入关内。” “不对。”秦逍摇头道:“你只是不想让黑羽将军有几千兀陀骑兵出现在昆仑关外,你是担心将军智慧非凡,得到消息后,能够猜到这支骑兵的目的。”目光冷峻,盯着殷不破道:“你为大唐戍边多年,我再称呼你一声将军,殷将军,兀陀人的目的,我不知道,可是你一定知道,你实话告诉我,他们到底意欲何为?你为何要帮着兀陀人隐瞒军情?” 殷不破冷笑道:“帮兀陀人隐瞒军情?你实在太小看我了。” 秦逍微一沉吟,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亮在殷不破面前,问道:“你可识得此物?” 秦逍拿出的正是虎头玉佩。 虎头玉佩是皇帝奖励黑羽夜鸦所赐,内宫制作,一面是虎头,另一面则是写着“生”字,本是皇帝赐给黑羽夜鸦的免死牌,但被黑羽将军拒绝,虎头玉佩也就只是成为黑羽夜鸦身份的证明。 殷不破显然也听闻过此事,皱眉道:“你是黑羽夜鸦?” “看来你确实认得虎头玉佩。”秦逍收起玉佩:“我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这块玉佩足以证明我的身份。所以我还能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实将你所知告诉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殷不破闭上眼睛,并不言语。 “你可知道我为何答应等着你的斥候回来?”秦逍问道:“因为我并不想伤害驻守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你方才痛快答应我的要求,还要我在这里等着斥候回来再分辨真假,目的无非只有一个,要将我留在这里,你只是在拖延时间。” 殷不破身体一震,睁开眼睛,目光冷厉。 “你已经在悬崖边上,再错一步,就回不了头。”秦逍走到殷不破身后,冷声道:“为何不让这道军情迅速送到黑羽将军那边?你和兀陀人在搞什么鬼?又或者......是谁指使你这样做?” 殷不破看着秦逍眼睛,忽然笑道:“黑羽夜鸦果然了得,你年纪轻轻,想不到竟如此精明。” “你承认是在为兀陀人隐瞒军情?”秦逍脸色冷峻。 “我为何要这样做,你很快就会知道。”殷不破平静道。 秦逍怒道:“殷不破,你是大唐守将,吃得 是朝廷的饭,竟然勾结兀陀人反叛朝廷。兀陀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数典忘宗,背叛大唐?”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大唐。”殷不破冷笑道:“我受大唐之恩,为了大唐,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秦逍见他神情肃然,语气坚定,心下却是有些错愕。 殷不破的话,不像是在为自己辩解,而是真正心中存有信念,所以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但拦截自己前去向黑羽将军禀报军情,这分明是在为兀陀人的行动做掩饰,如此叛国的行径,殷不破何来底气说这是为了大唐? 秦逍沉默了片刻,忽然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甚至在后窗向外看了看,终于道:“这间屋子很好!”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殷不破一时不明白意思:“什么?” “方才你的部下围住我,我以你为人质,你觉得我能不能安然离开?”秦逍一只手忽然搭在了殷不破的肩头,贴近殷不破耳边低声问道:“他们是否真的会不管你的死活,将我拦截在这边?” 殷不破道:“幸亏你没有尝试。我这条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如果你没有答应留下来,而是要挟持我脱身,我保证你现在已经被射成刺猬。” “看来你真的存有必死之心。”秦逍微微点头:“我相信你为了阻止黑羽将军得到情报,确实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所以你如果老实留在这里,事情过后,也许你还能活下去。”殷不破镇定自若。 秦逍笑道:“你愿意舍了性命拦截情报,我同样可以拼命将情报送到黑羽将军手中。你想将我留在这里,只可惜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猛地双手用力,竟是将殷不破横身抓起。 殷不破心下骇然,想不到秦逍的力气竟然如此恐怖。 秦逍根本没有犹豫,抓住殷不破冲向屋后,那里有一扇窗户,木制窗棂,用棉布挡住寒风,秦逍却已经将殷不破当做铁锤,猛力将殷不破狠狠砸在了后窗。 后窗的木棂本就不是很牢固,殷不破身着铁甲,这重重一砸,已经将后窗砸开。 秦逍将殷不破丢出窗外,整个人也已经从窗口窜出,一只手拖着殷不破,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弯刀,向不远处的几匹马直冲过去。 殷不破已经明白过来,大声叫道:“来人,奸细要跑......!” 秦逍根本不管他,距离骏马越来越近,从旁冲出两名持矛唐兵,长矛照着秦逍戳过来。 秦逍挥刀便砍,斩断一根长矛,后仰躲过另一只长矛,再次挥刀,将那根长矛也砍断,宛若猎豹,已经冲到一匹战马边上,抬刀砍断系在木桩上的马缰绳,将殷不破丢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 唐兵显然没有想到秦逍会从后窗破窗而出,守在前门的唐兵听到动静,大喊起来,又迅速向后面冲去。 军营内马嘶声声,毛文兴已经翻身跃上一匹马,叫道:“莫让奸细跑了。”拍马冲到后面,见到一匹快马就在自己前面不远划过,马背上正是秦逍,骏马如电,向东疾冲。 第三三一章 吸血拔毛 关外大雪纷飞之时,西陵也下了两场雪。 不过奉甘府城的大街小巷早就没了积雪,在落雪过后,便即被人打扫干净,也只有房舍屋覆盖着一层白雪。 北院裴侍卿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被积雪覆盖的小池塘若有所思。 他是被北院派来西陵担任监军。 但他此来的任务却不只是为了监军。 更确切地说,监军一职对他来说无足轻重,要紧的是要从西陵搜集更多的钱财运返京都。 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哪怕从西陵运走一两银子都是对西陵力量的一种削弱,但他只是一条奉命办差的狗。 办好了差事,未必有什么奖赏,可是如果不能按照主子的吩咐做好该做的事情,那这颗脑袋必然保不住。 宇文一族已经开始向关内迁徙。 宇文一族除了嫡系,便是旁系近亲也都会迁徙入关,老老少少加起来有四百多人,共分为三批入关。 第一批是族中的青壮率先前往封地做准备,第二批则是族中老幼出发前往。 而一直掌理着宇文家财赋的孟舅爷则是最后一批。 从宇文老侯爷出发进京的时候,都护府户曹就已经开始与宇文家进行交接,宇文家的田产、房舍、店铺、马场以及矿山等等所有资产,都将登记入账,冲入户曹,这些资产清点起来并不容易,而完全接受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完成。 实际上西陵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资产也不过清点过半。 不过侯府里的古董字画金银珠宝却是早早地打包收箱,这些财物本来是直接送入户曹,但因为裴侍卿的出现,这些财物终究是被运到了奉甘府驿馆。 无论是黑羽将军还是西陵都护姚慕白,对裴侍卿欲将宇文家资财尽数运回京都感到不满,但裴侍卿背后是麝月公主,而麝月公主则是圣人的掌上明珠,聚敛这些钱财的目的,也是为了给圣人修建皇家御寺,即使是黑羽将军,也无力阻止裴侍卿的行动。 “大人,姚都护求见!”门外传来属下的声音。 裴侍卿转过身,道:“请!” 披着大氅的姚慕白走进屋内,裴侍卿已经含笑道:“都护大人辛苦了,来人,上茶!” 姚慕白解下大氅,早有仆从上来接过挂好。 落座之后,姚慕白才道:“不知侍卿大人有何事召见?” “言重了。”裴侍卿理解姚慕白的情绪。 都护府的户曹近些时日一直与宇文家清点资财,按照裴侍卿的意思,在清点过程中,宇文家的田产房舍店铺等等都可以尽快出售,而卖出的银子,名义上都将冲入户曹,但暗中却要转到这边。 都护府不但要帮着北院搜刮钱财,还要为北院背一口大锅。 “姚大人,此番你为朝廷立了大功,我定会向公主殿下奏明你的功劳。”裴侍卿含笑道:“今日请你来,是有一 件事情想弄明白。”拿起案上早就准备好的两封信函,递给姚慕白:“姚大人是否看过这两封信?” 姚慕白接过信函,信函早已经拆阅过,他抽出信笺,只扫了几眼,脸色骤变,道:“侍卿大人,这是.....?” “我前几日派人去了宇文侯府一趟。”裴侍卿笑道:“这两封信是从宇文老侯爷的书房中找到,听说这两封信很多人都瞧见过,原来姚大人之前并无见到。” 姚慕白道:“西陵世家祭山的时候,宇文家突然发难,杀了甄家父子,罪名是甄家勾结兀陀人。我也听说,当时宇文老侯爷就当众拿出了证据,似乎就是这两封密函,原来落到了侍卿大人手中。” “老侯爷虽然没有事先禀明朝廷就对甄家下手,有违国法,但他毕竟是为国尽忠。”裴侍卿平静道:“对这两封信,不知都护大人如何看?” “不知侍卿大人是什么意思?”姚慕白心里很清楚,裴侍卿今日突然拿出这两封密函,必然是有所图,他一时不明白裴侍卿用心,并不轻易发表自己的看法。 裴侍卿笑道:“证据确凿,甄家投敌叛国自然是罪不可赦。” “朝廷是否派人前来调查?”姚慕白微一沉吟才道:“甄家父子都已经被杀,甄氏一族没了首脑,据说甄家人心惶惶,不知道朝廷将如何处置。” 裴侍卿笑道:“今日一早,刚刚接到圣人的口谕,下旨由姚大人亲自处理此事。你是西陵都护,对西陵的情况最为熟悉,如何处置甄家,由你来决定再合适不过。” 姚慕白吃惊道:“圣人让臣下处置?这.....侍卿大人,甄家虽然投敌叛国,但毕竟朝廷还没有派人彻查,也并无旨意说甄家就是叛国逆贼。此外,甄家的爵位并没有被褫夺,按道理来说,甄家还是大唐的侯爵,臣下虽是西陵都护,可.....可如何能够直接处置发落侯爵?” 裴侍卿微笑道:“所以这两封信才会交给你,由你来彻查甄家。当然,甄家投敌叛国乃是事实,所谓彻查,也不过是走走过场,有这两封铁证如山的罪证,甄家根本无从辩驳。”顿了顿,才道:“今日请你来,不是为了确定甄家的罪行,而是与你商量如何处置甄家。圣人的口谕,由你来处置甄家,不知都护大人有什么打算?” “此事我确实不知该怎么办。”姚慕白叹道:“侍卿大人能否指点?” “我和都护大人一样,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只听从朝廷的意思办差。”裴侍卿气定神闲道:“不过今日一早圣人的口谕送来的时候,公主殿下也同时派人送来一封信。”这次却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过去:“姚大人不妨看一看。” 姚慕白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取出信笺,细细看了看,才将信笺送还给裴侍卿,苦笑道:“既然公主殿下都有了处置的方法,我们遵照行事就是。” “大人错了。”裴侍卿道:“公主给出的只是一个建议,并没有让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圣人既然将处置甄家的权 力交给了姚大人,那么一切都按照姚大人的意思办。公主派人送来这封信,无非是担心我们犯下过错,依照这样的方法处置是最为妥善,至于要不要这样做,还是看姚大人的意思,如果姚大人有更好的办法,自然按照你的意思来。” 姚慕白淡淡笑道:“修建皇家御寺,只是将宇文家的资财运往京都,恐怕还有缺口,如果将甄家抄没,修建皇家御寺的费用非但绰绰有余,或许还能多出不少送入国库,好用来部署征讨南疆慕容。” 裴侍卿笑道:“姚大人果然是睿智非凡。不错,修建皇家御寺,所需费用需要三百多万两银子,如果这些费用能够在西陵筹齐,不需要动用朝廷的银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侍卿大人,看来你此行确实是想将西陵一扫而空。”姚慕白不无嘲讽道:“宇文家和甄家的财帛都送往京都,那樊家要不要也一起抄了?” 裴侍卿皱起眉头,淡淡道:“樊家是朝廷的功臣,多年前就已经暗中向朝廷表明忠心,此番黑羽将军能够重返西陵,樊家居功至伟。他们不但协助黑羽将军重回西陵,而且主动要求迁徙入关,那是大大的忠臣,又如何能抄没樊家?” 此时已经有人送上茶来,裴侍卿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才道:“听说樊家和樊郡的世家一起捐献了五十万两银子,用以黑羽将军招兵买马,这事儿黑羽将军可曾对姚大人提过?” “有这件事情。”姚慕白道:“樊家要迁徙入关,但樊郡其他世家却还是要留在西陵,捐献银子让黑羽将军招兵买马,即使卫戍西陵,其实也是在保护他们。”顿了顿,忽然笑道:“侍卿大人可接到长仁候的请柬?” 裴侍卿颔首道:“前两天刚刚接到。樊老太太八十大寿,而且恰好就在大年三十那一天,这还真是巧了。” “开年过后,樊家就要迁徙入关,此番长仁候又以老太太八十大寿为名,正好邀请咱们前往,算是一个告别宴。”姚慕白抚须道:“樊家是西陵百年世家,如今眼见要离开西陵,也是希望走的体面一些。黑羽将军和我都接到了请柬,他知道侍卿大人已经来到西陵,所以也请了你前往赴宴,无非是想临走前风风光光。” “天寒地冻,往樊郡那边天气更是寒冷。”裴侍卿叹道:“我是南方人,最耐不得寒气,虽然接到了请柬,还没有决定一定要去。” 姚慕白笑道:“侍卿大人这就错了。你不是正愁烦修建皇家御寺的费用吗?如果此番你亲自前往,给足了长仁候颜面,他一感动,说不定也能捐出个五十万两银子修建皇家御寺,即使没有五十万两,十万两银子也总该是要孝敬您的。” “哦?”裴侍卿自然也听出姚慕白言辞之中略带丝丝嘲讽,并不在意,笑道:“如果前去捧场就能拿到十万两银子,就算是赴汤蹈火那也要去,为了圣人和公主,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何况只是去参加樊老太太的寿辰。” 第三三二章 适得其反 腊月二十八,长仁候府已经是张灯结彩。 再过两日,不但是大年三十,而且还是樊老太太的寿诞。 这当然是十分巧合的事情。 樊老太太出生在大年三十,当年算命的时候,就被称为大吉之兆,而且算卦先生断定樊老太太富贵一生。 算卦先生的卦象显然没有错。 老太太出生世家,嫁入的樊家是西陵三大世家之一,不但夫君被朝廷赐封为侯爵,夫君过世后,其子樊子期也顺利继承了侯爵之位。 樊子期孝顺无比,对老母亲百依百顺,人们不得不承认,樊老太太确实是修来了一生的福气。 开年过后,樊家便将迁徙入关,此事樊家并无隐瞒,各大世家固然知道此事,贩夫走卒对此事也都有所耳闻。 于是今年是樊家在西陵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也是樊老太太在樊郡最后一个寿诞。 而今年又恰恰是樊老太太八十大寿。 如此樊子期就不得不为老母亲张罗一场热闹的寿诞。 樊家即将迁徙入关,樊郡的诸多世家也都派了人送来贺礼,但樊家只将送礼的宾客名单记下,拒不接受礼品,而且对各家再三解释,今年寿诞与除夕都在一天,樊家绝不会能因为老太太的寿诞而耽误其他家族过好除夕。 所以心意领了,樊家除了邀请极少数的亲朋好友,并不准备接待太多的宾客。 众家族意外之余,却也明白樊子期的担忧。 前阵子中郎将苏长雨前来樊郡整军,长仁候设下宴会,邀请了樊郡有头有脸的豪族士绅前来作陪,当时在樊郡但凡有些头脸名气的人物,都被樊子期下请柬邀请过来,也算是给足了中郎将面子,而中郎将代表着黑羽将军,所以那次宴会,樊子期终究是看在黑羽将军的面子上弄得排场极大,热热闹闹。 谁知道好好的接风宴,竟然有刺客出现,而此刻是樊郡长河柳氏。 樊子期虽然受伤不重,但此事却也给樊家蒙上了一层阴影。 自那日之后,侯府便再也没举行过宴会,除了极少数与樊子期关系亲密的豪族家主,樊子期甚至不接待其他客人。 大家都知道,樊子期定然是担心在寿宴上再次发生不测,既然如此,参加宴会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少。 虽然不会请太多客人参加寿宴,但樊老太太的寿诞自然还是要热热闹闹,所以樊子期一早就派人请了一支大戏班子,在寿诞之日设台唱戏,除此之外,还专门安排了一支舞狮队,到时候舞狮子增加喜庆。 当日黄昏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四名身着流云束服腰缠銮带身披黑色大氅的护卫骑马护在马车前后,腰间的佩刀是漆黑的刀鞘。 得到禀报,长仁候樊子期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府门前,将尊贵的客人迎入了雅厅。 突然而至的贵宾,自然是北院裴侍卿。 “侍卿大人,实在没有想到您能亲自前来。”樊子期颇有一些激动:“家母 若是知晓,必定欢喜不已。” 裴侍卿笑道:“侯爷太客气了。老太太寿诞,我若是不来恭贺,那实在是说不过去。”端起茶杯,四下看了看,叹道:“侯爷,都说你平日里生活节俭,果然是名不虚传。宇文侯府里面的摆设,可比你这里要奢贵得多。” “大人,樊郡地薄人稀,素来是苦寒之地。”樊子期叹道:“百姓的生活都是不易,我又岂能奢靡放纵?而且自幼养成了勤俭的习惯,这也是樊家的门风,不敢忘却。” “不错。”裴侍卿含笑道:“对了,老太太寿诞,略备薄礼,还请侯爷笑纳!”向边上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捧了个盒子上前去,樊子期起身亲手接过,连声道:“侍卿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你能来就已经是樊家的荣光,又何必如此破费?” 裴侍卿道:“侯爷,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你是自己人,有些话对别人不能说,对你可就不会见外。我实话实说,这寿礼是一件白玉貔貅,成色不错,应该有些贵重。我吃的是宫里的饭,公主殿下驭下极严,我们这些人只是靠些俸禄过活,不比其他官员还有些门道弄些银子花花。如果只是我自己,十年下来,也攒不下银子买这件白玉貔貅。” “哦?”樊子期一怔。 “侯爷应该也听说过,宇文家要将全副家当捐献给朝廷。”裴侍卿道:“宇文侯府的古董字画金银珠宝都已经送交库房,这是我斗胆从中选取的一件珍宝。” 樊子期脸色微变,急忙道:“侍卿大人,既然是宇文家献给朝廷的珍宝,这贺礼我是万万不能收。” “你听我说。”裴侍卿示意樊子期坐下,微笑道:“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取走朝廷之物。侯爷,其实从京都出发的时候,公主就召见了我,告诉我说,这西陵三大世家,情况不同,不可一视同仁。樊家和另外两家不同,你们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向朝廷宣誓效忠,而且配合黑羽将军部署计划,不但让另外两家落马,而且还让黑羽将军顺利返回西陵,让西陵重新回到朝廷的掌控之中,这样的功劳,那可是非同小可。” 樊子期立刻道:“当年兀陀人入关,樊家被宇文家所蒙蔽,没能第一时间帮助都护军,没能向朝廷尽忠,心中一直愧疚得很。能够协助黑衣将军重返西陵,能够将功补过已经是感激不尽,万不敢居功。” “不是这样说。”裴侍卿笑道:“就在几天前,接到了圣人的旨意,姚都护亲自审理甄家一案,罪证确凿,已经确定甄家有投敌叛国的行径。不过圣人菩萨心肠,不想牵连太广,所以只将甄家嫡系从重处置,抄没其家产。” 樊子期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 裴侍卿挥挥手,是以雅厅内的护卫和仆从都退下去,等众人退下,裴侍卿才问道:“侯爷想说什么?” “侍卿大人,圣人应该清楚,那两封密函,是白静斋伪造。”樊子期压低声音:“目的就是为了让宇文家手握证据,对甄家发难,如今那两封密函.....!” “如果那两封密函是假的 ,牵连太广,便是侯爷您也会卷入其中。”裴侍卿平静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两封密函变成真的,甄家担下这个罪名,其他人也就不用再受牵连。” 樊子期微微颔首,道:“侍卿大人,恕我直言,此事是否从一开始就计划好?” “是。”裴侍卿并不否认:“侯爷,这里没有别人,我就和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朝廷既然要对西陵动手,就不会手下留情。那两封密函不但要让宇文家落马,而且直接成为甄家投敌叛国的罪证,一举两得。至若樊家,侯爷,你早早投靠朝廷,可说是智慧过人,圣人对樊家的功劳很是满意,公主殿下深知圣人的心思,所以我离京之前,公主才会嘱咐我要保护好樊家。” 樊子期拱手道:“圣人英明,殿下英明,谢过侍卿大人!” “宇文家迁徙入关,自今而后宇文一族不得为官。”裴侍卿道:“所以宇文家也就成了一介草民,再也翻不过身。不过樊家和宇文家却不同。” 樊子期道:“大人,开年过后,樊家也会迁徙入关,而且圣人已经赐下了可以让樊氏一族丰衣足食的封地。” “错了。”裴侍卿笑道:“你们迁徙入关自然不错,可是圣人的意思,不但要保留侯爷的爵位,而且还要从你们樊家挑选优秀的子弟入朝为官。” 樊子期略有些吃惊:“大人,这.....此话当真?” “我又怎敢欺骗侯爷?”裴侍卿笑道:“你要谢的不是别人,而是公主。公主殿下说,樊家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劳,如果也和宇文家一样,赐给一块封地让你们入关,同等对待,着实对不住你们樊家。公主劝说圣人,要重用提拔樊家的人,你们忠心耿耿,就该受到朝廷的厚爱。” 樊子期嘴角颤动,叹道:“想不到公主殿下竟然还念着樊家,公主的恩德,樊家实在是无以为报。” 裴侍卿端着茶杯,用茶盖轻轻抚了抚茶沫,问道:“侯爷,听说你们樊郡世家向黑羽将军捐献了五十万两银子,可有此事?” 樊子期颔首道:“确有此事。樊郡世家聚在一起商议,将军重回西陵,要征兵买马,手头上缺的就是银子,我们一起凑了五十万两银子,一来可以减轻朝廷的负担,二来也是减轻将军的担子。” “果然是一心为国。”裴侍卿含笑道:“不过侯爷一片好心,恐怕是犯了大错。” 樊子期一怔,有些不解道:“侍卿大人,不知我们犯了什么过错,还请赐教!” “黑羽将军坐镇西陵,朝廷给了他掌理西陵所有兵马的权力。”裴侍卿缓缓道:“不过朝廷可不曾将西陵的钱粮也都交到将军手中,朝廷的旨意说得很清楚,西陵都护姚慕白负责后勤筹措,而将军负责兵马,换句话说,将军所需的每一两银子,都需要从都护府调出。”放下茶杯,看着樊子期道:“听说侯爷直接将五十万两银子交到苏长雨手中,这事儿恐怕适得其反,不但让黑羽将军陷入危险境地,便是侯爷,恐怕也已经身处困局之中了。” 第三三章 破财消灾 樊子期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知道侯爷是对朝廷忠心耿耿,黑羽将军对朝廷亦是一片忠诚。”裴侍卿轻轻摇头,叹道:“可朝中文武百官,却并非都是对将军心存敬畏。侯爷虽然远在西陲,但京都的局面,应该也是心中有数。” “不敢!”樊子期眉宇间已经显出忧虑之色。 裴侍卿看在眼中,依然是平静自若道:“澹台大统领性情刚毅,因此在京中得罪了一些人,而黑羽将军是澹台大统领的结拜兄弟,那些人自然会视将军为大统领的党羽。将军已经得到了西陵的兵权,如今又能从西陵世家手中轻易得到几十万两银子,侯爷,这兵权加财权集于一身,你说朝中那帮人还会无动于衷?” 樊子期苦笑道:“是我一时糊涂,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起身走到裴侍卿边上的椅子坐下,轻声道:“侍卿大人,你觉得这事儿会掀起风波?” “一旦掀起风波,樊家必受其害。”裴侍卿肃然道:“朝中无论有多少人参劾将军,他毕竟是帝国的功臣,而且澹台大统领也一定在背后力保。黑羽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朝廷如果因此事责罚将军,必然会引起军心不满。此外圣人对将军还是很信任的,所以闹得再大,将军终究还是能够全身而退。” “不过我樊家可能要大祸临头了。”樊子期苦笑道:“向将军捐献五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资,是我一手促成,前前后后都是我张罗。这笔银子没有送到都护府,而是直接给了中郎将苏长雨,那就等若是直接交给了将军,这.....这确实是大大的疏忽。” 裴侍卿低声道:“侯爷,汾阳王和大统领素来不睦,他老人家对将军也是视为荆棘,此时你应该知道吧?” “是。”樊子期道:“汾阳王位高权重,如果.....如果因为澹台大统领而迁怒到这边,樊家定然是岌岌可危了。” 裴侍卿眼中闪着光,低声道:“恕我直言,如果汾阳王真的要对侯爷下手,以目今的形势,侯爷真的是要大难临头了。” “侍卿大人,可否.....可否有法子帮樊家度过这一劫?”樊子期忍不住身后抓住裴侍卿手臂,似乎想到那位汾阳王的厉害,不无恐惧:“若是能够度过这劫难,樊家必当感念侍卿大人大恩大德。” 裴侍卿摇头叹道:“侯爷,我不过是北院区区一名侍卿,在汾阳王面前,那就如同一只虫子,他动根手指头,我便要粉身碎骨。” 樊子期叹道:“如此说来,樊家真的要大难临头?” “那倒未必。”裴侍卿轻笑道:“侯爷莫忘记,汾阳王虽然位高权重,但他也不能一手遮天,朝中至少还有一人能够扭转乾坤,护卫樊家的周全。” “大人说的是......公主殿下?”樊子期眼睛一亮。 裴侍卿微微点头:“不错,正是殿下。” 樊子期道:“如果汾阳王真的发难,殿下出面力保,樊家自然是能够逢凶化吉。只不过......侍卿大人,公主殿下能出手力保?” “我先前就说过,公主对樊家的忠心很是满意。”裴侍卿道:“甚至谏言圣人下旨,从樊 家挑选优秀子弟入朝为官。公主对樊家还是挂念的,如果朝中真的有人借那五十万两银子意欲对樊家发难,殿下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微一沉吟,才道:“侯爷,殿下会帮你出面,不过真正要救樊家,还是要靠侯爷自己。” 屋内尚未点灯,樊子期似乎也忘记让人点灯,四下里颇有些昏暗。 “侍卿大人有话直说无妨。”樊子期道:“殿下若是有什么地方能用得着樊家,樊家万死不辞。” 裴侍卿笑道:“殿下要保樊家,怎会让樊家死?”顿了顿,身体微侧,一只手臂搁在案上,凑近樊子期,低声道:“侯爷,殿下要为圣人修建皇家御寺,这事儿你可知晓?” 樊子期道:“略有耳闻,不知真假。” “自然是千真万确。”裴侍卿立刻道:“为了给圣人过寿诞,殿下孝心权权,准备开年之后便修建皇家御寺。正如侯爷此番为老太太贺寿,殿下也是想表表孝心。” “圣人寿诞,普天同庆,殿下孝心可嘉,自是让人钦佩。” 裴侍卿道:“修建皇家御寺,所需至少也要三四百万两银子。我此番前来西陵,就是为公主筹集一些银子。你也知道,国库吃紧,圣人乃一代圣君,自然不会为了修建皇家御寺掏空了国库。殿下为圣人分忧,是想着能在外面筹集银子就在外面筹集,最好不要动到国库。”轻轻一笑,道:“宇文家的资产要运回京都,甄家也要被吵,这两家抄没的银子,可以解殿下燃眉之急。” “大人,不知所需费用可凑齐?”樊子期立刻问道。 裴侍卿道:“若是加上抄没甄家的家财,也差不多了。不过殿下计划用上三四百万两银子,那是一省再省,许多建筑甚至取消。可是做子女的,都希望给父母最好的,殿下自然也是同样心思。如果手头宽裕,殿下当然希望将皇家御寺修建的金碧辉煌,说到底,这不但是殿下的一片孝心,也是帝国的颜面。” 樊子期道:“侍卿大人所言极是,皇家御寺关乎到帝国颜面,绝不能马虎了。我是大唐的臣子,主上有忧,做臣子的当然要为主上分忧。” “侯爷有此心,殿下知道,必然是欢喜。”裴侍卿眉头一展,笑道:“我尽快向殿下禀报,告知殿下侯爷公忠体国之心。” “大人,却不知该拿出多少合适?”樊子期小心翼翼问道。 裴侍卿轻弹了弹袖口尘灰,淡淡笑道:“侯爷,这可不是我能做决定的,就看侯爷的心思了。” “我这边拿出二.....三十万两,不知可否?”樊子期低声问道。 裴侍卿斜睨了樊子期一眼,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五十万两!”樊子期一咬牙,道:“大人,倾家荡产,五十万两银子我也要捐献给朝廷修建皇家御寺。” 裴侍卿轻声道:“侯爷,我知道你拿出五十万两,已经是诚意十足,只是......错就错在你们上次不该拿出五十万两给黑羽将军。如果没有那档子事,莫说五十万两,你就是拿出二三十万两,殿下也必然欢喜不已。你给了黑羽将军五十万两,如今给殿下那边也是五十万两,难道黑羽将军的身份 能与殿下相提并论?”端起茶杯,慢悠悠道:“这边五十万两是军饷,捐给殿下的是修建皇家御寺,侯爷,那些当兵的军饷,也能与圣人的皇家御寺相提并论?” 樊子期身体一震,忙道:“多谢大人提醒,大人稍候!”起身来,匆匆离去,好一阵子,樊子期去而复返,手中抱着一只黑色的盒子,放在案上,低声道:“侍卿大人,这是二十三万两银票,是府中现有,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半个月之内,再向大人捐献三十七万两,至少凑成六十万两,这已经是我竭尽所能。” 裴侍卿抬手轻抚木盒,想了想,道:“六十万两,虽说不算太多,但殿下那边也就有了交代。侯爷,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尽力帮你办好,殿下那边,你更要放心,汾阳王就算真的想借机生事,只要有殿下,樊家定是安然无恙。” “多谢大人。”樊子期又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大人,这是三万两银票,后面许多事情都要你费心,你千万要收下。” “侯爷,这可使不得。”裴侍卿推过来道:“这样一来,侯爷可是将我当做贪财之人了。千万不可,我只是为殿下办差,侯爷捐献的银子,也是希望能够破财消灾,帮侯爷找寻脱困之法,这银子你收回去,万万不能收。” “大人,你若不收,那可真的瞧不上我了。”樊子期道:“我清楚,在京都里办事,什么地方都要打点,这点银子,侍卿大人打点起来都不够,我不能让你即受累还要代我花银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收下。”直往裴侍卿手里塞过去。 裴侍卿笑道:“侯爷一番心意,我若不收下,你心里不踏实。也罢,我就先收下。”将那三万两银票收起,这才道:“侯爷,你放心,我虽然地位卑贱,但承蒙殿下看得上,还能在殿下面前说上几句话。你尽管将心放到肚子里,朝中无论多少人想与你为难,我和殿下都会竭力保全。此外你若方便,这两日给我一份名单,你们樊家有翘楚子弟,尽管写在名单里,宇文家入关之后只能是一介平民,但樊家却只是刚刚开始,到时候见樊家子弟送到京中为官,依然可以重振家门。” 樊子期拱手道:“一切就有劳侍卿大人了。对了,我令人在府中收拾院子,大人就住在府中。” “不用如此。”裴侍卿道:“我去驿馆住下就好。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不要给侯爷添太多麻烦。后天是老太太的寿诞,你也不用再派人去请,到时候我自己上门讨杯水酒喝。” “是了,姚都护不知是否会前来赴宴?” “他手中有公务,比我晚一天,明天能赶到。”裴侍卿道:“黑羽将军前来樊郡亦有十来天,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将军抵达之后,我本想设宴款待,但将军却并没有入城。”樊子期道:“中郎将重编了兵马,我听说将军带着手下的夜鸦,这些日子正四处勘察地形,十分辛苦。” 裴侍卿颔首道:“将军还是一心为国的。那老太太的寿诞.....?” “将军已经派人回话,到时候必定前来赴宴。”樊子期笑道:“我请了将军和他手下的夜鸦,将军性情宽厚,答应赴宴,也是想为我送行。” 第三三四章 美丽的土地 西陵的地貌素以多山而著称。 北方的长岭山脉绵延起伏,而南边的祁连山亦是一道天然屏障,但在西陵走廊中,除了这两座山脉,更有无数小山头点缀其中,曾一度被人称为百山之地。 黑羽将军此时正站在凫山坝上,遥望西北角的一处山峦。 这些时日,将军带着手下十多名夜鸦,携带干练,一直勘察着樊郡的地形。 将军麾下三十名夜鸦,随他入关的其实只有二十四名。 韩雨农和孟子墨早早就被部署在西陵,入关之时,又留下了几人在沃野镇。 西陵的局势未稳,将军从随行的夜鸦之中,留下了几人在甄郡协助韩雨农,又留了几人在奉甘府城,中郎将苏长雨刚刚整编完西陵三骑,又要留下几人协助苏长雨,所以跟随在将军身边的夜鸦如今也不过十二人,孟子墨亦在其中。 “将军,那是源松山。”孟子墨打开一直携带的地图,对了对地点:“山上的地形也十分险峻,易守难攻,也是个绝佳的据点。” 黑羽将军从孟子墨手中接过地图。 这幅地图是西陵的军事地图,对于西陵境内的山川道路都有着详细的勾画。 “如果要将这座山头打造成防守据点,至少也要一千五百之众。”将军细看了地图片刻,这才将地图交给孟子墨,呼出的气息如雾般,往前走了几步,擦着地下的积雪嘎吱作响。 孟子墨也跟上去道:“将军,若是将源松山也作为防守据点,那么沿途所需要的兵力至少也要两万之众了。黑阳城以西,已经定下了七处据点,过了黑阳城往东边来,这已经是第四处。” 将军道:“一旦与兀陀人开战,我们必然处于弱势,唯一的机会,就是要利用我们的长处来对付他们的短处。”抬手指着远方道:“西陵多山,这正是老天所赐。如果西陵一马平川,那正是兀陀人最喜欢的地形,我们根本无力与之相抗。从昆仑关入关,沿途山峦众多,正是我们加以利用之处。兀陀骑兵擅长平原作战,却并不擅长山地战,离开了战马,他们的实力就会大大削弱。” “我们在途中的重要山头部署据点,兀陀人会不会置之不顾?”孟子墨顾虑道:“如果他们长驱直入,根本不在意沿途的据点,那么这些据点岂不是白费功夫?” “兀陀人并没有那么愚蠢。”将军淡淡道:“这些据点若是不拔除,他们就会如芒在背,据点的守兵不但可以完全切断他们的后勤辎重,而且一旦有机会,随时可以对他们发起突袭。”抬手抚须道:“当年兀陀人突然东进,这也怪我们当时太过自信,只觉得以大唐的威势,兀陀人绝无胆量进犯西陵,所以当时并无做好防守准备。兀陀人杀进来之后,仓促之下,我们集结所有兵马据守黑阳城,兀陀人很快就围困黑阳城,将咱们包了饺子,外围毫无援兵,兀陀人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到处杀掠。” 孟子墨当年便是将军麾下的夜鸦之一,那一战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但孟子墨却是历历在目。 “如果那时候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这些据点一定会利用上。”将军道:“咱们挑选的每一座山头,不但所处位置十分重要,而且易守难攻,部署一千兵力,却能发挥出四五千人的作用。只要在这些据点修筑坚固的防御工事,部署守兵,兀陀人即使能攻下这些山头,但每攻下一座,也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孟子墨道:“兀陀人并不擅长山地战,只要他们攻打这些据点,必然要付出代价。夫战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他们将所有的山头全都拔除,士气也将跌入谷底。” 将军微微颔首,道:“所选的据点,互相之间还能以烟火为号,随时知晓敌情。而且即使据点被攻下,却并非无路可走,只要竭力突围,还可以前往最近的据点,如此一来,能够增加下一座据点的兵力。” “将军这可是连环策了。”孟子墨钦佩道,但随即担忧道:“将军,部署据点,除了要修筑防御工事,还需要大量的弓箭手,依托山地为险,居高临下作战,最有效的只能是弓箭兵。” “所以我们招募的新兵,自然是以箭手为主。”将军道:“西陵多山,所以猎户居多,开年之后,征募新兵,就以猎户开始,各地都有户籍,依照户籍征募猎户,整个西陵,至少也能征募到近万人。至于所缺的箭手,只能加紧训练了。子墨,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孟子墨呼了一口气,道:“将军是想让我负责征募兵勇之事。” 将军爽朗笑起来,道:“你虽然多年不曾跟在我身边,但我的心思,你还是了解的。” “我来征兵,长雨练兵。”孟子墨道:“这些据点的工事谁来负责?” “我亲自负责。”将军道:“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孟子墨欲言又止,将军瞥了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将军,您的部署自然没有问题,当归根结底,还是钱粮的问题。”孟子墨道:“打造任何一处据点,修建工事部署弓兵,所需的银子不在少数,而且一旦修成,据点内必需存放粮食和大量的弓箭,这也都需要银子。我初略估算了一下,如果仅以目前选定的据点来算,一切部署妥当,前期至少也要花费数十万两银子,此后每个月也要十几万两银子的花销,这还没有算上守城的兵马。” 将军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前几日您说过,一旦兀陀人有进犯西陵的迹象,首先便要将樊郡的百姓向东迁徙。”孟子墨道:“我之前查了一下,樊郡有二十三万户,如果往东迁徙,就要准备几十万人的口粮,所以除了兵马所需的粮草,还要储备大量的粮食应付到时候的难民状况。”眉宇间不无忧虑之色:“如果到时候无粮供给难民,不但会有大批的百姓活活饿死,而且必定 会有许多流民迫于无奈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道:“我明白,如果钱粮充足,我们还可以与兀陀人奋力一搏,否则根本是不堪一击。” “按照先前的计划,如果能将宇文家的全部家财冲入军资,再向西陵世家豪族征募一些,还可以勉强维持。”孟子墨道:“朝廷若能调拨粮草过来,粮食充足,这一仗我们还是有得打。”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但宇文家的资财,虽然名义上卷入了户曹,却都已经被那位侍卿大人转走。” “这只是一部分。”将军道:“姚都护派人快马密报,裴侍卿已经盯住了甄家,那两封伪造的密信已经在裴侍卿手中,他要借姚都护之手,判定甄家投敌叛国,而且由都护府查抄甄家,所得资财,也将尽数运往京都。” 孟子墨皱眉道:“将军,兀陀人虎视眈眈,进犯在即,咱们在这里整军备战,处处艰难,朝廷没有调拨钱粮,反倒派出裴侍卿在西陵大肆敛财,照这样看来,朝廷既然让裴侍卿往关内运送钱财,恐怕不会再往西陵调拨一粒粮食了。”摇头苦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接下来咱们真不知道该怎么部署。” “裴侍卿所为,未必是圣人的意思。”将军神情肃穆:“圣人睿智,明知西陵困难重重,怎会做出这釜底抽薪之事?我已经向圣人上了折子,奏明了这边的状况,请求圣人不但留下宇文家和甄家的资财,此外还要调拨粮食过来。事到如今,不求朝廷拨银子,只要能够给我们调些粮食过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是否能让大统领帮忙向圣人谏言?”孟子墨犹豫一下,终是轻声道:“圣人对大统领十分信任,如果大统领能帮咱们说话,也许圣人真的会下旨向这边调些粮食。” 将军摇头道:“这事儿还是不要牵涉到他。我与他的交情,只是有同样喜好,算是私交,这些年在公务之上,没有任何的牵涉。他在京中统领龙鳞士,是禁宫统领,我在外领兵,各司其职,如果走得太近,在公务上有牵涉,难保不会有人借机发难。”抚须淡淡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重回西陵后,面对的诸多事情太过复杂,绝不仅仅只是带兵卫戍帝国疆土那般简单。裴侍卿背后是麝月公主,为保西陵,此番老夫必然与他们会生出嫌隙,一应事情,由我来承担,不要牵连到澹台。” “如果没有大统领相助,公主那边恐怕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些资财。”孟子墨道:“将军的一道折子,也未必抵得过公主在圣人耳边几句话。” 将军笑道:“裴侍卿尽管将资财聚敛起来,他想要将这些资财运回关内,就看他有没有那本事。”两手叉腰,遥望远方:“我既然回来,就绝不会允许西陵重蹈覆辙,只要能够保住西陵,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子墨,你看看,这片土地是如此美丽,如果为了守卫这片美丽的土地,将鲜血洒溅在此,岂不是人生最大的快事?” 第三三五章 风雨将至 从坝上下来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小雪。 将军骑在马上,十几名夜鸦随在后面,向源松山那边过去。 每一处要作为据点的山头,将军都会不辞辛苦亲自上山查看地形,做到了然于胸。 各山头的地势不同,到时候修建的防御工事自然也不尽相同。 只有对地形了如指掌,才能够更好地规划防御。 从一开始,将军就对西陵可能发生的战事做好了心理准备,与兀陀人的战事,绝不可能与其正面交锋,也绝不会过早地进行主力决战。 十几年来,虽然身在关内,但将军无时无刻不在研究西陵的下一场战事。 下一场战争,在唐军主力无法西进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防御。 借助与西陵的有利地形,部署成一个又一个坚固的防御据点,迫使兀陀骑兵进行并不擅长的山地战,从而消耗敌军的士气与兵力。 兀陀人进犯西陵,樊郡撤走百姓,坚壁清野。 当年那一战,兀陀人就是攻入西陵后就地劫掠粮草,以战养战,将军当然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兀陀人无法从西陵得到粮草,就只能从后方向前输送,如此也就迫使他们必须保障自己粮道的安全,而分布在沿途的山头据点,也就成为兀陀人不得不清除的目标,否则后勤粮道就将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将军的目的,就是迫使兀陀人用他们的弱点来应对西陵人的优势。 这也是唯一有可能迫使兀陀人无功而返的机会。 “秦逍有没有消息?”将军忽然问道。 孟子墨脸上立时显出担忧之色,摇头道:“那天晚上他从粮库离开,自此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长雨派人在城中找寻,不见踪迹,至今也是下落不明。” “那孩子并非不知轻重的人。”将军眉头微紧:“擅离职守,罪责不轻。如果他真的遇到什么难事,也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孟子墨道:“那天晚上他离开粮仓,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可是一去不复返,很可能是发生了大事。”满是担忧道:“他虽然聪慧,但不知人心险恶,只盼他逢凶化吉,不要.....不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一阵沉默后,将军才道:“宇文承朝似乎也一直没有消息。” “还没有。”孟子墨道:“不过宇文家第一批迁徙入关的人应该快到嘉峪关了。先前最担心的是长义候被刺,会影响宇文一族迁徙入关,好在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将军道:“伏击宇文老侯爷的是狼骑副统领唐无痕。不过此人连同他在龟城的家眷都已经下落不明,雨农勘察过现场,在唐无痕家中并无打斗的痕迹,所以判断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唐无痕回到龟城,带走了家眷,而另一种可能更大,便是宇文承朝控制了唐无痕的家眷,以此挟持唐无痕。” “挟持唐无痕?” “宇文老侯爷被害,宇文承朝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将军道:“唐无痕带人伏击,背后是谁指使,他自然一清二楚。宇文承朝要从唐无痕口审出真凶,找到幕后黑手,如此才能为宇文老侯爷报仇。 ” 孟子墨道:“之前龟城大街小巷张贴告示,将宇文老侯爷被害的责任推到将军的头上,将军以为宇文承朝是否会相信?” “如果宇文承朝能从唐无痕口中逼问出真凶,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之铲除,这对我们自然也是大有好处。”将军道:“可是宇文承朝如果坚信凶手是我,自然也会暗中潜伏,找寻机会作乱。” “宇文一族已经开始迁徙入关。”孟子墨道:“他们的家财也都捐出来,虎骑也已经被整编,宇文承朝手中无人无钱,就算真的被人所蛊惑,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将军摇头道:“切莫小看宇文承朝。西陵世家在这片土地上休养生息百年之久,根深蒂固,绝非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这次既然有人想要诬陷是我们害死了宇文老侯爷,就表明在这里有一股势力暗中为乱,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不但是想让西陵各大世家与我们离心离德,也是让西陵的百姓对我们心存不满。” “这背后到底会是谁?”孟子墨脸色凝重。 将军望着前方,也是若有所思。 将军在提及宇文承朝的时候,宇文承朝正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在他面前,放着一张灵牌,用黑色的布巾盖着,正是宇文老侯爷的灵位。 昏暗的屋里,死一般寂静。 宇文承朝双目紧闭,盘膝坐在灵位前,如同石雕一般。 许久之后,房门“嘎吱”一声响,打开一道缝隙,随即从缝隙中缓缓走进一道人影,转身关上门,轻步走到了宇文承朝身后。 “万事俱备。”来人轻声道:“承朝,你是否已经做好决定?” 宇文承朝终于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灵位,沉默许久,终于道:“我意已决,自当倾尽全力。” “好。”来人道:“如果你做好了最后的决定,那么一切就如我们所计划,各司其职。” 宇文承朝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你们的计划,是否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或者说,我只是个意外?”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来人道:“这个计划确实已经商议了很久,而且对每一个步骤都做了精心部署,为了以防万一,参与这项计划的人确实不多,但每一个都是极其重要。”顿了顿,那人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实际上我们在计划一开始,确实希望将你也纳入其中,只要有你的存在,这次计划更是万无一失。” “那为何没有从一开始就让我加入进来?” “因为我们不能冒险。”那人平静道:“你和你父亲的态度,我们根本无法掌握,一旦你们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计划又被你们所知,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宇文承朝声音低沉:“你的担心确实很有道理。”顿了顿,才道:“那为何到最后,还是让我加入?” “因为我们的利益最终还是一致的。”那人道:“也许你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和幻想,但现在的事实,总该让你清醒过来。承朝,没有谁能救得了你,也没有谁能救得了我,如果说还有最后的希望,就只能是依靠自己。” “你应该知道,这次我们只要走上这条 路,就再也回不了头。”宇文承朝平静道。 “回头?”那人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一字一句道:“早就回不了头。”再不多言,拉开房门,出门而去。 宇文承朝看着灵位,忽然伸手,拿起身前地面上的一把大刀,抬起手臂,横刀于前,随即握住刀柄,“呛”地一声,拔刀出鞘,刀光闪动,寒气逼人。 积雪的道路上,骏马飞驰。 秦逍从昆仑关夺马而走,关隘的数十名骑兵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也幸亏秦逍在白虎营苦练马技,驾驭骏马的本领早已经是今非昔比。 而且秦逍在夜间夺马,追兵视线不佳,不过却也足足花了好几个时辰才将后面的追兵甩开。 他不敢停留。 马不停蹄直到次日天亮,才发现在追兵的紧追不舍下,早已经偏离了大陆,幸好途中碰到两名猎户,问明了黑阳城的方向,这才继续向黑阳城疾行。 只是道路上的积雪实在太厚,骏马始终跑不起太快的速度。 到黄昏时分,人困马乏,秦逍瞧见边上有一片林子,这才骑马进入林中,翻身下马,将马背上的殷不破拖了下来。 随身携带的粮食是放在从入关的另一匹马上,当时情况紧急,夺了边军的马,却并没有备带粮食,一天跑下来,腹中虽然有些饥饿,他还能支撑住,但马匹一天没吃东西,再加上连续奔跑了整整一夜,就显得十分疲惫。 殷不破挣扎着坐起身,靠着一棵大树,见到秦逍从地上抓了两把雪塞进口中,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秦逍。 秦逍吃了两口雪,这才看向殷不破,见他表情奇怪,也不以为意,只是道:“明天就是腊月三十,也是除夕,如果速度快的话,明天晚上我们可以赶到黑阳城过除夕。” “马已经疲惫不堪,以你现在的速度,明天未必能赶到。”殷不破平静道:“如果你杀了我,单人独马轻松一些,速度会快一些,明天半夜,你还是有可能赶到。” “殷不破,你也算是视死如归的汉子,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何会反叛朝廷。”秦逍冷冷道。 殷不破嘴边泛起一丝不屑笑意,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煞费苦心了。你带我上路,无非是想将我交给黑羽将军,从我口中问出口供,只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秦逍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逍,我很佩服你,能从昆仑关突围而出。”殷不破淡淡道:“其实你发现了那些兀陀骑兵也无济于事,一切都不会因此而改变。你是不是觉着我勾结了兀陀人,趁西陵疏于防备的时候放他们入关?你是否觉着那股骑兵是要入关抢掠一番,尔后迅速撤走?” 秦逍上前抓住殷不破衣领,厉声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修建房屋,需要雇佣石匠瓦匠,运送货物,需要雇佣车夫马夫。”殷不破唇角带着浅笑:“杀人,要雇佣刺客,攻城略地,你觉得需要什么?” 第三三六章 寿宴 殷不破莫名其妙的一问,秦逍一怔,却知道这问题大有蹊跷。 “难道.....兀陀骑兵是被人所雇佣?”秦逍脸色凝重至极。 殷不破笑道:“果然聪明。” “是谁?”秦逍揪住殷不破衣领:“是谁雇佣那些兀陀人?” 殷不破见得秦逍焦急模样,眼眸中反倒是显出戏虐之色,并不言语,秦逍看他眼里一副得意洋洋之色,猛地抬手,一拳便打在殷不破的脸上。 这一拳力气不轻,殷不破吐了口血水出来,不怒反笑:“你真的着急了。” 秦逍又是连续几拳下去,厉声道:“是谁雇佣那些兀陀骑兵?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几拳下去,殷不破脸上早已经被打肿,吐出的血水带着牙齿,唇边却依然带笑。 秦逍知道殷不破已经是铁了心,绝不可能招供。 这人镇守边关,经历过苦寒的磨砺,莫说给他一顿拳头,就算真的对他动用酷刑,只要他不愿意招供,自己根本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他松开手,拔出佩戴,刀锋顶住殷不破喉咙,冷声道:“你说的不错,带上你,速度会慢很多,单人独马,能让我尽快赶回去。殷不破,我知道你是条硬汉子,不过你与兀陀人有勾结,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都是投敌叛国,叛国者,杀无赦。” “你早就该这么做了。”殷不破叹道:“否则你的时间会更加从容。秦逍,你尽管动手,咱们各为其主,死在你手里,我不会怪你。” 秦逍抬头看了看天色,手上猛一用力,刀锋已经没入殷不破的喉咙。 殷不破双目暴突,喉咙发出咯咯声,秦逍拔出刀,从殷不破喉咙喷出一股鲜血,身体侧倒下去。 秦逍收起刀,再不理会殷不破尸首,冲过去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继续向东飞驰。 唐人的传统,大年三十是一年里最重要的一天。 即使是远在西陲,人们依然会在这一天尽可能地弄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殷食人家,也定会给孩子换上一身新衣裳,欢欢喜喜迎接新的一年。 对樊侯府来说,今天是双喜临门的日子。 不但和所有人一样要过除夕,而且还是樊老太太八十大寿。 这次寿宴,早在个把月前就已经开始筹备,请了一支戏班子,据说还是从关内花了重金请过来,在樊侯府的前院,早早就搭上了戏台子。 不过看戏是寿宴后的节目,寿宴之前,舞狮队在侯府门前张牙舞爪,四周炮竹声声。 城里许多人都知道今天是樊老太太的八十大寿,舞狮队的表演热闹非凡,所以从城中各处有许多人前来围观,整个侯府正门前黑压压一片。 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樊侯爷令人准备了红枣蜜饯,分发给前来凑热闹的人们,一派喜庆。 时当黄昏,宴席还没有开,樊侯府的正堂内,众人正有说有笑,谈笑风生。 北院裴侍卿和西陵都护姚慕白俱在其中,包括樊郡郡守李长信在内的几名官员也得到邀请, 参加寿诞。 李长信等人今日前来赴宴,与其说是看在樊子期的面子上,倒不如说是看在裴侍卿和黑羽将军的面子上,这几名官员得知黑羽将军和裴侍卿都会参加寿宴,自然不敢再顾及自家的年夜饭。 过完这个年,樊家就要迁徙入关,对李长信这些官员来说,樊家自今而后也就没有任何价值。 但黑羽将军和裴侍卿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黑羽将军自不必说,自今而后镇守西陵,手握兵权,而裴侍卿是北院派出的监军,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比起这两个人,西陵都护姚慕白反倒显得很平庸。 既然这两位都会前来赴宴,区区樊郡郡守,自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赴宴。 “听说侍卿大人不但懂得品戏,而且嗓子也好。”正堂内温暖如春,樊子期抚须笑道:“大人要是不嫌弃,回头登头来上两下,也让我等领略大人的风采。” 裴侍卿摆手笑道:“取笑了。我只是闲来无事的时候瞎喊几嗓子,可还没有登台的本事。对了,侯爷,此番请来的不知道是哪家班子?” “北河玉堂月!”樊子期道:“花了好大功夫,才请了过来。” 裴侍卿拍手笑道:“那可真是巧了。北河玉堂月可是真正有功夫的戏班子,连大珏那可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角,哈哈哈,侯爷,请了玉堂月,这可真是有脸面。我记着两年前,汾阳王六十大寿,当时请了四大班子,玉堂月就是其中之一,我有幸前去道贺,听了整整一晚上的戏,虽然四大班子各有千秋,但玉堂月可是最合我口味。” “那可真是太好了。”樊子期大笑道:“大人就在这里听戏,什么时候听的烦了再让他们离开。” 众人顿时一阵大笑。 无论是北院还是紫衣监,都是宫中太监的势力范围。 当今圣人重用宦官,比起朝中的文武大臣,这些宦官更是受到圣人的信任,无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对这些宦官都是不敢有丝毫的得罪。 侯府正门外的锣鼓声热闹喧天,却并不影响在座诸位大人的雅性。 “天都快黑了,将军是否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姚慕白向门外瞧了瞧,忍不住问道。 “将军这阵子军务繁忙,不过大家都放心,黑羽将军一言九鼎,既然答应前来赴宴,就不会失信。”樊子期微笑道:“诸位先忍耐一下,将军一到,咱们立刻开席。” 话声刚落,就见一名家仆匆匆进来,拱手道:“报,侯爷,将军到了!” 樊子期立刻起身,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来,樊子期笑道:“诸位先坐,我去迎候将军。” “将军到了,咱们可坐不住。”姚慕白笑道:“一起去迎候就是。” 众人出了正堂,迎到侯府门外,只见到将军领着十余骑已经到了门前,而且都已经下马,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舞狮队舞狮,见到樊子期一众人出来,将军立刻拱手笑道:“侯爷,令堂寿诞,特来恭贺。” “将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樊子期拱手笑道:“寿宴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将军开席了。” “客气了。” 樊子期回身吩咐道:“吩咐下去,寿宴开席。”上前握着将军手臂,十分热情地将迎候入府,刚进屋,见到将军手下的夜鸦并无跟入,立刻招呼道:“大家都进来。”向将军道:“将军,府里已经准备了这些勇士的席位,还请将军让他们一起入席。” 将军犹豫一下,裴侍卿在旁已经笑道:“将军,黑羽夜鸦名动天下,哪一个不是威名赫赫的勇士,今日这些勇士也一同参加寿诞,老太太必定欢喜不已。” 将军这才吩咐道:“子墨,你和大家一起进来赴宴吧。老太太八十寿诞,乃是大喜之事,咱们一起恭贺她老人家寿比南山。” “来人,将诸位壮士的战马牵去马厩。”樊子期立刻吩咐道:“用最好的马料喂食。今天是大年三十,咱们过除夕,这战马也要一起过大年。” 侯府内的宴席摆在了后院。 樊侯府正厅十分空阔,实现早就将其他的家具摆开,摆下了七八桌。 如果是从前,樊家老太太大寿,西陵各大世家以及大小官员前来恭贺,便是七八十桌也未必坐得下。 但今年情况特殊,樊侯府不但没有收下各大世家豪族送来的寿礼,也并无请这些豪族士绅前来参加寿宴。 除了平日里关系极深的一些豪族家主以及亲朋,也就请了将军等一干人。 樊子期要请将军在首席落座,将军坚决不允,终是让裴侍卿在首席坐了,将军坐了次席,西陵都护姚慕白则是坐在将军下首。 孟子墨等十二名夜鸦则是分两桌坐了。 “将军,为何不见中郎将?”樊子期坐下之后,轻声问道。 将军笑道:“侯爷千万勿怪。苏长雨不喜人太多,很少参加演习,此外他还要在军中留守,军中不可无将,侯爷多海涵。” “是。”樊子期笑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一大早派人送了酒肉去军营,也希望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将军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今晚将酒肉分给全军将士,侯爷心中挂念着将士们,大家心中感激,我代将士们多谢侯爷。”扫了一圈,问道:“对了,白静斋怎么没有前来赴宴?” “下午派人去请,白先生染了风寒,无法前来赴宴。”樊子期叹道:“我给他请了大夫,只盼他能早早康复。” “白先生病了?”将军皱起眉头,道:“这些时日军务太多,没能过去探望,宴席过后,我去看看他。” “我也去过,并无大碍,将军不必担心。”樊子期向仆人挥挥手:“开席,上菜!” “侯爷,要不要先给老太太拜寿?”姚慕白问道:“咱们还没有向她老人见拜寿,怎好意思先动筷子。” 众人都笑起来,樊子期笑道:“不急,都护大人,这前面一半宴席,算是大家一起过年,吃到一半,家母也就准备好,那时候亲家母出来,才算是寿宴了。” “高明!”樊郡郡守李长信竖起拇指笑道:“侯爷果然是高明,如此一来,寿宴有了,这年夜饭也吃了,一举两得。” 第三三七章 兵变 暮色苍苍,军营里却是热闹纷呈。 除夕夜是帝国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刚刚整编的西陵三骑聚集在营中,每个人都分到了酒肉,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虎骑调到樊郡之后没多久,甄郡的狼骑便也被将军亲自带到樊郡,三骑重新整编,满编两千四百骑兵,隶属于西陵都护军,分为左右两骑营,每营一千二百骑,分为十二个骑兵队。 军制按照朝廷的编制进行改编。 每百人作为一支骑兵队,设骑兵校尉一名,每十人为一火,设有火长一名。 左右骑营各设一名骑兵统领。 原来的虎骑统领袁尚羽和樊骑统领莫苍行为左右两营统领,胖鱼等人却是被将军直接提拔为骑兵校尉,统领百人骑兵队。 苏长雨作为将军麾下副将,协助将军统领西陵骑兵。 将军被请去城中赴寿宴,苏长雨自然是留下来坐镇军营。 难得是除夕之夜,今夜除了负责岗哨的兵士,其他人都是被允许饮酒,只是苏长雨素来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军营四处喧闹,苏长雨却是独自一人在营中。 在桌案上铺着一副仕女图,图中仕女手中拿着一只网罩,正在花丛中捕蝶,图中仕女身材丰盈,动作优美,却是一名国色天香的丽人。 这幅仕女图与帐内长弓大刀的氛围相去甚远。 苏长雨则是手执狼毫,饶有兴趣地在一张空白的纸张作画,所画内容,虽非仕女捕蝶,但图中女子的衣衫和腴美身段,分明就是捕蝶的女子。 素来不苟言笑的苏长雨作画之时,唇角却是带着浅浅笑容,神色也是异常柔和,就仿若是看到自己心爱女子。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苏长雨立刻将仕女捕蝶图卷起,帐外已经传来袁尚羽声音:“中郎将,卑将袁尚羽求见!” 苏长雨脸上又恢复以往冷峻的神色,问道:“有事?” “我们几个有点小事要和中郎将商议。”袁尚羽声音却是颇为恭敬。 苏长雨卷起自己作画的卷轴,收起笔墨,这才道:“进来说话。” 帐门掀开,袁尚羽和胖鱼等数人鱼贯而入。 苏长雨端坐不动,见到几人入营,问道:“你们几个有何事?” 袁尚羽和几人对视一眼,才拱手道:“中郎将,有件事情,我们想请教,还请中郎将如实相告。” “何事?”苏长雨依然是神色淡漠。 “中郎将应该知道,宇文老侯爷在大公子的护卫下,前往京都向朝廷谢罪。”袁尚羽缓缓道:“自从老侯爷离开之后,我们一直在忙着整编兵马,老侯爷那边的消息我们一直不知道,敢问中郎将,老侯爷和大公子现在是否安好?” 苏长雨神色镇定,淡淡道:“你们已经是隶属于都护军,是朝廷的兵马,不再是宇文家的私军,为何还要过问宇文家的事情?” “中郎将,我们虽然归属于朝廷,但饮水思源,如果没有宇文家,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们。”袁尚羽身后的宁志峰目光冷厉,盯着苏长雨道:“我们想知道老侯爷现在是否安好,应该也不算太过分吧?” 苏长雨见得几人都盯着自己,端坐不动道:“我过问的只有军务,对其他事情并不感兴趣,你们的问题,我也完全不感兴趣,如果你们真的想知道宇文老侯爷的状况,等将军回来,你们可以亲自询问将军。” “如此说来,中郎将对老侯爷 和大公子的情况一无所知?”胖鱼问道。 苏长雨看着胖鱼,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中郎将,你是不知,还是知道不说?”袁尚羽脸色凝重:“我们只想要一个答案。” 苏长雨冷笑道:“答案?袁统领,我说的很清楚了,而你们.....似乎对自己的身份不清楚,是否需要我重复一遍?” “中郎将,老侯爷是不是遇害了?”一直没吭声的大鹏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老侯爷被人所害?” 苏长雨眼角微微抽动,反问道:“你又如何知道老侯爷被害?” “如此说来,中郎将是承认老侯爷被人所害?”宁志峰步步紧逼。 苏长雨微仰脖子,并无说话。 “听说从京都来了一位监军。”袁尚羽平静道:“不过这位监军做的事情,似乎与他的身份并不相符。”他上前一步,看着苏长雨道:“老侯爷将家中资财捐献出来,是为了让将军有军费用于部署西陵的防御,用以抵挡兀陀人东进的脚步,可是那位裴侍卿似乎将宇文家的所有资财全都运往京都,除此之外,听闻他还盯上了甄家,要将抄没甄家所获钱财也都运走,中郎将,这事是真是假?” 苏长雨目光如刀,看着袁尚羽道:“袁统领,你今天不像是来和我商量事情。” “我们敬慕将军,愿意追随将军与兀陀人誓死拼杀。”袁尚羽缓缓道:“十多年前,兀陀人杀进西陵,屠戮无数百姓,西陵大地上,至今还有冤魂在哽咽。”抬手指向帐外:“中郎将仔细听,应该还能听到他们的哭泣声。” 苏长雨皱起眉头。 “时过境迁,可是兀陀人又有进犯的迹象,我们生长在这块土地上,只要还有一丝血性,就绝不可能让当年那一幕重演。”袁尚羽声音低沉,神情肃穆道:“将军重回西陵,我们心里都很欢喜,因为我们知道,只要将军来了,西陵就有希望,在将军的带领下,我们可以和兀陀人殊死一搏。”目光生寒:“如今西陵正是困难之时,可是有人要釜底抽薪,将西陵最后一点血都要吸干净,中郎将,我们很想问,所谓的朝廷,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们是否想卷走西陵的一切,然后让西陵百姓坐以待毙?” 苏长雨握起拳头,冷声道:“袁尚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要造反吗?” “造反?”袁尚羽哈哈笑道:“原来在朝廷的眼中,卫戍西陵就是造反?”抬手道:“中郎将,请你出帐看一看!” 苏长雨此时却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对。 本来喧闹的军营,这时候忽然静了下来,不再像先前那般热闹喧哗。 他站起身,顺手抓起了边上的佩刀,扫了袁尚羽几人一眼,这才走出大帐。 夜色之下,却瞧见帐外竟然密密麻麻站了无数人。 “这些都是西陵人。”袁尚羽道:“宇文老侯爷是否被害,我们不去多说,我是代表这些兄弟问一句,朝廷是否真的要将军费全都运往京都?如果那些军费运走,西陵防务还要不要?”向苏长雨拱手道:“还请中郎将给大家一个回答。” 无数双眼睛看着苏长雨,夜色之中,就像无数把利刃对着苏长雨。 苏长雨看到眼前的阵势,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兵变! 他实在没有想到,除夕之夜,竟然会突发兵变。 兵变的原因,直指代表着朝廷 的裴侍卿。 苏长雨自然明白,兵变一旦无法控制住,转瞬间就会酿成滔天巨祸。 如果将军此时还在大营中,以将军的威仪或许还能镇住这些人,但将军今夜恰恰入城赴宴,自己的威望,还不足以震慑住这些刚刚经过整编的西陵虎狼。 “你是从何知道这些事情?”苏长雨转视袁尚羽,沉声问道:“是谁告诉你朝廷要运走所有军费?袁尚羽,道听途说,煽动兵变,你可知道后果?” 他话声刚落,从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他们没有想过兵变,他们只是知道为谁而战,更知道为何而战。他们不怕流血,可是不希望自己的鲜血白白流淌。” 话声之中,人群散开一条道路,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道路中缓步走出来。 苏长雨见到那人身材高大,步伐沉稳,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谁?” “宇文承朝!”来人声音洪亮:“中郎将应该听过我!” 苏长雨脸色微变,吃惊道:“你是宇文承朝?” “家父将宇文家的所有资财捐献给将军,而且将虎骑也交给都护府。”宇文承朝走得很慢,声音却是中气十足:“当年兀陀人打进西陵,西陵世家为求自保,没有挺身而出,家父为此后悔十几年。此番交出这一切,并不完全是为了保住宇文一族,更是为了能让将军带着大家抵挡兀陀人,不让当年的悲剧再次上演。我与家父前往京都请罪,半岛之上,却被人截杀,是谁在背后指使,现在已经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西陵所有人都要在将军的带领下,准备抗击兀陀人的进犯。” 寒冬腊月,夜风呼呼,除夕之夜,军营之内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将军回来,就是为了与兀陀人一决雌雄。”苏长雨冷声道。 宇文承朝道:“将军之志,我们自然是知晓。不过朝廷所为,又是何故?从京都来的那个太监,他想做什么?宇文家的所有资财,虽然入库都护府,却被那太监囤积起来,而且已经准备运往京都。除此之外,甄家已经被定罪,而且还要将甄家的一切抄没送往京都。”抬起手臂,指向身后的将士,大声道:“所有军资运走,他们拿什么与兀陀人拼死决战?” “谁要拿走西陵的东西,就是不顾西陵百姓死活,我们绝不答应。”人群中有人厉声高叫。 此人一说话,将士们都是振臂高叫,声浪震天。 --------------------------------------------------------------------------------- ps:先说声对不起,然后做解释。弟弟国庆结婚,父母年纪大,一切由我来主持,二号回家,路上耽搁就不说了,回家之后,准备婚礼所需的一切,接客待客,媒人酒、婚宴、迎接舅老爷酒,我那边风俗太复杂,少一项就会被人说,而且我也是要面子的人,所有事情都要做的好看些,几天下来,精疲力尽。要命的是右腰出现问题,骨头和肉发酸发疼,然后整条右腿酸疼无比,走路都像刀扎,一直挺下来,只想把这件大事做好。昨天一切圆满结束,今天又往回赶,到家后左屁股疼到现在,坚持把这一章写了出来。 连续几天没有更新,我有责任,没有存稿,但也恳请大家谅解。接下来我一个月不会出门,窝在家里拼命码字,弥补我的过错,真的对不起大家了。 第三三八章 抓贼 军营之内,人声鼎沸。 三名夜鸦已经靠近苏长雨身边。 将军最近一阵子一直在外勘察地形,将军务交给苏长雨,而且留下三名夜鸦在苏长雨身边协助。 夜鸦都是将军身边近卫,骑射功夫自然是出类拔萃,而且这些人常年驻守沃野镇训练兵马,留下来的任务,本就是协助苏长雨对这些骑兵进行更严苛的的训练。 此刻营中陡然出现变故,三名夜鸦也都知道事情不妙。 苏长雨和三名夜鸦都是将军麾下近卫,既是战友,又是兄弟,瞧见形势不妙,自然是要护住苏长雨,即使对方人多势众,夜鸦也都是镇定自如,并不慌乱。 苏长雨抬起手,众人声音倒也都静下来。 “宇文承朝,那些军资,是否已经运回京都?”苏长雨心知今夜变故与宇文承朝有着直接的关系,要想平息变乱,必须先要稳住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陪同宇文老侯爷前往京都,老侯爷途中遇害,宇文承朝却是下落不明。 将军派人找寻宇文承朝,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 今夜此人突然露面,本就是十分反常。 在这除夕之夜,宇文家的旧部突然发难,这当然不是临时起意,苏长雨心中清楚,今夜的变故,事先必有密谋,宇文承朝早已经和袁尚羽等宇文家的旧臣暗中联络。 只是这些人做事极其隐秘,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宇文承朝道:“目下所有的军资都被囤积在奉甘府城的驿馆之内,有重兵守卫,等到甄家的家财被抄没之后,这些金银财物便会全都运走。” 苏长雨冷笑道:“既然财物还在西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财物一定是要运往京都?你是从何得知?” “中郎将,我不与你争辩。”宇文承朝淡淡道:“朝廷之前有过旨意,黑羽将军负责西陵的所有军务,而钱粮辎重,则是由都护府来筹措。正因为如此,宇文家所捐献的军资都缴纳入都护府仓库。如今京都来的太监将所有捐献财物转移到驿馆,所为何故?这里有数千将士,将军不在营中,中郎将代表的就是将军,你是实话实说,还是要欺骗所有人?” 苏长雨脸色冷峻。 将军自然不希望那些军资被运回京都,为此对裴侍卿很是不满,立场也是对立。 但这时候宇文承朝一番话,却已经让将士们误以为将军和裴侍卿沆瀣一气。 苏长雨当然知道,宇文承朝既然敢站出来,手中自然握有证据,自己如果说并无此事,宇文承朝定会拿出证据来,到时候将士们便会以为自己是有意隐瞒,误会只会更深。 “京都来人,确实有运回军资的打算,但将军并没有答应。”苏长雨终于道:“只要将军不答应,谁也不能从西陵带走一枚铜钱。” “好!”宇文承朝点头道:“将军英明。中郎将,我再问一句,运走军资,是朝廷的意思,还是裴侍卿个人的意思?是朝廷想要放弃西陵,还是裴侍卿瞒着朝廷中饱私囊?” 苏长雨心下冷笑 ,却不得不承认,宇文承朝这句话可是厉害至极。 一旦承认是朝廷的意思,朝廷放弃西陵,必然会引起所有将士的愤怒,有宇文承朝煽动,兵变必然难以制止。 将士们也开始骚动起来。 “朝廷不会放弃西陵。”忽听得一人沉声道:“圣人英明睿智,岂会丢下西陵百万军民不顾?”只见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身黑甲,正是莫苍行。 莫苍行本是樊骑统领,三骑整编之后,将军委以重任,由莫苍行统领骑兵右营。 袁尚羽等人是宇文家旧部,事先又明显与宇文承朝暗中联络,今夜之变,这伙人势必与宇文承朝立场一致,站在同一阵线。 莫苍行却是樊骑统领,并非宇文家旧部,苏长雨见他站出来,一时摸不透他心思。 “莫统领说的是。”宇文承朝颔首道:“我也觉得朝廷不会丢弃西陵,否则何以向天下人交代?” 莫苍行走上前,向苏长雨拱手道:“中郎将,裴侍卿从都护府运走军资,这是事实,正如大公子所言,裴侍卿这样做,无非有两种可能,一者是受朝廷的吩咐,二者是擅作主张。我和所有将士都相信,朝廷不会下达这样荒唐的旨意,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裴侍卿瞒着朝廷中饱私囊。” 苏长雨道:“此事将军总会给大家一个说法,没有军令,擅自聚集,你们是否视军法于无物?” “中郎将不必动怒。”莫苍行道:“大家一起前来,无非是不想让西陵再重蹈当年的覆辙。”抬手指向黑阳城方向,冷声道:“据我所知,裴侍卿今日前来参加寿宴,如今就在黑阳城内。利用职权,中饱私囊,将军资占为己有,如此大罪,定要严惩。” 话声刚落,身后将士纷纷道:“不错,占有军资,罪大恶极,咱们饶不了他。” “中郎将,现在我们就前往城中,将那太监捉拿。”莫苍行大声道:“尔后将军向朝廷奏明裴太监的罪责,等候朝廷发落。” 袁尚羽立刻道:“中郎将,就是这样了。请你统领一支兵马入城抓贼!”抬手道:“请!” 苏长雨冷声道:“你二人是左右两营的统领,将军对你们十分器重,除了你们自身的能力外,也是因为你们一直统领兵马,知道军规森严。将军有过军令,没有他的命令,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莫非你们已经忘记?” “眼下是非常之时。”袁尚羽沉声道:“中郎将也看到了,裴侍卿所为,天怒人怨,所有的将士都是怒火中烧,如果不能迅速解决此事,这个除夕夜谁都过不好。我们调动五百骑兵,卑将与莫统领跟随中郎将一同入城,进城之后,立刻逮捕裴侍卿,将其控制在军营中,在朝廷的旨意下来之前,我们不会轻举妄动,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苏长雨脸色冷峻,淡淡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中郎将如果实在不答应,那就请你留在帐内,抓人的事情,由末将带人去做。”莫苍行不等苏长雨说话,直接向袁尚羽道:“袁统领,军营这边就交给你,我和大公子带兵入城拿贼。” “好。”袁尚羽干脆利落答应。 苏长雨此时已经确定,今夜之变,不但是宇文承朝及其旧部卷入其中,莫苍行显然也已经参与其中。 他心中不但愤怒,更多的是懊恼。 这些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却没能发现他们私下有异动,失察之罪难辞其咎。 “没有我的军令,谁敢擅动?”苏长雨握紧刀,目光生寒。 宇文承朝盯住苏长雨,冷声道:“中郎将,你非但不带领大家去抓贼,还阻止我们前往,我想请教,你为何如此庇护裴太监?总不会你前来西陵的目的,是为了帮助裴太监将西陵的财物席卷一空吧?” “宇文承朝,你无官无职,擅入军营,煽动人心,你可知罪?”苏长雨拔刀出鞘,指向宇文承朝,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 宇文承朝仰天大笑道:“家父被害,有证据证明是你们在背后指使。家仇我暂时可以不管,但身为西陵男儿,有人想要吸干西陵的血液,置西陵百万军民于不顾,我若是视而不见,还有什么颜面活在天地之间?中郎将,今夜之事,因我而起,只要你能带领大家抓住裴太监,将所有军资留在西陵,我可以向所有人承诺,到时候我必回以死谢罪。” “抓贼,抓贼!” 身后将士们振臂高呼,寒夜之中,声浪远远传开。 苏长雨见状,知道军中将士被宇文承朝鼓动,如果无法解决裴侍卿一事,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此刻最担心的却是将军。 莫苍行是樊家旧部,今夜变故,莫苍行既然参与进来,樊子期就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莫苍行是受樊子期指使,带着麾下卷入此次兵变,那么就不只是军营这边的情况凶险,城中的情况势必更加凶险。 包括将军和西陵都护姚慕白等人眼下都在黑阳城中赴宴,将军随行只有十几名夜鸦。 而整个樊郡,是樊家的地盘,黑阳城更是樊家的心脏所在。 一旦樊家对将军心存不轨,将军眼下的处境,那将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当务之急,是要全力保护将军的安全。 “好!”苏长雨声音猛地提起:“我们入城抓贼!”他中气十足,虽然众将士声浪如雷,但这一声却还是传了过去。 莫苍行和袁尚羽同时共收道:“中郎将英明!” “你二人留在营中。”苏长雨道:“我亲率三百骑入城抓贼,拿住裴侍卿之后,立刻派人送来军营囚禁。” 莫苍行摇头道:“中郎将,并非我等不相信你,只是入城抓贼,我和袁统领之中还是有一人随你前往为好。”向袁尚羽道:“袁统领,你坐镇军营,我陪同中郎将入城抓贼!”又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你有裴侍卿中饱私囊的证据,也要辛苦你跟我们一起入城。” 宇文承朝点头道:“自当跟随。” 莫苍行这才回身吩咐道:“来人,点齐三百骑兵,我们跟随中郎将去抓贼。” 第三三九章 诛心 军中生变,身在樊侯府的将军自然不知。 席间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将军好酒,众所周知,但今日将军饮酒并不多,三杯酒下肚,便不再让人倒酒。 不过裴侍卿今日的兴致却似乎很好。 众人多次敬酒,裴侍卿倒也来者不拒,此刻已经略有几分醉意。 酒过三巡,樊子期忽然拍了拍手,随即便见到一名家仆端着一只托盘过来,托盘之上,放着一只木盒子,走到樊子期身边。 众人见状,都是好奇。 樊子期却也并不废话,起身打开了木盒子,从盒内竟然取出一沓银票来,在场诸人都有些诧异,有人便想起前番宴会上,樊子期代表樊郡世家门阀向将军捐献五十万两银子的事情,当时可是将五十万两银票亲手交给了苏长雨。 今日樊子期又取了银票出来,难道还要继续捐献? 将军也略有一丝诧异,樊子期却是含笑挥了挥手中的银票,朗声道:“诸位,这里是三十七万两银票,今日由诸位做个见证,我要将这些银子捐给侍卿大人。”将银票放回盒子,关好之后,双手捧起,将那只盒子送到裴侍卿面前,恭敬道:“侍卿大人,我言而有信,之前奉上了二十三万两银子,加上这里的三十七万两,正好六十万两。” 裴侍卿神情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却没有伸手去接。 “侍卿大人请笑纳。”樊子期见裴侍卿不接盒子,往前送了送:“这是我们樊家保命的银子,侍卿大人若是不收下,我们樊氏一族性命不保,今日说什么你也得收下。” 裴侍卿终于道:“侯爷,此事容后再说。” “等不得。”樊子期摇头道:“我当着将军和诸位的面将这些银子交给你,有人作证,心里才踏实。否则如果私下里送上几十万两银子,到时候有人不认账,那可如何是好。” 今夜寿宴,觥筹交错,气氛本来十分热闹,但这银票一出来,再加上樊子期几句话,气氛顿时凝固下来,四周的声浪也全都平息无声。 众人看着樊子期和裴侍卿,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裴侍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种暗箱操作的事儿,他根本没有想到樊子期竟然会搬上台面来。 “侯爷,这是.....?”姚慕白终于忍不住皱眉问道:“你说的六十万两银子,是何缘故?” 樊子期将箱子放在桌上,平静道:“都护大人问的是,大家一定觉得事情蹊跷,我给大家解释一下。侍卿大人来到黑阳城后,和我单独谈了谈,询问我是否向将军捐献过五十万两银子。前些日子,我和樊郡的一些世家士绅碰了个头,都觉得将军重回西陵,重整军务,什么地方都要花银子,所以大家都想献上一份心意,凑了五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费。” 将军颔首道:“侯爷和诸位世家的心意,我和将士们都是心存感 激。” “将军言重了。”樊子期叹道:“当年兀陀人进犯,西陵世家没有第一时间支援都护军,实在是惭愧的很,也正因如此,多年来我们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弥补自己的过失。” 众人心想樊郡世家能在将军回归之后,迅速捐上五十万两银子,也算是尽了一份心。 “本来这事儿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樊子期缓缓道:“我们拿出五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费,可以帮助朝廷减轻一些压力,我们自己也能弥补一些当年的过失,将军这边也有了银子招兵买马,可谓是一举三得的事情,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是这样想。”目光转向裴侍卿,叹道:“可是前两日侍卿大人的一番话,却是让我忽然清醒过来,至今还是心有余悸。” 裴侍卿脸色难看,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侍卿大人说,朝廷有旨意,西陵的军务归属将军,而钱粮辎重的筹募,则是由都护大人负责,换句话说,我们应该将银子捐到都护府,再由都护府调拨给将军,如此才合乎规矩。”樊子期道:“我们直接将银子交到将军这边,那是害了将军,也是害了西陵世家,到时候朝廷会有人说将军不但掌握了兵权,而且还随时可以从西陵世家手中获取军资,如此一来,就有裂土分疆自立为王的可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赫然变色,便是将军也皱起了眉头。 裴侍卿冷声道:“侯爷,你今日在酒宴上说这些,意欲何为?” “侍卿大人不要急,我只是想将这件事情说明白。”樊子期淡淡一笑,继续道:“侍卿大人这样一说,我心里自然害怕。我们捐献军资,本无私心,只是想加强西陵的防务,用以保护西陵百姓不再受兀陀人马刀的屠戮,可是好心办错了事情,不但让自己身处困境,也陷将军于险境之中。”向将军深深一礼,道:“将军,樊某在此向你赔罪。” 将军身板笔直,摇头道:“侯爷,事情未必如你所想,你不必太过忧心。你们捐献军资,圣人得知,必然是龙心大悦,又怎会责怪你们?” “将军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不知人心险恶。”樊子期叹道:“他们的鬼蜮伎俩,可不是将军这等磊落之人所能想象。我确实担心因为此事会惹来大麻烦,所以当时就向侍卿大人询问如何弥补我们的过错。侍卿大人倒是一片好心,指点迷津,告诉我说,公主殿下要为圣人修建一座皇家御寺,所需费用数以百万计。国库空虚,无力承担如此庞大的费用,所以公主就将目光移到西陵,希望修建皇家御寺的费用能从西陵筹措。” 将军闻言,瞥了裴侍卿一眼,脸色更是凝重,便是姚慕白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便向侍卿大人请教,这边应该捐献多少银子,公主那边才会满意。”樊子期抬手抚须,气定神闲:“侍卿大人的意思,捐给公主的银子,不能少于捐给将军的军费,按照侍卿大人的原话来说,那些当兵的军饷,又怎能与修建皇 家御寺相提并论?侍卿大人,你当时是这样说,我应该没有记错吧?” 裴侍卿赫然起身,冷哼一声,转身欲走,樊子期却已经叫住道:“且慢!” 裴侍卿转过身,背负双手,目光冷厉,盯住樊子期冷笑道:“侯爷还有何吩咐?” “侍卿大人,这些银子你还没有拿走。”樊子期伸手按在木盒子上:“这里有将近四十万两银子,你若不拿走送往京都,如何向公主交差?” 裴侍卿淡淡道:“你若真的有心要为朝廷分忧,自己送往京都就好。”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你送给我的三万两银票,你让我上下打点,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无论是樊子期还是裴侍卿,那都不是一般人,说话做事自然是不会轻易让人看透,但现在这两位竟然将台面下不好见人的事情直接摆在了台面上,这样做双方脸上固然都很难看,最要紧的是,如此一来,双方就等如是彻底撕破了脸。 裴侍卿是北院的人,顶头上司是麝月公主,那是圣人的掌上明珠,麝月公主在某种角度来说,代表的就是圣人。 樊子期当众将裴侍卿索捐的事情搬上台面,那就等如是直接冲着麝月公主甚至是圣人去。 如今西陵世家正是处在非常时期,甄家父子被杀,宇文一族被迫迁徙入关,樊家则是因为协助将军重回西陵保有了生机,在西陵三大世家之中,算是处境最好的一族。 但樊家现在所为,却是自寻死路。 以樊子期这样精明的人物,谁也想不到他会在寿宴之上来这么一出。 有人更是寻思,樊家能够保全,便是因为很早就暗中投靠了朝廷,一直与将军有联络,更是联手扳倒了另外两大世家,无论怎么看,樊家多年来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讨好朝廷,从而让樊氏一族度过劫难。 既然如此,樊子期今日为何公然与代表着皇帝利益的裴侍卿唱对台戏,甚至直接让裴侍卿下不来台? 看上去,樊子期并不像是患了失心疯。 “侍卿大人,你不要这些银子不打紧。”樊子期竟然坐了下去,淡淡道:“不过你那一句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公主的意思,总该说清楚。当兵的军饷比不上修建皇家御寺重要,在朝廷的眼中,是否当真如此?” 裴侍卿冷冷道:“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思。” “如此说来,在西陵大肆敛财,将本来用作军资的钱财囤积起来,也都是你个人的意思?”樊子期扭头看向裴侍卿,一双眼睛此时变得异常犀利,就像是两把利刃:“你今日必须当着在座诸位的面解释清楚,你在西陵中饱私囊大肆敛财,到底意欲何为?明知西陵上下正全力部署防务,你却要釜底抽薪,你是否在为兀陀人做事?你是不是暗中勾结兀陀人的奸细?” 第三四零章 谋反 裴侍卿赫然变色,厉声道:“樊子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血口喷人。” “是否血口喷人,就要侍卿大人说清楚这中间的缘由了。”樊子期正襟而坐,看着将军,拱手道:“将军,公主欲要挪夺军资,用来修建皇家寺院,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将军脸色凝重。 裴侍卿要将宇文家甚至甄家的资财运往京都,将军自然是一清二楚,对此事他是极力反对,为此也是写了折子,送往京都呈给皇帝。 将军此前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有多少困难,也绝对不允许裴侍卿真的将那些用来充作军资的家财尽数运走。 而且他心中也很清楚,此时一旦传扬开去,必定会生出乱子来。 可是他的折子还没有回应,今日在这寿宴上,樊子期却已经率先发难。 “本将已经向朝廷上呈奏折,朝廷如何处置,还没有回应。”将军镇定道:“侯爷,本将在这里向诸位保证,无论是什么缘故,我都会向圣人恳求留下这些资财。” 樊子期叹道:“将军,西陵是苦寒之地,你为了保护西陵,亲自前来镇守,而且带人勘察地形,我们都是看在眼里。可是有人想要将你的军资抽走,就算将军容忍,西陵世家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西陵有百万之众,这些人都指望着将军抵挡西陵人,无论是谁在背后拖将军的后腿,我们都不会答应。”抬手指向裴侍卿,冷声道:“如果此人是滥用职权,想自己吞下这些资财,那就是罪大恶极,今日就要将他从重惩处。如果他是受人指使,那么幕后之人是否真的是麝月公主?” “樊子期,你将矛头指向殿下,还真是吃了豹子胆。”裴侍卿冷笑道:“西陵是大唐的疆域,可不是你们樊家的土地。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圣人所有,公主是圣人的掌上明珠,要调用西陵任何东西,都由不得你樊子期在这里指手画脚。” “如此说来,你是承认受麝月公主的指使?”樊子期笑道:“大家都听到了,从京都派来的这位侍卿大人,已经承认是受公主指使,要将西陵的军资挪占,用于修建皇家御寺。哈哈哈哈,西陵苦寒之地,本就贫瘠的很,朝廷不向西陵拨发钱粮军饷,反倒要将西陵人竭力凑起来的军资调走,咱们的朝廷,还顾不顾西陵百万之众的死活?” 裴侍卿冷冷一笑,不再逗留,快步走到门前,尚未出门,却见门外突然冲出七八名侯府侍卫,手中握刀,拦住了去路。 大厅之内,有两桌是将军身边的近卫夜鸦,突见到有侍卫拦住大门,便有几人站起身来,孟子墨却已经咳嗽一声,使了个眼色,示意夜鸦不可轻举妄动。 夜鸦虽然是朝廷的兵士,但只听从将军的吩咐,眼下将军并无下令,自然不可擅动。 裴侍卿被挡住去路,转过身来,倒也还算镇定,冷冷道:“樊子期,你是要造反?” “本来我们对朝廷还有一丝希望。”樊子期平静道:“现在看来,京都的那位皇帝 陛下,根本没有将百姓放在心里,艰难之时,想的是要耗费数以百万计的银两去修建所谓的皇家御寺,根本没有顾及西陵人的死活。”他伸手端起酒杯,将杯中酒饮尽,这才一字一句道:“这样昏聩的朝廷,反就反了。” 若说先前樊子期所言已经让在座诸人大是震惊,这最后一句话出口,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变了颜色。 造反? 那当然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樊子期竟然当众说出这句话,那真的是自寻死路。 将军脸色更是凝重,沉声道:“侯爷,你醉了!” “将军,你才真的醉了。”樊子期叹道:“你是大唐帝国的定海神针,是威震天下的名将,樊某对你一直心存敬意,可是你却一直在醉着。” 姚慕白心知事情不妙,端起酒杯笑道:“不错,今天是老太太的寿诞,大家心里欢喜,都多喝了两杯,都醉了,侯爷,咱们再喝这一杯,然后开台听戏如何?” “姚大人,你算是个好官。”樊子期看向姚慕白,轻轻摇头,惋惜道:“以你的才干,本可以做出一番大事,可是就因为得罪了人,就被发配到了西陵这个苦寒之地,担任有名无实的都护。这个朝廷,不在意你有没有才干,只在乎你是不是听话,有没有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本事,姚大人,我这话没有说错吧?” 姚慕白端着酒,神色难看。 “侯爷今日设宴,看来并不是为了给令堂庆生。”将军淡淡道:“侯爷如果就此悬崖勒马,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樊子期笑道:“将军觉得我还有回旋的余地?今天我说了几句实话,你觉着京都的那位皇帝陛下能善罢甘休?” “若是你能悬崖勒马,也许圣人会开恩。” 樊子期叹道:“将军,我说你醉了,果然没有错。你最的不只是一天两天,这十几年,你何曾清醒过?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能清醒过来?” 将军目光如刀,盯着樊子期。 “十几年前,兀陀人为何敢进犯西陵?”樊子期冷笑道:“向我大唐立国之后,文治武功都是出类拔萃,历代贤君,威震四方。两百多年来,四方蛮夷都视我大唐为天朝上邦,四夷臣服,太祖、太宗、武宗、明宗、文宗这些贤君,哪一个不是开疆扩土?我大唐一杆旗子竖起来,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将军当年率领三十名黑羽夜鸦突袭汗王大帐,威震天下,却可曾记得武宗皇帝白马过江,三十六囚不战而降,那时候的大唐帝国,何其辉煌?” 在座诸人都是不说话,但樊子期这番话,却让众人忍不住追忆大唐帝国往昔的强盛和荣耀。 “即使是先皇德宗,也是一代贤君,若非龙体欠安,缠绵病榻多年,定然也会立下赫赫武功。”樊子期唏嘘道:“即使德宗皇帝久卧病榻,可是大唐锐气依在,天下太平,兀陀人还是要向帝国进贡称臣。那时候的西陵,商贸往来络绎不绝,当真是繁荣无比,有人说西陵通往西边的道路, 就是黄金铺就,这话却也是大有道理。” 大厅之内,除了樊子期的声音,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樊子期,虽然许多人心中都生出不安,但樊子期今日到底意欲何为,一时间还是无法得知。 樊子期扫视众人一眼,才继续道:“兀陀人当年敢进犯西陵,追其缘由,无非是曾经那个威震天下的大唐帝国正在消失。”盯住将军,一字一句问道:“将军,德宗皇帝的那份传位诏书,你难道从没有怀疑过是真是假?” 将军握起拳头,厉声道:“住口,侯爷,你出言不逊,大逆不道,是要让樊氏一族万劫不复吗?” “到了今天,你还没醒过来?”樊子期长叹一声:“明明是那贱人篡位夺权,你不思报效先帝,却要效忠那篡位的贱人,将军,你真的好糊涂。” “砰!” 将军一拳砸在桌面上,桌上的酒壶菜碟顿时震起翻倒,满桌油渍。 桌上有数人站起身来,缩到后面,便是姚慕白脸色也有些惊惧,唯有樊子期淡定自若,端坐不动。 “德宗弘道四年六月,宫中传诏,立圣后夏侯为储君,满朝皆惊,大学士赵炎括等二十七名朝臣上书,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不准。弘道四年七月,先皇帝德宗薨于太平宫,当月,圣后夏侯在其党羽的拥护下,登基为帝,自称圣人,年号天昌。八月,赵炎括及上书的二十七名朝臣,以结党乱政的罪名被全部诛杀。”樊子期声音平和,缓缓道:“九月,交州刺史慕容长都起兵,十月,云州、青州同时起兵,十一月,益州三郡、荆州四郡先后起兵,次年四月,北方图荪人趁帝国内乱,聚集十数万兵马,南下攻唐。”顿了一顿,凝视着将军:“九月,兀陀十万铁骑入关,进犯西陵,唐军无力支援,兀陀马刀屠戮西陵,数万百姓死于马刀之下,粮马财物被劫掠无数。” 樊子期这一番话说下来,厅内更是死一般寂静。 “将军雪夜擒可汗,迫使兀陀人撤出昆仑关。”樊子期继续道:“唐军平定内乱,击退图荪人,慕容长都求和,朝廷封其为镇南王,领南疆两州十四郡之地。一场内乱,唐军精锐所剩无几,国库空虚,连续三年增加赋税,百姓苦不堪言。”摇了摇头,苦笑道:“四年前,西陵瘟疫蔓延,难民无数,朝廷没有送来一粒粮食。虽然当年西陵世家与朝廷有协议,西陵由世家治理,但这片土地,终究还是大唐所属,我很难想象,京都的那位皇帝知道西陵饿殍遍地瘟疫横行,是如何做到岿然不动视若罔闻?” 将军眼角抽动,依旧没有说话。 “如果说那位皇帝一开始还做了些事情,可是近些年,她又做了什么?”樊子期道:“这些年所做的每一桩事情,无一不是劳民伤财,为求长生,豢养无数道士,宠信宦官,如今又要修建皇家寺院,将手伸到西陵,要对西陵釜底抽薪,将军,这样的昏君,还值得你为她尽忠?” 第三四一章 步步为营 将军脸色冷峻,缓缓站起身,凝视樊子期,终于道:“孟子墨!” 孟子墨立时起身,拱手道:“属下在!” “长仁候樊子期大逆不道,诽谤圣人,其罪当诛。”将军冷冷道:“将长仁候樊子期立刻逮捕,派人送往京都,交由朝廷发落。” 将军一声令下,夜鸦不再犹豫,众夜鸦立时站起。 在座诸人脸色大都是惶恐。 樊子期口出诽谤之言,如果将军不闻不问,不下令拘捕,那么朝中立时便有人会弹劾将军庇护樊子期,这对将军当然是大大不利。 无论将军愿不愿意,此时此刻,只有抓捕樊子期这一个选择。 几名夜鸦从座位离开,冲向樊子期,猛然见到最前面一人忽地脚下一软,竟是瘫倒在地,而身后的几名夜鸦,亦有数人先后到底,有两人虽然没有倒地,可是见到同伴突然瘫坐,都是大惊失色。 将军和在座其他人也都是骇然变色。 姚慕白立时明白过来,伸手拿起酒杯,失声道:“酒中有毒!” “都护大人不必慌张。”樊子期依然是气定神闲:“你的酒中无毒,在座大多数人酒中都无毒。” “侯爷,你到底意欲何为?”姚慕白愤然道:“你在夜鸦酒中下毒,可知道后果?” 樊子期含笑道:“姚大人难道没有听到,将军已经下令拘捕樊某,进京之后,自然是要被凌迟处死,我樊家一门也将满门抄斩,这就是后果。” 十二名夜鸦分为两席,这些在沙场上骁勇善战的勇士,大多数都好酒,今夜是除夕,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之中,大多数夜鸦都饮下不少酒,少数两三人浅尝辄止,也正因如此,大多数人都已经中毒。 孟子墨虽然好酒,但今夜饮酒却并不多。 这时候见到同伴中毒倒地,吃惊之余,大是愤怒,带着尚未发作的几人上前扶起同伴在椅子坐下。 将军神色恢复平静,重新坐下,盯着樊子期,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你的计划,是从何时开始?”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军并不回答,若有所思,终是颔首道:“原来如此。樊侯爷果然是智略深远,今日之局,应该是在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樊子期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没有说话。 “白静斋现在又在何处?”将军虽然身处困境,反倒更是镇定:“事到如今,那位白掌柜应该也可以露面了。” 将军话声落后,听得后面传来声音道:“将军武功赫赫,而智慧更是过人,白某实在钦佩。”话声之中,从后堂缓缓被推出一张轮椅来,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推着轮椅出来,轮椅之上,坐着的正是白静斋。 姚慕白瞧见白静斋,皱起眉头。 “两位设下连环局,步步紧扣,本将直到今日才看透其 中的蹊跷,真是后知后觉。”将军叹道:“这连环局中,你白掌柜的作用举足轻重,我知道你是计略过人之辈,但终究还是小瞧了。” 白静斋靠在轮椅上,今天似乎特意收拾了一番,穿着干净柔软的长衫,发髻显然也是细心打理过,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很好。 “四年前,我从兀陀秘密前往界北府拜见将军,带去了长仁候的亲笔书信。”白静斋缓缓道:“当时见到将军,心中着实敬畏,那时候就想着,若能助将军返回西陵,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将军正襟危坐,神色淡定,淡淡道:“你们协助本将重回西陵,真正的目的,自然是要扳倒另外两家。” “将军所言极是。”白静斋颔首道:“当年兀陀之乱后,西陵一分为三,樊家在三大世家之中,实力却是最弱,可是长仁候的志向,却是必须要让西陵一统,所以宇文家和甄家就成为一统西陵的拦路虎,也是我们必须要铲除的目标。” “本将相信,樊家在暗中还有很强的一股力量,只是这股力量却不能轻易显露出来。”将军看着白静斋,犀利的目光似乎直接渗入白静斋内心:“你们仅凭明面上的力量,当然不可能扳倒另外两家。”抬手抚须,平静道:“你们知道要借助其他力量才可能达成目的,而你们要借助的力量,自然就是本将。” 白静斋笑道:“我们让将军卷入其中,倒也不只是完全为了借助将军的力量。”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对付另外两家,确实不容易,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先让另外两家互相疑忌,到最后两家火并,如此我们才能坐收渔人之利。” “另外两家当然不知道樊家早就有吞并之心,在他们看来,要保全自家和西陵,三大世家就必须抱团取暖,若是互相争斗,那就是自取灭亡。”将军缓缓道:“所以要挑拨他们火并,并非容易的事情。” 白静斋微笑道:“将军一言中的,事实正是如此,如果没有更大的利益和收获,想要他们自相残杀,那是绝无可能。好在我得到宇文家的信任,对老侯爷的心思很是清楚。他这些年来,最担心的就是朝廷为当年之事报复,如果朝廷能够既往不咎,宇文老侯爷内心还是愿意归顺朝廷,只要能够保住宇文一族,老侯爷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被堵在门前的裴侍卿这时候终于走回来,就在将军身边坐下,冷笑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还能如此侃侃而谈,真是无耻至极。” 樊子期露出獠牙,在夜鸦酒中下毒,局面瞬间变化,如果说先前樊子期是冲着裴侍卿和朝廷,现在却已经将矛头指向了将军,裴侍卿自然知道如果想要活命,就定然要坚定地跟着将军,如此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白静斋连看也没有看裴侍卿一眼,继续道:“既然知道了宇文老侯爷的心思,自然能找到方法。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 “你所说的时机,自然就是在兀陀伪造的那两份密 函。” “不错。”白静斋道:“乞伏善夺权,宇文大公子前往兀陀,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两份密函如果直接由我交给老侯爷,多少还是会引起怀疑,最好是由宇文家的人自己得到。” 姚慕白皱眉道:“据我所知,乞伏善作乱,你被拘押下狱,甚至因此失去一双腿,如果不是秦逍相救,你恐怕会死在狱中,你所谓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 “大人,白某在兀陀生活了近二十年,利用宇文家提供的钱财,在兀陀收买了无数官员。”白静斋抬手抚须,含笑道:“如果我想离开监牢,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损失一双腿,最终的目的,只是不让宇文老侯爷生出疑心。”叹了口气,道:“宇文老侯爷老谋深算,那两封密函是他决定对甄家下手的直接原因,除掉甄家,为朝廷立一大功,以此来保全宇文家,这是宇文老侯爷的心思,所以那两封密函是他对甄家下手的证据,只要有两封密函在手,无论真假,他都可以向朝廷有个交代。他也许怀疑过那两封密函是伪造,但那已经不重要,可是......谁都可以伪造密函,偏偏不能是我。” “哦?”姚慕白皱眉道:“为何?” 白静斋叹道:“如果老侯爷知道是我伪造的密函,自然会怀疑我在蓄意挑起两家的争斗,这计划事先又没有与他商量,他当然会对我的动机产生怀疑。他虽然对我颇为器重,但对我却也并非完全信任,如果对我起了疑心,那么未必会下定决心对甄家动手。老侯爷心机缜密,事关宇文家的生死,但凡有疑心,就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白狼王没有扭转局面夺回汗位,宇文承朝那边又怎会有机会得到密函?”姚慕白再次问道:“难道你被关进大牢之时,能预料到白狼王一定会重夺汗位?” 白静斋没有犹豫,颔首道:“是。白狼王能躲过乞伏善的追杀,都是我一手策划,只要他不死,死的就一定是乞伏善。白狼部发生变故,宇文家也一定会派人前往,白狼王的生死,直接关系着宇文家在兀陀的利益,所以宇文家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白狼王重夺汗位,只要宇文家的人到了兀陀,我就能让他们联手在一起,白狼王重夺汗位,宇文家当然会跟随白狼王一同前往白狼城,只要他们踏进白狼城,我就有无数办法让宇文家得到那两封密函。” 白静斋侃侃而谈,没有任何隐瞒,在场众人寂然无声,心下却都是骇然。 他既然能将这其中的秘密当众说出来,也便说明再无顾忌,今日局面,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利用宇文家除掉甄家,再利用本将扳倒宇文家。”将军道:“如此一来,西陵三大世家,就只剩下樊氏一族。”目光转到樊子期身上,声音低沉而缓慢:“今日再除掉本将,那么整个西陵,就是你们樊家的天下了,果真是好算计!” 第三四二章 双龙玉佩 西陵都护姚慕白此刻已经是手足冰凉。 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事情背后,竟然藏着如此惊人的阴谋。 西陵当年被三大世家控制之后,帝国朝堂对于西陵的态度一直分为两派。 一派便是以黑羽将军为首,始终想着将西陵重新收回帝国所有,而另一派,一度觉得帝国经过内乱之后,负担沉重,实在没有必要在花费太多的人力和财力在西陵这边。 只要西陵不落入兀陀人之手,由西陵世家控制,名义上归属大唐,又能作为与兀陀之间的缓冲区,不废朝廷一颗粮食,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也正因如此,姚慕白这位西陵都护,几乎是有名无实的摆设。 但因为黑羽将军的存在,帝国并没有完全放弃西陵。 西陵三大世家自然也知道将军一直怀有重回西陵之愿,如果西陵太平无事那倒也罢了,但凡出现动荡局面,朝廷必会介入进来,而世家之间一旦起了刀兵之争,将军也定然立刻率军出关。 樊家欲图控制西陵,就不得不面对另外两大世家,正因为将军的存在,樊家即使真的有强大的实力,也不敢在明面上对另外两家发起刀兵。 而最终的计划,却是利用宇文家除掉了甄家,刀兵一起,将军立刻出关,又利用将军震慑了宇文家,让宇文家瞬间垮台。 而樊家则以协助将军重回西陵为名,躲在幕后,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只等到今日,终于原形毕露。 从利用白狼部之乱伪造密函开始,到今日在寿宴发难,整个计划步步为营,一环套一环,当真是阴险至极。 “将军错了。”白静斋摇头道:“今日之宴,绝非是要谋害将军,恰恰相反,是要拜将!” “拜将?” 白静斋微笑道:“将军以为我们让你出关,真的只是想让你整倒宇文家?错了,将军乃是大唐数一数二的名将,纵横捭阖,我们请你出关,是想请你与我们一起成就大事。” 将军看着樊子期,沉默着,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讽意。 “圣人应该已经收到了我的折子。”将军缓缓道:“其实很早之前,圣人就已经答应过,但凡西陵出现动-乱,三千长生军便可立刻调动到西陵。裴侍卿既然已经被北院调来了西陵,那么长生军很快也会调过来。”盯着樊子期眼睛,问道:“本将很想知道,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吞下西陵?” 樊子期微点头道:“长生军当年威震天下,大唐百姓对这支兵马都是敬畏有加。不过很多人似乎已经忘记,那支长生军之所以名震天下,其实并不是打了多少胜仗,而是在当年与兀陀人的血战中,他们战至最后,是当年都护军的残部而已。”抚须笑道:“大唐有三支兵马威震天下,南方玄甲、京都神策以及北方长生,恕我直言,三大精兵,长生只能忝居末位,无论是战功还是实力,远不能与玄甲军和神策军相提并论。” “长生军不是最强的兵马,但剿灭樊家,绰绰有余。”将军眼眸如同古 井一般,缓缓荡着苍老细纹:“你们能想到起兵之后,长生军便会迅速入关平乱,可是你们却并不在意,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樊子期微笑道:“只要将军和我们在一起,朝廷得知,甚至不敢派出长生军,他们会担心,出关的长生军,很可能会调转枪头,将矛头指向京都。” 将军“哦”了一声,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我要与你们一起造反?你何来的自信?” “因为将军是个忠义之人。”樊子期正色道:“更因为将军是一位真正的大唐军人。” 将军唇角泛起一丝讽刺笑意:“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本将绝不可能与你们同流合污。”他缓缓站起身,道:“本将现在和夜鸦从大门走出去,我倒想看看,你们如何拦我?” 他没有犹豫,沉声道:“互相扶持,跟我走。”抬步便走。 姚慕白和裴侍卿等官员立刻跟上去,将军还没有走到门前,樊子期已经冷冷道:“将军是想背弃大唐吗?” 将军停下脚步,回过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樊子期。 “你既然是大唐的臣子,效忠的就该是大唐的帝君。”樊子期缓缓站起身,凝视将军:“京都龙椅上的那位圣人,是篡夺大唐江山的逆贼,是祸乱天下的妖婆,真正的大唐皇帝,不在京都,而是在西陵。”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显出惊讶之色,本来十分沉寂的大厅内,一时间交头接耳,嘈杂起来。 将军眉头锁起。 “将军是否不相信?”樊子期问道。 姚慕白看了将军一眼,见将军神色冷峻,忍不住道:“先帝德宗皇帝驾崩,只留下两位公主,并无皇子承袭皇位,也正因如此,先皇遗诏才会传位于圣后.....也便是当今圣人,圣人便是当今的大唐皇帝,又何来其他人?” 樊子期淡淡一笑,看着将军道:“将军,如果先帝血脉在世,而且是一位皇子,是否有资格继承皇位?” 将军神色更是凝重,终是开口道:“先帝并无皇子。” “将军错了,先帝至少还有一位皇子在世,而且就在西陵。”樊子期正色道:“甚至就在这大厅之内。” 四下里又是一阵骚动,所有人互相张望,不知道樊子期所说的大唐皇子到底是哪一位。 将军转过身来,虎目亦从在场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如果先皇血脉在此,是正统的帝国继承人,将军是否应该效忠?”樊子期单手背负身后,凝视将军问道:“将军乃忠义之人,扶助先皇血脉,恢复大唐,是否是应尽之责?” 将军没有说话,姚慕白却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先皇血脉,到底是何人?先皇只有两位公主,何时多了一位皇子?” 樊子期却是后退两步,身体微躬,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却见到推着白静斋轮椅出来的那人缓步上前。 他身材魁梧,步伐沉稳,面带浅浅笑容,上前几步,对着将军拱手道:“久慕将军 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欢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此人身上。 先前此人推着轮椅出来,大家都是将注意力放在白静斋身上,只以为这人是名家仆随从,自然无人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这时候见他走出来,吃惊之余,仔细打量,见到此人一脸虬髯,虬髯浓密,几乎遮挡住了半张脸,一双眼睛却是极大,宛若铜铃一般,只因虬髯太过浓密,他的年纪倒不好辨认,但估摸着在三十岁上下年纪。 将军却也是上下打量此人一番,神情冷峻,问道:“你是谁?” “我是胡驼。”虬髯道:“但本姓应该是李,真实的名姓,应该是李驼!” 李姓是国姓,不过当今圣人复姓夏侯,李姓却已经不再是皇家姓氏。 姚慕白身体一震,道:“你就是所谓的皇族血脉?” 裴侍卿冷笑道:“姚大人,樊家要造反,总要竖起一支旗杆。也不知道从哪里随便找了一个人来,冒充先皇血脉,便大言不惭说他是帝国皇子,这等小把戏,真是贻笑大方。” “不错。”姚慕白深知其中事关重大,如果真的让人以为眼前这人乃是先帝血脉,必将掀起滔天风波,莫说此人来路不明,即使真的与先皇有渊源,那也绝不能承认此人的身份,冷笑道:“樊侯爷,你忤逆朝廷,大逆不道,本就是滔天大罪,如今竟然找人冒充帝国皇子,更是罪大恶极。” 李驼也不理会姚慕白和裴侍卿的话,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边上有人看得清楚,乃是一块黄色玉佩。 他缓步走上前,距离将军尚有几步之遥,两只捻着玉佩串绳,将黄色玉佩亮在将军面前。 玉佩轻轻摇晃,却是一枚双龙玉佩,在灯火之下,泛着幽幽黄光。 将军目光如炬,却也看得清楚,只见玉佩雕饰双龙,龙首居前,头部微昂,嘴角阔大,唇口上翘,双龙自左右向两边拱卫,即对称整齐,又不乏灵动,生动而有趣,雕工精美,充满了皇家威严。 将军眼角微微抽动。 “皇家双龙玉佩,宫中御造监所制。”李驼缓缓道:“其工艺自不必说,除了宫中御造监,民间很少见到此等工艺,而且御造监在技艺上有独到之处,民间即使能够仿造,御造监也能一眼辨出真假。玉佩是以山料黄玉所制,将军和诸位应该知道,山料黄玉又被称为玉中之皇,珍贵罕见,早在前朝时候,山料黄玉就被定为皇家之玉,民间百姓自然不能流通,就算是达官贵族,也绝不能使用山料黄玉。” 山料黄玉世所罕见,一般人是连见也不曾见过,更别提使用。 李驼方才拿出双龙玉佩,不少人还有些奇怪,寻思这玉佩怎地会是此等色泽,这时候才知道乃是山料黄玉所制。 “御造监以山料黄玉制作的双龙玉佩,只有皇帝才能佩戴。”李驼凝视将军道:“这枚玉佩,是否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第三四三章 皇子 双龙玉佩确实为皇家所有,而且只能是皇帝陛下随身佩带。 宫中的宝物,每一件都会登记在册,像双龙玉佩这样的皇家饰物,也绝不可能流落在外。 皇帝所用的饰物,自然是极其讲究。 从选择山料黄玉的材质,到设计饰物的造型,再由能工巧匠雕琢制作,小小一枚玉佩,从头到尾涉及到的人员至少有数十人之众,而且都是行业中最顶尖的师傅。 正因为工序繁琐,宫中其他宝物或许有人中饱私囊甚至偷窃,但双龙玉佩却绝对无人敢打主意。 除非是皇帝亲手所赠,否则绝不可能有人获取双龙玉佩。 但双龙玉佩代表的是皇帝的威仪,普天之下,除了皇帝,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格佩戴这样的玉佩,皇帝也绝不可能将这样的饰物轻易赏赐给别人。 此时李驼拿出双龙玉佩,便是将军也是感到骇然。 “将军见多识广,自然能认出这枚玉佩并非伪造。”李驼凝视着将军,平静道:“将军如果觉得是我们伪造,可以找寻玉匠,只要有五年以上经验的玉匠,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枚玉佩绝非近些年才制作。” 四周众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大唐帝国的皇子竟然出现在西陵,而且就在这酒宴上。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些人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梦境之中,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有些人却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叫做李驼的大唐皇子突然站出来,无论真假,都将让西陵掀起滔天巨浪。 裴侍卿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看了看将军,神色难看至极。 “你这枚玉佩,从何而来?”将军终于开口。 他额头的细纹显得更重。 樊子期和白静斋今日当众发飙,然后隆重地推出了李驼这位皇子,而李驼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所有人亮明自己的身份,甚至拿出了很有力的证据。 这一切,当然是有意为之。 这伙人当然是想以此让天下人知道,先帝的血脉,就在西陵。 将军对于先皇帝传位给当今圣人的事情自然颇为了解。 两百多年来,大唐贤君如云,先帝德宗比起他的先辈们,无论是在文治还是武功上,都算不上出众,这并非德宗皇帝的庸碌,归其原因,便是德宗皇帝体弱多病。 能够立下赫赫文治武功,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盖世英明,有一个重要的前提,便是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有着旺盛的精力内安天下外开疆域。 德宗皇帝年轻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多病。 先皇帝虽然也曾生下皇子,但都夭折在襁褓之中,唯独留下了两位公主,也正因如此,帝国的储君直到先皇帝临死前才确定下来。 按照帝国的传承,皇帝无嗣,自然要从皇族之中另选贤者继位,先皇帝有兄弟三人,两位王爷都有资格承袭皇位,而满朝文武也一度以为新帝会从两位王爷之中选出。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德宗皇帝传诏立圣后夏侯为储君,满朝 皆惊。 德宗皇帝这道诏书,当然是石破天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且绝对不符合大唐帝国的传续,因此赵炎括等朝臣在诏书颁布之后,立刻上书,恳求德宗皇帝收回成命。 大唐帝国是李家的天下,德宗皇帝无嗣,当然要从李家挑选后继之君。 文人士大夫们要坚持的道统,至少在很多人看来,是属于正义之举。 但在京都,没有人能否认圣后夏侯在京都的力量,当德宗皇帝最后几年缠绵病榻之时,朝臣们从一开始反对圣后理政,到最后默认圣后独揽大权,这中间的过程,就是圣后力量体现的一个过程。 利用手中的力量,代替皇帝理政,朝臣们或许还能隐忍在心,当传位诏书颁布之后,赵炎括等朝臣再也无法继续沉默下去。 笔杆子和枪杆子是帝国最有力的两件武器,可是当这两件武器针锋相对的时候,笔杆子不堪一击,强势而霸道的枪杆子牢牢把持着京都,圣后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已经不听使唤的笔杆子投进火中,换一支更好使的笔杆子。 并非所有的文人士大夫都有赵炎括那些人的骨气和勇气。 随之而来的帝国内乱,固然是因为各地豪强心存私欲,但圣后得位不正却是各路诸侯骑兵的有力理由,是以当年以南疆慕容为首的各路起事兵马,在读书人的眼中,并非叛军,而是大唐帝国的忠臣。 如今李驼拿出双龙玉佩,自称是先皇帝血脉,此事一旦传遍天下,那么帝国必将迎来新的动-乱。 至少在法理上,李驼如果真是先帝所生的皇子,那么他继承皇位远比当今圣人更有资格,而且从龙椅上将圣人拉下来,恢复李唐江山,那是许多人心中所想口中却不敢言的事情,一旦有李驼这位皇子出现,定将成为欲图恢复真正李唐江山的旗帜。 将军身处困境,但此刻却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安危。 至少在当下,无论李驼的身份是真是假,都绝不能承认他是大唐皇子。 李驼很镇定,收起玉佩,道:“不知将军可曾记得,二十六年前,先皇曾经巡边,来过西陵。” “有这事。”将军还没有说话,不远处一名老者大声道:“那是德宗昌和六年,先帝巡视西陵,隆恩浩荡,西陵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那年兀陀还与我们交好,兀陀汗王带领各部族长专门前来西陵觐见先帝,那时候我正当壮年,亲眼见到了先帝的的队伍,真是威风的很......!”叹了口气,道:“一转眼,都快三十年了。” 老者话声刚落,四周便有不少人感叹不已。 将军自然也记得当年先帝西巡之事。 二十六年前的西陵,完全在帝国的掌控之中,那时候的德宗皇帝正值壮年,虽然体弱,但效仿帝国历代贤君,离京巡边。 西陵苦寒之地,路途遥远,皇帝巡边,往往都只会前往北方。 但德宗皇帝选择了西陵,他是大唐历代皇帝中,第二个踏上西陵土地的天子,第一位便是征服西陵的武宗皇帝。 皇帝西巡,对西陵来说, 第三四四章 李唐江山 李驼似乎从将军的话中听到了某种可能,眉头略微舒展,凝视将军道:“因为大唐江山必须姓李!” 将军眼角微跳。 “先帝不是昏聩之君。”李驼很诚恳道:“将军应该知道,从太祖皇帝开创大唐江山,这天下从来都是姓李。先帝可以给夏侯一切,却绝不可能将皇位传给她。李氏皇族并非没有血脉,即使没有我的存在,李家依然有许多人存在,他们都中间,当然有文韬武略之辈,而李家的江山却没有传给他们,而是改姓为夏侯。”看着将军眼睛,一字一句道:“夏侯氏的江山,难道还是大唐帝国?” 将军微扬起脖子,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显然是让李驼继续说下去。 “我身上流淌着德宗皇帝的血,虽然远在西陲,隐于民间,但却改不了我是李家人的事实。”李驼目光坚定:“李家的江山被人夺了,我身为李家人,难道视而不见?”他走到椅边,缓缓坐下去,沉默了一下,才认真道:“先帝不会传位给夏侯,我们都知道那份诏书是夏侯在先帝人事不知的时候伪造,毕竟当时妖后手中掌有玉玺,而先帝亦在她的控制之下。” 将军淡淡道:“没有任何证据,你无法证明那份诏书是伪造。” “我确实没有证据。”李驼淡淡一笑:“将军,妖后篡位,让帝国陷入内忧外患之中,曾经威震四夷的大唐帝国,在她手中短短十几年便迅速衰弱。妖后这些年滥杀忠良,利用紫衣监里的那些爪牙,找寻各样借口,不但杀害无数忠于李氏皇族的忠良,甚至李氏皇族也被她大肆铲除。”他抬手摸着自己的虬髯,冷笑道:“妖后用鲜血震慑群臣,让所有人对她心存恐惧,她和她的党羽控制帝国,奢靡无度,多少人敢怒不敢言,既然别人不愿意站出来,身为先帝血脉,我总该站出来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恢复李唐江山。” 樊子期却是向李驼深深一躬,道:“樊家将倾全族之力,效忠皇子,为恢复李唐江山肝脑涂地,虽万死不辞!” 便是坐在轮椅上的白静斋,也是向李驼微微低头。 “将军是大唐的名将,忠义可嘉。”李驼正色道:“今日,李驼拜将,只盼将军能够与我一道为恢复李唐江山倾尽全力。”起身来,向着将军深深一礼:“还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樊子期却也是向将军拱手行礼道:“将军纵横捭阖,世之名将,若能辅助皇子恢复李唐江山,定能一呼百应,到时候便是复国功臣,我大唐列为先帝有知,定会欢喜。” “有将军统领西陵兵马,剑指京都,指日可待!”白静斋坐在轮椅上,亦是恭敬道:“还望将军与我等一道,共图大业!” 裴侍卿脸色发白,看着将军,拢在袖中的手不自禁颤抖起来。 如果将军真的相信李驼是先帝的皇子,如果他真的答应李驼帮着恢复李唐江山,那么对远在京都的皇帝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将军虽然并非帝国爵位最高的武将,但除了南院的那位老头子,放眼帝国,在军方却是无人能够企及他的威望。 帝国的军人,几乎都想成为将军的部下。 一旦将军真的效忠李驼,因此而引起的连锁反应实在是不堪设想。 裴侍卿心里很清楚,李驼这些人精心谋划,不但要控制西陵,甚至还要拉拢将军,而将军的态度对他们来说,极其重要,如果真的拉拢将军为他们所用,那远比手中拥有数万铁骑还要有用。 姚慕白和厅内的其他官员也都是看着将军。 “本将十四岁从军。”将军缓步走到一张椅边,一边一人立刻帮着将军摆正椅子,将军坐下之后,才缓缓道:“我是北方人,本是在北边戍关,后来立了一些小功劳,被调到了西陵都护军。我虽非西陵出生,但对我来说,西陵便是我第二个故乡,在这片土地上,有我无数的兄弟和部下葬身于此。当年撤回关内,都护军残部所剩无几,圣人下诏,赐名长生军,以示对这支兵马在西陵血战的表彰。” 将军突然提及往事,在场众人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长生军入关之后,被调往沃野镇,而圣人对本将隆恩浩荡,加官进爵,甚至想让本将前往京都担任要职,甚至想调本将去富庶之地担任刺史。”将军声音平和,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不过本将恳求圣人让我继续戍边。圣人很奇怪,边关素来艰苦,为何我放下荣华富贵大好日子不要,非要执着于在边关?” “其实道理很简单,本将是军人,要做的事情,就是保家卫国。”将军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我从军第一天开始,就是在边关卫戍帝国,所以我的敌人,从来都是觊觎我大唐疆土的外寇,而我的刀,也从来只会砍向外酋,不会对唐人下手。圣人召见我的时候,与我一番长谈,我还记得,当时圣人要赏赐我,让我想到什么尽管开口,最终我向圣人提出了一个要求。” 李驼神情肃然,身子挺直,就站在将军前面几步之遥,看着将军,一动不动。 “我恳求圣人,在我有生之年,无论国内发生何等战事,我都不会带兵平叛,我这一生,只想戍边守关,保障帝国的江山不被外族染指。”将军笑了笑:“这要求很是过分,身为大唐的臣子,君上有命,自然是无有不尊。但圣人豁达,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答应了我无理的要求。”抬手抚须,凝视李驼道:“先帝下诏,传位当今圣人,这是先帝的圣意,容不得任何人怀疑,所为伪造诏书之说,无非是想祸乱天下的宵小之徒编造的谎言。” 李驼皱起眉头,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污蔑圣人的皇位来路不正,却又在这里冒充皇子,胡驼,你害得不是自己一个人,亦不是你身边的那些党羽,而是天下百姓。”将军的神色渐渐冷峻起来:“圣人或有不是之处,但这十几年来,大唐并无大乱,百姓依然安居乐业 。南疆慕容和当年那几路叛军也都偃旗息鼓,当年的内乱,让帝国元气大伤,大唐子民深受其害。胡驼,你是否是皇子,并不重要,如果你自认还是唐人,就该怜悯大唐百姓,不要让他们再次陷入战乱之中,如此才是真正为大唐江山考虑。” 将军称呼虬髯为“胡驼”而不是“李驼”,自然是已经表明态度,并不承认眼前这人是李氏皇族,更不是先帝血脉。 白静斋叹道:“如此说来,将军并不在意皇帝是不是正统?” “本将在意的只是小民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将军虎目冷如寒冰:“谁要是想祸乱天下,就是本将的敌人,本将绝不会坐视不理。” 姚慕白向将军深深一礼,道:“将军心怀百姓,当真是国士无双。”挺直身板,单手背负身后,转视李驼,冷声道:“本官是西陵的父母官,只要有一口气在,也决不允许有人会乱西陵百姓,更不会坐视西陵百姓卷入战乱之中。胡驼,你冒充皇子,欲图谋反,本官要将你以及你的同党拘捕回京,交由朝廷发落。” 如今樊侯府甚至黑阳城都掌控在李驼和樊家手中,姚慕白这番话,似乎很是不自量力,甚至引人发笑。 但在场却没有人觉得好笑。 明知身处险境,姚慕白并没有萎缩,坚定地与将军站在一起。 有人心中暗暗钦佩姚慕白的胆识。 将军沙场老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自然有着足够的胆魄,但姚慕白一介文官,此时却并无惧怕李驼和樊家,此等胆量,更是可贵。 李驼沉默着,忽然大笑起来,声若洪钟。 “将军守着那样的昏君,兀自不能清醒,实在教人遗憾。”李驼摇头叹道:“我本以为将军是忠义之士,现在看来,却是糊涂至极,倒是让我大为失望。” 便在此时,却听到马蹄声响,轰隆隆的马蹄声宛如雷鸣。 厅中诸人都是变了颜色,大家都能听出来,马蹄声嘈杂无比,来骑极众,没有数百骑也发不出此等阵势的声音,却不知又是哪里的骑兵突然而至。 倒是裴侍卿反应过来,本来难看至极的脸色显出欣喜之色,向将军道:“将军,是城外的兵马来了,哈哈哈,定是中郎将发现情况不对,领兵入城护卫将军。”想到救兵赶到,顿时有了底气,本来有些委屈的脊背挺直起来,盯着李驼冷笑道:“援兵抵达,你们这些反贼插翅也难飞。” 将军的脸色却是凝重起来。 他心中知道,城外的兵马如果没有自己的调令,一兵一卒也不得擅动,苏长雨跟随自己多年,知道自己军规森严,军令如山,绝不可能没有得到自己的调令便擅自调兵。 他一颗心往下沉。 骑兵不调而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城外兵马出现了大变故。 第三四五章 拔刀反向 夜风凄寒,从城外赶来的兵马终于到了。 苏长雨虽然在这队骑兵之中级别最高,但此刻真正的指挥者却是莫苍行。 西陵三骑混编为一支兵马,但莫苍行带来的这支队伍,还是以前的樊骑居多,三百骑中,有将近两百骑是从前樊骑精兵,或许是为了照顾到宇文承朝的颜面,还是调来了几十名从前的虎骑兵,剩下的则是狼骑兵。 抵达樊侯府之后,莫苍行根本没有请示苏长雨,直接调派一部分兵马前往守住樊侯府的其他各门。 袁尚羽被留在了军营那边,但胖鱼和宁志峰以及大鹏等宇文承朝的旧部,却都随着宇文承朝来到了城中。 突如其来的骑兵,让樊侯府的守门护卫大感吃惊,按在佩刀上的手却不敢轻易拔刀出来。 苏长雨翻身下了马,回头看了一眼,莫苍行面无表情,宇文承朝却是神色冷峻。 苏长雨心里当然很清楚,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这几百骑兵的控制权,这些人只会听从莫苍行的吩咐,自己根本无法调动。 当他大踏步走进樊侯府大门时,院内的人都是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直到他走进侯府大厅,苏长雨看到桌上的狼藉以及众人骇人的目光,知道这边确实出现了大变故。 “中郎将!”见到苏长雨进门,第一个说话的不是将军,而是裴侍卿:“你来的真是及时。”抬手指向李驼:“此人冒充皇子,大逆不道,纠结樊家欲图谋反,赶紧将这些人叛贼抓起来,押送京都交给圣人处置。” 苏长雨看也没看裴侍卿,见到坐在椅子上的将军,本来凝重的神情略有一丝舒缓。 他答应入城,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来到将军身边,即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卫将军的周全。 “将军!”苏长雨上前两步,拱了拱手。 “怎么回事?”将军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问道。 苏长雨简单利落:“宇文承朝!” 将军微微颔首,不需要苏长雨解释太多,只要有这个名字,将军就明白了军中发生了什么。 城外的驻军,本就是由西陵三骑整编而成,樊骑一直是樊家的私军,樊家既然反叛,樊骑当然会追随樊子期,而宇文承朝出现,虎骑旧部自然也会被宇文承朝收拢,这两伙人合流一处,城外驻军自然就已经失去控制。 将军叹了口气。 “这位就是中郎将了。”李驼向苏长雨点点头,微笑道:“我们正在劝说将军一起共谋大业,但将军想得太多,城外驻军的情况,中郎将比将军清楚,中郎将不如帮我们劝劝将军?” “你是皇子?”苏长雨转视李驼。 李驼没说话,倒是樊子期立刻道:“不错,这位是先皇血脉,大唐帝国的皇子。我们......!” “我让你说话了?”苏长雨斜睨樊子期,声音冰冷。 樊子期一怔,皱起眉头。 “先帝没有皇子,何时蹦出你这么个东西?”苏长雨冷声道:“ 冒充皇子,你该当何罪?” 李驼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傲气凌人,只可惜这里不是你自傲的地方。苏长雨,我给你机会效忠于我,你似乎并不领情。” 苏长雨尚未说话,就听脚步声响,又有人走进厅内,当先一人正是一身甲胄的莫苍行,紧随莫苍行进来的却是宇文承朝。 “中郎将看来是要反悔了。”莫苍行淡淡道:“我们是入城抓贼,要将裴太监抓回军中,中郎将难道忘记了?” 裴侍卿脸色更是难看。 “我们是来抓贼,裴侍卿有罪无罪,我们无法定夺,不过樊子期欲图谋反,却是不折不扣的反贼。”苏长雨看着莫苍行:“莫苍行,你若是要追随樊子期造反,我不拦你,可是你若拿下反贼,朝廷必有封赏。” 樊子期笑道:“我一直听说中郎将沉默寡言,今日看来,倒也是伶牙俐齿。”抬手抚须道:“我们既然已经走上恢复李唐的道路,就不会回头。挡在道路上的一切障碍,我们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 将军缓缓起身,就如同林中雄狮,目光冷厉,声音雄浑有力:“本将现在就从这里走出去,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一生戎马生涯,让将军不怒自威。 李驼并无犹豫,道:“将军执迷不悟,却还是矢志不移,确实让我佩服。将军既然不愿意效忠于我,依然要维护妖后,我也不强人所难。但你我都很清楚,我今日若让你离开,就是放虎归山,将军威武,我实在不想以后在战场上与你相遇。” 将军仰首大笑,如同雷鸣:“那倒要看看你能否拦住本将的去路。” “将军误会了。”李驼叹道:“将军虽然不能为我所用,我却也不能因此而加害将军。我之所求,只希望将军能够留在西陵,自此之后,不再涉足兵马,就在西陵颐养天年。我已经为将军准备好了一处庄园,衣食无忧,将军并无婚娶,没有家眷,以后独自在庄园之中,绝对不会有人打扰。”扫视了姚慕白等人一眼,才继续道:“我也为姚大人准备了住处,只要两位答应,今日咱们便不用血光相见。” “哦?”将军笑道:“你是将本将软禁在西陵?” “既然不能放虎归山,我想这是最好的安排。”李驼认真道:“我恳请将军答允,莫让你我刀剑相见!” 将军冷冷道:“本将受圣人旨意,前来西陵领军布防,如今发生兵变,本将难辞其咎,自当要进京向圣人请罪,岂会留在西陵?”再不多言,转身向门外走去,苏长雨紧跟在将军身侧护卫,孟子墨等夜鸦互相搀扶,与姚慕白等官员一起跟在将军身后。 樊子期摇了摇头,伸手在桌上拿起一只酒壶,狠狠地砸在地上。 “呛!” 酒壶被砸得粉碎,随即听到四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从四面八方冲进来无数侯府豢养的侍卫刀客,将整个大厅团团围住。 苏长雨已经拔刀出鞘,众夜鸦虽然不少中毒浑身虚软,却也都是拼力拔出刀来,却是想着跟随将军一起浴血 厮杀。 厅中其他的客人却早已经魂飞魄散,有人呆坐不动,有人已经缩到桌子底下,亦有人贴着墙壁向门外移动,侯府的刀客对这些人倒是并不在意,任由他们离开。 其他客人见状,也都纷纷如法炮制,贴墙移到门边,迅速跑出去。 樊侯府的刀客没动,将军这边的人也没有动,只是片刻间,那些闲散之人全都跑出大厅,只剩下侯府的刀客将将军一众人围在当中。 将军似乎也是有意如此,直到今日必然要血战一场。 他年幼从军,百战之身,意志之坚韧,自非常人所能想象,今日固然不可能屈服于李驼,亦不会束手就擒,即使今日血溅此处,那也是要拼杀到最后一口气。 夜鸦跟随将军多年,对将军忠诚无比。 今日将军要放手力战,夜鸦自然也都是存了必死之心。 “宇文承朝,你本不该如此。”将军看着莫苍行身后的宇文承朝,叹道:“带着你的族人迁徙关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卷入这些是是非非,无论对你还是你的族人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你跟随他们一同作乱,不但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宇文家,宇文老侯爷一番苦心,因为你的糊涂,也都付诸东流了。” 宇文承朝缓缓拔出佩刀,冷笑道:“你还敢提我父亲?若非你派人加害,我父亲又岂会被人杀害?你说的不错,家父确实想要保全宇文一族,可是朝廷容不下宇文家,如果我们真的入关,就都成了待宰羔羊,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将军摇摇头,道:“我本以为你的智慧,能够想明白此事的蹊跷,只可惜.....!” 姚慕白在后面大声道:“大公子,这帮人大逆不道,你万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你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怎能被这些逆贼所利用?我劝你迷途知返,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宇文承朝哈哈笑道:“迷途知返?姚大人,迷途知返的应该是你。”盯住将军,厉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要亲手取下你的首级。”他手臂抬起,扬起大刀,向前冲出,但只向前两步,手中的大刀却猛地斜斩,竟然从侧面向莫苍行的脖子狠狠砍了过去。 这一下当真是变故突兀。 众人都只以为宇文承朝因为杀父之仇,对将军恨之入骨,是以与樊家联手一起,要将将军置于死地。 没有人想到,他的刀竟然会砍向莫苍行。 宇文承朝的武功本就不弱,这一刀更是出其不意,力道十足,众人还没回过神,刀刃已经到得莫苍行脑后。 樊子期和李驼也都是变了颜色。 莫苍行进来之后,长身而立,右手却是握着一把无鞘厚剑,这把剑只有剑身并无剑锋,剑锋处平直,看上去不像是利剑,倒像是一块重铁。 宇文承朝一刀砍过来,出其不意,莫苍行似乎也根本没有想到宇文承朝竟然会对他出刀。 第三四六章 杀父之仇 当宇文承朝出刀的那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莫苍行必死无疑。 宇文承朝也有这样的信心。 莫苍行没有躲闪,却并非是来不及,他的脑后就像是长了眼睛,拿着厚剑的右手抬起,“唰”的一声,厚重的长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护在脑后,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宇文承朝的大刀狠狠砍在了莫苍行的厚剑上。 厚剑就像铁板,纹丝不动。 宇文承朝奋力一击,竟然没有撼动厚剑分毫。 而莫苍行身子这才一个半转,厚剑顺势向宇文承朝胸口戳过去,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算很快,但无锋剑却已经戳在宇文承朝胸口,宇文承朝魁梧的身体顿时被戳的向后连退数步。 比起宇文承朝出其不意袭击莫苍行,将军显然更诧异于莫苍行的武功,眉头锁起。 宇文承朝被莫苍行戳中胸口,气息不畅,抬手捂着胸口,一双眼睛盯着莫苍行,眼中满是骇然之色。 能够成为樊骑统领,宇文承朝并没有小觑莫苍行。 但是莫苍行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的估计。 莫苍行依然右手握着长剑,扭头看向宇文承朝,淡淡道:“这是你一生做出的最错误决定。” 李驼浓眉也是锁在一起,看着宇文承朝,语气之中不无惋惜:“为何要这样?” “本就是这样。”宇文承朝直起身板。 李驼叹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存有异心。” “你错了,从一开始,我的心就不曾变。”宇文承朝嘴角挂着冷笑:“将军如果想要诛灭宇文家,有无数种方法,至少不屑于派人在半道伏击。当日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与幕后凶手脱不了干系,道理很简单,你出现的太及时。” 李驼微微颔首:“看来我终究是小看了你。” “你们派人假扮夜鸦,唐无痕只以为你们真的是夜鸦,自然成为了你们的工具。”宇文承朝道:“半道伏击我们,致家父于死地,目的自然是挑起西陵世家对朝廷的敌意。事后你们派人四处散播谣言,声称家父之死,是将军在背后指使,就是让西陵大小世家觉得朝廷连家父都容不下,其他的世家豪族更会人人自危,而且都不会再相信朝廷,如此一来,你便可以趁势收揽人心。” 李驼叹道:“你莫忘记,唐无痕和手下的兵士,是被黑羽夜鸦袭杀,如果不是我,你也死在夜鸦之手。” “可惜当日袭杀狼骑的不是夜鸦。”宇文承朝淡淡道:“那群骑兵训练有素,出手狠辣,配合默契无比,樊骑的实力远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他们假扮夜鸦,仅以实力而论,几乎以假乱真,如果我不是知道还有一支骑兵有那样的实力,几乎真的以为他们就是夜鸦。” “哦?”李驼问道:“你说的另一支骑兵,又是谁的人?” 宇文承朝神情冷峻,道:“本来我一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的人,可是在那天晚上,我终于清楚了他们 背后的主子。”瞥了樊子期一眼,才一字一句道:“荒西死翼!” 西陵都护姚慕白失声道:“荒西死翼?” “荒西死翼一直伪装成一股马匪,但他们劫富济贫,在百姓心中的声誉很好。”宇文承朝缓缓道:“这支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其实远不是普通的马匪能够相提并论。这些人神出鬼没,西陵的马匪,只要被官府盯上,几乎无路可逃,可是我们知道荒西死翼的存在后,明里暗地找寻他们的踪迹,却始终是一无所获,他们出现的时候如同幽灵,作案之后,迅速消失,如同人间蒸发,找不到他们任何线索。” 樊子期单手负在身后,抚须笑道:“看来贤侄对荒西死翼评价很高。” “荒西死翼有多少人马,我尚不清楚,但至少数百人还是有的。”宇文承朝道:“要训练数百人甚至更多骑兵,装备马匹自然不是需要有人提供,他们要在西陵做到不留痕迹,当然也要有人庇护,除了三大世家,还有谁能有如此能力?我曾经怀疑过甄家,亦曾怀疑过樊家,但却找不到任何线索和证据。” 姚慕白一副恍然大悟之色,盯住樊子期:“原来是你们樊家。樊郡深山众多,让这些人在山中隐藏,樊家提供钱粮马匹,有你们樊家庇护,自然无人能查到他们的踪迹。” “姚大人现在知道,似乎已经太晚了。”樊子期淡淡道。 “前番我出关前往白狼部,遭到荒西死翼的袭击,那时候我就很奇怪,荒西死翼是如何出关?”宇文承朝看向将军,道:“将军,如果我没有猜错,昆仑关的守军已经被樊家收买,反叛了朝廷。” 将军神色凝重,微微颔首。 “我一直在想,荒西死翼为何会在关外袭击商队,为何要对我下狠手?”宇文承朝缓缓道:“他们假扮成兀陀人,我一开始只以为荒西死翼是想借我之死,挑起西陵与兀陀的争斗,但这样的理由实在有些牵强。后来忽然想到,荒西死翼假扮成兀陀人,未必真的只是想嫁祸兀陀人,也许有别的目标。” 白静斋半天没有吭声,此时终于道:“如果那次荒西死翼真的得手,商队全军覆没,你父亲最后会查出,一切都是甄家在背后所为,是甄家与乞伏善勾结,而且向乞伏善那边通风报信,乞伏善这才拍出骑兵阻杀你们。如此一来,即使没有那两封密函,有我的劝说,你父亲依然会制定铲除甄家的计划。”唇角泛起一丝得意笑容:“做事情,总要多准备几条路。” 宇文承朝看了白静斋一眼,神色倒还很平静:“白掌柜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露。” “过奖!” “那晚荒西死翼袭杀唐无痕等人,我当时就猜到他们是假扮夜鸦,而你恰到好处出现,让我立刻怀疑,你与荒西死翼必是同党。”宇文承朝视线再次移到李驼身上:“你们伏击家父,污蔑将军,背后又有荒西死翼这股力量存在,所以我很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图谋,陪你一起将戏演下去。” 李驼淡淡道:“ 你确实很会演戏,我一度以为你真的将黑羽将军视为杀父仇敌。” “直到我和你来到樊郡,见到我这位樊世伯,我终于明白,荒西死翼背后的人,原来是他。”宇文承朝眼眸里显出难以掩饰的怒色:“害死家父的幕后真凶,竟然是我的樊世伯。” 樊子期叹道:“可是当时你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恳求我为你的父亲报仇,声泪俱下,我还以为你真的要与将军水火不容。” “既然知道你是荒西死翼背后的人,而且你们设计诬陷将军,我若还不知道你们对将军心存祸心,那就真的愚蠢透顶了。”宇文承朝冷笑一声:“只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们究竟要设下怎样的圈套对付将军,所以只能与你们虚与委蛇,想要取得你们的信任,掌握你们的计划,如此才能够挫败你们的阴谋。” 将军点了点头,道:“难为你了。” “不敢!”宇文承朝向将军微一躬身,才继续道:“只是他们对我并无完全信任,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假冒皇子的计划,而且他们一直派人暗中监视我,所以我始终无法去见将军,向您禀报他们的祸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樊子期道:“我们要利用你收拢虎骑旧部,这也是我们唯一需要你的地方,在此之前,计划总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选择在除夕之夜行动,而且邀请了将军前来赴宴,我便知道事情不好。”宇文承朝道:“可惜我身边始终有你的人,根本无法向将军报讯。” 李驼叹道:“所以你故意配合我们的行动,前往军营协助控制兵权,尔后带人前来城中抓捕裴太监,目的只是想带些人手前来保护将军。”摇了摇头,道:“只可惜莫统领不会毫无防备,你们进城的兵马,恐怕都是樊骑的人,你带来的那点人,杯水车薪,又能起什么用途?终究只是带着他们一起走进鬼门关而已。” 宇文承朝哈哈大笑道:“小的时候,家父就教导过我,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不会圆满。有些事情明知很难做到,却还是要竭尽全力去做,即使失败,也不会留有遗憾。” “贤侄,你是否觉得自己的选择慷慨大义?”樊子期也是长叹一声:“你口中的朝廷,未必将你当成它的子民。如果不是妖后篡位,引起天下大乱,兀陀人也就没有胆量挥军东进,我们西陵世家也就不会陷入今日的境地。这位确确实实是先皇血脉,李唐江山的皇子,你本该跟随我们一道辅佐皇子,却选择了错误的道路,如果你现在回心转意,皇子或许还能宽宏大量,依然会器重你。” “大公子文武双全,乃是难得的人才,若是效忠于我,我自然不会亏待。”李驼立刻道:“大公子,樊侯爷说的没错,只要你回心转意,我依然可以接纳你。” 宇文承朝笑道:“胡驼,如果我杀了你父亲,你是否还会效忠于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使不是为将军,只为家父之仇,我也饶不了你们。” 第三四七章 侯府血战 李驼皱起眉头,樊子期却已经冷笑道:“事到如今,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驼皇子,既然他们不知好歹,也无需客气,我们......!”他话声未落,眼角余光却发现一道身影已经向自己冲了过来。 樊子期虽然年过半百,却也不是文弱之人,察觉有异,早已经向后疾退,听的孟子墨声音已经响起:“斩了你这老贼。” 孟子墨和众夜鸦跟在将军后面,直到今日局面可说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樊子期在除夕之夜发难,自然是做好了周密的安排。 不但在四周埋伏了侯府的刀客,他相信即使冲出侯府,外围依然会有重围,即使十几名夜鸦没有中毒,敌众我寡,也未必能够护着将军全身而退,如今大半夜鸦中毒,体软力乏,根本无法战斗,一旦动起手来,这边的力量可说是虚弱到极点。 他趁樊子期不注意,在人群中悄无声息移动,渐渐靠近到樊子期身边。 对方的情势,他其实已经看出几分。 樊子期和白静斋拥护李驼,但在樊郡的地面上,握有真正实力的只能是樊子期,至少樊侯府的刀客们只会听从樊子期的吩咐,如果自己能够趁机突袭樊子期,一举将他控制,那么今日的局面,很可能因此而改变。 只要有樊子期在手,樊侯府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大可以挟持樊子期护着将军脱离险境。 他知道得手的可能性很小,却还是放手一试。 樊子期后退两步,孟子墨却不退,冲上前去,也就在此时,从樊子期身后冲上来两名刀客,极其凶狠地挥刀向孟子墨砍了过来。 苏长雨脸色一沉,厉声道:“冲出去。”手中的大刀已经出手,直取身前几步之遥的莫苍行。 莫苍行无疑是今夜对方最难缠的对手,宇文承朝武功不算弱,却轻易被莫苍行击退,苏长雨心中众夜鸦绝无一人是莫苍行的敌手,即使是自己,也绝非莫苍行的对手。 但他近日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就算是死在此处,也要护着将军冲出去。 他不求能够击杀莫苍行,只盼能够缠住对方,为将军杀开一条路来。 长刀如风,对着莫苍行斩了过去。 宇文承朝见状,向将军叫道:“将军快走!”回身瞧见门前堵住的樊府刀客,大喝一声,挥刀冲上前去。 将军神色凝重,他抽出随身佩刀的战刀,低喝一声:“走!”握刀在手,朝着大门走过去,为身后的姚慕白等人开路。 莫苍行见得苏长雨挥刀砍来,嘴角泛起一丝轻蔑之色,右臂挥起,厚剑已经横在身前,苏长雨一刀砍在厚剑上,“噹”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厚剑依旧是纹丝不动,苏长雨却是震得手臂发麻,他虽然知道对方武功了得,却不想如此威猛,并不迟疑,刀身顺着厚剑划过,直取莫苍行的手腕。 宇文承朝虽然不是莫苍行的对手,但对付拦着大门的刀客,自然是绰绰有余。 他挥刀砍过去,这些刀客一 直为樊侯府豢养,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正是立功之时,自然不惧,两名刀客反倒是向宇文承朝冲了过来。 宇文承朝力道十足,一刀砍在一名刀客的刀刃上,震得那刀客差点握不住刀,宇文承朝瞬间化刀为剑,刀锋向前狠厉一送,已经没入了那刀客的喉中,瞬间取了对方的性命。 在刀客面前,宇文承朝就如同一头猛虎,左挥右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眨眼间竟是已经将门前的刀客们逼退。 将军随在宇文承朝身后,樊子期却已经大声叫道:“抓住将军,无论死活,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虽然将军陷入阵重围,但一众刀客忌惮于将军的威名,虽然在边上游走,还真不敢轻易对将军出手,此时听得樊子期叫喊,众刀客便不再犹豫,左侧一名刀客率先冲上前,挥刀向将军砍过来。 将军看也不看来人,抬刀挡住对方一刀,挥手斜砍,正砍在那人的胸口,那人惨叫一声倒地。 将军一生戎马生涯,见多了血雨腥风,虽然身处绝境,却依然是镇定自若,走路没有丝毫的慌乱,步伐沉稳,手握战刀,迅速向门外走过去。 四周众刀客冲过来,夜鸦们虽然乏力,却也都是握刀竭力护卫在将军身后两侧,以免有人偷袭,有战斗力的区区数人则是快速冲到将军前面,为将军开路。 厅内厮杀,樊侯府外显然是听到了动静,胖鱼等人已经从外面冲进来,见得四五名刀客正围攻宇文承朝,宁志峰咆哮一声,第一个冲过来,手中大刀已经斩在一名刀客身后。 胖鱼看见大厅内外人影憧憧,有些诧异。 宇文承朝的计划,明面上是前往军营协助莫苍行控制军兵马,但最终的目的,是过去调来昔日宇文家虎骑旧部前来支援将军。 他知道即使真的将虎骑调过来,也未必能护着将军杀出城去,但只要有一线希望,自然不会放弃。 樊子期自始至终派人随在宇文承朝身边,多少也是存了戒备之心。 宇文承朝秘密到了军营那边,与莫苍行虚与委蛇,即使与胖鱼等人暗中有了接触,却也是在莫苍行的监视之下,是以胖鱼等人自始至终并不知道宇文承朝的真实意图。 这些人和宇文承朝是生死弟兄,宇文承朝做出的决定,这几人粉身碎骨也会全力以赴。 在军营那边,还真以为是将军派人害了老侯爷,跟着宇文承朝一起兵变,随后又跟着宇文承朝入城。 宇文承朝入城的时候,自然是要将胖鱼这些得力心腹带在身边,他虽然想尽可能多的调来虎骑旧部,但却又不能显露自己的意图,莫苍行精明异常,如果调入城中的骑兵全都是虎骑的人,必然会引起莫苍行的怀疑,是以调兵的时候,宇文承朝并没有主动参与,找到机会向胖鱼嘱咐,尽可能带上虎骑骁勇善战之士。 莫苍行带进城的兵马,以樊骑为主,好在胖鱼得到宇文承朝的暗示,也是迅速调了五六十名虎骑旧部入城,耿绍和三当家陈芝 泰等人也都被调了过来。 众人本是在侯府门外等后,等了片刻,听到府内传来厮杀声,胖鱼立时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带人冲入侯府之中,侯府门前本有几名守卫想要阻挡,但胖鱼等人如狼似虎,那几名护卫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胖鱼带了人冲进院内,便瞧见宇文承朝在院内正被数名刀客围攻,一时不明情况,宁志峰见得大公子被围攻,那是想也不想,立时冲上前去助战。 宇文承朝见得宁志峰过来,亦见到胖鱼带了一群人冲进府里,心下振奋,大声道:“保护将军,杀出城去!” 这时候将军已经从厅内出来,手握战刀,胖鱼瞧见几名夜鸦正与刀客们拼杀,而姚慕白等一些官员紧随在将军身后,立时分清楚敌我,拔刀出鞘,厉声道:“保护将军!”再不废话,冲上前去,身后大鹏也是紧跟而上。 跟着胖鱼一起冲进院内的几名虎骑也不犹豫,纷纷拔刀冲上来。 三当家陈芝泰从腰间拿下两把斧子,今夜宇文承朝带人入城,陈芝泰见人多势众,要入城抓太监,便想着入城看热闹,跟着队伍一起进了城来。 此时看到双方厮杀,有些傻眼,待听得宇文承朝呼喊保护将军,又看到院内黑压压都是人,多是樊侯府的刀客,时不时地传来惨叫,心下发虚,见到胖鱼等人全都冲上前去,拎着斧子却不敢杀过去,转身却是向府外跑去。 他倒也不蠢,看出情况,分明是将军在樊侯府遭遇了埋伏。 这樊郡都是樊家的天下,城中都是樊家的力量,即使从城外调来兵马,却大半都是樊骑旧部,这些人肯定是和樊家一条心,对方人数远远超过将军这边,自己此时若是冲上去保护将军,自然会被樊家视为敌人,恐怕性命就要丢在这里。 是非之地,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他刚冲到侯府大门前,迎面便见到耿绍带了人冲进来,耿绍见陈芝泰拎着斧子似乎要出院子,厉声道:“陈芝泰,你要逃跑?” 胖鱼带人入府的时候,耿绍依然留在了外面,可是听到院内宇文承朝叫喊“保护将军”,耿绍便知道出了大事,只叫了一声“虎骑的弟兄跟我来”,率先抢到院内。 院外的兵马虽然听到侯府里杀声震天,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 众骑兵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轻易冲进侯府,耿绍叫喊虎骑冲进来,几十名虎骑兵倒是有大半立刻跟在身后往侯府里冲,可是樊骑和狼骑一时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是继续留在外面,还是跟着耿绍一起冲进府里。 耿绍一进门,就见到陈芝泰一个人慌慌张张拎着斧子要往外面来,他瞬间就明白了陈芝泰的心思,握紧手中刀,心知陈芝泰临阵逃脱,定会影响其他虎骑的士气,这家伙若真要跑,先斩了他再说。 陈芝泰碰上耿绍,暗暗叫苦,瞧见耿绍眼中满是杀意,立刻道:“耿校尉,将军被埋伏,我正要叫你们进来保护将军。”一转身,举起两只斧子,大叫一声,也向前冲了过去。 第三四八章 长街喋血 孟子墨没能抓住樊子期,却被刀客缠住。 他斩杀一名刀客,身边留有四名夜鸦,只有一人尚有力战之力,其他三人虽然竭力挥刀,但却绵软无力,一人一刀砍空,甚至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边上立时有刀客冲上前对着倒地的夜鸦一刀斩落,孟子墨低喝一声,探刀挡住那一刀,不料身后一名刀客已经杀到,挥刀对着孟子墨后脑斩下来,孟子墨心知不妙,感觉身后劲风呼呼,立时向右边闪躲,随即便感到肩头一阵剧疼,也顾不得许多,右手握刀,回头便是一招横刀,划破了从背后偷袭的刀客腹部。 这时候才感觉左肩鲜血喷溅,而自己的一条左臂,竟然已经被刀客齐肩斩断。 肩头剧痛钻心,众刀客见孟子墨左臂被斩,立时如狼似虎扑了上来。 苏长雨连续出刀,却始终伤不得莫苍行。 莫苍行似乎并不在意将军已经冲出大厅,反倒是像有意戏弄苏长雨,自始至终,竟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如同一根柱子,而且左首背负身后,只是右手拿着厚剑,苏长雨每一次出刀,无论多狠厉,他都能后发先至,轻而易举地挡住苏长雨大刀。 “孟子墨!” 余光瞧见孟子墨手臂被斩,苏长雨大吃一惊,便是这一分神,莫苍行终于出手,速度快极,重剑戳在了苏长雨肩头。 莫苍行本以为这一下定能让苏长雨肩骨断裂,却不想重剑戳上去,就像是戳在铁壁之上,眼中显出一丝惊诧,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有意思!” 孟子墨受伤,身边夜鸦立时拼力保护,不想又一名夜鸦手中的大刀被挑飞,两名刀客拥上,并没有杀死夜鸦,却是将他按在地上。 院内这时候早已经是混战一团。 耿绍带着乎其冲进院内,比起侯府刀客,人数上立时占了上风,这些虎骑都是久经训练的精兵,悍勇异常,片刻间便将刀客们都压制,宇文承朝护着将军一行人出了侯府大门,门外的长街上,黑压压的都是从城外来的骑兵,看到将军,都是一怔,将军虎目扫过,宇文承朝身上沾满了鲜血,握刀在前,厉声喝道:“闪开道路!” 虽然骑兵们大都是樊骑,但却都对将军存有敬畏之心,里面一些精明之辈已经猜到情况,却不敢上前拦阻。 宇文承朝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顾不得还在府里厮杀的众人,在前开路,骑兵们闪开了一条道路,将军一行人从道路中间顺利穿过,宇文承朝想到什么,向将军道:“将军,上马!” 边上多的是战马,将军也不废话,翻身上了一匹马,跟在后面的姚慕白等人也都纷纷上马,宇文承朝也上了一匹马,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行。 一行人顺着长街疾行,眼见快要到得街头,姚慕白心下微松口气,想着只要能够出了城,还有一线生机。 但心里却又感觉很是不安。 樊子期和李驼既然设下了埋伏,就不可能只有侯府里的那些刀客,而且如此顺利就让将军离开了侯府。 果然,快到街头之时,依稀看到前面出现了一道人墙,骑马在最前面的宇文承朝放缓马速,却已经看清楚,街头竟然是黑压压一群骑兵 ,清一色身着黑色的甲胄,背负长弓,腰挎马刀,披着黑色的披风,而且脸上都是戴着狰狞的面具。 “荒西死翼!” 宇文承朝脸色沉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错,荒西死翼确实是樊子期暗中豢养的骑兵,而这才是李驼和樊子期手中真正的杀招。 樊子期显然没有真正地想在侯府杀死将军,知道将军冲出侯府后,必然会从此处经过,是以在这里埋伏荒西死翼。 宇文承朝与荒西死翼交过手,知道这支骑兵的强悍。 宇文家的虎骑兵虽然也是骁勇善战,但是比起这支幽灵般的恐怖黑甲骑兵,却是大大逊色。 忽听得身后又传来马蹄声,众人回头看时,只见从两边的巷子里,一骑接一骑地出现更多的死翼骑兵,死翼骑兵训练有素,从两边巷子出来到了街道上,迅速列阵,却已经将后路也已经堵死。 裴侍卿脸色惨白。 跟随将军一起到得此处的除了几名夜鸦和一些官员,便只有不到二十骑虎骑兵,大鹏倒是跟随护卫过来,胖鱼等人却还在侯府那边苦战。 前后的死翼骑兵,一层又一层,少说也有上百骑之多。 宇文承朝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襟,擦拭刀上的血迹,目光冷峻,杀意凛然。 将军抬头看了看夜空,寒夜之中,苍穹星月皆无,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宇文承朝,咱们又见面了。”死翼骑兵中,一骑抬刀指向宇文承朝:“明年此时,便是你的祭日。” 宇文承朝听那声音,立时认出对方身份,仰天笑道:“手下败将,今夜我定要将你斩于马下。” 那死翼骑兵戴着青铜面具,身材魁梧,宇文承朝听声辨人,认出正是曾经成为阶下之囚的大家老。 那次出关,遭遇荒西死翼的袭击,秦逍和宇文承朝联手擒住了大家老,这才逼迫荒西死翼撤走。 宇文承朝当时与荒西死翼达成协议,荒西死翼撤走后,宇文承朝最后也是将大家老释放。 今日此人再次出现,出口嚣张,宇文承朝自是不屑。 大家老也不废话,抬起手臂,战刀过顶,荒西死翼都是握紧手中马刀,见得大家老战刀挥下,骑兵们一抖马缰绳,一开始还是缓行,但很快便向前冲过来。 后面的死翼骑兵也几乎是在同时冲过来。 将军已经横抬手臂,苍老的脸上有的只是平静。 “杀!” 将军一声低喝,已经催马向前,宇文承朝和大鹏紧随左右,前后两股死翼骑兵宛若洪流一般,瞬间就已经将将军一行人吞没。 死翼骑兵出手狠厉,并不在意对方是否有兵器在手,跟在将军后面的官员立时就成了被宰羔羊,马刀无情地砍下,鲜血喷洒在空气之中。 将军虽然年事已高,但出刀依然犀利,面对如潮般冲过来的死翼骑兵,或许是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战,将军出刀没有任何的迟疑。 他也许并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一战不是与进犯大唐的外族厮杀,而是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 这让素来沉稳能够很 好地控制自己情绪的将军赶到了愤怒,甚至有一丝懊恼。 他重归西陵,抱着希望,甚至一度以为在朝廷的支持下,西陵上下齐心,利用几年的时间在西陵构筑坚固的防御。 十几年前虽然逼迫兀陀人撤兵,但那一战与其说是战胜了兀陀人,倒不如说是自己的运气很好,侥幸地擒获了兀陀汗王。 他知道那样的情形绝无可能再次出现。 他只希望与兀陀人真正地在战场上对决,利用坚固的防御击退兀陀人,卫戍西陵这一方江山。 为此他几乎见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西陵的战略上,而忽视了人心险恶。 除夕寿宴,让他一切的计划付诸东流,这也是他此生遭受到的最严重的的打击。 虎骑兵们在死翼骑兵强大的冲击下,瞬间就已经死伤过半。 荒西死翼是足以与京都龙鳞士相媲美的精锐,而且死翼骑兵的数量远远超过虎骑兵,虎骑兵虽然奋力拼杀,但却无法扭转局面,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死翼骑兵的马刀之下。 姚慕白骑在马背上,看着四周已经完全陷入混战之中,他握着马缰绳的手有些颤抖,抬头看了看夜空,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刀光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全身抖动,也便在此时,一名死翼骑兵从他身边掠过,挥刀照着姚慕白的脖子砍下来,人头飞起,首身分离的脖子上一道血水喷溅而出。 当他无首尸身从马背上滚落到地上时,又有一匹马从他的尸身上踩踏而过。 宇文承朝觉得自己的刀已经钝了。 死翼骑兵不但有最好的战马,而且拥有最锋利的战刀,他们的马刀是以精铁所制,锋锐无比。 看见曾经效忠于宇文家的虎骑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宇文承朝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 如果自己没有将这些骑兵带到城中,也许他们会有另一个结果,而不是在荒西死翼的马刀下徒然抵抗,最终死在对方的马刀下。 他内心有一丝苦涩。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场阴谋完全在李驼那伙人的掌握之中,自己根本无力扭转局面,为了那极其微小的一点希望,却搭上了太多人的性命。 如果真的能够保护将军杀出城去,宇文承朝会觉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包括自己的这条性命。 但希望已经破灭。 将军出不了城,这座城将是坟墓,虎骑兵、胖鱼、宁志峰......,当然还有自己和将军。 他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吼叫。 刀已经钝了,但他却还是拼尽全力挥刀,再挥刀! 人叫马嘶声中,忽然响起了雷鸣般的马嘶声,那声音与普通的战马嘶声大不相同,在那马嘶声中,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惨叫之声,这让宇文承朝忍不住抬头循声望过去。 只见到远处密密麻麻的死翼骑兵骚动凌乱起来,这并非是死翼骑兵出现慌乱,而是他们座下的战马惶恐不安,不受控制地向两边闪躲。 第三四九章 反目成仇 宇文承朝将一名死翼骑兵砍翻落马,向那边望过去,只见到死翼骑兵阵中,一骑刀光如电,诡异莫测,眨眼间便已经有两名死翼骑兵被砍落下马,一匹高头大马从人群中冲过来,那雷鸣般的马嘶声,正是那大马发出。 那匹马全身漆黑,比之死翼骑兵们的战马要高出一截子,似乎是对那黑色骏马充满了畏惧,死翼骑兵们的战马不受控制地向两边后退,要拉开与那黑马的距离,因此让两边的死翼骑兵们拥挤成一团。 “黑霸王!” 宇文承朝口中吐出那匹马的名字。 黑霸王雄健高大,马背上的骑士却显得身体单薄,在四周那些健壮死翼骑兵们的衬托下,甚至显得十分瘦小,与他身下的黑霸王甚至不成比例,但他出刀凌厉凶狠,却远不是死翼骑兵们能相比。 那人出刀凶狠诡异,而且每一刀砍出,都是直取死翼骑兵的要害,狠厉异常。 死翼骑兵自然不是绵羊,可就算是一群狼,这突然杀过来的单人匹马,却宛若一头猛虎,冲入狼群的猛虎张开利爪,露出獠牙,毫不留情地对这群狼一般的死翼骑兵发起攻击。 将军一刀砍死一名死翼骑兵,也终于瞧见来骑。 不但是将军,便是一直握着战刀看着手下骑兵厮杀的大家老也发现了那边的异常,扭头望过去,见得黑霸王背上那人身着皮甲,头戴皮帽,既不是死翼骑兵装束,更不是狼骑兵打扮,有些诧异,可是看到两名死翼骑兵先后倒在那人的快刀下,大家老眼中显出凶厉之色,刀锋指向那人,厉声道:“杀死他!” 大家老一声令下,死翼骑兵立时向黑霸王包围过去。 黑霸王又是连声长嘶,死翼骑兵虽然拼命催动骏马围拢上前,但战马却不听使唤,几乎没有一匹敢靠近黑霸王身边,勉强有一名马术极佳的骑兵强行驾驭战马靠近,却不等他靠近,黑霸王反倒是向他靠近过来,马背上的那人挥刀便往骑兵砍过来,骑兵抬刀想要抵挡,但对方手腕子一翻,瞬间变招,还没等骑兵反应过来,对方的刀刃已经划过骑兵脖子,割断了喉咙。 那骑兵还没有翻落下马,黑霸王已经从他身边掠过,竟是直向大家老冲过去。 大家老见得对方来势汹汹,青铜面具下的眼眸子竟是显出惊骇之色,大声叫道:“拦住他,杀了他!” 只是黑霸王的速度实在太快,快的不可思议。 这批万里挑一的骏马在此刻真正显示出它的强悍,单人独马,似乎合二为一,成为一把爆射而出的利箭,直向大家老射过来,有两名骑兵冲上前去,护卫在大家老身前,黑霸王却已经强悍地冲过来,马背上那人刀光如电,瞬间便将一名骑兵砍翻落马,逼退另一人,而瞬间已经到了大家老面前,手中刀举起,冷声道:“死吧!” 大家老瞳孔收缩,眼瞧见对方的刀砍下来,挥刀抵挡,“呛”的一声,火星四溅,对方长刀从大家老刀面划过,移动到侧边,斜挥大刀,这一招看似简单, 大家老在瞬间之内却偏偏没有应对之法,对方出刀没有任何犹豫,刀刃已经狠狠砍在了大家老的肋骨处。 大家老只觉得肋下剧痛钻心,还没等他多想,对方的刀已经相左上方一撩,随即一个横拉,锋利的刀刃冷酷无情地从大家老的脖子划过,被割断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 大家老死! 边上的死翼骑兵都是目瞪口呆。 大家老的马术和刀法并不弱,否则也不会统领这支死翼骑兵,可是谁能想到,黑马背上那个单薄瘦弱的人,竟然在三招之内便割断大家老的脖子。 大家老被杀,死翼黑骑顿时有些骚乱。 “不要乱,杀死黑羽!”人群中,一个声音低沉而冷峻。 单人匹马冲进阵中,取大家老首级者,当然是秦逍。 秦逍神情冷峻,一双眼睛满是杀意,斩杀大家老,让对方群龙无首,只是死翼骑兵训练有素,大家老虽死,但立刻有人站出来接替指挥权,而死翼骑兵也仅仅只是瞬间的慌乱,立时在那低沉声音的指挥下,依然井然有序地将黑羽将军一行人围困中间,如同包裹在外面的一层层鳞甲,让将军等人几乎无路可以突围。 秦逍顺着那声音望过去,却见到一起从人群中驰过来。 那人如同其他死翼骑兵一样,一身黑甲,披着黑色的披风,脸上也是戴着面具,距离秦逍几步之遥,勒马停住,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秦逍熟悉的脸庞。 “秦兄弟!”那人看着秦逍,神色凝重:“不要走错了路,跟着我们。” 秦逍一手握着马缰绳,一手握刀,淡淡道:“赌神叔,你们袭杀将军,是要叛国吗?” 他自然认出来,对方正是赌神温不道。 “如今的大唐,不是真正的大唐帝国。”温不道沉声道:“大唐正统血脉就在西陵,京都的妖后祸乱天下,你和我一起效忠于皇子,恢复李唐,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立下赫赫功劳。” “皇帝是谁,与我何干?”秦逍冷声道:“老子管不着谁是皇帝,可是谁要与将军为敌,老子就杀谁,包括你在内。” 温不道叹道:“你我难道要反目成仇?” “各为其主而已。”秦逍淡淡道:“若你能随我保护将军出城,你依然是我的赌神叔。” “你知道那绝无可能。” “如你所言,要我效忠你所谓的狗屁主子,也绝无可能。”秦逍回头瞧见将军和宇文承朝依然陷入苦战,再不多话,兜转马头,向将军那边直冲过去。 温不道看着秦逍冲入阵中,摇了摇头,神色渐渐变得冷峻起来。 将军自然已经认出秦逍,眸中显出一丝欢喜,却并非因为秦逍前来相救。 秦逍失踪多时,下落不明,将军一直担心,今日见得秦逍安然无恙或者出现在这边,心中自然是松了口气。 忽听得自己的战马一声悲嘶,感觉身体下沉,心知 不妙,双足一蹬,身体掠起,这时候却已经发现,却原来是有死翼骑兵从背后砍断了自己战马的一条马腿。 大鹏距离将军不远,见得将军战马被斩断马腿,立刻边站边靠近过来,宇文承朝虽然想靠近将军这边支援,奈何死翼骑兵人数太多,一时间根本无法靠近。 姚慕白和诸多官员都已经被杀,倒在血泊之中,裴侍卿却早已经捡了一把马刀在手,始终跟在宇文承朝身边,虽然身上被砍了两刀,却并不致命,全仗宇文承朝护卫,好歹暂时保住了性命。 只是死翼骑兵人多势众,这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此刻包括将军在内,也仅剩下八九个人,虎骑兵几乎死伤殆尽,仅有几名夜鸦还在殊死搏杀。 虽然秦逍突然出现,如入无人之境,但裴侍卿心知即使有秦逍来援,也难以扭转局面,一层又一层的死翼骑兵如同茧蛹裹在外面,许多骑兵甚至无法冲上前来。 即使将军等人能够死战,但终究会耗尽气力。 樊子期布下的本就是死局,要么让将军效忠于李驼,要么定要将其置于死地,绝无让将军活着离开黑阳城的可能。 秦逍人马合一,出刀无情,距离将军却也是越来越近,瞧见虽然围住将军的死翼骑兵众多,但大鹏护在将军身后,心下稍安,竭力向将军那边靠拢过去。 将军又斩杀一名骑兵,虽然勇武,但毕竟年事已高,气息微促,但握刀的手依然是稳健异常。 迎面又有两名死翼骑兵挥刀砍来,将军正欲抬刀去迎,却猛地感觉背后一阵剧痛,低头看时,却见得胸口刀锋冒出,刀锋上沾着鲜血,只听身后传来大鹏的声音:“将军,对不起......!” 边上的死翼骑兵却是清楚的看到,本来在将军身后保护的大鹏,忽然间一个转身,趁将军毫不防备,竟然将手中的大刀直接从背后刺入了将军的背脊。 这一刀可说是使出了全力,自背脊刺入,刀刃从前胸冒出,贯穿了将军的身体。 死翼骑兵都以为大鹏是将军部下,在殊死保护将军,谁也没有想到在最要紧的时候,此人竟是反戈一击,从背后偷袭将军,而且直接刺中了将军的要害。 一时间死翼骑兵都是呆住,本来已经挥刀砍向将军的两名死翼骑兵,大刀顿在半空中,竟然没有再砍下去。 厮杀声在将军身边瞬间停止。 大鹏松开手,向后退了数步,将军缓缓站过身,抬头看向大鹏,眼中也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宇文承朝血战中,感觉到这边情势不对,扭头往过来,正瞧见将军的身体被大刀贯穿,而大鹏手中无刀,向后连退数步,他瞬间明白过来,目龇惧裂,嘶声道:“将军!” 秦逍却已经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如同一只鹰隼,从死翼骑兵们的头顶上掠过,飞身落在将军身边,在将军摇摇欲倒之际,一把扶住,手上发抖,颤声道:“义父.....!” 第三五零章 凄寒冷夜送将军 将军以刀杵地,稳住身体。 他看着大鹏的眼神有些愤怒,但很快就淡然,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想不到我.....我一直想要守护的土地,竟然.....竟然是我的葬身.....葬身之地!” 大鹏看着将军,有些慌张,有些惊惧,甚至有一丝懊悔。 秦逍扶着将军,盯住大鹏,厉声道:“原来是你!” 他这话却是大有缘故。 那次白狼部发生变故,宇文承朝带着商队前往兀陀,途中遭遇到荒西死翼的袭击。 在荒西死翼出手之前,商队就已经发生了变故。 不但马匹中毒,而且负责哨岗的守卫赵大勇被杀。 当时勘察现场,赵大勇显然是被熟悉的人出其不意所杀,否则如果是敌人,绝不可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被杀死。 当时秦逍就已经怀疑队伍里有内奸。 不过商队保镖领队凌子霄失踪,而且有人看到他与人替岗,和赵大勇一起负责岗哨,赵大勇被杀,凌子霄失踪,于是众人便将怀疑的目标对准了凌子霄,大部分人都以为是凌子霄在马料中下毒,又趁机杀死赵大勇,无非是在荒西死翼出手前尽可能地损耗队伍的实力,让商队无法离开,等着荒西死翼瓮中捉鳖。 那时候,虽然秦逍不能完全确定,但也怀疑凌子霄是荒西死翼的内应。 但今日,他终于明白过来,真正的内奸,却是大鹏。 秦逍手下的几名心腹,胖鱼稳重,宁志峰圆滑,赵毅冲动,而大鹏是最为人忽略的一个人,平时沉默寡言,偶尔说几句话,也都是正中要害,很少说废话。 这些人跟随宇文承朝都很有些年头,秦逍即使对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人生出过怀疑,但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毕竟这些人跟随宇文承朝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对这些人存在疑心,实在是一种亵渎。 秦逍认识大鹏以来,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差,只觉得此人对宇文承朝忠心耿耿,是值得信任的人。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这人隐藏之深,连见多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自己竟然也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但这却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宇文承朝身边潜伏多年,如果轻易被看出破绽,也不可能得到宇文承朝的信任。 死翼骑兵围堵将军,就是要置将军于死地,但此刻将军被刺,死翼骑兵反倒静了下来,附近的骑兵并没有继续出刀,而是骑在马上,看着秦逍扶着将军缓缓坐了下去。 他们当然也都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威震天下的黑羽将军。 如果不是军令如山,他们也并不愿意将自己的马刀对准将军。 如山般的将军倒下。 许多人都有些恍惚,这样的人真的会死? 可是看到将军已经无力握住自己的刀,那把不知道陪伴将军多少年的战刀落在手边,所有人都知道,当年逼退十万兀陀铁骑的黑羽将军,终于要死了。 他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想要保护的唐人手中。 将军死于一场无耻的阴谋。 秦逍扶着将军坐在地上,感受到将军的生命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向外流淌,他尽量让将军做的舒服一些,让他靠在自己尚且单薄的怀中。 宇文承朝那边也终于没有了声息,发现将军被刺,那些死翼骑兵竟然十分默契地停手,没有对宇文承朝及所剩无几的夜鸦发起攻击。 宇文承朝拿着战刀,浑身鲜血一步步走过来,到得将军身边,脸上显出绝望之色,跪倒在将军面前。 他以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想拼尽全力保护将军突出重围。 可是将军最终却死在了大鹏手中。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将军不会信任大鹏,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大鹏保护。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宇文承朝虚弱无力道:“是我害死了你。”猛地抬头,刀刃便向自己的喉咙割过去,将军却以最后的力气嘶吼一声:“住手!” 宇文承朝一怔,却还是道:“我对不起将军,只能以死谢罪。” “本将命令你,不能自刎。”将军脸色冷然:“你.....只能死在敌人手中,绝不可.....死于自己之手,这.....这是我的命令,你.....必须服从!” 宇文承朝手臂颓然而落,猛地想到什么,赫然起身,转身将刀锋对准了大鹏,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确实觉得陌生至极,或许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清楚过眼前这人,声音有些嘶哑:“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鹏跪倒在地,低下头:“当年白虎营招兵,我奉樊侯爷之命,前往投军,目的是要掌握白虎营的军情,随时向樊侯爷禀报。”他抬起头,眼眸中显出痛苦之色:“得到大公子的照顾后,樊侯爷令我追随在大公子身边,监视大公子和宇文家的动静。这些年来,为了让大公子对我深信不疑,樊侯爷并没有过多联络我,直到最近......!” “宇文家待你不薄,你即使是他所派,也不该做出对宇文家忘恩负义的事情。”宇文承朝厉声道:“将军是大唐柱梁,没有将军,西陵也将很快不复存在,难道你不知道这个道理?” 大鹏再次低下头:“如果不是樊侯爷,我早就饿死。是樊侯爷收留我,养活了我,他对我有再生之恩。” 宇文承朝握紧刀,怒喝道:“你该死,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便要冲上前去,而边上的死翼骑兵听说大鹏是樊子期的人,立时护卫在大鹏身前,不让宇文承朝靠近过去。 此时仅剩的三名夜鸦已经走到将军边上,跪倒在地,脸上都是悲痛欲绝。 “宇文.....宇文承朝!”将军喊住欲要冲上去斩杀大鹏的宇文承朝,气息也是愈加虚弱,宇文承朝听出将军声息,急忙回到将军身前,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将军,我无能,没能保护好你,罪该万死!” “你们记住......!”将军似乎竭力想要坐正身子,秦逍知道将军心意,扶他做好,却清晰地感受到老人已经难 以支撑下去,只听将军轻声道:“若是.....若是活下去,保护好.....保护好西陵,它是......大唐.....大唐帝国的疆域,这里有大唐.....大唐的子民......!”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已经向外溢血。 秦逍急忙轻抚将军背脊,将军一只手在地上摸动,边上一名夜鸦知道将军意思,急忙将落在地上的那把战刀捡起,送到将军手中,却没有收回手,托着剑身,只怕将军拿不动。 将军将战刀送到宇文承朝面前,道:“这是.....这是当年夏.......夏都护送给我的虎翼刀,跟了我.....半生,你收下,等......等西陵真正回归......回归大唐,你再还给我......!” 宇文承朝双手接过,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将军仰望夜空,叹了口气,便不再动弹。 宇文承朝察觉到将军没了气息,嘶声吼叫,三名夜鸦额头触地,秦逍闭上眼睛,泪水却已经从眼角滑落。 秦逍与将军相处时间极短,虽然被将军收为义子,但两人甚至没有在一起吃一顿饭。 可是他对将军的敬慕,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却死在这凄寒的冷夜,秦逍只觉得悲从中来,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 温不道就在不远处,看着将军逝去,却是翻身下马,摘下了头盔,对着将军单膝跪下,四周的死翼骑兵见状,亦都纷纷下马来,摘下头盔,围成一圈,向将军跪倒致敬。 秦逍忽地抱起将军,吹了一声口哨,黑霸王听到哨声,飞奔到秦逍身边,秦逍抱着将军,将他小心翼翼放在马背上,不发一言,翻身上马,兜转马头,拍马便走。 宇文承朝和三名夜鸦亦都迅速起身,各自翻上一匹马,随在秦逍身后。 温不道身边一名死翼骑兵见状,急忙向温不道低声道:“五哥,他们要走,咱们......!” “将军已死,其他人不足为虑,不必再厮杀。”温不道瞅见裴侍卿也翻身上马要走,猛地将自己手中的大刀掷出,刀如流星,直往马背上的裴侍卿打过去,裴侍卿听的劲风袭来,瞥见一把刀向自己飞过来,大吃一惊,心下一慌,已经从马背上摔下去,边上两名死翼骑兵立刻上前,将裴侍卿按在地上。 “放开我!”裴侍卿厉声道:“你们这群反贼,朝廷定会将你们全都诛杀,一个不剩。”他身体挣扎,一名死翼骑兵并不客气,一脚踩在裴侍卿的腰间,这一脚极重,裴侍卿腰骨处发出咯吱声响,惨叫声如同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温不道并不理会裴侍卿的惨叫,转身看着秦逍带着将军遗体离开,神色复杂,只等到秦逍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身指着裴侍卿道:“将此人抓回去交给驼皇子处置。”又吩咐道:“给侯府发讯号,将军已逝!” 他身后三名死翼骑兵取下长弓,从身后箭盒取了箭矢,同时对着天幕放箭,三箭脱弦而出,发出刺耳的鸣叫,在夜空之中弥散开去,远远传开。 第三五一章 抉择 黎明时分,城外的军营内,左军统领袁尚羽背负双手,望着黑阳城方向若有所思。 不远处的军帐后面,几双眼睛都是盯着袁尚羽。 昨夜莫苍行带走三百骑兵,宇文承朝等人随同前往,名义是要入城去抓捕裴侍卿,但天已经亮了,却兀自不见那队人马回来。 袁尚羽神色平静。 冬日的早晨依然是寒风刺骨,袁尚羽却并无戴头盔。 忽然间,袁尚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黎明的曙光之中,东北方向的一处山丘,一道黑线浮现出来,在曙光的照耀下,那道黑线,就宛若有人拿了炭笔,将那道并不出奇的山丘上方加粗了许多。 这道线条,是由一个有一个人组成。 或者说,是由一派骑兵组成。 那些骑兵浮现在山丘上,再不动弹,可越是如此,却越是给这边带来让人透不过气的压力。 军营里许多人都已经发现了不对。 “统领,那边......!”一人跑到袁尚羽身边,想要向统领大人示警,还没有说话,袁尚羽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远处的黑色骑兵,让军营里出现了一丝丝骚动。 西陵三骑训练有素,但是整编过后,三骑混编在一起,这样固然让三支骑兵变成了一支队伍,但也因为时间短暂,骑兵之间还没有形成默契,而且没有上面的军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些骑兵握紧了刀把,这突然出现的黑色骑兵,就像天边的一道乌云,给军中带来了一丝阴影。 很快,就见到从黑阳城方向有一队骑兵正迅速向这边飞驰而来。 袁尚羽没有动,只等到那队骑兵经过辕门进入大营,袁尚羽才发现正是昨夜入城的那队人马,但人数显然少了许多。 莫苍行一马当先,径自到了袁尚羽这边,翻身下马来。 袁尚羽拱手道:“莫统领!” “昨夜辛苦你了。”莫苍行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平静道:“已经抓捕裴太监,还有他的同党,很快就会押送过来。”抬手道:“袁统领,咱们进去说几句?” 袁尚羽抬手拉开帐门,莫苍行并不客气,走进帐内,袁尚羽向远处的黑色骑兵又看了一眼,这才进入帐内。 “昨晚城里发生了叛乱。”莫苍行坐下之后,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叛乱之人是谁?” 袁尚羽摇头道:“我一直在此等候,对城中的情况一无所知。” “宇文承朝叛了。”莫苍行盯着袁尚羽眼睛:“不但是他,他带去城中的虎骑旧部,几乎也全都叛了。” 袁尚羽皱起眉头,情绪虽然有了变化,却并不激烈,沉默着,半晌过后,才道:“莫统领,你所谓的叛乱,是背叛了谁?背叛了朝廷?还是其他人?” 莫苍行的唇边难得泛起一丝浅笑:“问得好。袁统领,依你之见,如今的朝廷,该不该效忠?” “西陵三骑被都护军收编,将士们吃的是朝廷的军粮,自然是要 效忠朝廷。”袁尚羽道:“难道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这样。”莫苍行淡淡道:“你们现在吃的粮食,都是樊侯府提供,而且你自从军以来,可曾吃过朝廷一粒粮食?还有你麾下的虎骑旧部,朝廷什么时候拨发钱粮装备给你们?” 袁尚羽看着莫苍行,没有说话。 “樊侯爷已经确定,当今所谓的圣人,只是伪造诏书的妖后。”莫苍行直接道:“先帝驾崩之前,已经完全在妖后及其党羽的掌控之中,那份诏书,也是妖后伪造,先帝绝无传位给妖后的意思,妖后是篡位,得位不正,如今的大唐帝国,不再姓李,而是复姓夏侯。” 袁尚羽神色更是凝重,莫苍行继续道:“先帝当年西巡,在这边留下了血脉,樊侯爷已经找到那位皇子,念及先皇帝对西陵的厚恩,樊侯爷已经决定拥护驼皇子恢复李唐江山,而西陵诸多世家也都愿意跟随驼皇子复兴大业。”凝视袁尚羽,问道:“所以樊侯爷令我问一问你的意思,你是否愿意效忠驼皇子?” 袁尚羽苦笑道:“莫统领,如果我没有猜错,东北方向那队骑兵,自然是樊侯府的麾下,如果我不答应,他们就可能立刻杀向这边。” “昨晚死了很多人,樊侯爷不想再死太多人。”莫苍行道:“那队骑兵,不会伤害你们,如果袁统领确实没有效忠驼皇子的打算,樊侯爷的意思,可以遣散虎骑旧部,让他们归家务农,而且每人都会发放安家费。他们都是西陵子弟,樊侯爷的刀不想施加在这些儿郎身上。”从怀中取出一份文函,递给袁尚羽:“这是驼皇子的意思,如果你愿意效忠皇子,这支兵马从今以后赐名为忠义军,将誓死效忠于驼皇子殿下,而你将担任忠义军的主将。这支兵马,由你统帅。” “忠义军?” “不错。”莫苍行干脆利落:“如果你不愿意接受,今日便遣散虎骑旧部,而你也可以自由离开,我们绝不会伤及你分毫。” 袁尚羽沉默着,莫苍行很有耐心地等待,片刻之后,袁尚羽才问道:“大公子如何?” “他背叛了侯爷。”莫苍行道:“殿下本想拜黑羽为将,但他愚忠于妖后,让殿下和侯爷很是失望。昨晚他已经死了,这天下间,也就不复存在什么黑羽将军。” 袁尚羽身体一震,摇头叹道:“莫统领,恕我直言,此番侯爷杀死了将军,朝廷必然震怒,至少关内的三千长生军必将要为将军复仇。而西边兀陀人虎视眈眈,自此之后,西陵两面受敌,这样的局面,一直都是西陵最想避免的局面。” “兀陀人那边,你无需担心。”莫苍行道:“至若长生军,他们不来则以,如果真的要为黑羽复仇,兵出嘉峪关,那么我可以保证,三千兵马,将不会有一人能活着回去。” 莫苍行声音很淡定,但语气却是自信无比。 袁尚羽有些诧异。 长生军是大唐帝国三大精锐之一,与玄甲、神策两军齐名。 莫苍行是哪来的自信,竟敢说能让长生军全军覆没? 最要紧的是,莫苍行似乎对西边的兀陀人并不是很在 意,兀陀人一直对西陵存有觊觎之心,无非是顾忌一旦出兵,大唐那边也会派出援兵。 如今樊子期谋害将军,西陵必将成为大唐之敌,兀陀人一旦东进,大唐非但不可能救援西陵,很可能还会同时进兵,到时候西陵面对大唐与兀陀两大强国,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可是莫苍行为何对兀陀并无顾忌? 袁尚羽心下一沉,想到了一种可能。 “宇文家不复存在,黑羽将军也不复存在。”莫苍行平静道:“虎骑旧部的前程,都系于你一人之身,侯爷给了你选择的权利,你可以决定那几百人的前程,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如果我现在答应效忠驼皇子,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权宜之计?”袁尚羽道:“我们曾是宇文家的人,你们让我来担心忠义军主将,是否也只是权宜之计?” “你是担心我们秋后算账?”莫苍行笑道:“实不相瞒,确实有人想要将你和虎骑旧部一网打尽,但如果真的这样做,只会显得我们很愚蠢。驼皇子恢复李唐,需要精兵强将,而且你们也将拥有无数建功立业的机会,换句话说,皇子需要你们,你们也需要皇子,合则两利,这个道理,我想你心里很清楚。” 袁尚羽微眯着眼睛,沉默许久,终于道:“我们需要殿下保证,按时发放军饷,让弟兄们吃饱肚皮,而且忠义军所需的军需装备,殿下能够全力提供。” “会给你们最好的马,最快的刀。”莫苍行道:“你们的军饷按时方法,有增无减。” 袁尚羽叹道:“我只是想为弟兄们谋个好前程。” “所以你是一名优秀的将领。”莫苍行起身道:“所以你的答案,是愿意效忠于殿下?” 袁尚羽道:“我们需要吃饭,不但是我们自己,我们的家人也要吃饭。殿下给我们饭吃,我们当然会效忠于殿下。” 莫苍行微微点头,道:“你跟我来。”快步出了大帐,袁尚羽将那份文函收入怀中,随在莫苍行身后走出大帐,这时候已经瞧见,辕门处,一群囚犯正被押送进入军营。 军营内的兵士们早已经簇拥上前,两边都是黑压压的人。 “这是昨晚抓捕的叛党。”莫苍行抬手指着那些囚犯道:“殿下说城中死了太多人,血光太多,黑阳城的风水不好,所以要将这些囚犯送到军中处置。”转视袁尚羽:“如何处置这些人,就交给袁统领来决定。” “既然是叛党,他们的下场自然不需要商议。”袁尚羽没有犹豫,“莫统领,既然我要效忠殿下,总该拿出诚意来表示自己的态度,如果你同意的话,这些人都交给我来处决怎么样?” 莫苍行点头道:“如果袁统领愿意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向那边做了个手势,押解囚犯的兵士们立时将那些囚犯推搡跪在地上,有几人挣扎欲要站起来,却被身后的兵士死死按住,不令他们动弹。 袁尚羽走上前,见到被押过来的共有十多名囚犯,最显眼的一人正是北院裴侍卿。 第三五二章 投名状 裴侍卿衣衫偻烂,似乎被撕扯过,额头似乎也挨了一拳,出现一道伤口,帽子早已经不知去向,长发披散,若非衣衫是锦缎材质,倒像一个走街串巷沿街乞讨的老乞丐。 袁尚羽目光扫过,身体陡然一一震。 只见囚犯之中,竟然还有宁志峰。 宁志峰是宇文承朝的心腹,而且也曾在白虎营与袁尚羽共事过,自然是熟悉无比。 “此人昨夜斩杀了侯府四名刀客。”莫苍行自然瞧出袁尚羽的目光盯在宁志峰身上,淡淡道:“罪大恶极,我知道袁统领与他很熟悉,不过万不能存妇人之仁。” 袁尚羽也不答话,走到宁志峰身前。 宁志峰被两名兵士死死按住,跪在地上,难以动弹,他肩头有一处刀伤,满脸血污,抬头看见袁尚羽站在自己身前,冷笑一声,道:“袁尚羽,你是否已经投靠了樊老贼?” “识时务者为俊杰。”袁尚羽平静道:“我要为几百名弟兄考虑。而且妖后篡位,真正的大唐血脉在西陵,我是唐人,自然要效忠真正的李唐。樊侯爷答应保证我们的前程,宁志峰,我和你是熟人,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只要你答应效忠驼皇子,我可以向莫统领和侯爷求情,留你一条活路。” 宁志峰吐了口吐沫,骂道:“宇文家对你恩重如山,大公子也一直信任你,你竟然背叛大公子。袁尚羽,你不得好死。”仰起脖子道:“老子既然被你们抓了,还真不怕脖子挨上一刀,赶紧动手。” 莫苍行在后面道:“袁统领,他既然不领情,你又何必和他啰嗦?” “你听到了?”袁尚羽也不回头,只是看着宁志峰道:“我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不知好歹,可别怪我。” 宁志峰闭上眼睛,淡淡道:“你放心,今日我死在手中,你最后也一定会死在大公子手里。”抬起头,望着晨曦苍穹,喃喃道:“只可惜没能死在战场上,实在可惜。” 袁尚羽拔出腰间佩刀,目光冷厉,猛然间挥刀砍下,正砍在了宁志峰的脖子上。 这一刀下去,一边的裴侍卿悚然变色,失声道:“饶命......!” 袁尚羽并不理会宁志峰的尸首,走到裴侍卿面前,冷笑道:“侍卿大人,如果不是你,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妖后昏聩,你们这些阉人为她干了多少肮脏之事,侯爷赐名忠义军,今日便以你血祭战旗。”并不犹豫,一刀砍下,将裴侍卿的脑袋也砍了下来。 杀死二人,袁尚羽并没有停手,又连续砍下了数颗人头。 这些囚犯,除了裴侍卿和宁志峰,剩下的人要么是昨夜中毒无力厮杀的夜鸦,要么便是袁尚羽之前的部下虎骑兵,他出手狠厉,毫不犹豫,眨眼间便砍下了一半人的脑袋。 “来人。”袁尚羽回过身,指向两名部下,冷声道:“将剩下的人全都砍了。” 在两边围观的兵士,有许多虎骑兵,这些虎骑兵未必都认识宁志峰,但被砍杀的几名虎骑兵却是自己的同伴,眼见得袁尚羽 杀人的时候眼也不眨,不少虎骑兵心中生出一丝愤怒,更多的人则是扭过头去,不敢看到从前的同伴被当众处决。 被指出的两名虎骑兵虽然不愿意动手处决从前的同伴,但军令如山,心知若是抗命,袁尚羽杀性正浓,恐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将剩下的人也都砍杀。 袁尚羽这才吩咐人将尸首都拖了下去,走到莫苍行面前,拱手道:“莫统领,我这投名状不知道你可满意?” 莫苍行微微颔首道:“我想殿下和侯爷一定会很满意。袁将军,从今日起,这忠义军就交给你了。”大声道:“唐无痕!” 便见得人群之中快步走出一人来,到了莫苍行身前,躬身行礼:“莫统领!” “袁将军,不知你是否认识他?”莫苍行道:“他是唐无痕,本是狼骑副统领,得到驼皇子的器重,也甘愿誓死效忠驼皇子。唐副统领很有才干,殿下将他调到忠义军,作为你的臂膀。” 唐无痕立时向袁尚羽拱手行礼:“卑将拜见将军,以后还请将军多多照顾。” “你是狼骑副统领,忠义军中有许多狼骑旧部。”袁尚羽含笑道:“有唐副将相助,忠义军必定是上下齐心。” 黑阳城的变故,普通老百姓一时间还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夕之夜,城中出现厮杀,附近的百姓自然是紧闭大门,缩在家中,以免殃及池鱼。 等到次日再出来,街道上除了留有血迹,早就是空无一人,连一具尸首也没有。 夕阳西下,樊郡郡守府内,李驼正推着白静斋的轮椅在后院漫步。 “我已经训斥过老五。”李驼对白静斋显然很是恭敬:“昨晚那个姓秦的小子突然出现,按照老五的说法,他的刀法诡异莫测,即使是死翼骑兵,也根本无法靠近他身边。” “这个人的运气一直很好。”白静斋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毛毯,脸色颇为红润:“不过他改变不了大局,只是棋盘上一颗不起眼的棋子而已。”顿了顿,才轻叹道:“老五为人重情义,昨晚之事,你也不用太过责怪他。他当初在龟城与秦逍相处过,秦逍对他十分照顾,他放秦逍离开,也是意料中事。他既然对秦逍都能够讲情义,对你自然是忠诚不二,这样的人,绝不会背叛你。” 李驼微微颔首,眉宇间显出一丝恼怒:“只是大家老死在秦逍手中,折断了我一只臂膀,真是可恨。” “殿下,大家老虽然跟你的时间最长,帮助你很多,但凭心而论,他并非将才。”白静斋声音平和:“你手下的七大近臣,真正能够独当一面拥有将才的,也只有老三和老五二人。大家老虽然离开,十分可惜,但也正好可以将死翼交给老三。”顿了顿,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将老三从龟城那边调回奉甘府城,派老五去守龟城,他在龟城多年,对那边的情势最为了解,由他坐镇龟城,必然万无一失。” 李驼笑道:“先生与我所想一样。我已经和老五说过,这几日他便带一队人马前往龟城。”想了一下 ,才道:“先生,袁尚羽是否真的可信?” “当然不可信。”白静斋没有犹豫,抚须笑道:“此人对宇文家忠心耿耿,而且素来敬慕黑羽,我们杀了黑羽,宇文家也是因我们而垮台,这事情他总会知道。” 李驼皱眉道:“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要我将忠义军交给他?” “因为当下最适合统领忠义军的便是他。”白静斋道:“他虽然不可信,但却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北院的人他杀了,跟随宇文承朝多年的宁志峰也死在他手里,还有夜鸦,这事儿很快就会天下皆知,他投靠我们也许是权宜之计,但这份投名状既然交出来,就已经将他的后路堵死。他现在别无选择,无论愿不愿意,都知道跟着殿下一起走。” 李驼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只是那莫苍行是否可信?昨晚他明明可以杀死苏长雨,竟然手下留情,眼睁睁地看着苏长雨趁乱逃脱,先生,苏长雨逃走,也算是留有后患。” 白静斋微一沉吟,才道:“苏长雨在长生军中虽然也有些威望,却远不能与黑羽相提并论。” “他逃脱之后,是否会调集长生军出关?” “长生军要调动,还需要京都那边的调令,苏长雨没有资格调动长生军。”白静斋微笑道:“不过他如果真的带着长生军前来复仇,倒也不是坏事,我们正好以逸待劳,等着长生军自投罗网。” “那莫苍行放走苏长雨,会不会就是想让他活着去找长生军?”李驼问道。 白静斋摇头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我也看不透。”他眯起双眼,饶有兴趣地看着院中的一座假山,轻声道:“这个人也不必去看透,他的目的需要借助我们的手,他从来都不是我们的仆从,只是我们的合作者。” “我知道先生的意思。”李驼眉宇间依然带着一丝忧虑:“但此人如果在要紧的时候不遵从我们的吩咐,日后会不会给我们惹来大麻烦?” “你放心,他虽然性情古怪,却知道深浅。”白静斋安慰道:“只要妖后不死,他就会全力协助我们,紧要的时候,他也会顾全大局。”轻叹了一口气,但神色却满是欣慰:“咱们花了这么多年心血,终于走出了第一步,殿下,一切也才刚刚开始,以后的道路会更加艰难,但是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定会鞠躬尽瘁,辅佐殿下走进京都。” 李驼一只手轻放在白静斋肩头,眼中显出一丝感激:“如果不是先生,我也不会有今天,先生的恩德.....!” “这不该是你说的话。”白静斋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是大唐皇子,恢复李唐江山是你的职责,以后所有效忠于你、帮助恢复大唐的人,都是他们应尽之责,你不用对任何人心怀感激,包括我在内。你也不必想着欠任何人的恩惠,因为这样会让你以后的判断和抉择出现错误,殿下,老臣最后再说一次,通往京都的这条路,必定是尸骨铺就,无论死的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走进京都大门的人,一定是你!” 第三五三章 协议 夜色之中,天边隐隐有雷鸣之声。 这里是极为偏僻的乱石岗,乱石岗不远处,有一片树林,在夜色之中,林中漆黑,即使胆子再大的猎人,也不敢在深更半夜走进这片树林。 秦逍在林中。 除了秦逍,还有宇文承朝和三名突围出来的夜鸦。 那夜几人护着将军的遗体冲到城门边,虽然城门有数十名卫兵,但秦逍连杀数人之后,吓破了其他人的胆,硬是被几人打开城门,突围而出。 厮杀的血迹还在身上,几人脸上的污血早就已经凝结。 将军的遗体用黑布盖着,几人围在将军身边,良久没有声音。 除夕夜之战,可说是惨烈至极。 将军被害,许多官员和夜鸦也都倒在血泊中。 而苏长雨和胖鱼等人在侯府血战,生死如何,几人一无所知。 他们整整跑了一天一夜,只选择荒僻之路,好在黄昏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倒是将几人的马蹄印掩盖,并不担心死翼骑兵循着马蹄印追来。 而且温不道当时既然没有阻拦,至少短时间内,也不会派出死翼骑兵追杀。 几人的情绪都是低落到极点,谁也不曾想到,在唐人最重要的除夕夜,竟然会发生此等事情。 五人都是靠在树干上,那晚血战,耗费极大的体力,又连续骑马跑了一天一夜,即使是秦逍,体内也已经到了极限。 “就葬在这里吧。”许久之后,秦逍终于道。 一名夜鸦立刻反对:“不行,我们必须带着将军回关内。将军被害,此等大事,必须要向朝廷禀明,而且朝廷需要给将军隆重的葬礼。” “现在葬礼隆不隆重,又有什么意义?”秦逍淡淡道:“将军毕生的夙愿,就是保护西陵一方平安,如今他虽然走了,但我相信他还是希望自己留在西陵。” 夜鸦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等到西陵重归大唐,我们会迁走将军的遗体。”秦逍道:“可是现在我们只能让将军在这里安息。”看向宇文承朝,问道:“大公子,你是什么意见?” 宇文承朝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废。 他从前即使在最凶险的时候,也都保持着不屈的斗志,但此刻看上去却是意志消沉,眼中没有任何光彩。 “你们决定。”宇文承朝终于道:“葬在这里也好将军即使离开,依然守卫着西陵的疆土。”撑着站起来,道:“将军的遗体安全了,我也该走了,秦逍,这里交给你了。” “你要去哪里?” “回黑阳城。”宇文承朝眼中终于现出杀意:“樊子期还没死,白静斋还没死,还有胡驼,还有大鹏,这些人都要死。” 秦逍冷笑道:“大公子是想一个人回去报仇?你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杀回黑阳城?” “万幸?”宇文承朝眼中显出愤怒之色:“是我害死了将军,我生不如死,你觉得 我活下来很幸运?” 秦逍也站起身,看着宇文承朝道:“所以你想回黑阳城去送死?”抬手道:“大公子,你既然这么想死,那就一路走好,樊子期应该正等着你往他的网里钻,你自投罗网,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宇文承朝听得秦逍语气之中带着嘲讽,猛地冲上前,揪住秦逍衣领,怒道:“你说什么?” 秦逍面不改色,淡然道:“我让你赶紧去送死,你听不明白?” 宇文承朝目龇惧裂,却终是松开手,转身要走,听得秦逍在身后道:“你要走可以,将军送给你的虎翼刀,难道你也要拿去送给樊子期?” 宇文承朝身体一震。 “将军命令过,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你都不得自尽,你现在去送死,与自尽有何区别?”秦逍盯着宇文承朝宽阔的后背:“将军送你虎翼刀,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让西陵重归大唐,虎翼刀伴随他半生,最终交给你,可见对你寄予厚望,他还嘱咐过你,等西陵回归大唐之后,你这把刀还要还给他老人家。”声音陡然变的冷厉起来:“你将将军的话当作放屁吗?” 宇文承朝身体晃了晃,拔出腰间虎翼刀,身体微颤,终是颓然地坐倒在地上。 “宇文家已经不复存在。”宇文承朝有气无力道:“虎骑也定然被樊子期他们控制,我们要人无人,要钱无钱,如何收复西陵?” 秦逍走到宇文承朝身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可是我心中的大公子,从来不会因为任何挫折而意志消沉。大公子,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还有希望,不将西陵收回,不杀尽那帮人,我们都没有资格死。” 宇文承朝扭过头来,秦逍微微点头,道:“还有长生军,还有朝廷,还有......澹台悬夜,将军被害,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觉得朝廷会发兵西陵?” “我不知道。”秦逍冷笑道:“可是大唐帝国的将军被谋害,我们的皇帝陛下如果无动于衷,如何向大唐军民交代?我听说澹台悬夜深得皇帝器重,他与将军是结拜兄弟,如今将军被害,澹台悬夜难道无动于衷?只要他能够说服皇帝,调兵出关,我们就可以与樊子期一决雌雄,如果那时候战死沙场,即使没能杀死那伙人为将军报仇,也不会太窝囊。” 宇文承朝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朝廷不会无动于衷。”握起拳头,冷笑道:“将军麾下的长生军骁勇善战,他们一定会请命出关,只要朝廷调动长生军,樊子期他们也就活不长了。” 秦逍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摇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这是什么意思?”宇文承朝疑惑道。 一名夜鸦也忍不住道:“只要朝廷准许长生军出关,定能为将军报仇。” “你们有所不知,昆仑关外,此时已经集结了数千精锐。”秦逍道:“他们是兀陀八部挑选出来的精锐,如今就驻扎在驻马湖一带,距离昆仑关不过三天路途。而且昆仑关的守军已经叛国 ,他们封锁关隘,并不让兀陀骑兵集结的消息传入关内。” 宇文承朝和三名夜鸦都是脸色大变。 “兀陀人要攻打西陵?”宇文承朝下意识道:“他们真这么快的动作?” 秦逍摇头道:“区区几千人就想攻打西陵,兀陀人还没有那么愚蠢。昆仑关守将叫做殷不破,大公子可认识?” 宇文承朝点头道:“认识,他本就是西陵人,驻守昆仑关的几百人,几乎都是西陵人。” “我从他口中知道,那批兀陀人并非意图进犯西陵,而是受人雇佣。”秦逍眸中闪着寒光:“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人雇佣了他们,虽然知道西陵可能有什么变故要发生,却没有想到会是樊子期那伙人作乱。现在看来,那支兀陀骑兵,应该就是樊子期这伙人所雇佣。” 宇文承朝只觉得匪夷所思:“你是说,樊子期他们雇佣了兀陀骑兵?” “如果我没有猜错,樊子期他们敢作乱,底气就是来自兀陀。”秦逍缓缓道:“若非如此,他们又怎敢谋害将军,让西陵处于两面受敌的状况?这伙人已经与兀陀有勾结。” 宇文承朝倒吸一口寒气,握拳道:“他们疯了,竟然要将西陵拱手送给兀陀人......!” “不是。”秦逍摇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樊子期也未必真的是要将西陵拱手相让。” 宇文承朝狐疑地看着秦逍,秦逍道:“如果樊子期真的投靠兀陀,任务是谋害将军,得手后将西陵交给将军,那么在关外就不会只有几千兀陀骑兵。西陵三郡,土地辽阔,只派出几千人,根本不足以镇守西陵。如果我是纳律生哥,至少也会调动一两万人作为先锋,只等着将军被害后,立刻入关,迅速控制西陵的局势,此时宜早不宜迟,可是纳律生哥并没有这样做,而且殷不破声称那些兀陀骑兵是被雇佣而来,甚至是八部骑兵,我相信殷不破所言恐怕不假,那些骑兵确实是被雇佣。” “如果真的将西陵拱手相让,也就不存在所谓的雇佣。”旁边一名夜鸦皱眉道。 秦逍微微颔首,道:“所以我怀疑他们之间应该达成了某种协议,协议的具体内容,却难以知晓。” “他们雇佣兀陀骑兵的目的是什么?”夜鸦问道:“他们骗将军入城,趁机控制了都护军,城中都是他们埋伏的人,人多势众,根本用不上兀陀人。而且兀陀人也确实没有出现。” “长生军!”秦逍很肯定道:“我现在终于想明白,关外集结的兀陀骑兵,并非是为了对付将军,而是为了对付长生军。兀陀骑兵出现在关外,无人知晓,将军遇害之后,一旦长生军出关平乱,那支兀陀骑兵必然悄无声息地进入西陵,尔后埋伏在西陵,以逸待劳,朝廷和长生军并不知道兀陀骑兵已经进入西陵,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打长生军一个措手不及。” 宇文承朝悚然道:“原来如此,那伙人不但要害死将军,竟然还要伏击长生军,借助兀陀人的力量将长生军一网打尽,真是歹毒异常。” 第三五四章 葬身之地 秦逍道:“没有兀陀人在背后做底气,樊子期又怎敢谋害将军?”顿了顿,终是问道:“那李驼到底是什么人?” “他自称是大唐皇子。”宇文承朝收起刀:“但如果真的是皇子,怎会流落民间二十多年,我是绝不会相信。”眉头锁起,道:“可是他手中的那枚双龙玉佩并非是假的。” “双龙玉佩?”秦逍并没有在寿宴上瞧见李驼拿出玉佩,有些疑惑。 宇文承朝道:“双龙玉佩是内宫之物,是皇帝陛下随身佩带的玉佩,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佩戴双龙玉佩。”当下又对双龙玉佩以及李驼所言的身世做了更为详细的解释,最后才道:“所以如果不是先帝御赐,那枚玉佩也绝不会落入其他人之手。” “大公子确定那双龙玉佩是真的?”秦逍也是大感疑惑。 宇文承朝颔首道:“是真的。李驼为了让我效忠于他,向我亮明身份,而且拿出双龙玉佩作为证据,我当时亲手触碰过双龙玉佩,其用料和做工,确实非民间所能造出,也定然是出自宫内之物。” 秦逍听宇文承朝确定那双龙玉佩是真,便也不再怀疑。 宇文承朝出自宇文世家,也算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见多了珍奇异宝,一枚玉佩在宇文承朝眼中,自然是可以立辨真假,既然宇文承朝肯定那玉佩是真,自然就不会看走眼。 “如果真的是宫中之物,而且还是先帝随身佩带的玉佩,怎会落入李驼之手?”秦逍狐疑道。 宇文承朝也是双眉锁起,沉默了一下,才道:“也许他真的是先帝留在西陵的血脉。” 秦逍皱眉道:“照这样说,他真的有资格继承皇位?” 宇文承朝握起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突,但很快拳头松开,略有一丝无奈道:“如果他的血脉是真的,从血统来说,确实比当今圣人更有资格承袭皇位。”眼神变的冷厉起来:“可是他以卑鄙手段谋害将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君者固然要有常人没有的魄力和手腕,但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成了气候,只能是为害天下,绝非造福天下的明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宇文郡和甄郡肯定也部署了他们的人。”秦逍道:“除夕之夜,樊郡这边发起叛乱之时,另外两处也应该有所行动。”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冷静下来过后的他思维也敏锐起来,缓缓道:“你说的不错。这次阴谋,他们已经准备了多年,樊子期和白静斋都是阴险狡诈之人,思虑周密。宇文家从宇文郡迁徙入关,正是群龙无首之时,姚都护也离开了奉甘府城,那里正是空虚之时,樊家趁机派人入城,城中几无防备,很容易就被控制。甄郡那边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秦逍立时便想起了韩雨农。 甄郡龟城那边,真正有实力的只有两股力量,一股自然是甄侯府,另一股则是韩雨农麾下的都尉府,可实际上都尉府的实力远不能与甄侯府相提并论。 甄侯府能够坐镇甄郡,除了在甄郡盘根错节的人脉和百年积攒下来的威势 ,最要紧的便是手中一直掌握着狼骑兵。 如今狼骑兵早已经调到樊郡,落入樊家的控制,甄郡那边,也就只剩下韩雨农的都尉府,此外还有一股甚至被人忽视的力量,那便是甄郡郡守杜鸿盛。 杜鸿盛郡守府兵力有限的很,除了负责龟城各门的防务,就只有保护郡守府的少量兵马。 这些年包括都尉府在内,当兵的吃粮都是靠当地世家,杜鸿盛名义上拥有龟城城防兵的指挥权,但守卫城池的兵马一直都只是遵从甄家的调派,杜鸿健能够智慧的兵马,也只有郡守府区区几十人。 都尉府包括杂役狱卒在内,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六七十号人,没有了狼骑兵,樊家派人夺取龟城,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李驼既然已经自称是皇子,那么他一定会大张旗鼓地打出这面旗号。”宇文承朝道:“西陵许多世家本来就和朝廷不是一条心,如今樊家追随李驼作乱,西陵那些世家必然会跟着樊家一起走,朝廷如果不能立刻出兵,那么用不了多久,整个西陵便将到处竖起李驼的大王旗。” 秦逍心知宇文承朝所言不虚。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身,道:“我们先为将军下葬。” “真的要让将军在此安歇?”三名夜鸦都已经站起身来。 秦逍问道:“你们是否还有什么顾虑?” “将军的遗体已经被我们护卫出来。”一名夜鸦想了一下,才道:“我们是否可以想办法将他带回关内,此事禀明朝廷,由圣人来定夺将军的后事。” 秦逍在这几人中年纪虽然最小,但却显得最为冷静,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将军已经走了,他威名赫赫,战功无数,更是我大唐军民皆知的帝国名将,如果就此草草在这里落葬,会显得很寒酸,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一名夜鸦道:“帝国文臣武将,过世之后,都会有符合他身份的葬礼仪式。将军戎马一生,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无论如何,也该有一场体面的葬礼。” 宇文承朝在旁也终于道:“秦逍,他们说的并没有错。将军被害,很快就天下皆知,大唐百姓对将军素来敬慕,朝廷也必须要以隆重的葬礼来给天下子民一个交代。将军虽然希望在过世后依然留在西陵,但草草葬在此处,确实不妥。” 这里是荒僻深林。 一位威震天下的帝国名将被掩埋在此处,常理来说,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秦逍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你们当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几人都看向秦逍,秦逍平静道:“正如你们所言,将军是帝国的功勋名将,被叛贼谋害,朝廷无论如何,也该给予将军一个体面而隆重的葬礼。我们将遗体带回去,朝廷当然会为将军举办葬礼,也可以给天下军民一个交代,然后呢?你们是否能保证,在安葬将军之后,朝廷就一定会调兵遣将,出关平定西陵之乱?” 宇文承朝皱眉道:“发生如此大事,朝廷难道会置若罔闻?” “大公子,兀陀之乱至今已经十七年。”秦逍道:“十七年来,将军虽然煞费苦心,一心想要重归西陵,但朝廷可曾有过任何动作?即使西陵都护府还有许多依然忠诚于朝廷的官差,都只是从西陵世家那里领取薪俸,十七年来,朝廷可没有在西陵花过一枚铜钱。”顿了顿,才道:“我并非是说朝廷抛弃了西陵,但至少这十七年来,朝廷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西陵这边,这一点,其实你们心里都很清楚。” 宇文承朝不自禁微微点头,一名夜鸦也是很坦诚道:“不错,如果不是将军的坚持,朝廷几乎没有人提及西陵。将军其实多次上书,希望朝廷能够尽快对西陵制定收复战略,但朝中很少有人理会,他们的理由都很简单,除了国库无力支持西边的战事,最要紧的便是在平定南疆之前,绝不可轻易再因为西陵而引起与兀陀汗国的战事。” “在大多数朝臣的眼中,之前的状况其实是最好的局面。”另一名夜鸦道:“让西陵人守着西陵,西陵三郡作为大唐与兀陀之间的缓冲地区,只要西陵不动,大唐就不必轻举妄动。” 秦逍叹道:“所以我现在很怀疑,即使西陵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将军也被谋害,朝廷也未必真的会全力平定西陵的叛乱,至少朝中还是有很多人反对轻易将帝国的战略重心转移到西北方,他们未必会因为将军的过世,就迅速调整帝国的战略。”看了一眼被黑布掩盖的将军遗体,眸中划过一丝悲伤,随即才继续道:“如果我们送回将军遗体,朝廷正好为将军操办一场隆重葬礼,葬礼越是隆重,也就让大唐子民心中的悲愤越是得到缓解。” 宇文承朝毕竟精明,明白了秦逍的意思,道:“你是说,我们要故意让将军留在西陵?” “不错。”秦逍道:“西陵叛乱,如果连将军的遗体都无法回到大唐,就不必谈什么葬礼,如此一来,朝廷根本无法向天下军民交代。堂堂帝国名将,遗体回不了大唐,就连圣人的脸面也不好看,如此一来,无论是为了朝廷的颜面还是要给天下军民一个交代,朝廷都会调兵出关,否则朝廷是连自己的脸面也不要了。” 几人豁然明白过来。 宇文承朝沉默着,没有再多言,抱起将军的遗体,往林子更深处走去,三名夜鸦互相看了看,也终于明白了秦逍的良苦用心。 他们心中有些意外。 他们当然已经知道将军收下秦逍为义子,虽然比起秦逍,他们跟随将军的岁月远不是秦逍这样的年轻人能够相提并论,但既然秦逍与将军有了父子之名,从某种角度来说,秦逍反而比他们更有资格决定将军的归宿。 他们意外的是,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虽然是一张稚嫩的面孔,担心思却远比他们所想要深远得多。 留下将军的遗体在西陵,就迫使朝廷不得不发兵,这当然是他们眼下共同的目的。 ---------------------- ps:感谢【xgy心静】大盟兄弟的再次破费! 第三五五章 一座城的改变 几人在林子深处挖坑让将军入土。 秦逍生长与西陵,知道这荒郊野外的林子里很容易就有豺狼出现,是以将土拍石,又在上面盖上了雪,为了日后能够辨认此处,在边上做了一个不起眼的标识。 等到一切办好,几人都是沉默不语,却都是对着将军埋骨之处跪下叩首。 即使此时此刻,秦逍兀自觉得有些不真实。 将军对西陵抱有期望,心存抱负,本是想着在西陵大展拳脚,谁能知道刚回西陵不久,竟然被人谋害,死后也只能暂时埋骨于这偏僻的深林之中。 “黑阳城那边的情况不知如何。”宇文承朝想到离开之时,胖鱼依然带着虎骑兵在侯府血战,心知他们必然是凶多吉少,心下黯然。 秦逍宽慰道:“也许他们趁乱脱身也未可知。他们都是经过生死之人,如果能脱身,一定可以想办法离开黑阳城。” 宇文承朝知道即使真的有人趁乱杀出重围,但也只能是极少数人,大多数人定然都是战死当场。 “将军会在这里等着我们回来。”秦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终于道:“现在不是我们悲伤甚至意志消沉的时候,也该分头去做我们的事情了。” “分头?” 秦逍看向三名夜鸦,很认真道:“长生军是将军的嫡系兵马,朝廷如果要调兵出关,长生军必将是第一支出关的队伍,所以你们三位立刻赶去沃野镇。” “你是让我们通知长生军,西陵很可能有兀陀人在以逸待劳,埋伏此处等待他们?”一名夜鸦问道。 秦逍摇头道:“不是可能,是一定。长生军现在由谁统领?” “北方四镇的镇军由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统领。”夜鸦解释道:“不过四镇各有一名卫将军,非战时,太史将军也不能擅自调动四镇官兵。沃野镇卫将军本是由将军兼着,将军出关之前,已经向朝廷请命,由原来的副将刘金刚接替为将军之职,如今沃野镇军,包括长生军在内,都是由刘金刚统帅。” “刘金刚是将军的旧部?” 夜鸦点头道:“他在将军麾下担任副将多年,骁勇善战,很得将军器重,虽然并非当年西陵都护军的旧部,但算得上是将军十分信任的部将。如果刘金刚知道将军被害,定然会立刻向朝廷请命,出关平乱。” “如此甚好。”秦逍道:“劳烦你们三位尽快入关,前往沃野镇,将西陵发生的一切都禀报刘将军,最要紧的是,一定要告诉刘将军,昆仑关外集结了兀陀八部的精锐骑兵,兵力不下五千人。”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是拱手道:“是。”一人又道:“我们会提醒刘将军,告知兀陀人会在西陵设伏。” “不要影响他们的判断。”秦逍立刻道:“你们可以告知,兀陀人可能会在西陵设伏,但不能肯定。我们到现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兀陀人一定会设伏,他们是否还有其他我们意想不到的部署,我们不知,也许刘将军那边能够作出其他的判断,不要 以我们的猜测影响他们的判断。” 宇文承朝颔首道:“不错。有兀陀骑兵在关外出现,刘将军一定会将此事向上禀报,他们一旦入关,也一定会戒备兀陀骑兵会与死翼骑兵联手埋伏,但我们不能完全断定这就是他们全部的目的。” 三名夜鸦点头称是,事不宜迟,也不耽搁,与二人辞别,随即迅速离去。 秦逍知道夜鸦既然是将军身边心腹,那也都不是普通角色,以三人的经验,要顺利回到嘉峪关并非难事。 “我们去京都。”秦逍等到三人离开,终于向宇文承朝道。 宇文承朝似乎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点头道:“前往京都,我们直接去兵部,向他们禀报西陵发生的事情。兵部得知详情,定然会向圣人上奏。” 秦逍没有说话,他觉得到了京都,宇文承朝应该比自己更知道怎么去做。 正月十五元宵前一天,秦逍和宇文承朝抵达了龟城。 离开龟城近一年,城中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但一切又似乎全都改变。 没有改变的是人们的生活规律。 一如既往,龟城的百姓依然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邻里街坊之间依然是从前熟悉的面孔。 除夕之夜,龟城发生过一场变故。 一直如同幽灵般的骑兵在夜色之中,突然冲入了城中,而且城门有人接应,在骑兵悄无声息地抵达城外挥舞着火把的时候,龟城背门大开,一支近三百人的骑兵队伍如同洪流般冲入了城内。 这支骑兵队伍来得突然,等都尉府的人惊觉之时,这支骑兵已经毫不犹豫地杀进了都尉府。 大半年之前,狼骑兵也曾经围困都尉府,但心有忌惮,没有敢闯进都尉府一步,最终甚至撤走。 不过除夕夜的这支骑兵,显然不是狼骑兵能够相提并论。 他们的兵器更为锋利,出手更为冷血,配合也更为默契,都尉府的官差面对这支冷血骑兵,虽然奋力抵抗,但不到半个时辰,骑兵就已经完全控制住了都尉府,都尉府的衙差们非死即伤。 也几乎在同时,城中早就准备好的一队人手,突然对郡守府发起了攻击。 这队人有一百多号人,据说行动之前,聚集在城中鸡鸣街棺材铺,他们所使用的兵器,也都是从棺材铺中所得,拿到兵器之后,在棺材铺老板的带领下,这队人手迅速向郡守府发起攻击。 郡守府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保护郡守府的也不过三十多名卫兵,虽然也算训练有素,但他们面对的这队人手看似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动起手来,其中不少人身手了得,出手狠辣。 最终在付出三四十人的伤亡后,郡守府的卫兵几乎全军覆没,而甄郡郡守杜鸿盛也成了这群人的俘虏。 在天亮之前,这队人马和那只三百多号人的骑兵队伍联手在一起,不但控制住了都尉府和郡守府,而且也占据了城中最宏伟的府邸甄侯府,而这座府邸 在此之前,已经被查封,无人敢进入。 等到大年初一的早上,龟城已经完全掌控在这支人马的手中。 自始至终,这场变故并没有伤及到一名平民,甚至许多平民次日醒过来,都不知道城中昨夜发生了两场惨烈的厮杀,直到发现城中有黑甲骑兵穿梭而过,人们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但没有人做出太大的反应。 入城的兵马没有伤及平民,也没有对富贾豪绅和商铺钱庄搜刮,甚至在第一时间在大街小巷张贴告示,安抚百姓,劝慰城中百姓不必惊慌,只要一切如常,任何人都不会遭受牵累。 虽然龟城随后奉承,连续七天出入不得,但百姓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确实对百姓秋毫无犯。 不过鸡鸣街棺材铺附近的人们却都是心有余悸。 棺材铺的老板为人所知的名字叫蔡安宜,多年来沉默寡言,很少与人接触,附近的人也已经习惯了他古怪的脾气,可是在除夕夜,棺材铺内外突然聚集了一大群人,以最快的速度进出棺材铺内,进去的时候,手上空空如也,出来的时候,手中却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而素来让人忽略的棺材铺蔡老板,那一夜竟然手握大刀,领着这一群人气势汹汹离去。 隔了几天,棺材铺附近的人们才打听清楚,那天晚上,棺材铺蔡老板领着那些人竟然是杀向了郡守府,而且活着了郡守。 蔡老板随后就坐镇郡守府,无论是当夜跟随他的那些人,还是那晚从城外冲进城中的黑甲骑兵,全都听从这位棺材铺老板的调遣,一直被人敬而远之的棺材铺蔡老板,摇身一变,成了掌握城中大部分人生死的厉害角色。 守卫城门的官兵,在领取到蔡老板分发的银子之后,迅速投身到蔡老板麾下,虽然分发下去的银两,都是蔡老板从甄侯府里取用而来。 蔡老板稳定人心,部署防务,虽然对城中的商铺钱庄秋毫无犯,但是曾经属于甄家的房产和铺面,蔡老板令人迅速查封,所有的资财,也全都运入甄侯府内,此外派人严密守卫甄侯府,不令任何人进出。 到了第八天,蔡老板完全控制住龟城的局面后,终于打开了城门,恢复如常。 或许是风浪经得多了,龟城百姓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保持着淡定的心态。 此前甄家父子被杀,甄侯府被查封,这事儿就已经让人们大吃一惊,没有人能想到在甄郡屹立上百年的甄氏一族,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如今兵马入城,新的土皇帝出现,人们在一阵错愕慌乱之后,也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平静。 守城的兵马虽然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但城中的人们依然一如往常过着自己的日子,商铺依然生意兴隆,赌场依然热闹非凡,乐坊依然是莺声燕语,拥挤的时候,依然有无赖会趁机在妇人的大屁股上摸上一把。 所以秦逍入城的时候,感觉上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也知道,这座城其实已经彻底改变。 第三五六章 遗忘的故乡 龟城木头巷在天黑之后,各户便已经上了门。 木头巷是龟城比较偏僻的一条巷子,往来之人并不多,但这里的消息却并不闭塞,城中发生的事情,往往很快就能在木头巷传开。 郡守府的那把椅子换了人,木头巷的人自然已经知晓。 虽然木头巷没有遭受任何的骚扰,近半个月来也只有其中一天有几名黑色骑兵巡逻而过,但木头巷的十几户人家,还是在天一黑就关门闭户。 毕竟近一年前发生的那场凶杀案,对木头巷依然有影响。 木头巷的人们当然都认识秦逍,甚至对这个独居的年轻人并无任何厌恶,但那次在秦逍屋里发生的凶案,让木头巷的人们想起来依然是心有余悸。 那次狼骑兵甚至来到这条巷子,成为多年来木头巷难得热闹的一次。 不过拿起凶杀案最后的结果,不了了之,那几人为何会死在院里,屋里出现的女鬼又是何人,木头巷的人们已经找不到答案,只是那次过后,人们熟悉的秦逍再没有消息,这条街上,早晚也再无秦逍走过的身影。 秦逍回到木头巷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整条街巷死一般的寂静。 秦逍悄无声息地在自己从前那处小院子来回走过两次,确定院里空无一人,这才翻入院内。 院子大树下的那条老黑狗已经不见踪迹。 当初形势急迫,匆匆而走,实在没办法去管那条老黑狗,再回首,人狗难见。 秦逍不知道它的去向,或许在自己离开后,清冷的院子让老黑狗无心留下,走出去在巷子里孤独的游荡,甚至最终倒在某个巷子里。 屋里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几间简陋的家具都已经蒙上厚厚的灰尘,显示出这里已经太久没有人过来。 秦逍没有在屋里待多久。 他出了门,翻墙到了街道上,将目光投向斜对面的油铺。 故地重游,当然不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小屋,最要紧的是回来见一见红叶。 离开龟城之后,秦逍心中却是一直记挂着红叶,但他却无法肯定红叶还留在这里。 如果说当初红叶扮作油铺的麻婆,孤独地在暗中保护自己,那么自己离开龟城,红叶失去保护的对象,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他只希望自己的判断失误,希望红叶还在油铺中。 秦逍很熟悉地绕到油铺后门,瞧了瞧后面的窗户,屋里死一般寂静,秦逍又微用了些力气,如果红叶还在这里,很快就会作出反应,但屋里却并无动静。 秦逍有些失望。 看来正如自己猜测的一样,红叶已经离开了这里。 他似乎不甘心般又拍了拍后窗,这一次终于听到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屋后有人.....!”声音略带一丝惊恐。 声音是女人,但却绝不是红叶。 “谁他娘的在后面?”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响起。 秦逍心下叹了口气,这里的主人已经换了,红叶确实已经离开。 只是他却无法确知,屋里的人是红叶 安排留下来,还是红叶离开后,有新的主人住进来。 秦逍转到后门,再次拍了拍,片刻之后,听得嘎吱一声响,后门打开,一名壮汉手中拿着一把菜刀,二话不说,抡起来便往这边砍,秦逍身形一闪,进了屋里,探手抓住那汉子的手腕,汉子虽然气力不小,但与秦逍相比却像蚂蚁遇到大象,手臂动弹不得。 秦逍的口鼻用布巾捂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壮汉感觉自己的手就像被铁箍箍住,心下骇然,还没开口求饶,秦逍已经低声道:“不要怕,问你两个问题,我马上就走。” 那汉子似乎也感觉到秦逍没有恶意,点点头。 秦逍松开手,没有犹豫,干脆利落问道:“油铺的麻婆去哪里了?” “你.....你是她什么人?”汉子对秦逍显然还是十分畏惧。 “你回答就是。” 汉子道:“几个月前她就走了,将铺子卖给了我,我给了她个好价钱。她似乎要回老家,说是时日无多,想葬在自己的故乡。” “走了?” “是是。”汉子道:“你是不是她族孙?” “族孙?” “她说自己还有一个族孙,是她唯一的亲人,不知道去往何方,但知道她住在这里,也许有一天会回来找她。”汉子道:“她临走时交代我,如果她的族孙哪天找过来,让我告诉你,不用为她担心,她回去了老家,等你有朝一日回家的时候,就能见到她。” “回家?”秦逍更是诧异,忍不住问道:“她的故乡在哪里?” “你是不是她族孙?”汉子有些狐疑道:“你要是她族孙,难道不知她的老家在哪里?” 秦逍摇头道:“我不是。她的族孙是我朋友,已经死了,临死之前,让我照顾麻婆,所以我才找过来。” “原来如此。”汉子恍然大悟:“她没说去哪里,只说是要回老家,她还说,族孙找过来,知道老家在哪里,即使忘记了,总有一天会想起来。”忍不住道:“她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她族孙如果活着,怎可能忘记自己的老家在哪里。不过你也不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恐怕也找不到她了。” “她有没有说其他的?” “没有。”汉子道:“麻婆不喜欢说话,这油铺卖给我的时候,还是我开价,我随便开个价,她就答应了,两天就收拾东西离开,走的时候,只有一条老黑狗跟着她,哎,年纪那么大,如果故乡太远,我都担心她还没回到故乡,半途就......!”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显然对麻婆十分同情。 秦逍立时明白,自己院中的老黑狗,并没有四处流浪,更没有凄惨死去,而是麻婆一直照顾,最后还被麻婆带走。 他心中一暖,知道红叶不嫌麻烦照顾那条老黑狗,无非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只是红叶留下的话,着实让秦逍有些疑惑。 红叶让这汉子传话,显然是预防秦逍有朝一日会回来,红叶素来沉默寡言,也从不说废话,她临走之时,特意让汉子传这句话,定然有其深意在其中。 如果只是随口留下一句话,也就不会说“族孙 ”可能忘记了老家在何处,这一句话明显大有蹊跷在其中。 只是一时之间也不明白红叶这句话到底有什么玄机,从怀里取了一块碎银子,塞进汉子手中,汉子顿时愕然,等抬头的时候,秦逍已经没了踪迹。 秦逍并没有在木头巷耽搁,离开木头巷,到了一处暗巷里,巷内空无一人,秦逍靠墙坐下。 寒夜凄冷,巷内一片漆黑,甚至有些阴森可怖。 好一阵子过后,巷口出现一道人影,冲着巷内吹了一声轻哨,秦逍立刻起身,迎上前去,抬手挥了挥,那身影迅速进入暗巷,靠近秦逍道:“打听到了。”正是宇文承朝。 “什么情况?” “都尉府遭袭之后,大部分人都战死,不过韩雨农没死。”宇文承朝道:“你说的没错,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是乐坊。前几天一个叫吕思远的官员在乐坊玩乐,那里有他一个相好的,姓吕的的在床上什么话都对她说,我只给了那女人五两银子,她什么都说了。韩都尉与甄郡郡守都被关进了都尉府的大狱之中,吕思远还在他相好的面前显摆,说亲手拿鞭子抽打了他二人,说什么以前这两人都踩在他头顶上,他隐忍多年,终于有出恶气的机会。” 秦逍冷笑道:“吕思远是龟城刑曹曹官,一肚子坏水,看来他已经投靠了叛逆。” “城中有不少官员和世家大族都投靠了蔡安宜。”宇文承朝目光冷峻,淡淡道:“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 秦逍淡淡笑道:“生死之间,大多数人宁可无耻的活着,真正站着的又能有几人?”微一沉吟,才问道:“大公子,那女人可说是关押在什么地方?” “那倒没说。”宇文承朝摇头道:“为以防万一,我没有一直追问,很多事情只是诱导她说出来,否则如果她察觉我一直在追问,很可能会心存怀疑,转过头便将咱们卖了,到时候会更麻烦。”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也是老江湖,这种事情干的自然是滴水不漏,不会让一个乐姬生出疑心。 “都尉府大狱,分为甲乙丙三处,位置不同。”秦逍道:“其实甲字监的守卫一直最为薄弱,倒是另外两处守卫森严,想要进入大牢也不容易。如果是关在甲字监,咱们还有机会潜入营救,我对那里熟悉无比,知道漏洞所在,可以躲过守卫潜入进去,可是韩都尉如果是被关在另外两处,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都尉府有叛军的驻军。”宇文承朝道:“有三百多好死翼骑兵参与夺取龟城,这队兵马看来是要驻守此处,其中有五六十号人驻守在都尉府,韩都尉他们被关押其中,那些死翼骑兵定然是严加看守,想要营救,困难重重。” 秦逍点点头:“关押在甲字监,我两人就能把事儿办了。否则你我两人的力量太弱,不能轻举妄动。”微一沉吟,忽然笑道:“不过有一人倒可以帮我们的忙。” “你是说......吕思远?”宇文承朝立刻明白过来。 “仅凭吕思远还没有用。”秦逍抬起手,手心中放着一只骰子:“还要靠它一起帮忙!” 第三五七章 太监圆房 天下大部分人希望身处太平盛世之中,除了少数的野心家。 野心家期盼在乱世中翻云覆雨,成为乱世英雄,又或者枭雄。 但是对吕思远这种人来说,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他都有生存下去的办法,又或者说,在生与死之间需要选择的话,他会不惜一切选择生路,而这也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龟城被蔡安宜控制之后,吕思远第一时间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跪在郡守府外,投靠了蔡安宜。 而蔡安宜对这种人似乎用的得心应手,既然是刑部曹官,就将龟城大狱交给了他。 没有立刻处置韩雨农,只因为就在龟城的蔡安宜知道,韩雨农是一个人才,在没有李驼那边的命令之前,他没有轻易处死韩雨农,甚至想过若能招揽韩雨农为李驼所用,当然是一件美事。 虽然知道可能性极低,但世间本就有许多不可能的事化为可能。 相较于龟城大狱关押的人,蔡安宜更重要的事情是收揽甄郡的世家豪族,让他们归顺李驼,要想在西陵站稳脚跟,没有大大小小西陵豪族的支持,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需要接触这些世家族长,恩威并用,甚至要与他们谈论某些条件,让世家豪族觉得跟随李驼将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双方各取其利,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夺取西陵是筹化了很多年的事情。 制定这个计划的樊子期和白静斋,也绝对都属于思虑周密之辈,不但很早就制定了夺取西陵的复杂计划,而且在控制西陵之后将要做什么,也都有精心的谋划和准备。 古语有云,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 想要将西陵完全掌控在手中,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极高明的手腕。 吕思远是甄郡本地人,也是甄郡的世家之一,担任刑曹曹官有些年头,蔡安宜收纳吕思远,甚至将龟城大狱交给他,本身就是对甄郡世家的一种示好。 他自然不会在意吕思远有没有才干,也不会在意他的人品如何,只要吕思远是世家子弟,只要能让甄郡世家从吕思远身上看到李驼的态度,蔡安宜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吕思远自然也明白蔡安宜的心思。 都尉府没有了,那么甄郡的刑名就等若是掌握在刑曹之手,这对吕思远来说,当然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多年以来,由于都尉府的存在,刑曹在甄郡几乎被人遗忘,如果不是因为出身西陵世家,背后有甄家的支持,吕思远这位刑曹曹官和看大门的没什么区别。 此番都尉府这颗眼中钉被拔去,自己又得到蔡安宜的任用,这让吕思远兴奋至今,饱满的精力,即使在大狱之中用来践踏韩雨农和杜鸿盛,却依然绰绰有余,所以将剩余的精力放在乐坊歌姬身上,那是再好不过。 今天是元宵节,陪着家人用过晚饭,吕思远以公务为由,离家前往乐坊要与自己的相好相见。 为此吕思远还专门准备了上好的胭脂水粉。 吕曹官也算是个谨慎的人,他虽然时常流连乐坊青楼,但却做的很隐秘,并不敢让家中知道,即使到了乐坊,也会从侧门而入,迅速进入乐坊的房间,不让太多人看到。 所以即使前往乐坊的路径,他也尽可能选择僻静之所,毕竟他这辆颇有些张扬的马车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每次出门上了马车,吕曹官都会在车厢内闭目静养,到了这个年纪,他很在意养生,没有好身体,那是干什么都不成的。 正在车厢内闭目养神的吕思远忽然觉得车子忽然停下来,以往马车停下,也就说明到了乐坊侧门,车夫会掀开车帘子,自己便迅速下车进入乐坊,而马车便会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下等候。 只是今日马车虽然停了下来,但车夫迟迟没有掀开车帘子,这让吕思远赶到了一丝不安。 他掀开车窗帘子,马车停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 蔡安宜夺取龟城,虽然对百姓秋毫无犯,百姓们也一如往常地生活,但毕竟事出突然,而且从除夕夜到正月初七,整整七天龟城封城,这也让百姓们唯恐殃及池鱼,天没黑下来之时,往往都已经关上了自家大门,若非迫不得已,夜里并不出门上街。 而这样的状况,持续到了今日。 虽然今天是元宵夜,但龟城没有放灯笼的习惯,除了极少数的几条街,城中大街小巷在入夜后都是冷清得很。 这条街道更是异样的冷清,一个人也没有。 吕思远探出头去,前后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让他背脊发寒,正要张口叫喊车夫,车帘子却已经被掀开,一道人影闪进车厢内,没等吕思远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坐在吕思远边上,随即吕曹官感觉腰间一紧,低头去看,一把匕首顶在他腰眼处。 吕思远冷汗直冒,见到那人一身灰色棉袍,头戴棉帽,口鼻却被黑巾蒙着,还没说话,那人已经扯下了面巾,含笑道:“吕曹官,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吕思远只觉得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庞十分熟悉,却或许是因为受惊,脑子发懵,一时想不起到底是谁。 “不认识了?”秦逍微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秦,秦逍,逍遥的逍,以前在甲字监当差,和大人有过几面之缘,不过身份低微,大人虽然见过,也未必记得住。” 吕思远身体一震,失声道:“秦.....秦逍!” “你想起来了?”秦逍手中的匕首往里送了送,感觉吕思远全身紧绷起来,这才笑道:“今日前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吕大人千万不要拒绝。”也便在此时,却听得车辕头传来一声吆喝,马车竟然开始向前走,吕思远心下骇然,但他却不笨,心里很清楚,驾车的肯定不是自己的车夫,而是秦逍的同党。 对方有备而来,吕思远当然已经想起以前的事情,记得当初在郡守府,刑曹的人与都尉府的人差点打起来,双方可谓是水火不容。 “秦逍,你....你别乱来。”吕思远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当初你行刺甄.....甄煜江,事情闹大,甄家到处找寻你,我们还在为你担心,你安然无恙,那可太好了。” “有劳大人挂念。”秦逍依然是笑眯眯道:“甄家父子都死了,我当然可以回来了。” “那是那是。”吕思远立刻堆笑道:“甄家父子罪大恶极,罪有应得。现在甄家已经垮了,这龟城不再是甄家所有,秦逍,你回来的正好,如今甄郡的刑名 都归我管,你那案子,我帮你一笔勾销,你到刑曹当差,我不会亏待你。” “这个不急。”秦逍抬起另一只手,张开五指,掌心放着一颗药丸:“大人,这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仙丹,延年益寿,此番回来,诸多地方需要你照顾,这枚仙丹献给你,来,张口服下。” 吕思远哪里相信这是什么狗屁仙丹,苦着脸道:“秦逍,你别骗我,这.....这是毒药,我要服下,立刻就死了,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求求你饶我一命.....!” 这年轻人曾经在逍遥居刺杀甄煜江,虽然没能得手,但甄侯府的幕僚郎申水却是切切实实死在他手里。 吕思远知道这年轻人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出手狠厉得劲,微笑之下少年人的狠劲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不听话,我立刻捅死你。”本来带着笑脸的秦逍立时变了颜色,眼露杀意,吕思远无可奈何,张开嘴,秦逍将药丸丢进他口中,吕思远在秦逍冷厉的眼神下,只能吞入肚中,秦逍见状,笑容才重新回到脸上,竟是收回匕首,轻拍了一下吕思远的肩头,轻声道:“大人,咱们就直话直说,你说的不错,那颗药丸是毒药,三日之内,若无解药,毒性立时发作,全身痒得难受至极,你只能给自己挠痒痒,可是只要手指一挠,皮肤破裂,伤口处就会流出脓水,你若不挠就要活活痒死,可是一挠,全身很快溃烂,死的只能更快。” 吕思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又惊又怒:“秦逍,你.....你为何如此狠毒?” “你放心,解药我有,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情,我立刻将解药送上。”秦逍很诚恳道:“我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吕思远咬牙切齿,但性命已经掌握在对方手中,无可奈何,恨恨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救出韩雨农?” 他既认出秦逍,自然也知道秦逍和韩雨农的关系,对方没有立刻杀死自己,而是以毒药要挟自己,令自己为他办一件事情,吕思远立刻就猜到是为了韩雨农。 韩雨农如今被关在都尉府大狱之中,守卫森严,秦逍势单力薄,绝无可能从狱中救走韩雨农,所以才会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大人英明!”秦逍赞叹道:“我听说都尉府大狱已经交给大人掌管,大人自己刚才也说,甄郡刑名由你掌理,所以正好请你帮我这个小忙,事成之后,解药立刻送上。” “不行。”吕思远立刻摇头:“我虽然可以进出大狱,却绝无可能将人救出来。韩雨农被关押在乙字监,那里有蔡.....蔡安宜手下的精兵看守,你也知道,都尉府三处监牢,乙字监最是牢固,关进里面,插翅也难飞。”顿了顿,见秦逍脸上的笑容敛去,忙接着道:“韩雨农是重犯,若是其他人还好办一些,要带出韩雨农,没有蔡安宜的准许,他寸步都出不来。” “真的不行?” “你就算现在杀了我,那也不行。”吕思远苦笑道:“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此事超出了我的能力。你换件事情让我去办,我会竭尽全力,唯独这件事情......!”摇了摇头:“秦逍,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是逼太监圆房,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我如何去办?” 第三五八章 深入虎穴 龟城都尉府分为前中后三片区域,前院空阔,一直是用来操演之处,中院则是居住和食堂所在。 中原后面是一座高墙,只有一道门通往后面,实际上这道高墙将都尉府分为高大的两个区域。 在高墙后面,就是龟城大狱。 龟城大狱素来是收押犯人之所,除了重刑犯会送往都护府那边关押,一些普通罪犯往往都是关押在龟城大狱。 大狱分为甲乙丙三监。 众所周知,甲字监的条件最是优越,在秦逍的主持下,甲字监一直被视为狱中客栈,只要有银子,哪怕是在监牢里,都能享受到极为妥善的关照。 另外两监的条件自然就差得多。 进入龟城大狱,通常也都只是从都尉府的侧门进入,不需要经过前面,从侧门就能直接进入狱中。 而侧门的守卫也素来森严,轮班值守,日夜都不缺守卫。 死翼骑兵夺取都尉府之后,留下了数十人驻守在都尉府。 对监牢里的不少囚犯来说,死翼骑兵的到来,反倒是天大的好事。 死翼骑兵在控制都尉府之后,蔡安宜立刻颁下了命令,关押在监牢里的囚犯,有三条道路可选,要么拿银子赎身,交了银子就可以重获自由,要么可以投军,参与正在组建的龟城大营,如果这两条路都不愿意选择,就继续留在监牢之中。 于是有银子的立刻通知家人为自己赎身,大部分人则是投军获得自由。 死翼骑兵固然是蔡安宜手底下最强的兵马,但兵力有限,三百骑兵驻守龟城,人马捉襟见肘,所以蔡安宜迅速在甄郡招兵,组建甄郡大营,这支队伍就是以除夕之夜袭击郡守府那拨人作为班底。 城中诸多流氓无赖立时参军,短短时日,倒也招募了六七百人。 而龟城大狱目下的在押囚犯,主要是那夜俘虏的都尉府差役以及郡守府为数不多的残部。 元宵之夜,虽然驻守在都尉府的死翼骑兵们都领到了酒肉,但守卫龟城大狱的兵士却没有掉以轻心,依然是严格看守大狱。 当吕思远的马车停在大狱侧门的时候,狱门外的守卫并不觉得惊讶,这位吕大人近日时不时地进出大狱,而且这里的看守都已经知道,蔡安宜已经将龟城大狱交给吕思远负责,所以吕思远倒是有权利随时进出大狱。 守卫在门外的两名守卫甚至向吕思远微微躬身。 不过当他们跟随在吕思远身后的那人时,立时就生出了戒备之心。 那人个头不高,身体偏瘦,穿着棉袍,戴着棉帽,口鼻竟然用黑巾蒙住,看不清样貌。 “吕大人,这位是......?”一名兵士拦住了去路。 吕思远虽然负责龟城大狱,但这些骑兵骨子里自然是瞧不上这样的人,他独自进出大狱重地倒也罢了,带了别人过来,自然要盘问清楚。 实际上龟城大狱的控制权在一名队正的手里,死翼骑兵百人为一队,设队正一名。 夺取都尉府之后,那名队正便领着数十名部下驻守这里,也得到蔡安宜的指使,吕思远作为说客,劝说韩雨农等人投靠李驼,是以吕思远有自由出入的权力。 吕思远额头微微冒冷汗,回 头看了一眼。 他身后那人,当然是秦逍。 秦逍却是镇定自如,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中赫然是一颗骰子。 吕思远皱起眉头,倒是那名守兵拿起骰子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迅速将骰子放回秦逍手中,尔后极为敬畏地深深一礼,恭敬道:“稍候!”并不多话,转身进了门去。 吕思远看着秦逍手中的那颗骰子,有些诧异。 他实在不明白,那骑兵为何见到小小一颗骰子,态度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想看看这骰子到底有什么蹊跷,秦逍却已经握紧了手。 秦逍一颗心也踏实下来。 这颗骰子,当然非同一般。 这是当初赌神温不道在监牢里面送给秦逍的礼物。 当时尚在监牢里的温不道猜到自己的义兄弟乔乐山已经背叛自己,便将这颗骰子送给秦逍,甚至告知如果出现不测,可以带着这颗骰子前往鸡鸣街的棺材铺找棺材铺掌柜。 秦逍当时发现这颗骰子每一面都是刻着五点,十分古怪,和普通的骰子完全不同,心下奇怪。 但今时今日,他当然已经知道这颗骰子大不简单。 如今控制龟城的就是鸡鸣街棺材铺老板蔡安宜,秦逍自然知道那位棺材铺的老板定是潜伏在城中的探子,背后的势力便是李驼那伙人,此人与温不道关系密切。 他也知道,死翼骑兵都称呼温不道为“五哥”,而骰子上刚好都是五点,也便是说,这颗骰子很可能就是证明温不道身份的信物。 温不道在死翼骑兵中很有地位,秦逍要营救韩雨农,但对方看守极为森严,他寻思着是否可以利用这颗骰子做些文章,无论成与不成,都要试一试。 此刻见到对方看到骰子后,态度立变,便知道对方真的认出了骰子。 片刻之后,便见一人匆匆而来,吕思远认出正是驻守都尉府的那名队正,拱手笑道:“庞队正,我......!” 那庞队正甚至看都没看吕思远一眼,走到秦逍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拱拱手,秦晓在此间骰子亮出来,庞队正小心拿起,仔细看了看,放回秦逍手中,恭敬道:“是五哥派你来的?” 秦逍轻声道:“你可知道,韩雨农曾是黑羽夜鸦?” 庞队正吃了一惊,秦逍继续道:“皇子起兵,长生军很可能会出关,黑羽夜鸦对长生军的情况了如指掌,所以我奉了五哥之令,前来审讯韩雨农。” “原来如此。”秦逍抛出韩雨农让人意想不到的身份,这让庞队正深信不疑,这才看向吕思远,吕思远忙道:“我是奉了蔡大人之令,陪同这位兄弟一起前来审讯。” 庞队正忙道:“两位请!” 一路上虽然守卫森严,却是无人敢拦阻,顺利进了乙字监,到得一处牢房外面,透过木栅栏,秦逍便瞧见韩雨农盘膝坐在牢房内,虽然衣衫凌乱,但身板挺直,依然保持着军人的气质。 他四肢都是拷上了铁镣,庞队正示意狱卒打开牢门,秦逍向吕思远使了个眼色,吕思远只能先进去,秦逍跟在后面进去后,边上有狱卒已经送了两把椅子进去。 狱卒退下后,庞队正却还站在牢门外,并无离开。 韩雨农抬了一下眼皮子,瞧见是吕思远,眼中划过一丝不屑,并不说话。 秦逍近一年没有看到韩雨农,此时再见,心下有些激动,但面上却是镇定如常,在椅子上坐下,面对韩雨农,却是将蒙着口鼻的黑巾扯下来,咳嗽一声,淡淡道:“你是韩雨农?” 韩雨农赫然抬头,见到秦逍面孔,心下一惊,但韩都尉是久经阵仗之人,虽然惊诧于秦逍忽然出现在面前,但面上却还是显得很镇定,压住自己心头的吃惊,冷冷道:“你是谁?” “我们已经查到,你本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奉命前来西陵潜伏。”秦逍一本正经道:“长生军是黑羽将军的嫡系,你对长生军应该十分了解。” “那又如何?”韩雨农一时不知秦逍意欲何为,却还是非常机敏地配合秦逍演戏。 秦逍淡淡笑道:“长生军的将领都有谁,他们性情如何,有什么嗜好,长生军最擅长的战法是什么,这些你应该都很清楚。今日前来,是希望韩都尉能将这些情报提供给我们,只要你帮助我们,我们可以立刻将你释放出去。” 韩雨农哈哈笑道:“你们前来,就是为了此事?看来只能让你们白跑一趟,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们一个字?” 秦逍叹道:“难道你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 “我若怕死,早就想你们俯首乞怜了,又何必等到今天。”韩雨农冷冷道:“还不快滚。” 秦逍扭头看向吕思远,吕思远立刻站起身,走到牢门前,道:“拿鞭子来。” 庞队正取了鞭子递给吕思远,吕思远上前没头没脑向韩雨农抽打过去,韩雨农却似乎习以为常,动也不动,吕思远在韩雨农肩头抽了几鞭子,这才停下手。 “韩都尉,你知道,我们有很多刑罚。”秦逍道:“你总不想让我们在你身上都试一遍。” 韩雨农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秦逍站起身来,重新蒙住口鼻,转身走到牢门前,道:“庞队正,你派两个人跟我们一起,押送韩雨农前往郡守府。” 庞队正疑惑道:“送往郡守府?这牢房里有很多刑具,要不要.....?” “带到郡守府,让蔡大人和我们一起审。”吕思远在旁立刻道:“临来的时候,蔡大人吩咐过,要是这家伙执迷不悟,就让我们带回郡守府,那里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庞队正见秦逍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终是拱手道:“是。” “对了,原来那位杜鸿盛是否也在这里?”秦逍问道:“此人对京都的事情应该知道一些,一起带上。” 庞队正也没有犹豫,当下吩咐人将杜鸿盛和韩雨农押出牢房,又派了四名骑兵跟随护卫。 秦逍带着几人出了大牢,从大狱侧门出去,到了马车边上,直接将韩雨农和杜鸿盛塞进车厢内,这车厢内颇为空阔,四五人在其中也不会太过拥挤。 等韩雨农二人进去之后,秦逍又要了镣铐的钥匙,这才和吕思远进了车厢内,戴着斗笠的车夫一抖马缰绳,催马救走,四名死翼骑兵骑马跟在后面保护。 秦逍掀开车窗帘子,对着庞队正挥了挥手,庞队正却是和几名部下躬身行礼,十分谦恭。 第三五九章 君子报仇一年不晚 马车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四名死翼骑兵随在后面,忽听得车厢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马车也瞬间停下来。 四名骑兵都是诧异,便停的车里有人叫道:“快来,他.....他要死了。” 骑兵互相看了看,那声音十分慌张,一时间不知马车里到底发生什么,两名骑兵翻身下马,快步到了前面的车辕头,一人跳上车辕头,另一人跟在边上。 车厢内呕吐的声音没有停止,一名骑兵掀开车帘子,里面昏暗一片,只见到人影闪动,身体凑进去,还没问出口,一件利器猛地刺过来,骑兵甚至没有反应,便已经被刺穿了喉咙。 后面那名骑兵看出情况不对,探手握住刀柄,还没拔刀,便感觉后背一阵刺疼,还没发出声音,车夫已经从后面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骑兵拼力扭动身体,但那车夫力大如牛,一只手捂住他嘴巴,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刺入骑兵背部后,又迅速拔出,再次刺入,速度快极,瞬间便已经在此人背后刺了五六刀。 后面两名骑兵被车厢挡着,看不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但死翼骑兵本就机敏,依稀听到前面的动静,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忽递了一个眼色,却也不犹豫,都是拔刀在手,同时催马,一左一右绕过车厢,到了车辕头这边,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什么,车辕头两道身影同时向两边扑出,宛若两头饿狼一般。 骑兵都是大惊失色,抬刀欲砍,但这两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达到还没举起,两人都被扑下马来,落马在地,随即喉咙已经被掐住。 两名骑兵奋力挣扎,但掐住喉咙的两手如同铁箍一般,迅速收缩,呼吸不得,气力很快便消失,片刻之间便都没了气息。 赶车的车夫自然是宇文承朝,确定已经掐死骑兵,这才起身,回头去看另一边,那边秦逍也已经掐死另一人,秦逍这才轻声道:“都尉,可以了。” 车厢内,韩雨农已经窜出来,他手脚铁镣都已经被打开,并不废话,坐在车辕头,兜转马头,马车往回走了一小段路,边上就有一条昏暗的巷子,他直接将马车赶入巷子里,宇文承朝和秦逍各自扛起一具尸首,迅速进入了巷子内。 杜鸿盛也已经从车厢内出来,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我.....1” “杜大人,先别多说了。”秦逍立刻道:“赶紧换上他们的衣服,不要耽搁,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迅速出城。” 杜鸿盛明白过来,急忙点头。 韩雨农从车上拖下另外两名骑兵的尸首,除了秦逍,其他三人都是拔下死翼骑兵的盔甲,各自穿戴。 吕思远从车中下来,走到秦逍边上,看着那几具尸首只觉得后背发毛,小心翼翼道:“秦.....秦逍,咱们都说好了,我帮你救出.....救出韩都尉,你要将解药给我,说话.....说话不能不算。” “赶紧换上盔甲。”秦逍脸色冷淡:“还没有出城,事情没有办完。” 吕思远急道:“我也要换?难道.....我也要跟着出城?” “ 那是自然。”秦逍道:“吕大人,别耽误时间,越走出城,你也就越早得到解药,耽误时间,害得可是你自己。” 吕思远没有办法,只能自己过去两手发颤拔下了衣甲,也自己换上,死翼骑兵外出的时候,都会戴上面罩,四人戴上面罩后,又将尸首全都塞进车厢里,这条街本就冷清,这条小巷子更是偏僻,天亮之前,这辆马车应该不会被发现。 死翼骑兵的身材都很健壮,几人之中,唯有秦逍的身材偏瘦,穿上死翼骑兵的甲胄自然是不合身,所以并无换甲胄,而是让吕思远换上。 秦逍见几人都穿戴好,也不废话,蒙上口鼻,这才过去用鱼肠刺割断了拴马的绳子,将拉车骏马身上的套头取下,翻身上马,出了巷子。 死翼骑兵虽然都已经被杀,但四匹马却都还在,剩下的四人刚好一人一匹,各自上马,径自向龟城南门去。 子时时分,赶到了南门,城门紧闭,守门的兵士是蔡安宜从死翼骑兵中调来的人,瞧见深更半夜有几名骑兵过来,守城的兵士立刻警觉地按住刀柄,又有两人迎上前来,等看清楚来骑装扮,这才放心。 “深更半夜,是要出城?”一人问道。 秦逍也不多言,再次亮出了骰子,淡淡道:“奉命办事!” 一名骑兵接过骰子看了一眼,立时肃然,回身道:“开城门!” 便有人迅速打开城门,那人将骰子换给秦逍,秦逍收起,等到城门打开,一抖马缰绳,领着几人迅速出城,一路奔驰,只跑出十几里地,这才放缓马速,回身再向城池方向望过去,夜色之中,却已经看不清楚。 出城比预想的还要顺利,秦逍终于松了口气,心下对温不道倒是有了一丝感激之心。 若果不是有温不道当初送的骰子,要营救韩雨农自然是困难无比,想要在半夜出城,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秦逍,你们安全了。”吕思远叫道:“你把解药给我,我.....我不能再和你们走了。” 秦逍转过身,笑道:“吕大人,我看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位好。韩都尉和杜大人从牢里被救出来,这事儿你都参与其中,天一亮,蔡安宜发现是你从中搞鬼,而且还被杀死了四名部下,你这条命也是保不住。” “都是你害的。”吕思远怒道:“秦逍,你别废话,将解药给我。” “我哪里有什么解药,你吞下的毒药,也不过是我们再药铺里随便买的药丸,没有毒,你放心好了。”秦逍扯下黑巾,“吕大人,我听说你和你相好的风流快活时,吹嘘在监牢里面折磨韩都尉和杜大人,此事是真是假?” 吕思远也已经摘下脸上的面罩,听秦逍忽然提到这茬,顿时额头冒冷汗,扭头去看,边上三人穿戴一样,也不知道谁是谁,但三人面具下的眼睛都是看着自己,眼神不善。 “除此之外,我还想起一件旧事了。”秦逍叹道:“胡屠户一家被烧死,案发过后,你带人调查现场,谁都看出来他们是被人谋害后烧了房舍,可是你却一口咬定他们一家是因为失火被烧死,敢问大人,你是不 是收了甄家的银子,颠倒是非,让胡屠户一家死不瞑目?” 吕思远已经感觉气氛不对,背心出汗,勉强笑道:“秦逍,你.....你说话算话,可不能.....可不能过河拆桥,要不是我,今天你们都出不了城,我.....我也算是将功补过.....!”想到什么,急道:“你说过不会伤害我,说话不能出尔反尔。” “他说过,我没说过。”宇文承朝声音响起:“你帮我们出城,回城之后,蔡安宜也饶不了你,既然如此,我就帮你忙,让你下去向胡屠户一家赔罪。”话声刚落,手中的刀已经举起,没等吕思远喊叫出声,刀光闪过,已经将吕思远的脑袋砍了下来。 除了杜鸿盛身体一震,其他人都是镇定自若,秦逍看着吕思远尸首从马背上滚落下去,脑袋在地上滚了几下,叹道:“大公子,胡屠户一家是好人,要上天,这狗东西要下地狱,死了之后,也见不到胡屠户一家,赔不了罪。” “那是我草率了。”宇文承朝有些遗憾,收起刀。 韩雨农和杜鸿盛也摘下了面具,露出面庞,看也不看吕思远,韩雨农神色凝重,问道:“秦逍,将军那边发生何事?” 秦逍神情黯然下来,宇文承朝取下面罩,丢在地上,神色惭愧,道:“樊子期和白静斋等人密谋多年,找到一个所谓的皇家血脉李驼,打出恢复李唐的旗号,在除夕夜,设下陷阱,谋害了将军。” 韩雨农和杜鸿盛都是脸色大变。 宇文承朝当下将李驼叛乱的前后事情大概说了一下,韩雨农双拳握起,目龇惧裂,杜鸿盛也是愤怒至极,又问道:“那就是说,将军收编的西陵三骑,如今都被樊家控制?” “正是。”秦逍道:“非但是樊郡,宇文郡奉甘府城也被李驼的人里应外合夺取,如今西陵三郡,都已经落入了李驼之手。他们为此事谋划了多年,在各地都潜伏了他们的人。” 杜鸿盛微微颔首。 甄郡龟城就是在敌人的里应外合之下,一夜之间就被夺取。 奉甘府城是西陵第一大城,李驼当然会在第一时间内夺取奉甘府城,而这一切,事先早有谋划,也定然都是在除夕之夜动手。 韩雨农和杜鸿盛在除夕之夜就被关进大牢,此后吕思远几次说服他们投靠李拓,虽然没有将具体情况说的太清楚,但两人都是敏锐地猜到西陵生出大变。 只要有将军在,西陵的魑魅魍魉就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连龟城都被夺取,那就只能说明将军也处在险境之中,至少李驼那伙人并不畏惧将军会杀到龟城。 这些时日,韩雨农日夜担心将军的安危,虽然内心深处隐隐猜到将军凶多吉少,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盼将军转危为安,即使西陵真的陷落,也盼着将军能够死里逃生。 此刻听得实情,韩雨农只觉得头脑空白,浑身上下一片冰冷,一时间愤怒与绝望充斥着脑海,不知所措。 第三六零章 雄关 夜风呼呼,秦逍道:“此地不宜久留,都尉,我们先往嘉峪关去。” “是要去京都?”韩雨农立刻明白。 秦逍点头道:“当下只有尽快赶到京都,将西陵的叛乱禀报朝廷。” 韩雨农微微颔首,也不多言,几人催马向东而行。 到天明时分,已经距离龟城百里之遥。 前往嘉峪关的路上,秦逍更详细地说明了在樊郡发生的事情,提到大鹏刺杀将军,宇文承朝神情黯然,韩雨农却是理解道:“大公子,你已经尽力做到了你该做的一切。人心隔肚皮,樊子期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布局,你也是受害者,不必有自责之心。将军既然将虎翼刀交给你,那就是相信你一定能够帮助朝廷收复西陵。” “是啊,大公子,你为了救出将军,以性命相博,有勇有谋,实在是让人钦佩。”杜鸿盛感叹道:“无论是谁,也不会将这件事情责怪到你的头上去。” 宇文承朝得到这两人的劝慰,心下稍安。 韩雨农本想着迅速赶往沃野镇,向长生军传信,得知秦逍已经让三名夜鸦前往,称赞秦逍办的妥善,决定与杜鸿盛一道,跟随秦逍一同进京。 这两人一同进京,秦逍更是欢喜。 杜鸿盛本就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对京都颇为熟悉,而韩雨农是跟随将军多年的老将,他在京中的人脉,肯定不是秦逍和宇文承朝能够相提并论。 四人马不停蹄,这一日终于到了嘉峪关。 嘉峪关号称大唐第一雄关,是西陵东部的一道天堑,关内墩台林立,共有二十九座,纵横交织,相互了望,互通情报,各墩台设有驿驼、驿马、食宿、积薪、铁铺、木匠铺等诸多所需,此外每一座墩台都有一定数量的守军。 自关墙之上,可以清晰地望见祁连山脉。 最大的一座墩台,处于出关的险要之处,是为剑墩,是嘉峪关的心脏,有内城、外城、罗城、瓮城、城壕和南北两翼巨石城墙组成,里外设有三道防线,峡谷穿山,危坡逼道,易守不易攻,亦可说是大唐西部的咽喉所在。 剑墩诸君三千,守卫森严。 秦逍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嘉峪关,只听闻嘉峪关乃是第一雄关,今日亲眼所在,才知道这座雄关比之自己所想还要雄伟坚固。 他忽然间明白,为何大唐这些年将目光都放在南疆,却对西陵不闻不问。 即使兀陀人真的夺下西岭,可是再想东进,那可是难上加难,横亘在西陵和大唐之间的这道天堑,阻挡十万铁骑倒也不是吹嘘出来。 只要有这道关隘在手,西陵就算血雨腥风,却也蔓延不到关内。 嘉峪关的守军显然已经得到西陵发生变故的消息,毕竟龟城被叛军夺取,这边不可能一无所知,是以厚重的关隘大门已经关上,城头上的守军严阵以待。 几人在半路上就唯恐穿着死翼骑兵的盔甲会被关隘守军误会,是一早就丢弃了盔甲。 到得关隘下,韩雨农催马上前,朝着城头大声叫道:“我是韩雨农,请张将军说话。” 途中韩雨农已经说过,剑墩守将张让与黑羽将军颇有渊源,亦是一位忠勇悍将。 虽然城头极高,但韩雨农中气十足,声音倒 是能让上面的守兵听得一清二楚。 “韩雨农是谁?”城头守兵冲着下面道:“张将军有令,封锁关隘,任何人不得进入关内。” “我是向张将军禀报军情,十万火急,若是误了军情,你们担当得起吗?”韩雨农厉声道。 城头沉默了一下,很快就有人道:“你们等着。” 等了好一阵子,终于见到一名将领到得城垛边,居高临下扫了几眼,韩雨农已经挥手道:“张将军,我是韩雨农。” “原来是韩兄弟。”守将张让终于看清楚,吩咐手下打开关爱大门,放了几人入关,秦逍几人前脚刚进去,守军就迅速关上了城门,秦逍看在眼里,心下却是有些发凉。 嘉峪关封关,不令任何人进入,如果兀陀发生战事,百姓入关躲避,恐怕也不会轻易打开大门。 “韩兄弟,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张让已经从上面下来,拱手笑道:“对了,将军出关,近来可好?几个月前,将军出关,还曾在这里待了一晚上,我与将军彻夜长谈,获益匪浅。” 韩雨农也是拱手,道:“张将军,能否找个地方说话?” 张让忙道:“快请!” 嘉峪关厚重的关墙里,就建有诸多住处,戍卫关隘的守军便可以住在其中,张让自有一处宽敞的住处,请了几人进去,瞧见几人风尘仆仆,令人准备酒菜送过来。 里面生着炉火,微暖如春。 韩雨农也不废话,将西陵发生的变故大致说了一遍,又让亲身经历的宇文承朝补充了一些,张让一开始还面带笑容,等韩雨农说完,一张脸已经是铁青,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什么狗屁皇子,定然是西陵世家随便找了个傀儡做旗号。他们竟然害死黑羽将军,我.....我绝饶不了他们。” 秦逍瞧出张让的愤怒是从骨子里发出,心下稍安,心知张让这样的态度,已经代表了军方大多数人的态度,只要军方愤怒起来,朝廷旨意一到,必然是势如猛虎。 “张将军,西陵世家倒也不全都跟着叛乱。”韩雨农立刻道:“宇文家就一心忠于朝廷,这位宇文大公子当时就是拼了性命保护将军。” 张让知道自己失言,向宇文承朝拱手道:“大公子,我是粗人,口无遮拦,你莫见怪。” “不敢。”宇文承朝道:“不过李驼手握兵马,西陵世家为求自保,不敢违抗,大多数西陵世家还是要受他们的控制。如今西陵几乎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如果朝廷在他们立足未稳之前迅速出击,定能事半功倍,如果耽误太久,被他们在西陵坐稳,再想征讨,那就不容易了。” 张让道:“大公子,恕我直言,西陵虽然土地辽阔,但人口不多,唐军出关,要解决那伙叛军,并非难事。” “张将军,西陵叛军也许很容易对付,可是兀陀铁骑可比那伙叛军强大得多。”秦逍终于道:“我们怀疑李驼背后有兀陀人撑腰,他们甚至已经秘密达成了某种协议。” 张让身体一震,立刻问道:“李驼投靠了兀陀人?” “这只是我们的猜想。”秦逍道:“昆仑关外,已经集结了数千兀陀铁骑,不过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 张让脸色凝重起来,韩雨农道:“我们猜测,李驼提防朝廷 会迅速发兵出关,所以与兀陀人达成了协议,兀陀人暗中出兵,就是准备悄无声息进入西陵,准备伏击唐军。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他们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我们尚不得知。” 张让握拳冷笑道:“当年兀陀人在西陵烧杀抢掠,这是我们当兵的耻辱,我还真盼着在战场上与他们杀个你死我活。兀陀曾经对大唐卑躬屈膝,我大唐也一直善待他们,想不到他们狼子野心,喂饱了他们,反过来便咬了我们一口,这样的豺狼,不好好教训他们,还不知道大唐的军威。”想了想,又道:“我立刻派人前往京都禀报此事。” 韩雨农道:“如此也好,我们几人也要前往京都。” “不要着急,我派快马前往禀报,你们在这里歇上一天再启程。”张让道:“我再派人乔装打扮去西陵,打探那边的情况。” 韩雨农道:“派人出关打探军情自然是必不可少,不过我们也要尽快前往京都,不能耽搁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们。”张让叫了部下进来,吩咐准备途中所需的干粮和水,又道:“前几天就得到禀报,龟城被叛军夺取,可是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为防万一,下令封锁关隘,也派了人前往打探讯息,不过探子还没有返回。既然真的出现叛乱,朝廷得知,自然会调兵平叛,将军的仇,那是一定要报的。” 宇文承朝道:“但愿如此!” 张让瞥了宇文承朝一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满,却并没有说什么。 几人吃了一顿热饭,吃饱喝足之后,带上张让准备好的干粮和水,也不停留,离开嘉峪关,向京都方向疾驰。 进入嘉峪关,便是雍州境内,快马加鞭穿过雍州也需要十日左右的时间,抵达潼关之后,顺洛水而下,数日之内便可进入京畿地带。 其他三人倒也罢了,体质极佳,杜鸿盛却只是一介文官,长途颠簸,身体却也是难以经受,好在韩雨农体谅杜鸿盛身体,到夜里都会找地方歇息,每天天不亮便即启程。 如此连续七八天,眼见得便要抵达潼关,这日黄昏时候,杜鸿盛却忽然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三人都是吃惊,急忙停马,杜鸿盛挣扎爬起,摆手道:“无妨,咱们.....咱们继续赶路。”话声刚落,身子一软,又瘫坐下去。 从龟城出发,连续颠簸十几天,虽然晚上会找地方恢复体力,但如此强度的赶路,杜鸿盛终于还是没能支撑住。 韩雨农见杜鸿盛脸色苍白,双目黯然无光,脑门子上还渗出冷汗,伸手探了探他脑门子,只觉如同火烧,皱眉道:“大人病了,不能再赶路了,必须找大夫先给他瞧病。” “不用,我撑得住。”杜鸿盛唯恐耽误几人行程,摇头道:“你们不用管我,实在走不了,你们先行去京都。” 秦逍四下看了看,望见东南角似乎有一处村子,道:“都尉,那边有人家,咱们过去,让杜大人歇息一晚,看看明日是否能恢复一些。如果休息一晚可以赶路,明日咱们继续走,实在不成,我们打听附近有没有县城,将杜大人送过去安置好。” “如此也好。”韩雨农点头,和宇文承朝一起扶起杜鸿盛,也不上马,牵了马向不远处的村子过去。 第三六一章 窗后的眼睛 这处村子并不小,还没靠近,秦逍就估计村里少说也要三四十户人家。 这在西陵,就已经属于一个比较庞大的村落。 村口有一块池塘,牵马走过池塘,便瞧见村口有几人正交头接耳,一人瞧见秦逍等人过来,立时提醒同伴,其他人顿时都不说话,看向秦逍这边,神色都很古怪。 秦逍年纪轻,长相秀气,自然是主动上前,拱手道:“打扰几位了。” 几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秦逍,秦逍见对方不热情,有些尴尬,但也知道村里忽然来了几个陌生人,对方不知底细,自然不会太热情。 “我们赶路途中,一名同伴生了病。”秦逍毕竟是在甲字监待过,满脸带笑,乖巧道:“天色也晚了,想在贵地借宿一宿,烧点热水歇歇脚,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有人瞧见秦逍几人身上都都带着刀,互相看了看,一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走镖的。”秦逍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 “村里不接待外人,你们再往东走三十里地,就是县城了。”一人道:“村里没什么吃的,不好留人。” 秦逍倒也看得出,这些人虽然穿着棉袄,但十分破旧,都是缝了补丁,而且一个个面黄肌瘦,倒像是常年吃不饱饭,寻思难道关内的百姓竟然贫苦如此。 他也不废话,取了一张银票递过去,依然笑道:“我们不白住,这是二十两银子,还请收下。” 二十两银子当然不是小数目。 村民们眼睛放着光,就像是饿狼看到猎物,秦逍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爱财之心人之常情,但这几人毫不掩饰对银子的渴望,还真是没有丝毫的掩饰。 一人伸手接过,道:“我是村里的保长,那边有一处空屋子,没人住,你们住进去吧,不过明天一早便要走。”伸手朝着不远处一间破败的屋子指了指,还没等秦逍说话,那人又道:“记住了,晚上别出门,村里有几十号壮丁,可不怕你们。”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自己这几人若真是存了歹心,就算再多几十号壮丁,这边也不会惧怕。 村民们散去后,秦逍招呼几人到了那间破败的房屋,拴好马,进了屋里,一股霉味钻入鼻中,屋里一贫如洗,没什么家具,好在左右两间房里还有床。 秦逍点上灯,却听宇文承朝忽然道:“你们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血腥味?”几人都是诧异,韩雨农四下看了看,忽然走到墙边,蹲了下去,秦逍拿着油灯过去,却已经看到,墙壁上却有血迹,只不过血迹已干,而且明显是经人处理过,留下的血迹不多。 “这边也有。”宇文承朝低声道。 几人看过去,只见宇文承朝从大门边捡起一块石头,门板后面,果然也沾有血迹。 “这石头上有血。”宇文承朝拿过来,将石头递给韩雨农,韩雨农接过之后,见到这石头并不大,但棱角甚多,有两处棱角沾着血迹,也已经发干。 他凑上前去闻了闻,拿了一根手指揩过,脸色凝重:“时日不长,最多也就半个月。” “这里面发生过斗殴,甚至是.....凶案。”宇文承朝轻声道。 杜鸿盛身体虚弱,秦逍虽然觉得这屋里十分诡异,却还是先扶了杜鸿盛进房,床上的被褥又破又脏,甚至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一时又找不到新的被褥,只能道:“大人,委屈你了,你先歇着,我去其他村民那里看看有没有被褥可买。” 杜鸿盛有气无力道:“不用了,辛苦你了。”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就在床上躺了下去。 秦逍到后面找了木柴,就在屋里生起火堆,向杜鸿盛道:“大人,我去烧点热水。”到了外面,见韩雨农和宇文承朝还在屋里检查,低声问道:“都尉,这里是不是古怪?” “很古怪。”韩雨农在西陵时常办案,这时候不自禁勘察现场,宇文承朝拿着油灯在边上照明。 “这屋子经过处理,但还有残迹留下,可以断定,这屋里曾经发生过凶案。”韩雨农十分肯定道:“我查了一下血迹的路径,从房间里一直到大门,如果判断没有错的话,事发当时,争斗应该是从房间开始,有人想要逃出去,但在屋里已经受了重伤,有人在后面一直追着,那人是否冲出屋子还不能断定,但要逃走那人一直都在受到攻击。” “这事情是最近发生?” “不超过半个月。”韩雨农皱起眉头:“如果发生凶案,应该已经报官,案发现场在事发后也不能立刻处理。除非是官差已经来过,带走犯人之后,村民们才将这里做了处理,但没有清理干净。” 宇文承朝低声道:“都尉,这村子里的村民有些古怪,咱们进村来的时候,你们是否发现,有好几户村民都躲在窗户后面偷看我们,他们的眼神......我也不好形容,就是很古怪,阴森森的。” “我也发现了。”韩雨农道:“不过我以为是外人入村,他们存有戒心。” “会不会这里之前住过外人,然后村民谋财害命,将外来人杀了?”秦逍想起先前那几名村民看到银票时候贪婪的神色,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诡异。 韩雨农摇头道:“没有证据,咱们不能乱戴帽子。不过这村里确实有些古怪。进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屋里没有出来,大人倒也罢了,村里总该有孩童在外面玩耍,你们可瞧见有孩子?” 两人都是摇头。 “咱们多个心眼,小心一些。”韩雨农道:“晚上轮换值守,等天一亮,咱们就离开。” 其实际人心里也清楚,这里的村民就算存有歹心,但以三人的身手,要对付这些村民实在是绰绰有余。 秦逍到了厨房,还好有一只发黄的木桶,只是水缸里没水,向韩雨农打了声招呼,出门去池塘那边取水。 天色已经暗下来,秦逍拎着木桶走过几户人家,故意放缓速度,眼角余光向两边瞧过去,果然发现在窗户后面,有眼睛正盯着自己,身处这冷清的村子,被人从窗户后盯着,秦逍竟是觉得汗毛竖 起,浑身不舒服。 到池塘那边取了水,回来的时候,那些眼睛依然盯着自己看,秦逍加快步子,回到屋里,如释重负。 “怎么了?”宇文承朝见秦逍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 秦逍苦笑道:“你们说的对,他们躲在窗户后看着我,我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到现在都心跳的厉害。” 宇文承朝笑道:“别害怕,咱们手里有刀,我就不信他们真敢对咱们下手。” 秦逍到了厨房,先洗了一下锅,然后烧了半桶热水,又找了两只破旧的饭碗,洗干净之后,拎着木桶到房里,喂杜鸿盛喝了半碗热水。 韩雨农取了干粮,张让给几人准备的干练十分充足,足够吃上半个月,秦逍先喂杜鸿盛吃了一点,这才过去和韩雨农二人一起坐下就着热水吃干粮。 “杜大人如何?”宇文承朝问道。 秦逍道:“应该是劳累过度,好好休息问题不大。” “那就好。”宇文承朝道:“杜大人是文官,这连续颠簸,着实不容易。” 韩雨农叹道:“若不是你们两个,我和杜大人只怕连性命都没了。”显出一丝惭愧:“樊子期在西陵暗中训练了那么多的骑兵,我们却一无所知,实在是无能。” “都尉不必自责。”宇文承朝苦笑道:“我是宇文家的人,连我们宇文家对此都一无所知。” “樊家在樊郡,昆仑关守兵又是他的人,他们暗中一直在与兀陀人联络。”秦逍道:“他们的战刀十分锋利,听说是兀陀那边的精铁矿石打造。樊郡矿山众多,他们秘密打造战甲兵器,有樊家在上面掩饰,我们又岂能得知?” 宇文承朝道:“却不知道死翼骑兵到底有多少人,现在估算,很可能已经达到千人。” “至少是这个数了。除夕之夜,龟城有三百骑兵入城,奉甘府城那边只多不少。”秦逍道:“那天晚上,黑阳城至少也有两百人,这样算起来,一千名死翼骑兵还是有的,若没有这点本钱,李驼也不敢轻举妄动。”随即也是苦笑道:“我和中郎将抵达樊郡之时,樊子期又是送银子,又是送粮食,当时还以为他真心投靠了朝廷。黑阳城的粮仓存储了大量的粮食,我还真以为是送给将军,现在想来,那是他们自己用来供应叛军的军粮。” 韩雨农道:“樊家虽然财力不弱,但又要打造兵器装备,又要存粮,暗中训练的骑兵,数目不会太多,以他们的家底,也养活不了大批的骑兵。” “不过现在西陵被他们控制,甄家的家财固然会被他们收走,便是宇文家捐献的家财,也都将尽数落入他们之手。”秦逍皱眉道:“此外西陵世家忌惮樊家手中的刀子,必然会主动捐献钱财,有了这些银子在手里,他们会迅速招兵买马,甚至还会向兀陀那边大量购买兵器装备。” 宇文承朝握起拳头,神色冷厉,便在此时,却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有若鬼嚎,三人都是心下一凛,同时起身来。 第三六二章 是非颠倒 凄厉的哭喊声打破了村子死一般的宁静。 宇文承朝率先冲到门前,秦逍和韩雨农紧随其后,昏暗之中,只瞧见斜对面的一户农家,一名壮丁手中拎着一只布袋子,里面装了什么看不明白,一名披头散发的老妇人却是紧紧抱着壮丁的一条腿,那鬼嚎般的哭喊正是那妇人发出。 “求求你,留一口就行。”夫人哭嚎道:“她刚生下孩子,饿死了大人不打紧,可是孩子不能活活饿死啊,这是家里最后一点口粮,你给他们留一口。” 秦逍这才明白,那壮丁手中拎的袋子,竟然装着粮食。 袋子不大,也只有半袋粮食,一个壮汉敞开了吃,一天便能吃完。 秦逍从那老妇人的话中,却也听明白了缘故。 家中有刚生下孩子的女人,口粮不足,可是这壮丁竟然抢走这最后一点口粮。 秦逍顿时火冒三丈。 不过这壮丁看上去也是个普通的村民,闯入别人家中抢粮,还真是胆大妄为,寻思着其他村民听到哭喊,定然会出来帮忙。 那壮丁被抱着腿,却毫无怜悯之心,抬脚朝着那老妇人身上连踢过去,十分凶狠。 宇文承朝本就有侠气,见此情状,有些忍不住,握拳便要上前,秦逍却已经拉住他手臂,这时候却瞧见,村子里已经过来十几号人,当先一人正是先前手下银票的保长。 宇文承朝见村民出来解决,这才按捺住怒火。 那群村民上前来,保长挥了挥手,三名壮汉却是上前去,硬生生地将那老妇人拽开,听那保长冲着老妇人冷声道:“你活了一大把年纪,将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怎能如此不明事理?” 秦逍一怔,有些错愕。 他见到保长带人出来,还以为是要教训那抢夺口粮的壮丁,孰知竟然斥责老妇人,顿时有些看不明白。 老夫人却已经跪在地上,哀声乞求:“你们行行好,给她们娘儿俩留一口吃的,媳妇身子虚,孩子还小,不能不吃东西。” “死老太婆,你是自己想留下来吃吧?”一名村民忿忿道:“你这种人,就该饿死,自私自利,没有一点慈悲心肠。” 宇文承朝和秦逍对视一眼,越看越糊涂。 这些村民没有收拾抢粮的人,竟然对一个老妇人大加斥责,那老妇人分明是想给自己的媳妇孙子留点粮食,竟然被骂为自私自利,二人是越看越糊涂。 韩雨农并没有跟着出门。 这村子里古怪异常,所住的破屋甚至发生过凶案,杜鸿盛还在屋中,韩雨农担心对方是调虎离山之计,守在门前,提防有人趁虚而入谋害杜鸿盛。 老妇人只是在地上口头,不住乞求。 保长冷声道:“你儿子心存慈悲,乃是为你们张家积德,你阻拦他积德,罪大恶极,这村子可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秦逍和宇文承朝闻言,都是变了颜色。 他们本以为那壮丁是入屋抢粮,这时候才明白,壮丁竟不是外人,而是 老妇人的儿子。 秦逍顿时怒从心中起。 如果是外人抢粮倒也罢了,那壮丁拿走自家粮食,竟然不顾妻儿死活,甚至殴打自己的老母亲,这实在是畜生不如,而这群村民更是歹毒异常,不但没有保护老妇人,还出言辱骂。 那壮丁得到村民支持,更是得意,冲着老妇人骂道:“你这老东西都听到了?我是为张家积德,福及子孙,你只贪图眼前之利,我没你这样的娘,你现在就滚出村子,永远不要回来。” 他一说,其他村民纷纷道:“快滚,滚出村子。” 这老妇人年过六旬,在这寒冬之日,若是真的被赶出村子,必死无疑。 宇文承朝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抬手拍在了那壮丁的肩头,壮丁一怔,扭过头来,见宇文承朝正冷冷看着自己,目光如同刀子般,心下倒是一虚,其他村民也注意到宇文承朝忽然出现,都是错愕地盯着宇文承朝。 “她是你母亲?”宇文承朝看了地上的老妇人一眼:“百善孝为先,身为人子,你非但辱骂殴打,还要拿走家里的口粮,看着自己的母亲跪地乞求而无动于衷,你还是不是人?” 壮丁感觉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用力,抓的肩头生疼,还真是有些害怕,却听保长已经冷冷道:“我有言在先,你们在这里住一晚可以,但不要出门,你们不知道?” 壮丁有保长撑腰,有了底气,挣脱宇文承朝的手,骂道:“你是什么狗东西?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乡人来管?” “你说什么?” “我说去你妈-的,老子的是什么时候......!”壮丁自持人多势众,出言不逊,还没说完,宇文承朝拳头已经打出,正打在那壮丁的面门上,那壮丁立时被打的向后飞去,撞在一名村民身上,两人同时到底。 这一拳宇文承朝虽然没有使全力,却还是将那壮丁打得眼冒金星,鼻梁被打断,口鼻出血。 那壮丁骂别的还好,先骂了宇文承朝的母亲,又自称老子,宇文承朝如何能忍。 他出手绝非是冲动使然,这壮丁对家人冷漠至极,简直不是人,对这种人,宇文承朝骨子里痛恨无比,本就想给他一拳,这人偏又出口辱骂,宇文承朝自然饶不过他。 “好贼子,动手了。”有村民叫出声:“大伙儿出来了,有狗贼伤人了。” 这一声叫喊,便见得许多屋里冲出人来,都是村里的壮丁,有人拿着斧子,有人拿着菜刀,有人拿着扁担,还有人拿着锄头,如狼似虎扑过来。 宇文承朝出拳的那一瞬间,秦逍就知道事情不好,冲山前去,抬手道:“都不要冲动,只是误会,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他倒不是担心宇文承朝被村民所伤,只是如果对方真的动手,这边也就不得不还击,真要打起来,伤了这些村民,总是不好。 村民们冲过来,加上方才与保长一起过来的人,竟是有三十多号人,都是男丁,年岁大的有六十多,小的只有十三四岁,瞬间将二人围了起来。 保长人多势众,底气十足,背负双手,看着秦逍道:“少年郎,你进村的时候,我就和你说清楚,晚上别出门,真要惹了事,全村有几十号人,你们是自讨苦吃。” 宇文承朝冷笑道:“你身为保长,本该是扶善除恶,此人拿了家中仅剩的口粮,你没有阻止,反倒维护他,眼睁睁看着他家人饿死,你有什么资格做这保长?” “本村事务,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保长神色阴鸷:“你们带刀入村,出手伤人,我看不是走镖,倒像是土匪。我们若是将你们几个打杀,也只是杀死几个土匪,官府都不会找我们问罪。” 四周村民都是凶神恶煞一般,瞧那阵势,只要保长一声令下,众人便会一拥而上。 宇文承朝还要说话,身后传来韩雨农的声音:“保长,诸位乡亲,实在是对不住。”声音中,韩雨农已经上前来:“我这兄弟方才饮了一点酒,不是有意要和大家为难,还望恕罪。”过来拉住宇文承朝,秦逍也是过来拉住宇文承朝另一只手臂,一面陪笑,一面在村民充满敌意的注视下,退出人群。 保长冷冷看着,好在并没有让人出手,只是冷声道:“我再说一次,你们要么现在就离开村子,要么就待在屋里,天亮之前不得出门,若是再被人瞧见夜里出门,那定然是土匪,我们定要将你们打杀了。你们记好了,到时候真要自寻死路,可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 秦逍点头称是,两人将宇文承朝拉回屋里,立时关上了门。 宇文承朝一屁股坐下,余怒未消,低声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些村民竟然如此歹毒愚蠢。” “村子里一定有问题。”韩雨农在旁坐下,轻声道:“你难道没看到,那些村民凶悍得很,可不是寻常的百姓。” 秦逍也道:“大多数百姓都会胆小怕事,可是你看刚才这些人,目露凶光,真要动起手来,这些人只怕真的要拼死到底,咱们到时候要不要杀死他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低声道:“那人不顾自己的妻儿,甚至殴打老母,将家中最后的余粮拿走,你说他是不是疯了?而且拿走粮食,所为何故?” “那保长的话很奇怪。”秦逍若有所思:“他说那人拿走粮食是积德,这又是什么意思?不顾妻儿拿走口粮,又是积什么德?” 宇文承朝道:“可不是只有保长这样说,那些村民似乎也觉得那人拿走家中余粮是对的,那老妇人想要给自己的媳妇和孙子留下点粮食,这本是好心肠,可是在他们口中,却成了自私自利,这.....这真是让人奇怪。” “不急。”韩雨农淡淡一笑:“那人今天拿走粮食,今晚肯定有事发生,我倒要瞧瞧,这村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ps:第五更,骚了一把,给几张票票不? 第三六三章 明月圣女度苍生 村子很快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之中,村民们都已经各自回了屋里。 屋里已经息了灯,韩雨农站在窗口边,望着对面的农舍,那里有一扇窗户,他可以隐约看到窗户后面有人影站在那里,心里很清楚,对面的村民定然是得到了保长的命令,一直在监视这边。 屋里黑乎乎一片,韩雨农自然知道对面那村民的眼力还不至于强悍到可以看到这边窗户内的情形。 对面无非是盯着大门,只要前门打开进出,对面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杜鸿盛已经沉沉睡去,秦逍和宇文承朝则坐在地上。 这几人都是经过生死局面的人,而且有一个共同的长处,那就是有着足够的耐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韩雨农轻声道:“有动作了。” 宇文承朝和秦逍立刻起身,韩雨农却是做了个手势,示意二人不必着急,两人凑近到窗边,却见到外面影影绰绰,竟是有十多道身影迅速走过,他们似乎有意不让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虽然走的很快,但脚步声极轻。 三人却是看得明白,这十几道身影大多数手里拎着袋子,有多有少,依稀认得出来,先前殴打老妇人的那壮丁也在其中。 这些人速度很快,眨眼间就从门前走过,深更半夜,却也不知去往何方。 “我跟过去。”秦逍低声道:“看看到底搞什么鬼。” 宇文承朝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跟得太紧,瞧瞧他们玩什么花样,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露面,更不可与他们动手。”韩雨农低声嘱咐:“我在这里保护杜大人,你二人查清楚状况,尽快赶回来。” 韩雨农倒真的不用担心这两个家伙。 秦逍聪慧机敏,宇文承朝经验丰富,都算是独当一面的角色,这两人在一起,倒也不至于会出什么意外。 两人都是点头。 所住的这间农舍,说也古怪,竟然没有后门,但后面却是开了窗户,两人从后窗翻出去,后面便是一片小树林,深更半夜,这树林里倒没人盯着。 两人翻出窗外,也不耽搁,迅速向村口方向移动,都是猫着腰,身形轻快。 出了树林,向村口望过去,隐隐看到那十几道身影已经出了村子,绕过那块池塘,向东北方向而行。 他们倒是保持了队形,十几人列成两队,一路小跑。 秦逍二人尾随其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不靠近,只依稀看到他们的身影便好。 两人都清楚,那些村民在这夜色之中,视线不会太远,自己在后面依稀可以看到他们,但他们就算回头张望,也不会发现自己。 走了半个多时辰,已经远离村子,两人尾随在后,心里都是狐疑。 估摸着这个时候已经是亥时,乡村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天一黑,很少就会在外走动,按常理来说,亥时之前,整个村子早就应该沉睡。 可是这些人半夜出村,而且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 ,两人实在不知道他们跑这么远所为何故。 忽地瞧见左面的一条岔路上,又出现了一队身影,也有十几人,两队人都停下脚步,便见到其中一人忽然抬起手臂,手中举着一根白纸幡,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另一队立刻也有人举起了白纸幡在空中挥舞。 秦逍心知那肯定是讯号,用以向对方证明身份。 两队人都亮出白纸幡,似乎都放下心来,收起白纸幡,也不废话,两队合二为一,继续向前小跑。 深更半夜,以白纸幡作为信号,阴气森森,诡异非常。 “那是另一个村子里的村民,他们是向同一个地方去。”宇文承朝压低声音道:“这帮家伙鬼鬼祟祟,定然没什么好事。” 寒夜无月,天地昏暗,宛若被黑暗吞噬。 两人跟着又走了小半个时辰,途中竟然有见到有两队人汇合在一起,如果不是这些人身上并无兵器,否则秦逍甚至会怀疑他们是要聚众谋反。 前方忽然出现一处山岭,气象森森,山岭蜿蜒起伏,夜色之中,漂浮着一股雾气,朦胧诡异,带着些许凄迷。 几十人到了一处入山的山口,两人蹲在枯草丛中远远望过去,只见到入口小径竟然还有守卫,依稀看到那两名守卫都是一袭黑袍,头上罩着头套,和那群村民似乎说了些什么,随后村民们鱼贯而入,片刻后,几十人都是进入其中,没了踪迹。 那两名守卫却还是守在入口处,却躲到入口处的垒石后面,若不靠近,却是发现不了石头后面埋伏着人。 “是绕行还是直接过去?”宇文承朝看向秦逍。 秦逍笑道:“都到了他们家门口,咱们可没走后门的习惯。” 宇文承朝嘿嘿一笑,两人从枯草丛中站起身,却是直接向那入口处走过去。 快要靠近入口,果然听到一个冷厉的声音从石头后面传过来:“九天王母下凡尘!” 声音虽然发出来,但却无人从石头后面出现。 两人立时便知道这是对暗号。 只是这没头没脑一句话,两人实在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接,互相递了个眼色,左右分开,先前已经清楚那两名黑袍人的藏身之地,迅速靠近过去。 “王母下凡.....!”宇文承朝嘀咕一句,石头后面的黑袍人显然知道情况不对,一人厉声道:“是什么人?”已经站起身来,也便在这一瞬间,宇文承朝和秦逍已经如同两头猎豹一般窜上去。 宇文承朝身法极快,说到就到,不等那人看清楚自己,一掌已经切在那人的喉间,那人声音陡止,宇文承朝唯恐没有死透,另一只手已经握成拳头,对着此人的头顶狠狠砸了下去。 宇文承朝这边出手迅疾,另一边的黑袍人也露出身形,瞧见一道身影向自己扑过来,此人反应倒是极快,双足一蹬,向后越开,张口便要喊叫,秦逍却早有准备,右手食指一弹,一块石头如同流星般暴射过去,正是小师姑传授的美人星指法,那人的声音还没从口中发出,小石头已经打进他口中,堵住 了他声息。 秦逍的速度,比之宇文承朝还要快不少,石头打进那人口中之时,他已经窜到那人身前,鱼肠刺冷厉无情刺出,直接刺入了那黑袍人的喉咙,瞬间便刺死黑袍人。 两具尸首都是软软倒下。 秦逍向宇文承朝轻声道:“大公子,换上他们的衣服。” 两人将两具尸首拖到林中,拔了衣服,迅速换上。 黑袍可以将全身上下尽数遮掩,头套戴上,在眼睛处有两只洞孔,刚好露出两只眼睛来,这袍子造型古怪,穿着这一身在夜里行走,被人瞧见,还真让人以为是游走的鬼魂。 两人又将尸首拖到隐蔽处,正要进山,却瞧见山下又有一群人过来,知道是其他村子的村民。 二人回到入口边,等那些村民靠近,宇文承朝低沉声音道:“九天王母下凡尘!” 话声落后,一名年长村民上前,极其恭敬道:“明月圣女度苍生!”他身后一众村民也都是卑躬屈膝,显得敬畏至极。 宇文承朝和秦逍这时候才知道,这下一句却是“明月圣女度苍生”,那九天王母二人倒是知道,可是这明月圣女是什么神圣,还真是不曾听说过。 宇文承朝挥挥手,众村民立时鱼贯顺着小径向山里去。 “明月圣女是什么玩意?我怎么没听说过?”宇文承朝狐疑道:“秦逍,你可听过?” “大公子都不曾听过,我哪里听过。”秦逍低声道:“不过这些人肯定不是头一遭过来,他们能够对上暗号,说明是经常来此。”往黑黝黝的山岭中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要是猜得不错,这里面应该是有人装神弄鬼,愚弄百姓。” 宇文承朝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王母娘娘和狗屁圣女。”见到那队村民尚未走远,两人迅速跟了上去。 这些村民对道路竟然十分熟悉,山中道路曲折盘绕,走了好一阵子,却是到了一处山谷里面。 这处山谷颇为宽敞,从谷中抬头向四周望去,只见得四周山峰耸立,起伏不定,竟是让人生出一种置身牢笼之感。 这时候夜色清冷,寒风袭人,在山谷中前行片刻,便远远瞧见有一座是石台出现,那石台极高,四角各架起一只铁锅,铁锅里烈火熊熊,将石台照得亮如白昼。 每一只燃火铁锅边上,各站一名黑袍人,背负双手,一动不动,宛若石雕。 让秦逍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在石台下方,竟然密密麻麻地跪满了衣衫偻烂的百姓,少说也有三四百人之众,所有人都是寂然无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显得虔诚无比。 最后过来的这些村民,显然知道自己应该到什么地方,径自到了边上所剩不多的空处,全都跪倒下去,和其他人一样,也都是双手合十,面朝石台,一个个神色恭敬。 两人自然不会随着一起过去,悄无声息到得一边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四只眼睛都是看着那石台,心知这里定然有一场好戏看。 第三六肆章 王母会 寒风森冷,一阵夜风吹过,山上的树影婆娑,有如鬼怪在张牙舞爪。 山谷内虽然有数百名百姓跪地合掌,但却都是既然无声,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动不动,如同山谷中遍布了石雕一般。 也幸亏秦逍二人知道这些都是活人。 若是冷不丁来到山谷,看到这些一动不动的百姓,胆小的吓都要被吓死。 夜色深沉,石台上的火焰却是熊熊燃烧。 忽然听到石台那边传来一声尖叫,秦逍盯着石台,很快就见到从石台后面跳上一名全身发白的人影,却原来是穿着纯白的长衣,火光之下,只见到那白衣人带着狰狞的鬼面罩,头上还竖起两只尖尖的犄角来。 鬼面人到得石台,张牙舞爪,跳着诡异的舞蹈,台下的人们看着石台,神情更是虔诚无比。 忽见到站在锅火边的四明黑袍人都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动作娴熟地从铁锅里猛地一挑,四角几乎是同时有一团火焰向那白衣人身上打过去,火焰打在那白衣人身上,就听得“忽”的一声响,白衣人身上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诡异的是,烈火燃身的白衣人非但没有发出痛苦的叫声,甚至都没有扑灭身上火焰的意思,而是疯狂地在石台上跳着诡异的舞蹈,就像一团火球在石台上飘动。 “圣女除魔,度济苍生,妖狐入世,明月在天!” 四名黑袍人齐声大叫。 台下的百姓们顿时都骚动起来,都是跟着喊道:“圣女除魔,度济苍生,妖狐入世,明月在天!” 天昏地暗,寒风刺骨,山谷中阴气森森。 台上是被燃烧的白衣人飘忽来去,百姓们却都念着诡异的箴言,而且越念越快,越念越急,无论老少,全都像入魔一样。 秦逍和宇文承朝看在眼中,心下发毛。 忽听得一声尖叫,却见到白衣人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让秦逍二人惊骇的是,等到火焰完全熄灭之后,那白衣人全身上下竟然毫发无伤,甚至那白色的长衣都是毫无破损,那张鬼面罩依然是狰狞可怖。 秦逍只觉得背脊发寒。 莫说一件长衣,便算是皮革,在方才那样的火焰之下,也定然会被烧融。 但白衣人毫发无损,着实是诡异无比。 那白衣人双臂舞动,尖着嗓子道:“妖狐入世,祸害苍生。本使问你们,这是人间,还是冥国?” “是冥国!” 这一次倒不是所有百姓齐声回答,只有部分人叫出声。 “你们知道是冥国,可是并非所有苍生都知道身处冥国。”白衣人声音怪异,尖利而又阴森:“苍生受难,天地蒙尘,所为何因?” “妖狐入世,祸害苍生。”百姓们大声叫道。 白衣人喝道:“妖狐在世,将这朗朗人间变成了炼狱冥国。你们自以为还活着,但却只是魂魄,无论生死,只能在这冥国轮回。九天王母怜悯苍生,要将这冥国变回人间,不但要度济你们,还要福及你们的子子孙孙,让 你们真正过上人间生活,即使死后,亦能飞升神国,你们可否愿意?” 百姓们虔诚道:“九天王母下凡尘,明月圣女度苍生!” “妖狐作祟,邪魔乱世。”白衣人高声道:“近日可有人被妖邪所惑?” 便见到人群之中站起一人,大声道:“洪三甲禀报,洪村有洪六顺,已经失神多日,魂魄已走,今日开法坦,求圣女垂怜,为他还魂。” “洪六顺何在?”白衣人尖声问道。 那洪三甲叫了一声,便见到两名壮汉起身来,却是抬了一副担架,秦逍虽然距离有些远,却也看得清楚,担架之上躺着一人,一动不动,那两名壮汉将那担架抬到石台上,放了下去。 白衣人绕着担架上那人转了一圈,叫道:“邪魔入体,无魂无魄。”猛地转身,跪倒在地,高声道:“请圣女登台!” 百姓们齐齐叩首:“求圣女登台!” 连呼三声,便见到从高台后面,一道人影飘然而起,火光之下,翩翩如仙,落在了石台上。 只见那人影一身紫色轻纱,披着一件紫色大氅,戴着一副面具,不过那面具与白衣人狰狞鬼面具完全不同,闪着幽光,冷清若月。 此人身形曼妙,一看就是一名女子。 秦逍心中冷笑,知道这些人是在装神弄鬼愚弄百姓。 他们声称妖狐入世,祸乱天下,却也不知道那妖狐指的又是谁? 不过心知这女子应该就是众人口中的明月圣女。 果然,白衣人对着那女子恭敬道:“圣女登台,还魂收魄,度济苍生,明月在天!” 明月圣女腰肢轻摆,飘飘若仙,缓步走到担架边上,随即向石台下扫了一眼,见到所有百姓匍匐在地,张开道:“王母临世,天赐圣水。”声音却是十分悦耳动听。 白衣人起身来,走到石台边,对着百姓们道:“今夜开法坛,赐圣水,圣水入体,便有护法天神护体,邪魔难侵。” 所有人的脸上顿时都显出兴奋激动之色。 石台上,却见到一名黑袍人迅速取了一碗水过来,尔后双手捧着水碗,跪在圣女面前。 却只见圣女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青葱玉指,在水碗中轻轻搅动了几下。 等圣女收回手,黑袍人走到担架边,蹲了下去,边上另一名黑袍人上前扶着躺在担架上的村民洪六顺坐起身来,掐住他嘴巴,让人事不知的洪六顺打开了嘴。 端着水碗的黑袍人将水碗凑到洪六顺嘴边,将一碗水灌入了洪六顺口中,随即才将洪六顺缓缓放下,重新躺在担架上。 圣女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那白衣人也是合十念诵。 只片刻间,便听得那洪六顺剧烈咳嗽起来,在百姓们的注目下,只见到洪六顺自己坐起身来,咳嗽几下,猛地“哇”的一声吐出来,一滩黑水从口中吐在了石台上。 众人正不知什么情况,却见到洪六顺缓缓站起身来,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虚弱,但与方才躺着一动 不能动,那完全是判若两人。 台下百姓们一阵死寂后,猛然间欢声如雷,所有人对着石台连连叩拜。 秦逍和宇文承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屑之色。 同伴上去将洪六顺扶了下来,白衣人已经高声道:“圣水入体,魂魄归来,邪魔被除。”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却见到又有四名黑袍人抬了一只大鼎过来,就放在石台下面。 “九天王母下凡,度济苍生,护民除魔。”白衣人大声道:“尔等功德越盛,邪魔越是无处藏身,妖狐终将元神破灭,朗朗人间重归大道。”指着大鼎道:“今日开法坛,赐圣水,上功德者,便可服用圣水。” 立时便有一人站起身,手里抱着一只木盒子,走上前去,打开木盒子,大声道:“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玉镯,是传家之宝,今日愿作为功德捐献。”送给黑袍人,黑袍人结果放在边上,另一名黑袍人已经给了他一只带着把手的小竹筒,此人用竹筒在大鼎里舀了圣水,仰首一饮而尽,这才将竹筒递还过去。 百姓们纷纷道:“我要献功德,我要喝圣水。”都往前挤。 白衣人沉声喝道:“捐献功德都能获赐圣水,一个一个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饮下圣水,心中便要对九天王母心存敬畏,如此你们便都是王母会的信徒,妖邪乱世,九天王母也将先护佑所有王母会的信众。只要心中膜拜王母,遵从九天王母的法令,死后便可直接飞升神国,成为九天王母的侍从,逍遥自在,快活无边。”声音陡然一寒,厉声道:“只不过妖狐势力庞大,无数妖魔古怪为她所令,王母除妖,自然要隐蔽从事,不可大张旗鼓,成了王母会的信众,定要严加保密,除非有人想要加入王母会,而且还要知根知底,否则不得对陌生人宣扬,若有违背,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秦逍和宇文承朝此时终于是恍然大悟。 在村子里的时候,壮丁从家中抢夺口粮,却原来是要送到这里,当作功德捐献出去,以此换取所谓的圣水。 而圣女这伙人装神弄鬼,自称是什么王母会。 一面声称王母下凡降妖除魔,一面却又让百姓严守秘密不得四处外传,若果这世间真的有九天王母,而且她真的下凡除妖,又何必偷偷摸摸不敢为人知道。 只可惜这些村民对此竟然是深信不疑。 百姓们排着队,都是拿着自己准备好的功德,献功德取圣水,虽然有黑袍人维持秩序,但场面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混乱,毕竟后面的人担心圣水被取尽,轮不上自己,所以往前拥挤。 宇文承朝扯了扯秦逍衣角,秦逍看过去,宇文承朝使了个眼色,秦逍顺他目光瞧过去,只见到台上那位圣女已经下了石台,正顺着侧面的一条小径离开,有两名黑袍人紧随其后,而白衣人则是依旧留下来控制场面。 两人都是微微点头,明白对方意思,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顺着圣女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第三六五章 不堪一击 山风凄迷,百姓们都在取圣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秦逍这边的动静。 大石台后面,有一条小径往山谷更深处通去,明月圣女在两名黑袍人的跟随下,在许多百姓顾着圣水之时,离开石台,顺着那条小径快步而去。 秦逍和宇文承朝尾随其后。 山路崎岖,盘绕曲折,两人有心要看看这圣女到底搞什么鬼,并没有跟得太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离开山谷,道路蔓延进入林中,天上无月,林中昏黑一片。 这山林之中,树影婆娑,秦逍还是担心离得太远会跟丢圣女,加快步子,宇文承朝知他心思,也是加快了速度。 而这关键所在,便是在明月圣女身上。 山谷中聚集了数百人之众,这当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便聚集起来,两人心里都知道,明月圣女这伙人在这边活动的日子绝对不短。 如果只是骗取些钱财倒也罢了,可是他们显然是要借用所谓九天王母的旗号,控制这些百姓的言行。 若是换作一般人,面对这群诡异之人,未必敢跟随在后。 不过秦逍和宇文承朝艺高人胆大,两人的武功自不必说,那胆子也大得很。 这帮人愚弄百姓,行为诡异,显然是以邪教愚人。 为了献上所谓的功德,在村子里那名壮丁不顾家中妻儿老母,定要将最后一点口粮送到这里换取圣水,已经是六亲不认,这样的情况当然不会只是个例。 林中充满了阴森森的气息,忽见到前面那圣女加快了速度,转到一处岩石之后,没了身影。 两人都是按住刀柄,加快步子。 那些百姓的反应,明显是对王母深信不疑。 如果他们以王母之名,蛊惑那些信众去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情,秦逍相信那些信众定然会毫不迟疑地听从吩咐。 如果放任不管,秦逍相信蔓延的信众会越来越多,无数百姓将深受其害。 左右两边的林中,也冒出四五名黑袍人,俱都是手握大刀。 “度济苍生!”宇文承朝知道对方又是在对暗号,还真不知道如何接下一句,想到先前那些人的箴言,随口对了一句。 却不料那黑袍面具人轻嗯一声,从岩石上掠下来,手臂放下,刀尖指地,问道:“今晚来了多少信众?”却是看着宇文承朝的眼睛询问。 眼见得便要到得那岩石边上,猛听得岩石后面传来一声浑厚声音:“明月在天!” 两人都是一怔,停下脚步,却见到身影闪动,其中一道身影飞身掠上了那块岩石,居高临下,也是一身黑袍,不过却不似其他黑袍人戴着头戴,只是戴着一张面具。 此人手中拿着一把大刀,夜色之中,面具下的一双眼眸子正盯着秦逍二人。 他出刀狠厉,下手毫不留情。 宇文承朝却是时刻戒备,也是低喝一声,不退反进,身体竟然擦着刀锋穿过,那黑袍人反应迅速,刀刃一转,已经削下宇文承朝一片衣襟,可是宇文承朝手中无刀,却是空手抓出,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子,夺过了他手中的大刀,反手一肘,手肘正中对方的胸膛。 “砰!” 宇文承朝心下庆幸,看来自己随口一句,竟然合上了暗号,立刻道:“有三四百人。” “很好。”黑袍人微微颔首,走到宇文承朝边 上,猛然低喝一声:“何方妖孽,前来送死!”手腕子一翻,刀光一闪,速度快极,斜斜向宇文承朝横劈过去。 围在四周的几名黑袍人见宇文承朝出手,都不犹豫,齐齐挥刀冲了上来。 秦逍双目一寒,拔刀出鞘,瞧见一名黑袍人挥刀向自己砍过来,不退反进,他速度快极,远不是那黑袍人能够相提并论,那人大刀还在半空中,秦逍已经冲到他身前,一拳击出,正中那人的胸膛,那人闷哼一声,已经被打飞出去。 宇文承朝夺刀在手,知道这黑袍面具人是这几人的头领,擒贼擒王,单刀化作一道弧线,已向那面具人砍了过去。 一声闷响,黑袍面具人退后几步,只觉得气血翻涌,眼眸子显出一丝骇然,显然没有想到宇文承朝身手如此了得,一招之内就夺下了他的兵刃,而且还顺势伤了自己。 宇文承朝也有些惊讶。 他这一肘的力量着实不小,而且是早有准备,正中对方胸腔,换作一般人,瞬间便要憋过气去,可是对方只退了两步,虽然有些狼狈,但气息却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秦逍一拳击飞一名黑袍人,又有两名黑袍人扑过来。 秦逍一开始还以为这些人诡异无比,身手应该不弱,等交上手,才知道这些人的武功实在是稀松平常。 这固然是因为这些黑袍人的身手很普通,但最近要的缘故,却也是因为他的武功突飞猛进,绝非一般人能够相提并论,即使是威猛无比的宇文承朝,与秦逍在武功上相比,却还是差了许多。 那面具人大刀被夺,手无寸铁,不敢硬接,急忙后退。 宇文承朝不给对方喘息之机,如影随形,又是两刀劈出,面具人左闪右躲,更是狼狈,便在此时,边上一道劲风袭来,听的一人厉声道:“受死!”却是一名黑袍人见黑袍面具人情势危急,从旁奋不顾身向宇文承朝扑过来。 宇文承朝冷笑一声,抬刀迎上,只听“呛”一声响,那黑袍人一刀正砍在刀刃上,宇文承朝大刀纹丝不动,却是那黑袍人“哎哟”叫了一声,剧烈的震击之下,那黑袍人的虎口竟然反被震裂,鲜血溢出。 实际上这两名黑袍人还不足以让秦逍使出天火 绝刀,他知道天火绝刀一旦使出,那刀法出手,便是连自己也掌控不住,轻易便能取人性命。 这些邪教中人虽然愚弄百姓,不是什么好鸟,但秦逍却也与他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并不想轻易杀人。 这些黑袍人显然是经常练刀,刀法倒也马马虎虎。 只可惜秦逍是血魔老祖的亲传弟子,天火绝刀虽然还没有真正修成,却已经掌握了刀法的精髓,莫说这些黑袍人,便是江湖上那些真正的刀客,到了秦逍面前,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秦逍几乎没有花费太大的气力,便将两名黑袍人打翻在地。 黑袍面具人狼狈不堪,借着树木东躲西闪,宇文承朝出刀凶狠,被劈断两根树木,沉声厉喝,一个熊跃,已经到了那面具黑袍人身前,那黑袍人避无可避,知道远不是宇文承朝敌手,干脆站在当地,宇文承朝大刀劈下,面具人已经闭上眼睛,眼见得刀刃便要砍在面具人脑袋上,却听得岩石后面传来一声惊呼,一个女子声音叫出来:“别杀他!” 宇文承朝手腕子一翻,倒也没有真的杀了那面具人,刀锋挑开那面具人脸上的面具,刀刃顺势搁在了面具人的脖子上。 秦逍这时候倒也看清楚,那面具人大概五十多岁年纪,样貌倒也周正,八字须,颌下一撮黑须,只瞧那样容,倒也顺眼,不像是奸邪之徒。 血魔老祖在传授他天火绝刀之前,亦是传授了数套刀法,那些刀法与天火绝刀相比虽然差了不少,但是任意一套刀法丢给练刀的刀客,那都是无上的珍宝,可遇而不可求。 秦逍只需要使出最简单的几招,黑袍人便无法抵挡。 等他先后收拾完三名黑袍人,踩着一名黑袍人身体,用刀抵着他喉咙,抬头去看宇文承朝时,宇文承朝已经击退了那名黑袍人,依然是连续向那黑袍面具人挥刀砍过去。 “走,不用管我。”那面具人声音却极为硬气,赫然睁开眼睛,一双眼睛盯着头套下宇文承朝那双冷厉的双眸,冷笑道:“你要杀就杀,老子早就等着这一天。” 宇文承朝冷冷道:“等着这一天?看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祸害百姓,迟早难逃一死。” “都是我的错,和他无关。”圣女急道:“你放了他,要杀.....要杀就杀我。”声音虽然充满畏惧,却还是勇敢地走了出来。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伙人利用邪教愚弄百姓,这面具人显然也是王母会重要的人物,秦逍对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便在此时,却见到岩石后面走出一道身影,正是先前秦逍二人尾随跟踪的明月圣女。 明月圣女声音有些发颤:“你.....你别杀他,求你饶他一命!” 面具人见圣女从岩石后走过来,又怒又急:“快走,走啊,不要管我。他们是官府的走狗,我们与他们势不两立,没有什么好说的,更不要.....更不要对他们俯首求饶。” 秦逍笑道:“大公子,看来他们也知道,官府一旦发现他们愚弄百姓,定要找他们麻烦,还真是有自知之明。”看向面具人道:“明知有此结果,还要伤天害理,真是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又如何?”面具人依然硬气,毫不畏死:“有些事情明知必死,还是要去做。”闭上眼睛,道:“你们动手吧!” 第三六六章 黄雀在后 黑袍面具人悍不畏死,那圣女却是惶恐无比,急道:“不要杀,不要杀,求求你们了。” 秦逍冷冷道:“不杀他也可以,可是你们要从实交代。” “好,只要你不杀他,我.....我都可以告诉你们。”圣女显然是乱了阵脚,有些手足无措。 秦逍心里倒是有些奇怪。 这圣女蛊惑百姓,秦逍本以为她定是一位心机深沉之辈,可是遇到凶险便慌了手脚,完全没有独当一面的成熟,有些诧异,却还是道:“你老实交代,我们自然不会杀他。” 黑袍面具人却忽然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就是。你们也不要和她为难,让她走就是。” “你倒是好打算。”宇文承朝冷笑道:“你存了必死之心,却想保全她,她前脚一走,我们再问你,你还是什么都不会说。” 面具人睁开眼睛,满是怒色,只是冷哼一声。 “你把面罩取下来。”宇文承朝看向圣女:“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圣女倒没有丝毫的犹豫,急忙摘下了面罩来。 面罩取下,宇文承朝和秦逍都是一怔。 只见面罩下却是一张极为青涩的脸庞,肌肤粉嫩,双眼若月,琼鼻樱唇,样貌极为清秀,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年纪。 只是这张清秀动人的俏脸,此刻却满是惶恐。 “小姑娘,你被他骗了,还要维护他?”宇文承朝反应过来,道:“他让你扮作圣女,是要欺骗百姓,榨取百姓的钱财,你怎能和他们这群邪教要人为伍?” 圣女清秀可人,宇文承朝很难想象这样美丽的姑娘会谋害百姓,立时断定这姑娘一定是被面具人所蛊惑。 “他不是坏人。”圣女急忙道:“他.....他也不害人的。” “你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秦逍从地上黑袍人的咽喉处收回刀,这几名黑袍人武功稀松平常,不堪一击,秦逍并不担心放了他们会对自己形成威胁,向那圣女道:“那些老百姓将家中的钱粮全都送过来,以为是捐功德,他们都是贫苦百姓,献了功德给你们,自家就活不成了。你可知道,这其中有人不顾妻子儿女,就是为了得到你们所谓的圣水,将家中最后一点东西都送过来。” 圣女一怔,茫然道:“为什么不顾妻儿?我.....我们没让他们那样做。”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宇文承朝问道:“为何要在这里装神弄鬼愚弄百姓?” 圣女见宇文承朝一副凶狠之色,怯生生道:“是我兄长让我们.....!”还没说完,那面具人已经厉声道:“清清住口!” 圣女脸色微变,看向面具人,顿时显出畏惧之色。 宇文承朝却猛地欺身往前,一拳打在那面具人的腹部,面具人身体弯下去,脸上因为痛苦而扭曲,宇文承朝却没有停手,膝盖抬起,狠狠顶在面具人胸口,面具人虽然强忍痛楚,但整个人却还是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三叔!”圣女清清 惊呼一声,冲了过来,蹲下去抱住了面具人,已经哭出声来:“你们.....你们别打了,他不是坏人,他不害人的。” 她泪如雨下,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宇文承朝倒是有些错愕。 “你叫清清?”秦逍靠近过去,问道:“你姓什么?” “我.....我姓赵。”清清带着哭腔道。 “原来你叫赵清清。” “不是赵清清。”圣女清清立刻道:“我叫赵清芷,但是大家都叫我清清。” 秦逍心下好笑,这时候已经明白,这位圣女实在是没有什么心计,三言两语就能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倒颇有些天真烂漫。 “清清,我问你,王母会的首领是谁?”秦逍干脆在清清面前蹲下来:“只要你告诉我,我们绝不杀他。” 赵清芷当然不可能是王母会的首领。 “是.....!”赵清芷这一次倒是有些犹豫,显然知道不能轻易坦白,那面具人被宇文承朝一拳一腿打的痛苦不堪,此时疼痛微缓,抬起头,盯着秦逍道:“你们.....你们是不是官府的人?” “是不是官府的人,又有什么区别?”秦逍叹道:“你们利用邪教害人,无论我们是不是官府的人,都不能置之不理。” 话声刚落,忽听得远处传来惨叫声,更听到有人大声叫喊,正是从石台那边传过来。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向秦逍道:“那边好像出事了。” 面具人三叔也是显出愕然之色,随即冷笑道:“我们蛊惑百姓虽然有罪,可是你们的人在残杀百姓,也不比我们高明多少。” “残杀百姓?”秦逍皱眉道:“你说那边是我们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三叔冷笑道:“你们不是一直在暗中追拿我们的踪迹吗?今日被你们找到,那是我们运气不好,可是那些百姓也没有作恶,你们用不着对他们下狠手。” 话声刚落,却见不远处有几道人影正往这边跑过来,当先一人白影闪绰,还没靠近过来,已经叫道:“狗子来了,快走,快走!” 宇文承朝和秦逍有些错愕,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等到那几人靠近,认出当先那白影正是先前在石台上装神弄鬼的白衣人。 “师傅,狗子假扮成信徒,忽然发难。”白衣人一时还没有发现这边情势不对,叫道:“他们下手狠毒,连那些信徒也照杀不误,在后面追过来了,快走。”跑到近处,发现三叔坐倒在地上,圣女清清蹲在一边,有些诧异。 还没来得及多说,后面又传来一声惨叫,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将这伙妖人全都围起来,莫要跑了一个。” 秦逍便瞧见林中有众多身影鬼魅一般闪动,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今晚不但是自己和宇文承朝盯住了王母会这群人,另有一群人也是扮作信众混了进来,听那白衣人口气,扮作信众的那伙人才真正是官府的人。 他微松了口气。 官府插手此事,倒也是再好不过了。 官差们围捕王母会,将这群人带回官府审办,比之自己和宇文承朝来解决当然是要妥善得多。 不过这群官差滥杀信徒,却大是不妥。 他看了赵清芷一眼,心知官府今夜既然抓人,赵清芷作为王母会的圣女,自然也是难以逃脱,定会被一起抓回官府,看她天真懵懂样子,倒有些可惜。 三叔受了伤,又被官府的人追过来,脸色难看至极,向那白衣人道:“子舟,你保护清清快走.....!”本就被宇文承朝打伤,这时候急火攻心,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白衣人大吃一惊,抢上前来,急道:“师傅,你受伤了?” 宇文承朝和秦逍都是黑袍在身,白衣人一时也没认出,只以为是自己人。 “嗖嗖嗖”! 箭弩之声发出,跟着白衣人过来的几名黑袍人纷纷挥刀挡箭,但弩箭犀利,一人手上慢了一些,“噗”的一声,被一支弩箭正中喉咙,当即翻到在地死去。 宇文承朝和秦逍也都挥刀抵挡,心下有些恼怒,一轮弩箭过后,四周人影围上来,少说也有二十多号人,有人端着弩箭,有人握着大刀,却都是穿着普通百姓的麻布衣衫。 秦逍心想这些人果然是扮作信徒混入山谷。 村民们入谷之时,只是对了暗号便即进来,并没有检查随身携带的物件。 而每一名进入山谷的信徒,都带了东西进来,王母会的人并不是太谨慎,只以为所有人带入的东西都是要捐献钱粮功德,而官府的人在其中藏着兵器,却也蒙混入关。 只是片刻间,王母会便都被团团围住。 三叔被扶着站起身,勉强站住,抬手逝去嘴边的血迹,沉声道:“你们是官府的人?” 昏暗之中,听得一阵笑声响起,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人身材瘦长,手中也拿着一把大刀,在他身后,紧随两名手握大刀的部下,却见那人上前笑道:“东光县捕头梁叔宝,你可听过老子的大名?”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三叔冷笑道。 “你只以为你们行事隐秘,还真当我们这些当差的眼瞎啊?”梁叔宝冷笑道:“这半年来,你们在山武郡四县之地流窜,虽然行事隐秘,却早已经露出了行迹。两个月前,我就听说胡家村全村上下都患上怪病,无论人畜像是患了瘟疫,可是短短几日之后,他们全都恢复如常,我命人暗中打听,是有人往村子里送了所谓的救命良药,嘿嘿,这手段你们在其他县也都用过,故技重施,我当时就知道你们王母会流窜到了东光县。” 三叔握起拳头,白衣人子舟则是握紧刀柄,护卫在三叔身边。 “先在池塘里下毒,让村里的人都染上疾病,然后突然出现,化作神仙出面救人,如此取信百姓,让他们以为你们真的有神通,任由你们蛊惑。”梁叔宝冷冷道:“你们这群妖邪可以在别的地方为非作歹,可是要在梁某人的地盘上装神弄鬼,那可容不得你们。” 第三六七章 知法犯法 白衣人刀锋指向梁叔宝,狰狞面具下的眼睛冷厉非常,低喝一声,竟是直向梁叔宝冲过去,手中大刀向着梁叔宝劈过去。 梁叔宝却是怪笑一声,挥刀迎上。 “呛呛呛”! 双刀交击,四周众人也不出手,白衣人子舟虽然出刀凶狠,但刀法显然不能与梁叔宝相提并论。 秦逍看在眼里,想着那三叔在宇文承朝手下都走不了几回合,武功稀松平常,这白衣人是三叔的徒弟,那武功自然是连他师傅也不如。 不过梁叔宝刀法颇有些套路,他一个捕头,刀法很有火候,却是出乎秦逍的预料。 白衣人左劈右砍,一刀比一刀狠,梁叔宝却是发出嘲弄的笑声,异常轻松地躲过白衣人的出刀,等得白衣人再一次狠劈出刀,梁叔宝一个扭身,极其灵活地绕到了白衣人身后,白衣人一刀砍空,便觉得脖子一凉,梁叔宝的大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不要杀他!”圣女清清又一次喊叫出声。 梁叔宝大刀架在白衣人脖子上,回过头,见到轻轻一脸担心,笑道:“这小娘皮倒是生的貌美。”脸上带着怪笑,一双眼睛在清清身上扫量,那眼神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三叔将清清护在身后,冷声道:“她与这些事情都没有关系,我和你们回官府,要砍要杀,悉听尊便。” “你误会了。”梁叔宝笑道:“我们这次过来,可不是要打杀你们,只是想和你们做笔交易而已。” “交易?”三叔皱起眉头。 梁叔宝抬起腿,一脚踹在白衣人屁股上,白衣人踉跄往前,边上早有人闪身上前,拿刀架在了白衣人脖子上。 梁叔宝收起刀,目光从一众黑袍人身上扫过。 宇文承朝和秦逍不动声色,他二人黑袍裹身,梁叔宝只以为他二人也是王母会的部众,单手背负身后,悠闲道:“你们王母会在山武郡四县流窜大半年,三四个月钱,你们就已经在东光县活动,当时我就已经知道你们的行踪。你们以这药神岭作为藏身之地,愚弄百姓,隔三差五就聚众敛财,只是你们的能耐实在太弱了些,我早就派人混在信众之中,连续几次进来打探动静,你们却一无所知。” 三叔脸色有些难看,冷哼一声,道:“既然早知道我们的踪迹,为何没有迟迟动手?” “问得好。”梁叔宝笑道:“我倒想考考你,你说我们明知你们的巢穴在此,为何一直没有动手?”冲着三叔后面的清清笑道:“小姑娘,不如你猜猜看?” 清清怯生生道:“不.....不知道,你别伤了不舟哥哥,他是好人。” 三叔却是冷冷道:“你们到底存了什么歹毒心思?” “不和你们说废话了。”梁叔宝道:“这半年来,你们装神弄鬼,骗取了诸多钱财,我们不要你们性命,只要你将所骗取的钱财都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性命。” 三叔一怔,随即大笑道:“原来如此,你们是想将那些钱财占为己有。” “那些都是赃物,自然要收缴。”梁叔宝冷笑道: “那些钱财都在哪里?” 三叔道:“你们早知道我们的踪迹,迟迟没有动手,是想利用我们敛财,尔后再将这些财物占有。梁捕头,这些钱财我们就算交给你们,恐怕也不会缴纳给官府,而是被你们自己中饱私囊了。” “其实那些钱财会落入谁的口袋,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梁叔宝道:“它们本就不属于你们,如今用来换你们性命,那是再好不过了。”往前踏出一步,沉声道:“东西在哪里?” 三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藏在何处,若有本事,你们可以在这药神岭找寻,翻遍这药神岭,应该能找到几两银子。” 梁叔宝冷笑一声,忽然做了个手势,就听“嗖嗖”声响,随即听到两声惨叫,却是他手下的弩箭手突然出手,两名黑袍人被弩箭瞬间射杀。 剩下的黑袍人都有些慌乱,清清更是惊恐道:“别杀人.....!” “东西在哪里?”梁叔宝再一次冷声问道。 三叔很适硬气,冷冷道:“不知道。” 又是“嗖嗖嗖”声响起,黑袍人虽然有准备,挥刀挡箭,但距离太近,而且梁叔宝手下的官差准备多时,弩箭犀利,瞬间又有两名黑袍人被射翻倒地。 秦逍本以为这些官差抵达,正好可以将王母会的人抓回官府审讯。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梁叔宝这伙人竟然存着霸占钱财的心思,而且是早有计划,并非临时起意。 王母会的人装神弄鬼,愚弄百姓骗取钱财,固然可恨,但梁叔宝令手下轻易杀人,却也是狠毒至极,见得转瞬间数名黑袍人被射杀,心中有些恼火,厉声道:“住手!” 梁叔宝瞧向秦逍,见他也是黑袍在身,冷笑道:“怎么,你知道那些东西的下落?” “你们是官府的人?”秦逍目光如刀,盯着梁叔宝道:“既然是官府的人,即使我们真的蛊惑百姓,也该将我们抓回官府,由官府审讯之后,要杀要关,自有朝廷的王法来管。你们欲要将藏银中饱私囊,甚至滥杀人命,王法在你们眼中,狗屁不如。” 梁叔宝笑道:“邪教妖人,竟然还有胆量和我在这里说王法。”大笑起来,四周一群人也都大笑出声,充满了嘲弄。 宇文承朝冷声道:“你们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担心上官知道?你们是官府的人,却自己视王法为无物,该当何罪?” “看来你们还真是不懂。”梁叔宝叹道:“罢了,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们当差吃粮,天经地义,可是官府时常发不出饷银,我们总不能饿着肚子当差,既然官府不能及时发放饷银,我们自己想法子就是。你们煽动百姓,私下聚集,说你们一个聚众谋反之罪也不算冤枉你们,如今给你们机会,让你们交银子买命,你们还不知道珍惜。”声音一冷:“不要再说废话,东西到底藏在哪里?” “你们现在的行径,和土匪有什么区别?”秦逍叹道:“即使真的将那些钱财交给了你们,你们也不会绕过我们,杀人灭口的把戏,你们不会不懂。” 梁叔宝脸色阴沉下去,冷笑道:“你们拿不出银 子,我们就只能拿着你们的人头回去领赏钱了。” 秦逍知道此人心肠歹毒,杀人不眨眼,苦笑道:“我若告诉你那些钱财的下落,你是否真的能放过我们?” 三叔看向秦逍,倒有些诧异。 这时候他自然早已经知道,秦逍二人确实与梁叔宝不是一路人,心下颇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此时听得秦逍声称知道那些钱财的下落,大是愕然。 不过他瞬间也明白,秦逍所言,无非是哄骗梁叔宝,一时也不知道秦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梁叔宝笑道:“我说过,这次我们过来,只求财不伤命。你们若是逼得我们无路可选,我们只能对不住,可是若将那些钱财都交出来,我梁叔宝保证再不伤你们一个人。”向秦逍招招手道:“你过来。” 梁叔宝自然不可能知道秦逍的身份,只以为他是王母会一名普通的部众。 白衣人不舟在梁叔宝手底下都走不过几招,这小小的部众,梁叔宝自然更不会放在眼里。 秦逍上前去,到了梁叔宝身前,梁叔宝笑道:“你知道那批钱财的下落?” “知道。”秦逍点点头:“可是你要答应,我告诉你它们的下落后,你定要放我们离开,不能再伤我们一人。” 梁叔宝点点头,秦逍这才又靠近两步,到了梁叔宝身侧,轻声道:“那些钱财就在......!”话声未落,一只手已经探出,闪电般向梁叔宝的脖子抓过去。 梁叔宝虽然并没有将秦逍放在眼里,但多少还是存了戒备之心,秦逍探手过来,他心下冷笑,便要闪躲,可是身体还没动,秦逍那只手已经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掐住了他的喉咙,梁叔宝根本没有闪躲的机会,等回过神来,喉咙已经被秦逍掐住,那只手如同铁箍般迅速收缩,只听秦逍森然道:“谁要敢动一下,立刻掐死他。” 四周梁叔宝一群部下都是大惊失色。 他们知道梁叔宝的身手,根本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王母会部众竟然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能制住梁叔宝,许多人甚至根本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所有人看明白情况之时,只看到秦逍一只手掐在梁叔宝的喉咙手,自秦逍出手,梁叔宝就像发呆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三叔脸上显出诧异之色,一群官差回过神,立时有人呵斥道:“好大胆子,赶紧放了捕头。” 拿刀架在白衣人不舟脖子上的官差更是厉声道:“放了捕头,否则我砍下他脑袋。” “赶紧杀死他。”秦逍向那人看了一眼,事不关己道:“他死不死与我无关,可是你们要是再动弹,我保证你们梁捕头的喉骨马上就要碎裂,要不要赌一下?” 梁叔宝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终日打雁,这次是被大雁啄瞎了眼,呼吸困难,却还是拼力道:“都.....都别动!”能够感受到秦逍手上的力道,心知对方如果真的要使出全力,还真的能够掐断自己的喉骨。 第三六八章 拉拢 秦逍掐住梁叔宝喉咙,见得四周的官差果然不敢轻举妄动,这才道:“你们人太多,我害怕,都先撤走吧。” “你放了梁捕头。”一人怒道:“否则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他话声刚落,秦逍抬起另一只手,对着梁叔宝的脸就是一巴掌,四周众人一时怒不敢言,秦逍却是看着梁叔宝叹道:“看来你手下这些人并不在意你的死活。” 梁叔宝生死掌握在秦逍手中,无奈抬起手,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先撤走。 官差们虽然心有不甘,但显然还都不敢违抗梁叔宝的吩咐,互相瞧了瞧,终是缓缓移动,便要退下去,清清见得官差挟持着白衣人,一时焦急,竟是向秦逍道:“他们.....他们要带走俞大哥,你.......你让他们放了他好吗?”灵秀的脸上满是祈求之色。 梁叔宝被秦逍所制,白衣人就成了官差手中的人质,本想着有白衣人在手,秦逍不敢轻易伤害梁叔宝,听得清清让放了白衣人,官差不等秦逍说话,便有人冷笑道:“不能放,要想他活命,便先放了梁捕头。” 清清闻言,更是焦急,可怜巴巴看着秦逍,显然是将秦逍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逍见状,叹了口气,道:“你们没有听见?和一个小姑娘家有什么好争的,她说放了,你们放了就好。”抬起手来,对着梁叔宝那张大脸又是狠狠扇了一巴掌。 梁叔宝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扯着嗓子道:“还不放了他。” 捕头发话,官差们不敢违抗,只能放了白衣人,有人还是留话道:“我们撤走,你赶紧放了捕头,若是捕头少了一根头发,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虽然声音响亮,却毫无底气,色厉内荏。 秦逍抬起手,抓住梁叔宝一绺头发,二话不说,猛力一扯,梁叔宝疼的脸部扭曲,却听秦逍冲着那些官差道:“他少了不止一根头发,你们说怎么办?” 圣女清清见状,却是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她样貌本就清秀可人,这一笑却是娇艳若花,秀美不可方物。 她只觉得秦逍所为实在有趣,但笑出声后,立马就意识到这种情势下笑出声实在是不合时宜,立刻收起笑容。 官差们又气又急,恨不得将秦逍碎尸万段,但梁叔宝生死皆在秦逍之手,投鼠忌器,只能灰溜溜地撤了下去,片刻间,一众官差撤的干干净净。 秦逍这才微微松手,梁叔宝正要说话,还没出声,秦逍已经抬起手,手呈刀状,狠狠切在了梁叔宝脑后,梁叔宝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瞬间发黑,整个人软软瘫下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白衣人俞不舟走上前来,对着梁叔宝狠狠踢了两脚,这才扭头看向秦逍,一脸疑惑,问道:“你叫什么?身手不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次立下功劳,回头好好赏你。”此时兀自以为秦逍是王母会众。 三叔却是咳嗽一声,向俞不舟沉声道:“不舟,还不谢过恩 公。” “恩公?”俞不舟有些茫然,四下看了看,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三叔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向着秦逍拱手道:“小老赵胜泰,谢过恩公救命之恩。” 圣女清清也已经上前来,向秦逍道:“谢谢恩公。”似乎觉得没了危险,秀气的脸上一片轻松。 俞不舟见状,更是诧异,上下打量秦逍,只是秦逍被那黑袍裹着,只露出两只眼睛,连样貌也是看不清楚,心下奇怪,却也还是向秦逍拱拱手,知道有蹊跷,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们也不要以为我是有心要帮你们。”秦逍很直白道:“要不是这些官差因私废公,我也懒得管这些事,让你们被抓回去就好。” 赵胜泰心中知道,秦逍对王母会蛊惑百姓大是不满,只是叹道:“恩公有所不知,我们这样做,也是迫于无奈。”见得宇文承朝就站在边上,向宇文承朝也是一拱手,道:“小老斗胆问一句,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此番入山,到底想要什么?” “我也不瞒你,我和我兄弟浪迹江湖多年,到处混饭吃。”宇文承朝道:“这次经过药神岭附近,发现这里百姓很是古怪,跟着他们过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到了这里,才发现你们蛊惑百姓,骗取钱财,我们看不下去,想给你们一个教训。” 秦逍听宇文承朝这样说,知道宇文承朝心有打算,也道:“不错,我和我大哥游历至此,发现不对劲,所以一起想探个究竟。” “原来如此。”赵胜泰道:“以两位的身手,要混口饭吃,那是易如反掌。”他方才与宇文承朝交手,知道宇文承朝身手十分了得,而秦逍轻松制服梁叔宝,身手自然也是不赖。 秦逍道:“你们已经被官府盯上,我看你们要想活命,还是走得越远越好。不过你们装神弄鬼愚弄百姓,确实是下作得很,让人不齿。” 俞不舟皱起眉头,虽然秦逍有救命之恩,此时还是忍不住道:“你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们记下了,可是我们做的事情,那是为了天下百姓,用不着你们指手画脚。” “俞大哥,你......你别这样和他们说话。”清清忙道:“他们是好人。” 宇文承朝却是冷笑一声,道:“你们让百姓膜拜九天王母,让他们捐献什么功德,害得他们六亲不认,这还叫为天下百姓?骗取钱财就是骗取钱财,还要找什么为了天下百姓的借口,真是荒唐。” 俞不舟急道:“骗取钱财?这些钱财是他们捐献出来,最后还是为了他们,又不是我们私自吞下。” “哦?”宇文承朝淡淡道:“不是私自吞下,那些钱财又能往哪里去?” 俞不舟刚张口,忽然意识到什么,冷笑道:“看来你们两个也是心怀不轨。”看向赵胜泰道:“师傅,可别被他们骗了,他们只怕和官府的人是一丘之貉,故意演戏给我们看,还是为了从我们这里抢走那些功德.......!” “住口!”赵胜泰却是沉下脸来,冷冷道:“以这两位的本事,岂会在乎咱们那点钱财。”向秦逍拱手道:“两位的恩情,赵某牢记在心,日后有机会,定当回报。此地不宜久留,今日先与两位告辞,有缘再见。” 宇文承朝淡淡道:“日后若是再发现你们还在愚弄百姓,我们可不客气。”向秦逍道:“兄弟,咱们走吧。” 秦逍也不废话,点点头,两人便要下山,还没走几步,赵胜泰似乎看出两人是真的要离开,抬手道:“两位且慢。” 广个告,【换源神器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两人回过头,赵胜泰却已经走过来,道:“冒昧问一句,不知两位要往何处去?” 秦逍和宇文承朝对视一眼,宇文承朝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两位有勇有谋,都是了不得的人才。”赵胜泰道:“如果两位愿意的话,可否跟小老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秦逍道:“见谁?” “两位放心,小老绝无坏心。”赵胜泰道:“见到那人,两位自知,而且绝无坏处。” 宇文承朝道:“你要带我们去见一个人,却又不告诉我们他到底是谁,我们为何要去?” 赵胜泰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我带你们去见神使!” “神使?”秦逍道:“神使又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圣女清清在赵胜泰身后急忙解释道:“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 “他们?”秦逍道:“看来神使不止一个人了。” 赵胜泰倒颇有些耐心,道:“两位之前可听说过王母会?” “那倒没有。”秦逍摇头道:“不过恕我直言,今日看到你们王母会的所为,似乎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的露脸。” 秦逍言辞之中带着讥嘲,赵胜泰却不以为意,笑道:“两位今日所见,只是王母会的冰山一角。不瞒两位,王母会实力雄厚,而且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如果两位能够加入王母会,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光宗耀祖那也是指日可待。” 秦逍愕然道:“你让我们加入王母会?”只觉得这赵胜泰还真是敢想,竟是想拉拢自己和宇文承朝加入这邪教。 “两位是否觉得我们是一群江湖骗子?”赵胜泰问道。 秦逍叹道:“难道不是?” “两位这样想,倒也不奇怪。”赵胜泰道:“可是见到了神使,两位就会知道一切不是两位所想的那样。王母会中多得是仁人义士,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是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两位如果能够加入我们,定会让我们如虎添翼,而且对两位的前程也是大有好处。” “惊天动地的大事?”宇文承朝道:“什么事情能惊天动地?” 赵胜泰盯着宇文承朝面具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恢复李唐江山!” 第三六九章 忠良之后 恢复李唐江山! 秦逍二人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李陀,宇文承朝眸中更是划过一丝厉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逍故意问道:“难道当今不是大唐江山?” “当然不是。”赵胜泰神色变的冷厉起来:“两位难道不知,十七年前,妖后篡位,祸乱天下,那时候李唐就已经被篡夺。诸多忠贞义士为了铲除妖后,先后起兵,却因为时运不济,被妖后所镇压。但公道自在人心,妖后得位不正,虽然许多李唐的忠诚良将被打压甚至殉国,但存活下来的义士们却无一日不在想着恢复李唐江山。” 秦逍心下骇然。 赵胜泰的言辞,和李陀那伙人并无太大区别,都是想要将当今圣人拉下皇位,拥立李氏皇族重新登位,他心下忍不住想,难道王母会背后竟然是李陀那伙人的影子。 白静斋老谋深算,蛰伏多年,与樊子期一众党羽精心布局,最终在西陵发动叛乱,一举控制西陵,想要割据一方图谋帝国。 如果说这伙人暗中布局,在关内发展力量,却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王母会背后的主使真的是白静斋一党,那么这将对帝国形成极其严重的威胁。 关外有兀陀人的支持,关内亦有王母会作为内应,一旦形成气候,后果不堪设想。 对秦逍来说,京都那把椅子上坐的是谁,那是一点也不重要,无论是夏侯还是李氏,只要能够让帝国国泰民安,秦逍都不会反对。 但西陵李陀谋害将军,诸多弟兄死在他们的屠刀下,无论李陀的身份是真是假,秦逍都只会将其视为敌人,除之而后快。 如果王母会果真与李陀那伙人有关系,王母会自然也就成为秦逍名单里的敌手。 “皇位上坐的是谁,与我们小民百姓有何干系?”秦逍只是心中想着,宇文承朝却已经说出口:“我逍遥自在,为什么要和你们去造反?” “造反?”俞不舟冷笑一声,却没有多说。 赵胜泰肃然道:“此言差矣。想我大唐立国二百多年,代代圣君,国富民强,李氏乃是天道正统,被夏侯妖后篡位之后,国力日衰,帝国更是腐化不堪,如果不能复兴李唐,这大好山河,便要被妖后所断送。古人有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身为大唐男儿,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帝国沉沦陷入浩劫?” “你方才说存活下来的义士又是什么意思?”宇文承朝问道。 赵胜泰道:“两位可知道,妖后篡位后,如今的镇南王慕容长都第一个起兵维护李唐,此后各州郡有诸多忠臣愤而起兵,其中青州刺史文大人更是亲自写下血书,要铲除妖后复兴李唐,虽然兵寡力弱,却毅然举起了义旗。只是太史老贼不思先帝隆恩浩荡,竟然投靠妖后,沦为走狗,更是领兵围剿义军,文大人血战疆场,为国殉葬,但他的残部却并没有就此屈服,文大人的公子带着残部依然效忠李唐。” “你是说,文刺史的公子也是王母会中人?”宇文承朝愕然道。 “不错。”赵胜泰似乎看出宇文承朝有心思松动迹象,立刻道:“文公子只是其中之一,还有诸多义士同心同德。”抬手抚须,问道:“两位可知道我是谁?” “未请教!” “两位可知道大学士赵炎括赵大人?”赵胜泰问道。 秦逍和宇文承朝对视一眼。 秦逍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可是宇文承朝却是很为熟悉。 “当年先帝传诏,立夏侯为储君,朝野俱惊。”宇文承朝缓缓道:“大学士赵炎括率同二十七名朝臣上书,请求先帝收回圣明。赵大学士忠勇过人,但却也因此得罪了夏侯,夏侯登基后,以结党乱政之名,将包括赵大学士在内的二十七名大臣全都诛杀。” 宇文承朝说话间,赵胜泰和俞不舟都是目露寒光,紧握拳头,清清亦是显出悲伤之色。 “这二十七名忠臣为国献身,妖后残暴狠毒,不但是这二十七名忠臣,便是他们的家眷,也几乎都被诛杀殆尽。”赵胜泰冷冷道:“行刑之时,鲜血染红了整条街。” 秦逍意识到什么:“难道......你们是赵大学士的......?” “不错。”赵胜泰道:“赵胜泰正是家兄。家兄上书之时,我正在青州营当差,知道此事后,心知大事不妙,暗中去往京都,劝说家兄离京,但家兄全然不惧,对我说他若离京,敢说话的人会更少,坚持留下来反对夏侯,我劝说他不了,只能将赵家一点血脉带出,也因此不至于让赵家绝了嗣。” 这时候却已经听到抽泣声,秦逍看过去,正是清清珠泪如雨。 他此时也终于明白,清清应该就是赵大学士的后裔。 虽然他之前并没听过赵炎括之名,但宇文承朝提及赵炎括的时候,语气之中充满了敬意,再知道赵炎括的事迹,顿时对赵炎括也生出了敬意,心中忍不住想,若照这样看来,清清却是忠良之后。 宇文承朝却是向赵胜泰一拱手,道:“原来先生是赵大学士家人,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 “不敢不敢。”赵胜泰见宇文承朝态度,眉宇舒展开,含笑道:“我们如今还是妖后通缉之人,按他们的话说,是反贼流寇。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蛰伏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恢复李唐献上一份力。也正因为如此,十几年来,我们隐姓埋名,并不轻易对外透露名姓。” “既然如此,赵先生今日是为何自承身份?” “诚意。”赵胜泰肃然道:“既然邀请阁下共谋大事,自然要以诚相待。” 宇文承朝叹道:“先生对我们了解的不深,甚至不知道我们的名姓,如此轻易暴露身份,万一我们是朝廷的人,岂不是对你们大大不利?” “虽然不知道两位的名姓,但两位的侠义之心,赵某却已经深有感触。”赵胜泰笑道:“两位若是朝廷的人,也就不会为我们解围了。” “那也不一定。”宇文承朝轻笑道:“也许这位俞公子说的没错 ,我们只是和梁叔宝演了一场戏,就是想要取得你们信任。”说话间,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梁叔宝。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就只能怪我自己眼拙。”赵胜泰含笑道:“我愿意赌一赌,如果赌赢了,王母会得到二位相助,如虎添翼,那么恢复李唐的大业就更有把握。” 宇文承朝道:“先生实在是太抬举了。只是......我们兄弟这些年自由惯了,并无意加入任何组织,所以......!” “是了,还未请教两位大名。”赵胜泰道。 秦逍不动声色,看向宇文承朝,只见宇文承朝犹豫一下,终于道:“鄙人王文朝。”指向秦逍道:“这是舍弟王武朝。” 秦逍憋住笑,心想宇文承朝素来一本正经,想不到扯起谎来却也是镇定自若。 只不过他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宇文承朝知道王母会可能与李陀那伙人有瓜葛之后,明显故意靠近赵胜泰,显然是心有打算。 “文朝武朝,好名字,好名字。”赵胜泰笑道:“王兄弟,家兄虽然是文官,但赵某自幼舞刀弄枪,早年从军,一直在军伍之中,所以性子是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今日与两位相遇,可说是大大的缘分,也诚心邀请二位加入王母会,与我们共图大事。这不但是为国为民之举,说句实在话,若是他朝能建功立业,封侯拜将那也是大有可能。” 宇文承朝笑道:“封侯拜将倒是没有想过,只是若真的能够闯出一番名头,倒也是我所愿。”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换源神器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以你的才干,要想名动天下,那是迟早的事情。”赵胜泰正色道:“王兄弟,你们若愿意,随我去见神使,神使若是见到你们加入王母会,定是欢喜不已。赵某可以担保,以后绝对有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宇文承朝若有所思,秦逍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宇文承朝心中所想,见得宇文承朝沉吟,心想难道这家伙竟真的想去见那神使。 无论王母会背后是否与李陀一干人有渊源,但他们的目的是要反对朝廷,在朝廷的眼中,自然是反贼无疑。 如今暗中活动,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浮出水面,举旗起事,朝廷也必将派兵平剿,宇文承朝如果真的和他们有什么瓜葛,日后必受牵累。 他一时猜不明白宇文承朝的打算,也不敢轻易出口。 他还真想问问王母会背后是否与西陵那伙人有关,但这话只要出口,无论赵胜泰认不认得李陀,自己这边的身份必受对方怀疑,自然也是无法问出口。 “兄弟,你觉得如何?”秦逍正自寻思,忽见宇文承朝看向自己,只能配合道:“一切都由大哥做主,我听你的就是。”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终于向赵胜泰道:“赵先生,我丑话说在前头,加入王母会,可有银子领?我喜好酒肉,你们膜拜九天王母,是否不能吃肉喝酒?” 秦逍心下愕然,暗想难道宇文承朝真的要投靠王母会,只觉得这绝无可能,寻思着宇文承朝定然有更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