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色大宋》 第一节 我是谁、我在那 睁开眼,韩绛看到的是房梁,那种很古旧的房梁。 韩绛坐了起来,轻轻的揉揉发胀的脑袋,然后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不大,很白净,没有茧子,不是一双干活的手,而且应该很年轻,没有镜子韩绛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长相也无法猜出自己现在的年龄来。 韩绛脑袋还清醒,他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最后的记忆,死于空难。 在刚刚穿越之后他还很清醒,雪花纷飞的深夜,身上光着、肚子空着,捡了一件不知道谁丢的袍子之后,他还没有找到一处可以让自己避寒之所人就走不动了,在风雪中只是默默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此时看来,自己是被人救了。 韩绛摸了摸床,床的木料不错,虽然他不认识是什么木头,可却知道有淡淡香味的木料肯定是好木头。再看这被子,蚕丝的,摸了摸,凭手感韩绛感觉里面填充的也是蚕丝。 屋内有一只火盆,上面烧着没有烟,反而有一丝淡淡清香的炭。 地板是木条铺的,床前的屏风是木制的框内部是非常精美的梅兰竹菊的绣品,似乎是蜀绣的风格,韩绛不太研究这个,所以不敢下结论。 这屋,韩绛可以确定,必是富户,而且不是普通的富户。 门外的人似乎听到屋内的动静,推门进来。穿着短衣打扮,用蓝色的布在头顶扎了一个团子,进来的人看韩绛起来,先是打了躬,这才说道:“请小官人再歇一下,这是受了冻,别急着起床,小的立即安排人给小官人送碗粥,这是主君吩咐过的。” 韩绛开口:“不忙送粥,请告诉你家主君,韩某要谢过贵主救命之恩。” “是,小的这就去。” 穿着短衣打扮的人离去后,韩绛再看看了自己的手,拉开衣服又看了看身上,他清楚的听到对方称呼自己为小官人。 既然加了一个小字,那么自己真的变小了? 可惜,这屋内没有镜子。 很快,这位青衣短打的仆人回来,打了个躬:“小官人,我家主君在书房等候小官人。” 有几个婢女这时入内,锦衣玉带,已经按韩绛的身形准备了一套衣服。 当韩绛看到婢女伸手解自己衣服的瞬间,下意识就准备伸手挡,可很快他意识到这样不对,看这婢女的打扮这里很象是古代,那么古代被称为官人,或是小官人的人,应该是什么身份? 韩绛记得穿越前,最有名的,就是西门大官人。 那小官人是什么鬼。 再想那个青衣短打的仆人,没鞭子肯定不是清。此时进来的婢女,秦时、汉时没这种穿法,也肯定不是明。 电视上演过,明朝的衣服很保守。 西门大官人是宋朝的,被称为官人无论大小,应该是也算是有身份的人。 那么有身份的人若自己更衣,会不会有失身份。 可既然已经挡了,韩绛自然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韩绛说道:“我脸上可否干净,若是脸上有污浊,很是失礼。” “是,是,是小的没想周全。” 准备替韩绛解衣服的婢女捧着衣服依次退到一旁,韩绛观察的很细。 这些人谁站站什么位置,一步迈多大,似乎都很有讲究,象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没一会功夫,又一队婢女到,除了为首一人之外,其他的有捧铜盆的,捧布巾的,还有捧着盒子,韩绛并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一次为首的婢女向韩绛伸手,韩绛尽可能的保持平静,让自己站在这里没动。 婢女们很专业,先是替韩绛解开发带,洁面、用温热的布巾擦头发,然后再重新梳头、束发,再喷上香粉。而后替韩绛更衣,最后有人捧上一只托盘,托盘上有鲜花,也有金银打造的花。 韩绛并不懂,但还是随手指了一只金花。 婢女站在小凳上替韩绛将花另在鬓角处。 戴花! 韩绛记得水浒这电视剧中,男人就戴花,那么此时有可能是宋朝。 韩绛又想了:北宋、南宋?是真实的时空,还是架空的朝代? 这时,那位短衣打扮的小生这才上前:“请小官人移步。”韩绛赶紧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跟着这位短衣打扮的小生往外走。 门外,又是另一队婢女,有负责打灯笼的,还有不知道手上提着什么的婢女,韩绛看队伍的位置,中间空着,想来应该是给自己留的位置。 这么大排场,那么这一户人家已经不是富,而是极贵的人家。 短打小生在前带路,打灯笼的婢女为韩绛照亮,后面的婢女跟着。 正走着,韩绛看到远处的空中似有光亮,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短打小生赶紧退回几步:“小官人,可有吩咐。” 韩绛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刚才看到远处似乎有光亮。” 短打小生躬着身子小声回答:“那边有处入冬天停下建了一半的庙,也不知为何今夜突然走水,原本以为火早就扑灭了,怕是此时还有些没灭的火。” “继续带路吧。” “是,小官人。” 韩绛也没把一个建到一半的庙着火的事放在心上,眼下自己还不知道自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 穿过一片花园,然后走过很长的水边长廊,再绕过两道月半门之后,来到一处小院前。 院内,两个穿着家丁服的人正被按在地上,四人持棍人正在用力的打,旁边还有人在计数。韩绛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样的打法肯定非常的疼。 韩绛不敢多看,只是看了一眼,表情平静,眼睛微闭站在一旁。 韩绛心里明白,这是别人的家事,既然自己穿越到古代,那么主人处罚家仆似乎是合情合理的,自己表现的要平静,尽可能的平静。 带路的短打小生进门请示后很快来到韩绛身旁:“小官人这边请。” 到了屋前,带路的短打小生似乎连进屋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站在门边。 此时,韩绛才发现,这户人家等级森严,给自己带路的穿的是短衣,青色短衣。被按在地上打的穿的虽然是短衣,却是蓝色的。而屋内迎自己的穿的是长衣,颜色似乎是粉色的,在烛火下看不清,但肯定是暖色调。 第二节 高门大户 屋内,点着巨烛。一位淡紫色金线绣暗纹华服中年人背对着门站立,一个带有银线暗绣锦衣华服的,似乎也感觉象年龄不小的人跪在地上,可以看得出瑟瑟发抖很是紧张。 进屋后,韩绛才看清,屋里还有两个人。 一名穿着长衫,和刚才门口迎自己的那位穿的一样,确实是粉色,年龄看起来不超过十八岁的应该是书僮,正在长案那里磨墨。 而另一人则坐在书案后,穿的比在场的人都华贵。 韩绛入内,中年人转身的时候扫一眼磨墨的应该是书僮的人。 那书僮手一抖,磨掉在地上。 坐在椅子上的人很明显的叹了一口气,站着的中年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位:“你让我失望,你的长随连墨都磨不好。” 跪在地上的那位连头都不敢抬,低语吼了一声:“拖出去,打十板。” 韩绛倒是听懂了,那磨墨的不叫书僮,叫长随。 只是长随是什么样一种身份呢? 韩绛依然不知道。 不过,这与自己无关。无论是这中年人正在气头上也罢,还是这家的家法是这样也罢,自己还是当作没看到的好。 这时,中年人的视线落在韩绛的脸上。 韩绛立即上前三步,先是九十度一躬,然后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韩绛谢过救命之恩,此恩没齿不忘。” 中年人退开半步:“这礼我受不得,非我救你。” 韩绛面对坐在椅子上的人准备重新施礼,那人却说道:“刚才的礼,本公受下了。本公问你,你叫韩绛?” “是。” “那个韩、那个绛?” 韩绛回答:“韩非子的韩、淮南子中绛树在其南中的绛。”这话说完,韩绛有点后悔,自己应该直接说,绛,大赤。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是不是自己的时空,有没有淮南子。 已经说出口,想后悔也晚了。 坐着的那位点了点头,站起来在长案前,提笔准备写下韩与绛两个字,笔一蘸墨,却无色。 原本就站在那里的中年人扫了一眼屋内,自己的长随刚到门外,正在监督仆从给自己儿子的长随用家法。 眼下,最适合去磨墨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当中年人视线扫到自己儿子身上时,韩绛上前,捡起了上的墨条。 “晚辈愿为恩公磨墨。” “好。”那位贵人将笔放在笔架上,垂手站在了一旁。 韩绛穿越前自己花高价上过的国学课,他懂如何磨墨。 韩绛先用小勺给砚内加水,墨要垂直、不能用力要轻要慢,不能乱磨,要缓慢的画圆圈。最好用左手,韩绛的动作很轻,也很慢。 这样磨墨很慢,但贵人非但不急,还是一副很欣赏的表情。 能静下心磨墨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他侄子更是差,跪在那里侄孙他都不愿意去想。 足足十分钟后,墨磨好,韩绛将墨条擦干净收回专用的盒内,垂手退到一旁。 贵人在纸上写下韩、绛二字后,又写了三个字:韩侂胄。 韩侂胄,便是这位贵人的名字,自称本公因为他确实是公爵,韩侂胄看了韩绛一眼,韩绛站的很直。 自信阅人无数,韩侂胄见到的最多就是含胸驼背,身体微微往前弯。因为人需要谦卑,需要学会恭敬。 双腿并立,微微分开,挺胸而立的人多是权贵之人。 韩绛的站姿很有趣,看似双腿站立,却是只靠一条腿支撑,另一条腿虚站着,似乎随时都可以迈步离开?韩侂胄心说,这孩子戒心很重。 有点意思。 想到这里,韩侂胄说道:“本公姓韩,既然小郎也姓韩,本公可否以子侄相称。” 韩绛明显的愣了一下。 他倒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穿越被人救了,竟然还都是姓韩的,这是缘分?或是巧合。 不过,既然对方很亲切,自己也不能距人于千里之外。 韩绛后退,长身一礼:“这是晚辈之幸。” 韩侂胄又说道:“这是本公之侄,那这是侄孙。” 韩绛施礼,却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倒是有些尴尬,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用什么称呼了。 倒是这位中年人乐呵呵一笑:“老夫韩同卿,吾儿韩俟。” 韩侂胄这时问了:“绛哥儿,你出自那一堂?看你举止倒是读过书,却不知礼,没人教过?” “晚辈惭愧,读过些杂书,晚辈失礼。” 但出自那一堂。 这个问题把韩绛问住了,他倒是知道自己出自那一堂,可这是穿越前的事情,当下这个时空是什么年代自己都搞不清,可不说,合适吗? 韩侂胄也不催,拿起茶碗慢慢的喝了一口水。 韩绛一咬牙,这个动作面部的表情尽落于韩侂胄眼底,韩侂胄看的清楚,这个少年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韩绛说道:“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流落至此并没有什么堂号。” 韩氏子孙,没有堂号。 韩侂胄心说,韩绛明显读过书,而且很聪明的一个人,他是不知还是不懂,或是不想说。 只是一瞬间的错愕,韩侂胄微微一笑:“天色已经晚,绛哥儿去休息吧。” 韩绛起身施了一礼。 韩侂胄这时吩咐道:“来人,带绛哥儿去休息,安排……”韩侂胄迟疑了下,侧头看了一韩绛一眼后问:“绛哥儿,老夫且问你。本公早年收养两个孤女,一人习琴棋书画,另一人习武,都是作刺客用的,一人擅毒,一人擅用针。打算安排一人在你身边伺候,你选文,还是武。” 韩绛心说,毒死和被刺死那个更难受? 既然对方挑明说了,应该不是打算要自己的命,或是试探,或是派人监视。既然这样,那随便选一个应该没有错。 韩绛回答:“晚辈选武。” “为何选武。” 韩绛:“我来历不明,韩公这里是高门大户,无论是文,还是武,其实并无区别。有人监视我反而轻松一些。” 韩侂胄很意外韩绛的回答,在他眼中,韩绛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却如此沉稳、老道,显然非寻常人。 第三节 救命恩人 听完韩绛的回答之后,韩侂胄吩咐道:“吩咐下去,彩与影自此时起,同为绛哥儿侍婢。院内依贵客礼待之。” 韩绛用在电视剧看到的礼节,长身一礼:“韩公,晚辈告退。” “恩。”韩侂胄缓缓点了点头。他对韩绛的非常欣赏,不仅仅是这智慧,更是这份进退之道,此时韩绛选择离开,绝对是最好的时机,既不用知道自己要办的事,也没有刻意讨好,更不会留在这里看自己教训侄子。 很老道,很聪明。 还是那个带路的小厮,韩侂胄吩咐:“你以后换蓝衣,在绛哥儿面前跑个脚,勤快点。” “是,主君。” 这小厮转身,又给韩绛一礼:“小的叫韩千,给小主人问安。” 话说韩绛离开之后,韩侂胄对跪在地上韩俟说道:“起来吧。”然后对自己的侄子说道:“同卿,坐吧。” 跪在地上的韩俟没起来,跪着向前几步:“叔公,你要相信我,这事真不是我的错。” 韩同卿刚坐下,此时又站了起来:“季父,我这个节度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这些年都没有管过公务。这么大的事,我也没主意。” 韩同卿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韩侂胄的脸色变的很难看:“废物,你们一大一小两个蠢货。就不能办一点让我省心的事,五万两制银算什么,可这事朝中必会有人让我难堪,脸面,脸面何在。” 韩同卿低着头不敢接话。 刚刚站起来的韩俟卟通一下就给跪下了,几乎是紧张的要哭了。 “叔公,我根本就不会做官,也不想做官,可偏偏给我派了活。我也是很小心,生怕出错让叔公难堪。当时江南东路的制银,我真的非常认真的清点了数字,一块制银也没少。可我运回来之后,一只箱子散了,还是小七发现,银子重量不对,一块银子少半钱。” 韩同卿问:“途中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船运,银子放在船上,十二个时辰有人守着。” 韩同卿再问:“也就是说,不可能有人偷换了制银,江南东路交银的时候,你可验过?” “抽验过。” “恩。也是,不可能每块制银都单独称一次。看来这事是有人贪了制银,找我韩家来背上这个罪名。” 韩同卿上前:“季父,这是巧合,应该不是俟哥儿的错。” 韩侂胄摇了摇头:“滚,连个墨都磨不好,还能干什么,你问的都是废话,这么明显事还需要问,从东南东路出库,银子就没给够,动一动脑子。” 韩侂胄此时虽然是五品官,侄子韩同卿有一个节度使的职,但韩侂胄却是韩家的家主。 韩同卿也不敢坐在,站在了自己儿子韩俟的身旁。 很认真的想了想之后,韩侂胄说道:“这事缓两天,我同你舅公商议一下。” “是。” 韩俟这才敢站起来,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官职不小,可从来不管什么事,也没有那个管事的能力。 韩同卿这时又问:“季父,那个韩绛怎么回事。”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们连个墨都磨不好,下去吧。” “是。” 韩同卿不同再问,韩俟一听能够离开了,赶紧逃着就往外走。 至于被打的很惨的长随,他那里还顾得上。 这时,韩府的二管事韩安到了,从仆婢手中接过一碗参茶。 “主君,消消火。” “恩。” “主君,府里多了一位哥儿,依什么礼对待。” 韩侂胄一指旁边的椅子:“坐着说。” “谢主君。” 韩安坐下之后,韩侂胄才说道:“傍晚从宫中出来。回来的路上说来也是怪事,当时就是想下车走走。说这走一走也就罢了,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绕到一边小路去,紧接着就发现了冻僵在雪地里的绛哥儿。” 韩侂胄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这事蹊跷,怪的很。怎么就会想着下车,又到了平时根本不走的路上遇到了绛哥儿,所以我让韩安把绛哥儿抬上马车,又前前后后看看,往前没有脚印,往后只有不足三十步的脚印,是赤脚的脚印。” 韩安问:“马车上跳下来的?” 韩侂胄摇了摇头:“或许,你查一下那修了一半庙被人纵火,肯定有什么事。” 韩俟:“主君,我安排人去查。这事若同卿哥问起来,老奴怎么答。” 韩侂胄气呼呼的说道:“让他在府里老实待着,衙门那里替他告个病。” “是。” 话这韩府,韩侂胄今年四十二岁,韩俟是侄孙辈却已经三十五岁,他的侄子韩同卿都五十三岁了。 但辈份就是辈份。 韩同卿这一家属于大房,韩侂胄属于五房。其余三房已经绝户,韩同卿这一家子,对内管不了家,对外当不了官,所以韩家也就没有分家,以前是韩侂胄的父亲韩诚撑着这个家,现在是韩侂胄了。 韩侂胄吩咐道:“韩安,你去查一下临安府往前算五天的入城记录。” “是,我去查。” 韩侂胄继续吩咐:“还有,去看看,绛哥儿那院中要添点什么,依贵宾礼相待。” “是,主君。” 再说韩绛。 回去的临时住那小院的路上,韩绛问:“韩千,可否问你,今年是那一年?韩公可是朝中大员?” 韩千脸上马上就是非常自豪的表情:“回小主人的话,今年是绍熙四年。主君祖上是魏郡王,主君祖母是唐国长公主、故去的奶奶是太上太娘娘之妹、故去的大娘子是太上太娘娘的亲侄女,同卿哥儿家里二姑娘现是当今太子妃。” 韩绛听的仔细,心说这位韩公来头真是够大了,但这个韩千得意的样子自己不喜欢。 而这时,原本说到这里停下,韩千在韩绛眼中也只有落了一个话太多的毛病。 但是,韩千明显不止是活太多。 韩千又说道:“小主人有所不知,虽然主君现仅为从五品,可四品官都在献妻入阁、或还有送妹入府,甚至还有献子……” 第四节 中年熊孩子 韩绛听的心都快揪住了,有人献妻?有人献女、还有人献子!!这些事怎么能讲,自己听到这些事,对自己没半点好处。这多嘴的家伙是在害自己。 韩绛冷喝一声:“住嘴。” 韩绛刚说完,却见从旁边走出来一人,他直接伸手就是一记耳光。 韩千被这一记耳光打的晕头转向。 韩绛心里有些讨厌这个韩千,自己作为外人,听到这府里当家家主的一些隐密之事,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若让这府里其他人误会,自己私下打听,或是议论家主,更是一件祸事。 所以,韩绛才喊的住嘴。 可这突然冲出来一人啪就是一耳光,打懵了韩千,也打懵了韩绛。 韩绛看到韩俟怒气冲冲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满心都是戒备,从韩千的嘴里他已经知道这韩府的背景有多深,韩绛在反思刚才自己在屋里有什么出格或是错误没有,这韩俟为什么怒气冲冲。 韩俟走到韩绛面前两步停下,上下打量了韩绛几眼,又转头对韩千说道:“到一边去,自己掌嘴二十。明个就叫叔公换人,打发你去庄子里做粗话。” 韩千卟通一下就跪了,他知道在高门大户换人代表什么。 啪啪就用力往自己脸上扇,几下就见血了。 骂完之后,韩俟才看向韩绛:“你是谁?” 韩绛指了指自己:“问我?” 韩俟点了点头:“恩。” “韩绛。” “你……”韩俟似乎想再说什么,韩绛注意到韩俟在视线在自己身后,韩绛不知道韩俟看到的什么,马上冷哼一声:“哼。”然后气呼呼的走掉了。 韩绛微微的吐了一口气。 他看的出来这位韩俟傲气十足,虽然年龄很大,但却一种邻居家熊孩子的感觉。 但又仔细想来,以韩侂胄的身份,韩府的人傲气也是正常的。 韩绛一转身,看到了一个少女站在自己小院门口。 这让韩绛很疑惑,这少女什么身份,竟然吓跑了韩俟这位家中的主人,这实在是太古怪。韩绛又想到,或许因为这少女,韩俟对自己态度很不好。 就象是自己到了邻居家,吃了邻居家熊孩子的点心? 古怪,十分古怪。 小院内,韩绛走到屋门前,这一对双胞胎姐妹一脸从容的拉开了门,然后替韩绛将披风取掉,对于正在自扇耳光的韩千看都没看一眼。 刚才的事情这姐妹二人看在眼里,也听到了。 一个下等的仆从,换上蓝衣有点得意忘形了,这样的人重罚再扔到农庄或是杂役处干活也不算罚的重。 屋内光线有点暗,韩绛往屋内走的时候说道:“两位姐姐,可否请领纸笔,记下韩千,有错,妄议家主,被罚掌嘴二十。” “是。”只有一女回答。 韩绛回到屋内,坐下没多久便有婢女送来的粥,还有些点心。 韩绛喝了粥,吃了两块点心,婢女们收走了餐盘。 此时,已经是深夜。 韩绛心里有许多要思考的事情,轻轻的摆了摆手:“夜深了,休息吧。” 休息? 如果放在穿越前,韩绛的作息方式是洗脸、刷牙、换睡衣,然后回屋。 这穿越过来之后让韩绛有点非常不习惯。 一女已经在整床铺,另一女站在韩绛面前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韩绛,这让韩绛越发的紧张,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呢? 就在韩绛发愣了这一会功夫,蚕丝被中,韩绛都不知道名字,连长相都没有看清的其中一女已经钻进被子,很安静的躺着。 韩绛心说,或许这就是小说中的暖床丫环? 不好,韩绛此时对任何人都有戒心,当下说道:“你们,没有床铺与被褥吗?” “有。” “恩,你们叫什么?” 站在韩绛面前的回答:“影。”然后一指床铺:“彩。” 韩绛说道:“影,你们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是,小主人。”影应了一声之后,出去抱了一床被褥放在韩绛那床床边地台上,然后自己出去了,彩则又钻进了影刚放好的被褥之中。 韩绛记得自己看过红楼梦的电视剧,好象宝玉身边的丫环也是这样睡在床边脚塌上的。 似乎这便是府里的规矩。 韩绛似乎没得选择了,只能这样。韩绛内心祈祷着自己夜里不要说梦话。 上上等蚕丝被,绝对不比穿越前的棉被差。 躺在床上,韩绛闭着眼睛,安静的躺着,他有心事,很快就忘记了身旁还有人的事情。 这一切太意外,太突然,到现在自己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 勉强能知道可能是南宋,却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历史。 韩绛从那位多嘴的韩千嘴里可以听到,这位韩公官阶高低不论,但后台确实太硬,绝对是外戚中的战斗鸡。估计本身在朝中,也可能管着非同寻常的公务。 以这样的背景,五品。 不小了。 夜里很安静,韩绛的脑子却越发的胡思乱想,想到自己前世的年终奖金,想到了穿越后那一夜的寒冷。 更多的是,韩绛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为什么被救了,还会当作贵宾对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空大亮,韩绛习惯性的伸手去枕头边摸手机,却摸了一个空,而且床很硬,韩绛睁开眼睛,一个陌生的少女衣着整齐,就跪坐在床边。 这是谁? 影跪坐在床边与睁开眼睛的韩绛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 足足五分钟,韩绛回来神来,自己穿越了,而且年龄也变小了。 这时,彩过来:“主人要洗漱吗?” 今日,天光大亮,韩绛这才看清这对姐妹的长相。 同样的打扮,瓜子脸,头发没盘,只是简单的梳了一个辫子,用一块丝帕扎着,有点象汉时的宫中的样子。 两女眼睛微闭,若不是衣服一个是绿色,一个淡蓝,韩绛分不清。 但若是睁眼,穿绿衣的眼中如清澈之水,而穿蓝衣的,看似平静却有些很厉害的样子。 韩绛问:“绿衣姑娘必是文,蓝衣为武。” 穿绿衣的彩回答:“是的,主人。” 第五节 韩绛是谁? 勉强分清两个所谓婢女、实为监视者之后,韩绛依旧躺着那里没动,再问:“韩公有何吩咐?” 穿着蓝衣的影回答:“主君派人来传话,或是主人午后有空,可去花厅品茶。” 韩绛问:“现在什么时辰?” “已时末,快到午时了。” 韩绛有点分不清这个时辰怎么算,不过听到既然马上午时,那么距离午后品茶的时间应该还有一个时辰以上,一个时辰两个小时韩绛是懂的。 “洗漱、更衣吧。” “是。” 彩到门外吩咐了一句,很快便有人进来。 韩绛这才发现,自己小看了古代,小看了南宋这个朝代。 彩看过韩绛的牙之后,在一个婢女拿着的托盘上取过一只小盒,用马尾制作的和现代极象的牙刷涂了盒内的东西。 南宋,刷牙。 这绝对颠覆了韩绛对古代的认知。韩绛猜测,那托盘上的八只小盒子,很有可能是八种不同的牙膏,彩是根据自己的牙齿情况选了牙膏,这实在太神奇了。 洗漱之后,厨师已经把饭准备好了。 饭还行,不过韩绛有点没胃口。可看到厨娘在门口一直微弯着腰站在那里,韩绛心想万一自己不喜欢这饭,厨娘会不会被罚。 吃,尽力吃完。 或许是错觉吧,韩绛吃完将碗筷放好,他看到厨娘眼中的喜悦。 吃完饭,韩绛看着这院中许多人在忙碌,这院子似乎好久没有人住,厨房那里有人在修理,柴房有人送柴来,侧院也有人在整理。 这时,韩俟又来了。 不过,韩俟却没进院子,背对着这小院的门高喊:“韩绛,你出来。” 喊人全名绝对是不礼貌的,但韩绛又没有字,韩俟也不愿意喊他一声绛哥儿,所以就直呼其名。 影把手上的东西一放就准备出去。 看这架势,韩绛更加相信,这位少女比外面那位要厉害,虽然原因不明。 不过,韩绛还是打算出去。 院门口,韩绛站在院门内,韩俟依然是背对着院门,只听韩俟说道:“你去给叔公说,要换人,我早上派人去市集找了六个婢回来。” 有点意思。 这是要抢人的? 韩绛回答:“你当时在场,她们是来监视我的。” 韩俟竟然一跺脚:“六个婢,送你了。”说完,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就走了。影倒是象没事人一样,接收了六个新婢女,安排她们去作院内杂活,不允许靠近正屋,正好把这个院子从其他地方临时借来的人手补上。 回到正屋,韩绛很想问一问,解开心中的疑惑。 没等韩绛问,影主动说了一句:“俟哥儿在临安城名声虽不好,却容不得外人欺负府里的人。”说完,韩绛看到影拿出一只小牌子,竟然是金的,上面有一个韩字。 瞬间,韩绛懂了。 这姐妹二人在韩府的地位是极高的,绝对不比红楼梦中的晴雯差。 韩绛也明白韩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的敌视,肯定就是因为这姐妹二人暂为自己的婢女。 这是吃醋了! 韩绛不由的流露出一丝笑意。 午后,韩绛更衣出门。 两边脸红肿还带有血印的韩千站在门外,见到韩绛赶紧上前:“小主人安好。” 韩绛点了点头:“前面带路,花厅。” “是。” 韩绛没想过韩千是不是心中有怨恨,也没询问韩千脸上是否用药,这与他无关,他之前不会信任韩千,之后也不会,韩绛不喜欢大嘴巴的人,这样的人或许人不坏,但会在不经意间带来麻烦。 花厅内,一位茶娘正在抹茶。 韩安正在低声汇报着:“主君,老奴派人查过,近十五天内没有韩姓的富商与大族子弟入城,这十五天,有富商七人入城已经派人核查过。有大族子弟两个车队入城,也同样派人核查过,与绛哥儿无关。” “还有吗?” “老奴斗胆说一句,依礼法,咱们韩氏三望两堂,莫说是有点身份的,就算是寻常子弟到了临安,纵然主君公务繁忙也要到府上递上一份帖子,主君见与不见,老奴也会依礼奉上一份仪程。” “主君,南阳郡韩氏,宗魏公那一脉。后辈断不可能与康国公同名。” 韩安说的没有错。 韩氏一族若有子弟到临安,肯定要到韩侂胄府上来,那怕只是礼节性的。康国公就叫韩绛,他这一支是北宋年间名门,其曾祖、祖父、父亲,连同自己都开府仪同三司,可以说显赫至极。韩侂胄的曾祖韩琦一脉与他们虽然不同宗,但却是同族,有深交。 韩侂胄低声问道:“会不会是蕲王那一脉。” 韩安回答:“主君,自蕲王故去,朝中以各种名目刁难,居家不检、羞辱官吏这种可笑的罪名都能安上。这一脉只能回归故里,老主君时咱们就年年派人照看,家中若有绛哥儿这年龄的,如何不知?” “也对,那你的意思?”韩侂胄已经想到了,但还是想听韩安非常肯定的说出来。 韩安说道:“绛哥儿,断然不姓韩。” “恩。”韩侂胄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说的蕲王就是韩世忠,后人称颂的中兴四将之一,他为官的最后十年就在不断的被打压中度过,他的儿子们也自然不好过。 韩世忠和四个儿子、活着的时候,一贬再贬。现在,韩世忠与他的四个儿子都已经故去。朝堂之上在他们死后,却给一个追赠的高官。 这便是朝中许多官员对韩世忠这一脉的态度。 纵然是韩侂胄的爹爹、父亲有心,也无力改变,只能保往这韩世忠这一脉平安。 这时韩绛到了,韩安施礼后退了出去。 韩绛施礼后坐在下首的位置,韩侂胄问:“绛哥儿可是睡的好。” “谢韩公关心,睡的安稳。” 韩侂胄点了点头,很直接的就说道:“俟哥儿的事本公已经知晓,他坏了府里的规矩,本公会责罚于他。” 韩绛起身:“韩公,晚辈想了解一下府里的规矩,既然住在府里,自然是要守规矩的。” “好,等会派人给你送去。”韩侂胄没拒绝。 “谢韩公。” 第六节 初次试探 韩府花厅内。 韩侂胄拿起茶碗问:“绛哥儿可懂茶?” “韩公,我略懂,但对点茶之法只是见过,从未接触。” “绛哥儿认为什么茶更好。” 韩绛前世虽然不敢说懂茶,但也是算喜欢喝茶的茶友,可此时应该怎么回答呢。 短暂的思考之后,韩绛说道: “晚辈读过一点陆羽关于茶的书,晚辈认为茶各有千秋,都好。。” 韩侂胄问:“你喜欢什么茶?” “晚辈喜欢绿茶。以绿茶论,杭州白云峰的白云茶,宝云山的宝云,若不制茶饼,以雨后明前辰时采摘,取其一旗一枪,为珍品。” 韩侂胄点了点头:“之前宝云为贡品,老夫倒是品尝过。” 说完,韩侂胄轻轻一摆手,花厅内的人依次退离。 韩绛不知道的是,韩侂胄不是随口问韩绛的喜好,这个时代茶的运输能力有限,不同地方的人喜欢不同的茶,也只有顶尖贵族才有可能去品尝天下的名茶。 韩绛坐下之后韩侂胄问道:“绛哥儿,可曾读过书。” 韩绛在穿越前,可是名牌大学读完管理本科、经济硕士的。可此时这些书似乎算不上读书,韩绛回答:“晚辈读过一些粗浅的杂书,正学没读过。” 正学,就是四书五经,至少韩绛是这样认为的。 韩侂胄听完后,起身在架子选了选,将一只小竹筒放在桌上:“试试。” 韩绛双手接过,打开竹筒一看,是散茶,不是饼。 既然韩侂胄叫自己试,自己就试吧,宋式的喝茶法韩绛见过,却不会,先把菜碾成末,再冲泡似乎对水温和手法的要求极高。 自己还是用最笨的办法吧。 小炉烧水,大碗将开水凉一会,然后选了一个小茶锅,这东西在此时是用来烧水的,这桌上有好几种,韩绛挑的是带藤条提手,单嘴,样子很象后世酒店里装大壶茶的那种,不过这一只个头很小,很精巧。 韩绛就直接将茶叶放进去,就用这个壶泡了。 然后选了两只小杯,烫了之后,给韩侂胄倒了一杯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韩侂胄看着奇怪,心中很是疑惑。 这是茶吗? 茶能够这样喝吗? 虽然有疑惑,可当韩绛将杯子双手捧过来的时候,韩侂胄还是拿起了杯子,放在唇边品了一口,感觉似乎还不错。 茶如人。 韩侂胄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叫韩绛过来饮茶,一个能静下心来磨墨的少年,也一定能够静下心来品茶。 韩侂胄在观察,韩绛很心静,泡茶的时候很稳很专注,虽然说这个喝法却是如此简单,但此茶也别有一翻味道。 韩侂胄问:“这茶如何?你可喜欢?知道是什么茶吗?” 韩绛细品之后:“晚辈对茶不精,猜测应该是……巴东一带的,玉露。” 了不起。 韩侂胄又拿出一块茶给韩绛。 这一块韩绛一看就懂,再闻了一下:“这是滇池普洱,不对,叫步日。” “再来。”韩绛又拿出一罐茶。 又是一盒散茶,韩绛仔细研究了好半天,因为他前世喜欢福建的青茶、杭州的绿茶、云南的黑茶,对其他茶喝的不多,研究自然少。 韩侂胄笑着说道:“大胆说,又不是殿试。” “六安的茶。” 韩绛认为,这是六安的云雾,但却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叫什么。 韩侂胄笑了笑坐下:“绛哥儿坐,本公也喜茶。” 能品一口茶就能尝出产地,这还叫不懂茶? 韩绛这个年龄,肯定不是走遍天下的那一类,那么必是名门贵公子,普通的人在临安府买不起巴东的茶,因为运费太贵。 此时,韩侂胄已经可以肯定,韩绛这个名字不存在,但面前这个自称韩绛的人,有才华、有机智,读过书,还读的不少,看来有必要查一查,韩绛是谁了。 一个皮肤细白、手上没有茧子的年轻人。 这样的人,整个临安城也不会多。 要查,并不难。 韩侂胄越发的好奇了,韩绛是谁。他准备加派人手,查的更深一些。 韩侂胄说道:“今日叫绛哥儿过来,一来是这花厅内的茶,你喜欢便可自取。书房里有些书,喜欢读亦可自取。二是你把这里当这里是自己家,有什么需要吩咐便是了,安心住下。” “是。谢过韩公。” 韩侂胄正准备再问什么,韩安来报:“主君,本科状元陈同甫前来拜府。” “不见。” 韩安施礼准备退下的时候,坐在那里的韩绛不由的动了一下,韩绛想说话,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插嘴是错误的,所以没开口。 韩侂胄一摆手,韩安立即停下。韩侂胄问:“绛哥儿识得此人?” “回韩公的话,我不认识。” “本公以为你想劝我见他,你刚才欲言又止,有话尽管讲。” 韩绛起身:“韩公,晚辈失礼。晚辈并没有话要讲,刚才让韩公误会了。” 韩侂胄脸色微变:“本公视你为子侄,你却戒心如此之重,诚何在?” 韩绛暗自后悔,刚才不应该有那么一点点冲动,他已经知道现在是绍熙四年,那么这一年的状元又叫陈同甫,韩绛曾经在另一本书中读到这个名字。南宋辛弃疾传中读到陈同甫,当时只有两句话。 韩绛记得,中了状元仅一年就病死,却是永康学派创始人。后来韩绛查了永康学派之后,便对这学派很喜欢,因为这个学派与朱扒灰的理学是针锋相对的。 这会,韩绛真是骑虎难下。 韩侂胄却不急,慢慢的拿起茶碗等韩绛开口。 韩绛再施一礼:“韩公,我是外人,欲插嘴已经是过错,我有错。” “不。”韩侂胄摇了摇头:“现在是本公想听你说说,你刚才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我……” “讲。” “我想请韩公开中门,迎接这位状元。” “理由?” 韩绛一咬牙,这个动作看在韩侂胄眼中。只听韩绛说道:“一个状元不值得韩公亲迎,韩公可明说,你迎的不是状元,是一代宗师。” 第七节 五十多岁的老进士 韩绛建议开中门迎一个区区的今科状元。 “他配吗?迎的好处?”韩侂胄问的非常直接,他讲的就是利益,没好处的事情他不干。 韩绛继续说道:“他配不配一代宗师不重要,重要的是,韩公敬他是一代宗师,可以得到名士之心。五十一岁中状元,加上他之前受了不少罪,他的寿命还能有多久。正如名画一样,活着的画师所画的画作,永远没有死去画师的贵。他的价值在他身后。” 韩侂胄来了兴趣:“继续讲。” “韩公,这里是临安府,临安所在便是浙西,那浙东呢?东莱先生、香溪先生、儒志先生。晚辈以为皆是名士,是真正的宗师。” 听完这翻话,韩侂胄看韩绛的眼神都变了。 韩侂胄站了起来,在躬身说话的韩绛肩膀上拍了两下:“绛哥儿,下次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本公待你至诚,你却戒心十足,不好。” 韩绛微微抬头,正在思考如何回这话。 韩侂胄突然哈哈一笑:“罢了,本公待你也不诚,本公救你就如押宝,押你奇货可居,就算押错了,招待一位韩氏族人几日也没什么。本公书房、茶室随你进出,不设禁。你安心,纵然本公押错了,你也是府中上宾。” 说完,韩侂胄迈步往外走,走的同时说道:“韩安,开中门迎客。” “是,主君。” 韩侂胄离开,韩绛躬身相送,一直到韩侂胄离开花厅这才直起身来。 一摸脖子,这大冷天韩绛竟然出了冷汗。 刚才多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韩绛倒是听到了一句实在,韩侂胄救自己就是在押宝,那么韩侂胄认为自己是谁? 正如韩侂胄确信韩绛是假名一样,韩绛也深深的相信,韩侂胄一定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此时空真实存在的人。 那么,这个人是谁? 韩绛知道自己并不是穿越到某个人身上,自己确实是整个人穿越过来的。 至于年龄变小,相信是穿越的因素。 拿着茶杯再品一口茶,韩绛将茶含在嘴里细细品味之后,不由的赞叹了一句:“好茶,是我喜欢的豆香味。” 看看窗外的雪,韩绛心说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心中有点乱。 最让韩绛心中不安的是,自己说自己叫韩绛,这确实是自己真实的名字。这么巧合这位大人物也姓韩,而且还是一位后台雄厚,权势很大的外戚。 放下手中的杯子韩绛走到花厅外,韩千立即迎上来,韩绛吩咐道:“带路,去韩公书房取几册书,而后便回吧。” “是。” 这宅子很大,韩绛相信自己走估计会迷路,更何况这花厅建在水边,七绕八拐的,岔路很多,没个熟悉路的人带路,还真不好走。 韩绛在韩侂胄的书房倒是发现了些好东西,是邸报。取了一些后在回去的路上,韩绛吩咐道:“韩千,去问一个府中管事,可否准备笔墨纸张。” “是,小的送小主人回院就去问。” “恩。” 韩绛要纸笔一来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来是想试试,自己还对古文记得多少。 再说韩侂胄。 出了书房没走多远,韩安就问:“主君,真的要开中门?” “要,这事有意思。比起咱们那两个饭桶,绛哥儿厉害的远超我的想像。” “老奴……” 没等韩安说什么,韩侂胄继续说道:“图名,绛哥儿这作法没错。图利,仅一个东莱先生就让我在意。图权,本公不可能不往上升,那么就需要名士之佐。” “主君英明。”韩安听懂了,他也知道东莱先生是谁。 东莱先生就是东莱吕氏,吕氏出过吕蒙正、吕夷简等等当朝宰相,门生故吏偏天下。 所以,韩府这一次是真的正门大开,韩侂胄亲自出迎。 陈同甫叫陈亮,他在门房等着,却见中门大打,韩侂胄亲自来迎,一直便慌了神。 “陈先生。” 韩侂胄这称呼有讲究,不提状元,不提公职,只提先生。 “先生自成一派,有宗师之才,韩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陈亮差一点就跪了,若不是韩安赶紧上前扶着,他腿软的都已经无法站住。 临安府,韩侂胄竟然亲自正中门迎他。 原本陈亮很可怜,很无奈,他考中的状元,其他人都分了差事,有了官职,可唯独他,只有一个虚职,连一个闲差都没有。 他的几位好友凑了一点银子,他买了礼物,就是想求一求这位当朝权贵韩侂胄。 韩侂胄只需要点个头,当今吏部尚书赵汝愚不再插手,那么陈亮的好友,当今侍郎徐谊就可扛住其他人的压力,给他一个实职。 所以,陈亮来了。 韩侂胄这种迎接的架势,确实吓到陈亮了。 “先生请。”韩侂胄竟然亲自去扶陈亮。 “韩公请。” 陈亮当真是受宠若惊。 韩侂胄是什么人物,这世上没好处,没利益,对他的权势,对他的家族没帮助的事,他根本就不会粘,纵观史册,他打压理学、为岳飞请封王,包括主持北伐等等,那一件不是为了巩固他的权势。 不过,史是史,人是人。 此时的韩侂胄还真把韩绛的意见听进去了,对陈亮以礼相待,论忽悠一个还没有做过官的人而言,韩侂胄才是宗师级。 小半个时辰后,陈亮离开韩府,一步三回头,热泪盈眶。 深有此生遇知己,虽死无憾之感。 话说韩侂胄,把陈亮忽悠走了之后,韩侂胄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大门关上的时候韩侂胄给韩安说道:“让同卿拿我的帖子去吏部,让赵尚书对这个陈亮松松手,把人往谏台安排一下。” “是。”韩安领命。 韩侂胄回到书房之后,翻开一些公文准备处理一些公务。 看着正在磨墨的长随,不由的想起昨夜韩绛磨墨时的反应,加上今日对陈亮一事的神来之笔。 在韩侂胄的眼中,韩绛的优秀超出了他见过的,听过的,整个临安城所有少年郎,无人能及。 第八节 候门长子 一直到傍晚,韩侂胄处理完公务之后吩咐道:“去看看,韩安得空叫他过来。” “是。”长随放下了手中的墨条,快步出去安排小生去叫人。 韩安刚刚才见过韩同卿,把韩侂胄交待的事情说了,这会听到召唤赶紧就过来。 韩安到了之后,韩侂胄问:“绛哥儿的事,可有再加派人手去打听吗?这会有什么新消息?” “回主君的话,有。”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 韩安说道:“老奴认为绛哥儿是包着锦袍倒在雪地中的,从身上的皮肤,手脚的茧子上看,必是大户人家的贵哥儿,而且就在这临安城内某一家。” 韩侂胄点了点头,这个分析和自己是一样的。 那么,韩绛是谁? 韩侂胄越发的感觉兴趣了。 韩安离开。 再说韩绛这边。 下午,韩绛在自己院内,翻看了一会邸报,了解了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也把朝中的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 而后,韩绛铺开纸,准备把自己高中时必背的古文,也不记得是庄子还是孟子的《劝学》准备默写十偏。 韩绛想写,除了让自己心静下来之外,更多的是想练练字。 既然身处南宋这个时代,韩绛认为写字是生活必须的技能。 当韩绛写第二遍的时候,彩拿了两本字帖过来放在韩绛面前,然后退到一旁。 很古朴的字帖,保存的很好。 韩绛一看,这可是好东西,别说是放在自己穿越前,估计这个时代若是真品也是很贵的。颜真卿和柳公权的楷书字帖。 韩绛写的很认真,他深信,在南宋若是连字都写不好,肯定是不合适的。 快到傍晚的时候,韩府的规矩送到,不是一本,是好多。 韩绛捡重点的翻翻,发现自己倒是真小看了古代的豪门,韩府的牌子分了许多等级,从最次是木牌,就是临时雇佣过来干杂活的人。长居的仆从铁、铜、银的牌子,代表着仆婢的等级。 银牌子大小都是一个管事的级别,有些小庄子的庄头也不过是银牌子。 金牌非常少,这都是府里相当高级别的,享受真正韩府家人级待遇的。最后是金镶玉的牌子,一共只有四只。 这规矩里写的清楚,首西席、府内大管事、内院大嬷嬷、府内分管外院的府内二管事。 再细分,竟然还有掌衣婢、掌餐婢、掌妆婢等等。 韩绛心中不由的感慨,这比红楼梦的荣国府规矩还大,分的还细。不愧是大宋朝老牌权贵。 韩绛看完这些韩府规矩,已经是二更天了。 影安派人准备了夜宵,韩绛这才让影收拾了桌子,把府内规矩给还回去。 再说韩侂胄这里,同样安排人备夜宵。 这时,二管事韩安进来垂手站在一旁边,打眼色叫下等仆从退远,韩侂胄接过长随送来的茶碗后问问:“绛哥儿在作什么?” “回主君的话,一下午都在练字,看邸报,读府中规矩,没和任何人说过话,只是偶尔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发呆,听彩姑娘说,似是吟了一首有关雪的诗,声音太小没听清。” “还有,彩姑娘取了两本字帖过去,都是古本真品。” 字帖什么的韩侂胄还真没当回事,家里太多,多到他都不知道有多少,他不是一个真正的文士,也不想作文士。 韩侂胄关心的反而是韩绛有没有被照顾好,所以问:“餐食没有差错吧。” “不敢有差错,一切依同一等贵宾来府上用餐的标准定的。” “胃口如何?” 韩安回答:“彩姑娘说,那感觉看起来如难以下咽,却是将餐食一粒米、一片肉都没有剩下。吃完饭,绛哥儿自己将碟子一一摞好,将碗筷子摆在空碟上。还有,就彩姑娘观察,绛哥儿似乎不喜欢油腻的肉。” “恩。” 韩侂胄说道:“还是年少,心中有事,自然没有胃口。不过也算出色,他明白一定要吃,连不喜欢的菜也没有留下,因为不吃饭便没有力气,强迫自己必须吃。” 韩安也说道:“主君,如此看来,这个绛哥儿忍耐的心性真是了得。” 韩侂胄微微点头。 韩安又说道:“主君,就府上派人去查,舅公家也有些消息送来,倒是有了些结果。” “说来听听。” 韩侂胄将茶碗放下,坐直了身体。 韩安说道: “今晨,临安城中能查到的有三位哥儿没回家。分别是城南兵部胡侍郎的四子、城南校书郎的次子,以及城东镇安候的嫡长子。小的派人查验过,那袍用的衣料是宫中赏赐用的,寻常人家有钱也没资格用。所以,六品以下官员家,商贾家是否有人未归,小的没查。符合年龄的,只有这三家。” 韩侂胄点了点头,这个答案他比较满意。 韩安办事依旧那么可靠。 这时,有蓝衣仆从在门外站停,韩安退到门口问了两句后回来。 “主君,咱们派出去的人来报。校书郎家的在青楼没归,现在人还在。昨夜庙里着火,烧死一些乞丐与流民,娘舅公派人过来告之,临安府的仵作发现了两具不寻常的尸体。一具是镇安侯府二管事,一具是他的夫人。” 闭着眼睛听汇报的韩侂胄猛的睁开眼睛:“可以确定?” “主君,已经派人去镇安候府打探,暗中打探。小的还知道,镇安候府的二管事与其夫人,是逝去候爵大娘子娘家带来的。” 韩安又准备说什么,韩侂胄却一摆手示意韩安停下。 韩侂胄在朝中是五品,可他却是实权,知閤门事。这个官管理朝会、负责监督礼仪,同时还管朝中公文的上传下达的事。这个官职,历来都是外戚勋贵担任。 镇安侯是谁韩侂胄自然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什么交集,倒也是清楚一些事情。 镇安候姓李,是病死在任上的,前扬州防御使。 此时的扬州就是宋金的前线,扬州有一部分是在金国的地图上,更重要的是,扬州到临安府直线只有五百里,渡河绕路过来也不会超过七百里。 第九节 超贵宾待遇 那么,这个镇安侯府的嫡长子和谁有仇? 若不是仇,那便是利。 想到这里,韩侂胄问了:“韩安,这镇安候长子荫了什么官职,叫什么?” “叫李幸,周岁的时候圣恩萌荫就是正九品,十二岁镇安侯剿匪有功,赐爵。镇安候死在任上,葛相公请补萌于子进爵,这事听说已经定了,可公文还没出。” 韩侂胄有印象,这事他知道。 也就是说,李幸别看年龄小,虽然大宋的爵位不能继承,但这三补两萌的已经是伯爵了。 韩侂胄再问:“若李幸死,谁会得利?” “明面上,兄死弟及,但这事怕不简单,老奴已经安排人去继续查。” “好,去查。” 韩侂胄基本上已经确定,韩绛就是李幸。 那么改名韩绛,是想求得自己的庇护?还是有别的用意? 猜不出。 韩侂胄又吩咐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打听一下这个李幸是个什么样的人。第二件事,绛哥儿的衣食用度,再高。” 韩安犹豫了一下:“主君,还有一事没查明,但有传闻。” “说。” “主君,这位李幸的生母是商家之女,是家中独女。李幸的外公拥有扬州最大的盐号,若绛哥儿真是李幸,收留他恐怕会引起误会。” 韩侂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屑:“被人误会,我图那点钱?可笑至极,疑哥儿的衣食用度你亲自盯着,需要你去查的事情下功夫去查。” “是,主君。” 韩安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韩侂胄又拿起了茶碗,放在嘴边喝了一口,他确实有些想法。回想那一晚,鬼使神差的发现了已经被雪埋住的韩绛,将其救了回来。 可以说,若不是自己发现了韩绛,就算再有人走那条小路,韩绛也冻死在雪地里。 韩侂胄深信,这就是天意。 正在韩安退到门口的时候,韩侂胄又吩咐道:“再办一件事,韩千打出去,发配到农庄作事。绛哥儿处让你的内侄去。” “是,主君。” 韩侂胄不在意什么镇安候府,更不在乎一个盐商的外公,他很在意韩绛这个人。 不对,应该是镇安候府。 镇安候死在了扬州任上,扬州便是当下北防的前线,也是临安府往北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想到这里韩侂胄笑了,还真是奇货可居。自己终于有机会插手准南东路了,临安府往北,最重要的三个军。 扬州的镇安、真州的建安、再加建康府的建康军。 掌握任何一军,都能让自己在朝中有更大的权势,建康府是留都,禁军直属,掌握枢密院便有机会掌握建康军。 而镇安、建安两军,几乎全是镇安候旧部,而且一直是油盐不进。 自己竟然把镇安候的嫡长子捡了回来,这真上天赐给的机会,天赐良机让自己能往镇安军伸手。 韩侂胄几乎就要笑出声了。 约一刻钟后,韩绛的小院。 在烛光下看书,韩绛是不愿意的,好不容易穿越之后不近视了,他可不愿意把眼睛搞坏,可天黑了,难道坐在屋里发呆? 这时,有人进到院中。 韩绛先是听到韩千哭喊了两声后被堵住了嘴,然后有人在门外说道:“小的韩嗣给小君问安。” 影看了韩绛一眼,韩绛点了点头,她才把门打开一条缝后人退到了屏风后。 韩嗣将门推开一关,躬身说道:“奉主君之命,小的今日起在小君身边伺候,小的韩嗣,祖上四代都是主君仆从,去年小的有幸中举虽再无所进,蒙主君恩,荫补文林郎,略通笔墨,可为小主君作事。” 韩绛听完这话,心跳都加速了。 特意扫了一眼韩嗣的腰间,虽然天色已经暗,韩绛还是看到那挂在腰上的韩字金牌。 韩绛心说,一个考中举人的金牌家仆,派过来给我当长随,这是什么级别的待遇。这事绝对不普通,难道是韩侂胄自己知道是谁,不对,应该是把自己当成谁了。 就这待遇,难道还是高门? 不! 韩绛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韩侂胄是什么人,自己在后世虽然没读过他的传记,但辛弃疾传中有提到过他,无利不起早,卖官卖爵是常事。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被当成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人。 韩绛心里想的多,但嘴上还是很平静的对韩嗣说道:“知道了,去歇着吧。” “是,小的告退。” 宋荫补制度,寻常人只能补荫到子孙。级别够高,地位够高的最多可以达到五人,这还是除子孙之外,本族、本宗、异姓、门客、医者各一人。 连家仆都享受了荫补,足以证明韩侂胄在朝中的势力有多大。此时才是一个五品,韩绛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这里是虎穴狼巢。 韩绛的屋门关上了,屋内只有一只烛。 名叫彩的姑娘坐在床边,床已经铺好。叫影的姑娘坐在地榻上。两女都是一动不动的坐着。事实上,韩绛也一样。韩绛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只空茶碗,闭着眼睛,同样是一动也不动的坐着。 韩绛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知道,自己被当成了那个人? 问彩或是影,再或者是韩嗣都不合适。 那么,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韩绛相信,自己此时就算是告诉韩侂胄,自己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韩绛,怕韩侂胄也不会信。那么,换一个角度,自己被当成谁这一点不考虑,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还有就是,假如自己被当成了另一个人,那么那个人现在如何? 是死了? 还是逃了? 盯着烛火,韩绛突然想到韩千讲过,有一场火,烧掉了建了一半因为冬天停工的庙。火烧起来的时间正好是自己穿越的时间,那么有什么联系吗? 想到这里,韩绛问:“影,那场火,可有人受伤?” 影睁开了眼睛,身体往前微微前倾:“主人,死伤许多,有乞丐、流民、还有身着锦服之人。” 锦服? 韩绛又问:“那,他们还好吗?” “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听完这话,韩绛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睡吧。” 第十节 有人来确认身份了 在韩绛想来,肯定是正主和他的随从被烧死,韩侂胄把自己当成了那个被烧死的人。知道这个消息,让韩绛松了一口气。 韩绛不由的在想,死掉的家伙最大的价值是什么? 影听到这一声吐气,感觉象是叹息。 韩绛说要睡,彩将放在炭火旁的一个铜壶装进布袋,放在被子里。 今夜与昨晚不同,今夜彩给韩绛准备了睡衣,是细棉布的,已经在炭火旁特别制作的柜中捂热。影的被子这次在外屋,彩的被子则在韩绛那床铺的脚榻处。 韩绛看那褥子似乎没多厚,随口问了一句:“脚榻处,不冷吗?” 韩绛刚问完,彩就把被褥收了,然后快速的将被褥又放在床铺脚的位置重新铺开,这床够大,横着铺也能铺下彩的被褥。 韩绛心说,刚才多嘴似乎是不太对。现在彩已经从脚榻搬到了床上,韩绛暗自警告自己,可别在多嘴了,这两个人是来监视自己的。 现在,后悔既然没用,只能释然。 灯熄了。 韩绛眼睛瞪圆了看着帐子,心中盘算着如何面对明天韩侂胄的问话。 肯定会问。 这次要问的怕就是身份问题了。 次日清晨,韩绛醒的很早,天还没有亮。 或许是因为睡太早的缘故,也或许是有心事,韩绛自己也不知道,但就是睡不着。 韩绛轻手轻脚的起身,穿上软底鹿皮短靴,身上依旧上睡觉时穿的棉布衣,推开门走到了屋外,屋外风很寒,雪已经不见踪影。 韩绛知道这里叫临安,那么就是后世的杭州,这里会有雪,一但雪停了是存不住的。 让寒风一吹,韩绛倒是感觉清爽了许多。 站在屋外前廊的木地板上,韩绛几个深呼吸之后,缓缓抬手作了几个热身的动作,感觉身体微热之后,看看四下无人,握拳,就在这前廊打着自己前世唯一真正学过的一套拳。 说到这套拳,可笑的是竟然不是前世的国内学的,是出去交流那半年在唐人街学的。 这套拳的宗旨就是:简单、直接。 身上热了,韩绛越打越快,发力也越发的顺畅。 截拳道,以击倒敌人为目的的拳术。 一直在大汗淋漓之后,韩绛这才收势,然后再看看四周,依然没人,倒是有几声鸟啼。 推门回屋,却见床铺已经收拾好,影拿着一块干布巾站在门口。 韩绛略有尴尬,影却面色如常。 擦去身上的汗,换上干爽的衣服,已经有热水可以喝,韩绛坐在那里休息片刻后,彩已经让仆婢送来了一份粥饼。 喝过粥,韩绛继续练字。 他背过的古文不多,倒是高中必备的古诗文还记得一些,不过今天还是临摹字帖。 午时,四菜一汤,饭菜很精致。有酒,韩绛没喝,依然和昨天一样,所有的盘子、碗都吃的干净。 吃过饭,韩绛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他在等韩侂胄来找自己问话。 话说韩侂胄处。 韩安又带来了新消息。 “主君,已经确定被烧死的是镇安候家的二管事,临安府舅公的人也送来打探的消息。” 韩侂胄拿着一份公文正在看,没抬头,也没接话。 韩安继续说道:“临安府派人去镇安候府核查二管事之事,候府那边给出的说法是,二管事夫妇带着家主李幸离开去扬州,其外公过世了。” 听完这话,韩侂胄放下了公文:“深夜离开候府出城去扬州?身边没带人?” 韩安回答:“老奴查到的是,确实扬州的信送过来,但人是分两路走的,想来另一路也是凶多吉少,今晚或是明天便会有消息回来。” 韩侂胄问:“分两路走,那就是出发前就发现了有危险?” “主君英明。” 韩安又说道:“主君,老奴想找一个认识的人看看,绛哥儿是不是镇安候府的李幸。” 韩侂胄摇了摇头,他不想暴露韩绛在自己府上,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韩安上前半步:“主君,找的人绝对可靠,是咱们的人。” “去安排吧,若她嘴不严,就永远别开口了。” “是。”韩安退下,带人去安排。 话说韩绛,一直在等韩侂胄派人来找自己过去问话,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 到了下午的时候。 倒是几个中年仆妇带了几个人过来。 门廓处,站在第二位的脸上一笑能掉下来了二两粉,打扮的级妖艳的中年妇人一见到韩绛,眼睛都在发亮,急走几步就韩绛面前冲。可她仅仅走了两步被府内带她过来的中年仆妇挡下:“敢污了小官人的屋,撕了你的皮。” 妖艳中年妇人赶紧停下,身上有些微微的发抖。 身为老鸨,她很清楚这是那里,更知道这府背景有多深,也清楚的知道若是这府里的人不高兴,临安府也不会有人知道,少了她这么一个。 这时,两个婢女护着一个带面纱,抱着琴的素装少女来到韩绛面前,那少女屈膝一礼,在影点头允许之后,进了外屋坐在地榻上。而后那妖艳的妇人被赶了出去。 韩绛相信,来的人肯定认识自己,准确的说,认识那个自己被当作的那人。 是那个脸上能打二两粉的,还是抱琴的少女,或是两人都是来认人的。 闲杂之人退去,彩才问:“主人,要听什么曲、或是观舞。” 韩绛想了想:“阳春白雪。” 不用彩吩咐,那抱着琴的少女开始调整琴弦,点上香炉,足足准备了一刻钟这才开始。 弹的真好。 韩绛那怕不懂音乐,可却懂欣赏。 这时,有人到了,韩俟又跑来了,这次他进了院子,人就站在门廊处听着琴,一脸的陶醉。 琴声结束,彩站在韩绛身旁问:“主人,要留下她吗?若留,我安排她去沐浴。” 韩绛正在考虑如何拒绝,却听见门外一声爆喝: “不许留。” 这一声喊,让韩绛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也让弹琴的女子松了一口气。 原本韩绛考虑过让对方留下,为的只有一个,想问一问对方是不是认识自己。 第十一节 是或者不是 想让花满楼的花魁留下的心思只闪过一念。 韩绛很认真的思考之后,感觉不合适,这非常明显就是一种试探,自己既然想不出如何应对,那么依前世自己的老师教自己的,商战中无法洞悉对方行动目的之时,以静制动。 再加上最后影问要不要让这姑娘去沐浴,韩绛已经作出了决定。 不能留。 韩绛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韩俟,此时的韩俟满眼的怒气。 影在此时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施了半礼:“俟哥儿。”只是一声称呼,后面什么也没说,但韩俟的眼神却变了,他看着韩绛,眼神之中不再怒气,而是一种哀求。 韩绛脸色如常,轻轻的摆了摆手:“赏。” 弹琴的花魁起身一礼,然后抱起了自己的琴。 那位花魁离开的时候,落下一块丝帕,却见在门廊处偷听的那位一个恶虎扑食,将那丝帕捡起塞进怀中,然后当作没事人一样,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韩绛只当没看到,走回自己的书桌旁。 韩俟又一次站在韩绛的门口。韩绛抬起头:“影,让院中人出去,关门。” 很快,小院的人都到了外面,但影却站在屋内没有动。 韩绛与韩俟都清楚,影不可能离开,她是来监视韩绛的,没有当家家主韩侂胄的命令,谁也指挥不动影。 韩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冲上去就要揪韩绛的衣领子。 影看的清楚,韩绛握拳了。 但。 韩绛没抬手,任由韩俟抓着他的衣领将其推到墙上。 “你不姓韩,你是谁一定会查出来。我警告你,在韩府要守规矩。” 韩绛慢吞吞的问道:“我读过府中规矩,我不解的是,你让我守的是府中的规矩,还是你的规矩。”一句话,韩俟给问住了。这时,韩绛笑了:“以你的家世,一个青楼女子还不招之既来。” 韩俟松开了韩绛:“映月姑娘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这话韩绛听懂了,就象是后世的痴男捧出来的女神,不过韩绛却还真没把这位映月姑娘放在眼里,正如韩绛自己所说,一个青楼女子罢了。 韩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下重金,遍求才子,我只想入楼内听琴。” “我不明白?” “你装糊涂吧,也罢,我来告诉你。映月姑娘设下五道关卡,过首关者可以楼外花棚下听琴,过第二关可在楼内听琴,过第三关可上二楼、过第四关映月姑娘会邀请入室听琴,或能过五关,映月姑娘就此封琴,为奴为婢。” 切! 韩绛心说这种钓人胃口的手段,要么就是这个映月自持过高,要么就是背后有人。 “请回吧。” 韩绛不想再和这个三十五岁还在发痴的熊孩子说话了。 韩俟走了两步:“你真不知道映月姑娘的设下的五关?” 韩绛摇了摇头:“区区一个青楼琴女,过得了,过不了,我不在乎。我今天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你说我应该在乎不?” “活得了,我叔公会保你的。” 这一句说的妙。 韩绛确定了,自己绝对是奇货可居的级别,那么接下来就要知道,自己被当成了谁。 韩俟又问了一句:“不如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韩绛。” “你看我傻?我不傻,你不是韩绛。” “为什么我不是?” “叔公说你不是,你就不是。”韩俟这理由十分强大,不过韩绛也明白,韩俟知道的很少,能确定韩侂胄不相信自己就是韩绛,已经够了。 韩绛又往屋里走,韩俟迈步上前挡下:“第二关,你真的不知道?” “我真不关心。” “你承诺,叔公再叫映月姑娘来弹琴,你要拒绝。” 韩绛反应过来了,开口说道:“我是一个外人,到你家里来。我估计影与彩很特别,也是很重要的人,你看我不顺眼,然后你认为我又抢你心中的女神,你很不高兴。” 韩俟就没接话,只是在问:“你真不知道第二关?” 韩绛这会那有心思陪这个三十五岁的熊孩子闲扯,只好问道:“行,什么第二关?” 韩俟在怀里摸出一块锦,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有一张不知道被折了多少次的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寂寞寒窗空守寡。 韩绛一看,自己知道,这是李清照的,有千古绝对之称。 韩俟逼问:“你行吗?” 韩绛微叹了一口气,心说韩俟你都三十多岁了,和我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争这种事,真是有够意思的。韩绛对影说道:“笔墨伺候。” 韩俟大惊:“你能解?” 韩绛回答:“这是易安居士的,不是那青楼琴女的。我记得原文应该是寄寓客家,寂寞寒窗空守寡。”韩绛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了这一行字,然后在旁写道:漂泊沧海,淡游泻瀑渡波澜。 写完之后,又写了一个短的:梧桐朽枕枉相栖。 “前一个,是解易安居士之对,这一个是解那琴女之对。” 韩俟站在那里摆着两张纸,如同打摆子一样不断的抖着,韩绛吓坏了,这位中年熊孩子哥不会有羊什么疯吧。 没等韩绛去问,韩俟哇哇怪叫着就冲了出去。 再说韩绛书房。 映月跪坐在一旁垫子上,正在给韩侂胄讲述刚才弹琴的过程。 韩侂胄问:“是不是李幸?” 映月回答:“回主君的话,婢以为是,也不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是也不是?” “主君莫怒,说是,婢看过确实是李幸无误。说不是,婢也不知道如何能够说明,婢在花满楼见过无数才子权贵、豪绅番商。主君看婢眼神与看待府中仆从无异,那位小官人看婢的眼神,甚至不如看自己手中茶碗。或是说,婢还不如他手中一只茶碗。” 韩侂胄追问:“视若无睹?” “主君,更甚。” “不屑一顾?” “是。”映月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毕竟她是名满临安的花魁,可事实确实如此。她是韩府的人,她只能如实相报。 第十二节 藏的好深 在映月汇报的时候。 这时,有人到门外,得到允许之后送进来一张纸。“彩姑娘刚才给的,吩咐立即呈给主君。”将这折起来的纸放在桌上,仆人立即退了出去。 韩侂胄接过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放在案上往前推了推。 映月赶紧上前双手接过,看过之后一脸的惊讶。 韩侂胄说道:“本公现在明白你的话了,确实是不屑一顾。今天辛苦了,回吧。” “是,婢告退。”映月起身施礼,却又看了一眼桌上那张纸,这才转身离去。 映月刚出韩府,韩俟已经赶到了花满楼,将韩绛那两张纸帖在了花满楼的大厅内,正准备炫耀几句的时候,旁边走了一人:“话说,俟哥儿你识字不?莫不是抢了别人的字。” 换个人,韩俟肯定一巴掌就呼上去了。 可问话的这位,他还真不敢惹。 当今权知临安府吴松之子,吴侍年。吴松是韩侂胄的大舅哥,吴侍年自然也是他韩俟的长辈了。 吴侍年走到韩俟近前压低声音:“你脑袋里是酒还是屎,你以为是谁把人从这里请到韩府的。赶紧滚。” 没错,这位花魁就是吴侍年亲自过来安排的,他留在这里就是压场子,生怕让人发现人不在花满楼。韩绛的事情韩、吴两家已经确信就是李幸,在没有准备好下一步行动之前,这断然不能让外人知道,李幸此时在韩府。 吴侍年没走,一来是万一韩绛留下花魁,他要这里安排人打架,让花满楼提前关门。若没留,就是在这里要再次警告花满楼的老鸨,嘴巴严实点。 韩俟还没有开始得意,就象是斗败的公鸡一样,灰溜溜的滚蛋了。 韩俟走后,映月回来了。 她派人把两张纸收了进去之后,派人在正厅摆了一物。 方玉底座、铜制圆柱、银制六边形棱台、顶端一颗金球。旁边放了一只铜盆。第三关的题目开了出来,不许触碰的情况下,推算出此物放入满水的水桶中溢出的水量,将这个水量倒入铜盆之中。 这时,才有人发现,这铜盆一侧划有整齐的线。 韩俟这时已经回府,他垂头丧气的往韩绛的那院走去。可到了院门口,却发现韩绛的院子已经熄灯,韩俟给身边的长随吩咐道:“明天天不亮你就在这里等着,绛哥儿洗漱的时候,你立即来报。” “是。” 韩绛确实有点累,院内已经熄灯,连夜宵都没有传,想太多事,脑袋累。 这看似平静,却似乎不平静的一天又过去了。 韩绛躺在床上,在黑暗之中安静的看着床上的幔帐,开始回忆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情。韩绛听到了外屋似乎有动静,很轻微,但确实有人把门打开了。 韩绛并不感觉意外。影无论是叫人传消息也罢,亲自去汇报也罢,今天发生的事情肯定要上报到韩侂胄那里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影在小院外直接面对的就是韩安,影把自己看到的所有细节都详细了作了汇报,足足花了一刻钟时间。 一刻钟后,影轻手轻脚的回到外屋。 这一刻钟,韩绛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连呼吸都保持的很平稳,因为他知道,彩肯定也没有睡着,虽然彩在床脚的位置也一动没动。 屋内又安静下来了。 韩绛开始整理自己穿越之后这几天的所有信息。 自己穿越了,而且变的不止是年轻,直接变成了一个高中生的年龄。 在雪地里几乎冻僵的时候被人救起。 救自己的是南宋超级大奸臣韩侂胄,根据最近几天对这宅子,还有朝廷邸报的研究,这里应该是真实的历史,南宋。 接下来,有一个和自己应该长的几乎一样的,而且身份显赫的人被烧死。自己被当作了那个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属于那种死掉之后许多人都开心的。 韩绛几乎就想喊几声了。 他在前世是看过小说的,别人穿越不是身份超然,就是有金手指,自己穿越就差掉挂掉,活下来之后还处在四面杀机之中,就算是在此时,这韩府也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 最后,韩绛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被当成了谁。 这个谁,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韩绛开始纠结,既然有价值那么自己应该优先考虑安全第一,还是优先考虑搏一把。 那么韩侂胄在干什么。 韩府主院中一个特别空出来的侧屋,就是放着这几日调查的各种资料的那个屋。 这里收集到的资料又多了几寸厚,韩侂胄发现似乎想要李幸死的人还不少,李幸死能得到好处的人很多。 随意的翻了几页,韩侂胄便叫人守在屋外,不允许不相干的人靠近。 韩安上前:“主君,还查吗?” “查,继续查。越是有人想杀他,我就越要保他。” 韩安再问:“主君,要问吗?” 韩侂胄知道,韩安的意思是自己要不要当面问一问韩绛,韩侂胄摇了摇头:“再查一查,问的时候便是摊牌之时。”韩侂胄轻轻的拍了拍已经查到的资料:“这些东西,你办的好,有用,有大用。不过,我倒想再观察两天。” “是,一切凭主君吩咐。” 韩侂胄问了一句:“那第二关,影怎么说的。” “回主君的话,影给奴详细的讲了当时的情况,只是听过问题便解了,很是不屑一顾。老奴心中有不解,李幸在花满楼的表现,还不如俟哥儿呢,连在楼外都个曲都没资格挤到前面。” “藏的好深。”韩侂胄自动脑补,李幸有能力破解那所谓的五关,但却装成不堪的样子,这一切都是为了隐藏自己,怕自己太优秀,后母更越是想他死。 韩侂胄轻轻一捋胡子:“告诉影、彩二人。不得离开绛哥儿半步,就算有一人眨眼,另一个人也要睁眼盯着。别多嘴,看、听、记。” “老奴明白。俟哥儿跪在外面。” “书房吧。” “是。” 韩侂胄的书房,韩俟进来就垂头丧气的要跪在地上,他感觉到自己可能又闯祸了。 “坐着。” 第十三节 熊孩子的求助 坐? 听到韩侂胄让自己坐。 韩俟更紧张了,卟通就给跪了:“叔公,你要不还是打我吧。” 韩侂胄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你胡闹,和你爹一样不喜作官,这都是小事。但你要明白,咱们韩家上上下下多少口子人,没个人撑住,家就没了。” 韩俟低着头听训。 “今的事,你虽然胡闹但也不算有错。影和彩是我捡回来的,从小在咱府里长大,你当她们不比亲妹子差,我知道。原本是想安排她们进宫的,所以才让她们学医。” 韩俟只是不喜欢当官,可不代表他就傻,听完这话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叔公,难不成那个韩绛还个宝?” 韩侂胄反问:“不说他的身份,你自己怎么感觉。” “好厉害的一人。” 韩侂胄一抬起:“起来吧,这几天交待你去办几件事,这事你要是办不好,就找能办好的人,你盯着。” 韩俟这才起来:“请叔公吩咐。” “先说头一个事,府里有些老家人年岁大了,按府里的规矩依他们原先的月钱不变,再支三个月的月钱给他们,今年过年他们依客礼吃年饭,年后送到咱家西山茶园养老。你明白不?” “明白,给咱韩家作了一辈子工的就是咱自家人,要照看好。” 韩侂胄点了点头:“明白就好,咱韩家没了朝中的势,没了这些忠心的老家人,咱们什么也不是。再说第二件事,我听说有几处庄子有人作假账克扣佃户的钱,去查查,是罚是打是杀,要有一个章程。” “明白,没佃户咱韩家就没粮。叔公,绛哥儿我看挺厉害,我能不能?” 韩安上前一步:“主君,老奴以为可以。” 韩侂胄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事。 又是一个清晨,已经习惯了新的生物钟的韩绛醒了。 这个清晨与昨天有些不同,影为韩绛准备了一套练功服,韩绛打拳的时候影就在旁边看着,几乎是眼睛不眨的看着。 回屋,影给韩绛擦汗的时候,伸手在韩绛左肋下轻轻的按了一下。 “主人这里没有受过伤,拳招中却时刻在护住此处。” 韩绛没多想,顺嘴说道:“七大要害之一。” 影又问:“为何此处是要害?” “这。”韩绛犹豫了,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影立即说道:“是婢多嘴,各家都有独门招数。” “不是什么独门,这里是肝脾的位置,轻伤剧痛,中伤致命。有时候未必有外伤,脾破裂会造成内出血,基本上没救。”韩绛相信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肯定治不了脾脏破裂的体内大出血。 影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可内心却有更多的问题。 影没再问,她怕问的多,韩绛会不高兴,而且韩侂胄派人暗中交待过,看、听、记,不允许问。 韩绛不知道的是,影与彩根本就不是刺客,刺客什么的这只是韩侂胄当时试探韩绛的说辞,影与彩是韩侂胄年轻时,在河边木盆里捡回来的,学的是医,不是刺客之道。 所以,影对韩绛说的那什么内出血,非常的感兴趣。 韩绛回屋,有婢女来伺候洗漱、更衣、早餐。 韩绛刚把碗捧上,韩绛就来了。没等韩绛招呼韩俟就自己吩咐道:“照这样,再来一份。” 韩绛问:“昨晚没睡好?” 韩俟靠近韩绛:“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你帮我一个小忙,若你能解决的话,我给你买十个美婢。” 韩绛没接话,继续吃自己的早餐,这种纨绔子弟泡一个青楼妹子这种事,韩绛非常反感并且厌恶的。 “给你一万贯。” 韩绛依旧没理会。 韩俟急了,双手一拍桌子,眼看就要发火,韩绛却是不紧不慢的继续喝着自己的粥,仆婢们都非常的紧张,却谁想韩俟一脸的笑意:“帮我一把。” 韩绛终于开口了:“为一个青楼的花魁,人既然能请过来一次,就能请过来第二次。” “不关这事,是大事。” “是金军南下,还是黄河决口?” “是我韩家大事,有人暗中克扣佃户还有织坊工匠的钱。” 听完这话,韩绛不由的放下了筷子,他是没想到大奸臣韩侂胄的侄孙竟然如此关心这种事情,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真的。 韩俟看到韩绛的反应后问:“会看账吗?” “略懂。” “帮我看看,我不让你白忙。” “不用,先帮我制一物。” “何物?” 韩绛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要的东西说清楚了,不需要在外找人,韩府的木匠分分钟搞定,韩绛早餐吃完的时候,所要的东西已经送到韩绛手边。 刚刚完成的,还带有木香味的算盘。 韩绛知道现在的宋朝已经有类似的东西,但真正与后世珠算有关系的算盘是出现在元中叶,可以说,现在自己手上的算盘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早餐后,就在韩嗣住的那个侧屋内,堆了足足三尺高的账本摆在这里。 翻开账册,韩绛不由的感慨了一句,电视剧害人,古人记账也非常的讲究,绝对是电视上演的那么普通。 拿韩府这账本来说,账本都是专门印制的,每一本的大小一致,要求以楷体来写书。出赤入墨,出账是红字,入账是黑字。 韩绛开始了,一只手翻着账本,一只手连看都不看打着算盘,同时报着数字,韩嗣负责记录韩绛报出的数字。 在后世考韩绛考会计等级证的需要珠算等级证,珠算是必修课。 别说是韩俟,就是韩嗣都看呆了。 一柱香时间,韩绛已经核算到了第四本,而这时,韩绛停了下来:“第二本第六十一页中一担生丝的采购价格是一百六十三贯,标注是湖丝。这里一担是一百九十贯,标注产地为何如此潦草。” 韩嗣立即上前,他仔细分辨了那潦草的字体后说道:“平江府,平江的丝不可能比湖丝贵,而且依交易时间上看,湖丝采购是在秋丝收获之前,必是商户存的上等丝。平江府丝采购在秋丝丰收后十五天。” 第十四节 就是这么厉害 韩绛没再问,拿了一只红笔一勾,继续开始往下翻。 韩绛前世打过工,开过店,自己开过公司,看过账本过目不忘都算不上技能,这是许多人必备的基本功。 算盘声又响了起来,在超快速的珠算声中,韩嗣的记录速度也越来越快。韩俟只能负责把韩绛勾红的那一页折起来,将那本放在一旁。 “一亩地依第十六本时我问过的,需要稻种七斤六两。这一本多出了两万斤稻种,这钱是向佃户收的吧。”韩绛说完将那一本往桌上一甩,看都没看韩俟一眼,继续开始翻下一本。 疯了。 别说是韩俟,就是自认才学出众,只是运气不好没考中进士的韩嗣都心服口服。 何止是这二人,韩安都悄悄的到了小院。 他没敢进屋,站在窗边悄悄的看着。 韩绛快速的翻着账本,另一只手根本不需要看,只看到那珠子上下翻飞,然后一个又一个的报数字,最后再总结这些数字。 最后一本。 韩绛算完之后要过韩嗣记录的数字,一柱香后:“韩嗣记录最后一笔,秋天佃户交上来的租与报到府里的差了五十六万斤稻米。入冬前的绢差了一千六百五十一匹。草料差了一万四千五百七十七捆,盐……、柴……” 韩俟捧着总账的纸,跪坐在地上,两眼发直。 韩绛伸手一扶:“俟哥儿,你是主人,这姿势让我很尴尬。”韩俟抬头看了一眼韩绛,又看了看手中的纸,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韩嗣也想跪了,这他喵的还是人吗? 这些账交给自己,自己能在十天之内算完主君必会重赏,韩绛竟然只用了三个时辰。 房间里静的有点可怕。 韩俟不说话,捧着那总账的纸。韩嗣不说话,他在回忆刚才全部的过程。不说是那奇异的珠盘帮着计算,只说韩绛对账目的理解与精算能力,好可怕。 窗外的韩安紧紧的闭着嘴,他相信户部与财三司那些算学高手此时,也要在韩绛面前说一声服。 韩绛等了足足一盏茶时间,韩嗣拿着笔发呆,韩俟跪坐在地上捧着纸发呆,就是没有人说话。 韩绛耸了耸肩膀,他倒是把韩家的家底摸了一遍。 太富了。 纱坊、织坊、茶山、农庄、鱼塘…… 真的按后世的算法,就是某一个人拥有一整个县的全部土地与产业。 “走了,没想到白云峰竟然是韩府的,明年清明前留几株茶树给我,我给自己搞点茶,算是俟哥儿你的谢礼了。” 说完,韩绛抬脚就要走。 这时,韩俟动了,一个虎扑上来抱住了韩绛的腿。 “别,我没有龙阳之好。” “你,你帮帮我。” “我不是已经帮你了,这替你把账核查完了,我要去喝口茶吃过点心,然后让人准备餐食,我又渴又饿。” 韩俟急了:“不,你一定要帮我,有人要害我,我给叔公惹麻烦了。你一定能帮我解决,帮我想出应对的办法。” 猛然间,韩绛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韩侂胄的时候,韩俟就是跪在地上的。想到这里,韩绛对影招了招手,影过来之后,韩绛说道:“清场。” 清场? 这个词有点怪,不过影马上反应过来,示意婢女们全部退离。 在婢女们离开的时候,韩安也悄然离开。 很快,韩安在正门处堵上了刚刚从衙门处理完公务回来的韩侂胄。 韩侂胄由仆从帮着取下外袍,吩咐道:“传餐吧。” “等一下。”韩安叫住了准备去传餐的仆人。 韩侂胄挥手示意仆从退到一旁:“有要紧事?” “主君,无比紧要。”韩安严肃的表情让韩侂胄认真了起来:“去书房。” 韩安上前半步:“主君,去绛哥儿的院子。” “什么情况。”韩侂胄示意随从跟的远一步,自己和韩安一起往院内走。韩安这才说道:“主君昨晚不是吩咐让俟哥儿核账。” “对。” “绛哥儿一人核查,仅叫小嗣在一旁代为记录,三个时辰不到所有的账目核算完毕,老奴没查看,不知道是不是精准,但老奴在窗外偷看,惊为天人。俟哥儿跪坐在地上捧着账本,整个人都傻了。” 韩侂胄真是大吃一惊:“当真?” “主君,这事老奴能乱说吗?现在更严重的是,俟哥儿把制银那事要告诉绛哥儿,老奴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阻止,老奴拿不定主意了。” 韩侂胄倒是轻松:“走,看看去。” 再说韩绛小院。 韩俟不喜欢做官,智商却没问题,这个韩绛比自己厉害,虽然制银这件事情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的,看韩绛或许可以。 看院内人走空,韩俟说道:“我第一次外出公干去收江南东路上交的制银,当时数的没错,回来就少了五万两,眼下若被人弹劾,我倒没事,可叔公的脸面丢不得。” 韩绛问:“细说。” “你随我来。” 韩俟也不在这里说了,拉着韩绛就走,很快两人就到了韩侂胄的主院的一间侧屋,韩俟把卷宗给韩绛摆在案上,然后拿了几块制银出来也放在案上。 韩绛扫了一眼摇了摇头:“俟哥儿,我只是外人,这些卷宗想必是公文公务,我人微言轻,不敢妄言。” “你帮我看看,没有人会知道。”韩俟只是想听一听韩绛对这件事情的见解。 在韩俟眼中,能看一眼就解决了难住临安府无数才子的绝对子的韩绛,三个小时完成这一大堆账本的神人,肯定是智慧超人的。 韩绛并不太懂这些,他甚至都没有搞清现在是什么时代,不过看到那细腰银,他想到了后世偶尔看过了一部电视剧。 或许,可以一试。 韩绛开条件了:“你帮我多搞一些邸报,我就帮你。” “行。” 韩绛拿起几块细腰银比划着看了看,说道:“俟哥儿,府内可有手艺好的银匠?” “有。” 韩俟赶紧对门外喊:“传银匠。” 来的不止一人,府中负责融银的人,打造银饰的人手艺好的大匠都到了。 被允许进来之后,几人也就是躬身一礼。 第十五节 积少成多的银屑 韩绛微微的点了点头,这些天他一直在观察着。平时也很少见谁跪下,除非是有大错在处罚。既然不用跪,韩绛已经确定这里就是宋朝,韩绛记得跪这个礼节是从宋灭亡之后才开始的。 让两人意外的是,韩侂胄竟然来了。 银匠们齐身施礼,韩俟明显在发抖,他是吓的。 他没经过韩侂胄同意就把制银的事情告诉韩绛,他如何不紧张。 韩侂胄还没有考虑好如何处理镇安候府的事情,所以暂时不想见韩绛,可意外的是韩俟竟然把韩绛拉过来帮他解决制银的事情,这事韩侂胄就不能不管了。 “韩公。” “绛哥儿,你继续,本公只是来看看。” 韩绛拿起银子:“韩公,可以吗?” “说了,本公只是看看,这屋里一切你作主。” 韩绛把银子递给了几位银匠后说道:“你们可否能看出来,这银子上的字,有多少是压出来的,多少是砸出来的,多少是刻出来的。如果我的推算没有错,份量少的银子上有字是刻出来的,这银子少的也就是半钱,不会再多。” 韩绛给银匠说完后,转身对韩侂胄说道:“韩公,银子上的字若是压上去,或是砸上去的,银子并没有变少。但若是刻出来的,刻刀肯定要刮出银屑来。” 听完这话,韩侂胄倒是有些惊讶,他派人查过几乎所有的银子,一直认为是有人银模上作了鬼,或是铸银的时候在细称上动了手脚,倒是完全没想过,竟然会是这种办法。 之前,韩侂胄考虑过,派人去暗查秘密核查银模与细称,再安排人在户部这里拖延些时日。若能查出来最好,万一查不出来,那么最终或者是找人背锅,或是在江南东路选个把人拿下问罪。 总之,这少了制银的事情,钱可以出,人不能背上这罪名。 脸丢不起。 而此时! 似乎这事还会有变化。 韩侂胄不动声色,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他打算看看韩绛的猜测对不对。 同时,韩侂胄心里开始有所期待的,如果当真是韩绛所分析的,一块十二两半的制银,少上半钱还真看不出差别,那么这事就要换种办法处理。 韩俟虽然不读书,倒是一个很会来事的人,他感觉自己的大麻烦似乎就要解决了,立即吩咐仆人将巨烛抬过来增加光亮。 很快,一名银匠就捧着银子:“回小官人的话,这一块中有字是刻出来的,将一刻成了六,作的很隐秘,刻了之后又用字模砸过一次。” 韩绛转身:“韩公,可否取银让这位师傅照样作一次。取百块银,收集银屑。” “好。”韩侂胄内心已经是非常欢喜了,却依然不露声色。这事解决了,可算是挽回了韩家的颜面,太后那里也好交待。 工具、银块、融炉、字模、刻刀等等,所有银匠需要用到的工具立即准备齐全。 一刻钟后,在一百块府内的银块上,将一改成六,当真是非专业银匠普通人看不出区别。一百块银子的银屑融了,然后称重。 每一块只有一点点银屑,在韩绛看来最多就是一克多一点。一百块银子上的银屑融了也是好大一块,称完之后,竟是超过三两重的一块银子。 事情似乎解决了,韩绛看到韩侂胄的脸色变的严肃,心说接下来怕是要处理真正的公务,或许还会牵扯到这位韩公的敌人等等,自己还是赶紧回避,知道的越少自己越安全。 韩绛施礼:“韩公,晚辈告退。” 韩侂胄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韩绛赶紧离开。 韩绛离开之后,韩侂胄一伸手:“拿来。”韩俟愣了一下后马上反应了过来,从怀中拿出几张纸递给了韩侂胄。 前面几张是记录的韩绛认为有人搞鬼的部分,最后一张是总账的账差。 韩侂胄简单的翻看几眼后站了起来:“去歇着吧。” 韩俟很紧张,今天没骂自己,就这么放过自己了。没等他问,韩侂胄已经起身往外走了。 韩绛这边走的很快,他很清楚自己参与已经是朝廷的公务,还有韩家的秘事,接下来韩侂胄肯定要吩咐韩俟去办些事,自己还是不要听的好。 可谁想,韩绛刚回到自己的小院,泡了一杯茶还没有喝呢,韩侂胄就到了。 韩绛对影说道:“清场,你也离开。” 影带着人赶紧往外走去,韩侂胄走到椅子上坐下,示意韩绛也坐。 韩绛坐下之后,韩侂胄说道:“镇安候府,嫡长子,李幸。” 韩绛脸上没反应,心中总算是长出一口气,总算知道自己被当成谁了。 韩侂胄继续说道:“你叫李幸,没错吧。” “我叫韩绛。” “你以前叫李幸。” “我也前也叫韩绛。” 韩侂胄有点不高兴了,他有无数的证据证明,眼前的韩绛就是李幸,还特别见过李幸的人过来在近距离看过,断然不会有错。 带着一丝火气,韩侂胄说道:“连祖宗都不认了?” 若不提祖宗也就罢了,一提祖宗韩绛也硬气了起来:“正因为认祖宗,我才叫韩绛,以前是,以后也是。” “混帐话。” “大实话。” 韩侂胄是真有点火了,黑着脸:“你可敢发誓。” 韩绛内心正在激烈的冲突着。 眼下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认下李幸这身份,二是坚持自己就是韩绛。 前一个,镇安候府嫡长子,这身份似乎很有价值。但代价是巨大的,自己就要顶着别人的名字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而且还会被韩侂胄控制成为棋子。 没错,虽然说不是谁都有资格成为棋子的。 但是,韩绛不愿意作出这样的选择,韩绛快速的分析了当前的情况,李幸有巨大的利用价值,那么韩绛呢?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连生存的价值都不会有。 韩绛作出了决定,开口说道:“苍天在上,我韩绛生来是韩绛,死亦是韩绛,若有半句假话,请上天裁决。”说完这话,韩绛一脸淡然的看着韩侂胄,他深信,自己就算是韩绛也一样有巨大的价值。 第十六节 不认祖宗的人 韩侂胄很是吃惊。 狠人,眼前这小子绝对是恨人,连祖宗都不认了。 不,不对。万一,万一他真不是李幸呢? 韩侂胄认真的把调查到的所有的信息又重新整合了一遍,再加上映月在近距离亲自认人,韩侂胄深信面前的韩绛九成九就是李幸。 可真的万一,万一不是呢。 韩侂胄又问道:“好,你说你叫韩绛,你出自那一望或是那一堂。” 这个问题上次已经问过了,韩绛没有回答。 在这里的几天韩绛倒是懂,有姓氏的人,那怕是农夫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郡望堂号,都是有根的,每个村子也都有祠堂。 韩绛深吸一口气:“我出自昼锦堂。” 如果说韩侂胄刚才是吃惊,这会就是惊呆,整个人都呆住了。 韩氏一族有没有昼锦堂。 没有。 但,昼锦堂确实是存在的,这个堂是韩侂胄的曾祖韩琦致仕回乡之后读书作画的地方。 韩侂胄这次真的怒了:“韩绛,你一派胡言,你就不怕老夫杀你。”说着,韩侂胄将桌上一只茶碗举了起来,眼看就要狠狠的砸在地上,韩绛也是脑袋一热,猛的一步上前:“韩公,稍等。” 稍等? 韩侂胄看的清楚,韩绛的眼神快速的扫过整个屋。 韩绛在看自己所有的茶碗,可每一个都让自己舍不得,韩绛上前在书桌上拿起一团写废了起纸,从韩侂胄手中抢过了自己心爱的黑盏,这东西韩绛太喜欢了,后世这东西叫曜变天目盏,已经不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是绝世珍宝。 韩侂胄看着自己手上的茶碗被拿走,换上了一团纸,紧接着听韩绛说道:“韩公,您砸吧,这只盏砸了太可惜。” 哈哈哈! 韩侂胄仰天大笑,这是气极反笑。 “韩绛,你不怕我杀你?” 韩绛是有点怕,但为了自己将来的身份地位,不得不赌一把,也不得不争一次。 既然已经到了搏一把的时候,韩绛也无所顾忌了。 “我给韩公算笔账,杀了我,我肯定是死了,不过你没救我的话,我已经死了。所以,我多活了几天也是白挣的。可韩公却不同,这些日子府里的花销不小,这些钱再少,韩公也是凭白损失的。” 说到这里,韩绛语气一变:“李幸死在韩公府上,这事,韩公有把握瞒的天衣无缝?身在朝中,谁还没个政敌了?” “你……”韩侂胄想说,韩绛你胆子不小,你知道你在威胁谁?可韩绛却抢着说道:“这不是威胁,这是事实。” 韩侂胄改口了:“本公救你一命。” “我欠韩公一条命,这事我只要活着有一口气就认。” 韩侂胄也是气上头了:“给我当儿子吧。” “什,什么?”韩绛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韩侂胄却没给韩绛思考的机会,也没有再说第二遍,大喝一声:“来人。” 几个家丁冲了进来,韩侂胄一指韩绛。 韩绛心说:坏事,玩出火了,虽然死不了但皮肉之苦逃不掉。 韩侂胄又笑了,因为他想到了映月汇报中提到的一事,韩绛在意自己手中茶碗高于在意映月,所以吩咐道:“将绛哥儿手中的茶碗,还有屋里那个,那个,那个茶碗拿走。”韩侂胄说完后,一甩袖子就往外走。 韩绛心里想骂街,韩侂胄眼睛好毒,自己刚才眼神扫过的几只茶碗他指的一个都不差。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曜变天目被抢走,却无能为力。 已经走到门口的韩侂胄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在欣赏了韩绛眼神之中那种不舍之后,心满意足的大步离开。 韩侂胄并没有降低韩绛在府中的待遇,但却要求,韩绛要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再拿府中的茶碗。 韩侂胄走后,韩绛独自坐在屋中发呆。 韩绛心中在计算,这事是失控了吗? 似乎不是。 还有,当儿子是什么意思? 韩绛叫过影:“影,韩公无子?” 影回答:“主君无子无女,大房到了俟哥儿这一代,也是虽有子有女,却只有一子,医官说娘胎里的病,人有些傻。” 听完影的话,韩绛开始分析韩侂胄说的话,让自己给他当儿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说韩侂胄。 他没回书房,就坐在那个放了许多资料的屋内,手上一只拿着那只茶碗。 这茶碗在此时也是珍贵的物品,号称烧十万只才会出一只的,特别是韩侂胄手中这一只,正看是蓝色、烛光下发绿、侧看有金丝,细看如夜中星空,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 韩侂胄一直坐在这里,也不吃饭,也不喝水,更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自己。 傍晚的时候,韩安来到韩侂胄面前,没有韩侂胄的吩咐其余的人不得进入屋内,韩安属于极少数例外的人。 韩侂胄一只手捧着那只茶碗,眼睛盯着油灯。 韩安垂手站在一旁,默默的站着。 突然,韩侂胄开口了:“安兄。” 韩安马上单膝跪地:“主君。” “起来,我五岁的时候你就守在我身旁,话说这些年我一直当你是自家兄弟。” 韩安没起来,很郑重的回答:“主君是主,我是仆,为主君效命是我的荣幸,主君待我恩厚,我现在家中也有良田百亩,店铺两间。” 韩侂胄伸手一扶:“起来,你怕是要抱孙子了吧。” “一切都是托主君的福。” 韩侂胄说道:“可是,我无儿无女。你说那个工部郎中鲁乔北,要把自己的儿子给我,过继过来。你说,我要不要?” 韩安回答:“主君让老奴说,老奴就多嘴说两句,这几年老奴也看的清楚,他们图的是主君的权势。” “韩绛如何?” 韩侂胄突然这么一问,韩安愣住了。 “你说,韩绛如何?这临安府内有这年龄,如此出色的人吗?” 韩安想了想:“主君,要说还真没有,这几天老奴也在观察着,绛哥儿绝对不是寻常人。虽说这几天他戒心很重,处处都小心翼翼。老奴原本想来,这经历生死大难,这也是正常反应。可今日这些事,老奴却认为,这才是绛哥儿本性使然,天纵其才、天骄之子。” 第十七节 韩家的背景 韩侂胄再问:“我把你当家人,我问你,韩绛这个人如何?” 韩安听懂了,韩侂胄问的不是韩绛人好坏,而想收韩绛为子。思考再三,韩安说道:“主君,老奴多一句嘴,这事若主君真有这意思,还请太娘娘作主。” “有道理。” 韩侂胄接受了韩安这个建议。 如果说刚才是一句气话,那么此时韩侂胄是真的非常认真的考虑这个可行性。 韩侂胄又问:“若我之后,谁能撑起韩家?” 韩安低下头,他很清楚整个韩家都是韩侂胄撑起来的,大房的纯粹就是混吃等死,别说是撑了,交在他们手中用不了几年这个家就败了。 但韩安还是说道:“主君,老奴还是请太娘娘作主吧。” “好。还有,俟哥儿禁足,告诉他不是他作错了什么,而是我这几天不想他出来。” 韩侂胄挥手示意韩安出去,拿着韩绛那只茶碗闭着眼睛坐在那里。 再说韩绛。 韩绛头一次象是失去了冷静一下,在自己的屋里转来转去,然后不时的翻一翻架子,眼看架子上留下的全是渣,好茶碗全部都被收走了,韩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悲剧! 影上前:“主人何故叹气。” 韩绛回头看了影一眼,摇了摇头,背着手走回到茶桌前,看着空空的茶桌,再叹一口气,真的是没了,全没了。 影依然跟着:“要准备炭吗?” 韩绛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那只曜变天目碗没了,还有架子上那只汝青,那只定白……”韩绛再次摇头:“不想喝茶了,让我一个人静一会。” 影站在一旁思考了片刻后出了小院。 韩绛坐在那里继续发呆。 先是为自己的杯子被韩侂胄抢走心疼,可转念一想,这些杯子也不是自己的,这都是韩侂胄的。 韩绛不由的在想,自己惹韩侂胄生气了吗? 不! 韩绛并不这么认为,韩侂胄应该不是生气,那么他那一句给他当儿子,是气话?现在想一想也不象,现在倒是知道,韩侂胄把自己当成李幸了。 镇安候府的李幸。 候爵。 韩绛相信,肯定不是财产之争,一定是权力,或是某地的控制权。 应该是这样了。 韩绛在思考的时候影回来了,将一只青白色的直杯。 这是韩绛头一次见到直杯。 这只杯子高四寸,口开一寸半,上下几乎一般大,底部环形杯座。 韩绛一脸疑惑的看着影:“韩公吩咐过,不允许给我这院内再拿茶碗来?” 影:“这不是茶碗,只是有人送来几只水杯。” 韩绛一把就抢过来了,爱不释手的摸了几下后一脸的笑意:“出自景德镇的青白瓷,不对,这一只应该叫影白瓷。” 刷,影脸红了。 她万万没想到韩绛竟然用自己的名字来给一只杯子命名。 其实,她想多了。 影白瓷是后世的叫法,这东西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在宋的时候根本就不受人待见,因为宋人点茶喜欢黑盏,若是浅色的瓷器怕就分不清茶与杯了。 泡上一杯散茶,看着茶杯上若隐若现的荷花图案,韩绛的心情瞬间就平复了。 韩绛心说,韩侂胄无论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都无所谓了。自己若没有价值,说什么都是虚的。若有价值,自己就算惹他生气,他也就是发发火罢了。 一切在于自己的存在价值。 不过,将来是留下还是离开,自己还真的没有决定权,既然没有选择,不如品品茶,赏赏月,然后等就是了。 一夜无话。 又一天午后,婢女在收拾这院子的时候发现了一块棋枰,彩似乎很喜欢,韩绛示意让婢女将这块棋枰留下来。 彩手中的棋子落在棋枰上,似乎很享受棋子落下的这种声音。 韩绛听不出这有什么区别。 猜测可能是非常特别的木料以及优质的棋子落下的声音会不同,喜欢棋的人一定懂,可惜自己是业余的。 影来到韩绛身旁低声说道:“主人,俟哥儿被禁足了,他派人来说,答应绛哥儿的事情,过几天一定办。” “恩。” 韩俟被禁足了,韩绛明白,这家伙把制银的卷宗给自己看绝对是件错误的选择,韩侂胄生气是肯定的,今天没有来找自己麻烦,肯定在分析得失,这分析的越久对自己越是有利。 午后,韩绛坐在窗下读书,读的是论语,此时的韩绛心中已经没有不安,因为他非常肯定自己有巨大的价值,无论自己是否承认自己是李幸都一样。 韩绛正在读书的时候,彩头一次在非起居照料时主动对韩绛说话:“主人,可要弈?” “弈?” 韩绛问完后,看到彩手中抱着的棋盒,懂了,弈就是下围棋吧。 韩绛知道彩琴棋书画皆精,自己执黑,想自己这种业余级的没敢有什么留手,开局就是业余棋手必学,专门用来欺负新手定式中的大雪崩定式。 大宋的棋与现代不同,首先是座子制,然后执白先走,黑棋后走。 手执白子的彩仅落了二十子后,拿着白子的彩看着棋盘,竟然找不到可以落子之处,棋盘很空,可无论落子何处,都改变不了败局。她知道自己这盘棋已经是大势已去。 院内侧屋,影把门砸的啪啪响。 韩嗣开门,影说道:“弈。” 一个时辰后,韩绛正屋外门廓,坐在韩绛对面的已经换到了第三人。 彩,婢女中下棋无敌手,二十子就认输了。 韩嗣,被送到书院中读过书,在书院中无人能敌,弈中高手。 三十子认输。 府内客师,韩渊,上一代老主人时代的府中老人,是当过知府的人,年龄大了回到府中是首席客师,四枚韩府金镶玉令牌的拥有者之一,因为韩侂胄无子女,所以只有客师,负责教导门客、同族子弟读书。 同时也是韩嗣的授业恩师。 即便是他,在大雪崩定式无穷尽的变化之中,开局即完败。 与此同时,大宋皇宫内,后宫。 穿着便服的韩侂胄坐在台阶上,身旁软椅上坐着一位老妇人,韩侂胄的亲姨母,当今太上太后,慈烈太后。 请$到cl?wχ.(〇Μ 第十八节 以后,要怎么样 慈烈太后听完韩侂胄讲的之后问: “节夫(韩侂胄的字)你说,这孩子沉稳、机敏、而且知进退。” “是,镇安侯的长子李幸,临安城中风评级差。与这孩子完全象是两个人,但我安排人亲眼看过,确实无误就是一个人。但也有那么一点万一,真的不是李幸,因为韩绛太出色了,出色到连侄儿都服气。” “谁看的?” “花满楼老鸨。”韩侂胄没提映月,因为映月是他的一枚暗子。 “恩,这样的人虽然低贱,但却有识人之才。” 慈烈太后想了想:“听说,有个姓吕的献子给你?” “不止,还有户部一位员外郎姓鲁,以及工部一个,侄儿都没见到人,是托人过来讲的。” 慈烈太后又说道:“自我那侄女过世之后,你有四位夫人,妾、姬无数。你可有后,自己的毛病,不是纳多少妾能够解决的。” 换个人说这话,韩侂胄能把刀拿起来。 可这位就算不是太后,也是他亲姨母,母亲的亲姐姐,正妻的亲姑姑。 韩侂胄只能陪着笑:“是,是我。” “带过来,给我看看。至于他是不是李幸有何关系,不重要。” 韩侂胄惊问:“现在?” “立即。” “是,侄儿马上去。”韩侂胄起身施礼,赶紧就往外走。 话说韩府,西席首座韩渊绕着韩绛的院子已经走了五圈,再次回到门廊前,深吸一口气:“再来,老夫已有破解之道。这天下不可能有人执黑无解。” 韩绛已经感觉到压力了,这位国手级的围棋高手显然已经慢慢的摸到大雪崩式的窍门了。 韩绛在考虑,是不是换招,换成大斜式,或是被称为三大变态级定式的最后一式:妖刀式。 这时,韩侂胄到了。 “来人,给绛哥儿更衣,速更,入宫。” 入宫!!? 韩绛吓了一跳,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不会是要把自己给宫了吧。 仆婢们立即开始行动,专业训练过的她们动作非常快,一刻钟之后韩绛已经重新梳头,换了更华丽的衣服,配上奢侈的饰品。 韩渊在旁说道:“主君,绛哥儿这里需一个客厅。” “客厅?” “下棋用,还是专门建一个棋室吧。” 韩侂胄这才注意到棋盘,问道:“渊叔,能和你对弈。” 韩渊摇了摇头:“是我正在思考如何破解。” “再议。”韩侂胄没答应,因为今天之后事情会有什么变化他完全不知道,一切取决于慈烈太后的态度。 在府内,韩侂胄就和韩绛一起上了马车。 在路上,韩侂胄思考过是不是应该教韩绛宫中礼节,想了想没教,保持韩绛现在的样子才是最好的,太刻意的话怕慈烈太后不喜欢。 此时,韩绛才真正体会到韩侂胄的势力有多大,他住的宅子依山临水,风景秀美。马车一路走,进了皇宫马车都没停,一直到一处花园才停下马车。 然后步行穿过花园走不远就是后宫。 这一路走过去,韩侂胄什么也没说,韩绛什么也没敢问。 可怕的是,男子进入后宫,竟然没有被严格的检查,而且这一路韩侂胄的脚步都没有停下来过,宫中的禁卫不拦也不问。 后宫一宫殿内,韩绛也分不清这是什么宫什么殿,这一路过来他紧紧的跟着韩侂胄,头肯定是不敢抬的,这是皇宫,依电视剧中演的,有一点不小心,脑袋不保。 宫殿内,一位八十岁的老妇人坐在正上面。 韩侂胄到,几个宫女将老妇人面前的帘子拉起,韩侂胄上前:“姨母,这就是儿给您提到的绛哥儿。” 这老妇人正是慈烈太后。 韩侂胄施完礼后对韩绛轻声说道:“施大礼。” 韩绛脑袋这会是僵硬的,没敢多想,赶紧磕头。 慈烈太后先是一愣,这娃子当真不懂礼节,这见面就磕头是谁教的。微微一笑:“绛哥儿,到近前来。” 若韩绛知道慈烈太后想什么,肯定会说这都是电视剧害人。 自己没见人就称大人还是自己上了国学课之后才懂的。 韩绛起身,也不知道应该往前走几步,距离多近,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韩侂胄,韩侂胄摆手示意他再往前,韩绛一直走到约一步距离,这才半蹲半跪弯下身体,头微抬。 “长的挺俊。” “谢,谢……”谢什么,韩绛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 老妇人笑了:“是给吓到了,绛哥儿,你以后有何打算?” 这个问题韩绛想过,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这事。 看韩绛发愣之后,又回头看去看韩侂胄,老妇人说了:“别管他人怎么说,你只说你怎么想?” 说完,老妇人又补充了一句:“要说真话,否则本宫会生气的。” 真话。 韩绛很认真的思考过才说道:“我想我能够养活自己,我想去一处安稳、无争之地。我可以作工养活自己,我有些才能,可以让我能够活下去,可能刚开始贫苦一些,但我相信只要努力,可以让自己慢慢过的好起来。” 这是真话。 老妇人可不是普通人。 她是赵构的皇后,当今皇帝的奶奶辈。她见过的,经历过的,很多,很多。今年八十岁,她看的通透,无论是用眼睛看,还是用心看。 慈烈太后又问:“给你米粮、布匹,你能吃到嘴里,穿在身上。” 慈烈太后问的没错,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若无人照顾,纵然有家财万贯也一样会饿死,冻死。 只看韩绛的手,这才是真正没干过活的手,白净细嫩。 韩绛回答:“我会下厨、我会缝衣、我还会一点简单的木匠活,我还懂一点波斯语、拉丁语、希腊语。我……”韩绛有点犹豫,自己会不会讲的过头了。 “继续讲,大胆的讲。” “我精通算学,还兼修过海洋学。” 慈烈太后看了韩侂胄一眼,韩侂胄重重的点了点头,韩侂胄心中明白自己的姨母,慈烈太后是什么心思。 与其这么多人盯着给自己送儿子,既然韩绛自称韩绛,那就是有缘。 第十九节 救我一命,给你养老送终 慈烈太后非常认真的思考过。 韩绛是唯一,也是最合适的人选,同时可以让那些阿猫阿狗也别再乱送人了。 韩绛,是不是李幸,这一点韩侂胄不仅自己调查过,还特别请现任权知临安府吴松一起帮着调查过李幸家里镇安候府发生的事,吴松是这位慈烈太后的侄子。 李幸是个什么东西,勋贵公子哥中的渣渣。 走鸡斗狗、流连青楼。仅十五岁就府中就已经有三位妾,而且整日在青楼不回家。 若韩绛自己拿着李幸的资料,那怕两个人长的完全一样,韩绛也会认定另一个是假冒的,差太远了。 但此时,韩侂胄与慈烈太后想的却是一样。 韩绛九成九就是李幸。 是什么样的生死危机,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下,让这个孩子如此老成,而且隐忍多年。为活着,不惜自毁名声,不惜自甘坠落。 那天来弹琴的是谁? 当今临安城几大名花魁之一,在韩侂胄调查的资料当中,李幸无论是花钱、还是送礼者无法靠近,被其无视。因为顶级花魁根本看不起这种纨绔子弟。 可韩侂胄将这位花魁送到韩绛面前,韩绛很意外的选择了拒绝。 在韩侂胄与慈烈太后心中,这足以证明,韩绛所作的一切荒唐事都只是为活着。 此时,听到韩绛竟然想要离去,那怕是作工求活,作一个下等的平民,韩侂胄与慈烈太后更加坚信,韩绛活的有多辛苦。 当然,万一不是呢。不重要了,如此优秀,还敢自称说自己是昼锦堂的,韩侂胄相信这就是天意,自己依然捡了一个宝。 慈烈太后与韩侂胄用眼神交流之后,又问了:“我的侄儿节夫救你一命,你如何报答?” “没齿难忘,若有差遣,不敢说刀山火海这样的空话,在我能力所及生死对半的情况下,我会顷其所有。”韩绛想的很真实,虽然自己是一个现代人,可却受中华道德的洗礼,救命之恩必须要报答,以死相报的话韩绛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作不到。 韩绛的话听在两人耳中,都赞许的点了点头。 讲的好,讲的真好。 慈烈太后听到这话有一些动容,这些年她听过太多万死不辞之类的空话,她听得出什么话是假,什么话是真。 慈烈太后深吸一口气:“节夫生有暗疾,此生不可能有子。同族亦无子侄可过继,同卿有两女一子一孙,其余各房也无子可过继。将来有一天,节夫老去,膝下也没有一个养老送终之人。” 韩绛一脸的严肃:“莫说养老送终,就是披麻带孝也是我份内之事。只是,韩公这份家业,我也听到一些韩公的家世,这……”韩绛苦涩的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话不用明说,愿意给韩侂胄披麻的人无数,只要他权势没失。 慈烈太后闭上眼睛足足思考了一柱香时间后睁开眼睛:“绛哥儿,今时今日起,你就叫韩绛,你及冠之时,你字巧士,取自墨子中巧工的巧一字,士,你为士族,以前是,以后也是士。回家去,本宫保你。” 韩绛愣住了,这一翻话他完全听不懂。 韩侂胄上前拉过韩绛往后退了几步低声说道:“谢恩。谢姨祖母。” 谢的是什么恩,赐字? 韩绛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磕头自己会。 姨祖母是什么辈份,是奶奶的姐妹吗? 不管了,先磕头再说。 磕了一个没有人喊停? 再磕。 一直等韩绛恭敬的磕了九个头,韩侂胄这才让韩绛起身。 回去的路上,韩绛有一万的问题想问,韩侂胄却是一言不发。 这一次,没回韩绛的小院,而是一个侧院,这里有两个人在等着,一个人韩绛认识,是韩嗣,另一个却是武者打扮,不认识。 韩侂胄到,韩嗣上前:“主君安、少君安。” 另一人施礼上前:“吴铁在下,内君安、少君安。” 韩侂胄给韩绛介绍:“吴铁是你舅父家的家人,现临安府捕头,六品校尉职。” 韩绛心说这是官,自己应该回礼,当下施礼:“见过吴校尉。” 吴铁赶紧退开:“不敢受少君之礼,你是主我是仆。” 主?仆? 韩绛更加糊涂了,心中的疑惑也越发的重,他很想问清楚这位历史上被称为南宋四大奸臣之一的韩侂胄到底怎么想的,收自己当儿子,而且不是名义上的,直接就要座实自己在韩府的地位,这不等同于把韩家交给自己这个外人了?这不合理。 韩侂胄却说道:“没错,家里就要有家里的规矩,进来吧。” 进到院内,就算再没见识韩绛也能够猜到这是什么地方。 两旁有长明灯,摆满了灵位。 这是韩家祠堂。 韩侂胄说道:“绛哥儿,为我养老送终,可有悔?” 这话,韩绛不用思考,伸手轻轻按住心口。 “凭良心讲,我无悔,我虽然读书不多,却懂天恩、父母之恩,师恩,再造之恩,携手之恩。虽然没有写救命之恩是不是五大恩,我认为应该相当于一半父母养育之恩,以及再造之恩。” 韩侂胄再问:“你叫韩绛?” “是。” “确定?” “我就叫韩绛。” “好,不用选吉日开祠堂,你便是吾儿,这家的少主人。” 说完,韩侂胄跪下:“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节夫,因疾而无后,今收养韩绛,字巧士为儿,不孝子孙节夫百年之后,吾儿当继承家业,保我韩氏一门富贵荣华。不孝子孙报列祖列宗,吾儿巧士提议昼锦堂,不孝子孙节夫今起自立堂号,奉曾祖为开堂…… 韩侂胄跪在那里说了足足一柱香时间。 韩绛脑袋已经要炸了。 这一世竟然没有昼锦堂,而自己昼锦堂的史祖韩琦竟然是韩侂胄的曾祖。这不对,辛弃疾传中似乎没有记载这一部分。 自己竟然穿越到了自己的老祖宗家里。 韩侂胄继续说完了,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韩绛:“吾儿,不跪吗?” 韩绛双膝跪地,一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咚的一声响吓了韩侂胄一跳,血瞬间就染红了地上的青砖。 韩侂胄语气中有一丝颤抖:“吾儿,可在祖宗面前立誓。” 第二十节 竟然是一个混帐东西 后世本身就是韩氏子弟,有何不敢立誓。 韩绛脸上是从没有过的严肃,身为尽锦堂千年之后的子孙,此刻跪在列祖列宗面前,韩绛一字一句的说道:“粉身碎骨,护我尽锦一堂光耀华夏。” 这瞬间,韩侂胄心中多了一个问题。 韩绛与昼锦堂有何渊源。 不是与韩家,是与昼锦堂。 韩侂胄没问,他知道如果自己问的话,在这个地方韩绛不可能不回答,但若问了韩绛与自己必生间隙,韩绛想告诉自己的话,第一次提到昼锦堂就会说。 所以,不问。 从祠堂出来,韩侂胄依旧一言不发,带着韩绛到了主院中的一个小侧院。 就是存放各种收集到资料的屋子内。 “坐下,头上的血上点药。” 吴铁是捕头,跌打擦伤什么的他经常处理,刚才见韩绛磕头见血他就已经准备了药粉,这会给韩绛上了药,然后用布包好。 看吴铁处理完退到一旁之后韩侂胄坐了下来,对韩绛说道:“明天,你以李幸的身份回镇安候府,为父的计划是这样的……” 没等韩侂胄说完,韩绛就来了一句:“不去。” 韩侂胄的脸瞬间就黑了。 韩绛继续说道:“韩公……” 韩侂胄一巴掌拍在桌上,看看桌上,将一只烛台砸在地上。 韩绛说道:“我错了,爹爹。” “恩。”韩侂胄这才点了点头。韩绛又说道:“来人,取一百个粗陶碗过来。” 韩绛就是少主,这句话开口,转眼就有一百只粗陶碗摆在地上。 韩侂胄的语气放缓了一些:“既然知道错了,无论你承认不承认你是李幸,不,你就是韩绛,明天你以李幸的身份回镇安候府吧,为父是有些安排。” “不。” 韩绛又拒绝了:“我说我错了,是称呼叫错了,既然承认了爹爹与我的父子关系,刚才是叫错了称呼,但回镇安府候这种作法是错误的,我不答应。” “你。” 眼看韩侂胄要发火,韩绛拿起一只放在韩侂胄手边:“爹爹,你收我当儿子,你救我一命,我认你这个爹。但我不是你养的狗,不可能指那咬那。” 韩侂胄抓起那只碗就砸在地上。 韩绛又放了一只在桌上。 见到这一幕,韩安、韩嗣、吴铁悄悄的退到了屋外,他们感觉到屋内的气氛不太对。 三人一出去,韩侂胄就骂上了:“逆子,你知道淮南东路对为父有多重要?” 韩绛:“我讲过故事爹爹不介意吧。” 韩侂胄压着火:“讲。” “有一个孝子驾车,盲母坐在车上,盲母吩咐一直走,可前面就是沟,只有绕路才能过去。这听了盲母的话就是孝,不听就是不孝。一直走,母子二人必死,这是孝还是不孝?” 韩侂胄将那个碗抓起来砸在地上:“混帐东西,我韩家在临安府呼风唤雨。” “能呼风唤雨,那不应该招招手,淮南东路就跪伏于地?” “混帐,混帐。”韩侂胄骂着,往地上砸着碗,韩绛在旁边一只又一只的递着碗。 屋外,韩安开始小步移动,往更远处移。韩嗣与吴松也赶紧跟上,往远处移动。 这韩府,韩侂胄说一不二,韩同卿今年五十多岁了,是韩侂胄的侄子,被骂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 头一次,有人竟然敢顶撞韩侂胄,不仅反驳,还敢讽刺一两句。 绝对是狠人。 屋内,韩侂胄突然冷笑两声:“杀你不可能,杀子这事为父干不出来,但打你没问题,家法。” “打我,你舍不得。” “为什么?” “因为打伤了我,就算我同意回镇安候府,一身伤回去也不合适。” 杀不得,打不得,那骂几句总行吧。 韩侂胄一挽袖子又拿起一只碗砸在地上,正准备开骂的时候韩绛突然说道:“我不回去,在我没有确定足够的消息与情报之前,我不会傻呼呼的去什么镇安候府。” “混帐,为父在官场多年!见识没有你多?” “爹爹,你才正五品。” “混帐、混帐。”韩侂胄又开始砸碗,韩绛一只又一只的在旁边递碗。 终于,韩侂胄推开门出来了。 然后回头恶狠狠扔下了一句:“混帐东西,你说你自己去处理,为父就让你自己去处理,不过,为父不希望你来哭着回来救助。”这话说完,韩侂胄转身就走。 韩嗣与吴铁这才又进了屋。 可谁想,韩侂胄竟然又掉头回来了,推开门指着韩绛:“府内还有比你喜爱那只茶碗更好的,你若办砸了,为父就当着你的面,把那茶碗砸的粉碎。”这话说完,韩侂胄一甩袖子又走了。 韩绛懵了。 韩嗣与昊铁也傻了。 很快韩绛回过神来后,看到韩嗣与吴铁来到了门口,韩绛说道:“两位,可以让我独自待一会吗?” “小的就在外面,少君若有吩咐可随时传唤我二人。” 韩绛点了点头。 站在屋内,足足五分钟,韩绛平静了下来。现在他清楚的知道,韩侂胄收自己当儿子不是玩笑话,韩侂胄无子无女,今天见的人姨祖母,应该是奶奶辈的姐妹才对,是太后。 这事已经得到了长辈的认可,断然不可能只是一个玩笑。 宋代,父子关系可不是说说的,是相当严肃的事,养子等同于亲儿子,这一点是绝对不需要怀疑的。 韩绛拿着一只碗在屋里转着圈,他也很严肃的思考了这件事。 淮南东路确实是非常有价值的一个地方,对抗金国的最前线,抓在手上的价值是巨大无比的,这事看来是要办的。 那么先好好了解一下李幸到底是谁,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看着成堆的卷宗,韩绛将四只油灯都点亮,然后开始翻。 李幸,月内既然拿到伯爵爵位,一个下等人渣。这是韩绛对这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最简单直接的了解。 翻了几页后韩绛将这一本直接扔到了墙角,私下设赌让某个五品小官的儿子欠了李幸几千贯钱,这种事除非脑袋进了多少水才会杀一个即将成为伯爵的人。 第二十一节 致命的威胁? 在放满韩侂胄安排人调查李幸各种资料的屋内。 韩绛又拿起一本。 青楼争风,踢爆一个富商之子的蛋。 一个富商敢找人暗杀一位准伯爵吗?显然不可能。 扔! 一整夜,韩绛屋内灯没有灭,韩绛非常认真又详细的看着,最终面前只有两堆卷宗了。 而这两堆又是各自分成数叠摆放着。 韩绛虽然不是破案高手,但他也懂一些人情事故,更知道一些人心。 从资料上看,李幸母亲的几位表兄有杀人动机,价值数千万贯的财富,不可能不动人心。但他们怕没这个胆量,除非背后还有人。 再说镇安候府,他们有这个心,但其中还有些疑点,韩绛准备再去临安府看看。 韩绛把门打开,韩嗣迎了上去:“少君。” 韩绛点了点头,而后问道:“有人手可用吗?一是能够看懂账册的人,二是能打的,能打的人数量要多。” “少君,二百人够吗?” 韩绛再问:“可以借临安府的官差吗?” “随少君调用?” “那我心里有数了,容我再想一想,吴校尉帮我调查一件事。镇安候府与陆远伯府有婚约,帮我打听一下陆远伯府最近有什么动向,还有,查一查镇安候府长子失踪,有没有谁到官府报案,最后那庙烧成那样,死了这么多人,有没有苦主到衙门。” 吴铁一抱拳:“少君放心,我带人去查。” “辛苦。” “不敢,这是份内之事。”吴铁告退。 韩绛又说道:“韩嗣,帮我收集一些邸报来,近一年内的都要。还有,看看有没有关于淮南东路的消息打听一下,比如谁被弹劾、有那个府出了什么事之类。” “是。”韩嗣也领命离开。 一刻钟后,韩绛泡在大木桶内。 此时的他虽然因为用脑过度,加上看了一夜的资料,身体很疲惫,但却不再有对未知恐惧,眼下只需要作出选择就可以。 就眼下的情况,韩绛已经作出了决定,既然自己没办法离开临安,就算找一个偏远的地方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也完全没有不可能。 韩绛知道,自己离开临安就是死。 在临安城内,离开韩侂胄的庇护也是死。 再者说,这里就是自己老祖宗的家,自己留在这里内心没一点压力。但让自己不动脑子傻听话,是断然不可能的,就算是老祖宗也不行。 就那屋内韩家、吴家派人调查的资料来看。杀死李幸的利益实在太大了,伯爵之位。扬州、楚州、真州以及建安军控制权。最后,就是价值数千万贯的财富。 要怪,就怪自己和李幸长的一模一样。 财富、权力! 数千万贯,放在此时足够支持十万大军打一年的仗,这是一笔海量的财富。韩绛相信,这巨大的财富肯定会让人眼热,所以把自己当成李幸再杀一次的可能一定有,或许夹杂着别的阴谋自己也猜不出,毕竟资料有限。 韩绛也深信,不同的人各有所须,他们也有可能联手。 自己穿越过来,竟然如此水深火热。 既然水深火热,那么就杀出一个容身之地吧,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上,韩绛认为自己没有选择。 至于说,被韩侂胄收养成为养子,韩绛没那么迂腐,他内心是接受的。 毕竟韩府当真能在临安城勉强作到呼风唤雨。 从大木桶中出来,韩绛头一次安稳的睡下。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 韩绛一挣眼,看到影坐在床边,手上捧着一只茶碗。 曜变天目! 韩绛瞬间就清醒了,拿过茶碗一看,不是自己那一只。但这一只更精美,碗底还有一个御字,这是给宫里的贡品级? 好,好东西。 韩绛抬起头,没等韩绛问,影就说道:“主君派人送来的,说少君必会喜欢。” 改称呼了。 看来昨晚上的事情不是梦。 韩绛坐了起来,问:“其余的呢?” “主君没提,婢自然是不能问的。主君说,若是少君醒了,酉时末就准备家宴,若是主君没醒,戌时中夜宵请少君去。” “没醒。”韩绛就是这么回答的。 他还没有准备好参加家宴,也不知道家宴之中会有多少人参加。 韩绛看到影愣住了,又补了一句:“还不去悄悄汇报,就说我真的醒了,一听是家宴就要装睡,难不成,你要一起睡?” 影还能怎么样。 之前韩绛是贵宾,现在是少君,她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这监视的任务了,难道自己要从金牌医婢降为暖床婢? 算了。 这次真的没办法汇报,现在韩绛已经是少君,不再是受监视的人。 如果影会吐槽,一定会说:我不喜欢你理解,我需要你闭嘴。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韩绛的嘴这么毒。 影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停下,很强硬的来了一句:“少君真以为我们姐妹是下等婢,那晚彩准备了毒药,保证少君你金水淋到头上想躲都动不了。” 韩绛哈哈一笑,没接话,伸了一个懒腰坐了起来。 影出了屋,但她没去汇报。 一直到酉时末,影才叫侍婢进屋给韩绛换衣服,安排人领路带韩绛去主院。 主院内,夜宵已经备好。 大宋这个时候已经是不再是分餐制,而是合餐制。 一张桌只有六把椅子,每个位置都是特定的。 韩侂胄坐在首席,左边的椅子空着,右边坐着首西席韩渊,右第二位是韩同卿。左第二位是韩俟,背对着门的位置一个年龄十八岁左右的少年郎。 韩绛到,韩俟与那个少年郎同时起身。 韩侂胄指了指左第一位:“坐。” “是。” 韩绛坐下,韩同卿说道:“弟大才,咱们韩府大兴有望。” 韩侂胄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有人撑着韩府,你可以继续混吃等死?”韩同卿呵呵一笑,没接话,他也不需要反驳,因为这正是他心中所想的。 韩绛对韩渊一礼:“先生,晚辈有礼。” “恩。”韩渊作为首西席,府里的事情还是知道不少的,韩绛确实大才。 而后,韩俟行大礼:“叔父安好。” 第二十二节 吹,可劲的吹 这礼让韩绛有点尴尬,三天前还和自己闹脾气,左右看自己不顺眼,这会却是执晚辈礼,而且还没一点敷衍。 那少年郎也施礼:“叔公安好,侄孙照有礼。”照,就是韩照。 比自己还大的侄孙。 韩绛摸了摸身上,似乎也没什么见面礼能给的。 韩侂胄开口说道:“俟哥儿喜欢钱,照儿喜欢兵书。” 韩绛说道:“那这个容易,改天给俟哥儿指个路子,随便挣上千八百万贯,让他坐屋里数钱数到手抽筋为止。” 韩侂胄白了韩绛一眼,没说话。 韩绛继续说道:“照儿喜欢兵书,回头我给他写一部,再给他找一部有可能还没失传的。” 韩侂胄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见过满嘴胡说的,却没见过说话这么不着调的。 韩渊看出来韩侂胄脸色变了,笑着说道:“绛哥儿说说,那一部没失传的在那里,以咱们韩府,想找还是能找得到的。” 是玩笑吗? 不,韩绛是认真的。 以韩府的权势,韩俟喜欢钱,在合法合理的情况下,挣上千八百万贯还真不是一件难事。韩绛根本不需要行商,他挣的是制订规则的钱。 至于书。 三十六计这东西,后世但凡是喜欢一点点的军事的,不会背也读过。这书雏形于南北朝,成书于明清,韩绛相信自己找点资料,再回忆一下是能够编出目录来的。 那另一本。 韩绛倒了一杯酒后,很是严肃:“这本书应该分上下两册,或是更多。书名,武穆遗书。” 啪嗒! 韩照的筷子掉在地上。 韩侂胄轻咳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韩绛满嘴胡说不满,还是对韩照失态不满。 韩绛却是淡然一笑,为韩侂胄倒满了酒:“爹爹,儿敬爹爹。” “恩。”韩侂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多把心思用在自家事上,为父不过问,不代表不关注。” “是。”韩绛也举起了酒杯:“爹爹安心,这点小事不劳爹爹费心。” 韩同卿、韩俟、韩照这爷孙三人坐在桌旁瞬间就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涌出来,以他们的人生经验,这时候韩侂胄肯定要发火了。 竟然还敢说什么不劳费心。 韩绛你是想试一试藤条结实,还是你的屁股结实?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韩侂胄竟然给韩绛夹了菜:“尝尝,这烧鹅算是临安府头一号了。” 烧鹅不是鹅,吃到嘴里竟然是一道素菜。 虽然有点甜,不过真的很好吃。 吃完饭,韩侂胄说道:“庄子还有坊里那些事,儿你带着俟哥儿去办,什么时候办,怎么办,为父看着。” 韩绛想了想:“若不急年后吧,放在春耕前,若急我会急办。” “随你。” 韩绛又问:“爹爹,我能请同卿大兄帮个手吗?小事。” 韩侂胄看了一眼韩同卿,摇了摇头:“自己办。” “好事。” “自己办。” 韩绛耸了耸肩膀,不再争论。 有些事情韩绛是不想亲自去办的,不过既然韩侂胄坚持,那自己也没办法拒绝。 韩绛起身:“爹爹,儿告退。” “恩。” 韩绛走后,韩侂胄对韩同卿说道:“明个你盯着,这个主院你整理一下,给我留一间书房之外,其余的都归绛哥儿。你有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没有,若是可能,我这个什么节度使都可以给他。” “胡闹。”韩侂胄虽然骂了一句,可心里却是清楚的,韩同卿这一家子就没有一个想当官的,他们连家里的事都不想管。只想自己开心的吃喝玩乐。 韩渊起身:“主君,我去同绛哥儿对弈。” 韩侂胄点了点头。 韩绛小院。 韩绛刚回来,韩渊就到了。 作为韩府首席西席,韩绛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茶叶,肯定不是点茶式,就是韩绛的直泡式。 “绛哥儿喝茶都与众不同。” “这茶喝的是味,不是形,或只说茶沫的形状,那茶呢?我以为,这是本末倒置,茶终究还是茶叶的味道。” “有理。”韩渊认可韩绛这话。 摆在棋盘,韩渊主动把黑子推给了韩绛:“绛哥儿,还是那天的话,这天下没有人执黑无解。” 韩绛拉过了黑子棋盒:“渊老,我其实不会下棋。” 韩渊正拿握子的手悬在半空,抬头看着韩绛。那意思很明显,你已经执黑无解了,你还说你不会下棋。 韩绛伸手在高挂小目放了一粒子:“渊老,不如试试不用座子,我先走。” “好。”韩渊没拒绝,在韩绛落子后,观察棋盘也落下一子。 三子落下之后,韩渊第四子开始与韩绛争第一个角,韩绛出了第二招高夹。这是妖刀式的基本形,一高挂二高夹。 式成。 韩渊在落第十三子的时候停下了,他知道这个角自己已经丢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对方棋力弱于自己稍许,自己也难胜。不过韩渊没放弃,他视线转到韩绛落子的另一个角,小目挂角。 座子制,就是各摆两个子在星位。 不用座子,韩绛这个挂角倒让韩渊思考了一会,然后先了内切。韩绛几乎没有思考直接上大飞罩住了韩渊的内切。 又是十子之后,韩渊不得不承认,自己失去了这个角。 再看自己落子的两个角,韩绛后手之式他体验过,自己肯定会再丢一角,棋盘上金角银边草肚子,失了三个角这棋还用下吗? 韩渊投子。 韩绛一边收着自己的棋一边说道:“渊老可能不信,我真的只会三招,学棋五年也就只学了这三招,只敢说自己勉强入门,若说此时渊老没有赢我,不是我强,而是这三招太强,强到可自伤其身。” “三招?” “对,最难学的一招叫妖刀式,这一招我学了五年棋都不敢用,一步错自己伤的比对手更重。第二招是我最喜欢的,大雪崩式,因为一但得势便可连绵不断,一步步扩大优势。最后一招叫大斜,我没学全,因为我的老师告诉我,大斜千变。” 韩绛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棋盘:“这便是妖刀基本式,这里是大斜入门变化之一。” 第二十三节 三天后会发生什么? 什么是国手。 仅仅半个时辰后,韩绛抓了一把棋子扔在棋盘上。 这棋没办法下了。 自己学了五年都没有学全的大斜在韩渊的手中不敢说千变,但百变肯定是有了,每一子都能压自己至少两步,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韩渊慢慢的收着棋:“绛哥儿,看得出来你的心不在这些玩物上,以你之资若潜心研究不可能五年时候还理解不了这一式。你这五年,下过多少次棋。” 韩绛倒是很认真的思考了,自己前世就是一个业余的,是上国学课的时候才学的围棋。 “每个月,能下三盘五盘棋吧。” “东山棋院,最普通的棋徒,每天也要弈三十局,你一年下的棋也就是棋院学徒一天的盘数,教你下棋人,可称为棋仙。不知是那位?” “骊山老母,渊老你信不?” 韩渊竟然没有一点怀疑:“信。” “真信?” “为何不信?” 韩渊拿过韩绛的棋盒,复盘了一盘棋:“绛哥儿,可识?” “好象是呕血谱。” “呕血谱,哈哈,也对,传闻中本朝刘仲甫遇骊山仙姥弈棋,大败后吐血数升,所以这谱叫遇仙谱。记载于《忘忧清乐集》中。” 韩绛尴尬的笑了笑:“以后,渊老不会再找我下棋了吧。” “不找了,刚才说过绛哥儿志向远大。老朽倒是要问上一句,镇安候府的结果事关韩家荣辱,绛哥儿却回避不得。” “我不明白,我都不去招惹他们,他们还能到韩家过来追杀我?” 韩渊说道:“不出三日,绛哥儿自己决断。” 韩绛马上问:“渊老,为什么三天就会有变化?” 韩渊倒没有卖关子,很直接的对韩绛说道:“你为什么让吴铁去查镇安候府有没有报官,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报官,为什么陆远伯会从淮南东路回到了临安。” 韩绛不明白韩渊话中的深意,所以没开口,安静的听。 韩渊品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依律,父母亡故须丁忧。文三年,武百日,丁三年,幼百日。再过三天,便是镇安候亡故百日,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韩绛听懂了一半。 就是当官要为长辈丁忧,宋朝已经详细的规定这是对父母,父不用说,母规矩还挺多,分为生、嫡、继、慈、养五种母亲。 文官要丁忧三年,武官一百天。成年人是三年,小孩子是一百天。 韩绛问了:“那兄长死了呢?” “这个不在律法之内,但若是兄长为嫡又是当家家主,不说丁忧,但至少在百天内不得纳妾、行宴、饮酒等等还是要的,当然了这个可以不遵守,只要脸皮厚不怕被骂,又不需要朝廷的俸禄,自然是无所谓的。但镇安候府当家嫡长子就这么没了,你懂?” 这次韩绛懂了:“懂,他们不报官,肯定是在回避这事。” “对。所以,三天见分晓。那么绛哥儿如何应对呢?” “我能不能不管,当没看到?” 韩渊摸着胡子笑了笑:“三天,老朽拭目以待。”说完后,韩渊起身:“绛哥儿,老朽谢过你的棋谱,花上几个月研究透了,临安府四大国手老朽想去试试。” 韩绛一拱手:“那先预祝您老棋开得胜。” “好说,好说。老朽准备和他们赌茶碗,若有好的,绛哥儿先挑。” “那感情真是好,先谢过。” 韩渊一走,韩绛就坐不住了:“影,派人告诉俟哥儿,府里出钱,让他的小妾什么派出去找人喝茶,三姑六婆嘴都长,给我打听关于一切陆远伯府有消息,有多少要多少。” 小妾们过的苦,当然是相对大娘子来说,是苦。 府里给发好衣服,借给她们首饰,发钱让她们去喝茶,打听消息。 别说是韩俟的小妾们,就是韩俟的正妻,还有韩俟的母亲,就是他父亲韩同卿的正妻都开始准备明天出去品茶聊天。 一来是想出去转转,二来韩绛现在是少主,他要打听的事肯定关系到韩府的兴荣。 但韩侂胄的夫人不能随便出去,她们的身份太特殊。 韩侂胄的书房内。 韩侂胄也是弈中高手,他正在和韩渊一起研究韩绛所谓的三招。 “渊叔,就这大斜一招,你几个月研究不透,怎么也要一年,变化万千。” “主君说的是。” 韩侂胄又问:“绛哥儿说,这是骊山仙姥教的,你信?” “主君,信与不信有什么关系。棋招就在这里,梦里学会又如何,无非就是一个借口。真正是谁教的,绛哥儿不想说,没必要追着问。我现在倒有点相信,绛哥儿说他不是李幸。不过还是那句话,是不是李幸也没必要问了,现在是绛哥儿就够了。” “渊叔想的周全,倒是我太过较真。” 韩渊又落一子:“主君,小心了,老朽这一子暗藏杀机。” 韩侂胄仔细观察了棋盘,倒是很认真的在研究这一步棋。落下一子后韩侂胄说道:“翟简早年是魏王府的护军统领。” 韩侂胄就句话看似没头没尾,韩渊却深知其中的意义。“主君,当下的麻烦不是过宫案,有李娘娘在,这事闹的有多大也没用。老朽倒是在想,这陆远伯翟家和镇安候府结亲,没定下人,只说两府结亲,绛哥儿没点火气?” “这话不爱听,区区一个陆远伯,他家的姑娘配得上我的绛哥儿。” “配不配得上?这事不是挺有趣,主君且看着便好。”韩渊只是笑着。 韩侂胄爽朗的大笑了几声。 没错,这事就是有趣。 再说韩绛。 原本韩绛还真没把什么镇安候府与陆远伯府之间的结亲当回事,在屋里鼓捣了一天石头。 并不是韩绛喜欢石头,而是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韩绛需要印章。 各种印章。 距离临安府西南二百里,也就是钱塘江上流有一个下州叫严州。严州下有六个县,这里多是山地,韩家与吕家在那里买了无数的山地以及几乎全部的平原耕田。 山地除了种了一点果树之外,有大量的桑树。 第二十四节 这叫谋杀亲夫! 严州出产石头,各种各样的石头。 特别是鸡血红还真是上品。 所以韩绛在专心给自己挑石头,准备请韩渊出手帮自己刻几枚印章。 韩绛哼着小曲,乐呵呵的挑着石头。还特别将几块石头放在一旁,韩绛感觉这石头象是大理石,打算派人去问问,然后给自己弄几百块回来铺地砖。 可到了第二天,韩绛就不淡定了。 影给韩绛送茶点过来的时候,韩绛坐在屋里披头散发,正在翻看着收集到各种关于陆远伯府的消息。 韩俟到了,接过了影捧着的茶点来到韩绛面前:“叔父,我打听到了重要的消息。” 韩绛把手中的几张纸一扔:“这事,还真是不爽。这陆远伯不是个好东西,他与镇安候府结亲,想把我弄死,然后把自家姑娘嫁给老二。” 这事韩俟也知道,是从他正妻那里听到的。 而韩俟的正妻则是喝茶的时候从三姑六婆那里听到的八卦。 韩绛继续说道:“一个二九年华的姑娘,嫁给一个虚岁十二岁的娃娃,这操作还真是神了。俟哥儿,你说这叫什么?” 韩绛拿起茶碗,心说这陆远伯真是不则手段,为了接管淮南东路的军方权力,这么无耻的手段都用上了。 韩俟想了想:“谋杀亲夫,嫁给二叔?” 卟…… 韩绛一口茶全部喷了出来,然后看着韩俟。 韩俟也看着韩绛:“叔父,难道不是这个理,回头你总要上街的,街上的人会说,看那个谁谁,让自家夫人给宰了,就是翟家的姑娘没看上,非要嫁给他弟弟,然后怎么怎么,就是这个意思。” 原本好好的夺权阴谋让韩俟说的变了味。 韩绛看向影。 影语气很淡的来了一句:“二九嫁十二岁,怕还有闲话呢。” 还有更难听的? 韩绛问:“什么闲话?” 影只说道:“反正不好听。” 韩俟立即接口来了一句:“那就是有相好的,找镇安候二哥儿顶个位。” 真他喵的难听。 这已经不是变味,韩绛感觉让韩俟说自己头顶已经是一片草原了。韩绛没好气的说道:“俟哥儿,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第七房小妾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明天午时陆远伯家大娘子要去镇远候府,听说光是礼物就准备了两大车。有人见到,翟家订了一双象牙箸,安排人明早送五尾活鱼入府。” 韩绛真没听懂。 韩俟解释道:“这是娘家回礼。这叫回鱼箸,代表同意了镇安候府的提亲,明个她们午时订日子。” 解释完,韩俟又补了一句:“我说叔父,我感觉你应该继续躲,等到他们正式成亲那天你再去,我召集二百打手咱们去砸他们的宴。” 韩绛笑了,笑的很怪异。 “你说,你能召集二百人?” “再多都行。” “捕快能用吗?” 韩俟拍了拍胸口:“当然,咱们是韩府,叔父要干什么?” 韩绛摸了摸脑袋,虽然说自己不是李幸,可谁让自己和李幸长的一模一样呢,真如韩俟说的,这事回头临安府传开了之后,自己这脑袋上可以让喜羊羊直接搬家过来建村了。 想到这里,韩绛脸色一变:“俟哥儿,找府中好手暗中盯着,明天陆远伯府的人一到镇安候府就立即来报,然后召集人手。” “我立即就去办。” 韩俟以韩绛的名义去借临安府的差役,去调集韩府能打的勇丁,这事韩侂胄知道,却是一句没问,只当是看不到。 韩侂胄倒是很悠闲的和韩渊在研究那三大定式。 次日,比韩俟打听到的时间还早,巳时中(约上午十点)陆远伯府的大娘就到了镇安候府,韩嗣来到韩绛面前:“少君,陆远伯府到了,咱们的人看的清楚,确实有活鱼为礼。” “叫咱们的人吃好,喝好,休息好,两个时辰后叫我。” “是。”韩嗣没问别的,既然韩绛说两个时辰,那就两个时辰。 韩绛吃了一点东西,又洗了一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就睡。 二个时辰到了。 影替韩绛更衣,然后拿出了一把短刀,韩绛轻轻一挡:“刀,用不着。” “还有,影你虽然不是真刺客,但今天不能心软,看我眼神,下手更不要手软。” 影没答话,默默的点了点头,将那把刀塞进了自己袖子里,然后到了门外给一个仆役吩咐了几句,这仆役立即下去安排。 影担心自己心软、手软,所以找了帮手,韩府内影可是知道有手不软的嬷嬷。 在韩俟以韩绛的名义召集下。 韩府内掌管府内刑罚的武仆、健妇带足了家伙什。 韩府外院之中,所有的人手都开始准备,一百家丁、五十健妇,五十临安府的衙役,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两人。 其中一人叫史达祖,韩嗣给韩绛介绍了,这是韩侂胄的掌笔。 另一个人连韩嗣都不认识,年龄看起来绝对有六十岁,干瘦,胡子头发都白了,见到韩绛后主动上前:“恭喜少君,贺喜恩父收子,下官是刚刚回京待职。” 恩父? 现在韩绛至少知道韩侂胄的年龄了,今年刚四十一岁,一个看起来六十岁的老头称呼恩父,感觉好怪。 算了,今天是办正事的。 韩绛点了点头:“走,先去临安府。” 到临安府的只有十个家丁,还有吴铁、以及那位六十岁的老官跟着。 仵作房。 影吓的脸色苍白、彩躲在门外吐的稀里哗啦。 确实可怕。 韩绛用一块布巾捂着嘴,却是很认真的看着这些尸体。 有许多人都被烧的变成一团体积很小的焦炭状。 吴铁带着四个人过来,其中两个人捧着托盘,吴铁示意拿托盘的上前:“少君,这一盘是城北三十五里,是长随李平配少君御赐腰刀,带少君的金牌,以及家丁二十九人被山贼埋伏,无人活命。” 吴铁言语当中,依旧还把韩绛当成李幸。 不过,此时这样说也算合适,毕竟韩绛现在是以李幸的身份站在这里的。 吴铁继续说道:“那一队被埋伏的人已经入土为安了。北营左将军帮着收敛的,山贼巢穴也被破,他们是收钱办事,却不知背后是谁?” 第二十五节 绛哥儿很客气 听着吴铁讲的这些可怕的事情。 韩绛没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与自己无关,但可怕就是可怕。 吴铁又指着另一个托盘:“庙内,烧的太惨,除了乞丐之外,也分辨不出死了几个家丁。但我们查明,至少有四个人是先死于刀伤,后被烧死。有活下来的乞丐认定是……” “谁?” 吴铁叹了一口气:“侯府二哥儿。还有几位夜里去青楼的哥儿也证明,他夜里那个时辰往那庙的方向过去,但没亲眼看到他放火。” 韩绛笑着摇了摇头:“他是有多傻,亲自放火。” 吴铁没接话。 这事吴铁还真有点搞不清,若说背后有人,可也没有指使或是诱骗候府二哥儿去烧死自己的亲哥哥。 若说没有人指使,就是这二哥儿的执念太重。 吴铁作来临安府的捕头,他搞不清的事情他不会乱说。 韩绛问道:“还有吗?” “没了,少君在候府的人都是候爵娘子从娘家带来的人,全死了。其余的人都不可信,也不敢信。” “劳烦给我准备一点纸钱、香烛。安排人买几副好棺木。再给我准备一块空灵牌。” “是,马上办。” 韩绛摆上香烛,对着这里所有的尸体大礼。 心中默默的念道:虽然你们并非因我而死,但我临时顶替李幸的身份,我替你们报仇。 韩绛站了起来,抽出吴铁的腰刀在一块黑纱上割下一块缠在自己左臂上:“走,回家。” “得令。” 韩嗣这时拿出一张状纸递给了吴铁,吴铁自然明白,将状纸派人交给了临安夜当差的主薄,同时将回票给了韩嗣,这证明李幸向临安府正式告状,临安府也正式受理了此案。 这是韩绛的要求,必要的程序一定不能省。 韩府还没有霸道到不需要程序正确。 半个时辰后,镇安侯爵府,没有鸡飞狗跳,也没有任何的反抗。作为候爵府嫡长子李幸的韩绛回来,家丁护卫没理由挡,也不敢抗主。 有几个不长眼的刚跳出来,韩府这边训练的护院武者一个照面就将其放倒。 镇安候府唯一真正具备战斗力的是五十名老军,他们是镇安候身边的老军隶属于扬州那里的边防守军,这五十人放下军械集中在一起,他们知道候府这些天的一些古怪,所以选择回避。 镇安候府内。 所有的家丁,家仆被聚集在了前院,依服色、等级全部分开。 府里为了迎接,并且宴请陆远伯府大娘子的宴会还没有收拾完,礼物还摆在那里,并没有收入库中。 一位年龄肯定不超过三十岁的贵妇带人从后院出来,冲着韩绛这边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人在距离韩绛还有十步左右被影挡住。 那贵妇冲着韩绛咬牙切齿的问道:“孽子,你想干什么?” 韩绛没答话,只是站起来走了过去。 贵妇身旁一女站了出来:“大娘子问话呢,大哥儿如此无理吗?” 韩绛这才开口说道:“我读书少,也没怎么学习礼节,我请教一下这临安府里,是那一家的规矩,仆婢可以对主人呼来喝去?是这个镇安候府的规矩吗?我年轻,实在不懂,不知道谁可以教一教我,如果我错了,请谅解一下,毕竟我年轻又读书少。”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不由的愣了一下。 韩嗣心说,在韩府和主君在屋里吵架的少君在何处,难道少君不是来镇安候府讨一个公道的吗? 贵妇也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韩绛。 她眼中的韩绛,这张脸她作梦都能梦见自己想撕碎了,可说话的语气,好怪。 难道不应该是哭喊嘶吼,或是转头就跑吗? 那位婢女又一次开口了:“大娘子问话呢。” 这一次,韩绛没开口,只是看了影一眼。 比起韩嗣来,影这些天倒是对自己这位新主人认识很深。 看人,不能看表面。 这位新主人,是狠人。 影轻轻一挥手,身旁一名韩家的健妇从袖子里抽出一块竹板,手法极为利落,一竹板下去,那位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半边脸扇的不成人形,嘴里落里几颗牙,人已经晕死过去。 比起刚才韩绛那摆低身段的请教之语,这一竹板可是实实在在的。 鲜血淋淋的。 彩拿了一杯茶过来,韩绛回到椅子上坐之下,彩将茶双手捧给了给韩绛。 接过茶细品了一口,韩绛这才开口:“我想,临安府没有那家的规矩是仆婢敢对主人呼来喝去,一个背主之仆,依法办吧。” 贵妇气的直哆嗦。 想要再说什么,韩绛却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影吩咐道:“来人,送候爵大娘子回后院,后院其余人等分开看管。” 这贵妇韩绛不认识,但可以猜。 在这个府里,地位最高的应该就是李幸的后妈,也是最想要自己性命的人之一。 用韩绛的话说,要么是杀人罪,要么就是未遂,都有罪。 贵妇站着没动,她就不相信,有人敢打自己。 韩绛开口了:“怕是站的累了,来人,送一送。” “你……” 很显然,当下的情况容不得她说话,也由不得她作主,不能动她,不代表不能动她身边的人,韩府的掌刑婆子什么样硬气的没见过。 两棍子下去,将这位贵妇身边又一个婢女打断了腿,嘴里塞了麻核绑起来拖到了一旁。 影再次说道:“候爵娘子请回后院。” 不走不行了,贵妇终于看得出来李幸是来杀人的,那些语气是那么的柔和,可眼神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李幸了,再看近前这位健妇,腰上挂着一块银牌,上面有一个韩字。 韩家。 临安府韩家。 连宗室都要给三分面子的韩家。 贵妇在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她只能退回去,她希望她娘家人看到这些,赶来救自己。 也希望陆远伯家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派人过来。 韩绛站起来吩咐道:“那几条鱼看着不错,等会府里若是有厨子没大错,让他们出来把鱼给烤了。” “是。”韩嗣在一旁领命,然后吩咐人去安排。 第二十六节 那回鱼礼,烤了 韩绛吩咐去烤鱼。 这鱼,便是陆远伯府送来的回鱼箸。 也就是正式的结亲礼。 镇安候府大娘子,也就是李幸的后妈,宋时叫继母,恶狠狠看着韩绛一眼,却无可奈何转身往后院走去。 韩绛这才走到最低等仆人那一圈人面前,慢吞吞的说道:“我这个人讲道理,你们也知道谁死了,相信也听说,我差一点也死了。但今天问的不是这事,府里有些人不太讲规矩,现在,谁揭发自己上面的人,有功我给消契发钱让其离开,无功,会如何呢?” 韩绛没说结果。 这些人却是吓的哆嗦,别看韩绛说的客气。但所有人看的清楚,连大娘子身边最贴身的两人,一人打的毁了脸,一人打断了双腿。 结果已经很显然了。 韩绛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还请各位把知道的都请了,分开来讲,也分开问。” 最下等的仆役被拉进各屋开始问话,中层的仆役、高层的仆头和管事们瑟瑟发抖。 韩绛又说道:“各位也清楚我是谁,还没有被问到的人,我是这么想的。不要相互用眼神去交流串供,也不要开口。为了防止串供,你们若是说话了,或是用眼神交流了,那么我的意思是,没收作案工具。” “当然,还有也乱动。乱动也一样,没收作案工具。” 影听得懂韩绛所说的话,给一个嗓门大的仆从交待了几句。这位韩府的仆从扯着嗓子就喊了。 “听清了规矩,谁这个时候用眼神交流就挖眼,谁开口就割舌头,乱动的话,动手断手,动脚断脚。” 韩府的家丁把刀亮出来了,镇安候府的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韩绛又坐回去的时候,当真还是发现人才了,那位六十岁的老爷爷级跑的很快,审问抄录熟练无比。 话说此时韩府。 韩侂胄就站在昨夜韩绛待了一夜的屋内,正在翻看着韩绛摆放整齐的那几叠。 西席首座韩渊:“主君,要不要我去看看,听咱家下人来报,那边见了血。” 韩侂胄回过头:“血流成河又如何?我说了,让绛哥儿自己解决,他若撑不住,有我。我倒是想看一看,他敢顶撞我,那么自己有多大本事。” “这倒是,咱府上撑得住。”韩渊听完这话,再不言语。 韩侂胄翻看着韩绛留下的卷宗。 “了不起,这两堆之中竟然没有候爵府的。还真有意思,几个表舅舅想杀他,想拿回他外公留给他亲娘的那份财产。自己的婚约丈人家都想杀他,这事确实让人意外。”韩侂胄相信,换作自己,这两堆中,肯定有一堆是李幸亲舅舅家的,另一堆是侯爵府的。 但韩绛把侯爵府的扔进了墙角,却把自己未来岳父家的摆在桌上。 这一点,韩侂胄都没有想到。 韩侂胄这时问韩渊:“渊叔,你说,还需要棋室不?” “要。” “选在何处?” 这个问题让韩渊足足思考了一柱香时间:“这还真不好说。” “没错,棋,咱有。” “是,主君明见。” “再弈一盘。” “主君请。” 再说侯爵府。 一叠供词已经摆在韩绛面前。 韩绛翻看之后说道:“陈公。” “不,不敢,直呼逸之便好,便好。” 一条老狗。 此人叫陈自强,字逸之。按理说他还当过韩侂胄的蒙学老师呢,可却反过来一直知韩侂胄面前自称晚辈,就是韩侂胄的幕僚史达祖才三十岁不到,陈自强都要称呼一声兄。 不是兄弟,是兄。 韩绛将翻看过的供词放下:“继续吧。” 下等仆人肯定不知道内幕,他们能够咬的只有上司偷了府里名贵的花草、衣料、财物这些事情。 依韩绛最初承诺的那样,有功的发还契约。 不是卖身契,是一种类似于长工合同的契约,都是十年起签的,而且依家规,犯下大错的家主将其打死也仅需要陪一点安葬费。 一部分发了契约,还有一部分不仅发了契约还给了遣散费,但也有一部分被其他人咬出来偷过家里的钱财等,都被绑起来等候发落。 史达祖这时对韩嗣说道:“仆头以上的,安排老手去诱供,少君要的不是这些下等人。” “我明白。” 韩嗣当然懂,因为他参与过调查李幸的事情。 在韩嗣看来,最想杀李幸的他的后母,李幸死的话,伯爵的位置在这样的情况下,顺势就落在后母的亲儿子身上。 无论是不是李幸后母安排的人,只凭李幸这些年的隐忍苟活,就已经够杀人的。 当然,真实的李幸是什么样韩绛不关心了。 现在韩府的人自上而下,已经自动脑补过,韩绛就是隐忍多年,一切就为活着。 天黑了,点上火把,架上柴锅。 临安府的衙役甚至还摆开一套刑具,因为依大宋律,既然家主向官府递过状纸,临安府有权认定有些人已经够用刑的标准,那么就可以动公刑,公刑可以打到死为止。 家法私刑死一人可以说失误,死的多了也不好交待。 吴铁将几份供词递给了史达祖:“看看,这几份有份量。” 重刑之下,临安府的衙役已经拿到了足够的证据。 有人给李幸下过药,极烈性的催情药,其用心险恶。接下来两人健妇审了一人,又拿到一份供词,李幸原本的一个小妾竟然是其后妈娘家在临安府一个店铺掌柜的女儿,但户籍记录上,却是临安城一个布坊的普通织娘。 吴铁说道:“这事我有印象,去年时候有织户要告候府欺凌霸女,后来撤了状子,说是收了妾。” 韩嗣点了点头,这事不提也罢。其余的已经多了。 韩嗣来到韩绛面前:“少君,可以给临安府递换新一份状纸了,原先的太轻。” “不。”韩绛果断拒绝。 “请少君吩咐。” “继续挖,挖到你认为够了,让那位陈县令去往上递。” 韩嗣秒懂,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位主子还真厉害,马上说道:“少君,谏台有咱们的人。” “辛苦了。” “是小的份内之事。”韩嗣继续去办。 第二十七节 没什么可商量的 忙了大半天,年龄六十岁的陈自强非但没有感觉到累,反而精神头十足,都六十岁的他亲自拿着一串夹板,面前被绑的是李幸的一名小妾,有韩绛的特许,陈自强恶狠狠的说道:“谋害当家主君是什么罪,贱妇你扛得起吗?再不说,休怪本官用刑。” 史达祖倒是不紧不慢,他软硬兼施,搞定了最有价值的一个人。 侯爵府的大管事。 从李幸后母家里来过来的人。 这时,有一队带着火把来到了镇安候爵府门前。 吴铁听到消息迎了上去,看清对方没穿紫袍,那就是小人物,直接把刀一横:“滚开,临安府办差。再往前半步,弓弩手准备。” 来的正是李幸后母的娘家人,季家。 正在李家大宅里翻箱倒柜找宝贝或是有价值文书的韩绛停下了手上的活,来到了正厅,坐在上首的主座上。 季家来的是李幸后母的亲兄长季年洵,一个八品的小官。 季年洵被带到了正厅,韩绛正坐在主座上,手里拿着一只紫檀的木雕小兽,这东西搓一搓,味道很好闻。 “李幸!!”季年洵已经看到了被打残的那两个自己亲妹妹的贴身侍婢,他见到李幸忍不住一声怒吼。 韩绛将那木雕继续搓了搓,然后闻一下,慢吞吞的说道:“如果声音大管用的话,金军已经退回幽州之北了。” “你想如何?”季年洵的声音弱了几分。 韩绛反问:“我倒是想问一问,季家想如何?” “你,什么意思?” 一名穿着临安府衙役服色的人将几分供词递到了季年洵面前。 韩绛声音不大,语气非常慢:“你说,上面写的是李季氏,还是季氏?我想,我们可以在金殿上论一论,总有一个讲理的地方吧。” 讲理? 季年洵心说,现在里子面子都在你手上,这份供词只改一个字就能毁了季家。 没了刚才的大声,季年洵低着头颤声问道: “你,你,你想如何?” 韩绛笑而不语。 韩嗣给了季年洵一个黑脸。 “滚,滚回去叫你家里能作主的人过来。” 季年洵站在没动,他已经意识到这事可怕了,这镇安候府内里外全是韩家的家丁与临安府的差役,能同时调动这些人的,只有一个人。 绝对不是坐在那里的李幸。 那个人,他季家想巴结都没门路。 “我带话回去,请给我纸笔。”季年洵卟通一下就跪在地上,他的语气已经从吼变成哀求。 韩绛说道:“今天,许多人都辛苦了,你说是不是?” 季年洵不明白,只是猛点头:“是,是。” “既然你也认可,那么按人头,每人五贯钱、两匹布,如何?” “马上送到。” 韩绛又说道:“有人想杀我,那么今晚上必须要有的公道,请教一下,你认为是等金殿问罪,还是你季家自己来,你们选。最后,我出现的地方,季家人回避,记住,我不是和你在商量,只是告诉你,要怎么办。” 韩绛说完,韩嗣一摆手: “送客。” 季年洵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被临安府的衙役赶了出去。 季年洵一脸失落的走了出来,两次踩马车的上车凳都踩空了,还是被两个仆人扶着上了马车。 此时,陆远伯府。 陆远伯翟简坐在后院的正厅内,左手边坐着自己的夫人伯爵大娘子,左手边下首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他的女儿,翟家二姑娘,右手边坐着自己陆远伯长子翟通。 正厅内只点了一根蜡烛,昏暗的灯光下就坐着这四人。 有人进来了,施礼:“主君,已经打探清楚了。季家去人了,但离开的时候很是慌乱,急急的往家赶。” 翟简问:“韩家人有谁在?” “回主君的话,韩家无人,只是掌笔史达祖还有韩家一个高仆韩嗣在。还有吴家的吴铁也在,穿着临安府六品校尉的官服。” 翟简松了一口气:“还好,韩家没出面。” 翟通说道:“韩家没有主事的人,那么就是李幸付出什么条件借了韩家的人手。爹爹,那婚约怎么办?” “嫁,还得嫁。韩家虽然没人在,可咱家不嫁不是显得咱们心虚了。咱家是与候府结亲,并没有说是谁结。接着看,明天天亮前韩家若有人去了,二丫头还得嫁。若没有人去,叫四丫头打扮一下嫁了。” “爹爹说的是。” 翟家四姑娘是一个贱妾所生,本就没有地位。 翟家想的很清楚,韩家若有主人出面,这事要给韩家一个面子,若没有主人出面。那么证明韩家对李幸的支持也是有限的,把韩家的面子摆上,接下来的事情也不难办。 正说着,有一个家丁跑了进来。 “报主君,镇安候府死人了。” 翟通站了起来:“死人了?谁?” “报大哥儿知,李幸三个小妾,两个带着包袱还有身边的婢被赶出了候府,还有一个被杖毙。” 翟通再问:“府中其他仆婢呢?” “不知,只见到一个板车由临安府仵作将尸首带走。” 死人了,让临安府仵作把人带走,这便不要惹上官司。翟通吩咐道:“派人继续探。” 翟简却是一脸的淡然:“倒是挺狠的,可他敢弑母或是杀弟?他不敢,韩家也不会让他这么做,他生气又如何?一个无能之辈罢了。” 三更天,韩绛来到后园。 镇安候府外有多少人打探,韩绛数不出来,但却知道有很多。 李幸的三个小妾,两个出府,一个被杖毙的事情韩绛知道。而且韩绛还知道,这三个小妾被初审之后,彩亲自又审了一次,然后有一个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所以,到后院韩绛没敢带彩一起来。 影喜欢说话,可心挺软的。彩不喜欢说话,可心狠着呢。 到了后园,韩绛站在李幸后母的门前,轻轻的敲了敲门,门开了,披头散发脸上如鬼一样的贵妇开了门,她正准备说话,却见自己的兄长提着一条白绫。 “你……” 李幸后母李季氏看到白绫,满眼的惊恐。 这白绫又是提在自己兄长手中,一种无尽的悲剧由然而生。 第二十八节 心,真狠! 韩绛向前一步,季年洵躬身立在一旁。 “别说话,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威胁人,只是来讲道理的。你想清楚,你的供词关系到是你一个人死,还是连累你娘家一起死。你可以赌一把,我有没有这个力量。”说完,韩绛走到了镇安候二哥儿面前。 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少年郎,此时已经吓的神情恍惚了。 “别,别伤他,求你。”李幸的后母跪下了。 韩绛只当没听到,盯着李幸这位弟弟的眼睛:“告诉我,谁给你的胆量放火的。” “我,我。” “火不是吾儿放的,是他身边长随。求……”李幸的岳母哭喊着,韩绛回头瞪了一眼,眼神之中的杀机吓的李幸的后母季氏整个人都一哆嗦 韩嗣一把揪住李幸二弟的衣领:“说,有全尸,不说,我就烧了这院子。” “是李渔。” 韩绛问:“人呢?” 韩嗣上前:“少君,问过了,当晚人就跑了,不止是他,府中跑了好几个仆从。小的已经记录在案。” 一声少君,惊了李季氏,更是惊了季年洵。 韩绛在季年洵躬下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别紧张,咱们之间没仇,做你应该做的事,想一想你季家。” 季年洵冷汗直流,可他却不敢反抗。韩绛冲着韩嗣点了点头,韩嗣示意留下几个家丁,几个健妇监督,跟着韩绛一起离开。 韩绛的身后出现的非常惨烈的喊声。 季年洵心在滴血,可他却不得不认命,他亲手接自己的亲外甥按在水缸里,任他亲妹妹如何哭喊他也不敢松手。 正如韩绛所说的,今晚上一定要死人,是死一个,还是死一家。取决于他的态度。 韩绛在走远之后对韩嗣说道:“韩嗣,事情就到此为止,你应该能够想到,这事的阴谋比我们想像的更深,万一对方比我们韩府势力更大呢。到此为止。” “是,少君。”韩嗣重重一礼,然后快步往外院走去。 他懂,镇安候府的二哥儿就是一个替罪羊,怕是早就有人潜伏在了镇安候府,完作任务之后人已经离开,能办这种事情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另一个小院,相比主院这里简陋的太多了。 韩绛没进院子,影替韩绛走了进去。 这院中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子抱着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卷缩在墙角,她的贴身婢女拿着一根短棍守在旁边。 这个院,从一开始有人检查一遍之后,就再没有人来过。 但外面的动静,府里发生了什么,屋内的人非常清楚。 影到了,轻轻的敲了敲门。 门没开,屋内却有动静。 影说道:“主人吩咐了,安分,保你母子平安。你的儿子将来会得到侯爵的补荫,希望你好生教导,无论从武还是从文,先修德再习艺。” 门开了,穿着布衣的女子跪地准备行大礼。 韩绛让到一旁:“依礼,少娘是长辈,从今时今日起,候爵府你掌家。现在,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态度。正屋,有一只凳子需要有人去踢倒,少娘会去吗?” 一名妾,还是贱妾,小商户破产投了海,其妻自卖为婢。 别说是韩绛,就是李幸都对这位没什么印象。 丽娘,一个镇安候府的曾经的普通婢女。 因为读过书,而且很会作菜被镇安侯看中,从婢升为妾,在镇安候府里高级别的婢女都敢给她脸色看。 镇安侯死了,她以为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因为屋中无炭,缸中无米,袋中无钱。 她懂,此时,她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后院大娘正屋,李幸的后母是被自己的亲兄长季年洵绑着挂在房梁上的,她不甘,可无能为力。 丽娘进屋,想到这位大娘子曾经逼死的其他妾室,想想对自己的欺压。 她没什么犹豫,冲过去双手用力将那圆凳拉开,然后盯着李幸后母的双眼,一直盯着。 韩绛没在屋内,他不想去看这么残忍与可怕的事情。 屋外,韩绛说道:“是时候给爹爹汇报了。” 寅时初,皇宫门前。 韩侂胄脸带笑意,镇安侯府发生事情,可以说整个临安城都震动了。 没有人管,可不代表没有人关注。 可以说,如一场大戏,整个临安城所有的权贵都在看。 但是能看到真相的,有几个人呢? 这时,史达祖到了,来到韩侂胄面前低声说道:“主君,候爵夫人溺杀了自己的儿子,然后悬梁自尽。留下供词,承认自己安排人设计杀少君,不忍其子牢中问罪。那把火,就其仆妇与家丁的供词,是其子放的,但就我们调查,那两人在被烧之前已经死于利器。” 韩侂胄点了点头:“吾儿进退有距,对吧。” “是。” 史达祖听得懂,这件事情的阴谋肯定更深,但韩绛却把这件事情给终止了。 所有的罪都落在自杀与被杀的这对母子身上。 做的好,而且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韩侂胄低声说道:“这镇安侯有两个好儿子,一个眼光远大、心思缜密、为人沉稳。另一个,心狠手辣、不则手段,才十三岁就敢放火,烧的还是他亲兄长,死的好。” 至于说,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将自己十三岁的儿子按在水缸里溺死。或是说,谁具体办的事,这不重要。 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韩绛够狠,这一点远远超出了韩侂胄的意料。 韩侂胄再问:“绛哥儿接下来如何安排?” “回主君的话,候爵府内除前年收的一个寡妇小妾与其不满周岁的幼子,还有贴身婢女之外,其余或是打发出府,或是发卖,或是问罪,总之不留。少君问过韩嗣,府内可有足够的人物,至少调各级管事,或是护卫队正,韩嗣没敢回答,一切依主君吩咐。” 韩侂胄只是思考了几秒便作出了回答:“不能派,韩府的人不能在镇安候府,告诉吾儿,镇安候府若感觉不安全,在咱们的家丁离开之时,他想回家就回家。” 史达祖回应:“是,主君。” 第二十九节 镇安候府的灵牌 事实上,韩侂胄考虑过让韩嗣另行安排,彩与影也不合适再留在韩绛身旁,要婢女,府里挑不出,满临安去找,只要自己开口,那些想巴结自己的小官会抢着把自家女儿送到韩绛身旁。 韩侂胄明白,韩绛的意思是让他继续派人,无论是监视也罢,或是别的什么意思也好,韩府派人就是了。 但这样不好。 有时候信任并不是建立监视上的,时间久了必生间隙,既然马上要在祠堂祭祖,认亲,那就是一家人,是亲儿子。 史达祖离开之后,过来一人。 寻常的别说五品官,就是三品也没几个敢在韩侂胄这里说三道四的,可二品呢、宗室呢。 来的是赵汝愚,赵光义的八世孙。现任吏部尚书、知枢密院事。 “节夫,镇安侯家的事,是你?” 韩侂胄反问:“国公是在质疑我?” “不,只是好奇。” 韩侂胄说道:“不是我。” 赵汝愚心说,你当我是傻子吗?韩侂胄又说道:“我只是救了一个差点被烧死的可怜孩子,我姨母喜欢这孩子,又因为我无子,所以作主让这孩子将来给我养老送终,他的事,他自己办,我呢,借点人手罢了。” “当真?”赵汝愚有点不敢相信。 李幸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这么大的事,办的如此果决,你韩侂胄只派了人? 韩侂胄压低声音:“兄与我的交情,我没必要说假话,兄可以查。他在我府上说过几句话,作过什么事,我可以一字不差的给你。我只能说,能忍这么多年,绛哥儿不容易。” “绛哥儿?” “我儿子,韩绛。”韩侂胄表情上有一种很自豪的感觉。 赵汝愚问:“我真查了?” “查,若你错了,要给吾儿一个交待。” “行,若你真插手,你摆酒。” “好,但别说出去。” “安心。” 两人交流之时,正殿大门已开,群臣入殿,早朝开始。 在进殿的时候,韩侂胄将那份供词递给了谏台的一个谏官。 所有人都进殿之后,吴松才赶到,一见韩侂胄就问:“最重要那一份呢?” 韩侂胄一指那名谏官,吴松说了一句:“这事我插手了。”说完,找那名谏官要走了那份供词,也就是李幸后母的那份。 朝会刚开始,权知临安府吴松就站出来了,吴松是韩侂胄正妻的亲兄长,也是慈烈太后的亲侄子,同时也是韩侂胄母亲的亲侄子。 吴松:“官家,臣有一事上报。镇安侯的长子李幸被人暗杀,逃生后给临安府递了状纸,这些日子臣派人去查了,查证出镇安侯次子与其母,欲杀兄夺爵,在臣派人去镇安侯府抓捕行凶家丁之时,镇安候府娘子畏罪自尽,臣请官家圣裁。” 吴松说完后,回头看了韩侂胄一眼。 韩侂胄点了点头,既然吴松出面,一切交给他就是了。自家人。 “当真?竟有这样的事?”皇帝大吃一惊。 吴松:“官家,臣不敢有半点虚假,临安府判官正在核查共计一百九十六份供词,再次询问其中四十三名重犯。” “查,从重。” 皇帝有点生气,在临安府竟然有人敢杀一位候爵的嫡长子,这是要干什么? “臣领旨。” 吴松把这事给放缓了,原本今天依韩侂胄想,这事就结束了。可显然吴松不想让这事就这么结束了,所以把直接定罪改为继续查。 早朝结束后,韩侂胄与吴松一起往外走。 吴松对韩侂胄说道:“同卿去收制银的事情还在秘查,吾儿侍年去收荆湖北路的制银也遇上同样的事,户部那边我收到的消息是,侍郎赵康同将收到的各路制银全部单独封存,只数箱,不称重。” 韩侂胄懂了,当下开口说道: “赵康同不算什么,他叔父赵谦逸是三财司主事之一,赵康同和镇安侯是挑担。” “对。”吴松在旁附和了一句。 早朝散了,消息瞬间就传了出去。 陆远伯府。 前来汇报的家丁声音在颤抖:“主君,来自镇安候府还有宫外打听到的消息。” “主君,整个镇安候府所有的仆婢全部离府,有些是发了钱遣散的,有些受了刑打出来的,还有一些押往了临安府,整个镇安候府空了。” “什么?”陆远伯爵娘子脸色大变:“那候爵娘子呢?” “回大娘子的话,就宫外听到的消息,候爵娘子溺杀了候府二哥后上吊自尽,写下伏罪书,承认暗杀候爵府大哥儿,欲杀之。而后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候爵府的荫补。” 陆远伯府的二姑娘还有其母亲听到这话几乎是同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陆远伯翟简身子也是晃了两下。 这一切已经远远的超出他的预测,整个镇安候府给平了。 翟简完全想不通了。 李幸他凭什么敢这样。 韩侂胄到底能帮李幸到什么程度,甚至还动用了吴家的势力。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韩家与吴家图的是什么? 再说此时的镇安侯府。 终于平静下来了,整个府里所有人都会在天亮的时候被赶出去。 不是韩绛心狠,必须一个不留。 万一谁认出自己和正主不同呢? 韩绛坐在空空的屋内,他对这个府非常的陌生,估计自己在这府里一样会迷路,但是,他必须住在这里,因为他即将成为镇安伯。 韩嗣进来,施礼。 “少君,主君让少君自选侍婢,只派人送来了这个。我无契,少君若认为我合用,我留下,反之少君再选便是。” “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是。” 韩嗣离开后,韩绛起身往后院走去。 这里有几处院落他走过一次,认得路,一个是李幸后母的院子,还有镇安候家的祠堂。 韩绛入内,手上拿着在临安府要的灵牌,上面写的李幸二字,放在其他的灵牌旁。 点上香的时候,韩绛听到门外有动静,他没回头,继续上香。心里默默的念着:“镇安侯府列祖列宗,非我韩绛心狠手辣,恶必须是要除的。李幸已经死了,我为你李家护住最后一根独苗,保他平安长大。” 第三十节 有暗格吗 上完香,韩绛往外走。 影就在门外。 影说道:“整个院子都查过了,我带人查了后院,没有藏匿的人。” “恩。” 韩绛点了点头,又退一步进到屋内,借着祠堂的长明灯拿出韩嗣给他的纸,这内容他看了一遍了,此时又看了一遍后伸手递给了影:“你们姐妹,自由了。” 这是契约,南宋无奴隶。 彩与影很小的时候被韩家救下,在六岁的时候签过一份契约。 十年长契,作为韩府的医女被培养,若无续契,则放姐妹二人自由身。 眼下,姐妹二人都十九岁了,这契约都已经过期三年。 影接过契约,就在长明灯上烧了,这契约过期三年她们知道,她们其实也无处可去,却也没资格象韩嗣那样成为无契的家仆。 影问:“少君不打算续约?” 韩绛侧头看了一眼影:“一年,不算伙食、服饰,每年的零花钱要三百贯,我听说一个知府一年才四百贯,这么贵,我养不起。”说完后,韩绛笑了。 说完后韩绛往外走,他要去找一个间屋睡会。 影在韩绛背后跟着:“主人若续约,我们可以收少一点。” “能减多少?” “减两百贯。” “还行,两百贯我付得起。” “我是说,减两百贯。” “知道了,两百贯。”韩绛根本就不在乎钱。 不说自己依法要继承李幸外公遗产价值数千万贯的店铺、田产甚至还有两个盐号。就算没有这些,李幸想挣钱也能富可敌国。 大宋的家仆雇佣制的,最高级别的,都是无契约的。 象韩嗣这样的人。 他家数代都是韩家的家仆,他已经是韩家的一员。没有契约他也不会背叛,因为他与韩家是一体的,荣辱与共,生死共存的。 影也想,但她知道作为女子,这种家人级别的待遇很难拿到。 韩绛继续往前走,影没再说什么,月钱什么的。影知道以韩绛的家产,这点钱根本不值一提,就算韩绛没家产,韩家也会给韩绛超出普通人想像的财富,刚才话的影没放在心上,她知道韩绛同也没放在心上。 韩绛内心也很清楚,此时,他离不开影与彩。 因为,他在这里就是孤身一人,整个镇安侯府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新招募来的人,自己也不敢相信。 这只是开始,生死局的开始。 韩绛不敢对任何事情下结论,李幸的舅舅只图财吗?后面有人吗? 这未来的丈人图的可是镇安侯留下的巨大权力。 天,快亮了,可能还有一个时辰。 韩绛合衣躺在故去的镇安侯书房里,那怕此时心乱如麻,可长时间的疲惫也让他快速的进入梦乡。 当第一缕阳光射进屋内的时候,韩绛猛的弹了起来。 他作恶梦了。 梦到大火,梦到这间屋被大火包围。 韩绛醒来,满头都是汗。 影坐在一旁,拿出一块布巾轻轻的给韩绛擦了擦头。 在影心目中,比起现在只有虚岁十六岁的韩绛来,今年已经虚岁十九的她能看到更多的危险,这个院子那怕没有外人,韩绛只要活着,就危机四伏。 不过,昨夜的事情让她对韩绛另眼相看。 需要狠的时候够狠,才能活下去。 特别是韩绛给后母扔那条白绫的时候,影才相信韩绛一定能够撑下去。 韩绛抢过影给自己慢慢擦脸的那块布,快速的抹了几把,翻身起来,眼睛在这书房内四处打量着。 虽然说是头一次穿越,但韩绛电视剧也看过,电影也看过。 这种级别的豪门谁家没几个暗格,谁家没一点后手,就算是灭族之灾都能够保下一点血脉的。昨天光顾着翻箱倒柜,只想找到这府里的家底有多少,却没想过是不是有暗格。 镇安侯死了,在死亡之后的这段时间,这个屋子肯定被人翻过。 那么,是否还有什么暗藏的,有价值的东西呢。 比如书信。 与亲信,与生死交情之人的书信。 韩绛开口了:“影,这屋内有暗格吗?” 影:“我不是贼。” 韩绛又问:“那你会什么?” “我是医者,会用针。彩也是医者,她很会用药。” 既然影不懂,那么韩绛决定自己来。 他找了一根镇纸,然后开始在所有的墙上轻轻的敲,希望听到有空洞的声音,有空洞就一定有暗格。 影上了房梁,检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韩绛这边也一样,墙没有空的。 韩绛心说穿越前的电视剧难道都是胡编的吗? 很快,韩绛将屋里所有的柜子都打开,所有的书都扔在了地上,韩绛相信镇安候肯定有收藏秘密物品的地方。 继续翻。 这个时候,下了早朝的韩侂胄与吴松到了,是韩嗣带进来的。 三人一看这房内的样子,都不由的愣住了。 韩侂胄问:“绛哥儿,你在找什么?” “找书信之类的物品,一个能拥有军权的候爵不可能没有死忠的部下,更会有别人不知道却真实存在的部下,或是朋友。” 韩绛说话的时候,影已经悄然离去。韩嗣也退离。 此时,他们的级别连听的资格都没有。 韩侂胄听完韩绛的话后说道:“这是你舅夫,头一次见面跪礼,这是亲族长辈,以后非年节大事便不用。你挺有才,可这礼当真没人教。” “孩儿知错,定会学习。” 韩侂胄问:“留下,还是回家?” 韩绛没一秒的犹豫,立即说道:“回家。” “好,就回家。” 韩绛是一分钟也不想待在镇安候府,这里总感觉自己随时会死掉。 还是韩府安全。 那里护卫多,而且没有人敢惹。 韩侂胄与吴松先一步离开,韩绛作了一些吩咐,让人请了武师护院,把这府内除了留给丽娘的一个院落之外,所有的屋、院都上封条,要求护院把守这里。 那五十名老军,韩绛问了,他们暂时不想回军营,也不想留在候府。 韩绛让韩嗣给帮着安排一下,先找一处农庄让他们住下来。 再说请的这些护院、武师。 这些人是专业的打手,他们日常的工作是给人当护卫,给货商护送货物,以及作行钱。行钱就是职业讨债人。 第三十一节 活着的是韩绛 吴铁上前对武师头说道:“哥儿是韩府大公子,你们可懂。” “懂,懂。”混市井的都有眼色,他们懂什么样的人不能得罪,不敢得罪。 看这些人懂事,吴铁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韩绛这里说是想立即回去,可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完。 韩绛又一次见到丽娘,这位名义上李幸的长辈,当然也实在没地位的一位,受宠的话是长辈,不受宠连存在感都没有一个人。 隔着一道纱帘,韩绛坐在外面。 放纱帘这种事情韩绛很重视,他可不想让任何人有什么机会说自己的坏话。 韩绛问:“我要派人封府,现在给你留一个院落,你可以挑一个。” “不敢,一切请哥儿安排。”丽娘她也在听,也在看,加上自己的婢女给韩府来的健妇们带路,她也知道府内发生了什么。 当家大娘子想杀面前这位侯爷的嫡长子,嫡长子活下来了,搬来了很有势力的人,直接推平了镇安侯府,镇定候府上上下下,除了她这边三人之外,无一放过。 丽娘更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她低着头,不敢有一点点想法,一切听凭安排。 韩绛想了想后:“大屋,如何?” “不,不敢。” “是不想,还是不敢?” 影在旁边听着,心说这不是废话嘛,有那个后院的妾不想住大屋,大屋代表着后院绝对的权威,代表着最高的地位。 丽娘小声回答:“是不敢。” “是怕我,还是怕刚刚屋里吊死一个?” “是怕哥儿。” “去住吧,安份些。”韩绛说完给影点了点头,影扔过去一串钥匙,很严肃的说道:“大屋主院的仓库,自己去买几个仆婢,若不方便,让外面那些跑个腿。打扮一下自己,若不会找人教,你不介意穿布衣,候府介意,我的主人介意。候府要有候府的脸面。” 韩绛起身,影跟着后面一起离去。 影说的这段话并非韩绛的要求,不过影讲的完全没有错,不愧是豪门训练出来的人。 有见识。 韩绛又到了前院,见到吴铁远远一抱拳:“辛苦了。” “给哥儿办事,不辛苦。”吴铁快步迎了上来。 韩绛问:“季家送的东西,到了吗?” “先送了三车帛、一车钱。差的会在这两天补上。绛哥儿放心,他们不敢欠。” 韩绛点了点头:“吴铁,别怪我多嘴,我说一句。按人头分,管事的、领班的拿的若感觉少了,我补。” “绛哥儿放心,这事我懂。” 吴铁知道,这是韩绛给这次出来人的辛苦钱,职位级别不同,拿一样多,或会有人感觉不公平,但只能这样发。至于韩绛补,谁敢要,凭白拿了钱,拿了帛,人要知足。更何况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 韩绛说道:“我回去了,这里劳烦收尾。” “送绛哥儿。” 韩绛回到韩府,自己原先的院子似乎不让他住了,韩府最华丽的单独院落是韩侂胄的,现在这个院落给了韩绛。 韩绛洗过澡,吃了些东西,换衣服。 还在那个放卷宗的屋里。 吴松正和韩侂胄说制银的事。 韩绛进屋施礼之后,吴松问:“问你几句话。” “请舅父吩咐。” 吴松很严肃,背着手走了几步这才开口:“你在镇安候府的祠堂放了一块你自己的灵牌?” “谁的灵牌?那是李幸的灵牌,我是活着的韩绛。” 韩侂胄强忍着脸上的笑意,他无比满意这个答案,韩绛这话无论是在说不承认自己是李幸也罢,还是说过去与将来也罢,都讲的好。 虽然韩绛竟然敢顶撞自己,但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自己撑面子的。 吴松再问:“对候府,你为何选择这样直接的作法?” “回舅父的话,我学到的知识当有这么一句:强敌用智、敌弱用势。侯爵府肯定朋友,有知交,也有利益相互的官,但侯爵的嫡长子被暗杀没死,借韩府之势来查一查这生死命案,不会有人站出来,那么以强弱比,此时的候爵府弱不可言。” 韩侂胄几乎就要鼓掌了,讲的太精彩,这太有面子了。 吴松看了韩侂胄一眼,他有点妒忌。 吴松再问:“府内这些人,你处置的方式有何说法?” “我读书少,四书五经我几乎没读过,但我知道敌不可纵,纵敌患生。所以,已经满十二岁的他必须死。但,还不满周岁的小孩子,候爵府最后的血脉,我一定要保下。” “讲的好,作的好。”韩侂胄忍不住开口支持。 吴松也认为韩绛说的没有错。 吴松让韩绛坐下,亲自给韩绛倒了一杯水:“绛哥儿,听说你在这屋里待了一夜。你说谁最想要你的命。” “前准岳父。” “这是什么词,换个舅舅我能听懂的。” “前,这是之前,已经是过去了。还认不认这门亲还再两话,准就是还没有成为岳父,只是有约定。” 吴松有点意外,马上问了:“为什么他要杀你?” “我在资料中看到,镇安候府的势力是三州一军,我死后这位身为副都指挥的准岳父肯定会去哭灵,那个时候镇安候爵府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娃娃。更何况,两府是婚约,却没有指名是谁和谁。” “再说镇安侯府,十二岁,就算皇恩浩荡,再给他一个候爵。但侯爵府的老部下们不会等一个娃娃长大。我明年可报虚岁十七,依天圣五年荫补开始分文武,依庆历三年新法,文补可作为将作监以下的京官。” “从八品,对这淮南东路最有价值的,应该是重要州府管勾账司或是州府勾当公事,我猜测这已经是定下的官职,就算不是镇安候临死前安排的,也是他的老部下们有过活动,真正派实职也就是过完年。” 可能吗? 吴松这个官是荫补,然后亲姑是太后,所以升的不纯正,他有点懵。 韩侂胄的官也是萌补来的,但他比吴松水平高多了。 韩侂胄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我派人去打听一下。这事明天再说,接下来,绛哥儿你有何安排。” 第三十二节 陆远伯这枚棋子 韩侂胄问韩绛有什么安排,韩绛却反问:“一切由我作主?” “没错。” “我想去给太后送礼,连着送上几天,在宫里打听一些事情之后,我想去试探着问一件小事。” 吴松问:“什么事?” 韩绛回答:“舅舅,我爹爹答应我,这事让我自己处理,所以我能不能不说,说了若爹爹反对,便与爹爹之前答应由我自己处理的意见相矛盾了。” 这混帐小子,说的好听,可话里话外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 韩侂胄没说话,就这么看着韩绛。 韩绛继续说道:“李幸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有韩绛。爹爹把自己的院子给了我,我懂,我心中感激,所以这是我要作为韩绛必须去作的事情。” 这会有外人在,韩侂胄不可能逼问,只好说道: “去办吧。” “谢爹爹信任。” 韩侂胄摇了摇头,倒是说了一句软话:“不是信任的事,我是在想,你搞砸了,多大的事我能替你收得住。” 韩绛想了想:“爹爹,我能私下给您说几句话吗?” 韩侂胄起身走到一旁,韩绛追过去低声说道: “爹爹,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人与人之间在我看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关爱。日久见人心,你救我一命,我的命,还是现在有的财富都是你给的,这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但我也不是那种,你说东我就往东的人,爹爹若是错了,我肯定要反驳。” 韩侂胄真不喜欢这话,他喜欢自己吩咐什么别人就听什么。 可是韩绛就是不听。 韩侂胄想到韩嗣的汇报,韩绛在镇安候府里那软绵绵的语气,可下手却是够狠。现在想来,韩绛这种和自己硬怼的说话方式,或许才是不加掩饰的他。 对家人,直话真说。 韩绛又来了一句:“爹爹,你怕是想我混入镇安候府,然后搞些小动作,是不是。” 这一次,韩侂胄给噎的不轻,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猛虎之下,一只兔子无需用计。” 韩侂胄压低声音:“你这个……混帐东西。” 韩绛咧嘴一笑:“爹爹心里还是开心的吧,我给爹爹你想要的结果就是了,过程不重要。再说了,我现在是韩家人,一只唯唯诺诺的狗不是爹爹想要的,也是我宁死也不会去当的,虽然这话会让爹爹生气,不过我还是要说,爹爹还是慢慢习惯的好。” 韩侂胄听得出来,这是韩绛的真心话,脸上很严肃:“作你想作的事吧,去吧。” “孩儿告退。”韩绛施礼后离开。 门关上的时候,吴松问:“你不高兴,你不喜欢他说的话?” 韩侂胄白了吴松一眼:“你想我怎么样,大笑,然后抱着绛哥儿再哭几声,我有个好儿子?比我想像的还优秀,还出色?我是严父,古书都是这么讲的,要严厉。” “也对。” 韩侂胄说道:“继续说银子的事。” 吴松又问了:“话说,你把你的院子让给绛哥儿,什么意思?” “因为我不住,平时也不住,我姬妾好几十。” 吴松马上说道:“咱们还是说银子的事吧。” 再说韩绛。 先是派人去临安府有名的点心铺子、茶楼、酒楼买些知名的点心,好菜。 然后打着韩侂胄的旗号进宫,不求见到慈烈太后,只求把东西送到。 连续三天,韩绛花了好几百贯的钱,可以说连领路的小太监都收到韩绛一把银珠子,更何况慈烈太后宫中的人,好吃好喝供着,金叶子送着。 同时,韩绛也打听到了一些对自己有用的消息。 除了宫里的情况之外,当下宫内宫外最风头浪尖的便是过宫,过宫就是皇后想保自己的儿子,而大臣们却想让皇帝把继承权交给皇帝的弟弟魏王的儿子。 韩绛在宫里整天转悠的时候,临安府谢家。 翟简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主座上坐着的是谢深甫,身为临安府尹,兼给事中。给事中品阶不高,是一个监督六部官员的职能官。 桌上的茶已经冰冷,两人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直接坐在谢深甫身旁的椅子上,摸了一下谢深甫的茶碗后开口吩咐:“换热茶。” 立即有仆婢进来立即给换茶。 在仆婢退离之后,翟简站了起来,就站在上首这两位面前。 来的人叫王蔺,现任礼部尚书。 王蔺拿起茶碗:“老夫不用去查,临安府报上的案子是谁干的,你自己说。” 翟简低着头没接话。 谢深甫开口说道:“吴松虽高我一级,圣令权知临安府,但他平日很少管临安府的公务,这一次他插手,我身为临安府尹,能管能挡,但也不能管不能挡。这事太过下作了,临安府仵作的上报我看了,死于刀伤后被烧。” 翟简点了点头:“我,我认为此中有诈。” “怎么说?” “人是我派的,但我下令是绑走,不是杀。现在许多人死了,死无对证。我原本认为是一个意外,毕竟报上来放火的是候府二哥儿,所以我只能继续往下走。可此时想来,下官后怕。” 王蔺问:“老夫只是为天下,官家失智,扩哥儿天性懦弱、又痴迷书卷却只读书,书中一切不为所用。这才应太上皇之心意,推抦哥儿为太子,老夫自认行的正,站的端,可此事之后,老夫无颜以对历代先皇。” 谢深甫说道:“我对官家已经死心了。” 听完这话,王蔺也是微叹一声。 两位大贤此时的心情,哀莫大于心死。 王蔺又问:“话说,你怎么想的,要绑了李幸?” 事到如此,翟简只有实话实说。 “是我家二姑娘的建议,李幸本一个纨绔子弟难成大器,其弟虽然也是一丘之貉但毕竟年幼,年幼就更容易控制。待我这个做爹爹的拿到淮南东路大半军权之后,她无论是和离也罢,被休也罢,介时要么少主已经成为太子,要么失败,大局已定,其余便不重要了。” 第三十三节 进宫献礼 听完翟简的阐述。 王蔺站了起来:“倒是好算计,绑走李幸不用太久,一个月便足够。但,真不是你想杀?” “不是。” 王蔺说道:“好,韩节夫为人霸道,但老夫的面子他还能给几份,过上几日,老夫替你去找他说和,这事怕难善了。” “王公,会如何?” “不知,要看韩节夫对这个镇安候长子能支持到什么程度。” 谢深甫却说道:“为什么要去说和,这事与咱们有何关系。” “你何意?” “我二人可以去韩府,但不是去说和,替陆远伯府问问婚约,结亲之事便好。说和,不就等于引火烧身?” 王蔺恍然大悟:“对,对,就应该这以办,选个日子,咱们一起去韩家。” 翟简一躬到底:“谢过王公、谢老。” 王蔺点了点头,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大步离开。 在镇安候府,韩嗣称呼韩绛为少君,这事并没有传出去,季家自然也不敢乱说。所以,与这事相关的各府还在猜测之中。 再说韩绛。 他从宫里收集到了足够的消息之后,韩绛回府。坐在这个大宅最大最华丽院落最宽敞的书房内,花心思写了一份文书后,就开始可劲的折腾。 叫人用石磨,将霜糖磨的比面粉还细。 特别叫人准备了牛油,还有鸡蛋上百只,牛奶更是好几罐。这些花点钱的东西也就罢了,厨子征用了六名,小工几十人,还有护卫中武艺高强的数人,以及数名木匠。 拿着竹编的打蛋网,这些个武艺高强家丁的硬生生将牛奶用手工打发了。 木匠那边,五只,一大四小五个非常漂亮,雕花的无漆木盒也制作好,约在下午申时末,也就是四点半左右,韩绛来到了皇宫门前。 他可不是韩侂胄敢往里直接冲。 韩绛可以申请。 申请求见太后。 加上这三天韩绛不断的撒钱,进宫的事情很顺利。 镇安候府发生的事情已经在贵族圈里传遍,再要不了几天,就能成为茶楼的话题。宫里自然也是知道的。 慈烈太后听到韩绛又来了,估计这孩子又是来送点心,慈烈太后心说,这孩子在宫里四处打听消息,打听了三天,那么今天便是见结果的时候。她有兴趣听一听,韩绛在打什么主意。所以,立即吩咐让韩绛进来。 五名宫女负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大四小五个雕花盒子,韩绛入内,依新学的礼节,虽然不标准,但还勉强行。 慈烈太后问:“让本宫看看,是什么礼。” “是。” 韩绛捧着最大那只盒子上前,再有太后的专职宫女接过,另两名宫女很小心的打开盒盖。 盒内,是一只凤。 准确的说是凤形蛋糕,大宋的面点厨师水平是超高的,他们可能不会裱花,但他们会用小刀修蛋糕,再修外层的发泡奶油,还能够上色。 “点心?” “是,松软可口。” “尝尝。” 慈烈太后开口说尝,宫女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下刀,你说是从凤头切好,还是从凤尾切好,这会不对有大不敬。 还是慈烈太后自己伸手,将刀放在凤身上。 蛋糕最早出现于十三世纪。 象这种分蛋的超松软蛋糕,绝对是后世的工艺,需要先把蛋清与蛋黄分离,蛋清用糖粉打至发泡,再混合蛋黄,上火烤。 大宋已经有烤炉,控制一下温度,再把外层切掉就行了。 一块蛋糕入口,入品既化,甜度合适。 慈烈太后示意再给自己一块。 一位八十岁的老太太,牙口肯定不好了,太硬的东西咬不动,这蛋糕她非常喜欢。 慈烈太后问:“绛哥儿,其余的是什么?” “孙儿怕自己不懂宫内规矩,所以多备了四块小的,姨祖母若用上得,孙儿就没白忙活。” “有心,有心。” 慈烈太后示意给韩绛一个坐位,然后问:“你进宫来何事?” “有件事,我不敢问爹爹,更不敢去求教别人。孙儿怕爹爹遭人非议,但这事孙儿又认为没有错。” 韩绛把自己写好的东西呈上,有宫女拿到慈烈太后身旁开始读。 韩绛写的是,自己自愿放弃镇安候府一切荫补,以及一切镇安候府的财产,只保留亲娘留下的嫁妆那部分。所有的一切,尽归现在还不满周岁的镇安候幼子,自己会尽心护着他成长,一直到及冠。 慈烈太后闭着眼睛一直听,听完之后问:“绛哥儿,你想过后果吗?” “想过,失去了荫补,我可以去读书,去考试。我既然是韩家子,李家的一切我不能碰,那本就不属于我。我却怕,怕这事让人对我爹爹有非义,因为候爵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难免会有人说些对爹爹不利的话。” 慈烈太后点了点头。 这放弃的有点大,等同于直接放弃了伯爵的爵位,还有明年就能拿到的八品官职。 要知道,有多少人为这些事打破头。 甚至于,就是这个伯爵的爵位,韩绛这孩子才被人暗杀。 不,慈烈太后又摇了摇头,他不相信韩绛只是放弃一切这么简单,招了招手:“绛哥儿,到本宫近前来。” 韩绛赶紧上前。 慈烈太后问:“给本宫说实话。” 韩绛回答:“以退为进,这事只有一人能办,一个护子之母。” 慈烈太后再问:“她?” “姨祖母英明。” 慈烈太后思考一柱香时间后说道:“绛哥儿,回吧,明个叫府里的厨子过来,也让宫里的厨子知道一下这点心怎么制作,本宫喜欢。” “是,孙儿告退。” 韩绛已经得到他想要的,至于结果,看天意了。 慈烈太后是韩侂胄的亲姨,更是其夫人的亲姑姑,也是现在韩侂胄直系亲属中为数不多活着的长辈,曾经亲妹子把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韩侂胄托付给了自己这位身为太后的姐姐,自己侄女过世前,也托付照顾,所以,慈烈太后一定会管。 韩绛离开之后。 两人说的就是李凤娘。 是皇后,正宫皇后李凤娘。 第三十四节 以退为进,还是想当官 当今大宋的皇后李凤娘,可以说南宋起,三代帝王没有一个喜欢她,因为她太碎嘴,搬弄事非是家常便饭。而且还是一个妒忌心超强,无能又管多管事的人。 但,论宫斗。 她和慈烈太后比,就是小学生与博士的差别。 韩绛没可能搞定当朝皇后,但慈烈太后可以秒杀当朝皇后李凤娘。 慈烈太后叫人传她,她赶紧换衣服前去拜见。 “凤娘,我侄孙儿送来的点心,非常特别,来尝尝。” 李凤娘一尝,眼睛都亮了,好吃,太好吃了。 慈烈太后又说道:“还有三盒,给皇帝一盒,其余的你看着吧,我老了,宫里你要当家的。” “是,是。” “还有,明个我叫我侄孙安排厨子进来,你让宫里的厨子也学学,这点心好。” 李凤娘满口答应。 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了,侄孙? 吴家那个? 不会吧,那家伙打打杀杀行,还会吃。 李凤娘问了之后。 慈烈太后说道:“韩绛,节夫的养子,想必你听说了几天前夜的事,一个偏房想杀嫡子夺位,这事我忍不了。我要管,这孩子为报答救命之恩,要给我侄儿节夫养老送终,披麻带孝。他自愿放弃了原本镇安候府的一切,好孩子。” 这事,李凤娘还真的听过。 这些日子宫内正有一场风波,太上皇还没死,太上皇与众大臣在推动着让魏王的儿子赵柄成为太子,李凤娘是当今皇后,她肯定是反对的,她的儿子赵扩才应该是太子。 她是正统。 李凤娘杀过多少争宠的妃子,就是皇帝称赞一句某个宫女的手白,她都能把这宫女的手砍下来送给光宗。 这就是一个疯婆子。 但,慈烈太后能降得住她。 几句话,李凤娘脑袋里就自动出现了一幕,一个贱妾上位,要杀正妻的儿子,让他的儿子取而代之。 那这个正妻的儿子,忍辱负重,最终斩杀这贱妇。 为报恩,自愿放弃一切,将所有的一切都留给镇安候最后的那点血脉。 好孩子,这要成为大宋道德的楷模,道德的榜样。 对。 就这么办。 李凤娘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要告诉天下,你们必须把嫡长子当回事,我儿子也是嫡长子,任何想打嫡长子继承权的人,都不是好人,当杀,死也要挖出来鞭尸。 李凤娘告退了。 慈烈太后这才派人去传韩侂胄进宫。 话说李凤娘回去后,立即把皇帝揪了出来,准备了一番大论。 这位皇帝是宋光宗赵惇,可怜的已经半疯了,完全是被李凤娘折磨的,精神上已经几乎要崩溃。 皇帝一听李凤娘又要干什么,连听都不想听。 态度很坚决,你想干什么随便,你想什么,想给你娘家再封个王都行,只要别再整我。别不断的在我耳朵边把一句话说八十多遍。 李凤娘感觉这还不够,又把当朝右相葛邲叫进了宫,准备当着皇帝和右相的面,把自己的态度,还有意见再说一遍。 皇帝压抑着内心的无尽痛苦,眼神迷离,精神涣散。 皇帝强忍着难受:“卿,以为如何?” 葛邲心说,这不合规矩。 不同意,那行,李凤娘继续开始讲自己的道理,她不给葛邲讲,只给皇帝讲。 又忍了一会,皇帝再次问:“卿,可办否?” 葛邲好难受,李凤娘要给韩绛一个大孝至善的名头,这东西能随便给吗?而且又是一个临安城中风评这么差的一个人。 也这就是罢了,能忍。 可非要把季氏满门抄家,这完全不合规矩,再说了也没有罪证。 又一柱香过去了。 皇帝咬着牙:“卿,办。” 葛邲也是想好了对策,当下说道:“臣以为,可以这样说:李季氏恶毒,此案临安府证据确凿。季氏教女无方,减爵降级,这个李幸,现在叫韩绛。有报恩放弃镇安候家一切,愿为韩节夫养子,品德可赞。这样吧,他照旧,给镇安候府的幼子,一个武德郎,供奉依伯爵食邑,虚邑。” 说完后,葛邲看皇后李凤娘明显不满意,马上又说道:“镇安候幼子还不满周岁,给个从义郎就很高了,因为娘娘仁厚,进武德郎,邑五百。” 李凤娘没说话,就这么看着。 葛邲一咬牙:“季氏一门,贬出临安。” 李凤娘终于满意了:“那办吧。” 葛邲是真心不想再当这个右相了,皇帝经常上不了朝,偶尔上一次,没谈点正事,皇后就出来搅和。你说皇后想揽权,可这皇后什么了也不想管,除了给自己娘家搂好处。 现在,李凤娘的娘家人,推恩亲属二十六人,使臣一百七十人,连马夫都封上官了。 这些年,把先帝辛苦积累的基业,也败差不多了。 葛邲无奈的摇了摇头。 葛邲出宫,却正好遇到了进宫的韩侂胄。 这一切都是慈烈太后算好的,毕竟是八十岁,赵构的皇后,她见的太多。 葛邲一见韩侂胄就没给好脸色:“你,你。” 连说了两个你,葛邲一甩袖子就准备走。韩侂胄那会愿意,拉住葛邲的袖子:“葛相公,我对你平时也是恭敬有佳,我没得罪你。” “你干的好事。” “我,干什么了?” “你的养子鼓动娘娘,要把季氏抄家灭族,必是你在背后指使。” “胡说。”韩侂胄瞬间就火了:“一派胡言。” “你没有?” “我没有。我只知,吾儿制作些点心送给姨祖母,我姨母很喜欢,叫我进宫来估计是称赞吾儿几句,吾儿依姨祖母的要求,要将他的厨子送进宫来给宫内的厨子传授那点心的作法,他不懂宫中规矩,这事我来办,有错吗?” 葛邲一把握住韩侂胄的手:“可敢对峙。” “有何不敢。” 两人很快就到了慈烈太后的宫中,正如韩绛所说的,慈烈太后看得出来韩侂胄不知道,倒是不由的在内心称赞了韩绛几句,这事韩侂胄要是参与进来,还真是说不清了。 经过当职女官把当时的事情一解释。 女官最后说道:“这份文书还在这里,太娘娘只是给娘娘赐了几块点心,随口的两句,讲了些绛哥儿的好话。” 第三十五节 地位决定态度 在看过韩绛亲笔写的那封文书之后。 葛邲没犹豫,立即起身给韩侂胄长身一礼:“老夫错了。” “误会化解就好,终究是吾儿惹出来的事。” “与他无关。”葛邲气呼呼的走了,他是坚定的过宫派。 也就是,将太子换成魏王之子。 李凤娘肯定是最坚定的保宫派,她要保自己的儿子。 所以葛邲丝毫也不怀疑,这只是李凤娘利用这件事情想摆一个态度给天下人看。韩侂胄没参与,但不代表韩侂胄就是一个好人。 因为李凤娘之子,赵扩的正妻是姓韩的,是韩侂胄的亲侄孙女。 葛邲气呼呼的离开。 至于韩绛。 葛邲没多想,那张纸上写的东西他看的清楚,韩绛不想要镇安候府的一切,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年轻人。 罢了,事情就依皇后的意思办吧。 韩侂胄今个很高兴。 这事,幸好韩绛没给自己讲,自己若是事先知道了,让葛邲看出来,自己还真说不清。 过宫这件事,绝对是当今最大,风波最强,牵扯到整个朝堂所有人的事情。每个人都非常谨慎小心。 要么摆明立场,坚定的选择支持或是否定。 要么,保持绝对中立。 回到府上,韩绛下了马车就问:“绛哥儿呢?” 二管事韩安迎了上来:“或是累了,回府就睡下,已经吩咐过让院子里的人走路轻点。” “恩。”韩侂胄很满意韩安的态度。 没错,就是态度。 要明白,这个府里谁是主人。 韩侂胄吩咐道:“备些酒菜,今个心情不错。” “是,这就去安排。” 韩侂胄走到后院的长廊处停了下来,一只手轻轻的按着脑袋,在思考应该往那个方向走,并不是他不认识自己的家,而是他在选择,自己往那个小妾那里去。 作这个决定,足足让韩侂胄在长廊处站了一柱香时间。 韩侂胄往左边转,到了自己一个小妾魏氏的小院。 魏氏很是激动,赶紧叫人准备热水给韩侂胄擦脸,又亲自为韩侂胄把鞋子脱掉,扶着韩侂胄进屋坐下。 韩侂胄今天心情好,坐下之后吩咐:“来人,把前几天那个谁送到府里那只镯子取来。” 正陪着韩侂胄坐的魏氏赶紧起身:“谢主君。” 这时,饭菜送到。 魏氏给韩侂胄倒上酒后,开口说道:“咱们府里有些贱婢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噢,怎么了?”韩侂胄拿起酒杯,随口问了一句。 这些相互说坏话的事他听的太多了,只当在听笑话,也从来没有处罚过谁。 魏氏说道:“东院厨房听闻叫了许多人,忙活了很久。那香味飘的很远,戚夫人的侍婢去问了,竟然没有人搭理,硬说是并没给府里制作点心,倒是见到几个贱婢躲在角落偷吃些什么,特别影这个小贱人,一个没出师的医婢罢了,嘴角都没有擦干净,竟然不承认偷吃。谁给她的胆子?” 韩侂胄送到嘴边的酒杯停下了,然后轻轻的将酒杯放在桌上,缓缓的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韩安就在门外伺候着,韩侂胄走到门口,魏氏赶紧过来要帮着韩侂胄穿鞋,而韩安却是快了一步,因为他听到屋内说了什么话。 眼看韩侂胄要走,魏氏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拉韩侂胄:“主君,这饭菜等会就凉了。” 韩侂胄没理会,魏氏要再拉,韩安立即去挡。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韩侂胄已经作出了决定,轻声对韩安说道:“打发出府吧。” “是,主君。” 韩侂胄再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往四夫人之一的戚夫人那里走。 说是夫人,但不是正妻。 夫人,依旧是妾,但因为是贵妾,便有了朝廷给的外命妇册封,这才有夫人的称号。但依然是妾,不是妻。 魏氏往外追,韩安已经叫家丁挡下:“主君有令,赶出去。” 魏氏瞬间感觉天都塌了,可没有人听她哭,韩府的健妇只听家主的话,几个主事的老婆子立即就叫人把魏氏身上的首饰什么先取下来,然后再叫人换上布衣。 另一处,戚夫人处。 韩侂胄依然面色平静,坐下之后问:“府里今天下午可是有事?” “一切安好。”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东院那边你派人去了?” 戚氏回答道:“回主君的话,是派人去了。那里需要一些红汁用来作点心,我这里正好有,派人送了过去。话说听婢子讲,那点心闻起来非常好闻。影来我这院了,一来是谢过我这里给的红汁,二来是请我允许改造后院一间厨房,增加一个烤炉,以便于府上以后可以长期烤这种点心。” 韩侂胄点了点头。 戚氏又说道:“这府里人多,每日花销也大,规矩应该再严厉些。奴家下午的时候写了一份下月的账目支出,若有错,请主君责罚。” 韩侂胄接过扫了一眼,每月用度上,各院都有标准。 唯有主院空着。 韩侂胄问:“这个,你没定?” 戚氏回答:“家主用度自然不能有限,少主亦然。”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戚氏是一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个府中身份尊卑的排位顺序,韩绛是在她们四位夫人之上的。 韩侂胄想了想后说道:“有件事,我没想好。” “愿为主君分忧。” “你知道,绛哥有多少私产吗?” “不知。” 韩侂胄继续说道:“他离开镇安候府,下午到姨母那里说,镇安候府的他分文不要。” 戚氏淡淡的笑了笑:“主君多虑了,咱府上不差这点开销。” “不。” “妾不明。” “他外公故去留下数千万贯的家产,店铺、田产、还在扬州有两个盐号。扬州第一大盐商,是他的私产。” 戚氏听的惊了。 虽然不敢说,这千万贯财富就比韩府富有,可放在临安城也绝对是前十的富户。 韩侂胄说道:“去安排一下,绛哥儿拿回来一粒米,都要记在账上,而且不能动。我韩节夫可以霸占别人家产,但不能贪图养子家产,绛哥儿是我的儿子你们要记好了,谁若有别的心思,严惩。” 第三十六节 已经疯了的官家 韩侂胄说的严肃,戚夫人赶紧应声。 “是,妾谨记。” 说话这当空,魏氏已经被赶了出去,就这样扫地出门。 这事,整个后院不用传。有负责掌罚的婆子会到每个院将这事通知一遍。 后院的女人已经很清楚,敢嚼少主的舌根,被扫地出门可能都是最轻的处罚。莫说是其他人,就是戚氏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给吓的。 她明白,下午的事情自己有一点没处理好,自己也会倒霉。 一夜过去了。 大约到凌晨三点的时候,韩绛睡够了,醒了。 披了一件衣服走到门外,却隐约听到正门有很大的动静。影也披上衣服站在韩绛身后,轻声说道:“主君上早朝,正门处应该在准备出行。” “更衣,我去正门。” “是。” 正门处,韩侂胄正准备出门,马车前的凳子已经摆好,韩绛到了。 韩侂胄回头:“绛哥儿,你无须此时早起。”韩侂胄的意思就是,不需要这种虚礼,韩绛也没客气:“是,只是醒了。” “恩,回去休息。午后为父与你饮茶。”韩侂胄说完后上了马车,马车往皇宫而去。 韩绛站在正门外,一直到看不见马车才转回身。 韩安这时上前:“绛哥儿,有件事依府里的规矩是要通知各院的。” “请安伯讲。” 韩安把魏氏的事情一提,韩绛听完后问:“我想作些安排,可否合适?” “绛哥儿吩咐,这府里主君的话之外,绛哥儿说什么都好,怎么吩咐都行。” “恩,派人暗中盯着,韩府出去的人,可以饿死、意外伤亡,但不能受辱。可以吗?” 韩安愣了一下,再想想韩绛的吩咐,有道理。 韩安马上说道:“老仆这就安排人手,老仆告退。” “安伯辛苦了。” 韩安走了几步,他有点想问一问韩绛对自己外公的遗产打算如何处置,此时不比往时,李幸的舅舅不过是一群商人罢了,他们有何能耐敢与韩府对抗。 话到嘴边,韩安还是忍住了。 韩侂胄交待过,不要过问韩绛自己的决定,除非和他的决定有冲突。 更何况,韩府已经新定的规矩,韩绛拿回来一粒米都要封存,韩府不粘韩绛私产的一文一线。 此时,皇宫。 皇帝是被皇后李凤娘从龙床上揪起来的。 “官家,要上朝了。”李凤娘一边催着,一边叫人给皇帝更衣。 皇帝看着宫女伸过来的手,很干净的手,可在皇帝眼里看到的是血,是带血的手,他强忍着这种不适,闭着眼睛任由宫女们摆布穿衣,他感觉四周很吵,吵的自己非常的烦。但即便是这样,皇帝也保持着沉默、非常的安静。 用现代医学的话说,皇帝已经被李凤娘折磨的精神错乱。 皇帝已经准备好,却有人报,吏部尚书、知枢密院事赵汝愚求见。 皇帝连脚步都没停,原本就走的很慢,现在依然还是这速度。 赵汝愚就不是来见皇帝的。 他到了李凤娘面前:“娘娘,臣有几句话说。臣查过,韩侂胄根本就没插手镇安府的事,臣有两个建议,给绛哥儿一点更实际的好处,然后找机会让他给扩哥儿当个陪读。一个能忍这么多年只借了韩侂胄的势就反杀回去的少年,娘娘认为呢。” 李凤娘秒懂:“这意思是,他能助我儿?” “臣什么也没说,只是称赞绛哥儿能忍,够机敏。” 李凤娘笑了,快走几步追上皇帝,扶着皇帝往正殿走去。赵汝愚这才转身,快速的从另一条路也往正殿去了。 早朝。 葛邲在袖子里摸了一下,他手上还有四份重要的公文,修河、兴田都是大事。左相周必大冲他微微的摇了摇头。 葛邲明白,皇帝今天的状态非常不好,若是提了其他的公务,躲在屏后的皇后李凤娘肯定出来闹事,算了,还是回去商议,然后拿出方案请皇后用印。 周必大又给葛邲打眼色,那意思是,既然无法回避,早奏更好。皇后心情一好,先把上次公文中赈灾的钱粮批了也是好事。 葛邲上前:“官家,臣有一奏。” 皇帝坐在那里没一点反应,执事太监高呼:“葛相公奏。” “镇安候长子幸,自少聪慧、识礼……”自己写的,自己读。葛邲都感觉恶心,这李幸怎么查都是一个纨绔子弟,这一篇称赞的话他读出来很不舒服,可依然还是念完了。 韩绛,进建安伯、国子博士、任淮南东路转运使司勾当公事、兼临安府典司判官皆为正八品。 镇安候不满一周岁的幼子,也有五百虚邑。 这临安府判官是周必大给加上的,既然是慈烈太后的娘家人,那么让吴松这位权知临安府去照顾着,也不至于年少不懂事出乱子。 至于转运使司勾当公事,相信镇安候以前的老部下能帮着把公务处理了,也不会出乱子。 说白了,给的伯爵是面子,三个官职头一个本身就是虚的,后两个,两位相公也没打算给实职,一切都是给皇后李凤娘一个面子。 谁想,这事刚定下来,皇后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本宫听说,镇安候守北有功,为我大宋鞠躬尽瘁死在任上,他若有遗书推荐些许将领,中书与枢密院在评定时给些优厚。” “是。”葛邲忍了。 不过就是给几个武官一点奖励,这事犯不上反对。 果真,李凤娘脸上都笑开花了。 葛邲说道:“臣还有些公务需单独汇报,午后想求见官家。” “来吧。”李凤娘扔下这一句就转身走了,皇帝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至于这会朝上说了什么,给谁加了官什么的,他几乎就没听到。见皇后离开,皇帝也站了起来,让人扶着离开了正殿。 需要办的政务还是要干的,左右二相几乎是同一个反应,双手一抄,低着头就往外走。 只不过,葛邲走到韩侂胄面前时,那眼神真的非常不友好。 赵汝愚站在了韩侂胄身旁:“他瞪你,你还少块肉了。” 第三十七节 古今的价值观 看着葛邲走远,韩侂胄与赵汝愚相视一笑,韩侂胄问: “那不存在的镇安候遗书,是兄所为?” “一点小礼物给侄儿。” “谢过。”韩侂胄笑呵呵抱拳一礼。 赵汝愚问道:“我给娘娘说,让绛哥儿陪读嘉王,你怎么看?” 听完这话韩侂胄反问:“那要看怎么算这陪读的名义。” “在理。”赵汝愚与韩侂胄一起笑了。 他们想的一样,陪读不是你李凤娘一句话就如同叫一个仆人过来办事这么简单的,凡事要有一个态度。 往高说,古有倒履相迎,现有宋律特奏名之法。 早朝结束,韩侂胄要在宫里处理一些公务,别看他是一个五品官,可管的事却相当重要。 韩侂胄回府,已经是午时。 韩府主院,韩侂胄回来之后,韩安迎了上来。 “绛哥儿用过餐了吗?” “回主君的话,还没有传。绛哥儿今个早上在那屋一直待着,快到午时才出来,让人准备了点茶点,说是想听琴,已经安排下去了。” 韩侂胄点了点头:“恩。” 韩安又说道:“还有两件事,老奴给主君说说,若是主君认为老奴多嘴,老奴下次不说便是。” “看你,没把自己当家里人。” “主君厚恩,我这作下人的也要守规矩。” 韩侂胄看衣服已经换好,对韩安说道:“走,边走边说。” 韩安跟在旁边,往主院走的时候说道:“两个事,头一个魏氏出府,绛哥儿吩咐派人盯着,说是可以被饿死、或死于意外,但不能受辱了。老奴已经派人去办了。” 韩侂胄停下脚步:“这事,办的好。”韩侂胄也没说是韩安汇报这事好,或是派人好,再或者是韩绛的意见好,只是说,办的好。韩安又说道:“还有一事,绛哥儿让派人明晨秘密的约见临安府花满楼与醉香楼的老鸨。” “没说为什么?” “说了,所以老奴打算替绛哥儿去见,绛哥儿见不合适。绛哥儿想收个眼线,他说青楼之中有时候便是临安府最能打听消息的地方,有些事今个听着或许没用,但说不定那天就能救命。” 听完韩安的说辞,韩侂胄不由的想到了自己调查过的李幸。 为什么流连青楼呢。 打探消息。 好一句,今个或许没用,那天就能救命。 “试试,左右也不差这几个钱。” 韩安笑着回答:“是,主君说的是,老奴看着安排这事。只是,花满楼本就是咱们暗中控制的,这事要不要告诉绛哥儿。” 韩侂胄停下脚步:“为什么要告诉他,他不是很有本事嘛,让他自己去猜。” 这是斗上气了。 韩安只能笑笑。 韩侂胄到主院的时候,有人准备往内通报,韩侂胄制止了通报的人,自己往花厅走。 花厅内,韩绛面对窗户而坐,窗户外池塘,池塘边上有几株梅花。 一块屏风放在花厅内,屏风的另一则依旧还是花满楼那位头牌,映月姑娘,还是弹着和上次一样的那曲阳春白雪。 韩绛喜欢这琴声,今天早上再去读那些资料,越读越感觉头疼。韩绛不敢相信,几个商人竟然敢与山贼作交易埋伏一名伯爵,镇安候爵府竟然被某人安插了人手,这事越想越不对劲。 所以韩绛深深的认为,当自己以为背靠大树一切安全的时候,说不定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因为,自己一定会大意。 突然,琴声停了,也让正在思考的韩绛停止了思考。 韩侂胄进了花厅,抬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许说话,不要乱动。花满楼的头牌映月停下了琴,屈身施礼。 韩绛并不知道韩侂胄到了,只以为是琴不弹了。 韩绛开口:“曾经,无论是送礼,还是媚颜巴结,莫说进你那小楼,就在楼外听一曲都不能。此时,你却不得不来,还在你厌恶之人面前弹琴。心中可有恨,或有怨,你可另推荐一位弹琴出色的给我,便可以回了。” 韩侂胄听着有趣,给韩安打了一个眼色。韩安又给影打了一个眼色,影开口催问:“少君问话,答。” 花满楼的头牌这才开口回答:“奴家本就是贱籍,待价而估,欲擒故纵自抬身价本就是楼院内常有的手段。” 韩绛站了起来:“假话,你走吧。” 韩绛这一转身,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韩侂胄,赶紧上前几步:“爹爹,儿失礼。” “无妨,你若喜欢留下便是。” “爹爹,我出琴资,这位姑娘出琴声,公平交易、童叟无欺,这便已经够了。请爹爹安坐,我这里正好泡了茶。” 这话一出口,映月的脸上挂不住了。 被无数捧为仙子的她在韩绛眼中,竟然只是这样,这脸上真的很难看。 韩侂胄对于韩绛这理论有些不理解。 韩侂胄的作法就是,我喜欢,我就要先占上。韩绛这明显就是,喜欢这琴声,可却不收映月,怪,相当的古怪。 不过,韩侂胄倒没放在心里去,打个眼色示意韩安赏了映月,然后送回去便是。 韩绛把茶送到韩侂胄手边,韩侂胄品了一口,感觉还不错。 此时,真正的品茶讲究的可多了。 只说分茶,那手法不练上三年五载都入不了门,可韩绛却把喝茶简单到了极致,就是茶、水。若说复杂一点,无非就是不同的茶,不同的水温。 眼前这碗大理茶,韩侂胄喝的出来,这是煮出来的茶。 当然,也是那种茶加上水,直接煮的方式。 放下茶碗,韩侂胄问:“可是有烦心事?” “爹爹,我有两个疑惑。” “说来听听。” “头一个,几个商人敢雇佣山贼对一位有爵位的人下手吗?” 韩侂胄摇了摇头。 别说这事被查出来,有一点风声露出来,杀头都是轻的,抄家灭族不算重。 韩绛几乎帖在韩侂胄耳边又说了一句:“爹爹,镇安候真的是病死在任上的?” “这!”韩侂胄打了一个激冷。 韩侂胄猛然间想到了户部的赵康同,也就是镇安候的挑担,再加上各路运来临安府的制银,这其中差的可不是小数字。 第三十八节 猜的 眼下,江南东路、两浙西路、荆湖南路都已经明确的查出有问题。 虽然这事不归他管,可韩同卿之子韩俟与吴松之子吴侍年都牵连其中,韩侂胄这才关注制银的事。因为淮南东路节度使镇安候意外病死,所以淮南东路的制银暂时没往临安府运。 如果镇安侯不是病死的? 那么这其中怕就是有大阴谋了。 韩侂胄看韩绛的眼神都变了,自己还真是捡到宝了。韩侂胄用力的挥了一下手,韩安立即吩咐:“都退了。” 屋内的侍婢开始依次退离。 韩侂胄问:“何以见得?” “猜的。” 换个人说猜的,韩侂胄能一巴掌扇过去,这事能随便胡说吗? 可既然是韩绛说的,这滚刀肉打骂吓唬都没用,不如听一听韩绛怎么想的。 “为何?” “看结果,镇安候手上有什么是值得谁在意的。看过程,派人秘密的查一下医案。但这都不重要,因为这事与咱们家无关。既然我与镇安候府不再有关系,高明的敌人图的他所谋之事,断然不会扩大矛盾,增加敌人。” 韩侂胄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有时候身在局中,由不得自己。” “爹爹,我把镇安候府的事情处理完了,这事就算一个了断,我会想办法去收镇安候府那些旧部的心,所以其余的事既然没关系,我也不想操心劳神。” 听完韩绛这话,韩侂胄第一反应是去看屋里的杯子。 突然间,韩侂胄发现,韩绛现在屋里摆的全是下下等瓷器,就是韩绛从镇安候府带回来的那些似乎也藏起来了。 算了,韩侂胄心中叹了一口气,韩绛这混帐东西光是骂不管用,给他讲点厉害的,想到这里,韩侂胄说道:“你还记得制银的事吗?” 韩绛点了点头:“记得。” “绛哥儿,你刚才的话为父懂,镇安侯府的事情你不想牵扯到韩府,但是很明显许多事情未必你可以独善其身,制银之事若只是一路出这样的事,怕也没什么。但……”韩侂胄没继续再说下去。 韩绛带着一丝疑惑:“爹爹认为,有多少钱?只是贪,还是别有用意。” 韩侂胄伸出三根手指:“估计最高可能会有一百四十万两制银。” 穿越到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他也懂了不少事情。一两银子在北宋的时候才能换到八百钱,此时一两银可以折换三千文。 一百多万两。 这是一个巨额的数字了。 韩侂胄不再言语,这事他原本也没想的这么深,可韩绛那一句只是贪,或是别有用意让他不同的多想了一些事。 谁需要这么大一笔钱呢? 韩侂胄想到魏王府,想到了过宫之争。 这事,他躲不开,赵扩的正妻是韩同卿的女儿,是他的侄孙女。 但,他不想让韩绛太早被卷进来,可有些事也不能不办。 想到这里,韩侂胄说道:“绛哥儿,你去办你想办的,认为必须要办的事情,你也不用说我让你当狗这种屁话,韩府的荣辱与你也有关系,所以你既然有才就得给为父顶着事,你去办,办砸天榻不下来。现在说几个事,正事。” 看韩侂胄说的如此严肃,韩绛站了起来,很郑重的回答:“儿听着。” 韩侂胄没让韩绛坐下来,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绛哥儿,淮南东路最前线的是镇安国,防守扬州。你封伯了,建安伯。建安军、宁安军是镇安军的左右两翼。” “伯,伯爵!”韩绛吓了一跳。 自己一个穿越人士,活下来后竟然是伯爵了。 原本韩绛想的以退为进,拿到一个正八品就可以偷着乐,现在竟然是伯爵,太意外了,这慈烈太后的手段,实在是太厉害。 韩侂胄继续说道:“这还没完,你现在的官职是,淮南东路转运使司勾当公事,和你想和完全一样,但不是州府的,是淮南东路的。你以为就到此为止了?不,还有。” “还有?” “对,你还是临安府典司判官。同时娘娘发了话,说镇安候可能留有什么遗命,要升几位武将,这事两位相公也认了。” 韩绛马上问:“这感觉象是完全不存在的遗命?” “就是不存在。” 韩侂胄站了起来:“想吃什么,玩什么,随意。若认为时机到了,去替这个家办点正经事。还有,无论是有人想杀你的仇,还是你猜测镇安候死于意外的仇,或是有人想抢属于你家产的仇。你记住一点,你自己说,自己叫韩绛。” “是,爹爹。” 韩绛明白,这是韩侂胄表明态度。 同时,韩绛也能够猜到,韩侂胄肯定在朝中有什么大事。韩绛又问了:“爹爹可是让我去扰乱其他人的视线?” “若以你能便好,若不能,作好你的事便好。有件事你留心,娘娘想让你成为扩哥儿的陪读,你表现的越抢眼,他们就要拿出更多的诚意来请你这个伴读,咱们韩家可不是谁招招手,便要去迎奉的。” “明白。” 韩侂胄问:“那么,你现在准备作什么,或是计划作点什么?” “爹爹,还有十多天过年。儿打算先讨几颗人头摆在临安府,有些人有些事,自然要让他们知道害怕的。当然,既然爹爹不想管,同卿大兄也懒得管,有些事我还不得不管,爹爹给支点钱吧。” “谁的人头?”韩侂胄就问钱的事。 韩绛回答:“谁贪了家里的钱,就是谁的人头。” “你看着办吧。”韩侂胄要腰上摸了一把,将一串钥匙,然后一只小布袋扔给了韩绛:“钥匙是大库的,印是账房支钱的印信。” 韩绛接过后问:“爹爹不看我花钱的预算书?” “不看。” 韩侂胄还真不在乎几个钱,韩绛也不可能把他的家产给花空。 “那,我作主了?” “你过来。”韩侂胄招了招手,韩绛上前几步,韩侂胄说道:“这样,你马你要办的事,一一道来,然后要花的钱,超过一百文都给为父报一遍。” 听完这话,韩绛脸上不由的抽了一下。 韩绛心说,这要怎么报,这不是为难人嘛。 第三十九节 弃子 看着韩绛一脸的为难,韩侂胄站了起来:“你既然懒得细报,你装什么腔,大库里除了茶碗之外,其余的看着办。还有,马上过年了,今年除夕家宴你来安排。” “是,爹爹。” 韩侂胄离开,韩绛又坐回到窗口的位置上。 话说,陆远伯府。 翟通双手把一份邸报交到了父亲翟简之手:“爹爹,那晚不是韩家没有主人在,是我们都没有想到,李幸改名韩绛,成为韩府少主。现受封建安伯,韩府也放出话来,韩府连韩同卿都把自己的椅子放在韩绛之后。” 翟简问:“少主那边怎么说?” “没见到,府中管事说少主病了,现已经闭门谢客。” 翟简捂着胸口,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翟通也不敢再开口,只是站在一旁等候。过了很长时间之后,翟简才说道:“去安排一下,退婚吧。” 翟通问:“爹爹,找谁退。” 翟简抬起头:“是啊,镇安候府的牌匾都已经拆了,府里一个下等小妾当家,她那有资格做得了这种主,罢了,为父去请王公出面到韩府周旋一二。” “爹爹,我与韩府的俟哥儿还有些酒水交情。” “没用。”翟简只说到这里便不再说话,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瞬间感觉老了十岁。他心里有寒,甚至于他怀疑杀李幸就是赵抦背后指使的。 可再想一想,少主没这份胆量。 眼下,赵抦闭门谢客,自己难道就是一枚弃子吗? 再说韩绛。 韩绛坐在窗口,正准备酝酿一下情绪,思考一下方案,然后忽悠一下还在府中没有离开的那位花满楼的头牌映月姑娘。 可这刚刚坐下,韩同卿就来了。 “弟,赏梅呢?” “兄至,没迎接是我失礼。” 韩同卿摆了摆手:“自家人,那有那么多客套。刚刚听说,季父把家中大库的钥匙给你了,这是庄印、坊印、山印,你收着。” 什么? 韩绛没反应过来,韩同卿已经将三枚小铜印塞在韩绛手中。 “兄……”韩绛刚开口,韩同卿就抢着说道:“府里建了一个新厨房,话说为兄喜好美食,更喜甜食,为兄替你管那烤房如何?” “兄喜欢,随意。” “行,为兄走了。”韩同卿连坐都没坐下,直接转身就走了。 韩绛想想不对,起身就往外追,可却是被六个穿着彩色丝袍的韩府管事堵在门口。“绛哥儿安。” “好,好。”韩绛看着韩同卿走远,想打发了这六个人去追韩同卿,他要问问这三枚印是怎么回事。 “绛哥儿,小的韩林是掌庄管事,这是小七,掌庄二管。” 韩绛眼看韩同卿消失在转弯处,这才问:“你们,找我有事?” “没事,只是听闻主君让少君掌家,特来给少君问安,以后有什么事少君吩咐我等,也知道我们六人分管何事。那日听闻少君三个时辰核完一年的账目,我等……”听到这里,韩绛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掌庄,就是管庄子的事?” “对,对。” “你可知道,有人虚报了两万斤种子,吞了府里六十多万斤粮食。” 韩林却没半点紧张:“知道。” 韩绛问:“知道,却不报?” 韩林很平静的回答:“少君,我等受主君大恩,对各自所管之事不敢有半点怠慢,虽不敢说各种纰漏都查的清楚,却也知道大半。那日少君核账的结果并无外传,小的猜测少君也发现有些丝的采购价格不太对。” 掌坊管事上前,垂手而立。 很显然,他也知道出了问题。 韩绛转身回屋:“进来说话。” 六人依次入内,韩绛坐下后问:“是不是有背景,让我猜一猜,是某位少娘,或是某位庶母的家人,还是曾经在府里有地位的人。”这时,韩嗣听到消息,也走了进来,韩绛直接说道:“或是象韩嗣这样的高仆?” “今这事,是同卿大兄给我一个下马威,还是他也怕麻烦不想处理这些事?” 韩嗣上前:“少君,同卿哥儿是个怕麻烦的人。而且这是五房的事,大房有几个伸手的,已经处罚过了。” 韩林说道:“少君,到不了四位夫人这层面,四位夫人家世都不差。” 韩绛看着手上的三枚铜印,事实上他也是一个怕麻烦的人。韩绛问:“韩嗣,这事爹爹知道吗?” 韩嗣回答:“少君,知道与不知道,我以为没区别。摆明了同卿哥儿不想再管,少君你接手或是不接手,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估计,一刻钟内还有人来,依然是同样的事。” 事实上比韩嗣说的还快,韩嗣刚说完,韩俟就来了。 而且还是飞奔着跑来的,冲进来就急急施礼:“叔父,你看我是晚辈,你是长辈,家里这事应该由长辈出面好一些。”说完,韩俟就把一叠文书塞到韩绛手里。 韩绛问:“你干什么去?” “我,这个……”韩俟很想说,自己打算去勾栏听曲,但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韩绛翻看了一下那叠文书,倒是挺有意思。 韩府里年过六十五岁的老仆人,受府内供养,这感觉就象是退休,韩绛万万没想到,大宋竟然还有普通人的退休制度,这实在太人性化。 韩俟一脸媚笑:“叔父,这事?” 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用这种表情喊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叔父,韩绛是感觉非常怪,可其余的几个人却是很平静。 韩绛说道:“你说,你是晚辈,那我安排个活给你。你现在去拦住映月姑娘,就说我有事找她,你一会陪我一起。这事你帮我盯着办好,我保证你喜欢。” “真的?” “恩。” “行。”韩俟答应了下来,施礼之后就赶紧跑了,他担心韩绛反悔。 韩绛又说道:“几位,备一桌宴,这名单上的人都请到,你们也到。然后备到船,今晚就出行。我懂,你们也在看着我能不能把有些事给办了,我有没有资格掌这个家。行了,去按吩咐办吧。韩嗣你跟着我,把影和彩叫上。” “是。”七人一起回应。 第四十节 岂能一揭而过 一刻钟后,花厅。 映月原本已经到了韩府侧门,正准备回花满楼的,被韩俟拦下请了回来。 韩绛坐首席,韩俟乐呵呵的陪在一旁。 映月坐下下首,眼帘微垂。 韩绛开口了:“映月姑娘,听闻你诗乐琴曲临安府第一。” “不敢自称第一,三甲之一。” “我有个故事,想你帮我编成曲,配乐、配舞,除夕夜里韩府后院演绎一翻,所须服装、道具、演出的费用你列个清单,府里会支给你。你是否愿意,若不同意,这临安府你介绍一下,还有谁可以。” 映月声音很小,很轻的问了一句:“敢问小官人,是什么样的故事。” “你愿意,我才会讲这个故事。不愿意,我会找别人。” “请小官人讲故事吧。” 韩绛点点头:“给映月姑娘准备笔墨。” 韩绛站了起来背着手:“故事分为七节,你能演练头一节便好。这七节是篷船借伞,白娘子盗灵芝仙草,水漫金山,断桥,雷峰塔,许仙之子仕林祭塔,法海遂遁身蟹腹以逃死。” “话说,这西子湖畔一白蛇修炼千年…… 原版的白蛇传韩绛也没看过,他讲的故事是从那经典的一版电视剧的内容。 韩绛讲的很快,未必细致,却是自己看过电视剧的内容,一直讲到端午节白娘子喝下雄黄酒这一段,韩绛轻轻一拍脑门:“讲的过头了,这都到了白娘子盗灵芝仙草这一节,前面的我想就够了。” 映月腾一下就站了起来:“小官人,白娘子恢复蛇身,许仙如何?” 韩绛笑了笑:“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别说是映月,就是影都相信,韩绛故意讲到这里停下了,偏偏不往下讲了。 “演好这戏,我会把完整的故事讲完。我不要现在有的转踏、大曲、曲破三种。我要用黄梅采茶歌的方式,混合杂剧,再加上唱曲。能吗?” “能,花满楼内能唱采茶调的有十数人。” “那辛苦映月姑娘了,我还有事,失陪。”韩绛客气一句起身离开,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把韩俟给忘记了,停下脚步转身:“俟哥儿,这事你能办好吧,服装、道具,还有钱。” 还回味在故事之中的韩俟一脸欢喜:“这事叔父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走。”韩绛转身离开。 出了花厅,韩绛吩咐道:“韩嗣,把准备的宴席带上船,带厨子,那六位管事,名单上准备回家养老的人,再带些能打。” “是。” 韩嗣没问半个字,韩绛是主,他是仆,听吩咐就是了。 更何况,韩嗣是看着韩绛处理镇安候府的事情,他相信韩绛心里有数。 韩府的大船,五桅七帆,前三层后五屋,两侧不是桨而各有十六个桨轮,这是南宋初就非常成熟的技术叫车轮船,采石矶大战宋军就凭这种新式的车轮船以两万人在水战中打败了四十万金军,不过军船最大两侧各四十桨轮。 韩绛上船,除了这条主船之外,还带着两条轻快的船同行,逆流而上从钱塘江南下严州,水路二百里,一天一夜便可到达。 话说韩绛刚走,船才离开码头,韩府来了三位客人。 王蔺、谢深甫、翟简。 若是翟简一个人来,韩侂胄肯定不见,但王蔺与谢深甫到,他还是要开中门迎接的。 韩府正厅。 宾主落坐,韩侂胄直接开口:“三位,若是为镇安候府的事情而来,此事与韩某无关,更不想谈此事。若是为别的事,韩某备宴,不醉不归。” 韩侂胄开口就是为了噎住这三人。 这事,没得谈。 生死大仇,怎么可能轻轻揭过。 不过韩侂胄也不能把这事挑明了,那怕韩侂胄分析出来这些的背后有陆远伯府的影子,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不能乱说。 此时,翟简那怕看出韩侂胄可能猜到一些,但也不可能主动捅破这破窗户纸。 翟简站了起来:“我老了,想辞官,让我儿荫补,只是这回乡之前,我府里与镇远候府的亲事,总要有一个结果。。” 这个有意思了,韩侂胄有点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放弃了? 翟简辞官就代表着他完全退出,不再参与过宫之事。 要知道,过宫是当今天下最大的事,事关谁能得到太子之位,以韩侂胄自己来想,这事就算翻脸又如何,不说韩绛的生死大仇,这过宫本身就是生死之战。 更何况,眼下没任何证据,加上翟简背后也有人支持,自己想要弄死翟简要付出的代价不可估量,翟简主动退让、服软,自己要不要给翟简这个台阶,给王、谢二人这个面子呢。 韩侂胄转念一想,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不行,这事断然不能就这么答应下了,要缓一缓。 “这样吧。”韩侂胄准备给双方一个台阶下:“这事,我韩节夫不参与。也请王老、谢公不要插手。这事出在镇安候府与陆远伯府,那么就依旧在这两府之间解决。可镇安候府已经不存在,吾儿护着孤儿寡母,就吾儿与陆远伯了断此事。” 王蔺问:“当真?” 韩侂胄回答:“一个是陆远伯,一个是建安伯。这身份也相当,虽然说年龄差了一点,可吾儿还是有点手段的。他若说,就此揭过,我韩节夫绝对不多说半个字。他若说不揭过,我也不会出面帮他。” “再说这亲事,也要看吾儿什么意见。” 话说到这里,窗户纸都是已经喷上水了,都不用捅,吹口气都能破。 但,窗户纸却依然还是完整的。 王蔺再问:“就不能各退一步。这事,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 “不,不重要,我不想插手这事,之前没插手,之后也不会插手。信不信在两位。” 翟简问:“令郎何在,可否请出面谈。” 韩侂胄摇了摇铃,韩安入内。韩侂胄问:“派人把绛哥儿找来。” “回主君的话,半个时辰前绛哥儿带人往严州去了,说是快则四天,慢则六天,若是麻烦的话也会最晚在腊月二十八中午回来。” 第四十一节 城府最深的男人 韩安汇报了韩绛的去向。 韩侂胄听完后说道:“这样吧,腊月二十九,或三位不嫌弃我府中粗茶淡饭,我设宴。” 王蔺站了起来,既然韩侂胄给出了诚意,他也不能不接着:“好,介时来讨杯酒喝。” “好说。” 韩侂胄将三人送出府,马车上,一直没说话的谢深甫说道:“以我对韩节夫这些年认知,他不是一个妄言之人。” 翟简说道:“若这一切是真的,便太过可怕了。” 王蔺点了点头。 若真如韩侂胄所说,他之前没管,之后也不会管,那么这一切就是韩绛操纵的,确实有点可怕,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平了整个镇安候府,可以说,镇安候府已经不在存在于世上了,而且有李季氏那份供词、其兄季年洵的供词。 李季氏就是畏罪自尽的。 那怕无数人都明白,李季氏是被逼着自尽,可又能如何。 此时,韩府西院。 韩同卿带了一坛酒过来,也来学习那三大定式。 韩渊把酒杯拿起闻了闻:“同卿哥儿,你不在仕途可惜了。” 韩同卿呵呵一笑:“纵然宰执天下,我能吃的更好,穿的更好,睡的更香。现在就挺好,我就喜欢这样。” “我的老师说过,看似简单没头脑的人办着细致缜密的事,必是大奸。” 韩同卿丝毫也没介意:“没错,咱们韩家世人都没什么好话,奸就奸了。” 韩渊落下了一子:“你把庄、坊、山的印交给绛哥儿,你是要害他,还是要帮他?” “渊老,你说呢?” “我说,我问你呢。” 韩同卿把棋子扔回到棋盒之中,伸手一指远处:“那边,花匠赵老七的孙儿,今年六岁,渊老你说我给他一把好刀,是帮他还是害他?” 韩渊想了想后:“你的意思是?” 韩同卿伸出三根手指:“六岁小儿,他握得住刀,这刀便是他手中利刃。他握不住,伤了自身也就知道厉害。第三种,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掌不住刀,把刀存放等自己能握住的那一天。” 韩渊反问:“就没有第四种?” “难说,不如我与渊老赌一坛好酒,绛哥儿会如何?有没有超出我说的这三种。季父和我闲聊之时提过一些,绛哥儿有一句话我喜欢,人和人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或是情份,这日久见人心,一般来说,大族收养孩童,定为养子不会超过三岁。他十六岁了。” “在理。” 韩同卿继续说道:“叔父那边调查,老安也咬定了,绛哥儿九成九就是李幸。可我却认为,绛哥儿九成九不是,他真名叫什么猜不出,也或许真就叫韩绛,但绝然不是李幸。” “老朽也有这种感受。” “渊老,下棋,赌一坛酒。” 韩渊点点头又把棋子拿了起来:“我说万一,万一绛哥儿真能解了你的局呢?” “我帮他,五年升到正五品。咱家,别看我不管事,叔父才正五品,可咱家是三品的家底,二品的势。我唯一没看清,这翟简背后的局是谁下的,这事让我来了点感觉,很有意思。” 韩渊问:“同卿哥儿你的意思是,若绛哥儿破了局,你就帮他破翟简背后局。” 韩同卿点了点头:“他若破不了我的局,我就劝他再家里待几年。就冲他在祠堂,一脑袋磕下去见了血,这事我也不能当没看到。” “下棋,喝酒。” “渊老,请。” “请。” 韩渊与韩同卿对饮一杯,再不聊什么,专注于棋盘之上。 韩绛。 此时月色当空,韩府的华丽大船上,摆开了三桌宴席,韩绛是主人自然是坐首席的。可韩绛却一直没落座。 韩绛拿着一只酒杯:“老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年少,我读书少,我见识也少,各位家中作了一辈的叔伯爷公,请满饮,这一杯我敬各位。”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谢少君赐酒。” 韩绛向着屏风处举了一下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屏风这边两桌都是男人,屏风后都是年龄大了的老嬷嬷们。 韩绛依然没坐下:“这第二杯酒,我有件小事请各位帮一把,满饮。” “少君吩咐,无敢不从。” 众人回话之后,喝了杯中酒。 韩绛把自己的杯子倒满:“其实吧,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是马上过年了嘛,这辛苦了一整年,过年就要开开心心的。各位都是府中银牌以上的管事,咱们议一议,拿着章程出来。我是这么想的。” 说完这话,韩绛坐了下来:“无论是府里的庄户、山户、匠户们,有些怕也过不得如意,日子还要自己过,可毕竟是过年了。送匹布、送张羊皮、送块彩绢、送些米粮盐糖什么的,东西不多,拿了这些也富不了,可毕竟过年让人心里暖一暖,不敢说别的,心里暖暖。” 韩绛说完,一众准备养老的老管事、老嬷嬷们开始私下讨论了起来。 韩绛不急,他等这些老管事们讨论完。 很快,一人说道:“少君让我等拿主意,这是大善之事。老奴斗胆,这船再往前今夜三更之时会到咱们韩府在畿县的富春山庄,那里有茶园三千亩,山林竹林三十里。大管家桐老爷子是现二管事安哥儿的爹爹,首席老账房沈二哥去年才离府养老,后院荣大嬷嬷可是曾经伺候过太娘娘的人。” “好,那今晚先喝酒,明天我这个晚辈定要去拜见三位长者。” 韩绛举起杯:“这第三杯,敬各位长者为我韩府辛劳多年,请,满饮。” 韩林与韩嗣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此时,基本上大家心里都有数。 一群老家伙们只有一个是金牌管事,其余的都是银牌的,他们就算有心,也不敢站出来随便乱说话。 韩安的亲爹,曾经的府中大管事还活着,现任大管事是老账房沈从简的四弟,现任好院大嬷嬷是现嘉王妃,就是韩同卿的女儿韩青衣的奶娘。 所以,老家伙们相互看看,那个也不敢乱说话。 第四十二节 你们以为本少君要什么 但韩桐却不一样,他和韩渊是同辈,虽然不是兄弟,但都是韩府的老人,也是考中过举人,曾经作到正八品官的人,当年也是佩带过金镶玉韩府身份牌的。 韩林和韩嗣想的却是,韩绛要借这些人的手去收拾那些伸手贪钱的人。 结果如何,他们只会看着,不会插嘴。 韩绛夹一口菜,看了韩林一眼,韩林在想什么他能猜到,韩绛内心可没打算借这些人手,他要的不是这些。 酒过三巡,韩绛亲自拿酒去了后仓,谢厨。 然后吩咐厨房给船上所有人加餐。 深夜,船到了富春山庄。 次日清晨。 那怕韩绛是主人,这里养老的老爷爷老奶奶们是仆,可依礼,韩绛还要是执晚辈礼的,别说是他,韩侂胄亲自来,都要放低身段客气几句。 弯腰弯有腰酸,拱手拱的肩膀疼,韩绛也没敢少了礼数。 等午时用过饭,早餐后品茶的时候,韩桐已经听到了足够多的消息,临安府发生了什么,韩绛是谁?府里公开知道的事,他都知道了。 竹楼茶台。 这里有连绵数十里的竹林,依山傍水、风景如画。 还有数千亩茶园。 在韩绛心中,这里就是天堂。 落座,韩绛自然是首席之位。 坐下之后,韩桐开口说道:“几个不掌眼的,无论谁家亲戚,老头子替你打死他,绛哥儿安心品茶。” “桐老,这事真是小事,让你动气,气坏了身体多不好。” “哥儿是假客气,还真不用老头子出面?” “真不用。我来是别的事,原本是一件事,现在是三件事。” “说说。” “头一件,晚辈来求茶,雨后明前,晚辈要的茶有点特殊。” 韩桐问:“绛哥儿说说。” “这茶可能要求有点高,我要一叶一芽,而且要清晨采,采的适时便是宝,过了就是草。要嫩,一芽为莲心、一芽一叶为枪旗、一芽二叶为雀舌。然后凉晒、揉、炒。这个炒我要求,一刻钟炒到七成干,而后回潮半个时辰,再用一刻钟炒干定型。” “散茶?” “是散茶,桐老,可为难。我还要再分,山顶的雾中的茶,山腰的茶,我不要山脚的茶。” “行,给绛哥儿办了。” 韩绛怎么说也是少君,订制一点茶叶还真不是一个事。 韩绛接下来开始说正事。 “桐老,人活着图什么,有人图荣华富贵,有人却只想一个温饱。我看桐老还不老,不如桐老来帮我组织一个家老会,这家老会干什么用,听我慢慢道来。” “恩。”韩桐点了点头。 他确实有些疑惑,依韩林的说法,韩绛应该是为了那几个贪钱的人。 可此时听来,韩绛根本就没提那事。 韩绛思考了一下自己对企业管理的研究,结合了一下韩府现在的情况后,开口说道:“这家里,怎么样才能更好。我以为,人,忠心的、辛劳的、有手艺的,没有人就没有家,所以,这人是韩府第一个支柱。” 韩桐默默的点了点头,韩绛这话在理。 “第二,产业。韩府的庄、山、坊,这些产业保证着韩府的收入,钱财、粮食的来源。也养活着无数的人。” “在理。” “第三是势,韩府只要韩中权势依旧,那么三根支柱,韩府便是这天下最安稳的。咱们再回过头说人,辛苦劳作一年,吃不饱、穿不暖,谁给你忠心卖命,温饱,便是韩府那怕最下等仆婢,最基本。” “绛哥儿,讲的好。” “桐老既然认可,那么咱们议一个事。这马上要过年了,家里穷苦的,发点钱粮,家中有老的,发点钱粮,家中有幼者,发点钱粮再给点糖。这或许是一大笔钱,但杀几个,抄了家,一文钱也不用拿回府里,这些,够用了吧。账上,有人贪了五十多万斤粮食。” 说到这里,韩绛站了起来:“打,或是杀,我身为韩府少家主,我自己来。桐老只需要帮我拿着章程,给庄户、匠户、山户,怎么发这个钱,让他们过年心里暖。” 韩桐思考了足足一柱香时间后默默的点了点头:“好,这事老头子和其他几个老哥们给绛哥儿拿个章程。” “好,那再说第二件事。还是说人。府里自然有罚也有赏,这就是家老会的事,有人种茶种的好,有人是孝子,有人种田种的好,为何不赏?听闻有位绣娘,绣出的牡丹挂在屋外,可招蜂引蝶,这不赏,不公吧。” “这个,似有些不公。” “家老会,便是评定此事的,非一人说了算。桐老您真的走不动道了,听不见,看不清了?再说了,就这山庄之中,胡铁匠是打算把自己的手艺带着棺材里、王木匠是不是也要这样,是韩府亏待了他们,还是怕手艺传出去,韩府不给他们这份供奉?” 韩桐擦了一把汗,这已经是少主问责了。 这山庄确实有许多高手,但他们对自己的技术也确实留了一手。 韩绛在屋里走了一圈:“总结一下,我就一个态度。监督、赏罚分明、老有所养、少有所学、寒有衣、饥有食,有才华吃肉、辛苦作事的吃干、偷奸溜滑的喝稀。家老会,能办我说的这事吗?” “还有,请人雕版,替我印些东西。” 屋内没一人接话,都沉默着。 韩绛说道:“议一议吧,午后咱们再聊。不用管我,这风景如画的地方,虽然是冬天,也依然很美,我出去走走。” 虽然屋内这些人沉默不话,可韩绛往外走,所有人还是起身相送。 山崖,韩绛望着江。 这是钱塘江上游,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工业污染,只有田园小屋。影跟上为韩绛披上一件锦袍,然后退到一旁。 韩嗣也跟了上来,距离约五步跟在后面。 韩绛回头看了一眼:“你为何跟上,我以为你会留在屋内。” 韩嗣上前几步在了韩绛身侧:“少君,仅凭账目证据不足,这也是几位管事为难之处。”韩绛反问:“韩嗣,你可知道是谁?” 第四十三节 这便是证据 既然韩绛问起到底是谁在背后保着那几位管事。 韩嗣也只能回答:“知道,这事主君也有所听闻,可既然是家里人,有些事没有十足的证据,难以服众。” 韩绛哈哈大笑:“哈哈哈,韩嗣,我知道考进士很难,考举人也很难,你是有才的,可这种事,你想多了。” 韩嗣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少君想的少了。” 韩绛转过身:“我问你,现在赶回府里,我需要一个时辰处理点事,多久能再回到这里。”韩嗣拿出一块手帕试了试风向:“天黑前就能回到这里。” “回府。” “少君。” 韩绛没回答,直接往码头走。 韩嗣一边派人告诉韩桐,少君韩绛要回去,晚上回来。一边让人换船工,昨晚上行船的船工已经休息了。 从富春山庄回韩府,水路距离七十里左右。 侧风顺水,五桅七帆大船的速度可以高达每小时二十五公里以上,一个时辰内,韩绛就回到了韩府。 进府的时候,韩绛吩咐:“彩,去取来历年府中各院支费、年节赏赐、爹爹特赏的记录来。” 回到韩府之后的韩绛连衣服都没有换,直奔后院。 后院,一个叫娟娘的韩侂胄妾室院中,一名护卫拿过一把椅子放在韩绛身后,韩绛就坐在院子里:“抄。” 所有人都愣住了。 韩绛看了韩嗣一眼:“是不是,我在府中说话,没有人听?” “少君,这无故……” “韩嗣,我问一句,你叫我一声少君,只是面子上叫的,还是真心的。”韩绛根本就不给韩嗣说话的机会。 韩嗣无奈,他知道韩绛这种语气,已经是对他不满了。眼看劝不住,也只能让几位嬷嬷带人冲进屋去。 仅仅一刻钟,韩府如地震一般。 轮值掌管后院的戚夫人先到,然后是大管事沈从易与后院大嬷嬷,荣大嬷嬷。 “夫人,您要为妾身作主!”娟娘一见到戚夫人到,立即扑了上去。 韩绛站了起来,抓起一把金叶子在娟娘的脸前撒在地上,然后将一只盒子打开放在桌上后说道:“我这个人讲道理,入府四年,历年给的月钱、年节赏赐、爹爹特赏加起来,也没有这些金银折下的钱多,我要问,你不吃不喝,那来这么多钱。” “还有,这盒中装的是点翠,你想死吗?” “其余首饰、衣料还没有统计,谁来告诉我,入府记录写的是家中贫苦、韩府支钱八百贯以助娘家生计,钱那里来的,娘家给的?还是谁给的。”韩绛把账册、入府记录把桌上一放,转身就往外走:“韩嗣,吩咐开船,回富春山庄。” “是,是。”韩嗣整个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韩绛用的是后世一条法律,叫巨额资产来历不明罪,既然这位娟娘的兄长贪了那么多,不可能不给自己的妹妹进贡,更不可能不挑选珍贵的物件送过来。 不过,那盒中的点翠确实是意外。 韩绛接过影递过来的手炉:“这个院,今天开始,月钱降三级。其余的事,沈大管事、荣大嬷嬷,你们看着办吧。想一想,你们真的替爹爹管好韩府了吗?” 说完,韩绛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韩侂胄赶到的时候,韩绛已经到了码头,船已经准备起锚了。 韩侂胄就坐在刚才韩绛坐的那把椅子上,手上捧着那只小盒一言不发。 沈大管事与荣大嬷嬷就跪在韩侂胄面前,连头也不敢抬。 足足一刻钟,韩侂胄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看着那只小盒。 点翠。 一种非常高明的首饰工艺,需要用到一种翠鸟的羽毛,而且要活着取,八十只翠鸟勉强能制作一件首饰。 价格高低不说,这东西是宋太祖严令禁止过的,而后大宋律法中也有明令禁止。 前朝的凤冠都被封存,连皇后都不允许使用,民间使用更是重罪。 韩侂胄突然笑了,笑着将手上的盒子盖了起来。 这时,一个小厮进来,恭敬的递上一封信:“主君,少君离府在马车上写的。” 一张纸上除了必要的礼节、问候、署名之名,只有十二个字。 全府彻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韩侂胄将信递到了戚夫人手中:“绛哥儿已经吩咐过了,就照办吧。谁要请罪,等绛哥儿来自己去请罪。” 韩侂胄不管,留下信就走了。 韩侂胄出了小院的门,在门外仰天大笑。 听着笑声远去,一个保持弯腰几乎三十度的戚夫人还是在婢女的帮助下才直起腰来。刚刚站直了,戚夫人就走到一位嬷嬷面前抢过藤条,劈头盖脸就往娟娘身上打去。 这才打了两下,荣大嬷嬷被人扶起来,赶紧抢下藤条:“夫人,不可。” 身为夫人亲手打妾室,这有失身份,更不合规矩。 戚夫人也在气极了,藤条被抢走还又踢了娟娘一脚,然后大声说道:“这个院子里,谁有一句不实的话,给我打,往死里打。” 大管事沈从易给戚夫人施了个礼,然后带人往外走。 后院的事情不是出人命的大事,是由荣嬷嬷管的,他现在要去查一查外院。 有男子在,肯定不能在后院动刑。 沈从易人刚离开,四个婆子就先把娟娘的贴身婢女还有院内长婢,也就是管理其他婢女的侍女长给按在地上。 不问,先打。 想交待也不听,打够二十藤条再说。 娟娘院中的惨叫声让整个韩府后院每一个人都感觉心肝在颤,后院四位夫人,三十多个小妾,谁不怕。 四位夫人娘家有钱,每月的月钱也够高。 可她们也怕自己身边人手脚不干净,关起门来赶紧问问,若是小事也就罢了,万一有什么大事,她们也怕,毕竟她们名为夫人,也只是妾,不是妻。 西院,韩同卿站在院子门口,远远的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韩渊来到了韩同卿身旁:“没想到吧?” 韩同卿点了点头:“今个算是见识了,绛哥儿是个当刺客的人才,出手快准狠,这一刀插在心窝子上。我估摸着我季父这会正偷着乐呢,他不好管,因为拉不下脸,可绛哥儿却不需要看谁的脸色。狠,够狠。” 第四十四节 其实本少讲道理 韩同卿只是不想当官,不想麻烦,不代表他没脑子。 韩渊说道:“韩安他这个侄子,也就了一点书罢了,还差的很远呢。” “没错,绛哥儿身边无人可用。影与彩毕竟是女子,再忠心也无用,韩嗣的眼界不够。” 韩渊却说道:“未必,有人可用?” “谁?” “要不再赌一局,我写个名字,到时候咱们打开验证?” 韩同卿没接话,一边听着后院传来的惨叫声,一边思考着,过了好一会韩同卿说道:“我猜到了。” “真猜到了?” “陈逸之。” 韩渊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 韩同卿又说道:“可他虽能用,但能用的也有限。除非季父借人手给绛哥儿,短时间内,还真没有合适的人。” “主君他顾不上,朝中的事情最近看似平静了,镇安候府这事一出,不就是代表着暗处却越发的激烈。” “我想想。”韩同卿转身往回走。 韩渊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告诉主君。” 韩同卿摆了摆手,没回答这个问题。 远处,韩同卿一个长随飞奔着过来,韩渊伸手一拦:“慌什么?” “报渊老,是,是……” 韩渊听完,回头冲着韩同卿喊了一声:“同卿哥儿,你有个妾正受罚。” 韩同卿依然没有回头,喊了一句:“让往死里打。”说着,继续大步往自己的书房走,根本就没有减慢或是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钱塘江上,韩府大船。 韩绛靠在软垫上,面前摆着一只炭火盆,船仓内的温度虽然不高,但也不寒。 韩嗣入内,跪坐在下首的垫子上,有婢女给韩嗣面前摆了一碗淡米酒后退下,韩绛也没说话,手上捧着一本论语在读。 韩嗣坐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这才开口:“少君,小的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此番定罪,无宋律可依,无家规可循,无先例可查。” 韩绛放下了手上的论语:“但,他们服,对不对。无论是沈大管事、荣大嬷嬷,或是院中仆婢,他们服。对不对?” “是,所以小的不明白。” “韩嗣,我懂一点宋律,以我对宋律的理解,今天的事情我总结三点。头一点是,宋律讲究制度正确,第二点是私产详备,第三点是宋无贱籍,所以每个人都被宋律保护。” 韩绛起身拿过一个软垫盘腿坐在韩嗣面前:“韩嗣,你是我的长随,你应该比我更出色,而不是一个应声虫。宋律中对私产的保护与财权、债权、赠予、继承,甚至连挖出宝藏都有详尽的律条,我就问你一句话。” “少君请问。” “你月钱一年八百六十贯,三年你身无分文,三年后你拥有价值数千贯的金银,你给我解释一下,你的钱从何处来。你可以编,但你能把这个谎言编的圆吗?谁说宋律无依,你背一下宋律中关于窃的条文。” 韩嗣是真读过书的,立即就能背来:“凡私自移走、支配、藏匿他人所有财物者,为窃。” 韩绛说道:“去年的大账,仅粮食就少了五十多万斤或是六十多万斤,这便是韩府所拥有财物,谁得了?捉贼见赃、捉奸见双。肚子鼓起来了,还需要见双吗?” 韩嗣猛的一抬头:“少君,这不合宋律。” “诡辩,也是律条的应用之一。合不合宋律,看人心服不服。案堂上的判官信服,围观的百姓信服,有几个人去熟读宋律,判官要的是公信,围观的人要的是他们义理上能够接受的结果,堂上对薄的二人,无论结果如何,总会有一个不甘的。” 韩嗣:“少君,我不服。” 韩绛并不介意韩嗣的反应:“没事,不服你可以与我再辩论,或等结果之后再辩论。” 韩嗣咬紧牙关:“少君,士林中对韩府颇有微词,我想当一个清官。” 韩绛站了起来,非常严肃:“韩嗣,送你一句话。赃官奸、清官要更奸。不懂,就慢慢悟,悟不出来,你这辈子也当不了一个官。” 韩嗣伏身一礼,起身准备告退,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少君,我刚心思都在今日之事,忘记转交给少君一封信。”韩嗣将信递给韩嗣后,再次施礼告退。 信是韩安写的。 内容是翟简带着两位大人物来了,想找韩府和解此事等等。 韩绛看完后,将信收进怀中,又回到软垫那里靠着,继续拿起了那本论语。 论语? 不,只是一个论语的封本,里面是空白的白本,韩绛把自己整理的一些资料写在了里面。 有点头疼。 如果可能的话,韩绛真想告诉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我就是想活着,你别动我,我也不动你。 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韩绛在手上这本论语关于制银这一页加了三个字:得银者。 谁得到了这笔钱,未必是幕后主谋,但最少也是非常靠近主谋的人。 合上论语,韩绛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晚上还有一局呢。 韩绛心里清楚,自己以几乎不讲道理的手段干掉了一个,但还有更多的,嘴上说不需要韩桐这些退养的老管事们,事实上这事还得他们来办。 那么,晚上必会有一场交锋,应该怎么切入呢。 韩绛要休息,为晚上养足精神。 正如韩嗣所预测的路程,天黑的时候韩绛的船再一次回到了富春山庄,船停稳之后韩绛说道:“我要先去洗漱、更衣,若几位老管事还没吃,一起用餐,若吃过了,等我吃一点晚上一同品茶。” “是。”韩嗣欠身一礼,先一步下船去安排。 韩绛不饿,而且一直在船仓内,其实也不需要换衣服。 韩绛只是想让韩嗣先去见韩桐。 山庄内,韩嗣坐在韩桐下首的位置,屋内坐的都是曾经在韩府当过金牌管事的人,若说这些人是不是都忠于韩府,韩绛也不想猜,但能够在韩府几代人效命,韩绛相信他们已经把自己当作韩府的一员。 水至清则无鱼,可水也不能混到连水草都不长了吧。 第四十五节 坚决从重打击 韩嗣详细的汇报了韩绛突然跑回府里处理了主君那个叫娟娘的小妾之事。 韩桐说道:“这事确实不合规矩,但也不算有错。你说,仅金银就比她几年月钱的总和高?” 韩嗣回答:“孙儿没细算,但看那些金叶子的数量,怕仅是金就有千贯。” 一两金折现价是三十贯。 韩桐问:“没说,这些钱是那里来的?” “孙儿不知,少君查出这些金银之后便离府,还有,孙儿看到查出一只小锦盒,少君打开了,似是点翠。” “正翠还是伪翠?” “孙儿没细看,不知。” 韩桐说的正翠就是以翠鸟的羽毛制作,一只翠鸟全身只有三十八根羽毛能用,而且要活取,相当的残忍。 伪翠则是用南洋的翠羽制作。 这两种其实此时都不被宋律认可,都是罪,无非就是轻或是重。 韩桐再问:“没定罪?” “孙儿不知,但少君吩咐,那个院下月起月钱减三级。” “府里的规矩各院的月钱一共分十三级,老头子我离府的时候,头三级只有两位主家哥儿,四夫人是第十级,渊老头是第九级,那个院不记得了。” 一位老嬷嬷这时说道:“我记得,去年的时候受宠,是第六级。” 韩桐反问:“受宠?” 老嬷嬷改口了:“或是一时受宠吧。” “对,真正受宠应该是第七级往上,这降到第四级,也就是婢妾的标准了。” 在座的都知道府里的规矩,最下面四级是婢仆的标准。 使韩嗣来说,韩嗣的月钱标准都是第七级呢。 有人问了:“嗣哥儿,少君和那位哥儿同级?” “与主君同级。” “嘶……”在座的无一不惊。 韩桐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有句话他没敢说,当年老主人在世的,当今家主还没有及冠之时,最高才到十级。现在韩照才是第八级月钱,韩俟拿一份自己的俸禄,府里再补一个十一级月钱。 韩嗣又说道:“孙儿也是听说,还没见公文。镇安候府原先是食邑一千四百户,五百户虚邑留给了现镇安候府那个未满周岁的孩童。少君得七百户虚邑,二百户实邑。” “实邑?” “是,是叔父讲的。” “是主君出面?” “是娘娘定下,葛相公行的令。” 韩桐站了起来:“各位,这事不用议了,咱们这些老骨头动一动,去把应该收拾的给处理掉,这是咱们为韩府尽忠。少君提到的事,就依咱们下午议的结果,先看能罚没多少,依比例往下分,若没达到咱们说的标准,再请少君守夺。或超了,就给老户加一份。” “那就这么办了。我来查账。”说话的前任韩府总账房沈从简,是现今韩府大管事沈从易的堂兄。“小嗣,你去告诉少君,请少君用过餐,咱们船上说话,到了严州早些处理了那些事。” “是。” 船上,韩桐等人并没有立即和韩绛谈他们的想法,先把准备好的给客户的发放标准交给了韩绛。 从这里到严州,这一夜再大半天差不多够,风向好的话次日下午能到,只要不是纯逆风,傍晚之前肯定能到,所以明天白天再谈也不晚。 房间内,韩绛很难得的点上了灯读书。 为保证自己的视力,非重要的事,韩绛在晚上是不会点灯看文字的。 客户是官话,拥有自己产业的叫主户,其余的都叫客户。 临安府最普通的小工,一天的收入差不多在一百三十文,作这类话的比如给别人洗衣服的,或是作杂工的。临安府码头上的搬运工,最低收入差不多可以达到二百文。 韩绛拿出算盘啪啪的打着。 彩不爱说话,却很有眼色的准备了笔墨。 果真,没一会功夫韩绛就说道:“最低的织户,每年的收入不过七十贯,最高的也没超过一百五十贯。虽说这个收入倒也是温饱无忧,却远远谈不上富足。依每年的生丝自产、还有采购的数量。以及棉、麻的数量,再折算成布。差价不小。” 彩的纸上只记录了七十贯、一百五十贯两个数字。 韩绛又算了算后说道:“庄户,竟然最低的只有三十一贯钱,难怪韩桐写的一户发五百钱、米五十斤、肉三斤、素油八两、盐三斤。” 韩桐写的确实没有错,依庄户们的收入,发的这些东西也不算少了。 当下的米价一石要两千五百钱。 普通的庄户从来不吃米,他们就算有米也会换成便宜的粮食。 “这下庄,倒是没有人贪,或许只是管事的太无能。” 说完这话,韩绛也不去算山户们的收益了,山户们主要管山林,一来是柴,二来是采些野味,需要木料的时候砍伐,竹林收益倒也不错。 有茶的山,叫茶户,与农庄是一类的,虽然是在山上。 “歇了吧。”韩绛不想再看了。 很快,彩就把暖炉放在被子里,因为船仓里的床有点短,所以彩把自己的被子铺在侧面。 站在床边,韩绛吞了一口唾沫,声音很低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再这样下去,难道以后就一床被子。” 韩绛声音很小,可一个如鬼魅一样的身影向前半小步站在韩绛的左侧。 走路脚步无声的彩,吓的韩绛一跳。 突然,彩出手握住了韩绛的手腕,然后松开一半,用四指按在韩绛的脉搏上。 韩绛有点懵,所以没动。 足足一柱香时间,彩换手再诊脉,然后一言不发的替韩绛解去外衣,扶着韩绛钻进被子里,然后将自己的枕头从原本床的另一边拿过来,与韩绛的并排放着。 熄灯。 并肩躺着,船仓里可以偶尔听到风声、浪声。 韩绛忍不住问:“彩,我的脉相有什么?” “主人便是主人。” 彩没头没尾的回了一句。 韩绛再问:“我没听懂。” 彩再次回答:“绛哥儿便就是绛哥儿。” 韩绛侧过身来看着彩:“说一句我能听懂的。” 彩沉默着,韩绛知道彩还睁着眼睛,他在等,他可以感觉到彩似乎探查到了什么。 过了很久之后,彩微微侧头看着韩绛的眼睛:“镇安候府的幸哥儿年少就服用过虎狼之药,依药效推测基本上废了。可少主却是童男。” 第四十六节 少主的小秘密 彩一句话道出了韩绛的小秘密。 尴尬! 超大写的尴尬。 韩绛直接转过身去给了彩一个后背。 彩却继续说道:“我的契现在是主人签的,月钱也是主人发,我在想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主君。” “我不知道,睡觉。” “是,睡觉。” 回答之后,彩再没有出声,呼吸匀称,似乎没有一点心理的波动。 韩绛是真睡不着了。 若是彩能从自己的脉相上发觉,韩府的第一医姥肯定也能发现。韩绛心说这和自己对韩侂胄强硬的表示自己就是韩绛不同,这种发现可以作为实锤的证据了。 自己是不是需要这个证据呢。 韩绛是在纠结中睡着的,次日清晨醒来,刚睁眼就见到影如一阵风似的冲到床边坐下:“少君,我要加月钱。” “为,为什么?”刚醒来就遇到要求加薪的,韩绛的脑袋晕呼呼的。 影的眼睛眨巴着,在韩绛身上扫了一遍,然后捂着嘴笑了。 韩绛懂了。 什么叫不爱说话,只是不喜欢开口罢了,这姐妹俩之前还真的没秘密。 “加多少?” “一百文。” 一百文也叫加薪,韩绛正准备答应的时候,猛然间反应过来了:“这一百文是多久的?” “日。” 一天加一百文,这个按年算,好多。 韩绛问:“话说,你为什么自愿减月钱?” 影没倒隐瞒:“以前,我们姐妹是受训准备入宫的,如果嘉王殿下能成为太子,那我们就要到太子妃身边去。不去了,自然不能和以前比了。不过现在,少君怎么也要给点封口费吧。” “好象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加钱也行,那珠盘子口诀教我。” “你竟然知道有口诀?” 影指了指自己:“我看起来很笨吗?” “行,教给你,那东西叫算盘。分为加减乘除四种口诀,我念你自己抄。” “彩呢?” 韩绛想了想:“你告诉彩,鸡肉与芝麻共食会中毒,严重者会死,以甘草煎水可以解。豚肉与百合同食会中毒,但不会死,韭菜汁可解。豚肉与菊花会中毒,严重者会死,川莲可解。” 影帮韩绛穿衣服,她没叫普通的仆婢进来,因为彩已经开始在记录了。 韩绛讲自己记忆中十条食物相克的知识,然后背了珠算加法口诀表。 影帮韩绛穿好衣服后就一直靠着仓门站着,这是防止有人偷听,在影看来,无论是珠算的口诀或是食物相克的知识都是独门技巧。 婢女送水让韩绛洗漱,影也只让送到门口自己拿进来。 餐食也一样。 韩绛吃完早餐,拿了影一根画眉笔,然后拿出一本大学,依旧是大学的皮,里面是空白的书页。 韩绛画的不怎么好,但还算能看懂。 这是高中生物课本上的知识,虽然过去很久,不过韩绛勉强还能记得。 一共六张草图。 高中生物课本上的五脏图、循环图等,都是高中必修的东西。 韩绛不是医学专业的,这些只能是勉强记得。 不过,这图放在影与彩两人眼中却是惊为天人,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若是放在影与彩医学老师的手中,这图的作用更巨大。 画完图,韩绛穿上鞋子往大仓走去,韩绛刚出门影就把门从里面给插上了,得到了宝贝肯定要研究一番的。 相比起韩同卿猜测韩绛九成九不是李幸。 影与彩是十成十确定,韩绛与李幸没半点关系。 大仓内,韩桐等人已经在这里等候。 韩绛与众人见礼后走到主座坐下,客气了两句直奔主题。 “我这个做儿子的有错,这个错误还非常的大。昨晚上我看了一下咱们韩府的产业,虽然看起来产业都经营的不错,但实际上却是差的很。拿严州北,钱塘几条支流的石牛岭庄子来说吧,庄里的佃户一年的收入才三十几贯。” “我有错,没有给爹爹足够的谏言。” “我有错,没有让韩家更兴旺。” 这会马上过年了,是大冬天,韩桐一滴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古语:子不言父之过。 韩桐听懂了,韩绛不能说韩侂胄有什么地方不对,所以只说自己有很多错。可在座的那个不知道,告慰韩氏祖先,韩绛正式成为主君养子这才几天,而且正式的开祠堂要在新年的时候。 所以,韩绛这一句又一句的就是在说,韩侂胄这个当家人不行。 韩府,这些管事们无能。 坐着韩桐直起了身子:“少君,我等惭愧。” “不,不是你们的错,错在我。这样吧,先去收拾那些手不干净的,轻的罚,重的送官府。” 送官府? 开玩笑吧,韩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韩桐赶紧劝:“少君,宋律中先家规后律法。再说了,严州的知州、同知、判事、推官。不是韩家人就是吴家人,纵然送到了官府也是少君说了算。” “那就这么办,韩林等六人作为当事的管事,虽有监督不严之责,但罪不重。桐老作为咱们韩府家老会头一任会首,选家老会共五人,判此事。韩林是告方,其他人给其自辩的机会,也别说咱们不讲规矩。” “依少君之意。” 宋律讲究制度正确,其实是从民间各大族的族规、家规中衍生而来。 所以对于韩绛提议的依规矩办事,韩桐是支持的。 韩绛此时发现,自己原先是想多了,自己和韩桐不需要交锋。因为自己是少君,而且韩桐作为韩府老人,心中也是希望韩家更好。 韩绛又说道:“第二件事,刚才提到了石牛岭庄子,回去之前我想去石牛岭看一看,依我的办法换个庄子的管法,各佃户的收入若明年变低了,从我的月钱中补,若高了自然是更好的。” 这事还真无所谓,韩桐没想到有什么可反对的,也就立即答应了下来。 “那么,开始吧,今晚上就开始。看天色,又要下雪了,挺好。” “是,少君。” 众人施礼,退离各自去准备。 要抓人,肯定要把韩绛算过一次的大账再一次清查,历年的账也被拿了出来,韩林确实是早有准备,可他作为一个家仆也有自己的无奈。 第四十七节 江上小风波 犯事的是主君宠妾的亲属,作为管事的韩林给韩侂胄有过请示,韩侂胄模糊的态度让他很无奈。 韩绛来到船头,负手而立。 这里,韩绛感觉依历史记载应该快到一副名画的实景地,画中极珍,富春山居图。 能有幸看到这画的实景地,韩绛不想错过。 在船前越有十数丈远,有一条七桅九帆,单侧有二十七只桨轮的超豪华大船就在韩府的船前,前船的速度理论上速度应该更快更稳,韩绛看的清楚,那船的桨轮每边只有七只在动,其余的是停止的。 虽然韩府的船小了一点,桨轮也比前船少,可所有的桨轮都在动。 前船,船头往主仓请示:“姑娘,后面是韩府的船,看船上的旗是家主在船。” “让道。” “是。” 前船所有的桨轮停下了,开始往一侧偏离,让开了主水道给韩府的船。 韩绛叫来船头:“前面的船是谁家的。” “报少君知,前船是钱家的船,看船上的旗,船上有极贵嫡子。” 韩绛一转头:“钱家?吴越钱氏?” “是。” 韩绛吩咐:“追上去,并行。待我吩咐之后,再全速前行。” “是,少君。” 韩府,当今外戚,当朝权贵。 钱府…… 用韩绛自己的理解,钱府可能比不上中华古代十大豪族,但有资格进入自古以来十大德族之一。 此时的钱府历经大宋立国三百多年,郡王、国公二十多人,拜相入阁百人,文学、书画、医药、教育名士无数。 两船并行与江面上,其余的大小船只都迅速的远离。 这样级别的船,不是寻常船只有资格靠近的。 宋时已经有船用旗语,韩家的船打出并行的旗语后,钱家的船作出回应,而后两船开始调整速度与船体姿态。 韩绛已经没空去感慨两船船工的出色,在逆行的江面上让船平稳的保持着一尺的距离而不会碰撞。 两船中桅平行的时候,韩绛整理衣衫,很郑重的对着韩家的钱字旗非常正式的一礼。 然后站直身体,再整衣冠,再礼。 最后,第三礼。 同样的礼节韩绛施了三次,然后转身:“加速,去办咱们的事。” 船头立即吩咐打旗语,然后桨轮全速。 钱家船上,有位老嬷嬷来到主仓:“姑娘,韩府并船,一少年郎对咱船上的旗施了大礼,而且是三次。” 仓内有声音传来:“大礼?” “是大礼,那哥儿……”老嬷嬷详细的描述了韩绛当时施礼的动作。 当时韩绛,手藏在袖中,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手放下。这是长揖礼,而且这种礼有一个小小的区别,起身后直接垂手,或是再次抬手齐眉,意义是不同的。 前者,晚辈对长辈之礼。 后者是师礼,仅限于三大师。象是陈自强就没资格受韩侂胄之礼,因为他只是一个最初级的不完整的蒙学师。 仓内又有声音传出:“打听一下,是谁?” “是。” 韩府大船,韩嗣追着韩绛往船仓走,韩绛刚坐下韩嗣就开口了:“少君,非是小的多嘴,韩府与钱府从没有来往。少君一礼三施,这事回到临安府必有风波。” 韩绛背对着韩嗣:“能有什么风波,我师出吴越钱氏,授业之师、传道之师、解惑之师。这临安府,还不让弟子给老师施礼,更何况,此生再见不到恩师。若是钱氏允许,我还想去钱氏祠堂为恩师上柱香。” 韩绛没胡说,他后世的导师退休前最后一届,也就带了他一个学生。 从韩绛大三的时候就看中他,一直带到他研究生毕业,若不是导师重病,韩绛肯定会读博的。 韩绛曾经开玩笑说过,自己背韩氏祖训远没有记钱氏祖训记得清楚。 当年,韩绛研究生毕业在大学当了一的助教,一直住在老师家里,陪同老师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也正因为这样,韩绛后来无论是打工还是创业,师兄们的强大助力,至少让韩绛少奋斗十年。 韩嗣垂手而立,他无话可说。 师礼,任谁也无话可说。 但,镇安候府也与钱府没什么来往,这事怪。 可若是钱家有人在镇安侯府的话,这事就更怪了,难道钱家一直秘密的在参与着过宫这件大事? 韩嗣想来想去,认为这事应该想办法派人回去给主君韩侂胄作个汇报,那么一到严州就立即找借口,安排人带信回临安,严州到临安是顺水,快的话一夜就能到。 百家姓上,赵钱孙李,钱姓排在第二位可不是没原因的。 韩嗣脑袋乱了,乱成一团浆子。 下午申时末、酉时初,也就是四点半到五点这个时间,船到了严州。 韩绛没急着下船,因为船刚刚停稳,韩桐就已经带人下船,分批往严州府韩家别院去了,严州的纱、纺、扇、绣的主要工坊就在这严州。 临安府自从变成了行都(南宋依然还认为,汴梁才是都城)后,那里的工坊就变成了宅子,或租或卖。加上严州这里水路发达,韩家在这里高达数丈的水力大纺车就有近百座,原始的水力巨磨也有几十座磨坊。 在真实的历史上,若不是元灭宋,这些宋时就已经开始大力发展的机械,断然不会只是昙花一现。 别院外,负责带武队家丁的护院队正韩忠低声问韩林:“这到了,怎么办?” “进院,把人都扣住,然后抄。谁反抗,往死里打。” “真打?” 韩林停下脚步:“知道少君为什么折回临安一次吗?” “我只会打,不懂这些,难道有深意?” 韩林点了点头:“有,以前我顾忌的就是抓了这里的人,可主府里毕竟他们还有后台,主君不点头,最终还是放了。可现在不同,少君先打他们的后台,主君既然不过问,那么我们在这里应该下狠手。” “懂了,我知道怎么办。” 跟着过来的韩府掌刑的人有一部分是跟着韩绛处理过镇安候府事件的,他们把韩绛的办法用上了。 第四十八节 先打过再审 韩府掌刑的人从韩绛身上学了一招。 依韩绛在镇安候府的作风,掌刑的仆从先把人控制住,然后让低级别的管事揭发,一层层往上推。 在镇安候府,毕竟是别人家,动手的时候还有顾忌,这里是韩府的别院,掌刑的家丁、嬷嬷不需要顾忌,先打再问话。 韩绛到别院的时候,这里已经吊打了十几人。 “韩嗣呢?” 韩绛一问,韩嗣赶紧跑了过来,没等韩嗣回话韩绛就说道:“关于我恩师出自吴越钱氏这个事,你若派人给爹爹汇报,记得加上一句话,我韩绛说了,师恩重于山,老师是我自己选的,因为仰慕。” 韩嗣脸瞬间就红了。 韩绛看到,笑了笑:“没事,你作的是你应该作的事,你没错。现在呢,办正事,这院子里的事是小事,你替我查一下钱府的船有没有停严州码头,若停,打听一下他们来干什么,船上钱府当家人是谁?” “是,小的立即去。谢少君体谅。”韩嗣重重的施了一礼,正准备转身,韩绛又说道:“再有,若钱府的船只是路过,没停则罢。若停船,替我备一份礼,礼物中一定要有定胜糕,要红豆馅的。” “是。” 别院就有厨子,严州这里也有几间临安府名楼在这里分店。 上等定胜糕肯定能够买到。 韩嗣退离,韩绛走进别院正厅,正厅内,一排长案一字排开,后面坐着韩桐等大伙选出来的五老。韩林等三位管事坐在左侧一旁,他属于原告方。 而左侧后面的一点的位置有两张离开约有五尺的两张案,各坐着一个负责记录的人。 离的远,就是相互不能看对方写的,最终再核对两人各自记录的内容。 右则,只有一把太师椅,上面有锦垫,前面摆有短案,配有茶水、点心。 韩绛进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韩绛摆了摆手:“各位都是长辈,不用多礼,我就是来听一听。”韩绛回礼后,韩桐等人再次坐下,韩绛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位,身上穿着上等的杭锦,脚上是鹿皮靴,发带用的是银丝玉扣。 韩绛说道:“纺户李七娃,家中一共四口人。夫妇二人纺线,一双儿女平时帮手些简单的活计,一家人每天挣的不过一百四十文钱,你们这些人一天分摊下来,人均日收三贯,你们喝的是韩府匠户的血,良心不痛吗?” 说完后,韩绛坐在那边给自己留的椅子上坐下。 韩桐看韩绛坐下之后吩咐道:“扒了,然后拉出去打四十藤条再拖进来问话。” “是。” 两个强壮的家丁立即上手,将那锦衣给扒了下来,手法利落的给嘴里塞了麻核桃,然后用布条绑好,两边一架就把人拉到了屋外。 屋外有专门负责打的人。 掌刑的家丁大多都读不了书,靠一身力气,也都是从庄户、匠户、山户中挑选的子弟,他们的家人也有许多就属于被克扣,被欺负的。这会下手,真是没留情面。 四十藤,硬生生打断了两根藤条。 审到第五人的时候,韩桐走到了韩绛面前:“少君,借一步说话。” 韩绛和韩桐到了屋旁,韩桐说道:“少君,我等商议过,守德者必奖,盲从者贬为下工,屈从者轻罚。这总不能一次就把严州这边的管事打下去一半,这严州开春之后,还是需要有人管的。” “桐老说的对,那我提个建议。” “少君请吩咐。” “这样,我听说有些人贪的有点过多了,若没有欺压咱们韩府小户的,没伤人的。贪了多少,送去采石伐木这些苦力活,什么时候工钱能把他们贪的还上了,这就两清了。屈从者,罚,贪多少补回再罚同样的数额,不服可申诉。” 韩桐思考了片刻:“就依少君之言。” 韩绛问:“桐老原本是怎么想的。” “杖毙。” “我只是建议,罪恶过重的,依桐老之言。” “那老朽就代少君行罚了,请少君安坐。” “恩。” 韩桐没错,他需要让各级管事知道一下厉害。不说家规,就是送到临安府,窃家主之财,数额小就是流放,数额大的肯定是死。 过千贯就是巨资,必死。 韩绛正准备坐下,又问了一句:“桐老,我问一句,若是问错了桐老指点。” “请少君问。” “就拿纺户李七娃来说,依他们作的工,真正的收入能有多少?” 韩桐叫人拿来了账册,然后和沈从简讨论了一下后,过来回答韩绛:“依府里历年的规矩,他们这一户收入去年的收入应该在六十八贯至七十二贯之间,少君若要细账,老朽需要安排人细算。” “不算了,取中,七十贯合适?” “合适!” 韩绛又问:“叫他们来,补上差的合规矩吗?” “之前没这个规矩,但少君吩咐了,可以办。只是这要给李七娃补,就要给所有人补。” “补。” “是,老朽去安排。” 严州城并就不大,韩府别院吊打了几十个人,根本就瞒不住。 严州衙门的人知道,可府里没派人过来,他们只会当看不见,毕竟严州衙门的官不是韩府出身,就是吴府出身。 严州的小户知道,可他们却不敢靠近。 院子里的箱子堆的越发的多了,一箱又一箱的钱,一箱又一箱的银块。 此时的南宋已经没有交子了,因为滥发,早就失去信用。现在还在用交子的,只有北方的金国,也是他们占领汴梁之后,由原先大宋的人搞起来的。 韩绛看着一个又一个被打的血淋淋的人,内心开始有些不忍。 可当院子里有抄家的家丁抬出来许多足足五寸直径的银球之后,韩绛自己都想拿藤条打人了。 天黑了。 正厅内还在继续审,院子时还在继续打。 韩绛离开了别院,带着人到了水道旁,这里有大片的宅子,都是很普通的低矮宅子,韩绛敲了一户人,屋内没点灯,还是靠着韩绛身边随从的灯笼才有一点光亮。 第四十九节 绛哥儿的送温暖 矮屋,陋室。 韩绛在外敲门。 一位老者将门打开,一看是韩府的灯笼,赶紧弯下身去。 韩绛伸手一扶:“老人家,我叫韩巧士(巧士是慈烈太后给韩绛取的字)我代爹爹给老人道歉,府里御下不严,有人克扣了你们的工钱。老人家你三个儿子,没分家,一户是十三口人。” 韩绛说话时,有家丁已经从马车上抬下了一口箱子,几只麻袋,就放在了门口。 “老人家,这里有十万钱,历年克扣了你们多少还在查,年后会给你补上,这十万钱你先收着,我替爹爹向老人家道歉了。”说罢,韩绛退后两步,弯腰一礼。 韩绛这一礼,卟通通的跪了几百人。 这老人家的儿子、儿媳、孙儿,还有旁边屋子里,整条街给韩府作事的人都跪了。 高高在上的韩家少君这腰弯下了,可是了不得。 韩绛扶了几个,可刚扶起来又跪了。 韩绛叫人把肉、盐、米搬上来:“老人家,地上凉,起来吧。这马上要过年了,家父给每一户都一份年礼,虽然不太多,望老人家别嫌弃,给孙儿过年吃点好的,也有件新衣,快起来,起来。” “大伙,都起来吧。” 依然没有人动。 韩绛取出一张纸,这是之前就吩咐过的让雕版印的,很小的一张纸,相当于后世十六开大小。 抬头写着,韩府各户,然后是几句新年祝贺的词,最后落款是韩节夫。 韩绛将纸拿着:“老人家,家父给你们的信,请收好。” 老人已经是老泪纵横,双手跪接。 不识字不要紧,韩绛相信之后会有人读给他们听的。 韩绛看了看四周,心说自己原本还计划着来一次很有排场的送温暖活动,挨家挨户的送,然后说些暖心的话。可看看眼前的影像,显然这事是搞不下去了。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接下来的事便是家老会的事。 先补一部分被克扣的工钱,又发了所谓家主的新年信,再给新年的年礼。 根本不需要挨家挨户,各街都会派人排队来领。 只是收家主信的时候,各家都是跪接,高呼一些感谢家主的话。 再说码头上。 钱家的船不是路过,他们就是往严州来的,来取几个月前就订购的一些货物。其中有珍品级的丝绸绢锦,也有普通的麻、棉布匹。 船上,主仓。 一位老嬷嬷入仓:“姑娘,今日不宜下船,暂在船上休息一晚吧。韩家有高仆代少君前来送礼,咱们也派了人去打听严州今日之事。” 坐在上首的是钱家嫡曾长孙女,正房嫡女,歆瑶,小名灵儿。 这是她头一次出来为家里办事,寻常的货物她不会过问,但那些上等的缎织、锦、绸她是要亲自查验的,这此都是过年时给各房当家主母分发的珍品。 家里,光是懂丝绸的嬷嬷就派了三人,还派了一名能处理紧急事件的大嬷嬷跟着。 “吴奶奶,严州城里出了什么事?”钱歆瑶问。 吴嬷嬷说道:“前段日子姑娘镇安候府的事情姑娘听过?镇安侯嫡长子李幸,现名韩绛。” 钱歆瑶一脸厌恶:“听过,一颗被奸人摆弄的无脑棋子罢了。” “未必,严州韩家工坊的各级管事被严查,所有克扣、贪墨、失职的管事都被问责,无一例外。而后这位绛哥儿亲赴各工匠的家里,代韩公爷一一致歉,发还之前被管事克扣的工钱,又送上年礼与韩公爷新年贺书手。” 吴嬷嬷看了一眼窗外,原本入夜后应该熄灯的严州城,此时许多地方都灯火通明。 吴嬷嬷继续说道:“小半个严州城都是高呼感恩之声、喜极而泣的人。还有,姑娘有所不知,花满楼头牌设下的五关,传闻第二关是他解的。姑娘还以为,只是一颗无脑的棋子?” 钱歆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姑娘,再想想。在并船的时候,韩府绛哥儿可是对咱们钱府执弟子大礼,老身倒是好奇。” “对,是谁?是那一房的叔伯、或是祖辈。寻常指点,不可能三次施大礼。” “正是,咱们钱家若收外人为弟子,必会上报宗堂的。” 钱歆瑶吩咐道:“吴奶奶,明早下拜帖。” “姑娘,合适吗?” “合适。” 此时,还不是朱程理学大兴其道的时候,还没开始裹脚呢。 只要不是男女单独私会,便合适。 但,钱家与韩府的人见面,这才是或许不合适的地方。 严州韩家别院,韩绛的送温暖计划没有中止,只是他不适合再待在那里,只能回来。韩绛回到别院,韩嗣却已经迎在门外。 “屋里说。” 韩嗣跟着进屋,看韩绛坐下之后开口说道:“少君,已经问清楚了。钱府的大船是来严州取货的,寻常的布匹、麻料是咱府里的货船送过去,却有些珍品须现场查验。去年也一样,只是今年有所不同。” “不同。” “是,往年都是钱府各房当家娘子选几人过来,今年虽也有各房当家娘子,但却多了一人,长房大姑娘在船上。” 韩绛又多问了一句:“这位长房大姑娘,可有了解?” 韩嗣回答:“少君,钱府的姑娘出阁前也很少与友人游园或参加诗会,纵然有参加,也很少争风,所以名声不显,但钱府家教声名在外,寻常支房多有才华横溢之女,更何况嫡脉正房。” “韩嗣,既然是客,咱们府里可有接待?” “已备下院落,早就清扫干净。不过钱府嬷嬷说,咱们韩府府内之事没有处理完,她们暂不下船,明晨再入住咱们准备好的院落。” “我需要与钱府的人见面吗?” “礼节上迎一下便好。虽说咱们韩家与钱府没什么来往,即便是在临安府街头遇上,两府也不会失了礼数,必要的客气还是需要的。” 韩绛此时不太想见钱家的人,所以韩绛问:“若是我有急事离开,那便不需要这种客套了。” 韩嗣回答:“客套只是面子上的事,既然少君不在,自然是不需要了。” 第五十节 致命的邂逅 一听既然自己不在,也就不需要必要的客套,马上说道:“好,起航,石牛岭庄子。” 韩嗣微微欠身:“少君,也不需要这么急,明天卯时初离开也是可以的。” “好,安排吧。” “是。” 韩嗣退下,韩绛靠在软椅上准备休息一会,可院中惨叫声连绵不绝,听的韩绛头皮发麻。韩绛心说也不知道是那一代当家人定的规矩,对于证据充足犯事的家仆,总是先打了再问话。 韩绛问:“影,打听一下,这还有多少个没问呢?” 影出去问了一下,回来报:“少君,还有四个最重的,听说要停一会让掌刑的家丁吃喝休息一会,已经有人去准备新的藤条了,要准备五十根。” 韩绛心说,这是要往死里打节奏。 韩绛起身:“取我的袍子来,出去走走。” 影问:“天都黑了,少君要去那里?” “就在水边走走,等他们打完了我再回来。” 影取过韩绛的袍子:“少君,要去水边就往码头方向走,这边都是咱府里的地界。” “恩。” 韩绛答应了下来。 门外,影又给跟着韩绛的两个随从说道:“带上响炮,万一有什么事放响炮。” “是,姑娘。” 出了门,走了没多远,韩绛就看到了码头上的灯火,倒是没想到别院距离码头这么近,不过也好,安全。别院有家丁,码头也有韩府的护卫。 今晚是满月,不用灯笼也能看清路。 又走了不远,一个随从快步走到韩绛身旁:“少君,那边林中有人。” 顺着随从指的方向,韩绛看到在一小片林子旁,站着几个人,看身影有男有女,却是分开站着的,一共有三只灯笼,都站着没动。 韩绛也停了下来,此时他看江边有一人,正在坐在石头上看着火堆。 烧纸的? 不,那火堆明显是柴堆。 这时,韩绛看到江边的人在火堆里拨了一点灰出来,然后从旁边抓了点什么和灰混在一起。 出于好奇,韩绛示意随从不要跟着,自己往江边走去。 正如他们发现对方有林边的人,林边站的人也发现了韩绛这边三人。 看到拿灯笼的没动,林边的人似乎争论着,最终也没有靠近江边。 走到江边,韩绛看清楚这人在干什么了,正把草木灰往油里混,弄成一个黑呼呼的团子。 韩绛不由的笑了一声,转身就准备离开。 坐在石头上的人压着嗓子开口了:“兄台,何故嘲笑。” 一听开口韩绛就知道眼前是一个穿着男装的丫头片子,而且年龄不大,韩绛也没想争什么,只是说道:“只是感觉有趣,失礼之外见谅。” “这是学问,不是有趣。” “学问?” 对方似乎很较真,马上说道:“来自番商的学问,这是古西域大秦制皂之法。” “多谢讲解,打扰之处请见谅。”韩绛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可若是走了,这段相遇也就结束了。 而对方,似乎也没再多说什么,专心的揉着那黑呼呼的油团子。 韩绛走了几步停下了。 “姑娘,你用的法子有三种传闻。第一种是据现在四千年前,美索不达米亚用草木灰混合油脂,也就是两河流域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之间的一个国度。第二种是高卢人,第三种是罗马人,也就是你说的西域大秦,这是最可靠的一种说法。一千年前,罗马古城已经有了专门生产肥皂的作坊。” 一声姑娘,坐的那人差一点一头栽进江里。后面的话她脑袋有点发晕,几乎没听到。 那姑娘心说,我明明换了男装,还是男人的头饰,自己的婢女没看出来,本府的家丁也没看出来,这人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逃,赶紧逃。 正准备大喊的时候,韩绛一句话就让她安稳下来了。 韩绛说道:“你真想制作肥皂,我教你办法。草木灰不要直接用,用草木灰泡水,将一枚鸡蛋放在水中。当鸡蛋浮在水中,不沉下去,也不浮在水面上时,就证明草木灰的用量刚刚合适。” “然后炼油,用炼好纯净的油混合,以小火熬制时加入香精油,而后放入模具。三天后可勉强可以使用,七天后肯定能好。此物名为香皂,我相信足可以超越市面上一切澡豆、皂角制品。” 那姑娘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韩绛抬腿就准备走。 “这样的秘方,没有人会轻易告诉别人。” 韩绛停下脚步:“这种只是初级的办法,我有可以工业量产级的办法,你只是看你好学,所以教了你一点,还是刚才那句话,信不信由你。” “那你可听说过,西域大秦有一座巨大的建筑,用石头建成,高二十丈,长六十丈。为何用石头堆起,不是咱们城墙的建法,却也坚固无比。” 韩绛上下打量一下面前的姑娘,长的并不惊艳,唯有这双大眼睛很吸引人,特别是此时,这充满期待的眼神,如此的专注。 韩绛抬头看了一眼满月,低头沉思了片刻:“因为罗马水泥。” “什么是罗马水泥?” “以维苏威火山的火山灰为原料加上其他的东西制作的一种灰粉,与水、石混合后会硬化,如石头一样坚硬,可保持千年不会被风吹雨淋所损坏。” “没,没有那火山,无法制造吗?” “不,就拿严州来说,我就知道有三种替代材料,但效果需要试验。”说到这里,韩绛语锋一转:“看你的衣着,以及那边等候的家丁、婢女,你也是名门大户家的,关心水泥无用,我可以告诉你西域透明琉璃的制作办法。” “不!”一声不,这姑娘眼神坚定:“廉价的肥皂可以让普通人使用。巨石高墙建筑之法,可为我大宋御敌。” 韩绛摇了摇头:“姑娘,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你还小。宋不是败在没有高墙坚堡,而是败在人心上。高墙坚堡也仅仅只能守护,结果只能更可悲。走了,夜里凉,江边风大,姑娘也早点回去。” 第五十一节 小郎君,留步 韩绛这次是真打算走。 那姑娘却又问:“小郎君,请留名!” “韩绛。” 韩绛!!! 比刚才被发现是女儿家更让这姑娘震惊,竟然是临安府近日传闻最多的,她内心中那枚被看轻无脑棋子。 眼看韩绛要走,这姑娘上前一步,她心中有点急,她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可寻常的办法估计很难留住人,只有一个办法了。 这姑娘一咬牙:“我叫钱歆瑶,我以钱氏正房嫡长女身份问话,你为何冒充我钱氏学子。” “冒充?” “是,我钱氏族外弟子求学,若为入室弟子必会在家学记名。” 韩绛转了个身,面东而立,整衣衫,双手自然下垂。 “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皆当无愧于圣贤。曾子之三省勿忘。程子之四箴宜佩。持躬不可……” 通篇钱氏家训,韩绛背的一字不差。 背完之后,韩绛深吸一口气,接着背:余自束发以来。少贫苦,肩贩负米以养亲,稍有余暇,温理春秋,兼读武经。十七而…… 这是一篇《武肃王遗训》 若说头一篇家训,外人可能也读过的话,后一篇基本上不出门,只有钱氏子孙学习,非钱氏的学生、子弟也不会有机会读到这册遗训。 这还没完。 韩绛继续背: 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 背完之后,韩绛说道:“最后一篇,是老师给我正式上的第一课。我韩绛是不是你钱氏族外求学弟子无所谓,我的老师是吴越钱氏子孙这一点没有人可以怀疑。怀疑又如何,我也不需要得到你们钱氏的认可。” 说完,韩绛又准备离开。 这一次,钱歆瑶直接抓住了韩绛的衣服。 这下,两边远远等候的人都急了,想上前,却各自在犹豫。 韩绛这边的家丁看到似乎有争执,看对方动了一下,也准备上前。钱府这边纠结的要死,如果这时候冲出去,万一自家姑娘的身份被发现,这要如何? 赶紧,叫人吧,叫能作主的人赶紧前来。 钱府的人纠结在于,自家姑娘毕竟此时身穿男装。若说穿了是女儿家与男子江边相会,这事无论怎么传都不好听。 韩绛被这么一拉,笑了:“我虽然读书少,也不怎么讲规矩。可我还是听说,六岁不同席、七岁不同堂的说法。这要传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钱歆瑶头一次听到弟子规,她就是想再听几遍,下意识这一拉,她也后悔,也怕的要死。 可韩绛这不要脸的,立即就来了一句:“要不,我娶你吧。” 韩绛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开玩笑,他真的挺喜欢这姑娘的,而且更因为对方姓钱。 原本还紧张害怕的钱歆瑶抬头看了看韩绛,她也是脑袋一热:“行,我出九道考题,你胜出七道,我就答应。” “我没读过四书五经。” “题中没有四书五经。” “你考吧。” “你真娶?” “我的老师在世的时候对我说过,若他有孩子的话,最好是有个孙女,然后嫁给我。可惜他与师母一生无子女,正好,我看你挺顺眼的。” 钱歆瑶没接话,直接问:“花满楼头牌第二关听说是你解的,她第三关你可听说?” “不关心。” “我给你讲。” 三言两语讲了那个多种几何体的组合之后,韩绛笑着摇了摇头:“出这种题,你是送分给我,太简单了。你且看。” 就要火堆旁,韩绛把几何体的计算方式用树枝一写。 而后说道:“我再教你一个更神奇的,铁块放在水里溢出的水量,假如水是一,那么计算铁块的体积,同样体积的铁是水的七点八七,是七又百分之八十七。然后铜是八又百分之九十六。” 好厉害。 钱歆瑶给震住了,她自认学问过人,可却被韩绛降伏。 “好吧,算你答对两题,那么你说的水泥怎么造。” “这是无赖好不好。” “这就是题。” “这不公平。” “算五题如何?” “算七十题也不行,这不公平。” “那换种办法,你造好给我,算你答对。” “聘礼?” “行。” 韩绛这次很严肃的问了:“这事,不是应该叫什么媒人,父母之命什么的?” “我娘亲过世了,我爹爹在外为官,曾祖找人给十位才子画了相,让我自己选。我选你。” 韩绛抬着头思考了好一会:“我说,歆瑶,水泥救不了大宋。能救大宋的,只有一个办法。”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大宋?” “名字是你刚才自己说的。能救大宋的办法只有一个,效仿先秦、坚汉风、行唐制。宋太弱,不是弱在士兵上,是弱在骨子里,如果不从灵魂层面上改变,宋一甲子之内必亡,你有忧国忧民之心没错,但……”韩绛摇了摇头。 钱歆瑶不高兴了:“你轻视女子。” “没有,看到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石才女纪嫣然。” “谁?” “战国时代,越国灭国后,王女纪嫣然。” “越国王女不可能姓纪。” “好吧,你当是杜撰出来的人物,她倒是一直想在战国时代寻求一种治世治国之道。遍寻天下。” 钱歆瑶问:“她找到了吗?” “找到了。” “是什么办法?” “她没找到办法,但找到了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男人,项少龙。而后项少龙在赵国遇到了嬴政,并且成为了嬴政的老师。” “胡说,史册上没有记载。” “恩,不是所有的事情史册上都有的,秦国有一个怀清台,说是始皇为了纪念巴寡妇清的,事实上就是为了纪念他的老师项少龙的。”韩绛已经开始胡扯了,目的只有一个,绝然不能再提到水泥了。 “真的?”钱歆瑶无比怀疑,因为这太离谱了。 韩绛反问:“真的,或是假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历史如同窗外事,你听到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相。历史由人书写,书写者难道真的公正吗?书中记载,烈商、礼周、暴秦、强汉、雄隋、盛唐。秦,真是暴秦吗?” 第五十二节 一口气疯了两个 韩绛一问,钱歆瑶也在怀疑,史书中的秦,真是暴秦吗? “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以骑奴之身成为大将军,虽说是外戚,七战匈奴一生自律。为何史记之中对他多有贬低,难道这不是有些人书写不公吗?”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李宪,现今的记载,公道吗?” 李宪是北宋时的一名宦官,很有才华,对战西夏,但结局很惨,更惨就是死后还被人骂。 钱歆瑶听到这里,低声问:“为何你不提岳武穆将军。” 韩绛苦涩一笑:“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对于这一位被后世几近被神化的人物,韩绛不敢多说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一个字。 韩绛说了这八个字之后,不再说话,安静的望着江面。钱歆瑶也一样,并肩站着,和韩绛一起看着江南。 两人各有心思。 可他们身后的人却不是有心思,而且几近狂乱。 韩府这边的人数已经增加到五十人, 钱家那边人数也差不多,一直跟着钱歆瑶的吴嬷嬷急的直跳脚。 站在江边的钱歆瑶也发现自家人都来了,轻声问:“我最后问一句,镇安候府的幸哥儿十分不堪,但你……” “嫁给我,我告诉你答案。”说完,韩绛转身往回去。 走了没几步,韩绛突然声音非常大:“韩嗣,回府,告诉爹爹请重媒,大礼向吴越钱氏求亲,钱氏长房嫡长大姑娘。” 韩嗣就站在人群中,听到这话,眼前一黑,卟通一下栽倒在地上。 韩桐更是晃了好几下,差一点摔倒。 这刺激的有点上头。 钱家虽然在此时朝中并无二品大员,可曾经却是吴越国主,现也有紫袍官员几十人。 当年吴越国主动并入大宋,所以百家姓才有赵钱孙李的排序。但钱家治学之家,族中有义庄,义庄资助过的寒门学子无数,当朝左相周必大,四岁父亲过世,十二岁母亲过世。 而后,周必大随伯父去了广南东路,又四处漂泊,曾三次受钱氏义庄资助书籍笔墨等物。身居左相,打算向钱氏义庄捐钱千万被婉拒之后,用这笔钱在庐陵建了周氏义庄。 韩桐心里说,向钱氏求亲,少君你一定是疯了。 韩家这次的脸肯定会很疼,因为来打脸的肯定成群结队。 第一个,就是当朝左相周必大。 就算是慈烈太后出面,钱家也能拒绝这事。钱家曾经连皇帝指婚都拒绝过。 因为钱氏家训中就有一句:娶媳求淑女,勿计妆奁;嫁女择佳婿,勿慕富贵。说的清楚一点就是,家族教养、个人品德为首,什么家世、财富都不在考虑之内。 韩绛看了一眼正被人扶起的韩嗣,笑了笑,大步往别院走去。 钱家这边。 吴嬷嬷赶紧迎上自家姑娘:“姑娘,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钱歆瑶很坚决:“谦谦君子、卓尔不群。既然他挑明了,便派人回去禀告曾祖、祖父,我选他。” “姑娘,慎言。韩府结党弄权、贿赂公行、凡谄事之人即得官,不附己者则罢去。仅看这严州,上至州官下至小吏,非韩既吴。” 钱歆瑶回身,远远的看了一眼已经没入黑暗,早就看不见的韩绛,以更坚定的语气:“就他,就选他。” “姑娘。”吴嬷嬷再劝。 钱歆瑶内心有一个非常坚定的想法,韩绛为救大宋而生。 能背出钱氏家训,能背出武肃王遗训,还有那首三字诗,钱歆瑶深信韩绛所说的话,无须钱氏承认什么,他的老师出自吴越钱氏。 那么韩绛忍辱负重,入韩家为子,必有深意。 钱歆瑶吩咐道:“吴嬷嬷,派人去韩家别院,问绛哥儿讨要那首三字诗的全篇,给曾祖写信的时候,将那诗放进去。既然他自称那诗他的老师教他的第一课,其师是我吴越钱氏,那诗抄回来。” “是,姑娘。但是……” 钱歆瑶已经不听劝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疯了,真是疯了。 两条快船一前一后离开严州码头,细长的船长、高帆多桨轮快船,全速往临安急驰而去。 以前吴越国定都就是杭州,后这里改名临安府,钱家祖宅依旧还在。 韩家的船先走,钱家因为等韩绛写那篇弟子规,所以慢了一些。紧跟着,又一条快船出了码头,吴家的船。 一夜过去了。 临安府。 韩侂胄睡的很不好,他在苦思过宫案要不要给韩绛讲。 天亮之后,他头开始疼了。 之前,他认定韩绛九成九就是李幸,现在他又开始分析了,韩绛到底是谁? 李幸不可能有钱氏为老师。 能教出如此出色人物的肯定也不是钱氏的普通人,必是大贤。就算隐藏身份躲在镇安候府,也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韩侂胄还亲自翻看了所有审问镇安候府仆从的卷宗,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位老师。 那么,韩绛这位钱氏的老师到底是谁?更严重的是,若韩绛不是李幸,那么韩绛是谁? 揉着发紧发胀的额头,韩侂胄看着早餐一口都吃不下。 这时,一仆从飞奔入内:“主君,严州急报,前大管事桐老及十一名前府中金牌管事联名。请主君亲启。” “拿来。”韩侂胄第一反应是韩绛是不是在严州玩出火了,让府内这么多前金牌管事联名来告他的状。 信折开一看,韩侂胄瞬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韩安赶紧上前。 韩侂胄把信递给了韩安:“让我歇一会,若给他一把梯子,他敢上天。” 韩安看了信:“主君,我叔父信中说,绛哥儿与钱氏大姑娘在江边偶遇,但有可能也不是。但两人相谈甚欢,却是确定之事。绛哥儿公开说要娶其为妻,这事,有点麻烦。” 麻烦,麻烦两个字就够解释了吗? 韩侂胄抒了抒发疼的额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何止是麻烦,我已经能够想到,找不到说媒的人,就算找到了,这求亲的信也可能直接给扔出来。若真是这样,咱们韩府在两浙的名声可是臭了。” 第五十三节 老奸臣头很疼 韩侂胄没胡说,吴越国当年纳土归宋,两浙十三州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家中供奉武肃王的灵位。就是之前国都还在汴梁的时候,太宗皇帝没继位之前,都亲自来祭祀过。 钱氏这些年主家回避朝堂,只是偏房与支房子孙在朝中为官,各个为官清廉。更让钱氏在两浙名声好的不得了。韩侂胄很清楚,朝堂上就算是这些钱氏旁支都不屑于他为伍,他自认得罪不起,所以躲的远远的,也不和钱氏有任何来往。 现在去求亲。 不就是把脸伸到钱家让人打? 韩安问:“主君,怎么办?” “不知道。” 韩侂胄真的不知道,他是权贵,他更懂什么叫无欲则刚,钱家就属于这一类。 所以。 韩侂胄头疼的厉害。 韩渊到了,他是听到有急报送来,过来听情况的。 和韩侂胄一样,韩渊的第一反应也是韩绛是不是在严州搞的过火,韩桐才联名给家主上书,可一听竟然是韩绛要向钱家求亲,韩渊站在那里足足一柱香时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渊叔,你怎么看?” 韩渊问:“还是长房嫡女?” “确定。” 韩渊摇了摇头:“我当过府令,自认自己还算一个好官,至少大事上很公正,可当时推官就是钱氏的,他眼中的我应该流放三千里,若不是钱推官一而再,再而三的上书,此时我应该在临安府作朝官了。” 韩侂胄把信一扔:“我不管了,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去想办法。” 韩渊慢吞吞的说了一句:“依信中所言,想必钱家大姑娘有可能已经答应了,若绛哥儿作了什么出格的事,更麻烦。” “出格!怎么出格?” “比如,生米煮成熟饭,两淅士族能骂死我们韩府。” 韩侂胄一捂心口,若他会吐槽一定会说,这坑爹的娃。 韩渊又来了一句:“主君,后悔不?” “后悔什么?” “后悔收绛哥儿为养子。” 被这么一问,韩侂胄冷静下来了,仔细思考了一会:“不后悔,不过话说回来,比起那几个货偶尔让我不省心,处理些尾巴之外。绛哥儿搞事,动静确实有点太大,这事容我想想,就算是提亲,也不可能就是这一两日。” “是这话,这事未必没有变数。若真娶了,主君以为如何?” 韩侂胄脸色一变,他还真没想过这样的变化。 韩渊说道:“主君,若真娶了,咱们是韩府的人是有些作事作官不规矩,正如这次绛哥儿整治族产家业,难道主君就不能整治一下家风,咱们现在不差钱了,也没必要再去为几个小钱污了名声。” 韩侂胄听懂了。 韩渊这建议就是,以前贪的够了,现在借机会洗白上岸。 “主君,你说绛哥儿是怎么想的?” “等他回来。”韩侂胄认为是时候考虑一下韩府转型的问题了,毕竟自己曾祖时,韩家也是真正的名门。可汴梁城丢了,韩家的家产损失惨重,若不是这些年不则手段的经营,掌控严州控制棉、麻、丝等,韩家怎么会恢复的这么快。 韩侂胄暗中支持韩绛下狠手处理严州那些手脏的管事,也是为了让治下的小民安心为韩家继续作工、种茶、种田。 “准备车架,去吴家。” 韩安上前一步:“主君,吴家在这事上帮不了咱们。” “不,不为求亲的事,让吴家出手令,严州咱们韩家整治了,吴家也要整。”韩侂胄考虑清楚了,借这事,先挣一把名声再说。 没等韩侂胄出门,吴松就来了。 一进门,吴松开门见山:“节夫,你也太不把我这个舅兄当回事了,在严州我吴家的管事来报,小半个严州城整夜数万人为你韩节夫歌功颂德,去你韩家别院门口磕头都排出了几条街。” 说完后吴松坐下给韩府的下人吩咐道:“有什么吃的,给我来两份。没一点眼力劲。” 韩府的仆从赶紧就去安排了。 吴松又问:“话说,节夫,你干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干。” “你。” 韩侂胄说道:“我全权交给吾儿处理。” 吴松直接把自家的信放到了韩侂胄面前,韩侂胄打开看,上面先是提到严州发生的事情,具体的事情吴家人不知道,只知道韩府处置了克扣匠户工钱的管事,先给匠户们补了一部分工钱。 然后提到,在码头与韩府别院之间,韩府有人与吴越钱家见面,具体内容不知。 韩侂胄一招手,韩安立即将韩府派有送回来的信双手捧到了吴松面前。 吴松单手接过一看,一口茶全部喷到了韩安脸上。 “失礼,失礼。” 韩安回了礼,什么也没说退到一旁。 吴松拿着信:“节夫,绛哥儿真有才,娶钱氏女比咱们安排给他娶个宗室女都难,更何况还是嫡长房。” 韩侂胄:“娶宗室,难吗?” “也对,这没办法比。你家有鸽子没?” 韩侂胄回答:“都是信鸽,不能吃。” 吴松说道:“就信鸽,送信到严州,让绛哥儿以我的名义,把吴家在严州的事也整一整,我要听到吴家匠户也整晚给我歌功颂德。” 韩侂胄虽然原本就有让吴家也整治一下严州的想法,但此时吴松主动提及,他却反问:“你舍得,要知道绛哥儿把我的后院都砸了一遍,我有两个宠妾现在还关在柴房呢,还有三个自院禁足,程夫人的长婢差一点被活活打死,就算医好了,最终也下放洗衣房。” 吴松来了兴趣:“这是玩那一出?” 韩侂胄靠近吴松小声说道:“咱们也贪的够了,绛哥儿的意思我懂,这藕在污泥里莲花却美,是开花的时候了。而后,藕挖出来洗洗干净,有多少人知道藕是长在污泥里的。” 吴松捋着自己的胡子,已经揪下来好几根了都没有感觉。 韩侂胄声音更小:“绛哥儿告诉我,姨母已经八十岁了。” “啊,噢!”吴松猛的一点头。 没错,这不是秘密,当今的慈烈太后,他们的姑母、姨母已经八十岁高龄了。 第五十四节 这字写的太丑 当今慈烈太后,宋高宗赵构的皇后。 韩侂胄叫姨母,吴松是叫姑母的。 “取信鸽,我现在回府,放信鸽。告诉绛哥儿,这事不见血,以后别叫我舅公。”吴松说完冲着韩安:“老安,赶紧着。” 韩安看韩侂胄点了点头,赶紧准备纸笔,特别的印信。 韩侂胄当着吴松的面写了一张很小的蝇头小楷的字条,吴松确定无误后,起身就往外走,他也要回去让人准备信鸽。 两府的信鸽都是紧急时使用,平时专人喂养,一只好信鸽每月的费用差不多要一贯钱,放飞前还要加餐的。 很快,两府的鸽手就用马车把信鸽带出临安府城区。 从临安到严州,信鸽直线飞行,一个时辰便可以到严州。 临安府,钱家。 当家家主受封郡王爵,之前这种爵位死后追封的,活着的时候给是因为高宗一直往南逃,往南逃,到了两浙一带才安稳下来,钱家是出钱出人出力,皇宫之外有两座皇家别院都是钱家之前在各处的庭院。 钱荨逸,当代钱家家主,已经七十多岁了。 其子五十多岁,钱泓宣正垂手站在一旁。 钱荨逸拿着一又不纸读了很长时间后摇了摇头,这叠纸上正是严州那里连夜送回来的信。 看到父亲摇头,钱泓宣说道:“爹爹,我亲自去严州。” “去干什么?” “把灵儿带回来,严加训戒。” “不用。” “那爹爹摇头是?” 钱荨逸将其中一张纸抽了出来:“这字写的,太差!远配不上这首三言,去抄录一份过来。” “是。” 若韩绛听到这话,也只能尴尬的笑笑。 前世,他还过了书法等级的第六级,已经算是会书法的人,这一篇还是他用心的写的,却得到一个太差的评价。 重抄的《弟子规》送到钱荨逸手中后,钱荨逸这才认真的读了起来。 全篇一千零八十个字,钱荨逸读了三遍然后靠在椅子上静思。 钱泓宣身为儿子自然不敢打扰,很安静的站在一旁。 过了很久,钱荨逸睁开眼:“这是论语,给孩童读的论语。” “儿子也这样认为。” “恩,拿我的帖子,就说我请他西湖点茶。” 钱泓宣感觉有点懵,赶紧说道:“爹爹,信中的事不是这文章,而是有人要向咱们钱家提亲。” 钱荨逸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笑了:“没错,你是不是以为为父老糊涂了,我知道。所以,我才请他西湖点茶。” “爹爹,辈份差太多。再说,此子本是镇安候府嫡长子,投韩节夫自愿为养子,现名韩绛,听闻太娘娘赐字巧士。” “为父知道,你看的浅了。这样吧,韩府若求亲,不要拒绝,也不要答应,只说求亲的礼轻了,让那孩子亲自给为父准备一份礼。” “爹爹,什么样的礼?” “让他自己想。” “爹爹,我想知道。” 钱荨逸拿起那页纸:“信中说,此子在江面上对咱们钱家三礼,那么为父认为是传道、授业、解惑这三师礼。又说这篇《弟子规》是他入学第一课。你说,咱们钱家有谁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 “实在猜不出。” “对,就是猜不出。而且你认为,这篇文章可以初蒙学吗?” “不可以,或为蒙学第三册合适。” “我好奇他学的第一册书是什么?不算是为难他,也未必就是要这书,为父想知道的是,他说他的老师出自吴越钱氏,那么我想知道他学了些什么?”钱荨逸又把《弟子规》看了一眼:“首先,这文章,应该说是书册了,别说钱氏根本没有,为父这把年纪,没听过。” 钱泓宣问:“爹爹,现在说是结亲。” “为父说的就是结亲,这亲不易结,但不是完全不能结,别把话说死,且看吧。” “是,儿明白了。”钱泓宣知道父亲已经有了决定。 再说身在严州的韩绛。 大清早韩府别院就来客了,在严州,此时能称为客的断然不是州府的官,也不会是吕家的人,韩绛是韩府少君,他们算仆、门人或是半仆,算不得客。 唯一的客,就是钱歆瑶。 厅内,两面巨大的硬木框纱帐就挡在韩绛与钱歆瑶之间,两人坐的距离七尺三寸,这是钱家吴嬷嬷与韩府已经养老的沐嬷嬷一起商定的距离。 两家的婢女坐在什么位置,茶桌怎么摆、熏炉怎么摆都有严格的讲究。 更重要的是,两人都是侧身,不允许随便转头,有婢女就坐在纱帐旁盯着呢,而且是交插盯防,彩带着厚面纱坐在钱歆瑶这一边,钱歆瑶的贴身女婢丹霞同样带着厚重的面纱坐在韩绛这一边。 点茶。 什么叫厉害。 婢女将一杯用黑盏盛着的茶从钱歆瑶那边送到了韩绛面前,黑色的茶碗、绿色的茶汤、白色的茶沫形成一副画,山势重峦叠嶂。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茶了,这是水丹青。 点茶之中非高手不能完成的作品。 韩绛见过点茶,彩的水平也就是弄只兔子、搞个花朵什么的。 眼前这一杯,韩绛虚了。 估计自己再练十年也不行,这还需要极高超的绘画功底,这难度是地狱级的。 钱歆瑶这时轻声开口:“认输吧。” 韩绛没接话,有婢女已经将这碗茶拿走,送到了四位老嬷嬷面前,这四人是钱府与韩府的老嬷嬷,纵然她们没这个水平,可这辈子也见识不少,分辨高下的能力还是有的。 韩绛开始盘算了,直接认输实在太丢脸。 后世的拉花咖啡图案到极致比起这如水墨画一样的群山峻岭,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这是拿一流国画和简笔画在比。 思考了好一会,韩绛低声开口:“影。” “少君。”影来到韩绛身旁。 “准备奶油、红茶、糖粉、黑豆泥、鲜红的干花少许。还有,准备开口影茶碗。” “少君,短时间怕找不到鲜奶,这里非临安。” “用蛋清,打发到拉丝一寸就可以用。” “是。”影退离,给韩绛去作准备。 第五十五节 没好处的事自然不想劳心 韩绛准备出奇招了。 后世的分蛋法蛋糕,就是把蛋清加糖粉打成如植物奶油一样的状态,虽不能保持很长时间,此时马上就用肯定没问题。 一刻钟后,韩绛的茶送到了钱歆瑶面前。 赢? 韩绛没这个信心,只求输的不要太难看。 能在这种水丹青级别的分茶手艺面前输的不太丢脸的,也只有咖啡拉花工艺中那只泡澡的哈罗凯蒂了。 钱歆瑶看着面前的白色茶碗内,红色的茶汤,上面有一只活灵活现,却与寻常的猫不同,但又非常可爱样子的猫,头顶还扎着头花,特别是那两只小脚,漂亮的小肉垫伸出茶面,就象是一只正在享受浴桶的小猫。 瞬间,少女心被点燃,这茶好漂亮。 负责点评的那处,吴嬷嬷提议:“平手如何?”韩家的嬷嬷很清楚,自家少君这样的点茶只是新奇,论技术远不如钱家姑娘。既然钱家这么客气,自然是应下了。 钱歆瑶就是来挑事的。 “现在是冬日,插花之比延后,可会弈。” 韩绛回答:“弈就算了。” 钱歆瑶问:“不会?” 韩绛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了几下,若说是不认识的人也就罢了,这钱歆瑶可是自己想娶回家当正妻的人,自己的棋艺水平有限,全凭三大定式撑着,现在赢了钱歆瑶,这事总会被她知道。 为了自己将来的幸福生活,这棋断然是不能下的。 “这样吧……”韩绛正准备找借口,却见一个婢女入内,站在门口。 得到允许后入内:“少君,严州府三位主官已到府,此时在偏厅等候少君。” 韩绛站了起来:“钱家姑娘,我并非不会弈,而是此时弈胜之不武。正好我有些公务要处理,请姑娘歇息片刻。也正好让彩教姑娘一招定式。” 给钱歆瑶说完,韩绛对彩说道:“大雪崩式。” “是,少君。” 吩咐完,韩绛向几位老嬷嬷欠身一礼,对方回礼之后,韩绛快步往外走去。 韩绛出了正厅,钱歆瑶问:“你家哥儿棋艺高招。” “姑娘一试便知,三大定式无双,无论执黑或是执白,落二十子便分胜负。” 钱歆瑶还真不信这个邪,立即吩咐人准备棋盘。 韩绛走到偏厅的时候,正厅的棋局已分高下,不过却不是二十子,钱歆瑶落子三十三枚,已知无力回天,一角丢,另一角败势已定。 “三大定式!!”钱歆瑶细思之后,依然不服:“再来。” 大雪崩式的特点就是,只要对手有一步落入圈套,攻势便连绵不绝,一直到对方放弃缠斗。韩绛的棋艺水平有限,韩渊却是国手级,韩渊在大雪崩的基础上衍生一个简化版的小雪崩,专用争边。 彩虽胜,却不得不承认钱歆瑶的棋艺远在自己之上,而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偏厅。 严州的知州是韩家门客出身,通郑本就是吴家子弟,推官是韩家高仆。 三人见到韩绛到,一齐起身施礼:“少君安好。” 三人都没有穿官服,穿的是便装。 若三人穿官服,便要恭称韩绛一声建安伯。 韩绛还礼,并没有走到上首的椅子,而是就坐在四人空着的那张客椅上。这是韩绛穿越以来,头一次真正见到官,这三人可以说就是严州这个城市的前三把手。 韩绛坐在三人旁边,这让在座的三人也倍感觉意外。 不过,很快三人便冷静了下来,两只封蜡的小竹筒放在桌上,从蜡封上看,已经被打开。 接过小竹筒里取出的两张小纸卷,韩绛看过之后感觉头皮发紧。 收拾韩家贪钱的管事们,在韩绛看来就是整顿自家公司的内部,同时增强一下管理的效率,再提高一点工作效率。图名、图利、图的是自家的长期发展。 可眼下让管吴家的事算什么? 去整顿一家自己没有一分钱股份的公司,没半点好处,还会被人骂到死。 傻不傻。 韩绛第一反应是,如何拒绝。退一步,就是怎么和稀泥。 “容我想想。” “一切凭少君吩咐。”严州知州立即起身,只见十几个穿着吴家服色的家丁抬着几口大箱子进来,将箱子摆在这偏厅内,而后打开,一箱又一箱的账册。 卧槽,这是赶鸭子上架。 账册都抬来了。 韩绛开口说道:“三位想必州府内还有公务,暂去忙吧。” “我等告退。” 出了别院的门,这三人就开始嘀咕起来。通判吴左说道:“姑爷家的哥儿看样子不想管。” 推官韩娄笑了笑:“怎么管,若是早有准备也就罢了。这么突然,不要下手啊。” 知州杜子春倒是很平静:“不想管也要管,难管也不得不管。韩吴说是两家,其实便是一家,照哥儿娶的是路哥儿的姐姐,路哥儿娶的照哥儿的姐姐。若不是这辈份差的太多,绛哥儿娶谁?” 韩娄侧头看了一眼:“不是说,钱家。” 杜子春长叹一声:“绛哥儿娶钱家,好难。” 吴左反问:“也比今下朝堂的事简单吧?” 另两人异口同声:“这倒也是。” 三人正准备上马车,却见又两辆马车过来,看车上的徽印是吴家的车,三人停下脚步,要看看来的人是谁? 吴家的马车上停了,下来三个人,两个半韩家人,三个吴家人。 为什么说是两个半韩家人。 两个韩家的姑娘,半个韩家的儿,也就是女婿。 年长的与韩侂胄同辈,现吴家家主吴松的长嫂,原韩家二房有大姑娘,也就是韩侂胄的姐姐,韩同卿的姑姑。 年轻的,今年十九岁,韩家原先四房从韩家宗族过继儿子,与韩同卿同辈的一个男丁,早亡,却留下一子,一子有女,也早亡,就是眼前这位,嫁到了吴家。辈份上是韩照的姐姐,也就是韩绛的侄孙女。 最后一个,今年十六,吴家吴松的孙子,吴潦。 大宋这个时代很有趣,娶正妻几乎都是娶比自己大的,当今皇帝是这样,两位争太子之位的赵扩娶的韩青衣也比他大至少三岁,另一位赵抦娶的大自己五岁。 第五十六节 却是不管不行 宋时,贵族娶妻,多娶长妻。 韩家,韩同卿的正妻大自己四岁,韩侂胄亡故的正妻比自己大六岁。 见到吴家的车架。 严州三位官上前施礼。 在严州当官,基本上什么事都不用管,只当是过度或是叫实习了,满期之后自然会有安排。严州真正管事的,是韩、吴两家的管事。 大宋,基本上是正妻掌家。 吴家还有能够掌家的正妻。 韩家! 主家里没有能够上台面的女人,非正妻不得掌家,断没有让妾掌家的道理。 严州的三位官员施礼之后便离开。 韩家别院中。 韩绛不认识来的三位,影认识。 更何况,韩桐等人还在呢。 第一个进院的吴韩氏看了一眼停在院门外那架钱府的马车,注目看了几眼之后,这才进了院子。 正厅有钱府的客人,也就是钱歆瑶在。 韩桐上前告了个罪。 吴韩氏摆了摆手:“咱们是自家人,自然以客为重。” 吴韩氏心里佩服,她是韩家出身,她出嫁的时候临安府才刚刚平静下来没多久,那个时候韩、吴两府还弱,也没有这么多产业。那个时候,钱家绝对是两浙第一府。 即便是现在,论德、论名、论望,也没谁敢说在临安这地界上压钱府一头。 能让钱府的嫡长孙女上门拜访,而且还是拜访一位男子。 韩绛是临安第一人。 坐在首席上座,受了韩绛大礼后,吴韩氏身边的嬷嬷立即捧上一只锦盒。 “绛哥儿,第一次见面,老身这个做姑母也没什么准备,一点心意绛哥儿收下。” “谢过姑母。” 无论礼物是什么,这是长辈的一份心意。 韩绛坐在左首第一把椅子上后,吴潦与其妻上前见礼:“侄孙(侄孙女)见过叔公,叔公安好。” 好吧,又是两个比自己年龄大的孙子辈。 韩绛还真没准备什么,好在韩桐有所准备,从查抄的物品当中挑了两样合适的,以韩绛的名义送给了两人。 坐定之后,吴韩氏说道:“绛哥儿,刚才听闻两位家主让信鸽送来的消息,想来绛哥儿必然心中为难,老身前来就为说一句话,吴韩两府其实是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高宗避祸南迁起,两家苦苦求存,这些年早就不分你我。” 韩绛反问:“姑母的意思是,侄儿想和稀泥都不行。” “行,为什么不行。只要回到临安后,你爹爹和舅舅若发火,你能撑得住。” 一句话,就把韩绛的小心思给堵住了。 韩绛是真不想管。 毕竟年龄在那里放着,吴韩氏又来了一句:“这种劳心、劳力、劳神,还容易被人私下骂的事情,任谁都不想。听府里人讲,绛哥儿初到韩府,谨小慎微、处事更是小心翼翼,就连家下人说话,都客气的很。” 韩绛微笑着点了点头。 吴韩氏继续说道:“古周之时,这江南有楚,楚有庄王。绛哥儿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只是谨慎,不动如山、动则雷霆万钧。” 韩绛保持着微笑,并不答话。 看韩绛还没有表示,吴韩氏又说道:“绛哥儿若还认为有所不便,你吩咐,潦哥儿去办。” 看来不答应是不行了,韩绛问:“姑母,这严州还有谁家的产业。” “除吴、韩两家外,没有。有些小商户,也是依附咱们而存。” “容我想想。” “好,既然有客在,老身也不久留。” “送姑母。” 送走了吴家人,韩桐来到韩绛面前:“绛哥儿,不管不行,却也不好管。说是一家人,但毕竟没在一个锅里吃饭。” “桐老说要打死几个,打了没?” “还没有。” “缓缓,容我想想。桐老也休息一下,我也要歇会。” “是。” 韩绛回到正厅,棋盘已经收了起来,胜负不知,过程和结果韩绛也没想过要问。 见到韩绛回来,坐在一旁休息了钱歆瑶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郎君,可斗诗?” 韩绛的脚步停下了,心说这丫头是疯了。不反自己的底摸透似乎不会罢手。 钱歆瑶又说道:“既解了那首无解的对子,那么可会对?” 韩绛没说话,手指粘茶在自己这边的桌上写了十一个字,写完后说道:“姑娘,我失陪片刻,府中有要事。还有,我真不想和姑娘争高下,虽说人不可无好胜之心,但也要看对谁。” 韩绛一出正厅,钱歆瑶就绕过纱屏。 十一个字。 烟沿艳檐烟燕眼,燕厌烟焉! 一个对子,钉死了今天的比试。 这对子韩绛知道后世或许有解,但多是解前七个字,加上后四个,这才是完整版的千古绝对,在后世网络的信息爆炸时代,韩绛自己都没找到答案。 钱歆瑶内心如同一万只羊驼列阵走过,韩绛你这个混蛋,嘴说上不和我争,你这上联是人写出来的吗?这怎么解,十一个字同音,还有三个字重复,分别在一、五、十的位置上,断字分为上下两节,以烟与燕各自开头,这如何解。 “回。”钱歆瑶不是不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可韩绛不在,她留下有什么意思。 不如回去好好想一想,这上联怎么解。 吴嬷嬷问:“是回居,还是回府?” 钱歆瑶想了想:“回府。” 回府,就是回临安。因为钱歆瑶已经打算回去搬救兵,同时给韩绛准备一份新年礼物。 严州这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韩家的工坊给贵客准备的上等丝织物还是很用心的,挑不出什么瑕疵。 刚准备去思考一下怎么处理吴家的事,听闻钱歆瑶要回临安了,只能放下手上的事去码头相送。 码头上,钱歆瑶给包了一个严实,头上还戴着巨大的斗笠,斗笠带有纱,垂下四尺,半个人都挡在纱中。 上船板的时候钱歆瑶回头:“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听到这话,韩绛心说,这媳妇稳了,已经让自己拐到手。 钱歆瑶却没有转身,她在等,等韩绛的回诗。 这是刚才在韩府别院没有开始就结束的斗诗,只是,这诗有点特别。 第五十七节 诗一首 看来电视剧是骗人的,谁说古代的女子不能自由恋爱? 可眼下,怎么办? 自己应该要回应一首诗吗? 韩绛站在那里脸上是大写的尴尬,就算抄,自己也未必能背下来后世的古诗。钱歆瑶就是不转身,钱家的吴嬷嬷也不催,这就是在等韩绛。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风不小,虽然没有下雪可空气中很是湿冷。 特别是江边,站久了,这种冷很难受。 韩绛抬头看了看天,天阴的有点重,或许会下雪吧。 让这么多人在等着,韩绛内心有些不好意思,但这诗怎么回,韩绛把自己背过的唐诗三百首能记住的过一遍,显然是应付不了的。就凭自己的水平,现场作一首诗? 别搞笑了,这个好难。 韩绛站在那里思考,钱歆瑶在等。韩家的仆从们站的整齐,钱府的仆婢们也站的整齐。 有了。 韩绛想到一部电影,上面有首情诗,抄来或许能用。 希望能过关吧。 韩绛开口了,内心庆幸还好自己前世喜欢看电影。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韩绛一首诗念完,钱歆瑶宛然一笑,转身离去。从这个表情上看,钱歆瑶很满意这首诗,韩绛也是松了一口气。 钱府的船离开了码头,韩绛回头:“韩嗣准备回别院,话说我真不擅长作诗,下次若有什么必须要作诗的机会,你提醒一下我,让我躲开。” 韩嗣在旁边跟着,先是吩咐仆从扶韩绛上马车,然后回别院。 上了马车之后,韩嗣小声问:“少君是打算年后的秋天迎娶钱家姑娘吗?” “我有这么说吗?”韩绛不明白韩嗣是什么意思。 韩嗣回答:“少君的诗中提到了平湖与月,平湖秋月不就是西湖名景,秋时赏月,鸳鸯不是成亲时绣在被面上的图画,难道不是成亲?” 韩绛心说,这脑补的功力是超级塞亚人的级别。 错。 不是韩嗣脑补的功力高。 在船上,钱歆瑶也是这样认为的。 不仅是钱歆瑶,但凡听到这诗的人几乎解释是完全一样的。 这意思就是:咱们都住在西湖边上,你闺中待嫁,不用发愁。今年平湖秋月之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赏月,我们一起赏,咱们一对,就是神仙也会羡慕。 平湖秋月,便是西湖十景之一,秋时赏月。 钱歆瑶的船往回家路上行进。 韩绛到了别院门停了下来,没进院子。 “少君。”韩嗣站在一旁。 韩绛说道:“我想好了,对吴家只有出奇招,先去办第一件事,桐老不是说要打死几个,把人给我绑在严州城中空地最大的地方,告诉咱们韩家的匠户们,被其克扣欺压过的,都可以去打一棍子。” “紧接,在整个严州安排可靠的人,给我散布一条消息,但不要让人知道是我安排的,要悄悄的散布,却要让整个严州的人传这条消息。这条消息重点是,让吴家的匠户知道,我奉两位家主之命,收拾完韩家的事,紧接就是吴家了,吴家匠户中心中有苦的、有怨。” 韩嗣微微欠身:“小的懂了,让吴家的匠户知道,他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到了,让苦主们自己站出来,从这些人手中可以知道吴家管事贪墨与欺负的第一手证据。” “对。” “少君放心,小的这就去安排。” “恩。” 怨恨积压的久了,爆发出来是相当的恐怖的。 仅仅半个时辰,韩绛就感觉这事有那么一点失控。 韩家几位罪大恶极的管事被绑在严州府一块用于大宗交易的广场上,最初还是匠户们排着队去打,后来眼看人被打的已经不成形,有人怕自己没机会打。 无数人一涌而上。 等韩桐带人去维持秩序的时候,那还有人,几摊肉泥,连骨头都砸碎了。 韩桐只是口头教训了几个轮着打铁大锤的年轻人之外,没有责罚任何人,仅仅是叫那几个下手太狠的年轻人去准备几只木盒。 人都打成肉泥了,要棺材也没用,木盒一装便是。 韩家的事,初步算是结束了。 接下来再查庄户、山户,相信手黑的已经知道厉害。 可又过了半个小时,整个严州乱了。 准确的说,是井然有续的乱了。 吴家那边匠户们已经传开了,家主托付韩家少君亲自来处理恶仆,打死无罪。 就那几摊肉泥处,吴家一位管事当场被乱棍打死,三位管事用最让人难受的姿势绑着跪在那里,其余的管事小半是跪着,大半站着。 吴家各管事的家门口都有至少十名匠户自发组成的小队,拿着棍子守在门口。 韩绛来到了广场上,闻着空气中的味道差点就吐了。 更是连看都不敢看。 可广场上围观的吴家匠户、还有韩家匠户,以及依附两家散匠户都是一脸兴奋。 “来人,用布盖一下吧。这里还有妇人与孩童,莫吓到小孩子。”韩绛自己不敢看,所以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站在有人搬来一张案台上,韩绛说道:“我叫韩绛,太娘娘赐字巧士,韩家当代少君。今日之事,非我一人之事,也非吴韩两家之事,而是所有人之事。我父与舅父听闻恶仆欺凌小户,深感不安,彻夜难眠。” 韩绛拱手一礼。 广场上卟通跪了好几百人。 “代父,代舅父,向严州父老……赔罪。”韩绛这次非常正式的长身一礼。 广场上哭声一片。 大宋不兴跪礼,跪只在身份相差巨大,晚辈对长辈,仆无错也不需要跪,就是普通百姓见官家,都没有要求必须跪礼。 韩绛施礼,普通的匠户不敢受,所以跪了。 韩绛第二次非常正式的大礼。 严州这么多普通人无法回礼,所以广场上跪倒了一片,可以说九成五以上的人都跪了。还站的只有这次跟着韩绛办事的人。 韩绛起身,坐在那案台上:“都起来吧,起来好说话,这里有许多年长的人,论辈份肯定在我之上,论年龄,怕是我父,我舅父年少之时就在这里讨生活。你们跪着,让我怎么说话,起来吧。” 第五十八节 完全没有回应的演讲 在韩绛的要求下,广场上的人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 韩绛继续说道:“我们,先定一个小目标。人活着图什么,说荣华富贵太远。我是这么想,有饭吃不会饿着、天冷有炭有衣不会冷,安安稳稳过日子,娶个婆娘生个娃娃,年龄大了,看着孙儿乐呵呵。对不对。” 没人答话。 因为身份相差太远,在严州两府的管事就是这些普通人头顶的天,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皇帝的存在。 韩绛,这些普通人头顶的天见到,也要瑟瑟发抖的人。 他们怕。 但,韩绛的话他们听得进去,那不是小目标,也他们所追究的完美生活。 普通人的渴求,就是这么简单。 韩绛继续说道:“还有,咱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咱们不想去欺负别人,可谁也不想被人欺负,对不对。” 依然没人答话。 韩绛只好自己说:“那么,今的事怎么办呢,吴家也有年老去退养的老管事们,我们选为人公道的,大伙信服的。还有韩家的老管事们一起,咱们搞一个家老会,一来是监督各级管事用心作事,二来大伙有冤,也有一个讨说法的地方。” 韩绛说话,这里鸦雀无声,韩绛想有个回应也听不到。 无奈,只能自己继续讲。 “再有,这家老会也分一分,分个上会,分个下会。下会呢,严州各户,无论是匠户,或是庄户,再或者是山户,六十岁以上,你们自己选,选二十七人出来,为大伙来说话,这些人可以直接写信给我,我叫韩绛。” “匠九人、庄九人、山九人。你们自己选。当然,若是上家老会有那位让你们不信服的,超过六成的人联合,那么上家老会就必须另选人替换此人。” “今天的事,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气,不怪你们。但咱们作事不能没规矩,所以我的意思是,先给各户发年赏,让所有人过一个高高兴兴的年,以前克扣的,欠下的,谁有过,谁有功,年后由上下家老会,咱们按规矩查,按规矩办。” “需要给谁家补工钱的,谁家与管事勾结祸害乡里里,要罚、要赏,要打、要骂,咱有个规矩,以后按规矩来,你们说好不好。” 韩绛说了这么多,广场上安静的只有风声。 这一次,还是没有人答。却是刚刚站起来的,又跪了一地。 “起来,不想说话就换个办法,若同意,把手举高。” 哗。 大半的人举手,还是两只手一起举。 有人不举手,正如韩绛说过的,和恶仆勾结祸害乡里的。 “看来你们同意了,那就办吧。” 韩绛说完转身就走。 韩绛还没离开,身后就传来打斗之声。韩绛根本就没回头,吵架在意料之中,这直接上手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也不算在计划之外。 严州城又一次,井然有序的乱了。 从韩绛离开,一直到深夜。 韩绛夜里口渴起来喝水,还能隐约的听到远的吵骂声。 一直到快天亮,或许是闹腾的累了,严州城进入了短暂的平静。 韩绛吃早餐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韩嗣到了。 “没睡?” 韩嗣施了一礼:“少君,严州城闹了差不多一夜,实在是没空睡。” 韩绛一指桌旁:“坐,吃点。” “谢少君。”韩嗣谢了,可依然没上桌,在一旁坐下,有人搬来一个小几放在他面前,作为仆,那怕是高仆不可能与主人同桌,这便是规矩。 吃了点东西之后韩嗣说道:“少君离开那处,最先是吴府的匠户内乱,正如少君所说,与恶仆勾结的匠户更招人恨。这打也就打了。可到了傍晚这事变了味,咱们韩府匠户们自己打起来回,依府内规矩,空手撕打,不伤筋动骨不算恶斗。” 韩绛问:“是不是因为各人有各人想推荐的老匠人。” “是,最初是这样的,可入夜之后就又变了,是纱匠与织匠们争吵,动了拳头,倒也不多,争吵的多了些。三更天那会,确实是吓人,咱们韩府这边吵够了,也打累了,报了名单。可吴府那边的匠人不认,两边聚集好几百人。” “结果呢?” “结果选了一位老织娘,成为两边都认可的织户第一会老,两边争的那两位,都叫第二会老。” “很好,这事办的好。首先呢,谁也没看不起妇人,其二呢,这便是大家都认可,公举出来的代言人,非常好。” 韩嗣苦涩的一笑:“少君,这才只是开始。铁匠、木匠、篾匠因为人数少,听其他人说,他们联手,共推一位老篾匠代言,今晚收工,他们要争家老会下会匠户第一老。还有就是,咱们家老会上会,桐老作为第一老,吴家不认。” “吴家推了谁?” “没推,只说一老只认渊老。” “那就渊老,有什么不好?” 韩嗣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韩渊是韩府西席首座,过来管严州这些下户的事,合适吗? 韩绛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那怕是挂个名,总不能让知州去管吧,再说了,你我都清楚,严州的知州基本上是摆设,在严州混一个资历,而后调任,再从下州,或是县里抽咱们自己人过来混资历。渊老,也是当过府官的人,来这里作无名有实的知州,他不会不同意。” 韩嗣没接这话,他也不知道韩绛说的对不对。 韩嗣只说道:“少君,现在就争的凶,以后还会争的。” “有错吗?” 韩嗣真不知道,他真没办法回答韩绛的问题。 韩绛说道:“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后续到上元节都不会结束,走了,石牛岭。” “是。” 这一句韩嗣倒是认可,真正把这名单定下来,闹到年后上元节都未必能完全确定。 不过,年赏发下去了,无论是匠户、庄户、山户都心满意足,感恩家主的赏赐。打了恶仆,也让被压迫多年的下户们吐了一口恶气,这年也会过的畅快。 至于后续,还有的闹腾。 第五十九节 替心上人扬名 吃完早餐,韩嗣作离开前的准备,严州城又热闹了起来,倒不是打架,平日里的生活还在继续,纱户们又去纺纱了,街市卖小吃的又开始走街串巷。 各家都领了不少钱,手上有钱,也让小商贩们活跃起来。 有钱,就有购买力。 还有店铺连银钗子都摆上了货架,最便宜的也要八百个钱,最贵的要几万钱。敢摆上,就证明有人会买。 船准备好,带回临安的货也装好,韩绛上船。 影拿着一包点心跟上。 上了船,影说道:“少君,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天一包点心才四十五文,今天就涨到五十文,店家说严州的糖价突然涨了两成。” 韩绛哈哈一笑,没接话。 糖价涨不意外,正如后世许多人领了年终奖之后,新年前会有一次暴发性消费一样。领了钱的严州匠户们给自家买点平时舍不得吃的甜点心,或是糖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因为糖的需求量突然间变大,引发了糖价小规模的小涨,这算不上哄抬物价,还算是正常的市场反应之内。 韩绛只让韩嗣吩咐下去,关注一下严州别出乱子。 若购买力真的够高,让自家店铺赶紧从临安府调货,既然是过年,也要让严州的匠户们物资上丰富一点。 韩绛的船启航,往下游一个时辰水路的石牛岭而去。 临安府。 从码头下了船,上了自家的马车。钱歆瑶吩咐绕路,绕到了花满楼前。 钱府的子弟有去青楼听曲的,钱府女眷的马车到歌舞戏曲的园子也有,可停在花满楼门口吸引了不少人。 花满楼是一个打着擦边球的地方。 官方注册是酒楼,拥有官方侍酒、曲乐七十多人。也就是合法的陪酒女郎与唱歌弹琴的乐伎。 依大宋律,花满楼这里不允许客人过夜。 依大宋律,花满楼在册的无论是侍酒还是曲乐,可以去任何一个府上,但天黑必须回到花满楼,否则花满楼要被罚,所去的那个府也是有罪过的。 而花满楼,从来不接单独的酒宴,也不接光吃饭的客人。 就凭这一点,花满楼属于被女客们回避的酒楼之一。 此时,钱府女眷的马车停在花满楼前,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有人猜测,这难道是钱府的某位大娘子来找麻烦的? 没等人议论,却见车帘拉开一条缝,一张纸递了出来。有婢女接过,交到了护车的家丁手中。 钱歆瑶交给了自己贴身婢女丹霞一张纸,这张纸又被转到了钱府家丁手中。 家丁拿起纸,大步走到花满楼前,将那张帖在门框上。 钱歆瑶什么身份,肯定不会下车的,就是她的婢女都不可能靠近花满楼,所以派了护车的家丁过去。 她确实是来找事的。 钱府的马车重新启动,往钱府的方向而去。 人一走,许多人就围了上来。 纸上写的是一套非常详细的解题方案,解了花满楼头牌映月设下的第三关。立即有许多才子找来纸笔,依这套解题方案开始演算。 有人注意的解题的过程。 更多根本看不懂人注意却是署名。 署名:巧士。 “巧士是谁?” 有知情人就答了:“韩府少君,太娘娘赐字巧士。” “不对,这是女子的笔迹。” 还有人说了:“这不可能,刚才是钱府女眷的马车。钱府的女眷怎么可能替韩府的少君前来,这事太怪。” 有位路过的商人听了听后说道:“谁请我在花满楼喝一壶八百文的钱,我把我知道的讲给你们听。” 楼内有个声音传来:“八百文,我请了。” 声音出,人也跟着出来。正是韩俟。 那商人一看,再看了看韩俟身边的长随,摇了摇头:“这位小官人身边的随从带的是韩府的牌子,你不能请,要换个人。” 韩俟不明白,他正准备问,为什么自己不能请。 马上就有人出了这茶钱。 “我请。”顶尖的楼园内有的是豪门哥儿,一壶茶罢了,又不是最顶尖的那种。 商人进了花满楼:“两天前夜里,在严州江边。韩府的少君与钱府的大姑娘江边斗文、斗算。听说还比斗了西域大秦的什么秘方,小的不懂。” “什么,你说我叔父和钱府大姑娘?”韩俟立即上前。 那商人也不紧张,一拱手:“给官人见礼,所以说这茶钱不能让官人出。” “你继续讲。” “昨个,就在严州韩府别院。我也只是听说,钱府大姑娘上门找韩府少君斗茶、斗弈、比对子。而后,韩家少君亲自把钱府大姑娘送到江边,送上船,当时有诗,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当时听到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人。” 韩俟问:“什么诗。” “钱府大姑娘念了一句,我不太懂,是我号掌柜的抄下来的。”商人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张纸来,有人看过念道: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花满楼内吵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了。 就算没读过多少的书人也听得出来,这是一首情诗。 女子主动给男子写情诗在临安夜不是什么大事,但钱府的大姑娘是什么身份,这才是让人惊的地方。 这是什么节奏,钱府的大姑娘给自家叔父写情诗,韩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马上就问:“我叔父回诗了吗?” “回了,我要加盘点心,我号掌柜当时抄录之后,连说三次,这诗可了不得。” 同时有五个人高喊:“来,上点心。” 这商人也不敢等点心送上来,赶紧就把诗拿了出来,立即有人抢出去,开始念: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韩俟听完之后,头也没回就往家奔去。 这么大事,他要立即告诉他叔公,也就是韩侂胄知道。 最初送茶的那位问道:“你可见到有没有送礼物。” “何止是礼物,这位小官人你可是想不到,那锻锦再高半品,绝然就是贡品了。我号的伙计看着码头上的挑夫把各种珍品绸锻往钱府的大船上装。” 第六十节 撒娇古今通用 不,不可能。 韩府给钱府送丝绢,这事断不可能,就算韩府送,钱家也不会收。 但韩家绛哥儿给钱家大姑娘送,这事就没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 有人说道:“怕不是钱府从严州采购的货物?” 这时,另一人说道:“有上等丝绸这事不假,刚才码头过来,钱府的船上正往下搬货,有上上品绸锻。但是不是采购的还真不知道。” “告辞。”送茶的人给所有人一拱手,起身往外走。 有认识的人低声说道:“这位是钱家三房的。” 又有人说道:“这位绛哥儿,倒是个人物。镇安候府的事茶楼里正热着呢,他和钱府大姑娘这事,不出三天,怕临安府都知道了。” “用不了三天,一天就够了。钱府大姑娘亲自到花满楼替绛哥儿下书,破了映月姑娘这几乎无解的第三关,厉害。我服,就服这位绛哥儿,可惜无缘相识。” 李幸以前是来过花满楼的,可惜文不成武不就,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存在感。 就算有人见过,转脸也就给忘记了。 再说钱歆瑶,她已经作好了回家就跪祠堂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一回府就接到话,曾祖要见她,赶紧收拾洗漱,更衣,马上往钱家的家主钱荨逸的书房去了。 钱家的老管事就在外面等着,见到钱歆瑶来,伸手拦了一下:“姑娘,主君在屋里等着你呢。”说完,老管事把其他人一拦,这里距离书房还有三十步呢,显然是不打算让钱歆瑶的婢女靠近。 钱歆瑶一进屋,看到自己曾祖面前摆的东西,瞬间感觉脚发软。 钱荨逸面前摆着四样东西,一根两尺长一寸粗的棍子,然后是三根藤缠在一起的藤条,接下来是一根戒尺,最后一对非常漂亮的耳环。 进屋后,钱歆瑶四下看看,除了曾祖之外没其他人,立即小跑着上前:“曾祖,你怎么能够舍得打灵儿呢,灵儿最乖,曾祖最疼我了。” 钱荨逸放下手中的书,很严肃:“你的姐姐们,最大的都双十年华了,也没急着出阁,你呢,才二八及笄,看把你急的,今个你若不说出个一二来,你自己挑,怎么罚。” 钱歆瑶大眼睛一转,再一扫案上的东西,瞬间明白了当下的形势,若自己回答的好,不但不罚,还有可能奖励那对耳环,但若答的不好,大棍子往死里打。 相屋这里,钱歆瑶拉着钱荨逸的手:“曾祖,我要和你斗三场,若我胜出,耳环归我,再加月钱十贯。” “斗三场?” “对,斗三场。” 钱荨逸笑了:“这是长本事了,说,怎么斗?” “斗对、斗栾、斗算。” “算不斗了,想必你学到点本事,花满楼那纸你洗漱更衣的时候曾祖已经听说了,确实是算学高超。”说完,钱荨逸拿了一块布把案上的棍子盖住。 看来不会往死里打了。 钱歆瑶松了一口气,快速的把棋盘摆好,站在了一旁。 钱荨逸没动,只说道:“灵儿,你确定要斗棋,或是输了,戒尺打手板,也很疼。” “我知道,曾祖是临安府四大国手之首,但我未必会输。” “好。” 钱荨逸还真想看看,下人报了,那韩绛的婢女代韩绛教了自家曾孙女一招定式。他不相信,一招定式能有多厉害。 钱府。 钱荨逸与曾孙女钱歆瑶对弈。 下到第五子的时候,钱荨逸停下了。 “灵儿,吩咐下去,准备香炉,备茶。” “是,曾祖。” 曾孙两人此时都需要这个暂停,钱歆瑶第一个陷井被轻松的绕开了。而钱荨逸却发现这开局定式不同寻常,不是自己以玩乐心态就能应付的。 再次开始,已经很久没有真正认真下棋的钱荨逸非常快乐,因为在棋艺上,他已经没有对手了。 钱歆瑶很辛苦,额头上已经开始出汗,她不断的思考着如何应对。 更可怕的是,明明自己曾祖落入陷井了,大雪崩之势却在几步之后被遏止,连续多次之后,钱歆瑶开始怀疑彩有没有把这定式给自己教全,为什么没有出现连绵不决的攻势呢,为什么自己的曾祖就能发现破绽。 棋到中盘,盘内是缠斗之势。 钱荨逸突然扔了一子在棋盘上,投了。 钱歆瑶抬起头:“曾祖,我未胜,而且局势不明。” 钱荨逸说道:“十年以来,已经没有人能够与我缠斗至中盘。这一关,你过了。” 钱歆瑶看不出这复杂的棋局,钱荨逸却能,他知道终盘自己必胜,正如他自己说的,十年以来已经没有人能够和他下到这种程度。 说是让了曾孙女也对,说是一位大宋第一国手的骄傲也没错。 靠在椅子上,钱荨逸品了一口茶:“说对子吧,让曾祖听一听,这对子是否真无解。” 钱歆瑶小脸一红,很显然让自己的曾祖猜到了。 将早就写好的对子双手递了过去,钱荨逸只扫了一眼:“千古绝对。” 没错,无解。 “眼光不错,下去休息吧。” 钱歆瑶一把抓过将耳环的小锦盒,施礼后,一脸笑意的就跑了。 没被打,也没受罚,就这么过关了,钱歆瑶是笑到脸上,喜在心里。 出了书房的门,钱歆瑶一路小跑,让她的几个婢女都有些跟不上。钱泓宣从一旁的小道走了过来,钱歆瑶看到,赶紧换成小步,走的很有规矩。当钱泓宣往书房方向拐过去的时候,钱歆瑶又是一路小跑往自己小院去了。 钱泓宣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家,能管住这丫头的人,若是自己的父亲不管,那么一个都没有。钱歆瑶的父亲在泉州那边作官,别说一年,两年都未必有时间回来一次。 其他几房的兄嫂,也不敢管。 走进书房,钱泓宣施了一礼后站在一旁。 他不问,他在等着看父亲说什么。 钱荨逸一只手捧着一只暖手炉,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扇子,神情十分严肃正在看着棋盘,让钱泓宣等了好一会这才抬头:“你若闲,去书院看看也好。” 第六十一节 看人不看府 看父亲不想理会自己,钱泓宣开口说道: “爹爹,我在等你说灵儿的事。” 钱荨逸头都没抬,很平淡的回了一句:“灵儿没事。” 钱泓宣再问:“爹爹,韩家风评不好。” 钱荨逸这才抬起头来:“家训讲的清楚,娶媳求淑女,勿计妆奁;嫁女择佳婿,勿慕富贵。这话的意思,是说看人,你却一直在说看府。市井传闻,镇安候府嫡长子隐忍多年,终寻得机会,以自身入韩府,借韩府之力报仇。” “是。” “我且问你,报的是什么仇?” “邸报上说……”钱泓宣哑巴了,他也反应了过来:“爹爹,这事古怪。真要动手,也不至于自己身边人死光才投韩府。” 钱荨逸再问:“镇安候府,李幸的三个小妾,一个当时就被打死,那么另外两个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世上,能认出李幸的人,还有谁?” 钱泓宣点了点头。 钱荨逸第二问:“我且再问你,李幸外公留下遗书,财产皆归于他,那么这个韩绛为什么不去接收,也不派人接收?” 没等钱泓宣反应过来,钱荨逸第三问:“再问,你读了多少年书了?” 问完,钱荨逸将一张纸放在了棋盘上。 纸上只有十一个字,钱泓宣却足足看了一柱香的时间。 钱荨逸站了起来:“看棋盘吧,我吴越钱氏,没有能教出此子之才,顷全族之力选良师,用心培养十年,若有可能,但也未必。你告诉我,一个在青楼整日流连的人,他有多少时间研究学问。难不得,我钱氏有人在青楼住了多年?” 钱荨逸背着手站在窗边:“宫里赐下的名为奶油蛋糕的点心,是此子所创,他……才多大。为父现在想的是,他还懂什么,他的品性如何。而不是,他姓什么,他在那个府。” “是,是儿愚钝。”钱泓宣想了想,又问:“爹爹,儿还是不信,他或是抄来的。” 钱荨逸坐下了,指了指桌上的杯子,钱泓宣赶紧将热茶送到自己父亲手边,钱荨逸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反问:“即便是抄的,也有能让他抄的地方,你还可以说,或是偶尔得到的,对子可能是,可这棋。” 钱荨逸没再开口,而是清空了棋盘,将刚才那盘棋复盘。 之后问:“灵儿的棋艺,如何?” “不可思议。” “对,就是不可思议,这才只学了片刻,怕是变化都没学全。你想,谁教的。或不问谁教的,这定式源自何处?” 钱泓宣接不上话了,自己的父亲是当世四大国手之首,也就是当今棋力最高的人。 若有什么好谱,必会有人上门请教,家中收藏的棋谱何止千百。 钱泓宣重重的点了点头:“爹爹的意思儿似乎明白了,既然这位绛哥儿自称是我钱氏子弟教出来的,那么暂且观望一番,不应因他是韩家养子而以韩家的名声污了他。” 钱荨逸听完摆了摆手:“去吧。” “儿告退。” 钱荨逸很想当面问问,韩绛还懂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韩嗣想问的,他不明白韩绛为什么那么自信,要到自家的庄子来,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这庄子的穷苦状态。 韩绛在石牛岭庄子。 严州下设六个县,基本上都是山地,小片的冲积平原不足整个州所有面积的十分之一。但这里水路发达,这里有四条江经过,大小三十八条河道。 石牛岭庄子,分为东庄与西庄两个,是群山之中两片平原,两个庄子被一道山岭隔开,相距也就四里地,可要走的话,却需要翻岭。两个庄子被山包围着,南边就是钱塘江。 石牛岭东西两庄,一共有三百五十五户,设为四个村。西庄大一些,两个村都是百户村,东庄小,两村都是七十来户。 韩绛在东庄靠两条腿转了一圈。 这东庄南北三里多,东西三里多,就是被山包围,北面是钱塘江的一块四四方方的地方。东北角是一条溪水流入钱塘江的开阔入江口,在水旁有一个村子,七十八户。西南角靠山有一个村子,七十七户。 其余中间的地方,就是一块又一块的水田。 而后,一圈的山边都种有桑林。 韩绛走累了,坐在江边的一块石头看着江水发呆。 石牛岭庄子的庄管事跟着,看韩绛坐下,赶紧把庄子的账册、名册等捧过来,严州城里发生的事情他知道,所以紧张的不得了。 韩绛没接,开口问:“东庄水田约有一千八百亩吧。” “回少君的话,一共是一千七百六十六亩水田。山边桑林一共四百五十一亩,有桑树六万三千五百多株。” 韩绛点了点头,示意这样的汇报可以了。 韩绛记得这西庄平均户年收入大约在三十五贯上下,最差的三十一贯,最高的也没有超过四十贯,贫富差距非常小。 这点钱,勉强够一户人维持生计,还是在没病没灾的情况下。 在江边坐了一会,韩绛吩咐:“船在这里无法停靠,我打算在这里住一夜,船可以停在那里?” “少君,往下游到兰江交汇处,逆流而上三里就有咱家的码头,平日停不了这么大的船,勉强停一夜倒是没问题。” “恩,就这么办吧。” “是。” 大船在江边临时停可以,长时间停不安全,留了两条通勤的小船后,大船起锚往兰江交汇处驶去。 韩绛需要好好观察,然后思考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提高生产力,增加这个庄子的人均收入。 这庄子穷,为什么穷,怎么改变这个穷,韩绛相信自己应该能有针对性的想出办法来。 入夜,整个庄子没有一点灯火,点灯是要花钱的。 屋子有点冷,因为这里没有多少人夜里睡了还会用炭,用柴的话会有烟。 韩绛前世曾看到过一条新闻说是关闭建德市的煤矿,可惜自己不知道煤矿在何处,有多深,毕竟自己不是电脑,记不了那么多的事情。 不过,韩绛记得严州街头有小贩似乎已经在使用煤炉了。 第六十二节 事情有点小变化 不,不对。 韩绛认为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靠某一种产业来让一个庄子致富或许可以,但不可能让所有的庄子变富。 自己是学管理的,那么就应该从管理上想办法。 韩绛开始回忆自己学过的知识,以及在新闻中看到的关于贫困村的一些内容。 此时,临安府。 韩侂胄在吴家的吴松的书房内,一直在等吴松回来。 天黑之后,吴松才回来。 “兄,有查到什么吗?” 吴松靠近韩侂胄:“这事,我看要出大事了,这事我怕不花点功夫查不清了。” 韩侂胄就不明白了:“兄,我请你查一下,季家依圣令限期离开临安府,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季家有没有参与镇安候府的事,制银的事情有没有参与。这难查吗?” “不。”吴松摇了摇头:“原本不难查,可这事出了点小乱子。先说一个好消息,利州南路的制银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文书过来,荆湖南路的制银进临安府,就是今天,我是权知临安府,我让人开箱查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难道,他们的制银没问题。” “对,就是没问题。” 韩侂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荆湖北路制银出了,但荆湖南路却没有问题。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足以证明这暗中的黑手也不是手眼通天的。 吴松继续说道:“若是能查出,那一路的制银有问题,那一路没问题。有意思吧。” “对,有意思。”韩侂胄相信,若能查出这一点来,自己便能分析出来,对方的手有多长,也能圈出一个范围来了。 吴松更加神秘的说:“还有一件事,弟会更感兴趣。” “兄,速讲。”韩侂胄倒是有点急,在催了,因为他感觉这事距离水落石出不太远了。 吴松说道:“今个临安府与大理寺同时接到了正式的公文,真州报上来的,有条官船翻了,人到现在都没有救上来,而且还不知道翻的是那条船,船上有谁。建康府与扬州府都派了人,依公文上说,船没找到,现在还在找。” 一条船翻了,这就沉了。 韩侂胄不信,大宋现在的造船水平极高,别说是在江上翻船不容易,就是翻了想沉也难,韩侂胄问:“公文上说,是那一天,给临安府与大理寺发公文,是什么意思。” “六天了,公文的意思是,是不是有水匪作乱,所以要上报大理寺。给我临安府的意思是,请查一下临安这里出去公干的,往淮南东路的有谁,看谁在船上没了。” “谁?”韩侂胄只问了一个字,他相信吴松肯定是查了的。 吴松笑了:“户部的,现在没有回京的,只有户部派出去的人了。” 韩侂胄想了想:“莫非是,银匠?” “有可能。” 韩侂胄摸了一下胡子:“照这么说,还真是变的复杂了。那季家呢?” “季家年后离京,过了年就走。新消息,赵康同与自己的正妻赵季氏和离,没原因,这事办的很隐密,还是吴铁在市井中打听出来的。” 韩侂胄听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事,就眼下看来,似乎和我们两府没有关系,俟哥儿已经交了制银,有户部的回执。侍年哥儿也交了制银,同样有户部的回执,若真出了差错,也是先到户部问责。但我怕的是,这事最终落在咱们头上。” “咱没得银子?”吴松就不明白了。 韩侂胄摇了摇头:“与银子无关,那怕没证据也行,无凭无证找个人咬咱们一口,然后派人去户部查制银。赵康同、赵兼逸……” 韩侂胄念完这两个名字,思考了一会说道:“赵汝愚。” “他?” “未必,但我怀疑一下没错。他在干什么?” “听说忙的脚不粘地,为明年年初磨勘在作准备工作。” 磨勘就是大宋的官员考核,作的好的奖励,作的普通的保持原职,差的有可能贬官,甚至流放。 这确实是件大事。 作为吏部尚书的赵汝愚为这事忙碌再正常也不过。 韩侂胄听完后想了很久:“稳住,我还是想知道,季家和这两件事有没有关系,赵康同与赵兼逸叔侄二人是不是知道,咱们查不到,也问不出来。” “等?” 韩侂胄点了点头:“对,等。这笔银子不少,肯定不会是装进谁的口袋时,肯定是要用的。看看会用在那里,若真的只是贪点钱,便也没事。” 吴松用手拍了拍脸:“话说,是什么时候你认为有人想害咱们的。之前却没有这种感觉。” 韩侂胄回答:“从绛哥儿入府开始。” “他带来的麻烦?” 韩侂胄反问:“你说呢?” 吴松倒是很认真的想了想:“不是,绛哥儿入府才让咱们警觉起来,这事说到底,是有人想在那把椅子上动心思。” “对,所以,魏王府才是根,但肯定不是抦哥儿,他没这才。” 吴松站了起来:“弟,你回吧。我去喝酒,顺便看看能不能找以前的老朋友出手帮一把。” “也好。” 韩侂胄是士族,从曾祖开始就是讲究读书从政的士族。 吴松不是。 吴松家世是武将家出身,准确的说,半个草莽。祖上早先属于被招安的那一类。 后来,现在的慈烈太后在十四岁的时候以带刀侍婢侍奉的是康王,一直到康王变成宋高宗的时候,慈烈太后还算不上妃子,每日身穿戎装跟在赵构身旁。而后,宋高宗往南逃,逃到四明的时候卫兵发生的兵变,是当年的慈烈太后骗过造反的士兵救了赵构。 但就是这样,依然没有受封。 一直到有鱼落入赵构的船上,当年的慈烈太后报了祥瑞,这才受封为夫人。 而后进封才人。 再往后,赵构的母亲从金国被送回来,当年的慈烈太后细心照顾,侍奉起居,得到了显仁太后的喜爱,这才慢慢的从才人开始,婉仪、妃、嫔、贵妃。 当今的慈烈太后,她没当过皇后。 然后一直她是才人的时候,照顾并养育的赵慎成为皇帝也就是孝宗皇帝,慈烈太后才有了太后的封号。 第六十三节 今个真高兴 吴松在草莽还有许多朋友,这些年一直没断过,常年拿钱资助。 此时用上了,吴松感觉从官府的路子走不通,所以打算走江湖人的手段。 韩侂胄走的是朝堂的路,吴松走的是江湖的路,吴韩两家世代都有结亲,因为谁也离不开谁,相互就是一种扶持。 韩侂胄从吴府离开,刚回到家,韩俟就在门口等着呢。 “叔公……” 一见韩俟跑着迎上来,韩侂胄轻轻一捂头:“今天累了,若没什么急事,明天再说。可好?” “急事,真是急事。” 韩侂胄反问:“不是胡闹?” “叔公,真不是。” “行,容我休息片刻,你两刻钟后再过来,吩咐厨房备点饭,要热一点,素一点。” 韩俟赶紧回答:“是,是,这就去,我亲自去厨房。”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 两刻钟后,韩俟看着韩侂胄吃了几块饼,喝了半碗粥,这才上前。 韩侂胄说:“你讲吧,有多急的急事。” “叔公,是这样的。今天我去花满楼,钱府女眷的马车停在花满楼门口,然后帖了一个解题,解的是映月姑娘的第三关。女子笔迹,却用的叔父的署名。” 韩侂胄笑了:“叔父,你之前不是不喜欢他。” 韩俟裂着嘴笑了:“叔公,那个时候,叔父看什么都是一副防贼的眼神,难不成咱们韩家还在图他点什么。还有,他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明明年龄那么一点,却是一副老成的样子,很让人讨厌。” “现在呢?” “绝对是一个人物,而且里外分的清。” 韩侂胄追问:“怎么一个里外分的清?” “叔公,叔父倒是一点也不见外,我说句不怎么恭敬的话,抱只小猫小狗回来,在屋里还要生份几天,熟悉才把新屋当家。叔父从来没有,严州的事情也有人给我报了,若是外人谁下这么大功夫整咱家的产业。” 韩侂胄点了点头:“行了,说正事。” “叔公,是诗。” “诗?” “恩,钱府大姑娘从严州离开的时候,给叔父念了一首诗,然后叔父回了一诗,我叫人抄了,请叔公过目。” 韩俟把叠的很整齐的一页纸双手捧到了韩侂胄面前。 韩侂胄看完之后,摇了摇头。 “叔公,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说呢?” 韩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急急的回来报告叔公。” 韩侂胄说道:“等你叔父回来,你和他多亲近些,这事现在还说不准,看钱家的态度吧。但,麻烦肯定会有。晚了,去歇着吧。” “是。孙儿告退。”韩俟施了礼,转身离去。 出了门,韩俟就裂开嘴笑了。 他的长随问:“少君,今的事让你这么高兴。” “你懂什么,好事还是坏事,有叔公决断,只说人。一个照面钱府大姑娘就留诗了,这事能在临安府说上好几个月,脸面,这就是脸面。手段,寻常人有这手段。”韩俟乐呵呵的笑着。 还有话他没说,韩绛再有二十年能撑起韩家,他依旧可以快乐的每天吃喝玩乐。 这才是正经事。 韩俟一转头:“去,给我准备一壶酒,今个挺高兴。” 韩俟的长随应声去了。 再说花满楼。 以前韩侂胄说,影和彩是刺客,事实上这两个丫头是医女,从韩青衣嫁给嘉王赵扩那天,便开始学过一点武。为的是将来有一天,韩青衣的身份再进一步,宫里死亡率最高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生孩子时有危险。 不是自身的危险,几乎全是外来的危险。 有自己人,韩侂胄才能安下心来。 可是这赵扩的太子之位没等来,那么韩青衣的太子妃之位也不可能得到。 倒是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可没一个扛过周岁的。 此时,只说映月。 映月才是真正的间者,韩绛能想到在青楼收集消息,韩侂胄这种老谋深算的会想不到。 韩家,往祖上算,韩侂胄的曾祖韩琦、祖父韩忠彦都是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其余长辈,韩治、韩协这都是封过王爵的。这样的世家,会不懂收集消息的重要性。 所以,映月只是韩家间者的一员。 映月手上拿着的是钱歆瑶写的解题方式,她演算过,确实高明无比。 映月的婢女将灯挑亮了些:“姑娘,俟哥儿也是好心。” “恩,我懂。终究就是家里护着的,怕外人解了这题。但,少君并不了解内情。眼下倒是为难的很,这第四关的题如何出。” “照常出不行吗?” “没题目了,当初说设下五关,也只考虑三关的题目,那对子本就是无解,却被人解了。这道算学题极难,却谁想被解的这么轻松。这第四关却不知道如何办了。” 婢女万万没想到,竟然没有第四关的题。 她不敢问,是以前就没有,还是被解的这么轻松,原本的题没用了。 婢女给了一个建议:“不如请俟哥儿讨一道无解的题目来?” “也好。” 映月倒是明白,这讨要就是让韩俟出面,找韩府的新少君韩绛讨一个无解的题。 但,韩绛并不知道,她是韩府的人,这样合适吗? 映月想来,韩俟会决定是不是合适的。 一夜过去。 次日清晨韩绛醒的很早,他没让影和彩跟着自己,因为这庄子太冷。韩绛醒的早,也是因为太冷睡的并不好。 天还没有大亮,睡的更差的韩嗣已经把庄子的管事还有几位村老召集到了韩绛这里。 没在屋内,在屋外架起了一个火堆,有猎人在山里打到了猎物架着烤。 韩绛问:“我要计算一些数据,首先,我想知道农忙的时间,耕牛的数量,还有劳作的人数以及每天劳作的时间,还有,农闲的时候各户都在干什么。” “报少君。” 不需要查资料,这些数据四位村长心里都有数。 很快,韩绛便有了最初的数据,每年中元节刚结束,庄子里就开始准备种子、堆肥,作着各种春耕前的准备,两个庄子一共有三头牛、五只驴,种下水稻之后开始照顾桑林。 农闲的时候,会进山打猎,或是采集山货。 第六十四节 穿越者也不是万能的 韩绛很认真的查问过数据之后,非常确定的说。 石牛岭的农户还是很勤劳的,那么穷的原因就不是懒。 韩绛问完各种细节之后又在山里转了转,然后去水田边看看,从管理学的角度上,若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收入,那么就需要原本的产量,以及在劳动力可控范围内增加投入产出比更高的产业。 这一次,韩绛给难住了。 他不是万能的,若是有个电脑上网查一查,这庄子的问题或许能解决。 但没有。 他是学管理的。 从管理学的角度上讲,这庄子的人勤劳,而且农闲的时候都会作一些力所能及的杂活挣点钱补贴家用,所以也不存在劳动力空闲的问题。 怎么办呢? 韩绛没叫庄子里的跟着,自己就在庄子四处查看。 大约在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从严州过来的一位年龄大的管事,也是年龄大了被送去养老的,以前管过农庄,但级别不高。 “少君,老奴怕少君在这里吃不习惯,从严州带了些粥饼过来,应桐老哥的交待,前来告少君知,严州那边挺好,有教书匠写份谢家主恩的书,好多人排着队按手印,老奴问一句,少君要先过目,还是回头直接送给主君。” 韩绛听完后回答:“直接送府里吧,既然是严州咱家的匠户给感激爹爹年赏的,我就不插手了,若我插手,万一有人说是我刻意而为,怕不合适,请转告桐老,他有心了。” “是,是,老奴一定把话带到。” 韩绛明白,韩桐嘴上说叫人过来请示一下自己的态度,其实还是暗示自己,这事别插手。就是韩绛分析的,别让人以为是韩绛刻意搞了这个,让韩侂胄高兴一下的。 毕竟韩绛这才在韩家祠堂磕了头,官府那边的身份户籍都还没有落成文呢,再加上韩绛对韩府的后院下手有点狠,就怕有人找借口吹点邪风。 所以说,韩绛是感谢韩桐的。 姜但凡是老的,肯定是有几份辣味的。 韩绛指着现在空着的水田:“这庄子贫苦,我有心想让庄子好点,可惜对农活不太懂,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的农书。” “老奴代庄子各户谢少君,老奴识字不多,也看过一些农书。曾经倒听闻过有位很厉害的人物写了一部书。” “说来听听。” “是位隐士,号西山全真子。咱家庄子对辟肥、施肥、追肥的法子,也是有人从这位隐士那里学到的,后听闻这位隐士年龄大了之后,写了一部书。老奴想,这书或许少君有用?” 韩绛来了兴趣,无论这书的内容如何,成体系的农书肯定是有价值的。韩绛问:“可知道这位隐士的名字。” “听过,叫陈敷。” “恩,我打听一下,若真有这本书就找回来,咱家管农庄都研究一下。不敢说多,能让庄稼增产一成,也是好事。” “是,少君说的是,莫说一成,半成便是好事。” 普通管事知道书名也找不到书,但韩绛出面,肯定是有办法的。 这时,江面上有鱼跃出水面。 老管事欠身说道:“老奴多句嘴,咱家这江里,腊月吃青,青鱼极佳,少君若需要老奴派人捕点。” “鱼。”韩绛脑袋里闪过一个镜头。 记得一次偶尔看过一个科普节目,说是稻田里养什么能够让稻田增加收入。 是什么,是虾还是鱼。 韩绛转过头:“草鱼是吃草的吧。” “回少君的话,老奴懂一点,草鱼在小鱼的时候吃孑孓(蚊子的幼虫)再大一点吃浮萍,长到三寸之后才开始吃草。” “对,对。”韩绛心中一喜,这事可以一试。 “你再给我讲讲其他的鱼,有养虾的吗?” 这位老管事虽然识字不多,也没有正经读过书,可一辈子管农庄经验还是十足的,而且这年龄也见的多,听的多。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 到了中午的时间,韩绛又把四个村长,还有庄子的管事叫到了一起。 韩绛的语气变了,不再是早上那么深沉,语气之中带着一点欢快。而此时,天气也似乎好了些,虽然还是阴着,却没感觉风里那么的寒。 “新规矩。韩嗣,你记录。” “是。”韩嗣也听出来了,韩绛的语气变的爽朗,似乎有了合适的办法。 韩绛没坐,当真是语气之中多了些欢快,毕竟这事若是成功的,这庄子的农户也可以多一点收入,自己也算是为脱贫切实的作了些事。 “首先,明年各户按人头,每人每年在今年的基础上增加两千五百个钱的收入,若不足,我拿我自己月钱来补。若有懒汉,庄子自行解决。现在说我的要求。” 韩嗣开始准备记录,韩绛说道:“先说田,我知道村里有人在江边捕鱼,我要求将所有的低于十两的鱼不得食用,全部投入稻田养着,一直养到稻米收获。庄子里要严格记录这一季的稻米收获产量。” 韩嗣记完小声说了一句:“少君,此作法有何讲究,他们若不懂,怕误了事。” 韩绛点了点头:“很久以前,我听有位农学师作了试验,稻田之中养鱼可以增加一成。我想试试。” “还有,今年和李老管事也聊了聊,这么说,若是养草鱼,草鱼会吃掉稻田中的杂草,这样便少了人工除草。还有,咱们给田里上肥料,稻子吃肥,草也把肥占了些,或没有了草,这肥不就叫稻子全占了。” 李管事也补充了一句:“少君,这鱼吃了自然也是会拉。” 韩绛称赞道:“说的不雅,但讲的好。” 两个庄的管事都点头:“我等明白。” “接下来,稻田种植之后,桑林的桑叶产量过低,一亩桑林仅仅只能出十七斤生丝,那么我要求桑林树下的杂草全部清除,同时编笼,在笼中养兔,养鸡。兔毛、鸡毛、鸡蛋、兔肉,我相信无论是严州,或是临安府,都会有人买。” 这兔粪也可以堆肥的,打草养兔子,若是少了去稻田拔草的功夫,倒有时间去割草。 韩嗣又把这一条记录了下来。 第六十五节 韩府有贵客到 韩绛说完稻田养鱼的事,又说了一条自己想出来的建议。 “最后,我知道村里有些是归北者,北边有许多地方种过薯蓣,尝试着在清除了杂草的山林中种一些,就这样。庄子的管事与村老要用心,我希望明年这庄子的收益可以增加至少五成,而不是我来给每个人补二千五百钱。” “是,少君。” 这庄子认识字的只有两位管事,而且还不属于真正有学问的。 又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之后,韩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明年,用点心,辛苦一年看看收成如何。” 两位管事还有四位村长齐声回答:“定当用心。” 韩绛对韩嗣吩咐道:“韩嗣,回临安吧。” “是。” 韩绛又转身对几位管事还有村老说道:“稻米收获之时,若有成效,我会有赏赐。” “谢少君。” 船上,韩嗣拿出韩绛刚才对石牛领所说的话而整理出来的正式文书,请韩绛用印。 韩绛接过看了一遍,自己说的一样,没差错。 用完印之后,韩嗣问:“少君,稻田养鱼真的能增产一成?” 韩绛点了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对了,有本书你听说过没有,应该是在三十年前成书的,书名好象叫《陈敷农书》当然,也可能叫西山全真子农书。” “没听过。” “府里没有?” 韩嗣回答:“少君,府里有的书我基本上都读过。” 韩绛又问:“谁家藏书多。” 韩嗣没回答,只是站着。 韩绛问:“问你话呢。” 韩嗣很无奈的回答:“临安府中论藏书,就算宫里也远不及,只有一家,钱家。少君,我是仆,你是主,我还是想劝一句,钱府必会把少君拒之门外。无论少君以什么理由去钱府,我想都是一样的。” 韩绛却说道:“我想想吧。” 韩嗣没再劝,拿着韩绛用过印的文书离开。 这算韩府正式的文书,韩绛对一个庄子有的新的指示,相关的各级管事都必须知道,必须依这个新的指示去办。因为韩绛是主,那怕是错的,也要执行到底。 更何况这次,老李管事还有两位庄管事,以及四位村长都认为,这办法可以一试。 而且还可以划出几块田,挑别的鱼养进去试试,看那种鱼更好。 庄子是临着江的,钱塘江里鱼很多,打些小鱼也不费太多功夫。 两个时辰后,天色浅暗,话说临安府。 今个韩府有客上门,不是普通的客,还是贵客。 可韩侂胄却躲着。 他不想见。 但客人呢,你不见,我也不走。 这会,韩侂胄头上盖着一块布,正靠着软椅上,左边坐着戚夫人,又边坐着程夫人。 韩侂胄没病,他头疼。 以前,韩俟也挺能折腾的,每次都他给收场。 韩俟惹下的事,就算再麻烦的事,也不过是赔点钱,请人说和然后上门赔个礼什么的。 韩绛这折腾的功力是韩俟的一百倍。 韩侂胄在后院躲着,他就是在躲这一位贵客。 韩安这时到了门口,看了看没进去,戚夫人过去问了一句后回来又坐下,韩侂胄问:“人还没走?” “没走,已经换了第三次茶了。” “没说什么?” “没说,就在主君的书房坐着。” 韩侂胄一只手按着脑袋,他感觉头疼的要裂开了,这已经不是装病,这可以说真病了。 但,书房里那位客人就是不走。 既然能称为贵客的,就不是普通人。 周必大,当朝左相。 韩侂胄一把将头上的布巾扯下来扔到地上:“更衣。” 躲不是办法,装病显然周必大也不相信。 还能怎么样。 韩侂胄内心有点憋屈,步入官场这么多年,他自认很低调,从来不去招惹那些难缠的人,更不会去与那些自己无法对付的人树敌。 周必大就属于难缠,而且又无法对付的那类人。 韩侂胄更衣,他很不想见周必大,但又不得不见。 就在韩侂胄更衣的时候,临安码头。 二百里水路,顺风顺水,韩绛的船狂奔了两个时辰刚停在码头上,船刚停稳,在韩绛的吩咐下,四个家丁飞奔着就往韩府跑。 而韩绛呢,也在更衣,然后叫人准备马车。 “少君,这样不合适。”韩嗣在尽着自己的职责,劝说着韩绛。 “你去给爹爹报告吧,我要去办我的事。”韩绛说完,只带着影一人上了马车。 韩府。 韩侂胄来到客厅,周必大倒是客气,主动站了起来。 两人相互施礼,分宾主落坐。 周必大来就是为了临安府就韩绛与钱府大姑娘的传闻而来,他要当面质问一下韩侂胄的态度。自然也是想好了说辞。 韩侂胄呢,装了一会病,没躲掉周必大,也是想好了说辞。 就是两人即将交锋的时候,韩嗣出现在书房门口。 韩侂胄愣了一下,韩嗣不是跟着韩绛吗? 周必大只当是韩家有事,便说道:“韩公可先处理家务。” 韩嗣被允许入内后,在韩侂胄面前施礼,看周必大此这里,却不敢开口。 韩侂胄冷着脸:“说,咱们韩府还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韩嗣吞了一口唾沫:“主君,是,是。” “是什么?” “少君没回府,吩咐人在府里取了几样点心去钱府了。” 韩侂胄脑袋嗡的一下。 周必大也是一愣,从韩侂胄的反应上看来,韩侂胄不知道? 周必大站了起来:“老夫告辞。” “等一下。”韩侂胄拦了一下周必大:“周相公,你来我府上何意?” 周必大没答话,只说道:“天色已晚,老夫水米未进。” 韩侂胄立即吩咐:“备宴。” 吩咐之后,原本不想见周必大的韩侂胄改了主意:“周相公,留下吃点再走,我家的厨子还不错。” 周必大原本是有话要问,可这会韩绛都敢直接去钱府了,他也不想问了,他想走。 但韩侂胄留客。 周必大想了想没立即回应,他来就是为了韩绛与钱府大姑娘的事情,可韩绛刚回临安连家都不回,只派人取了几样点心就往钱府去了,那么他就没必要此时问韩侂胄,看钱府反应再说。 第六十六节 钱府门前晃一晃 周必大来干什么。 韩侂胄也是人精,他猜到了,所以要留下周必大吃饭。 就算只是套个交情,也是有意义的。 一个当朝左相,一个是韩中后台很硬的外戚权臣,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韩侂胄又说道:“周相公,看不起韩某,还是认为我家的厨子上不了台面?韩某诚意宴请,周相公喜欢吃什么,府里做不了的,临安府各楼院叫人送。” 周必大这才点了点头:“也罢,谢过。” 韩侂胄回礼,再一次吩咐:“用心备宴。” 再说韩绛,直奔钱府,到了钱府门前马车停好,人就在站在钱府门外,不去派人递帖子,也没离开。 钱府的人也盯着呢。 这才一天时间,府里大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韩府的马车到,有了一个年轻的少年郎,必是韩家少君,可为什么不递帖呢。 钱府的外院管事钱福到了,他已经请示过,并且得到了指示,韩绛递帖子,一定要非常客气的拒绝,钱府不接待韩绛这位客人。 可韩绛,保持着与正门约一丈五的距离,这里还属于街道,不属于钱家。 至于街上不允许随便停马车这事,韩绛才不怕有人来管呢。 谁敢管。 韩绛不急,他在等人从韩府把蛋糕取来。 韩绛抬头看看天,估计今天下不雨。再看看四周,有人偷偷观望,见到韩绛的视线,赶紧躲开。韩绛也没在意,这会还不是夜半三更呢,街上人来人往的,有刺客也不敢这个时候跳出来。 更何况,这是钱家正门。 再说钱家。 院内,韩府有马车停在正门前,一位少年郎就站在马车旁,不叩门,也不离开。 这事已经传到钱歆瑶的耳朵里了。 必是韩绛。 算算日子与路程,韩绛很可能是刚回临安府。 钱歆瑶吩咐:“去偷偷打听着,就是祖父不让进门,也听听。” “是。” 丹霞小跑着就去了。 钱府正门前。 钱福却有点急了,心说,这位怎么不赶紧递帖子呢,你赶紧递,我拒绝,今个的事也就算了结了。 又等了一会,韩绛还是站在那里没动。钱福拉过身边的小厮:“你听着,我再背一遍拒绝这位哥儿的话,你听听有没有错。” “我听着。”那小厮接过一张纸片,准备听。 这时,韩府的仆从已经将蛋糕取来,韩绛伸手接过就往钱府门前走。 两位钱府守门的仆人迎了上来。 韩绛把蛋糕往其中一人手中一递:“拿着。”那位下意识就接过了木盒,双手捧着。韩绛说道:“知道给谁吧,顺便替我带一句话,请帮我找本书,书名叫《陈敷农书》。” 说完,韩绛转身就走。 等钱福从门房跑到门外,韩绛的马车已经转过一个弯,看不见了。 背下拒绝用的客气话一个字也没用上。 看着站在那里发呆,双手捧着木盒的门丁,钱福感觉到一阵阵头疼。这东西他们也不敢扔,赶紧着,去上报吧。 钱泓宣处。 门丁站在下首一脸的自责,他刚才怎么就伸手把木盒接住了。 钱福汇报着:“少君,当时情况就是这样。韩家哥儿将盒子递过来,只说知道给谁吧,然后问了一本书,直接就走,老奴没机会说半个字。” 这事,家丁没大错,在那样的情况下,伸手接住是人正常的反应,外院管事钱福也没错。 钱泓宣摆了摆手:“送去吧。” 不用送了,钱歆瑶已经站在门外翘首以盼。 这木盒刚出钱泓宣书房的门,钱歆瑶的婢女就已经抢过捧着了,另一个婢女解开上面绑着的细绳将木盒打开。 韩府独有,奶油蛋糕。 这一盒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一只雪白的兔子,一流的面点厨子制作的惟妙惟肖,两只红眼睛用的是鲜红的果脯制作,看起来活灵活现。 下面一层是圆蛋糕,绘了一副双鱼戏水的图画。 门丁上前:“大姑娘,来客没留名,说找一本书,《陈敷农书》。” 没听过。 钱歆瑶进屋,给自己的祖父施了一个礼,不用她问,钱泓宣就说道:“那本书,祖父也没听过。” “孙儿告退。” 钱泓宣摆了摆手,示意钱歆瑶可以离开。 钱歆瑶没回自己的小院,带着蛋糕到了曾祖钱荨逸处。 一盒上下两层,钱歆瑶能猜到韩绛的意思,一层是给自己的,另一层给自己孝敬长辈用。 钱歆瑶叫人提着蛋糕,直奔自己曾祖钱荨逸的书房。 钱荨逸听到书名,思考了很久:“我知道。” 韩绛虽然是给钱歆瑶递的传话,却还是想请钱家帮忙。 不出意外,钱荨逸知道这书。 正如韩嗣说的,论家中藏书,在宫里秘书监的书都未必有钱家多。 “曾祖知道?”钱歆瑶一脸的喜色。 钱荨逸点了点头:“应该是在三十年前,有位隐士,号西山隐居全真子。他在年轻的时候躲避战乱而到了两浙路一带,我向他请教过学问。在他七十多岁的时候,著有一本农书,应该就是这本。” “曾祖,书呢?” 钱荨逸摇了摇头:“书曾祖没见过,但听说过。这书落在了濠州团练郑副使之手,他准备刊印之时,时任秦相公贬他入狱,也将其子与多位下属同捕。后没多久有奸佞之人经秦相公授意,辱杀了郑副使。” 钱歆瑶问:“曾祖,这书还能找到吗?” “能,咱家不能,但他能。” “曾祖,在何处?” “若书还在,秦相公死后其家中书房的书,多被收到进了秘书省。若秘书省没有,就还是在秦家后人手中,不过,在秘书省的可能性更大,秦相公遗言献书图的是名,他家财无数必会把珍品藏起来,多献上些不受重视的书至少在数量上是可观的。” 钱荨逸说的秦相公,就是当时的宰相秦桧。 在秦桧死后求名,将家中的藏书献给秘书省,那么珍品可能会被他的后人留下,这种农书当时肯定不会受重视,那么就是被捐的那一部分。 钱荨逸说完,钱歆瑶赶紧施礼:“曾祖,灵儿告退。” 第六十七节 胆大包天一次 钱歆瑶施礼准备告退。 钱荨逸语气有点冷:“站住。” “曾祖。”钱歆瑶准备拿着必杀技,撒娇。钱荨逸却提笔写了一句话,然后摇了摇铃,有仆从进来,钱荨逸指了指那张纸:“拿去给送点心的人。” “是。”仆从接过,退后几步转身出屋。 钱荨逸黑着脸训戒:“你若回去自己写信,那么与男子私传信件是什么礼,你的书白读了。” 钱歆瑶低着头,可却不怎么怕。 曾祖虽然训了她,却是替她给韩绛回信了。 钱歆瑶小声说道:“灵儿就说过,他与韩家人不同。能有心找一本农书,兴农必是大善。” 听完自己曾孙女的儿,钱荨逸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再教训这钱歆瑶了,只说道:“他寻一本书,是农书。话没错,兴农确实是大善,所以曾祖帮他。你去吧,记得守规矩,若有什么出格的事,莫怪曾祖责罚你。” “谢曾祖,灵儿告退。” 钱荨逸又吩咐道:“留下食盒中下层的点心,上层带回去吧,别一个人贪嘴,给姐妹们分点。” “是,灵儿告退。” 其实不用钱荨逸吩咐,钱歆瑶也会把蛋糕分给其他人的。 这种蛋糕,全临安府韩家独一份。 自家姐妹虽然不是一房,可也是亲的,当然更重要的,这种好东西自己脸面上有光,让其他人羡慕一下。 另一边,韩府。 韩绛回到府里,听闻客中有贵客到,赶紧吩咐更衣。 既然家中有客,韩绛身为主人,自然是要有足够的礼节。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时,先一步回来的彩已经安排人将洗澡水、干净的衣服、搭配的饰品都已经准备好。 “少君,来的是贵客,是周相公。” “知道了。” 韩绛很清楚这样的宴会自己是没办法回避的,韩同卿能找借口不去,韩俟也可以,唯独自己不行。韩绛对彩又说道:“等会你再看看,我这个礼动作标准不,毕竟是当朝左相,可不能让他笑话我不懂礼。” 彩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韩家正厅。 韩绛到正厅之前,正好遇到了等在这里的韩嗣。 韩嗣见到韩绛的时候神情极古怪,韩绛问:“怎么,我脸上有花?” “少君,钱家送来的纸条。”韩嗣双手将折起来的纸条递上,韩绛接过的时候韩嗣说道:“少君,写字条的人,怕是钱家不寻常的人。这笔字,可称得上名家之笔。” 韩绛打开看了一眼,好字,顶尖的好字,短短一行字如游云惊龙、力透纸背。 韩绛笑了笑:“韩嗣,读书你行,把妹子你不行。” 韩嗣没听懂,只是礼貌性的陪着笑了笑。 正厅内,宴席已经摆好,一张圆桌旁只摆了三把椅子,韩绛到,依晚辈的礼节施礼后坐在一旁。 酒过三巡,周必大开口说道:“原本,孩子们之间的事情老夫不应该过问,但吴越钱家与我有再造之恩、施教之恩。老夫作为一个外人,不能干涉此事,但作为长辈,来看看绛哥儿,韩公,不为过吧。” “周相公能来我府中,我韩节夫荣幸。” 周必大转头看向韩绛:“绛哥儿,你说呢?” 韩绛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没说话。 周必大笑了:“绛哥儿显然不乐意。” “您是相公,我是小官。论年龄,您是长辈,我是晚辈。依礼,我只能俯首听之,我若有反驳,便是失礼。” 韩绛的话让韩侂胄愣了一下,心说这韩绛还真是谁都敢怼。 周必大非但没生气,反而问:“你若有理,老夫给你道歉,你若无理,你向老夫道歉。” “客气的话就是,我韩府蓬荜生辉。” “蓬荜生辉,这个词用的不错。绛哥儿那么不客气的话怎么讲。你也别在老夫面前敷衍,你不是镇安候之子李幸,老夫这点眼力劲还是说的。” 韩绛站了起来:“晚辈不敢说顶撞的话。” “但说无妨。” 韩绛先施一礼:“晚辈认为,周相公您贵国一国宰执,您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大宋,您的态度会影响到许多人。” 周必大点了点头,这话讲的没错,也不算不恭敬。便示意韩绛继续。 韩绛说道:“我与钱府嫡长房大姑娘之事,钱府没有将我拒之门外。晚辈有点怕,怕周相公给我韩家帖上一个带有恶意的标签,纵然是斗胆犯上,我也想说一句,相公一言便可污我韩家,但韩家名声受损,对周相公是弊大于利。” 有些事不能争,有些事却可以争。 周必大这个身份,换到韩绛前世,分分钟秒一火车高级嘴跑号,所以韩绛真的很害怕,周必大说韩家几句不好听的,再说几句自己的,那么这舆论的压力自己顶不住。 韩绛这么一说,周必大笑了笑,他听懂了。能在意名声,其实是件好事。 至少是知耻。 所以周必大吩咐:“继续讲。” “是。晚辈在严州就听到过一些话,韩府配不上钱府。韩家没资格娶钱家的姑娘。为什么呢,因为韩家名声不好,但韩家为什么名声不好,是人云亦云还是真有其事,晚辈极怕周相公一句指责,便会引来无数人跟着一起指责。” 韩侂胄有多坏,周必大能列出厚厚几本子恶行来。 可韩绛当面这么问,周必大却没有拿事实出来反驳韩绛,周必大说道:“老夫是来反对绛哥儿你与钱府大姑娘之事,此时看来,你倒是一个诡辩之才,老夫更相信,你话中不实,对钱府亦不实。” 韩绛心跳已经在加速,穿越过来之后,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因为他面前坐的当朝左相,也可说是官家之下,臣子之中最大的官了。 韩绛很恭敬的欠身一礼:“晚辈请教。” “讲。” “若我与钱府大姑娘初见,我便说我不喜甜食,这是一个假话,事实上是我喜欢。但若我与她一生相处,一直到垂暮之年,我都没有吃过甜食。周相公认为,这是骗,或不是。” 周必大听懂了,一个谎言说一辈子。 “坐,让老夫想想。” 这个问题有趣,引起了周必大这位大贤的兴趣。 第六十八节 这老头真刚,真直,真硬! 当朝左相周必大在思考韩绛讲的关于一辈子的谎言是不是真话这个哲学问题。 这问题很有趣。 韩侂胄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过了很久,周必大脸上出现了一副很轻松的表情,转头对韩侂胄说道:“韩公,我素来讨厌你,但这一次我却不得不承认,你眼光不错,收了一个好儿子。” 韩侂胄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说道:“周相公过奖,犬子冲撞之处,我代为赔礼。” 周必大再转头看着韩绛:“绛哥儿,你的话老夫懂,老夫身为左相,此时若说你韩府不堪,反对你意图向钱府求亲,确实会影响临安府许多人对韩府的攻讦。但,你韩家确实不堪,同时老夫也非常讨厌你父,还有你祖父之行径。” 当着别人的面,直接说人坏话,还表示自己非常讨厌对方。 这位左相还真的很另类。 周必大又说道:“就是今日,当着你父的面。”周必大转过头看着韩侂胄,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弄权贪赃,老夫厌恶你至极。但,你若守得大义,老夫倒也不介意,上门喝一杯。” 卧槽。 韩绛听的都惊呆了。 这老头真刚,真直,真硬。 韩侂胄却不生气,乐呵呵的一拱手:“周相公以后常来,我自从有了儿子,决定重现曾祖家风。” 这话,周必大信不信不重要,韩侂胄的态度要表露出来。 “好,老夫看着。若真如此,日后便多来喝几杯。” 周必大又问:“绛哥儿,你的老师是谁?你真名叫什么?镇安府的事,老夫现在看懂了。以前有许多疑惑之处,现在却没有了。” 说完这话,周必大看了一眼韩侂胄。 韩侂胄只当是没听到,严州的事情之后,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韩绛和李幸,完全套不到一块去。 周必大继续说道:“你若真是李幸,没必要在镇安候府作的这么绝,却又没伤几个人。若不是,便合理了。更何况,李幸也没有这种才能,一个酒肉之徒罢了。” 韩侂胄回过神来了,现在要说的话已经要扯到过宫这件大事了,立即一指身边的婢女:“取上等好酒来,加菜。” 韩侂胄在表一个态度,我当你周必大是极贵宾, 韩绛又站了起来,他有必要解释一下镇安候府的事:“周相公,这事我没作错。” 周必大没看韩绛,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没说你有错,镇安候死于中毒,有大约六十万两银子流入绍兴府。这事让老夫夜不能眠,十分担心会有兵灾或是逼宫之祸。镇安候死后,老夫去过两次,你和李幸只是长的有几分像罢了,长相或可相似,但眼神、气质、学识、修养装不出来。” 周必大想了想转过头:“韩公,镇安候之死老夫有责任,老夫请他帮我办些事,或许这便是害死他的原因。老夫虽然讨厌你,但这次希望和你携手。绛哥儿在镇安府候的事情作不错,既然他顶了几天李幸的名头,这镇安候的仇,依礼他要出力的。” “我愿意。”韩侂胄不用思考,他现在的人生目标就是把韩家洗白上岸,若是能得到周必大的帮助,便是事半功倍。更何况,过宫这件大事,韩侂胄是最直接的受益者,当今皇后之子赵扩正妻便是韩家的韩青衣。 韩侂胄的侄孙女。 周必大又对韩绛说道:“镇安候府,藏在暗处实际的控制者是谁,老夫猜不出。李季氏有罪,镇安候之死相信她也不想,但却是……”韩绛立即接了一句:“猪队友。” “不雅,但意思表达的好。” 韩绛问:“是陆远伯翟简吗?” “老夫问过王蔺了,翟简也是被利用的。现作为一枚弃子,他已经有辞官之心,老夫不想让他辞官,这事再议,只说你。刚才老夫问,你是谁?你的老师是谁?严州之事,老夫也有耳闻。” 韩绛没回答,从袖子里抽出那张纸双手递了过去。 周必大只看了一眼,他知道这是钱荨逸的笔迹,或许这也是钱府的一种态度,所以周必大问:“你要找什么书,老夫帮你找。” “《陈敷农书》” “老夫读过,就在秘书省四十三阁的书库中。明天便派人送来,你可抄录一份。” “谢周相公。” 周必大问:“第三次问你,你是谁?你老师是谁?” “我叫韩绛,从记事起就叫韩绛。我与昼锦堂有很深的关系,我怎么来临安的,其过程晚辈不想答,我身上当时什么也没有,捡了一件袍子还是差一点被冻死,爹爹将我捡了回来,救我一命,一直认为我是李幸,但我说过我是韩绛不是李幸,爹爹不信。” 韩侂胄脸上的表情那个古怪。 周必大却放声大笑。 大奸大恶的韩侂胄这样的表情让他不想笑都不行。 韩绛继续说道:“爹爹逼我混入镇安候府,我不怎么听话,所以我自己办我认为正确的事。镇安候府的事,我认为我没错。我知道背后还有黑手,是我逼死了那对母子,但我不内疚,也不后悔。” “我的老师出自吴越钱氏,这一点钱府信不信我不在乎。有三件事我解释不清,但却是事实。头一件,我是韩绛。第二件,我出自昼锦堂。第三件,我师出自吴越钱氏。我读书极多,却从没有真正读过四书五经。” 不用解释昼锦堂。 周必大不仅知道,还去祭拜过。他出使金国,还曾特意绕过临摹过昼锦堂前的碑文,那碑是欧阳修写的文章,由大书法家蔡襄书写。 韩绛只说到这里,韩侂胄与周必大两人脑补的几乎完全一样。 一个孤儿被扔在昼锦堂,然后在那里被守堂的韩氏族人收养,而后一位出自吴越钱氏的隐士教导了韩绛多年。 那么,韩绛来临安,不是来韩家的。 应该是去钱家的。 周必大神情古怪的拿起酒壶给韩侂胄倒了一杯酒,韩侂胄开口说道:“周相公,这事你是想笑话我几句,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也只能认为绛哥儿是李幸。” 第六十九节 不干点奸事怎么能叫奸臣 怎么就把韩绛认为就是李幸。 韩侂胄一讲,周必大也不由的点了点头,没错,当换成他也会认定韩绛就是李幸。 一切都是巧合,也怪两个人长的太像。 周必大思考片刻后,用酒在桌上写了一个名字,然后快速的擦掉。 韩侂胄足足思考了一柱香时间:“周相公放心,这事我来查,我来办。” “恩。”周必大是左相,有些事情正如韩绛说的,他的态度,他的言辞会成为一种风向标,他作事也有太多的顾忌。但韩侂胄却不同,韩侂胄本身在临安府就被朝堂上大半的官员认定是奸的。 周必大起身告辞。 韩侂胄与韩绛把人送到府门后,韩绛问:“爹爹,老周头写了什么字。” “老周头,你也真敢叫。” “好吧,周相公。” “他写的是一个名字,是户部一位侍郎的,爹爹我也想知道,在这次过宫的事中,这位侍郎和他的叔父处于什么角色。还真让你猜对了,镇安候不是病死的,但为父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这幕后是谁?” 韩侂胄完全想不明白,是谁在背后操纵了这一切。 这个人肯定图谋的是过宫,是支持赵抦的。 如此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翟简这种忠心的棋子,说弃就弃。 把朝中手上有权的,有势力,有实力的人都想了一遍,韩侂胄确实猜不出,这个人会是谁。 越是想不出来,韩侂胄却是不安。 面对面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匿在暗处,伺机要咬自己一口的。 相比起韩侂胄脸上的愁容。 韩绛倒是淡定:“爹爹,史书上但凡是宫中关系那把椅子的事,就没有干净的。血淋淋都是最轻的表现,血流成河也是常事。不说远的,只说近的,唐,盛唐。父子、母子、兄弟……还少吗?个把大臣都是炮灰,死的史书都不记载,更何况死掉的无数宫人与士兵。淡定。” 韩绛说完往主院走去。 一边走一边喊:“来人,把饭菜热一热,再给我蒸条鱼,我要海鱼。” 韩侂胄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这混帐东西还真不是李幸。” 等韩侂胄走到正厅的时候,韩绛已经把那大盆一直温在小炉上汤放在自己面前正在捞干的。 “礼,身为人子……” “爹爹,这是吃剩饭,不是正餐。” 韩侂胄坐下,自己倒了一杯酒:“话说,你要严州折腾的那么狠是怎么想的。” “为钱。” “为钱?”韩侂胄不信,他的想法就是韩家贪的够多了,买的土地、山林也够多,是收手洗白上岸的时候,韩绛竟然说为钱。 韩绛解释道:“韩府抽成,一般是抽三成。我以后打算抽两成半,或是更低。” 韩侂胄没搭话,让韩绛自己继续说。 韩绛说道:“十万钱爹爹你就算抽八成,也就是八万钱。若是一百万钱抽两成呢,就是二十万钱。把饼作大了,收益才会更高。若真想发大财,我韩绛想富可敌国,以韩府的权势不出十年,我能够拥有国库十倍。” 韩侂胄开口了:“如何拥有这么巨大的财富?” “抢。” “抢谁?” 韩绛拉着凳子贴近韩侂胄坐下:“爹爹,一两银换两千六百个钱,对吧。” “对。” “一两金换三十贯,这是行价。” “对。” “若,我用一万钱不超过一万五千钱就能换到一两金,我估算总量可以换到十万金之后才会开始涨价,换到几百万金,或价格能涨到三十贯,当然,代价是巨大的,被换金子的地方会出现灾难,钱币的灾难。还有一件事,我们韩家是奸臣对吧,那么就要干点更奸的事,铸钱。” 韩侂胄打了一个寒战。 从来,韩侂胄都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好官,好臣子。他没敢想过私自铸钱这种事,甚至于一点点这种念头都没敢动过。 但,一万钱换一两金,这个太刺激了。 韩侂胄问:“儿,为父问你,真的能够一万钱换一两金?不,就算两万钱换一两金,这也是巨利。” 韩绛伸出三根手指:“楚州、明州、绍兴府得其一,便可行。爹爹,若有一天,严州我韩家治下的小户从此不用交田租、山租的话,他们会不会替我瞒住我们在山里的铸币坊?” 韩侂胄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韩绛的说法。 韩家的庄户、山户这些年还不错,也把韩府当家了。若是免了一些山户的田租,再给点赏赐,他们一定会尽全力瞒着在山里的铸币坊。 理由很简单,这铸币坊没了,他们要受连带责任,同样收入会少太多。 至于铸币用的铜,工匠等等,韩侂胄这一会功夫内心都想好了。 可行。 不过,韩侂胄还是问韩绛。 “人呢?铸币的人那里去找。” “爹爹,邸报上记载一个案子,太平州州府十多位官位记功,上面写有,山里连绵十里,洞屋无数,亡赖恶子啸集,屠牛杀狗,酿私酒,铸毛钱,造楮币。这些人,现在还是临安府大牢里关着呢吧。” 韩侂胄再问:“铸币用柴非常多,严州虽然多山,但儿你不会只造一点吧。” “爹爹,严州有石炭,我虽然不知道在那里,可在严州街头见过用石炭的炉子,我收拾严州咱韩家的管事,真正的原因一来是立威,我在韩家的话语权,二来是收买人心,第三我称之为清理队伍中的人渣,我们父子吃了肉,也要让人喝到汤,但抢肉吃的,要弄死,不是吗?” 韩绛的话让韩侂胄不由的点了点头。 不错,韩绛是想的周全了。 韩侂胄说道: “这样办,牢里那些人为父想办法买出来,卷宗上写送去挖矿。石炭矿,严州是咱家的地盘,工部有专业的探矿匠。但,铜!头一批为父能搞来,以后呢?” “我有办法,但先要拿下楚州。” “好,就铸钱。咱家开始当清官,让韩府再现当然曾祖之威望。”韩侂胄下定了决心,他的曾祖韩琦时代,韩家是真正的名门,不仅名声好而且威望非常的高。 第七十节 陆远伯有点牙痛 大小两奸开始关起门来开始秘议,这偷偷铸钱的事情怎么样操作,更重要的是,怎么样洗白韩侂胄还有他爹韩诚这一代为积累财富留下的恶名。 韩侂胄突然抬起头:“儿,陆远伯府怎么办?” 陆远伯府。 这个时候怎么突然又提到陆远伯府了。 韩侂胄说道:“这事,你说过自己办,所以为父就问问你。” 韩绛差一点把这事都给忘记了,有人想杀自己,有人想坑韩府。不过却不是陆远伯府了,所以韩绛真的把这事给忘了。被韩侂胄问起,韩绛有点尴尬。 “爹爹,这事儿还没想好。” 韩侂胄也没责怪,只说道: “儿,陆远伯若不请辞,周相公会记咱家的好。制银案的钱周相公说流向了绍兴,他怕会有兵灾逼宫,陆远伯翟简的叔父可是建康军一员大将,其岳父虞公著,奉议郎、知建康府。其舅兄承仪郎,建康水军军使。” 韩绛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事我会当回事,认真的想想。” “好好想,别胡闹。”韩侂胄这次没给韩绛建议,韩绛作事还算靠谱。 韩绛拍了拍脑袋,他还真需要认真的想想这事。 韩绛在想陆远伯府的事情,陆远伯翟简也在思考这事。 翟简书房,家里最主要的人都在。 翟简与其长子翟通,还有夫人翟虞氏,嫡女翟二姑娘,名栎。 翟通正在介绍情况:“爹爹,母亲,二妹。那韩绛回到临安府,没有回家,直奔钱府去了。没递帖子,只是送了一份礼物。没多久,钱府派人到韩府回礼。礼是什么不知道,但这一来一回,那传闻怕假不了。” 翟二姑娘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我与钱家大姑娘有交往,诗书礼乐、天文地理、奇巧算理,钱家大姑娘才华横溢,整个临安府待字闺阁的姑娘,谁能比得过她。李幸!”翟二姑娘摇了摇头:“我不信。” 翟通继续说道:“有人见到周相公去了韩府,在韩府待了两个多时辰,还是吃过酒才离开了,韩家父子送到门口,周相公也是面带笑意,依礼而别。” “我还是不相信,钱府会认可韩……绛。”翟二姑娘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翟简没说话,因为他心中首先考虑的是自家的安危,除了嫡妻所生的这一儿一女之外,家中妾室的儿女还有很多。 很显然,周相公与韩侂胄达成了某个协议。 而钱府并没有制止自家嫡长曾孙女与韩绛的来往。 依当下的情况看来,已经不是退婚之类的问题,面是自家的生存问题。自己辞官,保宫派这些人能放过自己吗? 当朝皇后李娘娘能放过自己? 翟简问:“知道严州发生了什么事吗?” 严州,肯定有事。 否则韩绛怎么能和钱府大姑娘走的那么近。 翟简问了,长子翟通回答:“正派人去打听,还不知。” “多打听。还有,二丫,若有可能你拜访一下钱家大姑娘,别刻意去问什么,切记,切记。” “是。爹爹。” 正说着,管家站了门口,这是有事汇报。 得到翟简允许之后,管家入内:“主君,钱府大姑娘给二姑娘送来请帖。” 翟简站了起来:“快,快拿来。” 翟简心中一喜,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无论这请柬是什么原因,都是件好事。 一份带有兰花草图,淡雅香味的请帖放在托盘上送了进来。 “后日午后赏梅。”翟简读完后问:“可有给钱派小厮发赏钱?” 管家回答:“没敢发,来的是钱家大姑娘的大婢丹霞,老奴倒是打听了几句,丹霞姑娘亲自送帖子一共七家,帖多是双帖,仅咱家是单帖。钱家老管事在马车上,周相公那边就是双帖,请了周相公,还有其曾长孙女。” 翟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倒是知道,这应该是钱家梅坞书院那边每年的赏梅,请的多是文人名士。 不过,给自家姑娘一份请柬,倒是有些意外。 去年就没给。 不管如何,还是要去的,翟简对自己女儿说道:“恩,二丫头,好好打扮一下,后天多听少说话。” 翟家二姑娘也明白,这事很重要,站起来回答: “是。爹爹。” 钱家派出许多人去送请帖,而且还是在傍晚,从侧门出去的马车。 倒没有人注意到,其中一辆马车直奔韩府,在韩府侧门放了两个人之后,马车继续去忙,这两人坐进了韩府侧门内的小门房。 韩府的门房紧张的不得了,都没敢往上一层一层的报,直接报到了府里大管事沈从易那里。 沈从易只是一名高仆,他那里敢作主,赶紧就报靠韩侂胄。 韩侂胄正在和韩绛讨论韩府的第一个五年洗白计划,沈从易直接就闯进了屋内。 非急事,要守规矩。 但有急事,可以不顾一切,那怕韩侂胄在入厕,也可以照闯。 进屋后,沈从易都没敢等韩侂胄开口问,赶紧就汇报。 “主君,钱府少君亲访。” “谁?”韩侂胄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 沈从易再次说道:“回主君的话,是吴越钱家嫡长子,当府少君亲自到访。” 韩侂胄还是再问了一次:“你说是钱泓宣?” “是,正是。穿着布衣便装,此时就在侧门门房。” 这来的可是不普通的客,钱泓宣能亲自来就代表的是钱家,或许是钱荨逸的意思。绝对不能怠慢了。 韩侂胄思考了片刻:“请到绛哥儿原先那个院,请之前先让府内的人回避,我就不去了。” “是。” 韩绛站了起来:“爹爹,来的是谁,我要不要去迎。” 听韩绛问,韩侂胄脸一板:“废话,是钱府当今家主的长子,钱家大姑娘的亲爷爷,你说,你要不要去迎。” 听到这身份,韩绛拍了拍胸口:“感觉,有点紧张。不,不是有点,是十分紧张。” 韩侂胄理解韩绛这会的心情,语气放的轻松了一些: “紧张不意外,他来才意外,想不出来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过来。罢了,你去见,只说为父已经睡下了,若有必要为父去,再去。” 第七十一节 泰山公,你好 韩侂胄不想见钱泓宣,韩绛也不知道理由。 事实上,韩绛也不想见,因为心里实在是有点紧张。钱泓宣不仅是钱歆瑶的亲爹爹,而且还是钱府少君。 如果其父亲在文士心中地位太高,遮住了他的光环,这位也是位真正的饱学之士。 不得不见,只能硬着头皮。 “是。儿这就去。”韩绛回应了之后,起身跟着大管事沈从易就往侧门去。 韩府内,从侧门到韩绛以前那个小院有专人把守,不让人靠近。 韩绛见到钱泓宣,依晚辈礼节施礼:“晚辈问钱公安。” “恩。”钱泓宣微微点的点头。 “钱公这边请。” 到了小院,韩绛说道:“这是我初到韩府住的地方,现在闲着,也不会有人过来打扰。钱公请。” 钱泓宣的长随没进小院,韩府的大管事沈从易自然会去安排。 屋内送来的炉子、点心、茶等,都是沈从易亲自带着韩府几位高仆送进来的,没叫普通的仆从靠近。 来的客是贵客,再加上钱泓宣穿布衣从侧门过来,沈从易认为钱府也不想把事这外传,自然也不能派普通的仆从过来。 这种小细节让钱泓宣对韩府的感观也有了少许的变化。 韩家这些年作恶无数,可家中的规矩,府里的高仆素养确实让人令眼相看,不错,非常的不错。 分宾主坐定,钱泓宣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然后缓缓的滑到韩绛面前。 韩绛看了一眼那信封上绢秀的字体,不由的又看了一眼钱泓宣。 这位钱老爷子稳座如钟,神情严肃。 韩绛的手伸向那信,还没有摸到信的时候,钱泓宣开口了:“老夫有话要问。” “您老问吧。”韩绛把又缩了回去。 “你师承何人?” “老师。”韩绛只回答了这两个字。 “你的老师可有名号。” 韩绛没有急着回答,钱泓宣也不催,很平静的坐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韩绛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自己前世本科读的是企业管事,研究生读的是经济学的战略管理方向,老师似乎有名号。 可却是八百年后的名号。 面前这位是钱歆瑶的爷爷,亲爷爷,随便应付的话估计会严重影响到自己娶老婆的大事,这事真为难。 韩绛开口了:“我回答不了,正如我回答不了爹爹我是谁一样。我说我出自昼锦堂,可韩氏并无这一堂,只有先祖读书的地方叫昼锦堂。我想,钱家也不用在意我的老师是谁,在学问上,我不求一定得到钱氏承认。” 钱泓宣点了点头,他不是来刨根问底的,只是想来看看韩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钱泓宣再问:“你读的第一本书是什么?” 这一次韩绛秒回:“看图识字。” “何谓看图识字。” 韩绛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取了一张纸,简单的画了几个图,然后配上字。 钱泓宣接过后眼睛猛的一下就睁开了。 这个有趣。 韩绛画了一只梨,然后旁边写了一个梨字。画了一只杯,写了杯字。画一块石头,写了一个石字。 当然,画的很烂,字更烂。 这不重要,重要的意思,这种新奇的识字方式,意境很高。 “你的老师所创?” “来自民间无数人的智慧,老师只是一位传承者,我也是。” 钱泓宣说话的语气变了,变的多了一份亲切:“听闻你没读过四书五经,读过诗词吗?” “儿时读过。” “可曾记得几首。”钱泓宣尽量表现的亲切一些,也不想让韩绛过于紧张。 因为钱泓宣的语气亲切了些。 韩绛确实变的轻松了一些:“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绝然是我背的第一首。” 钱泓宣自然背过这首诗,又问:“还有吗?” “恩,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后面的忘记了。” 不是后面的忘记,而是前面的没记住。钱泓宣没在这种小事上追问,只问:“还学过什么?” “很多,若知道自己会来临安,我倒是后悔没有多读一点书,浪费了些时间去四处玩乐。” “去过很多地方?” “恩。”韩绛点了点头。 前世,韩绛穿越前主业是袜子,别小看袜子这不怎么值钱的小物件,可一年生产并且销售几亿双呢,韩绛有过一个月坐四十三次飞机的经历,更有一个月飞十七万公里,航空公司的钻石级会员,穿越的时候,积分足够他换头等仓飞地球一圈。 钱泓宣会看人。 他看到韩绛脸上那丝笑意,他可以想到韩绛在回忆曾经的过往。 一个少年郎在回忆曾经的快乐。 少见,却不意外。 钱泓宣给了韩绛一些回忆的时间,而后才问:“来临安,是来钱家吗?” “不,其实是因为海难。我失去了一切,我的财富、我的书籍、我的过去。”说空难,韩绛相信更不好解释,海难相对容易一些,而且杭州湾的海难年年有。 钱泓宣看着韩绛,突然开口:“萨嘎破。” 韩绛愣了一下,转而忍不住笑了。 钱泓宣问:“你笑什么?” 韩绛赶紧起身:“晚辈失礼,请钱公见谅。” “不,只是好奇你为何突然发笑。坐。”钱泓宣倒是非常的和气。 韩绛重新坐下后,很严肃的说道:“准确的发音应该是:赛啊嘎迫,这是地中海希腊王国的语言,多用于年轻的恋人之间,当然也可以说长辈喜爱晚辈,或是对某种物件的喜爱。谢谢爷爷喜欢孙儿,我接受。” 这个发音是域外番商在钱家的商号采购物品之时,遇到让人惊艳的物品时说的。这些番商懂宋话,所以钱泓宣倒没有刻意去学番语,而且番语似乎有好多种。 钱泓宣这么问,就是想确认海难是真还是假。 因为长期海上行商的人,皮肤都很黑,韩绛显然是白的有点过头了。 钱泓宣没感觉有什么尴尬的,很严肃的说道:“最后一问,你说老师出自吴越钱氏,那么我且问你,你认为你学到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出自我吴越钱氏的学问。” 第七十二节 泰山公,我也好 钱泓宣问韩绛,从吴越钱氏学到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把韩绛给问住了。 自己学到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知识,还是品德,或是作人处事的道理。 韩绛回答:“请容晚辈想想。” 钱泓宣点了点头:“不急,你慢慢想,老夫很在意你这次的回答。” “是。”韩绛确实很认真的在想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韩绛看来不是一道普通的问题,这是在问自己的处事态度,或是自己的品德,或是自己的志向。这个问题看仅简单,其实却问的很深。 韩绛闭上眼睛,回忆曾经和导师相处的点点滴滴。 导师不仅教导了自己学术上的知识,也教了自己为人处事的道理。但这一切,要总结成一句所学到的学问,很难。 猛然间,韩绛想到了一句话。 韩绛站了起来:“钱公,我想好了。有一句话,虽并非出自我的老师。但我知道,这位贤者也是吴越钱氏的子孙。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亲口说的,或是别人总结了他的话。我想用这句话,来回答钱公的提问。” 钱泓宣也变的认真了起来,这个问题他可不是随口问的。 钱泓宣开口:“讲来,是什么样的一句话。” “手中无剑与有剑不用,不是一回事。” 很简单的一句话。 韩绛的回答很认真,钱泓宣相信韩绛是非常认真的思考过才回答的。 钱泓宣很认真的体会着这一句话,初始他认为这是剑客说,但想一想又不对,这话感觉很普通,但却让韩绛如此认真,那么这话的意境在何处? 钱泓宣的疑惑韩绛能够理解。 没有体会过那层意境的人,不了解当时句话所产生的背景,以及当时的时代,寻常人不会理解这句话内在的那份意义。 钱泓宣看着韩绛,他相信韩绛可以解释这句话的深意。 但钱泓宣没再问,伸手指了指那信:“给你的信,后天是腊月二十六,每年在这个时候,我钱家在湖边的梅坞书院都会邀请宾客赏梅。这封并非是邀请。” 韩绛这才打开信。 确实不是邀请,信中倒是解释了,邀请只有两类,一类是名士长者,另一类是书院女院的女宾。书院的学子此时都已经放假回家,但长者会带家中晚辈前来,也多是带孙女或是女儿,不带男子。 外院在湖边,内院在靠山,分隔两处。 这是临安府近几年来冬日各家的姑娘们最重要的聚会之一。 所以,这封信是钱歆瑶的求助信。 她要三样东西。 第一,要蛋糕,足够赏梅时给那么多人分的蛋糕,至少每人会有一块。其次,钱歆瑶要韩绛那红茶的点茶之法。最后,她要三大定式的另两式。 看完信,韩绛看向了钱泓宣。 钱泓宣摇了摇头:“信中内容,老夫不知。但女子入夜后给一男子递信,非婚约者便是失礼。”说完后,钱泓宣想了想又说道:“老夫可以告诉你,家父有言,你可以去我钱家求亲,我会拒你两次,不是客气的拒。” “就是考验我了?” “是。不过,第一关,老夫会助你。” “谢过祖父。”韩绛的嘴巴绝对够甜。 钱泓宣却不领情:“叫的太早了,过了第二关,第三关虽不会拒绝,家父亲自考你学问,也不容易过。若过了,再叫不晚。” 韩绛将那信推了过去:“看,你家孙儿,这是猛虎大开口。” 钱泓宣看了信,脸上略有尴尬。 没错,韩绛说狮子大开口一点也不过份,寻常相识的朋友,也不可能提这样的要求出来。 一点吃食也就罢了。 开口就要三大定式的另外两式,这个确实过份。 钱泓宣正准备代自己的孙女收回这条要求。 韩绛摇了摇铃,沈从易入内垂手而立,韩绛走到沈从易面前:“吩咐东院厨房,开始备料,大量备料。明天夜里三更天后,劳烦易爷爷辛苦,秘密将制作好的点心送到钱府的梅坞书院,再请渊老能否到这里来一下。” “是,少君。” 沈从易施礼退出,很快,韩渊到。 韩渊见到钱泓宣很紧张,他是韩府西席首座,但在学问上比起眼前这位,如水塘与西湖之差。别说他作过知府这级别的官,面前这位是皇家封的郡公。 韩绛说道:“渊老,三大定式。我未来的泰山公有兴趣研究一下。” “能与钱公手谈,渊三生有幸。” 韩绛转身对钱泓宣说道:“泰山公,我其实不太会下棋,所以请人代劳。” “谢过,有劳。”钱泓宣很客气的回礼,那怕他面对的只是韩渊,一位韩府的高仆,他也没摆一点架子。 韩绛施礼:“泰山公,我去东厨房吩咐一二,再安排我的婢女在天亮前过府。” “恩,去吧。” 泰山公这称呼,完全是韩绛自创的。不过却能让人听懂,岳父叫泰山,岳父他爹就叫泰山公了。钱泓宣相信,韩绛到了自己父亲面前,依然敢开口叫一声泰山太公。 那怕自家还没有承认这亲事。 但,钱泓宣很憋屈。 自家孙女儿当真不客气,讨要的东西根本就不是钱可以买到的东西。 那蛋糕,听闻宫里的厨子烤出来的不正宗。 太娘娘与娘娘吃的还是韩府送进宫的。 是不是韩府留了一手不知道,也没有人敢问。 更何况,还有这三大定式。 不过,韩绛答应给,他也不会矫情的再拒绝,他看过自己孙女的父亲对弈的复盘,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是很在意这三大定式的。 韩家东院,厨子们已经睡下,有少君的命令吩咐下来,厨子们倒不紧张,紧张的是管事,大量采购原料,那就是需要大量的奶,大量的鸡蛋,还有各种果脯等点缀的物品。 面粉的要求更高,现在就要开始磨了。 制作上等蛋糕用的面粉必须是六四粉,只取最精细的那一部分,然后再用细箩子筛过。宫里的蛋糕作的差,一差在面粉,二差在细糖粉,三差在蛋清与蛋黄的混合时机,四差在韩府已经有了手摇式超高速打蛋机,五差在烤炉厨师的手感与火感上。 第七十三节 隐藏在韩家的王牌军师 韩绛倒了厨房。 “定下要求,大蛋糕只要十二只,依十二生肖来作。有难度吗?” “没有。”领班大厨原先就是顶尖的面点师傅,别说十二生肖,让他搞一个动物园也没问题,只要他见过的,就能搞出来。 “接下来,二百只小的,这么大。”韩绛伸手比划了一下,也就是直径两寸半的小蛋糕:“样子你们自己想,漂亮一点就好。” 领班大厨用力在胸口拍了几下:“少君放心,定会办好。” “各位辛苦了,小工二百文,依规矩往上加。” 听韩绛说要发钱,领班大厨连同其他人一起回应:“谢少君赏。” 吩咐完烤房的事。 韩绛准备离开,又停下了脚步:“对了,还有一种点心,很简单,若有闲空了可以试试,挺好吃的。”韩绛讲的是泡芙的作法。大厨记下后,表示自己会在完成蛋糕制作之后试一试,若效果不错,就再制作几百只泡芙。 差不多四更天的时候,钱泓宣才离开。 韩渊倒是汇报了,两人闲聊,倒没提及太多事,多是聊关于韩绛的事,唯有严州的事情钱泓宣多问了几句,但也没问太深。 沈从易带着人悄悄的送钱泓宣回府,也同时把彩送到了钱府。 次日清晨,韩绛在吃早餐的时候,韩同卿到了。 “大兄,你给我的考卷,我答的如何?” 韩同卿没接话,只说道:“你懂蹴鞠吗?” “不太懂。” “无论文比还是武比,都需要一个球证。周相公就是这个球证,但现在球证下场玩球了,我认为为了韩家,不能再等,需要有人去表一个态度。” 韩绛的筷子停在了嘴边。 韩同卿的话只需要简单的思考就能明白,周必大这个作裁判的下场了,这么一个结果就是,周必大已经偏向于赵扩了? 或者说,有人作的太过份,周必大不得不下场来保持平衡。 但无论那一点,韩青衣是韩同卿的亲女儿,嘉王赵扩是韩俟的妹夫这一点是铁打的事实。 韩绛放下筷子:“大兄,你为何不去?” “这不是有你,我可以继续吃喝玩乐。” 韩绛苦涩一笑:“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韩同卿说道:“烤炉那边我替你盯着,保证不会让你没过门的娘子失望,你进宫去吧。” “进宫?” “还说我细说?严州的事你办的超出我的预料,宫里的事情你也一样心里有数。顺便说一句,我建议你娶了翟家二姑娘。” 韩绛摇了摇头:“不可能,我要娶钱家的。” “谁说不能娶两个。” 韩绛转头看向韩同卿,韩同卿抓起一块饼放在自己嘴里,笑了笑,起身离开。 韩绛几步追上去:“大兄,你再说两句。” 韩同卿停下脚步:“你去打听一下,虞忠肃是谁?便明白我的意思。当然,你真的能娶到钱家大姑娘的话,我会在祠堂大祭先祖,谢先祖有灵。” 韩绛站在门口足足思考了一柱香时间。 此时,韩绛发现自己还真小看自己这位混吃等死的堂兄了,身居节度使之职,却什么也不管,看似一个糊里糊涂的人,可心里却明镜一样。 虽然韩绛不知道虞忠肃是谁,但可以肯定说,身份绝对不寻常。 不是手握重兵,就是掌握某一个路的话语权。 那么,韩同卿的意思就是用结亲来增加自己的人脉与影响力? 这主意好吗? 韩绛打算先按韩同卿说的,去打听一下,然后再思考这事。 眼下需要作的事是进宫。 对,立即进宫。 韩绛吩咐道:“影,替我更衣,去问厨娘雀儿,可愿意进宫作事。” 韩绛准备继续吃早餐的时候,韩侂胄来了。 “爹爹,我有急事要入宫。” 韩侂胄说道:“我这边也是急事,你娶钱家大姑娘的事,你有多大把握。” 韩绛起都没想:“十成。” 这个答案可是把韩侂胄吓了一跳,马上很严肃的问“如此有把握?这不是玩笑话。” 韩绛很自信。 “就这么有把握,但接下来可能不会容易,因为钱家老爷肯定会给我设下重重难关,这不仅仅是钱府的颜面,更是要给两浙仕林一个交待。” 韩绛的话韩侂胄理解。 凭什么把自家嫡长房孙女嫁给韩绛,也确实要有一个说法。 就算钱荨逸同意,钱家那么多偏房、支房也看着呢。而且钱家在两浙的名声,也有无数名士在意。 韩侂胄看了看韩绛身上的衣服,才问:“你进宫干什么?” 韩绛原本想说,这是大兄韩同卿的建议,但韩同卿有建议为什么不亲自给韩侂胄讲呢。肯定有原因,在自己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还是先不说吧。 所以,韩绛直接挑明自己进宫的想法。“爹爹,我最近研究了一下咱们大宋的官制,我想讨个官。” 要官,韩侂胄没当回事,只是好奇问了一句。“什么官?” “枢密都承旨。” 竟然是这个官职。韩侂胄闭上了眼睛,他听懂了,韩绛这个官是给他讨的。这个官很特殊,以前号称五品官中的从三品。 可自从李凤娘把朝堂搞的乱七八糟开始,这个官就没用了。 现在还空着。 当下,根本就没有旨可传。 放在以前,这个官职在官家处理重要政务、接见使节、调派禁军等等的时候,要在官家书案旁协助之外,还要随事陈奏,或取旨以授有关机构。 正因为如此,这样的皇帝近臣,号称五品官中的从三品。 韩绛上前一步:“爹爹,我比你想像之中的更优秀,我们韩家是奸臣,无数名士眼中的奸贼,那我们就奸给他们看。我不是冷血,也不是心狠手辣,我所作的一切都有目的,我读过书多到爹爹无法想像。” 韩侂胄被韩绛这么一自白,倒是有了些想法,韩侂胄问:“你是说,为父应该表明立场了?” 韩绛一下没反应过来:表明立场,自己的养父韩侂胄要表明什么立场。 嘉王的正牌王妃是韩家人,这还用表明立场。 第七十四节 准备到宫里活动下人脉 不对,韩绛明白了。 自己养父韩侂胄的意思是,表明自己要开始行动了,而是站队。 在表明态度这个问题上,韩绛有些想法。 韩绛摇了摇头:“不,爹爹只需要吃喝玩乐,立场有时候不需要表明,只需要让特定的人知道便够了。我今年只有十六,再有七天才可以算作十七。以我这样的年龄,我就算顶着一口大员的帽子去了江北,也依然是孩童。但若我带一把刀呢?” 带一把刀去江北,什么刀这么锋利,那么只可能是人。 韩侂胄笑问:“什么刀?” 韩绛低声回答:“嘉王。” 嘉王,这个想法太奇妙。 “你要如何作?”韩侂胄真的吓了一跳,他感觉自己确实小看了自己收养的这个儿子,问完之后,韩侂胄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有把握?” 韩绛很严肃的点了点头:“我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正当韩侂胄准备继续问的时候,韩安站在了门口。 如果没有紧要的事情,韩安是不会来打扰的。 韩侂胄示意韩安入内。 韩安进屋,先给韩侂胄施礼,然后又给韩绛施礼,接下来对韩绛说道:“绛哥儿,老奴依你安排去派人盯着,魏氏出府带的包袱被人抢,咱们的人看着却没管,她失去了钱,为活命自卖为婢。被一个从七品的小官接回了家。” 韩绛笑问:“接,不是买?” 韩安点了点头:“确实是接,专门安排了马车、仆婢,这从七品小官夫妇二人在马车旁步行,依足了礼数。市井之人戏称,敬之为母。” 韩绛很无所谓的说了一句:“去落份档吧。”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韩绛没问是谁,韩侂胄也没问,一个韩府赶出去的妾自卖为婢,竟然有官员恭敬的接回家,这事韩侂胄没放在心上,已经被他赶出府的人,更何况他还在气头上呢。 但,韩绛让把这事记下,也不算有错。 韩侂胄吩咐道:“以后府里的事,拿不定主意就问问绛哥儿。” “是,主君。老奴告退。”韩安身体微躬,然后退出了屋。 韩安离开,韩侂胄继续问之前的话题:“说说,你去江北在怎么作?若需要为父在临安配合,要事先有个商量,不干涉你作事,但不代表不需要知道。” 韩侂胄既然问了,韩绛也是要讲的。 “爹爹,不是有一份不存在的名单吗?让淮南东路知道这事,我又去了江北,先找个软柿子捏一捏。不算立威,但也是表明一种态度。临安府这边,爹爹能不能查明到底是谁保了我的官职。未必是友,也未必是敌,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 “可以。”韩侂胄认为韩绛的作法是合理的,又问:“那嘉王呢?” “我想中午见娘娘,理由是献茶。” “为父来安排。”韩侂胄没再细问,理由就是一个借口,相信当今皇后是一个聪明人,她应该清楚韩绛入宫是为了什么。 “谢爹爹。” 韩绛原本想自己递申请入宫,现在有韩侂胄安排,不用递申请,也不用等回复,倒也顺利了许多。 韩绛又说道:“还有件事要告诉爹爹,我安排了一个厨娘,不对,现在是茶娘入宫在娘娘宫里暂时作事,爹爹以为如何。” “传餐吧,为父早上也没吃,顺便给你讲一讲宫里的一些事。而后安排那个茶娘过来,让爹爹见一见,问几句。” “是,我这就去安排。” 送进宫的人,韩侂胄要亲自确认一下。 人不仅要机灵,而且必须是家里忠心的家仆,原因不用说,宫里可以不普通的地方。 吃饭的时候因为有婢女伺候,韩侂胄没提什么正事,倒是说了些临安城的趣事,宫里一些有趣的传闻。 可饭快吃完的时候,韩侂胄又不高兴了。 因为,韩绛竟然在拿饼擦盘子,这会还有婢女在旁看着呢。 韩府也是高门大户,当家少君这种作派传出去,还以为韩府没粮了。 韩侂胄很生气,却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绛哥儿,为父打算骂你几句,给你一个机会自己辩解一下。”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滚吧。”韩侂胄生气的摆了摆手。 午时,韩绛作足了准备后来到了皇宫侧门。 这里韩侂胄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比上一次求见慈烈太后顺利的多,有人在这里等候,直接就把韩绛领入了后宫。 皇宫皇后的宫殿之中,李凤娘知道韩绛要来献茶,所以提前一步就把自己的儿子赵扩叫进宫来,韩绛到的时候,赵扩正在捧着一卷书在读。 如果说读书的数量,相信在这个时代,同年龄段甚至再高出十岁的人当中,找不出一个超过赵扩的人,当然,韩绛例外。 韩绛入宫,施礼:“见过娘娘。” 对于宫中礼节,韩绛也是恶补过的,虽然依然不标准,但意思已经差不多了。 李凤娘在屏风后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赵扩有点恋恋不舍的放下书,起身半礼:“见过绛叔父。” 这叫法一点错都没有,韩侂胄的辈份高,当今皇帝是算他的侄子辈,韩绛与李凤娘同辈,更何况赵扩娶的又是韩同卿的女儿韩青衣,所以这一声叔父,一点也没错。 韩绛回礼,然后坐在右边的位置上。 所有礼节完毕,韩绛安坐。 韩绛上次去的是慈烈太后的宫里,现在是皇后的宫。就这么一会功夫,韩绛就发现两个宫的区别了。 不是装饰上的差别,而是人。 慈烈太后的宫里,除了管事带职司的宫女之外,其余的象机器人,动作协调一致,连脚步的幅度都完全一致。更不用说倒茶、放凳、施礼等动作了。 而在皇后这宫里。 不值一提,这些宫女的神情之中都带着一丝散漫。 以管理学的角度,这不仅仅是规则与制度上的差别,韩绛相信宫里的规则肯定是一样的。那么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应该是人,首先是两边宫女在精神上的差异,然后是宫里主人的态度以及处事方式。 第七十五节 臣有个小想法 韩绛没敢长时间观察,放茶点的宫女退离之后,韩绛坐直的身体。 “娘娘,臣前来献茶。” “绛哥儿的茶?本宫听闻,绛哥儿品茶方法独特。”李凤娘不是那种喜欢摆样子,和你绕嘴废话的人,她想要韩绛直接说明来意更实在。 韩绛却回答:“请娘娘允许,臣让人带进宫的物件送入殿中。” “传。” 表面上的客气也不能省,那怕李凤娘恨不得韩绛你直接痛快的说明来意。 很快,韩绛带的东西摆好了。 韩绛亲眼见到钱歆瑶点茶之后便知道,分茶这技术太难,韩绛相信自己花几年时间也未必学的会。不过韩绛同时也发现,分茶已经变的注重形,而不管茶味了,所以韩绛准备出奇招,既然钱歆瑶都有兴趣学的话,相信皇后也会喜欢。 韩绛手中有手工打发的奶油。 韩绛当着李凤娘的面以红茶为基准把后世咖啡拉花来了一套,最后一杯还玩了一个花活,韩绛唯一会的一个立体拉花技巧,一只二哈头。 书呆子赵扩不看书了,他盯着韩绛眼睛都直了。 李凤娘走出了屏风,那一只二哈头看的她眼睛都亮了,这个好有趣。 “娘娘,甜奶茶。臣以为,甜蜜使人幸福,此茶臣试制,献给娘娘。” “这是……狼吗?” 二哈头是狼头吗? 韩绛回答:“是,这便是狼。” “不凶,却如此,如此……”李凤娘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了,她的词汇量有限。韩绛在旁说道:“如此可爱。” “对,可爱。本宫喜欢。”李凤娘瞬间就忘记正事了,她这会满脑子都是这奇异的点茶之法。 韩绛说道:“娘娘,臣带了一位茶娘,望娘娘收下。” “有心了,绛哥儿有心了。”李凤娘笑的合不上了嘴,立即吩咐叫那茶娘进来展示这种新奇的点茶技巧。 茶娘? 事实上,这是一个厨娘的女儿,叫雀儿,本身就很聪明,学会了蛋糕裱花,半天时间就能上手咖啡拉花。韩绛说她是茶娘,那么她就是。 同样,家中好几代都在韩府为仆。 韩绛虽然只说让她进宫给皇后作茶,可这丫头却明白,皇后这边关于韩家的事情要打听,也要找机会说韩家的好话。这一切都是从小在韩府灌输了十几年的思想,坚定无比。 李凤娘很满意这位茶娘。 “来人,赏。” 韩绛心说,坏了。 一般情况下,赏是在送客前说的话。 韩绛赶紧说道:“娘娘,臣还有个小想法。” “坐下说,绛哥儿坐下说。” 李凤娘也回过神了,点茶是借口,今个是要提正经事的。 否则,也没必要韩侂胄亲自安排,自己又特意把儿子赵扩叫进宫来。 李凤娘吩咐茶娘先到后殿去。 茶娘离开后,韩绛这才提到正事:“娘娘,臣在新年后想去江北公干,想带嘉王殿下同往,有些贪了军粮的小官当严惩,臣以为淮南东路的守在前线的军士,当会感激嘉王殿下为他们作主,朝中也会有官员称颂嘉王贤明。” 脑子那只二哈还没消失的李凤娘人明显僵硬了一下。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之前,她光想着自己吼皇帝要保住自己儿子的皇位继承权,可为什么就没想到拉一点民间的名声。 “我不想去。”赵扩一开口,李凤娘大耳光都想扇上去。 韩绛走到赵扩身旁,贴近赵扩的耳边低语了一句:“嘉王殿下,江北有些贪官收集不少孤本名著。” 听完这话,赵扩马上说道:“现在就出发。” 李凤娘懵了。 她劝自己儿子干点什么,连吼带骂,不把儿子骂哭了,这小子基本上不会放下书本的,韩绛怎么一句话就说服了,韩绛竟然如此厉害。 韩绛又说道:“殿下,向娘娘请辞。” 赵扩没说话,直接就奔出去了,他要回府叫人收拾行装。衣服什么无所谓,书要带足了。 韩绛耸了耸肩膀,这样情况,他也很无奈。 李凤娘真是习惯自己儿子这种反应,只是吩咐道:“来人,赏嘉王妃东珠十颗、凤钗一只。” 赏嘉王妃,就是赏韩青衣,也是给韩家一个态度。 韩绛上半步:“娘娘,臣想求一个官职,嘉王殿下与臣去江北公干,娘娘若有什么旨意也好立即送到臣手中,所以臣乞求臣之父,可以接任枢密院承旨一职。臣之父本就是五品,这个承旨也是五品,不是升官,只是为了传递旨意能更方便一些。” 李凤娘想都没想:“小事,允了。” 给韩侂胄加一个枢密院承旨的官职,真是小事吗? 事实上,李凤娘就没搞清什么官是什么意思。她给自己的娘家人讨了无数的官,开口给自己儿媳的祖父讨个小官,这也叫事,所以她顺口就答应下来了。 韩绛施礼,告退。 那位韩家出身的厨娘变茶娘,不需要交待什么,韩绛相信她懂得自己应该怎么作,更何况皇宫里有不少韩家的势力也会照顾她。 拐了嘉王,这会韩绛还要去劝嘉王,先过年,年后再出发。 嘉王府,韩绛头一次见到了嘉王妃。 年龄已经三十岁的嘉王妃要称呼韩绛一声叔公。 韩绛劝赵扩倒也没费什么力气,只是说明了来意,自己这位侄女韩青衣已经替他把嘉王劝下了,答应年后,但最晚不能超过初十就出发,不能再晚。 韩绛准备离开的时候,嘉王府两位管事拿着文书前来请示。 一位管事递上文书:“殿下,马上过年了,府中应依人数,每人发一份赏。”赵扩听完后,一只手拿着书本,另一只手在那份文书上写了一个可字。 另一位管事也递上文书:“殿下,我不同意他的意见,年赏应该是有功的多发,犯过错的少发。”赵扩听完后想了想,在这份文书上也写了一个可字。 两位管事相互看看,一起开口:“请殿下决议。” 赵扩很烦,根本就不想理会,若说什么最让他难受,一是做选择,二是做决定。 赵扩开口吩咐道:“让王妃来处理吧。” 第七十六节 关于智商的问题 韩青衣出自名门,以往遇到这种嘉王犯糊涂的时候,也是她处理的。不过此时,韩青衣说道:“不如问问叔父,坊间传闻叔公多智。” 赵扩这才抬起头问:“叔父有何良策?” 韩绛脑袋里闪过两个念头,一个是赵扩的智商有问题,另一个就是赵扩大愚似奸,是装出来的。 当看到韩青衣悄悄的点了点头,韩绛明白了。 这应该是智商问题。 韩绛说道:“殿下,每个人都有一份年赏,将原订的数量发一半。毕竟每个人都辛苦了。而后,对有功劳的人加一份赏,对有严重过失的再扣一份赏,这样所有人都会满意的。” 这种问题,对于一年生产几亿双袜子的企业管理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韩绛能说出五种不重样的处理意见来。 赵扩听到了,可韩绛说了什么,他感觉自己好象又没听到。只是视线转向两位管事:“如何?”两位管事齐声说道:“伯爷良策,殿下英明。” 赵扩又低头看书,不言语。 两位管事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先给赵扩施礼,又给王妃韩青衣施礼。 韩青衣轻轻一摆手:“去办吧。” 两位管事再次施礼退下。 韩绛看了一眼屏风,韩青衣就在屏风后站着。有些关于赵扩的问题韩绛想问,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可以回去问韩同卿。 韩绛施礼:“殿下,臣告退。” 赵扩头都没抬,依然还在看书,只是吩咐道:“叔父慢走。来人,送叔父。” 韩绛回府后直奔东院,韩同卿正在研究泡芙。 “恩,再咸一点正好和甜奶油是绝配,不要只加面粉,加一点薯粉。”韩同卿说是薯粉其实是山药粉,应该是淮山药粉。 有仆从拿来了薯粉,韩同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惜,没有怀山药了。” “会有的。”韩绛坐在韩同卿身旁,拿起一个泡芙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不错,比自己想像之中的更好。 但显然,韩同卿很不满意这一炉泡芙,他在改进配方。 怀山药产地在怀庆府,就是后世的焦作,现在已经是金国的地盘了。此时用的山药,是产出安徽一带的,味道要差很多。 韩同卿看了一眼韩绛,对仆从吩咐道:“用新方子试试,都打起精神来。” 韩绛说道:“大兄,这东西吃多了血糖会太高的,你已经很胖了。” “血糖高会如何?” “消渴症。” 韩同卿很淡定了回了一句:“消渴症我已经得了,不过医官说了,一时半会死不了,但肯定活不长久。” “那你不忌口?” “快活的活十年和难受活二十年,你选那个。” “选十年吧。” “这不就对了,所以,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别太过就行。”韩同卿似乎在说别人的病,不是自己的。 厨子与小工们又开始忙碌的时候,韩绛问:“大兄,你能帮我打听一件事不?” “什么事?” “嘉王是白痴还是装的?” 韩同卿回答:“孟子有句话叫尽信书不如无书,他比这个还严重,他读书却不解其意,说他是傻的也不为过,不是装的。他喜欢读书,也需要被人照顾着,这一点我可以确定,他不是装的。” 韩绛再问:“如果,我给他安排多位老师,他会不会很高兴。” “肯定会高兴,不过凡事有个度别太过。话说你今天进宫干了些什么,让为兄听一听。” 韩绛回答:“我年后准备去江北,淮南东路的事情我也不能再等了,而且我和陆远伯府也需要有一个了断。但我年龄太小,就算给我一个二品官也没什么作用,所以我打算带上嘉王同去。” “挺好。你可以再带一人,挑一个清流很硬气的御使台或是谏台的人同去,以前你没办法,现在你可以,去找钱家想想办法。” 韩绛赶紧道谢:“谢大兄指点。” 韩同卿却是一脸无所谓: “自家人,都是为自家好。顺便告诉你一声,吴家有人对你不满,你自己决定,严州那边要带上吴家一起就打死那不满的,若不带就无所谓了。” 韩绛点了点头:“懂。还有一事,我为爹爹讨了一个官。” 韩同卿转过头:“从娘娘那里讨的,什么官,我听听。” “枢密院传旨。” 有意思,韩同卿看韩绛的眼神之中充满着笑意,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他万万没想到,韩绛才十六岁的年龄,竟然能想这样的妙招。 韩同卿的赞美之情流于颜表。 “妙。办的妙。” 韩绛受到表扬,自然是开心的,他可没敢轻视这位平时什么都不管的兄长,不过韩绛也有疑惑,他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大兄也认为妙,可大兄却从来不向爹爹进一言。” 韩同卿摇了摇头:“季父掌家的时候,正值多事之秋,他强硬惯了。而且算起来差不多有十年,咱家里也没遇上什么麻烦,顺风顺水的,也不需要我多废话。但现在不同,青衣戴上后冠,对我韩家有意义。” 韩绛点了点头:“我懂。” 两人闲聊的时候,吏部正式的公文就已经派下来了。 一个五品官,而且是现在几乎没有一点用处,闲职一样的枢密院传旨,葛邲并没有多想,周必大默许的情况下,又有吏部尚书赵汝愚帮手,只当是给韩侂胄多发一份俸禄,所以就这么快,这么顺利的发正式公文了。 韩侂胄拿着公文心里清楚。 这个官职眼下确实没有用,但如果在赵扩登上皇位之后呢,这个职务自己可以转给韩绛,或是韩俟也行,到时候这个官职就有意义,而且意义重大。 韩侂胄没派人去叫韩绛,他要安静的想一想从把韩绛捡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 自己收的这个儿子韩绛有点太妖了。 智多似妖。 韩绛呢,则非常愉快的和韩同卿在研究美食,除了一起算计点什么之外,研究美食绝对是两个人最大的共同爱好。 韩府烤房。 新的一种美食即将出炉。 第七十七节 这么多地皮,不万恶一把对不起穿越人生 两块烧热的厚铜板,将鸡蛋、面粉、糖加一点点油的蛋液一夹,美味的蛋卷就出炉了。 “我记得不详细的配方,似乎在加一点点牛油。” “不对,你一点也不会吃,这个要加鸡油,不要用水,加鸡汤,再加一点酒。” 这是什么鬼吃法。 论吃,韩绛还真达不到韩同卿的级别,他出创意,韩同卿两炉之后就研究了更新的配方,他要加鱼肉。 事实证明,还真他喵的好吃。 当晚,韩同卿已经考虑把柴房改造一下,再建两个烤炉,因为他感觉韩绛所说的烤鸭应该很美味,吊炉烤,有创意。 而韩绛呢,也在盘算着在韩府内给自己找一个新院子,这是结婚要用的。 自己最初住的那个院,似乎不错。 距离花园、水塘都特别近,而且后面是闲置的马房,可以用于扩建,最最让韩绛喜欢的是,那院子里有一条活水的小河流过,然后汇入盐河,似乎河是叫这个名。 改造这个院子,韩绛需要一个属于自己有家。 韩府很大,养父把主院让给了自己,但似乎缺少了一点什么? 比如,一个浴缸。 或是,一个抽水马桶。 打定主意之后,韩绛起身:“大兄,我去找爹爹讨个院子。” “干什么?” “给自己成亲用,我要扩建。” “你真把自己当外人了,你吩咐,让他们建就是了。” 韩绛想了想:“大兄,动静有点大,我要大改,可能还要挖沟。” 韩同卿就没当回事:“你一把火烧了,然后挖一丈深,重建都没问题。也不需要给任何人交待,更不需要借口。” 这合适吗? 自己装修新院子的动静绝对不会少了,主要是花钱也会很多,这事不需要给任何交待? 连借口都不需要。 韩绛感觉不合适。 “算了,我还是去给爹爹说一声比较好。” “随你。” 韩同卿随口回了一句之后,心思还在研究美食上。 韩侂胄书房,韩绛到。 韩侂胄将那份公文往桌上一放:“你讨的东西,来了。” 韩绛接过看了一眼:“这东西眼下没用,等以后吧。”韩绛记得自己读辛弃疾传中,似乎就在明年,过宫就会有结果,但自己不太记得为什么过宫为什么会这么快有结果,所以他也不敢给韩侂胄乱说。 韩绛又说道:“爹爹,我打算改造一下我原先住的小院,为成亲用。” “你。”韩侂胄只说了一个字,笑了:“没错,你既然有把握娶到钱家大姑娘,你就准备吧。你自己去查一查,为父记得咱家院墙外,至少还有三块地是咱家的,临安府中到城北,还有好几块地。” 韩绛给吓了一跳,心说自己这位老祖宗贪了多少。 在临安府竟然有好几块地。 这要放在后世的现代,自己绝对是超级富二代,这些地皮能…… 韩绛脑袋里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这么多地块,不创造一批房奴对得起自己的人生吗? 前世,自己有钱,可以杭州买了一个西湖旁的非常豪华的洋房三层跃层,背了三十年的房贷,每个月要还三万多呢。 这一世,自己是不是应该当一把黑心的开发商! 韩绛眯着眼睛在笑,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原本还没当回事的韩侂胄眼神变了,因为他看到韩绛的神情,韩绛很专注,而且眼神之中流露的表情充满着算计着什么的感觉。 “绛哥儿,你在算计什么?” “嘿嘿。”韩绛坏坏的笑了:“爹爹,没事,就算有事也是一年两年后的事,眼下,我就是想给我自己建个小院,然后成亲。” 韩侂胄轻轻一拍额头:“钱府结亲,你自己看着办吧,给你点东西或许你用得上。”韩侂胄抽出几张纸递给了韩绛,韩绛接过却没有看懂。 韩侂胄解释道:“任命一名文官,需要疏通许多关系。六品以上的武官,也不容易。但八品、九品的武官不算个事,这里有一张从七品的倒是费了点事,也不算多麻烦。” “我不懂。” 韩侂胄继续说道:“镇安候府那么大的事,你以为结束,事实只是开始。当然,若不再参与过宫这件事,也没什么后续麻烦。你想一想,能在镇安候故去之后,到府里来的五十个老军,还有你到镇安候府之后,他们的反应。” “爹爹的意思是,这些文书是给他们的?” “是,这五十人,怕就是镇安候的心腹亲兵,你去江北还要靠他们。这便是你的手礼,他们若收下,这些人便可用,但你也要留个心眼。” “谢爹爹。”韩绛没想过用这五十人,可韩侂胄的话让他明白,这五十人确实有大用,他们若愿意帮自己,自己到了江北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果然,古人说的好,姜还是老的辣。 韩绛不知道的是,在那五十人被送到韩家在临安城外的庄子居住之后,史达祖在那里观察的很久,经历认真的分析之后,才确定这些人可用。 韩绛带着几份武官任命的空白公文回到自己的屋。 对于那五十人,韩绛的想法是自己总要先见一见,聊一聊,那么还是用老办法,过年嘛,送一点年礼,再关怀慰问一下总是没错的。 次日大清早,韩绛就让人准备一些米、面、肉、还有布匹,打算去看看那五十名老军。 听说韩绛要去看那五十名老军,韩侂胄的第一掌笔史达祖吩咐人多准备一些后,找到了韩绛。 “史先生。” “少君安好,门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绛请史达祖进屋:“史先生在府里多年,有什么话不当讲的。” 史达祖进屋后说道:“少君,这五十人门下观察了多日,给各庄子发年礼的时候,唯独空下了他们所在的庄子,若是少君今日不去,最晚腊月二十八,门下也会劝少君去的。” 不愧是韩侂胄的心腹掌笔,事办的就是漂亮。 韩绛施了半礼: “先生有心了。” 韩府,韩侂胄身边还是有能人的。这一点韩绛没有丝毫的怀疑。 第七十八节 归正人 就依安置那五十名老军的庄子而言。 若是没有史达祖操心,依府里给每个庄子发年礼,或是给庄户们发了,给这五十个老军没有,无论如何也会让人寒心。 有时候人在意的不是那点东西,而是一个态度。 史达祖说道:“少君,府里大小事主君信任,所以我也知道近来的一些事情。门下有句话,少君并非镇安候府的李幸,这事眼下知道的人不多。但若是少君得到镇安候府老军的信任,是与不是,却已经不重要了。” 韩绛问:“这份信任,怕是要过命的交情。” “难,也不难。当兵吃粮领饷,当武官的图什么,有些人图的自然是荣华富贵,还有些人图的……,唉!”史达祖长叹一声。 史达祖这一声叹息让韩绛听出其内心的悲戚。 韩绛为史达祖倒了一杯热水,史达祖接过:“谢过少君,门下多次入考不,后蒙主君收留,其实我不中,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出身不好。” “何解?” 史达祖解释道:“归正人,这个词少君可曾听过。” “听过,但不明其意。” “归正人,依当下朝堂之上分为四类。依次为归正、归明、归顺、归朝。我是归正,原汴梁人,只是当年没有跟着一起逃。归顺,是在原先西北还有些部落,心还在大宋身上,眼下名义是还是宋臣。” 史达祖喝了口水继续说:“还有归朝,就是当年辽国,特别是燕云一带的人投奔过来。最后就是原本不是宋人的,投靠大宋。文官归正,必闲职。武官则不同,武官是带着兵马的,兵马少的被分散安置,兵马多的布置在前线。” 有意思了,韩绛听出味道了。 史达祖笑了一笑:“少君让主君开正门迎新科状元,这一步棋走的妙。我推荐给少君一人,少君找到他,他可助少君在淮南东路事半功倍。” “谁?” “当年创立飞虎军的辛幼安。” “辛弃疾?” 这当真让韩绛意外。 韩绛一直在考虑怎么拉拢辛弃疾的,没想到韩府的人也会提到他。 很显然,在这个时代,真正的人才依然会光芒四射。 听到韩绛提到辛弃疾的全名,史达祖便知道自己这位少君是知道,甚至了解辛弃疾的。 “对,就是他,想来少君知道些人,他是归正者中的人杰,虽然被朝廷打压,几起几落,特别是淮河以北,原河北两路、京东两路的归正军将领对他非常尊敬。陈同甫与辛幼安是好友,关系相当的好的好友。” 韩绛用力一点头:“懂了。这么说来淮南东路的主力,是归正军。” “对。” 韩绛再问:“镇安候呢?” “他不是,所以少君是不是镇安候之子并不重要,这个身份仅仅是少君与淮南东路各军能说上话的一个契机。但,陆远伯是,他归正后,一身武勇得到魏王看重,成为魏王府领将,后外放领军。” “明白了。” 史达祖又说道:“少君,严州那边吵的很凶,门下可以问一句,少君明知严州会争,却依然这样办,有何用意?” 韩绛没回避:“你看,吴韩两家的管事会争,老管事的上家老会和老匠人的下家会老也会挣,家老会与现职的管事更是会争。他们若是团结一心,不争不斗,便不可能相互监督,也不可能想比另一方更好,更重要的是,之前有些事让严州许多人怨恨很重,他们一心,那么怨恨的目标自然是韩府了。” 听完这番话,史达祖倒是心中佩服。 自家这位少君虽然年少,却也是有手段的人。 这方法听起来不光彩,可却是极佳的御下之道。 史达祖问:“少君,淮南东路,为何不用此计?” “我想想,我需要收集更多关于淮南东路的信息,以及足够多的情报。” 史达祖说道:“少君,两策。那个更好,少君自己选,以李幸身份见那五十个老军。或挑明了,少君曾在河北西路的相州生活多年来拉个亲近。门下也不知那个更好,但凭少君自己选。” 韩绛问:“那个更坏呢?” “对半。” “我要想想,或是见到他们再决定。” 史达祖起身:“少君,门下不能陪少君同往,我在那庄子去过多次,此时与少君同往,难免让他们怀疑我在监视他们。” “明白,先生去忙,容我认真思考。” “门下告退。”史达祖施了一礼退离。 安置那五十个老军的庄子还挺远的,要出临安府然后再坐船从西湖到西岸,大约就在西湖的西北角,那里是一片连绵的水田,这里有韩家号称万亩荷园。 韩府里的年礼是准备好的,那个庄子的年礼史达祖也提前作好了准备。 不过,将这些搬到船上却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话说钱家梅坞书院。 这里不是后世的梅坞镇,这是西湖东北角一庄依山而建的书院,从临安府北城出钱塘门,也就是历史上有风波亭的那个城门,出门往西沿湖不足一里多过了小桥就到了。 因为梅林之中有一个小码头,这个码头是一个连接西湖到京杭大运河的水道上小码头,所以被称为梅坞,钱家在这里建的书院原本没有名,时间久了被临安府的人以地名称为梅坞书院。 历代学子不断的种植修剪梅树,让书院中的梅花成为独特的一景。 今日,天气一改连续多日的阴霾,天空放睛,碧蓝的天空点缀着几朵云彩,正是赏梅观湖的好日子。 书院内。 钱荨逸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很随意的画了一笔,而后寥寥几笔勾画出一个梅枝,停笔。 一位看起来比钱荨逸还老的老先生接过笔,在一角处画出山水之景。 又一位上前。 最后,当朝左相周必大上前提词。 今冬的赏梅会这才便正式开始。 这作画的四人,韩绛可能一个都不认识,但放在八百年后,这四人有三人,被合称为南宋四大家,与钱家的义庄、书院都有渊源。成名后,也在钱家的书院、画院当过讲师。 他们分别是,刘松年、马远、夏圭。 第七十九节 割席断义,告辞 当然,来的客人不仅仅是他们。 若韩绛能穿越回现代,到梅坞书院这前院,都不用打劫,请求这些人写副字,或是画一张,回去之后,分分钟就是十亿巨富。 一块巨大的棋萍立了起来,这是观棋用的,磁铁这东西南宋已经不算是神奇的技术。 钱荨逸站在一块平放的小棋盘旁,手拿一枚黑子:“弈之道,变化如星辰,不可穷尽。弈的规则,以座子开局。有一晚辈,自称弈从骊山仙姥,老朽不信,他又称,是其师集天下喜弈之人棋艺,老朽依然不信。” 钱荨逸落一子在棋盘上后:“他传我钱氏晚辈棋艺半天,这盘棋,请各位一观。” 作为当今第一国手,钱荨逸对围棋的话语权是合金钢级别的,他一开口,众人都坐下静观。 复盘,对于一个国手来说,不要太容易。 “此为大雪崩定式,若无座子开局,其势不可挡,一步抢先便于雪崩一般连绵不绝。其后,还有大斜式,有大斜千变之称,老朽尚不能完全领悟。最后,妖刀式,步步陷井,以兵家诡道深不可测。” “老朽今日将初谱分享与众,共勉之。” 能参加这外院赏梅的没有官职的高低,只有本身成就的高下,大贤、大智皆有。众人齐身一礼。 敝帚自珍不是钱家的家风,钱荨逸将这三大定式的初级谱公示给了临安府的名士们。 钱家梅坞书院,钱荨逸把三大定式的初谱公布。 一老农打扮的人站了出来。 虽然是老农打扮,可头发却梳的整齐,衣着也是干净整齐,年龄也在七十岁上下,眼睛很有神。 走出来的时候,脚步是很利落的。 这位老农拱手一礼后说道: “钱兄高义,没请教这三大定式是那位所创。” 钱荨逸摇了摇头:“不知,刚才说了,虽说有出处,但老朽不信。交给老朽这三大定式的人是我钱氏子弟所收的弟子,他并不喜弈,只是背下了这三招定式,会一些简单的应用。” 这老农又说道:“钱兄,可否将其请来,传道之恩,当受我一礼。” 钱荨逸微叹了一口气:“不合适。老朽,怕你打他。” “为何?” “他叫韩绛。” 老农愣住了,转而放声大笑:“韩节夫收的养子,竟然是他。” 这老农和韩侂胄绝对是有仇的,他曾权知严州,但韩侂胄为了完全控制严州,硬生生的把这位逼的辞官,回乡之后终日在乡里帮助农户,同时兼职给一个小孩子教识字。 他是谁? 号放翁公,姓陆名游,绍兴府人。 陆游上前三步:“钱兄,你可是要把曾孙女嫁给他?” 钱荨逸没回答,示意自己的儿子钱泓宣过来,钱泓宣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了陆游,陆游看了一眼,紧紧一握拳头:“钱兄,你若择他为婿,我与你割席断义。告辞。” 陆游没走成,至少有五个人拦。 有一人说道:“我还是京官,但什么事也管不了,我已经将回乡的路费准备好,家里的行李也清点好了,不会带太多的东西。韩节夫只是一个五品,就让朝堂上乌烟瘴气,他才四十二岁,若三品会如何?” 又一人补了一句:“祸国殃民。” “然也。”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已经看的淡了。 又是两位名人,前一个开口的叫杨万里,南宋四大诗人之一。后一个叫尤袤,与陆游、杨万里齐名,南宋四大诗人之一。 钱荨逸就是来探探风,可谁想,这些老朋友们竟然都反对。 韩家,名声实在太差了。 韩侂胄,恶贯满盈。 投靠韩家,并给韩侂胄当养子的,也断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钱荨逸也没办法说,韩绛其实不是李幸。 钱泓宣其实内心也是强烈的反对的,可父命难违,只好违心的站了出来:“韩府是韩府,韩节夫是韩节夫,韩绛是韩绛。若不问原因就恶语相向,难服心。” 周必大一直没开口,这时说了一句:“给这娃娃一个机会?” “机会?不给,除非他离开韩家。” 周必大慢吞吞的说了一句:“假若,他自己去说服放翁公。” 陆游愣了一下,想了想:“好,我等他来。”陆游说完一转身:“那千古绝对拿出来,再让我看看,这对子有点难。” 不是有点难,是非常难。 钱泓宣把那十一个字的上联拿出来,所有人看过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对子,当真是无解。 可越是无解,越是烧脑,这一群老头兴趣就越高。 赏梅会这会才算是正式的开始了,喜棋的在研究三大定式,喜文的在研究这副千古绝对。 话说后园就没有这么剑拔弩张的气氛。 老话说的好,女为悦已者荣。 但,撒狗粮的人是应该被天下掉块石头狠狠砸的。 可是,宋时没出嫁的姑娘们聚会,晒什么?晒自己的新衣服,比家里的富贵?名门千金谁家差这两个钱了,比家世大家心里都有数。 所以,比诗文、比茶艺、比棋艺。 再顺便把自己的未婚夫拿出来晒一晒,这便是大宋名门千金的日常。 蛋糕摆开,十二生肖卡通版,制作的惟妙惟肖。一只只小蛋糕,各个精美绝伦。钱歆瑶出手,一只泡澡的哈罗凯蒂,两只伸出茶水,带着粉色肉垫的小脚,萌翻了众千金。 葛家三姑娘拿着一只小巧的兔儿吃草蛋糕坐在钱歆瑶身旁:“临安府已经传遍了,你当真选了他。” 捧着茶碗正在往远处观察的钱歆瑶侧过头:“怎么,想抢我选的人?” 葛家三姑娘微微一笑:“我祖父说,韩府的绛哥儿很特别,他见过绛哥儿写的一份书信,写给当今太娘娘的。他想与钱府结亲,只为利。” 葛家三姑娘在说韩绛的坏话吗? 不。 她紧接着又来了一句,这一句才是精华:“他图利。若利府便图的是财与权,若利国便图的是为国尽忠。而这两点与绛哥儿无关,你说他图的是什么利?严州的事,思之极恐。” 第八十节 这是想嫁想疯了吗 严州的事情钱歆瑶知道的更多,但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会让葛家三姑娘一提,钱歆瑶很认真的想了想,也没想明白。 钱歆瑶问:“为何思之极恐。” 葛家三姑娘回答:“我也不知道,祖父是这样说的。但我知道,祖父用心研究一个人,这个人肯定不寻常。所以,你家若是拒亲,这临安府愿嫁的有很多,比如你刚才看的那位,翟家二姑娘。” 钱歆瑶很坚定:“我看中的,就是我的,谁也不会让,谁也抢不去。” “有一个传闻,我兄长告诉我祖父的。” “什么传闻。” “是花满楼一个小婢无意中传出来的,韩公爷想替映月赎身,绛哥儿没要。绛哥儿说过,他付琴资,映月弹琴,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为这事花满楼映月,暗自伤神。而现在,花满楼的映月,已经在韩府数日没离开。” 钱歆瑶一提自己的裙子就站了起来:“我去问他。” “别,别。”葛家三姑娘赶紧拉:“你傻了,你这一去,钱府还要不要脸面了。” 钱歆瑶喊了一嗓子:“彩。” 原本一直坐在角落,自己品着茶,吃着点心赏着梅的彩缓缓起身,来到了钱歆瑶身旁:“请姑娘吩咐。” 此时,这园内的一众名门千金才注意有彩这个人的存在。 不是客,但也不是婢,在角落还有自己的毯垫坐。 见到彩,钱歆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在这里问不合适,让彩带信回去也不合适,只好吩咐道:“你可有给前院准备点心。” “婢这就去准备,命人送到前院。” “去吧。” 彩屈膝一礼,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退了两步后转身往后面走去。 葛家三姑娘大惊:“她,她,他!” 韩府的金腰牌,彩并没有掩饰,就那么挂在腰上。只要是长眼睛的一眼就能看出彩是韩府高等侍婢,而且是身份非常高的那种。 钱歆瑶没回避:“他的贴身侍婢,今日的赏梅茶点,便是他为我准备。” “疯了,这是疯了,你想嫁是想疯了。” “错,是遇到的好的,断然不能错过。” “有多好?” “反正就是好。” 葛家三姑娘往远处一指,然后对钱歆瑶说道:“你自己看看,有多少人现在都不敢和你说话。” 钱歆瑶只是笑笑。 原因她知道,粘上韩家,就等于粘上了污名。 钱歆瑶嫁到韩府,再也不是名门千金。 不过,有一个人不同。 正如她父亲交待的那样,她在听,非常认真的听着每一个人私下就钱歆瑶与韩绛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突然间这位翟家二姑娘很迷惑。 一个十二岁就整日浪迹青楼,还在下等窑区过夜的家伙,凭什么就被钱家大姑娘看上了。 青楼其实是高档的地方,有钱没才华、有才华没钱,连门都进不了。青楼里都是高雅的人,谈诗论词,琴棋书画。 勾栏内多是听戏听曲。 只有下等窑区才作皮肉生意,去过这种地方的人,纵然你是候爵家的,也一样变成下三滥。 难道,钱府大姑娘不知。 要不要想办法点一句呢? 翟家二姑娘也只是想想,有翟简事先的交待,她要多听少说话,更不要乱打听,所以她只是想想,自然是不敢乱说话的。 话说前院,点心送到。 陆游为蛋糕作了一首诗,特别来称赞这新式的美味。 戴着厚面纱的彩看着婢女们将大小蛋糕摆好,又摆上泡芙之后,正准备带着婢女们退离。 陆游突然问:“姑娘,这点心叫什么名字,是何人所创。老朽要送他一首诗。” 彩依规则施礼,抬起头后回答:“名为蛋糕,我家主人所创,韩府巧士。” 瞬间,还在争论棋局的人,还有为那首千古绝对讨论的人,以及称赞这点心美味奇特的人,一下子全安静下来了。 陆游手上拿着一只咬了一口的小蛋糕,在自己嘴里那块是咽下去,却如梗在喉,若是吐掉,却极不为雅。 彩又施了一礼:“公的诗呢,婢可记下转背于我家主人。” 陆游将手中的蛋糕装入小盒中,然后把小盒放在袖子里,几步来到钱荨逸面前,抬手一礼:“钱兄,转告韩家绛哥儿,春日里若能到绍兴府,我在家中等他,有茶,也有诗。先行告辞。” 钱荨逸一握陆游的手:“这……” 没等钱荨逸说什么,陆游就说道:“我虽然不喜韩节夫,但看兄你既然选定此子,那么以我们多年的交情,难道我就不能见见这位哥儿。” “能,自然是能的。” 陆游抬头看了一眼梅林,又转头看向钱荨逸:“再想想,以兄的为人,眼光,家风,此时想想,或是会不同。也是我多想了,但还是想见一见。” “陆兄,你我相识、相交多年,你应该知我。” “对。” 钱荨逸转身对彩吩咐道:“阿彩,派人回府,让绛哥儿写一篇关于梅的诗词送来。” “是,太公。”彩很郑重的施了一礼,立即安排韩家的仆从去办。 钱荨逸一握陆游的手:“别走,听我给你讲一讲严州。” “严州?” “对,就是严州。” 杨万里也过来了:“我也听听。” 周必大说道:“说到严州,我倒想赞他几句。” 听到这话,陆游说道:“那要听听。” “尝一杯甜茶,很有趣的,我曾孙女极喜欢的。” “好,尝尝。” 钱荨逸吩咐让人去后院取茶。 再说韩绛。 韩绛已经到了万亩荷田,此时是冬日,万亩也只是号称,这里水面上什么也没有,连枯死的莲杆也没有。 到了之后,韩嗣依其他各庄的规矩开始发年礼。 韩绛径直往一间大屋走去,这里庄子管事与村老们商量事的地方。 似乎不用叫,有三个老军跟着韩绛就进了大屋。 一进屋,韩绛直接将一个布袋扔在了桌上,然后将几张公文抽了一个角:“自己看吧。” 为首的那位将纸抽出来,其他两人跟着看了一眼,三人同时摇了摇头,又将公文装回到袋子里,然后将布袋放的端正,往韩绛那里轻轻一推。 第八十一节 这事根本就不合理 三人把韩绛给他们装有升官公文的袋子推了回来。 韩绛原本是想坐的,可见这种情况,只好继续站着。 韩绛问:“不满意?” 站在两侧的人说道:“我们不识字。” 韩绛正准备解释,为首的一人说道:“我识几个字,虽然不多,却是见过这东西,象是没写名字的兵部官文,给升官的。不过,没用。” 韩绛没说话,一路上想的很多,却没想到对方连官都不要。 那么钱呢。 三人也站着没动,他们似乎在等什么。 韩绛双手往桌上一扶:“明说了吧,我不是李幸。你们开条件吧,我要到江北去,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知道,那天见了就知道。”为首的人一开口,韩绛真是给弄懵了。 那位继续说道:“幸哥儿从小长到大,我们这里面少说也有十来个是看着幸哥儿长大的,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为何?” “既然小郎君爽快,我也不瞒着。不是不想当官,我们五十人已经是死人,军册上都已经销名,战死了。候爷死的时候留下遗命,我们抽了生死签,回临安就没打算活。所以,我们五十人也没名没姓。” 韩绛坐下了:“我不懂。” “候爷的遗命是,回到镇安候府后将荷春阁与锦绣阁内所有人杀光,然后放火烧了。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放火就算烧光镇安候府也不惜。” 韩绛感觉心里猛的一揪,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命令,韩绛问:“所有人?” “是,所有人。包括候爷的儿子,以及所有的妾,一定不能放过夫人。” 韩绛追问一句:“这两个阁,我想想。” 不用韩绛想,那位直接说道:“就是大哥儿与二哥儿母子所住的院子。” “你是说,镇安候要杀自己两个儿子?” “是。” 回答的如此坚决,韩绛听的清楚,却不敢相信。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很想从对方的神情之中看出来这话是真还是假。 可对方面色如常,脸上平静如水。 韩绛问:“为什么?不对,你们说两个儿子,那留谁活?” 为首的那位回答: “小郎君想差了,这是候爷临死前留下的话。候爷已经有一年零七个月没有回过临安,我等并不知道候爷在府里还有一人幼子。不敢瞒郎君,临安府北边郊外的事是我们作下的。” 什么,在郊外堵着要杀死李幸的竟然是眼前的人。 听到这话,韩绛真是吓了一跳:“真是你,山贼李幸回扬州的路上围杀,是你们干的?” “是。” “那左将军?” “左阿大是小的过命的兄弟,归正以前在淮北打过金人,手下带着五千多人手归正,给了一个正五品。那些山贼死不足惜,冒充成魏家人也是左阿大之计。” “魏家人是谁?” “先夫人的娘家。” “那庙里的火?” “与我等无关,我等到临安的时候,那把火已经过了两天。” 韩绛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马上又问了:“镇安候就不怕自己绝后?” “在江北,候爷还有一子,有人照料。” 韩绛急急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等到了候府,准备第二天晚上先动手,而后再去找幸哥儿看看是死是活,结果小郎君你来了。小郎君事办的漂亮,我等也就安心由小郎君安排住下。” 韩绛轻轻一拍额头:“我糊涂了,完全想不明白,你们确定镇安候是在脑袋清醒,没糊涂的时候留下的命令?那毕竟是他的儿子,难道不是?” 韩绛的语速越来越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让他原本设想的大半被推翻。韩绛继续问:“还有,是淮南东路的两位将军花钱在吏部活动,给李幸讨了一个扬州勾当公事的荫补,为何一边杀人,一边讨这个官职。” 为首的那位摇了摇头:“不懂,我等只是武夫,抽了生死签,便来杀人,若能逃掉便是捡了一条命,若逃不掉一死便是。” “你叫什么?” “死人,不需要名字。” 韩绛再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些,相信你们这些话没说给任何人听。” “我们商量过,小郎君怕是有所图,而我们不怕死,但现在也没必要没明没白的死掉。不过我们知道的都告诉小郎君了,没有隐瞒。” 韩绛问:“若我想知道更多,是不是应该到扬州去问李洱?我知道,是他花钱在吏部为李幸活动荫补官职的人。” 韩绛问完,对方为首的那位想了想:“小郎君应该到平江府问刘将军,现两浙西路马步军副总管。我们当时一共三百六十人,就是在平江府抽的生死签。” 韩绛知道这个官,叫刘锐,是名将刘琦的弟弟。韩绛又问:“你们可曾听闻,我手上有镇安候遗命,可在枢密院备案,为数名武官升职?” “听说了,小的说一句不恭敬的话,有用,但也没用。两淅的兵马、淮南的兵马,重要的官职,武官都是副职,眼下除了候爷那个位置之外,没空下的官职。” 韩绛听懂了,给升官,却没有职位可以升。 当然,对自己是有用的。 让一些人离开原有的位置,这位置不就空下了。 韩绛没有就这个问题再问。 韩绛重新站了起来:“可以替我传个话吗?” “小郎君要传什么话?” “年后,我去平江府。” “话一定带到,但我等已经是死人,没名字,没身份。” 韩绛回答:“很简单,作钱府的家丁,其余人先住下来,我拿五个钱府的丁契,或是严州选一两个商号的伙计,不,不好,还是钱府的好,你们别和韩府扯上关系。” “小的就叫钱宽了,小的去挑四个人,他们会把小郎君的信送到。” “有劳,让我歇会。”韩绛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镇安候为什么要把自家灭门,还再放火烧了整个镇安候府。这是有人假传他的遗言,还是真的。若是真的,这事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八十二节 脑壳疼,非常疼 镇安候要杀自己的妻儿? 韩绛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层道理。 钱宽把人挑好带来给韩绛看一眼,然后打发四人出去,走到韩绛面前:“小郎君,还有一事,老候爷原先不姓李,是姓郦的。是三将军麾下,当时都在往南逃,有一次圣旨嘉奖写错了,把郦写成了李,候爷也就姓了李,这事也不知道这对小郎君有没有用。” 钱宽说的三将军就是后世被称为中兴四将的刘光世。 韩绛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钱宽很直接的回答:“刀头舔血的人就是图一个痛快。小郎君对胃口。” “那方面?” “心够狠,够大方,而且胆子够大。小的斗胆猜一句,小郎君怕也不姓韩吧。” 韩绛哈哈一笑:“猜对了一半,我还真姓韩,不过与韩府之前没什么关系。” “小郎君敞亮,有什么搏命换富贵的事,尽管吩咐。” “好说,好说。” “小的告退。”钱宽,无论他以前叫什么,现在他给自己选了新名字,就叫钱宽。 韩绛靠在椅背上,轻轻的拍了拍脸。 从钱宽的话中,最惊人的就是,镇安候临死前让人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这事太邪。更邪的是,李幸的舅舅家杀他夺家产根本就不存在,这个消息完全就是被人误导的,所有人都是假的。 还有一个韩家完全没有查到,名将刘琦的弟弟刘锐参与其中。 韩绛突然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不过也不难,见到这位刘锐的话,或许就能知道答案了。 但,韩绛又有点怕。 万一刘锐想弄死自己呢? 韩绛在椅子上不知道坐了多久,韩嗣进来过三次,看韩绛在思考也没敢打扰,默默的退了出去。 韩嗣第四次入内,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少君,有要事。” “讲。” “钱公吩咐,让绛哥儿以梅为题写诗词。” “不写。”韩绛没直接的就拒绝了。 写诗,不要搞笑了,就自己这水平别说写不出来,就算写出来,也能让人喷死。 韩嗣再劝:“少君,这事拒绝不合适。” 韩绛很无奈:“我不擅长诗词。” 韩嗣第三次劝:“少君,请三思。” 韩绛重重一拍桌子:“韩嗣,我真的不擅长诗词,现在心里有乱,也静不下心来去编一个诗词来。” 韩嗣微叹了一口气,正准备退出去。韩绛说道:“我知道,你劝我是对的,钱家太公让我写诗,这是给我机会,但我真的不擅长诗词。我这会心里有点乱,别说我静不下心来,就算静下来,其实我也不会作诗的。” 韩嗣说道:“少君,纵然不会作诗,也要写一封致歉的信。” 韩绛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你劝的有理,帮我准备笔墨。” “是。” 韩嗣的话没错,钱荨逸亲自要求韩绛写一篇关于梅的诗词,就算不会写也要有一个态度,不能简单的一句,我不会,就算交待。 笔墨准备好之后,韩绛原本是想写一封带有歉意的信,毕竟自己真不会作诗,而且还是这种指向性命题,若是写一篇关于梅的散文,自己静下心来还有那么一点可能。 这诗还不写不行了。 当提起笔来,韩绛倒想到了一首。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写完后,感觉好象不对,这个应该前面还有,或是后面还有,是什么呢。 想了一会,韩绛轻轻一拍额头:“恩,前面还有一句。”韩绛又补上了一句:有田不耕仓禀虚,有书不读子孙愚。 韩嗣在旁看了:“少君,好句子。” “恩,还有。”韩绛又写: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次写完,韩嗣摇了摇头:“少君,不搭,而且最后这一句,是长歌行的句子。 韩绛把前面四句重新写了一遍:“这个能交差吗?” 韩嗣给了肯定的答复:“能。” 韩绛松了一口气:“这是抄别人的,不过别担心,没有人会追究这不是我写的。这个很长,好象还有,我又想起一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做舟,但六句似乎不太对,可我凑不出八句了。” “少君,这两句是咱家先祖昌黎伯的句子。” 韩绛尴尬的笑了笑,赶紧换话题:“韩嗣,叫彩帮我告诉我没过门的夫人,我要钱家五份丁契,其中一人叫钱宽,其余的她看着办。往官府报,就是收了流民,归正人。” “是。” 韩嗣退离。 门外,钱宽一直站在这里,等韩嗣离开,得到允许之后入内。进屋就先施一礼:“钱宽代众兄弟谢过小郎君赏。” “不用谢,我韩绛喜欢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钱宽抱拳一礼:“小郎君说笑了,我等还没有为小郎君作什么呢?” “先预付。” 钱宽想了想后问:“小的斗胆问一句,并非刚才偷听,实在小郎君声音有点大,小郎君不喜诗词,那小郎君喜欢当官,或是别的?小的这么问没别的意思,既然受了小郎君的赏,便想为小郎君作点什么?” “我喜欢钱。” “小郎君差钱,小的不信。” 韩绛向前几步看着钱宽的眼睛:“家有万贯,良田万亩,便可富贵过活,妻妾成群。若有家财千万贯,便须守得一方平安,保得随我过活的人至少有个温饱。” 钱宽问:“小的没读过什么书,可还是想问一句,若有家财万万贯呢?” “万万贯太少,什么也干不了,和千万贯差不多。” 钱宽是个粗人,看韩绛说话和气,纯粹是好奇心起,再追问一句:“那万万万贯呢?” 韩绛笑了:“你还真较真。” 钱宽尴尬的也跟着笑了笑:“让小郎君见笑了,粗人,小郎君若不喜,小的下次不再多嘴。” 韩绛摇了摇头:“没事,万万万贯就是亿万贯,大宋至少万年的国库收入,这个数额有点太多,你说有这么多钱,能干什么?” 钱宽抓了抓脑袋,他脑袋也没概念,这是多少钱。 韩绛笑了:“买两条羊腿,吃一条扔一条。买两罐子酒,喝一罐扔一罐?” 第八十三节 咱不识字,只会砍 韩绛开了一句玩笑,用的是后世的段子,有钱了应该怎么办。 钱宽却没笑,很严肃:“整军备,打回燕云。” 韩绛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一个拿命换富贵的人,说出要整军备打回燕云的话,如何不让人吃惊。 钱宽的腰弯下了:“小的失言。” 韩绛没接话,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又到屋内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没人。这才走回钱宽身旁:“我听得出来,有时候人下意识不经意说的话,是真心话。但以后别再说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钱宽回味了一下韩绛那句话,感觉是在称赞他,可却不懂其中的意思:“小的听不懂,感觉很有学问。” “我写给你。” 韩绛写的时候问:“刚才的话,是你的心思,还是许多人的心思。” “我们北军,想回去。在这里活的猪狗不如,连朝廷都看不起我们。” “你效忠的人是谁?” “我爹当年追随李宝将军随大帅征战,镇安候为取信我家将军,我等成为镇安候亲卫,镇安候对我等不错,我等忠于镇安候,但命却是我家将军的。” “李洱?” “是。” 提到李洱,韩绛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考虑了一会后说道: “我和李洱将军作笔生意,他替我办件事,我的回报就是,淮南东路换三个文官,首位的转运使不管事,后两位,你们认可才算数,保证是让你们愿意的人。” “小郎君要杀谁?” 韩绛对这个钱宽的脑回路有点不理解,怎么一说办事就说杀人。 钱宽看韩绛愣了一下,解释道:“我等除了打打杀杀,办不了其他事,我家将军也一样,手上掌兵,却无权,在淮南东路也说不上话。” “行,就杀人。” “杀谁?” 韩绛拿出一张纸,非常快速的画了一副海图:“你看,从泉州出来倭船,会在明州补给,然后回倭岛的航线有两条,假扮海盗,杀。” “这事用不着我家将军,小的给小郎君办了。” “你不问原因?” “杀人,无须原由,小郎君说杀,就杀了。” 韩绛还是解释道:“行,你既然这么痛快,那听我说。吃水深的重船一定不能放过,杀了你就知道,重船上,全是钱。除去给众兄弟卖命的钱之外,这些钱不能动,我有大用。我可以用布、粮来换。” 钱宽吞了一口唾沫:“那我还是上报我家将军吧。” 装的全是钱,而且是重船,这要装多少钱。 钱宽感觉这有点隔牙了,自己确实不敢单独整这事,一定要上报李洱知道的。 韩绛点了点头:“恩。” 对大宋,别的事韩绛可能了解的不深,但对于钱,韩绛可是学经济学战略管理的,宋朝的钱币战争就是必学的课程,其中倭人把在临安府市面上价值一百文的倭货在泉州以十文的价格出售来换取宋钱这件事,就在课本中有详细的论述。 这也是韩绛为什么铁了心要私铸钱币的。 韩绛不懂兵法,对政治也不强,但韩绛是玩钱的高手,放在这个时代,是绝顶高手。 有了足够的钱,再加上韩府的权势,韩绛相信,自己稳了。 肯定不会被人弄死。 韩绛对钱宽说道:“其余的人,若没事作,我的要求可能会让你不高兴,我要留血誓,因为接下来要作的事情,更见不得光,不急,先痛快的吃喝,新年之后,我包几个窑院。” “少君。”钱宽改口了。 钱宽这些人不怕搏命,更不怕什么见不得光。 能把命交给主家的,也代表着生活会更好。 韩绛问:“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少君若与我家将军有誓约,那么依规矩,我就是少君的武亲卫,少君也会派一人在我家将军身边,无论文武。我家将军身边只有能打打杀杀的,没读书人。” 哈哈哈。 韩绛大笑几声:“好,晚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兵是贱籍。 而归正人的兵,籍更贱。 韩绛,一位伯爵,不管怎么说,年龄小也是伯爵。 这位伯爵穿着貂,乐呵呵的坐在一群农户与大头兵之间,一边喝酒一边讲着段子。 在韩府的日子,可是把韩绛可压抑坏了。 什么都要讲个规矩,见人各种礼节。 “小爷我行走四方,这车船店脚牙,什么人没打过交道。话说那一年,我老师带着我路过徽州,天黑了,总要住店吧。可店里就只有一间大屋了,我们还雇了两个车夫,没办法,挤挤。” 韩绛在讲着故事。 “我和老师住里屋,两个车夫住外屋。到了夜里,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一个车夫,这地方夜里蚊子真多。另一个就说了,你把吹灯了,把灯吹了蚊子就看不见咱俩了。有一个就起来熄了灯,可谁想,飞进来两只萤火虫。” 有个农户举手:“少君,什么是萤火虫。” “有地方叫流萤,有地方叫夜照。” “知道,咱这地叫宵烛。” 韩绛继续讲:“刚才说到,这飞进来两只萤火虫,一个车夫跳起就喊了,不好了,不好了,这蚊子打着灯笼又来咬咱了。” 哗…… 围着火堆的轰然大笑。 钱宽等人倒是越发的喜欢这位新主人,可是韩嗣却是一直在皱眉。他虽然是仆,可也不是普通的仆,对农户还好,可对这些当兵的,打心底里总有那么一些膈应。 韩绛看出来了,心里也能理解。 有机会步入士这个阶层的人,是不愿意和低层的人打交道的。 酒喝的差不多了,韩绛突然问道:“钱宽,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淮南东路的士兵战力如何?” 钱宽捧着一碗酒:“不提淮南东路,淮南东路若钱粮足,刀箭足,打回幽州这话不敢讲,但死磕几十万金兵咱们不虚。可没钱,也没粮,军械也不足。倒是钱粮军械充足的地方,临安府北大营,少君有兴趣听一听?” “北大营?” 韩绛听到北大营之后多少有点意外。 钱宽在淮南东路,怎么会知道北大营的事,北大营是直属枢密院的临安府禁军。 第八十四节 老兵之悲 八卦,韩绛还是很有兴趣听的。 特别是临安府所直属的禁军北大营的事。 韩绛说:“说来听听。” 钱宽声音很低:“对,临安府北大营,定员二万七千人,实际人数两万二千四,当官的加上小差吏加起来一万零一百,整个北大营能披甲行三里者,不足七百人。谁揭这块疤,谁死,无论文武。” 韩绛听完脸都白了。 两万七千人的部队,只有不足七百人还能用,其余的是什么? 造粪机器! 韩绛看着钱宽,他很想问一句,这是真的吗? 没等韩绛问,钱宽就继续说道:“问我怎么知道,我今年四十五,吃了三十年兵粮,大小也是一个官,领兵二百人,可活的贱如狗。” 韩绛此时信了。 钱宽是一个十足的老兵油子,他的话可信。 只是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 可再细想一下,韩绛也没感觉有什么意外,前世的时候就听过许多关于宋朝的故事,宋军真正能打仗的也就那么几支,其余的都是混人数的。 只是,钱宽为什么给自己说这个。 韩绛低声问:“那你是喜欢钱,还是想打回燕云?” 钱宽哈哈一笑。 “我喜欢钱,有钱就有酒有肉。燕云,我倒是想死在燕云,也算是死回家了。” 这话听起来很是悲壮,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了,再说下去若钱宽让韩绛就这事表个态度什么的,韩绛真是无法回答。 更何况,韩府是出了名的奸臣。韩绛笑着举起碗:“我也喜欢钱,为了钱喝一碗。” “少君把咱当个人看,这一碗敬少君。”钱宽举起碗准备碰一下,可手伸到一半犹豫了,他是一个低贱的大头兵,面前这位别看年龄小,不说韩家什么的,这位也是伯爵。 “喝起。”韩绛丝毫也没有介意的和钱宽一碰碗,这个动作让许多人都不由的愣了一下,钱宽由单手改双手捧碗,一饮而尽。 韩嗣呢,心中却在想,这事回去要怎么给主君韩侂胄汇报。 再说梅坞。 梅坞这边夜宴也已经快要结束,韩府的仆从才把韩绛写的诗送来。 钱荨逸接过折起来的信没打开直接递给了陆游。 送信过来的仆从说道:“主君,韩府的仆人送信来的时候带了一句话。” “讲。” “韩家少君说,他不会作诗,这诗是他背的。只因长辈要他写诗,他不得不写,却也不敢敷衍,只得东拼西凑的抄了一首。只是这诗原先也没作者,也算不得抄了别人的诗。” 听完仆人的话,钱荨逸只是摆了摆手。 陆游读过诗,微微点了点头,将诗传阅给其他人看。 杨万里看过后说道:“倒象是那位贤士用来教导子侄的诗。” 钱荨逸没接话,只是听着大伙议论。 马远哈哈一笑:“诗不错,只是这笔字,要练了。” 钱荨逸这才搭话:“没错,字写的太差。” 陆游问:“不是说,钱氏子弟是其师,没教写字。” 钱荨逸摇了摇头:“我查阅了家谱,主房、偏房、支房的,想不出来是谁教了他。这事上这娃娃犯不着说假话,他也没必要攀附我钱家,所以断然不会乱认老师,这其中必有缘故,却没必要为这事苦苦追问。” “倒也是,若他出的起拜师钱,我教教他。”杨万里主动接了这事。 陆游问:“你教,怎么教。” “教他写字。” “当真?” 杨万里点了点头:“头一篇就教他写那篇驳嘲咏风月。” 陆游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情,还提他做什么。” 当年,何澹是谏义大夫,就是弹劾陆游的那位,而后陆游以嘲咏风月为罪名丢了官,何澹便是韩侂胄支持成为谏义大夫的。 杨万里说道:“韩节夫收了一个好儿子。” 好儿子吗? 韩侂胄感觉自己请回来了一个祖宗,小祖宗。 韩绛还在大碗喝酒呢,韩侂胄揉着额头,看着韩家正厅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钱、吴两家的老管事年龄大,腿脚也不怎么灵活了,可架不住谁没几个儿孙,吵上头了之后,就骂,骂不动了,儿孙上去打。 别说什么是有身份的贵仆这种话,连韩安都卷起袖子上手了。 “打,你们这群废物,连打架都打不赢,下拐,下拐,那边的,打鼻子,揪耳朵呀。”吴松一副为恐天下不乱的架势,还在那里乐呵呵的煽风点火。 高仆们看两家的家主都没叫停,谁也不甘心输了,除了扣眼珠、断子绝孙脚这种用不成的招数外,抱、摔、踢、拳、肘,能用上的全用上了。 终于,一群吵的气喘呼呼的老头们坐下了,累的。 然后,鼻青脸肿的一群中年人、年轻人也坐下了,除了累之外,身上还很疼。 韩侂胄捧起茶碗喝了一口,正准备骂几句人。吴松却抢先一步:“骂累了?打累了?好了,都滚去休息吧,等绛哥儿回来由他处置你们。滚了。” 韩府与吴府两边的人相互搀扶着施了礼,然后依次退了出去。 看人都离开,韩侂胄把茶碗重重一放:“多大一点事,这些货气死人了。” 吴松乐呵呵一笑:“家里后院还有事没事闹一闹呢,咱们两家经营严州,他们相互间怨气也不少,骂出来,打了,也比憋着强。要说事,有时候就是这些小事憋的久了,才会出大乱子,话说我都不知道,韩府的工匠竟然能造一丈六的大水轮车,一个时辰比寻常的机器多纺三十斤麻。” 韩侂胄反问:“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家里有十六绽纱车,现临安府最好的纱车只是八绽的。” “我真的不知道。” 吴松倒也没胡说,他那里心思管这些事情。 严州现在要两府合管,那么工坊之类的肯定在进原料、加工、销售上有一个相对统一的规矩,不会造成相互间的竞争。 当然,也不能少了相互间的帮助与协作。 可刚刚开始谈,就是因为两边各自守着自己的绝活与更先进的机器,吵起来之后,也让压抑了很久的怨恨暴发了出来。 第八十五节 要斗就斗点专业的 深夜,韩绛回来了。 刚进府门,韩安就在这里候着。 此时光线不好,韩安衣服虽然穿的整齐却掩饰不住脸上那一团青紫,特别是胡子,很是凌乱,依然没有平时的贵族府高仆的风度。 韩安见韩绛,施礼的时候嘴角不由抽了一下,这是疼的。 “安伯,胡子被人揪了?”韩绛半醉着,乐呵呵的打了一个招呼,韩绛也看清韩安的脸,可胡子却是极明显的。 韩安脸上多了一抹尴尬,还是上前说道:“少君,今有个事,主君请少君作主。” 韩绛停下脚步,这才看清韩安脸上的那印记。 韩绛收起了笑容,很严肃的问:“安伯尽管说。” 韩安侧身退到一旁,却是什么也没说,韩绛看的清楚,门侧还有三个人,韩渊却是走在最后的,韩桐与吴杢上前,倒是没再吵。 见到韩绛之后,韩桐与吴杢的语气都是很平和。 吴杢指责韩桐不愿意分享大水轮车技术,然后列出了对韩桐的十九条不满,其中还有严州修了一条人工水道,却是绕道也没让吴家粘上光。 韩桐自然也有话,十六绽水力纱机,吴家工坊守的比新媳妇还严,连看一眼都不允许。还有韩家这边靠水,柴价每百文比吴家地界少买了一捆半。 韩绛听的出来。 两边的话说的虽然只是一件事,却可以听得出来相互间积怨已久。 和稀泥会让人看不起,和事佬根本没有意义。 既然有怨恨,都到了打起来的程度,而且还是在韩府,马上就两边的怨恨都消失绝对不可能,既然如此还不如让继续打。 韩绛很有耐心的听完,心中也思考了应该如何去办,然后一转身:“安伯,府里有没有五百万钱。” 韩安虽然不明白韩绛要钱干什么,不过少君发问,他就要答:“有。” “你去吴家,告诉我舅舅,让吴家也拿五百万钱出来。合起来就是一千万钱,也就人常说的万贯。” 韩渊这时补了一句:“少君,汴梁的时候这是万贯,现在只有不足四千贯了。” 韩渊提醒的没错,若韩绛说万贯,一千万钱却不是万贯,少君是家主,说出来的话轻易是不能改的,所以千万钱就是千万钱,万贯就是万贯。 当下,临安府这边一贯,一贯依旧是兑换一两银。 曾经在汴梁的时候,一贯只有七百五十文到八百五十文左右。 眼下,因为银价涨到的一两银子二千五百文,所以说一吊钱,就是一千,说一贯很多时候会被人误会是二千五百文。 韩绛也没有纠结这些细节,只问:“那,够不够多?” “够多。” “恩,把这些钱摆在严州,传我的话,吴韩两府的工匠赌一把,谁能搞出靠水力能织布的机器,这一千万钱就用来奖励工匠与管事。奖励的办法是,想到点子,能用就奖十万钱起,真正成功的机器,就是百万钱起。奖励的分配比例,从匠开始到小管大管,四三二一的比例,去吧。” 韩桐上前一步:“少君,今说的是……” 韩绛打断了韩桐:“既然是匠,拿本事来说话,靠拳头,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提点一句,想造出水力织布的机器,关键在于谁能让梭子飞起来。” “少君,这事。” 韩绛说道:“武人用拳头,文人秀书本,你说匠人应该拿什么比,谁输了就退让两步。只是吵,能吵出什么结果了,再说了,要争也要争点有意义的东西。” 吴杢先说道:“绛哥儿说的公道,我们愿意一比。” 既然吴家这边的工匠愿意比了,韩桐也不好再拒绝。 只是,这造水力织布的机器,可能吗? 韩绛说了,关键在于飞梭,看来回去应该找工匠们议一议。 韩绛又说道:“这样吧,我知道你们手上还算干净,但小管事们这次,若是只拿了点小钱,我也没计较,你们也没报。但以后不许拿了,就依今年的纱、布、麻、丝、绢的产量,若是保证质量的情况下,产量提一成,府里出文书,给他们按一分发赏。” 这种方式从来没有过,韩绛把在场的四个人都说愣了。 韩绛又说道:“不明白,那好,我说的仔细一点。比如今年产了一百匹细麻布,明年生产了一百一十匹,那么就是一匹拿出来发赏。若是一百三十匹,就拿出两匹来发赏,或是一百五十匹,就拿四匹出来发赏。” “若还是不明白,回头我写个规矩,写的明明白白的。” “明白,明白了。”韩渊赶紧接话。 韩绛是少君,说了这么多这些人都没有点反应,礼节上先过不去。 “恩,明白了就好。大有大赏,小有小赏。若是织出更好的布,更好的绢,同样的赏。” “是,明白,明白。”这次三个人一齐回应。 韩绛又问:“行了,先发五十万钱给每家,用来研究机器,就这么办了。还有事吗?” “没有。” 韩绛摆了摆手:“退吧。”说完,韩绛往正院走去。韩渊、韩桐、吴杢三人施礼,然后相互看了看,都飞快的往侧院走去。 从严州过来的管事们,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们匆匆的从严州赶来,就是为了讨一个公道,这会既然得到了答案,又呼啦一下跑到码头,连夜往严州赶。 韩、吴两家有身份的管事们往码头赶的时候,韩渊问:“你们两个急什么?” 吴杢说道:“渊老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领的是俸禄,又加上了一份府里的月钱。管事们有老有少的要养活,现在谁还敢拿着黑钱,怕是连命都没有。以前是每月能吃上十次八次肉,这突然没肉吃了,总要给人一个奔头。” 韩桐没说话,他的月钱够高。 但,吴杢说的也没错,小管事们被这么狠狠的收拾过后,至少一两年没有人敢乱伸手。 所以当下有这千万钱打底摆在那里,至少给这些小管事们一个盼头。 有盼头就不会因为眼下管的太严而抱怨,也会遵守新的规矩。 第八十六节 许下千万钱的赏 作为当家少君的韩绛许下千万钱的大赏。 千万钱不是小钱,纵然给了研究这机器的大匠发了大头,各级管事也有一份赏,吴家的管事与韩家的管事这会都是一个心思,要把各家的大匠都叫到一起,这事肯定是要比个高下的,这关系到的不仅仅是钱,还是将来严州谁说话更有份量。 大匠拿的多,倒没有谁看着眼红。 一等大匠的收入高于知府这是常事,能当一等大匠的都是手艺有绝活的。 再说韩绛。 韩绛到了府里花厅,韩侂胄正和吴松喝酒呢,一口铜锅里正煮着羊肉,炉子旁边挂着酒壶,酒是热的。 韩绛进屋,施了礼坐下。 韩侂胄问:“你在那里喝的酒。” “在荷庄,和农户还是那些个军士喝的酒。不过没喝好,酒有点酸,话说我更喜欢米酒还有高粱酒。” 吴松递了一只杯子给韩绛:“严州的管事们刚才在你爹面前又是吵又是打的,明个你把这事处理了。” 韩绛接过杯子:“舅公,他们回去了。” “回去了,回那里?”吴松愣住了,这不刚才还在打架呢,怎么就回去了。 韩绛说道:“回严州了,我估摸着明年麻布产量至少能提高五成,我还给他们派了一个活,谁能办到就赏千万钱。” 吴松吓了一跳:“你疯了,千万钱。” 韩绛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回答:“我就是疯的,舅公吓到了?” 韩侂胄在旁笑个不停,韩绛比疯子可怕多了,这点小事就能够给吓到,以后怕是能给吓死。 韩绛给自己倒上酒之后,看到吴松的杯子是空的,又给吴松把酒倒上:“舅父,听说家里有人咒我,说的可难听了?” “咋!还乱棍打死几个?”吴松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韩绛看了韩侂胄一眼,韩侂胄开口说道:“兄,我家准备铸钱了,你参和不?” “铸,铸,铸钱!!!”吴松眼睛都瞪圆了。 吴家也就是因为慈烈太后庇护,不过比起李凤娘家里人还强点,李凤娘家里武将出身,一家子酒肉草包,连贪赃都不会,只会要官,领俸禄。吴家人还懂得跟着韩家这个有学问的家族一起占地皮,抢钱。 韩绛问:“舅父,要不要一起铸?” “这个,铸钱就是自己造钱?” “当然。” “那,这事有意思,你等着。”吴松站了起来,出门了。 韩绛有点懵:“爹爹,舅父干什么去了。” 韩侂胄品了一口酒,淡淡的扔了一句:“看着。” 没一会功夫,吴松回来了,坐下连喝两杯酒:“我叫人回去,打死几个,然后把两个小妾贬到洗衣房,铸钱这事我们吴家一起搞。” “那,我要最好的窑匠、铁匠、铜匠、铅匠……” “行,你等着。”吴松又起来出去了。 韩绛看了看韩侂胄,韩侂胄说:“看着。” 韩绛很想说,为什么不等我一次性说完了再走,这算什么意思。 没一会功夫,吴松又回来了,坐下喝了两杯酒:“我叫他们回府里叫人,连银匠都叫上。你继续。” “舅父,你能不能等我一次说完再回去叫人。” 吴松哈哈一笑:“恩,你说吧。” 韩绛很无奈的吐了一口气,给三人都把酒倒上。 “我还要心腹掌柜至少四个人,还要能打的家丁十人,首先,万一出了事,他们能自己抹脖子不把咱家给供出去,其次要能干。我托了扬州水师都虞候李洱帮我办一件能让谏台把我弹劾到流放三千里的事。” 韩绛说完,韩侂胄都没问什么事,轻轻一拍桌子:“办的好。” 吴松说道:“还好,绛哥儿流放三千里,咱们两家都要受牵连。谁敢弹劾,就弄死他。” 韩侂胄摇了摇头:“兄,你不懂。这叫投名状。” 韩绛立即补上:“对,人生四大铁,一起分过赃。”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奸臣老祖宗能在未来几年权倾朝野,绝对是有大智慧的人。 吴松一脸懵:“真是好事?那什么叫四大铁。” “一起蹲过苦窑,一起逛青楼,一起分过赃,一起抡过刀。” “没听懂。”吴松摇了摇头。 韩侂胄听懂了。 “一起坐过牢,或是被流放过,这是生死的交情。一起去过青楼,应该是代指撕下那张面具,让对方知道自己真实的一面。一起抡过刀,就是一起收拾过政敌,一起坑过人。至于分过赃,就是一起干过杀头的买卖。” “爹爹英明。” “恩。”韩侂胄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很淡定。 韩侂胄真正的想法是,这些都是虚的,官场上就没有真正能过命的交情,墙头草太多了,一切都为了利益。 想想那个福建子,曾经是表现出的是舍命追随,但结果呢。 呵呵。 韩侂胄对友情已经不是十分信任了。 福建子叫吕惠卿,曾经王安石的左右手,最信任的人,可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是……背叛。 不过,韩府与吴松,死忠的家丁还是有的。 他们的家人与两府生死与共,他们不会背叛,这世上只有家人最可靠。 韩侂胄没再提关于这友情之类的事情,他换了话题:“绛哥儿,这几天爹爹准备安排人在经制监找几个合适的人,重金砸下去,一定会有精通铸钱的人。” 韩绛摇了摇头:“不。” 韩侂胄不解:“你有更好的人选?” 听到这一问,韩绛自信满满。 “我来铸,这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懂铸钱。我的目标是,一年内,我的钱可以一钱换五钱,五年内,我的钱行走天下,二十年内,这天下只认我的钱,不认宋钱。最开始的铸钱坊会在严州,最多三年后,铸钱坊我会搬到一个易守难攻之地。” “什么地方?” “这天下间,最大的铜矿一天路程之内。那个铜矿在倭伊之予二名岛,铸币坊在倭筑紫岛的最南端,鹿儿岛。当然,铸钱只是手段,真正的目标是控制金融。” 韩侂胄听不懂了,吴松已经是当天书听了。 第八十七节 牛皮不是吹的 什么叫伊之矛二名岛,然后鹿儿岛,这些地方连韩侂胄都搞不清,更何况吴松。 韩绛解释道:“爹爹,什么是金融,我简单举个例子。爹爹去青楼喝酒,拿了钱付了酒钱,这叫消费。但爹爹在青楼喝酒,付钱的是我,而爹爹月底要还我钱加上一点息,而我,每个月和青楼结算一次,这就叫金融。” 韩侂胄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挑战,他完全听不懂。 韩绛换了一个解释的方式:“那换一个方式,爹爹,圈了一块地皮,盖了几百间屋。有人来买屋,但他钱不够。我让他先付两成,然后年息一成。” 吴松大喊一声:“屁话,一成年息,你傻不傻。” 韩侂胄制止了吴松:“让绛哥儿说完。” 韩绛继续说道:“盖房的钱,其实这两成我已经收回一半的成本了,然后八成,按年息一成计算,十年总价就要翻一倍。我让他们按月来交钱,若还不上钱,房子还是我的,若还得上,我月月有钱收,这就叫金融。” 吴松还是说道:“一成年息,你要当善人?傻。” 韩侂胄也说道:“确实是傻,现行情是借出五万钱,月息四千钱。” 韩绛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没错,宋代确实利息高,高达百分之一百,还有羊羔息。 韩侂胄虽然是奸,但既然承认了韩绛是自己的儿子,那怕韩绛的想法古怪,他还是支持的。如果最终结果是错的,他自信自己能够为韩绛收尾。 韩侂胄说道:“这样吧,临安府家里的地,拿出来一块给你。” “给我一千万钱就行了,我自己去收块地。” “行,一万千万钱,不是个事。” 区区一千万钱,以亿来计算钱数的韩侂胄还真没放在眼里。 韩家地库里,直径一尺的银球就有几百个,就是金球都有十几个。拿出一个金球,肯定够一千万钱的价值了。 韩绛又问:“爹爹,严州的煤矿怎么样?” “安心,有个小矿,最多十天,爹爹重赏之下,工部探矿匠一定能找到大矿。” “爹爹,严州那里我在书册上看到,咱家有一个石膏坊?还有一个石灰坊?” “有,确实有。” 韩绛再问:“严州有没有能烧窑砖的土?” “有,山里多的数不清,二十年前停了,因为其他地方的窑砖更好,江南东路南边几个州更好,而且水路方便所以就停了。” 韩侂胄这么一解释,韩绛就明白了。那地方已经靠近江西的东部,肯定比严州的好,也因为材料好,所以江西的瓷器好过两浙太多。 “爹爹,工部给我借两个本事高,却不受重用的人。我要盖天下没有人见过的屋,我还需要铁五十万斤。” “没问题,军器监存铁两千万斤,让他们倒出来百万斤不是问题。” 韩侂胄甚至都没问韩绛要铁干什么。 次日,腊月二十七。 整个临安府都在准备过年,韩府偏院,光是壮劳力就有三十人,吴韩两府优秀的铁匠、铅匠、铜匠加起来好几十人,再加上干杂活的小工,以及从牢里提出来,还带着铁链那些私铸钱币等着被流放的,总计上百人。 炉火烧的极旺,工匠们都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拿了出来。 铁匠的任务是,制作超硬的铁范,就是铸铁再加镀层,原始的合金模具。韩绛的要求是,只造四个,模具上的字是韩绛派人去钱府求的,只求了两个字,盛世。 通宝两个字,选的是一枚唐钱上的,就懂的人说,这是虞世南的字。 铅匠的任务其实也不难,从矿石中分离出另一种物质,铅锌矿石中,把锌单独提炼出来。 韩绛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 “这是一种泥罐,将炉甘石与木炭放在里面烧,以前造假金用的矿石里有一种金属,若有记载的话应该叫白铅,或是白锡,我叫这种东西为锌。铅匠想办法解决,其余的帮手。” 韩绛是学经济的,古代铸钱这是他专业课之一。 最早有秦时是锡铜,后来唐宋是铅铜为主流,到了明代以后就有黄铜了。 明天工天物里就关于锌的一种提炼办法,冷凝法。 一名铅匠说道:“少君这法子好,小的以前试过分离白铅,我师傅在世的时候,用的是钳锅炼铅,铁盖上会粘些白锡,不过有毒,死过人。再说,白铅也没什么大用,再加上有毒会死人,也就没有人炼了。这手艺是我师公传下来的。” 韩绛一直认为,到了明朝才有这种技术,谁想工匠的意思,这种金属没用,在一百年前就有人会提炼,只是传承的技术,但没多少人使用。 会死人,那应该是铅锌矿石,铅是有毒的。 韩绛听完这种解释,心说可能是明朝的天工开物只是记载一种更好的技术,原始的技术早就了。 事实上,历史研究,十世纪宋朝在提炼铅的时候就能够单独提炼锌,而且成本并不高,因为没找到使用的价值,所以并没有大规模的工坊。 铅匠又说道:“报少君知,最初我们是想从铅矿里炼银,有的铅矿中有银,有的却没有。” “明白,先试试我说的办法。” “是。” 铅匠还是有把握的,炉甘石不比铅锌矿石,这东西烧起来至少没毒。 接下来是铜匠,他们负责从铜矿石中炼出尽可能纯的铜,等锌提炼出来后把锌与铜从百分之四十比百分之六十开始,以百分零点三为差别,制作三十种不同比例的合金。 为什么不用现在的铜。 府里的铜不是加了铅,就是加了锡,很少有家里会备下纯铜块。 最后,铸私钱的那些人,负责完成最后的定模。 那些从牢里提出来的人,一人两碗羊肉,就把命卖给韩绛了。 原本以为必死的,现在有肉吃了,而且身后有拿着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韩府家丁看着,谁能不卖命。 纯手工。 靠着大铁锤完成最后的锻压模工艺,将烧红的铜锌合金放在铸铁模内,盖好,力气大的铁匠一锤子下去,完工。 第八十八节 那闪闪发光的 大锤铁模砸成形,扔进水里降温。 从水里捞出来,有人磨去毛刺,将钱交到了韩绛手中。 一枚枚钱就这么手工砸出来。 到最后,有几枚钱非常的特殊,颜色鲜亮无比。 韩绛问:“这几枚怎么回事?” “回少君的话,还有一点残料,铜匠给里面加了二分的锡。加了锡钱币会硬一点,耐磨,所以就试试。” 韩绛并不是学金属的,他只知道锌铜合金是黄铜,比例可能在四比六,细节不知道。 所以,他也不知道,还有一种叫锡黄铜,就是在锌铜合金之中加百分之一的锡,会让黄铜当变的极为鲜亮。 韩绛吩咐:“铜匠呢,给我用这种配方,弄几个一两的小金锭出来,我要去糊弄一下爹爹。” 几位工匠偷笑,可马上就开始忙活了。 一位大匠在韩绛身边说道:“少君,铜就是铜,纵然这枚看起来和金子颜色相近,可依然还是有差别的,而且铜声音轻脆,金是闷声,入手铜硬金软,这个怕骗不到主君。” “乐子,图个乐子,懂不懂。现在你们要研究的是,怎么样可以大量生产,还能降低成本,这个暂时不放在咱们大宋用,专用来糊弄金人,一钱换五钱,合适不?” 大匠回答:“少君,若大量制作,要先造一个大水轮机,靠人工锻打不是怕费力气而是太慢。接下来就是原料,铜矿石朝廷有禁令,还有就是这亮金铜的成份,比铅贵至少一倍,这会亏的。” “少君,小的是贼,蒙少君给活路,小的有话说。” 说话的就是牢里出来的,叫柳红。 男人,却取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听说是小时候总生病,怕养不大,所以取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讲。” 柳红说道:“作大钱,两钱半重,孔再造的小一点,一钱当十钱,就说咱这钱的矿石是金铜矿里的矿石,许多人都知道,金铜连矿。金人是蛮子,他们懂个鸟。” 自家的大匠也跟着说道:“若一钱当十钱,这个肯定值。” 韩绛又问:“那沙范的成本低,还是锻的低?” 柳红回答:“既然是金铜,那就要造的更漂亮,这铁范要制作的精细十倍,加上花纹让人想仿造也不可能,这配方要保密。少君既然能把我等从牢里捞出来,也自然有办法让知道这秘密的人闭嘴。” 韩绛没说话,看了一眼腰上别着两把刀的韩武。 韩武上前一步:“少君,死人肯定能守秘密。若有失,不用少君罚,我杀了走漏风声之人后,自己把脑袋割了赔罪。” 韩绛点了点头:“都先住下,韩武明个去严州,找个安全的地方,表面上是一个石灰坊,暗地里却是咱家的钱坊。地方一定要大,回头我给你们弄几百个年轻妹子,不过别挑剔,有可能是倭女。” 众人哈哈一笑。 比起韩侂胄的严厉,韩绛虽然手狠,但人却很亲切,而且奖励的够丰厚。 柳红上前一步:“少君,我认为应该先制坯,而不是一个烧红的铜圈。虽然多了一道工艺,若是造的顺了,锻出来肯定会更好,而且花的钱也会少,请少君斟酌。” “你讲的不错。我说了,你们可以尝试更好的。成本与质量都重要,找一个最合理的度。”韩绛回复了一句之后,一位仆人直接就拿一匹绢过来放在柳红面前。 柳红一抱拳:“谢少君赏,小的被抓之后,婆娘扔下我跑了,我要绢没用,有酒有肉有行。” 韩绛摇了摇头:“等你有钱了,无论是北边逃过来的,还是家里遇灾的,流民之中自然有安心过日子的良家,到时候你娶一房妻,我给你找几个倭人小妾,有儿有女,这才叫过日子,跟着我韩绛,既然是卖命给我,我给你富贵。” 柳红跪下重重一磕头:“谢少君。” “先把事用心作好,我的规矩是,作了事便有相应的回报,没作事就想着给自己捞钱的人,下场很不好。” 韩绛说完,韩武上前:“严州,府上几个捞钱的管事乱棍打成肉泥,装进盒子扔进江里。一位绣娘,绣出上品,宫里高兴,赏十金。我不识字,却知道少君的话就是府里的规矩。” “明白。” 柳红自然是明白,他们当初那伙人,从牢里捞出来的都是有真本事的,有几个滑头就在他们出来的当天,死在刑架上。 “好了,杀羊,今个辛苦了。” “谢少君。” 韩绛拿着一袋子新钱,还有三只小铜锭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韩侂胄没传饭,还在书房看公文呢。 吴松则在一旁看着话本打发时间。 韩绛进屋,将几只小铜锭放在桌上,吴松眼睛一亮:“金子,这形状真漂亮。” 韩侂胄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假的,声音太硬。” “爹爹英明,这是铜的。” “铜!”韩侂胄眼睛一亮,飞快的拿起一只在手中仔细的观看:“为父见过鍮石,这不是,比鍮石更鲜亮,鍮石依然发灰,而且久了还会变成青色。” 韩侂胄原本以为这是镀的金,却没有想到是铜。 吴松也拿一块:“这是傻子金,不太对,比傻子金漂亮。” 韩绛不知道傻子金是什么。 不过刚才在炼的时候,有铜匠说,很早以前就有用铜矿石与炉甘石炼过,有的加锡,有的加铅。刚炼好的时候很象金,可过不了多久就开始变色,发青,有的锈了之后发绿。 韩绛知道,炉甘石应该就是锌矿石的一种。 铜匠还说了配方,一斤铜,一斤炉甘石,炼出来一斤半的黄铜。 至于这种黄铜里有多少杂质,依铜匠的说法就是全凭运气,并非所有的炉甘石都能够炼出黄铜的。 韩绛这才打开袋子,将袋子里的黄铜钱放在了桌上。 “爹爹,工匠说要制作的再精细一些,一钱当十钱,在宋境内花这钱肯定是不行的,若放在金国或是西夏呢。”韩绛知道,这个时代可以说整个亚洲使用的钱都是宋钱,甚至于远到非洲,甚至是地中海都有宋钱在使用。 第八十九节 狂到没边的某人 南宋立国后,有一条关于钱的法令。 流出五贯钱就是死罪。 但止不住。 因为利润实在太大了,倭人自己也尝试过铸钱,但铸出来的大小不一,质量参差不齐,市场上根本就不认可。高丽更惨,铸多少钱就有九成是废品,在高丽的市场上,宋钱是主流。 随着各国市场经济的发展,以物易物已经落后,需要钱来保障市场。 这才有了倭商他自己的商品以临安府十分之一的价格在泉州出售的案例,而且还不是个案,是大量的。 倭需要宋钱。 半个地球都需要宋钱。 韩绛以前最喜欢就是那红红的纸片,现在,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比如金子。 既然铸币的事情已经决定,韩侂胄开始认真的研究这事的具体操作性,头一批铜韩侂胄有把握,但这事搞一次可以,搞次数太多,便是麻烦。 韩侂胄说道:“绛哥儿,你多久可以搞到铜?” “若顺利的话,明年三月左右便可以,不顺利的话五月。” 韩侂胄:“三财司那边有记录,去年官铸钱是五百七十万贯,五年前,太上皇第二次铜禁,仅收缴的铜就有三百万斤,但不管用。依户部的算法,临安府市面上至少要多出三千万贯钱才够用。” “钱荒。”韩绛在后世的经济学历史上读过。 他甚至敢说,自己研究的很深入,但细节肯定没有韩侂胄知道的多。 韩侂胄点了点头:“交子已经成了废纸,而后出现了关子,眼下用的是会子,一贯的会子现在只值四百文。” 韩绛确实懂,纸币不加限制的印刷,而且大宋的官方又没什么信用,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 当然,物价飞涨,通货膨胀等等也是原因的一部分。 此时,宋朝的交子绝对与这个原因无关,纯粹就是宋朝官方没信用。 韩绛很自信。 “恩,这个问题能解决。爹爹,别人不行,咱们行。是咱们,不是朝堂。”韩绛特别强调了朝堂和咱们。 “能?”韩侂胄不怎么相信。 韩绛偷偷的瞄了一眼吴松,欲言又止。 吴松乐了:“怎么,把舅舅当外人了?” 韩侂胄看出来了,这不是想瞒着吴松,而是有吴松在韩绛有些话怕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立即说道:“想说什么尽管说,让为父听一听,是话难听还是狂妄。” 狂妄? 韩绛可不这么认为,论朝堂的智慧,韩同卿秒自己几条街。 论与人斗智,自己这位老祖宗,当下的养父韩侂胄和自己比,就是白金对铁渣,自己连黑铁都算不上。 但提到钱,韩绛自信满满。 韩绛说道:“爹爹,从政我不行,领军我没这水平,管一个村子我或许行,但一个州我肯定不行。但说到钱,我是玩钱的祖宗。等时机合适了,铜钱就是辅币,主要的钱是另一种,容我卖个关子,现在时机不成熟。” 铜钱本位,银两本位,银币本位,金块本位,金汇本位。这就是一步步升级的。 吴松大笑:“狂,狂,就你狂,你才多大,还玩钱的祖宗。这书没读多少,那不叫祖宗,那叫宗师。” 祖宗与宗师,韩绛还是分得清了。 韩绛很严肃:“舅父,我,就是玩钱的祖宗。” 第一次说可能是口误,这第二次正式的说,那就不是口误。 韩绛的态度把韩侂胄和吴松说有点懵。 韩绛继续说道: “我苦学七年,四书五经没读过,就学了一个本事,玩钱。我走遍天下,我亲眼见过西域大秦的罗马古城,斗兽场,帕列浓神庙。我见过巨富的西域大贵族用金子铺的屋,我还知道能挖出银矿石可以炼出一亿石银子的超级大银矿。” 接下来,韩绛第三次重复了一句话:“我,韩绛,就是玩钱的祖宗。” 吴松愣了,呆了。 以他的身份,没有人敢用这么狂的态度和他说话。 今个,算是遇上了。 不过,吴松看到韩绛的双眼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韩绛的语气就是朝堂上的两位相公都没有如此自信,当然还有狂妄。 韩侂胄轻咳一声:“怎么说话呢,快向舅父道歉。” 吴松一摆手:“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那矿在何处?” “舅父,不是说的时候。那个矿需要十万人的血才能染红,当我得到那个矿的时候,就是铜钱退居次位的时候。” “银钱,妙。”韩侂胄可是从小读书的,受过真正的贵族教育还有文化教育的。 让韩绛这么一提醒,韩侂胄猛然间意识到,若是有标准的银币,那么钱荒的问题就可以解决,谁经手这事,谁就能血洗七国的国库。要知道,周边七国用的全是宋铜钱。 当下,朝廷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没办法才让各路使用制银来把税送到国库。 商人们,大宗的商品买卖,用的是银砖与金砖。重量都是一斤的标准。 吴松又要问,韩侂胄打断了他:“兄,这事扯的有点远了,五年后再提都显早,十年后差不多可以。” “啊,我就是想去挖银子。” “我也想。”韩绛笑的极开心。 韩侂胄笑了笑:“话说新钱,背面要有好图案,正好家里有副画,不错,汴梁城的旧街景。” “画?” “随我来。” 韩侂胄带着两人到了家里的仓库,在仓库之中还有一个小库,小库当中还有一个铁打的小门,进去之后是石墙,韩侂胄取出一只盒子来。 “小心一点,这画一丈七尺半。” 卧槽! 韩绛眼睛都瞪圆了:“这,这是清明上河图。” “对,当年书画院一位画师献给徽宗的,汴梁陷落,咱韩家正好有人管着秘书监,这些好东西自然拉回来,整整拉了一船。后来高宗问起,咱家用了剪过的赝品交了上去。这份是真迹。” 韩侂胄指了画开头部分,有题字。 “这,这是徽宗亲笔?!!”韩绛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见到的真正的真品。而且上面还有传说中的双龙小印。 第九十节 韩侂胄的秘密仓库 韩绛的面前是一副画。 清明上河图,还带徽宗题字与用印的真正原版。 此时一瞬间,韩绛想抱着这画一头撞死在墙上,然后穿越回现代,就凭这副画,可以换无数张那漂亮的小红纸片。 韩侂胄很淡定:“这画,民间叫价一万两黄金。” “爹。”韩绛大吼一声后,深吸一口气:“这画值一百万两黄金。” 韩绛刚才差一点喊出来,因为后世网上给这画评了价,值一艘福特号航母,就是至少一百亿。 “不行,我要去练字。” 韩侂胄感觉韩绛要疯了,吴松一把拉住韩绛:“发什么傻?” “我要去练字,等我练好了,要在这画上题字,这画要当传家宝,必须是传家宝,我要留给我儿子,我孙子,我十八代孙子。” 韩绛确实是疯了。 韩侂胄微微叹了一口气:“咱韩家的传家宝是另一副,咱韩家先祖所画。”说完,韩侂胄翻了翻,找出一副画看看不是,放到一旁继续翻,终于找到了一副:“这才是咱韩家的传家宝,先祖所画。” 五牛图。 韩绛感觉自己有点上头。 吴松把韩侂胄放到一边的那副打开看了一眼:“虽然我不怎么懂画,这画也不错。” 绢画,千里江山图。 韩绛已经不是上头,感觉自己才十六岁,血压已经二百多了。 自己这位祖宗到底贪了多少。 再看看那放画卷的一个个长盒,韩绛终于明白,为什么彩敢给自己拿古本字帖了。因为自家的仓库里,实在是多,有些不是极品的就在韩侂胄书房放着,并没有收藏到这秘密仓库里。 韩侂胄捧着画细品了一下:“这副画,看题跋,光是帝皇就有七人提字。还好咱韩家先祖手快,唐末一直没找到,万万没想到竟然藏匿内府。还好能够收回家中,你说练字没错,练好了这画上提个字。” 一定练字。 韩绛默默的下了决心。 当然,韩绛也决定找一个秘密的山洞,挖下去几十米,留一个藏宝洞。 不说自己穿越回去,想想将来自己的几十代之后的孙子,找到自己留下的宝藏,那有多爽。 韩侂胄那知道韩绛在想什么,在外间挑出来一块清明上河图假货中的一块:“给,从这上面挑个景,用在钱币的背面。什么是盛世,汴梁那里就是盛世。” “盛世,汴梁那里勉强算吧。”韩绛不想承认,可也不想反驳。 韩侂胄带着韩绛又回书房了:“议一议,头一批先铸多少,我看五十万贯差不多。” “够了。”韩绛还想着,第一批先铸几万贯就够。 一万贯就是两千多万枚钱币。 韩侂胄办事,绝对不搞小打大闹的事,他敢搞起的铸币坊规模比官坊还大。临安的官坊年铸币量大约在二百四十万贯,再加上其他几个地点的官坊,现今一年铸币五百多万贯。 他使用清明上河图的一部分画作来背面的花纹,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仿制。 没有原画,谁能制作出母币。 没有母币,靠钱币上的画,是仿制不出来的。 韩绛、韩侂胄、吴松。三人关起门来商量的事是足以杀头重罪的事,可韩侂胄不怕,最多被罚一亿钱,因为他姨母是太后,没有人敢弄死他。 一亿钱才多少,依现在的价值,也就是三万多贯,自己可是要铸五十万贯钱的。 所以,被抓住后的成本很低。 但若只铸几万贯,被抓住就不合算了,明显就是亏本的买卖。 话说此时,在钱府。 已经二更天了,彩却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钱歆瑶亲自到了彩的屋。 “怎么,钱府没有韩府住着舒服?”钱歆瑶以为婢女们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她想留下彩,就是想多了解一点韩绛。 彩上前施礼:“谢姑娘这几日的照顾,只是明天是腊月二十八。” “回去过年?” “是,明天午后白蛇传试演,我想回去看。正式演的时候,我只是婢,怕是没机会看了。” “白蛇传?”钱歆瑶没听过这个。 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在自己行李中翻了翻,找到当时最初记录韩绛口述的草稿双手递到了钱歆瑶面前。 钱歆瑶一看就收不住了。 突然,钱歆瑶猛的一抬头:“还有,拿来。我要知道白娘子喝了雄黄酒后如何了。” 彩回答:“没了,我家少君只讲到这里。” 钱歆瑶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想想不合适,让彩照着自己的信抄了一份后说道:“你回去吧,把信交给他,明天清早我就要见到回信。” “是,婢告退。” 韩府,已经三更了。 吴松还在研究怎么样秘密的把铸好的钱运出来,他是在船上想办法。韩侂胄思考的是这沿途的官员,要么选择最可靠的路线,要么选择换成自己人。 韩绛呢,忙了一天,这会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看着还很精神的两个人,韩绛勉强支撑着。 还好韩侂胄说道:“儿去歇着吧,这也不是一日就能定下来的事。” “是,我是真的困的撑不住了。” “去吧。”韩侂胄摆了摆手。 韩绛施礼后告退,韩嗣没在,他还在处理那五十个老军的身份问题,钱歆瑶答应给韩绛五份钱府的丁契,还有四十五人,在以前的身份不能用,眼下没有合适的身份前,需要作一些安排。 若被官府发现,这些人会被当流民处理。 因为这些人将来要给韩绛作些秘密的事,所以韩嗣不想让人发现,并非韩府没办法,而是韩府不适合为这些人出面。 韩绛回到小院,影已经坐在炭火旁睡着了,听到脚步声,影赶紧起来:“少君回来了。” “恩,让人备一点热水,我要泡下脚。” “是。”影出去吩咐婢女们烧热水。 彩已经回来了,坐在韩绛身旁:“少君,钱家姑娘给少君的信。” 韩绛只看了一眼便回答:“不是什么大事,明天在外院搭个台子。”说到这里,韩绛摇了摇头,这显然不合适,钱府的人肯定不会来韩府的,那么换个地方呢。 第九十一节 蹭吃的人有点多 既然没办法请钱府的人到家里来做客,那么只有另找地方。 韩绛问:“有酒楼包个院子吗?” 彩回答:“官办西酒库库正是咱府里出去的人,西酒库建有酒楼两座,太平楼和丰乐楼,丰乐楼在丰豫门外,西临西湖,可办千人大宴。挂名的侍酒私侍八十多人,官侍近百人。” 所谓的侍酒,就是陪酒女郎,这个韩绛也是最近才听说。 花满楼,在官牌上是酒楼,不是青楼。 不过,踩线营业,只作风雅的生意,倒也是名气很大。 韩绛问:“彩,你怎么知道这些。” 彩回答:“几年前,我在宫里学医四个月,那时丰乐楼被杨府后人占为私楼,那时主君想占,结果风头太大,便将其强收回官办,为这事官家还赞赏过主君。” 韩绛听懂了,韩侂胄想抢这个超大规模的酒楼,结果太惹眼,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就把这酒楼重归官办,重新成为西酒库管理下的酒楼了。 至于有没有从中捞钱,这个一点也不重要。 “那就包个小院吧,咱们人不多,十数人。而后在前院搭个台子,咱府里除夕的时候,得闲的仆婢们也能看看。” 彩问:“那连夜派人送信给马库正。” “好。” 韩绛说完用冰冷的水洗了一把脸,然后给钱府下帖,明天请钱府的人喝酒、听戏。也不等明天了,当晚就让人去送,大宋没有宵禁,各府夜里都有守门的人。 最主要是,韩绛怕自己明天清晨起不来。 忙完,眼看都三更过了很久,韩绛感觉此时应该都到凌晨一点快两点了,泡脚的时候人都困的睡着。 次日,韩绛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都快到吃午餐的时间。 影拿着钱府的回府过来:“少君,钱府大清早就回信了,既然是听曲,钱府邀请几位友人同往。” 韩绛还有一点迷糊,随口问了一句:“恩,知道是什么样的友人吗?” 影摇了摇头:“不知道,但钱府报上来的人数,还有女眷许多。连同高仆在内,过百人,若加上随从侍婢,有差不多三百人。” 韩绛愣了一下。 三百!! 要不要这么吓人。 自己在穿越前请人吃饭,听音乐会什么的次数也不少。 也有朋友带着朋友来的。 不过,带一个两个的,多数都再带一份手礼以示礼貌。 这穿越到大宋,头一次请人听戏、吃饭。一份请柬,钱家呼朋唤友,连同随从三百人! 三百人!!! 韩绛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倒是影说道:“接到回信之后,已经马上派人去了丰乐楼,调换最大的院子,又包了一个散阁用于安排车夫、下仆。” “那,那就好,那就好。”韩绛脑袋有点晕,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韩绛又问:“知道有谁吗?” “不知,但听说都是名士。还有,听钱府送回信的人说,左相公可能会去。” 左相公,不是姓左,是周必大。 韩绛这会缓过神了,当朝左相亲往,绝对不能怠慢了。韩绛吩咐道: “恩,再派人吩咐,要好好准备,一定要好好准备,钱不是问题。再给我找一身整洁,不要那么张扬的衣服,节俭一点的。” “是。”影听令准备去找衣服,这时韩侂胄派人来找韩绛。 那仆从在屋门外施礼,然后说道: “少君,主君请您去书房。” “知道了。”韩绛应了一声,马上叫影先安排人帮自己洗漱、更衣。 很快,韩绛洗了脸换了衣服到了书房。 韩侂胄说道:“忘了一件事,原本你从严州刚回来的时候就应该对你说的,结果严州的事搞的挺热闹,所以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韩绛没说话,等着韩侂胄继续说。 韩侂胄说道:“礼部尚书今天要来,来的一共三人,原本说是腊月二十九,结果今年没有腊月三十,除夕当天上门不合适,所以他们派仆人过来问,今天来。” “爹爹,来的是大人物,和我有关吗?” “有,因为为父说,这事你自己作主。来的是王蔺、谢深甫、翟简。说的事,就是镇安候府与陆远伯府之间的婚约。” 韩绛明白了,这事还真和自己有关。 韩绛问了:“爹爹怎么看?” 韩侂胄反问:“你怎么看?” 韩绛回答:“周相公说了,不希望翟简辞官。但镇远候府与陆远伯府,这是带血的过节,也不可能一笔揭过。但这事,还有隐情,爹爹听我几句。” “你说。” 韩绛上前几步,站在书桌旁:“爹爹,我认为陆远伯府只是在那建了一半的庙里有动作,火是不是他们放的,一半一半。”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 韩绛继续讲:“郊外,杀李幸另一队人的我知道是谁,但这其中让我更糊涂的,就是镇安候府那五十个老军作下的,山贼确实有,但他们只是替罪羊。北营的左将军带的人马,只是走了一个过场,山贼也是五十名老军下的手。” 韩侂胄坐直了身体:“你的意思说,那五十名老军先找了一处山贼,把那伙山贼给灭了,然后借山贼的身份动的手,北营姓左的那个将军带人转了一圈,把这个谎给圆了。” 韩绛坐了下来,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是。还有,那五十名老军是抽的生死签,他们来临安府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们是来灭镇安候满门的,但这命令,却是镇安候自己下的。这事,让儿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想不明白,所以年后我要去江北,知道内情的是刘锐。” 听到刘锐这个名字,韩侂胄想了一下后问:“刘锐,你是说两浙路的马步军的副将刘锐?” “就是他。” 韩侂胄捧起茶碗,茶碗送到嘴边却没喝,端起好半天后才开口说道:“这事,没想到还变的古怪了。为父原本以为镇安候的死与制银有关,江南东路的制银到现在都没交上来。” 韩绛又说道:“爹爹,还有呢。我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北大营二万七千人马,当官的就占了一万多,真正能打的不足七百人。” 第九十二节 门当户对 听到韩绛说北大营的实际情况后。 韩侂胄恩了一声:“这事,为父给你提个醒。你刚才说的若是真的,那么镇安候肯定还有外室,秘密安置在某处,他以自己候府的血来替一个人要捂住什么事,制银还与他有关,北大营为父回头秘密的查一查,看是什么一个路数。” 厉害,这都能猜到。韩绛心说,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讲呢。 韩绛说道: “爹爹厉害,镇安候还真有一个外室。因为李季氏对小妾太狠,所以镇安候那个叫娟娘的小妾无论是怀孕还是生子,都没有把消息送到江北去,依老军的说法,镇安候一年零七个月没回家了,而且是中毒死的。” “可有知道,毒是谁下的?” “不知。”韩绛又说道:“还有,镇安候原姓郦,许多年前枢密院报错了,圣旨也写错了,写成了李。所以他就姓李了。” 韩侂胄摇了摇头:“不,不可能写错。这种事情断然不会发生,枢密院写错了名字,圣旨也写错了,这事有人只要一弹劾,丢官都是轻的。所以,只有一种解释,他顶了别人的封赏,郦,郦姓的将军有一个。” 韩绛急切的问“爹爹,是谁?” 韩侂胄的眉头都皱起来了:“郦琼,原本刘光世所部副都统制,当时刘光世有五万多兵马,他带了四万多投了伪齐,是叛臣。不过,他四十年前就死了,死的时候五十岁,这事别和任何人提了,是金国的奸细,还是别的什么事不好说。” 是叛臣,这事倒是古怪,不过韩绛倒是明白自己养父的意思,眼下的事变的复杂了,不过既然冰山露角,便有痕可寻。 “明白,爹爹,那刘锐与李洱呢?” “你不是说,李洱会给你一个投名状吗?等。” 韩绛再问:“那今天呢?” 韩侂胄没有立即回答,这事他需要思考一下。韩绛也不敢催,坐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过了很长时间,韩侂胄才慢吞吞的说道: “有点为难,见是一定要见的,其余的容为父再想想。这样吧,为父就不出面了,你把人引到丰乐楼。今天虽然是你请客,但却是鸿门宴,就为父所知,钱府带的客人中,至少有三人是因为咱韩家丢的官,还有两个,也在朝堂上与为父甚是不和。” 韩绛听完,却是一脸的不在乎:“爹爹,我怕什么,他们还能咬我不成。再说了,我这年龄,谁为难我面子上也不好看。” 很显然,韩绛想的简单了,不过韩侂胄也没有往深里说。 韩侂胄只说道: “你,娶钱府大姑娘,为父也想不出来,这是好事,还是麻烦事。既然没想出结果,也不想制止你,但钱府也让咱韩家至少三个人丢了官。韩渊就是钱家支房出身的一位弹劾,而且是无休止的弹劾,最麻烦是,证据十足。” 韩绛也变的严肃起来:“爹爹,我说几句。” “说。就咱们父子,你想说什么就说。” “钱家姑娘我看着顺眼,这是其一。钱府与我有旧,我老师当年戏言,有孙女就一定嫁给我,这是其二。不提这两条,和钱家结亲,我能办大事。” 韩侂胄说道:“没错,与钱家结亲,咱们韩家就可以改头换面,慢慢的挽回名声。” 韩绛没再说什么,他不想把婚事说的太功利了。 但钱府有着非常深的底蕴。 自吴越国开国,钱家不征战,一心一意发展经济,以前无古人的热情和气魄兴修水利,助民农桑,大力开拓贸易。可以说,若不是两浙的底子厚,赵构建立不了南宋。 所以,钱家拥有大量的水利、贸易人才,还拥有许多能工巧匠。 从钱歆瑶能研究古希腊时代最原始的肥皂来看,钱府搞各种研究的人才肯定不会少,而且风气很正。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厉害的。 钱家拥有柴家都没有特殊待遇,正房免三死,犯常刑各司不得加责。 想到这里,韩绛有点尴尬了,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 韩侂胄问:“你在想什么?” 韩绛尴尬的一笑: “爹爹,我刚才想娶钱家大姑娘,脑袋里想到的多是好处,我在想我是不是太市侩了,若是把亲事当成一种交易,这有点……。怎么说呢,有时候,婚姻是神圣的,应该是两个人两情相悦,愿意共守一生。可是……” 韩绛有一点语无伦次了,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自己内心的想法。 没等韩绛说完,韩侂胄轰然大笑:“在那学的这套不着边的道理,可笑。” “可笑?” 韩侂胄笑的极是大声。 “如何不可笑。不说门当户对,嫁娶之事,父母之命。作父母的,那个不去算一算,另一家是什么样的家世,什么样的家底。就说你舅父,他娶谁,成亲的前一天他都不知道,一切都是你姨祖母安排好的。” 这时韩侂胄站了起来,看着韩绛非常严肃的说道:“儿,你听仔细了。娶妻娶的一府的亲,嫁女嫁的是两家的和。什么两情相悦,可笑。这是两大家族之间的事,两个没长大的娃娃,听吩咐就是了,还神圣?真是笑死为父了。” 韩绛如石化一样站在那里,呆了。 没错,韩绛也反应过来了,这个时代可以说绝大部分人结婚前怕是连面都没见过,对方长什么样,什么性格等等,根本由不得自己作主。 婚姻大事是家长安排的。 家长看着好,这才可能结亲。 韩绛问了一句:“爹爹,若是由你来安排,我的亲事会如何?” “还没想好。”韩侂胄示意韩绛坐,而后说道:“结亲不是小事,若没出你自己找上钱府这事,为父考虑过结一门对家里有帮助的亲事。” 韩绛很好奇:“什么样的亲事?” “恩。”韩侂胄想了想:“官家与你是同辈,其实这也无妨。但官家四个女儿皆早亡,宗室之中倒有的选,论利弊,不合适。看朝堂之上这些人,依附咱家的,家里的女儿坐不得正妻之位,之前倒是想过一人。” 第九十三节 韩侂胄的所谓知交好友 关于自己的婚事。 韩绛倒是没想到,韩侂胄真的考虑过这事。 若不是自己活了两世,思想上早就是成年的话,依现在年龄才上高一,娶那门子媳妇。 韩侂胄继续说道:“宗室赵汝愚。不过,为父今天告诉你一句,我与他满朝文武都知道,是好友,但总有一天,我们两人只有一个能活。因为,他的存在挡了为父的路,同样,他也知道这一点。” 韩绛听完话心想,难道这就是古代官场上一山不容二虎? 接下来一句,韩侂胄的话吓到韩绛了,韩侂胄说道:“就说镇安候府,还有过宫,制银等这些事情,为父把满朝文武细细的筛了一遍,思来想去,唯一能当这幕后黑手的,只有赵汝遇一个人。” 韩绛不太懂政治,可他懂利益。 韩绛问:“爹爹,话说,从龙之臣是不是利益巨大?” 何止是利益大,不过韩侂胄没再强调这事,倒是认可了韩绛的说法。 “对,就是因为这道理,这是一本百倍利的好处。所以,赵汝愚他有可能两边帮。” 韩绛用自己的理解来形容了一下这种感觉。 “就象是赌场里,只压大小,都是百倍返利,所以同压,无论怎么样的结果,依然还能得到九十九倍利?” 韩侂胄点了点头:“是这个理,但为父只是认为他有可能,却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所以,只是怀疑。若说再有谁有这个能力,怕只有太上皇了。” 韩绛问:“会不会是一伙人,就是集许多人的力量?” 这个想法韩侂胄也有过,不过依他在朝堂之上的经验,不可能。 所以,韩侂胄对韩绛解释了其中的原因。 “不会,人越多露马脚的机会就越多,不可能让为父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所以这事幕后的黑手,肯定在宫里。因为太上皇在世,所以姨母不能被称为太皇太后,而太上皇的宫里,没有一个能撑得起场面的后妃,所以,外戚也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韩绛又问:“魏王一脉呢?” 韩侂胄摇了摇头,只说了两个字:“傀儡。” 韩绛眉头微皱:“爹爹,难道说,真就是你的好友赵汝愚?” “一半一半。”韩侂胄还是老话,眼下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光是凭猜测是没办法给这事下定论的,韩侂胄继续说道:“未必是他,但也未必不是。只是眼下其余的人没有这个能力,但也有另一种可能,这才是最可怕的。” 韩绛明白了:“有一个智慧过人,虽然身份低微,却暗中献策借有身份之人其影响力,将这件事情拧在了一起。” “不是没可能,或许有半成吧。”韩侂胄不相信,一个谋士能操纵这么大的事情。 皇宫里那把椅子,历朝历代,就算最平和的情况下,也要死几百人。惨烈一点死上几千上万人,也不是没可能。所以没点身份的人,根本就不配参与到这种级别的游戏中来。 韩绛问了一句与自己非常有关的:“那,现在还有人想要我的命吗?” 韩侂胄淡淡一笑:“你说呢?” 一句反问,韩绛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韩侂胄又加了一句:“这事说的再严重一点,若真有人不择手段,那么也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怕是家破人亡的事。” 韩绛不由的接了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个词用的不错。” 韩绛站了起来:“我去听戏,顺便会一会陆远伯,不过,我不认识他。” “韩嗣认识。” 正准备走的韩绛又停下了:“爹爹,我问一句闲话。” “你问。” 韩绛问道:“爹爹,我下请柬到钱府,我原本想着连同仆人能来三十人就差不多了,所以安排也是订的一个小院。可现在,钱府呼朋唤友,连同仆人差不多三百人。我不太懂这其中的规矩,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韩绛没有名单,虽然韩侂胄也没有,可韩侂胄却有派人暗中打听。 听到韩绛这么一问,韩侂胄说道:“这事分两说。” “请爹爹指点。”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若是市井泼皮请客,带了许多人混吃混喝,那摆明了是欺负请客的人。” “恩,恩,理解。”韩绛心说,这就是和自己前世一下,自己请一个朋友,结果这朋友带了一大票人过来蹭饭,这朋友绝对不能再交了。 韩侂胄继续说道:“但钱府不同,他再邀请的人。爹爹这么给你形容一下,咱家小库你进去过,这次被钱府邀请同往的人,不说周相公身为左相,就是马一角这老东西,虽然与咱家不和,,可一百年、两百年后,比不了吴道子,也不输阎立本。” 韩绛猛点头,他懂,能和吴道子比的人,有资格比都是巨牛。 看韩绛听懂了,韩侂胄这才下了结论:“所以说,钱府能让这些人来,是给咱家脸面。所以,钱不是问题,今天断然不能怠慢的客人。” “明白。爹爹,儿告退。” 韩侂胄摆了摆手,示意韩绛可以离开。 没错,看来几千年的礼数传承差不了,随客也要看来的是谁,蹭吃的都是让人讨厌的,但若是当世大贤、名流,这便是给主人面子。 韩绛又第三次派人往丰乐楼去,今的宴,要好好办。 丰乐楼,不是一座楼,是一大片连在一起的建筑群。 楼,只是一个称呼。 丰乐楼或许算不上临安府最大的楼,可比起当年汴梁的樊楼却是规模更大,和樊楼一样,官办酒库管理下的酒楼,陪酒是专业的。 陪酒,在丰乐楼免费。 不过老话说的好,天底下那里会有免费的午餐,陪酒的级别依照酒客点的酒菜来订,或只吃一碗面,抱歉,出门左转,五里外看看有没有地摊。 韩绛包场,包下的并不是全部的丰乐楼,只是丰乐楼最大的独立院落。 丰乐楼是专业的,有一处二楼,可以将照着院内的整面墙都拆掉,将整个二楼让整个院内其余屋内的人看到这二楼内的全貌。 第九十四节 丰乐楼摆宴 谢深甫、王蔺、翟简到。 主家自有高仆迎客,够级别的客人则由主人亲自亲迎。 韩俟,就是作为主家迎客的主人。 今个韩俟很高兴,脸上一直都是笑呵呵的,见到任何人都客气的不得了。 因为这戏,是他一直督办的。 谢深甫与王蔺到的时候,见到周必大与钱荨逸正在院中赏梅,上前施礼,一来是对当朝相公的敬意,二来是对钱家的敬重。 两边相互客气了几句,王蔺等三人到了一处二楼小包,这里已经摆上了点心,还有看盘。 看盘是面点,丰乐楼的面点师傅几十人合力,能用面塑造一个清明上河图来。 因为今天这宴会重要,韩府的厨子都来了几十人一起帮手。 三人坐下,翟简问:“王公,为何不请钱老与周相公帮着说和,今天他们才是主客。” 谢深甫很直接就问:“说和什么,承认那庙里的大案与你有关?” “这……”翟简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王蔺微微叹了一口气:“先看看吧。” 少许时辰之后,韩绛到了。 这些客人韩绛没有一个认识的,唯一他见过的钱家人,钱泓宣还没到,因为钱府有女眷要来,所以他要跟着一起。 倒有人引见。 首先就是第一主客钱荨逸。 韩绛施大礼:“太公安好。” “恩。长的倒是挺俊。”钱荨逸摆手示意负责给韩绛介绍客人的那位退离,然后说道:“老夫给你介绍,这位是放翁,前知严州,被人诬陷后贬官为民。” 韩绛对着一身布衣的陆游施礼:“您老安好。” 钱荨逸问:“你不问,是谁诬陷的?” 被钱荨逸这么一问,韩绛没有一点尴尬的表情,倒是很坦然的一笑:“回太公的话,能猜来,不是我爹就是我祖父。” “你没感觉惭愧?” 韩绛耸了耸肩膀:“我是野孩子,行走四方听过一句话,人在江湖漂,那能不挨刀。此时想想朝堂之上,人在朝堂混,那能不被贬。说的更直白一点,许多人都是被贬了之后才千万留芳的。” 钱荨逸与好几个人听完这话,都愣住了。 这一套古怪的理论,竟然听起来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转而,钱荨逸放声大笑。 心说:没错,这不是李幸,李幸说不出这种话来,而且李幸也不敢这么脸皮厚。 但,韩绛此时的态度,陆远伯应该作何感想? 韩家,自高宗南渡以来,在朝堂上作过的恶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这是韩家作下的,谁也否认不了。 钱荨逸说道:“老夫认为你的字写的太差,原本还想介绍一位老师给你。” “老师?没请教。” “放翁。” 韩绛脸一红:“太公,这位爷爷,不恭敬的问一句,我能知道名字吗?” “陆务观。” “这个,陆爷爷,能问名吗?” “游。” 一个游字出口,韩绛卟通一下就跪了:“学生给书法老师磕头。愿认真,努力,刻苦的学习写字。” 刚才韩绛那一番怪论之中,好几人都没回神来。这会又是一击,杨万里、马远、李圭等好几人,感觉脑袋已经转不过来了。 站在韩绛身后几步远的韩嗣恨不得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实在太丢脸了。 陆游也是气的不轻,伸手从杨万里那里要过一副原本不准备使用的文书。 “先给你一份帖。” 韩绛赶紧接过,打开一看,第一行字就是驳嘲咏风月。 韩绛向杨万里施了一礼:“这位老先生,没请教。” 见韩绛向自己施礼,杨万里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回答:“杨廷秀。” 听完这名字,韩绛一脸的懵,陆游气呼呼的说道:“杨万里。” “啊。”韩绛惊呼一声,转身就喊:“韩嗣,你赶紧过来,将这字拿回去,好好裱了,然后给我收好,我要留给我儿子、孙子,一直到三十八代孙子。” 韩嗣脸是通红的,自己这辈子丢的脸加起来都没这一会多。 脸呢。 要脸干什么,韩绛心说在场的一人写一副骂自己的字,再画几副,自己传给三十八代子孙,换成的红色小纸片给装几卡车。 钱荨逸气的在韩绛脑门上拍了一巴掌,韩绛没躲,为什么要躲,反正又不会疼。 被打了一巴掌之后,韩绛收起了嘻笑的神情。 韩绛懂,自己借年龄小搞个怪可以,但钱荨逸出手教训自己,自己一定要停止。 韩绛靠近陆游低声说道:“陆老先生,收复中原必须先取长安,取长安必须先取陇右;积蓄粮食、训练士兵,有力量就进攻,没力量就固守。来我韩家,我韩绛保您老有生之年,与我这个晚辈在长安,在长安,长安……” 韩绛连说了三个长安,却没说下文。 提到长安,韩绛感觉心里堵的慌,也就说下不去了。 陆游已经接近七十岁了,他老了,可心还没死。 历史上,陆侂胄专权,他写诗把韩侂胄骂的狗血淋头。后来,韩侂胄一力北伐,八十岁高龄的他,却连写数篇鼓励与赞誉的诗词给韩侂胄。 韩绛说的头一段话,是他四十多岁曾经在南郑任军府幕僚之时写的。 可惜,朝中对他这献策只有奚落。 韩绛这时对钱荨逸施了一礼:“太公,请先入席,我去拜会陆远伯,失礼之处请太公体谅。” 钱荨逸点了点头:“去吧,等会过来。” “是。” 韩绛离开,陆游说道:“这孩子不寻常,嘻笑之中不是他,一声叹息是真情。绛哥儿的三个长安,在老朽听来,头一个带着一丝兴奋,第二个却饱含无奈,第三个语气之中已经有了无尽的悲伤。老朽忍不住在想,何谓长安。” 钱荨逸懂陆游,长叹了一口气:“长安,长治久安。” 周必大这时说了一句:“放翁,他是在告诉你,你空有抱负却无力施展,我知道一事。”周必大看看四周,都是德行高望的朋友,这才说道:“年后,他要去江北,他在宫中运作数日,给娘娘献礼甜茶新艺,办了两件事。” 第九十五节 叫一声伯爷 周必大提到他所知道关于韩绛的两件事,这让陆游多少有点兴趣。 陆游问:“一个半大孩子入宫,还办了两件事,听听。” 周必大心说,放翁你想听就挑明说,何必摆出这样一副态度,作为相识多的朋友周必大也没有揭穿陆游,倒是很认真的给陆游说道: “头一件,他给其父讨了一个官。枢密院承旨。另一件,他要带嘉王去江北。” 厉害! 陆游万万没想到,自己还真的小看这个半大孩子。 这两件事若说放在别人身上也没什么,可放在韩府,放在韩侂胄这个老贼身上便是意义非凡,而且非常明显是在给作局。 就最近影响朝堂已经差不多一年时间的过宫事件而言,这韩家已经开始出手布局,并且在为将来谋化利益了。 嘶……,想清楚这些之后,陆游倒吸一口凉气,陆游也是官场上多年的人:“这是一个局,他才多大?” 没错,这就是一个局。 周必大知道,但没有管。朝堂上有一部分人的态度是,南人归南、北人归北,但眼下朝廷对抗金国的主力却是北边归来的各军,所以韩绛既然有心为归正的北人作点事,周必大也想看看,韩绛能作到什么程度。 这事,不怕收不住。 韩侂胄别看只是一个五品,在朝堂之上的能量是惊人的。 若真收不住,周必大也愿意暗中扶一把。 所以,周必大对陆游说道:“多大?敢在镇安候府做下那些事,多大重要吗?” “益公(周必大的号),你的意思呢?” 周必大回答:“接受他的邀请,当一回老师,也替我看看这孩子如何,也替钱家看看。” 陆游想了想:“这事,容我考虑一下。韩节夫此人,可恶至极。” 杨万里也劝了一句:“或许能教一个孩子走正道,便是大善大德。” 陆游没回答,转身往厅内走去。 这事,他确实需要想一想,到韩府去给韩绛当老师,不可回避的要遇到韩侂胄。陆游内心对韩侂胄既鄙视、又痛恨。 再说韩绛。 雅间内,王蔺、翟简等三人没聊天,怕隔墙有耳。 韩绛到,虽然不认识,可韩嗣已经告诉他,在这雅间的三人分别是端明殿大学士、签枢密院事、参知政事,当朝副相谢深甫。礼部尚书、参知政事,同样是当朝副相的王蔺。最后一位,相对年轻很多的,就是陆远伯翟简。 韩绛入内,先施礼:“两位相公好,伯爷好。” 一声伯爷,在韩绛看来这是礼貌。 一声伯爷,在座的三人听来,却深知今天不会善了。 叫的太生份了。 翟简站了起来:“幸哥儿,许久没见,你倒是清瘦了许多。” 韩绛没答话,站在那里没动。 王蔺这时开口:“幸哥儿,长辈说话,为何不答。” 韩绛一脸疑惑:“谁,那位长辈在和我说话吗?我还等着三位长辈给晚辈回礼呢。难道说,现在礼部改了礼法,长辈不需要给晚辈回礼了,这倒让我想起一个小故事来。” 韩绛今天就是来谈判的,不可能一开始就弱了声势。 若以长辈与晚辈这种身份来谈,这谈判没开始就结束了。 韩绛要的是一个对等的资格。 所以,必须怼回去,而且不失礼貌,客气的怼回去。 说完,韩绛自己坐下:“既然不回礼,那算了。我记得书中有记载,唐时杜相携带孙出游,路过一小山村,几个正在作农活的奴隶放下手中的农活向杜相施礼,杜相赶忙停下回礼。而后走出很远后,其孙问:祖父为当朝左仆射,为何向奴隶回礼。” 谢深甫问:“为何?” 韩绛回答:“杜相就说了,奴隶尚知礼,我们杜家乃是长安名门,难道还不如几个奴隶更懂礼数?” 故事是编的,不过韩绛认为面前的三人挑不出自己的毛病来,谁敢说杜如晦不是一位品德出众的人。 王蔺站了起来,谢深甫也站了起来。两人对韩绛长躬到底,韩绛赶忙起身回礼。 韩绛倒是万万没想到,两位副相竟然对自己一礼。 这回礼韩绛的腰弯下去绝对超过九十度,可以怼,但礼不能失。何况对方是长辈,又是当朝副相,更加上这两位的气度确实是不凡,韩绛这回礼的态度十分恭敬。 陆远伯翟简站在那里,内心却是百味丛生。 他看得出来,此时,韩绛在两位副相眼中,已经不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是一位可以坐下来平等谈话的人。 暗叹了一口气后。 翟简心说:眼前的人是李幸,虽然瘦了一点,眼神变的深邃,可自己不可能不认识李幸。 但和自己记忆的李幸相差太远。 一个是泥沟里混日子,无志向、无功名、文不成武不就的废人。而眼前这个,却受得下两位副相的大礼。 这一礼,是歉意,也是感谢指教。 达者为师。 韩绛直起身来,刚才三人叫自己,自己没有理会的事,此时便要有一个合理的,而且让人信服的理由。 否则,刚才的小故事创造的临时地位就会消息。 韩绛说道:“非是晚辈怠慢,李幸的灵牌已经摆在了原镇安侯府的祠堂里。死去的是李幸,活下来的是韩绛。” 这话,韩绛必须说。 不仅仅是解释刚才的事。 同样。 自己的身份快瞒不住了,当有一天被人提及这事的时候,韩绛断然不会承认自己假冒过李幸,也不会承认自己对镇安侯府作过什么,一切都有临安府的官差,六品校尉的吴铁依律查案,自己只是一个人证随行。 韩家同往的人,临安府征调的人,每个人韩绛都给了一份礼。 他们是自己人,也没空手,也没有动过镇安侯府的一针一线,眼下镇安侯府封条还在,一切都是依律而办,并非私仇。 翟简站在那里竟然无言以对。 之前,他想过许多种可能。自己要面对一个爆跳如雷,或是破口大骂的李幸,再或是一副无赖嘴脸,讨要好处的李幸。 第九十六节 会杀人灭口吗 翟简想了很多。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是一个言辞如此犀利,头脑如此清醒,心思如此细腻的韩绛。 韩绛话里话外,翟简都认为在暗示一桩血海深仇。 翟简想好的点子、说辞此时全然无用,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挑明说。想到这里,翟简说道:“本伯辞官回乡,从此闭门不出。关于我府与镇安侯府那件婚约,就此作罢。如何?” 韩绛没有急着回答,先是请两位副相坐下,然后说道:“伯爷毕竟长辈,坐着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听晚辈讲两个小故事。” “讲来,绛哥儿你今天让老夫大开眼界,讲,慢慢讲,不急。”谢深甫很有兴趣听韩绛会讲什么样的故事。 刚才那个故事,谢深甫是当世大儒,他服,心服口服。 所以,才有以长辈身份对身为晚辈的韩绛长身一礼。 “那晚辈就讲了,若是失礼之处,请见谅。” “讲。” 韩绛开口讲道:“临安府街头,一辆马车经过,在马车旁倒下了一个老妇人。马车有没有碰老妇人,确定的说,没碰到。车上的人下来把老妇人送到了医馆,垫付的诊金药费。接下来此事有两种不同的发展。” “第一种,老妇人的儿女赶来,对马车上的人感恩、拜谢。还上了垫付的诊金药费。” “第二种,老妇人一口咬定,是马车碰了自己,而车上的人问过车夫,车夫表示距离还有半步,不可能碰到。那么这第二种又有两种不同的变化。” “首先,有数名人证站了出来,没碰到。老妇人表示自己年龄大了,头脑也不好,记不清了。这事以老妇人的儿女道歉便结束。可以说,讹诈被揭穿的代价太低。” “那么,若无人证。这事闹到了衙门,审案的官问:既然不是你撞的,为何送人去医馆,为何垫付诊金药费。马车上的人能如何,打碎了牙吞入肚中,赔钱赔礼,可心里会如何想这事,以后,这好人还能做吗?” 韩绛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谁给世间定的黑与白,谁来定什么是对什么错,晚辈分不清。” 谢深甫点了点头:“这个故事讲的妙。老夫听懂了,你想说的是,作好人反被讹诈,此事是道德的沦丧。另一点,你想说的是,世间本无对错,看结果便是。” 王蔺摇了摇头:“不,绛哥儿想说的是,无论做了什么,承担之后的结果。可能是任何的一种结果。绛哥儿,老夫说的可对。” “谢相公、王相公高见。” 这个故事根本就没有答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两位副相说的都没有错。 韩绛也并不是想靠这个故事来说明什么,仅仅就是想表明一种态度。 说白了。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王蔺摇了摇头:“不听故事了,你说你想要的结果吧。” “好。”韩绛一声好,尴尬的都不知道手应该放在何处的翟简内心竟然有点紧张。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紧张。 可事实上,他确实在紧张。 韩绛说道:“朝堂上有朝堂的规则,基本上辞官就是退出朝廷,纵然是对手也会点到为止,就此结束。但这是朝堂,不是人生。纵然是朝堂,这事也仅此士,非武官。晚辈应该没有理解错。” 三人没都没说话。 两位副相心说,倒是小看了韩绛。 翟简却是心里极不好受,因为他感觉此时面对的不是一个在自己想像中可以任由自己拿捏孩童,这份犀利、这份心智,不在自己之下。 韩绛这时深吸一口气: “话说到这里,晚辈也就直话直说了。婚约平解不可能,陆远伯可自行退婚。而后,若为敌,一家权贵对一个普通的民户,更容易。” “晚辈再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伯爵这个护身符,真的失去了,陆远伯可想过后果吗?主动求和,代表伯爷你已是弃子,灭口这种事往前算两千年,也不会少吧。” “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晚辈作什么。晚辈就放肆一句,在晚辈看来伯爷辞官之后,便是翟家灭门之时。两位相公,晚辈可有危言耸听?” 翟简脸上出汗了。 冷汗。 他只想抽身,却万万没想到,会被人灭口。 王蔺开口:“若无隐情,这话老夫不信。” 韩绛来到王蔺面前,声音非常的低:“王相公,晚辈言尽与此,信与不信与晚辈没关系。”说完,韩绛退后几步:“两府婚约之事,平解不可能,还是那句话,伯爷可自行退婚。” 平解是各气,退婚就是撕破脸,陆远伯府还要脸面呢。 更何况,撕破脸也就给了韩府以及韩侂胄报复的口实。 若不是平解,世人便会猜,若是猜那变数就太多了,总之一句话,是你陆远伯府欠镇安候府的。到时候,韩侂胄无论做什么,都先占了理。 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了,当老子不能出面吗? 这也是韩绛咬死,陆远伯不敢退婚的原因。 韩绛施一礼:“晚辈还有客要招待,少陪。” 谢深甫拱手回礼后,韩绛离开。 雅间的门从外关上了,屋内王蔺与谢深甫坐着,翟简还是站在那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若辞官,会不会被灭口。自己知道多少事,这些事那一件是灭口的诱因,自己一直忠于魏王,忠于魏王府。 眼下的魏王府,还是以前的魏王府吗? 谢深甫低声问王蔺:“刚才他说了什么?” 王蔺没好气的回答:“那意思就是,爱信不信。”听完这话,谢深甫点了点头:“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翟简这时说道:“我想了,我并不知道什么大机密,或是见不得光的事。” 机密,还见不得光。 王蔺看了翟简一眼没说话。 而谢深甫摇了摇头:“若真有这种可能,你知道与不知道已经不重要。若是宁杀错也不想露马脚的话,这事怕不简单了。” 翟简此时听明白,谢深甫说的事,不是镇安侯府与陆远伯府的事,是过宫。 第九十七节 竟然偷偷送吃食 眼下,许多受太上皇托付推动过宫的重臣们已经很为难了,因为太上皇身体越发的差,而且时而还会糊涂,认不清人。更严重的是,太上皇与当今官家已经是水火不容,这一切都是当今娘娘的错。 那么,唯一的可能是,有人不想放弃。 在许多重臣已经心凉了之后,不想放弃的人开始使用一些极端的手段,韩府一定是知道一些许多支持过宫的重臣们不知道的事。 翟简问:“谢公、王公,当如何?” “当如何?”王蔺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当如何!” 谢深甫说道:“等。” “谢公,怎么讲?下官不明白。” 谢深甫反问:“当下,是谁先手一步,不是你,更不是老夫。老夫还在想是谁与魏王府有旧,魏王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马上要过年了,却也不见张罗着过年。怪。” 翟简懂了:“下官明白了,下官等。只是下官还有两个疑惑。” 谢深甫说道:“你在想,回江北去等,还是留在临安府等。老夫认为,留下等会好些,万一什么事老夫还可以照应你一二。另一件事无非就是婚约之事,你等就了。” 王蔺也说道:“没错,这事只要真正了断才能谈。除非,你实话实说。但你不能。” 翟简重重的点了点头。 有些话是不能讲的,因为不仅仅是自己一家的事。 更何况,自己虽然选择退出,却不代表自己要背叛魏王府。 看来眼下,只有等了。 正如谢深甫所说,自己眼下都没资格坐在棋盘旁,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中,除了等事情有了新的发展或是变化,否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王蔺站了起来:“到厅堂吧,在这小间待久了对主客不敬。” “好。”谢深甫也站了起来。 再说女眷这边。 韩绛命人包下的这个院落,就象是一个井字形,最南端是入口,门楼下通过,门楼上二楼是通堂,也就是招呼普通客人的。门楼两侧的屋是小桌,随行的高仆如果不用在自家主人身旁,自然就在这里。 然后是两侧。 东侧男客、西侧是女客。 除了两个方便客人聊几句天的小雅间之外,都是通堂,却用屏风小隔。 小隔也就是隔的一个形式,最高才一尺五寸。 韩绛从王蔺那边出来后,没去东侧,跑到后厨转了一圈后,到了西侧。 虽说和钱歆瑶才认识,不可能有一日不见就想念的可能,但找机会增加一下感情却也是没错的。 浪漫这东西上辈子韩绛没学会,这辈子也没打算学。 爱情这个词太深奥,韩绛自认理解的不够。 在韩绛看来。 爱来爱去的,都是上辈子电视剧哄小丫头的,在一起过一辈子,好好过日子,携手经营自己的家,亲情才是长久的。 当然,韩绛这辈子在婚姻这件事情上让自己的养父韩侂胄给上了一课。 婚姻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 门当户对是基本。 韩绛到了西侧二楼,能上二楼的都不是寻常家的女眷,当今左相周必大的夫人、嫡女。王蔺的夫人、嫡女,钱家排得上号的有夫人封号的女眷。 寻常人是没资格上二楼的。 韩绛光是施礼就三十多次,这位夫人好,这位大娘子,这位小娘子,这位姑娘好。 在路过钱家钱歆瑶的座席时,韩绛不经意的放下一个小包,然后继续往下一一施礼。 当引路高婢介绍完,韩绛腰一弯:“敬国夫……”韩绛还没施完礼呢,就见这位敬国夫人身边一个小丫头跳了起来:“看到了,也闻到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偷偷的送吃食,羞。” 小丫头失礼吗? 失礼。 不过,六岁不到的小丫头这会怎么都没错。 一众妇人们都笑了。 有位夫人说道:“看,这悄悄的送一包,也不把味遮一遮。” 韩绛陪着笑:“众位夫人,众位姐姐,还有这位小妹妹。这事我没错,新点心也不知道好不好,怕送上来让人笑话,想请相识的友人帮着品鉴一二,若好,自然是有安排的。” 钱歆瑶一没脸红,二没不好意思。 若问她生平最崇拜谁。 大唐平阳昭公主李秀宁。 钱歆瑶将小包解开,然后打开盒子,刚烤好的蛋卷自然是很香,味道传的很远的。钱歆瑶尝了一只小卷,然后将其余的分给了年龄小的丫头们后对韩绛说道:“这点心挺好,安排吧。” 韩绛吩咐了几句,很快,有人送来炭炉两只,然后特制的铜夹四个。 韩绛将调好的蛋液倒了一点在烧热的铜夹上,然后趁热卷成蛋卷。 “这个很有趣,不过小心被烫到。各位夫人、各位姐姐、各位聪明伶俐可爱漂亮的小妹妹们,若喜欢的话,我叫人把方子留下。” 铜夹子韩绛让人用的是锡青铜,这种能用。 若是铅青铜,韩绛怕有毒。 说完后,韩绛欠身一礼:“告退。”然后顺手把一只钱歆瑶故意留在一旁的荷包装进了袖子里,那个眼尖的小丫头要喊,这次却被她的奶奶敬国夫人给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荷包可不是随便送的,这个讲究可是相当的深的。 不过,钱歆瑶没送,她没有明着说送给韩绛。 韩绛呢,捡了一个荷包,这就是事实。 在钱府没有点头之前,坐在这里都是有身份的人,是绝然不会有任何公共的表示,刚才的事情若是说破了,韩绛无论拿走荷包或是留下,都很尴尬。 给年轻人留点面子,这些夫人们还是会的。 当然,一群没出嫁的去调笑钱歆瑶几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韩绛离开后。 一位夫人问:“韩家这位哥儿倒也是长的不错,人也活络,说话还有趣。话说,若不是投靠了韩家,倒是一个良人。” 另一位夫人接口说道:“不投怕人就没了。” 夫人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 有人就说了:这韩家门是够大了,但门风让人担忧。 也有人说:嫁到韩家无论年龄大小,便是当家主母,韩绛人不错,必受不了委屈。 第九十八节 韩绛找了一个挡箭牌 钱家的夫人陪着说话,不表态,也不回避。 钱歆瑶听着,也只是听着,她心里有数。想嫁给韩绛,断不是因为韩绛那一句,嫁了就给水泥的方子,也不是什么一见终情。 韩绛的见识,言谈,钱歆瑶相信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钱歆瑶正想着,周必大的夫人益国夫人突然开口:“莫小看这点心,会吃的人很多,能想出这等奇思妙想,花样百出的,要么书读的多、要么事见的多、要么路行的多。会吃只是表相。” 对! 钱歆瑶很想大声说一句:对。 自己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想嫁给韩绛的。 此时韩绛已经站在东侧的二楼入口,而且已经站足了一柱香时间。 养父韩侂胄说过,今天是鸿门宴。 韩绛明白,陆远伯翟简不可怕,因为自己抓着对方的把柄。贵妇团不可怕,她们最多说些让自己尴尬、让其他人发笑的话。 真正难的,便在这东院。 钱府,说句不夸张的话,钱府的在两浙士子心中的地位比南渡的孔家高太多了。周必大,当朝左相,其能量绝对不能轻视,而且还自称钱府学子。 陆游、杨万里、马远……这些那一个不是当世大贤。 放在八百年后,这些人名字前都冠上南宗四大家、南宗四大画师、南宋四大爱国诗人等等…… 韩绛终究还是退了。 他有点虚。 没敢进。 退到院中之后叫过韩嗣:“韩嗣,马上替我去办件事,要快,一定要快。去把今科状元请来,我去后堂看看戏准备的如何?” “是。” 韩嗣没问原因,只看韩绛这么急,立即去安排了。 临安府,越往南边住的越是贵人,象状元这种穷人肯定是住北边,倒也不算远。 韩绛到后堂转了一圈,看到韩俟在非常认真的作着安排,便没去打扰,到门口等了片刻,今科状元陈亮到了。 状元,有没有资格上二楼。 状元没有,但今科状元有。 这与他是不是状元无关,龙川先生的名号很响亮,在士子当中,这位就是当世大贤。 当然,大贤还有很悲剧的标准就是,有没有被贬过。 他没当过官,可却因为数次上书朝廷,两次被诬下狱,其上书传到民间,以气势纵横、用词豪迈而被士子们所追捧。 龙川先生不是他的自号,而是两浙士子给他上的号,就是人称龙川先生,不是自称。 今日,丰乐楼小宴。 钱府为主宾,两浙名士去了不知道多少,陈亮知道,可没请柬。 他想去,可怕进不了门。 并非钱荨逸没把他放在眼里,今天不是钱府宴客,钱府也是宾,同去的最年轻的也六十七了,他才五十多岁。 不过,韩绛需要他。 干什么? 挡枪。 上一次,作为状元的陈亮在吏部苦等大半年也没有分配官职,实在无奈只好去走权臣韩侂胄的门路,结果韩侂胄敬他,亲自出迎,并且在书房盛赞他的中兴五论。 这一次,他没有拿到请柬,被韩府的马车接来,韩府少君亲自在丰乐楼外门迎他。 陈亮有一种士为知已者死的冲动。 见到韩绛,韩绛先一步施礼,陈亮赶忙回礼,却因为赶过来有点急,咳了几声,却是见血了。 韩绛用丝帕为陈亮擦了嘴角血迹:“龙川公,你身体不好,晚辈还把你请来,颠簸让你病情加重,晚辈深感不安。” “不,不,我,我要来,是我自己想要来。” 自知时日无多的陈亮这些日子想的很久,他想来想去,要选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当然,不是韩绛。 今日这里名士众多,自己还有些内心的疑惑,这些人也可以为自己解惑。 韩绛亲自替陈亮背着书箱一起上了东侧二楼。 二楼中,钱荨逸见到韩绛来,笑着指责了一句:“客人等了良久,主人却迟迟没归,这不是待客之道。” “太公,我去接一位客人。” 陈亮赶紧上前:“给钱老问安,晚辈永康县陈同甫。” 钱荨逸这才看到了陈亮,愣了一下之后,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感怀。“同甫,你这身子越发的弱了,比起三年前老夫见你,更差了。” “谢钱老关怀,晚辈这是……”陈亮竟然哭了,他在上书朝廷,大骂朝廷无能之时强硬无比。而且牢狱,他铮铮铁骨,誓不低头。 可此时,他内心的脆弱完全不加掩饰。 “扶一把,扶一把。”钱荨逸吩咐着,有钱府高仆上前将陈亮扶起。 钱荨逸看了一眼韩绛,眼神之中却是笑意。 他看出来了,韩绛这小滑头猜到了,进了这屋他便好不了,所以才把陈亮给请来。 老头子们用眼神快速一交流。 陆游上前,对韩绛说道:“既然你请老夫为师,老夫问过钱兄,你是钱府子弟教出来的,那老夫便为你半师,替钱府家学继续教你。初三那日,来钱府行拜师礼。” “是。” 这个要求韩绛还真拒绝不了。 老话说的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初三在钱府。 不用想,也感觉有点可怕。 这比新女婿上门可怕多了,自己还有一个吴越钱氏学子的名头呢。 估摸着,初三那天,应该是考研加面试再加新女婿上门为一体的难度,或许还能再加点什么,果真,缩脖子被砍的一刀,比伸脖子更疼。 至于半师。 陆游也说的清楚,自己以钱府家学教习的身份,代替韩绛的老师继续教。 所以,只算半师。 韩绛准备逃,不管怎么说,今天算是逃过了。 可谁想,钱荨逸亲自招了招手:“过来。” 韩绛上前。 陆游吩咐道:“既然你要老夫为半师,老夫总要知道一下你之前的学问。你留一篇你老师教过你的文章,今日便可退下了。” 笔墨早就准备好,显然这些老家伙就是在等韩绛过来狠狠收拾。 都作了这么多准备,就算今天放过韩绛,准备的东西也不能浪费了。 韩绛提笔站在案前,内心有点慌,把自己背过的高中必背古文过了一遍之后,发现竟然没有这个时候可以写的。 怎么办? 第九十九节 韩绛的答题 写在前面的话:话说,作者慌的一逼,看过留言吓的手都发抖,我估计接下来,剧毒等等的评价就来了. 可没办法改了.这个章节二十天前就写好了。 认命了,你们骂吧。 —————————————————— 思考了足足一柱香时间,看着一个个面容慈祥,实则要狠狠收拾自己的老夫子们,韩绛明白想混过去显然不可能。 陈亮这会也回过神了,他意识到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这是钱府考女婿。 又一柱香时间过去了,没有人催,可不代表压力没增加。 陆游看墨要干了,亲自加了点水,还磨了两下。 这比催要可怕的多。 老师亲自给磨墨,那怕只是形式上的,这意义也大不同。 怎么办? 只有靠不要脸了。 韩绛的笔粘上了墨,提笔写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是逼出来的,韩绛也实在是肚子没货了。 若让他写一篇论大宋经济对周边七国的影响,他能写十万字不加思考的,可当下却真的没东西可写。 只有用这个了。 原本,韩绛这三字经是留给钱歆瑶的。 六百多字写完,韩绛长身一礼退到门口:“晚辈告退。” 钱荨逸摆了摆手,示意韩绛可以离开。 从韩绛写的时候,在场的那个不是当世大儒,当世大贤,写的好不好他们看得出来,当然,字还是很丑的。 韩绛离开后,钱荨逸摇了摇头:“这字,还是看不下去。” 其子钱泓宣上前准备再抄一份,杨万里却先一步拿起笔来,一边写一边对陆游说道:“放翁,你这学生的字,要从头开始练。” “是,没错。”陆游也看出来,这字写的没有一点章法,连形都没几分。 一篇抄好,钱荨逸吩咐自家高仆:“原版的送到西楼,给大丫头。” “是。” 杨万里抄完之后问:“这最后写有,原著浙东庆元王公、广南东路顺德区公、新会黎公、修撰浙东余杭章公、解读这一处,只有钱字的一个起笔划。” 韩绛没读过原版的三字经,他读的三字经是后来在百家讲坛上看到的。 当时那期节目就叫,钱说三字经。是复旦大学教授解读,应该是章太炎的版本,不过韩绛在三字经的历史部分背写的时候也肯定不会超编的。 关于原著是谁,历史有争议,所以韩绛都给写上了。 关于解读者这个名字,后来想想写出来不合适,所以只写了两笔就停下了。 杨万里还有一句没说,那就是钱荨逸找了一个借口,将韩绛手书原版给了自己的曾孙女,这点小心思不用说穿,隔辈亲谁都理解。 不过。 这文章,可称得上极佳作。 周必大提笔,自己也抄了一份,然后说道:“此经为蒙学第一经,著书者大才、编撰大才。怕是能注解此经的,也不是寻常之士。没有十年功夫,编不出此经,我想问老师,可曾听闻?” 钱荨逸不是周必大的老师,周必大称师是尊敬。 钱荨逸摇了摇头:“初见。” 周必大说道:“这么好的文章,无人听闻,只给一个人读?” 钱荨逸没接话,他心内有一种猜测,之前他就想过,他钱家没有子弟能教出韩绛这么一个人,因为韩绛年龄太小,学习的时间有限。 现在,他认为,集多位大贤之力,教了韩绛这么一个人。 只是,在两浙,还有自己不认识,或是不知道的大贤。 莫非是隐士? 杨万里在旁也说道:“好文,好经,越读越感觉此文好,若问好在何处,此经可蒙天下孩童,而非士族中的孩童。” 以前的千字文不错,可却很难懂,也只能是贵族家才有可能教。 三字经。 却是给天下普通人用的蒙学之书,这书是不是经典,韩绛不用考虑,上千年来都说这书是经典,怎么可能不是经典。 原本是打算拿来忽悠钱歆瑶的,若不是钱老太公逼的自己没办法下台,巴结一个老头子有什么意义,巴结自家没过门的媳妇才是正道。 为什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韩绛那点小心思在钱荨逸看来,也就是小孩子的心思。 所以,钱荨逸把韩绛写的原版让送到了西楼。 西楼内,钱歆瑶看到这东西,思考片刻之后,将这纸让人收了起来。 因为是钱荨逸叫人送来的,所以也没谁会多想。 韩绛离开之后,并不知道陈亮给钱荨逸说了什么,不过这位状元公的身体真的很差的,已经差到随时都会死掉的程度。 很快,今天宴会的正戏开始了。 韩绛是主办人,可今天最开心的自然是他那位三十多岁的侄子韩俟。 听闻开戏,韩俟立即吩咐所有人准备。 韩绛上了台,想了想把韩俟推到前面:“今个是你露脸的时候,我上台就不合适了,咱们这戏怕是将来宫里都会安排演的,今天是头一场。” “叔父放心,这事我办的可认真的。” 韩俟没胡说,无论是当官,还是管家里的事他兴趣都不大,能磨就磨,不能磨这才勉强应付一下。 唯独让他操办这戏的事,他可是真上心了。 韩绛对看戏兴趣不大,或许是因为前世娱乐业过于发达,可以选择的太多。 戏曲只是真正的爱好者才会喜欢。 演的好不好,韩绛也不关心,相信这么多观众会给出一个答案来。 好不容易可以歇一会,韩绛一个人靠后堂一间空屋的软榻上闭着眼睛,说睡肯定也是睡不着的,但总是可以让自己休息一会。 宴席摆上,酒打开。 戏开演。 一个多时辰之后。 北侧二楼上,映月出演白娘子,正演到西湖借伞。 有位国夫人开口说道:“年少时曾在宫中读过一个话本,名《白蛇记》是相州一带流传的民间故事,当年官家非常喜欢,与此时的故事倒有几份相似。” 另又有人说:“民间话本口口相传,同一个故事若有十多种版本,今个的剧唱的好,演的也好。听闻原本是在韩府预演,想来怕是新年之时给太娘娘献礼的。” “有理。” 众位夫人猜测,这戏就是给慈烈太后新年献礼的。 因为当年高宗在禅位之后喜欢读话本,而且还是一个特别怀旧的人,在他龙兴之地的相州一带民间流传的许多故事就是他喜欢的。 其中就有一个名为白蛇记故事。 第一百节 一出好戏 许多年长的国夫人都认为眼下这个戏就是精修过的白蛇记,把人物、地点小改了一下,变的更精彩。 南宋的娱乐已经很繁荣,这也是和周边小国比,和前朝比。 比起韩绛的前世来说,毛毛雨了。 西侧楼上的人只是闲聊,说着无心,可听者有心。 有侍婢把话传下去,这事立即有人飞奔回韩府报韩侂胄知晓。 韩侂胄一听这话,自己不方便过来,立即派了几位年龄很大的嬷嬷过来。 几位嬷嬷到的时候,戏已经唱到了白娘子与许仙即将成亲。 这里有看全了的人,几位嬷嬷找到了彩,彩手上的原版的草稿,还有精修过的话本以及编戏的稿本。 话说,当几位嬷嬷想找个地方听戏的时候,西侧一楼外侧满座,东侧一楼外侧满座,南边进院的阁楼下通道也站了许多人。 戏火了。 来的都是没被请的客人。 主宾没反感,来客自带酒菜,作主人的也不好把人推到门外。 今天只演第一段,蓬船借伞。 韩绛的话本讲的细,戏也不能省,这一段要演两个半时辰,每半个时辰休息一刻钟,这就是一天的戏。 演戏也是一个体力活。 现在正在休息的时间,映月坐在后台四个婢女给揉腿,准备润喉茶,她需要休息。 韩安到了。 韩安没找任何人,直奔后面的小间找到了韩绛。 “少君。” “安伯,有事?” 韩绛看韩安急急的跑来,以为家里有事。 “两个事,头一个事是这样的,之前也没在意,几位以前在宫里作过事的嬷嬷在彩姑娘那里查看过草稿、话本、戏本之后,认为与许多年前高皇帝喜欢读的白蛇记有几分相似,所以主君问少君,是否安排宫里演一场。” 韩绛坐了起来:“爹爹的意思呢?” 韩安回答:“主君有点拿不准,眼下宫里的情况有些不寻常,官家与太上皇已经有一年没见过,也根本不说话,去年也只见了一面,依礼小年的时候官家应该给太上皇去见礼,但官家没去,太上皇也没叫人过来问。” 韩绛问:“安伯以为会如何,宫里演,会激化这个矛盾,还是会缓解?” “以老奴的看法,宫里的事已经不可调和,眼下这戏才上头一次,口碑却极好,若不在宫里演不合适,可演的话怎么演,主君已经去找舅公商议,不过少君应该明白,这商议不出什么结果。” 韩绛站了起来:“我懂了,爹爹的意思不是让我拿主意,而是让我去请教一位真正能拿主意的人。” 韩安只是来传话的,至少话中有什么深意,他就算猜到了,也不能说出来。所以韩安只说道:“老奴不懂,老奴再说第二件事。” “安伯讲。” “有件事,主君没让老奴讲,原本是想让少君猜,可眼下老奴以为还是应该告诉少君。花满楼背后的主家,是咱家占了七成,舅公府占三成。映月姑娘是犯官之女,被贬乐籍,是主君一直护着的人。” 韩绛还真的没想到。 “意外,这事真的意外。让我猜,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少君说笑了。” 韩绛问:“安伯,这丰乐楼是官办。可映月姑娘的籍在花满楼,花满楼能有戏台吗?” “少君说有,就会有。” 韩安这话说的硬气,那意思就是韩绛你想要戏台,咱们把花满楼拆了,重建也不是问题。只要你有需要,咱们就能办到。 韩绛点点头,韩安话中的意思他听出来了。 “我懂了,办吧。这事得名又得利,想来不是爹爹的吩咐,安伯有心了。出力出智的人自然有一份应得的奖金。” 韩安欠身一礼:“谢少君赏。” “改一下,别用赏这个词。月钱是韩府养活每个人的钱,奖金便是自己辛苦努力挣到的奖励,赏是年节之时爹爹发下的赏赐。” “少君这……。” 韩绛很自信,自己这话讲的绝对合适,却笑问:“不合适吗?” 韩安脸上出流露出笑意:“少君这话让人听着心里暖,只是临安府没有那家有这个规矩。” “咱家有。” “明白,老奴就依少君的意思定个章程,少君看看若没差错,老奴就通告全府上下。” “辛苦安伯。” “这是老奴份内的事。”韩安施礼。 韩绛整理了一下衣服:“安伯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一个能出主意的人。” “是,老奴在这里候着。” 韩绛知道有人可以问,而且还不止一个,但最合适的,便是王蔺。 王蔺,礼部尚书、过宫派核心人物之一,参知政事、当朝副相。问他,绝对是不二人选。 很快,韩绛命人带着一些蛋卷和自己一起到了东侧二楼。 这里已经摆上了蛋卷,制作的不漂亮,显然是西侧楼那边送过来的,不过韩绛带来是韩绛的心意。 一一施礼之后,韩绛往后走。 戏的第五节正式开演,一群老头子也在用心看戏,这戏确实好。 韩绛走到王蔺身侧施了一个礼,然后坐在了一旁。 王蔺没转头,声音不大,开口问:“绛哥儿来,有事?” “有事请教王公。” 王蔺没给留面子,韩绛刚才是躲出去的,他看在眼里,这会过来他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所以很不客气的反问:“你要请教,还是韩节夫要请教。” 韩绛也没退缩,低声回应:“是替一位八十岁高龄的家中长辈请教。” 说的好。 王蔺不由的转头看了一眼韩绛。 若说是他韩绛来问,他没这个面子。若说韩侂胄来问,王蔺直接就喷回去了。 可韩绛提到了八十岁高龄的家中长辈,王蔺想了想,给了一个建议:“那这事,老夫教你一个招,你去说动娘娘,这事只能娘娘来办,娘娘为太娘娘来办。只是后宫,也仅限后宫。官家与太上皇,老夫也无奈。” 韩绛起身,王蔺看得出韩绛准备施礼,抬手一抬:“老夫暂不受你的礼,这戏上演到第二节的时候,你想提的事老夫就想过,还和周相公聊过几句,周相公有几句话说给老夫,听完之后如芒刺在背。” 第一零一节 不用等十五,就初三 韩绛今个算是见识了。 能作到尚书这个级别的人,不用你说什么事,他就能猜到。 自己不用讲是什么事,你心里就一定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韩绛心里清楚,这位礼部尚书怕是知道制银的事情了。 既然知道了,韩绛就要替自己的养父韩侂胄来表一个态度。 韩绛说道:“这事我韩家没资格说话,在王公眼中,韩家只想恋权、贪财。我爹爹做下的事,我这个做儿子的要扛着,但有些事我韩家未必就错了,你老只是感觉芒刺在背,可我与爹爹何尝不是呢,甚至于我们感觉利刃在颈。” 王蔺心中一惊,靠近了韩绛一些低声问:“除了银子,还发生了什么?” 韩绛摇了摇头:“王公问,晚辈应该答,但周相公没说,晚辈就不能说。晚辈退一步吧,放翁答应为晚辈半师,若放翁愿告诉王公,王公便可知。” “好。” 韩绛施礼,这次王蔺受了这一礼,欠身回礼。 韩绛说道:“晚辈告退。” “恩。” 韩绛离开,周必大冲着韩绛招了招手。 韩绛上前。 周必大说道:“今天的戏不错,宴不错,点心不错。初三那日你行拜师礼,老夫也借钱府偏厅回请你爹爹,你同往,请柬傍晚时会送到贵府。” “是,晚辈定会前来。” 不仅是口头邀请,还送正式的请柬,这个韩绛相信自己的养父韩侂胄也不好意思,更不能拒绝。 周必大没在自己的府,而是借钱府,这又多了一层深意。 钱府主动请不合适,周必大代请,倒是一个缓冲。 出了东侧楼,韩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紧张。 见到韩安后,韩绛说道:“我刚刚请教一下礼部王尚书,他给了我一个建议,安伯请回去告诉爹爹,这事请娘娘出面,仅是后宫为姨祖母办一场小宴,宴上有戏。若爹爹认为合适,那晚一点我入宫请示。” “是,老奴这就去。” 韩安只是在等这个结果,听起来确实不错。 韩安离开,韩绛迈着小四方步到了院中,看到侧廊一根柱子下韩俟靠在那里晒太阳,便走了过去。 “俟哥儿。” “叔父。” 相互简单一礼后,韩绛与韩俟一起抬头看着北侧二楼正演的戏。 两人看了一会,韩绛说道:“过了年,我把后面的故事再给你讲一节。这事办的好,爹爹很高兴。等会你吩咐一下,可能要入宫给姨祖母演一场。” 韩俟猛的一侧头:“真的?” “你是说,爹爹高兴,还是要入宫?” “当然是叔公高兴。” “真的。”韩绛应了一句后说道:“刚才安伯过来,给我提了。也顺便商量了一个事,花满楼改造一下,多一个戏台。我想这事你有兴趣,话说,你也不告诉我,花满楼是咱家的。” 韩俟抬头看着戏台上,没有立即接韩绛的话。 过了好一会,韩俟才说道:“那年,我儿得到重病不治,当时备了许多小衣服,也没得机会穿。叔公捡了一个丫头回来,衣服穿着合适。我在酒楼醉了半个多月回家,似是感觉我儿活了。” 韩绛指了指台上。 韩俟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可惜,她的户籍已经定,除非朝廷赦免其族,否则难脱籍。她祖上也是名门,因为北伐失败后,太上皇的国策由战变和,其祖父擅自挑起边境战事,不仅败了,而且还让朝廷赔了许多钱。” 韩绛问:“名门?” “对,祖上慕容延钊,我大宋开国将领,官至检校太尉。后人虽然没有什么名人大官,却是敢战之将。” 韩绛听懂了,小声问:“你是把这姑娘当闺女了?” “恩。”韩俟点了点头。 没名份,但这份情份在。 韩俟一转头:“叔父,有什么特别难的题目,来一道。” 出题。 微积分? 供给曲线? 估计这样的题有难度,当年自己读大学的时候,可是头痛的很。 看韩绛在思考,韩俟又来了一句:“叔父,来个绝对够难的,还要让人服气。” 韩绛想到了一题,笑了。 “俟哥儿,我给你出一题。” “够不够难?” 韩绛强忍着笑:“你听好了,听仔细了。” 韩俟转过身,很认真的看着韩绛。 韩绛说道:“大舅去二舅家找三舅说四舅被五舅骗去六舅家偷七舅放在八舅柜子里九舅借十舅准备发给十一舅工钱的一千文。问,谁是小偷。” …… 韩俟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脑袋翁翁的。 只是感觉,十几个舅化身小鸟在脑门子上飞来飞去。 还没完,韩绛又被了一句:“再问,钱是谁的。” 韩俟整个人都不好了,双手直接插入头发里,嘴里念叨着,他大舅的二舅的三舅…… “叔父,你整我。” “没有,这是正常的智力题。还有一题更有趣,一只熊掉进洞里,告诉你落下的速度之后,问熊是什么颜色的。” 韩俟:“真有这种题,熊掉洞里和什么颜色有关系吗?” 韩绛耸了耸肩膀:“回府之后,我给你详细解释。估计要解释大半天时间,这种题很难。” “叔父,来道正常人能听懂的。” “你是说我不正常?” “不是这,这个……,那个……” 韩绛放声大笑:“我想想,你也不急这一会,你还没有说,要这题干什么?” 韩俟没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台上。 韩绛懂了:“若这样,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谢叔父。” 韩俟可算领教了,自己这叔父不正常,正常人能说出这样的题目,正常人能说熊掉进洞里还和颜色有关,而且还能有解? 当然,虽说不正常,但这脑袋确实厉害。 这时,台上演完了。 韩俟快步往后台走去。 后台,韩俟一见到映月就说道:“叔父刚才出了一题,大舅去二舅家找三舅说……,问,谁偷的钱,钱是谁的?” 和韩俟刚才一样,映月瞬间感觉大脑充血,脑袋翁翁的。 不过,映月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种题,若给自己一张纸,静下心来把人物列出来,便可以分得清,若短时间内寻常人绝然不可能办的到。 第一零二节 他大舅、二舅…… 有婢这时上前:“姑娘,今日怕须再次谢场。” 映月将门帘挑起一条小缝,却二楼台子如同下雨一般,看戏的人将无数的铜钱往二楼丢,这都是小人物。 东西两侧楼是怎么打赏的。 就是几张纸用小金锭压着让人放在台角。 纸上写有,多少绢,多少帛,就凭这纸肯定能去相应的店铺领到。 韩绛站在楼下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 打赏。 好羡慕。 台上,面对铜钱雨,别说是映月一个姑娘家,就是来一个壮汉也要满头包。 不谢台,便是失礼。 怎么办? 映月有办法,让人抬着一块木牌,自己躲在牌后上了台,有喊台的高声喊道:“我家姑娘说了,有位贵客出了一道题,五分之一柱香内在场的那一位贵客给解了,白娘子盗仙草这一段头一场便由这位贵客说了算。” 铜钱雨停下了,一道题,比起包场更让人感兴趣。 繁华的临安府当真是一个歌舞升平、一团详和的大城,文人墨客无数,诗词产量一年顶前朝十年的。 有人高喊:“请出题。” 别说一楼的人,就是二楼都有许多人离席站在靠近窗口的位置。 木牌上的锦撤去,四行字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舅去二舅家找三舅说四舅被五舅骗去六舅家偷七…… 问:钱是谁的。 二问:谁是贼。 瞬间,原本吵闹的院子完全安静了下来,安静到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到。 木牌旁,一柱香被减去五分之四后已经点燃,开始计时。 宋时标准的一柱香烧两刻钟,也就是差不多半小时,留五分之一那么就是六分钟。 这道题不难。 难在短时间绕的人头晕,谁能静下心来。 吧哒! 钱荨逸揪断了自己几根胡子,两浙士林德高望重的钱老血压有点高。 六分钟说长也不短,可在此时,香很快就燃尽。 映月走到台前,谢台,然后叫人抬起木牌退回后台。然后吩咐道:“收拾一下回去休息了。” “是,姑娘。” 香虽然烧尽了,映月也带人离开。 可这院中的人却没有走,有人开始在楼下吵了起来,整个院中都是五舅、七舅、九舅的叫喊声。 钱荨逸等贵宾没走正门,从旁边的侧门离开。 老头一边走一边还在自语自语:“从话术上讲,一、二、三舅都不是,接下来四、五、六中,四舅动手,却是五舅指使,钱却在六舅家,这是贼偷贼,还是……” 韩绛呢,只管在门口作揖,一一送别这些贵客。 戴着面纱的钱歆瑶离开前脚下慢了一些,走到韩绛身旁只说了一个字:“题。” “是。” 钱歆瑶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一个字的对话。 韩绛相信自己没有理解错,钱歆瑶怀疑这题是自己出的,但她肯定不是来要答案的,甚至于她都已经解开,只是没打算去抢个回答的机会。 果真,钱歆瑶伸出四根手指轻轻的晃了两下,然后出门上马车。 韩绛微微一笑,继续不断的作揖送贵客。 客人离开,韩俟走了韩绛背后:“叔父。” 背后突然这么一声让韩绛吓了一跳。韩绛转身:“没空,我要更衣然后立即入宫,若天黑了再入宫,会很麻烦。” “就一句话。” “说。”韩绛快速的往里走,影已经准备好了韩绛入宫所需要穿的衣服。韩俟在后面跟着,一边走一边说:“再给出一道题,我回去考爹爹与叔公。” 韩绛没回答,自己又不是电脑,一说就有。 换衣服的时候,影拿了一张纸过来:“少君,这是丰乐楼的酒水单子,咱们已经核算过了,无误。” 韩绛点了点头后,影取出韩绛的印章,在这单子上留印。 这便是丰乐楼去韩府结账的单据。 这时,韩绛想出一题:“最后一题,不许再问。” “啊,行吧!”韩俟答应的很勉强。 韩绛也不求韩俟不再来问,只要别天天为这种事要找自己就行,自己的脑袋里存货有限。这会还是看到这张纸才想到的。 韩绛说道:“四减三怎么等于五。” 韩俟很淡定的笑了笑:“叔父,我是肯定想不出来怎么解的,不如直接告诉我答案便好。” 韩绛也不说话,从桌上拿起一张四四方方的废纸,然后撕去一角。接着伸开双臂让婢女给自己披上外搭,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屋内,韩俟依然不懂。 但他却给自己找几块四四方方的纸装在身上,乐呵呵的离开。 韩绛离开丰乐楼,大半个丰乐楼内还有人在他大舅、他二舅的吵着。 天黑前必须从宫里出来,驾车的人速度很快。 大宋没有宵禁,可却有关于夜晚的许多规矩。比如入宫、出宫的时辰。比如,官员不得到青楼过夜,更不许夜间请青楼女子出游等等。 苏东坡就曾经公开表示,羡慕唐朝诗人宴请十多名歌姬夜游西湖等等。 因为他不能。 他是宋朝的官,法律层面上的禁止。 宋律有明文规定,民可夜宿勾栏,官不得,判官更不行。 韩绛到宫门前,问了一下时辰。 宫门的禁军低声回答:“少君,现在是酉时初,半个时辰少君一定要出宫。” 韩绛一听对方口称少君,便知道这是自家人。看来自己的养父已经作好了安排,韩绛回头冲着韩嗣点了点头,韩嗣上前搭着袖子一拉手,就象是错了个身那样,韩嗣入进班房等候,他肯定是不能入宫的。 “快。” “谢少君赏。” 这名禁军带着韩绛往里走的时候韩绛说道:“给弟兄们喝酒,有些需要打点的,若钱不够来找我。” “是。” 路上走的很快,现在是冬天,酉时初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个时辰就是酉时中,也就是说要尽可能赶到六点左右出宫,那时天已经开始黑了,到了酉时末天基本上已经黑透。 李凤娘接到的信是,建安伯入宫献礼。 献礼,也是了,明天就是除夕夜。 除夕自然是要留在家中的,李凤娘内心突然感慨,这又是一年到头,似乎去年过年就在昨天,好快。 不过,韩绛献礼李凤娘还有所期待的。 第一零三节 韩家的根基 当朝皇后对有人送礼物给自己还是很喜欢的。 可见到韩绛,韩绛却是两手空空,李凤娘一挥,把自己亲信宫女之后的都赶了出去,很直接的开口问:“绛哥儿的礼物很特别。” 韩绛上前一步:“娘娘,其实这礼物就一句话。” 韩绛也知道这位皇后没什么耐心,而且大脑简单,除了在翻事非的能力上过人一等之外,其余的事情她的智商让百官都头疼,更何况自己。 不过也能理解。 象是王蔺那种说话总是说半句,什么事都不说透的说话方式,一半正常人在王蔺的眼中都属于智商低的。 当然,当今皇后属于智商超低。 所以,在过宫派眼中,智商堪忧的皇后所生的儿子,嘉王赵扩,就是低能儿。 韩颖的礼物只有一句话,李凤娘倒很感兴趣。 韩侂胄急急的安排韩绛入宫,就一句话,这话肯定很有趣。 “说来,说慢点。” 韩绛说道:“娘娘,臣以为在宫里,娘娘也是需要有人支持的。” 李凤娘眼睛眨了两下,她没听懂。 自己在后宫,已经是皇后了,皇帝对自己言听既从,自己需要支持? 韩绛内心很悲伤,这说话真累,有些事明说了还有什么意思。可面对这位,还只能明说,韩绛说道:“臣给娘娘准备一出戏,演的是高宗陛下特别喜欢的白蛇记,臣认为娘娘应该在后宫安排演一场,太娘娘喜欢,便会对娘娘有好感。” 没等韩绛说完,李凤娘就急急的说道:“我喜欢,明天就安排吧。你怎么知道本宫喜欢白蛇记的话本,有心了。” 韩绛愣住了。 “臣,这就安排。” 李凤娘说道:“这礼物本宫喜欢,你好好安排。” 韩绛内心有一种悲伤,但又能如何? 只能说: “臣告退。” 韩绛施礼退出,还没走出皇后的宫殿呢,韩绛就听到背的声音,李凤娘吩咐道:“准备华服,明个本宫也要施恩于后宫,让冷宫里那几个也出来听个戏。还有,吩咐厨房,明天也准备几道好菜。” 头疼。 往宫外走的时候,韩绛感觉到一阵阵的头疼。 虽然说这戏演上的,但人情没落到。 不对。 是皇后装糊涂,还是她真的脑残呢? 韩绛不由的加快的脚步,这事他要回去问问自己的老祖宗,历史上所记载的南宋四大奸臣之一的韩侂胄。 当然,现在是自己的养父。 也不对,依宋律,现在是亲爹。 韩绛从丰乐楼一路狂奔到宫里转了一圈,然后一头雾水再狂奔回家。 老爹没在家? 明天就是除夕,这会天都黑了,人能去那里。 韩绛正准备问,韩安到了韩绛面前:“少君,主君说一刻钟后让少君到书房。” “安伯回复爹爹,我回去洗漱一下就去。” “是,老奴告退。” 韩绛去洗了一把脸,换了身便服就往书房走,半道上遇上了韩侂胄,韩侂胄让人抬着,包在被子里,脸色有点发白。 “爹爹,这是……”韩绛上前,没等他问韩侂胄就说道:“累的,每年都这样。快过年送礼的有点多,一会你到前厅侧屋挑挑,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韩绛脑袋懵了一下。 收礼收到累的需要人来抬? 看韩绛停下脚步,韩侂胄说道:“脚上快几步,说几个事为父要去热敷一下,这腰有点疼。” “是,是。”韩绛赶紧跟上。 进了书房,只有韩安一个人留下。 其余人退下之后,韩安取了几封信递到了韩绛面前:“少君,急件。” 韩绛接过打开,走到灯下。 穿越过来也有些日子了,可读这种书信韩绛依旧感觉压力不小,没有标点的公文,自己读起来比韩嗣慢至少三倍,需要很认真才能领悟这公文中的意思。 韩侂胄没催,靠在软榻上休息。 今天上门送礼的人有点多,就算巴结自己的人,这马上要过年了,韩侂胄也会非常客气的接待。 三封信,三个难题。 全部来自汝州。 民无衣、军无粮、官无权。 韩安在旁说道:“少君,严州是咱韩府的生计。汝州却是咱韩府的根。说汝州,不如说陆海军,陆海军节制汝州,汝州管六县。这里是真正的前线,比起扬州更是难。因为汝州无险可守,枢密院明年反而减了陆海军的军饷。” 韩绛点了点头,将信放在桌上:“汝州也真是倒霉,夏天水灾、冬天雪灾。朝廷竟然不赈灾,为什么?他们不是没钱,而是不想要汝州了。记得有句诗写的真的好。” 韩侂胄睁开眼,轻声背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是这首吧。” “是,爹爹。” 韩侂胄又把眼睛闭上了:“诗是林云友写的,他中了进士但名单上却没他,这是反诗。府外,不能从你我父子嘴里念出来,切记。” “是,儿谨记。” 韩侂胄又说道:“知道为父现在为什么才是五品吗?” “儿听着。” “恩。”韩侂胄依然没睁眼,轻声说道:“为父是恩荫入仕,初为武官,后武转文才慢慢开始往上升。咱家这些年是有权势,一切皆因你姨祖母。朝中,想巴结咱家的人很多,也图的是你姨祖母这一层。” 韩侂胄微叹了一口气:“咱韩家,根基不稳。手上没有掌握真正有才的武官,而士林也多避而远之。你想娶钱府的大姑娘,这个想法是惊到了为父,若能成,咱韩家一定要作清官,以求得士林的支持,否则当你姨祖母不在的那天,咱们韩家会很难。” 韩绛点了点头:“虽然爹爹把婚姻这事说的如作生意,但我能懂。同时,我还懂另一件事。” “说。” “汝州,陆海军怕是咱家最后控制的武力了。” “对。唯一,不是最后。”韩侂胄强调一句,唯一和最后是两个概念,而后韩侂胄说道:“为何为父对淮南东路这么在意,因为咱家的势没根基。说说,你懂什么了?” 第一零四节 三策 韩绛有点无奈,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看韩绛这反应,韩侂胄反而有些欣慰,看来韩绛是真的想到了。 韩绛说道“陆远伯。” 韩侂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没错,自己这个儿子当真了得。 韩绛继续说道“这几日,我一直打听虞家的事,在这个过程中我知道的一件事,陆远伯是翟家的后人,只是不知,他是翟兴还是翟进的后人。我想,这个不重要。” “对,不重要。”韩侂胄很满意韩绛这个态度。 翟进、翟兴,曾经在金国南侵的时候,组织义军死守洛阳,带领翟氏子弟前赴后继,死伤无数,也正因为这样,朝廷赐建祠堂,封赏其后人。 这才有了陆远伯这个伯爵之位。 洛阳还是失守了,翟氏族人带同义军南下。 韩绛说道“爹爹,要想汝州有一战之将,可战之军,您想要翟氏一族南迁的那些人” 韩侂胄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爹爹,今个白天我才给了陆远伯一个难堪,你现在让我怎么办”韩绛是哭笑不得。韩侂胄睁开眼,笑了笑。倒是韩安说道“这信,傍晚才送到。” 卧槽 说白了,这三封信给韩绛看,就一句话。 你赶紧和陆远伯搞好关系,咱家需要翟家的大力支持。 韩绛问“爹爹,汝州能撑到什么时候” 韩侂胄双手交叉,慢吞吞的说道“青黄不接之时。” “我,我想想。想想,怎么办。”韩绛的语气之中已经很想抱怨了。但是,前世的他最烦的就是员工抱怨,有问题解决问题便是了。这一切,父子的身份摆在这里,作儿子的可以争论,但明显必须要作的事,绝对不能抱怨。 听完韩绛这句表态,韩侂胄说道“叫人抬我回后院,想来这会盐应该炒的很热,是敷在腰上的好时间。” 韩安叫人抬着韩侂胄走了,留下韩绛一个人在书房。 韩绛想了想,不行,这需要找人给自己出个点子。 想到这里,韩绛起身就往东院奔。 不出所料,韩同卿就在东院。 新建的烤炉正在尝试吊炉烤鸭,韩绛到了直接坐在韩同卿身旁,拿起韩同卿的杯子就给自己连灌三杯。 韩同卿乐呵呵的一笑“怎么样,我说娶两个你当时没听,今个也没听,这会难受不” “难受。” 韩绛还能怎么样,自己是请人出主意的。 韩同卿拿了一只新杯子给自己倒上酒,然后说道“这河北两路丢了,好葱也没得,地窖里存的葱也都干透了,更加的难吃。我看这烤鸭,关键在于葱和酱。” “大兄。”韩绛这一句的语气已经带有一丝祈求了。 “安心,有三策,看你能作到那一策。” 韩绛听完这话,眼神中都是一喜。 韩同卿慢吞吞的喝着酒“第一策,让朝廷出钱救灾,至少需要两百万贯。” 听完这话,韩绛无奈的摇了摇头。连自己老爹韩侂胄都办不到的事情,自己怎么能够办到。 韩同卿继续说“第二策,你去请钱家大姑娘帮你把陆远伯家二姑娘给你弄回家。” 韩绛眼睛都直了,这个更不可能。 这时,韩同卿笑了“我那傻儿子还回来问我两道题,你出的,挺有趣。倒让为兄想了几息的时间。” “真的” “你说呢” 厉害,听完想几秒就能得到答案的人,智商绝对是爆表的。 不过,这第二策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太离谱了,自己还没有把钱府搞定呢。说句难听的话,自己的媳妇还在追,让没追到的媳妇给自己找小三。 就算是老天瞎了,这事都不可能完成。 韩同卿突然收起笑容,变的非常的严肃“前两策你都办不到的话,第三策更是难如上青天。这一策就是,汝州陆海军北上,攻打洛阳。不求拿下洛阳,得一县或百里之地,而且还能守得住。” 韩绛听完之后问“大兄,这真的良策吗” “是。这三策都是解决当下问题最好的办法,其余的治标不治本,汝州今年还会有水灾,因为河道失修。汝州的陆海军因为朝堂上的那些人反对咱们韩府,所以也不会给予支持,反而是能卡就卡。” 韩同卿说的非常严肃,显然不是假话。 韩绛不解“那可是大宋的土地,他们不在乎。” “呵呵。”韩同卿这一笑,充满了嘲笑的味道,干巴巴的。笑完之后,韩同卿给了韩绛一块鸭肉卷饼“尝尝,看味道和你说的差多少” 饼塞进嘴里,如同嚼蜡。 不是饼难吃,而是心里有事。 把嘴里的饼硬咽下去之后,韩绛问“大兄,为什么得到了翟氏的帮助就能解了汝州的问题,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依然没有。” “武胜军。” 韩同卿只说了三个字,韩绛就懂了。 武胜军的位置就是后世的南阳,南阳与汝州很近,若是相互帮助的话肯定能渡过难关。而且南阳和优势更在于交通运输更方便,有了汉水连接长江航道,靠商旅便可解决灾年的困境。 一只手拿着鸭饼,韩绛想了好半天。 这事,还真是难。 不太对。 韩绛指了指自己“大兄,凭什么这么麻烦的事要让我来办,我和你孙子一样大,这不对。” “就凭你是少君,我是家里吃闲饭的。你也说了,你和我孙子一样大,可你叫我为兄。这不够吗”韩同卿说完,倒是有滋有味吃着鸭肉。 韩绛一拍脑袋“刚才有件事要问爹爹,结果这事一打断,给忘记了。” “问什么” “我想知道,娘娘她怎么说呢,她脑袋。”韩绛不知道如何形容,韩同卿说道“过宫派是这样看的,一个脑袋被驴踢了的娘生了一个脑袋让十几头牛踩过的儿子。” 韩绛 这形容,好有水平。 韩绛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大兄,你确定” 韩同卿白了韩绛一眼“论关系,那是咱亲家母。所以,我说话还是应该留点面子的。” 第一零五节 韩大忽悠 懂了。 确实是懂了,当今的皇后娘娘,是真的……脑残。 这留了面子都是被驴踢过的脑袋,不留面子怎么说? 韩绛不敢想。 算了,以后改路线吧。 巴结她,她都不知道你在巴结,直接送让她喜欢的东西,更实在。 这时,外面开始吵闹起来,象是要打仗了的感觉。 韩绛与韩同卿赶紧往外走,一看、一问。 两人都笑了。 折腾全府是韩俟,拿的是娘娘的亲笔旨意。 宫里,李凤娘把戏办的漂亮,可是她不会办,派人一问,丰乐楼办了一场,办的很火。再一问,谁办的。 韩家,韩俟。 这不就是自家儿媳的亲哥哥,这事就好办了,叫自家儿媳来办。 韩青衣也不会。 所以,这宫里的旨就送到韩俟手中。 韩俟如同打了鸡血,这些年都没办过什么长脸的事,这次他要好好的长长脸。所以,拿着鸡毛把韩府整的鸡飞狗跳。 组织工匠连夜在宫里搭戏台子,准备看台,准备暖阁。 此时,却有人入府。 不是客。 因为有韩府的腰牌,这个很特殊,并没有韩字,是一块玉牌雕有一株槐树。 能看懂这腰牌的,只有金牌以上的人。 韩安,把这个用大斗篷包的严实的人带到了韩绛这里,韩同卿只看了一眼对方走路的姿势,便起身说道:“吃的有点多,去溜溜。”说完,韩同卿起身就走了。 普通的仆婢早就退的远远的,韩安施了个礼:“少君,主君说让你来处理。”说完,韩安也走了。 这时,影进了屋,站在门侧一旁,也不说话就那样站着。 大斗篷包的严实的人这才将外袍脱下放在一旁。 “映月姑娘?”韩绛有些意外。 按理说,此时映月应该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入宫表演肯定是很非常辛苦的活,这个时候入府,难道有什么要紧的事? 映月施了一礼:“少君,婢只有一问。” 韩绛说道:“来人,荷塘花厅。” 立即有婢女去给花厅点灯,并有人在前引路。 说来可笑,韩绛是家里的少主人,他还没分清从这东侧院出去,往花厅怎么走,家里有三个花厅,他还没搞清。 一切都怪,这院子太大了。 到了花厅,韩绛座在上首的椅子上后开口: “问。” “婢,何去何从?” 没头没脑的一问,不过却也在情理之中。老爹韩侂胄也不知道是真累了,还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把这事交给了自己。 韩绛在思考。 看韩绛不语,映月又说了一句:“少君,入宫不是小事,明日入宫,纵然是只乌麻雀,只要娘娘不说婢有错,不用说赏,出宫也是披红戴绿的雀鸟。” “让我想想。”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韩绛有些措手不及。 韩绛又说道:“坐,都坐着说,你站在那里好象是在催我给你一个答案,坐下,让我想想。” “谢座。”映月坐下了。 韩绛看了一眼影:“也坐。” 影微微屈身,然后坐在映月对面的椅子上。 没人再说话,就这么静的。 映月无论怎么说也是婢,所以她不能再开口催。 过了很久,至少一柱香时间。 韩绛开口了:“话说,你这个身份走到今天,往前算一千五百年,往再算百年,落下好的还真没几个。越是有名越是悲惨,一个比一个惨,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映月来就是为这个,她怕。 原本她就已经出名了,这在宫里为当今娘娘演一次,只要没出错,从宫里出来能再红几分。若娘娘称赞,约演第二场,自己能红到发紫。 不说往前一千五百年,不到百年之内,李师师不说结局,只说她过的如何? 也就是权贵手中一只茶杯罢了。 所以韩绛说,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映月差一点眼眶都红了。 “你问,何去何从。这么说吧,改名换姓,假死逃生,也是一种办法。当然,你既然来问,我想你不甘心从此隐姓埋名。那么,就往前说一千五百年,你这种身份的出路,还有从良,从贵,脱俗三种。” 映月表情上很恭敬,可内心却已经不爱听了。 全是废话。 她自认读书无数,韩绛讲的这些她能说的更精彩。 这时,韩绛突然语气一变:“还有第五种,那就是名留千古。百年后,李清照的名字会留下,因为她的诗词好。李师师的名字会留下,因为她勾搭上了皇帝。” 真粗俗! 映月与影两人都把头往下埋了埋,生怕被韩绛看到她们的表情。 一个是鄙视,一个嫌弃。 李师师被无数文人墨客所吹捧,你竟然用了勾搭这个词。 不过,却说的很另类。 有两个女人,用的另一个方式,也算名留千古了。 “请少君指点。”映月很想快一点听到答案。 韩绛说道:“头一个叫顾盼儿,秦淮河名妓,诗词琴艺无双。她与隐士相识,两人指点江山,却大隐隐于世,并不为世人知。诸龙夺嫡,二人助其中一位皇子身边一位臣子,从治理一县开始,一步步成为封疆大吏,并助那位皇子登上皇位。” 有吗? 映月开始怀疑自己的知识层面了,秦淮河那就是现今的建康府。 秦淮河出了这么一个人物,纵然史书没有记载,这必是在青楼之中口口相传,成为传说,自己为什么没听过。 影这时开口问:“那最终呢?” “皇帝出钱,二人神仙眷侣,走遍大江南北。” “真……”影没敢问下去,若没有外人在,她肯定就问了,她感觉这是假的。 映月问道:“敢问少君,是什么样一位隐士?” “恩,有一段经典的,我看了好几遍,所以记得。她是这么说的。”韩绛轻轻敲着桌子开始回忆那段台词,因为真的很经典。 想了一会,韩绛说道:“大概是这么说的。你说什么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我身陷青楼,可谓是阅人多矣,多少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文人墨客,他们当中有的有权,有的有钱,有的自恃有才,可他们都缺一样东西,那就是真诚。” 第一零六节 熊侄子不好忽悠 韩绛的话让映月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可韩绛却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我觉得真正的男人,应该是象他那样率性而行,可心里面呢,又有个标尺,愿意帮助别人,从来没想到要人家报答他,嫉恶如仇,可又从来不是因为人家得罪了他。” 虽然不信,可映月内心却认同,这段话说的真好。 韩绛看到映月微微点头,心说:丫头,你莫要小看本少前世那些编剧的笔头子,这些家伙光是刻画李师师,就有八十一种版权。 影好奇的问:“那么,她们为什么要帮助那位皇子身边的臣子呢?” “因为那个家伙识字不多,而且论武艺,一个跑船的女子就能打他两三个。” “不多是多少?” “就认识三个字,自己的名字,姓李名卫,最后一个字就是钱!” 映月和影原本还有一点相信,可现在完全不信了。 能在皇子身边,辅助皇子登基的从龙之臣不识字,没武艺。 可能吗? 不敢驳韩绛的面子,映月赶紧换话题:“少君,那另一位呢。” “石才女纪嫣然,为什么叫石才女,因为她心硬如石,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动心,原本是越国不对,卫国公主。” 影差一点就笑出声了,赶紧捂嘴咳了几声。 上次听到纪嫣然这个名字,韩绛说是越国王女,今天又改了。 韩绛只当没看到影的反应,继续说道:“她广邀天下名士,寻求治世之道。战国七雄,天下战端四起,法家、儒家、名家,正是百家争鸣。卫国却不复存在,她并非要为卫国复国,而是想寻找一个救天下之法。” 映月听懂了。 虽然韩绛说的所谓的秦淮河名妓,还是那假的卫国公主。 映月清楚的知道,卫国当是姬姓卫氏,所以公主肯定也是姓卫的,断然不可能姓纪。 但,韩绛讲的道理她懂了。 任何一个单独的故事都没意义,但两个故事连在一起,便不同。 自己未来的路可以选择,当自己名满天下之后,也会有名士上门,自己也可寻找那位隐士,真正作一番事业之后,云游四海。 映月起身,重重一礼:“谢少君指点。” “恩,正所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韩绛随口背了一段之后,瞬间尴尬了。 不太对,这个好象是极悲情的。 韩绛赶紧说道:“刚才的不算,容我想想。” 想,脑袋里没货想也没用。 刚才那首还只是半首诗,后面的韩绛完全没印象,因为电视中多是只借用前半段。 想不出来! 映月再施一礼:“少君这首也应景。婢告退。” 映月强忍着施礼退出,出了门泪水夺眶而出。 那首诗不应景吗? 不! 这诗完美。 自己现在就如同单只的筷子,甚至都感觉不到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意义。 天为谁春! 这词太美,少君定是怕自己伤心,所以说不应景。映月心想,那时少君是随意间脱口而出,必是真心话。 听闻映月来了,韩俟特别放下自己正在忙碌的事。 就在花厅外,韩俟见到映月扶着一株梅树哭的梨花带雨便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看了几息之后转身准备离开。 映月突然转身面对韩俟:“义父。” 已经转身的准备离开的韩俟都抬起脚了,此时一声义父却让他停在那里。 十七年了。 十九年前。 那一年,韩俟十六岁,还属于不懂事的年龄,可自从有了女儿之后,韩俟很努力的想作一个好父亲,一直不爱读书的他拿起了书本,他怕自己没办法教女儿识字。 那一年,韩俟头一次主动找到了他非常惧怕,总是冷冰冰的叔公。 虽然叔公韩侂胄的年龄只比他大八岁,可总感觉对方是年龄很大的人,因为叔公总在算计,总是担心被别人算计。 韩俟找到叔公韩侂胄,想学如何去当官。他发现靠月钱,似乎没办法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十七年前。 那一年,韩俟的长女生病夭折,韩俟一把火将自己的读书的屋子烧成了灰。重新拿起了酒瓶子。 正是那一年,叔公韩侂胄捡了一个小姑娘回来。 那一年,韩俟想收这个女儿当养女,遗憾的是,对方是犯官之女。 韩俟坚持,却被关进祠堂,被打的皮开肉绽。 虽然是义父,不是爹爹,韩俟却是笑在心里,缓缓抬起手,摆了两下却没回头,然后快步往韩绛所在的地方去了。 他知道,韩绛也从花厅离开,此时不是在书房,就是回卧室。 韩绛在书房,他有活要干。 关于汝州的事情,就算眼下想不出来办法解决,也要先要认真的读一读家里关于汝州的相关资料。 然后再把陆远伯翟简的资料再好好读一次,看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 韩俟推门进来,脸上笑的象是开了花。 韩绛笑问:“怎么,捡到金子了。” “叔父,就问一句话。” 韩绛长吐一口气:“映月姑娘来就问一句话,让我费了好多心思。你若问这个,我只是给她讲了讲人生。这人生总要有个计划,就象是咱们思考明天中午是吃米,还是吃面那样,无论大事小事,总要有个计划。” 韩俟问:“叔父,那你说了什么计划?” 韩绛走到韩俟面前:“我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映月姑娘,如何成为一名千古留芳的奇女子,如何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啊。”韩俟听完,心凉了:“叔父,你可知道照哥儿最近一直在安排人打听岳家后人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要找到武穆遗书,话说我不怎么相信。” “恩,你不信?” “不信。”韩俟非常肯定的说道:“虽然我不怎么读书,也不太会当官,但我却知道岳霖自三十年前官家给岳武穆昭雪之后,一直在收集其父手稿,并且编修成书,去年,他死了。然后他的还有一个儿子活着,在岭南。所有书稿,在这个儿子手中。” 第一零七节 完不同的脑回路 听完韩俟讲的,韩绛知道或许才是历史上真正留存的东西。 当然,韩绛也知道自己那所谓的什么遗书完全就是胡说,所以韩绛看着韩俟:“这不是有嘛?” 韩俟干巴巴的笑了:“叔父,你说的是遗书。” 韩俟的意思很明显,你说武穆遗书,那就是岳武穆写好留下的东西,而是他的儿子到处去找自己父亲留的东西再整理。这完全就是两回事。 而且,岳武穆死的时候,岳霖才十岁。 现在,岳霖又死了,他的儿子岳珂也是十岁。 韩绛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你的意思是?” 韩俟突然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叔公,你骗了照儿,他现在有事作却也不是坏事,有事做总比整日闲混好。但你可不应该骗映月,你知道刚才她头一次叫我义父,我有多开心。” 这倒让韩绛有些意外,但想想也能理解。 韩绛靠近了韩俟一些,语气中多了几份郑重: “未必就是骗,咱先说那武穆遗书。” “行。”韩俟内心虽然还是很怀疑,但却愿意听韩绛怎么来说这事。 韩绛说道: “我只说可能有。不是一定有。你秘密派咱府里可靠的人去黄梅大河镇,先说好,未必有。咱们不论辈份,这次只说年龄,我比照哥儿还小呢,我不能骗他。很久以前,听过一个说法,岳武穆死的时候,岳家两兄弟逃走,隐居在黄梅大河镇。” 提到这事,韩俟倒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听过,不过,想一想叔父说的是应该是岳霭,后太上皇赐名岳霆。他是自己到临安府来受封的,没听过黄梅大河镇的事。” 韩绛的语气很认真: “确定有,但不是什么神书,就我所知,只是写了武艺,诗词。对咱们用的是操军教典。兵法什么的没听说有,但也未必没有。俟哥儿,你听我说,找到这东西,那怕是一团废纸,也是有价值的。” 韩俟一头雾水,想了想反问:“证明叔父没哄照哥儿?” 韩绛感觉自己说的很清楚了,可韩俟还是不明白。“脑袋,你确定你的脑袋不是摆设。” 韩俟说道:“叔父,说点我能听懂的。” 韩绛心说,行。 既然你想来点直接的,又是自家人,那就来了硬货吧。 韩绛说道:“你妹子将来有可能当娘娘,对吧。” “对。”韩俟点点头,他开始有点信了,韩绛不是纯粹在忽悠,肯定有什么用意。 韩绛很严肃,很认真的继续说道:“到时候,拿出一部武穆遗书,开恩科,重开武举。你感觉这武举能不能给咱家拉点人?” 韩俟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懂了,叔公是想借照哥儿的手,把全天下人都骗了。” 韩绛瞬间火大:“什么叫骗!!!这叫宣传手段好不好。” 韩俟很严肃的摇了摇:“夸大、不实、诱导。叔父老说自己读书少,其实我读书更少,可我知道,这些行为就是骗。” 韩绛一把捂在脸上,他竟然无法反驳。 韩绛心说,韩俟若穿越到自己前世的时代,打开电视、手机、电脑,看到无数的广告后,在他眼中,这一切全是骗局。 这事,如何能解释清,韩绛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怎么才能让韩俟明白呢。 其实韩俟明白了。韩俟倒了一杯水给韩绛,乐呵呵的笑着:“叔父,喝口水。我就问问,你要借映月的手骗谁,也是要把全天下人都骗了吗?” 韩绛很不喜欢这个词:“咱能不能,不提这个骗字。” 韩俟却说的很直接:“换个词,意思还是骗,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说都一样。” 无语。 但韩绛却不得不承认,韩俟的话自己还真没办法反驳。 “好吧,我承认。是这个意思,我送你一点厉害的东西,咱们泡杯茶我慢慢给你讲,一个关于名叫传媒的行业,这传媒最初级的产物叫报纸。这报纸是个很厉害的东西,回头时机到了,由你来交给你那义女。” 韩俟很严肃:“叔父,你好象不太喜欢骗这个字。其实,能骗天下的人,都是大才。” “得了,咱不说骗行不行。” “好,能把全天下人都哄的团团转的,厉害。叔公就能把许多人哄的找不到北。” 韩绛对韩俟的脑回路有了全新的认识。 韩俟的三观是如何形成的?韩绛认为,放在自己前世的时候,肯定有心理学的博士有兴趣非常认真的研究一下。 这时,韩俟说道:“叔父,你脑袋不是普通的好,但就是有时候想法很古怪,不象是正常人。我听到一个传闻,是钱家少君无意中说的,钱家认为有许多人当你的老师。我倒是感觉,一个老师教就学的很辛苦,许多老师教,人会变糊涂。” 得了。 韩绛算是听懂了,在自己这位三十五岁的侄子心中。 自己属于那种,教自己的老师太多,自己当年因为年龄小,所以学的乱了章法,所以自己才属于脑回路不正常的那一类。 韩俟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一套作事方式。 韩俟说道: “叔父,既然什么武穆遗书是一团废纸也可以,为什么还要去找呢,咱自己编一部,咱家说是谁敢说不是。所以,叔父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有时候叔公也是这样,想太多把简单的事情总是搞的让我看不懂。” 韩绛听完后,开始自我怀疑。 韩绛心说,韩俟说的似乎有道理,既然只需要一个名义,还去找什么。 随便整一个也可以。 “不行,今晚上我要再想想,我就说一句话,我不会害映月姑娘的。” 刚刚坐在茶桌前的韩俟站了起来:“也好,我还操心带人入宫整戏台呢。叔父,我多嘴说一句。叔公这一两年头发变的稀少了许多,前几天我发现影吩咐人去买何首乌,想来叔父你最近肯定也在掉头发。” 说完,韩俟自顾自走了。 韩绛坐在茶桌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皮,然后揪了揪。 手上至少有十根头发。 第一零八节 关于头发的压力 韩绛很认真的把这些头发摆在桌上数了数,十三根头发。 自己才十七岁,难道和前世一样,三十多岁就开始发迹线往后、往后、再往后…… 想到这里,韩绛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 老话怎么说的,说谁谁,来谁谁了? 影来了,拿着一只小碗,碗里放着一碗黑呼呼的膏:“少君,夜里的甜点。” 韩绛下意识伸手就接,当碰到碗的瞬间韩绛的手如同触电一样缩了回来,然后一脸严肃的问:“影,你实话告诉我,我最近是不是掉头皮很厉害。” “还好。” 影的反应很平淡,可韩绛却感觉影在骗自己。 所以,韩绛又问:“听俟哥儿说,你打着我的旗号让人采购一点何首乌?” “恩,有这事。” 韩绛有点小紧张:“我是不是,要秃了。” 影懵了,她完全不明白韩绛在说什么。 看影不回答,韩绛以为自己猜中了,抢过碗也没尝出是什么味,三两口就吞了下去。然后低声说了一句:“有什么药就用吧,我不想年龄还小就秃掉。” 影侧头想了想:“少君,冬日天干,屋内有炭炉更干燥,掉点头发很正常,就掉几根头发不至于秃了。” 不信。 韩绛问:“那你要何首乌干什么?” 影差一点就笑了,忍着笑意:“少君,何首乌可乌发,我采购却是为了一味药。少君最近喝酒太多,护肝肾解酒,明天就是除夕了,接下来大宴小宴不断,备上总是有用的。” 带着深深的怀疑,韩绛问:“我,不会秃?” 影也很认真的回答:“不会。” “还好,还好。”韩绛拍了拍胸口,再一想不对:“刚才你给我吃的是什么,黑呼呼的。” “加了药的龟灵膏。有于清热降火,特别为少君制的,少君现在非常需要,彩加了两味药,少君再往后三年、五年的,脸上不会长痘。这是宫里传出来的秘方,很管用。” 韩绛吧嗒了两下嘴,甜甜的,好象真是龟灵膏。 好吧,信了。 这时,韩安小跑着过来,在门外轻轻叩了两下门:“少君,急务。” 影赶紧开门后退到一旁,韩安入内施了礼:“少君,有急务,主君请少君立即过去。” “好。” 韩绛没换衣服,披了一个袍子就跟着韩安赶紧往过走,影怕韩绛穿的太单薄,万一要出门怎么办,在韩绛出门后叫人拿了全套的衣服跟上。 韩侂胄书房,见韩绛入内,韩侂胄看了韩安一眼,韩安点了点头上前对韩绛说道:“少君,非常紧急的事件。娘娘明日宫里办戏台,这事原本是件很普通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出的点子,想请主君出面,说服太上太后把官家与太上皇也都请上。” “等一下,重说。”韩绛听的有点懵。 韩侂胄一摆手,示意韩安退到一旁。 韩侂胄很清楚,和韩绛说话要够白、够直。因为韩绛对韩局了解的不够深。 这时,韩同卿也到了,虽然他在韩侂胄眼中只知道吃喝玩乐,可今天的事是大事,多一个人多出一个点子也是有必要的。 韩侂胄很直接的说道:“官家与太上皇不和,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这其中原因非常多,高宗驾崩到今天为止都不满七年,当今官家已经登基五年,当今娘娘的作派想必你也有所了解。” 韩绛问:“懂,就是太上皇与当今官家的关系差到的极点。那么有人鼓动爹爹出面请太上皇与官家一起去看戏,这事肯定是在坑爹爹,我不明白的是,他们图什么,对爹爹的坏处又是什么?” 韩侂胄听韩绛这么问,还是满意的,至少韩绛问到点子上了。 韩侂胄说:“其实没那么复杂,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所谓的说服,事实上就是姨母点头,为父去请。去请了,太上皇与官家有很大可能会来,人来了就肯定会出乱子。若不去请,这话就难听了,姨母知太上皇与官家不和,却不出面调和。” 韩绛打断了韩侂胄:“爹爹,不和也不是今天。” 韩侂胄只是冷冷一笑,并没有接这话。 “错了,我错了。”韩绛反应过来了:“就是有人借这机会挑事,这是我惹出来的祸事,若没有白蛇传,也没有这么多的事。” 韩侂胄摇了摇头: “说与你有关,也有关。说与你无关,也无关。有人想挑事,就是想找个机会,找个借口。没白蛇也有黑蛇,或是其他的事。危机,自然是有危险也有机会,这事很麻烦,也就说,只要有人上门,那怕只是谏台的一个小官,为父便上下左右都为难,无论怎么做,都会很麻烦。” 韩绛拍着脑袋:“这事我大概明白了。姨祖母只要开口,无论是不是能请到太上皇与官家一起参加宴会,都会有人借机挑事。” 韩侂胄坐了下来:“没错。太上皇若被请动了,那么必会发帖请一些臣子入宫,过宫的事情肯定会提及。事实上官家曾经对过宫的事情同意过,是当今娘娘怎么讲呢。”韩侂胄在组织一个合适的词。 “撒泼。”韩绛给了一个词。 韩侂胄没接话,只要韩绛理解就行,这个词他是不会开口说的。韩侂胄继续说道:“若是太上皇提及,官家当场答应,那么多臣子在场,娘娘如何应对。” 韩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事,全怪我。” “不怪你。”韩侂胄没有丝毫怪罪韩绛的意思,开口解释道:“没有这戏,除夕夜宫里设宴,那怕只有一碟果干,有心人也同样会出来说,除夕了,这么重要的日子。让为父去说服姨母请太上皇与官家一起过除夕。” 哈哈。 韩侂胄突然笑了几声:“赵汝愚,这么损的手段,想来想去只有他了。” 韩绛一咬牙:“装病。” 韩侂胄摇了摇头:“是好主意,但若为父装病,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便付之东流。你想娶钱家大姑娘的事,咱家想改头换面的事,都要重头开始。所以为父才叫你过来,听一听你的意见。” 韩绛急问:“为,为什么?” 第一零九节 不可能放弃 韩绛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连装病都不能。 韩侂胄没开口,拿了一块丝帕在蜡烛前晃了一下:“绛哥儿,刚才隔着丝帕你可能看到烛火。” 这么薄的一块丝帕肯定挡不住烛火的光,韩绛回答:“能。” “就是这个道理。” 韩绛问:“爹爹,你的意思是,当下临安、朝堂、宫中的形式就如这丝帕后的烛火,人人看的清,却都不说。” “是。就这个意思。” 韩侂胄看了韩同卿一眼,韩同卿此时坐在那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韩同卿心里和明镜一样,眼下韩绛还在轨道内,所以他装睡。 韩侂胄没再理会韩同卿,对韩绛说道:“为父一但装病,之前这一两年时间内,为父表现出对太子之位那种顺其自然,不插手、不过问、不推动的态度便不复存在。钱府,代表是的两浙士子,两浙士子当下影响力极大。” “爹爹,争太子之位,只是表一种态度,有错吗?” “娶妻娶德、选婿选贤。再往深了说,帝位既不是扶长,便是扶明。更何况太上皇选了魏王之子抦哥儿,抦哥儿素有贤明聪慧之名。咱家既然想改头换面,当清官,当贤臣,自然不应该考虑自家利益。” 讲了这一翻话之后,韩侂胄的表情中充满了一种嘲讽。 干笑两声:“这就是所谓大义。” 韩绛脑袋里出来四个字:道德绑架。 凭什么,为什么,我们韩府就不能为帮助嘉王赵扩呢,就因为赵扩娶的是韩家的女儿,就因为太上皇说要立赵抦? 韩侂胄看韩绛的还是不明白,便打算把话挑明了说。 韩侂胄继续说道:“王蔺、谢深甫是坚定的过宫派,可他们说过什么?没有!真正跳出来喊的凶的,言辞激烈的最高也不过一个六品,他们就正直了吗?若过宫失败,只要没有明着说什么,新皇也不会追究,这就是朝堂。” 韩绛算是听懂了,立即补了一句:“若成功,他们实际作的事,可以得到非常大的好处!” 韩侂胄很严肃的点了点头:“没错,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逼为父站出来。为父肯定是不支持过宫的,那怕满临安府的都知道,只是为父没有说过,便是没有。” “厉害,这个赵汝愚真是厉害,这是阳谋。我听懂了。” 韩侂胄问:“能放弃吗?” “爹爹,放弃什么?”韩绛反问了一句。 韩侂胄深吸一口气:“放弃钱家大姑娘,咱们在过宫之事结束前,继续走老路子。既然是反对过宫,那么就站出来摆明态度,几年后等扩哥儿登基,再和其他人慢慢算账,然后再说做清官、做贤臣。” 韩绛就不懂了,马上问:“爹爹,去请姨祖母出面,那么太上皇与官家就一定会出席宴会吗?” 一直没开口的韩同卿这时说道:“高宗驾崩,太上皇为表孝心要守孝三年,这才禅位给了当今官家。姨祖母是高宗的皇后,论孝太上皇一定会出来,而当今官家也不得不来。所以这几年,姨祖母一直以年迈不参与宫内之事。” 这时,韩同卿睁开了眼:“所以,装病挺好。” 韩绛听出来了,韩同卿这个时候开口就在告诉自己这件事的严重性。 韩绛也懂。 但放弃。 韩绛围着屋子打转,自己穿越过来虽然没多久,和钱歆瑶若说有感情基础也是骗人的。但即便是这样,让韩绛就这么放弃了他也不甘心。 韩侂胄为什么叫韩绛过来,这事他希望韩绛能明白然后作出正确的选择。若是自己强令于韩绛,不合适。特别是这父子之间的情份才刚开始便出了这么一个隔阂,这不是韩侂胄想看到的。 韩绛在屋子里转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后停下来了。 韩侂胄这才问:“想好了?” 韩绛咬牙切齿:“爹爹,他们是在逼我出绝招。” 韩侂胄愣了一下。 而韩同卿则是眼睛一亮。 这个时候,韩绛有招? 韩绛说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招。爹爹给我半个时辰,若我这招不灵,我便放弃。我打算作一个局,让钱家大姑娘引整个钱府入局,由钱府来帮我们这一次。” “你……!”韩同卿不说话了。 韩绛笑了:“这么不脸的话,这么不要脸的事我能干出来,连自己没过门的媳妇都要忽悠。这事也确实不要脸,我以后对她好些便是了。” 韩侂胄板着脸:“先说说,咱韩家虽然在临安府名声不好,但韩家不骗自家人。” 韩侂胄的态度让韩绛有些意外。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韩绛相信自己这位老祖宗养父是一个很有特点的人,有坚持、有原则,而且内心有一杆属于自己的称。 韩绛很认真的说道:“爹爹,给我半个时辰,我要先确定一点事。” “好,爹爹看着。” 韩侂胄有自己的道德的标准,坑别人护自家人,因为他丢官的人很多,但却也是非常护短的。 韩绛转身:“安伯,叫影进来。” “是。”韩安退后几步走到门口出去。 不一会,影进来了。 韩绛正在低头思考着,影给韩侂胄施礼后没敢开口,只是站在一旁。 突然,韩绛抬起头:“影,你和彩医术很好吗?” 这次影到了想了一会才回答:“还不错,我姐妹原姓刘,因祖父得罪了权贵,后母亲护着我二人投了师姑,也就是教我二人医术的太师姑。太师姑虽然现在故去,太师姑的母亲在韩家曾祖时期就是府时的医女。” 韩绛能听懂,就是说,这姐妹二人投的是韩府上一任的首席医女,有韩府护着躲过一劫。 韩绛问:“对方是谁?” 韩侂胄直接开口:“不重要了,十年就流放岭南了,全家。” 真狠,韩府还真是护短。 韩侂胄说道:“你们继续。” 影这时说道:“我姐妹二人,太祖母受过官家的封。” 听到受封,韩绛倒是大吃一惊,赶紧就问: “你们,也是贵族?” 第一一零节 放大招 听韩绛问自己,影回答: “不是,官家给我太祖母赐匾,女医圣。赐名,张小娘子。” 没听过,韩绛对这种偏门的历史知识知道的不多。 影说的却是真实的,在仁宗时代确实有这么一位,姓名历史上没有记载,只记载仁宗赐名张小娘子,那块匾确实是存在的,真的是仁宗御笔,女医圣。 其医馆在汴梁城内,背后是皇帝罩着的。 其最厉害的医术,就是养颜。 年龄过三十岁还能看起来象十八,就凭这份本事,宫里娘娘都给三分尊敬。 韩绛站起来,鼻子都快帖到影的鼻尖了,影却依然是很淡然,盯着韩绛的眼睛都没有眨眼,韩绛是什么人影今年已经十九,她感觉自己摸的准。 所以,今天肯定有大事要发生。 果真,听韩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姐妹,想不想也有女医圣的封号,我还能给你们讨个爵,不是凭咱府里的权势,是凭医术。” 影连思考都没有,直接回答:“想。” 可没等韩绛说话,影又补了一句:“少君,你若拿对映月姑娘那一套对我,我保证你头发会掉光。” 影的潜台词就是,你别忽悠我,我可不是映月那种脑袋傻的。 韩绛尴尬的脸都红了,轻轻一捂脸转过身去。 影这时说道:“少君不懂医术,却见多识广,若有什么特别的偏方,或是象那种图,确实是对我姐妹有帮助的。” 韩绛看着烛火,双手交叉,声音不大,说的很慢。 “恩,我能根治天花,我知道方法,但具体怎么办,怎么操作,怎么提取却完全没头绪,我原本想,若你们姐妹创造了根治天花之法,就凭这个咱韩府的名声能变的很好,你姐妹二人混一个女医圣的匾,也不是问题。” 韩绛是背对着影说的。 影听完,先是一愣,却是一转身就跑了。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韩绛叹了一口气:“完蛋了,本少君的名声算是毁了。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相信我了,这也太悲剧了。” 韩侂胄没说话,他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韩绛的意思他懂,造一个假像让人去猜,只要拖过明天那么这危局自然也就解了。 但是,这种谎有点大,不可能圆的回来。 除非…… 是真的。 韩侂胄转头看了韩同卿一眼,韩同卿似乎已经睡着了。 韩同卿没睡,他脑袋里在快速的计算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他认为韩绛说的真的,至少也是有正确门路的,有些事情可以作假,有些事却是不能。 影为什么跑了他不用猜,肯定是去叫彩了。 果真,没一会功夫影回来了,拉着彩。 彩手上抱着一个锡盒,还是带锁的那种。 “少君,请赐秘方。”彩抱着锡盒就施礼了。 韩绛一直没反应过来,这姐妹是信了? “少君,请赐秘方。”彩第二次说的时候,已经打开锡盒,拿出自己的秘方小本本,准备记录了。 这姐妹还真不客气。 话说,为什么要客气。 韩绛想了想:“其实,核心只有两个字。先说好,我不怎么具体怎么搞。” “少君请讲。”彩精修的是药学,她知道有时候秘方的关键可能就是几个字,她掌握的养颜药方传出去也没用,因为少了关键了几个字,也只有她自己能看懂隐藏在药方之中的秘密。 韩绛说道:“牛痘。这么说,牛乳上若长痘是天花痘毒性的十分之一,把牛身上的痘挑破皮肤种在人身上,人一定会发热、生病。但病好了,这辈子都不会得天花,而且这病只发热,两三天就发病,十几天就全好,绝对不会死。体弱多病的不知道。” 彩在思考韩绛的话。 韩绛又说道:“我左臂上有一个疤,可记得。” 别人没见过,影和彩却是见过的,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疤。 影问:“少君,那是?” “种牛痘之后那里会长痘,有人甚至会烂掉,好了之后就受个疤,我不怕天花。”韩绛为什么变小的也相信自己是的身体,就是那个疤。 在自己穿越前,自己小时候,所有的小孩子人人要种牛痘。 “什么?”韩侂胄惊呼一声站了起来,韩同卿也猛的睁开了眼。 不怕天花。 这么厉害,要知道天花分轻重,重病的基本上死一半,活下来全凭运气。 韩安则赶紧去关门,这事要保密。 彩不明白了:“少君,这是别人的秘术。” 韩绛摇了摇头:“不是,这世上我是唯一一个种了牛痘的人,独一无二。这个术不是谁独创的,也是一代又一代,无数位医者研究所得。” 说到这里,韩绛想了想,然后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又回来。 韩安在旁说道:“少君放心,断然不会有人偷听。” “恩。”韩绛点了点头。 接下来,韩绛很严肃的对彩和影说道:“真正发现牛痘的人,是谁我不知道,我不是医者,也不知道谁一步步改进了这个,但这个方式我确定可以根治天花。眼下,这方式就是你们姐妹独创的,也可以说,你们集先辈典籍,创立。这天下,还活着的听过此术的人,就当下屋里这六个人。” 韩绛回头看了眼韩侂胄,转头继续对影和彩说道: “还有,此术成功率,一万人当中有一个运气不好的。若不是体弱多病,十万人也就一个运气不好的。” “懂了。”彩快速的作了记录。 韩绛这才发现,那本子上记的古怪符号自己竟然完全看不懂。 彩解释道:“少君,这是彝铭,就是周时刻在鼎上的文字,寻常人不认识。” 韩绛的眼睛在闪光。 好神奇。 彩起身施礼:“少君,此方我会想办法求证,若可行。怎么使用请少君与主君决断。宫里就记载不少了二十童死于天花。” 彩的话韩绛能听懂,从北宋开国以为,宫里的皇子、公主,有二十多个都是死于天花的。 事实上,二十多个都说少了。 就说封了这对姐妹祖上女医圣的仁宗皇帝,五个哥哥、两个姐姐全死在幼儿期,全部死于天花。 第一一一节 连未过门的媳妇都忽悠 彩比影想的多。 真有这种秘术,便是逆天之术。 此秘术惠及天下的时候,便是创此术者封圣之时,自己是韩家人,也是韩绛的人,这种秘术什么时候用,怎么用。依主君韩侂胄的为人,一定要利益最大化。 不图钱,图名也要图天下扬名。 外面的打更声传来。 已经三更天。 韩侂胄问:“绛哥儿,你所言不虚。” “是。爹爹。” 韩侂胄很惊讶,此时韩绛用的方式已经算不上骗谁,若这是真的,那么玩一些小手段是可以的,因为根源上秘术是真的。 韩绛对彩说道:“彩,我需要你去办一件事。你连夜出府,到钱家去。只说求助,想借点书回来。再找机会多句嘴,说你们姐妹若是挂了,我多么多么可怜,府里的婢女我都不认识等等,反正你去编吧,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彩一脸迷惑:“少君,挂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掉了。” 彩把韩绛的话在心里分析了一下后,明白了韩绛的意思:“懂了,这事本无危险,但能治天花便是要冒着得天花的风险,所以论生死不为过,我知道怎么给钱家大姑娘讲。彩明白。” 韩绛摆了摆手:“去吧。” 彩离开,她要去查阅一切关于天花的典籍,影留下,回到韩绛的小院,她还要安排婢女给韩绛准备洗漱。 刚才,韩绛差一点就想说,七百多年后,但凡是个小孩子都会种牛痘。 可惜,韩绛只记得当时自己因为疼哭的死去活来,以至于再看到穿白大褂的就紧张。 影和彩出去,韩绛对韩侂胄说道:“爹爹,等钱府的反应,我们便可以应对。”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而后说道:“这事算不上你骗了钱家大姑娘,只能说你找了一个更好的借口,而且让人信服的借口。” “爹爹,这牛痘,是真的可以预防天花的办法。” 韩侂胄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是,不过天花是要死人的。明个只有钱府信了,爹爹便要演一出戏让整人临安府的人去猜。同卿哥儿。” “叔父。”韩同卿这才睁眼站了起来,他知道这个时候可以装笨,但不能装睡。 韩侂胄对韩同卿吩咐道: “你告诉俟哥儿,宫里的戏要好好办,这是他的活。” “是,明白。”韩同卿大概猜到韩侂胄要怎么演这场戏了,所以韩俟算是一个重要的角色,不过他的任务很轻,只需要在宫里安排人把戏演好就行。 韩侂胄摆了摆手:“都歇了吧。” 要紧的事,肯定没让影和彩两姐妹知道。 韩侂胄也明白,钱府的反应怕是天亮前就会传回来,到时候再作反应一点也不晚。 一夜过去,次日韩绛因为心中有事,所以睡的不安稳,大约在早在八点的时候就醒了。 八点,其实已经算睡懒觉了。 若韩绛是朝官,就凭这贪睡一个问题,就能每年贬一次官。 天光大亮,韩绛醒来一睁眼,来到床前的不是影。 “丹霞?”韩绛很是惊讶。 丹霞屈膝一礼:“今天大清早,彩姑娘到府里,说她们姐妹要告假十七日,我家姑娘就派我来替彩姑娘在绛哥儿这里执事。” 韩绛内心疑惑,彩到底是怎么说的,钱歆瑶把自己的贴身婢女派到自己身旁。 要知道,今天是除夕。 韩绛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呆,他很想知道钱府现在是什么反应? 恩,钱府的反应很重要。 韩绛一抬手:“传洗漱、更衣。再请安伯过来。” “是。” 安伯是谁丹霞不知道,韩绛这院还有其他的婢女,她们知道就行,她只负责传话。这院内有掌衣婢、掌膳婢、掌饰婢……,所以丹霞只需要动嘴就好了。 话说,此时钱府。 钱歆瑶被叫到了钱荨逸书房,这次没得选,一根藤条就摆在桌上。 钱泓宣黑着脸,钱荨逸却是一脸的淡然。 钱泓宣伸手拿起藤条:“今天,你就算是说破天,十藤条你也逃不了,无论是什么理由,你的贴身侍婢派到韩家绛哥儿身边去,你让临安府的人怎么看?家里还是你太公在当家呢,不是你这不听话的丫头。” “你有三错。第一错,私自入族中内书库。第二错,你与韩府绛哥儿之间过线了。第三错,这一错让钱府颜面全无,你竟然把自己的贴身婢女送到了韩府绛哥儿处。” 听这口气,钱歆瑶却是一言不发,跪在那里准备挨打。 这时,钱荨逸开口:“灵儿,曾祖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钱歆瑶磕了一个头:“曾祖,没解释,愿受罚。” 钱荨逸一挥手,所有的仆婢退离后,再问:“现在可以了吗?” 钱歆瑶咬了咬嘴唇。 钱荨逸淡然一笑,问道:“怎么,让你祖父也出去?” 钱歆瑶猛摇头:“不,不敢。” “讲。”钱荨逸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种语气了,严厉之中带着一种威压。 钱歆瑶咬着嘴唇,这次钱荨逸不催了,连钱泓宣都看出来肯定有原因,而是极大的原因。若想寻常的事,自己家孙女还不至于宁可被打也不讲。 今天很反常,不撒娇、不耍赖、不求饶。 要知道,钱歆瑶最怕疼。 过了好一会,钱歆瑶才说道:“曾祖,祖父,不能传出去。” “恩。”钱荨逸什么身份,恩一声就代表他的承诺了。 钱歆瑶这才说道: “只有派丹霞才信得过,若影和彩两姐妹有个三长两短,我便可以立即知道。而且她们两姐妹所作的事也不会让其他人的知道,这事,整个韩府知道的不超过五个人。” 钱荨逸坐直了身体:“三长两短?” 这个回答有趣了,韩荨逸开始想知道事情的原因。 钱歆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是。” 钱泓宣问:“韩家,不至于保不住两个丫头。不对,这两个丫头不是婢,是医女。她们不可能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韩家保不住,不可能。” 钱泓宣不信。 钱荨逸却示意钱泓宣不要急,坐下来喝口水。 第一一二节 名字好用就行 钱荨逸再次对韩歆瑶说道:“不急,慢慢说,若真有理便不怪你。” 韩歆瑶这才说道: “是,她们是医女。这几日便会去寻药,而后以自身试药。留下话,若能活便可根治豆疮,民间又称天花的病,这天下不再有豆疮之症。若死,请其少君一把火烧了她们住过的地方。” 吧嗒。 钱泓宣手上的藤条落在地上。 如此大义! 两个弱女子,竟然有心让天下不再有天花。 钱荨逸这位天下闻名的学者很是吃惊,马上问:“灵儿,你说是天花?” 问的时候,钱荨逸心中已经在思考,这事无论成败都是大义,钱家必为其立传著书。 钱歆瑶又说道:“这姐妹二人祖上是张小娘子,曾祖母。” 钱荨逸站了起来,亲手指钱歆瑶扶了起来:“起来,坐在曾祖身旁。” 这时钱泓宣问:“原来是女医圣的后人,此德此义让祖父钦佩,这二又所用的方法可是女医圣传下来的秘术?” “不是,依彩说,这天下只有一人用过此法。因为不是医者所以只知秘术几处要点,所以她姐妹二人要亲自一试。” 天下有一人用过? 钱荨逸愣了一下:“是绛哥儿用过?” “曾祖怎么知道?”钱歆瑶一脸的懵。 钱荨逸又坐下了:“之前曾祖便猜测,现可以肯定的说。我钱氏族人,集数位,甚至数十位大贤教导一子。此后必有意外,这些大贤想都已经故去,而其典籍也不复存在。绛哥儿对许多学问知晓,却都所知却不详,也应该是这个原因。” 脑补,钱老头子脑补的韩绛幼年时的经历,在他看来,脉路已经越来的清晰。 再说,影和彩若有女医圣传来的秘术,不会等到今天。 钱歆瑶一脸的委屈:“曾祖,这样的事如何不相助,所以我才偷偷入书库的。” 是,这事值得相助。 钱荨逸吩咐道:“去,灵儿你去把咱府中典籍中关于豆疮所有的,有用的部分都抄录一份用铅封了给这两位姑娘送过去。告诉她们,咱们钱府会鼎力相助。” “恩,灵儿这就去。” 钱歆瑶脸上一喜,提着裙角施了礼,小跑着就去了。 钱荨逸转身对自己儿子说道:“为父亲笔修书,派快船前往歙县,请张季明父兄、伯父、叔公前来临安。三日,必可将人接到,希望这两个丫头不至于立即就用药,三日总是来得及。” 张季明是谁? 当世第一医者,除医术出神入化之外,因为是医者世家,他还热衷于收集各种秘方、秘术加之验证。 有这位在后助力,危机之时出手保命,事半功倍。 这就位,一般人请不动。 钱荨逸却是将李家名医连锅端,将其父亲、兄长、伯父以及爷爷的弟弟都一起请来临安。钱荨逸相信,有这一家子在,就是阎王也要给三分薄面。 这家人的老宅就在千岛湖以西,除夕,肯定全家回老宅过年。 钱府拥有当世最高的造船工艺,钱府大船全速,绝对是当下最快的船,不是之一,而是唯一。 话说,有这必要吗? 要不要这么兴师动众? 彩清楚的知道,韩绛说过若是身体好,十万人当中有一个运气不好的。 彩属于心里极有数的那类人,而且平时也不太爱说话。 到了钱府之后,彩也没说的多么悲壮,反而那淡若如水的态度让钱歆瑶深信,这是在玩命。 钱歆瑶还是太单纯了,彩不知道有人暗中给韩侂胄下的绊子,她就是在给自家少君韩绛刷名声,只当是为了韩绛能顺利的说服钱府娶到钱歆瑶押上一枚份量极重的筹码。 当然也不能说钱歆瑶单纯,而是豆疮这病世间闻之色变,这病太恐怖。 再说韩府,韩安到。 韩绛吩咐道:“安伯,别问原因。影和彩需要什么,就算是千年人参也不要管价格给她们搞到,然后去制作两只金镶玉的令牌备下。她们,配得上。” “是。”韩安心中知道是为什么,直接领命。 至于金镶玉令牌若需要解释。 韩绛也只需要给当家主君韩侂胄解释。 所以,韩绛换了衣服就去找韩侂胄了。 今天没饭。 因为是除夕,下午要祭祀祖先,然后才能开饭,这是韩家的规矩。除了病号、孕妇可以吃一点营养品之外,所有人都不能例外。 韩绛到韩侂胄书房后,韩侂胄直接开口:“汝州的事才是大事,千年人参咱家里说一筐肯定没有,但几十根还是随便能拿出来的。” 韩绛不明白:“爹爹,这不是要给钱府作戏嘛。” “哈哈。”韩侂胄笑着摇了摇头:“作戏的话,去买名贵药材没有人会信的。” “爹爹,那如何办?” 韩侂胄轻轻一巴掌拍着桌上:“要买,就要买那些买不到的东西。来人,传韩安。” 韩安是小跑着来的。 韩侂胄吩咐道:“去济世堂,摆上千金,告诉他们本公不惜代价,借他们那枚延命丸一用。记住,金子就要摆在他们正堂。” 韩安愣了一下,马上回答:“明白,老奴亲自去。” 韩安跑着离开后,韩侂胄说:“这才是造势?” 韩绛服,论装逼自己确定和自己这位老祖宗养父差几条街,千金摆上,这祠堂的冲击力强大的无以伦比。 “爹爹。我估计他们不会卖给咱,这什么丸听着很有……。”韩绛想说逼格,可这种词韩侂胄肯定听不懂,韩绛想了想再没提这药丸,只说道:“估计临安府会传,咱韩家谁需要延命丸。” “很好。”韩侂胄满意的点了点头。 韩绛又问:“什么延命丸,有这么神奇吗?” 韩侂胄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是张家祖上所创,用了几十种极珍贵的药材,当时一共有三枚,根据记载高宗有次重病,御医说药石无医,张家出手,高宗病愈后又活了四十年,八十一岁才病故。” “还有,万俟卨抢了第二枚,救了自己一命,活到了七十五。所以民间把这延命丸传的极神,你说这丸有用没用?” “有用,药名有用。”韩绛非常肯定的给了答复。 第一一三节 戏要演足了 药有没有用不知道,但这药的名声有用。 韩侂胄放声大笑。 自己这儿子还真的很对路线,头脑清楚,作事有章法。 好儿子。 韩绛心说,那药估计是治什么急症的,比如心梗? 当然,自己不是医生也搞不清,但这药名确实有大用,满临安府都知道韩家重金求药,用不用不重要,将来有一天影和彩冒死亲自试药,以图根治天花的善举在合适的时候传出去,这千金求药的意义就不同了。 很快,有仆从回来了,汇报。 韩安都跪在济世堂门口,济世堂关门,也不卖药。 韩侂胄吩咐:“去,告诉韩安今个辛苦一点,跪足一个时辰。” 那仆从回答:“主君,二管事说,他跪到天黑。” “恩,去吧。” 韩安多聪明,他知道韩侂胄的用意,所以这便是用到他的时候,为了韩府再辛苦也值。 突然,天空开始飘起雪花。 韩侂胄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瑞雪兆丰年,明年必是好日子。绛儿,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陪为父开始祭祖,今天你我父子二人也要在祠堂多跪一会的。” “是。” 韩绛确实需要准备,他需要沐浴更衣,祭祖是大事。 他是养子,却也是昼锦堂八百年后的韩家子弟。 半个时辰后。 韩侂胄在前,韩绛在左侧半个身位后,韩同卿在右侧一个身位后,然后才是其他人。 祠堂,祭祖。 钱家。 钱家派去韩府的人没进门,留下铅封的盒子后回来了。 “报主君,韩府封门不见客,府内已经开始祭祖。还有,有人见到韩府二管事韩安跪在济世堂门前,已经成了雪人,千金求延命丸,济世堂拒绝了。” 钱荨逸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办事的仆人可以退下。 “爹爹。”钱泓宣上前一步。 钱荨逸摆了摆手:“那延命丸没用,是救心疾的药。所以你也没必要去给张家说,让他们把药拿出来。张家人到了,他们比药有用。一般来说,除夕祭祖是在酉时(下午五点),现在才末时(下午一点)就开始。” 钱泓宣说道:“这是大事,若真能根治天花,他韩家祖坟都要大修,这是大善大仁之举。” 没错,钱荨逸也认可自己儿子的话,当下点了点头:“恩,是大事。就算韩侂胄这小贼想洗净他之前的恶名,可这事却也是造福天下的大事,你亲自去,去请张家。” “是。” 除夕出门,非大事绝对不能。 钱府有主君钱荨逸的亲笔手书,当府少君连年都不过了,亲自去请。 这不是怕张家不给钱家面子,而是代表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这时,又有仆从来了书房门外。 “进来说。” “主君,韩府少君给主君的信,求借咱们府上那套紫竹针。” 不用钱荨逸发话,钱泓宣吩咐道:“立即给送去。” 临安府。 有人开始放炮了,当街放炮。 御使台一个小官,买了一车的鞭炮,只差到韩府门前放炮了。 许多人开始传,韩老贼可能得到恶疾,他死了自己会很开心。 但,更多的人传。 韩府新收的养子韩绛得到重病。 不过,有分析人士推测,肯定是韩同卿,因为韩同卿有心疾、而且还有消渴症。 经这位分析人士这么一推测,放炮的人收了炮回家。 韩同卿得病难道不值得庆祝。 确实不值得,韩同卿的存在对于韩府价值不大,对于整个临安的祸害值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当真不值得庆祝。 临安府开始传,韩同卿要挂了,而且传的有板有眼。 在祠堂,按韩侂胄的意思暂时到祠堂门外给钱府写完信的韩绛又回来跪下,有府里的家丁刚才简单的汇报两句临安府的传闻。 传闻都是小事,韩绛也没给韩侂胄汇报,只是跪在了韩侂胄的身侧。 韩侂胄在祠堂内写了一篇文章,大概意思是请祖宗保佑,根治天花的法子能够被研究出来,有这个秘术,当造福天下,眼下韩家正处多事之秋,凭此名声便可改头换面,再现当年曾祖之名望等等。 这文章摆上供台,韩家上下大礼。 期待秘术成功这事,韩侂胄用的是写的,因为他暂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韩府内谁也没病,但临安府内却是越传越邪。 这下惊动了嘉王府。 韩府封门,嘉王带王妃前来,却是挡不成的。 嘉王妃韩青衣就是韩同卿的女儿。 韩青衣哭的都晕过去一次了,进了韩府天已经黑了。 这会,在济世堂药房门外冰天雪里跪到天黑的韩安已经回来了,这会正泡在热水里喝着姜汤,脸色苍白,韩嗣在一旁照顾着。 韩安什么也没说,韩府没点身份的人是不可能知道影和彩在干什么。 这其中也包括韩嗣。 事实上,现在还是在准备阶段,还需要查资料,在韩家所有的庄子找病牛呢。 韩青衣到了。 韩同卿在干什么? 烤羊。 不是普通的烤羊,是一道顶尖的大菜,从唐宫传出来的,羊肚子里有只鹅,鹅肚子有一只鸽子…… “爹、爹爹!” 看到韩同卿乐呵呵的站在烤炉旁,韩青衣懵了。 韩同卿乐呵呵一笑:“给吓到了。”韩同卿在自己女儿脑袋上敲了一下:“临安传什么就信什么,为父真有事怎么可能不派人给你送信。回吧,今天在这里用饭不全规矩,初二再过来。” 关心则乱。 韩青衣回过神来了,若真的有事,怎么可能没有府里人给自己报信呢。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 除夕夜在娘家,不合规矩。 既然父亲让自己先回,韩青衣也再多问。 “是。女儿这便就回了,爹爹要保重身子。” 亲爹没事,韩青衣也放下心来。 赵扩依晚辈礼,韩侂胄与韩同卿都见过礼之后,拉住了韩绛:“叔父,初十,最晚初十一定要出发,你答应我的。我找到了这个。” 赵扩给了韩绛一卷纸。 好家伙,这是谏台送到宫里的公文,而且还是原版,就这么拿出来了。 全是弹劾类的公文。 第一一四节 韩家的除夕 韩绛越看越是吃惊,这位嘉王殿下将宫里谏台的公文,只要是弹劾临安以北各级官员的感觉都在这里了,其中有许多是那种听到一点风声就弹劾的。 赵扩记得一句话,有些贪官家里有古本孤本,有自己没看过的书,所以他把这事可是上心了。 这事不对。 依规矩赵扩不应该这么干。 但是,韩绛还是拍了拍胸口:“殿下放心,初十。我保证殿下此行绝对不会失望。” “信你。”赵扩又问:“听闻叔父请周相公帮你找一本书,你为何不来找我。” “是本农书。” “只要是书,我都读过。我记得秘书省所有书摆放在那里。” 韩绛心说,这位不应该当太子,应该当图书馆的管理员。就这性格,放在自己前世绝对是一位传奇人物。 放在清北图书馆,是传说中的神人。 韩绛拍着胸口保证,以后要找什么书,一定找赵扩。 赵扩拿出一枚小印放在桌上。 韩绛不明白。 赵扩看着印,又看着韩绛,却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除了书之外的事情,他脑袋不好使。 还好韩青衣这会过来,看到那小印,又看到赵扩与韩绛大眼大瞪小眼,便说道:“叔父,殿下想请叔父代管王府的庄子。” “这合适吗?” 韩青衣施礼:“叔父,请不要推辞。” “好,我管了。” 赵扩没一点反应,也不知道脑袋在想什么,眼睛扫过韩绛的书架,然后发呆。 韩青衣比赵扩大三岁,赵扩想什么她只看动作便能猜到,低声说道:“叔父,殿下想问,这里是否有他没看过的书。” 韩绛还能说什么,叫人把书架上所有的书都取下来捧着一本本让赵扩过目。韩绛这里有许多书都不是正经书。 在此时,正经书只有儒家的书才叫正经。 韩绛这里还有商人传授经商技巧的,也有海外游记的,还有乱七八糟各种怪谈。 赵扩发现了宝藏一样,满载而归。 只要他没看过的,他都喜欢。 无论是什么书。 终于走了,韩绛回头看了一眼空了大半的书架,叹了一口气:“还好,这位殿下不喜欢茶杯,否则还真是杯具。” 饿了一天,总算是开饭了。 让韩绛非常意外的事出现。 韩侂胄没有先动筷子,而是亲手倒了一杯酒,盛了一碗饭端到了门外,亲自送到一位老仆妇面前,施礼。 看着老仆妇吃了一口菜,喝了一口酒,韩侂胄这才转身回来。 站在正堂,韩侂胄长身一礼:“韩府能有今日,上有先祖庇护、中有子孙勤奋、下有各位之辛劳。韩家当代家主,韩节夫谢各位这一年的辛劳。” 无数人齐声高呼:“韩家一体,枯荣共存。” 接下来的,韩绛作为少君、韩同卿作为主人,要给所有的仆人倒一杯酒,端一碗饭。 韩绛心中,那怕这只是形式上的。 可这样的行为,却让韩府有着超人的凝聚力。 韩绛同时也发现,在场的仆婢都只有长仆,就是那种祖祖辈辈在韩府的,新入府不足五年的一个也没有,短工更不可能。 那么这一切便不是形式了。 足以证明,韩府的家风就是当这些祖祖辈辈在韩府的仆婢全当成了家人。 这了表明,为什么史达祖在执行发年礼这事上作的有条有理,分寸掌握的极好。也就是说,虽然之前没有年礼这一项,但却有类似的。 豪族,不亲自经历,还真不知道如此不寻常。 站在韩绛背后的,来自钱府的丹霞眼睛已经花了,韩侂胄对仆从施礼之事,在临安府豪门当中不算是秘密,韩家很护短,对高仆非常好这些都是事实。 丹霞眼睛花是因为,桌上全是她没见过的,没吃过的菜。 丹霞只是一个婢,钱歆瑶嫁到谁家她便要跟到那里,不过此时,她的小脑袋里开始有期待,自家姑娘嫁到韩府或许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有口福。 韩绛回头看了一眼丹霞,低声说道:“厨房里备有三份,你去给影和彩送去,有一份是你的,吃完了再回来,记得擦嘴。” 丹霞一喜,施礼后小跑着就去了。 把丹霞打发走,韩绛走到了韩侂胄身旁:“爹爹。”韩绛说话间给韩侂胄把酒倒上,韩侂胄没碰酒杯,声音很小:“今天封府,外面的消息也传不回来,就眼下看,钱府还是支持你的,但俟哥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是没回来。爹爹,宫里会出事?” 韩侂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是会出事,而是一定出事。只是不知道事大事小,但无论如何,那怕半个临安城的官在背后骂咱们,钱府不骂便是好事。你记住,咱们不需要得到所有人认可,少数人便好。” “是,儿谨记。” 两人正说着,韩嗣过来:“主君、少君,俟哥儿回来了,今个宫里出了大乱子。” 韩侂胄只是摆了摆手:“宴会照旧,让俟哥儿更衣,赶紧过来。什么也不许说。” “是。” 吩咐之后,韩侂胄对韩绛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已经发生过了,想知道细节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等会,只问今天的戏演的好不好,其余……不问。” “明白。”韩绛懂,等会万一韩俟乱说什么,自己也要在旁制止。 韩俟回来,家里人算是齐了。 韩绛迎了上去:“俟哥儿,我让你备的小戏,那些人怎么样了?” 韩俟愣了一下,在宫里戏唱到后半段他就急着想回来。因为宫里确实出事了,可韩绛竟然只问小戏。 这时,韩同卿在旁也喊了一句:“俟哥儿,你说你能办好,戏呢?” 得了,既然说戏就戏吧。 韩俟转身折回去了,有两台小戏是他亲自关注的。 原本计划是今晚上演白蛇传,人到宫里演,晚上也没有力气再演第二场,所以临时更换,韩俟找了一些人顶上。 此时的大宋,小唱是宴会之中最招人喜欢的,然后是杂耍。 白蛇传此时被列为杂剧。 若不是故事情节好,表演的人实力强,在地位上杂剧是排在小唱之后的。 第一一五节 宫内宫外的乱子 除夕自然是要守岁的。 过了子时之后,在韩侂胄的书房,韩俟才讲起了今天宫里发生的事。 三人坐着,一人站着。 韩俟便是站的那个。 韩俟说道:“叔公,戏唱到第二节的时候,出了大乱子。” “讲。” “中书舍人陈傅良入宫,长跪在宫前,请求官家去探望太上皇,除夕之夜应是一家团圆之日。而后又来了个小官,官太小我不认识。” 韩俟讲的时候,韩侂胄眼睛闭着,只是听,不表态。 韩俟继续讲:“娘娘出来了,骂的很难听,侄孙肯定是不敢靠近的,也不敢打听娘娘怎么骂的。只是远远看到陈傅良伏地大哭,然后狂奔离去。” 韩侂胄这才开口:“闹了多久?” “足大半个时辰。” 大半时辰就是一个多小时,时间真不短。 韩侂胄吩咐韩俟: “继续。” 韩俟继续汇报:“娘娘把官家接了过来,这次侄孙倒是听到了几句。娘娘的意思大概是太上皇想立抦哥儿为太子不是为了换下扩哥儿,而是要换官家。侄孙儿看的清楚,官家在发抖,很长时间都是伏在娘娘怀中的。” 韩侂胄问:“姨母是什么态度?” 韩俟回答:“说来也怪,姨曾祖母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听戏,闹完了,戏从头开始重演的时候,姨曾祖母才来。听宫人说,姨曾祖母之前说身体不适。” 韩侂胄很想骂韩俟几句,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放在前面说。 可再想想,韩侂胄没骂,韩俟这脑袋能把这事都记全了,已经相当不容易。 韩侂胄睁开眼睛:“绛哥儿。” 韩绛立即站了起来:“爹爹。” 韩侂胄吩咐道:“明天封府,一直封到为父认为合适的时候为止,不需要找理由,也不需要借口。若有人来问,让门房回答,你让封的府。” 韩绛回答:“是。” 韩侂胄又吩咐道:“到年初三的时候,你备礼,代为父入宫。知道要打听什么吗?” 韩绛思考了一会后回答:“打听一下官家的情况,其余不问。”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问太多没好处。若真的什么大麻烦,慈烈太后会派人示警的。“歇了吧。”说完,韩侂胄起身往后院走去。 韩同卿对韩俟说:“累了一天,去歇了吧。” “是爹爹。叔父,侄儿告退。”韩俟给韩绛又施了一礼,打着哈欠走出去。 屋内只有韩绛与韩同卿的时候,韩同卿说道:“你怎么看?” “我不太懂朝中之事,但看今天的情况,我感觉要出大事。”韩绛确实不太懂古代的高层政治,可电视上演的多,这种情况下一定会有什么大乱子发生。 韩同卿说道:“若有可能,若有合适的理由,或是借口。不要入宫。” “为什么?”韩绛不理解。 韩同卿说道:“危墙之下。” 韩绛再问:“有这么可怕?” “恩。”韩同卿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太上皇至孝,孝是礼教之首,这事明天看吧。虽然封府,你告诉韩安秘密派出可靠的人出府,也不需要刻意作什么,多留意一下临安府这几天城内的事便好。” 韩绛问:“大兄,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韩同卿迟疑了好半天,才缓缓的点了点头:“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会有大事发生,所以你安排人盯着点。” 听韩同卿说的如此认真,韩绛不敢怠慢:“恩,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韩安。” 韩同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这场风波在他的预感下会非常大。 韩绛离开,找到受了点寒的韩安。 韩安要起身被韩绛按住:“安伯,安心休养。你今天为家里辛苦了。” “谢少君,刚才主君也来过。” 韩绛坐在一旁,很直接的挑明了来意: “恩。我还有一事,想安伯明天天亮后,安排可靠的人出去转转,看看临安府内会有什么大事,别太刻意去打听,随便找个借口安排人出府,明天封府要继续,有人上门就说,封府是我下的令,门房只是听吩咐,不知道原因。” “明白,老奴会安排的。” 韩绛看了看屋内,问了几句用药的情况后便离开。 回到自己的住处,丹霞正懒懒的靠在软垫上,一只手拿着泡的熟山楂的水杯,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生山楂干。 见到这一幕,韩绛愣住了。 丹霞赶紧捂脸。 哈哈哈,韩绛大笑:“话说钱家是不是从来没让你吃饱过。” 丹霞捂着脸夺路而逃,躲在屏风后面。 太丢脸了。 韩绛院里的婢女训练有素,有没有丹霞的存在其实没区别,洗漱已经准备好,暖炉已经放在了被子里。 韩绛给掌衣的婢女吩咐:“别乱传小话。” “是,少君。”婢女明白,今天晚上来自钱府的丹霞吃撑了这事,断然不能传出去,若是传了将来钱家大姑娘放府可是主母,丹霞想找她们的麻烦不要太容易。 事实上,生熟山楂还是院里的婢女给丹霞找来的。 次日,韩绛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能睡到自然醒,人生果真是幸福的。 洗漱、更衣,大年初一早上自然是要去给养父韩侂胄磕头的。 韩绛刚出小院就遇到了韩安。 正往这边走。 “安伯。” “少君,借一步说话。”韩安把韩绛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少君英明,就在半个时辰前,宫门前出了大乱子。太学足有几百人聚集宫前请愿,葛相公原本是前去劝阻的,不知为何晕倒送医,几十名官员随后上表请辞。” 听完之后韩绛吓了一跳:“闹这么大?几十名官员请辞。” 韩安回答:“还有人正陆续往宫门前涌,我已经叫派出去的人回来,不敢让人知道咱韩府已经封门,却有仆从在外打探消息。不过,那些人没回府,让他们去了舅公家,若有新消息,舅公家会派人过来通知。” “恩。” 韩绛确实是吓了一跳。 太学的人,就是官办最高学府,这些人去请愿感觉很快会闹的满城皆知。 第一一六节 这事似乎很严重 韩绛听到太学的去宫门前请愿当真是吓了一跳。不过他也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可怕的结果,还是应该去问一问专业人士。 所以,韩绛对韩安说道: “知道了,有劳安伯继续关注这事,我去找爹爹。” 韩安欠身半礼:“是,老奴当尽心。” 韩绛又说道:“安伯,昨日受了寒,今日若没什么大事,多休息。” “老奴没事,谢少君。” “恩。” 韩侂胄处。 韩侂胄也是才回到书房,大清早起来在后院他发了几百个红包。 韩绛到,韩侂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年初一早上,一般情况下天刚亮的时候,许多做儿子的、做小辈的就赶紧给长辈去请安,而你睡到已时才醒,现在都快到午时。” “儿,有错。”韩绛很是尴尬。 韩侂胄一摆手:“没怪你的意思,这不是大事。” 韩绛脸通红,自己还当是后世呢,有些礼节不当回事,这里是古代。 韩绛赶紧认错。 “是儿有错,儿确实错了。晨昏定省是礼,若说平时爹爹要上朝忙碌,可这过年也没有早起问安,确实是错。” 韩侂胄愣了一下后,笑问:“晨昏定省,谁说的。” “啊,恩。”韩绛想了好半天:“好象是某个古人。” 哈哈哈,韩侂胄大笑:“人还没死呢,这是陆放翁的话,古人,哈哈。咱家不需要这些虚礼,日日清晨问安,晚上侍奉,为父还嫌烦呢。” 韩绛站的那里好不尴尬。 韩侂胄伸手去拿准备好的钱。 过年红包最早在唐朝,宋神宗时期有了压惊金犀钱,这才慢慢形成风俗。 韩绛磕头接下,将钱塞在袖口后说道:“爹爹,宫门前几百太学的学子聚集请愿,葛相公晕倒,好些小官请辞。” 瞬间,韩侂胄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的压抑。 韩绛倒了一杯热茶,捧到韩侂胄面前后问:“爹爹,这事会有多大的麻烦?” 韩侂胄接过茶后想了想:“这么说吧,为父百年之后这份家业就是你的,然后再传给你的儿子,现在非但你的儿子得不到了,你也可能被扫地出门。你心中如何想,如何看为父这个选择。” 韩绛乐呵呵一笑:“爹爹,这话你应该问同卿大兄。” “啊!”韩侂胄愣了一下,转而哈哈大笑:“不同,这个完全不同。他有他那一份,你有你这一份,不过听你这语气,你应该是懂的。” 韩绛收起笑容,语气很严肃的说道:“我知道,皇宫那把椅子争的很凶,却不明白这次的事件对咱家有什么影响。” 韩侂胄语重心长的说道:“就象那建的一半的庙着火了,谁也不想引火烧身。葛邲是老了,身体也不太好,我不认为他这次是真病了。看着吧,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若是市井之中都流传一些不太好听话,这事为父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咱家应该怎么办。” “人伦失常,官家……唉!”韩侂胄以一声重重的叹息结束了这次点评。 韩侂胄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但市井开始流传当今官家不敬父亲,没有人情味,而且荒废朝政。那么传言便会越来越可怕,最终会怎么样,韩侂胄不敢猜。 韩绛问:“爹爹,你是说这事有失控的可能?” “失控?”韩侂胄品味了一下这个不属于此时代的词,缓缓点了点头:“是这话,分析的没错。” 韩绛又问:“这事对爹爹来说是失控,那么对其他人呢?” “讲的好。”韩侂胄眼睛一亮,没错既然是失控那么对于所有人而言是相同的。可很快,韩侂胄又摇了摇头,这突然发生太学学子聚集请愿的事件,让朝堂、宫内的局势变成一匹疯马,此时谁敢伸手。 只能等这疯马累了、乏了,看准时机才能动手。 韩绛坐在那里好半天没说话,这事对于他来说难度有点大,这属于高端的朝堂之争,电视上可能会演类似的,却不可能有细节。 韩侂胄看了韩绛一眼:“你还小,能想到此事会失控已经很出色,在有些地方你是有长处,但也有不足。想撑住韩家,朝堂是永远不能回避的,多听多学多想,朝堂之争不见血,胜负却比武者斗狠凶险的多。” 韩绛站了起来:“明白,我会努力学的。” “现在要等,那么你可以想一想,应该等到什么时候。”韩侂胄已经心里有数,可他却必须要教韩绛朝堂上的生存之道。 韩绛回答:“等可以摸到头绪,等事件有了明显的变化与进展。” “恩,很好。”韩侂胄满意的点了点头。 韩绛不懂朝堂,却懂大公司之间的商业竞争,盲目的出招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想来朝堂也是一样的,打探最有用的情报,选择最合适的时机。 只是,这种选择最佳时机与分析有效情报的能力不是寻常人能够具备的。 韩绛自认,这方面自己也差的远。 不过,韩绛有外援。 从韩侂胄书房出来,韩绛几乎是小跑着往东院去了。 果真,韩同卿在这里。 烤是一种艺术,有什么不能烤的? 没有。 韩同卿穿着一身布衣,正坐着一个小马扎旁自己在翻弄着小烤炉。 韩绛坐到旁边,感觉了一下炉火的温度后,将小马扎往后拉了半步,他怕自己的衣服给烤坏了。 韩同卿从炉火下面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黑灰色球,轻轻按了按,捡起来递给韩绛。 韩绛将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接住,闻了闻后说道:“芋头。” “挺会吃。这种贫苦人吃的东西,你竟然也吃过,了不起。”韩同卿说话间也给自己掏了一只出来。 韩绛将芋头掰开,咬了一口,感觉不怎么甜。 “话说大兄,你听说过魁芋吗?” 韩同卿很感觉兴趣,转过头:“那里有?什么样的?” 韩绛伸手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广南西路,个头这么大,甜的。” 看韩绛伸手比划的,韩同卿问:“比马蹄还甜?” 第一一七节 不过是区区小闹 魁薯和马蹄,这两种完全不能放在一起比。 韩绛回忆了一下之后摇了摇头:“这两样东西就是两个味,话说大兄怎么烤这个吃?” “昨天肉吃多了。” 好吧,这算是一个理由。 韩绛直接挑明来意:“这会宫门前太学的学子聚集请愿。几十位官员请辞,葛相公晕倒了。” 韩同卿只当没听到,注意力全在炉子上。 韩绛又说:“这事闹的挺大的。” 韩同卿找到一个埋在炉下马蹄掏出来递给了韩绛,这才说道:“小打小闹,一群太学的学子他们翻不起什么浪来。五品以上的官有动静,三品以上站出来说话,这才算是闹。” 说到这里,韩同卿转过身来,声音变小:“你有没有想过,有四十万两银子流入绍兴府,并非有人贪污,也不是有人想干什么翻天的事,却是真正有用处。” “我不懂,真正有用处难道不走明面上的账?” 韩同卿呵呵一笑:“有件事,我只是猜测,若有可能便是这个用途,还真不能走明面的账。我打听过户部赵家叔侄,他们不是宗室,但却在祖上也是赵氏一脉的,这叔侄二人是好官,不是拿咱家比,是比朝堂上的其他人,他们是好官。” 这话说的,韩绛很不舒服。 为什么不和咱家比。 难道说,和咱家一比,满朝皆是好官? 韩同卿声音更低:“修陵。” 两个字,韩绛反应过来了。 韩同卿继续说道:“也是今天这么闹我才想到的,这笔钱是用在修陵上,官家和太上皇别说还有父子情,两人倒象是仇人,所以国库批不出钱来,所以这笔钱给太上皇修陵,这事好打听,派人到绍兴那边转一圈,便知道结果。” 韩绛就不理解了:“周相公也不知道。” 韩同卿轻轻一拍韩绛的肩膀:“你脑袋有时候挺聪明,有时候糊涂,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相公知道。制银的事情牵扯了这么多路,朝堂之上没有人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可以控制这么多路,所以我才猜测,可能是用于修陵。” “那镇安侯府的事呢?” 韩同卿笑了:“这才是正事,但我肯定与过宫无关,是另一件通天的大案子。咱们朝堂之上必有投向金人的内奸,你若见到刘锐可以挑明了问他,刘锐不可能是金人的奸细。” 韩绛很认真的问:“大兄,为什么你信得过刘锐。” 韩同卿语气变的严肃:“刘锐比其兄刘琦小二十多岁,其父兄不是在和金人打,就是在和西夏打。他小时候亲娘过世后是被二嫂也就是刘琦的夫人养大的,他夫人姓魏,是魏胜的亲姐姐,这一家子赤胆忠心,绝对不会是金人的奸细。” 韩绛再问:“镇远侯会是吗?” “不知道,你要去问刘锐。不过,淮南东路的兵权,对于当下过宫两派都非常重要。” 韩绛点了点头,心里大概有数了。 制银案依韩同卿推测和过宫有关系,但关系不是非常大。反而镇远侯这边,事大了。要么镇远侯是金人的奸细,要么就在过宫这件事情上,能起关键作用。 “弟。” “啊!”正在思考的韩绛被这一声弟叫的愣了一下。 韩同卿开口说道:“初三,钱府是个大事。你倒是让我很意外,我想了想,你可以考虑很直白的告诉钱家,叔父有儿,认为是天赐之福,所以打算当一个好官。那么接下来,看钱家的反应。” “有用?” 韩同卿慢慢的拨着芋头外烧黑的部分,同时说道: “恩,钱家能接受,你的婚事就成了一半。同时,我想叔父也有兴趣知道钱家有没有参与到过宫这件事情上,我想应该没有。” 这话韩绛懂,韩绛说道:“钱府是吴越王后人,宫内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参与。” “是这个理。至于怎么做好人,你自己想。反正,叔父所做的是为韩家,也不是为了他。” “明白。”韩绛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去作些准备,看能不能忽悠了我这个未来的泰山公,顺便说一句,那里有那么多好人,那么多坏人,谁给好坏下的定义。我若只是小人物,吃饱不饿就是生活。” 韩同卿放下手上的烤叉:“若权势滔天呢?” “我希望草原上可以热情的迎接我去坐客。” “做梦!” 韩同卿笑着摇了摇头。 韩绛也笑了笑,没解释,只说道:“我要去为初三那天去钱家作点准备。” “去吧。” 韩绛走的很快,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韩绛书房门关上不足一刻钟,便有人去给韩同卿汇报,然后韩同卿就来了,手上捧着一盘烤鸡翅,还特别放了来自西域的孜然,这东西大宋已经有人开始种,却远远没有从西域运来的味道好。 韩同卿到院子转了一圈,有意的烤鸡翅把香味散出去,然后去走到韩绛的书房门外。 这不,有人闻着味就过来了。 钱府以谦和、廉俭治家,莫说是贪图好吃好喝,就是礼节之外贪图衣着都不允许。 来自西域的香料,这东西就是钱家从来不用的。 太过奢华。 钱家的子弟都是饱学有德之士,这一点钱同卿没有怀疑过。 但,你苛求一个小丫头去止奢、尚俭? 韩同卿留意了一下转角处那半边衣裙,只凭衣料他就确实是丹霞的,因为韩绛是少君,院内寻常仆婢不能随意走动,有身份的穿的衣料都好过这个。 丹霞昨天晚上吃撑了,这事韩绛院子里的是保密。 但,有多少饭菜没了,韩同卿还是知道的。 确定丹霞在偷看,韩同卿敲了敲韩绛的门:“弟,兄来找你研究一下烤鸡翅,顺便聊一聊你引得叔父最喜欢的事。” 屋内正在写计划书的韩绛愣住了。 刚刚才见过,韩同卿知道自己回来办正事,为什么又来说什么烤鸡翅。 还有,自己引的养父韩侂胄最喜欢干什么? 猛然间,韩绛看到了自己摆在书旁那一摞子茶碗。 第一一八节 计划没有变化快 韩同卿的话非常的怪。 为什么? 韩绛有点懵,但还是打算一试,万一试错了自己给韩同卿道歉便是了。 韩绛拿起一只茶碗重重的砸向门口,然后吼道:“别烦我。” “真是无趣,烤鸡翅如此美味,罢了。”韩同卿心中一乐,这韩绛还真是聪明,说完后转身就准备走,然后假装才发现丹霞,马上问道:“丹霞姑娘也在,烤鸡翅要来点吗?” “这,可以吗?”丹霞还在犹豫。 韩同卿哈哈一笑:“没事,绛哥儿忙的时候最烦有人打扰,几个时辰都不开门,这鸡翅有点凉了,你还没见过咱韩府的烤房吧,蛋糕就是从那里烤的,要看看不?” “真的,可以吗?”丹霞眼睛都亮了。 “当然。姑娘上门便是客。”韩同卿打了两个响指:“招呼丹霞姑娘。” 坐在屋内的韩绛这会也明白了,自己猜对了,韩同卿就是在等自己砸碗,估计接下来韩同卿会从丹霞那里套点话。 这丹霞换了烤房内专用的衣服,尝试在厨娘的帮助下自己制作蛋糕。 韩同卿一边测算着炉温,看似不经意的随口问了一句:“若是姑娘自己会烤蛋糕了,会先送去那里?” 丹霞手不停,同时回答道:“大官人说笑了,丹霞只是婢,那里敢说送。” 韩同卿听完后开始思考要不要换个问法。 丹霞又说道:“我家姑娘肯定先给主君送,然后再给西席姚公送。” 姚公! 韩同卿记下了,这个人他知道,淅东很有名气的一位人物,诗书画的本事没办法和陆游、杨万里这些人比,却也是相当有名气的人物。 寻常商人求一副字,润笔百贯都未必求得到。 恩。 原本还要问的话,韩同卿打算过会再问,问的太多万一这小丫头心中生疑就不好了。 韩绛在屋里写计划书,韩同卿这边自己烤着吃的,吩咐厨娘指导丹霞学习烤蛋糕,蛋糕放入模具入炉之后,韩同卿又随口问了一句:“听闻钱府的书非常多,这次要谢过钱府借书,若是钱府需要什么书,我韩府有的,自然也愿意让你们钱家抄录。” 丹霞回了一句:“最近我家姑娘在学番语,打算把几本番书整理成册。” “好厉害。”韩同卿这一声称赞是真的,他读书不算少,可番语在他听来就是鸟语,属于乱叫的那种类型。 这又记下一条了。 韩府内一片宁静,祥和。 临安城内,太学的学子闹了一阵子,宫门紧闭,也没几个真正的名士前来支持,到中午时也就散了。 再说韩府。 韩绛的计划书写不出去了,因为缺少最实际的调理数据。 午后,从家丁里抢了一套花匠穿的布衣后,韩绛带着五个身高平均在一米九的壮汉悄悄的出了门。 出了门,韩武问:“少君,要去宫门前吗?” “去那干什么?”韩绛一脸的不解,韩武一指自己背的筐问了:“少君,背这么多米饭团子,难道不是给太学子们发吃的,顺便让他们宣传一下咱们韩家的好?” 韩绛无语的摇了摇头,这智商让人担忧。 这会韩家人去宫门家送饭团,那么这帮太学的学子们会用石块来回礼,用扔的。 韩绛说着:“一会别说话,把刀藏好别让人看到,咱们去南土门那边。” “是,是,一会一定不说话。”韩武自己答应了之后,又给身后的人说:“一会都不许说话。” 作为韩家护院家丁的第三把交椅,韩武的武力值是很有保障的。 韩绛倒也明白,就凭这一打十八的武艺为什么不是韩府家丁的扛把子,因为智商。 韩府在积善坊,这里算是顶类的贵族坊,一直往东走,过历桥出旧城的崇新门,然后再往东就到了新城墙的南土门。 不过,韩绛一出崇新门就不打算再往东了。 计划没有变化快,崇新门外的新城坊区韩绛就感觉很合适。 为什么。 因为这里乱,有多乱。 象极了后世的城中村,这里人口密集度高的惊人,路窄的根本过不了马车,坊内的味道让人窒息,无数的屋子连个窗户也没有。 而且! 这里房屋的出租率不足百分之五。 当然,因为消息来自韩武,所以韩绛还是要自己确定一下。 “老先生,晒太阳呢?”韩绛主动走到坊口一个老丈面前,那老头一个激冷:“不敢,不敢,老渣滓那敢是先生,小官人客气了。” “吃了没?” 老头脸一红,没接话。 韩绛一伸手,韩武递过来一只木盒,木盒内装有四个饭团,压的很紧的饭团,还加了点盐,以及几颗梅干。 “怎么称呼?来一盒。”韩绛笑呵呵的把木盒递上。 老头没敢接。 韩绛拿手扣出一块放在嘴里:“安心,没毒。而且我也没什么要骗你的,实话对你说,我是钱家的女婿,有点小钱想出来作点善事,所以打听点事。” 老头眼睛一亮,飞快的抢过那木盒:“那谢谢小官人,老渣滓是收酒楼旧饭的,混名阿土。” “那我就称呼您老一声阿土伯了。”韩绛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韩武很兴奋。 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自家少君要干大事,比铸钱这事还刺激。 韩武不知道,因为他的智商问题让韩侂胄不放心,铸钱坊的护卫工作没他什么事了。韩侂胄给的理由是,象韩武这样武艺顶尖的应该给少君贴身护卫这才是有前途的活。 韩武当然信,因为这是主君亲口告诉他的。 这时,一辆很朴素的马车停下,有人走了过来,径直来到韩绛面前一抱拳:“小兄弟如何称呼。” “阿绛。” “绛哥儿。”对方点了点头,然后自我介绍:“我姓钱,钱皓桁。” 听到这个名字,韩绛与韩武同时愣了一下。 韩绛听到的是,这位自称钱壕横,如此霸气的名字往后一千年,依然霸气。 韩武却隐隐感觉这个名字自己听过,而且不止一次。但就是记不起来什么时候听过,似乎是主君因为这个名字咆哮过、或是因为这个名字打过人、还是这个名字弹劾过韩家的官,好象不是什么好人。 第一一九节 壕横兄 钱皓桁这个名字可取的有深义,皓为正大光明、桁为双音,读航音则是衣架,读横便是横梁的意思。 绝然不是韩绛听到的什么……壕横! “久仰、久仰。”韩绛礼貌性的笑了笑。 “客气,客气。”钱皓桁也同样礼貌性的笑了笑,然后问:“绛哥儿,你说你是钱府的女婿,我也是钱家人,听闻你要这里作善事,若有需要愿相助。” 韩绛听得出来,这句是真心的。 韩绛眼珠子转了两圈,计上心头,马上说道:“是善事,这是新城的坊。我观察这坊只有两条水道,取水饮用和排污竟然混用,我认为这样非常的不好,我希望可以出钱改善这坊民的生活,当然,我新拜的老师……啊,惭愧,后天才正式去钱府行拜师礼,先说这坊。” 听到去钱府拜师,钱皓桁肯定要问:“敢问其师是那位。” “惭愧,后天才正式拜师,是放翁公。” 就是典型的扯虎皮了,以放翁的气节、名望,挂上弟子之名后,韩绛自然是看到面前这位壕横兄看他的眼神变了,变的认真、而且还有那么一丝敬佩之色。 “啊。”钱皓桁表情变了,起身很正式的一礼:“原来是放翁的弟子,失敬之处请见谅。” 韩绛双手入怀欠身一礼:“不敢,不敢。初三才正式拜师。” 钱皓桁却是非常的严肃。 “不,不。放翁轻易不收弟子,既然能初三去正式行拜师礼,便是弟子。” 钱皓桁没有一点怀疑了,放翁就是陆游,陆游的弟子、自己钱家的女婿,这必是德行合格、才华出众之辈。 韩绛不认识面前这位,这位来头相当的大。 现任泉州扛把子。 错了,是泉州最大的官,管军、管民、管小官。泉州离临安并不是十分远,但这位两年多都没有回过临安,这次回来是遇上了大麻烦,所以才回来请爷爷给点建议。 韩绛拉着钱皓桁一起坐在长条木凳上,继续讲自己的设想:“阿土伯,我问您老一句,你家住多大屋的。” “三十六尺,让小官人见笑了,是用旧船板搭了一个屋。” 三十六尺。 这个数据把韩绛搞的有点懵,心中计算了一下,韩绛感觉大约是四个平方米。 四平米方? 韩绛再问:“阿土伯,你家几口人?” “三口,我有两个儿子。” 三口人住四个平方米,这个有点挤,好象有点挤。 韩绛内心快速的作了一个计算后问:“阿土伯,我问你老一句,若是你老把现在的屋给我,我把周边的屋子也买下,全部推倒重建,我给你建砖屋,建好之后有一百尺算是顶你现在的屋子,你若想再要大一点,每一尺……我算算。” 韩绛用的心算,那边钱皓桁已经叫人拿来纸笔。 “阿土伯,超过一百尺,五十尺之内,每尺我要三千文。再超五十尺,我要每尺四千文,超过两百尺之后,我就五千文了。” “我换个说法,你的屋可以换一百尺,再五十尺就是十五万文,再五十尺就是二十万文,再多就是每尺五千文。若是要更漂亮的屋,那再算。” 阿土伯听完咧开嘴笑了:“小官人这是送钱给老汉,老汉谢过小官人,可老汉没钱。” “没事,你先付三成,然后按月分一百八十个月给我,月息只要两分。” “什么?”钱皓桁惊的笔都掉在地上。 替人建屋,收了工料钱这是合理的,对方钱不够借钱,可以分十五年还,而且月息只要两分,要知道当下的月息是每贯钱月还八百钱,而且是驴打滚的翻。 “钱兄,借纸笔一用。” “好,好。”钱皓桁还没回过神来。 一个房贷还款列表,这东西对于韩绛来说不要太容易。 五年期还款计划,十年期还款计划,十五年期还款计划,而且还有一副简单的房屋户型图、规划格局图给阿土伯看。 阿土伯两眼全是星星,他晕了。 这里开始有人聚集,人越来越多,半个坊的人都围了过来。 韩绛开始换黑板,一边画一边讲解。 “各位,若是全坊改造。首先咱们讲究一个三通四平。啊……”韩绛卡住了,三通四平下意识说出口,这原本是指通电、通气、通水……,后来还有通暖。 他喵的,韩绛一咬牙,继续:“这三通,就是通水。保证各家各户干净的水到门口,保证整个坊没有一点污水,污水直接通到河里。最后一通,咱们通暖,就是各家各户的屋子暖和如春,当然暖费是要交的。” 有个年轻人站起来就问了:“小官人,咱小户人家不懂什么叫暖和如春,只听过温暖如春。” 打脸,这巴掌拍的那个响。 韩绛脸皮多厚,这巴掌打在脸上就象风吹过,立即接上一句:“这么说,你家里若没有临安府的大户人家暖和,我不收你的暖费。” “大户,多大的大户。” “韩家,怎么样。我白纸黑字给你们写明白。” “好。”无数人高喊着:“别说比韩老贼家里暖和,有一半咱们就如数交钱。谁敢和韩老贼家里比。” 听到这话,韩武第一反应就是要抽刀。 韩绛吓的差点跳起来,赶紧一伸手挡下,然后高声说道:“咱们是说正事,别骂骂咧咧的,不好,不好。” 坊里的人都笑了,穿着士子服的人回应: “小官人继续讲吧。” 韩绛指着自己写写画画的小黑板: “好,然后就是五年至十五年的还款计划,还不上钱收房子,房子拍卖扣下你还不上的钱,多余的还是你的。这是公道,白纸黑字。你们算一算,百尺小屋每个月平均只还几千上万个钱,你们还不起?还不起的都是不愿意好好作工的。” “对,对。” 无数人高喊着,这时连旁边坊的人都过来围观的。 韩绛继续讲道:“想当初汴梁的时候,啊太远了,就说现在。我的老师放翁,作官的时候想在临安买房,他买不起。临安府的房价是绍兴府的不知道多少倍。” 第一二零节 呵呵,再呵呵 韩绛问临安府与绍兴府的房价差多少倍。 有人高喊了一句:“一百倍。” 又有人喊了:“城外,几百倍。” 韩绛压了压好:“好了,好了,咱们说咱们的事。看看这个,三室两厅一卫。这是多大的房子呢,一千尺。既然要作好人,那咱们实在到底,这一套只要……”韩绛停下,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钱皓桁可以听到周边的呼吸变的越发的粗重,在这宁静之下,只有越来越粗的呼吸声。 “三十万钱。我给大伙把利息再降,每个月一分息,而且不叠息。每个月只需要还两万八千八百钱,一共还十五年。仅此一次,今明两天白纸黑字签了的,我请临安府派官差留档,但有一句话说前头,全坊推倒,若有一户不同意,你们想一想,咱修路正好有间屋挡着,合适不?” 没有人回答,都沉默着。 韩绛原本是来作市场调研的,结果变成了拆迁大会。 这个坊韩绛已经知道,拿阿土伯来说,别看他是收泔水的,一个月实际的收入差不多达到一万两千个钱,大儿子是码头工人,有技术,月接近三万钱,小儿子学了手艺是织匠,月收入超过五万钱。 这里最富的是一个商号的半掌柜,就是掌柜的大助手,每个月收入二十五贯钱。 最穷的是一个洗衣妇,月收入七千钱。 韩绛所推出的户型中,最小的是纯三室,就是三个房间没有客厅那种,五百尺左右不含装修也就是折十八万钱。 成本够吗? 韩绛计算过,够。 当下盖房子花不了多少钱,真正贵的是地皮。 坊中这些人手中的地皮才是最大的成本。 围观的人开始低声讨论,韩绛深吸一口气,坐在长木凳上开始等。 过了好一会,有个穿着细布衣的走上前来,先施礼,然后说道:“小官人是善举,小官人虽穿布衣,却必是我等不敢高攀的贵人。若有争执,临安府衙门口太高,我等想要一个保人,一个中人。” 成了。 韩绛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吩咐:“武哥,拿我的名帖,请王公、谢公两位相公前来,不敢言谢,只说我年轻想作点事,请两位点评一二。” “是。”韩武立即回应。 钱皓桁这时也站了起来,他从头看到尾,他分析过韩绛的作法。 韩绛是挣不到钱的,那点利息的收入也只能说弥补一下让这些人十五年还钱的亏损,这会又听到韩绛能请动王、谢二位。 又称为相公,那必是王蔺、谢深甫两人。 当下,钱皓桁在袖子里抽了一张名帖:“拿我的帖子也去。” 韩绛赶紧道谢: “谢过。” 韩武双手接过帖子小跑着就去请人了。 他心中其实挺犹豫的,因为今天是年初一,这个时候去请人,合适吗? 钱皓桁站在黑板前:“此物好,大好。”转过身,钱皓桁对坊内的人说道:“本官现在泉州为官,知府事钱皓桁。这事本官听了,也想了,本官讲几句,也代各位问几句。” 一听这名字,当下好多穿文士衫的寒门子弟都挤出来施礼。 韩绛不知道这是谁,寒门士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今钱府嫡长房长孙,泉州有多少户为这位立下长生牌,其清誉两浙无人不知。 钱皓桁一一回礼。 “有算学精通的上前,咱们一起算。本官以为,这十五年按月还款,出借一方是亏的,而且亏的很不少。再来算一算这屋价,本官以为这是善举。当然,本官等会也会代各位发问,既然白纸黑字,自然要先小人后君子。” 算! 你们随便算。 韩绛脸上平静,内心却乐呵呵的在笑呢。这只是自己计划的头一步,接下来坊内开一个小银行,吸收存款再放贷。再开一个小当铺,然后再开一个学校收学费…… 房子不挣钱吗? 呵呵! 咱钱庄不挣钱吗? 再呵呵。 等时机成熟,咱自己铸的钱用在钱庄之后。 再再呵呵。 所以,只要盖房子没亏就是大挣,韩绛根本就不在乎这点盖房子的钱,更何况盖房子谁说就一定亏钱呢。 话说王家。 王蔺一看帖子,直接就准备扔出去。可再想想,又犹豫了一下。韩侂胄的这老贼的面子可以踩在脚下,但韩绛此子作事要请自己点评。 出于好奇心,王蔺还是犹豫着想去看看的。 家人这时又说道:“主君,对方还拿了第二份帖。” 王蔺接过,整个人愣住了。 钱皓桁! 难道说,钱家真的已经接受了韩绛,否则这两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王蔺心说:不行,要去看看。 话说韩绛真不知道这位壕横兄是谁。 除了是泉州的知府事之外,他是钱府嫡长房长孙,当然还有一个身份。 钱歆瑶她爹,亲爹。 这时,有仆人来到王蔺面前报:“主君,谢公到府。” “快,快迎。” 王蔺一边叫仆役去迎的同时,自己也迎了出去。谢深甫一见到王蔺,手上拿着两份名帖:“话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没打起来?还是说钱家已经同意了韩府的求亲,可没听说韩府请了谁当男方大媒。” “这。”王蔺也不知道,他刚才还有点懵呢。“话说,我也不明白,正准备去看看。” 谢深甫将两份名帖在手中拍了拍:“走,看热闹去。” “这个,也好。” 一刻钟后,谢深甫与王蔺到了,这时韩绛正在和钱皓桁争执。 “壕横兄,你这思想已经老套了。统一取水、引水到坊内各地,依五十步设一个取水处,保证水源够干净。我去过岭南,滇池有一种作法叫三眼泉,就是三个水池,头一个水池用来喝,第二个水池用来洗,第三个水池……忘了。让我想想。” 王蔺与谢深甫差一点笑喷了。 韩绛刚才叫什么? 皓桁兄! 叫的好,这一声兄叫的好,叫的妙。 显然,这韩绛与钱皓桁这两位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呢。 谢深甫一仰头,张开嘴就准备大笑几声。王蔺赶紧去拦。 第一二一节 我要作好人,我要作善事 眼看着谢深甫差一点笑出声,王蔺怕谢深甫这一笑穿帮,赶紧上前抢一步接过话题:“滇池再往南,确实有三眼泉的说法,三层高低落错,第一潭饮水、第二潭洗菜、第三潭洗衣。” “对,对第三个池子还是洗。王公好、谢公好。”韩绛施礼。 两人回礼:“今个是年初一,绛哥儿到这里来作什么?” 韩绛一脸严肃:“我要作好人,我要作善事。我不说话,省得两位相公用有色眼光看我,请这位皓桁兄来讲解。” 一个新词。 不过从唐时中原对外来事务接受承度就很高,宋也不差。王蔺就问了:“有色眼光这个词何解?” 怎么解释,韩绛还是需要思考一下的。 “类似于一叶障目,看人或事物时不要掺进自己太多的主观意识,这样会影响两位相公的判断,晚辈建议更多的以客观角度看待问题。” 王蔺对谢深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韩绛这话说的也有道理,若以对韩老贼的眼光来看韩绛确实有失公允。 王蔺点了点头:“讲的不错,初三那天你拜师我二位定去观礼,放翁之学我二人亦钦佩。” “谢过,谢过。” 这时,钱皓桁上前见礼:“皓桁见过王公、谢公。” 谢深甫笑着上前象是准备要说什么,王蔺却拉了他一把:“先听皓桁讲一讲今日之事。” 钱皓桁倒没多想,他这会满脑袋都思考的是韩绛对坊市建设的提议,立即回答:“是,晚辈这就讲解一番,只是就坊区新布局还有些争议。” 韩绛在旁补了一句:“这坊市建设,当求大同而存小异,目的是把事办好,些许争议不足道。” “弟讲的好,兄佩服。”钱皓桁给韩绛一礼。 韩绛很正式的回了一礼。 钱皓桁在韩绛眼里,感觉象是二十八,最多二十八,除了脸上被风吹的皮肤差点,还是挺年轻的,以同辈相称韩绛感觉很正常,毕竟韩同卿五十多岁了,自己不是一样称为兄。 王蔺把谢深甫挡在身后,只怕这位笑出鹅叫来。 谢深甫也回过神了。 没错,急什么。 正月初三那天韩老贼要带着韩绛到钱府去,那个时候才热闹呢,现在说穿实在无趣。 说到布局,钱皓桁是真心佩服,韩绛把一个坊的建设都想到三十年后了。 钱皓桁将一块原本已经收起来的大纸重新挂上,这是草图,这是钱皓桁与韩绛一起画的,就在刚才讨论之中画的。 这个坊不是方方正正的,韩绛粗算了一下,大约是一点一五个平方公里。也就是一千七百二十五亩。 大吗? 韩绛后世可是见识过帝都天通苑的,以为已经很大了,可在全国连前十都没有排进。 区区一点一五平方公里的布局,依后世的大社区照抄就行了。 钱皓桁开始讲:“首先,坊四角不建居屋,全部建成楼院。坊四边,往内十五丈,以亭、阁、廊为布局分割一共二十四处停车场。停车,便是马车停靠之处。其中设公用骡车六处,用于方便坊内前往临安府各处作工通行之用。收费问题再议。” “坊内,建四所蒙学,一所中学,一所技校。这中学顾名思议,就是愿再读书者考功名者就读,学习的内容自然是弱于官学,技校便是学一门手艺,我以此为善举。绛弟要出资、出书、出教,此事我以为我钱家要出,便有争议,可再议。” 韩皓桁说完还行韩绛施了一礼:“弟高义,但办学之事,我会说服家主,我钱家可尽力。” “壕横兄也高义。”韩绛回了一礼。 看着这两人这么严肃的相互施礼,谢深甫忍的很辛苦。 不过,王蔺却是很严肃的。 因为这个布局图确实很出奇,而且出彩。 钱皓桁继续讲:“而后,居住区布局如下,如星罗棋盘,错落有致,其中还有小食、杂货、医馆等店铺的设置,除此之外,还有预留的驴马骡区,以及花园、亭阁、池塘的区域。不过绛弟很担心,若有池塘万一孩童落水,他怕惹上官司,我便说大可不必。” 韩绛怕,怕的要死。 后世天然河道没加盖子,掉进去个小孩子感冒了,河务局都吓的直哆嗦。 他怕被人给告了,这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王蔺也说道:“不必担心。” 谢深甫补了一句:“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王蔺说不担心,那意思是你韩绛别怀疑寻常百姓的道德水准,你修池塘美化坊区,断然不会有人因为这个来找你麻烦。 谢深甫说不必,那意思是,韩侂胄这老贼,老夫身为副相在金殿上都告不动他,寻常的百姓敢去衙门告你,韩绛你别说笑话了。 不得不承认,韩绛这坊的布局设计的真是好。 给排水系统、化粪池、垃圾集中收集与清运、而且还以小居住区为单位搞了冷暖屋的服务。 白纸黑字下保证,若没有韩府一半暖和就不收供暖费。 夏天,除了极端天气之外,屋内若不凉爽便赔钱。 这东西其实很简单,供暖肯定不是管道,这个时代管道的成本太高,所以韩绛搞的火墙。然后按面积收费。 夏天怎么变凉快,肯定不是用冰。 后世有一种超廉价的技术,阿三发明的,用的是饮料瓶子,原理就是一头大一头小,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把穿堂风搞进屋,屋子自然就凉了些。 心理作用大于实际效果。 钱皓桁讲完了,第一版的合约草稿也有。 王蔺很认识的读了一遍,这合约确实没有陷井,唯一让王蔺不理解的就是,照这合约执行到底,韩府赔大了。 王蔺把合约草稿放下:“绛哥儿,你这是打算败光你爹的家产。” 韩绛呵呵一笑:“王公,看您老说的。我爹的家产那这么容易就败光,这才多少。不过眼下有两个小麻烦。” 王蔺心里算了算,也对,韩家赔这点钱也就是刮一层毛,连皮都伤不到。 王蔺问:“你说,什么小麻烦。” 第一二二节 壕横兄,同去喝一杯 韩绛听到王蔺接话,手不由的搓了两下,上前一步陪着一丝笑意: “坊推倒,这里的人住在那里?所以,我需要另一块闲置的地方,先盖些简易的屋让大伙住着,所以我需要一块地皮。第二个小麻烦,我打算在严州烧砖,建一个坊砖石木料运输量巨大无比,所以我想自建一个小码头,在贴沙河南土门外。” 既然王蔺说让韩绛提难处,韩绛也不在乎狮子大开口一把。 帖沙河,就是新城城墙外的河,唐末就有,主要用以宣泄钱塘江潮水。杭州变临安,又建了一道新城墙,这条河便成了护城河。 王蔺又把那份合约的草稿给谢深甫看了。 谢深甫也说道:“这合约确实是善举。” 王蔺这才对韩绛说:“白纸黑字!” 韩绛伸手指天:“天地可鉴,王公您老不会不愿意看到我办点好事?” 王蔺左思右想,这事真怪。韩侂胄有多坏,他作梦都想咬死韩侂胄。这韩绛给韩侂胄当养子怎么就想当好人。 真的,还是假的。 可这合约确实没有陷井,只要依合约执行,除了韩家赔钱之外对其他人都是大好事。 临安府现在的房屋什么价。 最便宜五百贯,一进的干巴巴小院,占地面积也就是三分地。三进的标准大院子,一万贯。韩家的宅子不算在内,那宅子别说院内亭台楼阁,只说按那地面纯盖屋,三十万贯都拿不下来。 不对。 王蔺想到一个问题,马上就问了:“你家在临安府有三块地,你为何在选这里。” 韩绛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王公,里仁坊还有乐丰桥东那两块地我倒想了,我打算盖出来卖给穷小官们,可我爹爹要打死我,爹爹说这叫收买人心,可诛。” 王蔺认可了韩绛的话:“也对,可重建这坊要赔不少钱,你爹爹不打你?” 韩绛立即回答: “不会赔太多,我来给您老算一算。原先这里住了多少户,都是乱盖乱建的,我现在盖的是四层,砖木混结构的楼,减去其余用处的建筑,仅居住所用就大了有七成。多出来的要拿钱买的,更何况,店铺不可能卖的和居屋同价吧。” 看王蔺还在犹豫:“您老看,五年只要大伙按月还钱,五年后我就差不多回本了,接下来十年便有的挣。” 王蔺算过,谢深甫也简单的算了。 五年回不了本,至少要八年。 投资这么大,若是放印子钱,两年就能挣一个翻倍,所以八年回本还是血亏。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韩老贼是真的想作好人了。 谢深甫这时说道:“我信,我给你当这个保人。”谢深甫说完,拉过王蔺低声说道:“韩老贼为人,卖官卖爵、陷害同僚、把持州府之治,但确实没听说过韩老贼有欺压过下民,这事能信得过。” 王蔺想了想,也对,韩侂胄包括韩家没干过欺男霸女的事,也就是在朝堂上太坏。 想明白这一点后王蔺也说道: “行,那我也保。南土门城内往北有一个闲置的地皮,老夫帮你去问问兵部,那里原本是准备建一个军营,可让你先用,或你自家去问。修一个运砖石的小码头,这事你先修吧,不用老夫开口,你自家也能把这事办了。” 韩绛马上说道:“还是请王公来说吧,我家不出面的好。” 韩绛不想让自己的爹爹韩侂胄出面,因为那码头会有一些见不光的事,到时候自己扛别给韩侂胄招上不必要的小麻烦。 王蔺愿意相助,他是想看看,韩侂胄是不是真的要改头换面做好人了。 这无名坊的事一来他不相信韩侂胄会欺负寻常百姓,二来真的韩侂胄黑心,借这合约弹劾的韩侂胄的文书都摆满金殿。 现在有王蔺、谢深甫两位当朝副相作保人、作中人。 当下就有一群寒门士子出来,在王、谢二位的指点下修改了一些合约的语句以及书写方式。 没有标点,每一句为一行,末尾涂黑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断句上作文章。 确定好合约之后,王、谢二位告辞。 韩绛对钱皓桁说道:“壕横兄,我请你喝一杯,想请教一点泉州的事。” 钱皓桁也没拒绝。 “好。兄也有点事想听一听弟的想法。” 韩绛冲着韩武打了一个响指:“赶紧着,回去叫韩嗣过来给我办事,把这些合约都签完,然后拿到所有的手印,明天开始收定钱,收完定钱就推坊。” 说完后,韩绛拉着韩武低声又快速的吩咐着:“告诉韩嗣,别挂咱韩家的牌子,叫所有人换寻常衣服。谁问起来这里是怎么回事,把钱家这位壕横兄抬出来。” “明白。少君放心。” 半个时辰后。 钱府。 钱皓桁的长随回府,自然先去见家主钱荨逸。 “报主君知,小的陪少君回临安是在午时末下的船,在申时中路过崇新门,少君说遇到一位少年英才,正计划出资改造崇新门外路南的无名坊。并建医馆、蒙学馆,更加之对方自称是咱府的女婿,所以少君在旁相助。” 钱荨逸听完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自家的子弟出资帮助某个坊建医馆也不是头一次了。 钱皓桁的长随继续讲:“后,那位小官人要把整个坊推倒重建,且已经作出规划。后两位相公前往作了保人、中人。现少君与那位小官人去喝酒。小的这里有合约复本、以及新坊的规划草图。请主君过目。” 钱荨逸接过一看,这事可不是资助一个医馆。 谁家这么大排场。 钱荨逸问:“对方是那家的?” “没留意,只听王相公称呼其为绛哥儿。” 绛,绛…… 钱荨逸感觉血压有点高,立即叫人扶自己到椅子上坐下。 此时,再说韩府。 韩侂胄站在那里好半天都回过神来,指着韩安:“你,你再说一次。” 韩安上前:“主君,情况就是这样的。少君收了一个坊要推平重盖,遇到了钱家的皓桁哥儿,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联手制定了那无名坊的重建计划,还请动了王相公与谢相公作保人和中人。” 第一二三节 韩老爹的洗白之路 韩侂胄轻轻的脑门子上拍了两下,这事听起来怪。 韩侂胄问:“绛哥儿不知道对方是谁?” 韩安忍着笑意:“依韩武回报,少君称其为皓桁兄。” “胡闹,胡闹,你亲自去叫他回来,明个去钱府赔礼。”韩侂胄在朝堂上霸道,可这事却是非常失礼的,韩绛已经失礼在先,不知不为过,但既然自己知道的,断然不能让韩绛再这么胡闹下去。 韩安赶紧退离,去把韩绛叫回来。 钱府,钱泓宣听闻对方竟然是韩绛,也派人去把自己儿子钱皓桁叫回来。 让两府万万没想到的是,两刻钟后,派去叫人的又回来了。 韩安站在韩侂胄面前汇报:“主君,当场不敢挑明钱家皓桁哥儿的身份,两人聊的非常投机,少君不愿意回来,只说关系到咱家在泉州会有一处可控制在手的码头,还有一条街的店铺,所以少君不回来。” 韩侂胄气的拿起一个砚台就砸在地上:“再去叫。” 韩安没动:“主君,除非挑明关系,可当场挑明老奴怕,怕的很。” 韩侂胄围着屋子转了两圈:“备车,我去钱家。” 韩绛既然没叫回来,又没办法当面挑明钱皓桁是谁,韩侂胄自知失礼,又是韩绛惹出的事,他必须到钱府把这事说清楚,而且当面道歉。 话说韩侂胄到了钱府的时候,钱家派去的人也在给钱荨逸汇报:“主君,少君说了主君叫,依礼法、依家法他都应该立即回来。但泉州倭人祸市、泉州钱荒。他之绛弟有良策,而且正在定计之时,请主君体谅,愿回来领家法。” 倭人祸市不是现在才有的,早几年就有了。 这事钱荨逸是知道的。 倭人的货物放在临安府这边,一把唐式制作精美的篦子市价在四十文左右,而在泉州大多时候只卖十文,甚至最后清仓的时候只卖四文。 有衙门管过,可倭人解释临安府这里入城费、各种税费、加上店铺,还有临安府的小工工钱也非常高,所以临安这边成本太高。泉州是小地方,所以没这么多支出所以卖的便宜。 但,倭人只用宋钱来交易,而卖了货却不在泉州采购。 所以怀疑倭人只想要宋钱,却苦于没有证据。 再加这一两年,官家时不时就疯一场,这种对外的事情没有官家首肯就是周必大身为左相都不好处理。 谁想,今年竟然让倭人搞的泉州钱荒。 钱荨逸知道,朝堂上眼下没有人管这事,可自己孙子身为知泉州府事,却不能不管。 钱皓桁为难,钱荨逸还是知道的。 正在钱荨逸思考要不要再派人去叫的时候,有人来报:“报,韩府主君到访,已经到侧门,便装。” “迎。” 钱荨逸站了起来,韩侂胄亲自来了,无论如何也要迎。 钱荨逸虽然年龄大了,但其子钱泓宣不在府,所以亲迎。 韩侂胄见到钱荨逸亲迎,内心是真的感动,连连施礼,告罪。让一位老者,又是长辈亲迎,韩侂胄一面庆幸钱家对自己的认同,一面又感觉让钱荨逸亲迎自己承受不起。 一进书房,韩依就一躬到底:“钱老,这事是一个误会。” “节夫,坐。老夫知道,这事是个误会。正好你来了,老夫备茶。” 韩侂胄万万没想到今天的钱荨逸这么和气,赶紧施礼:“谢茶。” 坐下之后,韩侂胄没等钱荨逸发问就说道:“钱老,我韩节夫在朝堂上名声不好,我韩家这几十年名声也不好。所以上苍罚我,我这一代韩家五子,四个兄长早亡,长兄也就留下同卿哥儿这一根苗。” “而我,今年四十有二,无后。” 韩侂胄说的诚恳,钱荨逸点了点头,亲自为韩侂胄倒上了一杯茶。 钱荨逸没说话,既然韩侂胄想说,他就听韩侂胄讲完。 韩侂胄继续说道:“天赐麒麟儿,让您老见笑,这词用在自家孩子身上。” “无妨,绛哥儿挺好。” 能从钱荨逸嘴里说出挺好两个字,这可是相当的不容易。 钱侂胄欠身微微半礼:“钱老,此子不是李幸。原本是一个孤儿被人弃在我曾祖昼锦堂。曾祖治家,我韩家也为大宋尽可忠、流过血,为民请过愿。到我这一辈,惭愧。晚辈惭愧。” 钱侂胄说的是真情流露,这让钱荨逸都不免劝慰两句。 只听韩侂胄说道:“绛哥儿便是曾祖赐给我的儿子,我若不痛改前非,对不起曾祖,也对不起我韩家列祖列宗。” 韩家如何。 从韩琦时代开始,韩家是名门,良臣也有数人。 真正变坏就是从韩侂胄的亲爹开始的,然后韩侂胄只是延续的这种坏。 听完韩侂胄的话,钱荨逸想了想,听起来可信。 韩侂胄拿天罚与天赐说话,钱荨逸相信韩侂胄还不至于连天都敢欺,所以这话可信。 钱荨逸问了:“真的可以根治天花?” 这个问题韩侂胄在来的路上就思考过好几十遍了,听到钱荨逸提问后立即回答:“绛哥儿说此秘术管用,但晚辈却认为有待考正。不过钱老放心,此秘术若真有用,我韩家愿公布秘术,不收一分一文。” 钱荨逸摆了摆手:“这与钱货无关,秘术有用便是极大的好事。可否让老夫知晓一二?” “长者问,不敢不答。” 韩侂胄正衣襟,在礼这层面上,韩侂胄毕竟是名门之后,无可挑剔。 韩侂胄坐正之后,一脸正色:“钱老,此秘术就我府中研究,一分为三。” 钱荨逸也坐的很直,不插嘴,不打断,只是安静的听。 韩侂胄继续讲:“其一,此秘术取牛身上一种毒痘疮引种于人,其毒性为天花十分之一,是否如此还要一试。其二,人引种牛痘之后,必要强体,参可强体但寻常人买不起,现府内研究使用寻常药物。” 钱荨逸点了点头,从这作派来看,韩家确实是在作事。 若只为自家,韩家不至于买不起参。 韩侂胄说的强体,就是增加人的免疫力,确实有意义。 第一二四节 壕横兄,满饮 钱荨逸看韩侂胄讲的确实有道理,便准备纸笔要记下来。 看着钱荨逸将前两条记下来之后,韩侂胄才开始讲第三条。 “这其三,万一有人扛不住这毒性,如何紧急救治便是第三难,这一项我府内还没有开始入手,现已经找到病牛两头,备下强体之药。” 听韩侂胄说完,钱荨逸点了点头:“这符合医理,得过天花的人不会再得天花。那么以毒性十分之一而言,加以强体的药物,种牛痘的人确实不会再得天花。” 钱荨逸起身在书架上拿了一册书:“根据老夫查阅一些典籍,最早的痘疮是马援南征交趾,这是外来的病。后在唐末的时候有人误将病童的衣服给了其他孩童,穿着病童衣服的孩童也染病,重病者亡之八。” “是。”韩侂胄附和:“确实有类似记载,此法不可用。但若只染病不足一成之害呢,晚辈以为,可试。” 钱荨逸认可,若真的只有十分之一,确实是有价值的。 “确实可试。老夫已经派泓宣去请张家众人前来相助,原本想着怕有个万一,此时贤侄既然将秘术全数告诉老夫,老夫问一句,张家一同参与,可好。” 钱荨逸给足了韩侂胄面子。 韩侂胄把秘术的核心已经告诉了钱荨逸,若是黑心的不需要韩家,有当世神医张家相助完全可以自行研究,但钱荨逸还是把韩侂胄摆在前面。 韩侂胄起身一拱手:“一切凭钱老作主。” 钱荨逸一托韩侂胄的手:“好。那老夫作主,但有句话老夫要说到前面,不是针对你韩家。我钱家嫁女,姑爷要过三关。任何人都一样,所以这秘术之事与过三关没有关系。” 韩侂胄立即说道:“钱老考校,这是绛哥儿的荣幸,只是今日,实在尴尬。” “无妨,无妨。”钱家很大气,这种事情既然是误会,一笑便过去了。 韩侂胄一心想洗白,钱家虽然不图什么但能让朝堂上最恶之人从此向善也是大功德,所以钱荨逸对韩侂胄很客气,也尽量想多聊聊,听一听韩侂胄对当下时局的看法。 钱荨逸还没有迂腐到让韩侂胄放弃支持嘉王。 毕竟嘉王妃是韩家的女儿。 再说此时西湖旁、花满楼。 韩绛正给钱皓桁出点子:“壕横兄,你以治安为名把泉州码头的护卫权交给我,我可以安排一些人以保护码头平安的名义进驻,秘密收集所有倭商的名单,时机一到便其一网打尽,明年,我保泉州二百万贯的现钱流通。” 钱皓桁问:“绛弟,你图什么?” 韩绛肯定不能说,我图的就是倭商的信息,这边收集信息,知道那个倭商运钱走,再借兵马半道把运钱的倭商拿下。 这话若说出来,韩绛相信面前这位内心充满正义与爱民之心的壕横兄能把桌子掀了。 所以,韩绛说道:“我图的是一个公道。再说了,这事也不违宋律,证据收集充足之后,一但朝堂之上定案,对倭商如何处置便有衙门来办,咱不越界。” “那,试试。”钱皓桁同意了。 毕竟他是泉州最大的官,若这些人护卫有功将来给个武官赐赏他还是能作主的。 若这些人胡作非为,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有权管。 “壕横兄,满饮。”韩绛可是开心极了,泉州可不是普通的地方,自己能在码头上垄断护卫工作,这生意就是财富。 当然,韩绛不会在这上面挣一文钱,还会帖钱。 利润不在护卫上,而在商路。 这时,有小二请求入内。 得到允许之后,小二送来一盘下酒的笋尖,很小的一碟。 钱皓桁问:“我们没点这道菜。” “回官人的话,这是百味宣鹤翎姑娘献上,就想问一句,绛哥可愿听她弹一曲。” 钱皓桁不解,看了韩绛一眼。 韩绛问:“壕横兄,聊了这么久,听一曲如何?” 钱皓桁迟疑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 他严守德操,为官多年都没有叫过侍酒,若只是一曲他勉强能接受。 韩绛冲着小二点了点头。 很快,一面屏风摆上,有盛装女子坐在屏风的另一面,用的是五弦琵琶、弹的是唐曲。 韩绛的音乐水平能有多高,勉强听得出来这琵琶声中带有一种杀伐之气。 一曲终,钱皓桁双手虚礼,而后深吸一口气:“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姑娘弹的一手好琵琶。”说罢,钱皓桁在身上找了找,他的长随已经回去,身上没钱。 依规矩,这么好的琵琶,他应该有一份打赏。 “绛弟,可有带钱。这位姑娘的琵琶弹的真的好,应有一份心意。” 能不好吗? 临安府琵琶第一人,鹤翎若说自己琵琶弹的不好,临安府其他人谁敢说自己会弹琵琶。 韩绛没钱。 韩绛回答道:“壕横兄,我平时几乎不碰钱。” 回答了钱皓桁之后,韩绛对屏风方向说道:“鹤翎姑娘若得空,初五来我府上,带上纸笔。” “谢过。”鹤翎要的就是这个。 她不差钱,她是自由身,比起映月身价高多了。 鹤翎道谢后离开,仅仅一柱香时间,韩绛这小包厢内原本只有七只小碟的桌上,摆满了,后有几盘摆不下,只能拉一张小桌放在一旁。 映月,凭《白蛇传》一夜之间成为江南青楼第一人。 本着有枣没有枣打三杆子的心态,青楼的姑娘们都想和韩绛结个善缘。 钱皓桁的脸色沉下来了。 又一人用北筝手法弹了一首古曲之后,韩绛约了下月请对方到府,这位出去,钱皓桁很严肃的对韩绛说道:“绛弟,宋律有风化之罪。你既为放翁弟子,又自称是我钱府女婿,为兄要说你两句,你应多读书考取功名,出仕为官造福一方。” 这是好话,韩绛听得出来。 韩绛一拱手:“壕横兄的话我听进去了,弟不才有点写话本的小才能,她们只有求个话本罢了,没其他的意思。” 钱皓桁微微点了点头:“这便还好。” 第一二五节 看这碗口粗的棍子 求诗词、求话本,这些钱皓桁可以理解。 各楼之中的名曲小半是伎楼自产,也有许多传世名作,但更多却是出自才子之手。 但是,与艺伎接触过多依然还是不合适的。 钱皓桁认为自己应该管一管,但若管肯定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所以钱皓桁又问了:“不知道,你娶的是我钱家那一房那一支?” 钱皓桁这么问,若是娶的是钱家重要的几房自己便可以直接开口。或是支房或是远一些,自己便回头找相关支房主事的人提几句。 韩绛因为与钱皓桁聊的很不错,这会戒备心也没之前那么重了,被及后便开口作答。 “名字不能说,说了估计皓桁兄也不知道。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泰山公说要过三关,我估摸着难度不小。但是,我有信心。” 名字? 已经知道名字那么便是六礼已经开始,却不知道已经过了几礼。 “恩。”钱皓桁倒没多想,既然能让放翁收为弟子,那么立德这一项肯定能过关。 立行、立言怕有难度。 立行,就是要作为利国或利民之业绩。立言便是有真正有价值的文章可以传播今下,让人认可。往大了说,甚至是载之史册、留于后世。 钱家三关是往这立德、立行、立言这个方向走的,却并非真正要拿出足够的名声与成绩来,否则仅立言一项就过不了关,所以这三关看的是才华、品德以及潜力。 这也是钱荨逸对韩侂胄提及,将牛痘之法不算在三关之内的原因。 牛痘之法便配得上立行。 钱皓桁又问了:“绛弟出自那一府,并非问及家世,今日一见如故却不知弟之姓氏,便是兄之失礼。” 韩绛很纠结,说韩府会不会被钱家人鄙视呢。 可说假话也不合适。 一咬牙,韩绛回答:“我姓韩。” “韩?可是临安府本地人?”钱皓桁听到姓韩内心就有些反感了,因为他正准备弹劾一人,泉州府崔判官就是临安韩家的一匹狼,还是一条恶狼,受韩侂胄指使说咬一定见骨,往死里咬的那种。 这时,韩绛声音低了很多:“我原本就姓韩,非临安府的人,不过我流落至此后落籍临安受官家恩赏现为建安伯,正八品准南东路转运使司勾当公事,再有几天初九便正式入职。我父是……平原公。” 钱皓桁听完之后心里五味杂陈。 韩绛思维敏锐、作事的风格他喜欢,却是韩老贼的养子。虽然反感,但钱皓桁还是相信陆游的眼光,陆游当年知严州府事就是让韩家陷害被罢官的,陆游都能同意,那么自己也不好说太多。 钱皓桁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之后才问:“你要娶的是我钱家,那一房?”钱皓桁已经打定主意,这事他要过问,回去一定要问个清楚,和韩府结亲,就算他认可韩绛的才智,但这事他也要过问,无论那一房那一支,他身为嫡长房长孙,他有资格过问。 韩绛并不知道钱皓桁是谁,只当是钱家分支好奇问问。 自己连身份都表明了,还怕说自己准备娶谁? 韩绛说道:“钱家嫡长房曾长孙,就是钱家大姑娘。” 韩绛的声音不大,可如一道天雷在钱皓桁耳边炸开,嫡长房曾长孙,不就是自己的女儿? 自己和韩绛称兄道弟喝了一个晚上的酒。 钱皓桁瞬间酒就醒了,全醒。 钱皓桁惊呼一声:“谁?你说是谁?” 钱皓桁脑袋里已经乱成一团,谁想韩绛这时又来了一句:“我们两人倒没问题,眼下就是钱太公这一关不好过。” 什么不好过。 钱皓桁还没听清,却见小包的门开了,一人入内:“绛哥儿,楼外来了一个姑娘,说是哥儿若子时前没有回府,她便要回去告诉自家姑娘。” 自家姑娘! 听完这话,钱皓桁推开窗户就往外看。 别人不认识,他怎么能不认识。 自家女儿的贴身婢女丹霞。 丹霞,竟然是丹霞。 钱皓桁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头皮都炸开了。 揉了一下眼睛,再仔细看一眼。 看清人之后,钱皓桁推开报信的小二就往楼下跑,韩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赶紧追了出去。 丹霞站在楼外两丈远,靠着马车正吃着点心。 钱皓桁冲到楼外,韩绛跟在后面。 见到钱皓桁的瞬间,丹霞整个人傻在那里,手里的点心连同盒子一起掉在地上,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见钱皓桁冲到一步之内。 钱皓桁黑着脸:“你怎么在这里?” 丹霞听到语气吓的魂都飞了,赶紧回答:“姑娘让婢在绛哥儿身边侍候。” 侍候。 把贴身婢女都派到韩绛身边了,这代表什么? 钱皓桁转头看到韩绛追了出来。 无论之前怎么看韩绛,此时钱皓桁的眼中韩绛面目可憎、全身都韩家恶臭之味。 钱皓桁四下看看,然后伸手抽过马车撑车的棍子:“韩绛,我打死你。” 我去! 韩绛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眼看那手腕粗的棍子抡圆了打过来,韩绛真的给吓坏了,转身就跑。 这要是被打一棍子胳膊肯定断,打到脑袋上怕是就和那位谁比我更惨兄一样的结果,必挂。 韩绛一边逃一边喊:“壕横兄,你要打我总要说个原因吧。” 一听又叫自己为兄,钱皓桁心中的恨意值高涨一百倍,将棍子抡圆了,一边追一边骂道:“我打死你,丹霞是我儿的贴身侍婢,你污我儿名声,我定要打死你。” 卧槽。 韩绛逃的更快的,这位壕横兄竟然是钱歆瑶的爹,这是什么事。 电视剧上有个经典的梗,韩绛还记得。 我把你当兄弟,你要泡我女儿! 对,一定就是这个原因。 一边逃,韩绛一边喝:“泰山大人,您这么追我有失身份。我知道我错……”韩绛连话没喊完眼看着一棍子照自己脑袋就劈下来了,韩绛赶紧低头狂奔。 钱皓桁高喊:“韩绛,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要打死你,再打死韩老贼后,在金殿上向官家请罪。你莫逃,让我打死你。” 废话,不逃真能给打死。 第一二六节 这个,好紧张 韩绛听得出来,背后这位是真的要打自己,绝对不是吓唬人。 韩绛一边逃一边又喊了一句:“壕横兄,我们是两情相悦!” “打死你。” 钱皓桁火向头上冲,儿女婚嫁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情相悦是什么,就是私定终身。 钱皓桁脑袋已经一团乱,只想将韩绛一棍子打死。 一个在前面逃,另一个在后面追。 让韩绛万万没想到的是,逃了一条街之后。突然跑出来几个人,一看衣着就是贵族家的高仆,这几个没敢对钱皓桁动手,只是伸手拦。 “让开。”钱皓桁扶着棍子喘着。 “皓桁贤侄。”一位老者这时走了出来。 韩绛靠在一棵大树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拦下钱皓桁护住自己是王家的人,王蔺都亲自出面了,至少眼下钱皓桁打不到自己。 一刻钟后,王家,王蔺的书房。 王蔺没坐在主位,而是坐在书房正中间。左边两步之外坐着喘的很凶的钱皓桁,右边两步之外坐着猛擦汗的韩绛。 丹霞也被接进府里,原本王蔺是让自己夫人安排人照顾一下丹霞,可丹霞跪在书房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喘。 眼看着钱皓桁长吐一口气,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水。韩绛心说这位壕横兄应该平静了一点吧,所以韩绛双手握在一起陪着笑脸说道:“这个,我知道我有错,泰山大人拿我当兄弟,我要娶你女儿,这事我有错。” “放屁。”钱皓桁破口大骂。 他生气是因为这个? 他生气是因为韩绛姓韩,又是韩老贼的养子。 更生气是自家女儿连贴身侍婢都派到了韩绛身边,这事只有一种解释,有婚约便是美谈,相互先找个由头或是借口派去的人了解对方。若没有,就是私订终身,便是大失礼。 丹霞吓的直发抖,因为她被派到韩府的时候钱荨逸还没表态呢。 若不是王蔺坐在两人中间,钱皓桁能跳起来再打韩绛。 韩绛对王蔺说道:“王公,您老看到了吧,这就叫有色眼光看人。” 王蔺点了点头,韩绛的话没有错。 因为韩绛是韩侂胄的养子就冠上恶名,确实有失公允。 所以王蔺说道:“在崇新门外,就事论事。无名坊的事老夫是认可的,这事办的不错。老夫没明说是想你二人各自回府,有个缓冲,谁想你二人结伴去喝酒,听下人讲相谈甚欢,可老夫还是担心,所以派了人守在楼外,这结果倒不出意料。” 韩绛打蛇随杆上:“泰山,您说无名坊的事,你认可不?” 钱皓桁站了起来:“再敢叫一声泰山,莫怪我打你。” “那,如何称呼。” 韩绛这一问,钱皓桁愣住了。 叫什么,以官名称呼,以叔伯称呼,或以……,不对,叫什么自己都听着都想骂人。 王蔺哈哈大笑。 韩绛又来了一句:“还有,我对泉州的建议可有道理。” 听到这话,钱皓桁脸都在抽筋。 他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韩绛对泉州应对钱荒的建议却是治本之法,管用。 听到泉州,王蔺自然也知道泉州有什么麻烦,他来了兴趣:“对泉州的建议,老夫可以听一听吗?” 钱皓桁气呼呼的拿起杯子连喝三杯水,再一次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凭心而论,韩绛对泉州发展海外贸易,并且给出一系列管理的建议确实对泉州有极大的益处,特别是在管理方法上可以称得上大才。 王蔺问,韩绛便套用后世标准外贸的相关条款、法律、码头等管理办法,选核心部分讲给王蔺听。作为一年卖几亿双袜子的人,这事韩绛门清。 在韩绛给王蔺讲解自己对外贸的设想同时,钱府。 王家派的可不是仆,是王蔺的长孙,嫡长孙。 王蔺的儿子在蜀地为官,所以派了自己在太学读书的长孙王询去钱府,然后再去韩府,以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与态度。 王询没参加今天在皇宫门前的学子聚集请愿,不止是他,朝中重臣子弟都没去。 钱府,当朝副相、礼部尚书的嫡长孙前来送信,自然是直接被请进书房的。 一进钱荨逸书房,王询不由的惊了一下。 韩侂胄竟然与钱荨逸坐在茶桌两边,看茶桌上的摆放的,这是相互泡茶,再看旁边已经有许多洗茶的渣,显然这两人已经谈了很久。 韩侂胄主动问:“贤侄需要我退避吗?” 王询施礼:“不,晚辈原本是打算先来钱府再去韩府,本是一件事。” “何事?” 王询回答:“钱府皓桁叔提着棍子追打了韩府绛哥儿足有一条街,现两人都在我祖父的书房内。” 钱荨逸竟然笑了,韩侂胄也跟着笑了。 很显然,相互间已经知道对方身份了。 钱荨逸起身:“询哥儿稍等,老夫更衣到你府,正好有点事情与你祖父谈。” 王询赶紧施礼:“虽没请示祖父,但请钱公安坐,晚辈代祖父请示钱公,可否过府。” 钱荨逸年龄大了,作为临安府德高望众的人物,王询相信这么晚让钱荨逸亲自到自家去,自己祖父也会认为自己错了,所以大胆代为作主。改为自己的祖父亲自过来,这便是临安府士子对钱家的一份敬。 钱荨逸又坐下:“既然如此,那辛苦王尚书来一次了,正好有件事老夫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是,晚辈告退。”王询很郑重的施礼后退了出去。 王家,王蔺书房。 听到这么有趣的热闹后,有恶客上门,谢深甫乐呵呵的就来了,他要看看钱皓桁与韩绛相互知道身份之后是怎么面对对方的。 下午称兄道弟,夜里演了一出全武行。 此时会如何? 乐呵。 这事越想越是乐呵。 谢深甫还特别让自己的长随带了一瓶治跌打的药,这是特意给韩绛准备的。 到了王家,远远的就听到书房里有吵架声。 而且韩绛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谢深甫笑了:“厉害,这位绛哥儿显然是不准备娶妻了,竟然还敢这么大声。” 第一二七节 唯有口遁了 第一二八节 一刻钟后,钱府,钱荨逸书房。 钱皓桁进屋后在钱荨逸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祖父,孙儿回来了。今日之事孙儿愿领家法。” “无事,起来吧。”钱荨逸很平静的摆了摆手。 钱皓桁站起来伸手就指向韩侂胄:“韩老贼,你儿子想娶我女儿,没那么容易。我钱家择婿过三关,这三关我要好好称一称韩绛的斤两。” 扑哧,一个笑声从书架旁传了出来。 周必大。 当朝左相,周必大。 周必大绕过书架走了出来:“挺好,老夫作个见证。想必王兄与谢兄也有这个兴趣一同见证。” “这是自然。”王蔺点了点头。 钱荨逸淡然一笑。 韩侂胄很震惊。 要知道钱皓桁可是提着棍子追打了韩绛一条街呢,这会应该是直接说,想娶我女儿你是作梦,可只说过三关。 那就是有门。 优秀。 自己这个儿子果真优秀,能摆平钱皓桁。 王蔺几步走到周必大面前一拱手:“相公在此,倒让人有些意外。刚才我府中有一番争论,我打算保举原泉州崔判官督泉州港,同时划地三十里用于扩港之用。这几日若是相公得闲,可到我府中详谈。” “好。”周必大虽然不明白原因,礼部尚书王蔺保举了一名满朝文武都清楚知道,韩侂胄的铁杆官员,那么必有原由,也一定有合理的原因。 钱荨逸这时站了起来:“今晚上要说件很重要的事。” 钱荨逸开口,所有人都很认真的听着。 “韩家有两个丫头,本姓张,是当年女医圣之后,虽然年少但却有担当。根除痘疮之秘术,两个丫头准备亲试。老夫让吾儿去请张家人前来相助,此事若成,便是天下之福。老夫与节夫深谈一个时辰。” 痘疮! 除了先一步过来,刚才还去书架上找书的周必大之外,其余人都很意外。 当然,韩绛不意外。 韩绛清楚自己养父的手段,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利益最大化。 能坐在钱家太公书房里品茶,这已经是大好处了,给韩家洗白上岸写下浓重一笔。 钱荨逸继续说道:“这不是韩家一家之事,也并非我钱府之事,这是天下人之事,所以老夫请了益公前来商议。” 益公就是周必大,钱荨逸可以尊称,周必大却不敢领,赶紧在一旁施半礼。 钱皓桁此时想到了白天的时候韩绛与王蔺的一段对话。 韩绛让王蔺不要用有色眼光看自己,自己要作好人。 路上,王蔺也简单的说了几句。 核心内容就是,除掉一个朝堂上为恶的韩侂胄与让朝堂多了一个愿意再兴韩家门眉,作好人好官的韩侂胄,那个更有意义。 更何况,韩侂胄若是那么轻易能除掉,也不至于朝堂上一半人都在背在骂韩老贼了。 此时,钱皓桁的心态开始有些变化了。 自己的祖父能认可韩家,怕是自己不在临安府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只拿今天这事来说,根治痘疮这秘术韩家都能拿出来,韩家难道真心想悔改? “各位,若是累的话老夫安排先休息,若是可以此事老夫与节夫定了一个初步的预案,各位一起参详一二。” 王蔺上前:“钱公,您老可不敢太过劳累。” “无事,这事若没一个结果,老夫也睡不安稳。” 王蔺说道:“那我等先讨论一下,您老先歇会。” 要说韩绛为什么讨人喜欢,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整理了软榻,这会立即伸手扶钱荨逸去靠着休息一会。 韩侂胄才四十二岁,他精神好着呢。 韩绛辈份太低,这会去照顾钱荨逸合适,韩侂胄负责讲解刚才他和钱荨逸讨论初步预案,这套秘术从理论研究到初步实验为一个月,然后进阶实验与观察,最后是定案实验与确定医案。 为期六个月至九个月。 最先是集两府之力,再加上当世第一医张家之力就理论进行深入研究。同时研究如何保护受实验的人。 第一批参与实验的选十四至十七岁,钱、韩两家的直系子弟,采取自愿参与的原则,以及谨慎试探的方式。 韩侂胄是有真本事的,这预案考虑的极是周到。 此时再说丹霞。 先是吓了一身冷汗,又在王家王蔺的书房外跪了半个时辰,这会是钱家的婢女给扶回后院的。 消息瞒的紧,钱歆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丹霞给扶回来很是紧张。 “莫非……”钱歆瑶猜了一种很坏的可能,马上摇了摇头,她认为韩绛不可能欺负丹霞。丹霞见到钱歆瑶抱着钱歆瑶就大哭:“姑娘可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会被打死。” “怎么,怎么了?”钱歆瑶赶紧问。 “姑娘……”丹霞一边哭一边讲,钱歆瑶坐在一旁听,心是一上一下,脸上一红一白的在变化着。 她听懂了。 下午的时候自己爹爹回临安在崇新门遇到了韩绛。 然后韩绛打着钱家女婿的名义收了一个无名坊的地皮,然后也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去酒楼喝酒,称兄道弟。一直到丹霞出现,自己的爹爹提着棍子追着韩绛打了一条街。 若不是王尚书亲自出面,钱歆瑶都不敢想这事的后果。 这还没完呢,丹霞吓坏了,在王尚书的书房外跪了很久,是被王家女眷强行带去休息的,可丹霞却还是听到书房传来争吵声。 钱歆瑶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 韩绛竟然敢和自己爹爹吵,这事真是麻烦大了。 可谁想,丹霞继续讲。画风一变,从王家回钱府这一路上,倒是一团和气,而后最惊人的是,韩家主君竟然就在自己曾祖的书房内,而且待了已经很久。 不行,这要打听一下。 那怕已经过了三更天,钱歆瑶还是换了衣服,准备去打听一下消息。 可谁想,钱家两个嬷嬷封了钱歆瑶这小院的门。 吴嬷嬷去问了几句,回来对钱歆瑶说:“姑娘放心,主君书房里议的是大事,今日韩家上门,咱家依贵宾之礼接待的。” “呼,还好,还好。”钱歆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第一二八节 姑娘,好可怕 一刻钟后,钱府,钱荨逸书房。 钱皓桁进屋后在钱荨逸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祖父,孙儿回来了。今日之事孙儿愿领家法。” “无事,起来吧。”钱荨逸很平静的摆了摆手。 钱皓桁站起来伸手就指向韩侂胄:“韩老贼,你儿子想娶我女儿,没那么容易。我钱家择婿过三关,这三关我要好好称一称韩绛的斤两。” 扑哧,一个笑声从书架旁传了出来。 周必大。 当朝左相,周必大。 周必大绕过书架走了出来:“挺好,老夫作个见证。想必王兄与谢兄也有这个兴趣一同见证。” “这是自然。”王蔺点了点头。 钱荨逸淡然一笑。 韩侂胄很震惊。 要知道钱皓桁可是提着棍子追打了韩绛一条街呢,这会应该是直接说,想娶我女儿你是作梦,可只说过三关。 那就是有门。 优秀。 自己这个儿子果真优秀,能摆平钱皓桁。 王蔺几步走到周必大面前一拱手:“相公在此,倒让人有些意外。刚才我府中有一番争论,我打算保举原泉州崔判官督泉州港,同时划地三十里用于扩港之用。这几日若是相公得闲,可到我府中详谈。” “好。”周必大虽然不明白原因,礼部尚书王蔺保举了一名满朝文武都清楚知道,韩侂胄的铁杆官员,那么必有原由,也一定有合理的原因。 钱荨逸这时站了起来:“今晚上要说件很重要的事。” 钱荨逸开口,所有人都很认真的听着。 “韩家有两个丫头,本姓张,是当年女医圣之后,虽然年少但却有担当。根除痘疮之秘术,两个丫头准备亲试。老夫让吾儿去请张家人前来相助,此事若成,便是天下之福。老夫与节夫深谈一个时辰。” 痘疮! 除了先一步过来,刚才还去书架上找书的周必大之外,其余人都很意外。 当然,韩绛不意外。 韩绛清楚自己养父的手段,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利益最大化。 能坐在钱家太公书房里品茶,这已经是大好处了,给韩家洗白上岸写下浓重一笔。 钱荨逸继续说道:“这不是韩家一家之事,也并非我钱府之事,这是天下人之事,所以老夫请了益公前来商议。” 益公就是周必大,钱荨逸可以尊称,周必大却不敢领,赶紧在一旁施半礼。 钱皓桁此时想到了白天的时候韩绛与王蔺的一段对话。 韩绛让王蔺不要用有色眼光看自己,自己要作好人。 路上,王蔺也简单的说了几句。 核心内容就是,除掉一个朝堂上为恶的韩侂胄与让朝堂多了一个愿意再兴韩家门眉,作好人好官的韩侂胄,那个更有意义。 更何况,韩侂胄若是那么轻易能除掉,也不至于朝堂上一半人都在背在骂韩老贼了。 此时,钱皓桁的心态开始有些变化了。 自己的祖父能认可韩家,怕是自己不在临安府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只拿今天这事来说,根治痘疮这秘术韩家都能拿出来,韩家难道真心想悔改? “各位,若是累的话老夫安排先休息,若是可以此事老夫与节夫定了一个初步的预案,各位一起参详一二。” 王蔺上前:“钱公,您老可不敢太过劳累。” “无事,这事若没一个结果,老夫也睡不安稳。” 王蔺说道:“那我等先讨论一下,您老先歇会。” 要说韩绛为什么讨人喜欢,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整理了软榻,这会立即伸手扶钱荨逸去靠着休息一会。 韩侂胄才四十二岁,他精神好着呢。 韩绛辈份太低,这会去照顾钱荨逸合适,韩侂胄负责讲解刚才他和钱荨逸讨论初步预案,这套秘术从理论研究到初步实验为一个月,然后进阶实验与观察,最后是定案实验与确定医案。 为期六个月至九个月。 最先是集两府之力,再加上当世第一医张家之力就理论进行深入研究。同时研究如何保护受实验的人。 第一批参与实验的选十四至十七岁,钱、韩两家的直系子弟,采取自愿参与的原则,以及谨慎试探的方式。 韩侂胄是有真本事的,这预案考虑的极是周到。 此时再说丹霞。 先是吓了一身冷汗,又在王家王蔺的书房外跪了半个时辰,这会是钱家的婢女给扶回后院的。 消息瞒的紧,钱歆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丹霞给扶回来很是紧张。 “莫非……”钱歆瑶猜了一种很坏的可能,马上摇了摇头,她认为韩绛不可能欺负丹霞。丹霞见到钱歆瑶抱着钱歆瑶就大哭:“姑娘可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会被打死。” “怎么,怎么了?”钱歆瑶赶紧问。 “姑娘……”丹霞一边哭一边讲,钱歆瑶坐在一旁听,心是一上一下,脸上一红一白的在变化着。 她听懂了。 下午的时候自己爹爹回临安在崇新门遇到了韩绛。 然后韩绛打着钱家女婿的名义收了一个无名坊的地皮,然后也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去酒楼喝酒,称兄道弟。一直到丹霞出现,自己的爹爹提着棍子追着韩绛打了一条街。 若不是王尚书亲自出面,钱歆瑶都不敢想这事的后果。 这还没完呢,丹霞吓坏了,在王尚书的书房外跪了很久,是被王家女眷强行带去休息的,可丹霞却还是听到书房传来争吵声。 钱歆瑶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 韩绛竟然敢和自己爹爹吵,这事真是麻烦大了。 可谁想,丹霞继续讲。画风一变,从王家回钱府这一路上,倒是一团和气,而后最惊人的是,韩家主君竟然就在自己曾祖的书房内,而且待了已经很久。 不行,这要打听一下。 那怕已经过了三更天,钱歆瑶还是换了衣服,准备去打听一下消息。 可谁想,钱家两个嬷嬷封了钱歆瑶这小院的门。 吴嬷嬷去问了几句,回来对钱歆瑶说:“姑娘放心,主君书房里议的是大事,今日韩家上门,咱家依贵宾之礼接待的。” “呼,还好,还好。”钱歆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第一二九节 老贼,你为何还不死 依什么礼节接待,这个差别可大了。 钱歆瑶拉着吴嬷嬷的手:“我依旧是不安心。” “姑娘放心,我帮姑娘打听着。姑娘赶紧更衣歇了吧。” “恩。”钱歆瑶点了点头,吴嬷嬷立即吩咐婢女过来给钱歆瑶更衣。 躺在床上,钱歆瑶睡不着。 她想到丹霞讲过韩绛要把崇新门外那个无名坊全部推倒重建,虽然丹霞不知道细节,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钱歆瑶却想到了一样东西。 一个坊推倒重建,全部修成木屋或是泥屋根本就无法让原先的坊内的人住下。 唯有! 几丈高的屋子。 难道是……水泥。 钱歆瑶相信自己没想错,若用木楼,临安的木料价格今年比去年高了三成,比起绍兴府的木料贵了有十倍不止。 钱歆瑶不是那种十指不粘阳春水的人。 她在意的事情很多。临安府常用物资的价格、生活所需品的价格,甚至是临安府的房屋价格她每几天都会派人去调查记录。 近三年来,临安府涨的最厉害的就是房屋的价格,其次是就是食物的价格了。 钱歆瑶小本本上记录的临安府各种行业加起来有四百八十四种,连修扇子、补鞋子等都记录在案。 临安府的禁军每月领十五贯钱,三年前可以天天吃肉,今年不行了。 三年前的冬天,一头猪也就是一贯钱,今年初冬临安府一头猪已经需要一贯又六百文。米价也从三年前的七十三文一斗涨到了九十文一斗。 而房屋。 三年涨了一倍还多,有些城内的好地段三分地方的小院已经需要一千五百贯。 也就是禁军士兵一百个月的收入,这样的小院也就是富户的五口之家。 一定是水泥,钱歆瑶相信韩绛要盖的屋,肯定是几丈高的屋,砖石屋。 钱歆瑶决定,明天一定要找机会问问韩绛。 夜已经很深,深的都快要天亮了。 临安府提前开城门,因为这是权知临安府事吴松的命令,十数骑呼啸而出,紧接着几十条船开始往西去。 韩侂胄自知势单力薄,他需要找帮手了。 找谁,肯定是找自家人了。 韩侂胄自开昼锦堂,眼下还没有被大族所认可,韩氏是大族,依人口排下来在这个时代,南宋姓韩的人口数排第二十四位,约有六十四万。 韩侂胄属于相州一脉。这一脉在唐时就是显赫之族,到了宋代韩侂胄的曾祖韩琦将相州一脉的声望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就算韩侂胄在朝堂上恶名昭著,但巴蜀一带你自报姓韩出自相州,若需救急,便会有人帮助。 曾经巴蜀大灾,韩琦救巴蜀灾民二百万。 韩侂胄要去族中求援,他需要族中名士前来支援自己。 韩侂胄给相州一脉派了三队人马,却给桐州一脉派了七队。 桐州韩氏曾经有个人,大耳光扇在过韩侂胄脸上,这个人的祖父也叫韩绛。 当然,不是韩侂胄现在的养子韩绛,而是桐木韩氏名臣,一百年前已经过世的韩绛。其孙子韩瑜打过韩侂胄一记耳光。一百年前的桐木韩氏韩绛的父亲韩乙,八个儿子、八个进士,一门四相,一朝四国公。 韩侂胄这一支,相州韩氏不弱,自宋开国以来,三人宋史单独列传,两人名列昭勋阁,十一位国公、三人封王爵。 此时,韩侂胄需要名望,需要声势,需要洗白自己变成一个受天下人称颂的好人。 那么,他就需要支援。 名士的声援、人才的支援。 唯独,不差钱。 钱家不需要支援,钱荨逸派人送信需要的是调派吴越钱氏优秀的族中子弟前来临安听从调遣。 钱府的清晨是一被暴喝从宁静变的喧闹。 陆游,今年虚七十岁,精神头十足,见到钱家花厅内正准备吃早餐的韩侂胄后,一声暴喝:“韩老贼,你为何还不死。” 韩侂胄慢条斯理的又喝了一口粥,擦了擦嘴:“非也,非也。宪问之中关于老贼一词有注释,小的时候不懂谦卑不能和兄弟姐妹们和睦相处,长大了又不懂教育后辈,到老还不死的,就算是对天下有害。” 陆游愣住了,韩侂胄竟然如此淡定。 韩侂胄站起来走到陆游面前:“放翁,你今年七十,实则六十九。我才四十二,更何况我教育的后辈有才,我与兄弟姐妹相处非常好,所以,我不是老贼。” 陆游脸色铁青:“那是什么?” “奸贼。昨天以前是奸贼。”韩侂胄很淡定的说出这一句之后,花厅内吃早餐的人全喷了,几位老臣赶紧背过身去怕人看到自己把粥喷了一脸一胡子。 陆游傻眼了,自己骂了韩侂胄至少有十年了。 韩侂胄伸手一扶陆游:“放翁安坐,节夫得天赐一儿,从此洗心革面,以造福天下为己任,晚辈给您老盛碗粥可好。” 韩侂胄还真的亲手给陆游盛了一碗粥。 陆游看看粥,再看看韩侂胄,出门看看外面,然后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天亮了,日头也从东边升起。”说完转头看着韩侂胄:“莫非,你在粥里下毒。” 韩侂胄也不言语,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将碗放在桌上。 陆游依然怀疑:“冒充的?” “真的。”谢深甫拉陆游坐下:“安坐,其余的事等会再说。” “真的?”陆游不由的又看了一眼韩侂胄,再看看桌上,将韩侂胄喝过一口的那碗粥拿到自己面前。 陆游虽然恨韩侂胄,可这一碗粥他若嫌弃便是失礼。 他说有毒,韩侂胄试粥,这便是韩侂胄的礼。 早餐后,钱荨逸书房,陆游又见到两个他认识的,此时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一个是韩绛,另一个是马远。 马远天没亮就来了,没钱荨逸的手书寻常人也请不动,更何况今天是年初二,许多人家里女儿回门,马远此时应该在家里家宴才对。 可马远却在这里。 此时的马远头发凌乱用一根布条随意扎着,左手夹着四支笔,嘴里咬着一支,右手正在一块巨大的画布上作画。 第一三零节 躲是永远躲不过的 这画布高四尺、长一丈三,之前就涂过一层明胶的布,专用作画的极细麻布。这种布韩绛也是头一次见到。 韩绛在旁边,一只手拿着调色板,一只手拿着一副简笔画:“钦山先生,这里要有一个角楼,角楼前要有一块空地,还有一个沙坑以供孩童玩乐。” “没问题。”马远痛快的答应下来,退后几步观察了一下,提笔就开始画。 马远有一个别称叫马一角。 楼阁界画精工,且加衬染。喜作边角小景,世称“马一角”。 就马远这一副所谓的新坊街景图,放在后世给楼盘去作效果图,没个几吨红红的小纸片,想都不用想。而此时,马远只收一文润笔,还自带颜料。 韩绛已经打定主意,这副画只公示三天,最长五天,然后找画工临摹几副就行了,原版自己打算留给自己三十八代孙子。 无名坊,现在取名白玉坊。 韩绛取的名,已经准备好了向临安府报备的文书,只能新年假期结束就正式递报。 无名坊的一角,占地约两亩的一块地方已经开始有人动手拆屋了。 这里要建一个楼。 怎么说呢,韩绛把这楼叫展示区,事实上嘛,就是后世的售楼部。等坊内的屋子、店铺卖光租光之后,这里可以再租出去当一个酒楼用。 集楼部计划,两个月盖好,一个月装修完毕。 整个坊区的建设,一共分为九期,全工期计划两年,最长不超过两年半。 当然,这仅仅只是韩绛的想法。 韩绛深深的有一种感觉。就眼下这事吧,显然有人想插手,而且韩绛还完全处于弱势。头一个想插手的是韩侂胄,第二个是钱皓桁。 两人都流露了这方面的意思,韩绛估计很快会有一场针对自己的打压式谈判。 因为自己惹不起。 一个是养父,一个是岳父。 韩侂胄是怕这么大的事韩绛撑不起来,钱皓桁是担心恶名满临安的韩家在后面搞鬼。 韩绛唯一能说的,仅仅可以在心里说,都不敢发出声的只有一个词:卧槽! 所以,眼下韩绛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画设想图上,一边是拖时间想对策,一边是等韩嗣那边的消息。 最关键的消息是,那个无名坊的人是相信这件事多一点,还是相信钱家可靠多一点。 韩绛这脑袋一走神,没盯着,马远开始把画往精细搞了,那一处小角画的惟妙惟肖,连小儿戏沙坑都表现的极是精致。 韩绛赶紧劝:“钦山先生,用泼的,泼的,这一笔笔没必要,这只是告诉那坊民将来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马远退后两步观察了一下全局,微微点头:“有道理,这里换个技法。” 马远的工笔一流,若让他细细去画保证能再画一幅小清明上河图来,那样的话没两三个月根本就画不远。 若是用写意手法,这块布马远两个时辰就能画满。 马远换笔,三两笔就勾出坊内一条小河还有石板路、然后再几笔街旁的树木已经成型,换小笔,勾出路两边的楼阁,大笔填色再用写意的手法画出楼阁背后的居住区。 进书房的人只看了一眼,谁也没打扰,都去了偏厅。 书房内,韩绛一边和马远商量着画效果图,一边等着自己养父韩侂胄来找自己谈话。 可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整幅画完成,无论是韩侂胄还是钱皓桁都没来找自己。 好画。 刚刚完成,就有钱府高仆上前:“绛哥儿,我家主君让小的带哥儿去西院上厢房。” “请带路。”韩绛心说,终于来了,长辈们要抢夺自己就那坊市的绝对管理权。 马远摸着胡子却是笑了。 很快,带路的人将韩绛引入一个小院,然后请进屋中。 韩绛一进屋,门外的人就把门给闭上,还加了锁。 “你……”韩绛大吃一惊,这是要关自己小黑屋,没等韩绛发问,带路的高仆就说道:“桌上有我家主君的信,绛哥儿一看便知。” 确实有封信。 韩绛打开一看,心说别说是初一、十五,躲都躲不过。 今天是初二,明天是初三。 从现在开始,会有人送来食物,韩绛不得离开这个屋,门外有高仆家丁守着。韩绛开始接受考试,而这个考试与择婿三关还没有半点关系。 桌上有一个竹筒,这是第一题,完成之后门外会换下一题给韩绛。 韩绛长出一口气。 丰乐楼那天躲过了,今天以为都操心痘疮还有无名坊的事,要考自己这事可能都忘记了,谁想钱家根本就没忘。 躲不过能怎么样,受着呗。 韩绛打开竹筒,里面有一张卷起来的纸,纸上写有三句话。 第一句: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 第二句:言者不狂,而择者不明,国之大患,故于在此。 第三句:民安土重迁,不可卒变。易以顺行,难以逆动。 韩绛瞬间崩溃。 这他喵的是考题,那么、如果、可能、或许,我应该写点什么呢? 难道这是古文翻译? 韩绛绕着桌子转了两圈,摇了摇头:“不太对,这就是古代,要什么古文翻译。”再说了,高中学的古文翻译早就还给老师了。 韩绛用脑袋顶在柱子上,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撞着柱子。 完全没有一点头绪,自己都不知道这是要考什么? 一刻钟过去了,韩绛提笔写了两个字然后将纸卷起来从窗户塞了出去,门外就有人守着,接过竹筒赶紧往旁边的小院送。 旁边的院内,原计划只有九个人,韩侂胄肯定不在其中。 这九人都是钱荨逸的友人或是晚辈,无一例外全是名士,马远也是其中之一,杨万里等诗词大家也都在。 现在人多了点,多了韩侂胄、王蔺、谢深甫。 竹筒送进来,有仆从取出答案双手捧到了钱荨逸面前。 钱荨逸将纸打开,上面只有两个字:不会。 这张纸所有的人传阅之后,韩侂胄起身一礼,然后就往外走,他要去揍人,揍韩绛。 韩绛今天把脸丢到全临安府了。 在场那一个不是当世大贤。 第一三一节 求亲应考第一蒙 看着韩侂胄起身准备出去之时。 钱荨逸开口:“节夫且慢,来人,告诉绛哥儿这一题是考史,让其重答。”有人去传话后,钱荨逸倒是替韩绛说了好话:“绛哥儿只是不会应考,未必不懂。” 韩侂胄默不作声,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再说韩绛。 听到考史,又拿起了那张纸。 宋代考史能考什么?往前算,唐、汉、秦、周。 韩绛有一种想把这张考题撕的粉碎的冲动,连题都看不懂,都想不出来这问的是什么,怎么答。 韩绛提笔又写了一张,上面写着自己完全看不懂题,不会答。 写完之后,韩绛思考再三把这张纸揉成团。 韩绛并不知道钱家以前的女婿是怎么过关的,国考都没这么变态,不过钱荨逸给自己了一句提示,自己再说不会答实在不合适。 韩绛坐了下来让自己安静下来。 许多年前,自己即将参加高考,有一天晚自习老师在讲台上说了一段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学霸、学神不是人,正常人想考高分的话,要学会看不懂题也能答对。 那一年,韩绛认为老师在胡扯。 工作多年之后,韩绛认为老师讲的是真理。 这一题考的是史! 那么就是历史考试了,自己高考的时候历史考试是怎么考的呢? 蒙的话,应该往那个方向蒙呢。 韩绛苦思一刻钟,突然眼睛一亮。 有了! 韩绛开始提笔写。 话说此时,钱府几个侧院,还有客院内。 今天是年初二,回门的日子,别说是临安府内,就是距离在一天路程之内的,钱家嫁出去的姑娘初一上午拜过公婆,准备初一新年餐之后就开始赶路,许多人都是连夜赶路在初二清晨到家。 钱家的姑娘们围在一起吃个零食、聊个小天。 钱歆瑶被禁足。 今天考姑爷。 考的就是给钱歆瑶选的姑爷,这才是第一考。 这些已经嫁了人的八卦之火能把整个钱府给烧成平地,因为嫡长房曾长孙女选的是韩家,临安府内无数官员夜里扎小人都写的是韩字。 今日的钱歆瑶依旧是一脸淡定,保持着浅且从容的笑意。 但实际呢,手藏在袖子里的钱歆瑶把一块丝帕都能还原成丝线,内心慌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客院。 一群姑爷们也聚集在一起。 有人奔了进来:“打听到了,第一题考史。” “什么题目。” 负责打听的人把题目一说,立即有人就抱怨了:“太公这是偏心,这么简单的题,我当年考的是什么,只有四个字。” “那四个字。” “子夫携鹗。” 四个字一出,一半的钱家姑爷脸色都变的,好难。 相互间开始激烈的讨论,这四个字如何解。 有好事的就问了:“你怎么答的。” 那位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这边正说着,突然有一个高仆跑来:“主君加题,子夫携鹗。” 众姑爷瞬间安静下来了。 这仆役再次高喊:“主君吩咐,各位姑爷皆可出题,主君会在其中挑选,不限内容,不限科目,不限字数。” 刚才高喊着太公偏心、出题太容易的那位几乎跳了起来,高声欢呼。 却有年长者表情古怪。 首先,这边的反应太公有派人关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公对这位韩家哥儿的态度竟然如此特别,要知道没有足够的自信,肯定不敢让人随便出题。 也就是说,还没考呢,这位韩家哥儿在太公心中已经高人一等。 这事,与出题简单比起来,才让人心里更不平衡。 一柱香后,韩绛交卷。 钱荨逸看过这一次的答案之后,微微一笑:“送第二题。” “是。”仆人退离,钱荨逸将韩绛的答卷递给了周必大。 周必大接过一看,也笑了,然后往下传。 韩绛的答卷上写着:史记、汉书、三国志。这纯粹就是蒙的,因为韩绛也就知道这些书算是史书。 然后是一、我是韩绛,出自韩府。二、我昨天说服了准岳父。三、回首看临安府近五十年的人口增加,今日给我泉州一港加万亩,泉州五年增十万户。 就这么直白的。 所有人看过后钱荨逸问:“各位,以为如何?” 马远说道:“我喜欢此子,此答案意境为极优。” 陆游:“狂妄,不过答案文差、笔极差,意可为良。” 这题,第一句话的意思是,相马的因为马瘦而错过良马。相人的因为对方家里贫穷所以错过人才。韩绛的对答就是,你们不能因为我出自韩家。 第二句,是出自汉书,晁错传。意思是进言的如果不能无所顾忌的说话,决策的人不能从进言中明辨是非、辨别良莠,这是国家的灾难。所以韩绛的对答就是,昨天自己摆平了钱皓桁。 第三句出自三国志,意思是强行移民,百姓故土难离,要顺民心,而不要逆民意。韩绛的对答就是,看看临安府增加了多少人口,这些人难道不是背井离乡。所以,给我一个港口,一万亩土地,我能让泉州增加十万户。 然后是那四个变态的字。 韩绛的回答是:汉武帝把卫子夫带回宫,同时得到了卫青,一将难求。 这纯粹就是猜的,就是那种看不懂题也能写出答案的水平。 韩绛其实并不知道。 鹗,出自三国志:鸷鸟累百,不如一鹗。 钱荨逸不是一个死板的人,韩绛这样的答案放在科举上,直接就当废纸给扔了,但他考的是钱家的姑爷,不是科场。 特别是附加的那四个字,不真正了解历史,答不出来。 最终的评分。 文:差; 字:极差; 意:良; 境:优。 文差没说的,韩绛根本就写不了古文。字极差是陆游亲自点评的,找只狗用尾巴刷几下也比韩绛这字看着顺眼。 但答题的意思对了,切题、合理。 最终在境界上,确实是优,这一点连陆游都没话说,周必大也认为在境界上韩绛已经达到了一种高度。 韩侂胄给的四个评分全是差。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个时候要谦虚。 第一三二节 史上最难的女婿考试(好象是第四更) 第一题的答案公示。 客院之中的众人看不懂了,先说这答案,就象是说了几句话,意为良、境为优? 有人问:“这是什么意思?” 倒是有心思细的看完后说了一句:“怕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以事应题,而且极应景所以才意为良、境为优。倒是最后一句解的……妙。” 最后一题韩绛的回答是:汉武帝把卫子夫带回宫,同时得到了卫青,一将难求。 说话的指着答案:“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点明核心,不是对那段史非常了解的人是写不出这样答案的,确实是意境之答,妙!” 这时,第二题出,也在客院公示了。 姑爷的客院安静的只有呼吸声了。 谁刚才说题简单了。 这一次直接上十格纵横图。 十格纵横图对于当下而言是变态到了极限的一种数字游戏,在横竖十个格子内分别填写一至一百不能重复的数字。 寻常人玩的是九宫格,极限是五阵,就是二十五个格。 一百个。 这是要把人逼疯的节奏吗? “睡了,睡了。这十格纵横图一年也解不出来。” 正说着,有高仆冲进来,将一副抄录的纸帖在墙上,一盏茶的功夫,解了! 话说韩绛,捧着一杯茶慢吞吞的吹着浮在上面的茶叶,若是一百格见方韩绛不敢说自己能解,因为脑袋算不过来,若给自己一个台电脑,也是秒解。 区区十格。 韩绛内心有一点点小得意。 想年前…… 哥前世曾经有考虑过考精算师证的,那年那月在宿舍里玩什么,拿扑克牌任意抽四张数字牌最终要计算得二十四,最牛的那位两分钟解了超过一百组。 自己差点,两分钟也能解七十组。 正堂内,许多人震惊韩绛算学之精。 马远爽朗的大笑:“这位哥儿可是解了花满楼那无解的体积题的,而且创造了解题的技法,术(算学)之考,还是拿点更难的吧。” 周必大笑问:“纵横十格不难吗?鸡兔同笼对他来说也是儿戏,绛哥儿算学无双。” 听着这些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称赞韩绛,那感觉好象是这就要过关了。 钱皓桁内心不怎么爽。 自家的白菜要被猪拱了,而且还有人为这头猪叫好。 越想越是不爽。 开玩笑,还难不道他了,钱皓桁一咬牙:“换题,秘阁六论!” 秘阁六论!!! 正在有说有笑讨论下一题的众人瞬间全部愣住了。 别说是力挺韩绛的马远,就是钱荨逸都愣了一下,今晚真正的目的是对韩绛的学识有一个摸底,看看韩绛学识方向在那里,学的有多深。 韩侂胄一脸的平静,内心却已经是开怀大笑。 秘阁六论是什么难度,当年苏东坡考了一个三等之后庆祝了很久,官家也亲自嘉奖。 九经、十七史、七兵书。将这些烂熟于心,能够灵活运用,最后还得能写一手好文章!只有同时具备这三点才可能入四等。而四等就开始分上中下,四等上才有资格进入御试。 把状元陈亮叫到这里,他都不敢说自己能考秘阁六论,更不敢说自己能进四等。 屋里,十几位名士、大贤。 此是让他们出一套秘阁六论的题对他们来说都需要非常认真的花时间,花心思来商量、讨论。 出题的人都不容易,更何况答题的人呢。 马远开口了:“皓桁,真的要秘阁六论?” 钱皓桁没接话,他感觉自己刚才有点上头,也是有那么一点冲动,但话已经出口,现在要么收回,要么坚持。 陆游也问:“那还是一个娃娃,再说了,只是考女婿,要不要这么狠?” 也是,钱家考女婿连秘阁六论都拿出来了,传出去被有心人一传,想抹黑的就会说钱府故意为难人。想叫好的也会说,这是认可韩家哥儿的才华。 钱荨逸这时站了起来:“那就……秘阁六论吧。” 作为钱家主君,钱荨逸的话此时就是最终的结果。 韩绛接到通知,让他休息一个时辰,除了不能出屋,想干什么都可以。 韩绛叫了饭,安排人准备热水,他要洗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让自己等,可只要是等肯定没好事。韩绛泡在木桶里嘟囔着:“早知道那数字图我答的慢点好了,接下来的考题可能会很难。” 难! 第一论已经出好,挂在姑爷那客院公示,让他们给意见。 最早喊着太公放水那位跪了,跪在墙边看着墙上的第一论之题,眼睛瞪圆:“竟然,竟然,竟然是秘阁六论。” 客院的人感觉今晚上要疯了,谁家考女婿要用到秘阁六论。 又一位上前:“百年前,东坡居士入三等,当时称为百年第一。可到现在,也无一人入三等,这位绛哥儿大才。” 宋律有规定,制科三等如同进士第一。 进士第一是什么? 状元。 大宋历史上只有四位进入过三等,其中一位是三等次。 有人上前附和: “没错,大才。主屋内,左相公在,两位副相在,前辈名士大贤十数人。寻常人配得上他们联手以秘阁六论出题,不愧是咱钱府嫡长房长女择婿。我自愧不如。”说话的这位,已经是实职正六品,张伯源。 张伯源,淳熙八年的探花郎,效仿先贤中了进士之后再考制科,秘阁六论勉强得了一个四等下,就此终止。 大半个时辰后,全部的六论帖了出来。 客院已经不止是姑爷们了,钱家其他房的子弟也来了,只有磨墨声,没有说话声。 参加过制科的人心里清楚,这六论,已经难上天了。 往前数十年,所有制科的题目加起来,也没有这里的六论难。 随便一题都让肚子里墨水少的瞬间跪。 更难的是,要求在明天申时前完成,而且不得因为疲惫而耽误了明天下午的拜师礼,所以要保证至少两个半时辰的睡眠时间。 当然,也有宽松的。 六题选三题作答,不要求文采,可以用任何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论点,就算口述让人记录也好。 第一三三节 秘阁六论 六论选三作答,而且可以请人代笔。 钱家这些子弟或是姑爷们一点都不认为最后这个宽松是放水。 这里有一半的人看题都是两眼一抹黑,别说是口述,给他们现在翻书查典籍的机会他们都不可能在明天申时前答出来。 制科给的时间是一天一夜,也就是十二个时辰。 眼下留给韩绛的,真正可以用来答题的,只有三个时辰。 钱荨逸的想法很简单,丰乐楼那次让韩绛你写文章,你拿一篇蒙童经过关,今天这才是真正有份量的考题。 考的难又如何? 要的不是成绩,要看的是韩绛的学识。 再说韩绛。 一看到题目,韩绛就想骂街。 虽然是第一次穿越,可后世有部电视剧讲苏东城的,这他喵的就是连苏东坡中了进士之后,都要拼命想去参加的制科策论考试。 这就是学霸、学神的挑战。 学渣的恶梦。 大宋制科!!! 考进士难,那是独木桥。终宋一朝也有四万多个进士。 考状元难,那是一线天。 制科有多难。 宋三百年加起来也就二十二个制科过关的。 制科过关的人数比状元少多了。 制科在,进士跪、状元虚、学渣哭死在下水道。这东西按电视剧上的说法,宋朝最牛、难度最高、最变态的考试。 一篇策论三千字起,六篇就是最少一万八千字,以自己的写字速度,现在让自己抄一万八千字也要抄一天一夜,更不用说还要用脑袋想,然后才能用手写的。 这时,韩绛突然听到有敲窗声。 不是前院的窗户,而是后窗。 韩绛将后面的窗户撑开后看到丹霞蹲在窗下,只听丹霞小声说道:“小官人需要什么书,我去偷来。” 听完丹霞的话之后韩绛第一反应:这是一个坑。 以韩绛对钱家的了解,自小受钱家一流教育的钱歆瑶不可能帮自己作弊。丹霞更没有理由帮自己作弊,所以这是一个局,一个陷井。 韩绛将头探出窗外快速的看了一眼。 这屋后一片空地,不远处有道矮墙,屋两边还有些枯草。再看丹霞身上干净,没有灰尘,也没有粘上枯草。 小样,想套路我! 韩绛手胳膊撑在窗框上笑问:“丹霞,是谁让你来的,太公还是你家姑娘。回去传话,我韩绛或许会大奸大恶,但绝不鸡鸣狗盗。顺便替我给太公传话,我要代笔,以我的手速不可能写完六篇策论,一篇都难。” 说完,韩绛直接把窗户给关上了。 这确实是一个局。 丹霞完全不明白自己那一点露出破绽了。 这个局与钱荨逸无关,是钱歆瑶请吴嬷嬷帮助给韩绛下的。 不过现在这事,钱荨逸已经知道。 钱荨逸问韩侂胄:“节夫,你怎么说。” 韩侂胄回答:“钱公,此事无非就三种结果。一是我儿入局请丹霞去取书,二是我儿看破不说破,伪善。三便是当下的结果。” 回答了这话之后韩侂胄内心还是充满骄傲的。 我韩家,怎么说也是名门。 我就陷害朝臣了,我就操纵官员升迁了怎么着,我是明着来的。 就是恶了,怎么着吧。 但,韩家不干鸡鸣狗盗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作坏事就是在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干。 对于韩侂胄的回答。 钱荨逸点了点头,确实只有这样三种结果,钱荨逸吩咐:“告诉绛哥儿,客院之中有我钱家子弟以及钱家姑爷,今日院内不低于三十人考中进士,他可自选一人或数人代笔,可自行去院中点人。” 三十! 好谦虚。 那院子中仅八品以上的官就七十人,中过进士的超过六十人。 钱家子弟没有荫恩之官,姑爷中也没有,倒有流外转流内的吏转官以及身为名士受举荐或招募为官,这便是钱家书香门第的傲骨。 不对,未来可能会有,韩绛是荫恩的官。 屋内的韩绛听到钱家高仆的传话,站在门口足足思考了五分钟,自己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个是认怂,因为六论自己作不出来,这东西难度比考博士难太多了,六论要求写明引用的上下文,自己都不知道书名,给自己把书找来,自己都翻不出来。 正如后世考试作弊。 数学你看不懂能抄,语文看得懂还是算不懂,都抄不出来一样。 韩绛心中的第二个选择就是蒙,以自己来自后世海量的信息量来蒙,蒙出一个意境合格。 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正如自己岳父的名字,壕横到底。 走到屋内拿起写有题目的纸,纸上有六论的题。 六题分别是 一、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 二、美人。 三、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四、赤壁。 五、三丈之木于国都市之南门。 六、镜。 这题出的怪,三道题是非常正经的出法,读书多的人立即就能知道这一句从那本书中节选,前后是什么。 但有三道题就是一个词,赤壁还好,论史可以联系到三国志,论地名可以联系到游记类。 可美人,如何写策论,几十本书中有美人二字的至少上百处。 镜,只是一个物件,铜镜。 客院的人不知道,美人、镜这两道题是钱荨逸亲自出的。赤壁这道题是钱荨逸出了前两题之后周必大出的。 其余的题是常规题,一道出自王蔺、一道出自谢深甫、最后一道出自钱皓桁。三个都有用意,王蔺的题事实上在问当今宋、夏、金之间的关系,属于外交关系策论。谢深甫的题属于德论,既然韩家有心变好,那么如何立身立命。 钱皓桁题更直接,就是在问韩绛,你重建无名坊为百姓是善事,那么你写一篇关于信的策论吧。 那道题最难。 屋内大贤们公认赤壁最难。集史、兵、外交、诡谋于一体。 客院的钱家子弟与姑爷们公认,美人这一题最难。 因为难在根本摸不到题,就象是一个没有缝隙的盒子那样,找不到开盒的机关所在,连盒子都打不开,如何去解盒中的难题。 第一三四节 把酒论美人 正在客院内许多姑爷正在议论。 这时,韩绛出现了。 一只手提着酒坛子,一只手拿了一只酒碗,由仆人引路来到了客院。 韩绛已经作出选择,壕横到底。 韩绛要看一看,海量级的信息量在这个时代当世大贤与这些精英士子眼中,几斤几两。 有仆从摆上桌子,韩绛将酒坛与酒碗往院子正中一放,然后开始简单作了几个舒展动作,活动了一下身体。 韩绛不知道,钱荨逸等人一听到韩绛要酒,要让人带他去客院,便已经到了客院。 钱家客院仅准备纸张就有十刀、墨水五坛、笔千支备用。 马远给韩侂胄倒了一杯茶:“节夫兄,你针对我很久了,就想让我辞官。不过今天不论这些旧事,你这个儿子我喜欢。但今天他的选择,你认为会如何?” 韩侂胄倒不回避:“要么声名鹊起、要么灰头土脸。” “然也。” 韩侂胄不再说话,他感觉这会有些不舒服。 钱府有高仆这时给韩侂胄送上一杯安神参茶,是个人都能看得出,韩侂胄嘴唇都有些微微发青,此时韩侂胄紧张并不让人意外。 因为韩绛选了最难的一种方式来答题。 论策。 这么多人,肯定有人上前反驳,上前引经据典。韩绛能够回答,并且让所有人认同自己的论点,这是硬本事。 比起写更难,难十倍。 终于,韩绛站在桌前,正衣襟向东长身一礼:“学生遥拜,谢纪公,今日引用纪公之论。” 纪公是谁? 没有人知道。 韩绛心里明白,自己想壕横一把靠自己不行的,后世有一个电视节目是韩绛非常喜欢,而且每一集自己都从来不错过的,百家讲坛。 纪教授讲四大美人。 韩绛就打算借用这个来先答第二题,美人。 一碗酒下肚,韩绛开口:“每一天是从二更开始的,二更天歌舞升平,美酒美人便是人生。年初一那天花满楼,当天美人献酒、献菜。屋里已经摆不下了,泰山提着棍子追打我一条街,今个就说说美人。” 韩绛滑头。 那晚上钱皓桁打他就因为他叫韩绛,是韩侂胄的儿子。 可这事不能传出去。 对钱府,对韩府都不好。 韩绛把这个锅自己背了。 韩绛笑呵呵的继续讲: “今天,说一说四大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韩绛一开口,近百只笔就开始记录,既然论策,敢在钱家以秘阁六论论策,没有学识、没有才华,没有胆量的人是不敢站在这里的。 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一种成就。 所言,可记录。 韩绛带着一丝笑意: “为什么说落雁呢,昭君远行塞外,一个多月都没有洗过脸,有一天累了,打算下马车走几步,结果天上的雁看地面上有无数的草窝子,以为是绿洲,也就飞下来了,谁想到草窝子却是昭君以及汉宫宫人那乱糟糟的头发,所以有落雁之名。” 整个院子的人都傻了。 韩侂胄瞬间感觉一团火、一团气往头顶上冲,心中有种要提棍子打韩绛的冲动。 钱荨逸也愣住了,他听懂韩绛的话,可这时讲这些,韩绛……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就在这时,韩绛重重一拍桌子,语气变了。 “美,她是我华夏历史上一场争霸战争中最出色的卧底,没有她,吴越的故事就不再是浪漫的传奇。” “才,她是我华夏历史上一次对外交易中最有价值的赠礼,没有她,汉匈的烽火就不会灭熄一甲子。” “艳,她是我华夏历史上最勇敢的女子间者,没有她,三国的战争也许就泯灭了历史的硝烟里。” “媚,她是我华夏历史上极端受宠但却不干政的嫔妃,没有她,在天愿做比翼鸟的佳话将随风散去。” “她们其实都是历史的配角,但是其名气却绝不亚于任何一个主角。” 这真正的开场白一出,钱皓桁站了起来。 精彩。 钱皓桁最初提议秘阁六论,也是给逼上头了,美人这一题非常难答,以他的才华都不敢说能够合格。 此时,韩绛却另辟蹊跷,虽然开篇并非常规的策论,可这开篇…… 钱皓桁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祖父,他看到祖父钱荨逸此时只有一个动作,指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已经在安排两位长随开始记录。 院内,落笔不断,一百多只笔开始记录。 “何谓美人……” 韩绛为什么要一坛酒,因为他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用讲故事的方式去回答一道策论题,在这个时代会被人怎么看。 韩绛知道,自己不能停,也不能让人打断。 此时,仿佛回到了前世,在某国际商品招标会上,自己舌战八大同行时的豪情。 韩绛有自己的傲气。 但也有对钱家的认同。 钱家择婿不算家世,不看门眉,只论才华,只看人品。 这与后世谁家开口就是几十万彩礼那种非份的要求不同,虽然眼下求亲的要求更难,但韩绛内心是愿意承受这种考验的。 那么,今夜。 一人一酒一曲美人。 韩绛要带给这里所有人一个不同的策论,一个自己的声音。 满满一杯酒。 韩绛舌灿莲花,声音铿锵有力。 半个时辰后,院子里只有沙沙的落笔声。 一个时辰后,一坛酒喝完,又一坛送上来。 韩绛开始有些半醉。 一口气将了两个时辰,韩绛已经是超水平发挥,此时整个人是真正醉了,借着酒劲,韩绛突然一把掀翻了桌子,指着天:“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韩绛举起满满一碗酒:“纪公,当年我就对老师说过,四大美人评错了。这世上还有巾帼之美,前有大唐平阳昭公主,后有我韩家韩梁氏夫人。” “这天下,还有才华之美人。” “论文才,若易安居士不是女子,可否在当世就配得一代词宗之名。” 酒碗已经空了,看看坛子,韩绛抱着坛子往下灌,然后将坛子扔出去的同时仰天高呼:“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喊完,韩绛卟通一下栽倒在地上。 第一三五节 何谓美人(好象是第七更) 韩绛没醉死,脑子还有一丝清明,只是他明白,这会自己醉倒便是好结局,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整个院子静的只有风声,韩绛最后的一声高呼印在每个人心中。 好一句,生当作人杰、死变为鬼雄。 良久之后。 屋内,钱荨逸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好一个纪公,老夫不如他。”说完,钱荨逸让人扶着离去。 周必大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两个时辰,韩绛如疯如痴的讲了两个时辰,他听的如痴如醉。 不论文采,因为韩绛用讲话的方式,通俗易懂。但,讲述的条理清晰、结构明朗,其中故事扣人心弦,跌宕起伏。 “若印成册,绛哥儿今夜之论,怕是会洛阳纸贵。”周必大给了这一句点评,也起身离开。 谢深甫说道:“这位指点过绛哥儿的纪公大才,若只是抄背是讲不出这般精彩的论,绛哥儿是学到真学问了。皓桁,此论成册老夫要一本。” “是。” 钱皓桁起身回应。 马远突然大笑:“我赠十坛御酒,让绛哥儿好好准备,回头听一听他讲赤壁,想来必更有趣。” 杨万里说道:“我倒有兴趣听他讲镜。” 韩侂胄感觉很累,他一直很紧张,韩绛今晚的表现不仅仅是韩绛自己的事情,更是韩家的事。 韩家想重新恢复曾经的名声,最需要的是才华。 今日韩绛的策论若是被这屋内人所不容,韩家就会被归于权贵、武勋一类。因为他韩侂胄也不是靠科举当的官,同样是恩荫为官,这是真正的士子圈所鄙视的。 韩绛也是恩荫为官。 所以,韩绛这六论,对韩家未来的名声至关重要。 长辈们走了,韩绛给抬去客房休息。 此时都已经快到四更天,客院的人却精神抖擞,正在相互对照别人抄录的部分,若有漏抄、错句、错词、错字等,相互验证。 曾经考中过探花,也参加过一次制科考试的张伯源说道:“此论若以制科分等,怕是入不了等,却是极精彩。也不知太公会如何评此论。” 作为客人在这里的王蔺的孙子王询这时却问:“此论我可否带走。” 王询这样问也不是没道理,他是外人,作为客人在这里,这是钱家的家内事,也是钱家考女婿,这一份他能不能带走在礼貌上需要得到钱家的允许。 钱家有人回答:“明天便知。” “那好。”王询将自己抄录的那份交给钱家人保管,同时说道:“依页数怕是超过两万字了,虽然中间有许多顺序错乱又改口的,但能讲出这些,这位韩家绛哥儿也是有真学问的人,听闻其师出自钱家,不知是那位大贤。” 钱家人也没办法回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倒有人说了:“听长辈议论过,只说是我钱家长辈收其为弟子后,携其游历天下,并由多位隐士共同教导。” 王询抱拳一礼:“这位纪公相必是给韩家绛哥儿讲史之师,大才。” “确实大才。” 再说韩绛,被人抬着回住所,半道上韩绛找了一个机会,扶着一棵树把手指往嘴里使劲伸,喝成这样若不喷点估计明天早上就会很难受。 一坛酒标准四十两,也就是两斤半。 这度数比啤酒凶残多了,韩绛估计这酒能达到黑啤酒加深水炸弹的度数。 而且自己喝了两坛。 就算有许多都撒衣服上了,实际喝下去至少也有一坛整往上。 韩绛休息的屋内,连醒酒汤都有人给备好。 躺在床上韩绛很想问一句,你们谁知道哥讲了这么久,几位爷爷的反应。可却是不敢问。 这感觉就象是当年高考,马上要放成绩那几天,就算是学霸也不能淡定,更何况韩绛这种伪学霸。 脑袋里一团乱,不过内心感觉是把许多人感谢了一圈。 韩绛心说当年策划百家讲坛那位,虽然不知道是谁,若是穿越到这里,韩绛一定送几箱钱。那几位创造了经典的讲师,韩绛甘心给一千亩良田。 接下来,若要再讲,赤壁就要谢易公了。 镜! 怎么讲呢? 一边想着,韩绛一边咧着嘴笑着,然后就这么睡着了。 钱荨逸书房,钱家子弟已经将他们认为最完整,错误最少的几份抄录给送了过来。 “何谓美人?”钱荨逸似是在提问,却不是。 钱荨逸开口继续说道: “燕赵有佳人,美者颜如玉。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充实善信,使之不虚,是为美人。美人视二千石,比少上造。” 钱荨逸讲的这四句,在座的包括韩侂胄这位恩荫当官的人都知道出处,更知道其中的意思。 第一句是说美貌的女子。第二句是讲君王,出自离骚。第三句指品德好的人,出自孟子。第四句则是嫔妃的品阶出自汉宫志。 钱荨逸说这四句才是这道题真正的大方向。 真正的制科优秀考生都会往这个方向上走。 周必大点了点头:“今天听到的美人论,真的不错。美、才、艳、媚,似是讲美人,疑为讲史,真正用心听下去这讲的便是今日六论之答,问夷夏,昭君出塞。问德论,立身立命……不对。” 谢深甫也说道:“不对,确实不对。三国志中并无凤仪亭的记载。” 马远问:“野史?” 周必大反问:“野史?一段凤仪亭讲的荡气回肠,环环相扣,王司徒设连环计。这么大的事,史书能没有记载?这一段所提及的人物,每一个都可以从三国志中找到,仅凤仪亭这一段,提及人物四十多个。” 马远再问:“要不,查阅典籍。” 钱荨逸突然大笑:“不用查了,假的。或是一段野史然后改了又改,老夫越发的有兴趣听绛哥儿讲赤壁。此论,印。” 此时已经有了活字印刷术。 论眼下印刷术的水平,钱家书匠自称第二,天下没有谁敢称第一,这还包括宫内书局印司。 杨万里起身:“放翁,你不动笔?” 韩绛现在是陆游的学生,所以这论若要印刷成册,韩绛亲笔是最合适的。但韩绛那笔在众名士眼中还不如狗尾巴刷出来的臭字,实在拿不出手。 第一三六节 今个就是很高兴 当下论书法,公认成就最高的两个人,一个是陆游,另一个是朱扒灰。在座的基本上都是讨厌朱熹的人,特别是陆游对朱熹已经可以用厌恶来形容了。 当年的严蕊案,严蕊受刑几乎死掉,也没有被逼作假证。 对她用刑的就是朱熹。 最终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贬了朱熹换人重审,并赐严蕊良籍。 “休息一晚,明天写。”陆游答应了下来。 周必大跟了一句:“老夫作个序。” “我也来一个序吧。”王蔺也跟了。 有活字印刷,活字却是公版,一位名士亲笔然后雕版,当朝左相作序,这书的意义便完全不同了。 话说两个时辰后。 天光大亮。 韩绛还在睡,就是几位长辈也因为睡的太晚所以还没起。 钱家后院热闹了。 各小院内都是刷刷的抄书声,连钱歆瑶都不例外。 钱歆瑶不能出自己的小院,不代表别人不能进来,交好的姐姐们带着各自姑爷昨晚上抄的四大美人论就在钱歆瑶的小院。 “大才,大才,一骑红尘妃子笑,数尽风流,大唐盛极而衰。灵儿,姐姐倒是好奇,听族中传闻这位绛哥儿是你自己选的,韩家名声这么恶,你怎么就选了这位。” 钱歆瑶伸出左手,然后开始掰手指:“长的好、有才、见识多、会吃、会玩、会……”钱歆瑶左手不够用了换右手,然后右手也不够用了:“这脱鞋不雅,不过人是我自己选的,如何?” “羞!”钱歆瑶的几个姐姐都笑了。 这时,钱歆瑶突然看到丹霞在门外溜达,便开口:“丹霞,你过来。” 丹霞已经派到韩绛身边,可眼下在自家,丹霞若跟着韩绛肯定不合适。可眼下钱歆瑶这院由吴嬷嬷代管,丹霞也成了闲了。 听到钱歆瑶叫自己,丹霞赶紧进屋:“姑娘,有事?” “去把年前咱们藏的物件取来,取七只。” “姑娘,真取?” 丹霞有点犹豫,因为没有人知道那东西是不是真的能用。可在旁人听来,这话中的意思是舍不得。 三房的一位姐姐笑着对钱歆瑶说道:“灵儿,看丹霞舍不得,怕是什么宝贝。” 钱歆瑶冲着丹霞摆了摆手,丹霞赶紧就去了。 钱歆瑶这才说道:“也算是件宝贝。” 丹霞担心那东西不可能制好,因为失败了好多次。钱歆瑶却深信一定成功的,之前就信,现在更加的相信。 因为自己选的男人,优秀到了一种境界。 很快,丹霞取来七只盒子。 钱歆瑶与韩绛的审美观还是有区别的,韩绛认为模具就应该是很卡通的小动物,很可爱。钱歆瑶却认为,花形、叶形才够雅致。 七只盒子取来,钱歆瑶的姐姐们都围在近前。 是什么物件让丹霞都舍不得。 钱歆瑶打开一只盒子,伸出手指轻轻的按了一下,然后拿起了闻了闻,这才摆在桌上。 “此物叫香皂,沐浴用的。这一块我加了桂花精油,依我所知此物比澡豆强十倍,其余的我也不知。”钱歆瑶说完这一块又放回盒中对丹霞说道:“丹霞,送过去。” “是。” 钱歆瑶没说送给谁,丹霞却已经拿起盒子往外走了。 有位姐姐就问了:“灵儿,送给谁?” “韩家绛哥儿,此物的制法是他所创,这是不是制成了也需他来认可。”钱歆瑶头一次见韩绛,韩绛就说了最简单的香皂制作方法,钱歆瑶回来就开始试,这么多天过去,才头一次取出来。 钱歆瑶相信,这是制成了。 让韩绛再判断一次纯粹就是借口,就是想给韩绛送一块。 任姐姐笑话也无所谓,自己就是送了,怎么着吧。 这便是钱歆瑶。 丹霞离开后,钱歆瑶叫来了一名厨娘,让这厨娘拿另一块兰花香的洗手、洁面。在厨房干活烟熏火燎的,手上、脸上肯定有油、有灰。 厨娘洗了手,钱歆瑶和几位姐姐靠近看了。 “当真厉害,洗的很干净。” 若韩绛在这里肯定会说,肥皂洗手那效果没的说。 钱歆瑶又吩咐了:“找一块厨房用的抹布来,洗。” 厨娘应声去了,钱歆瑶说道:“上上等锦不能洗,只能用醋熏。下等帛每洗一次就掉一层色,麻布衣浆洗咱府里最难洗的就是厨房的衣服。以前用烧碱,厨娘们最怕洗衣,烧碱伤手。我倒是想试试这物件能不能洗干净。” 几位姐姐各自拿了一块,钱歆瑶说话她们就没听到。 在她们眼中,脸最难洗。 胭脂、水粉这些,每到晚上的时候要洗数遍脸上才能洗净。 话说韩绛这边,因为心里惦记着自己昨晚上论策的成绩,所以睡的也不安稳,感觉到自己屋里有动静便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又到了丹霞跪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然后丹霞象是献宝一样拿出一块桂花香的肥皂来,韩绛拿起摸了一下,一个翻身就起来了:“制作这东西,会有一种液体渗出,纯的话无色无味,在那里?” 丹霞虽然不明白韩绛这么有何用意,不过她确实是见过,所以照实回答: “恩,放在瓶中,在我家姑娘的小仓库内。” 韩绛再问:“小仓库中还有何物?” 丹霞开始数了:“姑娘的小仓库说是小,其实很大,姑娘还尝试制作过从大食人那里传来的叫希腊火的物件,还有……” 越听越惊,仓库里连火药都有,这太可怕了。 韩绛跳下床:“来人,更衣。丹霞,速带我去见你家姑娘。马上。” “绛哥儿……”丹霞有点懵。 现在去见,完全不合礼数。 韩绛一回头:“我说了,马上。人命关天的大事。” “是,是。”一听人命关天丹霞赶紧就应了下来。 一刻钟后,钱歆瑶小院门外。 院内,一群妇人正为肥皂而开心,韩绛被挡在门外,钱歆瑶听到人命关天赶紧就出了门。 一见到钱歆瑶,韩绛直接开口:“制作肥皂的过程中,会有一种液体渗出,听闻你收集了,并且保管起来。” 第一三七节 韩侂胄有钞能力(确定第九更) 吴嬷嬷与另两位府里派来的嬷嬷就站在旁边。 钱歆瑶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回答: “是。” 韩绛再问:“临安府有许多大食人,几百年前大食人用干镏的方式在硝中提取了一种物质。类似的东西我严州工坊见过,他们在麻纱纺中有使用,应该叫火硝,浓度高的在铜匠那里见过叫硝强水。你应该知道,你仓库有没有?” “知道。我有。” 韩绛感觉心肝都在颤,这丫头也太疯了。 韩绛很严肃的说道: “你保存起来的东西叫甘油,若和硝强水若不小心混合了,或是硝强水类似的东西,只要混合,至少十倍于火药的爆炸力,同时也是一种治心疾的良药。若不混合,纯甘油是果酒与果汁最好的添加剂,但怎么用我也不懂,我只知道,那东西若是炸了,你这小院……” 韩绛再没说下去,只是用手作出一个开花的动作。 钱歆瑶内心狂喜,因为有三位嬷嬷在站旁边,脸上很严肃的点了点头:“我听懂了。” 韩绛不放心,再问: “你确定你听懂了,我不是开玩笑,这东西非常的危险,我换一种办法告诉你,水结冰为零,水沸腾变成气为一百,以这个为标准,铁变成铁水是一千五百五,铁变成气体是二千七百五。这东西爆炸,四千。非常非常的危险。” 钱歆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懂。真懂。” 韩绛退后一步:“我走了,我闯入这里已经是失礼,千万小心。”说完,韩绛赶紧离开,这不是别的事,韩绛不敢让人带话,万一带话的说不清,真的会出人命的。 韩绛一脸严肃的说完,钱歆瑶也是一脸严肃的听着。 韩绛离开,钱歆瑶转身回到院内终于忍不住笑了。 心中一喜,转身就往屋里跑,然后进自己的书房,门关上门栓,从地板下取出自己的书盒,翻出一本书快速的把韩绛刚才说的话记录下来。 然后再翻到前一页。 钱歆瑶在实验制作肥皂的时候,有过失败的记录,就是无法固化。 多次实验之后,钱歆瑶发现除了下层废水之外,上层的肥皂液中还有一部分也是没用的,大约占全部的一成半到两成,这一部分她安排工匠单独收集,并且保存了起来。因为看起来象是油。 原本等着有机会再好好问问韩绛,谁想韩绛今天来把这事给说了。 韩绛看不到,也不会想到。 钱歆瑶记录了韩绛刚才讲的话之后,小手搓了两下,嘴角挑起一丝笑意,然后将袖子挽起来,连希腊火都玩的她在刚才韩绛的话中听到了一句重点: 至少十倍火药的爆炸力!!! 这一句才是重点。 然后钱歆瑶继续记录,水结冰为零、沸腾为一百。铁化为铁水为一千五百五,铁烧成气是二千七百五。 不对,钱歆瑶反应过来,铁烧红就很难了,烧成铁水似乎没见过。 不过钱歆瑶记得,铜可以烧成铜水,铁似乎不能。 那么,就是这个神奇的数字,这结冰为零是什么意思,一百又是什么意思。 四千听起很厉害。 要试试。 钱歆瑶起身,开始召集自己的人马。 钱歆瑶是钱府各房姑娘中最穷的一个,没有好首饰,没有自己花钱买的华服,她的月钱都投入到了各种疯狂的研究当中。 再说韩绛,回到自己临时住的小院时,韩侂胄已经到了。 韩侂胄说道:“这是钱府,你刚才去找钱家大姑娘,这不合礼法。” 韩绛赶紧解释: “爹爹,人命关天,而且我们就在门外说了几句话,事关重大容不得别人传话。” “确定?”韩侂胄必须问清楚,因为这是在钱家,不是自己家。 韩绛很认真的回答:“爹爹,我有分寸。” “恩。”韩侂胄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说明自己过来要说的正事:“昨晚上你的策论讲的很好,不是好在文采,而是好在内容上。其余几题你还是要讲完的,钱公明言,这不是考试,只是想知道你的学问如何。但。” 一个但字,韩绛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韩侂胄深吸一口气:“但是,这事你必须全力以赴,事关咱们韩家的名声。从现在开始,咱家要做清官,能更一步的话,就是贤臣。再进一步,效仿曾祖成为国之栋梁、民之守护。咱家不差钱,所以名声很重要。” 韩绛明白这话中的意思,韩绛回答:“唐时,七族中的名臣贪钱的似乎很少。” “七族,他们同样不差钱。但咱家,更富。”韩侂胄说到钱可以是自信满满,韩府现在拥有的财富有多高,也只有他自己心中最清楚。 那无名坊就算他全出资他也不在乎。 十个,也一样不在乎。 这便是韩侂胄的低气。 若说能力。 韩侂胄比某位可以更狂,因为他的钞能力比国库更厚。 更何况。 一但韩绛的钱庄与当铺开起来,无数见不得光的钱与珍宝,他就能让其变成光明正大的财富。 韩绛没想那么多,只问:“爹爹,等咱家恢复高祖时的声望后,再进一步呢?” 韩侂胄站了起来,背着手很是感慨的说了一句:“千古留芳。”韩绛起身站在韩侂胄身旁:“爹爹,我会努力的,先从得到钱家以及两浙士林认可开始,然后咱家干点正经事,也要给依附咱家,有德有才的人富贵。” “恩。”韩侂胄很满意韩绛这个回答,可韩侂胄的眼神变的锐利:“儿你听好,陈自强想要什么我知道,他若知分寸,我会给他。但他若不知分寸,他就是一只鸡。” 韩绛听的懂:“杀给猴看的那只?” 韩侂胄反问:“你说呢?” 韩绛又问:“爹爹,泉州的崔判官呢?” 韩侂胄这次没指点韩绛,只说道:“可信,其余用你自己的眼睛看,若你看不清,看不透再来问。为父已经写信让他来临安,同时安排的人在严州加修一条小运河,很短只有三十里,却可以从水路直通台州。” 韩绛没反应过来:“台州?” 第一三八节 贫道施子彦(就是第十更) 听到韩绛的疑问。 韩侂胄点点头:“知台州府事与判官是咱们的人,但长史却是王蔺的学生,这事你去办了。” “懂。”韩绛懂。 台州就是韩侂胄安排的私铸钱的出海口,从临安府这条水路出太危险。 韩侂胄这次是下了本钱,计划往椒江水系打通了一条三十里的水道。 这事,怎么说呢。 往朝堂上报,与修路、修桥同是等,这条运河都可以由韩府来命名,并且立碑的,这是一件利民的极善事。 那么水路就是经兰江转金华江,然后是东阳江、灵江到台州。 比起直下临安府,绕了一点路,可安全。 所以,韩家真正要修的其实应该往富春江的一段三十里的小河扩宽、挖深的工程,富春江与兰江是连在一起的。 韩侂胄看韩绛明白了,又交待了一句:“还一句,咱韩家从来不欺负寻常小民,这一点别忘记。” “是,爹爹放心。儿谨记。” 韩侂胄要交待的意思就是,那无名坊的事不能让小民吃亏,既然咱们韩家图名望,亏一点小钱不用在意,名声到了比一点小钱那不算个事。 韩绛懂什么是消费者心理。 自己在后世买车,同样两家车行,其中一家报价比前一家还贵五千,可自己就愿意在贵的这一家买。因为贵的那一家有种让人说不出的亲切感、安全感、信任感。 其实就一句话,钱花的舒服、安心。 至少钱花在明处了,没有暗地里的坑。 所以,无名坊,现在叫白玉坊这个坊的建议,韩绛相信只要让所有花钱的人心里舒服了,安心了,欢喜了,自己的爹爹韩侂胄就会满意,不纯粹只说钱。 父子二人聊了很久,钱家也没有派人来打扰。 一直到午后,钱家才派人来通知,让韩绛作好准备,半个时辰后拜师礼,然后周相公借钱府宴请韩家父子二人。 拜师,在此时是一件非常严肃,也非常神圣的事情。 就算是寒门也要有足够的态度。 高门大户准备的自然更加的复杂。 拜师礼刚开始,突然一声巨响从钱家后院传来,所有观礼的人都站了起来。唯有钱荨逸一脸的淡定,很是平静的说道:“继续,后院……无事。” 韩绛脑袋里瞬间出现两个想法。 头一个。 某个疯丫头真的下手了,是不是硝化甘油韩绛也不知道,他不是学化学的,但这爆炸声实在很给力。 另一个则是,这丫头看来干的疯事太多,要不然为什么钱荨逸如此淡定。 钱府的事出于礼貌,没有人会多问。 拜师礼有一套完整的流程,时间倒也不长。 陆游正式成为韩绛的半师,负责教导韩绛的文与字,重点在字,文次之。 韩绛才十七,都相信现在开始好好练字,十年之后便可小成。 拜师礼结束,钱荨逸吩咐道:“绛哥儿,西跨院花厅去喝杯茶休息一会,等会宴会之时听你讲一讲巾帼之美。讲故事也罢,论史也罢,正史也罢、野史也罢,那怕话本也好,准备一下吧。” “是。”韩绛赶紧施礼应下。 巾帼。 讲谁呢。 韩绛脑袋里闪过好多人影,不说别的,后世电视上演的巾帼英雄也是不少,但这个时候讲谁呢。 电视上演的基本上都是演义了,没什么正史,也不可能有正史。 因为电视剧演正史没人看。 韩绛一边想,一边跟着带路的人往西跨院花厅而去。 花厅已经摆好了茶,有屏风,有茶桌。 茶桌后坐着一老者,虽然穿的整齐可胡子却是残的,半边没有,留下的半边也是短须。依临安府的流行风格,老人家基本上都有漂亮的胡须。 看这样子,并不是今天给炸的,肯定是之前玩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贫道施子彦,有礼。” 对方先施礼,韩绛赶紧长身一礼:“晚辈韩绛。” 听韩绛这样自称,施子彦愣了一下。屏风后的声音传来:“这自称错了。” 钱歆瑶说的没错,依礼法,虽然在有些时候可以自称名字,但不回姓,韩绛可以自称绛。连上姓的时候多是姓与字的组合,没有冠礼自称一个名不加姓。 象韩绛这样直接自称姓加名的,确实属于不合礼法。 韩绛听声音就知道是钱歆瑶的,当下回答:“名字就是给人叫的,名望到了别人会有恭称,名望没到,或是当下临安府有些人表面上对我父尊称,背地里怎么说谁知道。反【】正我不喜欢这种虚伪。” 施子彦点了点头,韩绛的话没说错。 临安府中对韩侂胄,有人称一声平原公,也有称韩公,可背后确实叫的不好听。 只说韩绛。 慈烈太后赐字,可临安府因为韩绛姓韩,是韩侂胄之子,那个不是指名道姓。 何况这里也算是自家了,没必须这些虚礼。 韩绛坐下后,施子彦很直接就问了:“以硝强水混合,埋入浅土层当中后,以火引燃。却没有绛哥儿所说的十倍于火药的威力,为何?” 韩绛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我说女儿家,女红不好吗?要玩这种动不动会出人命的东西。” 钱歆瑶很生气,原本以为韩绛会理解自己,可韩绛却和其他人一样认为自己不应该接触这些。 钱歆瑶气呼呼的说道:“若有火药十倍威力,我大宋便有用。” 韩绛反问:“我问你,战损三成就崩溃,威力大又如何?可曾听过十成战损,战至最后一人之军。工具再好也要看谁去用,一群草包纵然换上最好的装备,怕也敌不过秦之锐军、魏之武卒,上次咱们见面我就说过,宋弱在心,不在兵。” 施子彦点了点头,这话在理。 钱歆瑶伸手就要推开屏风,若不是吴嬷嬷拦,那屏风就倒了。 韩绛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我知道的也不太多。就使肥皂来说,制作肥皂的过程叫皂化反应,这是需要一个时间与过程的。硝化也同样,需要一个时间与过程。而且这东西极不稳定,非常危险。” 第一三九节 很讲道理的钱家大姑娘 钱歆瑶早就准备好纸笔,快速的将这些记录下来。 韩绛又说道:“与其研究这个,不如把火药研究到极致。火药最佳的配方,最好的制作工艺,就我观察我韩家新年烟火火药,我认为还可以提高一倍不止。现在的火药的军事使用依然还在火这个阶段。火药真正的价值在于……” 韩绛停下了。 钱歆瑶已经站了起来,若不是屏风挡着,她估计要走到韩绛面前。 韩绛叹了一口气:“也罢,告诉你吧。火药真正的价值不是燃烧,而在于爆。” 施子彦站了起来:“请郎君明言。” 韩绛摇了摇头:“这东西太危险了。” 屏风后钱歆瑶坐下了,语气很缓慢却带着一种威胁:“听闻陆远伯府有心与韩家交善,我钱家以文治家,陆远伯府却是武将,这火药的爆发想来翟家二姑娘肯定会很喜欢。” 这话真诛心。 钱歆瑶话里话外说的就是,这份礼物送给翟家二姑娘了。 真他喵的瞎扯。 这时,老道施子彦却起身:“绛哥儿安坐,贫道去去便回。” 施子彦闪了,吴嬷嬷想了想,也找了一个借口退到外面,婢女们眼见这两位出去,很有眼色的就跑到了外面。 屋内只有韩绛与钱歆瑶两人的时候,钱歆瑶推开屏风走了出来:“韩绛,你如此对我,我心里难受。” “别吵。”韩绛坐在茶桌旁。 钱歆瑶提着裙子坐到了韩绛对面:“问你水泥你不告诉我,那肥皂的制法你也只告诉我一半,现在问火药你又不说。你要医书,你要紫竹针,我那有一点犹豫。” 韩绛低头不语。 钱歆瑶再问:“零是何物?” 这个问题韩绛能够回答:“零是一种计算方式,就是没有。零是介于一与负一之间的数字。咱们早就有十进位算法,十如何书写,就是一和零的组合。” 这么一讲钱歆瑶立即明白:“就是空!” 零在中国最早的运用确实是空,但没有零这个概念,最小数是一。真正开始使用零,依现在的时间算往后一百年了。 讲数学,韩绛没压力。 正数、负数、自然数、奇数、偶数、相对数…… 韩绛讲了约有小半个时辰,钱歆瑶很认真的一边问一边记录,这些确实是知识,有别于当下算学的知识。 开根号、方程式、平面几何这些知识钱歆瑶都可以根据自己所学加入融入。 吴嬷嬷这时进来:“绛哥儿,主君说宴会要开始了。” 韩绛屈身回礼:“谢过吴嬷嬷。” 吴嬷嬷又退了出去。 韩绛依然坐着没动:“灵儿,你听我说。我韩家遇上大麻烦了,汝州那边现在是民无粮、军无械、官仓是空的。有人告诉我,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找陆远伯家联姻,而且陆远伯夫人还是出自虞家的。但是。” 一句但是钱歆瑶喜欢听。 不是韩绛对自己的态度,而是她喜欢韩绛这种遇到麻烦硬扛的心态与本事。 钱歆瑶问:“怎么一个但是。” 韩绛笑了:“我不喜欢受人威胁,更不需要有人和我谈条件,这事虽然我没办法解决,但绝对不是陆远伯府。你安心。” 说完,韩绛准备离开。钱歆瑶伸手一拉韩绛:“火药如何爆?” 韩绛回答:“这个比硝化还危险。” 钱歆瑶说:“施老手上有一百多能工巧匠,我一年到头的月钱九成都投在其中。” 韩绛反问:“产出呢。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投资研究,只能是你的爱好。而投资又有回报的研究才有意义。我可以告诉你火药的进阶使用,但有意义吗?非但创造不了一点价值,此物传出去,临安府内会不会有人非议。” 钱歆瑶双手交叉,头一扭:“我不管。” 韩绛很无奈,站在一旁思考了足足五分钟:“这样吧,你优化火药的配方,最多三个月我想出一种让你知道爆的最实用价值,听我一句,研究点能挣钱的东西,有钱才能投入到新的研究中。” 钱歆瑶眼睛一亮:“香皂?” “对。” 钱歆瑶再问:“依你所说甘油如此危险,那么制作香皂而产生的甘油当如何处理。” “甘油可以制作果汁、果酒、果脯。你可以安排人尝试一下,注意一点用量,人吃了不会有毒,但老鼠吃多了有被毒死的。还有,我听说这东西对纺织有用处,便怎么用我也不懂,只是听说。” “纺织!”钱歆瑶想不出来,但钱家有织坊。 这东西只要有用,便可以实验出来。 钱歆瑶说道:“我听你劝了,香皂可以换到许多钱,你告诉我量产的办法?” 韩绛又坐下来了:“先声明,我其实不懂,只是在读书的时候学过一点原理,就是把海盐变碱,这个碱其实也是非常有用的东西,比如面团发酸,加一点点可以食用的碱便有用,草木灰水其实就是最原始的碱水。” 韩绛把自己高中学的一些知识片段,虽然不完整,但钱歆瑶确实认真的记录下来了。 钱歆瑶又问:“今年盐很贵,官盐每斤百文,北方二百文不止。” 韩绛摇了摇头:“我查过,衙门给盐场每斤才十六文,而实际上盐的价格我能砸到每斤五文的成本,这事你别管,盐的事你当没听到。你可以先尝试用丝坊用的火碱来制作肥皂,这个成本肯定低于草木灰。” “恩,恩。”钱歆瑶快速的记录着。 这时,吴嬷嬷又进来了:“绛哥儿,主君第二次派人了。” “谢过吴嬷嬷了。”韩绛不能再等了,起身又说了一句:“差钱就告诉我,别胡闹,学问是循序渐进的。” “哼。”钱歆瑶一脸的不高兴。 自家爹爹、爷爷、曾祖都不曾这样教训自己,韩绛你竟然敢用这样的语气。 可钱歆瑶却无话可反驳。 韩绛离开之后,施子彦才进来,拿起钱歆瑶记录的那些开始翻看。同时感慨道:“市井传闻没错,绛哥儿之算学天下无双。” 第一四零节 姓钱的姑娘也差钱 施子彦坐下之后。 钱歆瑶说道:“老师,今天他有句话点醒了我。” 施子彦好奇的问:“什么话。” 钱歆瑶回答: “他说,投入钱币作研究若创造不了价值便没有意义。我想他说的有理,若是香皂能够成为临安府一种商品,便会有钱币入账来补贴研究所花的钱。眼下香皂制作成本极高,普通小民自然是用不起,我想过了若让普通小民能用得起,就需要继续研究。” 钱歆瑶的话让施子彦认同。 钱歆瑶继续说道:“贵族采买,香皂肯定是买得起的,那便用这收益来继续研究。” 施子彦认可这种说法:“姑娘说的是,靠节衣缩食省下的钱,却是远不如将研究之物让人喜欢变成商品换来的钱,这再深入研究下去,所需要的钱币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钱歆瑶轻轻一击掌:“老师,调派人手,选一合适的掌柜。我要这香皂在上元节就能挣上一笔,我需要钱。” 施子彦思考了一下弟子们就香皂的研究,依现在的技术马上开始大规模制作,上元节制作一批给贵族使用的香皂还是可以的。 “上元节,可以。” 施子彦是道士,也是位名士,他最擅长的不是诗词,而是丹术。 这个丹术不是炼丹,不是药学。 准确的说是古代化学,他与徒子徒孙最擅长的研究多用于了瓷器、造纸。肥皂的出现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有意义,也很有吸引力的事。 若没有施子彦以及他的道门晚辈,靠钱歆瑶瞎折腾,谁知道会有多少可怕的事发生。 再说韩绛。 韩绛到了主宴会厅,厅内并没有摆上宴席,倒是多了六个人。 韩侂胄这两天紧张过、压抑过,难得有这么轻松的笑容,韩侂胄冲着韩绛一招手:“绛哥儿,过来这边。” 韩绛上前,韩侂胄介绍了这六位。 来自新安的张氏一家。 祖上曾经师从名医庞安,再汇入自家医术,集张、庞两门医学为一体,百年来自成一派。 五年前就有一部巨著《医说》问世,全书十卷,四十九门。 仅医案就有近千,各种常用药方、针灸、诊脉数百种。可以说学会此书的人,作一个寻常的医者已经是合格的。 韩绛一一施礼之后,韩侂胄摆了摆手:“绛哥儿,去吧。” 韩绛反应过来了。 这么急把自己叫过来,钱家主君钱荨逸与自己的养父韩侂胄用意相同,就是来露个脸,混一个脸熟。 然后在牛痘这件事情上,最终有成绩之后,便会有自己的名字被写上。 说的简单直接一点,就是给自己一次刷声名的机会。 韩绛听的清楚,自己的养父韩侂胄难得笑的爽朗●●,张家人因为韩安在自家医馆门外雪地跪求延命丸道歉,韩侂胄自然很大气的揭过不提。 韩绛在主厅内扫了一眼,然后坐在钱皓桁的身旁。 钱皓桁侧头看了一眼韩绛:“你回临安,不回钱家却去韩府,你傻不傻。” 钱皓桁已经详细的了解了韩绛的事情。 依礼法。 韩绛为钱家学子,回到临安直奔钱家,也叫回家。反而韩绛与韩侂胄远一些,没名没份,除了同姓韩之外没有一点关系。 韩绛低声回答:“若非爹爹相救,我已经死在雪地里。更何况,我出自昼锦堂,本身就叫韩绛。” 钱皓桁没就这事再说什么,示意韩绛靠近自己一些。 韩绛靠近后,钱皓桁说道:“痘疮之事接下来也不用你参合,有你一份功劳谁也抹不掉。我告诉你两件事,这事别传出去。” “请岳父您吩咐。”韩绛已经知道钱皓桁不是看着年轻,事实上真的很年轻,他才三十一岁,虚岁三十三。十四岁就成亲了,娶的夫人大自己四岁,所以十五岁就有钱歆瑶。 夫人过世,钱皓桁有妾,却没有再续弦。 而妾升妻,也是要看家世门眉的,寻常人想成为钱府嫡正妻,非常难。 钱歆瑶还有弟弟,不过却是下妾生的庶子。 宋时嫡庶分的没那么细,但没有功名的庶子还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场合,甚至于韩绛与钱歆瑶大婚前,钱皓桁都没必要介绍自己的庶子让韩绛认识。 韩绛靠近钱皓桁坐下之后,钱皓桁低声说道:“李幸就官方记录是早产,七个月便出生,但事实上不是。第二,魏家并非外界所说的扬州巨富,只是一个空壳子。” 这事韩绛来了兴趣:“岳父从何得知?” 钱皓桁思考片刻,回答道: “七月生子这事,是我一个同窗告诉我,他叔父曾知扬州。魏家家产之事来自一个倭商,私运钱币被抓后,为活命交待了许多他所知的秘事,这只是其中一件。他举报泉州与明州两伙私自运钱出海的贼人,依律罚金后驱逐。” 韩绛想知道更多细节,再问:“岳父,为什么你的同窗要告诉这种事情。” 钱皓桁没回答:“因为魏家曾经托人来说亲,不是说给我,而是我一位族弟,所以我打听一下,这事是好些年了。你定会问,那倭商之事。除我之外还有一人知,不过他去年在修海堤时遇难。” 韩绛又把椅子拉了拉,靠的更近了。 “岳父,为什么李幸的外公要把财产交给他一人继承。” 这次钱皓桁倒没有急着回答,想了很久才说道:“查一查李幸外公家这些年从小富变巨富,想来也就是十几年时间,我还知道魏家长子入赘别家,就是帮魏家度过难关。” 韩绛问了一个最关键的,也是自己最拿不定主意的问题:“岳父,这李幸外公的遗产,要不要继承。” 钱皓桁摇了摇头:“不知。” 钱皓桁是不想回答。 当下临安府所有人都知道,李幸改名韩绛投靠了韩家,仅有极少数人知道韩绛与李幸没有关系。 所以,要不要所这个秘密说破,钱皓桁不想插手。 钱皓桁又说道:“我告诉这两件事,是因为知道你初十要起程去淮南东路,要小心。这一路必是杀机重重,无论韩还是李,都一样。再者,别相信只图利而无义的商贾之家,尤其是盐商。” 第一四一节 盐商怎么就可恨了? 韩绛心说有偏见。 为什么钱皓桁反感盐商? 钱皓桁品了一口茶:“早些年,两淮盐商曾经上书,愿意比三财司定的税高一倍来交税,只求停止官盐,改为商盐。听起来如何?” 这事不用思考,韩绛还真的懂。 韩绛回答:“听起来,这些家伙有爱护乡邻让百姓受益,人人吃得起盐的想法,而且官仓可以多一倍的税收,多好的事?但这些家伙心黑着呢,出这点子的人肯定心够黑。” 钱皓桁满意的点了点头:“当时,王御史是这么说的:主计者但知于商贾倍得税缗以为利,不知商贾将于民间复增卖价以为害也。” 韩绛大概明白,可详细点自己就翻译不了。 钱皓桁又解释了两句韩绛才明白其中的意思,用韩绛的话说去他的善男信女,给官方交高税,那个不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时候,商人们垄断了某一地的盐市,只会更黑心的不断加价。 韩绛又有新问题了:“岳父,那为什么现在还有盐商?” 钱皓桁指了指正在那边有说有笑的韩侂胄:“若不懂,有人看的比我更清楚。” 韩绛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不怀【】疑。自己的养父韩侂胄肯定能把这事给自己解释清楚。 盐商。 韩绛在后世读书的时候,还真的没有读过盐商在宋代经济体系中的位置。 盐、铁、酒都是官办。 酒有私酒,但多数都是贵族豪门家自酿自用,或有牌照的也只是少数私酒用于自家酒楼。多数都是官酒。 铁纯粹就是官办。 可唯独盐。 宋朝有大量的盐商,官方讨厌盐商,盐商想摆脱官方控制,在这样的情况下盐商却有无数巨富出现,这其中还真的有研究价值了。 韩绛心想着,说不定从盐下手,便可以知道为什么镇远侯要灭自家满门。 钱皓桁看韩绛在思考,也不再多说什么。 因为新安张家的到来,原本计划让韩绛把巾帼之美讲完的安排也暂停,大人物们客气够了,喝几杯,自然要认真的讨论关于痘疮之事。 钱皓桁也不会参与其中,他关心问题已经得到解决。 对韩绛,钱皓桁已经尽到了长辈提醒的义务,具体怎么作,钱皓桁相信韩侂胄自然有一套手段。 当晚,韩侂胄和韩绛回到韩府,已经快到三更天。 韩绛有许多问题想问,可韩侂胄醉的很厉害。 韩侂胄也是难得一醉。 今天他高兴。 至少今天,宴会上的人恭称一声韩公却没有在心底里骂一句韩老贼,就凭这个,韩侂胄高兴。 韩绛靠在马车上,看着韩侂胄醉的睡着脸上还有笑意。突然感觉,作一个权臣、奸臣也不容易。没几个人会不在乎别人背后骂自己的。 历史终究是人写的。 回到韩府,韩侂胄让人抬着到后院去休息。韩绛却不能马上休息。 韩绛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收拾客院。 张家人要入住。 “易叔,这次上门的客主客八个人,常住的七人。来的可都不是寻常人,接待这些客人要显出咱家的家风。” 这事,寻常的人负责韩绛都不放心了。 大管事沈从易亲自负责才可靠。 沈从易已经知道来的是谁。 张杲、张季明。虽从来不敢自称是当世第一医,却在当下也是名医前三的人物。同来的还有其父、兄,三叔公、叔父、堂兄一共六人,可以说张家最顶尖的医者、医书研究者、药学研究者全来了。 这是主客,随行的还是弟子、药工十数人。 除了张家之外,还有贵客。 钱家也来了两人,这事的第一负责人还是钱家少君钱泓宣。 沈从易问:“少君,钱家少君依辈份高出咱家主君一辈,虽然不长住,但偶尔住一下这客房也是要准备的。老奴有个疑惑,钱家素来节俭,这用度上倒是分寸不要把握。” 韩绛也有点头疼,伸手一扶让沈从易坐下:“易叔,我也为难。依贵客礼,肯定是尽心招待,可过于奢华我也确实怕钱家不高兴,但若普通了如何显得咱们是招待贵客呢。” “正是,就是难在这里。” 沈从易也没了主意。 后院大嬷嬷,荣嬷嬷这时过来说道:“少君,老妇人有几句话。” “嬷嬷请讲。” 荣嬷嬷说道:“自少君想求亲钱家大姑娘以来,老妇倒是打听了些事。钱家考婿的三关一直都是暗考,当下会不会是一考?” 韩绛苦涩一笑:“钱家,折腾的我头疼。” 沈从易知道钱府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他对自家这位少君内心是同情的,但仅限于同情。 既然韩绛想娶钱家的大姑娘,这便是他必须要面对的,一定要经受的。 不过,眼下的事,作为韩家大管事,总管前后院的一切,沈从易也要尽到他的职责。沈从易说道:“少君,不如下令让全府将所有奢华之物收回仓库,咱家里节俭几个月,不是问题。” 韩绛摇了摇头:“不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让整个韩府所有的用度往下减,所有的奢华的物件都不许使用,这不好。” “少君有何良策?” 韩绛没回答,只是低着头在思考。 过了好一会,韩绛说道:“定三个新规矩。” 沈从易站了起来,那怕他年长,少君要给府里加规矩他就一定要站起来听。 韩绛说道:“第一个规矩。韩家执行统筹兼顾,具体的方式就是,所有的日常所需采购每月下旬、每季末、每年末上报,统一采购、统一储存。我观察了一下,不说别的,仅香料这一项,各小院放置过久只能扔掉的,咱府里一年损失多少钱?” 沈从易默默的点了点头:“少君,这规矩可以定,但细则至少要十日。” 韩绛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易说,先立规矩,再细化规则。规矩试行期间,若有犯错以教育为主,从轻处罚。当细则制定之后,再严格执行。” 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沈从易点了点头:“老奴明白,老奴今晚就办。” 第一四二节 韩府又订新规矩 沈从易记下头一个规矩之后。 韩绛继续说道:“第二个,叫光盘。就是每个小院,吃多少吩咐作多少,摆一桌子每天倒掉的菜有多少?咱韩家可是要重新恢复名门威望的,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衣服怕是有作好了几年都没穿的吧。” “是,老奴明白了。”沈从易很清楚,名门肯定要有名门的德望。“宁可叫饿着,也不能浪费了粮食。” “有点极端,不过我看挺好。”韩绛是支持的。 韩绛接着说第三条:“第三条,咱们府里所有的采买、定货。自家也要有个规矩,不能谁吩咐一声就去取。超出计划的要批,后院戚夫人掌家,那个小院想要点丝绸,断然不能直接吩咐人直接取用。” “还有,在外采买的,原先是那家不重要。从现在开始货比三家,三家报价、三家报样、三家评比,最终选择最合适的采买,不买最便宜,不买最贵,只买性价比最好的,公平公开,让府内,府外无话可说,没刺可挑。” “明白,老奴这就去办。” 韩绛这才说到客人这边:“客人来了,咱们依礼待客,咱们本就不是贫苦之家没必要装穷,但客随主便,所以这光盘令客人也要遵守。钱府的饭不好吃,因为用料差,可谁会说钱府怠慢贵客,只会称赞钱家节俭。” “咱们家有咱们节俭的方式,奢华依旧,却不浪费。” 沈从易与荣嬷嬷一起回应:“明白,我们这就去办。” 沈从易与荣嬷嬷一起施礼,然后退离。 屋外,荣嬷嬷轻叹了一声:“后院怕是为这三条新规矩,找主君诉苦的不会少。” 沈从易却很淡定的回了一句:“难道她们忘记了魏氏、娟娘。” “也对。”荣嬷嬷倒是松了一口气。 前面就有闹事的,魏氏给赶出了府,娟娘现在还被软禁,其身边作恶的婢女、嬷嬷打死了好几个。 眼下在韩府,能压住韩绛的人没有。 韩侂胄纵容、韩同卿不管,而这两人的正妻都已经过世,没有再续妻位。夫人再大也是妾,谁敢压韩绛一头。 沈从易突然停下脚步:“刚才想了想,话说若按这三条规矩办,府里一年省下不少钱。” 荣嬷嬷也反应过来了:“似乎是,这能省的相当多。” 沈从易轻轻一拍手:“就这么办,可以放宽一点月钱,按这新规矩卡住,恩威并施。咱们韩府终究曾也是名门。” “对,名门就要有名门的规矩。” 次日清晨。 客人还没有来,韩府上下已经是哀号一片。 新规矩影响的不是高仆、长仆,与普通的下仆、短役无关。反而这些人的月钱还有大约一成的上涨,只要不浪费粮食,其余的与以前一样。 受影响最大的是韩侂胄四十多个妾室,以及她们的高婢、管事嬷嬷们。 韩侂胄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着程夫人在一旁给他讲着后院清晨的闹剧,今年上半年轮到四夫人之一的程夫人掌管后院。 将一枚清水煮蛋蘸了一点盐放在嘴里,韩侂胄一脸的笑意。 程夫人将另一枚蛋剥好放在盘中后说道:“梅娘那院今天算是撞上了,今天大清早问后厨房要了三份粥、十一份小菜、六份点心。荣嬷嬷就盯在她院子里,她那能吃下这么多。” 韩侂胄只是笑了笑。 韩府后厨有标准的书册,记录的粥一共是一百一十三种,其中有些粥材料成本非常高,所以依身份等级不同,在厨房取的粥也不同。 程夫人这时突然发现,桌上的盘子空了。 韩侂胄将自己要的早餐吃的一点也没有剩下,最后那枚清水蛋已经拿在了韩侂胄手中。 韩侂胄吃完这颗蛋才问:“什么粥?” “听说是花胶薏米粥、五味肉粥、七味素粥。点心是……”程夫人正准备报,韩侂胄抬手示意停下:“规矩就是规矩,这规矩要定的细。我不记得依府里的旧规矩,她可以喝这三种粥,管管吧。” 程夫人赶紧起身,她听得出来韩侂胄的语气已经带着严厉了。 这要管,不仅仅是后院,还有厨房那边。 程夫人站在那里紧张就写在脸上。 韩侂胄侧过身:“你不明白?” “妾身!”程夫人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韩侂胄说道:“整个临安府不骂咱们韩府的不多,想重整门风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是日积月累,从点点滴滴之中改变的。名门是什么?名气,错。是德望、是人人都要向期学习,一言一行都让世人信服之族。” 程夫人屈膝一礼:“主君说的是,妾身当约束家人。” “恩。”韩侂胄默默的点了点头。 此时,另一个院内。 韩绛正在和韩同卿一起吃早餐,韩绛想问关于盐商的事。 韩同卿却说道:“先不说盐商的事。病牛已经找到,今天张家会有人过来。我问你,你想真正当一个好人,才是披一张好人的皮。” “嘿嘿。”韩绛干笑两声:“谁给好人、坏人下的定义?” “也对。”韩同卿认可韩绛这说法,然后问:“那牛痘真的死不了人?” 韩绛收起笑容:“兄,我是韩绛不是李幸。你说嘉王赵扩读的书多不多?” 韩同卿回答:“多,临安府无人能出其右。” 韩绛指了指自己:“我就在他右边。” 韩同卿先是一愣,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论学识韩绛对赵扩是碾压级的。韩同卿问:“真不会死人?” “会,但十万人中有一个算那人运气不好。真相是牛痘的伤害仅限于种痘的位置,然后会发热,就算得了天花,十天内种痘都有可能解天花。但原理、药理,我却完全不同,只记得当时不让见风,八天左右的时候疼的很,其余没什么。” 韩同卿伸手一按韩绛的手:“种,现在种。立即提取病牛上的痘,马上就开始种上。” 这么急? 韩绛有点不理解。“为什么?这事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吧。” 第一四三节 联手骗了绛哥儿(正经八百的第五更) 韩绛感觉不用急。 韩同卿却有自己的想法,但韩同卿却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给了韩绛一个借口。 韩同卿说道: “赌一个出身,兄这么给你说,将来若此事入史,史官这些不要脸东西肯定会写,两婢试药,医者张季明等等。不是我怀疑钱家与张家的名声,而是史官这些人记史也看脸。一但这事进入第二阶段,临安名医必会蜂拥而至,这时你懂?” 史官不要脸这话韩绛爱听。 当然,韩同卿也知道韩绛喜欢听什么话。 韩绛重重的点了点头:“懂。但要怎么作才有最大利益?” 韩同卿看到韩绛认同自己的说法,开始给韩绛支招: “你亲自去,把张家人挡在外面,告诉他们已经开始尝试秘术,封窗、封门、封院。张家或是钱家想进院子,只有一个办法。” 韩绛一握韩同卿的手:“兄,什么办法?” “开祠堂,认女。” 韩绛愣住了,这是图什么,我身边的人还需要别人家认女,这有点搞笑。 没等韩绛发问。 韩同卿用最快的速度解释:“张小娘子当年有女医圣之名,这是御赐的。张家肯定能查宗谱找到郡望出处,新安张家为当世第一医,同姓张。代同宗张小娘开祠堂,收两女回宗正名,以张季明养女之名重回族谱,扩哥儿若在几年内能登基,你说呢?” 韩绛重重一点头:“懂,女医圣御赐匾重新挂上。到时候这帮看脸下菜的史官也必须把她们写在前面。” 韩同卿摇了摇头:“不求写在前面,她们毕竟是女子,能列名便是公道。” “到时候,史书怎么写怕由不得他们。”韩绛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韩同卿愣住了。 谁敢说控制史书怎么写,难道…… 韩同卿没敢想下去,韩绛敢这么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霸朝堂,效法当年……霍光! “这小子,有点意思。”韩同卿笑了笑。 一个时辰后。 巳时中,大约就是上午十点。 钱泓宣带着钱家医术最高的那位,同样也是临安府名医之一,钱真。还有钱真的师弟陈药谦。这位陈药谦也是良医世家,他有一个儿子未来的成就接近张季明,也是神医级别的。 然后是张家六人。 韩武扛着一着长棍坐在通往小独院的路上,身旁站着四个韩府家丁。 韩侂胄陪着钱泓宣见到韩武,挡路,脸一沉:“韩武,怎么回事。” 韩武脑袋一条线,韩绛怎么吩咐就他怎么办。当下上前一步:“主君,是少君让封路的。今天天没亮的时候,影姑娘已经种上痘,刚才少君听闻就叫我封了路,说怕有个万一让别人染上。” 这时,韩绛从院内走了出来,身上穿的一套很简单的细白麻布衣。 “爹爹、泰山公。” 钱泓宣点了点头算了回礼。 韩绛听过韩同卿的建议,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韩绛说道:“泰山公,昨天夜里回来,我爹爹醉了。我自己想了想,这事没别人帮也能办成,拼命什么的最初也是她们在拼命,凭什么她们姐妹种树,叫别人摘了桃子。” 一听这话,韩侂胄与钱泓宣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乐了。 摘桃子,怎么可能。 一边是强势的权贵韩家,一边是名满两浙的钱府,谁敢来摘桃子,这是笑话。 看在韩绛年龄小,两人谁也没计较这事。 韩绛又说道:“我要请张氏大族查族谱、给她们正名。其曾祖母依夫家的姓,官家赐名张小娘子,这事我查过,当时叫张何氏。” 迟疑了一下,韩绛继续说道:“张家想参与,我要求季明公收她们为义女,毕竟是张氏同族同宗。” 韩侂胄问:“谁给你出的主意?” 韩侂胄相信,这不是韩绛想出来的。 韩绛低着头,只是低语了一句:“史官都是看脸的,女医圣在史册也就是一句话,汴京有女医,御赐女医圣、赐名张小娘子。结果连本家的姓都没有提,也就这么一句话。” 钱泓宣哈哈大笑,转身一拱手:“道师兄,韩家绛哥儿提了要求,这事你儿收了两女为义女,才可参与此事,你当如何?” “是女,不是义女。此事,我张家粘了晚辈的光。”张季明的父亲张道师很严肃的给予了一个回答:“开祠堂,请族长,这事将告之张氏天下各堂各望。” 与韩绛年少无关,韩绛给两女讨一个名分,合理。 更何况,这本就是张氏族人。 张家没有拒绝的理由,与情与理,他们都不会怠慢此事。 男人们没再靠近这个小院,进院子的是张季明的夫人与母亲。 旁边的小院内这些名医们开始查阅影与彩的研究记录,以及各种准备资料之后,张季明提出了一些关于加强体质,以及这期间药膳的建议。 只是主持,并没有参与研究的钱泓宣对韩侂胄说道:“节夫,你府中有人骗了绛哥儿。” “恩,我猜到是谁了。我侄儿同卿。” 钱泓宣问:“节夫,我的意思是这事就别说破了,绛哥儿不懂这事,继续不懂的好。” 韩侂胄最初听到这事脑袋就想了许多,现在钱泓宣既然提及了,韩侂胄也认为这事不怎么重要,装糊涂就是。 韩侂胄答应了下来: “好,只当没听过。” 钱泓宣与韩侂胄都非常的清楚,让张家收为义女,张家人其实也懂。所以直接开口就是依女儿之礼在祠堂内记名,而不是义女。 说的直白一点,不是在根治痘疮这事上给两女讨一个名声。 前有韩家权势在、后有钱府的名望在,没有人敢黑了影与彩拼了性命实验根治痘疮这秘术的功绩,钱府名望在,他们在意脸面。韩府的权势在,他们还在意这些的声望呢。 所以,真相就是。 有人在暗中给两女争一个身份。 医婢入府与名门入府绝然不是同等意义,现在看不出来,将来这区别可是太大了。所以张家也作了一个顺水人情,毕竟影和彩是女医圣的后人,也是张氏族人。 第一四四节 宋时的奇妙盐政 张家很正式的写了文书,就影和彩两人,直接就是以张家女儿的身份,重入族谱。 话说韩绛回到韩同卿这里,韩同卿一点也不意外张家会痛快的答应,前有女医圣之名,后有根治痘疮的秘术,对张家 来说是互利的,不答应才让人意外。 两人摆上茶。 韩绛问:“兄,我就是想问问盐商的事。” “盐商,唉!”韩同卿长叹一声:“这是朝堂痛恨,却又没一点办法的。” “附骨之疽?”韩绛问了一句。 韩同卿品味了一下这个词后点了点头:“看来你最近是读过医书了,是这个意思。汴梁的时候,说是朝堂鼓励经商,税少。真相却不是这样,真正有大利的营生都是官办,小民小商作一点小生意,朝堂是懒得管,那点税也没放在眼里。” 韩绛点了点头,这个他在学经济学的时候学过。 韩同卿继续说道:“在西夏元昊作乱之初,朝堂上乱了。好不容易集结了大量的部队却没有粮草,所以当时枢密院有人想了一个点子,以盐换粮草。商人运粮草往西北,而后换盐钞。” 韩绛跟着说道:“这是救急,而后朝廷与商人尝到甜头之后,这事便势不可挡了?” 韩绛能听得懂这事,韩同卿丝毫也不感觉意外。 韩同卿继续说道: “对。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再往后说,曾经有一年内,光是私盐就抓了四千人,到了汴梁最后那几个,一年能抓万人。后来蔡相公不断的变换盐法、盐钞,往往盐商刚拿到手的盐钞转眼就变成了废纸。朝廷的说法是,猾商贪吏,表里为奸。盐商的说法是,朝廷无信,毁民伤本。” 韩绛很关心这个问题,他想听一听韩同卿的看法。 “兄,谁有错?” 韩同卿给了一个评价:“都是混蛋。” 这不算一个答案,所以韩绛再问:“谁先混蛋的。” 韩同卿倒了一杯茶给自己:“本是一件相互有利、互补的事。可贪婪让朝廷在有些时候不顾一切大开杀戒,而盐商为了钱贿赂官员。每次闹的谁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会有一批官员下狱,一批贪婪的盐商杀头,然后重新开始,就象什么也发生过一样。” 这操作神了。 整乱了,杀光重新洗牌,重新开始。 这波操作韩绛不记得自己在后世的经济史中读到过,韩绛追问: “那意思是,一切为了利?” “是。”韩同卿点了点头后说道:“其实咱家也是这么干的,但咱家没参与盐,因为盐这事很容易出乱了,但本意上相同,都是用朝堂上的权与商人的钱互换,咱家喜欢换的地、山、桑、丝。这些不起眼,看着少却长久。” 韩绛真心是佩服,只能说韩侂胄更高明。 比起那些普通的贪官高明太多了。 韩绛又问了:“扬州第一盐商,魏家的事兄有什么建议?” 韩同卿虽然早就想过,可却一直没答案,这会韩绛问起来他又想了想才回答:“这事不好说,但你既然问了,这钱你还真不能要。想要钱,我相信你有的路子。” 韩绛马上问:“我不要店铺,我不要钱,但我要渠道。” “渠道?”韩同卿不太理解这个词。 韩绛说道:“我岳父告诉我两件事,李幸是七月早产。魏家所谓的第一盐商只是空壳子。” 韩同卿瞬间就明白了:“照你这么说,我以前就怀疑过魏家的盐有些来路不明,那么有可能是武清榷盐。魏家是金人的狗?” 韩绛摇摇头:“不知道,但可以查。” 韩同卿问:“若是呢?” 韩绛拿起自己最喜欢的黑曜盏品了一口茶:“若是,就灭他全族。正好借魏家的血,让我在淮南东路立威。反正,他家的钱我一文都不能要,我是韩绛不是李幸,这事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 “也对。”韩同卿认可这说法。 韩府不差钱,不在乎所谓的第一盐商的那点钱。 第一盐商很有钱吗? 比得上韩家控制一个州百分之七十的实际产出,这不能比。 韩同卿靠近韩绛:“带一个狠人同行。” “谁?” 韩同卿淡然一笑: “台谏第一舌,沈轩字羽然,现只是从八品小官,从入职头一天起作梦都在想如何弹劾咱家。明州定海书院求学,定海书院可是钱家支援的,后进京赶考在钱府萧山别庄住了两年求学,考前半年在钱家梅坞书院,是最最坚定的反对咱家的谏官。” 韩绛脸抽了抽。 带这么一个家伙,难道不会伤到自己? 韩同卿却是淡然一笑:“他这第一舌也就是说说罢了,泉州崔嵬在金殿上让他哑口无言,只是崔嵬并非谏台,而是判官从七品。” 韩绛秒懂:“带上他,遇到贪官他会往死里咬。” 韩同卿赞许的看了韩绛一眼: “没错,再把俟哥儿带上,俟哥儿别的本事不行,收好处的手段还是很高明了,既是收了又让人抓不住把柄,你要懂有时候你什么也不收,许多人会害怕的。这天下并非都是两袖清风的人,许多人还是挺好,但咱们大宋的官场也就这样了。” “懂,我懂。”韩绛猛点头。 韩绛是真的懂,有时候你不收礼,一些犯下小错的官会吓的不得了。 若收了礼,这些小官才会安心。 韩绛突然很是庆幸,自己后世有一个电视剧中超喜欢的角色,经典台词自己就记下了不少。 和公。 天下第一贪。 电视剧中还有更多的渲染,也有后世的加工,但其智慧确实高明。 换个角度说,以和公之智慧治贪。 贪官们应该祈祷,自己能不能最简单一刀就结束。 韩绛搓着手,坏坏的笑着,他突然开始有些期待自己这次的淮南东路之行。 两把刀在手。 一把刀是嘉王,遇到谱大的能大过嘉王。 另一把刀是沈羽然,这位竟然敢和号称大宋第一恶狼的崔嵬在金殿上对咬,虽然输了,但敢上场就是本事。这位放出去,可以咬死无数贪官的。 然后让韩俟去收钱安抚寻常官员的心。 妙,果真是妙。 期待,非常的期待。 第一四五节 大宋版光盘 韩同卿看韩绛在那里偷笑,只当没看到。 谁知道这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韩府开始依照韩绛的新规矩来准备午餐,大管事沈从易其实也是在一边尝试一边制定更详细的规则。 客院那边倒还好。 钱府一直崇尚节俭,名医世家张家也并非奢华之家,对于韩府午餐的规矩也能接受,分餐制,每人都是估摸着自己的食量来让厨房准备。 韩绛呢。 午餐的时候正在和韩同卿研究新式的烤饼。 韩同卿乐呵呵的对韩绛说道:“规矩就是规矩,自己烤了自己吃完就不算坏了规矩。话说,这软面放点奶酪再加上火腿,再放一点果脯,别人烤饼都是把馅包在面里,这单独放在面饼上面,倒也有新奇。” “我感觉应该不错。”韩绛倒是很自信。 韩同卿也认可这话:“话说,传言是秦人最先吃饼,我查阅了许多典籍之后认为,当时的饼肯定不是麦饼,汉时才有麦粉的。” 韩绛关心的是自己的饼,不是饼的历史:“管他什么时候有的,反正咱们有的吃就好。” “不对。”韩同卿摇了摇头:“既然好吃,便要研究。” 韩绛已经闻到味了,看了看旁边铜盆滴水计时器,时间还有一会。这才转身对韩同卿说道:“兄,我喜欢吃,更多的是研究这天底下那里有新奇的材料,不关心这些材料一千年前什么样。” 韩同卿问:“淮南东路有什么好吃的?” 韩绛想了想:“桂花鸭。” 韩同卿摇了摇头:“那是建康府的名吃。” 韩绛再想:“阳澄湖的螃蟹。” 韩同卿反驳:“不对,这是平江府的。话说那水里的凶虫好吃吗?” 韩绛自信满满:“当然好吃,要吃春天的,我肯定要去平江府的,到时候让人给咱们运一点回来,说到吃我还是有长处的。” 韩同卿看水滴停了,拉开炉子将饼取出来,然后才说:“你只是见的多,说到吃水平也就那样了。” 被鄙视了。 韩绛正准备反驳,有个小厮过来在韩同卿耳边低语几句。 韩同卿听完之后笑了,摆了摆手示意那小厮退离,这才对韩绛说道:“有热闹看了。” “什么热闹?”韩绛已经切了一块饼,正准备吃,听到这话不由的把送到嘴边的饼又放下了。 韩同卿乐呵呵的说道:“丹霞姑娘点了七碟菜、两份米饭还加了一份汤,以及甜点两份。有人把这事传到后院了,后院已经有人开始在打探。” 韩绛还是没反应过来:“打探什么?” 韩同卿咬了一口饼:“打探这新规矩头一天,你院里的人若是违规要怎么罚。” 韩绛干笑两声开始吃饼。 韩同卿也跟着笑了。 韩绛没在自己的院子,他在韩同卿这里是想聊一聊自己去淮南东路韩同卿有什么建议给自己。院内的婢女们因为韩绛不在所以不开小灶,去大灶领餐。 丹霞给自己摆了两个小桌。 不时的有人找各种借口到韩绛的院子里来。 掌衣婢兰香陪着笑脸送走了一位婢女之后坐下就开始抱怨:“中午吃饭却跑来借根针,怕是不安好心。” 内室婢梅香抬头吩咐小丫环:“去把院子门打开,让她们看着。” 丹霞很好奇的问:“两位姐姐,她们要看什么?” 兰香对丹霞说道:“丹霞你今天巳时才到,昨晚上规矩变严了,新年期间饭食提一挡,今年月钱加一年,但谁浪费了饭菜会受罚。” 丹霞还是不太明白:“咱们院中会有人浪费饭菜吗?” 兰香笑笑没说话,低头吃饭。 丹霞也顾不得再问,天气冷若吃的慢饭菜就凉透了。 坐在角落的外室婢竹香突然抬头:“突然好想吃火锅,也不知道火锅在不在今年的菜单上。” 掌膳婢菊香接口说道:“大厨房的菜单上没有,你想吃的那种火锅是咱家少君自创的,只有等少君在开小灶才能吃。” 竹香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天冷,好想吃火锅。” 菊香拍了拍竹香的脑袋:“晚上问问少君,少君肯定有新吃法,火锅你别想了,咱们若私开小灶其他人肯定借机找事。” 几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着,低等丫环们吃的简单已经在收碗了。 丹霞呢。 将最后的汤倒进米饭里,然后捧起碗吃了一个干净后,喝了一口温水拿起了甜点放在嘴里,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一脸的幸福。 丹霞依现在的算法身高至少一米六五,体重勉强过九十斤。 彩原本还准备抽空给丹霞检查一下,正常人怎么可能怎么吃都不胖。就丹霞这饭量,一个人要吃同年龄正常婢女两个半人的量。 换成韩绛这院内任何一个婢女,照这个吃法不出一个月,脸上保证见圆。 很显然,后院准备看热闹的失望了。 她们是不知道丹霞的饭量。 话说侧院,韩同卿正准备与韩绛聊聊关于这府内规矩的事,却有人来报,有客。 “有客?”韩同卿问:“不知道咱们韩府封门吗?” 下人回报:“来客说,有约。来的是百味宣鹤翎姑娘。” 韩同卿侧头看了一眼韩绛,韩绛回答:“我约的是初五。不过既然来了,上门便是客。” 听韩绛要见,韩同卿吩咐:“东院花厅。” “是。”仆人退离。 一刻钟后,东院花厅。 鹤翎是百味宣的老板,官府有注册的,也是侍酒出身,一只五弦琵琶独步天下,十六岁成名,今年二十六,十年时间没有人敢挑战她天下第一琵琶的地位。 其最擅长的曲子,十面埋伏。 曾有过传闻,有位来临安府赶考的书生,就在楼外听了鹤翎一曲十面埋伏,肝胆俱裂,吐血而亡。 一曲成名,十年没有人敢说自己在琵琶上有资格挑战鹤翎。 鹤翎坐在屏风后,叫自己的婢女送一只锦盒到韩绛面前。 韩绛打开锦盒,内有一本书,封皮上写着:巧士论美人 韩绛右手抬起,手心向上。身旁的丹霞看了看韩绛的手,一脸的懵。韩绛尴尬的说道:“笔。” 第一四六节 有客到访 原来韩绛伸手是要笔。 丹霞吐了下舌头赶紧取笔过来。 韩绛在封皮上写道:绛述纪公论美人。 写完之后,韩绛让丹霞把书还给鹤翎,这才说道:“这一论不是我的本事,我只是耳濡目染记下了些,又加入一些我自己的见解,所以并非我原著,以我的名义不合适。” 鹤翎也在封皮上写了一行字,却并没有还给韩绛,只说道:“有师授业、学生也要能学得到本事,坊间传闻钱公考小官人补一道巾帼论,因为贵客到访所以延期,奴家可否今日听一听小官人的巾帼论。” “坊间?”韩绛有些意外。 鹤翎回答:“就是坊间。钱府并没有下封口令,而钱府考女婿越是家中贵女,临安府内越是让人在意。当年张探花迎娶钱府三房长女,更是引无数士子旁听。今日小官人应考,一卷美人论,纵是不识字的人也打听一二。钱府已经公示放翁执笔、三相作序,今日依然是洛阳纸贵。临安城内传抄者求一篇而窃喜。” 听到这些话韩绛内心并没有太多的窃喜。 这不是自己的真本事。 后世百家讲坛名师有许多,论个人喜好韩绛喜欢三位。论三国的易教授、讲百家姓与三字经的钱教授、讲史记的王教授,让韩绛遗憾的是自己因为太忙,下载却没有看这位王教●●授讲宋史,否则对自己现在肯定有巨大帮助。 纪教授讲的韩绛只喜欢四大美人与说和珅,其余的不喜欢,因为韩绛不喜欢辫子朝。 喜欢听说和珅还是因为王老师把和珅演绎的太经典。 鹤翎看韩绛不语,便又说道:“小官人不愿意讲给奴家听?” 韩绛反问:“鹤翎姑娘难道今日不是来求一话本?” “奴家更想听到小官人之论,论巾帼。” 韩绛原本想拒绝的。 可转念一想,这位鹤翎姑娘在临安府乃至整个天下的影响力都是不小的,不仅在宋,就是金人都知道这位天下第一琵琶。 那么便不能轻易拒绝。 韩绛说道:“先不提什么策、什么论,只当是品茶时闲聊,我就答应。若非要我讲一篇论巾帼,我只能拒绝了。” 鹤翎立即就同意:“那请茶。” “好。” 论茶道的水平,鹤翎倒很谦虚,自认比不过钱家大姑娘。 十六岁便能点出水丹青,这份功力是天赋,不是苦练就能够达到的成就。 不过,韩绛用的就是茶叶加水,最简单直接的泡茶。 选的是景德镇的影白瓷。 双手捧着茶杯,韩绛开口说道:“这有样一份活计,全年不休每天工作工十二个时辰,还要洗衣、作饭、时时都不能放松。可却没有一文钱的工钱,鹤翎姑娘愿作吗?” 鹤翎浅浅一笑:“小官人说笑了,莫非这天下有傻子?” 丹霞也是不由的侧头看了韩绛一眼,那意思就是,傻子都不干,这么辛苦还没有工钱。 韩绛却说道:“我想鹤翎姑娘一定会愿意,天下女子愿意的十之九九,因为这份工,叫娘!” 韩绛说完鹤翎已经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是屈膝一礼。 不管怎么说,韩绛在穿越前也是谈判与演讲的高手,开场白很重要。 此时,韩绛这个开场白已经印入鹤翎的心中。 韩绛这才转入主题:“史书上有许多伟大的女子,如皇者则天大帝。但在我心中,她厉害,但却担不起英雄这二字。有首诗不知鹤翎姑娘可否听过。” “请小官人念来。”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韩绛背到这里停下了,尴尬的一笑:“背不下去了,好象记得,却又好象忘记。” 鹤翎思考片刻:“我听过,最初见此诗是在官乐的《乐府诗集》。” “恩,花木兰虽然是民间故事,可经研究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应该是汉时抗击匈奴的战斗中出现。你那天找我,我当时想的就是讲木兰诗变成一个很长的故事。” 鹤翎点了点头,没作评价。 因为有人唱过木兰诗,但临安府内的士子们似乎对女子从军并不感兴趣。 韩绛问:“不喜欢?” 鹤翎这才回答:“奴家喜欢与不喜欢又有何用,临安府更喜欢风花雪月,而不是金戈铁马。自问我的琵琶技艺出色,可真正听我琵琶的人不多,为何白娘子一夜红遍临安府,就因为一段神鬼离奇。” 韩绛心说,这他喵的就已经是市场经济了。 就象后世的电视剧,别说你演的有多好,多经典,多出色,小鲜肉念个数字就能吸引收视率,这是一种悲哀。 鹤翎继续说道:“还是请小官人继续讲巾帼吧,奴家不会外传。” 韩绛问:“听过冼夫人吗?” 鹤翎摇了摇头:“没听过。” 韩绛有点意外,冼夫人这么大名气,竟然没有听过。 不过韩绛还是讲道: “花木兰你或许会认为只是故事里的人,但冼夫人却是真实存在的,她绝对有资格称上得巾帼英雄。因为她维护我华夏一统、团结边民、忠非愚忠……” 三天。 鹤翎在韩府待了三天。 厚厚的写了几本子。 其中有韩绛的巾帼英雄冼夫人、华夏一统论、华夏各族共存论、千古一帝始皇。 然后是一个简单大纲版的倩女幽魂。 除了倩女幽魂之外,其余的无论是最后整理的版本,还是草稿,鹤翎一片纸都没有带走。虽然韩绛并没有要求严禁外传,鹤翎不带是自己的礼貌,因为她答应只是替韩绛代笔。 初七傍晚,丹霞送鹤翎离开。 韩同卿进屋坐下,拿起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说弟,你以为就鹤翎姑娘的才学,不带走一片纸,她就不能默写下来,倒着写都没问题。” “我错了吗?是话太多,说是不应该说的话。”韩绛反问。 韩同卿没接话,反问了一句:“你可知道这位鹤翎姑娘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难道祖上也是名门?”韩绛内心也有那么一点点八卦,很好奇这位鹤翎姑娘的身份。 第一四七节 女-王!! 看到韩绛一脸的好奇。 韩同卿这才说道:“她复姓南宫,百味宣只不过是一个明面上的生意,她真正的财富来自西域行商,她是郭厮敦部的女王,其部所在的位置叫南使城,所以她取汉姓南宫。” 韩绛很疑惑:“不是说,各蕃部在金兵南下的时候,十不存一?” “地盘没了,人就全死光了?嘿嘿。”韩同卿伸手在韩绛肩膀上拍了两下:“你了不起,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还能讲这么多,若有一天你想染指西北,她一人可顶你三万精锐,信为兄的话。” 韩同卿说完拿起鹤翎负责书写的那本始皇论:“讲的好,千古一帝,唯始皇。” “这天下帝皇名臣,或褒或贬或明必有谥号,谥号始于周。唯始皇没有,试问天下谁有资格给始皇上谥号,子议父、臣议君,那个配?” 韩绛万万没想到一直作什么都是漫不经心,一副无所谓的韩同卿竟然如此激动。 韩同卿双手按住韩绛的肩膀:“弟,嗜杀者是恶人。但为兄这一次要告诉你,此去淮南,一路杀去杀回。你若此生只想富贵平安,便不要听我。若你胸怀大志,就听我的。” 韩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还胸怀大志呢。 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眼下需要的是保住韩家的地位,然后享受生活。 那胸怀大志。 就凭自己? 韩同卿笑问:“怕了?” 韩绛问:“兄,何谓胸怀大志?” 韩同卿没说话,将桌上那本由鹤翎书写的《论华夏一统》拍在韩绛胸口后这才说道:“为兄没什么大要求,兄想吃淮山药、还有正宗的大葱。” 韩绛低声问:“前辽中京三年两季的米,比江南两年五季的米好吃。” 哈哈哈! 韩同卿放声大笑:“为兄也喜欢。” 这时,丹霞回来了,韩同卿将那两本书塞进自己怀中,然后将千古一帝始皇和巾帼英雄冼夫人扔在丹霞面前:“丹霞丫头,给你家姑娘送去。晚上我开小灶给你加餐。” “谢同卿哥儿。”丹霞一脸的欢喜,用锦帕将书包好小跑着就出去了。 这书,韩同卿没解释,这不是给钱歆瑶的。 而是借钱歆瑶的手,拿给钱家主君,钱荨逸的。 韩同卿知道,什么样的文章会让钱荨逸喜欢,钱家在朝堂上不争,不问宫内事,可不代表钱家是瞎的。 正如韩同卿所猜测的那样,书一进钱府,钱歆瑶立即就送到了钱荨逸手中。 钱荨逸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巾帼英雄冼夫人这本书。 全白话,偶尔有几句文采也是书写者加上去的,一看就是女子笔迹,韩绛也只是让人代笔,不过这字写的可圈可点,比起名师指点的钱歆瑶只强不弱。 鹤翎不知道冼夫人是谁? 并非因为她读书少,而是这个时代信息不够发达,而且女子入史、列传更是少之又少。 但钱荨逸却知道。 钱歆瑶在旁陪着:“曾祖,这华夏第一巾帼,是不是说的过了?” 钱荨逸摇了摇头:“不,冼夫人配得上第一巾帼这个称号。至少从现在往前算,冼夫人这个第一巾帼配得上。你不懂。” “曾祖,我不懂什么?” 钱荨逸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话钱歆瑶年龄还小,他不想说。 他从这本书中看到的不仅仅是冼夫人,更多的是韩绛的一种态度,论夷夏这一题韩绛借这一篇冼夫人答了,答的好。钱荨逸心中明白,韩绛怕是有所志向。 只是这种志向,钱荨逸暂时不准备告诉钱歆瑶。 钱歆瑶一个小姑娘可以咋咋呼呼的高呼救大宋于水火,喊几声无所谓,谁也不会当回事。可身为男子,韩绛作为韩侂胄之子,却不能乱说话,身份不同。 所以钱荨逸对钱歆瑶的说辞是:“灵儿你还是读书太少,若不是深知这一段史,这文章你是读不懂的,或许能够知道表面的意思却不知这文章的精髓所在。” 钱歆瑶信。 因为自己确实没有听过洗夫人,所以钱歆瑶问:“曾祖,咱家中可有典籍记载?” 钱荨逸摇了摇头:“只有几本书中或有简单的提及。” 钱歆瑶就不明白了:“那韩绛他为什么知道,他在那里读到的书?” “或许,你将来自己问吧。”钱荨逸没回答这个问题,钱歆瑶用力点了点头,她记下这事了,不过她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也不知道将来从那件事开始问起。 再说韩府。 丹霞把书按要求送给了自家姑娘钱歆瑶,一回韩府就立即来讨赏。 可丹霞却发现,韩同卿和韩绛两个人站在烤房外发呆。 难道。 难道!!! 丹霞第一反应是,烤炉炸了,一定是烤炉炸了,否则这两位怎么一副很伤感的表情。 “少、少君?”丹霞试探着在韩绛身旁问了一句。 韩绛一回头:“丹霞,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丹霞摇了摇头,她虽然是钱歆瑶的侍女,却不是陪读、只是照顾钱歆瑶的起居饮食,念书这种事情太伤神,脑袋会疼的。 韩同卿与韩绛同时叹了一口气。 韩同卿叹气之后转头问韩绛:“话说,当点心吃也是可以的,但这么一炉又这么硬,吃多了肯定会上火的。” 丹霞探着头往烤炉那边看了一眼,炉门打开着,里面的生铁盘上放着一根又一根木棍样的东西,烤木棍? 韩同卿摇了摇头:“自己砸的锅,自己解决,话说这东西看着就不好吃。听大食商人讲,那边的人从来不洗澡、满街的臭水,他们的食物还能好吃到那里去。” “相信我,这法棍还是很好吃的。不过,错误在于是谁忘记看滴盘了。” 滴盘,靠水滴计时的一种工具。 韩同卿与韩绛聊天都把这事给忘记了,炉火的柴烧完了,可炉温还在,硬是把面包烤的又干又硬的木棍,韩同卿试着咬了一口感觉自己的牙估计都要断了,这比咬木头还难受。 丹霞伸手把掰一块,当真硬的象木头一样,抡起来可以打人。 第一四八节 痘疮之治有进展(看,又五更吧!) 看着面前烤干了的一堆法棍,让人头疼。 “有了。”韩绛轻轻一拍手:“丹霞,赶紧回去,今晚上开小灶。” “是。”丹霞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开小灶就非常的兴奋。 韩同卿转过头:“能吃?” “咱们尝试一下芝士火锅。” “好,试试。” 奶酪这东西三国时代就有,魏晋时期达到顶峰,唐时开始越来越少,到了宋之后几乎就没有了。因为宋没有自己的畜牧业,临安府为数不多的奶酪都来自北方,在辽的时候辽属汉族将奶酪作为一种储备粮存放。 现在临安府的奶酪都是金国商人带来的,也只有贵族才吃的起。 奶酪、虾肉、火腿、然后就是烤干了的法棍。 韩同卿用竹签插上煮好的胡萝卜,在锅里搅了搅,浓浓的奶酪汁包裹着胡萝卜后再挑起放在嘴里。韩同卿眼睛一亮:“恩,这东西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冬天就要吃点热呼的。” 韩同卿靠近韩绛低声说道:“最好的奶酪不在辽地,在西北。你可以通过鹤翎姑娘从草原上往回贩,临安府什么最挣钱,自然是吃喝玩乐。” “晓得。”韩绛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屋,丹霞和掌衣等四婢,五个人一人一只小锅,其他普通婢女四个人一只中砂锅。 干硬的法棍在奶酪锅里煮一煮,冬天的热呼呼的,味道确实好极了。 没有人说话,都在低头猛吃。 夜深了,丹霞又泡了一杯山楂水。 而韩绛,则到了那单独的小院。 若是旁人,肯定会被挡下,因为韩绛连天花都不怕,更别说这种牛痘之毒。 进了院子后,韩绛伸手推屋内,却是没推开。 一个身影站在门后:“两位姑娘入夜后低热,请绛哥儿退离。” 不认识,声音也很陌生,却是挺年轻的声音。 韩绛退后几步:“劳烦照顾,绛谢过。” “份内之事。”回答之后,那身影就往内屋去了。 韩绛来到相隔十丈的另一个院中,张家的几位正在讨论。见到韩绛过来,张季明起身迎了一下:“绛哥儿当年发热了吗?” “不记得了,那个时候我才一岁,也是事后才知道。不过我记得很疼是真的。” 张季明点了点头:“绛哥儿,傍晚时诊过脉,依脉相看与痘疮有几分相似,却又有不同。我之妻还有儿媳在院内照顾,她们医术不够精,但也确信就眼下来看,这虽然有发热但却不重,但这只是个案。” 张季明的伯父也过来说道:“两位姑娘身强,而且贵府饮食也是极佳,我们担心却正是这个,若是贫苦人家的孩童,会只是轻微发热吗?” “这个。”韩绛真回答不了。 自己种牛痘是前世,不过等自己几岁之后似乎全国都不再种牛痘,天花消失了。自己有些朋友的孩子就不再种牛痘了。 想想自己小时候的生活,再比一下那无名坊的穷人。 韩绛说道:“这么说似乎有理,体质强、营养够。就是身体强的,吃的好的,确实和贫苦人没办法比。但也有不同,汴梁时宫里有些哥儿不是天花没撑过来,宫里的哥儿应该吃的不差。这个议题有点复杂了,一时间还真没办法回答。” 张季明一摆手:“不,不复杂。这正是我等需要研究,论证的价值所在。三天后,我孙儿与侄孙儿,以及贵府与钱府挑中了八人一起来试。两位姑娘大义,但毕竟是女子,我等不方便检查种痘处的变化。这几天的观察之后,这种痘不再传给其他人,倒让我等安心不少。” 韩绛只是点点头。 后世用的是牛痘疫苗,现在直接是挑破牛痘往身上传,有多大区别韩绛也不懂。 这会再看桌上,影和彩每半个时辰就自己写一份感受,然后陪她们的张家婆媳也写一份脉相与她们的观察心得。 上面的内容韩绛看不懂。 从张季明的态度来看,这事他肯定是认为可行,否则不会这么急于进一步的试验。 而且选男丁来试,他们更方便观察种痘之后的各种变化,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只是书写来传。 韩绛说道:“若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贵府照顾的极周到,眼下药材也备的足,相关医典也都抄录或是借阅。绛哥儿有心了,谢过。” 张季明长身一礼,韩绛回礼:“那不打扰了,过两日我便要到淮南东路公干。” “先预祝绛哥儿一路顺风。” “谢过。” 影和彩不会有事,这一点韩绛还是有信心的。 回到自己的小院,丹霞这次也没有抱着山楂水再躲,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吃撑,这里又没有外人,丹霞也不怕被韩绛笑话。 不是丹霞脸皮厚,而是丹霞发现韩绛对这院内的婢女不是管的松,甚至可以用纵容一词。 反倒是韩家的婢女素质极高,非常的自律。还多次问过丹霞,自家姑娘平时院里的规矩是什么,好提前有个熟悉的。 丹霞一边在想,这还没正式提亲呢。另一边又在想,自家姑娘早点嫁过来多好,嫁过来之后,自家姑娘说了算,也不用每天天刚亮就起来练字,睡觉前还要背书。 无论怎么说丹霞和韩绛这边的几位管事的婢女相处的还不错。 次日,年初八。 韩绛天刚亮就出门了,没穿华服,穿的一套很普通的细麻布衣,带着韩武还有韩嗣,以及四位武勇过人的护卫。 出了门韩绛就吩咐:“先去白玉坊。” 为什么取名白玉坊,韩家人不知道原因,但钱家正房有身份的人却知道。 因为钱歆瑶的名字。 歆瑶二字其意思就是让人羡慕的美玉,所以韩绛给无名坊取名白玉坊,这产业是韩家出资,钱家出人、出力、出技术、出教师、出郎中,然后归于韩歆瑶名下,占三成半。 话说白玉坊,现已经有两处被推平,两个带院的楼已经开始打地基。 在原本的建筑当中,挑了一处还算能用的小院,院门口挂着四个大字:壕横总号。 第一四九节 壕横总号 壕横! 这个词放在韩绛穿越前,这意思不用介绍,就是小母牛倒立。 放在此时,韩绛给的解释是:壕为护城河之意,横为纵横交错分布极广之意,合起来就是这庄子如同扩城河保护城池那样,无所不在的保护着每个人口袋里的钱。 普通人的理解则是,这是韩绛巴结准岳父,因为其岳父叫钱皓桁,所以取壕横为谐音。 壕横总号门口,排队的人足有五百人以上,还有带马车的商人。 韩绛站在远处看着,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韩嗣上前:“少君,为何不进去?” 韩绛拉着韩嗣顺着一个角度往院子里指了指,韩嗣看到钱皓桁正坐在院子中翻查账本。 韩绛说道:“走,去另一个地方。韩嗣你安排一下,放出风声,就说本少君即将在泉州、扬州开壕横分号,在临安壕横号存钱在泉州取收四分异地取款费,在扬州收五分。” “是。”韩嗣没问为什么,因为他完全不懂这些。 泉州、扬州开分号,没有任何人会怀疑韩绛的能力。 临安府的人都知道,钱皓桁是知泉州府事,就凭这一点壕横泉州分号就有保障。而扬州,扬州第一大商将遗产全部留给了外孙李幸,谁也不怀疑这份财力。 当然,再加韩绛身为韩侂胄之子的身份,财力上没有人怀疑。 离开白玉坊,韩绛直奔一处贫民区,同样无名,这里人称呼这个坊叫乐丰桥东二坊。这里比起以前的无名坊能好一点,因为是在旧城内。 这块坊的地皮还是属于韩家的,这里住的多是小官、小吏。 韩绛一到乐丰桥东二坊,就有许多人迎了上来。 “建安伯安好。” 有人以礼相待,韩绛也不能失了礼数:“有礼,没请教?” “下官国子太学律学士卢奉为。” 韩嗣知道韩绛听不懂,立即在韩绛耳边低语:“就是太学负责讲宋律的博士,正九品京官。” 韩嗣这么一解释,韩绛立即就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了。京官,不是京朝官。 韩绛一拱手:“久仰、久仰。我还寻思着等新年假期结束去请教一二,特别是白玉坊那里,身为臣子一切首先应该依官家之令、朝廷之令行事,就怕有什么差错。若非这几日有泰山公帮一把,怕是难以支撑。介时请卢兄不要推辞。” “不敢,不敢。” 四十岁还是九品小官,这样的人在仕途上已经属于下等人了。 韩绛,十六岁的伯爵,正八品。背后又有韩家撑着、吴家撑着。再娶了钱府嫡女,这未来不可限量。 没有人怀疑,韩绛的未来能不能成为二品。 只在猜测,韩绛会在多少岁成为二品。 卢奉为不敢再废话,赶紧挑明自己的意思:“下官想代其他人有事请教。” “问,我能答的一定答。” 嘴上这么说,韩绛心里却是一紧张。 年初一太学学子宫门前闹事,若是这位要问这事,自己怎么回答。 正当韩绛脑袋里转的飞快想说辞的时候,卢奉为却说道:“听闻这个坊所有的屋都是韩府所建,下官不解的是。为何伯爷宁可花巨资推平白玉坊而不选这个坊。” 啊。 问这个。 韩绛松了一口气:“这事很为难,你们要明白。我爹爹身为外戚,在朝中也是如履薄冰。这个坊住的五成是官,三成是吏,还有一成作的差事也与衙门有关。若是照临安府市价建屋,试问卢律正你租得起,还是买得起?” 卢奉为倒没回避,很直接的回答:“租不起,也买不起。” “那么,依白玉坊的规矩,分十五年期。合适吗?” 韩绛说完立即就有人冲过来:“小官人,为何不合适。” 一看来人就知道不是官,是民。 是官的,是吏的,没人敢接这话。 收买人心这罪名可重可轻。 韩绛再问:“眼下只是尝试,若有什么差错,或是与律条不符什么的,总也是过错。再说新城的地皮能和这里比,投入也不是一个小数字。再等等,等等。” 韩绛只能说到这里。 好几个个小官商量了之后,卢奉为又上前问:“伯爷,我等可否在依白玉坊的规则存钱。” 韩绛没急着回答。 白玉坊那边的壕横总号眼下有四项业务,第一项是代收预付房款订钱,也就是先占个房号的钱,这是小钱。第二项业务是收存款,百贯以下免费,百贯以上每年一分保存费。也就是说,存钱的人不但不利息,还要交保管费。 第三项业务是典当。 典当这个业务在南北朝就有了,最早叫寺库。后来唐时西市就已经很正规的典当行。 韩绛这个的差别就是,利息非常低,而且一贯以内十日周转不要利钱,只收十文手续费。 临安府的典当行恨的牙根疼,临安府的行钱们(就是职业放债与收债人)却不敢恨,因为韩府得罪不起,他们敢有一点不满,权知临安府吴松就敢把他们全部关进牢里,然后送去挖矿。 第四个业务就是风险投资。 比如某个商人有比生意,与西夏或是金国有某种合法的生意,有合约,但规模与资金都不够,想扩大经营。那么壕横号就出钱、出人、出技术,然后占这家店铺的份子。 店铺拥有第一赎买权,若店铺的主人不愿意赎回自己的份子,壕横号有权将这份子卖给其他人。 这四样业务,在此时的临安府普通人眼中,皆为义举。 为什么说存钱不给利息还要交保管费是义举,因为穷家没什么地方藏钱,现在可不是汴梁时一贯钱七百七十文,现在十贯钱要一百多斤,一百贯一千多斤,小富之家这点家当最怕就是被偷。 就拿卢奉为而言。 他身为正九品官,因为是京官,每个月除了各种补贴之外,他有十五贯的基本工资收入,折成钱就是四万多枚铜钱,要装满满几箱子。 他很想存点钱买属于自己的房子,他租的地方已经挖出去五尺,还把墙挖塌。就是为了藏钱。 第一五零节 口误、口误 韩绛听完卢奉为的要求之后笑了笑:“这样吧。就在这里再开个分号,既然这里没有官府认证的名称,大家叫习惯了乐丰桥东二坊,那分号就叫壕横乐丰东二坊支号,半个月内试运行,两个月内正式开业。” “眼下,想存钱的可以去白玉坊总店。” “谢过伯爷。”一群小官赶紧道谢。 韩绛回礼,然后带着韩嗣继续往坊内走,小吏小官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纷纷退离。 流内、流外。 流转内,比登天还难,每年的名额就那么多。 流内,就是一品到九品。 流外就是流外品,就是吏。 每一个小吏都想成为官,对于小官来说,收入与地位的差异就生活的全部,他们不懂什么叫家国天下,也不懂什么叫天下大势,只知道没钱,没房,自己的老婆孩子就没吃没喝。 韩家恶,却恶不到这些下等官员与吏员级别。 在小官小吏眼中,和韩家有仇,韩家要对付的,那是神仙打架,与他们无关。 三十多岁、四十多岁。生活的残酷已经磨平了他们年少时的壮志。 韩绛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拉拢这些小官,而是来见一个人。 今科状元,陈亮。 陈亮身边有一个老家仆,屋内全是药味,陈亮的桌前摆着一碗黑呼呼的药汁。 陈亮不算穷人,在这里租的一个独院,价值九百贯钱的一进小独院。 韩绛上门是空手。 进了屋,韩绛摊开双手:“陈公,我空手上门是有两件事想与公聊聊,没送礼是怕有人非议,你与我韩家走的近了。” 陈亮一拱手:“君子之交淡若水,俗物虚礼只是世人的虚情假义。伯爷前来只有白水一碗,莫要嫌弃。” “谢过白水。”韩绛笑着应下。 两人坐下,韩绛开门见山:“头一件事,我来求一封引见信。” “给谁?” “幼安先生。” 陈亮脸上原本的笑容瞬间消失,过了好一会才问:“可否问,伯爷为何要见他?” 韩绛没有回避:“淮南东路有三个官可能需要换人,分别是转运司使、安抚司使、提点刑狱司使。陈公以为,幼安先生可任何职?” “可……”陈亮原本想说,这三个职务都有人了。这三个职务代表就是一路最高的三位文官,转运使现在就是一路的实际最高大员,节度使是虚职、安抚司管军、提点刑狱如其名,就是司法长官。 韩绛带着一丝笑意:“陈公,我韩家在朝堂上恶名昭著,但我有一句话请陈公点评。” 陈亮带着几分严肃:“请讲。” 韩绛说道: “依幼安先生而言,一腔热血换来的是什么,无权在手这腔热血只有吐在自己身上,或有权在手,幼安先生这一腔热血挥洒天下,纵然一死他可会后悔。代我问他,可想有一日,回济南府历城一游。” 陈亮重重的点了点头:“懂了,请待我磨墨。” 陈亮磨墨后了书信,双手捧到韩绛面前:“幼安兄此时应该在秀州,他去探望仲行公。我以为,伯爷不要在此时去见的好,因为仲行公被贬,是因为吴家、张家、韩家。” 韩绛将信收好后问:“我不了解以前的事,这位仲行公是何人?” “王仲行。” 陈亮说了,可韩绛依然不知道。 陈亮倒是很直白的讲了以前的事:“张说,论辈份是你祖母的姐夫,当今太上太娘娘的妹夫,当朝太尉。王仲行弹劾他,而且成功了,张说三连贬,最终死在湖州。其子、孙皆被贬。” “事后,张家败落。但在朝中也并非一无所有,吴家出手相助没成功,是韩家出手,说起来是十一年前,仲行公还有其他六官员被贬,仲行公是被罢官的。此事,韩家威风八面,这不是讽刺,而是你父初在朝堂显威。” 陈亮确实不是讽刺。 同样是当今慈烈太后的妹夫与弟弟家,张家父子孙全部被贬,吴家出手被打的灰头土脸。 那一年,韩侂胄还不到三十岁,却成功的反杀了王仲行这位名满天下的良臣清官。可见韩侂胄的手段有多高明。 也因为这事,没有人再看轻视韩家,韩侂胄在朝堂上建立了自己的威名。 韩绛听完后说道:“朝堂之争,他败了若只会恨,也不过如此。” 陈亮尴尬的笑了笑没接话。 话说,钱家与韩家虽然交锋不多,但也相互咬死了对方许多官,眼下不还是准备结亲,所以朝堂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事陈亮五十多岁的人还是能看透的。 陈亮主动的换了话题:“伯爷说两件事,还有一件是什么?” “玩命的事,这事陈公若是不愿意作,也不要外传。” “与民与国有利?” “有利。”韩绛很严肃,陈亮也不由的认真了起来。 就从韩绛准备请幼安先生出山这态度上看,陈亮是信韩绛的。 幼安先生姓辛名弃疾,世人只当他是一个诗人,可他却是一个相当猛的人,当年五十骑敢闯金军五万大营,后创立飞虎军威名远扬,可惜他不会作官,根本就不懂人心。 更对南宋朝廷的怯懦和畏缩完全不了解,只凭一时热血,很快就被人一踩再踩。 于去年夏天,再一次被罢官。 所以,韩绛想再请辛弃疾出仕,陈亮便知道韩绛有北进之心。 韩绛沉思片刻后说道:“我想请先生收集证据,在合适的时机弹劾一个人。” “谁?” “朱扒灰!” “谁?”陈亮声调高了八度,有谁的名字会用扒灰这两个字,惊呼之后赶紧捂住嘴。 韩绛尴尬的一笑:“说错了,是朱熹。” 陈亮还是半捂着嘴,小声问:“这个,扒灰?” 韩绛有点小尴尬,不过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就小道消息,这个我有办法查证。扒灰老贼有两个妾原本是女尼,还有他儿子在外当官三年没回家,他儿媳为什么怀孕了。这事你说呢?” 陈亮点了点头,他也听说一些,原本只认为朱熹是伪君子,现在竟然这样。 第一五一节 老爹,你记得几个对头 看到陈亮的表情,似乎认同。 韩绛又说道:“我要干掉的是理学,你想妇人贞洁牌坊立的多了,咱们大宋的出生率会如何,汉时为了保证人口不嫁就要罚,唐时十四可婚,咱们人口多吗?打仗种田靠什么,不是靠人口?” “伯爷大善。” 有门,韩绛继续鼓动:“但不是现在,不动则已,动则天崩地裂。” “善!” 陈亮是谁。 一代宗师,他是浙东学派的代表人物,被称为古代原始唯物功利学派。 在公私观念、经济理论、富民态度、义利观上确实是可圈可点的。 韩绛以手代笔、以白水代墨,在桌上写了八个字: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陈亮看到这八个字,起身就准备施大礼。 韩绛退到一旁:“这八个字,源自一位大贤,后经无数贤者将其深化,这八个字我学了七年,还不敢说领悟其最深义,陈公,你时日无多,是时候给后辈留下点东西了。”说完,韩绛对着发呆的陈亮长身一礼。 陈亮双手平放,依平辈之礼回了一礼。 韩绛再一礼,然后退着离开了陈亮的家。 八个字,有必要学七年吗? 陈亮不怀疑。 他想的很深,很远,作为淅东学派之一永康学派的创始人,他对这八个字也有自己的看法,越想的深入,他越是感觉这八个字意义之深远。 屋外,韩嗣问:“少君,那八个字你真的学了七年。” 韩绛迟疑了一下:“不,不是七年,是十年,头三年是懵的,后七年才慢慢了解其中的意思。” 事实上,何止十年。 韩绛已经离开有半个时辰,陈亮在屋内却是保持送韩绛离开时的站立姿势一动没动。 终于,他下定决心了。 弹劾朱熹算得了什么。 他要与理学全面开战,陈亮有这个信心,他只是一个状元,可在学术上,他可以挑动大半个两淅的士子。 韩绛为钱家女婿,娶的又是钱府的嫡女。 那么若钱府的钱公若有一点点的态度表露,自己不是挑动大半两浙,而是敢领全部两浙士子向理学开战。 陈亮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自己的病已经无药可治,也仅仅是能让自己多活几天罢了。 陈亮双手握拳,突然大喊一声:朝闻道,夕死可矣。 昏暗的陋室内,一个咳着血的,血撒在纸上,一封又一封书信正在书写完成,陈亮有这个号召力。用韩绛的话说,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这些年,朱熹受赵汝愚支持,在官场上相当的得势。 当年严蕊案,换个人肯定就罢官了,可朱熹只是贬了一级,没过多久又升了回来。 朱熹视浙东学派有功利无义之辈,多方打压。陈亮一边咳血,却是满脸红润,是时候开始筹备大反击了,自己估计还能活一年多。只要自己在咽气前看到朱熹被打落,死也瞑目了。 韩绛回家到,径直到了韩侂胄的屋。 韩侂胄正在看书,见到韩绛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韩绛走到韩侂胄面前:“爹爹。” “有事?” 韩绛回答:“有事。” 韩侂胄放下书:“讲吧。” “爹爹,有一个叫王仲行的人,爹爹是否记得。” 韩侂胄怎么可能不记得,当下回答:“王希吕、字仲行。是一个很刚烈、有才华、清廉为民的好官,只是不懂变通,为人有点耿直。十二年前是为父设计将他罢官为民,一来是你舅父的请求,二来是为父要立威。怎么,对他有兴趣?” 韩绛说道:“淮南东路转运使。” 韩侂胄听完之后,微微的点了点头:“好人选,他是一个好官,而且是为父的政敌。那么安抚使呢?” “辛幼安,就是创立飞虎军的辛幼安。” 韩侂胄指了指椅子:“坐,你想北进,还是别有用意。” “我没想那么远,就眼下来说,若淮南东路太弱对我不利,一边要控制,一边要够强,才能坑了金人之后不怕金人发兵。也不怕爹爹笑话,若是天下各路都强,国库钱足,军械足,兵强马壮,我不介意挥师北进。” 韩侂胄满意的点了点头,口号可以喊,北伐别乱来。 因为朝中主和派太多,周必大、葛邲,还有王蔺、谢深甫,他们是好官,也是良臣,但未必有心恢复大宋的疆土。 韩侂胄说道:“这些日子,京朝官中有许多爹爹的人,上元节的时候爹爹准备告诉他们,要有一个作事的新规矩,是时候梳理一下些这人了,有些纯粹贪婪的小官咱家是要放弃的,真正有才作事的人,自然是要支持的。” “是,爹爹英明。” 韩侂胄又说道:“泉州崔判官若是来到临安府,我会让他北上去找你。他从不贪钱,若泉州你的法子真有益,他可信。至于他是什么样一个人,你自己见到自己判断。为父只知道,他可信,而且是留下的人。” “是,爹爹英明。” 韩绛懂,韩侂胄这是在进行势力洗牌了,那些只会媚上却没本事,又贪婪的小人物已经不再有价值。 韩侂胄问:“今天出府作什么去了。” “去白玉坊转了一圈,然后去见陈亮。” “见他?” 韩侂胄多少有一点意外,要知道陈亮已经五十二岁,韩绛见陈亮能谈点什么? 韩绛回答: “是,我鼓动他挑起浙东学派对朱熹开战,一但时机得当,朱熹不仅要被罢官,还要声名狼藉,被狠狠的踩在脚下。” 韩侂胄听完之后示意韩绛不要再说,他需要想一想这事。 一刻钟后,韩侂胄睁开眼:“他若能办,这事不能急,最佳的时机是扩哥儿上位,然后再办,打掉朱熹就是断了赵汝愚一臂,这事办的好。得空爹爹亲自和陈亮聊一聊,这事也要有分寸,不要让人误会,这又是一次党争。” 韩绛立即接了一句: “爹爹,是正人君子与伪君子之战。” 韩侂胄轻轻一拍手:“讲的妙,你这一句提醒的好。没错,这事与为父无关,为父只是支持了正义的一方,让为父好好想一想。” 第一五二节 老祖宗的人生格言 韩侂胄与赵汝愚。 那怕现在还是合作关系,而且关系极好,形同兄弟。 韩侂胄也时刻没有放松对赵汝愚的关注,以及寻找每一个弄死赵汝愚的机会,或是埋下弄死赵汝愚的钉子。 韩侂胄也知道,赵汝愚没把他放在眼里。 示弱这几年,看来效果是极佳的。 赵汝愚并不知道,他一直没有放在眼里,他更不知道他眼中这个弱小的外戚有随时一口咬死他的实力。没咬,只是时机没到,没咬,只是韩侂胄在等赵扩登基。 韩绛没作太多评价,只是躬身说道:“爹爹英明。” 以朝堂上的恶斗,韩绛这些日子已经看明白了,自己这位老祖宗养父至少也是钻石强、星耀弱这个级别。但遗憾,还不到王者级。 吕不韦、霍光、杨素、宇文护这样的人才算星耀高段。 唯有曹操有资格称为王者级。 韩侂胄伸手虚扶:“绛哥儿,出去别怕,什么都不要怕。眼下无论出了什么事爹爹都能为你收场,但有两句话你谨记。” 韩绛摆正姿势,垂手而立:“请爹爹训戒。” 韩绛有时候很狂,有时候很混帐,但大方向上韩侂胄还是满意的。 韩侂胄说道:“作事没有人可以不出错,但任何错误绝对不能犯两次。第二点,任何事都其精髓所在,掌握精髓,其余皆可弃。” “谢爹爹指教,儿明白。” 那怕听韩绛说明白了,韩侂胄还是要确认的:“说说,明白什么。” 韩绛很郑重的回答:“绝对不会在一个坑里被放倒两次。掌握核心价值,便拥有一切,枝末小节无须在意。” 不错! 韩侂胄很满意韩绛的回答。 韩绛有信心。 因为韩侂胄讲的道理在后世商战上也适用,谁掌握最核心价值谁就是最终的胜利者。至于一个坑里被放倒两次,这种人没资格上战场。这种人不仅自己会死,还会连累别人。 “去吧,淮南东路之行,为父先祝你成功。” “谢爹爹。儿还有一事。” “讲。” 韩绛低声说道:“儿准备启用两人,两人同去淮南东路,或一人归。” 韩侂胄已经猜到韩绛想什么了,但还是问:“为何?” 韩绛回答:“儿派人查过,陈自强太过贪婪,而且贪婪无下限。就如同儿招的工匠,工匠们为儿建屋修院,盖好了屋建好了墙,取几块多余的砖瓦,儿不认为他们是贪,至少把事先办好了。而陈自强,没修屋之间他就会偷砖瓦,他会动摇儿要修的墙。” 陈自强是什么货色韩侂胄自然是知道的。 无人可用,陈自强可用。 眼下韩侂胄借钱府的恢复少许名声,不算钱家有关系的名士,仅召唤两望韩氏族中名士相助,比陈自强优秀十倍、百倍的人都会有。 韩侂胄思考之后:“不可见血。” 韩绛点点头:“毕竟是爹爹的蒙学之师,罢官为民永不复用便可。” “好。”韩侂胄同意了。 韩绛后世的公司也有人收点小回扣、吃吃喝喝,但没误事,也没坏公司的事,这些都可以忍,没有十足的清水。 但有人在采购材料的时候下黑手,韩绛是绝对零容忍的。 次日,已经是初九了。 初十出行的吉时是卯时中,就是约早上六点的时候,所以初九就开始把行李往船上搬,许多仆从初九晚上就要住在船上。 韩绛今天要见三个人,出行前最后要见的三个人。 大清早,韩绛先到钱府。 淮南东路之行,韩绛依礼要听些长辈的建议,这是礼貌。 钱荨逸让韩绛陪着一起用过早餐后。 钱荨逸书房。 韩绛进了书房就把陈亮的信拿了出来:“太公,这位幼安先生去拜访仲行公,我想请太公助我,这位仲行公对我韩家应该有怨恨。” 钱荨逸只是笑了笑,提笔写了一封信:“给他,他定会见你。” 韩绛双手接过信后又说道:“太公,我师认识这位仲行公吗?” 钱荨逸笑着回答:“好友,知交好友。” 韩绛又说道:“太公,我师也要同行淮南东路,太公可否帮我拖延几日,我与师在平江府汇合,我见这位仲行公的时候想单独去见。” 钱荨逸不理解了:“为何?” 钱荨逸很清楚,陆游去见王希吕(字仲行),对方一定会倒履相迎。 韩绛解释道:“我若自己无法说服仲行公,靠老师的威望怕难以得到相互间的诚信,我希望仲行公与幼安先生是相信我之诚,而不是老师的。” 钱荨逸思考片刻:“好,依你之言。” “谢太公。”韩绛施礼,然后告辞离开。 午时,王蔺府。 王蔺知道韩绛会来,提前已经备下小宴。 谢深甫也在,还有一个年轻人坐在下首。 “王公、谢公。晚辈在太公那里耽误了一点时间,我师也打算同往,所以来晚了点。”韩绛一进屋就先一步施礼。 王蔺并没有介意这点时间上的差别。 相互见礼之后,王蔺介绍那位年轻人:“这位崔壹葉,是崔嵬的同宗同族堂弟,现任刑部右员外郎,精通刑律。他与你同行。” “崔郎令好。” “建安伯安好。” 韩绛是正八品,对方刑部员外郎是正七品,但韩绛的伯爵是正四品待遇。 各自施礼后坐下,王蔺说道:“绛哥儿,这里没有官,老夫是你的长辈,你说要作一个好官,那么答应老夫,所有的事情摆在明面上。你这一去淮南东路,断然不是只是游山玩水的。老夫也不能劝,毕竟有人坏了规矩,这是不死不休的仇。” 韩绛起身:“王公,我此去淮南东路没有私仇,我要讨一个公道,也并非为我讨一个公道。话说汝州的军费消减、赈灾粮款远远不够用,这事有王公你的原因,但并非都怪你,这是大势。” 王蔺点了点头:“没错。汝州是朝廷想放弃的地方,守无险可守。年年需要大量的钱粮补贴,国库压力很大。” 韩绛没接话,历史上讲过南宋有些人甚至想放弃黄河一线,然后借长江自保。 第一五三节 要钱来找我,要官凭才华(又是五更) 就朝廷是不是想放弃黄河边一些州府的想法,韩绛不想说话。 因为这种事没办法争。 韩绛只说道:“可否再请一人同行。” “谁。” “谏台,沈羽然。” 听到韩绛报上名字,崔壹葉腾就站了起来,他是给惊的。 要知道这位沈言官朝堂上那个不知,以谏死韩侂胄为人生价值。 谢深甫看韩绛的眼神都有些变了,谢深甫在猜测,难道韩绛这淮南东路一行真的一切都光明正大。 韩绛说道:“他在,若他也不谏我,王公可否认为,我行得正。” “好,老夫允了。” 沈羽然,王蔺能指挥的动,陪嘉王北上淮南东路,公文也很好写。 韩绛起身一礼:“晚辈告辞,晚辈还要为出行作一点准备。” “送客。” 是王蔺长孙王询将韩绛送到门口,到正门的时候王询问:“绛兄,可否也让我同行。” “可以。”韩绛没有拒绝的理由,有王询同去,虽然不是官员,但也多一个能写字,能替自己扛雷的人。 王询一脸喜悦的施礼后往回走。 他也要去准备一下出行。 韩绛从王蔺府上离开之后,去了一个眼下无职的七品小官的家。 程松,前任钱塘县令,年底交任调回临安府任京官,还没有被安排实职,眼下挂着工部一个虚职。 也就是那位把韩侂胄赶出门的小妾当亲娘一般供着的程松。 不用韩绛,仅韩嗣进门程松就急急迎了出来。 韩嗣可是考中过举人的,就算不荫官再考也有机会中进士,这属于韩府心腹级。 韩嗣入内却没站正位而是侧到一旁,韩绛这才慢慢的走了进来。 程松没见过韩绛。 可临安府谁没听过韩绛。 作为一心想巴结韩侂胄的程松怎么可能没有打听过韩绛是什么人。 韩绛那本论美人,他也托关系抄了一份残本,只是论昭君那一卷。 “少君请。”程松弯着腰在旁迎韩绛。 韩绛拱手一礼后,走进正厅坐在上首的位置。 韩绛坐下手,微微一抬手,韩嗣站在韩绛侧面打开一个册子:“程松,登进士第、初为湖州长兴尉主薄、替官洪县两年、正职钱塘县三年。三年县令、钱塘水田增加六千七百亩、桑麻增加一千担有余,修河道七十一里、整修河堤六处。” 程松站在下首低头听着,不敢接话。 韩嗣继续念:“收盐商贿赂约四次、收布商……” 程松没太大反应,只是默默的听着,没有紧张,也没有兴奋,无喜无悲。他丝毫不怀疑韩家想查自己还有查不出来的事。 韩嗣念完之后,韩绛问:“你每年俸禄之外需要多少钱,说个数。” 带着一丝惶恐,程松弯着腰问:“少君,下官不明白。” 韩嗣开口:“少君让你讲,你就讲。” 程松这才有点紧张,因为他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会被问起他思考之后回答:“回少君的话,下官只是想成为京官后可以在临安买一个二进的院子。” 宋时说一进,可以理解为口字形的院落。 二进就是日字形的院落,三进就复杂了,可以是田字形,也可以是目字形。 而且还分为单进、复进。 单进就是象四合院那种就属于一进。复进就是一进的院子再加上前罩、后罩。 韩府算几进? 十八进吧。 亭台楼阁、池塘长廊、花园水谢……这已经不能用进来形容了。 依当下临安府二进的院落贵的可以达到三千贯,便宜的也要一千三百贯左右,看地段,看布局,看大小,看屋子的质量。 韩绛再问:“你存够了吗?” “回少君的话,越存越少。下官看中的院子已经涨到了二千七百贯,不敢瞒少君,下官计划三年内存够钱。下官虽有伸手,但没敢在官司上有不公正,也没敢动修河的钱。” 韩绛站了起来,程松没胡说,正因为程松没胡说所以他才问的。 韩绛说道:“收拾一下,今晚就上船,明天嘉王殿下北上淮南东路,你随行。还有,钱不用存了,若你看得上,白玉坊给你留一套,若你不看上就等等,乐丰桥东二坊不出意外秋天会开始拆,明年初会有。” 说完后韩绛想了想,又多交待了一句: “还有,别伸手了。我夫人娘家那边不好看,要钱来找我,要官凭才华。” “谢少君。”程松看着韩绛的背影竟然给跪了。 大气。 在程松眼中,这就是上位者的大气。 不让你贪,却给你富足。也给你机会作事,能考中进士的人没有怀疑自己的才华,只恨自己没有背景没有机遇。 出了程松租的一进小院,韩嗣在旁问:“少君,你不问陈自强想要什么?” 韩绛脚步没停,回了一句:“我猜,他说什么也不要,只愿追随恩父吧。” “少君说的是。” 韩绛上马车的时候停住:“这样的人,不能用,有一天会坏大事,会毁了咱们韩府。盯着他,淮南东路之行,他若伸手只取些小钱则不用管,他若伸手取金取银,不要等姓沈的下手,你明白。” 韩嗣点了点头:“少君放心,程松有这个眼力劲。” “恩。”韩绛相信韩嗣看明白自己想要的。 韩嗣懂。 若等沈羽然开口弹劾陈自强,就是大耳光扇在韩家脸上。 陈自强是什么人韩嗣清楚,他也非常讨厌这样的人。韩嗣准备出发前其叔父韩安就已经告诉他,对陈自强要留心,今日的韩府不比昨日。 今天的韩府是在意名声。 虽然说次日卯时出发,可当晚许多人已经到了船上,这其中就包括嘉王赵扩。 赵扩光是书箱就带了四十只,侍卫五十人,婢女三十人。这还不算吃穿用度的各种箱子,从现在开始装船,码头上预测到三更天后能装完。 深夜,人陆续到了。 对于经常四更天就上朝的官来说,这个时间他们已经习惯。 韩嗣在码头上名义上是清点物资,实际上却是拿着小本默默的记录着随行人员名单。 第一五四节 被韩侂胄罢官的前兵部尚书 关于出行名单。 韩嗣记的很细,首先是王蔺的人,崔壹葉,刑部员外郎,正七品官。此行作为嘉王的刑狱典史随行,官方公文上的任务是查证淮南东路克扣军饷、虚报编制等弹劾。 然后是韩家这边的人。陈自强,五十岁才中进士,当过一任知县,现补了一个太学录,官方公文上给的是随行主薄。 程松,年龄倒不大,这次随行以临安府判知身份随行。 也就是相当于以前汴梁的开封府公诉人的身份。 接下来就是一个厉害的人物,以出行总管的名义,非官员。史达祖,韩侂胄的掌笔,这位可是真正的一等幕僚。 还有一个算人数,谁都没当回事的人。 以嘉王府书记员的身份随行,嘉王殿下的大舅哥,韩俟。 最后就只是随行,没身份的王蔺之孙王询。 再说其他的人员,因为嘉王懒得管事,所以出行总管由韩府派人。 然后是钱家派了一人,钱浩。钱家支房寒门士子,以韩绛长随的身份与韩嗣一起随韩绛出行,说的直白一点就是钱家要看看,韩绛是不是真正要作一个正直的官员。 最后朝堂上的中立派,沈羽然,号称只要开口就能咬死一片的谏台第一舌。 其余人等,禁军派了一个百人队,带队的叫虞仁美,现任五品校尉。然后是嘉王府护军长崔沆,带五十名嘉王府护卫,接下来是韩武带五十名韩府武勇家丁,最后是吴铁,带十名临安府捕快。 女婢这边,最高管理人员是韩家的内院二管喜嬷嬷、嘉王府陈嬷嬷。 嘉王府仆婢三十人,韩府仆婢十八人。 杂役、船工、仆妇等八十余人。 以及行船向导十人。 这十人,却是以钱宽带队,全是他的人。 出行五桅大船三艘、三桅船七条、通勤快船四条,带投火车、床弩的兵船一条。 正月初十卯时,吉日吉时到,船队出发。 一出码头,韩绛就吩咐道:“告诉头船,顺水直下,秀州。” 原计划,第一站是平江府,也就是后世的苏州。 韩绛吩咐改道,禁军校尉虞仁美就立即求见嘉王:“殿下,建安伯改了路程,第一站不是平江府,而是秀州。” 嘉王连头都没抬:“一切由建安伯作主。” 虞仁美只好施礼退下。 公文上并没有严格的路程表,所以虞仁美也没办法反驳。 其余人无所谓,那怕你韩绛在淮南东路绕上一百个圈,他们也在不乎,在意的只是韩绛你这一路上都干了什么事。 从临安到秀州,水路不过一百多里,而且还是顺水。 半天过去,当天下午便到了秀州。 韩嗣来到韩绛所在的仓室外问:“少君,我们入住官驿吗?” “不急,你让船停好,收拾一下,带几个人随我去一个地方。对了,叫上沈羽然还有崔壹葉。” “是。” 韩嗣去安排,韩绛来到了嘉王赵扩所在的仓室,赵扩睡了一会也是刚醒,正坐在床边发呆,韩绛往床边一坐:“扩哥儿,我要收了你的旗,你在船上别离开,我要去调查了一下那个贪官家里有古本藏书,给我半天时间。” 这个事好,先查明白了再动手,赵扩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韩绛有陈亮的书信,自然知道应该去那里找。 就在听履坊,有一处宅子,这宅子是当今皇帝赐下的,虽然不大,但却也精致。这宅子只有老仆一人,小厮一人。 当然,还有主一人,客一人。 韩绛凭陈亮的那封信,坐进了厅内。 韩嗣没进屋,护卫们在小院子里都待不下,这院内也没有侧院,韩嗣是坐在院内的,留下了四个护卫,其余的人让在周边找个酒楼先待着。 崔壹葉与沈羽然也没有进院子,他们也知道这里住的是谁。 就凭这位的名声,加上与韩府的怨恨,沈羽然虽然一直想弹劾韩侂胄,可此时也不想去打扰。 分宾主落坐,这里的主人正是王仲行,看过陈亮的书信之后说道: “韩勾司。我二人是被罢官的,以你的年龄不是来访友,也不是要论道,更不会来讨论诗词,不如明言。” 说话的就是仲行先生,其名叫王希吕,他弹劾了韩侂胄的姨父张说,也就是韩侂胄父亲的挑担,被韩侂胄设计中了圈套,想不辞官都没办法。 韩绛没回答,只是抽出一份邸报递了过去。 邸报上有一篇文章韩绛画了红圈。这文章是在韩侂胄授义下写的,自然是美化了韩绛推平镇安候府的事件。 正如李凤娘要求的那样,大孝至善在而后是关于韩绛的封爵,以及正式的官职。 “你是镇安候之子李幸?” “我不是李幸,我是韩绛。”韩绛特别强调了这一句。 坐在一旁的幼安先生,全名辛弃疾,他接过邸报开始看。 王希吕说道:“既然韩家小官人,本官曾弹劾张说,便是你爹爹的是姨丈,三次弹劾,先罢太尉、后再弹奸脏再降为观察使,再弹丢官,死于湖州。其子,也一样弹劾,最终贬到了郴州,也病死在了郴州。” 王希吕的话说的非常清楚,咱们是仇人。 不是朋友。 韩绛没接话,拿起茶碗闻了闻,茶不太好,因为王希吕是清官,没钱,也买不到好茶。 不过,茶也挺清香。 韩绛喝了一口茶说道:“那就是死光了,他还能从坟里跳出来找我的麻烦?因为我打算和他家的仇人交个朋友。” “直说吧,韩家小官人,你来干什么,我与你韩家非友。” 王希吕一点都不客气。 韩绛问道:“我若直话,二位先生能以诚待我,无论我说什么,别敷衍我。” 王希吕没接话,因为他根本就信不过韩侂胄,倒是辛弃疾说道:“好。请讲。” 韩绛笑了,将厚厚一叠子谏台的弹劾放在桌上推了过去:“王公在秀州也是名士,门生故吏不少,说是隐居在家,但若对秀州的事情完全不知晓我不信,王公怕自己也不信。这便是我的诚意。” 第一五五节 创立飞虎军的男人 王希吕拿起那些弹劾开始翻看。 韩绛继续说道:“请二位先生也给我一个诚意,我就想问一句,这秀州有没有脏官的人头可以杀一杀,最好是官仓的,更好就是给淮南东路转运粮草的官仓。” 王希吕问:“为什么,你韩家什么时候开始为国为民了?” 韩绛哈哈一笑:“我要换掉淮南东路转运使、安抚司使、提点刑狱司使。他们占了我想要的官位,我韩家是坏人,是权臣。” 辛弃疾一愣,也大笑起来:“有意思,将玩弄朝堂说的如此直白,你韩家还真无耻。” 韩绛突然收起笑容:“幼安先生不问问,我心中由谁来替换淮南东路安抚使?” “还能是谁?无非就是……”王希吕的语气之中已经带着极大的鄙夷,没说完却被辛弃疾打断,辛弃疾问:“谁?” 韩绛不紧不慢的说道:“就是幼安先生你,我来请幼安先生与我韩家同流合污。” 韩绛说完,对面两位沉默了。 良久之后,王希吕说道:“淮南东路的官场盘根错节,如一张大网,转运使也不过只是一枚棋子,其背后之人越查越是让人迷茫,此事极为可怕。你还年少,你并不知朝堂有些人,虽是名臣,怕是千古之后还如你父这个老贼。” 韩绛笑了:“怎么,一个安抚司使就动摇了,我韩家也不那么坏了。” 王希吕摇了摇头:“孩子,你别拿话来激老夫,老夫现在这个年龄什么看不透。” 韩绛收起笑容站了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 陈亮的信有份量,但比起这一封来,差太远。 钱荨逸亲笔。 这个时代的人不看签名,只看字迹就能分清这是谁的信。 钱荨逸的信上除了抬头、署名之外只写了一行字:欲将曾孙嫁于韩家绛哥儿。 王希吕将信折好收了起来塞在衣袖里:“说吧。” 韩绛语气很严肃:“三件事,头一件镇安侯欲将自家灭门。第二件李幸的外公所谓的江南东路第一盐号的盐,有可能来自武清,这只是猜测。第三件,镇安侯原姓郦,这事知道的人极少。” “幼安先生,你若无权无钱,你什么了作不了。我若保你淮南东路安抚司使,钱粮军械充足,可再创飞虎军?” 王希吕开口:“韩老……”他停下了。 这个时候再说韩老贼怕有点过了。 韩绛再开口:“我的老师要随行,我拒绝了,我想自己说服两位先生。” 王希吕这才问:“贵师是?” “放翁。” “啊,恩。”王希吕点了点头。 辛弃疾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他不恋权,也不是官迷,可淮南东路安抚司使这个官职,加上韩绛能够保障钱粮军械,他心动了。 他想有所作风。 辛弃疾问:“你想如何?” 韩绛回答:“与我随行的还有两个人,一位是礼部尚书、副相王公的门生崔壹葉。另一位是谏台作梦都在弹劾我韩家的,有谏台第一舌的原左正言沈羽然。既然淮南东路是一张网,这网总要先撕开一个口子,加上这两位是准备盯死我,所以肯定要先干点正事。” 王希吕点了点头:“此事怕困难重重,你今年怕还不及冠吧。” “年少,未必就无用。” “好。”王希吕点了点头:“四号大仓,全仓十六库,其中有一半粮仓中的粮食被转卖,而买粮的是魏家。豪商魏家,扬州第一盐号的魏家。” 韩绛站了起来:“两位先生,区区一个商人,你们怕我办不了?” 王希吕起身走到韩绛面前,盯着韩绛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镇安候亡妻的娘家堂兄,和李幸什么关系,韩小官人不懂?” 韩绛没接话,只是反问道:“先生确定?确定四号大仓一半粮食没了?” “小官人要诚意,这便是老夫的诚意。” 韩绛长身一礼:“那两位先生等我韩绛的诚意。”韩绛说完,起身再次一拱手大步往外走。 韩绛走了之后,辛弃疾问:“仲行兄,此子来何意?” “猜不透,但韩节夫此人非忠良之辈,他不好。”王希吕原本想说韩侂胄的为人,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辛弃疾懂,韩侂胄认定的也是前几位权臣相同的方式,用的是阴怀向背的作风,用现代的话讲,叫疑罪从有。 辛弃疾说道:“且行且看吧。” “恩。”王希吕也认可这个说法,他二人都是极有抱负的,却不得施展,韩侂胄非忠良,可当下能影响朝堂的人当中,主和派居多,在他们眼中这些不思进取,只思固守安乐之辈,其实也未必算忠良。 再说韩绛。 离开王希吕处之后,等崔壹葉与沈羽然上了马车,韩绛倒没有回避:“我来见两个人,你们可以记录在案。分别是仲行公与幼安先生。” 两个被罢官的人。 一个是直接因为韩家被罢的官,另一个虽然与韩家无关,但却与吴家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主要还是主和集团下的手。 沈羽然拱手:“韩勾事(韩绛的官职是正八品淮南东路勾当公事,勾当就是主管的意思),问一句,今日之行是私事,还是公事?” 韩绛很正式的回答:“公务,嘉王殿下非常关心淮南东路的军防公务,去年的时候有许多人弹劾秀州负责转运江浙东路的粮食有亏空,所以前来查一查。仲行公虽然离开朝堂有些日子,但门生故吏还是不少的,我便前往打听一二。” 既然是公务,沈羽然就拿笔记下了,韩勾事先行秀州拜会仲行公。 韩绛将早就从那厚厚一叠子弹劾文书中抽出的关于秀州转运亏空的弹劾递给了沈羽然,这一份沈羽然有印象,因为他就是台谏的一员,也知道这是谁谏的。 崔壹葉问:“韩勾事有何计划?” 韩绛笑了笑:“当然是依律办事。” 崔壹葉点了点头:“好,那就依规矩先办驿行,然后正式递上公文,先查四号大仓,若真有问题,便可依律再查其他仓。” 第一五六节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分配好任务之后。 韩绛一拱手:“各位辛苦。” 沈羽然给了韩绛一个黑脸:“这是本官份内之事。” 韩绛笑而不语。 回到码头,崔壹葉、沈羽然、陈自强、程松,拿着相应的公文去了州府衙门,正式检查肯定要先递公文的。 韩绛背着手站在水边:“韩嗣。” “小的在。” 韩绛吩咐道:“选上等秀州白鲢,今晚落汤宴球。缸肉不能少,有名的东坡肉其实是学的这个。甜点你看着安排,既然是出来玩美食不能少。” 韩嗣愣了一下,这不是来办大事的吗? 韩嗣想问,正好走过来的史达祖瞪了他一眼,韩嗣赶紧回话:“是,这就去安排。”说完,韩嗣退离去安排。 史达祖走到韩绛面前:“少君,我已经依驿站律条报了驿,超出的人手也包了一个小院,不知少君打算在这里留几日。” 韩绛转过头:“达祖兄,你认为几日?” 史达祖与韩绛并排站着:“若靠他们四个,要么灰头土脸的离开,要么一个月吧。” 韩绛问:“达祖兄,五日如何?” “甚好。我这就去安排。”史达祖应了一声离开。 史达祖离开的时候遇上了韩俟,韩俟问:“你不是有招吗?怎么没说。” 史达祖笑了笑:“少君成竹在胸,无须我多言。更何况,我的方式未必比少君的高明,但那四人,不行。”为什么不行,史达祖没解释。 韩俟也没问。 韩俟关心的事别的事。 韩俟跑到韩绛面前:“叔父,你不是叫我来收礼的吗?怎么没让我去。” “不想闲着?” “想闲着,但却想忙着收礼。” 韩绛又问:“话说,你喜欢什么物件?” 韩俟笑了笑:“没什么让我喜欢的物件,我喜欢收礼的过程。” 韩绛爽朗的大笑:“行,帮我办件事。去安排人抓些老鼠,不用太多,十几只便好,然后把老鼠饿着。水管够,但一定不能给喂吃的,我有大用。” “听起来很有趣。” “当然,那四个笨蛋肯定会灰头土脸的回来,记得我曾经说过,想作一个好官就要比奸官、脏官更奸、更诈。沈羽然性格太过刚烈,直来直去,不会绕圈子,非黑既白。崔壹葉虽然在刑部作事,可多处理的民案。” 韩俟摇了摇头:“没听懂,也没有兴趣听。我只关心,找一群老鼠真的会很有趣?” “当然。” “行,我安排人去抓老鼠,然后打的老鼠在笼子跑,管水不管吃,保证让老鼠饿的连铁笼都啃。”韩俟说完乐呵呵的去了。 赵扩呢,不闻不问。 只要有书读,就算天塌了没砸在自己头顶上,他也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正安排人往驿馆去的史达祖一听韩俟安排人抓老鼠,还要把老鼠饿着,微微一笑,他明白韩绛的用意了,这法子有趣,而且有用。 宋以前,官仓是在地下窑藏。 可宋立国以来,粮食开始从地下往地上发展,已经有一套完整的体系与建仓工艺。特别是汴梁丢失之后,官仓更是完全放弃了地下窑仓,因为江南水太多,挖窑远不如地上建仓更容易防潮。 若真是空仓,饥饿的老鼠就会绕仓而跑,肯定不会想办法钻仓。 但史达祖却没想明白,秀州这边怎么用空仓来伪装满仓。 若是散仓老鼠还有点用,袋仓恐怕没用。 袋仓作假的方式多是用草料或是泥土装袋来伪装成粮袋,能接触到的部分装的是真粮食,接触不到的部分才作假。 史达祖开始有些期待了。 用老鼠这个小招数是韩绛从后世电视剧中学的,有没有用他也不知道。 韩绛真正依靠的其实是钱宽与吴铁。 入住驿馆,沈羽然等四人还没有回来,他们不会直接挑明要查四号大仓,只说受命就有人弹劾秀州官仓亏空一事前来查证,然后与秀州府衙内各官员依常例开始列查验的计划,以及随机抽查的仓号。 韩绛要的美食送到,给嘉王赵扩送了一份,另一份韩绛也没空去品尝。 韩绛在外宴客。 小宴,而且还不是在酒楼,一个很普通的小宅子内。 这里除了韩绛之外,没有一个是官府眼中的好人。 可韩绛在这里,却是一个首席的上座。 就算没有吴铁,没有吴家在草莽的势力,韩绛这个时候也能坐首席,因为这伙人干的营业就是私盐贩子、运河的船运、码头的脚夫…… 这伙人最敬重的祖师爷。 一位是唐时的卢国公,就是程咬金。 一个靠贩私盐起家,最终成为大唐国公级的大人物。 另一位,钱家老祖。 钱镠。 也就是钱歆瑶的老祖宗,这位在官册上都有记载,年轻时以私盐为盗,但他建立了吴越国,发展经济、造福百姓,吴越钱氏也成为两浙真正的书香之府。 其余的象黄巢之流,私盐贩子们还看不起了。 这些家伙同样以成败论英雄,黄巢最终败了,所以没资格受香火供奉。 一位脸上有刀疤的壮汉上前一步:“小官人,我代弟兄们问一句,你要问的事,我们知道些。但这事是魏家三房在这里办的,还有四家大商跟着。话说,扬州第一盐号,那可是小官人你的店铺。” 韩绛一抱拳:“怎么称呼。” “贱名方图。众兄弟信得过,在秀州这一带当个公人。” 公人不是公家的人,是主持公道的人,也算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穿着丝绸却不敢在韩绛面前称贵,只敢自称贱。 地位差太多。 不说韩绛伯爵官身,就是扬州第一盐商的继承者,再加上钱家正房嫡正的女婿。 这身份太高了。 韩绛拿起自己带来的茶杯品了一口:“我能平了镇安侯府,就能再抄了魏家三房。临安府北五十里,有伙子山贼被官军杀了个干净,可听说了。” 提到山贼,方图倒也没有回避,开口说道:“知道这事,而且那伙人咱们还打过交道。却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那地方又聚起了一些人,与原先的人不相干。” :。: 第一五七节 贩私盐的也懂风险投资 山贼的事情韩绛是知道真相的。 但,韩绛还是指了指自己:“想杀我,没杀成,就要付出代价。这位兄台我问一句,若是突然有人给你千万贯家产,你敢去收吗?或是,你甘愿把可能是自己的千万家产,给一个外姓人?” 方图一抱拳:“小官人问吧,我知道今天说,不知道的今晚上派人去打听。” 韩绛问:“魏家三房的从官仓搞出来的粮食,往那里运了。” 韩绛相信这伙人知道。 控制着运河船运,有着大量的内河运输船队,粮食属于数量大的货物,魏家自己的船队不可能运完,一定要靠别人。 方图回答:“出松江北口,入海北上。” 韩绛站了起来:“北,北到什么程度?” “过楚州。” “宋之地?金之地?” 方图一咬牙:“金之地,粮食换盐。” 韩绛再问:“武清盐?” “是。” 韩绛走到方图面前,几乎就帖到方图脸上了:“背后是谁?” 方图这次没犹豫,立即回答:“听说是位张大官人,其余不知,也没见过。” 韩绛转身回去坐下:“你可知道,现在秀州有多少官粮在外,他们会运走吗?什么时候运?可知道他们的仓库在何处?” 方图一抱拳:“有,至少三十万担。两天,给我两天时间。小的给小官人找到粮仓,找到他们从那个码头出运。” 韩绛点了点头,他万万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问什么说什么。 不知道的还帮自己打听。 代价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韩绛不相信会有人无条件帮自己,只能说方图越是表现出自己的诚意,那么所求就越大。 韩绛将茶杯拿了起来双手捧着,视线扫过这里所有人。 除了方图之外,其余的人都安稳的坐着,直视前方谁也没有转过身,或是侧过头看韩绛,从韩绛进屋,必要有礼节之后,也没有谁再说过话。 韩绛深吸一口气:“开价吧。” 开价? 这个词方图能听懂,却是不能马上明白韩绛的意思,这让他不由的愣了一下。 韩绛重新说道:“你们帮我,那么你们想要什么。” 方图上前一步,重重一抱拳:“不敢,为伯爷作点小事,不敢有所求。” “嘿嘿。”韩绛干笑两声,没说话。 方图侧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一位大约三十岁出头的男子,对方点了点头之后方图再次一抱拳:“十万盐钞。” 盐钞就是此时合法换到盐的凭证。十万,就是十万担。 哈哈哈! 韩绛放声大笑。 方图问:“伯爷不信?” “信,可笑。”韩绛摇了摇头:“十万担盐,除去相应兑付给茶盐司的钱,再减去运费、人工、转销的流通费,路上各种打点的钱。你们能挣多少钱,一斤盐挣得了十文?” 韩绛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了。 依当下的盐价,两淅、淮南,三十文至四十文一斤,这是标准的官盐价。 私盐靠什么挣钱,就是不交税、不用兑换的钱、不用打点的钱。 拿合法的盐钞挣的只是一个辛苦钱。 那位三十岁出头的青年站了起来,抬手一抱拳:“小的不才,账房杨伟杰。我等确实没有见过那位张大官人,但却见过他派来的人。” “备茶。”韩绛吩咐了一声。 “谢茶。” 茶杯是韩绛的,全部来自景德镇。茶叶是韩绛的,来自自家茶园去年秋天的散茶。 几片茶叶一杯水,便是韩绛的茶。 这地盘是私盐贩子,韩绛却摆了出了主人的架势。 杨伟杰谢过茶之后继续说道:“盐钞换盐,每斤盐的净利是七文,最高不超过八文。张大官人派人过来,我们贩他们的盐,每斤盐的利可以达到十一文。” 韩绛问:“你们拒绝了?” “没有。”杨伟杰没等韩绛问就直接说道:“我们只说要考虑,许多人要吃饭,我们没得选,但还想再争一争。或可行,我们愿意挣七文的。” 韩绛只是听着,没接话。 杨伟杰又说:“方大当家有句话,贩一担武清盐,就是给金军造一捆箭。但要养家糊口,没逼到走投无路,武清的盐不能贩。” 这话确实触动了韩绛。 韩绛不由的说道:“当真是古人说的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方图接话:“不懂。” 杨伟杰给这些盐贩子一解释,当下就有一个铁塔一般,身高两米的壮汉跳了起来:“不知道是那位大贤,我给他立碑。” 韩绛给问住了。 这是谁说的? 想了想,韩绛回答:“是我师所言,引古大贤之语。” “小官人,贵师何人?” “一位隐士,出自吴越钱氏。扯远了,说当下的事。” 杨伟杰一抱拳:“伯爷,每斤盐市价秀州三十七文,临安府四十一文。但有价店铺的盐却没有人买,官盐掺沙,实际的盐价已经过百文。这一百文,落到我等手中也只有七文钱。” 听到掺了沙了,韩绛差一点都给笑了。 自己穿越前,沙子比盐贵多了。 韩绛笑了笑:“行了,我听懂了。你们这叫风险投资,这淮南东路是我后台硬,还是那位张大官人后台硬。去办事吧,尽快把我要的消息搞到手,我接管扬州第一盐号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以后这里谁说了算。” “是,小的告退。”方图一抱拳,带着一群私盐贩子退离。 所有人退走之后,韩绛问:“钱宽,淮南东路若有人想杀我,会如何?” 钱宽转到韩绛正面:“少君,若是动静太大,要看三位将军能否出手。”韩绛问:“刘、李,还一位是谁?” 韩绛说的刘,就是刘锐。抗金名将刘琦最小的弟弟。 李,是抗金名将李富的侄子李洱。 钱宽回答:“虞七娘子,其夫知楚州。” 一位女子,却让钱宽以将军相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虞允文之女,第七女。 虞家是文官世家,虞允文次子虞公著权知建康军。而其正妻的兄长以文身份管着建康水军,朝廷早就想换掉虞家在建康军的势力,可根本就动不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五八节 这案子其实也不深 虞家在建康军根很深。 朝堂上有些人确实动过心思,却无功而返。 硬换,主和派的文官都怕建康军反了。 虞允文,一位拯救了南宋的文弱书生,在当下几个主力军团中,虞允文虽然已经过世,但声威亦旧。 吴铁这时说道:“少君请放心,扬州咱们有人手。而且少君有官身在,若是谁动了兵马来对付咱们便视同造反,也没有人敢。“ 韩绛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开口说道:“这天下三大恶。私盐、行钱、车船脚。你找的肯定是扬州作行钱买卖的人,我要断的是他们的生计。交情是交情,人情是人情,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人……”韩绛没说下去。 吴铁有点尴尬。 因为韩绛猜对了,吴松在草莽所托的人确实是朋友。不过韩绛的话在理,人情与交情,在断人财路这事上,确实没办法平衡。 厚德庄。 名字的叫好,实际上却是扬州最大的行钱。 行钱就是放贷、收债为一体的职业,这还是官府允许的合法职业。 除了行钱之外,厚德庄私下也偷偷作一些私盐的生意,自有的以及投靠庄子的大小船只二百多条,骡车五百以上。 大宋官方的放贷叫会子务,私营的叫交引铺、钱引铺。 出钱的叫钱民,放贷收债的叫行钱。 田契、地契、金银都可以抵押,当然还有妻女也在抵押之列。 任何一个行业都有规矩。 行钱的规矩是,为钱民放贷、如数交款,对借钱的人白纸黑字,绝对不会作假。这便是可靠的,有些行钱在欠钱的人马上到期还不上钱,出主意、帮着介绍生意等等,这此就是有德有义了。 但也有另类。 行钱杀了钱民,贪了钱的,这些官府不会放过,行业内的其他行钱也不会放过。 秀州厚德庄,算得上有德有义的行钱。 可若欠钱的真的还不上钱,那自然也是按规矩来的,搞的家破人亡也是常事。 韩绛将杯中的茶水泼在地上,将那只茶杯拿在手上往外走,同时说道:“走,回去。” 不用韩绛吩咐,今晚上的事吴铁与钱宽是不会乱传的。 韩侂胄不喜欢吴松结交的这些草莽之人。 怎么说呢,韩侂胄是真正的贵族,祖上也是名门。韩府内,就是高仆韩嗣都接受不了韩绛与普通的大头兵坐的过近,更何况这些草莽之人。 这也是韩绛没带韩嗣出来的原因。 话说此时,秀州府衙。 秀州离临安非常近,权知秀州府有人,人却在临安还是位朝官,知州事完全就是一个虚职。秀州这里最大的官是通判,因为有少许盐政所以多了一个茶盐司的官。没军,只有弓手五十人,由一个七品武官领着。 然后乱七八糟的官有一大堆,吏员更多。 韩绛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一直认为,知州事就是老大、通判是老二。长史、主薄、刑官再往后排。 这穿越时间长了才知道,通判未必就是老二。 宋律: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与守臣通判签书施行。 就这个职权来说,更象一个州的实际管理者,而知州府事,一个知字倒象是监督者。而且知州事的品阶上下差的极大,有二品知府事、知州事。也有比如苏东坡的从六品的权知州事。 可以说,知府、知州一品至九品,一点也不意外。 钱皓桁也就是从五品的知泉州事。 所以,通判称为监州、知州称为督州更合适。 通判名叫蔡迎熙。 这名字若是韩绛听了,肯定会认为直接叫迎春来的简单。 然后是长史、主薄、刑官,以及其他官员十好几人。府衙晚上宴会依规矩,一半的酒菜由驿馆出,另一半则是衙门出钱,还差一点是通判自己拿钱出来补足。 一切都合乎规矩,任谁也挑不出一点刺来。 酒过三巡,沈羽然直接挑明来意:“秀州大仓有数人弹劾亏空,蔡通判怎么看?” 蔡通判把酒杯放下:“这事不归秀州管,秀州有三个仓。秀州衙仓存放的秀州的官粮,数量并不多,若是全部拿出来也就是够整个秀州吃上四个月。而后是秀州盐仓,这里归茶盐司管。秀州大仓嘛,呵呵。” 蔡通判笑笑没再说下去。 崔壹葉这时说道:“依宋律,府、军、州、县之官都有管辖之权。” 蔡通判已经四十多岁了,他考中进士太晚。 他听完沈羽然与崔壹葉的话之后,看了一眼程松与陈自强两人,这两人只是和其他的推杯换盏,只是聊着闲话。 蔡通判知道,这两位才是懂官场的人。 崔壹葉与沈羽然,年轻啊。 既然年轻,蔡通判不介意把话挑明:“两位,我是从八品官。大仓的仓监直属枢密院、受财三司节制,秀州大仓主官户部员外郎,正七品;就是一个账房曹参也是正八品,负责转运,只是管了些民夫的也与我同阶。” 沈羽然站了起来,他对这种态度很生气。 蔡通判开口说道:“明日,我带人随你们去查仓。劳烦二位准备公文备案、落档。” 都答应陪他们查仓了,沈羽然还想就蔡通判的态度再说几句,崔壹葉倒是看出来对方的态度,赶紧起身:“谢过,那就明日巳时。” “好。”蔡通判没二话就答应了下来。 话说到这份上,菜也凉了,酒也没什么味道,宴席草草结束。 程松、沈羽然等四人离开后,蔡通判与其他秀州的官摆上茶。蔡通判很直接的问州主薄:“那两位什么意思?” 州主薄回答:“他们是韩家的人,跟着韩家少君出来转转,少君没有吩咐他们什么也不会作,若有吩咐自然是一切依韩家少君为主。秀州这边,这二位明说了,他们少君没吩咐,只让他们陪着这沈、崔二人。” 蔡通判摇了摇头:“你们想的简单了,这位韩家少君可不是普通角色。他不动不代表他不想动,只是还没准备好。他这次来秀州肯定有事,只是不知道这事有多大。淮南东路转运司使勾当公事,好一个勾当公事。” :。: 第一五九节 绛哥儿要下黑手了 对于韩绛为什么来秀州,在场的人也都有想法。 州长史跟着说道:“断然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扬州还有这位小伯爷千万贯。” 蔡通判站了起来,看着在座的人:“凑份礼吧。” “也好。”长史认可这种作法,无论用还是不用,先备上总是没错的。 州主薄突然说道:“话说这位小伯爷没来衙门,却也没有去魏家三房大宅?” 蔡通判正准备离开,听到这话停下脚步:“魏家三房的人,不是也没有去迎,也没有设宴。说起来,也是外甥来了。” “也对。” 不用解释,都清楚。在钱这东西上,什么舅舅、什么外甥,这点亲戚关系没那么靠谱,特别是关系到千万贯级别的巨额家产。 驿馆。 韩绛回来之后没回屋,先去赵扩那里转了一圈,然后直接到了史达祖的屋。 史达祖正在整理一些账目。 有些花销是驿馆依规矩出的,有些超编的则需要自己花钱。 既然作了出行总管,史达祖便要把份内的事办好。 见韩绛到,史达祖起身相迎。 “祖兄,别起来,坐着就好。”韩绛客气,史达祖还是起身施了礼。 韩绛也坐下之后,史达祖说道:“少君可是有事?” “帮我分析一下。” “行。” 史达祖没拒绝,将手上的账目折起来,几个数字单独记录后收起了账本。韩绛说道:“我出门没带韩嗣,我见到一个叫方图的人,是舅公家里帮着联络的,这里的私盐贩子。他告诉我的消息和仲行公说的一样。魏家三房参与了倒卖官仓粮食的事。” 史达祖点了点头:“少君继续。” 韩绛继续说道:“多了一个让我意外的情况。有一个叫张大官人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头。就方图说,官仓的粮食北上楚州北,也就是金国控制的码头换武清的盐。所以我不明白,这个张大官人是金人,还是宋人。” 听到这里史达祖反问:“是金人还是宋人,不重要。是金人那么就有可能是间者,是宋人就是叛逆。无论是那种身份,对少君来说都一样。小的有一问。” “祖兄,尽管问。” 史达祖问道:“主君没问过,小的也猜不透,少君想要的是什么?少君这次去淮南东路想达到什么目的?最后,少君要不要李幸即将继承的那笔遗产。” 说是一问,事实上是三连问。 韩绛没急着回答,他需要思考。 史达祖没催,这三个问题最难回答在他看来是第二个。 韩绛认为最难的是第三个。 韩绛说道:“先说头一个吧,我要的其实不多。我想要一个边境港,这个港口可以负责转运许多见不得光的货物。我需要铜,也需要将咱家的钱有个地方产生价值,楚州是首选,扬州是次远。” “是,少君的话我明白了。” 不需要韩绛多作解释,楚州有三个港。第一个是长江北岸的港口,第二个是淮河出海口,第三个怕才是韩绛最想要的,非官办的一个港。 那个港不是私建,是大宋国都还在汴梁时期的一处海湾港在淮河出海口北边。现在那里混居着金人与宋人,同时有宋人与金人的官,双方默许这个港口变成中间地带。 被偷运出去的官仓粮食换盐,就在这个港口属于金人控制区来交易的。 韩绛又说道:“第二个问题,我的目标是全面控制淮南东路,当然这只是目标能达到几成我也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史达祖追问:“这全面控制怎么讲。” 别人问韩绛可能不会说,就是韩嗣这边韩绛也不会说,不过史达祖例外。 史达祖是韩侂胄的掌笔,是知道许多机密的。 “祖兄,先假设可以成功的全面控制。第一阶段是,这里无论文武官员,无论是政、民还是军,咱们韩家的话当回事。第二阶段是,达到汝州那样的,上下一心,不分内外。” “怕不容易。”史达祖心说一个汝州韩家经营了多少年。 这还是一路,不是一州一府,很难。 韩绛还有第三阶段没说,这句话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养父韩侂胄。 这一句就是:第三阶段,我韩绛的话就是圣旨。 这种话肯定不能说的。 史达祖问:“最后,李幸外公留下的遗产呢?” 韩绛反问:“我能要吗?我若要了,将来身份问题揭穿这便是黑案底,我贪了魏家的钱。所以,我要拿这笔遗产中有形的部分来作人情,用人情换我想要的控制权。无形的部分,我拿了谁也不会知道。” “少君,什么是有形,什么是无形。” “店铺、田产、货物,一切你能看到,能摸到的东西就是有形资产。其余的,某种技术,无论是关于盐的、丝的、布的、铁的等等技术,这些是无形的。当然,还有关系网,生意上的渠道等等,也是无形的。” 韩绛解释之后史达祖只是简单的一思考就明白了这个区别。 真正的东西就是有形的,其余的不是。 若这样,倒是一个好办法。 但史达祖还是又问了一句:“少君,武清的盐这条路,难道少君也想要?” “不要。若是其他的东西我会有,与金人交易有什么不可以,只要区别一下交易的种类就行。肯定不会有盐,若是我腾的出手,我会想办法把楚州北港的盐砸到十文一斤,而且数量无限。” 史达祖只是笑笑没接话。 若韩绛真有这本事,怕是由不得他了。 主君不会放着无数的盐以十文这样的价格流出去,肯定会插手将其变成更有意义的。 盐。 别说是私盐贩子,就是朝中许多官都想插手的。 想归想,当下便是韩绛作主,除非有巨大的差池或是会给韩家带来巨大的麻烦,史达祖原则上会顺着韩绛的意思。 史达祖说道:“既然少君定下章程,那便办。” “谢过祖兄信任。” 史达祖欠身回话:“少君这是那里话,少君是主,我是仆。不过我还要再问一句,若查实谢家三房当真私贩官粮与金人换盐私贩,当如何?” 第一六零节 表哥……!!! 史达祖问若是谢家三房真的作了私贩官粮和私盐的事情,韩绛应该怎么办。 韩绛反问:“祖兄,刑律上这事怎么定罪?” 史达祖脱口而出:“上刑。” 宋律刑分上中下。 上刑也分三等,凌迟、腰斩、斩首。中刑刺字、流放。下刑就是打板子、劳役等。 史达祖回答之后看着韩绛:“少君,若杀的话怕会有非议。” 韩绛哈哈一笑:“我平了镇安侯府,又杀了李幸母亲娘家的人,将来总有一天会有人说我的坏话。又如何?若是魏家全家查证通金,若他们强硬敌对,我不介意把扬州魏家灭族。反之,若只是魏家几个人通金,我也不会连累其他人,一切依刑律为准。” 史达祖再劝:“少君,三思。” 韩绛很是严肃:“祖兄,这次淮南东路之行,我的原则就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我相信,以义相交的人比靠利益联系在一起的可靠。更何况,咱们韩家已经开始要作好官了。” 史达祖拱拳:“就依少君吧,若有什么意外之事,我若劝少君别冲动。” “好。若有什么意外的事情,你劝我一定好好思考,咱们商量。我不会一言孤行。” “谢少君。” 从史达祖这里出来,韩绛回屋。 已经有热水准备好,韩绛洗漱之后也没问程松与陈自强今天去府衙怎么样,直接就睡了。 次日,天还没有亮。韩绛就听到驿馆院中有动静,韩绛用被子包住头继续睡。 韩绛辰时起床,院内的人已经少了一半。 史达祖迎了上来:“少君,辰安。” 韩绛问:“早餐有什么好计划?” 史达祖回答:“听说秀州这里的虾粥与花胶粥很有物色。” “大清早,清淡一点如何?” “好,我去安排。” 两人只是说了早餐的事,韩绛没问天还没亮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史达祖也没有讲。 不过,韩俟、吴铁都不在驿馆了。 天还没亮,沈羽然就气势冲冲的带着人往秀州大仓去了,作为台谏,他眼睛里揉不得一点砂子。 韩绛吃过早餐,有人送来请柬。 “魏家。”韩绛看了一眼帖子,笑了笑将帖子扔到一旁。 “少君,要赴约吗?” “赴约。” 在韩绛同意赴约之后,韩嗣还特意把请柬拿过来看了一眼。 依当下的规矩,象韩绛这样的认韩侂胄为父。同宗五福之内叫过继,与原先的家里依然还是亲戚。五服之外的叫收养,与原先的家族便是完全断亲属关系。 可以来往,以友的身份。 韩嗣看请柬请要看内容,若魏家在请柬上一但有任何粘亲带故的想法,韩府会让魏家明白,什么是法理、什么是规矩。 而关于魏家太公留下的遗产,或韩绛真的是李幸。 那么依宋律,这事发生在李幸被韩侂胄收养之前,是属于李幸的私产,没有去官府办交接的手续不代表放弃,也不代表过了时效。 假若,先有收养之事,才有遗产继承之事,那么依宋律这财产是不能继承的。 因为,受继承者已经脱族。 半个时辰后,魏家三房在一处小湖旁的宅子。 秀州,水道纵横、各类小湖泊几十个,这里一套一进的院落不过十几贯钱,占地三亩的大宅五百贯就能建起来。 韩绛到了魏家三房宅子门外,正门闭着。 韩武正准备上前敲门却被韩嗣一伸手挡下,而韩绛也在距离还有两丈外的位置停下脚步。 此时,宅子内有三个人正往外看着。 他们就在等韩绛派人敲门。 韩绛看到门缝那里有人影晃过后突然举起左手,然后一根一根的张开手指。 院内一人见到这一幕立即催到:“立即开中门迎,马上。” 就在韩绛左手完全张开的时候,门开了,两个人跑了出来。跑在前面的一人赶紧施礼:“罪过、罪过,刚还在检查今日的食材,想着伯爷就要到了赶紧往外跑,谁想伯爷还是先到了。” 韩绛只是笑了笑,左手放下往后一背,迈步往宅子内走。 出来迎的就是魏家三房的两位当家人魏田贵、魏林贵。从亲属关系上讲是李幸母亲的两位堂弟。 韩绛入府,一人在前带路,一人借口去安排宴会往侧院先走。 侧院中门刚才也站在门口的那位就等在这里,见魏林贵过来便说道:“你兄弟二人要小心应付,这位哥儿就没当你们是亲戚,否则刚才就会叫人敲门。若是刚才他转身离开,很说会发生什么?” “思庆先生,有何良策。若说有过节也是大房想吞他的钱,而不是我们三房。这些年也不算没有来往,年节的时候我们也有送礼去侯府、侯府也有年礼送过来。” 这位思庆先生就是方图所说的张大官人,本姓张,名胥,字克己,号思庆先生。 年龄与韩俟一样,三十五岁。 张胥已经想好了对策,立即说道:“他不认亲没错,依临安府传来的消息,这位也是隐忍了多年,最终连命都保不住的情况下投了韩府。能忍这么多年,断然不是心性弱的人。可他护着侯府幼子这事上,也算有情,所以他不认亲,你们不行,但有人可以。” “谁。”魏林贵却不明白。 张胥往后院的方向指了指,魏林贵虽然懂了,可还是问道:“合适吗?” 张胥反问:“你以为,你是谁,他是谁?” 这话已经很难听了,可魏林贵却是听懂了。 自己只是一个商贾之家,而韩绛是实实在在朝廷册封的伯爵,而且背后是韩府,在临安府树大根深的韩府。 魏林贵赶紧大礼:“谢先生指点。” 张胥微微的点了点头:“若有机会,我想当面见一见这位建安伯。” “是,小的会安排。” 正如张胥所建议的,韩绛刚刚到正厅才刚刚坐下,却见正厅侧面就跑出来一人,身穿绿袄、头扎两团头,带着轻薄的面纱。 “表哥儿!” 韩绛愣了一下,这是谁? 韩武手一扶刀柄就准备挡,任何敢随便靠近韩绛的人那怕是一个小孩子他也不会放过去。 绿衣少女急急就喊:“我,我是月儿。” 第一六一节 大写的三个字(这是第五更) 魏月儿! 韩绛虽然没见过,可手上却有魏家全部人员的名单与材料。 女儿家的名字不容易打听出来,但在家中的小名却不难,总归就是一个称呼罢了。 韩绛摆了摆手,韩武这才退到一旁。 自称月儿的少女提着裙子快步上前,没等她开口韩绛就说道:“几年不见,倒是大变样,到了临安怕是说媒会踏平门槛。” “表哥儿……”月儿娇嗔一声。 韩绛与韩嗣对视一眼,两人脸上若有显示屏,肯定会同时显示三个大字。 美人计。 依礼法韩绛可以不认舅,也可以不认这个表妹。 但是,对方又不是上门借钱,直接拒之千里,还有面子的问题。韩侂胄身为公爵,相州韩氏的韩家子弟到了临安,求一点盘缠、借宿几日等等,那怕韩侂胄完全不认识对方,八杆子也打不着,韩侂胄都会给予一些钱的。 更何况此时。 韩绛吩咐道:“韩嗣,安排一下,命人取一匹次等妆花锻。” “是。”韩嗣站着没动,只是打了一个眼色便有韩家仆从去办这事。 魏月儿坐在距离韩绛一步外的椅子上,施礼道谢之后说道:“听闻妆花锻是宫里用的。” 韩绛一脸淡定:“是,宫里退回来的叫次等。你安心用,有人若找你麻烦你便说,这是我给的。我韩府是公爵府,祖上有封王,即便是我伯爵府这宫里退出来的也算不得僭越。” 魏田贵这时站了起来:“还没有恭喜哥儿。这是三喜临门,可喜可贺。” “谢过。”韩绛拱手回礼。 魏田贵的表情写满真挚,他是真心恭喜。 三喜。 头一喜自然是临安府传闻的,韩绛向钱家大姑娘求亲。第二喜自然是伯爵的册封。第三喜,话说魏田贵心说,让自己给韩侂胄当儿子他都不会有一秒的犹豫,这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正如韩绛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多嘴的韩千所说的。 献妻入阁、或还有送妹入府,甚至还有献子的,因为韩侂胄的权势,想巴结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茶点摆上后,魏林贵进来。 “伯爷,宴席已经备好。” “恩。”韩绛只说微微的点了点头。 魏林贵吩咐摆宴。 在摆盘送上来之后,有个仆人过来在魏林贵耳边低语几句,魏林贵来到韩绛面前:“伯爷,有客上门,小的去处理一下。” 魏田贵立即训斥:“没见到家中有客吗?” “是思庆先生张大官人到了。” 张大官人。 听到这个名字韩绛不由的心动了一下,然后冲着韩嗣打了一个眼色,韩嗣立即开口训斥:“打发了,莫说在秀州,放在临安府一介商贾的客人也能与我家少君相比。” 韩绛马上接话:“咱们是客,既然被称为先生,相必也是名士。韩嗣,代我迎一下,若愿意可前来共饮一杯。” “是。” 配合的久了,这点双簧的默契还是有的。 韩嗣懂,韩绛要见这个人,但韩府的排场不能少。 韩嗣跟着魏林贵往外走,韩绛转身正准备找借口让魏月儿离开,魏月儿却已经先一步起身:“表哥儿既然要见外客,月儿先退下了。” “恩。”韩绛点了点头。 魏月儿退离正厅刚到后院,立即就有几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射向她。 一个妇人黑着脸骂道:“都滚回自己屋,谁敢私自出门腿打断,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骂了那些对魏月儿目光不善的少女之后,妇人挽着魏月儿:“月儿,见到人了?” “见到了,不过却象是完全不认识。坐在那里,看人的眼神比公堂上的官爷都可怕,我有点怕。” “怕什么,以前是受继母欺负的哥儿,现在是可是韩家少君。你莫是不记得秋天游园,那些官家的千金看你什么眼神。” 魏月儿一咬牙:“记得。” 她绝对不会忘记,那些官家千金占了最后的赏花地点,她们这些商人家的女儿只是靠近了一些便被喝斥,然后那些官家千金看她们是一脸的嫌弃。 妇人继续教着:“刚才娘偷偷看了一眼,那长随怕是州官见了也要让三份,更何况你伯父和爹爹。这便是高门大户,所以赶紧回去准备一些儿时喜欢的点心。” “是,女儿懂了。” 再说正厅内。 张胥到了。 “草民张克己见过伯爷。” 韩绛拱手回了半礼:“客气了,听闻先生号思庆先生,想必也是位贤士,请入座。” 张胥谢座之后才坐下。 韩绛穿越之后最痛苦的就是礼仪训练,可他观察这位张大官人非常明显是贵族出身,贵族学的礼仪与寒门士子是绝对不同的。 但韩绛却不能问,问太多不合适。 张胥倒是主动说道:“我与魏家有旧,今日正好听到一事所以前来报信。” 韩绛点了点头没接话。 魏田贵赶紧就问了:“先生,是我魏家的事。” “是,也不是。” “先生。”魏田贵有点急了,张胥却很是从容的说道:“今日有临安府的官前往秀州大仓查验亏空之事。听到些传闻,说是有人倒卖了秀州大仓内的官粮,而参与倒卖的人就是魏家,所以前来报信。” 这事,魏田贵已经知道,这还是装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不,不可能,我魏家奉公守法,怎么可能作出这倒卖官仓官粮的事情,绝对是小人陷害。” 魏田贵在吼的时候却在偷偷的看韩绛。 张胥也一样,一直在观察韩绛的反应。 而韩绛,只当没听到。 张胥接口说道:“自然是这样,但也要提防小人。” 韩绛依然没接话,但心里却是明白。 沈羽然肯定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只是这位张克己想干什么,对自己是挑衅。 不,不对。 自己这一行人不会有人把自己想查秀州大仓的事情给说出去,既然不知道是自己让查的,那么就不是挑衅。 又不对,万一那晚见方图之时,方图两面三刀呢,或是其他人把事传出去。 只看眼前的张胥,韩绛有点糊涂了。 这家伙想干什么? 韩绛完全猜不到。 第一六二节 官仓没有亏空? 韩绛在猜测张胥为什么提到查仓之事。 正在这时,韩嗣过来贴近韩绛说了几句话。 韩绛丝帕擦了擦嘴:“还有些公务,今日就到这里吧,先告辞了。”韩绛说完,也不等魏家兄弟或是张胥有反应,径直就往外走。 等魏家回过神追出来的时候,韩绛已经上了马车。 看着韩绛的马车远去,魏家兄弟也没想清楚,刚才是应该挽留,还是应该送行。 马车上,韩绛问:“韩嗣,你说方图找到粮仓了?” “是,但具体位置不详。方图说张大官人派人找到他要租船,要求两万料的运力。后天晚上之前必须准备好,后天午时才会告诉方图在何处装船,付了定钱。”韩嗣拿出一块银子递给了韩绛。 看到这块银子韩绛猛的抬头看韩嗣。 韩嗣也是点了点头:“少君,要上报主君吗?” 韩绛接过银子仔细看了看。 官方的制银,标准的十二两半猪腰银,却是无字。 依规矩,官方制银之后就要立即敲上字,代表这银是什么地方铸的,铸造的时间,然后是负责的人。 民间肯定不会融银子成猪腰形。 在大宋,普通人怀里塞几块银子逛街的最终结果就是饿死。 因为银子不是流通货币。 大宗交易用的银子是长条形,就是最简单的八两一根,样子象是后世的雪糕棒。 韩绛问:“有多少?” 韩嗣回答:“银十三斤,钱五万。这样的银子占大半。” 韩绛把银子收了起来,他准备回到驿馆让史达祖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官方的制银,因为没有字,所以韩绛也不敢肯定。 但从外形上看,与自己刚穿越时在韩侂胄书房见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再说魏家。 见韩绛离开,张胥其实也有点想不明白。 魏田贵问:“先生,那边在查真的会无事?” 张胥没回头,只说道:“又不是头一次查了。这点小事不会出纰漏,但是想不明白这位韩府少君想干什么?看他长随的态度,他来秀州肯定是有事。” 魏田贵赶紧说道:“我派人跟着。” “不可。”张胥轻轻的摆了摆手:“他身边有高手,你能找到的人跟不上。这样说吧,我的事若能与韩家合作,事半功倍。韩家,当朝第一外戚,若嘉王登基,大娘娘必是韩家人。”说到这里,张胥看着魏田贵:“想由富入贵,这机会你不可错过。” 魏田贵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先生,你也说过。韩家与钱家即将定亲,我小门小户那配与钱家争。” 张胥真正的苦笑不得,却依然是耐着性子解释:“你也知道自家是小门小户,难道你想你侄女作大。” “啊,是是。”魏田贵赶紧点头,他也是反应过来了,确实不可能。 此时,秀州大仓。 秀州仓已经是地上仓,因为秀州多水,而且无大山无高岭,地上仓是唯一的选择。 沈羽然已经是锲而不舍的将所有的粮仓都看过一遍,他不怕辛苦,自己亲自爬上仓顶,从小仓门钻进去,亲手抓起官粮查看。 和账册完全相同,一点也不差。 账册上写满仓的,标尺就是满仓,这种粮仓别说差上十斤八斤,就是差百斤都在合理的损耗之内。 “不,这不可能。”沈羽然不相信,怎么没有一点问题。 黄艾,户部员外郎,主管秀州大仓。 黄艾上前:“沈正言,你要查我让你查,别人来都是抽查。你每个仓都看过,本官也没有一句怨言,查正无误,你却高呼不可能,本官要问一句,什么不可能。” 蔡通判站在一旁,和其他人此时都在不经意间退离几步。 崔壹葉脸是黑的,沈羽然有些失神。 程松在一旁苦思。 在程松想来,既然韩绛说这里有问题,那么肯定是知道些什么,若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难道是消息有误。 黄艾看着沈羽然从仓顶爬下来,几步走到沈羽然面前:“查了查完了,仓库重地闲杂人等远离,请吧。本官会在朝堂上讨个公道,哼。” 黄艾冷哼一声,身边几个小官立即围上来,一副赶人的态度。 沈羽然回头再看看粮仓,手里抓着一把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往外走去。 傍晚时分,王家小院。 一个官服都没有换下来的小官来到了王希吕的院子。 “恩师,查了一天,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但学生确信,而且学生的人也亲眼看到至少有一万担粮食被运出去,秀州大仓内依学生秘密调查亏空超过十万担。” 王希吕听完后问:“谁去查了?” 这小官报上名字,这些都是要正式记录在案的。 听完后王希吕问:“没有韩家的那位?” “韩家?恩师,没听说韩家有人来,只听说嘉王殿下到,但嘉王殿下没离开过驿馆。” 韩绛没去。 王希吕想了想后吩咐道:“你回去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事只是开始,正主还没有出招呢,那四人只是探路的。你也别安排人作什么,这两天看着就好。” “是,一切依恩师吩咐。” 这位小官又听了王希吕几句交待后施礼告辞。 辛弃疾在这小官离开之后来到王希吕身边坐下:“仲行兄,我今日打听了一下镇安侯府的事。小庙失火,又过了数日,一直到陆远伯府大娘子前往镇安侯府说亲事,这位韩家少君才动手。” 王希吕点了点头:“是了,不动则已,动则连根拨起。” “几天?” “不知,看着吧。” 辛弃疾再问:“无须出手相助?” 王希吕摇了摇头:“秀州这边若他都无能为力,到了扬州恐怕会寸步难行。” 辛弃疾想了想:“也对,那就看着吧。” 再说驿馆内。 韩绛、史达祖面对面坐着,韩嗣站在一旁。 史达祖仔细的翻看了那块猪腰银之后将银子放下:“少君,换一个思路,若少君是这事的幕后之人,少君会如何操作?” 反向思维。 史达祖在引导韩绛换一种思路考虑解决问题的方案。 韩绛听完这话,默默的点了点头。 第一六三节 粮食去那里了 若自已是这幕后的人,会怎么说呢。 别说,韩绛还真想过。 韩绛说道:“首先,所有的环节会分开,偷粮的、运粮的、贩粮的、往回搞私盐的,这些人平行关系,而且相互不会有横向联系。眼下,粮仓有什么问题我估计我猜到了,不想动秀州大仓就是没找到其他人。” 史达祖认可韩绛的话,若是他也会这么干。 韩绛继续说道:“我想了一种,假设方图就算可信,当晚来了可是有十多人,这些人当中就敢保证和方图一条心。所以,背后的人有可能知道我的存在,若是我就有两种选择,要么为敌,要么为友。” 史达祖接口说道:“少君,为友的可能性大,不是谁都有资格敢与咱韩府为敌的。” 这不是史达祖的自信,这是事实。 就象王蔺、谢深甫。 面对他们痛恨的韩府,若有机会选择为友,他们就会立即放弃敌对。 一个无法击败的敌人会带给任何一个人巨大的压力。 韩绛没接史达祖的话,只讲自己想的:“还有,方图调集运输船力,我是这么想的,有可能要运的就是合法的东西,沈羽然去查了肯定也查不出来什么,这就是一个圈套。反正若是我,我就这么干,故意引沈羽然往坑里跳。” 韩嗣在旁问了一句:“少君,粮食还在秀州吗?” “这个。”韩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史达祖接了一句:“肯定在。” 韩绛想问,韩嗣却快了一步:“为什么?” 史达祖回答:“粮食不同于别的货物,运输量巨大。若真的运走了,方图这些人肯定知道一点风声。这是其一,当然方图有可能说假话。再说其二,仲行公既然指出四号大仓有问题,那肯定有证据。当然,也有可能仲行公老糊涂了。” 史达祖说了两条,但也半否定了两条。 “最后,今日少君见的人有可能就是张大官人,他在,就代表粮食还没有运走。我更相信他想与少君合作,只是,他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也没有真正了解咱们韩家的力量。至于粮食会藏在什么地方,少君认为呢?” 这不是史达祖想考一考韩绛,而且是他认定了韩绛能猜到。 韩绛猜不到,不可经史达祖这么一提醒,韩绛说道:“灯下黑。” “对,就是此意。这批粮食有可能就在眼皮子低下,方图这些人无论人可信还是不可信,他们的消息都没有意义,有可能就是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韩绛突然站了起来:“我有一个连自己都感觉离谱的想法,等我一会。” 韩绛离开来到了另一处院落。 沈羽然没吃晚餐,正和崔壹葉坐在那里盯着一只碗发呆。 韩绛坐下:“沈兄,收到消息有人出重金要两万料的运力。” 沈羽然眼睛瞬间出现光彩,韩绛却按在他肩膀上:“我估计你去查了,这些也是合法的,我怀疑这是一个陷井。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去查,用于迷茫对方,明天你去查码头,查秀州所有的大小码头。” “韩勾事,你是何意?” 韩绛以沈羽然肩膀上拍了两下:“我说过,好官要比坏官更奸。等我消息。” 韩绛说完将那只装有米的碗拿起就走了。 沈羽然要去拦韩绛,因为他有许多问题要问,崔壹葉拉住了沈羽然:“沈兄,论正直我服你。但论心计手段,你我与韩勾事差的太远。我等出来为何?王公告诉我,让我看清韩家是不是想作好官。你呢?” 沈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因为是韩绛要他同行的。 “明天去查码头,如何?” “好。”沈羽然点了点头,这次他载了,他要把场子找回来。 韩绛呢,拿着碗就去了厨房,直接把碗给了大厨。 这位大厨可是韩家一等大厨,是一个比韩同卿还喜欢研究吃食的人。 “老灶头,看看。”韩绛把碗递了过去。 老灶头也是姓韩的,能叫他老灶头的人都是府里亲近的人。 韩老灶接过碗:“少君,什么意思?” “看看。”韩绛还是这话。 韩老灶抓起几粒米搓了搓,然后又放在嘴里含了一会。韩绛这才问:“那的米?” “广南西路。” “确定?” 韩老灶咧嘴一笑:“少君说笑了,咱两淅的米我都能分清出自那个州那个府,这广南西路的分不了那么细,但断然错不了。” 韩绛信。 因为韩绛后世能分清东北米与南方米的差别,不仅仅是品种,还有温度、温差、湿度等各种区别。 作为一名巅峰吃货,分清米的产地对于韩老灶来说不要太容易。 宋时,米已经成为了最重要的粮食。 而且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苏湖熟、天下足。长江三角州的稻米就是主粮。 韩绛得到了自己想确认的事,出了门就把钱宽找来了。 见到钱宽后韩绛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意思:“钱宽,帮我秘密查个事,这事我信不过任何人。” 钱宽一抱拳:“谢过少君信任。” 韩绛说道:“离开城区,去查一查周边贫苦的地方,村子里的各户粮食是否充足,就我所知,秀州这地方青黄不接的时候,许多县都是靠着野菜至少要度过一个月,或是两个月的时间。” 钱宽叹了一口气:“少君竟然还知道农户之苦。” 韩绛差一点就骂人了:“钱宽,你是在讽刺我?” “是赞。” “好吧,我信你了。我还知道,有许多地方有杀婴的之风,每一户最多育两子,再多了不问男女直接按在水盆里。” 钱宽点点头,这事他当然知道。 韩绛继续说道:“我就直说了,夏税、秋税是一回事,正月末要收身丁钱,也就是人丁税。依律,两淅要交的是税米。所以去秘密打听一下,贫苦户家里是不是有米。” 钱宽反问:“为什么不打听行钱放米。” “我信不过别人,打听行钱放米不会走漏风声吗?” 钱宽想了想:“我试试,给我两天时间。” 第一六四节 凡事就怕琢磨 钱宽需要两天时间去查证韩绛的猜测。 但,韩绛没那么多时间了。 “后天午时。”韩绛给了一个时间限制。 钱宽在胸口一拍:“少君放心,这事我给你办好。” “恩,记住了,这事我信不过任何人,唯有你。这院子里有禁军、有嘉王府的仆从。我韩家的护卫家仆人数不能少,他们不能离开,唯有你,拜托了。”韩绛拱手一礼。 钱宽重重一抱拳:“今晚就动身。少君听我的好信。” 钱宽离去,韩绛回到史达祖处。 “祖兄,我是这么想的。米不可能在店铺里,如此数量巨大的米不可能在米店里存下。我以前……”韩绛停下了,韩绛差一点说自己以前看电视,有部电视就是类似的情节,虽然不是米,但意思差不多。 韩绛改口说道:“不说以前,只说当下。沈羽然在秀州大仓里抓的那一把米来自广南西路。” 就凭这一句,史达祖便明白了。 “少君,他们补仓了。秀州大仓的米全部是两浙的米,就凭仓内有广南西路的米这一条,就能流放不少人。少君可把这事告诉沈羽然。” “没。我怕他一冲动就去大仓,我让他去查码头。” “甚好。”史大祖笑的很开心,虽然他科举不行,但自问脑袋的灵活性要远高于沈羽然这种一条筋的台谏官。 韩绛继续说道:“若是将米分散,让行钱放出去,那怕利息少一点,可数量巨大,一转手就是巨利,再用广南东路与西路的米补仓,神不知鬼不觉,左右手这么一转,怕就是百万钱的利。” “差不多。”史达祖也认可这个数字。 史达祖说道:“当今丁税有点过高了,去年两淅的丁税,一户要交的比夏税高两倍,也不知道朝廷把钱花在何处了。” 韩绛冷冷一笑:“把朝廷的官杀掉三分之二,朝廷的官依旧够用。” 史达祖跟着笑了笑,关起门来说话,这话也确实没错。 眼下大宋的朝廷,官职复杂,职权交叉,官僚冗余。文官的数量是武官的十倍不止,就这还不算白领钱的荫补官员,这批人数量巨大无比。 大宋的俸禄高,相当的高。 不说别人,就说韩绛。 韩绛领正官俸禄、本官阶、散官阶、勋官、爵位、食邑。韩侂胄身份够高,还要再领一个帖职的俸禄。 韩绛杀掉三分之二。 史达祖很想补一句,杀掉五分之四的文官,朝廷依旧可以照常运转。 但这话,他说不合适。 史达祖想了想提醒了一句:“少君,秀州大仓的粮食北上换武清的盐,这事也应该是真的,但未必是每个月都换,冬天与初春是肯定没有的。” “恩,我也这么想。”韩绛认可这种说法。 韩嗣在旁问:“少君,那么接下来我们要作什么?” 韩绛哈哈一笑:“安排一下,明天让我那位表妹来当向导,游山玩水。魏家、魏家三房,唉……”韩绛叹了一口气。 史达祖说道:“少君,杀是要杀的,保也是要保的。” “听你的。”这次韩绛没再坚持自己的想法,毕竟也是一大家子人,不能因为某几个人作恶就毁了所有人,这确实有伤天和。 史达祖又伸出一根手指强调了一句:“少君,一步。” “明白。” 韩绛懂,史达祖这是在提醒自己,自己毕竟不是李幸,所以与这个所谓的表妹要时刻保证一步的距离。 这事韩绛相信,不用交待,只要带上丹霞。 丹霞绝对不会允许魏月儿靠近韩绛一步范围内,就算是真表妹也不行。 更何况,还是假的。 更何况,一个贱商家的女儿。 次日,韩绛问过赵扩是否出去转转,赵扩一口回绝。 对于赵扩来说,天下皆在书中。 除了书,这世上没什么让他关心的事了。 赵扩不去,不代表赵扩身边的人不想去,整天闷在屋里谁受得了。 除了正妃韩氏之外,没人受得了。 但又能如何? 韩绛身边若有正妻,或是夫人也好说,她们也不可能跟着韩绛出游,这不合规矩。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韩家的婢女们兴高采烈的收拾行装准备出游。 韩绛又去找了韩俟,这会韩俟正在和王询两人研究老鼠,王询认为老鼠饿极的肯定会往粮食奔,若仓中无粮老鼠肯定会提前发现,所以这老鼠就是韩绛的后招。 韩绛要出游。 韩俟不想去,王询也没兴趣,他更有兴趣看到这些老鼠发挥作用。 王询比较认可韩绛那句话,想当一个好官就要比坏官更奸。 魏家这边。 魏月儿听闻出游,更是开心的不得了,精心打扮。 此次出游的地方叫鸳鸯湖,是两个湖。 这里成为观景地方是曾经钱家老祖第四子在这里执政之事建造的,后因为金军南侵毁了不少,再次修复也没有以往的风采。 许多文人墨客笔下的登眺处,便是指这里。 魏家三房是商,却敢是大富之家。 依宋礼,明黄、绛色,也就是正黄、正红两色不允许民间使用之外。在材料上限制并不太多,除了皇家使用的特定物品之外,其余也没太多限制。 而且小儿衣服不设限,可以随便穿。 魏月儿穿的就是其母压箱底的衣服,不是重要的场合其母都舍不得拿出来。头上的首饰也是其母的珍藏。 宋时,女子服饰怎么形容呢。 爱美是天性、斗宝是常态。 极尽奢华。 魏月儿很满意自己这一身,身边婢女献媚的说了一句:“姑娘,这一身置办下来不少了百贯。” 魏月儿很是开心的笑了笑。 可当她远远看到韩绛的船之时,看呆了。 秀州最大的画舫长十二丈,单层有角楼,属于秀州陆家。陆家祖上名人辈出,陆逊就是嘉兴陆家的。同属吴郡陆氏的自然还是山阴陆家的陆游。 自三国后陆家也是江东大族。 但眼下前这条画舫是大两层带两边第三层小楼的,长十八丈的巨船。 坐在前端三层楼台上的韩绛自然是看到了魏月儿,虽然距离过,魏月儿看着这船发呆的样子他看到了。 第一六五节 贵之极致 魏月儿的样子象什么? 韩绛认为,就象是后世看习惯奥拓的人见到了奥迪的反应。 典型的拜金流。 这船不是韩家的,是钱府的。 两淅第一世家钱家。 钱家每年光是诗会、游园就举办上百次,再加上大宋最优秀的,唯二的两名天工级船匠都是钱家子弟,大宋十八名鬼工级船匠钱家占了十四人。 天工、鬼工并非官方的认命,来自民间。 鬼工便是宗师。 天工呢? 造船,钱家独步天下。 上了船,外室婢竹香来迎:“姑娘这边请。”有人已经准备了软底便鞋,上了船都是要换鞋的,别说是精美的地毯不能随便踩,就是雕刻有暗花的地板也不忍踩坏。 魏月儿头低下了。 她的婢说,她全身上下至少值百贯。 可看看面前这位,衣服的花纹是绣的暗纹,没有一片花色是染出来的,全是绣出来,仅此一项这衣服就价值极高。 再细观,每一个细节只有近观才能发现,极尽奢华。 就这一套衣服,低于百贯绝对不可能。 还没算头上的饰品。 那深色的珠子魏月儿相信肯定不是石头,应该是极珍贵的十三鳞,是来自倭岛的极珍宝石。 贵吗? 竹香只是扫了一眼魏月儿,便转过脸去,她眼中没有魏月儿。 区区一个商家之女罢了。 看着竹香对自己的轻视,魏月儿银牙紧咬,盯着竹香的背影眼神充满了怨恨。 竹香往船内走去,在魏月儿换鞋的时候那低等婢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姑娘最好不要什么不好的心思。竹香姐虽是婢,可也是韩家的上婢,自小是读着家中女学长大的。当年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竹香姐的兄长是今年的进士。” 几句话说的魏月儿惊呆了。 官宦人家的女儿当婢女,而且兄长已经考中进士,这难道不应该…… 应该什么? 魏月儿脑袋已经全乱了。 这位低等婢女的话是谁教的已经不重要了,韩府可是真正的名门,家中有才有智的人很多、很多。 很快,魏月儿清醒了过来。 她要往上爬,她看到了自己不曾看到的世界。 一个婢,身份都比自己高贵,这才是豪门大户。 韩绛身边的婢女没给魏月儿半点好脸色,连座位都摆在距离韩绛三步之外的地方,魏月儿若敢找韩绛告状,竹香等人才真正开心呢。 还好,魏月儿还没有傻到乱开口。 至于魏月儿之父,魏林贵脑袋里那有想那么多,就象是一个小企业的老板接到了某大财团的宴会邀请那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样拉近关系,怎么让自己这个小商人与顶尖贵族拉上关系。 船开了。 韩绛与魏林贵闲聊了几句之后,直奔今天自己真正的目的。 “魏大官人,本伯最近听到一些不怎么好的传闻,还请魏大官人帮我解惑。” “伯爷,我家没有贩官粮,更没有贩武清的盐。” 韩绛差一点把嘴里的茶给喷了。 智商呢? 韩绛摇了摇头:“这都是小事,若真有,我给你们脱罪的机会。听清了,是机会,而不是绝对,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还要看你们。现在,我要问的是,有传闻说镇安侯正妻,大婚七月后生子,而稳婆证言,足月。” 大婚七月生子,还是一个足月的孩子。 这两条消息代表着太多的事情。 魏林贵一听不是自家犯的大事,只是这陈年旧事心情一下就放松了。 魏林贵说道:“这事当年我还未及冠,却是知道的。一个商人之家怎么可能巴结上伯爵府,莫说是正妻,给个夫人都难。” 韩绛身体往过靠了靠:“讲,我保证不让你白讲,必有厚报。” 魏林贵想了想:“真相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眼下只有大兄魏山贵知晓,我却知道两件事。头一件是因为钱,原因我不知道,当年镇定侯还是伯爵,需要足八十万贯巨资。另一件事是,人是镇安侯醉了,大兄送去的,然后才成的亲。” 韩绛点了点头。 有这两条消息,这事倒是有一点眉目了。 但,韩绛还是又问了:“难道,魏山贵用的不是吕不韦之法?” “什么法?” 没读过书的魏林贵两眼一片白,他根本听不懂。 韩绛只能照直说了:“就是先怀上,再送?” 魏林贵摇了摇头:“不可能。三姐的性子断不可能,事后还自杀过一次。” 韩绛点了点头,突然,韩绛问:“你们贩武清盐,秀州主事的是谁?” “是张大官人手下师爷苏穹。” 嘿嘿。 韩绛笑着捧起了茶杯。 魏林贵瞬间,虚汗连连,他万万没想到韩绛会这样诈他。 韩绛开口吩咐:“丹霞,笔墨伺候。” 魏月儿傻坐在那里,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见自己的爹爹突然站起来,冲到韩绛面前就要跪,却被两名强壮的护卫挡下。 韩绛站了起来往围栏处走去,然后背对着魏林贵说道:“把你知道都交待了,我保你魏家三房不伤一人,只会破财免灾。否则,抄家杀头,女眷流放三千里。若不信,你可以打听一下,和我韩家作对的,这十年来有多少人罢官,多少人流放。” 魏林贵脸色仓白,坐在地上双眼空空无神。 韩绛一摆手:“算了,换个人问吧。” 两名强壮的护卫将魏林贵架着往下走,然后旁边一条护卫船靠上来架板子,把人接了过去。 这条护卫船内,摆有一套全新的,从来没有用过的刑具。 韩绛特别备下的,威慑作用大用实际作用。 吴铁拿起一根烧红的烙铁,乐呵呵的看着魏林贵被绑在木架上。史达祖捧着一只茶碗坐在一旁,品了一口茶慢吞吞的开口说了一句:“看到没有,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少君问话他若如实答了,也不用受这皮肉之苦。” “我交待,我交待。”魏林贵吓的惨叫。 大船上,魏月儿反应过来了,这是一个局,她爹爹被抓了。而她,动都动不了,身边两个健妇盯着她呢。 韩绛这时转过身来:“魏家姑娘。” 第一六六节 鹤翎版石才女 一句魏家姑娘,魏月儿打了一个激冷,好生份的称呼。 韩绛没看魏月儿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高门大户的门不适合你。你虽然贪图富贵,但心机太弱,高门大户的后院是一个修罗场。不说远的,只说镇安侯府的女人,有谁善终了?” 魏月儿听的呆了。 她心思很简单,找机会接近这位表哥,然后图一个妾的位置就满足。 可此时在韩绛的话语中,她感觉到了一种自己从来没听过的可怕。 韩绛轻轻一挥手,一位韩家健妇说道:“代少君讲述。镇安侯府季氏有供词,镇安侯共有八妾,七死一残。一人在生产之时,季氏……” 残,就是眼下唯一活下来那位叫丽娘的。 脸上有一条剪刀划的伤口,在额头上并不长,用头发可以挡住。但依此时的说法,女子伤到了脸就算残。 一条条,一件件。 听的魏月儿全身颤抖,她从来没听过这么可怕的事情。 那健妇讲完后冲着韩绛微微欠身,韩绛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之后,这位健妇继续讲:“就是你魏家中,你可以自己想想,庶出的妹妹如何,你的众小娘如何?想想她们,你在高门大户中身份比她们还低。姑娘你是能狠心伤人,还是能有心计自保?” 魏月儿想到自己那些庶出的妹妹,若自己换成她们,那…… 好可怕。 韩绛才不在乎魏月儿想什么,自己借着请魏月儿出游把魏林贵套进来才是目的,但利用了魏月儿,这些话算是韩绛给魏月儿的一份回报。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韩绛都懂一个道理。 要看清自己,也要认清自己所属的楼层,否则爬的越高死的越惨。 竹香这时上前补了一句:“月儿姑娘,他日你若绿装执扇,我家少君会赐你一份嫁妆,多余的心思要收起来。” “是。”魏月儿一叩到底。 “好了,那边风景不错,吩咐转向。”韩绛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船转向之后,韩绛找了一个空问坐在自己旁边侍茶的菊香:“绿装执扇是什么意思?” “就是出嫁。女子出阁时穿绿装,以扇遮面。” 韩绛点了点头:“懂了。” 在韩绛游山玩水的时候,临安府。 映月版石才女论天下还没有一个好的契机,鹤翎版的论天下却已经开始。 鹤翎今日穿的是男装,手拿一把折扇,仅这个造型就让无数人眼迷,但更多的却是她所讲的论点。 “天下文明分东西,西方受教于东、我华夏源自母河,华夏共祖炎黄蚩尤……” 台下,一名四十岁左右,身穿布衣的举手发问:“敢问,西域文明受教与东?此方怕过于轻狂,是西域大秦、西域大食?还有其他诸国。” 鹤翎之前也提过这样的问题,此时正如她所想的一样,也会有人反问。 韩绛的答案让鹤翎无话可说。 鹤翎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可读过史?可通天文地理?” “自然是读过?” 鹤翎语气变的严厉:“自今日往前八百年,有多少条路可到自东向西?你可以天下之图?你可知天下?西域上古文明毁灭殆尽,西域诸国的贵族、重臣喝着我华夏的茶、用着我华夏的瓷器、穿着我华夏的丝绸,读着我华夏的典籍,这何解?” 这翻话不是韩绛胡扯的。 确实有研究证明,古代西方是希腊文明,近代西方制度、思想、经济、文化构建等等,深受东方文明的影响。 而大宋这个时期,某地被称为黑暗的中世纪。 一副巨大的地图被挑了起来,世界全图,但却被撕去了一少半,非常明显就是撕掉的,而且是刻意撕掉的,撕的弯弯曲曲。 “十年苦修、十年行十万里,这画天下图奴家撕去了一部分。因为小官人不想让世人知晓,那里充满危险、充满了毒虫猛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十万里可当读多少卷书,小官人所作华夏论,这天下何人不服,尽管来辩。” 鹤翎读书的质量与数量不比任何一个进士差。 她有信心,面对任何一个挑战者。 鹤翎继续说道:“我华夏,炎黄蚩尤共祖,汉人只是大汉朝子民的一个代称,不能代表我华夏。炎帝神农氏、蚩尤九黎部族……” “上古时期,神农尝百草…… “上古时期,蚩尤带领九黎氏族部落兴农耕、冶铜铁、制五兵、创百艺、明天道、理教化…… 鹤翎固然有她的一点私心,她的部族曾经属于宋的番军,并非正统。 若这个华夏论真正能够有影响力,那么她的部族也不会在宋低人一等。 虽然身为女子,鹤翎也有自己的道德价值观,她相信这韩绛的华夏论、天下一统论,会给这天下带来新的变化。 但天下一统论实在有点可怕,所以她先讲的是华夏论。 那年四十多岁的男人长身一礼:“布衣刘过,受教。” 鹤翎屈膝还了一礼。 刘过再一礼:“敢问,此论何人所作?” 鹤翎回答:“未经著作者同意,不可言。” 台下一极年轻贵公子站了起来,想了想靠近台子一些问:“可是韩府绛哥儿。” 鹤翎还是回答:“不可言。” “谢过。”这位贵公子是钱家的钱严琅。 若他报出名,就算不认识的他的人都能知道他是属于钱家当下最小一辈中的嫡亲子孙,只是不知道属于那一房。 琅,是玉的一种。 钱家当今最少一辈的名字的嫡子都和玉有关系。 得到答案之后,钱严琅微微欠身:“请姑娘继续。” 不可言,不代表不可意会。 这种策论的风格只有一个人,别说是临安府,就是整个大宋只有一人。 钱严琅,若是钱歆瑶的父亲钱皓桁再不续娶正妻,一但他及冠就是钱府最年轻一代的嫡长子,依此时的礼教,寻常是爷爷辈不分家,钱家钱荨逸还活着呢,所以四代都不会分家。 钱严琅的爷爷是钱皓桁的二叔,也就是钱泓宣的弟弟。 第一六七节 第一个被忽悠到的人才 钱泓宣有孙子,是钱皓桁弟弟的儿子,正妻所生。 钱皓桁的妾生子,是庶子,取名的时候不可能象钱严琅这样名字中有玉的意思。若钱皓桁续娶一位正妻,再生个儿子,叫钱家嫡孙。那么钱严琅就是这一代的长子,若他及冠已经定了身份,他就是嫡长子,再有也叫嫡孙,但不会影响到他。 钱严琅与钱皓桁弟弟所生的儿子身份在钱家是相同的,但他年长。 嫡与庶有什么区别? 与继承权无关,是钱家脸面上的代表,他的学识、他的才华、他的风骨处处代表着钱家,对于韩俟这样的性格来说,一个嫡长孙只有麻烦,没好处。 钱严琅带着钱家子弟前往蜀地三年,原计划新年前回临安,路上耽误了一下。 没有除夕府回家是一个遗憾。 没有听到那夜韩绛醉酒夜论,是更大的遗憾。 看过陆游亲手书写的韩家子论四大美人,又听闻名满天下的鹤翎姑娘在韩府待了三天,鹤翎再一次登台,他就来了。 钱严琅再一次坐下之后,一人走到身旁坐下。 钱严琅侧头一看:“七姑丈,你也来了?” 七姑丈,正是十年前的探花郎,张伯源。 张伯源回答:“原本只是请旧友吃个饭,有人提到今日鹤翎姑娘论策极为精彩,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酒也一样。这等精彩不容错过,严琅哥儿你刚才去问了,是不是韩家绛哥儿的论。” “没回答,但应该是。” 张伯源再问:“蜀地如何?” 钱严琅去蜀地求学,按现在的说法就叫交换生。 所去的书院非同小可。 完整的说法叫苏氏蜀学,是苏东坡父子三人所创,与当下学术界轻史重经完全不同,苏氏蜀学希望借史古今治乱盛衰的探讨来为当下大宋治世找一条路。 钱家其实也不是当下大宋的学术主流。 钱家同样轻经论,钱家的学术重在实用性上,对农书、医书、匠书,政、律、算、天文、地理都有涉及。 所以苏氏蜀学便与钱家选精英子弟相互交换求学,希望这些精英子弟可以学得两家之长。成为更有用,学识更高的人才。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学派因为汴梁陷落而暂时处于低谷。 关学。 关学以礼学为重,注重研究律法、天文、兵法、医学。 其中一部分人投了洛学,但依旧有少部分坚守关学正统,但影响力却是越来越小。 张伯源问钱严琅,蜀学如何。 钱严琅却没有回答,指着那副图说道:“十年行十万里,我不信。” 张伯源想劝一句,这事可信。 钱严琅却说道:“我更愿意相信,十年行百万里,苏氏蜀学精于史学研究,我学了三年,今日却头一次听到如此理论。” 台上,鹤翎正在讲述:真正的文明,三皇时代、五帝时代,这一切是建立在以上古论,第二次农业变革为基础的上古文明。 什么是第一次农业变革。渔猎时代转变为使用石器为农具,开始最原始刀耕火种。 这时,鹤翎站了起来。 “我华夏若想崛起,必经历变革。小官人遍寻天下,希望可以建立一个专业的农科研究书院,第一次尝试已经开始。奴家代天下期待,农田可以增产增收,失败不可怕,变革必是在无数失败之下坚持到成功。” 一位才女,用她的号称力,她的感染力,在推动着韩绛的理论。 韩绛确实想要变革。 他要农业二点五,因为穿越前华夏都没有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农业三点零。 当然,若有人问起来韩绛为什么这么关心农业。 韩绛一定会回答,这世上谁不知粮,有粮在仓心里不慌,粮食就是钱。 钱严琅听完这番话,低声说了一句:“妹子倒是有眼光,真想知道此子的老师是谁?” 韩绛的老师是谁? 陆游。 张伯源却听钱严琅的话,钱家曾祖钱荨逸说过,钱氏一位隐士,集十数位隐士的才学用十年教导了韩绛一人。 韩绛首先是吴越钱家弟子,其次才是韩侂胄的养子。 再说秀州。 沈羽然等四人大张旗鼓的查码头,这消息传到一处水边小院。 张胥正坐一块石头旁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用的,就是从临安传出来不久的三大定式的初级版。 一文士入内:“主君,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他们开始查码头了。” 张胥问:“谁?” “主君,依然是那四人。” 张胥笑了笑:“方图终究不能为我所用,匪类就是匪类,略懂小节却不通大义。” 那文士再问:“主君,韩家哥儿呢?” “他和我一样,救世之主。若他强过我,我甘愿屈就于他之下,反之我要毁了他,因为他不是甘愿居人下的那种人。大宋病了,只把杭州当汴州。当今普通民户的税太重,令人发指,是汴梁是的两倍,唐时的……七倍。” 张胥站了起来:“这或许就是天意,万万没想到在我们最关键的时候,也不知道从何处来了这么一位,而且第一击就打在要害之处。” 文士不解:“镇安侯府李幸,怕是他背后有人?” 哈哈哈。 张胥放声大笑:“笑话,他怎么可能是李幸,你以为我是瞎的吗?那双眼睛……,是看透世态炎凉的眼睛。区区李幸,也配。” 脸可以一样,眼神是伪装不出来的。 更何况,张胥是见过李幸的。 要害吗? 韩绛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来请辛弃疾出山的。 当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傍晚的时候,韩绛回到驿馆休息,只有史达祖跟着一起回来,吴铁离开秘密的寻找那位叫苏穹的人,至少要确定对方的藏身处。 沈羽然也回来了,似乎在码头上发现了什么,关起门在整理卷宗。 再说魏家三房。 魏林贵一回去就眼泪哗哗的把今天的遭遇给自己兄长魏田贵讲了。 魏田贵倒没太多的惊讶,反应很平静。 “兄?我可是亲手写了供状,按了手印的,若是,若是……”魏林贵有点急了,这事是杀头的罪。 第一六八节 魏家三房的选择 魏田贵很平静:“没什么,咱们三房在家里算个屁,跟着贩武清盐咱三房也就是有一点残杯冷炙。不就是破点财嘛,纵然家产没了,只要能换个主人说不定咱家也能大富贵。什么张大官人,他和临安韩家比起来,也一样算个屁。” 魏林贵眼睛一亮:“真的?” “恩,真的。”魏田贵继续说道:“咱家,爹爹那一辈,大父为了族业去入赘。二父为了族中的生意跑海,没了。三父成了当家嫡子,四父无子,女子招婿撑起了二房。然后一直被当他们当傻子的咱家,咱家干最苦的活,挣最少的钱。” 魏田贵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太笨。 他已经决定把那两房卖了。 那怕韩绛要报仇,他也照样卖,死掉的大房与二房才合他的心意。 两兄弟正说着,家仆来报:“主君,讨债的来了。” “讨债?” “是苏师爷,要求咱们结清上季的盐资。” 魏家两兄弟对视一眼,眼睛都笑的眯在了一起。魏林贵说道:“这不是讨债的,这是送钱的,来人……” 坐在正厅,正在疑惑为何没有人送茶点的苏穹站了起来。 可没等他开口,就见十几个家丁冲了进来,没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给五花大绑,嘴里塞了麻球,然后装进了麻袋里。 两刻钟后,驿馆。 魏家兄弟弓着身子站在屋外,几名带刀护卫挡在门口。 史达祖问了几句之后进屋。 “少君,这麻袋里就是秀州这边的办事人,每年来秀州四次,依三个月为一期结算盐粮差价,依我看来他们要的最终还是钱。” 韩绛挑起下巴,扫了一眼麻袋,然后起身往后走去。 史达祖轻轻一挥手,两个护卫将麻袋打开,把人弄了出来。 人放了出来,史达祖问:“说吧,把你知道的交待清楚。” 苏穹盘腿往地上一座,冷冷一笑:“这里非公堂,私设公堂私问私刑是什么罪?” 私设公堂是死罪,最轻也要流放三千里。 只有两种情况例外。 第一,主家审问家仆。第二,族内开祠堂问族事。 其余的,都是罪。 史达祖一挥手,两个护卫拿着棍子就准备上前。 苏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伤得一根毫毛,必有人讨一份公道。” 屏风后韩绛轻轻的拍了拍,一名护卫入内,韩绛低语交待了几句之后,那护卫出来在史达祖耳边低语几句。 史达祖笑了:“照办。” 这名护卫一招手,四个家丁冲了进来将苏穹按在地上,然后一人提着一坛酒,另一人拿着一叠草纸。 史达祖身边点了一柱香,史达祖用毛笔在香上作了记号。 一张纸盖在苏穹脸上,然后倒酒,再盖一张纸。 史达祖说道:“明天,或许会有人在街边发现,有一个人醉死,然后报官。或有人收尸,或无人收尸。” 一张又一张纸盖上之后,史达祖留意着香的位置。 当烧倒到五分之一的时候,史达祖一抬手,有家丁将苏穹脸上的纸取了下来,苏穹翻身跪在那里猛咳几声,然后用力的喘着。 “说吧。” 苏穹抬头看史达祖一眼,没开口。 四个家丁再一次把苏穹按倒,重复着刚才的事情,给脸上盖纸,然后倒酒,这一次时间比刚才还能再长一点。 第二次苏穹被放开,没等史达祖问,咳了两声之后喊道:“你没问,让我说什么?” 史达祖摆摆手:“再来。” 第三次苏穹被放开之后,跪坐在地上:“我说了,你们也不敢办这案。” “再来。” “别,别,别来。”苏穹虚了:“我,我说。” “贱骨头。”史达祖拿起笔。 苏穹说道:“秀州大仓的粮食没有运出秀州,是通过秀隆号以低息借给了秀州周边的县乡农户,因为各县乡马上要交丁税。而后,禾昌号负责把武清的盐卖出去,所得的钱上交,再派人去广州府采买粮食补足大仓。” 史达祖记录之后问:“你什么身份,这里的主事人是谁?” “是黄艾。我只负责查收盐资以及核消账目。” 史达祖记下之后,苏穹突然大笑:“这案子没有人敢查,依宋律,官仓之粮颗粒归仓,秀州县乡数千上万农户家中三分息借到的粮若被强收,必生民变。” 史达祖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苏穹说的没有错。 别说是沈羽然这种办事不知道转弯的,就是相对灵活一些的崔壹葉,甚至是想投靠自家的程松都不敢明着作违反宋律的事情,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自家主君若放任官仓的粮食外流而不收回,被弹劾的话也有压力。 可真的去把粮食收回来,几千上万户贫苦农户。 真的会出乱子的。 思考再三,史达祖一咬牙:“拿酒灌死,拉出去沉河。” 唯一的办法就是封口。 一但沈羽然回来,这口供让沈羽然知道,这事就闹大了,嘉王出事就是韩家出事。 韩俟这时到了。 先是看了一眼弓身站在门口的魏家两兄弟,再看屋内,迈步走了进来:“这么热闹,这是那位。” 史达祖迎上来,将韩俟拉到一旁:“俟哥儿,这事有点麻烦。” 韩俟听完后走到屏风后坐在韩绛身旁:“叔父,你也这么想,把人拉出去沉河?” 韩绛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怎么捂这个盖子。最好是外面这个人让秀州衙门的人给处理掉,别让这事被揭开。” 韩俟靠近韩绛:“叔父,我有办法?” 韩绛是相信韩俟的,从韩俟他爹那种潜伏式的高明之后,韩绛相信韩俟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此时自然是心中一喜:“有办法?” 韩俟很自信的点了点头:“咱家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除了咱家的权势之外,就是咱家会作人。” 似乎很有道理,韩绛马上说道:“细讲。” 韩绛出来之前,韩同卿让韩绛带着韩俟,当时的说法是,韩俟会收钱。 可经韩俟这招一出,韩绛相信,韩俟不仅会收钱,还会作官。 不愧是韩家人,这官场之道玩的深,玩出了境界。 第一六九节 韩俟的为官之道 果真厉害。 但这还没完。 韩俟乐呵呵的补了一句:“就照叔父你的说法,一起坑过人。秀州这些官,总要给咱们表个态度吧,咱家帮了他们,他们总要有点表示。正如叔父的意思,外面这个人让秀州衙门的人来杀,只有他们杀,这盖子才真正能捂的严。” “妙。” 韩俟搓了搓手:“那这事,我来办,我知道叔父已经有计划了。” “行。”这次韩绛没拒绝,他自己原本的计划给韩俟讲了,讲完之后韩绛说道:“你看,查出空仓之后呢,那些要被干掉的家伙你就别插手了,怎么说呢,关门,走人,放沈羽然,让他去把黄艾往死里咬。” “妙,关门,放沈羽然。”韩俟笑的合上不嘴。 次日,韩绛起的早。 在韩绛准备吃早餐的时候沈羽然与崔壹葉过来了。 相互见礼之后沈羽然坐在韩绛的对面:“韩勾事,我查到了一些事情,我相信这背后有人,但此人相当的精明,非但没有亲自出面过,而且也没有接触过任何太多人。所以,我想听一听你这边的消息,想将此人拿下,需要更大的计划。” 韩绛一边吃早餐一边回答:“收网,今天就收。” “韩勾事!”沈羽然怒了,双手撑着桌子:“你想护着魏家三房,也要看看本官答应不答应,魏家三房便是此事的参与者。” 沈羽然说完,将一只小布袋扔在韩绛面前。 韩绛打开布袋,里面装着一些盐。 崔壹葉在旁说道:“武清的盐。” 韩绛没去问这些人为什么能清盐的产地,相信和大厨分辨米的产地一样,所以肯定错不了。 能在码头上查到武清盐,足证明沈羽然还是有水平的。 韩绛笑了:“姓沈的,我问你。秀州大仓的粮食少了没有?” 沈羽然呆住了。 韩绛再问:“你查不出来。我告诉你,真的少了。那么我再问你,秀州大仓的粮食流到何处了?” 沈羽然哑然,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韩绛第三问:“我再问你,你可知道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圈套,就等着你往里钻呢。只有今天收网,对方的陷井才没机会发动。” 韩绛说完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传令,更衣,今天本伯要秀州府衙。” 沈羽然向前一步,怒喝一声:“韩绛!” 崔壹葉赶紧去拦,崔壹葉已经看出来,这一切都在韩绛手中掌握着,而他和沈羽然完全就是一个佯攻的虚招。 韩绛回过头:“沈羽然,魏家的事我会给你的一个交待。还有,这背后的人我知道是谁,但没有证据,这只是第一回合,真正的死斗是在扬州。在扬州,有人想杀我,不是私仇,也与钱财无关,因为我要揭开的会牵连许多人的大案。” “你若怕,回临安吧。” 说完,韩绛抬脚就往外走,同时吩咐:“韩嗣,代传嘉王殿下命,禁军披甲备弓。” 披甲备弓! 禁军自身的身份就具有巨大的威慑力,披甲备弓这就要见血。 这时,史达祖来了,递给了韩绛一份请柬。 韩绛翻开一看,竟然是张胥的。 史达祖说道:“少君,见见没坏处,莫说是在这里,就是在扬州除非有人调动兵马,否则没有人敢动咱们。” “好。韩嗣安排一下。”韩绛将请柬交给了韩嗣:“程松代我去州衙,咱们走。” 沈羽然要追上韩绛问个清楚,这两天一直没出现的韩俟走了出来挡下了沈羽然:“姓沈的跟着本官走,今天去查秀州大仓。” 崔壹葉代替沈羽然接过话:“好,便随你去。” 韩俟笑了笑,先一步离开。 沈羽然问崔壹葉:“为什么?” 崔壹葉一说道:“韩书丞(韩俟现在领俸禄的正职是太常寺书丞)虽然不擅长公务,而且经常不在职,可身份摆在那里。咱们到秀州后,韩勾事是韩家少君,没有接触任何一个官员,韩书丞(韩俟)也找借口没有出门。” “什么,什么意思?”沈羽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崔壹葉心说,这位除了刚硬,正直之外,还真不会作官。 崔壹葉解释道:“这二位没站出来,秀州许多官员也不会表露自己真实的态度。你太小看韩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了,太远了不敢说,临安府千里之内每个州府的地方官,多多少少都有几个看韩家的脸色办事。” “可恶。”沈羽然骂了一句,心说韩家果真是恶贼。 可他又能如何? 己时中。 一处茶楼内,张胥听到韩绛接受了自己的邀请,欣然赴约。 两人在茶楼外相遇,韩绛先到,看到张胥过来停在茶楼前停下脚步等候。 张胥往韩绛这边走的时候,路边有一个乞丐,张胥一抬手,身后的仆人给他手心放了一枚钱,张胥脚步没慢,也没有侧头,很随意的将那钱往乞丐身边扔去。 看到这一幕,韩绛表情上没变化,可心里却有些反感张胥了。 前世,韩绛从来不给乞丐钱,因为假的太多。 这一世,韩绛见过韩侂胄给乞丐钱,韩侂胄若自己亲手给,必是正面面对乞丐,将钱轻轻的放在乞丐碗里,这是韩侂胄身为贵族所具备的礼。 韩侂胄高傲,眼中没几个他看得起的人,但却保持着对那怕一个乞丐最起码的尊重。 这一比较,张胥在韩绛眼中就是一个贱人。 这茶楼不再有客,被韩绛已经包下。 楼下四名护卫,二楼除了韩嗣之外,韩武站在楼梯口。 张胥也只带了一名仆从。 两人见面,相互客气了几句,坐在茶桌旁。 韩绛不会点茶,张胥却是高手。 张胥把茶碗推到韩绛面前。 “伯爷,草民想向伯爷求一个人情。” “人情,请讲。”韩绛接过茶碗却没喝,他怕对方下毒。 张胥说道:“我有一个友人因为与点钱财的纠纷被送进魏家送进了衙门,昨夜到今晨魏家大门紧闭,只好来求伯爷出面作个中人。” 说完,张胥将一只小锦盒推到了韩绛面前打开。 锦盒内装有六枚直径足有一厘米的珍珠。 第一七零节 粮仓内的老鼠 看着锦盒内装着六枚直径一厘米的珍珠后。 韩绛笑了:“这是给我的?” 张胥双手捧上:“赠于伯爷,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韩绛摇了摇头:“办事是要花钱的,你若请我帮忙,也是我用你的钱替你办事,怎么能说是给我的。” 韩绛几句话把张胥说的一愣。 这古怪的理论细思,似乎非常有道理。 韩绛又说道:“若想请动我办事,这点不够。” 张胥笑了:“伯爷尽管说。” “九千六百万贯。” “什,什么?”张胥听的呆了。 韩绛第二次说道:“我说,九千六百万贯。这便是请我办事要付的代价,付不起,就别在这里装富。你知道我是伯爷,也知道我姓什么,区区几颗珠子莫说是我,韩家一位高仆都不放在眼里。” 张胥张了张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韩绛,张胥脑袋有点乱。 张胥听的出来,韩绛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论权、论贵、论富,他张胥在韩绛面前都是小人物。 这时,韩绛突然指了指街上:“克己先生,今天二查秀州大仓。” 张胥从窗口看了出去,很勉强的挤出一点笑容:“这官府的事,我一介草民,还是少打听的好。” 韩绛很直接的开口:“你和金人如何联系,在什么地方交易,是直接联系还是间接联系,你若如实告诉我,我可以留你一命,也可以留苏穹一命。” 张胥反问:“伯爷说的是那里话,我只是一个寻常人,喜欢游山玩水,结交朋友,偶尔也弄词作画,苏穹便是我一个友人,其余的事情我不懂,伯爷是何意?” 不承认,无所谓了。 韩绛也没想到张胥会在自已面前主动承认,很是轻松的说道: “没事,看吧。原本我打算让你去大夷州,也算是流放,却可以保一命。你既然不识趣,就当我没说过。你放心,没有证据我不会随便抓人,我韩绛虽然之前是普通人,可现在,我还是有点根基的。” 韩绛说的轻松,然后拿起张胥点的茶看了一眼,微微的摇了摇头:“点茶,有形无味,茶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摆样子的,更何况摆样子的茶失去了茶原先的味道。韩嗣,有劳。” “是。” 韩嗣上前,用韩绛的办法简单的泡了两杯茶。而后将一杯放在韩绛面前,另一杯只是往张胥那边摆了摆,却没有放在张胥面前。 外面,韩俟等人进了秀州大仓的时候,韩武靠了过来。 “少君,钱宽回来了,事办成了,已经见过史先生。” 韩绛点了点头,韩嗣往楼下走去。 张胥自己伸手将茶杯拿到手边,茶如人,通过这杯茶他有所感悟,韩绛是一个讲实际利益,不讲虚荣的人。 韩绛的茶,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茶。 这种茶,却尽最大可能保留着茶的原味。 此时,秀州大仓内。 蔡通判根本就没有上前,双手交叉站在远处。 匆忙赶来的黄艾一进秀州大仓就怒气冲冲的喊道:“沈羽然,你无理取闹。” 沈羽然很尴尬,因为上次是他亲自查的。 结果就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面对黄艾的质问沈羽然竟然不知如何应对。 黄艾扫了一眼其他人,盯上了韩俟:“你是……” 韩俟过去就给了黄艾一记耳光:“闭嘴,没看到我在这里,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叫嚣的资格。” “你……”黄艾要骂,却被两个韩府家丁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韩俟一脸笑的说了一句狠话:“再有一句废话,弄死你。” 这便是韩俟。 在韩府,他属于经常被收拾的那一类。 出了韩府,只要他有十足把握,就铁定会霸道到底。 韩俟相信韩绛,因为韩绛从来没有判断错误。 王询只当没看到,作为王蔺的嫡长孙,韩俟是什么样的人他非常的了解,这样的事情装作没看到最好,再说韩俟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当然,这个出格是按照韩家以往的作风来比的。 眼下韩俟已经是很客气,至少没有把人打在地上然后踩着脸。 黄艾毕竟是当过朝官的人,看清是韩俟之后,依然死硬的强撑了一句:“韩俟,我必会弹劾你。” “弹劾我?”韩俟乐了,示意所有人停手,然后转过身:“沈正言,我问一句,去年你弹劾我韩家多少次。” 沈羽然脸是黑的,不接话。 韩俟放声大笑:“弹劾,哈哈哈,那天若没有人弹劾了,我倒是不习惯了。” 黄艾脸更黑,他反应过来了。 台谏每天若没有几本弹劾韩家,似乎台谏这些人就没干活一样,特别是近五年来,弹劾韩家成为台谏每天必须要干的公务之一。 崔壹葉转过身去不想看,他很尴尬。沈羽然却盯着黄艾,眼下他虽然气韩俟,但若韩俟能把这案查清,他也不介意。 倒是王询,兴致勃勃的看着。 陈自强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这里没他什么事。 程松则带人去了秀州衙门,顺便带禁军和两名临安府差役去抓几个人。 韩俟笑的捂着肚子:“来呀,办事。” 两个韩家仆从用细长绳牵着一群饿极了的老鼠出场。 在秀州大仓其中几个仓库转了一圈之后,已经在驿馆用老鼠试过几次的韩家仆从确定,他们面前有两个肯定是空仓。 因为老鼠饿的发疯的老鼠不会说假话,有没有吃的吸引它们,它们能够分清。 黄艾脸色大变:“依律,毁仓者必重择。护仓兵听令,护仓。” 查仓都是从粮仓顶上查的,仓最下面有一道门,是空仓的时候人入仓整修的时候使用,放粮的时候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出粮口。 若此时打开门,粮食一涌而出,粮仓的下半部分就要大修。 韩俟伸手拿过一把长斧头,拉着长斧头慢慢的往前走着:“挡,谁敢挡。去打听一下,本官是谁?砍死个把人明天照样青楼喝酒。” 一名州府的九品记事站了出来喝止了仓兵:“都退下,出了事本官顶着。” 第一七一节 关门,放沈羽然 韩俟都亲自提斧头了,那些追随韩家的官这个时候还不站出来一两位亮个相,相信下个月韩侂胄的怒火就能让他们受不了。 黄艾背靠着仓门,瞪着韩俟:“你,你敢。” 沈羽然要上前,崔壹葉拉住了他。 沈羽然说道:“壹葉兄,会出人命的,那边不是还有一个仓嘛。” 崔壹葉摇了摇头,但没解释。 在场的人包括蔡通判都知道,韩俟肯定会冲着黄艾护着的那个去,这叫立威,砸了旁边的仓效果远不如这个好。 只是…… 用老鼠! 好邪的法子。 韩俟走到黄艾面前,咧嘴一笑,突然就把斧头抡了起来。 啊! 黄艾一声惊呼抱头跪在地上,韩俟一斧头砸在锁子上,原本就不大的铜锁应声而断。韩俟踢开黄艾将仓门拉开。 并没有一粒粮食涌出来。 两个韩家仆从冲过来将粮食的门完全拉开,仓内的情况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仓内,用木桩顶空,只有顶端有少许的粮食,然后个竹筒连着粮食与出粮口,若是打开出粮口来查的话,依旧是有粮食出来的。 韩俟扔掉斧头,伸手一指秀州大仓的正门:“关门,放沈羽然。” 这话还是韩绛教他的。 今天的行动韩绛已经将详细的过程分析给韩俟听了,并且告诉韩俟,只要查出一个空仓,其余的事情别让韩俟插手。 就是那一句:关门,放沈羽然! 证据在手,沈羽然兴奋了,大步迈进粮仓,查看之后吩咐道:“临安府差役何在。” “在!” “拿人!” 沈羽然第一次查仓,象个傻子一样被黄艾溜了一圈,今天他要好好收拾这些贪官们。 崔壹葉微微一笑,侧头看着王询:“这事,只有韩书丞能办了。” 王询说道:“正如韩家绛哥儿说的,要对付贪官,好官就要比坏官更奸。” “没错。” 崔壹葉清楚,什么都不管不顾,带着老鼠进粮仓,直接砸仓。 他或者是沈羽然都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王询又说了一句:“黄艾,二十年前的榜眼,受严蕊案牵连降职听用,原本以为一个守德君子,却谁想……唉!”王询叹了一口气。 黄艾是当今以朱熹为首的理学八博士之一。 崔壹葉摇了摇头没接话,他一样看不起朱熹,为了弹劾同僚竟然对一个乐伎用了大刑逼供,而且还是陷害同僚的假供词,这事让两浙士子所不耻。 所以,什么所谓的理学八博士,两浙士子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韩俟主动走到蔡通判面前:“蔡通判,此事与秀州府衙无关,作个见证,而后回避吧。” “理当如此。” 蔡通判才不愿意趟这混水的呢,听到能脱身赶紧就准备闪。 韩俟又说道:“还有两个小案子,劳烦蔡通判亲审。” “这是本官份内之事。” “请。” “请。” 蔡通判与韩俟相当的客气,那怕蔡通判与韩府没有关系,可今天韩俟明显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这面子他要兜着。 秀州大仓封门,沈羽然要把这里所有的粮仓再查一遍,不止韩绛提到的四号大仓,他要查所有,当然也要把所有人都审一遍。 崔壹葉只能陪着。 王询却悄然离开,跟着韩俟和蔡通判一起离开。 茶楼上,韩绛从窗户看到秀州大仓的门关了,蔡通判与韩俟出了秀州大仓,两人没有离开,而是来到仓外的几间屋。 这几间屋就是管理秀州仓的官办公的地方。 韩绛对张胥说道:“克己先生,现在可有作决定。我知道,在秀州拿不住你的把柄,但我还是劝你一句,想活命就交待。否则到了扬州之后,你和我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你触及了我的禁忌。” 张胥没接话,只说道:“这天下,只是临安府诗书礼乐中的天下。” 张胥话中的意思韩绛懂。 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被粉饰伪装出来的,朝廷已经是自我迷惑在纸醉金迷当中。 “别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玩的这些都是本伯玩剩下的。”韩绛说话的时候,韩嗣将几页纸递到了韩绛面前。 钱宽回来了,见过史达祖之后将自己调查到了证据交给了史达祖。 韩绛看过之后说道:“和我想的一样。将粮食通过行钱借给周边县乡的贫苦民户,只有三分息,看似善举,却是用心险恶。若官府查出了秀州粮仓的事,必会追缴失去的粮食,以沈羽然的性子,肯定会不管不顾的去把粮食拿回来,便会生民乱。” 张胥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苦苦的茶。 他脑袋里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韩绛看透了这一切,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他。 以韩家的势力,他一个草民,就算没证据不能拿他下狱,但让一个人消失,对韩家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韩绛可不管张胥在想什么,他继续刺激在张胥:“这场戏才刚开始,请看。” 张胥往窗外看,好几十人带着枷锁被摆到了秀州大仓外的屋门前。魏家兄弟也在,却只是被铁链挂在手上,而没有被绑。 完了。 全完了。 张胥知道,自己在秀州的布置被连根拔起。 合作的粮商、布商、盐商,连同魏家在内无一例外的都在这里。 张胥只当是昨夜里韩绛就已经动手,他并不知道是魏家把苏穹主动送到韩绛那里,而后其他被抓的人,有些是来自苏穹的口供,有些则是钱宽调查到的。 苏穹找到的粮商,也有找其他粮商与盐商合作,所以这人数就比苏穹交待的更多。 韩绛笑着站了起来:“要就近看看吗?” “不,不去了。草民只是一个普通人,对衙门的事没兴趣。”张胥摇了摇头。 韩绛又说道:“他们供出你的可能性有多大?” 张胥依旧平静的回答:“草民,奉公守法。” 哈哈哈! 韩绛爽朗的大笑:“好,那就看着吧。” 韩绛为什么这么逼张胥,韩嗣明白其中的原因,因为韩绛要的不是张胥的脑袋,张胥的脑袋在韩绛的眼里一文不值。 韩绛要的是,张胥背后的金国人。 第一七二节 作官、作人、作事(这是第五更) 韩绛的头脑很清醒。 家里铸了那么多的钱,这些钱总要有一个流出的方向。 最最合适就是金国人。 无论是贵族,还是豪商,能调动武清盐的人肯定不是金国的小人物。 若是这条路断了,张胥运盐去楚州北那个码头,能借机会控制了那个码头,计划也可以继续。 所以,韩绛才在这里下狠手刺激张胥。 只要张胥离开秀州,回到扬州之后开始有所动作,韩绛便能够抓住他的尾巴。 一边,让沈羽然从官方层面上收拾贪官污吏。一边韩绛在下面秘密的挖出金人渗入淮南东路的线,收拾掉一部分之后,再和其余的部分作一些合作。 再说秀州大仓外。 韩俟与蔡通判同排坐着,那些被抓来的人韩俟并没有派人去审。 韩俟将几张纸递到了蔡通判手中,这几张纸上的内容与韩嗣给韩绛的那几张纸完全相同。 纸上的内容看的蔡通判冷汗直流。 若说秀州大仓的事与他不相关,但这事便与他脱不开关系。 秀州城内有行钱将秀州大仓的粮食以三分利,四个月共收一成的利息放给了周边县乡的贫苦农户,这些农户则是用这些粮食来交丁税。 “这个。”蔡通判擦了一把汗,然后将文书递给了秀州的长史与主薄。 可以说,最少定他们一个失察之过。 在每年的评定考核的时候,就是一个巨大的污点。 韩俟稳座,拿着茶杯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只是看着,这种时候韩俟不会主动开口,蔡通判若不表态,韩俟不介意一纸弹劾送到朝堂之上。 蔡通判几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便作出了决定。 蔡通判在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放在了韩俟面前:“听闻平原公收子,下官一份心意,请俟哥儿代为转达下官的敬意与恭贺之情。” 韩俟打开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烛台上就把这礼单烧了。 蔡通判心中微叹,这礼显然是轻了。 还好,他还准备了一份。 正当蔡通判要把第二份拿出来的时候韩俟开口了:“事情这么办,秀州大仓的事情蔡通判你一直在秘密调查,但苦于秀州大仓属于户部直属,你这里并没有管辖权。所以上书杨大法,杨大法则在谏台弹劾了此事。” 蔡通判等几位秀州的官眼睛一亮。 若这样的话,他们非但没罪,反而有功。 韩俟继续说道:“我叔父的意思是这样,魏家参与其中,幡然悔悟有检举之功,但功小过大不能相抵,略作处罚以敬效尤。秀州府衙秘查,找到参与倒卖粮仓的数人,以及背后指使之人,重罪者当重处。” “而后,寻常民众借了粮食用来交税,这事与秀州大仓无关,是州里与悔悟之商助民之善举,明年可照旧,息再降,降为四个月八分息。” “是,是。伯爷英明。”蔡通判还能说什么。 不但把他秀州衙门在秀州大仓的事件上摘了一个干净,还把行钱借粮食给民户的事情变成了自己的义举。 韩俟接着说:“查抄恶商,这是秀州衙门的事。所差的粮食不够,以查抄之资赴广州府采买稻米补仓,若钱还不够,魏家出钱。切记,民要稳。” “是,是,民要稳。” 这一点蔡通判确实是理解。 沈羽然这疯子一口咬下去,然后再跑去追缴借给贫苦农户的粮食,秀州不乱才见鬼了。 秀州乱,沈羽然没一点过错,弹劾文书可以大写特写,功劳可以领。 但秀州的官就倒霉了,官员、吏员,那个能脱了干系。 蔡通判把第二份礼单拿了出来,韩俟伸手挡下:“不用这些,我叔父不差这点,若真有心的话。嘉王殿下那边喜好书籍,这个献上几本书,算不得送礼吧。” “自然是不算了,读书人的书,怎么能是礼物呢。”蔡通判的语气也变的轻松了许多。 韩俟又说道:“这个,我叔父身为淮南东路转运使司勾当公事,管的就是粮食补给,为保证北上的粮食运输,秀州这边海湾的码头,可否租千亩荒地,以方便粮食运输。这是公务,并非私利,当然,若能在码头上安插几个人监督军粮运输,更好。” 面子给到这份上,这点小事蔡通判那里会拒绝,立即回答:“是,韩勾事为公务也是劳心劳力,下官自然配合。” “这要感谢蔡通判了,代叔父谢过。” 韩俟与蔡通判相互一礼。 蔡通判第三次表示:“下官可否设宴,请建安伯屈驾?” “叔父喜欢喝茶,若有茶杯三五只把玩,便是心意了。” “那下官这份心意,不能再驳了,只是几只茶碗罢了。只当是喜欢茶的人相互间的交流。” “不驳,不驳。”韩俟乐呵呵的笑着。 很快,两人谈好,这些犯人移交秀州点刑狱司。 韩俟悄悄的指了其中一人。 “偷运武清盐的事情,翻不得。至少不能现在翻。近万户借粮的事情,也不敢收缴,只有想办法补足。” 蔡通判秒懂。 有些人知道的太多了,本就是死罪。 茶楼上,韩嗣看到韩俟给的信号,立即上前一步:“张大官人,你不是请我家少君替你说情,放人吗?这事,我家少君没兴趣管,不过在下替你办了。” 韩嗣说完将那盒珍珠塞进自己袖子里,然后走到护栏处向下挥了挥手。 一家丁小跑着往秀州大仓那边去了。 那家丁跑到韩俟面前施了个礼,然后韩俟走到吴铁身边说了几句,又回来在蔡判官面前说了几句。 苏穹戴原本是临安府衙门的枷,现在要换,换成秀州衙门的,在换枷的时候,吴铁对他说了一句:“抬头看那边茶楼上,跑。” 苏穹一抬头,他看到了坐在茶楼上的张胥,还有一位贵公子。 加上刚才有人过来似乎说了什么。 他第一反应就是张胥是来救他的。 因为张胥确实有这个能力,曾经多次在官府活动,自己也替张胥去捞过被官府抓起来的人。 苏穹抬腿就跑,往茶楼跑了过去。 韩绛这时对张胥说道:“第三次问,事不过三,你说还是不说?” 第一七三节 你,你,好过份 张胥看到苏穹了,他猛的转过头看韩绛。 韩绛伸出三根手指:“三,二,一!” 只见韩绛一挥手,站在护栏处的韩嗣将一块丝帕往楼下一扔。却见秀州衙门内数人张弓搭箭,数只箭将苏穹射了一个对穿。 韩绛轻轻一甩袖子:“给脸不要脸,滚回扬州等我,咱们再玩第二场。我倒是想看看,会有多少人因为你而死。” 张胥傻眼了。 一股子寒意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他扶着茶楼二楼的栏杆,看着嘴里正在冒血,生命缓缓流失,跟了自己二十年的苏穹,他恨。 恨不得现在就拿刀扑向韩绛。 他恨,恨自己太大意,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张胥猛的转过头盯着韩绛的背影,紧紧的咬着牙。 韩嗣离开前说了一句:“人依约定放了,你没买他活命的钱。”说完,韩嗣将那盒珍珠扔给了一名韩府家丁:“拿去赏了那几个衙役。” 韩武这时上前:“现在,象一条狗一样滚吧。若有半点不恭敬,我会在你脸上刺字,再割你一个耳朵。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要么跪着迎我家少君,要么死。” 茶楼下,韩嗣问:“少君,我不明白,方图说背后的就是张大官人。” 韩绛说道:“或许真的姓张,但肯定不是楼上那个。你觉得,办这种事情我会亲自到秀州吗?秀州的事,除了有钱财上的利益之外,还有什么?你认为只求财,一个草民他敢兴风作浪?若不求财,那所求的事肯定大,也是他能办的?” 韩嗣想了想:“少君说的对,每一个大商背后都有人。” 韩绛补了一句:“这背后的人还是朝中的人,寻常小人物再有钱,有资格站在背后吗?” “少君英明。” 再说秀州大仓前,蔡通判那边的公文已经出了。 贼人在换枷的事情推倒衙役逃走,追捕无果,只有射杀。 韩俟还特别交待了:“贩武清盐,就是私通金人,这罪可大可小。我叔父北上扬州,若查证后可以处理,这里的事情再报便是功劳。若扬州那边查不出什么,这边也不好报,报上去,后续怎么处理?” “是,确实如此。”蔡通判深知官场之道。 一个小小的秀州撑不起这种大案子。 但有人把大案子办了,他秀州这边配合一下领点功劳倒是好事。 那盒珍珠送到,蔡通判没接手,叫一个衙役拿了后吩咐:“击杀趁机逃跑的人犯,你等有功,这些是逃犯所带之物,本官没看到。” “谢赏。” 至于衙役们怎么分配这六枚珍珠蔡通判不关心,这些普通的衙役收了赏钱,自然懂得什么话应该永远忘记。 更何况,是这等重赏。 韩绛没去秀州大仓,从开始他就不想去。 从茶楼离开,韩绛径直回驿馆。 茶楼上,店小二来到脸色发青的张胥面前:“这位客官,请把茶钱结一下。” 张胥:…… 张胥还能怎么办,只有结账,然后离开。 张胥恨韩绛已经恨到了骨子里,他要立即回扬州,扬州才是真正的战场。 回到扬州,有那位贵人相助,他有信心与韩绛再斗一次。 韩绛回到驿馆不到半个时辰,自家仆人便送来两只箱子。 韩绛打开只看了一眼,一只是书,一只箱子装着许多发黄的纸,韩绛将那发黄的纸拿了一张塞在袖子里,然后便叫人抬着其中一只装书的箱子,跟自己一起到了嘉王处。 “殿下,秀州大仓出了一点小问题,有人倒卖了秀州大仓的官粮。几位随行的官正在彻查,这里有些书籍,殿下看看?” 什么秀州大仓。 什么倒卖官粮。 赵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看到装书的箱子眼睛都直了。 箱子最上面放着一本书,赵扩一把就抓在手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捧着:“好象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韩绛才不在关心呢。 他和赵扩关心的内容显然不在一条线上。 赵扩确实对书有研究,他抬头说道:“汴梁失陷,有些书籍现秘书省只有复抄版,连个善本都算不上,错误百出,这本似乎是原版的。” “既然殿下喜欢,我再派人去找找。” “有劳叔父,谢过叔父。”赵扩头也不回,自己拉着书箱就往屋内走,都不让别人粘手。 善本是什么东西? 韩绛问了韩嗣才知道,精校版叫善本。 不管怎么说,抄家这事…… 韩绛突然想到后世一部经典的电影,抄家似乎很有趣,自己要不要去看看呢? 然后…… 正在韩绛想像之时,韩嗣走了过来,双手递上一封信。 “谁的?” 韩绛问:“自称张胥。” 韩绛没伸手接,先是拿了一块丝帕在手上,然后才把信接到手里。 韩嗣只当是韩绛鄙视那位,也没当回事,他不知道的是,韩绛记得某古装电视剧中,有人就给信上下毒呢,这个感觉好可怕。 当然,电视剧可能是假的,自己的小命却是真的。 韩绛拿着信进屋,用小刀挑着把信打开。 信的内容确实是让韩绛大吃一惊。 确实是张胥写的。 信上说道,张胥在码头即将离开秀州,自己思考再三,给韩绛写了这封信。他认为韩绛身份来历不明,假借李幸的身份投靠韩家必有所图。 自己在扬州等韩绛,愿再斗一场。 若输,愿鞍前马后。 若嬴了,自己也会依今日一样放韩绛一马。 最后一句才惊人。 张胥自称张纠,自己少主张胥的祖父作过一个月的楚王,同时询问,韩绛可知百年前的秘闻。 竟然是替身,而且正主还是什么楚王之后,什么来头。 韩绛看完信,用一块布把信一包,叫上韩嗣就直奔史达祖处。 很快,史达祖与韩嗣都看完了信。 史达祖坐在那里不说话,只是拿着扇子发呆。 韩绛看着平静,可内心却是真的有点急,他想听到答案,所以催问了一句:“祖兄,你认为他是什么意思?” 史达祖摇了摇头:“少君,让我想想,这事猜不透。” 韩嗣没接话,他感觉自己的能力与智慧不足以处理这样的事情,所以也没打算开口。 第一七四节 张自能是那个 这一次韩绛没催。 足足一刻钟后。 史达祖才说道:“他之主是张子能之后,当年张子能是被赐死,有人监督他自尽,没有诛九族。但其罪恶于天,所以其后人都不承认是他之后,许多同族都因此而改姓,突然出来一个张子能的孙子,容我再想想。” 韩绛这时问了一句:“张自能是谁?” 史达祖愣了一下,他都报上名字了,韩绛竟然不知道,韩绛应该很精通史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人。 倒是韩嗣了解,他知道韩绛知名而不知字。 韩嗣说道:“张子能就是高宗时的相公,张邦昌。” “是他。” 韩绛也是很吃惊,这事倒复杂了。 史达祖这时说道:“少君,此事或可请更高明的人相助。” 韩绛心说史达祖你已经是韩家在韩渊之后的第一幕僚,还有比你更强的? 史达祖淡然一笑:“少君忘记了,你请两位先生出山。” “恩。”韩绛点了点头。 史达祖又说了一句:“一人计短,三人计长,此事断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若我是张胥的替身,肯定不会表露自己的身世,敢表露不是自信,肯定是一种阴谋。或者,另有其他的想法。” “是。”韩绛认可这话。 说完后韩绛站了起来:“这事别外传,明天让他们继续办公务,我去见见两位先生。” “是。” 当晚,沈羽然等人都没有回驿馆这边,沈羽然已经在禁军的帮助下抓了超过八十人,就连秀州大仓看门的小兵都抓了七个,他要深挖这次秀州大仓官粮亏空的内幕。 秀州大仓的衙门内,崔壹葉很无奈的站在门外。 门内,沈羽然正在夜审证据十足的几名犯人。 虽然是言官,精通宋律并且痛恨一切邪恶的他,这次顶着嘉王这个巡察使随行官的身份,他要为天下主持公道,伸张正义。 程松已经把行钱那些人的案子移交到了秀州衙门。 “程兄。”崔壹葉主动打了一个招呼。 程松说道:“有件事和你说。” “好。”崔壹葉跟着程松到了一旁后,程松说道:“这案子还有后续,韩勾事把案子压了,秀州大仓外的事情没告诉沈正言。” 程松一提崔壹葉就猜到了:“是官粮的流向吧。” “是,以月三分息,四个月共一成息借给了秀州周边近万户贫苦之人。”程松说完指了指那边正拍案大骂的沈羽然。 崔壹葉心中明白:“我懂,这案子若不压住,难道派官军去收缴这万户的粮食,先不说马上就是青黄不接的日子,只说这事让秀州的百姓怎么想。若有心人在传播些不当的言论,怕是将这秀州大仓改成牢狱,人也关不下。” 程松点了点头:“正是这样,不过差的粮查抄恶商家产与罚没与此事有关商贾的家产来补足。魏家的家产被罚了三分之二,他们还要立即动身南下前往广州府购买粮食来补足官仓中的差额。” 崔壹葉明白程松的意思了。 这事有点难,但却不能不办。 思考了一会,崔壹葉回答:“沈正言那里我来,我一定说服他。有时候法不外乎人情,这事就算摊开了,朝堂上也能站住脚。” 看崔壹葉答应,程松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让他去面对那疯子一样的正道之士沈羽然,他压力山大。 程松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武清盐的事情韩勾事的意思是压一压,现在挑明不如等到了扬州查幕后的人,这案是大案,现在查只有小鱼几条,若不织一张大网,扬州那边的鱼怕是都逃了。” “这好说,沈正言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种程度。” “谢过。”程松一礼。 崔壹葉回礼:“一起出来办差,自当是一心。” 程松再礼。 程松正准备再说什么,一名韩家的家丁却跑到不远处,一脸的急躁。 程松招手示意那位过来。 那位上前,给程松还有崔壹葉各施一礼:“小的韩远,账房见习。今日协助临安府差役记录查抄恶商家产之时遇到一事,特来报程判知。” 现在程松的官职是临安府判知。 “讲。” “太学录、随行陈主薄现在一恶商小妾屋内,这商他指示小的不要去抄,他收下了金五斤,还有其余小的不知。” 听完这话,程松冲着崔壹葉一抱拳,大步离去。 无论是作样子,还是杀鸡儆猴,崔壹葉都不愿意多想,韩家既然想洗白肯定会有所动作,象陈自强这类人崔壹葉不耻为伍。 此时,程松亲自去处理倒也合适。 半个时辰后,倒是有人过来将一份正式的公文交给了崔壹葉。 作为随行的刑狱典使,处置陈自强绕不开崔壹葉。 崔壹葉看过公文,上面已经有秀州蔡通判的签名,以证明这事秀州衙门作了见证,人被抓的时候,抓贼见赃、捉奸见双。 崔壹葉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将公文交给小吏。 小吏收了公文离开。 这时,连续审了两个时辰的沈羽然也累了,差役们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站都站的脚发软。 有人送来了粥,沈羽然却没有一点开心,脸色很差,表情极是严肃,一边喝粥一边看审问记录。 崔壹葉这才进来坐在沈羽然身旁。 沈羽然说道:“壹葉兄,这案子越审越惊人,这背后牵扯了淮南东路许多衙门与官员。虽然我一直在弹劾韩家,却不得不承认,韩勾事确实了得,这头一击就击在这些赃官三寸之上。” 崔壹葉没接这话,只说道:“说几个事,你也别喊,也别吵,咱们冷静的聊一聊。” “行。”沈羽然点了点头。 崔壹葉说道:“今天,寻常的办法,或是换成咱们,这仓门是砸不开吧。” “是。”沈羽然认可这话,没有韩俟这么邪门的手段,他还真开不了仓门,就算能开也要费点周折,或许就这么一折腾,对方就有了补救的办法。 “那么,你也承认,有时候作事也是讲手段的。直来直去并非是最佳的办法。” “是。”沈羽然也承认。 第一七五节 韩绛的刑律十六字真言 感觉自已能够说服沈羽然了,崔壹葉这才开始奔主题:“先说个小案子。程松把陈自强抓了,扒了官服装进了囚车。因为陈自强收了一个商人的贿赂,大白天就睡在了这商人小妾屋里,人赃俱获,被抓的时候还光着呢。” 沈羽然没接话。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他相信没有韩绛的允许,程松是不会抓陈自强的。 崔壹葉也没指望沈羽然就这事说什么,继续说道:“再说另一件小事,公文我看了。魏家罚没了接近七成家产,然后补劳役六百个工。魏家两位主事人杖二十,全府非秀州衙门认可,禁足六个月。” 沈羽然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了。 在家禁足一般官府对犯下小错的权贵之家的一种变通刑罚,区区一个商人也配。 可他没开口,因为前面的处罚也不算轻。毕竟魏家抓了一名主犯送到衙门,而且主动交待,配合调查,这算是功。依律是要抵过的。 想了想,沈羽然一咬牙:“这处置,我认同。” 崔壹葉这时压低声音:“你知道,秀州大仓的粮食流到何处了吗?” “查,查到了。”沈羽然眼睛都透着兴奋。 崔壹葉说道:“早就查到了,而且咱们第一次查秀州大仓的当天晚上,韩勾事就已经派人去收集证据。但这事正是我要和你讲的,你别吵,认真听我讲完。” “这个,好。”沈羽然回答的有些勉强。 崔壹葉再问了一句:“你别冲动,听我讲完。” 沈羽然重重的点了点头:“好,你讲。” 崔壹葉深吸一口气:“以四个月一成利息,借给了秀州许多县乡超万户的贫苦农户。你别说话。”崔壹葉生怕沈羽然突然就跳起来,还伸手压在沈羽然的肩膀上。 沈羽然脸都憋红了,好半天才问:“那,韩勾事如何处置。” “压了。然后以恶商家产购粮补秀州大仓,若是你一定会去收缴这些农户家里的粮,到时候我问你,你需要多少牢房来关人?或是,激起民变。” 沈羽然脸色从红变白,从白变黑。 他很想反驳一句:依宋律。 崔壹葉知道沈羽然想什么,先一步说道:“说到宋律,你可有我精通?” 沈羽然无话可说。 崔壹葉继续说道:“就说眼下,一个秀州大仓你抓了八十多人,有何意义。听我一句劝,也送你韩勾事给王询讲的十六字真言。” “请讲。” “重罪重处、轻罪轻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想想吧,若想不明白可以找我再论,但秀州大仓的粮食去向你放在心里,别声张。若真收缴一定会激起民变的,而且韩勾事还打算把这种四月一成的低息义举保持下去,交给魏家去办。” 崔壹葉说完看了看沈羽然发呆的眼神,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再说韩绛。 韩绛此时到了王希吕处,这一次他多带了一个人。 钱浩。 论辈份,这位虽然年轻,但却是钱歆瑶的长辈。因为是旁支又出了五福,所以也没算那么细,这次出行以韩绛长随的身份跟着。 韩绛在王希吕面前讲述了这次全部的过程,以及最终的处理意见。 说完后,韩绛转过头:“钱浩,这一切你在旁看着,我可有虚假,两位先生问话你尽管回答。” 钱浩施礼上前。 王希吕摆了摆手:“不问了,老夫信你。” 王希吕也有学生在秀州,一些事情串在一起他还是能看清楚的。 既然不问,那也要有一个态度。 可王希吕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只是安静的坐着。 韩绛也不说话,同样那么呆坐着。 王希吕与韩绛倒是坐的住,另两人一个座不住,一个站不住了。 不是累,是急。 辛弃疾空有一腔热血报国无门,韩侂胄在朝堂上恶名昭昭,辛弃疾不在乎,他只要一个能够发挥自己能力的空间,他要为大宋收复失地。 此时,王希吕不表态,韩绛也不再开口邀请,他有点急。 比这三人更急的是钱浩。 虽然是旁支子弟,若非学识过人也不可能这次被挑中跟着韩绛出来。 钱浩对这王希吕与辛弃疾也是相当的仰慕,他是真心希望这两位能出山的。 足足一刻钟过去了,韩绛摸了摸手边的水杯,茶已经凉透。 韩绛站了起来:“晚辈告辞。” 钱浩想说什么韩绛却伸手一拦,示意钱浩不要说话。 辛弃疾站了起来:“古有三顾茅庐,难道建安伯也要效仿?” 韩绛微微一笑:“古有三顾茅庐,也有三请诸葛。鬼谋不死、卧龙不出。也别把诸葛村夫和满嘴仁义的刘大耳朵太当回事,其余……也就那样了。告辞。” 韩绛这番话,钱浩的脸色极差。 这等同于韩绛不会再回头,也不会再请这两位出山了。 王希吕这时开口:“年轻……” 没等他说下去韩绛已经起身离开,连听都没兴趣听了。 “少,少君……”钱浩是真急了。 韩绛这才停下脚步:“十日,十日内平江府。”这是韩绛给钱浩的一份面子。 “太狂!”王希吕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就算他爹韩节夫在这里,也不敢如此落老夫的面子。” 刚才韩绛在,辛弃疾有话没说出口。现在只有他们二人,辛弃疾直接就没给好听的:“仲行兄,还要什么面子。当年韩节夫年龄不过三十岁,武勋转文职才不到半年,在朝堂上并没有什么根基,却仅用半用就将你罢官为民。” 王希吕给骂愣了。 辛弃疾又说道:“韩绛他特意绕道来秀州,刚下船就来拜访你我。你出难题,他破解的如此精妙。秀州大仓案结束,又立即前来将所有细节当面告之你我,你还想怎么样。罢了,罢了。” 辛弃疾骂完,看王希吕发呆没有反应,想再说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眼见韩绛就要走远,辛弃疾一甩袖子追了出去。 王希吕彻底懵圈了,他只是想再摆个架子,要的并不多。 或是钱家一封书信让他有个面子,有个台阶下。 第一七六节 老夫的面子呢 人都要面子的。 王希吕也没感觉自已有多贪心,就要一个台阶,一个颜面。 就算再奢望一点,就是韩侂胄亲自来请他一次,也算对当年韩侂胄整的他罢官之事有一个了断。也就是这点想法,可他万万没想到,韩绛竟然就这么走了,而且扔下那么硬的话。 十日内、平江府。 这意思就是,你自己来平江府,若不来也就没有以后了。 王希吕也快六十岁了,一只手按在额头上,心里很郁闷。 这时,追随他多年的老仆上前:“主君。” 王希吕没抬头,只问道:“你说,我只是想韩节夫为当年的事情交待两句,这也过了吗?幼安弃而我去,怕是真的恼了。” 老仆人说道:“老奴不知,只是,只是……只是没听懂,三顾茅庐与三请诸葛是何意?” 老仆人原想说王希吕你错了,可他毕竟是仆。 不过,经老仆人这么一提醒,王希吕倒是反应过来了。 三国志他能背的一字不差。 确实,在三顾茅庐前,确实有三请之事。 先是曹洪去,然后是同为水镜先生的弟子,也算是诸葛亮的师弟程煜去,最后是曹操亲自去。 若说面子也给足了。 王希吕一直认为是诸葛亮看清了天下大势,所以选了刘备。 刚才让韩绛那么一说,现在他又有了另一种想法。 诸葛亮让刘备三顾茅庐,依韩绛的意思就是摆谱,那么接下来的意思想想就有点可怕了。诸葛亮知道去了曹操那里,自己根本就不起眼,本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想法,摆足了谱之后追随了当时根本没什么势力的刘备。 依当时的情况,王希吕认真的想了。 江东不会把他诸葛亮当回事,曹操也不会。 满嘴仁义? 王希吕抬起头:“收拾一下,今晚到驿馆。” “是。” 王希吕的老仆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 再说韩绛,看着辛弃疾追了出来。既然老辛这么给面子,韩绛也要把面子给老辛留足了,远远的看到辛弃疾,韩绛几乎躬身九十度,就在马车旁等到。 辛弃疾跑到马车前,正喘呢。 韩绛亲自为辛弃疾扶马凳,挑车帘。 钱浩一头雾水,他不明白刚才韩绛还强硬,为什么现在姿态摆的这么低。 辛弃疾看到韩绛如此,内心也是极感动了。 “建安伯,我愿随你北上淮南东路。” “有幼安先生相助,此去淮南东路必会事半功倍,先生请。”韩绛扶着辛弃疾上了马车。 韩绛不是真的生气,但自己却需要摆一个态度。 不仅仅是对王希吕,这还有将来呢。 谁知道将来会有多少人进入这个圈子,王希吕今天的表现就象是电视剧中演的,新郎都上门了,娘家临时加价要更多的彩礼,这毛病不能惯。 更何况,自己是要作大事的,无论你是不是名士,动不动来个小脾气还要让人哄着。 这还不乱了套。 所以,韩绛宁可不要,也不能退让。 辛弃疾看透了韩绛的想法,所以他才追了出来,有时候摆谱也要看人,摆架子也要看是什么事。 上了马车,韩绛从袖子里抽出那张发黄的纸递给了辛弃疾。 辛弃疾接过一看,竟然是关子,他有些不明白韩绛的用意。 这东西韩绛也是头一次见到实物。 在北宋时期,朝廷用的纸币是交子,后来因为发行过度基本上废了。然后有了关子与会子,关子在绍兴三十年不再印新的关子,而后第二年,有正式的公文:命临安府印造会子,许于城内外与铜钱并行,接下来会子开始流通。 辛弃疾还记得当年的规矩:收旧会子焚弃。隔年定三年为一界,每界以一千万贯为限。但这只是说说,根本就没有严格的执行。 手上有十几年前的会子都不让人意外。 关子仅在两淅南部交通不便之地,发行,可用关子到临安、绍兴兑换现钱或茶、盐、香货钞引。 正如会子一样,规矩执行的不严,反而相当的松散。 关子这东西,眼下现钱是兑换不了,但却依然可以兑换茶、盐、香货的钞引。 辛弃疾问:“伯爷是何意?” “我也就是临时想到了一个点子,这纸片幼安先生说,在金人那里能用吗?” 辛弃疾想了想:“能。金人持此物,也能在临安府官办的榷货换到钞引,或是实物。” 韩绛再问:“若几箱,或是更多呢?” “这个。”辛弃疾不敢回答了。 韩绛第三问:“若金人翻脸,打过来会如何?” 这一问,辛弃疾笑了,笑着笑着却是泪流满面。 不用回答,韩绛已经知道答案了。 韩绛长叹一声:“幼安先生,重建飞虎军吧。我想想办法,头一年给你三十万贯,以后尽快增加到百万贯。” 辛弃疾语气低沉,说了一句:“周相公曾言:湖南诸州煎熬已极。” 韩绛转过头:“老辛,练兵是你的活,搞钱是我的事。练不好兵是你的过错,搞不到钱是我的过错。这事,不用再议。” 一声老辛。 不恭敬。 却亲切。 辛弃疾看着韩绛,良久之后,重重的回应了一声:“好!” 一个好字,几乎用尽了辛弃疾全身力气。 韩绛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那张旧关子,思考片刻后挑开马车的窗帘:“钱浩,趁我写封信回家,我要借大姑娘的老师一用。” “老师?” “施子彦。” 韩绛说完,钱浩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毕竟是钱氏旁支,辛弃疾却应声说道:“楼观丹圣?” “楼观丹圣?”韩绛还真没有听过。 不过钱浩一听楼观丹圣,便知道是谁了。 辛弃疾说道:“当年金军南下入侵我大宋,楼观派一分为二,一派护部分典籍南下,一派藏典籍与秦岭山内,下山与宋军对抗金军。施道长那年五岁,是观内收养的孤儿,随师公南下,继承道统自成一派,丹术天下无双。” 韩绛笑问:“能长生否?” 韩绛还真没把丹圣这两个字放在心上,这都是因为后世无良码农把这个称呼给害了。 第一七七节 卧槽,竟然有丹圣 无论韩绛怎么看丹圣这个称呼。 其他人却是很在意的。 辛弃疾却是一脸的严肃:“石炭炼铁便是道门的功劳,丹圣进一步改进了石炭炼铁的技术,我大宋每年产铁四万万斤,施道长便是以丹成圣之人。” 韩绛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刚开始听到,还以为是玄幻小说,还丹圣呢。 可听辛弃疾一解释,这意义便不同了。 改进冶金技术,这确实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辛弃疾又说道:“施道长没有道号,他说终南已失,自己无观可归,也没地方祭先师,所以不取道号。施道长一脉,英杰倍出。他有一名弟子,将风磨的效率提高了三倍。还有一名弟子研究了九羽扇,不用人力就可令夏日凉爽。” 牛人。 韩绛听出来了,这位真的有资格活着的时候就称圣。 是一位集冶金、工程学为一体的大能。 韩绛开始有些犹豫,请这位大能过来帮自己一点点小忙,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不! 猛虎搏兔。 这次失误不得,韩绛要制作的东西若这位大能出手,肯定能达到极致。 那么,一定要请。 回到驿馆,韩绛下马车的瞬间,差点以为见到鬼了。 王希吕。 这位老先生竟然站在驿馆门口,可看到韩绛却没有迎上来,只是双手自然下垂交叉站在那里,似乎在欣赏驿馆外的梅树。 韩绛内心是笑了,这老头死要面子,都追过来的却还不放下架子。 罢了,给这糟老头子一个台阶吧。 韩绛上前:“仲行公,这么巧。” 王希吕依然是仰头四十五度向天,淡淡的回了一句:“老夫骑驴走的小道。” 韩绛回应:“阳关道有阳关道的道,羊肠小道亦然。仲行公入临安时,家父必出城十里相迎。” “要二十里。” “好,就二十里。”韩绛陪着笑容一抬手:“仲行公请。” “恩。”王希吕这才点点头,一脸满意的进了驿馆。 进了驿馆王希吕倒没有再矫情,开口说道:“卷宗拿给老夫看,老夫代你写公文。” “是。晚辈这就去取。” 论当官,王希吕虽然败在韩侂胄之手,但这属于战略性失败,战术上这位能把张说这位外戚三次弹劾三次贬官,能把反击的张家,还有帮手的吴家打的灰头土脸,那手段也是扛硬的。 无奈,韩侂胄出手太邪、太狠。 一招失误,王希吕这位作到兵部尚书之职的人落得一个罢官回家的结局。 在家闲了十年,王希吕读了不少书,也反思了多年。 依然还是一只千年的狐狸。 查阅了所有的卷宗之后,一份正式的公文,三封私信已经在王希吕手中成型。 王希吕的三封私信没有封口,还是当着韩绛的面写的。 一封给他的同宗弟弟王蔺,两人的关系刚刚到五福,下一代就不是同宗,是同族了。 一封给王希吕的好友周必大。 曾经周必大还特意写过几首词,就是为王希吕写的,当年的周必大还不是左相。 最后一封信写了吏部右侍郎叶适,也就是陈亮那位好友。 陈亮创立永康学派,这位创立了永嘉学派,都属于浙东学派,被朱熹定义为只重功利的伪学。 叶适在朝堂上很特别。 正确的说法是,他与韩侂胄是坚定的敌人,因为他讨厌韩侂胄的狂妄、自大、弄权。但又是韩侂胄的战友,因为韩侂胄的许多作法与他不谋而合。 王希吕写信给叶适除了公务之外,就是让叶适带一句话给韩侂胄。 韩侂胄欠他王希吕一个道歉。 还有,他身为兵部尚书十二年的俸禄。 当晚,头一批重犯上船,其中就包括戴着重枷的陈自强。 史达祖亲自到了码头。 从秀州回临安有三条路,一条是水道,去临安是逆水。一条是官道,陆路。最后一条就是从海盐县上船,走海路回临安,这段先走海路比走水道逆水要快。 带桨轮的船,一个晚上风向差不多,跑二百里问题不大。 史达祖到了码头上,六十岁的陈自强已经没有官服穿了,头发胡子乱七八糟的,只有一套麻布衣套在身上,这会冷的瑟瑟发抖。 史达祖将一件羊皮袄披在他身上。 陈自强眼泪都下了:“达祖兄。” 这称呼没错,陈自强称呼韩侂胄为恩父,称呼韩府第一幕僚史达祖就是叫兄,那怕史达祖现在才三十多岁,陈自强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 史达祖不为所动,很平静的说道:“保你不死,也是主君的仁义。依你之罪,你说呢?” 这一句反问陈自强那怕心里明白,可依然苦求。 史达祖说道:“少君的规矩,要钱找他,要官用才华来换。你坏了规矩,我救不了你,念你曾为主君蒙学,刑部大牢中不会有人为难你。”说完,史达祖转身离开。 看着史达祖离开,陈自强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六十岁的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切,他有点受不了。 一夜过去。 韩绛大清早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鉴宝。 因为韩俟已经搞到了好几只非常少见的杯子,你说是次品也行,说是孤品也没有错,都是那些烧了几百窑出一只的纯粹因为各种意外产生的古怪品种。 其余人则要准备一次宴会。 毕竟嘉王殿下到了秀州,礼貌上也要与秀州的大族、名士客气一下。 前几天可以说办公务,那么即将要离开,给秀州大族一个摆送行宴的机会。 再说临安。 陈自强在海上被扔进监仓内吹了一夜冰冷的海风,加上又饿又怕,心里又很郁闷,病倒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发烧四十度往上,打着摆子,神智不清。 毕竟是官,有罪被抓也是官。 可以保外就医。 崔嵬到了,给刑部大牢扔了一口棺材。 崔嵬还不没走,刚刚入职御史台的杨大法到了,扔下了一把纸钱。 这两位见面,相互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谁也没先开口。 没一会,又来了一位。临安府推官,苏师旦。 苏师旦的长随放下一套寿衣。 三人相互一抱拳,谁也没说话,然后各自离开刑部大牢。 第一七八节 未来的陈相公,挂了 刑部大牢的人多有眼色,这三位的态度就决定了陈自强的未来。 中午,韩安带了郎中过来的时候,陈自强已经病死在牢内。 来的三人分别代表着韩侂胄势力下三种不同的势力。崔嵬是干吏,他有自己的抱负,想有所施展,所以追随韩侂胄。 杨大法是官迷,他就是喜欢当官,喜欢升官,追随韩侂胄就能稳住自己的官位。 苏师旦是韩侂胄的嫡系,曾经是韩侂胄身边的刀笔吏,为人狠辣、狡诈。韩侂胄卖官卖爵多是通过苏师旦以及他这一脉的人。 这三种不同的势力,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弄权、搞钱、打压异己。 但唯独不贪赃。 用韩侂胄的话说,贪赃那点小钱,不如动动脑子搞一票大的,可以吃十年、二十年。欺负寻常小民,除了恶了自己名声之外,没有半点好处。所以,他们依照韩侂胄的路子,都拥有自己的庄子、山林、店铺。 就象程松想投靠韩侂胄,他从来都不敢贪赃,收钱也是看着什么事才敢收。 陈自强是不是头一个坏规矩的人。 却是头一个少君刚立新规矩就敢在少君眼皮子低下坏规矩的人,而且那恶商是少君要办的人,你还睡在人家小妾的屋里,收了那商人的钱。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三种不同的势力谁也不会保陈自强。 陈自强成了一个反面教材。 寒门士子骂他,台谏唾弃他,连韩侂胄一系的人马都鄙视他。 孤零零的死在刑部大牢,收尸的还是韩家派了两个下仆。 韩家正厅。 韩侂胄坐在上座,下面有十几把椅子,坐着在临安府自己一脉主要的官员。 坐在左首第一是崔嵬。 因为崔嵬是第一干吏,这位置是凭本事争出来的。 右首第一是老嫡系的代表人物苏师旦,然后左首第二位是御史杨大法。 韩侂胄将一封信放在桌上:“达祖代绛哥儿写的信,各位看看吧。” 信写的要多直白就有多直白,没有一点文辞,纯粹的大白话。 开篇头一句就是:王希吕怀疑,有人想借金人之势把淮南东路搞成伪楚。然后紧接就是,张胥,张邦昌之孙,自称的。淮南东路怕是文官们一锅都坏了,敢不敢干? 就是这么粗暴、简单、直接。 各人传看之后,韩侂胄又拿出六个信封:“这是王仲行写给左相、礼部王尚书、吏部叶侍郎信件的抄录伯。然后是给临安府、大理寺、刑部的正式公文。看看。” 众人再次传阅。 苏师旦问:“韩公,少君没提,若淮南东路这般大动,转运使一职他可有推荐人选?还有,韩公可否有人选?” 韩侂胄看了一眼在座的人:“在座的,包括本公在内,这转运使都当不上。” “是。”苏师旦认可这个说法。 韩侂胄继续说道:“王仲行,与本公不合天下皆知,绛哥儿想让他复职,依他的身份复职若周相公再保举,淮南东路转运使不是话下。接下来,提点刑狱他推荐叶适。安抚司使是辛幼安。” 杨大法这时说道:“韩公,少君手上是不是还有几份淮南东路武官升迁的名额。” “是。”韩侂胄点了点头。 这不算是秘密,大娘娘给的,而且是葛邲认可,在枢密院备案过的。 只是还没有找到那所谓的镇安侯遗书。 需要报上官职的时候,所谓的遗书自然就会出现。 崔嵬突然站了起来,这个动作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崔嵬先是对韩侂胄抱拳一礼,然后对所有的环首一礼,这才说道:“少君这年龄,为官还是太早了点。我查看过镇安侯府之事,也对严州的事情有所过问。” 说到这里崔嵬停了下来,却是侧过身没看韩侂胄。 此时,他不想看韩侂胄的表情,更不想依韩侂胄的眼色行事,更不愿意受韩侂胄影响。 若是韩侂胄只要一群溜须拍马之徒,他也不会站在这里。 所有人都闭住呼吸,在等崔嵬接下来的话。 崔嵬深吸一口气:“依少君的年龄而言,事情办的进退有距。只是,依他的年龄,王仲行是谁?他罢官的时候我才刚入朝为官不久,即便是今日,在他面前我也要小心翼翼。再说叶适,他只支持他认为对的,从不看谁的面色,朝堂立的是柱子站的是人,有人便有人情,便有事非,便有敌我。” 崔嵬的话说的点有绕,韩绛站在这里听完要想想。 但在座的听来,这就话就讲的是非常直白了。 当然,不能和韩绛那种直白到底的方式相比。 总结下来就两句话。 王希吕这只老狐狸,当年韩侂胄也是一击得手,未必没有运气成份。 能把当朝太尉,慈烈太后的妹夫弹劾到客死异乡。把反击的张家,帮手的吴家打的灰头土脸,这是什么级别的人物。 韩绛你这年龄就敢和这种老狐狸打交道,这不是找死吗? 再说叶适,是一匹千里马,朝堂上没有人会反对这种说法,但这匹千里马谁都不认,只认他自己选的路。 就是无法驾驭的人,这种人谁敢用。 最终,崔嵬想表达的意思就是,韩绛太年轻,他这个决定不靠谱。 韩侂胄问:“你有何建议?” “有一人可出仕。就在府内。作为交换,提点刑狱可请王蔺等人推荐一人,而为了补这种差,我们可以放弃两个至三个职务。” 有一人? 众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确实有一人。 韩同卿。 现有节度使的虚职在身,论官职也是正三品,虽然不管事,但若是韩侂胄愿意出手的话去为他争一个淮南东路运转使还是可以的。 而后,韩同卿可以继续不管事,韩侂胄可以派人去办,然后遥控指挥。 韩侂胄听完:“若本公坚持呢?” “那么,我要去见少君。而后,若反对,依旧是反对。” “好。”韩侂胄答应了。 崔嵬作为最有才干的人,韩侂胄原本就想安排他和韩绛见一面,现在崔嵬既然要见,正合适。 韩侂胄站了起来:“若,吾儿说服与你呢?” 崔嵬很想问一句:可能吗? 第一七九节 主和、求和 崔嵬并没有太把韩绛当回事,毕竟韩绛的年龄摆在那里。 他要去见韩绛是为了让韩绛改变主意,也算是给韩侂胄一个面子。至于自己被说服,他不信。 正如,韩绛讨了泉州的一港以及三千亩荒地、千亩码头仓库用地。他接收这些东西,但却未必认同韩绛的作法。 他眼中,韩绛有点过于理想化了。 一句话,韩绛还是太年轻。 年轻就代表没经验,而且学识不够深。 面对韩侂胄问的这种几乎不可能存在的问题,崔嵬回答:“若是我被说服,我便承认绛哥儿是少君,反之,他是韩府少君。” “好,一言为定。”韩侂胄很欣赏崔嵬这种作风,有什么事就挑明了讲。 同样是少君。 这差别就大了,前者是代表韩侂胄势力的少君,后者只是韩家的少君。 杨大法站了起来:“韩公,我同去。身为御史,若有什么事也可以抵挡一二。” “好。”韩侂胄没反对。 苏师旦也站了起来:“我就不去了,论智谋达祖在我之上,有他在遇到紧急事态也可保全身而退。” “好。”韩侂胄依然是用一个字回答。 再说王蔺府。 王蔺手中有一份公文的复抄件,以及给王希吕给他的信。 信中的内容是,淮南东路的官场可能会有大震动,虽然韩绛代表韩侂胄表示,韩家要改变作风,但他不是完全相信,所以请王希吕支持他复职,同时拿到淮南东路转运司使一职,重整淮南东路官场。 这是大事。 王蔺也把谢深甫还有自己一脉的人召集过来商量。 谢深甫人没来,只叫人代话,说自己完全支持,王希吕是什么人,同朝为官多年谢深甫是了解的,而且又是王蔺的族兄,这事王蔺没有理由不帮,所以自己也支持。 礼部右侍郎对王蔺说了自己的想法:“王公,这公文怕是不全。” “为何这样讲?” “秀州大仓官粮亏空之事,魏家若说是主犯也不为过,说是从犯中的重犯也可以。公文上讲,魏家抓了主犯,交待了亏空之事以功抵过。但就公文上写的内容,这功过相抵不相称,沈正言有签名,那么并非韩家绛哥儿保魏家三房,定是另有隐情。” 王蔺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还有事没有报上来。” “是。” 王蔺又拿起了王希吕的信看了看:“仲行兄长信中也没有提及,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不如写信询问。” “好。”王蔺也认为应该问问。 要说支持王希吕复职任淮南东路转运使还真不是一个难事。 依王希吕罢官前兵部尚书是从二品官,转运使若不挂其他的官职是三品或是四品官,淮南东路转运使因为属于前线,高半级,是正三品。 所以没什么难度。 只要韩侂胄配合,王蔺相信让找个借口让王希吕复职,只要淮南东路确定要换转运使,十天之内就可以搞定,并且发出正式的公文。 但王蔺也疑惑,韩绛隐瞒了什么事呢? 这事,周必大知道。 周必大没找任何人商量,只是看过王希吕的信,还有夹在信中韩绛的信后,将两封信一起烧掉。 韩绛的信中只有一句话:有证据让我怀疑,有人想让淮南东路变成伪楚。 周必大为什么要烧信。 因为王蔺属于为保大宋平安,放弃汝州、放弃楚州北部等,一些州府的那类主和派。 周必大其实也是主和派,但成为相公之后,他看事物的角度也有所不同。 主和,不代表就要割地。 主和,不代表就要丧权辱国。 淮南东路若变成伪楚,朝中有些人或许会说,这正好让大宋与金国之前多了一人缓冲,金宋便不会再有战争。 可这些人有没有想过,伪楚或只是一个跳板呢。 金人的大军以后可以直扑建康军,然后就是临安府了。 周必大是主和派,但不是求和派,他的主张是国家停止战争,民众才能安心从事生产。 自从成为左相以来,他的作法确实是可圈可点,他整军备提升士兵作战能力,督劝农耕增加生产,提倡节约减度,而且扩大官学为朝廷储备人才。 他的交友很特别。 他和陆游是至交,同时与朱熹也是好友,对赵汝愚更是有提携之恩。 但此时,他收了韩绛的信,却没打算和任何人商量。 因为他知道,这事的谁都没办法商量,包括韩侂胄,因为他相信韩绛的判断,没有原因,就是相信了。 所以,周必大给韩绛回了一封信。 只有六个字,意思很简单。 你韩绛往前冲,看看是不是你猜测的这样,若真的是有人想分裂淮南东路,那么本相在后必会出手。 至于王希吕为转运使一事,他只字未提。 写完信,周必大叫可靠的人送信,而后坐在书桌后翻开一本书,书名是巾帼英雄冼夫人,这一本书钱泓宣的亲笔手抄本。 周必大翻开书:“好一个巾帼论。” 作为此时大宋文坛名誉上的老大,周必大相信文如其人,从一个人的文章中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的性情。 但这一本冼夫人让周必大迷惑了。 反而让他看不清,韩绛是主和、求和、主战还是求战了。 因为这本书,完全站在一个旁观的立场,极客观的讲述了冼夫人这位巾帼英雄,没有夹杂一丝个人的情感在其中。 再说韩绛。 韩绛坐在船上,拿出了自己早就预备好的一件神器。 秀州到平江府有多近。 顺水,顺不顺风都是半天路程,水路直线不过一百多里,或是绕到太湖看看景,一天也能到。所以是白天出行,也不用连夜赶路。 坐在船上大半天,好无聊。 这秀州之行,满载而归。 嘉王赵扩得了十箱书,其至有一箱是孤本,别说出仓,谁和他说话他就和谁急。 韩绛呢,得了几十只茶杯,悄悄的收了起来。 然后,土特产装了足有半吨,这还是合法可以收的礼品,其中以吃的东西占多数。 当然,有些比较珍贵的海产,也属于土特产了。 第一八零节 上古神器 在主仓内,韩绛提着一只袋子进来了:“各位,我手中有一件上古神器,此神器威力无穷。无论是男女老少、或是权贵豪门,再或者是贩夫走卒,通杀,没有人能抵抗此神器的诱惑,是我在秀州的时候,搞的。” 韩绛这话一说完,沈羽然第一个就跳了起来:“韩绛,我要弹劾你,你竟然敢私受贿赂。” 韩绛很无语,翻了一个白眼:“姓沈的,你去弹劾吧,这东西就值几文钱。” 王希吕放声大笑:“羽然,论弹劾,你自问与老夫比如何?” 沈羽然瞬间闭嘴。 他是亲身体会过的,弹劾韩侂胄两年,累计弹劾超过八百份,结果韩侂胄一根毛都没伤到。 韩绛也大笑:“来,来,来。见识一下这上古神器。” “什么叶子牌、马吊牌这个比起来,就象是小竹签遇上唐军马槊,此物,叫麻将。我来说说规则,先说最简单的平和法,而后还有十三番役满、五十四番天和、七十二番地煞等,数不清的打法。” “不过,没钱别玩。”韩绛乐呵呵的坐下了。 别说麻将,韩绛连筹码都准备好了。 拿钱换筹码,桌上不见钱。 沈羽然又跳出来了,指了指韩绛,话噎到嘴边硬是没说出来。 崔壹葉坐在桌旁:“羽然,我知道宋律禁赌,也就是说说罢了,前有寇相公,后有易安居士。你若要弹劾,把我们都算上。” “老夫也算一个。”王希吕也坐到桌旁。 还差一人,程松没打算上场,因为韩绛在桌旁,王询太年轻,辛弃疾满脑袋都是自己未来当上了淮南东路安抚使后,如何重整军备,那有心思玩。沈羽然想了想,自己坐下了。 一刻钟! 沈羽然的神情变了,坐姿也变了,开始非常认真的思考应该拆对子,还是拆连张。 一个筹码五文钱,沈羽然虽然官职低,但也不差这点钱。 他在意的不是钱,是胜负。 好不容易,沈羽然决定拆对子,王希吕轻轻一敲桌子:“碰。”然后伸手把沈羽然打的牌拿了回来:“在无序的混乱之中建立一种秩序,同时利用对手的舍弃给予自己便利,羽然拆牌相必肉疼,老夫却欣然得利。” 韩绛听完后,只说一句:卧槽。 打麻将都打出哲学来了。 王希吕打出一张牌,崔壹葉也笑了:“仲行公得意之余,难免懈怠,夹张吃,而且还是最后一张。可谓挽救晚辈于水火。” 崔壹葉打出一张牌后,韩绛伸手在牌堆里一摸,凭手感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了:“话说,你们讲的很有道理,不过自摸,给钱。” 在座的都是一愣,转而大笑。 相比起这里的牌,后仓打的就很大了。 韩绛的四位管事婢一桌,一个筹码三十文,放在普通人家,三十文够买一升米,这已经是豪赌。 丹霞围着打转,想上手,可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好穷。 丹霞又一次开始期待,自家姑娘赶紧嫁过来,到时候自己按韩府的标准领钱,自己就算比不过影和彩,至少也能比这四婢高一级月钱。 自己就有钱买好吃的,也有钱打麻将了。 韩绛的船队,就在一片搓麻声之中到了平江府。 平江府这边事先有公文到,所以官方接船。 所有人都下船了,唯有韩绛借口晕船,没下船。洗尘宴韩绛也没参加。 傍晚时分,韩绛带着钱浩、韩嗣、韩武、钱宽一共四人,秘密到了平江府水师一处码头,这里只是一个后勤码头,同时管着水军的渔船,太湖的鱼也是水师补给的一种。 穿着便装的刘锐已经在这里等韩绛了。 没有见面的客套,相互一拱手就算是见礼。 其余人退离,只有刘锐与韩绛走到码头的水边,然后上了一条小船,没有护卫,只有钱宽一人驾船,两人往太湖中缓缓驶去。 一柱香过去了,韩绛没开口,刘锐也没有开口。 从年龄上讲,刘锐比韩侂胄的年龄还大的多,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依礼若是与韩府合作,那么应该是韩侂胄亲自出面,但刘锐却接受了与韩绛见面。 船停下了,周边除了水什么也没有,月色当空,只有湖面水波粼粼。 韩绛突然伸手,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刘锐也伸出手,两人一握手,韩绛手中的东西转到了刘锐手中。 刘锐在灯笼下看了一眼,很平静的问韩绛:“你铸的?” 韩绛没回答,只说道:“金人,效仿我大宋印了交钞,就我所知技术一半来自咱们,一半来自竹忽,也称为蓝帽。” “恩。”刘锐点了点头,这事他是知道的。 韩绛所说的,就是古代的犹太族,在汉代他们被罗马帝国击败时就来了一大批,而后在宋初时又从海上来了一批,带来了一些知识与技术。 韩绛继续说道:“金人铸钱,水平还是不够。当然也是管的不严,贵族私铸无数。我认为,金人为了改变现状,已经开始研究怎么铸银钱了。” 韩绛没胡说,根据历史记载,在公元一二零零年,金国确实推出的第一批银币。 刘锐这才问道:“这此事我有什么关系?” 韩绛问:“那就要问,刘将军是求财,还是求官,或是……北上。” 刘锐是刘琦最小的弟弟,刘琦是抗金名将。 听到韩绛的问话,刘锐还是反问道:“求财如何、求官如何?” “求财,我祸害了金国之后,财源滚滚。求官,今天我就能给刘将军。” 刘锐再问:“那北上如何?” 韩绛回答:“财源滚滚,加上官职相当,北上有何不可?” 刘锐笑了笑:“求财吧,我对官没兴趣。北上……你知道我兄是怎么死的吗?” 刘锐这么一问,韩绛还真不知道。 韩绛带着疑惑:“不是说,病故?” 哈哈哈! 刘锐放声大笑,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兄与金人血战,即将得胜之时,准西主将逃了,而朝廷将我兄金牌招回,我兄染病原本不重,被气的不轻。而后,入住建康府驿馆,金人派来使者,那些人让我兄让出驿馆。” 第一八一节 豪门、豪族、名门 刘锐在说当年自已兄长的事情,语气越发的沉重。 韩绛看的清楚,刘锐的拳头已经握紧了。 很显然,接下来的事情或许有点可怕。 刘锐长吐一口气:“万万没想到,给我兄安排的院落,别说是没准备,院中污物无数,我兄气的吐血而亡。” 说到这里,刘锐又拿起那枚钱看了一眼:“铸的相当好,求财吧。什么时候你父坐在枢密左使的位置,再来和我说北上之事。我的话,也代表虞家。但不代表淮南东路归正军,我可以为你介绍,你自己去谈。” 能有这样的话,韩绛已经心满意足了。 韩绛又问:“刘将军,我心中有疑惑。” 刘锐没回答:“到了扬州,李洱会告诉你一切。平江府,你记住一句话,也只有水军可战,唯有水军。” “明白,谢过刘将军。” 刘锐缓缓的点了点头。 韩绛表情这时轻松了许多,开口问道:“刘将军为何信我这个没有及冠的小儿?” 刘锐淡然一笑:“你来,不就是希望让我相信你?” 韩绛万万没想到刘锐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回答,尴尬的笑了笑。 刘锐也笑了:“活到我这个岁数,已经没有什么信得过或是信不过事。” 这话韩绛懂,韩绛说道:“人与人交往,初相识信任与初信任便是五五开,或因为第一印象,增加了那么一成半成的。而后随着继续交往,发生一些事情,这信任与不信任或是增加,或是减少。” 刘锐点点头,这话讲的在理。 很难想像这话出自一位少年郎之口。 韩绛继续说道:“信任六成,便可以一起出钱作点小生意。信任七成,便可以一起谋划些大事。信任到了八成,便可以携手共进退。达到九成,战场之上便可以将后背托付。” 好一句,信任九成战场上便可将后背托付。 不知兵,没见过战场的人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刘锐开口问:“十成呢?” 韩绛反问:“刘将军,人与人之间,唯有一种关系有十成,却不是相互。只是一方愿意信任另一方十成,纵然被骗也甘心。” “讲的好。”刘锐没问是什么关系。 他内心或许明白,也或许模糊,但不重要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十成信任。 韩绛又问了一句:“将军,问一句或许不应该问的话。” “问,婆婆妈妈的烦。” “将军,你是两浙西路马步军副指挥,为何说平江府只有水军可用?” 刘锐笑了笑:“因为,我是副的。” 韩绛说道:“一年之内,我助您升任正职。” 刘锐摇了摇头:“根子烂了,我无能为力。” 韩绛明白了,刘锐眼下能保证的就是他所管的部队,驻扎在平江府,也就是太湖上的两淅西路水军。陆战的部队已经没救,让韩绛不要白费心思。 刘锐这时从袖子里摸出半枚铜钱递给了韩绛:“我替你抓捕了两条倭商船,现藏匿于虞山军港内,那里有人等你,是我兄副将赵尊之子,与我刘家过命的交情,现执掌明州水师,若还有后续,他会为你的办。” 韩绛在小船上单膝一礼:“谢将军信任。” 刘锐摆了摆手:“既然求财,今年夏日的时候,你便送财来吧。” “是。”韩绛没有一点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财。 到刘锐这份上,韩绛相信刘锐在意的不是钱财之类的俗物,却要的是自己一个态度。 回到岸上,韩绛给钱浩说的是,自己在查镇安侯府的事情,这属于私案,可以告诉钱家不要告诉沈羽然等人,编个借口就好。 钱浩没二话就答应了下来。 镇安侯府的事情临安府的人都知道不简单,但朝堂上却已经定案,寻常的百姓也只当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很少有人往深处想。 南宋临安北防三大重镇。 建康军、镇安军、平江府。 既然秀州那边查出了大案子,平江府这边装模作样也要走个过场。 无论是平江府的官,还是沈羽然都希望查一查。 一边是为了表现自己吏治有功,一边则是履行自己的职责。 唯有韩绛。 人生已经在麻将中得到了升华。 几乎一夜之间,麻将这种新生事物已经有两付变成了四十副,韩绛的麻将也由一副普通的竹麻将换成一副来自西域红玛瑙的麻将。 这是来自平江府韩家的礼物。 韩世忠那一支,韩世忠堂兄的后人。这份礼,无论贵重还是廉价,韩绛都必须要收。 接下来几天,赵扩呢还在亲自整理,帖补从秀州那里得到的书。 而沈羽然则是履行自己的职责,认真的查证了平江府的各官仓、账目。 倒是韩绛,住进了平江府韩家,然后摆起了第一届平江府麻将大赛,来参加的都是平江府各名门。 这一日,是韩绛到平江府第四天。 韩俟果真是手段高明,傍晚的时候给韩绛带回来了三只装满书的箱子,真正的孤本没有,却是有相当质量的善本。 当然,还有半箱子杯具。 “叔父放心,咱这不叫收礼,这叫换。这些是他们复版的书,咱家书不少,我答应他们到时候让他们到临安来,由他们亲自精校,而后请钱家书匠来印制,所以这是换,并非收礼。” 韩绛干笑几声:“他们就信你?” “不需要他们信。”韩俟自信满满:“当年汴梁失守,当年的秘书监可是咱韩家人,所以汴梁秘书省的书是落在金国手中,还是给咱家运回来,这事便是不能说的秘密。反正,咱家不会承认的。” “了解。”韩绛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豪门是看你家有多少钱、多少店铺。豪族可是要看你家有多少良田、多少桑林。 而真正称得上名门的,则要看你家中藏书有多少。 宋时的豪门,备有具备以上全部的条件。 韩家! 全有。 而且,韩家还是外戚,还在朝堂上能作恶多端!!! 所以,韩俟有这份自信,不用自己说自家有多少书,天下人也会猜。 韩绛叫过几个家仆,抬上书箱就离开平江府韩家去驿馆。 第一八二节 自古无情帝王家 韩绛到了驿馆,赵扩正在大发雷霆。 桌上有一本残破的书,地上有一本正在抄录,却被茶水打湿的书。 正在发火的赵扩突然停下,黑着脸:“拉出去,沉湖。” 旁边人只是看着,没有一个乱动。 韩绛只是犹豫了一秒就闯入屋内:“殿下。” 赵扩语气低沉:“是绛叔父,来人,看茶。” 韩绛叫人先把三只箱子送进屋来,这才说道:“殿下,一个端茶倒水的人,伺候殿下多年。” 韩绛说到这里,赵扩就知道韩绛要替那个太监求情。 谁想韩绛说道:“换个人,怕是伺候殿下也要熟练些日子,不如先罚了,而后带新人,以后不用也就是了。” 赵扩说道:“叔父作主吧。” 韩绛轻轻一挥手,身后四个韩家仆从将人拖到门外,韩绛说道:“四十。” 韩家仆从可是有高手的,藤条打断了两根,打到背上血肉模糊,但却不伤筋、不动骨。只是一点皮肉伤。 眼看这笨手笨脚的太监被打的很惨,赵扩的气也消了大半,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韩绛将书箱打开:“各家献上,收藏的善本,有些还是高价从洛阳那边搞到的,殿下看看可否有合心的。” “谢过叔父。” “臣告退。”韩绛退离。 韩绛走到门口的时候,那被打的太监抬头看了一眼韩绛,满眼都是感激。韩绛只是微微一点头,快步离去。 驿馆外,韩绛停下脚步:“这事告诉史先生。” “是。” 韩家能跟着出来的仆从无一例外都是识字的,连婢女都不例外。 如何收买人心,他们懂。 史达祖作为出行总管,想暗中照顾一下这个太监不是难事。 韩绛没有立即回平江府韩家,而是去了钱家。 平江钱家是当年吴越王第七子这一支,本就是吴越钱家的一部分。 平江府钱家可不是一个宅子,连同平江府在内,加上周边县乡一共有二十二个,共分三支,都是钱鏐的子孙。 韩绛去的第二大支第八分支吴县榕亭公这一支在平江府的宅子。 这一支是医术世家。 到韩府一共研究的痘疮根治的钱真就是这一支的人。 韩绛在到平江府第二天,已经派人给钱家这二十二房都都送过一遍礼,礼物不重,都是心意。韩绛只参加了最重要一支的洗尘宴,其余的没有亲自拜访过。 韩绛到了钱家,这一支的当家家主叫钱大椿。 说来……很尴尬。 这位家主二十二年前中进士,作了几任县令,刚当上州官第二年,就是被韩家搞的无奈只有辞官回家。 韩绛倒,今年五十多岁的钱大椿倒是客气的把韩绛迎进正厅。 分宾主坐定,钱大椿笑着说道:“听族人说,韩家向我钱家求亲,原本想还在韩家真是痴人说梦,可谁想却是真的。我还特意写信给族长问过,我与皓桁依辈份是兄弟,你依礼称呼便是,旧事不提也罢。” 韩绛很是尴尬,起身依晚辈的礼再施一礼。 钱大椿受了这一礼后,韩绛说道:“我来是求药的。” “药?” “不敢瞒,小侄是有原因的。嘉王殿下今天因为一件极小事要处死一位太监,这位太监我知道,从小陪嘉王殿下长大,我原本以为这情份,怎么说呢。”韩绛没说下去,只是笑了笑。 不用解释,钱大椿懂,他也没发出什么感言。 赵扩是什么人,天下皆知。 无智、无德、无心、无仁、无义。 韩绛继续说道:“我拦了,我安排家人藤条四十,打的皮开肉绽,却只是皮肉伤。但若不治,这伤也是要命的。所以前来相求。” 钱大椿很直接就问:“用意如何?” 韩绛回答的更直接:“收卖人心。依嘉王的薄情寡性,不是谁都能伺候好他的,所以秦正还有重回嘉王身边的机会。为将来,多一个耳目也好,朝中险恶,宫中更甚。” “好,我安排人取好药给你。此时听来,仕途上败在韩家之手也不是意外。不过也好,比起当官,我更喜欢研究医术。我弟来信,痘疮根治秘术很快要进入第二阶段,我准备去临安。今日就已经开始收拾行装。” 听到这话,韩绛起身:“那侄儿告辞。” “恩,我送你。” 不用送到正门,送二道门,作为长辈已经给足了韩绛面子。 药的事,自然会有人送到平江府韩家的宅子里。 接下来,韩绛相信史达祖会把这事办的很漂亮,完全就不需要自己操心。 韩绛回到平江府韩家,客院之中,多了几个人。 陆游,韩绛自然是认识,正开心的和平江韩家这一代家主,还有一个长的白净,却是一副谁都欠他二斤馍,留有短须的男子,以及王希吕一起麻将。 韩子孝,这一代的平江韩家家主,是韩世忠的侄孙。 在二十年前,韩世忠的第四子知平江府的时候移居到这里,后来韩世忠第四子被人找借口流放,这一支没离开,就留在这里。 比起平江府其他的大族,平江韩家的门户不大,也就是三进的院落,韩绛来倒让家里变的很拥挤,可韩绛却必须住在这里,否则会让人说闲话,自家看不起穷亲戚了。 “叔父,回来了。”韩子孝年龄比韩侂胄还大一岁,但韩绛辈份当真比他大一辈。 当时绍兴九年宋金议和,韩肖胄北上就是韩世忠安排部下护送,他们是同辈。韩肖胄的祖父是韩琦的长子,韩侂胄的祖父是韩琦的小儿子。 韩肖胄七十五岁病故,死后两年,韩侂胄才出生。可他们是同辈。 韩绛点了点头,先一步来到陆游面前:“老师。” “恩。”陆游点了点头,伸手打出一张牌:“为师给你介绍两个人。这位是泉州崔通判。” 韩绛施礼:“崔通判。” 崔嵬起身回礼。 陆游又指了一人,这时韩绛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正在抄书。 陆游介绍那位:“庐陵刘过。今科状元陈同甫与百味楼鹤翎姑娘联名推荐,幼安刚才也见过他了,也向你推荐。为师也向你推荐,可为你之掌笔,也可替为师监督你练字。话说离开临安这几天,你练了几篇字,取来让为师过目。” 第一八三节 一见面就考试 陆游在介绍刘过的时候,刘过已经走到近前,对着韩绛长身一礼:“绛哥儿大才,过仰慕。” 仰慕! 仰慕? 韩绛有点懵。 更懵的还在后面的,陆游第二次问:“练了几篇字,取来。” 韩绛万分尴尬:“这个,那个……” 陆游黑着脸:“伸手。” 堂堂建安伯韩绛,就在这么多人盯着,左手被陆游打了三戒尺,手心火辣辣的疼。 陆游将戒尺放回袖子里,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以谁出牌了。” 众人偷笑。 陆游没看韩绛:“若得空,练字去。” “是,老师。”韩绛感觉内心有点苦。 刘过跟上一起。 在刘过心中,韩绛确实是大才。 刚才他坐在角落正抄的就是陆游亲笔手书中,有些许瑕疵的一版手抄版论四大美人。 既然动笔,陆游就要追求完美。 完美的那一版已经送去雕板,很快就可以开始印刷。 刘过,一生参加过四次科举,完败。 他几近于疯狂的仰慕着辛弃疾的为人与诗词,而且与辛弃疾也是知交好友。其诗词风格与辛弃疾极为相似。史称辛派三刘之一,同时也有庐陵二布衣之名。 虽然没当过官,但才华却是极出众的一位。 当晚,韩绛以给老师洗尘为名平江府包了一个酒楼,不是什么名楼,只是清静。 酒菜上来,没叫侍酒,韩武小院外守着。 陆游很直接没问:“绛儿,你刚到平江府就去见了刘指挥,老师不是钱浩那种没见识的人,纵然你是为了镇安侯府的事情,也只有顺便。眼下这里没有外人,你说吧。” 没有外人? 韩绛把屋内的人扫了一遍。 陆游、王希吕、辛弃疾、崔嵬、史达祖、刘过。 这就没有外人? 在韩绛眼中,除了史达祖之外,其余的皆不可信。 在韩绛准备编故事的时候,史达祖开口了:“少君,确实没有外人。” 陆游的话让韩绛不怎么信,史达祖这态度却让韩绛意外。 史达祖知道,自己可以开口把事说了,但他不能,他只是韩侂胄的掌笔,此时若自己把事说了,就是对韩绛不敬。 而且今晚,史达祖更知道,若不把话挑明,韩绛依旧不会讲。 所以史达祖说道:“仲行公与咱们韩家有过节,但这是过去的事情。今日若仲行公拿少君所说之事作文章,仲行公便是对不起自己。”史达祖把这话解释这份上,还是怕韩绛不明白,所以又加了一句:“仲行公言出必行。” 王仲行也开口说道:“老夫或会反对,但不会拿任何事来作文章。” 有了王仲行这一句保证,韩绛还是担心:“老师。” 陆游语气很平和:“讲吧。” “好。” 有韩绛一个好字,史达祖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钱放在每个人面前。 亮晶的金色铜币,正面写着盛世通宝、背面是清明上河图的一部分街景,这钱币可以说制作的精美绝伦。 韩绛肯定不会说自家私铸钱币等等。 韩绛说道:“金国自占了咱们的汴梁之后,一直想自己铸钱。他们得到了蓝帽族(古犹太族)的帮助,开始不断尝试铸自己的钱币。金国的交钞现在的名声比咱们大宋在汴梁时的交子还臭,所以金国正计划铸银币,我能力有限,还搞不到银币的样品,但我知道,银币一至十两,分六种。” 陆游点了点头:“继续。” 看陆游没骂人,韩绛便知道,这些人对北伐的心超过一切,包括了自己的生命,甚至是名誉。 韩绛拿起桌上的黄铜钱币:“我打牌扰乱金国的钱币,金人私铸钱币泛滥,根本就管不住,所以只要操作得当没有人能够查得出是我干的。” 辛弃疾问:“扰乱钱币听起来为了图利的同时让金人的国库受损。那么若伤及商人,或是普通人又如何,虽宋金有仇,我也想杀回汴梁,但伤及平民与心不忍。” 韩绛深吸一口气:“幼安先生,有这么一句名言。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洪水之下没有一滴水是无害的。” 辛弃疾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韩绛又说道:“幼安先生,收起你的妇人之仁,这是国战,不是你立一杆旗写上替天行道的义军。金国现在拥有五千六百万人,其中七百万人是金人,其余的是大半是汉人,然后是辽人,极少是高丽等。” 韩绛抬起右手:“盐、茶、铁、金、铜。金国查私根本没用,因为查私的官先贪。这便是机会。金人拥有真正的精锐五十万,执行的国策是南征北防,可以说若金国北边没有敌人,咱们能顶得住吗?” 韩绛收起一根手指:“还有,想减弱金国部队的战斗力,就要先毁了其经济,所以,仁慈这个词在战争中是不存在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韩绛一握拳:“我要楚州北港,而且我还有一个更恶毒的计划,我在等一位重要的人到。” 陆游问:“何人?” “施子彦。” “丹圣施道长,等他干什么?” 韩绛也没有再隐藏自己的想法:“我要请道长帮我制作三样东西,头一样老师应该听过一人灭一国,在唐时。这位王玄策所图是什么?不是什么纯粹的正义,也不是上国天朝的教化与颜面,而是糖。” 崔嵬脸上出现一丝笑意,他开始喜欢韩绛了。 韩绛继续说:“三样东西,雪一样的白的糖。雪一样白的盐。以及雪一样的碱,这个碱的作用就是中和面的酸味,让面团变的香甜可口。我要借这三样东西,用我搞到关子在金人那里换成等价物资。” “不是换,这是抢。”崔嵬开口了:“不过,我喜欢这作法。” 刘过这时说道:“我有一计。” 韩绛侧身一拱手:“请先生讲。” 刘过回礼:“我认为我可以北上金人中都,去送礼。当今金人皇帝在即位初确实有才,但近几年有点乱了,终日沉湎饮酒作诗,朝政腐朽衰败沉湎饮酒作诗,朝政腐朽衰败。而且近十年来,金人治理大河的官太贪,所以国力开始衰退。” 第一八四节 知我者达祖兄 刘过讲的是金国的形势,至少在韩绛听来是这样。 但其他人未必把这事想的简单了。 史达祖明白了,马上问:“你要送礼给金国元妃?” 刘过脸上一副知我者达祖兄的表情,立即接过话题:“对,还有一人,胥持国。” 厉害,这招数真的很管用。史达祖不由开口称赞:“高明,那么极奢之下必会有商人与金国官员希望献礼,一斤如雪般的盐可以卖到一贯钱。” 韩绛这会也回过神了,明白这两人的想法。 韩绛这时插嘴:“错,是十贯。这盐是取自极南之地,那里终日炎热,四季都是酷夏,在吕宋岛南有一处月亮形的沙滩,所有的沙子都是雪白的,这盐便叫月砂盐。金人想看那个岛,我可以带他们去。” 编故事,韩绛绝对是天下第一的。 这一点没有人怀疑。 一个极唯美,神秘的故事,加上雪一样的盐和糖,这计策谋划一下确实可行。 陆游问:“故事如何?” 韩绛脑袋里想了想:“这个故事叫小美人鱼,是一个关于男女之情的,最终小美人鱼被背叛,然后身死,化身成为一座美人鱼样的小岛,其身化为林,长满了越王头果,这雪白的糖就是越王头果的汁水。鱼尾化成了沙滩,这白沙就是我要制作的碱。石头上自然生成的盐,便是雪盐。” 小美人鱼故事,韩绛拉入了现代各种狗血爱情梗。 最终美人鱼为了情郎放弃了生命等等。 一段故事,竟然让满屋的大男人眼圈都红了,王希吕竟然还为这故事写了一首词。 韩绛看着一群大男人这种表情,心说你们到我的年代,看一段棒子爱情剧,估计眼睛都能哭瞎了。 刘过执笔,韩绛讲完故事他把故事都已经抄完了。 这屋里的,都是硬笔杆子,文笔都是属于超一流的级别。 唯有辛弃疾叹了一口气:“这事,朝堂上怕不会有人支持。” 韩绛笑了,指了指在座的所有人:“这里的人,有朝堂上的吗?崔通判是要回泉州的,这事他不参与,其余的,有官吗?” 韩绛紧接又说道:“我要各位一个投名状。我请人帮我扣了两条船,这两条船都是倭船,船上只有一样东西,不少于十万贯的钱币。都是从泉州运出来的,我要处理这两船钱,以及,让船上想活命的倭人,替我办件事。” 投名状。 陆游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这船依正常的处理办法,应该交给泉州处置,泉州钱荒他是知道的。 陆游没看崔嵬,他知道崔嵬是韩家的心腹,这事肯定是首先考虑韩绛的意见。 看陆游的表情有点怪,韩绛马上开始游说:“老师,你也作过官,但你真正作过什么大事,没有一件。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是救国救民,还是愚忠朝堂死守规则。朝堂上许多人别说是大河南岸一些重镇,就是淮河都想放弃的。” 陆游依然犹豫,这事韩绛玩的过了。 若真的说起来,如贼,非官。 韩绛站了起来:“老师,有首诗请老师点评。” “讲。” 韩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出自己演讲的口才:“万里长城一亿兵,国耻岂待儿孙平。愿领十万虎狼旅,越马杨刀平燕云。” “好,好诗。”刘过第一个叫好。 辛弃疾也是连连头,这风格是他喜欢的,而且够霸气。 王希吕人正直,不代表他就是一个甘愿默默无闻的人:“这事,或许,也许,能办。” 陆游在思考。 陆游的爱国情怀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人差,可他经历的更多,他出生的时候正是汴梁被攻占之际,年少有才,但受排挤一直仕途不顺,可以说他经历了北宋灭亡,以及南宋立国之后的每一个奸相。 韩绛又祭出一招大杀招。 “老师,第二首: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国难当头,吾辈难道只能哀怨,只能以诗词发泄胸怀吗?纵然万死,每个人作一点事,聚沙成塔,我大宋复国便指日可待。” 陆游深吸一口气:“办了,但此事要细细打算,谨慎行事。” “谢,老师。”韩绛跪地一礼。 陆游摆了摆手:“你去吧。今晚为师有往处,或陆家,或王家。” 韩绛跪着没起身,再施礼:“是。学生告退。” 韩绛起身,史达祖也会留下,但也要送韩绛出去,看韩绛上了马车再回来。 扶韩绛上马车的时候史达祖问:“少君救国之心,我知道了,此事少君放心,必会有精密之谋。” 韩绛咧嘴一笑:“我若说,我只图咱家挣点钱,在朝堂上有更大的势力呢?” 史达祖也笑了笑:“少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韩绛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史达祖看马车走远,这才转身回到酒楼,这小宴吃完他们会去平江府王家,也就是王希吕的宗族。或是平江府陆家,也是陆游同宗的大宅。 楼上,王希吕开口说道:“有此子,怕是韩老贼会有心想权倾朝野。韩老贼,第一步洗白自己,第二步会拉拢士族壮大势力,第三步那怕装,也会为国为民,第四步就是北伐了。这老贼不在乎钱财,眼下只在乎名声,他的,还有韩氏一族的。” 崔嵬笑而不语。 即便这样,又如何? 你们一口一个老贼,最终还不是跟着我们一起干。 刘过与辛弃疾最简单。 只要给他们能挥洒一腔热血的机会,纵然与虎谋皮又如何? 更何况眼下韩家与钱家结亲,那怕为洗白也会改变作风。 对二人而言,只要能北伐,其余不重要。 陆游又把桌上那枚黄铜钱拿在手心,仔细的看了看,突然开口:“若丹圣出手,怕此物会更好。” 这一句提醒了崔嵬。 没错,论对铜铁的研究,施子彦还真的最顶尖的高手。 只是,施子彦知道韩家私铸钱币后,会出手相助吗? 这样的念头只在崔嵬脑袋里闪过一瞬间便消失了,施道长会不会相助不是自已要操心的事情,应该是少君来操心的。 第一八五节 割袍断义 次子,施子彦到。 韩绛前去迎接之后,将施子彦送进了平江府陆家大宅。 这话说,人人平等是真不存在。 陆姓或是一个寻常人到平江陆家,那么就是一个普通的客院,给个通铺你住一晚,打发几十文钱。 陆游到。 主宅侧院全部隔出来,那怕陆游只住一天,也是这接待标准。 陆游是当世什么地位,别说他是因为韩家被贬的官,若不是当朝皇帝已经疯了,就是偶尔清醒的时候,想有人给自已修一修传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游。 当世不在朝名士,陆游若排第二,还真没谁敢自称第一。 或连朝堂上的全部算上,陆游稳居前三。 所以,地位决定所住的院子有多大。 韩绛接到施子彦,施子彦带了七个人,五个年长的道人,两个年少的。 施子彦给韩绛介绍:“这两位是云游到临安,我同门师兄的弟子,这位道号玉阳子,其师弟道号长春子。” 不是吧! 看着这两个打扮的和丐帮弟子几乎一样的,带着竹斗笠的人。 韩绛脱口而出:“王处一,丘处机?”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两位中年道长合手一礼:“正是贫道。” 韩绛退后两步:“施道长,我不喜欢这两位,若你与他们为友,那我们没什么可谈,或许他们对道家研究的很深,精通医术、天文什么的,两只金人的狗,我这里不欢迎。特别是这位姓丘的,和秃驴还有什么见谁跪谁的孔家都是下三滥的货色。” 两位丐帮打扮的道人脸色很难看。 施子彦看了看这两人,又看看了韩绛,沉声问道:“贫道要一个理由。” 韩绛靠近施子彦低声说道:“我要灭金。”然后退了两步:“施道长若认为我错了,从此不相往来便是。” 施子彦一伸手,将身边一位年轻道长腰上长剑抽出,割断了自已的长衫下襟,然后捡起长衫下襟。 几乎所有人,此时都是同样的想法。 韩绛你既然说,从来不相往来,那么施子彦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受你威胁。 但是! 施子彦将这块衣襟扔到了王处一与丘处真面前:“贫道只是一个无家可归,无观可入的闲散道长,与你全真教没有瓜葛,不送。” 说罢,施子彦看着韩绛:“这五人,都是孤儿,本道师傅说我姓施,祖上原本就是越国人。他们也随贫道姓施,是贫道的弟子,或代师叔伯收为弟子。可否与你相交。” “请!”韩绛重重一抱拳。 码头上人很快空了,只留下了两个丐帮打扮的道长,玉阳子、长春子! 这时,韩嗣出现在这两人身后,慢吞吞的说了一句:“想让你们的教派更加辉煌,我家少君说了,不是给金人当狗,而是想一想,当汉奸的下场。若真习惯了当够,有奶便是娘,那便需要再想想,你们巴结的人是不是巴结对了。” 韩嗣扔下一块令牌:“你给你们一个选择,一天之内滚出平江府,五天之内滚回自已的狗窝,否则就是死。另一个选择,拿着这块令牌,汪汪的叫几声,我家少君或许会给你们一个机会。” 丘处机一脚踩在令牌上。 韩嗣只是笑了笑,抬腿就离开。 很快,几十个穿着普通码头苦役服色的人冲了过来,有人高喊:“救人、救人……”然后乱棍齐下,同时将人装进麻袋就往水里扔。 半个时辰后,方图将擦干净的令牌双手捧到了韩嗣面前。 韩嗣接过收回,然后换了一块样子有些相似的递了过去:“被狗踩脏的回去会融了重铸,拿这块新的。” “谢先生。” 一名官差这时才慢一步赶到:“怎么了,这里为何乱成这样,难道不是知道嘉王殿下在巡视平江府吗?” 方图上前:“有两个乞丐落水,我们救了,没救过来。” “乞丐?” 方图指了指被捞上来的两具尸体,那官差看了看:“来两个人,随本差去衙门报一下,顺便领点钱,将这两个人送到城外安葬了。” “小的去。”方图又指了两三人同去。 话说两边。 马车上,施子彦问韩绛:“你倒是黑白分明。” 韩绛问:“道长,他们来干什么?” “求抄录几部经,以及想求真经。” “真经?” 施子子彦点了点头:“传闻真经在汉时收入汉宫,后有人用丝帛拓印了一份,这两份都被称为真经。一直传闻在楼观收藏,估计楼观已经被毁了,他们没有找到。” 韩绛想了想问道:“施道长,我问一句。” “问。” “守,然后有一个字,表也。那个字是什么?” 施子彦思考了一会:“全真派写的是静!我没看过,但我对真经的领悟,不是静这个字。” 韩绛懂了,这个时代已经变味了,有些内容与原版已经不同。 看韩绛没说话,施子彦问:“为何问这个?” 韩绛回答:“是情字,守情,表也。” 施子彦脸色大变:“你,你见过真经原文?” 韩绛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在那里可以挖出来,里面有一帛,也不知道是抄录的,还是拓印的,是情字。” 施子彦长吐一口气:“不可说,不可言,不可传。” 韩绛只是笑了笑。 他懂。 那东西现在找出来,金人施压,以现在南宋朝廷的尿性,还不跪着给献上去。 完颜构之后,南宋朝廷血管里流的是尿,不是热血。 施子彦又问:“你叫贫道过来,是何事?” “我没兴趣管什么天下,我只在乎我能不能发财。就照我家婆娘这折腾的劲,没钱这日子还真没办法过了。所以,我要搞钱,搞许多钱。” “无量天尊。贫道也喜欢钱,因为贫道发现肥皂之法没办法继续再研究,因为我徒儿没钱了,贫道也是身无常物。”施子彦淡然一笑。 哈哈哈! 韩绛放声大笑。 钱歆瑶确实没钱了,她没办法问家里要,又不好意思派人去韩府要。 正好韩绛叫施子彦帮手,施子彦便带了徒与徒孙过来,顺便要点钱。 第一八六节 我有道门秘术 施子彦可不是老儒生,也不是那一类说句话就拱手的人。 韩绛挺喜欢施子彦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 韩绛拉着施子彦: “老施,我听过一个秘术,这东西很邪门。我估计你能帮我搞定,我准备派人送几样礼物给金国元妃,顺便搞点钱。” 施子彦轻声问:“能搞多少?” “怎么也搞个百万贯,否则下这功夫还有什么意思。” 施子彦点了点头:“多搞点,贫道需要钱,改进火药少说也要十万贯,完成肥皂普通作坊可能生产之法,怎么也要二十万贯。” “我给你五十万贯。如何?” “甚好。”施子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一句:“贫道若死在临安,你可否替贫道办两件事?” 怎么好好就说死? 韩绛没接话,只是看着施子彦。 施子彦说道:“一,替贫道照顾弟子们,他们是我道门的根。第二,贫道尸骨肯定没办法保存,那怕是残骨一根,请替贫道送回楼观,代贫道告先师,贫道是楼观的弟子。” 韩绛依旧没接话,伸手在施子彦手背上拍了两下。 施子彦这才说道:“有人想杀贫道,但他们也不会轻易得手,只怕有个万一。” 韩绛点了点头,他明白,有可能就是丘处机这类人。 看施子彦又想说什么,韩绛说道:“道门秘术,铜镜仙影。四样物品,第一样,就是雪哈。第二样,青竹用炭火烤出的汁。第三样,乌龟尿。第四样,头发灰。制作好之后,有这东西在铜镜上作画,而后以软木与水银磨。但我不知道配方,只是这四样东西。” 韩绛说完,拿出短刀,伸手就割了自已一把头发:“用泥土搓,不能有一点头油。其余的,以我韩家的财力,一个时辰内备齐。” 施子彦拿过韩红手上的刀,也割了自已一把头发:“贫道不必辱命。” 韩绛继续说道:“还有,我知道一些粗浅的知识,这个需要下功夫去试,分别是雪糖、雪盐、雪碱。以及我知道的那么一点点,给我足够的器具我或许能作,但现在我却无能为力的盐变雪碱之法。” 韩绛说的是高中试验课上,盐制碱的办法。 高中试验课,工具设备齐全,眼下什么都没有情况下,除了施子彦,韩绛想不出第二人。 “钱?” “千贯,马上送到。” “那等贫道好消息。” 没钱,真的不可能。 作试验需要海量的资金,试验越大需要的钱越多。 仅仅就是改良香皂配方这一项,钱歆瑶就几乎要去变卖首饰了,她瞬间就穷了。 眼下,四项试验,都是烧钱的活。 韩绛送众人进了平江府陆家。 施子彦名声在外,平江府陆家家主亲迎,陆游与施子彦也是好友,两人倒是聊得来。 而后,韩绛去了驿馆。 先是拿出几本书给嘉王:“殿下,平江府名门家中孤本,这个只能借给咱们抄录一份,却不能带走。请殿下体谅。” 赵扩倒不是贪婪的人,他懂规矩。 查抄没收的东西,以韩家的手段拿来没问题,但名门家中的孤本,明抢就不合适了。 “能借来抄一份,应该重谢。叔父可否代我设宴,或是备上礼物感谢。” 韩绛回答:“回礼,宴会都没有问题。只是,这抄录需要花点时间,那么行程就会耽误,或是找人来抄?” “行程不重要,我亲自抄。”赵扩怎么可能把这活交给别人。 至于行程。 他才不管行程呢,抄录孤本比天塌下来都重要。 在赵扩这里改了行程之后,韩绛直接找到了沈羽然。 “沈正言,今天我安排人秘密处死了两个人,我如实告诉你,你若想弹劾我替你将弹劾的文书送到临安府。” “你……”沈羽然瞬间跳了起来。 韩绛继续说道:“两个道人,从金国都城而来,意图窃取当年楼观秘密带到临安府的道门真经,背弃本心,投靠金人,蛊惑人心,我杀了他们。你若要经过,韩嗣替我办的事,你弹劾吧。” 说完这话,韩绛转身就走。 沈羽然站在那里,感觉全身一会冷,一会热。 正义之心告诉他,韩绛连公堂都没有经过,就秘密处死两个道长,这有违宋律。但良心告诉他,与国与民,韩绛没杀错。 这几日,连续查验平江府账目很辛苦。 疲惫,加上这会急火攻心。 沈羽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半个时辰后。 程松在公文上记录一句,沈正言劳累过度病倒,须调养。 平江府许多官有些来探望,有些送了点心意表示慰问。 话说此时,临安府。 前段时间忙于吏部考核,新年时借口回乡祭祖的赵汝愚也不知道是那天回的临安,突然到韩家来拜访。 赵汝愚是宗室,祖籍是饶州,出生在崇德县。 赵汝愚到,韩侂胄肯定要亲自出迎。 两人见面,亲切的不得了。 赵汝愚光是家乡特产就带了三马车。 韩侂胄吩咐备宴。 在等宴会的时候,韩侂胄摆上了一套赵汝愚从来没有见过的茶具,铸铁的炉子、铸铁的水壶,然后是细瓷的小炭炉,细瓷的小壹。 韩侂胄亲自摆弄:“这东西有意思,是来自滇池的黑茶加上广南西路的柑橘皮,吾儿已经安排人手前往广南西路,今年柑橘成熟的时候,会用新鲜掏空的皮装进滇池散黑茶,这喝法很不同。” 赵汝愚一副兴趣盎然的神情坐近了一些:“弟可细细讲来。” “茶叶与鲜桔皮相互吸取精华,将两者的益处倍增,可延年益寿。” 赵汝愚说道:“当真如此,那要尝尝。早几年就听闻化州有橘,一片一金,好东西。” 韩侂胄手上停住了:“对呀,兄不提我还忘记这事了,吾儿只说柑橘,怕用的是寻常的柑橘,我安排人去化州。” 赵汝愚也有点晕:“不太对,柑橘与橘果应该不是同一种果子吧,我看你壶里放的是陈皮。” “这个,哈哈哈。” 两人一起大笑。 不过,陈皮加上滇池黑茶煮出来确实很特别。 赵汝愚很是开心:“今天,怕能多吃一碗饭。” 韩侂胄爽朗的笑了几声。 第一八七节 捧杀 临安,韩府。 宴会准备好,大圆桌,十六菜一汤。 不过,盘子够大,盘子里的菜最多也就是三筷子。 韩侂胄对赵汝愚说道:“吾儿说了,一饭一食一人生,虽然我韩家不差这点钱,但节约便是美德,也不管他是为了讨丈人欢喜也罢,还是不想浪费粮食也罢,我这个作爹爹的也要支持一二,不是吗?” “自然是要支持的。”赵汝愚回了一句后放下了筷子。 看到赵汝愚这个动作,韩侂胄内心变的认真了起来,他知道今天的正戏来了。 赵汝愚说道:“记得上次,咱们打赌。我以为镇安候家的事情你有参与,查过了,你确实没插手。这个为兄输了,正好回来之后看到了一份公文,关于秀州的。我这个作长辈的,也没给侄儿什么心意,我保举进阶。” “这,绛哥儿才领正职?” 韩侂胄不太明白赵汝愚的意思。 赵汝愚哈哈一笑:“那篇论四大美人,已然是洛阳纸贵,听闻钱家正在雕版准备印刷,可临安府四处找人抄阅的依然不少。百味宣鹤翎姑娘又一篇新论,虽然没提是谁写的,有心人自然是知道,出自绛哥儿。” “是。”韩侂胄倒没办法回避这件事。 赵汝愚点了点头:“崇正殿说书,领太子中舍人。等他从淮南东路回来,交了原本的差事,一个勾当公事,弟看着谁顺眼,你报名字我安排人顶了这职。” 韩侂胄心中猛的一揪,但还是拱手一礼:“弟,这里谢过。” “不用道谢,上次毕竟是我赌输了。你收子,我也没半点礼物,这算是一点心意。” “满饮。”韩侂胄将酒杯举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赵汝愚离开,半醉着让人扶到了马车上。韩侂胄也是半醉着,由韩安扶着相送。 当韩府大门关上的时候,韩侂胄站起了身体,冷哼一声。 韩安在旁说道:“主君,这事……” 韩安知道,这确实不是好事。 韩侂胄只说了两个字:“捧杀。” “主君,这一招对咱少君不用管用,老奴担心的是少君升的太快,朝堂之上会有许多人有话说。” 韩侂胄深吸一口气:“你安排人送信给韩嗣。” “是。”韩安退下。 再说平江府,陆家大宅内。 辛弃疾与崔嵬翻脸了。 “无辜道长,就这样无故被杀害,天理何在、良知何在!” 崔嵬冷冷的顶了一句:“名言,雪崩之下无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辛弃疾冲到施子彦面前:“道长,人是你带来的,是你友人之弟子,你难道视若无睹?” 施子彦拉开自已被刀割断的衣襟,指了指。 辛弃疾冲到了王希吕面前,王希吕端起茶杯没理他。辛弃疾一转身,冲到了陆游面前:“放翁。” 陆游想了想:“你想领军北上。” “是。” “你要小心了,别踩到农田,也别踩到花花草草。更要小心,不要因为打仗而影响农户们耕种,也要事先写信给金国,让他们不要因为战争而加征各种税赋,也不要征丁。当然,也别影响了商人们行商。” 辛弃疾呆住了。 这可能吗? 王希吕这时开口:“韩绛说要将孔庙改成儒庙,让孔家有多远滚多远,我认为挺好。可惜韩绛有心与钱家订亲,否则我看我孙女,也挺合适。” 辛弃疾万万没想到,自已内心的正义竟然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支持。 崔嵬落井下石又补了一句:“幼安,就你这心智,你应该庆幸你还活着。”崔嵬说完,起身对施子彦一礼:“请道长点醒他。” 施子彦看的更透,此时说道:“两个死道人,换得大江之南道门一片赤诚,他们死的有价值。” 没错。 杀两人,施子彦的弟子们为四项研究作试验,他们可以不吃不睡。 王处一、丘处机两人,并非施子彦要带着同行的,而是来自朝堂上的压力,他只是找一个借口,有急务必须赴平江府,这两人怕施子彦要躲,所以寸步不离的跟着。 什么叫天下道门是一家。 道可以天下,但教派却要分国度。 此时,长江以南虽然没有道门大派,但也有许多小派,创立南宗的南五祖还没有出生,之前的人只有信念,却没有立派。 长江以南道门,大多数是汴梁失陷逃到南方,小部分是唐时道门传入江南的。 那些汴梁失陷之后,不愿意在金国统治下生活的人,他们有自已的信仰。 再说施子彦带的五个人,已经关起来开始第一次的试验。 韩绛只记得,过滤、净化、煮,然后干燥。 简单的几个字,却把人折腾惨了。 仅头一步,过滤。 韩绛只是提到,有可能用泥,或许是石灰,也可能是石膏。 行了。 试,一遍又一遍的试。 若不是韩家有钱,平江府陆家都不敢借这么多钱给韩绛。 短短一个时辰,十斤糖就用光了。 糖可能不贵,但其他东西用的太多了,石灰准备了上百斤,光是把黄泥洗到极干净,五个人辛苦了一个时辰才仅仅让准备了不到十斤静泥。 然后是沙子、各种石头。 两个时辰后,正准备休息的韩绛被叫到了院子里。 没见白糖,却见到了盘子一点点雪白的盐。 施子彦指着一个高度一尺的竹筒说道:“我们使用了十九种不同粗细的碎石、砂石。然后分层装入这个竹筒内,十斤粗盐化成水,半个时辰也就滴了一小碗,用干净的琉璃盘文火来烤。” 然后就是那一点点盐了。 这会不是考虑成本的时候,韩绛只要这雪白的盐。 施子彦看到弟子们停下了,吩咐道:“继续,改进之法等回临安再想,眼下需要的只是这雪白的盐。” “是。”三名弟子辈、两位徒孙辈齐声回答。 陆游看了一眼:“一百斤粗盐出一斤,都值。老夫以为,金国元妃一但使用了这样的盐之后,粗盐她应该不会再吃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复俭……难!” 施子彦转过头看韩绛:“这次贫道是帮了你,贫道可否讨两个回报。” 第一八八节 糖没成,盐倒成了 回报? 施老道要回报。 也对,别人辛苦实验,韩绛估计这竹筒十九层砂石放在八百年后,净水器也就是这级别了。给回报也是应该的。 韩绛回答:“五百贯?” 施子彦:嘿嘿。 韩绛:嘿嘿。 两人干笑几声,施子彦给了韩绛一张纸,纸上写着一道有些复杂文字的数学题,韩绛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不过以二元二次方程式来解,倒是不难。 韩绛列了一个方程式,然后把解方程的方式给施子彦讲了一遍。 施子彦仅仅用了五分钟就解了这题。 施子彦问:“绛哥儿对镜似乎有研究,铜镜的工艺已经达到极致,已经有百年再无一点进步。” 韩绛抱着双臂站在那里,思考了片刻后说道:“镜子确实还有其他的进展,但时机不到。眼下倒是有一种,若是道长懂秦时铜镜不锈的工艺,那么倒有可能。这种工艺我称之为渗铬工艺。” 韩绛前世在博物馆见到过,两千年的秦剑不锈,而且还非常的锋利。 施子彦回答:“我懂,我门下有一弟子,追随我之前曾经是铸剑师。” 韩绛说道:“以熟铁,加上我韩家一种提纯过的金属,叫锌。我也不知道熟铁与锌的比例,但肯定知道,这东西依加工镜子的方式,好象是用布磨,还是木头磨,可以有镜面。若加上秦剑不锈的技术,应该会很好。” “当然,这只是理论,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成功。” 施子彦记下了韩绛的话。 陆游在旁说道:“若能够成功,可以明年再给金国元妃献礼。” 韩绛咧开嘴笑了:“当然,只要她收,这种东西咱不敢说多,每年保证都有。镜子的极致绝对不是铜或是铁的,而是用一种石头制作的,以后再说吧。” 韩绛不懂玻璃制作,只知道玻璃是石英石烧出来东西。 工艺什么的完全不懂。 不过相信,若自已见到石英石,施子彦应该有兴趣研究一下。 至于韩绛刚才说的镜子,说的直白一点就是镜面不锈钢。 当然,能不能成功,韩绛没有一点信心,或许能吧,或许不能吧。自已唯一能支持的只有钱了,其余的只有靠施子彦。 这时,第二盘纯白色的盐又成功了。 施子彦很满意这样的结果:“看来,这多层净砂石方法是没错的,但能用多久却也不知道,或是用过多少斤粗盐水之后应该倒过来以干净的水清洗。” 陆游突然皱起了眉头:“若此物传到临安府会如何?” 韩绛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还能怎么样,象作恶多端的韩府肯定会花钱买。普通的小官谁会买这个,他们的俸禄才几个钱。所以,祸害的还是我们韩家这样的,尽管来吧,我韩家不怕被祸害。” 这话听起来……。 非常的混帐。 不过,好象也很有道理的样子。 韩绛大笑:“就这么整,谁家没钱了想去贪,就关门放沈羽然,咬死他们。” 听起来更怪。 但,真的很有道理。 施子彦与陆游对视一眼,两人内心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说出来的古怪感觉。 韩绛将双手抄在袖子里:“教师,道长,你们先整着。我离开几天去处理一点见不得光的事情。教师你若是保证不发火,或是不打我,咱们就一起去。” 陆游问:“何处?” “虞山。” 听到虞山陆游知道了,之前听韩绛提过,扣了两条倭船。 陆游再问:“你如何避开沈正言?” 韩绛直接回答:“不用避,他病了,其实是心病。正好让他休息两天。更何况我也没打算明着离开,借深夜从这里坐船顺水往东,到虞山港最多一天时间就折回,这边找理由挡下。” 陆游却说道:“为师先上船,你去见一下沈正言吧。” 韩绛不明白:“老师,我不明白。” 陆游解释道:“一个好官最难的是什么?为师经历过,为师曾经判过一个案子,若依宋律两边都违律。但若依伦常人性而论,两边非但都没错,反而都作了正确的事情。这种案子让为师足足十天吃不下,睡不着。” 听陆游这么一说,韩绛点点头:“明白了,我去见他,让他也十天吃不下,睡不着。” “这!” 陆游很想说,他是想让韩绛去劝解沈羽然的。 显然,韩绛理解错了。 韩绛的想法就是,加倍折磨沈羽然。 韩绛乐呵呵的跑了。 一刻钟后,驿馆。 郎中给沈羽然用了针,又开了几副药,此时的沈羽然披着一件衣服正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条花枝。 这种花叫金腰带,韩绛感觉这花很象迎春花,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种。 韩绛到,沈羽然站着没动,依旧抬头看着月色。 韩绛也折了一支花站在沈羽然身旁,然后揪下一片花瓣:“韩绛是坏人。”再揪一片:“韩绛是好人。”再揪:“韩绛是坏人……” 沈羽然这才转过头来。 韩绛与沈羽然并肩站着:“听过朱温吗?” 沈羽然没接话,韩绛继续说道:“后梁的朱温。”沈羽然这才点了点头。 韩绛注意到树丛后有一双鞋子,男子的鞋,而且质量还不错。 此时,有韩嗣与韩武跟着,若有人偷偷告诉他们肯定会阻止,若不阻止,还让其在那里偷听,只有一种可能。 崔壹葉。 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一样。 韩绛没在意崔壹葉站在树丛后,开口讲道: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朱温为了筹集军费,盐税翻倍,一斤盐街市上最低二百文,最高四百文不止。有一个私盐贩子,初时将盐卖到一百五十文,后来他开始将盐卖到四十文一斤,在买不到便宜私盐之后,他赔钱保持四十文一斤售卖。” 韩绛看了一眼沈羽然:“提问:私盐重罪,这盐贩子违反了后梁的律法。如何判罪。” 沈羽然捂着胸口,他感觉很难受。 这个案件太过极端。 一边是律条,一边是良知。 韩绛又说道:“知道为什么我在出行前,特意请王尚书出面让你随行?你只知道弹劾,为弹劾而弹劾。何谓镜?” 第一八九节 这一把装到位了 听到镜这个词,沈羽然猛的转过头来。 钱家考韩绛秘阁六论次日就传开了,沈羽然都托朋友去抄一份韩绛的美人论。 韩绛向前一步,抬头看着月色:“唐,魏征。以史为镜,这一段不用背吧,你肯定记得。什么是历史,历史,记载着一个民族的兴衰荣辱,镌刻着一个国家的精神基因,是后人探知世界的真实记录,是前人知识、经验和智慧的百科全书。” “以史为镜,我们可以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看成败、鉴得失、知兴替、明过失,进一步加深对国家、社会、民族及个人成与败、兴与衰、安与危、正与邪、荣与辱、义与利、廉与贪等方方面面的思考。” 说到这里,韩绛转过头来:“我不是我说的,只是我曾经学的科目中一段必背的话,我记着,所以背给你听了。” 沈羽然木然的站在那里。 韩绛讲的一段大白话。 听着简单,细思却极深。 韩绛伸手在沈羽然肩膀上拍了一下:“我要秘密的离开几天,你帮我打掩护。你若真以为秀州只是一个亏空官仓的案子,你的仕途也就是一个台谏的官了。有人想将淮南东路变成伪楚,当我韩绛踩入扬州之时,便只有一种结果。” “或是杀死对方,或是我身首异处。” 说完后,韩绛迈步往外走。 沈羽然追了两步:“韩……勾事。你欲去何处?”沈羽然原本想直接韩绛的名字,话到嘴边却临时改了口。 “查内贼、灭国奸。” 韩绛回答之后继续往外走。 沈羽然再追几步:“此事凶险,若真如韩勾事所言,当上报朝堂。你独身前往,此去刀山火海,怕一去难归。” 听沈羽然这几句话,韩绛突然想到了穿越前的一个段子。 抬头酝酿的一个情绪。 “若此行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韩绛走了,只留给了沈羽然一个背影。 沈羽然内心原本坚如磐石的信念头一次动摇,那磐石也产生了一道道裂痕。 是真,是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韩绛断不可能用这么大的事情来骗自已,因为用不了多久真相就会浮出水面。那么,扬州就真的是刀山火海。 韩绛愉快的装了个逼,嘴角挑起一丝笑意。 韩绛离开后,从树丛后走出一人。 崔壹葉。 崔壹葉来到沈羽然身旁:“好一句,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沈正言,你今年三十岁,你可有这等气势。” “羽然,惭愧。” 崔壹葉继续说道:“若无韩家,若无钱府。他,也不敢如些决绝,更不会有这份从容。韩家子、钱家婿,好身份。羽然兄,他比你会做官,也比你会做人。你若弹劾,两个道人之事或会有点风波,但你可有证据与他有关?” 沈羽然摇了摇。 若没有韩绛亲口说,他可能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此时的沈羽然越想脑袋越乱,胸口更是发闷。 崔壹葉又说了一句:“以这样机警的人,如何不知道我在旁偷听。” 平江府水师码头,韩绛是从这里上船出行的,既然是秘密出行,有刘锐护着肯定更安全。 陆游、王希吕、辛弃疾已经在船上等着了。 和沈羽然一样,辛弃疾此时的内心也是充满着冲突的。 一边是北进的一腔热血,一边则是不忍伤及无辜的心。 王希吕与陆游是他的好友,同样也年长于他,但两人只是坐在船上对弈,谁也没劝辛弃疾。 在陆游看来,辛弃疾与沈羽然不同。 沈羽然才当官几年。 辛弃疾却是经历了几起几落,若是这心结他过不了,那么辛弃疾也就废了。 韩绛到码头,让韩绛意外的是,刘锐来了。 刘锐亲自来相送,这让韩绛很感动。 “将军,安好。” 刘锐点了点头,背着手走到江边:“韩绛,你可知我兄,谥号?” 这个韩绛真的知道,上前回答:“武忠。” 刘锐摇了摇头:“最初的谥号是,武穆。” 韩绛还真不知道,站在刘锐侧面微微欠身而立,韩绛相信,此时刘锐肯定有非常重要的话说。 果真,刘锐继续讲道:“鹏举论辈份算我兄长,他死的时候我还是孩童,他最初的谥号初定是忠慜,但慜这个字代表冤杀,属于恶谥的字。太上皇改了武穆,同时改我兄为武忠。”说到这里,刘锐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武忠、武勇、武穆。” 韩绛倒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 刘锐转过头问:“韩绛,你可知道鹏举真正的死因?” 电视剧有演过,韩绛立即回答:“欲北上迎二帝。” 哈哈哈! 刘锐放声大笑。 听这笑声,韩绛知道自已肯定是回答错误,可说岳全传,还是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难道错了。 韩绛小心翼翼的问:“将军,我说错了吗?” 刘锐看着韩绛:“你为何这样说?” 韩绛想了想:“有传闻,岳武穆给官家的信写迎二帝还朝。” 刘锐摇了摇头:“原文是,迎天眷还朝。” 嘶…… 这意思完全就不同了,天眷不就是代表天子的家眷,这根本就没有二帝的意思,半点也没用。 刘锐接下来这一句问的就相当诛心了:“你韩家祖上,真的是名门吗?” “这个。”韩绛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刘锐笑了笑:“你韩家的贪,是从魏郡王开始的,并非韩节夫的父亲。” 韩绛长身一礼:“错了就是错了,请将军指点。” 韩绛这个态度让刘锐很满意,刘锐说道:“军中,多少都有些钱粮上的事情,任何一军都有,自问本将所部能征善战,但也有些许。岳鹏举的军中也有,少些罢了。朝堂之上知道,也多是睁一眼闭一眼。” 这话韩绛听的懂。 在军中将军们搞一点钱,这属于潜规则,也能够被理解为是时常上默许的。 毕竟武将的俸禄比起文官,差的太远。 刘锐继续说道:“定州,你家先祖一来想立威,二来想要功绩回京。事发之时,你真的相信,你家先祖就手上没粘,所以第三,他为了洗脱自身。” 韩绛点点头:“懂了。” 第一九零节 夷州还是流求 韩绛真的听懂了。 刘锐却问:“懂了什么?那说来听听。” 韩绛耸了耸肩膀,不由的站直了身体:“我家先祖这位东华门外带花的进士,扮演了一次包青天的角色,焦用就是明正典刑的目标。而后,狄将军扮演了一个给坏人求情的人。” 刘锐没评价,再问:“狄将军之死,怎么看?” 韩绛上前一步:“将军,我若说了,咱们的命就连在一起了。” 刘锐反将韩绛一军:“即便如此,又如何,你敢说吗?” 韩绛几乎已经帖到刘锐身上了,因为这句话有点可怕,韩绛声音极小:“咱大宋开国皇帝,当年也是忠臣。” 说这话的时候,韩绛盯着刘锐的脸。 让韩绛意外的是,刘锐的表情竟然静如止水,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因为,刘琦之死也与这个有关系。 还有,韩世忠。 那怕身为文臣的虞允文,也没逃过这一劫难。 刘锐确实没有反应,不止脸上没有,心里也没有,看了一眼韩绛:“扬州,无论成败。本将保你安然无恙,但虞家丫头,似乎打算给你一点难堪,自凭本事吧。”说完,刘锐转身迈着小四方步离开。 活到他这个年龄,已经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心生波澜了。 韩绛却追上几步:“将军,留步。” 刘锐停下脚步却没回头:“还有事?” “发点小财的事。” 刘锐爽朗的大笑,从第一次接到钱宽的秘报那天,他就很欣赏韩绛。 说韩红不择手段,投靠韩侂胄。 可当下谁为了活着,为了护着追随自已的人活着,不都是一样,不择手段吗? 真北伐,假北伐,又如何? 宋还有能力北伐吗,自保都不容易,朝堂上已经是金玉其外。 唯一还能让天下人称赞的,也只有临安府的纸醉金迷了。 韩绛搓了搓手:“这事原本是我留给自已发财的,但我若想搞的话,没个三年五载的都伸不出手。将军若有兴趣,明天就能下手。” 刘锐转过身:“说说,有发多大的财?” “若有七百户,一年五百万担。若有七千户,一年八千万担。盐。天下三大天然海盐产地之一,排第一就是武清盐,只是他们不会经营。排第二咱们谁也没办法把手伸过去,这排第三的,唾手可得。” 刘锐当真来了兴趣:“细说。” “恩。涨潮时将海水困在沙滩上,退潮时封住水道。每天不间断,盐田日积月累,不需要煮只要晒就可以。象是挖沙子一样挖盐。我选的地方,沙滩广布,地势缓斜,河流注入淡水量少,季风强劲,冬半年干燥少雨,日照长,气温高,蒸发快,海水含盐量高。” “高到,每一千斤海水中,就有接近四斤盐。” 刘锐问:“地点?” “大夷州岛西南,受季风影响,降水极少。那里现在没几个人。” “大夷州?”刘锐有点糊涂,他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韩绛也有一点意外,难道古代不叫大夷州吗? 韩绛又说道:“泉州对面,往东。” 刘锐听懂了。“那里叫流求。” 韩绛反问:“琉球不是在倭岛以南,那个很远的海岛吗?” 刘锐用脚在沙地上划了几下,写了琉球与流求后说道:“你肯定,那里就凭困海日晒就能出盐?” 韩绛拍了拍胸口:“我走遍天下十万里,见的多。” “好,七百户。不说五百万担,百万担我就分你一半。不过,我要泉州那边相助。” “我问岳父大人在泉州要了一港又三千亩。崔通判直接管理。” 刘锐伸出拳头。 韩绛与刘锐一击拳后,刘锐说道:“这事,本将会找借口以公务之名去临安府,与你父见一面,并非不相信你。而是这么大事情,要协调的人脉可不是几个人。” 韩绛吞了一口唾沫,很无奈的点了点头。 刘锐笑问:“怎么,以为本将看你年少,你心中不快。” 韩绛赶紧摇头:“不是,这事若让我爹爹插手,贩盐的钱怕落不到我口袋多少了,更何况,我还想过把几个特定的州府盐价砸到十文,爹爹肯定不会答应。” 刘锐背着手,大笑几声,不再理会韩绛,径直离去。 韩绛说的盐场,就是布袋盐场。 算得上天然盐场中比较顶尖的存在。 韩绛的船离开码头后,不到半个时辰,三条军船出港,打着测试新海船的名义直奔流求西南而去。 带队的,是刘锐的侄子,也就是刘琦的小儿子刘淮。 船上那怕是最低等的船工,都是刘锐的亲信。 再说韩绛这边。 韩绛回到船上,陆游立即就把韩绛叫了大仓内。 韩绛一进仓,陆游亲手把门给关上,然后很直接就问:“你和刘锐将军聊了些什么,似乎谈的很好。” “老师。”韩绛没有急着回答,他在思考有些话能不能说。 王希吕淡淡的来了一句:“老夫都陪你去虞山了,这可以杀头的死罪。” 韩绛这才说道:“在聊,几位将军的死因。” “谁的。”辛弃疾没想到竟然聊的是这个,所以他开口问了。 “焦将军、狄将军、岳将军、刘将军、韩将军……,很多。” 陆游听完,语气极为平静的说了一句:“当年狄公任枢密副使,一个五品文官就敢在朝堂上说:迎一赤佬、还屡日不到。欧阳文忠说的更直白,狄忠否、祖忠否。” 卧槽! 真刚,这话都敢说。 陆游坐了下来:“史册上有记载,你以为欧阳文忠在害他,错,是在保他。” 韩绛今天就这一两个时辰信息太多,这会脑袋感觉有点乱。 陆游继续说道:“一个在朝堂上人人想杀的武官,贬离还能保全性命,还能保全家人。更何况当时欧阳文忠的上书并没有指责狄将军有错,而是认为官家有错,官家不应该提携狄将军。” 韩绛问:“那岳武穆呢?” 陆游回答:“他,太刚硬,服个软也能被贬远离。满朝文官也并非都是心恨的人,只要他服软认罪,也会有人出来保他一命。” 韩绛指了指自已:“我呢?” 第一九一节 这两船实在的 韩绛指了指自已,问陆游,自已将来会如何? 这一次陆游没有急着回答,先看了一下辛弃疾与王希吕的反应之后,这才说道:“若嘉王不能登基,你逃吧。” 逃! 或许这是唯一的出路。 韩绛明白,陆游算是看穿自已了。 事实上,不止陆游,刘锐也看穿了。 刘淮带到三条全是亲信船员与士兵的船几乎是全速南下,他领的命令第一条并非因为盐。 刘锐告诉刘淮的是,退路。 刘淮是清楚自已父亲的死因,也知道自已的季父刘锐现在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更严重的还是不他们,而是虞家。 虞家现在就在强撑,几乎已经到了听诏听不宣的地步,建康军就是虞军最后的自保手段,虞家人都不敢离开建康军,而且不断的以北防为名义在训练士兵,同时将大量的钱财用于贿赂当今皇后李凤娘的家人。 若不是当今皇帝这几年时疯时好,若不是建康府非常重要,不敢轻易有变。虞家怕已经完了,撑不到今天。 大宋朝堂对武将,甚至是能够控制军队的文官采用的作风已经不是卸磨杀驴,而是驴看起来强壮一点,就先宰了让心里安稳。 文官好些,若听话愿意调职还行。 武官,听话也要杀。 刘淮急速南下,就是想亲眼看看流求西南有没有韩绛所描述的地方,有没有可能真正成为大盐场。如果真有可能有,调一千户军中亲信的家眷,再加上几百犯人,那里就可以立足,先建一个城再说。 一夜过去。 次日清晨,韩绛的船已经到了虞山。 船走的路线是一条无名水道,最初是越国时越大夫范蠡所建,用于太湖的泄洪水道。此时也是平江府水军往长江去的重要水道之一。 刘淮走的是另一条河道,从泖河南下,到杭州湾入海。 韩绛的船被引导进入军港。 这里当职的水军都虞侯是雷馁,刘琦部将雷仲的次子,今年也五十多岁了。 雷仲就是当年大宋朝堂把岳飞扔在颖昌变成孤军之后,接受刘琦命令唯一出兵牵制敌军,前往帮助的将军,却因为违反朝廷的撤兵命令,在刘琦死保之下,只是贬成九品武官,总算没丢了性命。 雷馁见到韩绛,对上了半枚铜钱之后:“本将雷馁,随我来。” 好奇怪的名字。 一行人到了一处很隐蔽的码头之后,见到了两条倭船,然后是在士兵皮鞭下干活的倭人。 雷馁吩咐了一声:“叫带头的过来。” 韩绛站在雷馁身旁:“将军,我多嘴问一句,你的名字谁起的。” 雷馁侧头看了一眼韩绛:“我爹被贬,我娘和我差一点饿死。” “了解。”韩绛点了点头。 雷馁也问了韩绛一句:“你的名字谁起的?” “我爹,绛,正红色。这个红的意义我解释你也理解不了,在我出生的时候,这个颜色很神圣,现在不重要了,因为宋人没有这种颜色。” “了解。”雷馁也点了点头。 是不是真的了解不重要,反正两人就这几句简单的交流倒是关系亲切了不少。 这边,两名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的倭商被带了过来。 韩绛冲着韩武一伸手:“竹板给我。” 韩武虽然不明白,还是从袖子里抽出一根两寸宽、七寸长的竹板,这东西平时是韩武当护臂来用的。 韩绛拿着竹板走到两个倭商面前,先是啪啪,给了两个倭商每人脸上四下竹板,然后喝骂一声倭语的杂鱼。 两个倭商头猛的一低:“哈哈依。” 杂鱼是什么意思。 就是垃圾、杂碎的意思,典型的骂人用词。 韩绛其实倭语学的不好,但这种骂人的词能说至少一百多个。 韩绛看这两个倭商低头,左手将一个人揪到近前,然后扯着这倭商的衣服仔细的看了一眼,这个徽章很眼熟。 好象是…… 一休时那个将军旗子上的。 姓什么来着。 韩绛很认真的想一会之后,用倭语问:“你们是足利家的仆人,还是家臣?” 两个倭商明显愣了一下。 他们被抓到这里之后没有任何人问过他们半个字,而且他们用的通商公文是将军府发的,印鉴也是将军府的,面前这个穿着极华贵衣服的年轻人怎么就能一眼看出来。 韩绛用竹板指了指倭商胸口的家徽。 二引两。 两个倭商犹豫,韩绛直接又是每人左右脸各一竹板,然后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后,两个倭商跪了,其中一人回答:“我们是借将军府的名义出来,希望得到大量的宋钱运回家族,我们是家臣。” “什么级别?” 两人赶紧回答:部将、侍大将。 韩绛再问:“御,非御。” “御。” 韩绛再用倭语说道:“洗干净,来见我。” 其余的事情自然由雷馁派人去办了,洗澡、换衣服,给吃点正常的东西等等。 往回走的时候,雷馁问:“你倒是很有一套。” 韩绛回答:“雷将军,倭人就是狗,你打的越狠他们越恭敬。所以,狠狠的打,再给一点甜头,他们就是忠狗。” 雷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些天打的少了。” 韩绛愣了一下,哈哈一笑。 雷馁也跟着大笑。 其实两人没必要套交情,有刘锐的命令,那怕是自杀式攻击雷馁都不会犹豫。但韩绛很喜欢这种直爽的武人,所以不免多说几句。 两人一起进了院子,陆游等三人没跟来,韩嗣与韩武也没跟着。 五个人带着一些韩家的亲信家丁上了倭船。 这船上装的货物没动过,除了最开始确定这船上有钱之外,再没有让人动过船上任何东西。 一名武官带着五人下了底仓:“倭人狡诈,将船上的压仓石扔掉,用咱们宋钱来压仓,然后船内装的全是轻货,甚至还有藤筐这种远不够运费的货物,估计这几天还会有船过来,我家雷将军与明州赵将军下令,只要发现倭船就搜船,发现船上装轻货,或是不值钱货物的,搜不到也先抓。” 两个士兵这时抬起仓底一只麻袋包后,那武官说道:“其余的没动过,检查的时候就打过了这一包。” 第一九二节 本伯爷只要钱 绍定、绍元…… 一看钱上的文字,有些还是非常旧的建炎通宝。 陆游抓了几枚放在手心仔细的看了看:“不对。” 那武官一脸的疑惑:“先生,不对?” 陆游点了点头:“不是钱不对,是这事不对。”说完,陆游将钱递给了这名武官:“看看,你可有在市面上见过这钱?” 武官接过一看,摇了摇头:“真没见过。” 王希吕也拿起看了看,然后递给韩嗣:“懂吗?” 韩嗣接过看了,很恭敬的说道:“晚辈不懂。” 王希吕说道:“建炎时铸的钱,当时汴梁失陷,官家还没有到临安,建炎三年临安府才定为行都,建炎这钱最初铸造是在绍兴府,而后分多地铸造,不限量铸造,一共有十四种,而咱们手中的是在蜀地铸造的。” 陆游补了一句:“是巴地。” 巴与蜀还是有区别的,大宋的钱监一共有二十六处,都是水运比较发达的地方。 一般来说,小数量的钱往两淅流通正常,但大规模的就不正常。 而且巴地的钱,几乎全是往西南、蜀地、梁州等运。 韩嗣还是没明白,这到底有什么不对的。 陆游说道:“可否安排人找一个空仓,将钱大概分一分,老夫认为这些钱先不管是那里铸的,有可能是大户家里窑藏的钱币。再找个铜匠过来看看,市面上流通的和藏起来超过五年的钱,铜锈是不同的。” “是,这就去安排。” 武官去找人,陆游才对韩嗣说道:“三种可能。要么是因为泉州钱荒,大户将藏起来的钱拿出来用了。这可能性最小。另一种就是,有人私通倭人。最后一种,这贩钱或许已经有规模了,将巴蜀的钱都运了出来。” “老夫去找绛哥儿。”陆游说完,让人扶着自已离开了倭船。 韩嗣便留下,负责清查之事。 韩绛正在和雷馁聊一些有趣的荤段子,陆游进来将自已的三条猜测讲了。 韩绛听完却说道:“老师,我不关心这钱背后是什么。和咱们没关系,我真正要的也与这些钱无关。老师安坐。” “好。”陆游倒想听听韩绛为什么不关心这些钱。 钱荒,每一个有识之士都很在意。 私贩钱币到外番,这事已经动摇国本,陆游不愿意看到却不管。 陆游坐下后,已经换了衣服的两名倭足利家的家臣进来,依倭礼对韩绛施了大礼。 韩绛说道:“想要钱,你们的手段已经让我很不高兴。但你足利家出自源氏一脉,你足利家分了十九个分支,十二年前宗家主应该是娶了北条家的女儿。本伯游历尾张的时候,也与足利分家有旧。同行的两位兄长,还布了种。” 紧接着,韩绛就是一阵忽悠。 什么琵琶湖了。 什么热田神宫。 然后这个禅寺、那个庙的。 两个倭人深信,没有亲自去过肯定说不出来这些,而且还有许多上古神话之类。 韩绛用的是倭语,陆游听不懂,雷馁汉字都不识太多,更听不懂。 倒是两个倭人恭敬的不得了。 韩绛站了起来:“这是教我书法的老师,陆氏放翁。” 两个倭人一听,激动的几乎就要舔陆游的鞋了。 韩绛踢了这两个倭人各一脚:“退后些,恭敬些。” 倭人那里有一点不恭敬了,可还是跪着往后退了三步。 韩绛继续说道:“想求字,我会让我的老师给你们写一幅。钱你们想要,我可以帮你们,但以前的法子,再犯恐怕你们性命不保。我打你们,就是让你们清醒,不要挑战大宋的律条,本伯姨祖母是当今太上太娘娘,这里的几位将军看在本伯的面子上,这次放过你们。” 两个倭人几乎是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表示感谢。 韩绛这才说出了自已真正的想法。 “回去,运铜运银过来,我替你们铸钱,所消耗的费用以银来结账。过几年若时机成熟,我会亲自去拜访你足利家主。” 这种事情不需要契约,约定交换的地点就在台州之后,韩绛这才对雷馁说道:“雷将军,船搬空,给点吃的和水,人放了吧。然后继续抓,没有咱们给予的秘密通行证的,没有备案的,就往死里弄。其余的,不听话就打,打了还不听话,你看着办。” 雷馁叫了一名武官进来,吩咐了几句。 信物这种东西,雷馁有办法,而且还能加密,保证不会让人造假。 两个倭人被带出去之后,陆游才问:“你和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韩绛回答:“老师,我说我去过他们那里,见过他们家的大人物,然后把我游览一些知名的地方风景还有传说故事讲了讲。再告诉他们,我保护了他们,让他们免于一死,好在他们知道,宋律贩钱出境要杀头,所以很感激我。” 陆游不怎么信:“就这些?” “还有,我报了老师的名号,他们求一幅字。” 陆游更不信了:“费这么大劲把人弄来,打几巴掌就放走?” 韩绛笑了:“他们会运大量的铜与银过来,咱们这边朝廷对铜管制的太严,我估计他们每年能够提供不少于三十船的铜。” 雷馁开口:“原本不应该问的,依我家将军吩咐办事就好,可还是想问一句,要铜干什么?” 韩绛在袖子里一摸,然后将一枚铜钱弹给了雷馁。 雷馁眼睛一亮:“金的?” 陆游说道:“假金,铜的。” 雷馁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陆游,迟疑片刻后:“放翁,你名满天下,要钱写几副字就是了,作这事?” 雷馁那意思就是,陆游你什么身份,能点这假金打算坑人? 陆游一脸的尴尬,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韩绛哈哈一笑:“雷将军,这事我来给你讲,你听我说。” 忽悠陆游都不在话下,忽悠雷馁这大老粗,韩绛更有一套,不和雷馁讲什么大道理,只说想给淮南东路的一心抗金的士兵加点餐。 当然,多一点钱的话,除了加餐之外,也给家里娃娃们买点肉吃,给自家婆娘添件衣服什么的。 第一九三节 好,好贪心 韩绛说的不多,也就是让雷馁手下的士兵能过的好点。 就这一个理由,雷馁信了。 雷馁说道:“小倭子才有几条船,和他们谈好,咱们派船运。一年少说也要运几十万石铜才够劲,三十船才有多少,一船顶大运八百石,不对,小倭子那船能运四百石算多了,这点,够干什么?” 其实不止。 韩绛知道,倭人也有大船。 宋钱制作的极标准,一千枚钱就是五斤,宋时的五斤折算就是三点二公斤。一千万钱就是三十二吨。 就眼下抓住这两条船,都是十万贯的装载量。 由此可以计算出,这两条倭船的载重量,加上食物、水,以及其他轻货,达到了四百吨的载重量,若换成铜再运回来,每次就算只有三百吨铜,折下来也是大宋的四十七万斤。 三十条船,就是一千四百万斤铜。 当下大宋全国的钱监,用这些铜加上铅、锡,按一千钱一贯的标准可以制作五百万贯,也就是五十亿枚钱币。 韩绛要的铜数量,已经与国库造钱用的铜一样多了。 头几年,这个数量足够用了。 但,雷馁显然认为,太少。 也不知道是雷馁不识数,还是穷怕了,非要组织大船,按每年一百船去运。 要知道宋军的大型运输船,装载量能达到七百吨,甚至更高。 好贪心。 韩绛对雷馁说道:“雷将军,这事你可不敢声张,这样吧。先等他们第一批的三船运到,请明州的赵将军出手帮我们,我再和刘将军商量,这铸钱的事。” 一听韩绛提到了刘锐,雷馁马上说道:“一切由我家将军作主。” “好。” 韩绛答应了下来。 陆游猛然间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陆游问韩绛:“你说壕横总号。” 韩绛干笑两声:呵呵。 陆游想的没错,这些钱数量如此巨大,突然从某处涌出来,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几亿枚铜钱,就算发到士兵手中,让士兵们去花掉。有心人也会发现,为什么突然某个营的士兵变的有钱,钱那里来的。 更别说,雷馁去花这笔钱了。 你虞山码头,突然就把上亿枚的铜钱拿出来花,只要不是脑袋有问题的,就算是沈羽然这种脑袋不转圈的都知道,你们肯定有问题。 接下来的事,陆游几乎已经全猜到了。 韩绛要开壕横泉州分号,请水师帮着运钱,空船出临安,在明州装上钱然后放进壕横泉州分号的仓库里,因为没有人知道壕横总号一共有多少钱,只知道临安府有人排着队存钱。 那么,这钱转一圈,再从壕横总号流出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陆游盯着韩绛:“你,你连自已岳父都骗了。” 韩绛:呵呵。 陆游心想着,白玉坊建屋挣不挣钱没有一点关系,只要倭人源源不断的把铜运来,韩绛得到了利润顶几十个白玉坊。 韩绛只是笑,陆游怎么猜他已经不关心了,因为陆游猜不到真正的核心利益。 经济学上有一条理论叫格雷欣法则。 就是指劣币驱逐良币。 但是,这种情况在大宋不存在,倭岛就是典型的反格雷欣法则,宋钱拥有绝对的货币价值,宋钱就是良币,倭钱就是被驱逐的劣币。 这种情况可以说,包括大宋在内,周边七国都一样。 宋钱,强横无比的良币。 也是最有价值的货币。 小倭子此时的想法是,借宋钱在市场上投放来带动本国货币流通,就是眼下的状态,不惜血本想搞到宋钱。 但遗憾的是,小倭子的高官们并不知道,此时才是镰仓初期,到了末期,宋钱是以碾压姿态出现在倭岛市场上的,将倭岛官方货币完全干掉,倭岛货币宋钱流通率达到了百分之一百。 宋钱,成为了倭岛经济与货币系统的压舱石。 韩绛真正的计划是。 一但自已拥有了足够数量的钱币,同时训练出足够的银行管理人才。那么就要杀向倭岛,拉拢倭人中一个下等阶层,这个阶层叫土仓阶层。 可以理解为,宋时的行钱。 最终壕横分号可以开到倭岛。 到时候,韩绛就可以左右倭人的经济,接下来想干点什么。 呵呵。 谁知道呢。 陆游脸有点黑,雷馁也五十多岁了,多有眼色的一个人,立即说道:“两位安坐,我亲自去倭船那边看看。” 陆游拱手一礼:“有劳雷将军。” 雷馁出去之后,陆游黑着脸:“壕横总号是什么意思?” “恩。”韩绛想了想:“就是,少个土旁。” 若少一个土旁,陆游读的书实在太多了,立即就接了一句:“《后汉书·邓禹传》:汉世外戚,自东西京十有馀族,非徒豪横盈极,自取灾故,必於贻衅后主,以至颠败者,其数有可言焉。” 背这段后汉书的文字后,陆游叹了一口气:“意思就是仗势欺人,强暴蛮横。” “好象是吧。”韩绛坏笑了回了一句后:“但,加上土字傍,意思可就变了。” 猛然间,陆游发现自已给带偏了,马上改口:“不是问这个,而是你开这个壕横总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生意。” “生意?”这次陆游倒不明白了。 韩绛解释道:“我没有骗我岳父,我早就告诉过他白玉坊是挣钱的。所有人都认为我以一月一分息借钱给白玉坊的人是善举。老师我反问你一句,一筐钱中的半筐多,还是一船钱的百分之一多?” “自然是一船的百分之一多,这点算学为师还是懂的。” 韩绛再问:“老师,许多行钱靠五百贯依月八分息放贷就可以养活自身,若是五亿贯呢,现在一分息还少吗?月半分息就已经是海量巨利了,月一分息算是高息。” 陆游点了点头,这点道理他懂了。 韩绛再说:“老师,谁知道我壕横总号有多少钱?我给老师这么讲,壕横总号放出去了十万贯,这钱借给了许多人买房,而后这笔钱被白玉坊存回了壕横总号。钱还是那么多,但市面上,是不是多了一倍看不见的钱呢?” “这个,这个,你细讲讲。”陆游来了兴趣。 第一九四节 这个,古人老话说的好 陆游听懂了,也对这事来了兴趣。 陆游知道那怕白玉坊、建筑队、壕横总号是不相关的三个商号,钱这么转一圈,似乎真的变多了,但多到了什么地方,看不见,摸不到。 为什么会多? 陆游也想不出来其中的意思。 韩绛坐在陆游面前:“老师,这就是金融的魅力,金就是金子,象征着钱。融就是融汇,可以理解为流通,让钱转起来,看不见的钱就会越来越多。大宋我不敢说,但给我十年时间,我就凭壕横号就可以左右倭岛、高丽任何一个人的命运,包括他们的王。” 陆游信。 若真如韩绛这么说,那么壕横总号比起户部厉害十倍。 户部只是收税,只是管钱,只是铸钱。 而韩绛却把钱玩活了。 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陆游面前打开了,那怕他一时半会不可能学习到真正的经济学,无法学习到真正的金融知识,但他却懂一个道理。 只要韩绛铸的钱,以及韩绛的壕横分号开到金国,只要势力成,金国便有大麻烦。 韩绛对金国的经济控制力越高,金国就越麻烦。 而倭岛。 十年怕都用不了,一但宋钱成为倭岛的硬通货,壕横号就有渗入倭岛上下每一个阶层的硬实力。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命门。 韩绛壕横总号的命门就是,一但金国或是倭岛明抢壕横号呢。 所以,韩绛需要辛弃疾。 需要一个能提刀把敢抢壕横的人砍了。 那么,韩绛拉拢刘锐、雷馁等人的作法,陆游也能够理解了。 不,不对。 陆游问韩绛:“这事还有一个命门,一但官家或是朝堂发觉?” 韩绛咧开嘴笑了:“老师,您说呢。” “欲效仿霍光?” “老师,你认为嘉王殿下能当一个好皇帝吗?他能够带给大宋万民富足,能够让大宋恢复以前的疆土。我不喜欢权,而且不会从政,也没兴趣从政。对兵法的了解都是一些假大空的理论知识,我唯一精通的只有钱。我就是玩钱的祖宗,其余的事情,让有能力的人去办吧。” 陆游信这话。 韩侂胄便是官场上手段非常厉害的人物。 辛弃疾会打仗,虽然是文人,但也可以是一个名将。 韩绛站了起来:“老师,有一位博学之士说过,谁掌握了货币发行权就谁掌握了天下。我最初有娶钱家大姑娘心思的时候周相公就到家里来过,我当时对周相公说,一个谎言说一辈子,还是谎言吗?” 陆游反问:“这话什么意思?” 并非陆游听不懂,而是他在问韩绛怎么想。 韩绛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道:“也没什么。我感觉自已还算是一个好人吧,或许。” 陆游没再问,在他看来韩绛有时候有超出同龄人的智慧,有时候有显得很幼稚,甚至是可笑。 陆游只说道:“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尽快去扬州吧。” “恩。”韩绛点了点头。 陆游又说道:“扬州的事情恐怕比你想像之中更复杂,你心里有个准备的好。” “扬州,眼前一抹黑。但却不得不去,不怕老师知道,说句自私的话,扬州关系到我韩家在朝堂上的地位,我爹爹一直认为淮南东路在过宫这件事情上肯定有所图,但具体是谁?连我爹爹都没有一点头绪。” 韩绛说的直白。 陆游也明白,若是嘉王赵扩以后只能是个亲王,那么韩家在近几年可能没什么,一但当朝太上太娘娘故去,韩家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权势与地位,韩侂胄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升到二品。 那么,韩家这棵大树就会倒。 轻不了。 一但倒下,韩家的财富,还有想踩韩家一脚巴结韩家对头的人就会发疯似的扑上去。 韩绛轻轻的拍了拍脸:“老师,我们回去吧。这两船钱是什么来历对于我而言没有半点意义,留下韩嗣负责清理这些钱,秘密运到扬州,就足够了。” “好。” 陆游没拒绝。 韩绛伸手准备拉门的时候停了下来,又说了一句:“老师,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们韩家。眼下咱们算是有条件的合作,若我韩家依旧是苟且偷安的求和派,相信这种合作就会立即中止,毕竟我韩家名声很差的。” “没错。”陆游也没回避。 既然韩绛你说的这么直白,陆游也没什么可回避的。 一行人当晚就回平江府,虽然走了回头路,可毕竟还是要从平江府正式的往扬州去的,所以这段路还必须要绕的。 施子彦这边,精盐没问题,雪糖还不行。 那面铜镜还在试验当中,盐变碱更麻烦,还需要制作几个密封的铁容器。 韩绛不能留在这里等了,陆游暂时留下,晚几天去扬州。陆家借了宅子给陆游,韩家留在家丁与仆役在内帮手,刘锐暗中派了些消籍的士兵送来护卫。 安排好之后,韩绛离开了平江府。 几天后,扬州。 船距离码头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辛弃疾对站在船头的韩绛说道:“淮南东路下辖十个州:泗州、海州、泰州、滁州、亳州、宿州、扬州、楚州、真州、通州。治所在扬州,当年论富庶,当属淮东。” “当年?”韩绛侧头看了一眼辛弃疾。 辛弃疾只是点了点头。 韩绛看辛弃疾不说话,又插了一把刀:“泗州呢?” 辛弃疾不语。 船到了码头,淮南东路转运使余端礼带着许多官员前来迎接,这迎接的队伍之中全是文官,没有一个武官。 半年前,余端礼领兵部侍郎、太子詹事,因为没立太子,所以这就是一个纯领钱的官职,然后外放知州。 扬州这边出了镇安候病死在任上,他被紧急派到了扬州,知扬州、督江南东路。 原因只有一个,淮南东路的军队管理让朝廷感觉头疼了。 都统制原本是镇安候,人死了。 副都统制李洱,李显忠之后。从很久之前人就一直病着,而且听说天天咳血。 另一位副都统制翟简被许多中层武官抵制,找了个借口躲回临安。 眼下,准南东路的军方有资历的,有名望的,有影响的人,几乎全是归正人,这让朝廷感觉到害怕,所以派了余端礼前来扬州,解决淮南东路的麻烦。 第一九五节 当真不给一点面子 淮南东路以转运使余端礼为首的文官们在码头上迎接嘉王赵扩。 赵扩换上华服,由仆人扶着下了船。 赵扩一直低着头,见到余端礼之后只是依礼节,却是一言不发,作为出行总管的史达祖赶紧上前:“余转运,殿下有些晕船。” 余端礼心说,你当眼瞎,那呆如死鸡的眼神是傻、是木、是呆,绝对不是晕船。 可面子还得留着,余端礼立即吩咐: “来人,立即在前面开路,请殿下前往驿馆休息。” 赵扩依旧没一点反应,呆呆的被人领着上了马车。 其余的人下船之后,余端礼倒是很客气的主动迎了上去,作为上官,迎嘉王是礼,迎下级官员这就是礼贤下士。 “沈正言、崔博士、程判事。本官在这里要感谢三位,查出这等大案。想我淮南东路处在北防前线,有人竟然在背后要断了淮东的粮路,本官设宴,三位不可推辞。” 沈羽然一听,竟然没提韩绛与韩俟。 要知道这案子真正是被韩家叔侄查出来的,自已就是负责最后的收尾工作。 话说刚刚下船的韩绛也看到了,听到了。 这位余端礼显然不打算把自已放在眼里了。 就在沈羽然上前准备解释两句的时候,崔壹葉看到了韩绛给程松打手势,立即挡了一下沈羽然,上前对余端礼施礼说道:“下官等只是办了些份内的事情,不敢劳余转运宴请,下官愿备薄酒,在政务上请教余转运指点。” “好,好。”余端礼一转身:“备宴。” 吩咐之后,余端礼径直就离开了。 韩俟这会刚下船,看着迎接的人已经准备走了,只是干笑两声。 韩绛靠近一些问:“这位……和咱家有过节?” 韩俟摇了摇头:“没过节。” 韩绛不理解了:“没过节,这头一次见就落咱们的脸?” 韩俟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或许因为他是一个好人,好官,也是智者。所以见到咱们就是这副表情吧。” 这是什么鬼道理。 韩绛又问了:“他后台是谁?” 这次韩俟倒是回答的快:“以前是太上皇,现在没有。一个可怜人,怎么说呢。独木难支。” 韩绛补了一句:“人生多惆怅。” 一个好人,一个有才干的好人,好官。没背景、没后台,就算有想法怕是也难作什么大事。 韩绛往韩俟这边移了一步:“话说,你知道他挺谁?” 韩俟已经习惯了韩绛说话的古怪方式,知道韩绛问的意思,立即回答:“他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所以只会支持扩哥儿,那怕扩哥儿是块木头,就要能摆在那里他也认。因为扩哥儿是大娘娘所生。” 韩绛就不理解了:“你是未来大娘娘的亲哥,他还给你脸色。” “恩,因为咱们姓韩。” “好吧。”韩绛也没办法说什么了,这理由真的很无敌。 韩俟问:“那宴会,咱去还是不去?” 韩绛反问:“依你之前,去还是不去?”韩俟笑了笑:“去闹事,或是去受人白眼,叔父怎么选?” 叔侄两人相视苦笑。 看来这宴会是去不成了。 既然不能闹事,又不想受人白眼,那还去干什么。 韩绛在韩俟肩膀上一搭:“话说,名点美食多在市井,叫上吴铁、钱浩、钱宽,带上几个人,背上一麻袋钱,咱们顺便去看看,有什么地方让咱买个楼,开个扬州壕横分号,先把咱家两船钱给洗了。” 韩俟乐呵呵一笑:“叔父,话说咱家分多少?” “一半。” “还行。” 一半这个分配标准韩俟是很满意的,毕竟水师的人不但负责抢,还负责运。头两船的消息都是水师自已的渠道打听的,自家只是负责把这钱摆到明面上。 水师给的诚意是满满的。 韩俟也没再问细节,事实上这事也没有细节,都是作大事的人,大方向把稳了细节不重要。真有什么要谈的,那不叫细节了,是规矩。 至于去那里。 韩绛找到对这里最熟悉的人:“钱宽,有什么好去处?” 钱宽搓了搓手走到韩绛面前:“少君,有个地方,对其他人说来无趣,但对少君来说却是一个好去处。但这事怎么说呢,去了就有麻烦。官府那边没事,但……”钱宽指了指钱浩:“麻烦。” 韩俟在旁问:“花满楼都去得,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去,别是那下三滥的地方。” “不,是好地方。有人取名叫望临安。还有一道什么诗,李太白写过的,咱不识几个字,不记得诗。” “走。”韩绛表示要去看看。 到了地方之后,韩嗣对钱宽说:“李太白的诗应该是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调调听着差不多。”钱宽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带韩绛去任何一个楼院,而是直奔一处依山而建的庞大院落,这里厚重的木门紧闭,院内偶尔传出零星的读书声。 韩绛这才问:“这是什么地方?” “恩,对少君来说是好地方,对官府来说是见不得光的地方。小的带少君来这里不是为了砸场子,而是小的虽然识字不多,但却认为少君应该来看看。等少君进去,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钱宽不是不愿意解释,他更希望韩绛亲眼看,自已去感觉这是什么样的地方。 当然,钱宽也有自已的私心,只是这种私心对韩绛无害。 韩绛点了点头。 看韩绛点头,钱宽抬脚就去踢门。 两脚之后,有人打开门来,迎出来的不是迎客的仆人,而是四个提着手刀的戏装男子。 钱宽站在那里左手背后,右手勾了勾手指,示意四人冲自已来。 却谁想,还有人比他快。 吴铁大步上前,给了这四人一记大嘴巴子:“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家少君面前亮刀子,三个滚到一旁。还有一个给我去把瞎狗子叫过来。” 拿刀的四人听话的惊人,有三个当真飞快的跑到一旁扔下刀蹲在地上,另一个飞奔着往后院跑。 韩绛问:“认识?” 第一九七节 关于某人的遗产 韩绛刚提出自已的想法,韩嗣便上前劝告。 韩嗣没错,有些事情韩府现在是要名声,所以不能作的。 可让韩嗣万万没想到的是,韩绛竟然发火了。 “你懂个屁。”韩绛直接就骂开了:“去办。” “这,是。”韩嗣能怎么办,只能答应下来。 钱浩也想问,但他没开口。 钱浩比起韩嗣来,虽然学问差点,但脑袋更灵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肯定有什么古怪。 韩家就算为了名声,也不能干这种明显会招来恶名的事情,所以肯定有原因。 韩绛站了起来:“钱浩,这里的事情你能搞定吗?” 钱浩上前一步:“少君,用最少的钱把事办漂亮的。” “恩。很好。”韩绛满意的点了点头:“记得,你代表的韩、钱、吴三府,别丢了脸面,他们敢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韩、钱、吴三府面子。” “是,小的明白。”钱浩微微欠身一礼。 选钱浩留下,叫韩嗣去办事,韩绛是考虑过的。 叫韩嗣留下,就算韩嗣内心是光明的,但在韩府这么多年,骨子里肯定是横的。选钱浩就是威压在,但却不会明着欺负谁。 毕竟对方收留了这些小孩子也未必就是象明代时纯粹恶意的。 一个优秀的婢,比起什么也不会的婢,牙子的介绍费差了何止十倍,转契约的钱差的也很多。 所以,这里收留的,也并非纯粹的善良。 这就是韩绛叫钱浩留下,同时报上韩、钱、吴三府名号的用意。 从这个院落离开后,韩绛才对韩俟说道:“韩嗣这脑袋不行,有一个咱们扬州壕横分号开张的好点子,就在我在这个院子想出来的。” “叔父,什么点子?” “助学贷款。” “助学贷款?”韩俟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韩绛爽朗的大笑几声:“这事,特别有意义。” 有意义。 韩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说了一句:“整个扬州城都在等着看戏呢。” “没错。”韩绛知道韩俟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行人上了马车,韩俟和韩绛坐一车。 上了车之后韩俟说道:“叔父,宋律就家产这事改了四次,最初的时候遗产这东西分配挺麻烦,嫁出去的女儿分不到太多。” 韩绛点了点头:“我也查了一下,但还是搞不清有些内容。” 韩俟说道:“直说吧,李幸外公名下的店铺、田庄这些,就算有一纸遗书在官府备案,你真是李幸想拿到手也挺麻烦的。” “知道。” 韩绛是真的查过,大宋此时的律法是,诸子均分,也就是无论嫡庶在没有指定分配之下,是平均分配,有指定也要给最低比例的保证。无子的情况才论到女儿,以及入赘的女婿。没嫁人好说,嫁了人最多拿三分之一。 李幸之母属于嫁人,而且已经亡故,留给外孙这部分,那怕有遗书,最多只能拿到约五分之三。在分配之前,宗族有权拿走六分之一作为族产,然后再分。 李幸可以分到三分之二,官府拿走三分之一。 但李幸的母亲若有兄弟在,宗族最多拿走一个定数的钱,最高不能超过十分之一。而官府只拿很少官中从中的钱,也就是官府作为中人,见证人的相关费用。 眼下,李幸的外公还有兄长活着,以及兄长的一群儿子。 以及类似于魏家三房这种虽然父辈不在,但男丁还在的近亲等等。 所以,扬州的吃瓜群众很兴奋,他们想看到韩绛来到扬州后,会不会砸在魏家大宅。 韩绛转头问了韩俟一句:“话说,我若放弃这笔遗产会怎么样?” 韩俟笑了:“放弃,那就折腾吧。说不定你还要赔点钱出来,不多,最多几贯钱,衙门的官中从中钱。然后就看着魏家人折腾,你若放弃就会引入李幸外婆家人站出来,若李幸的外婆死后,没有对自已当年的嫁妆作出分配的话,呵呵。” 韩俟笑的很怪,正当韩绛想说那就放弃的时候韩俟又说道:“叔父以什么身份放弃呢?” 一句话就把韩绛给问住了。 除非承认,并且证明自已先是李幸,后改为韩绛,否则他没资格说放弃。 但承认自已是李幸。 这个坑有点深。 韩俟给出了一个点子:“不管,不问,三年之后,官府介入强行分配,到时候扬州府衙能拿走三分之二,然后交给仁馆支配,就是给孤老和贫苦人的医馆,但这也就是作作样子,大部分还是让某些官拿走了。” 韩绛问:“走,估计魏家人正在谋算这笔钱呢,先去折腾他们一下。” 说话间,韩绛就将准备好的资料拿了出来。 依户部的数据,扬州去年的商税是八万贯,盐税就惊人了。大宋一年收的盐税淮东就点了总收入的一半,扬州又占了淮南东路的五成。 一个扬州就交了一千三百万贯盐锐。 再说丁税,扬州这地方有南北向的京杭大运河,又有东西向的长江,绝对的交通要道,扬州的丁税已经接近临安府收的丁税数量。 临安府有太多的婢、仆,以及贵族,是不交丁税的。 韩绛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一间私营酒楼,流香阁。 在整个扬州算不上顶尖的酒楼,作为私营的酒楼也没有排进前十。 韩武先一步到,站在酒楼门口的时候就叫人抬了一箱子钱:“包了。” 流香阁虽说不是顶尖的酒楼,但也从来不接待普通人,来这里的都是达官贵人、极富豪商。 没办法再往上排名,就是周边没地方让他们买,没办法扩建。 不过地理位置确实好,几乎就算是扬州州城的中心了。此时的扬州城还没有建北边的堡城以及连接两城的夹城,只有州城。 有人包楼。 掌柜的赶紧迎了出来:“贵客里面前。” 韩武站着没动:“我家少君没动,那有仆先进的道理。” 仆? 掌柜暗中打量了一下韩武,脚上穿的是鹿皮短靴配有紫铜装饰、腰带上镶玉、内穿紫衫、外套宽袖四袱袍。 第一九八节 遗产中的一份产业 紫衫原本是方便骑马的戎装,军中的服色是紫色。后来那怕颜色不是紫色,这种样式都叫紫衫。这种打扮非常接近官服的形制,是那些士子、文士喜欢穿的。有些低级吏员也穿这样的衣服。 再看那配刀,镶有宝石的刀鞘。 帽纱是银制的,戴的也是银花,不是普通的绢花。 就这打扮,只是一个仆人? 谁家的仆人这么豪气。 很快,史达祖到。 掌柜的一看这位的打扮,竟然是戴金花还镶有珠玉的,赶紧就迎:“这位官人里面请。” 史达祖只是笑了笑,走到韩武面前:“店家,包场吗?” 没等韩武回答,掌柜的就赶紧说道:“包,包,流香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史达祖点了点头站在门的另一边,与韩武面对面站着。几个家仆进楼内检查之后,也退了出来。 掌柜的有点懵,难道这位也是家仆。 扬州城里最富的豪商怕也不敢有这位的打扮。 掌柜赶紧叫上所有伙计站在门外,站在台阶下,自已则站在史达祖身旁下了一个台阶上,低着头,满心惶恐的等着。 只怕会有什么大人物。 韩绛的马车这才到。 韩绛从马车上下来,掌柜的第一反应是,这应该就是长随了。竟然是一身布衣。 但结果却是,韩绛径直就往内走,史达祖在一旁陪着:“少君,三楼西侧风景不错。” “恩。”韩绛只是点了点头。 韩绛入内后,韩俟才慢吞吞的下了马车,站在流香阁门口:“有什么拿手的。” 屋内,韩绛一边上楼一边喊了一句:“别管什么拿手的,叫他们先抄一本。” “就这样。”韩俟应了一声也往里走。 韩家的家丁、仆从,这才往一楼进,依各人身份不同选择不同的桌子坐下。 掌柜的有点懵,来到韩武面前:“这位郎君,什么叫抄一本?” “就是你们菜单上所有的菜都抄一遍,若有特别出彩的我家少君才会单点,赶紧着,我手上这些人还饿着呢。还有,不用你备茶了,我家少君自带。” 掌柜的一边吩咐人去赶紧去厨房,一边让人给韩武先准备点淡酒,点心什么的。 捧着淡酒,掌柜的陪着笑问韩武:“这位郎君,小的斗胆问一句,楼上的是……?” “临安韩家,我家少君和俟哥儿。” 听到韩武的话,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他知道楼上的是谁了。 一位是当今嘉王正妃的同母兄长,一位是……他这酒楼真正的主人。 流香阁,就是属于李幸即将继承的遗产之一,而且是铁定不会被官府划走的那一类硬资产,官府要拿,先是钱,后是绢帛。而后店铺先拿下等铺,律法中不允许官府强划上铺。 粮铺、盐店、酒楼都属于硬资产。 眼下大宋每年的税收,有一成是来自酒税。 魏家人在争什么,这些原先跟着老东家超过十年,甚至是二十年的家人都清楚。 魏家五兄弟,老大给人当了上门女婿,老二死在了西域商路,之后分家魏家就只有三房,大房就是原先的老三。眼下只有老三活着。 老五死的早,他家是三房,被排挤到了秀州。 秀州发生的事情,扬州这边市井可能知道的不多,但魏家的老人基本上都知道了,而且有部分人还知道相当多的细节。 而李幸的外公就是老四。 李幸的外公有几个女儿,正妻生的只有两个。一个嫁给了镇安侯,另一个招了女婿上门。两女都已经不在人世,李幸的外公不喜欢那个贪杯好赌,而且并非宋人的女婿,所以遗产就不想留给他,这才写了遗言在衙门备案,将一切留给李幸。 掌柜的不姓魏,他姓苏。 苏掌柜站在那里思考了片刻之后,上了二楼。 问明韩绛所在的雅间之后推门进去,没等韩绛发问,苏掌柜整理衣衫卟通一下就给韩绛跪下了:“老奴苏定醒,问主君安。” 韩绛往椅背上一靠:“我还没去魏家呢。” 苏定醒回答:“秀州房,大账是我亲兄长。” 韩绛点了点头,他明白苏定醒这一礼的原因了,秀州魏家除了罚了三分之二的家产之外,没有伤一人,一般这种情况,先死的肯定是大账、然后是二管,接下来是大管,然后就是各级掌柜。 就算主家能脱罪,也需要送一些出来让官府有个台阶下。 那么大的案子,连一个顶罪的都没有,秀州州衙脸面上也过去,也没办法给临安府交待。 韩绛也没解释,开口问道:“可否替本伯去办件事。” 本伯。 苏定醒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可不仅仅是韩家当代少君,更是有爵位的人。 建安伯。 “愿给主君效力。” 韩绛摇了摇头:“还不能这样称呼,以伯爷或是官人称呼吧。本伯说了,还没有回过魏家。”韩绛的意思很明确,自已还没有去完成继承手续呢。 “是,伯爷。”苏定醒倒是会来事。 韩绛说道:“有件事,刚才还在想怎么开口,现在倒是方便了许多。我要买这个酒楼,你依当下的市价开个价吧,所得的钱交给扬州州衙,依律这是先交上的中钱,具体怎么办我也不想操心了,你从中协调,需要多少钱报个数。” “是。请伯爷给小的几天时间,这事需要花些人情。” “恩。”韩绛也理解,眼下李幸外公的遗产在官府的监管之下,先卖一间酒楼合不合规矩韩绛也不知道,韩俟也不知道,因为这种宋律的细节他也没研究。 崔壹葉也不在,否则可以问一下。 苏定醒心中猜测,自家老主君这遗产的事怕比他们知道的还麻烦。 韩绛又说道:“再帮我办两件事,有个人我想见见,秘密的见,这个人让我想想如何称呼,暂称呼为魏家姑爷吧。另一件事,帮我打听两个人,一个叫苏穹,另一个叫张胥。” 苏定醒回应:“是,小的去安排。还有,苏穹是小的次子,现正在家中温书备考,小的这就去叫他来,张胥没听过,小的去查。” 第一九九节 那两人,竟然是假名 韩绛听到这话脸色微变。 史达祖也反应过来了,马上问:“可有同名同姓,与魏家有过盐的生意?” “没听说,但吾儿在老主君过世前,在盐铺里负责过账目。” 听苏定醒这么一回答,韩绛与史达祖对视一眼。两人的想法一样,这事有意思了。若不是同名同姓,那这事阴谋就深了。 史达祖拱手一礼退了出去,他要立即派人去秀州,问一问魏家三房的人知道多少。 其余问罪的人,对这个苏穹知道多少。 苏定醒也出去了,韩绛看着韩俟。 韩俟却是哈哈大笑:“再怎么麻烦,小命不会丢,钱还在,权还在,有什么可怕的。” 简单,粗暴。 却很管用。 韩俟说的没错,对方输不起,输了就是命。 自已来淮南东路真正的目标是控制淮南东路的军队力量,以及影响衙门的力量,其余的事情输了又如何? 但,若是输了的话,会对自已的大目标有多大影响力呢? 韩绛很想去见李洱将军,但眼下显然不合适。 韩绛问:“俟哥儿,你说我什么时候去见李洱将军合适?” 韩俟叹了一口气:“其实,什么时候都不合适。你这个身份,私自去见当下淮南东路的军方大员,有些人便会有话说。除非……除非……” 韩俟没往下说,韩绛急问:“除非什么?” “除非翟简回扬州。他躲回临安也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不太关心政务猜不出来,宫里的事情我只关心过宫的事情。或再有时机的话,我会告诉叔父。眼下,暂时不要见。” 韩绛不明白了:“为什么?” 韩俟解释道:“你是文官。” 这算理由吗? 算。 在宋时,文官与武官之前就有一道墙,没有能够骑墙头的人。 文官偏向武官,或是与武官走的太近的话。 虞允文就是案例。 有宰相之名,却没有宰相之权,没办法只有去巴蜀。希望整顿巴蜀的兵力可以连同禁军再对金国一战,结果累死在巴蜀。 韩绛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没再问什么。 他原本想问,自已偷偷见刘锐也没事,但为什么到了扬州就不能偷偷见李洱了。 不过,韩俟在作官上肯定高于自已,他说时机未到。 事实上,韩俟也没敢给韩绛把话说透,韩绛若立即去见李洱,而且私下见,这就让会让人怀疑韩绛有心接管镇安侯留在军中的势力,这才是最可怕的。 要接,但时机未到。 韩俟出来之前,他亲爹也秘密的交待过几句,韩俟不太懂但却知道自已应该记得什么,小心什么,听谁的话。 韩绛是聪明,而且相当的高明。 但是,韩绛不懂大宋官场。 这便是韩同卿对韩绛的评价,以及韩同卿特意叫韩俟一起跟着的原因。 傍晚的时候,韩绛回到驿馆,这里灯火通明。 在韩绛想来应该在宴会上醉的不省人士的几个人应该给人抬回来,却谁想个个都很精神,而且酒也喝的不太多。 见到在正厅等着自已的三人后,韩绛笑问:“宴会上的菜不可口?” 程松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了。 沈羽然微叹一声。 倒是崔壹葉面带微笑的向韩绛一拱手:“恭喜伯爷、贺喜伯爷。” “什么事,说来听听。” 崔壹葉向程松一伸手,程松将一份公文递给了崔壹葉,崔壹葉双手接过递到了韩绛面前:“宴会上余转运脸上很难看,就是因为这份突然送到的公文。在余转运眼中,韩家这次十分可恶,而且怎么说呢,已经是无耻了。” 程松补了一句:“宴会上,有许多人窃窃私语,在说平原公的坏话。” 韩绛一伸手将公文拿在手中。 吏部的正式公文。 韩绛现在还是淮南东路转运司使勾当公事,此职回临安后到吏部交印后解除。秀州大仓之案,韩绛有功,升韩绛为崇正殿说书、领太子中舍人。 看到韩绛已经看完了公文,崔壹葉说道:“十年苦读,或有些人二十年,三十年苦读,纵然是状元也不过八品,从八品。” 崔壹葉把从八品三个字咬的极重。 看韩绛一脸的懵,崔壹葉继续说道:“当官之后,三道坎。八品升七品,可以说六成以上的都没办法升到七品以上。五品升四品是第二难,中过进士的人想到四品,怕只有十之一二。三品再往上升,看天意。” 韩绛又看了一遍公文后问:“你的意思是,这公文让我在扬州很招人恨了?” “何止是招人恨。应该说,天下学子有羡慕的,少有妒忌的,更多的却是恨。再说扬州,余转运认定了,你建安伯抢了沈正言的功劳。”崔壹葉给了一个解释。 韩绛却是哈哈一笑:“我看挺好。” 崔壹葉没接话。 沈羽然却说道:“这功劳本就是韩说书的。” 沈羽然解释过,宴会上的人只当是韩侂胄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沈羽然不敢说实话。 韩绛摆了摆手:“换个称呼,叫韩舍人都说,别叫什么说书。” 怎么叫不重要,程松很惭愧,当时宴会接到这公文的时候,他有心无力,纵然替韩绛说几句公道话,其结果反而更差。 程松上前:“伯爷,这事请伯爷小心些。” 程松相信,韩侂胄在临安还能让人升了韩绛的官,这事肯定有韩侂胄也无奈的地方。所以这事韩绛还是多长个心眼没错。 韩绛却依然不在乎:“没事,你们若没有吃好,我刚买了一个酒楼,安排给你送一桌来。” “这个,也好。”崔壹葉倒没客气,宴会是不欢而散的。其原因就是程松上前替韩绛说了几句公道话,余端礼很生气,因为程松巴结韩侂胄已经不要脸,当场就走了。 结果宴会就不欢而散。 韩绛拿着公文乐呵呵往外走。 韩绛深信,自已的老爹韩侂胄肯定心里有数,否则不会让自已升官。 想自已这年龄,荫恩得到了一个正八品,刚入职才几天,转个脸就又升了半阶到了从七品,这事其中肯定有故事。 第二零零节 卖人、献金、割地的保国志士 流香阁那边准备酒菜,送到的时候韩嗣也回来了。 同时来的还有韩家的信使,信使半道上船坏了,耽误了一天半,所以比公文到了还晚了半天。 这也算不上耽误事。 信是韩安写的,韩嗣看完之后对韩绛说道:“少君,依信中所说赵尚书主动上门,这事主君明知是阴谋却只能装糊涂。信中的意思是,赵尚书肯定还有后手,请少君一定要谨慎行事。” 韩绛懂:“就是赵汝愚故意的。达祖兄,依你之见,赵汝愚是个什么样的人?” 史达祖思考了好一会,沉声说道:“太宗八世孙、政务上事必躬亲、忠君、官廉、忧国、惜民。若他为相,可比醉翁。” 韩嗣在旁补了一句:“醉翁是欧阳修。” “了解。”若不是韩嗣说名字,韩绛真不知道醉翁是谁。 史达祖又说道:“但,若是太平年月,他可比醉翁,必是一个德才皆有的名相。此时,他不过万元中之流。” 韩嗣继续给韩绛解释:“就是万俟卨。” 韩绛点了点头:“了解,就是一个十足的卖国求荣派。” 史达祖却说道:“错,少君错了。卖人、献金、割地的保国志士。” “我去!”韩绛骂了一句。 史达祖确实把赵汝愚看透了,赵汝愚确实是一个好人,好官,品德高尚。但若赵家的江山受到什么影响,他会不惜一切。 如果能保得江山稳固,杀光淮南东路五品以上的武官,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若没有金国这个威胁,他确实是一个忧国忧民、清廉、勤政、惜民的好官。 史达祖苦涩一笑:“民算什么?疆土算什么?钱帛算什么?” 后面的话史达祖没说。 韩绛懂。 韩绛突然问:“达祖兄,你眼中其实也没看重我爹爹吧。” 史达祖愣了。 韩绛一摆手:“不用回答,我猜测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协议。有些事情你看不顺眼却也没多管,但若协议我爹没作到,你肯定会离去。别回答,千万别回答。” 史达祖拱手一礼,果真什么也没说。 韩绛还真没猜错,史达祖虽然一直没考中进士,却也是一个了不起的词人,其风文有杜牧之风,充满着沉痛的家国情怀,后世评价,他就是一位饱受折磨却依然满怀希望的人,是南宋婉约派代表人物之一。 未来,在韩侂胄权势达到顶峰的时候,史达祖同样迷失过自已。 放纵、贪墨、收取孝敬。 但此时的史达祖,内心依然是充满着家国情怀的,而且是沉痛的。 当然,这些韩绛并不知道,韩绛读到的历史中并没有提到过史达祖。韩绛说的这些都是这些日子自已观察所得。 韩绛把那份公文交给了韩嗣:“收起来,还有就是我不干赔钱买卖,以及我也是要脸的,所以你别担心。具体怎么办我还没有想好细节,回头告诉你。” 韩嗣知道韩绛这是在解释白天吩咐自已去办的事情。 韩绛是主,韩嗣是仆。 韩绛特别给韩嗣解释了白天的事情这让韩嗣很欣慰。 韩绛说完后起身往外走,他准备去和那三位聊聊,看着韩绛的背影韩嗣长身一礼,这是谢韩绛特意解释白天的事。史达祖也是长身一礼,他是感慨韩绛看穿了自已内心,却又没有挑明。 驿馆主院。 韩绛先到嘉王赵扩这里转了一圈,却发现赵扩依然在一本又一本的翻着他送来的书,眉头都快拧到一起了。 韩绛找来侍婢询问了几句,确定赵扩还在正常吃饭,只是沉迷与书本,没打扰赵扩。 其实韩绛并不知道,史达祖玩了一个象小孩子玩的小阴谋,有些特别的书史达祖扣下了部分,给赵扩的是残本,然后打算慢慢的让赵扩象寻宝一样找全。 史达祖就是要把赵扩的心思全部吸引到书中。 前院,沈羽然等三人刚吃完饭,摆上茶正准备聊一聊扬州这边的公务。 韩绛进来,给自已拿了一个茶杯坐在一旁。 然后,韩绛:呵呵。 沈羽然看着韩绛这种诡异的笑容有点想打人,可自已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崔壹葉:“韩舍人,何故发笑。” 韩绛再次嘿嘿一笑:“没事,就是来听你们聊天的,继续聊。” 沈羽然白了韩绛一眼,继续说道:“我认为,应该先从盐查起,看看这扬州有多少私盐。”沈羽然说完,程松不客气的顶了一句回去:“难道小小的盐块上还会刻上官、私二字?” 啪,沈羽然一拍桌子:“武清盐与淮盐是不同的。” 韩绛继续:呵呵。 崔壹葉叹了一口气:“武清盐不能成为证据,全凭口说,可承认也可不承认,而且利益巨大,一但有人证堂上翻供,只会是我等的麻烦。” “没错。”程松附和之后说道:“依我说,还是查仓。” 崔壹葉摇了摇头:“淮南东路的制银没有上交,最初给的理由是主管此事的官员暴毙,而后是北方金人蠢蠢欲动,备银以抗敌。所以,制银肯定有问题。”说完后,崔壹葉问韩绛:“韩舍人,你认为如何?” “若查银,我给你出一个邪招。” 听到邪招三人眼睛都是一亮,韩绛的邪招管用。 韩绛说道:“先递上正式的公文申请清查制银,把正式的查时间至少拖后十天。” “为,为什么?”沈羽然不理解了,既然要查难道不应该突击检查吗? 韩绛提着身旁的袋子走到桌前,提着袋角往下一倒,几块银子落在桌上,其中就有几块猪腰银。 十二两半的猪腰银,制银的标准规格。 “这?” 韩绛说道:“这有九成可能就是淮南东路要上交国库的那批银子,所以银库肯定是亏空的。他们既然想玩,你们就陪他们玩一把大的。把消息放出去要查银库,给他们时间补足银库。” 三人都不理解,要查,还要给银库时间补仓,这图的是什么。 韩绛反问:“若银库真的空了,那么换成三位,怎么补?” 第二零一节 你们去偷塔 韩绛一句话提醒了崔壹葉。 崔壹葉瞬间想通:“明了,要么借其实的库去补,要么作假。” 韩绛点了点头:“对,所以不急,让他们去补。查实无误再说下一步计划,这个游戏咱们慢慢玩,不要急。我呢来扬州有别的事情要办,我是来抢钱的。” 说到这里,韩绛笑了:“没错,我就是来抢钱的。” 沈羽然问了一句:“韩舍人,你不是背着我等要干什么不可明言的事情吧。” 韩绛笑了笑:“你会演戏不?” 沈羽然一脸的茫然。 韩绛一把揪起沈羽然的衣领子:“沈羽然,我只说一遍。我到了扬州,我那怕是在街边扔一团纸都会有捡回去研究一翻,镇安候是被人下毒谋杀的,我不想回去的时候带一口棺材装你回去,所以我负责吸引火力,你们负责偷塔,都油……算了,你这脑袋太呆了。” 韩绛转身:“崔博士,你一定要盯着他,在扬州这些日子,没有天塌下来的事情,你们最后表现成我的敌人,还要仇恨我。” “算了,我还是打沈羽然几拳,让人看看我们交恶。” 说完,韩绛就准备挥拳头。 沈羽然赶紧往后退几步,很努力的摆出一副愤怒的表情:“恶人!” “不够。”韩绛抄起了水壶准备砸,沈羽然扯着嗓子开骂:“韩绛,你这无耻之徒。” 韩绛转过头:“你们谁知道,沈羽然有没有心仪的女子,我准备抢回我们家去。” “我,我。”沈羽然脸憋的通红。 程松懂韩绛的意思了,到沈羽然身旁说了一句:“其实不有演,想一想之前,你弹劾韩府时想什么。” 沈羽然脸色一变,语气也变了:“身为臣子,你韩家不忠不仁……” 一篇五百字的弹劾文书竟然不用打草稿,脱口而出。 这才是真正的沈羽然。 韩绛呢,一水壶砸在沈羽然的额头上。 崔壹葉拿一块布巾扔给沈羽然:“你继续骂,我去叫人找郎中,心里就一直想你怎么弹劾韩家的。” 沈羽然恨不起来,他突然发现韩绛挺好。 特别是听到镇安侯是被毒死的之后,他知道韩绛在保护他,他不会演戏但却也是一个直人,在崔壹葉出去之后,脑袋在村子又自已撞了两下,搞了一个血流满面。 驿馆的馆丞到的时候,见到这一幕吓的一哆嗦。 程松在一旁和稀泥:“这是意外,沈正言是脚下滑了一下。” 沈羽然唯一的演的只有一句台词:“韩绛,本官要弹劾你……” 接下来,编故事就是崔壹葉的活了。 现在的角色就是,沈羽然与韩绛翻脸,崔壹葉虽从中调和但还是偏向沈羽然,而程松就是韩绛安插在沈羽然身旁,恶心沈羽然的人。 韩绛连夜搬出了驿馆,听说在城外买了个庄子去住了。 驿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余端礼,还有扬州衙门许多官员的耳朵里。 庄子,就是那个庄子。 钱浩办事还是挺不错,一千零五百贯,连人带地皮全部买下。 瞎狗和他的手下还是继续当他们的护院。 瞎狗,曾经在吴家眼中,一个极不入流的小人物,听闻韩绛要到这庄子住,赶紧清扫了一间屋,然后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摆上。 一个手握着韩家、吴家两家内管大印的少年,在瞎狗眼中已经是天上的人物。 至于这庄子背后参与投资的人是谁,韩绛已经没兴趣知道,转了契就是自已的。 韩绛进庄子头一件事不是休息,把是看名册,然后叫瞎狗把所有人叫到院子,自已要问话。 院子很快站了五个小方阵。 韩武在旁说了一句:“少君,这是军中的方阵。” “恩。”韩绛恩了一声表示自已知道了。 五个小方阵,少年一队、少女一队,负责训练他们的老师一队,护院一队,打杂的一队。 韩绛并没有坐在那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迈步到了少年一队,这里年龄最大的十四岁,最少的只有五岁。女孩子们的年龄也差不多是这样。 韩绛眼神扫过大半的人之后问:“谁来说说,在你们眼中,怎么样才算出人头地。” 没有人回答。 韩绛随手指了一人:“你说。” 韩绛指到的是一个十二岁最多十四岁的少女,这位少女依贵族家婢女的通用礼节施礼,然后才回答:“回官人的话,三等厨娘、二等织绣,一等女医。便是贫贱之家出头之路。” 韩绛没点评,往少年那堆随手一指。 出来一人回答:“回官人的话,掌柜学徒、文书吏员,或是科举有成。” 听完这话回答韩绛点了点头走回椅子坐下后问:“原本以为这里是给高门大户训练家仆婢女的,可显然不是。” 最初回答的那位少女说道:“官人是问,怎么才算是出人头地。” “答的好。” 韩绛这话是真心的。 韩绛又问了:“可还有别人来答?” 没有人回应了。 韩绛指了指瞎狗,瞎狗赶紧上前。 韩绛问:“还没问过,壮士名讳。” “小的贱名苟阿三,户籍大名邦佑。” 韩绛再问:“读过书?这里教的是谁定的。” 瞎狗恭敬的回答:“回官人的话,没读过。教的内容是小人定的,我娘在世的时候讲过,贫贱之家的女子若想有出路,厨娘衣食无忧,织绣若出彩可小富,学医若有所成,能够单独立牌便可几代富贵。” 韩绛点了点头:“没有其他出路了,或你认为不好,随便说说。” 瞎狗想了想后回答:“给大户为婢,运气好了或许是条好出路,可小的并不认为运气靠谱,还是靠自已最实在。扬州城有头牌一曲万钱,十万钱打赏,但不是好出路。” “因为贱籍?” 瞎狗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小的不识字,也没读过书,却记得一句话。戏子当道、伶人误国。” “谁教的?” “我娘。” “你有一个好娘。你应该是归正人吧,祖上做过官?” 瞎狗单膝一跪,没回答,只是低着头。 第二零二节 瞎狗有个好娘 韩绛靠在椅子上:“韩嗣,查一查他们学的内容,看看水平如何?” “是。”韩嗣回答之后,先去查了这里拥有的书本。 除了两本蒙学识字的书之外,没什么更深的东西,许多知道都是人传人的教学方式。教师多是破落门房的高仆,年迈的绣工,以及两个半调子郎中以及几个杂把式的护院算是武师傅。 以将来这些人契约到大户家里作仆婢而言,这教育水平已经算高的。 但! 对韩绛来说,差的远。 韩绛想了想后说道:“这天下最出色的女医是谁,我不知道。但这天下最有名气的女医就在我韩府。罢了,苟壮士,你去问问,她们可有自已喜欢的,或学医,或学厨,或织绣。不过,我倒是想挑几个聪明的修习算学。” “男子这边呢,韩绛、韩武。去试试,看学文还是学武,学文的我要几个出色的修习算学,两天之内我要有一个结果。” 说完后,韩绛一扶椅子站了起来:“今晚就到这里吧,累了。” 韩绛往后院走去,那里有瞎狗清扫过,梅香又带人重新布置的屋子,还算不错。 韩绛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苟壮士,若不嫌弃,留在我身边作事。” “谢少君。”刚刚站起来的瞎狗赶紧施大礼。 “恩。”韩绛点了点头后,指了指韩嗣,韩嗣表示明白,他会把韩府的规矩讲给瞎狗听,不对,应该是苟邦佑。 看着韩绛消失在月洞门,韩嗣这才背手走到所有人前面。 “算学,我家少君独步天下,纵然是临安府太学的算学博士在我家少君面前礼敬三分。医术,少君能安排教的,这天下无人敢出其右。厨艺,宫里的御厨数次来我我韩府厨房修习。织绣、铜铁、奇珍、杂术,我家少君只要愿意教,这天下便无人能及。” 韩嗣这话什么意思。 可以说,这天下除了科举之外,韩绛掌握了所有技术的顶峰。 当下,就有一个老教员不服气了:“老朽不才,敢问这位哥儿一句。这些娃娃虽小,但却不能哄骗,哥儿这等言论,怕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若哥儿不满,老朽收拾一下离开便是。” 韩嗣往这位老教员面前走了几步:“我家少君姓韩,临安韩家,结亲的吴越钱家嫡长大姑娘,新安张家六位名医在我韩家同研医术。论算学,你尽可去打听,韩家少君是不是独步天下。” 姓韩? 临安韩家。 结亲是钱家嫡女。 新安张家绝对是当世第一名医世家。 这位老教员惊呆了。 韩嗣转身吩咐:“所有人去休息,明天辰时开始考校。” 韩嗣也离开了。 这些孩子们马上围到这位老教员身旁,瞎狗也过来了。 他们只想知道一件事,有没有这么邪门,这么多学问竟然有人敢说天下间没有人能比。 老教员却是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瞎狗:“狗老大,你从那里请来的新东家?你,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 “昨了?”瞎狗不太明白。 老教员说道:“他所言不虚,新安张家当世第一名医世家。现在他家中一起研究医术,那么这位官人府中肯定也有位一等一的名医。钱家,当今学问,谁敢说比钱家深厚。” 说完后,老教员对少年们说道:“娃娃们,明日便是龙门。” “去睡,明天跃龙门。” 再说韩绛,回到屋之后,竹香便问了:“少君,你要给府里添仆婢?” “不。”韩绛摇了摇头:“我是突然想到了一样好生意,这些人是另一种生意。虽然暂时这生意作不了,可咱们自已能用。壕横号若有一天大江南北开遍分号,我们需要多少个掌柜,多少个柜面伙计呢?” 竹香想了想:“怕是要几百人。” 韩绛摇了摇头:“几千都不够,而且与贵妇打交道的还是女子好些,所以壕横号的分号也是需要女子柜员和账房。而且影和彩也需要一些机灵一点的弟子,开宗立派嘛。” “好象很有道理。可这些人未必可靠,依我说应该从小培养。” “没错,所以这就是接下来的第二步计划了。办助学贷款,学的好的咱们自已留着,学的差的卖契约,总不能咱们凭白培养这些人才吧。” 竹香算了算:“少君,这亏大了。” 韩绛哈哈一笑:“咱们换个算法,就是我刚才说的我想的新生意。这么说,若你想读书,没钱怎么办?我借钱,这叫助学贷款,寒门学子可以借,将来真的中了进士,拿俸禄来还。若没考中的,无论是当幕僚,还是从商,甚至为我作工,分期来还。” 竹香拿出算盘,啪啪一打:“从六岁开始借钱,然后……” 啪啪一算,竹香说道:“怕是有些人要还一辈子。” “不然呢?”韩绛笑的很开心。 竹香是读过书的,她脑袋虽然不复杂但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若是有人六岁开始借钱读书,学的好二十多岁中了进士,若能在四十岁之前到四品官,这钱差不多能还上。这已经是极好的情况的了。 可又有多少人能够这么优秀。 将来若借钱的人多了,许多人或给商人作事,或作工,或者当一个七品以下的小官,但欠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在贫苦的时候以低息借钱帮助读书,这是一份仁。 而后,欠下的钱又是债。 不管是报答人情,还是有债没还清,这些人最终都会在自家少君羽翼之下,这比起自家主君利用手段控制许多小官要高明百倍。 韩家稳,这些韩家几代的忠仆内心自然是欢喜的。 竹香和其他三人围起来一商量,都自家少君这次办的事靠谱。 菊香提议:“要不要咱们也凑点钱让少君安排放钱。” 兰香不解:“为什么,这种钱怕是要收许多年,不合算。” 菊香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轻轻的摇了摇头:“不,不,还不还钱不重要,我们就是作善事。” 作,作善事!!! 第二零三节 这才叫投资呢 听到这话,三女都愣住了,作善事,傻子才作善事呢。 有听懂菊香这番言论的。 韩绛听全了,开口说道:“手握几十名学子的欠条,这不是放债这叫投资。若有人中了,然后绑回家来,要么成亲、要么还钱。就算成亲的话,女方的嫁妆就是欠条,这个债估计能讨两辈子。” 这也行!!! 菊香一捂脸:“少君,没,没……” 韩绛被了一句:“没那么多。” 菊香点点头:“恩,有五个、八个便够了,几十人太多。” 其余三女反应过来了,齐声:“少君!” 这嗲声叫的韩绛一哆嗦,一摆手:“我睡了,你们瞎乐吧。” 韩绛知道四个丫头被自已误导所以想错了,自已要办的助学贷款可不是针对考进士这笔人,这只是一个噱头,自已真正要的技术工人或是管理人员。 次日,这个无名庄子的内部考核开始。 毕竟师资力量太差,偶尔有几个出众的也是自身天资过人,大部分都是些平庸之才。 倒是傍晚的时候,苏定醒来了,带着一个年轻人。 苏定醒介绍:“伯爷,这是小的次子。” “伯爷安好。” 韩绛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与秀州那个被射死的苏穹长的半点也不象。从面相看年龄上至少差了十岁,气质上讲,面前这个苏穹还显稚嫩。 韩绛开口问:“你可知道魏家盐号之中有没有私盐,可有来自武清的盐?” 苏穹回答:“回伯爷的话,盐号所的账目小的都看过,盐引与盐的数量完全对得上,一斤也不差。而且所有的盐都是淮盐,没有一点外来的盐。” 听这回答韩绛糊涂了。 韩绛又问:“苏掌柜,难道你兄长也……算了,等秀州那边的消息吧。” 苏定醒也不知道韩绛要问的是什么。 看韩绛不再问苏穹的事,苏定醒说道:“伯爷,衙门同意先变卖酒楼,作价八百贯。但酒契不可变卖,因为酒契是不是流香阁的契,而是大产的。” 韩绛冲着韩嗣招了招手:“韩嗣,安排人带苏掌柜与穹哥儿去休息,明天一早就让人去办。没想到这么便宜。” 确实便宜,八百贯放在临安,别说是酒楼了,拿花满楼算,柴房都比八百贯多。 苏定醒说道:“衙门认为这是左手倒右手,收的高了不合适,只当是先收一部分中钱给办事的衙役发个赏,其余的钱用在扬州慈老馆。” 意外,真的有点意外。韩绛问了:“他们没伸手。” “不要钱,只要十套书。说是伯爷所著、放翁手书、钱家书局雕版的论美人。” 听完这话,韩嗣在旁笑了:“真贪心。” 苏定醒马上清示:“伯爷,若不合适小的再说活动一二。” 韩绛摆了摆手:“不用,答应他们。” 苏家父子被带下去休息,韩绛这才问韩嗣:“十本书,他们要的多吗?” 韩嗣倒是知道这事,回答道:“这事我知道,书一共雕刻了三套版,一版为放翁的行书,这一套用的是梨木,钱家的意思这套版要长留,所以只印五百,而后油封。另外两版分别是舅叔公亲笔,仿米体。以及钱家大姑娘亲笔,正体。都是只印五百。后再印,就是公版了。” 韩绛懂。 仿米体就是米芾的字体,这位舅叔公自已见过一面。 是舅父吴松的叔叔,也是当今慈烈太后的亲侄子,不喜欢从政,当官在中年之后多是虚职,当过镇安军节度使、现在知明州,但明州的事他基本上不太管,只是偶尔当散心坐船去转一圈。 喜欢书画,陆游以前讨厌韩家、讨厌吴家。 但对这位吴琚却是十分客气。 名气比不得陆游,却也是一位当代书法名家。 最后想来钱歆瑶写的正体,是专门用来送给贵族女眷的,真正往外卖的应该是公版,就是活字印刷的。 韩绛又问:“那么,版式呢?” “都是八行十七字,分四册。” “恩。”韩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交待了一句:“我那本老师亲笔手书,有点小瑕疵没用于雕版的,你帮我收起来,少着被人惦记。” “少君放心,已经收好了。” 韩绛也不知道对方惦记是自已的文章,还是陆游的书法。 不过只印五百份,这东西可能真的很贵。 对于文化人来讲,千文都不算贵。 韩绛内心还是非常惭愧的,如果放在自已刚穿越那几天,陆游那一笔行书能让自已变成半文盲,其中大半的字需要用猜的。 凭心而论,韩绛更喜欢正体、或是公版体。 正体就是唐代的标准字体,后世称为楷体,大概意思就是这字体就是楷模。 公版体是为了印刷而慢慢形成体系的另一种标准字体,这种字体又经历了几百年发展后,被称为宋体。公版体不属于手写字体,此时仅用于印刷。 注:宋体与秦桧没有半毛钱关系,不服来辩。 这两种是最容易辨认的。 在韩绛的识字水平上,行书有点难,行草难度偏高,草书是地狱级难度,狂草等于天书。 陆游教韩绛写字,先从隶书开始,然后是正体,最后是行书。 当晚,一处大宅内。 韩绛见过的张胥正坐在一间书房的下首位置,一个身穿华服的背影站在窗间。 那个背影盯着窗外的迎春花很长时间之后,突然笑了:“有点意思了,真是莫欺年少。张纠,你到城外的庄子住暂住几日,容我找个时机会一会这位韩家少君。” “是。”张纠起身一礼:“那我明天就走。” 华服男子问:“为何不是现在?” 张纠回答:“夜里城门会关,打开城门送我出去不难,但万一有心人去查的话就很麻烦。所以明天城门打开后我再离开,尽量别露面,只当是偶有闲暇时光。” 华服男子想了想,认为挺有道理:“也对。那就明天再离开吧。” “是。”张回应之后又问:“北边的那位贵人若问起,如何交待?” 张纠,便是这位自称张胥之人的真正名字。 第二零四节 竟然如此雷同 这时,站在窗口的人转过身来,看面相应该与韩俟相似,三十五岁的样子,留有短须,白脸银冠。 此人姓王,扬州王家原本就是太原王家的一个重要分支,但这位不是王氏族人。 假的户籍,假的身份。 不是别人为他造的,是他自已,原本一名寒门士子学得一门造假的手艺,成为自北边而来投靠宗族的一名王家子弟。 而后,因为长相俊美,先是被扬州王家二房收为义子,后改为养子。 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他娶到了江阴葛家的女儿。 葛邲的亲侄女。 紧接着,他遇到了一位贵人,从此走上的人生的巅峰。 淮南四大贵公子之首,王刻惪。 学识有限,王刻惪同学是考不了科举的,但为人精明,虽然不是商人可却暗中安排许多人经商,短短七年时间,不敢说他是扬州首富,却也控制着数千万贯财产。 韩绛,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 张纠提到北边那位贵人的时候,王刻惪脸上有明显的不快,他甚至有一点反感。 不过,北边那位他非但得罪不起,反而要时时巴结着。 只是不喜欢张纠在他面前提贵人这两个字。 王刻惪没回答,只说道:“韩家少君,韩绛。” “是,就是叫韩绛。” 王刻惪说道:“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假借镇安侯之子李幸的身份成为韩家养子,即将迎娶钱府嫡女,今年才刚十七岁,了不起,了不起。” 王刻惪是真佩服。 他机关算尽,熬了十年,这才成为王家二房的养子。然后拼着不要脸,跪舔了一年才娶了现在的正妻。 一个比他还大五岁,与头一任丈夫和离,死了第二任丈夫的寡妇。 为了怕自已的大娘子不开心,他身边最年轻的婢女都已经超过五十岁,放在别的贵族府里这都是嬷嬷级别。 反观韩绛。 王刻惪感觉胸口有点堵。 张纠并没有发觉王刻惪的表情有些异样,接着王刻惪的话说道:“先不说这位韩家少君已经受封爵位,给嘉王殿下洗尘宴那天听闻临安府送了公文到,升他为崇政殿说书。我还打听到了两件事。” 伯爵! 崇政殿说书!!! 王刻惪感觉胸口开始有点难受了。 张纠低着头,他根本就没有发现王刻惪脸色已经变的有点白。 张纠只管说自已知道的事。 “韩绛的两位近婢,听闻是张小娘子之后,新安张家已经发了文书要开祠堂为两女祠堂留名,新安张家六大名医都在韩府,有传闻说是正在验证一个秘术,若成。便是一门两医圣。还有,张家已经公开表示,只要韩府向钱府求亲,六礼只要开始,便送生辰随媵。” 王刻惪,自已默默的告诉自已:吸气、轻呼、深吸气…… 张纠只管自已说:“还有,陆远伯府传来的消息,陆远伯准备携长子、长女北上楚州。从陆远伯府内打探到的消息,陆远伯要请妻姐出面,给自家大姑娘至少讨一个夫人名号。” “夫,夫人?” 王刻惪惊呼一声。 张纠依然很平静:“是这么说的,翟家倒有自知之明,正妻之位他们凭什么和钱家争,钱家能答应?不能!韩家更不可能答应了,区区陆远伯现在自保都难,还敢讨价还价?这个有点笑话了。” 王刻惪感觉自已要吐血了。 他连一个妾都没有,这边就有名门嫡女上杆子,求着人给韩绛作妾。 苍天啊! 张纠还是自顾自的说着:“不过,虽然翟家二姑娘美貌与才华也临安府也算是一号人物,但韩家这位少君却是对其不屑一顾。倒是与临安府上一代三大花魁之首鹤翎姑娘走的很近,从来没听说鹤翎姑娘与男子单独相处,却在韩府住了三天。” “对了,还有新三大花魁之首映月姑娘,更是这位韩家少君府里的常客。” “还有……” 王刻惪听的已经怀疑人生了,自已这么拼命,苦熬了这么多年竟然不如别人几个月时间所得到的。 最最可恶的是,自已和韩绛一样,都是冒用了别人的名字。 冒用? 王刻惪打断了正侃侃而谈的张纠:“张纠,你说平原公可否知道这个韩绛是假冒的李幸。” 听到这一问,张纠变的认真了起来:“这个问题,我也认真的想过,而且分析了很久。” “怎么样?” 张纠很认真的回答道:“我认为,知道。我都能看出他不是真李幸,以平原公的纵横朝堂多年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来。而且……” 王刻惪急问:“而且如何?” “而且我估计,钱家知道,甚至于朝堂上许多重臣也知道,但就是不揭穿,怕就是冲着淮南东路来的。” “这,这,这。”王刻惪没主意了。 张纠说道:“我认为,明天我离开后,和贵人秘密的联系一下,或许他们有咱们不知道的消息。” “也好,下去休息吧。” “是。”张纠起身一礼,退到门口才转身离开。 再说韩绛。 韩绛脑袋里想的只是自已的发财与收拢人才大计,其余的眼下还不到时候。 先让沈羽然去好好折腾一下扬州官场,自已再看变化出手。这也是史达祖与刘过、王希吕三人讨论的结果。 辛弃疾没参与这事的讨论,他是一个好官,但官场上的争斗他就是一个新手村的。 第二天,一大早酒楼的过户手续就已经办好。 因为没有酒契与酒牌,这里暂时不能卖酒。 正好,韩绛叫人连牌子都摘了,然后换上了一块在平江府就制作好的牌子。 壕横扬州分号。 办的头一个业务就叫:义善助学金。 瞎狗手下的闲汉们有了新活,开始举着牌子游街串巷,至于原先那些孩童,已经安排的船往临安府送。 坐堂的先生姓钱负责考核。 收钱办手续的自然就是苏定醒。 钱家在整个江南分支极多,作为虽然没有正式定亲,但两家长辈已经作过口头约定的钱家正房嫡姑爷,只要是吴越钱氏一脉的,那怕依然骂韩侂胄,也要在面子上给韩绛撑起来。 第二零五节 一等商号卖规矩 钱家许多分家、支房、偏房,依然对韩侂胄意见不小,怨念很重。 只是,这一次韩绛要作的事情玩的有点大。 扬州钱家嘴上说支持,可还是派人往临安去了,这事要问问族长他老人家,这事太邪。 因为韩绛办的事,砸行道。 钱家在这里负责考核可不是普通人,也是作过州官的人物,身体不好请求致仕后回家,其祖父晚年移居台州临海,他从临海跑来扬州会友。 结果被韩绛给从家里请出来。 干活。 钱象山,钱家老祖钱俶第六子第六代孙。 钱家当代家主,钱荨逸是钱俶的长子钱惟濬的第五代孙,也是钱家第六代。 钱象山或许没什么名气。 可他有个弟弟,今年四十八岁,十年后是当朝宰相。叫钱象祖。 此时钱象祖在回临安的路上,他即将出任枢密院检详、兼左司郎中,领工部侍郎衔。定下这个官职的时候,韩绛还没有穿越呢,钱象祖没回到临安,只因为古代路难走。 钱象山正在思考韩绛这所谓的新计划之时,已经有人上门了。 一个农妇打扮的人带着一个半大孩子到了门口,抬头看看门头,她不识字,但这门楼是她能进的吗? 再看门口,两个带着刀的护卫,这让她有点怕。 农妇在门口等了一会,有伙计出来清扫门前,她才赶紧上前问:“这位哥儿,这里可以壕横号?” “是。” “我儿子想学手艺。” “里面请。” 头一位上门的客户,韩绛亲自接待。 “想让你儿子学什么手艺?咱这里有得选,厨子、船木匠、屋木匠、家具木匠……”韩绛一口气说了几十种职业。 那农妇来的时候早就想好了,一听到韩绛提到铁匠,马上说道:“想当铁匠,农具铁匠。” 韩绛在文书上写下了铁匠二字,然后说道:“规矩是这样的,包吃、包住、包衣。每天作工不超过一个时辰。农具铁匠要学两年,这前前后后的花销是……”韩绛啪啪的把算盘一打:“总算五十二万个钱。” 韩绛开始细说: “每年衣食六万个钱,两年就是十二万个钱。每个时辰的作工给发三十钱,这钱是发到他手里的,所以与这个无关。农具铁匠的学费是一年是二十万钱,两年就是四十万,总共是五十二万个钱。” 将清单列出来之后,韩绛问道:“有三种方式。头一种,全部借。按每年一成息来还钱,最长可以借十八年,息不打滚。然后是半工半借,就是全工。这两种是学成之后,我们安排作工,从工钱里每个月扣。有保底工钱。” 一份清单摆在了桌上。 农妇自然是看不懂的,韩绛给解释:“算了一下,学成之后依十年还钱来算。每个月还能落在自已手里不少于一万个钱。” “我们选全工。”农妇来之前就想好了。 韩绛讲的这些,钱宽已经带人将这些给扬州驻军的家属们详细的讲过了。 也有识字的专门给算过。 全工的好处就是,管学,还管给安排活。 但契约十年起。 契约最高的是学医,签就是死契,这种契约是一种变相终身制的契约。想不终身,违约成本高的惊人。 比如染纺掌握核心配方的大师傅,若有人想挖,连带秘方。 这成本怕不比买下这个染坊低多少。 韩绛这里,兵器铁匠、船木匠、织、染等,至少有十五个条目都是需要签这种死契的。 很快,一式四份契约签订。 一份这农妇带回去,一份留在壕横扬州分号,一份交给即将成立的钱家扬州工匠学堂,最后一份交给扬州衙门留契,这是官方认证的契约。 这农妇小心翼翼的包好自已那份契约,带着儿子离开。 夏收之后,学堂开学。 农妇离开之后,钱象山坐在刚才那农妇坐的椅子上:“绛哥儿,你这么做是坏了规矩。” 韩绛笑问:“规矩!谁的规矩?” 钱象山叹了一口气:“不说别的,就拿木匠来说吧。当徒弟三年,这三年学下来也就是会干活,出了徒再跟着师傅干两年或许可以独立作工,能当师傅的怕要七年时间。” 韩绛摇了摇头:“不对。” “为何不对?” “徒弟头一年,怕比我府中下等杂役还苦,脏活、累活什么都要干,被骂被打要忍着。师傅都会留一手,就算七年都未必能够成为师傅。这话没错吧。” 钱象山点了点头:“没错。” 韩绛手臂一撑桌子:“论辈份,您是我爷爷辈。我这个作晚辈的说一句,您老人家眼光太浅。只说当徒弟,三年学出来肯定就是一个打下手的,这话没错吧。” “对。”钱象山不否认这个说法。 韩绛继续说道:“这世上有这么一句话,三等商号卖货物、二等商号卖招牌。您老可理解我说的。” 钱象山思考片刻点了点头:“意思懂,就象这酒楼来说。当年汴梁许多酒楼卖的菜,樊楼卖的就是名。但凡听到樊楼,那就是顶尖的好菜。” “对。” 钱象山问:“那一等如何?” “一等卖的规矩。咱还拿酒楼说话,一碗米饭都叫一碗,但这一碗怎么说。二两饭也是一碗,三两也是一碗。好米也是一碗,差米也是一碗。我说二两半一碗,谁多了,少了,那就不叫一碗,这就是规矩。” 钱象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韩绛说的在理。 但是,韩绛说这些和今天办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没等钱象山问,韩绛就继续说道:“木匠,我定的规矩。朝中九品最低,一品最高。木匠咱等八等,然后定下这八等木匠的标准。其实我对木匠也不是太懂,换成医吧。张季明我见过,依他的医术定个一等医,乡下野郎中会抓把草药吃不死人叫无等医。” “这事……”钱象山听懂了,韩绛确定玩的有点大。 钱象山算是明白了,这确实叫定规矩。 试问,谁又有这资格给天下各行各业定规矩呢? 眼前的韩绛却想这样。 这事让钱象山也摸不准应该如何是好了。 第二零六节 进阶的忽悠 看到钱象山低头思考,韩绛感觉自已的口才不错。 那么,开始忽悠吧。 韩绛继续说道:“工匠学堂咱开了,扬州只是一个学堂,临安肯定是总堂,标准出自临安总堂,头几年怕没有人当回事,可十年之后呢。这天下的木匠没在咱总堂认证过,你意思说你是大匠?” “再换句话说,找人打家具。六等匠能和三等匠一个工钱,工钱一但拉开差距,这定级就有意义了。” 钱象山问:“绛哥儿,你图什么?” “挣钱。想一想,八等匠考试要交一千钱的考试费,一等匠我还不收几万钱,全天下的人都要考,这好多钱呢?” 钱象山摇了摇头,他不信。 因为从这事象深处想,挣钱是最没有意义的。 一等商号卖规矩? 不! 钱象山不信这话,能定规矩的肯定不是商号。 但是,若真的能定规矩的话,这事意义非凡。 就是韩绛与钱龟山闲聊所谓闲聊,却各有心事的时候,沈羽然已经完成了对淮南东路转运司总库的检查。 “沈正言,库中无差吧。” 时任淮南东路管勾账司带着一丝笑意走到了沈羽然身旁。 沈羽然已经发现问题了。 这库中的猪腰银有问题,沈羽然没有细查就发现了三个问题。 头一个问题是,银子的铸造时间不同,沈羽然没办法细查他是凭银子变色的程度来确认的,这里的银子有一大部分非常的新,明显就是几天才铸的。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银模不同。 沈羽然发现这库的银子至少用了三种模具,还有非标准只是很象猪腰银,却不是官办标准的模具。 最后一个问题,有些银子上并没有铸银人的落款。 沈羽然很犹豫,他可以当场提出来,看对方怎么解释。 这时,崔壹葉却上前笑呵呵一抱拳:“冯账司,这库里的制银数量上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为朝廷办事,我等可是尽心尽责的。” 崔壹葉笑了笑:“来人,封库。” “封……”没等冯账司反应过来,已经有数人拿着封条上前,将银库封了起来,上面落款是嘉王府的印章,以及这次代天子巡查淮南东路的巡察使的印章。 崔壹葉轻轻一拍冯账司的肩膀:“有问题吗?若是金人南人,或是合理的理由,这库自然是能开的。但有传闻,有人勾结金人,假金人南下的名义没有在去年年底将制银运到临安府,这事以后再查。” 崔壹葉说完,看了一眼沈羽然。 沈羽然见到封条已经帖上,他也没办法再提刚才发现的问题,只能冲着崔壹葉点了点头。 崔壹葉这才说道:“接下来的事与冯账司没有关系了,我们几天后去查扬州府库,以及核查税账,还有查一查镇安、建安、高邮三军的军库。之后再查楚州、真州、泰州的库。当然,今天就会上表,冯账司所管的准南东路库银无误。” 冯账司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他想开口反驳,崔壹葉却吩咐道:“这封条若有损失,依欺君叛国论,尔等要用心。” “是。”一众禁军士兵齐声回应。 吩咐完了之后,崔壹葉径直就往外走,沈羽然赶紧跟上。 两人出了门,沈羽然这才说道:“制银有问题。” “知道。”崔壹葉说道:“你看的问题,怕是咱们的韩少君自已猜到了,所以才玩出这一手封库的手段。这库里的银子无非就是来自其他的库,若是从民间借的银子。咱们去见余转运,申请明天就把银子运往临安,看他怎么办。” 沈羽然有点意外:“不可能吧,余转运是位清廉的好官。” 崔壹葉反问:“若他答应运,其余人出来阻止呢?这便是韩绛的计策。纵然余转运没有参与其中,一个失查之罪他也要到临安请罪,这准南东路的转运司使怕是要换人了。” 说到这里,崔壹葉叹了一口气:“羽然兄,有句话你高兴,不爱听我也要告诉你。这一次你与我,都被韩绛当枪使了,而且我们还没办法拒绝。” 沈羽然默默的点了点头:“我在平江府的时候已经想到了。” “恩。”崔壹葉点了点头:“没错。原本以为他是冲着陆远伯来的,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冲着余端礼,这下手真是有点狠。” 两人上了马车,崔壹葉一吩咐:“去转运司。” 车夫没动,有个韩家的护卫过来递了一封信:“我家少君吩咐了,若两位想去转运司的话,小的就把这信交给两位。” 崔壹葉接过信撕开。 信上写道:余端礼交给王仲行。 崔壹葉看完后,对车夫吩咐:“回去,路上若有不错的酒楼停下,要几个酒菜。” “是。”车夫回应后,驾着马车往回走。 马车上,沈羽然伸出手,不用开口崔壹葉也知道沈羽然要什么。 沈羽然接过了韩绛的信也看了一眼后问道:“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崔壹葉笑笑:“羽然兄,你在谏台倒是一身铁骨、正气凛然。但论官场,比起韩家你就是刚刚识字的蒙童。史达祖虽然没有考中进士,却是一位极高明的谋士,我还差的点远,这次虽然看不清他们的布局,但可以肯定是,淮南东路余转运很快也会不得不被韩家利用,除非他放任有人祸国殃民。” “余转运不会,他是贤臣。” 崔壹葉接着说道:“所以,这是阳谋,贤臣就逃不出这个圈套。” 沈羽然更不理解了:“难道,韩家这次要作的事情,不是好事?” 崔壹葉放声大笑:“也对,也对,既然是做好事,咱们帮一把也没错。” “正是如此。”沈羽然心里很舒服。崔壹葉却无奈的摇了摇头,有句话他不敢对沈羽然说,因为沈羽然太刚直。崔壹葉感觉韩家在办好事的同时,也在为自家谋权、谋利,甚至帮助韩绛控制淮南东路的至少一半军力。 贤臣。 好象还真的没办法拒绝,那怕是恶人要作好事,贤臣为天下,为万民,也是要帮的。 第二零七节 大侠,改之 再说韩绛这边。 陆游到了,带着三样重要的,刘过准备北上金国所用的礼物。到了扬州之后,陆游没去驿馆而是住在流香阁的后院。 陆游也正和韩绛聊到贤臣这个词。 因为陆游也认为余端礼是位贤臣,所以有些事情应该和余端礼挑明以讲,虽然余端礼只是临时过度性质到淮南东路,许多内情并不知道,但身份放在那里,是可以成为助力的。 “老师的想法我认可。所以,一但查出问题之后,请仲行公以友人的身份见一见余转运,这是史达祖给我的建议,正好与老师的想法不谋而合。” 看韩绛能听进去自已的建议,陆游也很满意。 陆游又问:“绛哥儿,你说你韩家想当好人,你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臣子?为师指的是嘉王登基之后。” 韩绛想了想反问:“老师,你希望我成为贤臣,还是良臣。” “贤臣与良臣,有什么区别?”陆游倒是不理解了。 陆游没提到忠臣,因为他不相信韩绛能当一个十足的忠臣,不过贤臣就是良臣。或是开国之臣,或是中兴之臣。 而韩绛呢,不会当奸臣,陆游深信韩绛是有大志向的人。 弄臣更不可能,韩绛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是不会随便屈膝的。 韩绛事实上没想过未来太远,眼下他想的就只是未来五年,自已娶了钱歆瑶,然后建立一个自已的金融帝国,控制足够的金钱以及势力。 然后培养一群能够对抗金国的人,以及训练一只强军。 其余的,看这五年的成绩再说。 不过陆游既然问了贤臣与良臣的区别,韩绛回答道:“老师,贤臣遵礼安民、明臣拓土强国,贤臣护一方平安、明臣护天下平安。” 陆游摇了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 陆游心里苦。 从嘴上说北征以复国土,也为此写下无数诗词。可真正给他机会了,他却也明白当今的困局,能守住就已经很难了。 韩绛笑了笑:“老师,喝茶。今晚上摆宴,秘密为刘先生践行,此事我爹爹也不知道,眼下就我们知晓就够了。” 陆游点了点头。 刘过这次北上会如何,能不能成功没有人知道。 甚至可以说,刘过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北上的,作为了一个普通的宋商身份北上,贿赂的对象还是金国的权臣与宠妃,这个难度非常非常的大。 韩绛问:“老师,这次危险,但却为何没有人劝?” “劝?气节高于性命,报国无门,改之他……”陆游站了起来,走到案旁慢慢的磨墨,然后提笔在纸上写道: 蛟龙宝剑鸊鹈刀,黄金络马花盘袍。臂弓腰矢出门去,百战未怕皋兰鏖。酒酣纵猎自足快,诗成横槊人称豪。但期处死得其所,一死政自轻鸿毛。 一首诗,代表着刘过的心。 看到这首诗,韩绛想到刘过是谁了。 刘过、刘改之。 杨过、杨改之。 有传闻,神雕大侠的原型人物是姓刘的。那么就是这位刘过、刘改之了。 这还真不能劝。 那怕九死一生,这是刘过的志向,谁劝就是看不起他。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宋史无传。 韩绛将这副字挂了起来,准备凉干之后收起来。同时说道:“我会全力助他,我韩家弄权是高手,给一个人安排个官也很容易,实在不行操作科举也是可以干的。” 这种无耻的话从韩绛嘴里说出来,陆游竟然找不到词骂他。 刘过这样的人不喜欢那读死书的文人,他不喜欢科举却也硬着头皮参加,虽才气干云,但学的不是应试的类型,怎么也考不中。 可惜,相当的可惜。 韩绛的方法虽然下作,但用在其刘过的身上,陆游却找不到指责韩绛的理由了。 韩绛转过头咧嘴一笑:“这位改之先生有没有写过:纵无玄铁重剑,挥笔亦可屠龙这样的诗?” “没听过,晚上小宴你可以自已问。” “恩,学生自已问。” 这会字已经干了,韩绛乐呵呵的将字收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韩嗣回来了。 “少君,大库给封了。沈羽然与崔壹葉明天似乎准备去清查扬州大仓。还有一事,李洱将军今天又叫了军医官入府,而后采买了许多药材,李洱将军这种身份医案不容易打听得到,而且就算打听到了,也未必是真的。” 韩绛确实很想见到李洱,但这事他不能急。 韩嗣也明白这事急不得,所以只是汇报并没有再说什么。 韩绛站了起来:“韩嗣,走,我们去喝酒。你也别怪我说你,有时候人要坏一点,但这个坏也要有原则。你自已算一算,壕横号需要多少账房,多少迎客。” 韩绛这些话算是对之前冲韩嗣发火的一种解释。韩嗣清楚的知道自已的身份,那天的事情他已经忘记了。今天韩绛突然解释几句倒让韩嗣有些意外。 因为韩侂胄就算是错了,也不会说自已错。 这是身为家主的威严。 小宴就在流香阁,这里的厨师还是一流的。 小宴分三个厅,普通的家仆还有店里的伙计只要空闲就可以到一楼喝一杯,后院是留给高仆的,韩嗣、苏定醒这类人。 韩绛在二楼。 摆上宴之后,韩绛先到后院,给大伙敬一杯酒。 “苏掌柜,你别看这几天让你闲了,咱韩家店铺多、事多。过几天怕是你会忙到叫苦,今天所有人,吃好、喝好。” “谢少君。” 韩绛摆了摆手:“你们都座。” 安抚了后院的高仆之后,韩绛发现韩武没在,到了前院一楼发现韩武正在和普通的家丁仆从在一起。 这里的饭菜并不精致,大锅煮,然后是大桶筛酒。 为什么叫筛酒。 这才是真正的原浆,酿酒的米还在大桶里,要用特别的竹篮先压下去,然后再竹篮之中把酒打出来,再进行一次简单的细竹编加粗麻布的漏斗,然后流出来的就是浊酒。 这种酒上不得贵族的桌面,却是韩绛喜欢的。 因为够醇,够原浆。 下苦人喝的不提。若是顶尖酿造师酿酒,这酒不酸,相当的美味。 第二零八节 绝对意外的收获 清酒贵、蒸酒更贵。 韩绛将一坛出临安带出来的蒸酒放在韩武面前:“喜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都是好汉,你自已开心就好,别管别人怎么说。” 韩武咧着嘴只是笑,抢过那坛酒抱在怀里。 “喝好,别醉了,这里不是临安。” 韩绛这一句交待让韩武的眼神变的认真,韩武重重的点了点头。 虽然在韩侂胄眼中韩武的智商堪忧,但作为护卫韩武是出色的,非常出色与可靠的。 留下了那坛酒,韩绛顺手拿走了韩武面前那半坛刚筛出来的酒后这才回到楼上。 二楼,史达祖正在和刘过头顶着头,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韩绛知道,刘过要北上金国,史达祖肯定给予足够的助力。 桌上放着一只锦盒,韩绛打开看了一眼。 比自已想像之中的还要好。 这比电视上演的要好,这不是模糊的,已经接近镜面。却是看不出这镜中的图画。 似乎看出韩绛的疑惑,施子彦将锦盒下面垫着的紫色丝绸取了出来。 韩绛原本认为这是垫盒子的,谁想却有竹骨,被撑开变成一个灯罩,施子彦将灯罩套在烛火上,那面镜子隐约可见一只翩翩起舞的唐装仕女。 “厉害。”韩绛大叫一声服气。 施子彦说道:“你说的那个方子,我又加了一点料,原本以为失败了,但一位弟子用贝壳细粉打磨的时候又有了变化,我给方子里加一点贝壳粉,只要紫色灯罩下能够看到,这凭空多了一份神秘感。此物原本就是唐式铜镜,改之北上之后,可以称此物为唐宫秘藏。这礼物的份量便不同了。” 韩绛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个。 韩绛急急的问道:“道长,你的方子能不能再改进,我想在造纸的时候混进去。造出来的纸上便会有一个在紫光下隐约出来的印迹。” “恩,这个需要钱。” “钱,不是问题。”韩绛有点小兴奋。 最原始的紫色下水印只要能够产生,这价值是巨大无比的。 施子彦很平静的回了一句:“只要钱不是问题,你要的也不问题。” “钱,当然不是问题。”韩绛开心的大笑:“道长,我敬你。”韩绛为施子彦倒满了一杯酒。 两人一碰杯,同时笑了。 陆游这时对韩绛招了招手:“这边坐下。” 施子彦示意韩绛过去。 韩绛到陆游身旁坐下之后,王希吕问韩绛:“秀州那边打探消息的人还没有传回信来?” 韩绛回答:“若有消息,肯定马上让仲行公你知道。” “恩。”王希吕点了点头:“这事不寻常,这两人肯定用的是假名,那么他们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就非常值得打听了。老夫的意思是你这边有点急了,淮南东路最大的问题不在衙门,而是在军,淮南东路诸军派系林立,你的目标是收服他们,而不是折腾州府。” 韩绛原本还在笑着,听完这话脸沉下来了:“仲行公,你这话容易让我误会。” 王希吕反问:“如何一个误会?” 韩绛把酒杯放桌上一放:“要收拾就一起收拾,我要的是一个能打仗的淮南东路。你话中的意思就是,军中派系林立,要狠狠收拾。那州府呢,难道说这些文官们就是好人了,他们就没有派系,或是他们就干净。” “这个。”王希吕有点接不上话了。 韩绛又说道:“淮南东路一样有我韩府的门生、故吏。我至今一个都没有接触过,为什么?” 王希吕马上问:“为什么?” 韩绛没回答,只说道:“仲行公,你若想在州府当一个老好人,我不接受。请你来这里就是当酷吏的,淮南东路这边州府我不介意让一半人下狱,至于军中派系,军中有武官手上有多少权?” 一句话直击核心,王希吕无言以对。 韩绛继续说道:“宋军的体制就是,抽军制。禁军看着人高马大,他们都守在临安周边,这些人看着壮,真正能打的没几个。边军不同,他们就算为活命也会拼命的练,至少练一个自保的本事。两淮的边军更不同,镇安军、建安军算是禁军,其余的全是归正军。他们有多少军权,只不过是抱团取暖罢了。” 陆游认可韩绛的话,刚才就是和王希吕聊不下去,所以叫韩绛过来。 陆游说道:“当年,醉翁算是贤臣,但他眼中却没有武将的位置。仲行你也一样,正如临安府中农夫入城便低人三分,可无论如何士子们还要颂农,无农则无粮,但也就是嘴上颂歌,心中未必。” 韩绛立即补刀:“对士兵也一样。一边让士兵拿命来换临安的繁华,一边鄙视,同时还要随时想着办法收拾有本事,手上有权的武官。” 王希吕哑口无言。 韩绛给王希吕倒上了一杯酒:“仲行公,先弄一个有身份的。” 王希吕问:“槽、宪、帅、仓、学。你选那个。” 槽司其实就是指转运司,也就是余端礼当老大的位置,不过依宋律,转运使必会兼职淮南东路禁军马步军总指挥之职,说白了就是正规军的最高军权。 宪就是指提点刑狱司,帅就是安抚司,仓就是仓储,学就是学政。 这算是一路几个大的部门,然后再往下细分。 安抚司管军,却管不到禁军,只能管地方驻军。 听完王希吕提问,韩绛呵呵直笑:“仲行公,看来你也知道,五司基本上只要下手,都有能被抓住的把柄。” “没错。” 王希吕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韩绛说的有理。 韩绛说道:“先把知扬州府事弄掉,就我所知,知扬州府是上一任转运使兼职,可余端礼到了扬州为什么没有这个职位,却让提刑当了知府,姓范的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后台是谁?” 王希吕知道韩绛说的是谁。 他倒没想太多,只是当是韩绛对这种不寻常的接任感觉有鬼。 事实上,偶尔也有提刑兼职所在路治知府事的。 虽然不多见,但也算不上是有鬼。 第二零九节 敌人的敌人是什么 面对韩绛的提问,王希吕说道:“这个人你问后台,是你父好友赵汝愚的门生。叫范念德,放翁极讨厌此人。” 韩绛来了兴趣:“老师,为什么?” 陆游说道:“当年严蕊案他有参与,虽然只是初审,但第一刑却是他安排的。” 韩绛问:“老师,严蕊还活着吗?” 陆游摇了摇头,韩绛以为陆游不知道,陆游却说道:“不要去打扰一个洗尽铅华、向往田园的人。” 韩绛点了点头,他这么问只是好奇。 陆游说道:“不过,你想找人相助,有一个人可以助你,而且顺便把制银案也秘密调查了。” “谁?” “龙图阁大学士,现知绍兴。”陆游说完,王希吕猛的一击掌:“妙,妙不可言。” 韩绛一头雾水,他根本就搞不清这其中的人际关系。 王希吕却站了起来:“我立即修书一封,绛哥儿你派可靠的人送过去,一定要可靠。他必能相助,只是有关制银的事情,特别是有几十万两秘密流入绍兴府的事,你最好让你爹爹安排可靠的人过去当面说。” 韩绛依然是懵的。 不过,自已懵无所谓了,很显然自已的老师已经找到了破局的方式了。 王希吕在写信的时候陆游说道:“当年严蕊案,关键人物是四个人。严蕊自然是身在其中,仲晦便是……”韩绛插嘴问:“老师,说名字,说名字。” 陆游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吧,严蕊是关键,朱熹、唐仲友,以及为师所说的最后一人,洪迈,他与朱熹可以说是死仇,因为洪迈是当年王相公,也就是王淮的学生,只是借此案两人斗法,让朱熹万万没想到的是,严蕊受重刑也没有构陷唐仲友,此案之后,朱熹自辩的文书更让朱熹声名狼藉。” “明白,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最了解自已的未必是自已的朋友,一定是自已的敌人。” “对,所以,洪迈出手必可直击范念德软肋。” “老师英明。”韩绛一个不要钱的高帽子立即献上。 陆游却摇了摇头:“这一招为师还是从你父平原公那里学到的,以我之敌克制于我。” 韩绛多少有点尴尬。 不过,自已的老爹还真的很高明,巧妙的利用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自古不变的原理。 “老师,我给您老满上。”韩绛给陆游把酒倒满。 次日,韩绛在大清早送刘过到码头之后继续在壕横扬州分号当掌柜,同时和陆游、王希吕、钱象山、史达祖讨论扬州工匠学院怎么开,制定一个什么流程,开设什么样的课程。 有没有必要在临安开总院,要开的话什么时候开合适。 再说转运司使衙门。 封库的事情余端礼听到消息了,可他在扬州算是孤家寡人,没有自已的人,衙门上下连个亲信的官员都没有。 他很想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却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助。 余端礼唯一知道的是,范念德在设宴,请了淮南东路大小几十个官员。而韩家来的韩俟也在设宴,同样请了淮南东路十几个大小官员。 这两边各自请客,旗帜鲜明的摆立场。 而后,还有许多官员被礼司的人请去赏春,说是讨论开春府学一片旧屋拆了建新屋的事。 余端礼很郁闷,这三边找的都是无聊的借口。 什么修屋,那几间破屋值当请这么多人去讨论? 可三边却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却唯独没有请自已。 余端礼在书房来回的走着,他深深的感觉到这里面有事,而且有大事。 范念德这边,大半人并不知道多少内情。 范念德与仓司的潘友端单独到了一偏僻处,范念德问:“银子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封库。” 潘友端说道:“都是这魏老鬼办的事,七十万盐引,以及武清近百万袋盐,还有约十万两银子。现在,盐没有,盐引不知去向,更别说银子了。” 范念德这些日子一直在和余端礼斗法,同时在拉拢杨倓,倒是没太关注银子的事,他以为潘友端已经把事办好了,听到没找到银子,范念德急了:“不是说,魏家兄弟去找了吗?” 潘友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找到了,但未必是真的。五万斤的巨石堵在洞口,只能派人悄悄的砸,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怕人发现。那山洞,距离高邮军的驻地不足五里。” 高邮军,淮南东路安抚使杨倓的死忠。 杨倓现任签枢密院事,也就是领了一份枢密院副使的俸禄,任准南东路安抚使。其父是杨沂中,带过兵,也作为宫禁军官当了四十年的宫中护卫将军,也参加过抗金之战,和刘琦并肩作战过。 但与刘琦不是朋友,因为两人无论是性格、作战思路,或是对待宫中命令的态度都不同。 或许因为杨沂中一直是宫中禁卫的将军,是皇帝身边的人。 听完这话,范念德骂了一句:“这老东西,临死还折腾了这么多人。” 潘友端却说道:“这银子见不得光,能藏得的住便是功,估计这老鬼也不知道自已突然发病,就没撑过去。” “罢了,尽快。”范念德只能宽慰两句。 再说韩俟这边。 韩俟摆宴,只是吃喝,顺便听着自家一系的官员奉承几句。 在淮南东路,韩家的手伸的短,这里最大的一个官也才正八品,基本上办不了什么大事。 可即便是这样,韩俟依然还是摆了两天的宴。 第二天的宴会结束之后,韩俟怀里塞着一份名单回到了流香阁,不对,现在叫壕横扬州分号。 壕横扬州分号现在的吸储业务还没有开展起来。 不过,助学贷款业务倒是办的不错,除了钱宽带人去军中家眷那里推广之外,已经有几个扬州当地作杂工的家庭来前咨询,还有一户签了约,想让儿子学厨。 韩俟一回来就拉着韩绛进后院,然后关上门。 “叔父,加钱。” 韩绛一听就不高兴了:“你请客,我出钱,还外加给你新写的白蛇传话本第二卷,你还想怎么样。” 第二一零节 加钱,必须加钱 什么时候韩俟变的这么爱钱了。 韩绛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这几个月自已对韩俟的认知,找不到半点眉目。 韩俟活动了一个脖子:“我打听到了一些极隐密的事,所以要加钱。” “什么事?” “先加钱。” 韩俟连纸笔都准备好了,让韩绛写欠条。 韩绛接过笔:“多少?” “不多,十万钱。” “十,十万!你怎么不去抢。”韩绛当下就准备摔笔。可韩俟却说道:“魏老头之前,签过三张长生契。” 等一下,长生契是什么东东。 韩绛立即写了欠条。 韩俟将欠条一脸愉快的收了起来,他和韩绛不同,他每个月手上零花钱很少。 韩俟有韩府每月发的月钱,俸禄,朝廷给的虚勋钱。 但是! 这些钱都不在他手上。 韩府没分家,可每个月的花销却是各有管账的。 韩侂胄这边是沈大管事负责管,每季当家的夫人也只是管内务,却管不到钱,她们也是领月钱过日子的。 韩同卿这边,韩同卿夫人过世。所以是儿媳当家管账。 也就是韩俟的夫人当家。 韩俟的夫人也是有来头的,娘家也是很牛叉的存在。其曾曾曾祖父谥号也是武穆,曾祖母还是郑国长公主。 其父,兄也是作官的。 更重要的是,她姓曹。 大宋开国曹彬之子曹玮这一支的后人,曹玮谥号武穆。 曹家第九代,曹二姑娘。 比韩俟大三岁,韩俟十四岁时娶回家的,然后家里……曹氏说了算。 看着韩俟收好了欠条,韩绛才问:“什么叫长生契。” “长就是长长久久,没时间限制,估计到死为止。生就是陌生的意思,不是活着。这种契约多是贵族与那么非常厉害的大掌柜签的,但商户与掌柜签的,非常非常少见,所以这事才有意思。” 韩俟解释了,韩绛还是没懂。 韩俟继续说道:“这各契约有一个特点,掌柜对所管的店铺有绝对掌控权,就是主家也不得插嘴。而后,都有一个秘契,一方违背既解约,然后赔偿是巨大的。” 韩绛来了兴趣:“还有什么?” 韩俟一伸手:“加钱。” “你疯了,又加钱?”韩绛没想到韩俟又要加钱。 韩俟一脸悲伤:“每次出京办事,总能收点好处,可这次叔父你管着不让收好处,我总要补贴自已一点吧。你以为花满楼是咱家的,我去吃酒就不花钱了。” 韩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好吧,多少?” “这次少点,只要三万钱,因为我只打听到一个人。但却不知道他们秘契的内容是什么,但我想叔父应该有兴趣。魏家发迹才十几年,他们没根基,所以收了许多产业,这家店却是家三百年老店。” “三,三百年?” “恩。”韩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能开三百年的店铺,绝对不是普通的。 “好,三万钱。”韩绛又打了一张欠条,韩俟一边把欠条收好一边说道:“还有,这事不能让叔公知道。” “叔公,行!”韩绛需要脑袋想一下才能反应过来这叔公是谁。 是自已老爹韩侂胄。 毕竟韩俟今年三十五岁了,比自已年龄大,这种适应还需要一点时间。 说到韩侂胄。 韩侂胄今天也在宴客,关门小宴。 自从韩绛离开临安府北上,韩侂胄就变的深居简出,偶尔有客到也很低调。 除了每五天亲自到白玉坊工地转一圈,检查工地进度之外,因为当今皇帝病的实在很重,每天早晚各一疯已经成为常态,所以也不用上朝。 他也非六部官员,不用上朝,也没有日常公务,所以很少出门。 今天宴客请的是刘锐。 刘锐兴师动众,带了一千精锐护送着祥瑞,太湖金鳙鱼一尾。 金色的鳙鱼是一种变种,也算不上少见,但长度一米多确实少见。 献礼之后,刘锐先到枢密院、兵部、户部、两相等重臣的府上送了一圈礼,有些留下备宴请他,有些他转了一圈就离开。 作为临安城中排得上号的权贵,韩侂胄自然属于被送礼的一人。 刘锐到韩府和到几位尚书府并没区别,连礼物都差不多,都是太湖特产,价值也不算高,几十贯钱罢了。 花厅内,只有刘锐与韩侂胄面对面而坐,每人面前都是四只小碟一壶酒。 刘锐见到韩侂胄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为令郎而来。 就这六个字,决定了今天小宴的规格。 刘锐虽然被朝堂上的文官压制的很惨,却也不差这一餐饭,并非为吃饭而来。 花厅内,韩侂胄坐西面东,刘锐在他面前,这并非是正常的主客位的坐法。此时没有客,也没有主。 刘锐先举杯:“平原公,第一杯敬我兄与你父之前的过节。” “请。”韩侂胄双手举杯。 韩家与刘家有过节吗? 有。 韩家到了韩侂胄父亲这一代已经没有人考中进士,韩侂胄的父亲是武勋,但因为娶的是赵构吴皇后的亲妹妹,还是很有势力的。 为争兵权坑过虞家,也坑过刘家。 两人喝了第一杯后,刘锐再次举杯:“平原公,这第二杯敬当年令尊送信之情。” 韩侂胄的父亲韩诚,在大义上不亏。 当年皂角林之战前,韩诚发现王权要逃,赶紧派人送信给了刘琦。刘琦这才提前有所准备,虽然没办法再战,却能保住自已所部的兵力并且有序的退兵退守。 刘锐举杯,韩侂胄双手举杯回礼。 第三杯,刘锐将空杯推到了韩侂胄面前。 韩侂胄今年四十二岁,刘锐已经年过六十,就凭年龄刘锐让韩侂胄为自已倒酒都是合情合理的。 更何况今日,刘锐主动上门,韩侂胄与情与理都不会落刘锐的面前。 韩侂胄起身,双手捧壶为刘锐将酒倒满。 刘锐在意的不是这杯酒,而是这态度。 第三次举杯:“平原公,恭喜你收子。” “谢将军。”韩侂胄回礼。 第三杯酒喝下,刘锐放下酒杯说道:“今郎心中不忠于君,但却忠于父,那怕只是养子,我观今郎并非趋炎附势之人,想问一句,你有何恩于令郎?” 第二零二节 忠奸会面 你有何恩于令郎! 这个问题让韩侂胄心里猛的被揪了一下。 不忠于君,这四个字就已经代表死罪了。但眼下的重点不在这个,韩侂胄也没把忠君当回事。 看刘锐一脸的严肃,韩侂胄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说到恩,应该先是雪夜救他一命,但他自已说过,他不是我指那咬那的狗,也不会为了我刀山火海,但却愿尽其所能报答我。” 刘锐点了点头,这话他信。 他已经年过六十,朝堂上、官场上、军旅之中,他阅人无数。 韩侂胄继续说道:“绛哥儿是孤儿,依我所查年幼之时在我曾祖老宅被人救起,也就跟着姓了韩。而后被吴越钱家一位隐士收留,据钱家说怕不止一人,还有数位隐士带着绛哥儿云游天下,传授众贤所学。而后遇到海难,只有绛哥儿一人回到临安。” “恩。”刘锐点了点头,这一段他心中并没有太在意,真与假都不重要。 或说,只有一句话重要,就是韩绛这个名字的来历。 也就是说,韩绛这个名字不是韩侂胄起的,而是原本就叫韩绛。 刘锐拿起酒壶为韩侂胄倒酒,韩侂胄赶紧双手扶杯。 刘锐说道:“说正事,令郎给我提了一件事,我已经派了我侄儿刘淮带了亲信过去,说了验证但这事我信。依令郎所描述,有一处非常好的地方,用他提供的法子,就象是挖沙子那样,每年可以挖几千万斤盐。” “挖沙子?”韩侂胄先是对这个说法吓了一跳,可紧接就内心就是骂。 刘锐笑了:“平原公这会一定在想,这样的好事为何没有先告诉你。” 韩侂胄也没有否认:“是,确实如此。但再一想,绛哥儿与将军说,必有原因。” 刘锐摇了摇头:“其实也不是,虽然我已经年过六十,令郎却刚满十六,闲聊之时却是忘记了年龄,倒是很聊得来,他心里对那片盐场可能早有安排,只是临时起意对我讲了,因为他看穿了我此时的窘迫。” 窘迫! 这个词理解不难,韩侂胄甚至比刘锐自已都清楚,刘锐现在面临的是什么。 当然,还有更强硬的在前面顶着,若没有,刘锐已然撑不住了。 朝堂之上的文官,是绝对不允许武官作大的。 宁杀错、莫放过。 不过韩侂胄有点不明白,如果是他遇到这样的事情,首先是派人探查、求证,然后尝试韩绛所说的方式,等真正见到效果之后,作出一定安排,这才会来谈。 刘锐一边派人探查,自已就亲自到了临安找自已。 这个! 不合流程。 韩侂胄是只狐狸,刘锐也不是一条土狗,能身为武官活到六十多岁还掌握着兵权的男人,自有其独到之处。 韩侂胄脸上极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刘锐眼中,韩侂胄在想什么刘锐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刘锐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帛放在韩侂胄面前。 这是一副军用的海图,上面有几个标注点。 刘锐不管韩侂胄怎么想,径直说道:“依令郎说的地点,不出意外就在这一片,具体也在百里之内。吾侄淮哥儿定会找到最准确的地点,或是他认为最合适的。这里距离泉州,只有一水。” 一水,不是距离。 一水之隔代表着这里有一道天然的屏障,这水几丈宽是,几十丈也是。 刘锐开条件了:“一年之内,两浙东路。平原公,如何?” 嘶…… 韩侂胄有点牙疼。 这个要求太高了,一年之内要拿下两浙东路。 不说别的,第一关就能把韩侂胄难死。 韩侂胄说道:“这个,实在是难。两淅东路只有宣抚使没设转运使,现任是洪迈,兼领知绍兴府事。想把此人从位置上赶走,我无能为力,他两袖清风、为人正直。” 哈哈哈! 刘锐放声大笑:“平原公,这是你的事,我只提要求。” 韩侂胄难得吃憋:“好吧,我尽力而为,最低保证漳、泉、温、台、明五州可控。” “好,泉州不碰盐,但流求的粮食、衣料,大大小小的生活所需却需要从泉州采购,令郎说泉州有他一港外加三千亩地,我要五百亩,并且提供五百青壮用于护卫港口。咱们不分盐,只分钱,五五分。” “一切依将军。” 韩侂胄对分配的办法没有异议。 韩侂胄这时问了一句:“将军,日后将军有何打算?”韩侂胄这一问是他关心的,朝堂之上打压武官这几年越发的厉害了,刘锐的未来韩侂胄原本认为自已看到了。 那就是,学韩世忠,交出军权然后过着相当于被软禁的生活。 同时保证,自已家族的后人不要掌军。 刘锐给自已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似笑非笑的说道:“令郎说,图财。我想想也挺好,多挣点钱,毕竟我这里几十万张嘴要吃饭呢,还有个事,平原公也留个心。令郎搞了些铜,他每年要三十船,我几个部下感觉有点少,打算搞一百船。” 一百船。 这个数字吓到韩侂胄了。 韩侂胄问:“多大的船?” 刘锐又夹了一口菜:“我不知道多大的船,不过听雷馁派人来报,一百船合起来肯定会超过去年钱监总和,所以若是流求那边还能行的话,我挑个好地方建个铸钱坊。令郎想建在倭筑紫岛,这事让我否了。” 韩侂胄震惊的眼睛都瞪圆了。 他是打算铸钱,先铸五十万贯。 可韩绛这明显是按五百万,八百万贯去整。 刘锐又说道:“平原公也不用担心,钱这事令郎还是挺会玩的,我不会吞了你韩家这一份,但五五开有点低,这事咱们要再谈谈。现在不谈,明年吧,现在不是时候,明年若我与虞家二郎还活着,再谈。” 这一次韩侂胄没接话。 他有一种感觉,韩绛这次图的可能不是钱。 换成是他,在这个时候也不图钱了。 他家不差钱,铸几百万贯对于普通人,普通的重臣来说,这是巨大的财富,但对他韩侂胄来说,不算什么。 第二零三节 老奸出马,一个顶五个 刘锐给韩侂胄倒上酒:“平原公,帮我一件事。” “请讲。” “保住建康马军,不多,保一年就够了。” “好。”韩侂胄没有一点犹豫立即答应了下来。 刘锐没提怎么感谢,韩侂胄也没提要求,一口应了下来。 建康马车可不是一直普通的军队,这是当年虞允文留下的种子。在虞允文感觉自已身体快不行的时候,不顾一切在朝堂上运作,将临安禁军中的马车最精锐的主力调到了建康府,而后实施新马政,力保这一只马军的战斗力。 这一次成功的调军,后由刘锐的兄长刘琦领军,打了一次漂亮的大胜仗。 眼下,虽然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许多士兵已经老了,最初的马匹都已经老死、或是病死。 但这一支精锐还在。 并非象外界传闻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事实上更强。 刘锐的水师,建康府的水师,以及这一只名义上已经老迈的马军。 听到韩侂胄答应下来,刘锐将酒壶中最后一杯酒喝下,然后站了起来:“告辞。” “将军,留步。”韩侂胄还有许多话要说。 刘锐摆了摆手:“韩节夫,我刘锐是个武夫,可我死后可以立块碑。我刘家为保大宋江山流干了最后一滴血。你呢,你死后,碑上写什么?权倾天下或是祸国弄权?绛哥儿给你当儿子,亏了。你这里除了姓韩,还有什么?” “若想喝酒,改日再喝。告辞,不用送。”刘锐一抱拳,转身离去。 看着大步流星往外走的刘锐,韩侂胄感觉脑袋晕晕的。 这样的情况他可以说生平头一次遇到。 对方没对他恭恭敬敬,反而还着几分不客气,可韩侂胄却心里很舒服。只是这事,不好办。 非常的不好办。 正在韩侂胄纠结怎么样完成刘锐的要求之时,韩安进来了。 “有事?” 韩安捧上了一个盒子:“主君,少君派人送了一封要紧的信,加上火漆封。送信的人说,他连夜赶路就是因为少君要求尽最快速度把信送回来。” 韩侂胄接过盒子,这种小铜盒是韩家特制的,就是用来送信。 若有意外,只须用火烧铜盒的一角,铜盒内藏的火药就会毁掉信,专门用来装秘信。 事实上,临安府各大豪门都有保障自已密信的法子。 也不仅仅是韩家这么搞。 看韩侂胄接过盒子,韩安在旁说道:“主君,查验过,封没有受损。”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亲手打开盒子,面里装了四封信,其余三封用细丝信绑着,只有最上面一封是打开的。 韩绛将四封拿起来,一看,愣了。 有三封分别是陆游、王希吕、辛弃疾写的,收信人是同一人,洪迈。 韩侂胄赶紧打开韩绛写给自已的信,信中写道,韩绛准备请洪迈出手收拾范念德,但这事可能不容易,请爹爹出手相助。 就算不方便出面,也要给个点子,洪迈太正直,范念德太奸。 韩侂胄将信放回盒中,抬头看看了房梁,心里怪怪的。 一刻钟前,自已还为怎么样和洪迈扯上一点关系,找个说话的机会。现在,送到自已手边的已经不是机会,而是自已和洪迈坐在一起喝茶的硬条件。 洪迈是韩侂胄小本本上,自已需要回避,轻易不要得罪的二十三人之一,而且还是排在前面的。 洪迈的父亲曾经出使金国,被金人囚禁。 洪迈与其兄发奋苦读,其兄洪遵那一年是状元,另一兄洪适是榜眼,洪适去世前官至右相,洪迈现在也是副相级别。 洪家,也是士族名门,一门三国公,有过同殿为臣的时期。 韩侂胄站了起来:“韩安,随我去挑一副字,然后安排一下,找个借口我要去绍兴府。放出风声,只说有脏钱流入绍兴,但我只是去访友。” 说到这里,韩侂胄想了想:“再透一点风,说我真正是去查验皇陵。这事我会入宫向姨母讨一份旨,却不声张,只是去检查一下。” 依例,每年都会有宫中派官员去检查皇陵。 韩侂胄只是把这个时间提前一点点,而且他也不止一次领到过这样的差事。 这种事,十次有九次半都是交给外戚的。 韩安问了一句:“要漏风说是检查那一个?” “不,让他们去猜,这事我会先去见一次周相公。”韩侂胄此时大脑转的极快,作为官场上纵横这么多年,从武勋都能转成文官的他,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更知道如何借势。 眼下手中有这么一副好牌,不好好玩一把对不起自已儿子给自已准备的好牌。 韩侂胄已经有一个月在家宅着,现在他认为自已需要轻微的活动活动了。 韩安领命准备出去安排,韩侂胄又吩咐道:“安排人,可靠的人,去接应刘淮少将军。” “是。” 刘淮,刘琦之子。 刘淮此时距离流求只有一水之隔,明州、福州的水师都派了船过来。 明州水师指挥使赵元卓就在船上。 福州水师指挥使雷岙也在船上。 雷岙和雷馁还有一点亲戚关系,算是不出五福的堂兄弟。 雷岙站在海边:“淮哥儿,这一水不好过。” 刘淮看着大海:“不好过也要过,这事关咱们这些人的生死,有人想咱们死,可咱们要活。” 雷岙倒没反驳,只说道:“我查了些古籍,几百年前有这么一句话,十去、六死、三留一回头。不过那个时候没有轮桨,无论顺风还是逆风,只要没控制好也就那回事了。三国的时,吴王派兵去过,结果没留下。” “为什么?”刘淮很在意这些细节。 “瘴气,还有那里蚊虫有点多,所以我给你备了半船的药材。方子也给你备好了,听说连交趾的毒蚊都能够克制的。过海,咱这边有人,大洋小洋黑水沟,不是问题。但我还是劝一句,先别上岛。” 刘淮没说话,等着听答案。 雷岙拿出一副海图:“这里有一个小岛,距离流求很近,跳到海里都可以游过去。我家师爷献策,在这里驻军,然后上岛大量采买。岛上有人,有咱们这边逃难过去的,但更多的却是山野人,这些野人有点怪。” 第二零四节 租一位贤士 野人有点怪? 刘淮这才问了:“怎么一个怪法。” “喜欢砍人头,他们砍人头不是因为仇恨,也不图钱,就是喜欢砍人头,砍自已部落之外的人头,然后摆在家里。这事是不是怪。” 刘淮一扶腰刀,按他的说法,杀就是了。 雷岙伸手一按刘淮的刀柄:“最初我也说,杀就是了。可我师爷却说,当年大隋的时候也这么干过,但没鸟用。他去过,依他的说法,最好的办法不是杀。” “是什么?” “礼教,现在山野人已经有一部分不怎么再喜欢砍人头了。所以可以找这些人,从他们那里换些有用的,慢慢的也就熟悉了,盐你也不是立即就要,找到地方随便有几十亩试试,但要搞大,咱们需要多少人护盐田?” 刘淮听懂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用野人来晒盐。” “不是。”刘淮一摆手:“我听你的意思是,你的师爷可以借给我。” 雷岙脸瞬间就黑了:“我说你这货,好好的打我的主意,我已经派了船,派了兵马助你,你竟然要我的师爷。” “借用一下。” “不借。” “租。”刘淮一个租字,雷岙马上就笑了:“那说说,怎么租。” 赵元卓立即接了一句:“不要盐,若岛的盐真能象你说的那样,原本就应该有我们一份,没我们你怎么可能把盐运出来。” “钱。” “钱?” 两将都来了兴趣。 刘淮身上有一枚钱,这时拿出来给两人看。 这便是韩绛的新钱,拿出来的数量极少,也就是给极少数人当样品的,刘淮也就这一枚。 “雷馁这老货,正在秘密造船,他要一年运一百船铜回来,然后全部铸成这种钱,然后有人会把这钱弄到金国那边花掉,再换成金国的铜、银、金、药材、皮货等一切运回来,然后再换成宋钱,接下来这钱会再转几圈,又变成铜,或是发给大伙。” 雷岙摇了摇头:“没听懂。” 赵元卓也说道:“这个听起来有点绕,不过最终钱到手上,不扎手。要知道,这一动可不是几万钱,就是几千万钱。” “宋律,军中可作酒、房、行钱的生意,不得碰盐、铜、铁的生意。” 刘淮这不是胡说。 岳飞当年所部,就有过收房租、放高利贷、酿酒,以及少量的粮食生意,这是军费补贴的一大块来源。 宋已经支付不起巨额的军费了。 但,遗憾是的,也不是每一支军队都会作生意的,而且许多好作的生意都是权贵派人搞的,相对好作的也是文官们家眷在搞。 军方的生意,文官们打压,谁敢反抗? 听不听得懂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多少钱可以分。 刘淮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贯?”雷岙有点小开心,一千贯不少了。 刘淮回答:“一船。” “一,一,一船。” 刘淮点了点头:“我季父说,但凡出力者就可以分到了一船,出大力多分,出力过小不分。” 这不是玩笑话了,雷岙变的严肃了起来:“是谁主事。” 开玩笑,这么大的事情背后没有一个主事的人,谁敢。 刘锐不行。 雷岙尊重刘锐,甚至说可以为刘锐拼命,替刘锐去死。但他知道,刘锐扛不住这事,一但有一点点没控制好,不知道多少人会死。 问到是谁主事,刘淮深吸一口气:“其实这事,我也信不过主事的人。” “谁?”雷岙与赵元卓异口同声在问了。 刘淮回答:“韩绛。” “谁?”两人声调高了八度。 “韩绛。”刘淮第二次回答。 雷岙用力拍了拍脑袋:“韩绛是那一个,我倒是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好象,应该,或许已经死了有一百多年了吧。” 刘淮说道:“一个不知道来历的少年郎,今年才实岁十七。到了临安之后,以镇安侯府嫡长子李幸的身份成为了韩家养子,然后扫平镇安候府,又不知道怎么办到的,他要迎娶钱家女。” “钱家女,难道还是次房的?” “知泉州,钱之女。” “嫡正房!”雷岙一脸的震惊。 “恩。”刘淮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雷岙哈哈一笑:“这事能办,我信了。” 这次换到刘淮不理解了:“为,为什么?” 雷岙在刘淮胸口拍了两下:“问问自已,你能不能。身为韩老贼的养子娶钱家嫡女,怕是官家都不敢指这个婚,能把这事办到的人,还有什么办不成的。再说了,你季父是什么人物,寻常的人别说取信于将军,怕是见到都难。” “也对。” “行了,人借你,今晚就南下,然后从另一处到流求,这里位置不好,虽然近,但水流急,而且不宜立足。” 雷岙说的另一条海路就是从泉州过海。 泉州往南有一处天然的港湾,这里有一个小岛,岛与海边的县叫平海军,低级别的水师,归泉州管,也就是归钱皓桁管。 现在,这里归崔嵬管,正式的公文已经送到。 泉州主港不能随便划,从主港水路往南二十里有一处小一些的天然港,也就是晋江出海口的位置,主港在北边,那里有更宽的水路,以及更大的港区。 而后,平海军的驻地再往南一百里,也有两个小港,同样归崔嵬管。 平海军的控制区还有一个岛,沧浯岛。 从这个岛穿越海峡,雷岙推荐的驻守军队的岛叫平湖岛。 因为水面平静如湖水。 几个时辰后,天快亮的时候,刘淮见到了雷岙的师爷。 一位不修边幅,正在青楼买醉的邋遢中年男人,胡子一半脸修过,另一半脸是乱的,衣服上除了油污就是香粉。 雷岙却极是恭敬:“先生,有件极要紧的事情,非先生相助不可。” “若是无趣的事,下个月的月钱加三成。若有趣,只要管酒就可以了。” 雷岙陪着笑脸:“先生,我过命的兄弟想控制流求西南,开盐场,一年不要太多,有几亿斤盐就行了。他虽然读过点书,但和先生比起来那就是西湖和,和,和那边的水洼子的差距,所以先生要助他。” 第二零五节 布衣二刘之仙伦 几亿斤盐。 这事有意思。 “在下刘淮。” “说,谁给你出的主意。”这位邋遢中年大叔很傲气的问了一句。 刘淮看雷岙如此恭敬,相信这位是有本事的人,立即回答:“不是给我出的主意,我只是办事的人。” “谁,说吧。” 刘淮犹豫了,因为他不想说到韩绛的名字。 这大叔再不看刘淮等人,开始在空酒坛子中找还有酒的,同时说道:“我一个山野草民,你们信不过就算了。” 雷岙推了一把刘淮:“说罢,先生可信。” 刘淮这才说道:“临安韩家少君。” “韩绛?” “正是。” 哈哈哈,邋遢中年大叔放声大笑:“竟然是他,不要钱,这事我替他办了,而且会办漂亮。你派人告诉他,我不要钱,我不要钱,我要家版的华夏一统论与始皇论。” 有这书吗? 刘淮没听说过。 “你们不懂,谁去临安告诉鹤翎姑娘,请姑娘北上相助韩绛,也只有鹤翎姑娘能出手相助,非她不可。报上我的名,刘叔儗。” 听到这名,雷岙都赶紧一礼:“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招山先生。” 刘淮很意外,雷岙竟然不知道对方名字。 招山先生很有名气,他名刘仙化,与刘过合称布衣二刘,都是智慧超人,可惜不擅长考试的类型。 刘过在临安又尝试了一个科举再次失败,这事刘仙伦嘲笑过他。 刘过留在临安意外的听到鹤翎的策论,抄了一些送到了自已好友处,刘仙伦这才知道有韩绛这么一个人物,他很想看一眼完整的华夏一统论与始皇论。 刘淮施礼之后,刘仙伦说道:“将军身边可有见过血的勇武之人。” “先生小看我带来的人了。” 刘仙伦点了点头:“那就好,平湖岛上盘踞着一些海匪,留之无用。” “小事。”刘淮带来的可是在边境真正砍杀过的狠人,区区海匪他真不放在眼里。 刘仙伦将衣服一解,然后往外一扔:“来人,为我洗漱更衣。” 刘仙伦再没有问刘淮半句,他知道刘淮不懂。 他懂。 别说几亿斤盐,有超过五千万斤盐,这就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盐政,一引就是一百斤,折现在一百二十六斤半左右。 普通的盐商,一年能得到三万盐引就发了。 三万盐引成本约值一万两银子,轻微的黑心一点点,那利润约有三万两银子。 李幸的外祖父让潘友端找不到的可是七十万盐引,价值就是七十万两银子,若加上利润,就是至少两百万两银子,如何让人不心急。 五千万斤盐,就是五十万盐引。 价值不说,这么多盐引最大的威力让大宋的盐政再一次受到巨大的压力。或有一亿斤盐,大宋的盐政一定会再一次洗牌,不知道有多少对盐伸过手的官会被贬,有多少盐商破产。 狠。 真男人,一定要狠。 刘仙伦希望看到这次洗牌,在他眼里盐商乱棍打死十个,最多有一个是好人。 茶盐司的官,打死十个,再把家眷拉出来打死十个,这坏人都没有杀够,肯定还有漏网的。 那么,接下来茶盐司的官,刘仙伦内心认为,这天下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一个。 钱家,钱皓桁。 钱家其实还有一位在朝的大官,但刘仙伦看不上,这位便是钱象祖。 话说这些钱象祖与韩家在历史上还真有渊源。 韩侂胄设计贬了钱象祖,而在史弥远与杨皇后要杀韩侂胄的时候,钱象祖却在此时选择投靠杨皇后,他也成为了杀韩侂胄助力。 名为除奸。 但,他为杨皇后给金国写的乞表,实在是……,完颜构附体。 当然,这一切还没有发现,刘仙伦纯粹就是看不起钱象祖这个人。 刘仙伦换了衣服,倒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老帅哥。 登船,出发。 当天下午,船就到平湖岛。 就在平湖岛最大的宅院之中,刘淮与刘仙伦,只带着四名亲兵,见到此地的地头蛇,司马浩繁。 这位没读过书,也没当过兵,父辈时从北边往南逃,犯了事再逃,逃无可逃更当了海匪,加上他儿子,他已经是三代海匪。 官军什么的,他见过。 “你们有点不懂规矩,到我这里要选小船递帖子,不过既然来了上门便是客,留下五十万钱交了码头费。而后一桶水一千五百钱。” 司马海匪老大在报着自已的价位。 他只当是这是被海流带过来的大宋水师的船,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先开价,对方若是强硬的话,减点。若是软弱,就照价收。 刘淮默默的听着。 听完所有的报价之后刘淮抬起头:“我是这样想的,你这里武艺高强一点也就是你背后左边那位,我会先用两把飞刀,一把胸口,一把眼睛。然后再用我皮靴内的短刀刺穿你的脖子,你一定要求饶,可惜你只能喷点血沫子,喊不什么话来,其余的……” 说完,刘淮就动手了。 当真是两把飞刀出手,然后一刀刺穿了司马海匪老大的脖子,这才抽出腰刀,三招杀了五个人后重新坐了回去。 司马海匪老大正如他说的那样,想求饶,可血沫子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 刘仙伦连眼睛都没有眨,在刘淮坐下的时候,刘仙伦这位文士很平淡的吩咐了一句:“屠了。” 屠了! 就是屠了。 刘淮身边的亲兵都是百战豪军。 一群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了海匪,一刻钟庄园三里范围内杀尽。 两个时辰,整个平湖岛上所有的海匪只有死人与苦力两类。 一杆旗立了起来。 平海军。 现在,这个岛是大宋平海军的官方管理之地。 普通的逃难者,渔民,打算去流求作点小生意的小商人,自然是被安抚的对象。 刘淮与刘仙伦站在岛的东边,往对岸看去。 “雷岙说话不靠谱,什么叫能游过去,这怕是有近百里。” 刘仙伦回答:“岛上的人说,只有八十里不到,你说的晒盐之事,依岛上的描述的海滩与环境,应该就在这对岸。依我看盐之事不用急,这里有一样大生意可以作,别人办不了,韩家可以。” 第二零六节 那个什么虚的公子 别人办不到,韩家却能办到的事。 刘淮问:“什么事只有韩家能办?” 刘仙伦指着海说道:“那边有和泉州很相似,但有区别的麻。我在一个小商人处见到麻,上上等好麻。而且听闻那里在背阴处生长,并非有人种植的。若是有办法以十万担计收麻呢?” “麻,可以变成布。” 刘仙伦说道:“严州,钱家织坊在严州的织坊,十万担麻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严州韩家的织坊一架大轮水车一夜可以纺五担麻,严州大轮水车至少二百架。一夜就是千担麻,一个月就是三万担。” 刘淮有些不理解:“先生,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盐。” 刘仙伦解释道:“盐,不急。有麻就可以变成布,布可以变成钱,也可以再运回来卖给当地人。怀柔、礼教才是上上策,大隋那种强军攻杀没用,你能在流求驻军多少?大隋可是数万人,最终还是全部撤离,所以怀柔、礼教才是上策。” 刘淮问:“盐呢?” “过海去,先打着收麻的旗号。然后立府,自汉末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过海在流求定居,保护他们,收容他们。接下来紧接熟番,然后是半熟番,生番再缓缓图之。更何况,眼下你图谋的只是流求西南,并非是全岛。” “先生高见。” 刘仙伦很严肃的点了点头:“接下来休整两日,先从去过流求的小商人与这里原宋民处收集点有用的消息,再过海,不可急于求成,小将军要的是大成,而不是只来探路吧。” 刘淮拱手一礼:“是,一切听先生吩咐。” 刘仙伦转过头来:“少将军,可曾听说过韩家绛哥儿初到钱家,钱家初考有四问?” “听说考了秘阁六论。” “在这之前,有四问,其中一问题目是这样的。民安土重迁,不可卒变。易以顺行,难以逆动。”刘仙伦没解释这句的意思,刘淮也是名门之外,写不同策论也能完整的理解这段话的意思。 这句的意思是:强行移民,百姓故土难离,要顺民心,而不要逆民意。 刘仙伦继续说道:“韩家绛哥儿的回答很巧妙,反问,临安城几十万户是那里来的,给他一港之地,泉州也会有无数人愿意迁移过来。而此时……”刘仙伦没说下去,只是看着刘淮。 刘淮长身一礼:“淮受教。” 刘淮明白了,若有足够的吸引力,无论是移民也罢,或是野人被教化也罢,匪人从良也罢,流求西南这块地方会成为一个新的城镇,会有许多人定居。 自已的季父刘锐要的不就是这个嘛。 若有朝一日,朝廷实在容不下他们刘家。或甘愿放弃一切被软禁余生,或还有一方天地。 父亲刘琦之死是刘淮心中的一根刺。 若战死也就罢了。 病故也算为国尽忠。 在那污秽遍地的破落小院被活活气死,这口气换成谁也咽不下去。 刘仙伦这时又说了一句:“韩家绛哥儿,非凡才。纵观千年,无数英雄豪杰告诉我等孤军无胜算,他第一选了韩家,成为韩家子。欲娶钱家女,更是神之一手。” 刘淮点了点头,他服气。 能以韩家养子的身份求娶钱家嫡女,怕是天下谁也不敢相信的。 可韩绛偏偏办成了。 次日,天气不错。 韩绛换了衣服,吩咐出门,今天他要去见一位自已花了十几万钱才从韩俟那里打听到的人。 名字不知,只知道姓林。平日在扬州城内一家贵族用品店待着,这是他的店。 这位林掌柜便是与故去的李幸外公签了根本不在官府备案,全凭信用长生契的人。 韩绛出门排场很大,前有家丁开道,中有六人抬的步辇,后有提着食盒、香炉、背着钱的仆人。 当韩绛的队伍到了那间店铺门前的时候,迎面也来了一队人。 对方同样坐着步辇。 不对,是手推车,有轮子是推的,不是抬的。 然后身边跟着四婢。 看到对方的瞬间,韩绛想到了一个经典人物,脱口而出:肾虚公子。 卟! 站在韩绛左手边的竹香与走在前头的丹霞同时笑喷。 两个队伍同时停了下来,立即就成为了许多路人围观的对象。 一边是带着四个最低年龄五十岁嬷嬷,穿华贵衣服,却不配玉、不戴花的清溪公子。另一边是陌生人,扬州人没见过。 但这排场确实够大。 光是随行婢女就有十六人,从服色上看,女使四人,近婢一人。 女使竟然是四人。 一般豪门女使就是两人,一管内婢,一管杂婢。 这位却带了四位女使。 事实上,他们都猜错了。 韩绛是五女使,影与彩算一人,管钱与总管所有。而后管婢女教育及考核的,负责饮食以及点心、香料的,管理衣服、首饰、水粉胭脂的,以及最后一位,负责接待外来客人以及与其他院子交涉外务,向总管申诉、请领的外掌婢。 眼下影与彩忙着,丹霞的算学太差,钱的事由内掌婢梅香代管。 丹霞暂时负责吃喝玩乐,以及摆出来装门面。 韩绛一摆手,立即有人过来扶他下来,然后在前领路,这里距离那店铺不足十步,没必要非要到正门口。 对方自已走了下来,他可不敢让身边的婢女扶。 因为身边的婢女年龄大了,万一磕到或是碰到,伤了不太好。 王刻惪,娶了葛邲侄子的王家小官人。 他已经猜到对面的人是谁了,能在扬州府有这么大排场,而且不怕被人骂,更不怕被弹劾的只有一个人。 从临安府过来的韩绛。 韩绛本身就有伯爵爵位,这排场完全没有过伯爵的线。 王刻惪心里好难受。 他有儿女,但不是他的,成亲之前娶的葛家姑娘已经是嫁过两次,自然是有儿女。前一个是和离,因为男方有罪在先,所以葛家抢到了孩子的抚养权。第二个是意外死亡,依宋律,父母无力供养孩子的情况下,不可贩卖,却可以寄养给他人。 所以,葛家因为对方家境,补了大笔的钱,拿到一个女儿的抚养权。 第二零七节 原来是清溪公子 王刻惪为保证自已绝对会痛爱葛家姑娘的两个孩子,所以无妾,也没有和葛家姑娘有孩子,而且自立文书,保证葛家姑娘没给他生孩子,算不得七出等等。 事实上,葛家姑娘三嫁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现在年龄过四十,想生也不可能了。 听说韩绛的时候,王刻惪心里就不舒服。 今天见到韩绛,他心里非常非常的难受,一种莫名的恨意从心内滋生出来。 可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而且,还长的这么好看。 更可恨的是,他凭什么这么年轻,才十七岁,就凭白得到了这么多。 不行,绝对不能落了下风。 王刻惪迎着韩绛走上前去,轻轻一抖自已黄檀木镂空雕刻,精美绝伦的扇子:“相必这位定是临安韩府绛哥儿。” 韩绛轻轻一拱手:“失礼,没请教?” “在下王刻惪,人送雅号清溪公子。” 韩绛再次一拱手:“失敬,失敬。”对于陌生人,韩绛一直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本着不得罪,不结仇,你好我也好的态度,那怕对方已经失礼在先。 一个头顶上什么都没有的人,绛哥儿也是你能叫的。 没有尊敬一声伯爷,也要称呼一声韩小官人。 不过,韩绛没介意。 王刻惪搭手回礼后,轻轻一抖自已的扇子:“观绛哥儿竟然没有一把好扇,来人将我的镶玉清檀流水扇取来。” 韩绛淡然一笑,右手轻抬将手中的扇子平放在手心。 韩嗣上前,伸手拿过韩绛的扇子进店:“掌柜的,劳烦掌个眼。” 林掌柜上前,只看了一眼后回身取过一块锦这才接过扇子,仔细观察之后说道:“此扇作价三千六百贯,但小号收不起,此扇小人虽能报价,却也不敢以此价收。” 一把普通的竹骨白纸扇,敢叫价三千六百贯。 这是疯了吗? 王刻惪脸上十分难看,他那些所谓的流水扇工艺精湛,也不过三十贯,叫到极限不会超过五十贯。 王刻惪开口了:“掌柜的,莫非你看到绛哥儿是贵人,所以出言巴结。” 这话一出口,韩绛已经没兴趣再看王刻惪半眼,就连王刻惪的长随脸上都很难看,这种话出口就代表你已经落了下风,而且人品也不够。 林掌柜陪着笑脸:“此扇正面软山先生的小居楼阁图,旁边有放翁亲笔题字,并有名为白玉坊为名的小诗一首。此诗从来流传出来,却是放翁亲笔无误。前面,禹玉先生的炊烟童戏图,配有诚斋先生农家新居小诗一首。正反两面,还有当朝周相公、王相公、谢相公的留款、落印,三千六百贯,实在是价报的低了。” 当世,论画。 马一角、夏半边,绝对是当世最顶尖的名人。 论诗词、论字。 陆游、杨万里,更是声名满天下。 一把折扇上集四人的画作、诗词,再加上周必大、王蔺、谢深甫的留款,这扇子放在八百年后,韩绛叫价八位数,甚至往九位数奔。 王刻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看林掌柜,再看看韩绛,一口气没上来…… 晕倒了。 “晕了?”韩绛愣了一下:“快,快救人,怕是有什么隐疾。” 没有病,纯粹就是气晕了。 王家的家仆七手八脚抬着人往医馆去了。 韩绛笑着对林掌柜一拱手:“林老,晚辈有礼。” “伯爷有礼。”林掌柜中规中矩的回了一礼,然后双手将扇子准备还给韩绛,韩绛伸手一挡:“三千六百贯,掌柜的抽个空把账结了就好。” 林掌柜愣住了。 他只是报一个价,这扇子可是能当传家宝的东西,三千六百贯,少了。 韩绛吩咐道:“韩嗣,记下来。林掌柜捐资白玉坊蒙童学馆一百八十名孩童一年学费、以及一年笔墨,及每日食补。吾师及友人赠扇一把。” “是。”韩嗣立即取来纸笔记录,然后送到林掌柜面前等对方签字。 林掌柜爽朗的一笑,痛快的签上自已的名字,然后问道:“每个孩童一年二十贯?” 韩嗣立即双手递上一张清单。 清单上写明,学资是一年十贯。 林掌柜是识字的,也是读过书的。当年汴梁还是都城的时候,州县八岁孩童若想读书官府有钱补,每年只需要两贯钱。读到州府的学堂还有伙食补贴,到了太学每个月还有一千多文钱发到手。 可眼下,朝廷没钱。 太学还是免费,但太学只有八十斋,每斋三十人,也就是太学一共两千四百人。 而蒙童这部分,只能上是私塾了。 所以,一年学费十贯,非但不贵反而可以说很便宜了,因为私塾先生每个月收每个学生,无论是米,还是帛,或是现钱,怎么也要折两千五百钱。 穷人家的孩子是读不起书的。 除了学资之外,还有服装费,每年一共五套衣,夏两套、春秋两套、冬衣一套,折六贯钱。而后书本、笔墨折一贯。 书本、笔墨是帖钱的,一贯钱买不到几本书,书很贵的。笔墨纸砚也不便宜。 最后一点才是让林掌柜意外的。 就是每天每个孩童发一碗豆花,外加一个煮鸡蛋。 除此之外,白玉坊蒙学馆还分有女馆,就是允许女童读书,这更不寻常。 看完清单,林掌柜用丝锦小心翼翼的将那把扇子收好,然后找了一个很厚重的木盒给装起来,这东西绝对可以当传家宝。 韩绛在旁说道:“林掌柜,有句话我说到前面,扇子我有一筐。但象这样的只有三把,有两把都有瑕疵,好的那把我自已收藏了。所以,那天你拿出来欣赏的时候,发现瑕疵别说我骗你的钱。” “伯爷说笑了,不会,断然不会。” 林掌柜听明白了,韩绛忽悠这些名家写了不少,画了不少。 建学馆花销是巨大的,特别是临安府那里地贵、屋贵。 这是善举。 林掌柜对韩绛半礼后说道:“伯爷,请后堂用茶。” “请。” 韩绛相信林掌柜知道自已为什么来,能谈到多深不知道。 第二零八节 一共有六个知情者 两人正准备往屋后走的时候,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小姑娘在店铺门口探头探脑的。 韩绛与林掌柜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韩绛说道:“我可以等会,有客上门。” 林掌柜想说的也是这个,他店里没伙计,他这家店就是自已平时打发时光的店铺。 林掌柜上前:“客人,要买点什么?” 小姑娘看着林掌柜一脸的慈祥,从身上解下一个布袋,然后将布袋递给林掌柜:“娘要嫁人,我卖花存了些钱,想替娘买把扇子。” 林掌柜蹲下,将布袋里的钱一枚一枚的拿出来摆在地上后问:“客人你想要什么样的扇子呢?” 小姑娘伸手一指,却是一把绿羽扇。 林掌柜摇了摇头:“钱不够。” 韩绛看了一眼那扇子,好象是孔雀羽制成的,韩绛虽然不太懂物价,但这扇不会便宜。 这时,小姑娘又在怀中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有两根某种植物的根。 “这是我在山中采花打草时找到的。” 韩绛不认识,韩嗣在旁小声说道:“米参,比不过辽参,不值钱。” 果真,林掌柜再次摇了摇头:“不够。” 小姑娘几乎要哭了,在门边的丹霞往店内走,韩绛一抬手,竹香将丹霞拉住。 小姑娘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这时她取出最后一样,一个麻布包中的木头雕的娃娃,双手捧着十分不舍得,可最终还是一咬牙将娃娃递给了林掌柜。 林掌柜缓缓起身,取下那支孔雀羽扇,用一个锦盒包好,然后在地上排的整齐那排钱中数出几枚:“这是找客人的钱。” 小姑娘脸上挂着眼泪笑着,抱着锦盒开心的跑着离开。 往后堂走的时候韩绛没说话,林掌柜也没说话。 进了后堂,林掌柜取了一个盒子将那木雕的娃娃放进去,然后写了一个纸条也放进去,将盒子盖好后来到韩绛面前。 韩绛这时说道:“那姑娘出了一个比任何人都高的价格,她付出了她的一切。刚才听闻,她的母亲再嫁,相必那木雕是她父亲留给的她的,对于她来说是非常非常珍贵的。” 韩绛这翻话让林掌柜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他事实上没想太多,只是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可以轻易得到,那怕是别人的帮助或是善良。 但韩绛这番话让他领悟到了另一层意思。 这时,韩嗣入内:“少君,林掌柜,有客到。是刚才的客人。” 林掌柜冲着韩绛一拱手,往店铺走去。 小姑娘的娘带着锦盒回来了,她清楚的知道那怕是她全部的财产也买不起这一把扇子,这种绿羽大宋根本就没有,是番商带来的,肯定非常非常贵。 林掌柜没有接盒子,只说道:“你家姑娘出了一个比任何人都高的价格,她拿出了自已所拥有的一切财富。所以,这扇子是她的。若非扇子有问题,小号的货物钱货两清之后,出门不退。” 一番话说的生硬,可小姑娘的母亲却如何不懂。 这是林掌柜的善良。 林掌柜又说道:“若有一天,你家姑娘想赎回她的物件,只要本店还在,随时可以赎回。” 小姑娘的母亲重重的施了一礼。 林掌柜点头回礼。 小姑娘的母亲准备离开之时,林掌柜又说道:“听闻扬州开了一间壕横扬州分号,可借钱读书,若有可能送你家姑娘去读书吧。” 小姑娘的母亲再一礼,这才拉着女儿离开。 林掌柜再次回到后堂,见到韩绛就开口说道:“我以伯爷的说辞告诉的那母女,伯爷想要什么我知道,但此事怕很难办。绿林之中,许多人为了几百贯钱就会与人搏斗。商贾之中,为了万贯杀人灭口的事也常有。” 林掌柜说到这里坐在韩绛对面。 韩绛没接话,他在听。 林掌柜继续说道:“老主君病故之前,秘密扣下了要给金人的大笔钱财,这笔钱财为镇安侯府带来了灭门之祸。知道此事的人,一共有六个人,已经有三人因此而死。我可能会是第四个。” 韩绛真是吓了一跳。 不过他确实能够理解,为钱杀人这事在大宋还真有可能发生。 若这笔钱的数量达到一个可怕的数字,镇安侯府不算什么。 看韩绛在思考,林掌柜说道:“伯爷还想听下去吗?” 韩绛问:“李洱将军可是这六人之一?” 林掌柜摇了摇头:“不是,但他却从镇安侯处知道了一些,至于知道了多少我不清楚。” 韩绛再问:“有谁知道,你可能是这六人之一?” 林掌柜回答:“伯爷刚刚见过,王家王刻惪。” “说说他,我安排人泡杯茶。我来你这里也让人看到了,无论我是否从你这里得到了什么消息,其他人也会猜的,只会往更坏去猜,不会往好猜,所以我听不听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面对什么。” “伯爷高见。”林掌柜起身对韩嗣说道:“劳烦哥儿安排人替我关店,既然是品茶,自然不能在这昏暗的后堂。” 韩绛也吩咐道:“韩嗣,安排。” “是,少君。”韩嗣起身往外走。 林掌柜这时对韩绛说道:“伯爷,且在外稍等我片刻,我去取个重要的信物。” “好。”韩绛起身也往外走。 店门关好,是韩家的家仆关的店。 韩绛在外等了约一柱香时间的时候,突然听到店里有柜子被推倒的声音,正在韩绛疑惑之时,却见店铺内有烟冒出来。 韩武赶紧上前护着韩绛往后退。 韩绛大喊一声:“救火。” 周边店铺的人也赶紧来帮手,木制的屋子若是烧了的话会连累他们。 几十桶水浇上去,火却越来越大。 有人高喊:“这是浇了油的。” 韩绛站在店门前默默的看着大火将整个店铺烧成灰烬,扬州府的差役也赶到了,这里突然失火让差役们也很紧张,毕竟这里是繁华区,有着许多店铺与酒楼。 一个半时辰,整个一个半时辰,韩绛没有离开,一直看着。 火肯定是林掌柜放的。 若说嫁祸给自已。 第二零九节 这一把大火 嫁祸给自已? 不可能。 韩绛心想,先不说自已的身份摆在那里,就是寻常人此时想嫁祸也不可能。 那么就是另有隐情。 想到这里,韩绛吩咐了一声:“韩嗣。” “少君,我在。”韩嗣也是一脸懵,怎么就突然失火了。 韩武这时上前:“少君,店铺所有的货架后都堆满了桶,从火烧的痕迹来看是桐油。” 韩绛接话,只吩咐道:“韩嗣去后堂找,肯定没有尸体,我要见到那只木雕。” “是。” 韩嗣带人往后堂的位置去了。 后堂没有堆桐油,只是毁了屋却并非将一切都烧成了灰,就算被烧,找到一点残留也好。 韩绛显然猜错了。 前屋内的灰烬中有一具烧成焦炭的尸体。 这时,有马车到了,淮南东路提点刑狱、知扬州府事范念德到了。 晕倒被送到医馆的王刻惪回来了。 范念德没看韩绛,只是吩咐:“州衙查案,无关人等离开。” 有捕快上前,许多普通的民众开始往后退,原本参与救火的人看到没有波及自家店铺,也纷纷离开。 唯有韩嗣依然带人在检查后堂,寻常那只木雕。 有捕快上前准备让韩嗣离开,这时有一人推开人群走了上前:“天使办差,扬州府退离。”喊完,他身后两人各自高举一面令牌。 两面令牌,一面是宫中御前司的令牌,一面是嘉王府护卫的令牌。 来的竟然是虞仁美。 从出临安府开始,虞仁美除了每天安排必要的巡察值班之外,对其他的事情不闻不问,自已也很少与其他人接触。 可以说,这次出行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 此时,他突然站出来,而且是替韩绛喝退扬州衙门的差役,这让韩绛非常的意外。 范念德牙根都咬出血了,但他却不能在这个时候硬扛虞仁美。 虞仁美只是一个五品武官,但虞仁美此时抬出的是嘉王、还有官家特使的职责,范念德若敢不从,这事台谏能分分钟咬死他。 虞仁美走到韩绛面前:“伯爷,无论你要找什么,要么围了这里,要么带走。” “恩。”韩嗣点了点头,对韩武说道:“带走。” “是。” 韩武立即带人将后堂那一块地方所有的一切挖起来,连地砖都撬起,装车带走。 虞仁美又问:“伯爷,死的是何人?” 韩绛也不知道,只回答:“说不清。” 虞仁美到尸体前看了一眼,退到韩绛身旁:“伯爷,不是林掌柜。这尸体虽然被烧焦,但却是麻布衣。” “谢过。”韩绛拱手一礼。 虞仁美回礼:“伯爷来店之时,我就在对面酒楼上。” 韩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再次一拱手,然后先一步离开。 虞仁美一直等到韩武带人把后堂挖空离开后,他才离开。 虞仁美等人离开之后,范念德这才问王刻惪:“他挖走的是什么?” “学生不知道,我来这里原本想问一问林掌柜有没有魏府管家的消息,那老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我越发的担心。” 王刻惪没说实话,因为他就是林掌柜所说,六个知道内情的人之一。 但六个知道内情的人心思却完全不同。 那是一笔巨资,每个人都抱着不同的目的想把这笔钱占为己有,但之前六人相互制约,谁也没机会得手。 魏家,因为这笔钱,二房除了一个贪杯好赌,从不问家中事,也没有参与过家中生意的入赘女婿之外,连管事的都死的死,逃的逃。 镇安侯府已经没人了,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算不上。 范念德什么也不知道,唯一关心的就是那些盐换成钱,赶紧把自已那份分到自已手上,其余的他不知道。 眼下,他看着韩绛拆了那后堂烧了大半的屋,连一块砖都没有放过。 范念德只有一个想法,韩绛来了扬州所图的根本就不是继承魏家二房几十间店铺,以及那空壳子盐号,是图谋更大的财富。 比如武清盐的生意。 王刻惪开心有些担心了,他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之后对范念德说:“我要去一次楚州,见一见那位贵人,这个韩绛来者不善。” “好。”范念德关心的是自已那份钱,没二话就答应了下来。 再说韩绛,回到壕横扬州分号,一个穿着丝绸,却比乞丐还脏乱的在正堂大呼小叫:“给我拿酒来,取酒。” 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被打出去。 苏掌柜给了韩绛一个解释:“小官人,这位是自家姑爷,姓萧。” 韩绛看了一眼这位萧姑爷,身上穿着破旧的丝绸衣,一副乞丐的样子,可当自已看他的时候,那双眼睛却是明亮而又有神的。 韩绛吩咐道:“给他酒,带到后院去让他喝。” “是。” 一柱香后,后院坐在韩绛面前的依然是乞丐样,却是举手投足都有十足贵族样的男子。 “萧大河。” 韩绛主动打了招呼。 对方淡然一笑:“难道连一声姑丈都不想开口吗?” 韩绛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吧。” “恩。”对方也坐了下来:“我真名叫耶律阿布其。” 听到这个名字韩绛猛的坐直了身体,这个名字代表的含义太深了。 耶律阿布其说道:“我是一个死人,原本我是上京北咸平西一百里的千户,一次减丁作战受伤,趁机假死脱身。你可以去求证,我两个弟弟依然还是千户,一个叫留哥,一个叫斯布。” 韩绛问道:“什么叫减丁?” “金国为了防止草原作大,每年都会派兵攻打,杀一些人,这就叫减丁。而派去作战的多是契丹人,双方都会有一些假死的人。” 韩绛心说这操作,金国也太黑了。 韩绛不知道的是,这位的两个弟弟在将来还建立过后辽国。 耶律阿布其继续说道:“老鬼两个女儿,一个嫁给我,另一个嫁给了金人。” “金人?”韩绛反问了一句。 耶律阿布其说道:“金人的宋狗,要怎么称呼?” 韩绛想了想:“这个,金狗?不合适,金人就是金狗了,这个还真不好称呼。” 第二一零节 论威胁的力度 就怎么称呼的问题并不重要。 耶律阿布其笑了笑:“你认为老鬼是什么?” 韩绛摇了摇头:“我不想猜,直接告诉我。” 耶律阿布其反问:“你是谁?” 韩绛大笑,也反问:“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来找我?” “无所谓了,看来你也不在乎老鬼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来告诉你,无论你拿走多少,我那一份不能动。否则,你走不出扬州。” 说完这话,耶律阿布其伸手就去拿酒坛。 韩绛伸手轻轻一推,让耶律阿布其可以更轻松容易的拿到酒坛,韩绛这个反应让耶律阿布其很满意,年轻人就要知道轻重。 韩绛这时开口说道:“在秀州的时候,有一个法子很有趣。” “有趣,说来听听。”耶律阿布其拿起酒坛给自已倒酒。 韩绛依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就是把人按在地上,然后在脸上盖上一张草纸,接下来往上倒酒,当草纸全湿透了之后,再加一张干草纸,然后继续倒酒。” 听完这话,耶律阿布其手一抖,酒有大半都倒在桌上。 在韩绛这软绵绵的语气之中,他听出了杀机。 这时韩绛指着桌子说道:“我韩家有一个规矩,一饭一食不得浪费。酒是粮食酿的,所以也不能浪费。” 耶律阿布其一改其颓废、邋遢的形象,杀气腾腾的问:“你想如何?” 韩绛淡然一笑:“舔干净。” 耶律阿布其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 韩绛见到刀的时候内心多少有一点心虚,不由的往门边看了一眼,只见韩武已经作出了反应,一只手夹着两把飞刀,另一只手按在刀柄上。 而后,钱宽从门外走到韩武身旁,手中拿着一支纯钢的投枪。 安心了。 韩绛说道:“别让酒洒在地上,到时候若是混上泥土的话,你舔起来怕有难度。我韩绛能不能活着走出扬州不用你关心,倒是你……呵呵。” 身为一名顶尖的武者,自已强之外,还要能搞清自已是不是弱。 韩武与钱宽也一样。 三人相互都计算过胜率,韩武知道自已只有拼命有一半的机会能换对方一条命,钱宽自认也差不多。 耶律阿布其有信心离开,面对一人他有十足把握。 面对钱宽与韩武,他承认自已有点失算,小看了韩绛这边的力量,竟然有如此高强的武者,自已怕是要留下点什么。 韩绛拿起酒坛给自已倒了一碗酒:“其实,不靠他们我也能弄死你。” “你!”耶律阿布其冷笑一声。 韩绛指了指脑袋:“这世上最强的永远不是拳头,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哼!” 韩绛伸手在自已的酒碗上轻轻划过,然后用手掌指着自已的酒碗:“看仔细。” 韩绛那碗酒开始慢慢的变清。 这时,韩绛拿出一根银条放在酒中,轻轻的晃了两下,然后用布条一擦,黑色的银条竟然变白了。 耶律阿布其第一反应就是冲着墙角猛扣自已的喉咙,要把自已肚子的喝下去的酒给吐出来。酒里有毒。 可扣了两下,耶律阿布其扶着墙愣了,想了一会转过头:“不,不太对。有毒的话是银发黑,你这个是黑变白。” 哈哈哈。 韩绛放声大笑,然后指了指自已的脑袋。 那意思就是,老兄,你智商没充值。 耶律阿布其双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我不管,我那份一文钱也不能少?” 韩绛笑了笑没说话。 “我在扬州有四十名死士。” 韩绛用手撑着自已的头,面带笑容,侧着脸看着耶律阿布其,依然没说话。 耶律阿布其一咬牙:“我知道八万一千二百四十一只大银锭藏在何处,我不要银子,我要我那份。” 这事有意思了,韩绛开口:“你那份是什么?” “每年一百副甲、两千把刀、三万只箭头。还有麻布一万匹,以及其他看着凑点,但要值一千贯的物资。” 韩绛再问:“你凭什么每年分到这些?” “四千张貂皮、五万张羊皮。还有药材四船。货已经送到,但去年的账没结。” 听完这些话,韩绛懂了:“你的意思我懂了,你要是合情合理的账款。但为什么说,是你那份,为何不是账款?” 耶律阿布其问:“听过唐岛水战吗?” 韩绛回头看向韩嗣。 韩嗣上前:“少君,那是绍兴三十一年。金国派出七万水师约六百战舰,当年……”韩嗣有点犹豫,因为接下来的话非常不好听。 韩绛吩咐:“照实说。” 钱宽上前一步:“实话就是,官家派了三千水兵,还是从泉州一带招募的杂兵,有船一百多艘,重赏岳武穆部下李将军,让其带队出征。同时,临安府已经安排了主力水师,随时带官家往两广去。” 耶律阿布其接过话题:“没有相信,也没有想到,忠勇伯胜了,而且是完胜没有损失一条船,此战之后,金人多不愿意参加水军。征我辽人为水军,武清的盐便是我们偷偷运出来的。” 钱宽听完马上就反驳:“胡说,征的我汉人与少数辽人在武清水师。” “胡扯,都是我大辽子民。” “胡扯!”钱宽大怒,耶律阿布其也怒了,两人扔到武器拳拳到肉,就在这屋里打了起来。 韩武却是双手抱在怀中,远远的看着。 韩嗣看了韩绛一眼,看到韩绛没阻止,也退后几步看着。 韩绛这时却问:“韩嗣,你怎么看?” 韩嗣想了想回答:“都没错。辽国之前有官方文书,彬彬不异于中华。辽一直认为自已才是正统,我大宋不是。耶律这个姓氏,用咱们的话说就是刘姓,两汉帝皇之姓氏。” 正打架的耶律阿布其转头吼了一声:“我大辽皇帝,刘姓耶律氏,大汉高祖皇帝之后。” 拳头已经几乎要打在耶律阿布其脸上的钱宽硬生生的止住了拳头,这个说法他似乎听说过。 韩绛抓了抓头皮:“我怎么记得,是辽高祖仰慕汉高祖,所以汉姓是刘。” 耶律阿布其很坚决的强调:“就是刘姓耶律氏,我们以部落为氏。” 第二一一节 好多银子 韩嗣在旁低声说道:“少君,这事扯不清了,因为大汉典籍没有流传,辽宫的典籍被金人所毁。不过确实有记载,契丹一族是鲜卑分支,鲜卑便是刘氏在汉末北迁整合,还有,这个……,我要回去查查典籍。” 韩绛摆了摆手:“不用查,去请教嘉王殿下。” “是。” 嘉王,韩绛认为这就是一部活字典,说不定他读过类似的书籍。 似乎是跑楼了。 韩绛关心的还是那八万多锭银子。 韩绛问:“按你这么说,你们付出这么多,这些货物也给的少了点。” “买卖不易。” 耶律阿布其的话说的很明白,他这些是悄悄给自已人买的,怕被金人发现,所以多出的部分自然就是保密费了。 韩绛再问:“是什么样的银锭。” “我只有两只,听说是原先汴梁城的旧银。” “给我,马上给我。”韩绛确实有兴趣。 银子耶律阿布其没带。 韩绛又问了一个他关心的问题:“话说,知道内情的一共是六个人,你算不算一个?” “不算。” “你知道是谁?” 耶律阿布其回答:“我知道五个,最后一个不知道。” “谁?” “老鬼、老管家、王刻惪、老林、还有你爹。” “我爹,你搞笑吧。”韩绛脑袋里想的只有一个人,韩侂胄。 耶律阿布其顶了一句:“有新爹就忘记旧爹了,是镇安侯。” “我不是李幸。”韩绛很直接的扔出这句话来。 耶律阿布其突然说道:“对了,最后一个人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听过一个说法,是你们宋人一位相国的孙子。” “张邦昌的孙子?” “好象是这个名字。” 这事有点绕,但韩绛感觉自已似乎摸到核心了。 韩绛问出了一个最最关键的问题:“那么,这六个人谁才是老大?” 好问题。 耶律阿布其思考了很久,摇了摇头。 “不知道。” 韩绛听完后站了起来,伸出右拳:“你那一份,不但一点也不会少,我还会再给你加两成。来吧,我的兄弟。” 听前半句的时候耶律阿布其已经愉快的举起拳头,可听完后半句他的拳头悬在半空也不知道应该伸出来,还是缩回来。 什么叫,我的兄弟。 论辈份,我是你姑丈好不好。 韩绛用左手在耶律阿布其手臂上拍了拍:“好了阿布,别纠结什么辈份问题,想一想这天下最顶尖的精钢工艺出自何处,想一想最好的布出在谁家,来吧,兄弟!” “好,好吧。”很为难,但耶律阿布其还是和韩绛击拳盟誓。 耶律阿布其肯定不会把这银子带在身上,在得到韩绛承诺他那一份不会少,还会至少加两成之后,他和韩武约定了地点,夜里会把银锭送到韩武手中。 耶律阿布其离开之后,钱宽就不明白了:“少君,一会要打要杀,怎么这么快就成兄弟了。” “因为,真香。” “真,香?” 怎么解释呢,韩绛想了想之后说道:“记得我说的起司锅吗?” 钱宽咧开嘴笑了。 没错,真香。 头一次见,那东西看起来好恶心,可吃起来真不错。 街上,耶律阿布其身边的人也在问同样的问题:“王子,我们听到里面打起来了,可你却没发信号?” 耶律阿布其说道:“打不过、算计不过、势力没他大、钱没他多,你们说怎么办,他多给咱们两成,我看行。” “那当然行了。”其他人也是一脸的喜色。 深夜,韩绛得到了两样好东西。 头一样,两只银锭。 第二样,林掌柜来了,还带来了一本账册。 这银锭和韩绛想像之中完全不同,不是锭,而是船形。长度大约有六寸多,腰宽一寸多点,头宽不到三寸。 放在手上掂了一下重量,感觉有足有六斤重。 上面简单粗暴的戳了七个字,宋朝银锭、壹佰两。 韩绛再次把银锭拿在手上:“这东西,有一百两,骗鬼呢。” 陆游开口说道:“这就是不好好读书的结果,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陆游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掌柜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五十两的银锭是足两的,一百两的只有七十七两,依这个重量来看,还有外形来看,这是庆历年间的银锭。” 就是给辽人增币那段时间后大量铸造的。 韩绛把银子放下:“林掌柜,先不说银子,说说你的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林掌柜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屋内的人。 此时,屋内有陆游、王希吕、辛弃疾、史达祖、韩嗣,最后一位是施子彦。 施子彦纯粹就是无聊,来听着热闹。 但作为韩绛现在这个小团队的核心人物,韩绛是信得过施子彦的。 林掌柜说道:“原本我还有些戒心,但见到放翁、仲行公、还有丹圣道长我倒是放下心了,知道内情的有六个人,现在活着的依然还有三个人,今天死的是原本我以为已经死掉的人,魏家的老管家。” 没有出声,都在安静的听着。 林掌柜倒是不急,坐下泡上茶,夜晚才刚开始,他有时间去慢慢讲这个故事。 林掌柜说道:“镇安侯府的事情我不知道,每个人其实只知道自已所负责的一部分。家主最初是图财,后来图的是从龙之功。我现在分不清是谁给他这个承诺的,打算把淮南东路变成伪吴。” 陆游问:“那么最后一人便是张邦昌的孙子了?” “是,但此人我没有见过。从魏家老管家那里,我有了新的想法。原本我一直以为这背后是一个假借金人身份,真实却是张邦昌孙子的人,现在看来是两个人,因为今天他来找我,就是和我一起分了那笔银子,但我杀了他。” 没有人接话,这事信息量有点大。 林掌柜继续说:“魏家图的是从龙之功,王刻惪想成为伪吴之主,镇安侯其实是姓郦的,也就是金人派来的奸细,至于谁帮他改姓李,这事怕要从朝堂上查。相信小官人有这个能力可以查得到。” 第二一二节 瞎狗的老东家 韩绛看了陆游一眼,陆游摇了摇头。 韩绛回答:“有这个能力查,但有没有必要查再说。” “恩。小官人说的是。”林掌柜也认为这事不急,至少对眼前的事不重要。 林掌柜再说第四人:“老掌柜看似忠心,他图的只是财。发觉事情不太对,就假死脱身,但他却被镇安侯的人发现,银子他没碰到。但我却知道一件事,镇安侯有心将这笔银子送回临安。” 韩绛笑了:“当好人,把银子献上去?” 林掌柜也笑了:“献给谁就不知道了。我猜测因为这个原因,镇安侯府死绝了。” 陆游突然开口:“赵汝愚。” 韩绛猛的一转头:“老师,确定?” 陆游点了点头:“笔墨伺候。” 不用韩绛吩咐,韩嗣立即准备纸笔。陆游提笔就写信,直接写给韩侂胄,一边写一边说道:“相信老夫的判断,杀镇安侯的人有可能就是李洱与刘锐,李洱主事,刘锐暗中相助。这事让你父也留个心,此事不寻常。你父虽然奸恶,但还算睿智,在朝堂之上也是深知官场之道的。” 这就样,陆游一边骂韩侂胄,一边写信给韩侂胄。 有些事只有韩侂胄能办。 陆游有心也无力,毕竟他在朝中没有力量。 信写好却没有立即封起来,陆游说道:“等会可能还会有其他的事,先放着。林先生请继续讲。” 林掌柜拱手一礼:“在放翁面前,晚辈不敢有先生之称。” 陆游回了一礼:“当得起,你若为私财便不会到此处来,先生为的是大义。” 林掌柜再一礼后继续讲:“现在这笔银子的下落成为了一个迷,我认为只有两个人可能知道,头一个是真正的李幸。这也是李幸要被杀的原因,肯定有信。” 韩绛说道:“李幸身边一个潜伏有人,若有信怕已经被人知道。一把火烧的什么也不留,有可能就是毁掉证据。我在想,赵汝愚知道这笔钱的存在不,或是他知道多少?” 林掌柜说道:“猜不出。但潜伏在李幸身边的人,未必是赵汝愚的人。” 王希吕这时说道:“有可能是李洱将军的人。那么请问林掌柜,有可能知道这银子下落的第二人是谁?” “老家主。” 韩绛不理解:“人不是已经死了?”说到这里,韩绛马上反应过来:“肯定留有什么,比如棺材里?” 所有人都笑了,辛弃疾虽然不擅长这种事,可这明显的问题韩绛糊涂了他还是听得出来的,辛弃疾说道:“他的棺材肯定被人翻过多次,所以这银子的下落肯定是用一种让人想不到办法藏起来,然后留下机关。” 辛弃疾说的机关不是那种可以杀人。应该是一种秘密传递消息的方式。 林掌柜也说道:“魏府内就连一块地砖都不差,早就被人翻过。” 韩绛问:“有没有可能,李幸就是一个诱饵,用来吸引火力的。老魏头真正想留的另有其人呢?” 韩绛这么一说,林掌柜轻轻的拍着头。 他在思考这种事情的可能性。 韩绛又问了:“林掌柜,你和老魏头签的长生契核心内容是什么?” 林掌柜回答:“其实也没什么,我帮他打理家业。因为魏家没有根基,从商也不久,什么都不懂。而我要求的是,魏家不得背宋。没多久,我知道武清盐的事情,魏家因为没有人能操纵此事,所以不得不让我知道。” “结果呢?” “魏家告诉我的,假意与金人勾结,与辽人暗中联系,而后为大宋收集消息。我不信,但却假装相信。因为我也需要银子,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林掌柜说完后捧起了茶杯,慢慢的说道:“其实,阿三壮士背后的大东家是我。” 壮士。 阿三是? 韩绛问:“瞎狗?” “是苟阿三壮士。”林掌柜毕竟是读过书的,他强调了瞎狗的大名,而不是花名。 恩,这便说的通了。 事情似乎慢慢的穿了起来。 但是。 韩绛又问了:“镇安侯府、魏王府、赵汝愚之间有什么联系?” 林掌柜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小民,如何知道这等大事。” 陆游在旁说道:“先处理这边的事。林先生,那笔银子到底有多少?” 林掌柜轻轻摇了头摇头:“最终的数字不确定,但肯定不少于两淮一年半的盐税,也就不少了三百万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字,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巨大的数字,别说是死个把人,就是那一家全家死光也丝毫不让人意外。 林掌柜又补了一句:“有可能,接近四百万两,但肯定没有超过。最后一笔账没有核销,所以最终的数字只有死去的老家主知道。” 韩绛突然想到:“不对,他不是有一个入赘的兄长吗?”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韩绛以现代人的思想,肯定会想到这个亲大哥,但陆游等人却是正宗的原装宋代人,这种入赘的兄长已经算不上自家人。 若说近,还有一个亲三哥,也就是当下的魏家大房。 但武清盐的事情,魏家大房也就是一个跑腿的角色,连掌柜都算不上,甚至还不如林掌柜在这件事情的地位高。 韩绛尴尬的笑了笑:“那么,李幸得到这笔钱能干什么?” “问的好。” 王希吕大声的称赞了一句后说道:“一个半大孩子,这么大的财富肯定保不住,那么这笔钱的真正价值应该是可以换到什么。那么能换到什么呢?林掌柜。” 林掌柜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想了想,林掌柜说道:“怀璧其罪,便有献璧之功。” 王希吕再问:“是宋,是金?” 林掌柜回答:“可以想办法一试,从王刻惪身上试。但王刻惪已经离开扬州,就在傍晚出城的,从南边出城。” 辛弃疾插了一句:“欲往北,必先向南。” 什么意思? 韩绛没听懂。 其余人听懂了,这是声东击西之意,特别在这敏感的时间。 也就是说,王刻惪肯定是往北边去了。 第二一三节 这一计绝对精妙 既然王刻惪不在家,这里知道秘密的只有林掌柜一个人。 韩绛突然想到某部电视剧中的一个桥段:“我有一计。” “说来。”陆游对韩绛的计策很感兴趣。 总是很邪门,但却很管用。 经典桥段。 罗锅坑巨贪几十箱金子。 韩绛把电视剧的过程编成一个方案讲了出来,讲完之后韩绛问:“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怎么证明我合法拥有这一大笔银子。第二个,怎么样快速的搞一批假银子。” 一直闭目养神的施子彦睁开了眼:“若有一名可靠的技术高超的瓷匠,以及十名可靠的范模匠,加上三十名力气大人。但这么大数量的银锭,漆的配料中其余的好找,有一味却不容易在短时间内找齐。” “什么配料?” 施子彦说道:“银色的漆要用铅、锡、白铅粉配成,白铅稀少。铅、锡倒是常见。” 韩绛并不知道古代漆的配方。 原本以为多是植物的,没想到也有加入金属粉沫的配料。 不过,白铅。 呵呵。 韩绛问:“道长,你要多少?” 施子彦心算了一下回答:“至少十斤,最好有二十斤。” 韩绛问:“韩嗣,五十斤,几天可以送来。” 韩嗣起身:“我立即派出快船,五天之内拿到。” 韩绛对施子彦说道:“道长,莫说五十斤,你要五千斤我可能没有,但三千斤之内我韩家工坊有。” “白铅,你们要这个干什么。” 施子彦想不出来,会有人冒险把剧毒的白铅提炼这么多。 施子彦记忆中还用的是旧办法,确实是有毒的。 但韩绛提出建议,并由韩家工匠改良的方法已经完全无毒,并且可以成规模量产。 陆游取出自已那枚铜钱:“绛哥儿制作假金用的,老夫没见过工坊,但却知道韩家无毒精纯提炼之法,比之前的旧法好数十倍。” 施子彦很感兴趣:“扬州之事处理完,可否让贫道学习。” “当然没问题,我还想请道长帮我研究一下白铁,用熟铁混合白铅,现在我们称呼这种叫锌,锌铁合金可比亮银,而且永不锈。但我家工匠水平有限,眼下光是研究黄铜就已经让他们很辛苦了。” “恩,当献一份力气。”施子彦喜欢的是研究,他完全没有看到手中拿的是一枚钱币。 王希吕抢过那枚铜钱还给陆游:“眼下先说扬州的事。” “好,好。” 王希吕说道:“林掌柜感觉扬州不安全,有人想杀他。所以把自已的家产存到了壕横号,壕横号打算把这笔银子运回临安,这是表面上公开的说法。私下里,咱们放出消息,绛哥儿发现了藏起来的银子,准备运走。” 这个说法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可。 王希吕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需要一个办法,让这批假银子在王家的地盘过夜,然后明正言顺的强搜王家。既然耶律阿布其知道王家藏这批银子的地点,那么就冲着那里去,将真银子拿到手。” 辛弃疾这时说道:“银子在手,各方势力也不会让绛哥儿将银子运出扬州。” 王希吕哈哈一笑:“不需要运出去,这一次就是要王刻惪的银子,既然他不在扬州,就趁他不在抢了他的银子,然后看他如何反应。” “我喜欢,银子。”韩绛笑的眼睛都眯到一起了。 王希吕问:“那么,如何让银子在王家放一晚?” 这是一个难题,因为王家不是官。 韩嗣上前半步在韩绛耳边低语:“少君,俟哥儿或有办法,他可以在扬州城找到死士。愿意为咱韩家不顾一切的官,或是吏官。这事办成,就算丢官又能如何?咱们可以加倍补偿,会有人愿意的。” 韩绛把韩嗣的建议讲了。 陆游、王希吕、辛弃疾脸是黑的,韩家这种不择手段的办事方式曾经就把他们整的极惨。 现在想到当年,都还感觉后背后寒。 但此时,这确实是一招妙计。 原本没有参加会议的韩俟被找了过来,一听计划,韩俟第一句话就是:“这事,要加钱,双倍加钱。” “一张壕横总号一千贯的存单,不记名。名加二十贯的小存单五张,同样不记名。” 二十贯,就是两万钱。 韩俟搓了搓双手:“好说,不过不要一千贯的,要二百贯的五张,这事一个人办不成,至少要两个人,一主一副,一明一暗,一个若失败,另一个可以立即顶上去,立头功的拿三张,其余的小钱喝酒。” 王希吕服气,韩家办这种邪门的事确实比他强。 王希吕对韩俟一礼:“一切有劳。” 韩俟低声回了一句:“放心,这事我会办。”说完后,韩俟转身出去,他要物色人选,同时当面试探,再考验一下,然后才确定人选。 看韩俟出去,韩嗣低声说道:“少君放心,这事成了。俟哥儿办事,胸口拍的越响,这事出差错的机率就越大。声音越低,越是能成。” 这…… 韩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余的人好找,次日清晨,就在瞎狗原先那个院落开始制作母坯,然后制模,然后大规模造假银子。 辛弃疾亲自监工,钱宽又召集了几十名好手,秘密的守在四周。 八万多锭百两银锭。 这东西是不是值八十多万两韩绛也不知道,因为这种不足额的银锭已经有一百年没有正式使用了,现在的商人也不傻,七十七两当百两,他们更喜欢五十两的,因为五十两是足两的。 但,就算不足两。 这也是好大一笔银子。 韩绛是不会放过这笔钱的,先弄到自已口袋里再说,就算最终分三成,也是十几万两银子。 换成烧饼可以吃几百年。 或者打造成银碗。 反正这么多银子,既然知道了,断然不能放过的。 当年李幸的外公一伙人搞银子,各有心思,都有不同的目标。 其实现在,韩绛这一伙人也一样。 辛弃疾满脑袋想的就是,这些钱可以供他重建飞虎军。 王希吕想的是这笔钱可以在他执掌淮南东路之后,兴修水利。 第二一四节 老奸臣与老忠臣的会面 为国,为民,为大义。 大伙都是好人。 只有韩绛在思考,这笔钱能坑多少人,自已能落多少银子。 虽然银子的光芒没有金子那么漂亮,但也不错。 什么大义,没有银子全是屁话,银子堆成山想干什么办不到。 再说绍兴府。 两浙东路转运使、知绍兴府事、督绍兴军、领枢密院副使、领兵部尚书、崇明殿大学士、光禄大夫洪迈府。 洪迈放下手中公文,拿起只飘了几片茶叶,淡如水的茶碗喝了一口茶。 “你是说,韩奸贼亲访,现在人就在门口。” 老管家躬着身子:“主君,是平原公到访。听闻,替周相公送信而来。” 洪迈淡淡一笑:“送信,益公还没有这么大面子能请动平原公来为他送信,都是借口。罢了,开中门。” 洪迈真心不想见韩侂胄。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韩侂胄这种朝中巨奸,洪迈恨不得一纸弹劾文书直接砸死。 但无奈的是,几年来,台谏的弹劾文书堆满了一屋,论重量也足有几石重,但韩侂胄依然逍遥自在。 正面迎吧。 洪迈见到韩侂胄的时候,韩侂胄先一步施礼:“节夫前来,请蓉斋先生替小儿为男方大媒。” 瞬间,准备回礼的洪迈石化了。 有好事的围观者,傻眼了。 韩家准备向钱府提亲的事情不是秘密,但韩侂胄来请洪迈当男方大媒,这事太离谱。 离谱的程度仅次于韩家向钱家提亲。 洪迈当场就想骂一句:你他喵的作梦呢,老夫和你这奸贼共坐一桌,等你走了你碰的那半边桌子老夫都要劈开烧掉。 作媒,作你的喵。 忍! 咬着牙,忍! 洪迈连话都说不出,只是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老管家在旁边高呼礼词。 一进府,韩侂胄就直接说道:“洪迈,咱们聊聊。” 这一次,韩侂胄直呼其名,连虚假的客气都省了。 “好,我们就聊,聊。”洪迈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 “单独聊。” “就单独。” 进了洪迈书房,韩侂胄一言不发,直接把四封信拍在桌上,然后坐到一旁,自已带了茶叶,带了茶碗,自已给自已泡茶喝。 两人本来就不是朋友,在外人面前还能虚伪一下。 此时,没必要。 信不长,洪迈却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洪迈对韩侂胄说道:“给我也泡一杯,你的茶闻起来不错。” “吾儿命人制的新茶,工艺还不成熟。采自临安西白云峰我自家茶园,取名西湖龙井,说是有种奇异的豆香味,确实不错。” 洪迈坐下:“小贼,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洪迈把韩侂胄的亲爹韩诚叫老贼,所以韩侂胄就是小贼了。 韩侂胄说道:“先说头一件事。” “恩。”洪迈点了点头。 韩侂胄没急着说,先给洪迈把茶泡上后送到洪迈手边,这才说道:“有人想把淮南东路变成伪吴,或是伪楚,或是伪齐,这个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我大宋已经失了半边疆土,不能再丢了,我韩节夫固然作恶多端,但这事我不允许。” 韩侂胄用的招数与韩绛和王希吕的招一样。 你是贤臣,你就躲不开这阳谋。 为大义,你不得不出手。 韩侂胄继续说:“这事,有可能是范念德谋化的,也可能他是被人利用。但他逃不掉干系。” “恩。”洪迈点了点头,从王希吕、陆游、辛弃疾的信中,他相信这三人的判断。 三人虽然被罢官,此时联手为保大宋江山只身犯冒,已经是大义凛然。 韩绛虽然是韩侂胄的养子,在这件事情上也是可赞的。 韩侂胄又说道:“说句带私心的话,这次嘉王殿下赴淮南东路,他什么也办不了,但他的身份有用,所以嘉王殿下也是为国赴险。” 洪迈再次点了点头:“没错,嘉王殿下此行确实有助。疆土,不可失。” 听到这话,韩侂胄松了一口气。 洪迈是什么人。 幼年时,父亲被金人扣压。青年时中了进士,一心报国却被秦桧打压。当孝宗北征失败,金宋议合,他说出了那句:土疆实利不可与,礼际虚名不足惜的名言。 在他眼中,容不得再丢失疆土。 洪迈的眼神变了,重重一拍桌子:“范念德不杀,不足以谢天下。身为知扬州府事、淮南东路提点刑狱,他该死。余端礼,身为准南东路转运使,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他难辞其咎。” 成了。 韩侂胄起身一礼:“一切由容斋公作主,下官愿全力相助。” “这样办。”洪迈知道朝中谁可信,谁不可信。 王蔺是好官,可在这件事情上洪迈都信不过。 谢深甫在他眼中更是那种只知求和的官。 当晚,韩侂胄就住在洪府。 洪迈很无奈,也不得不正式对外公布,自已答应为韩家的男方大媒。 因为只有这个借口,才能合理的解释韩侂胄到他府中的原因,他不敢让外人去猜,更不用把淮南东路的事情流传出去。 但。 晚上的时候,洪迈给了韩侂胄一盘素菜,一条只有两寸长的烤鱼,以及一碗杂米饭,还有半碗豆腐汤。 韩侂胄大鱼大肉吃过,如此清淡倒别有一番味道。 最重要是,心里痛快。 洪迈看着韩侂胄乐呵呵的吃饭,骂了一句:“你这小贼,好不要脸。” 韩侂胄笑呵呵的回应:“吾儿有句名言,想娶到一个好夫人,便需要有三大要素。” 洪迈很好奇,因为韩府能向钱府求亲,其真正的原因是个秘,他很想知道原因,想来或许与这个三要素有关系。 韩侂胄说道:“第一个是坚持。” “恩。”洪迈认可这个。 韩侂胄继续说:“第二个是不要脸。” 卟。 洪迈喷了。 韩侂胄很平淡的说出了第三句:“第三便是坚持不要脸。” 哈哈哈。 洪迈爽朗的放声大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笑过了。 韩侂胄拿起那豆腐汤喝了一口,粗茶淡饭此时也挺不错,韩侂胄继续说道:“吾儿还有许多奇怪的理论,初听很胡闹,细思却不凡。” “说来听听。”洪迈也来了兴趣。 第二一五节 男方大媒,人选搞定 既然洪迈有兴趣听,那么韩侂胄自然也是愿意讲的。 有话题聊,自然也是可以拉近的关系。 韩侂胄说道:“关于孩童与成年人的。” “恩。” 韩侂胄说道:“吾儿说,孩童才讲对错,成年人讲利益。孩童才讲发脾气,成年人只会解决问题。孩童才作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洪迈低头不语。 话听着粗,但细想想,这话不普通。 洪迈问:“令郎谁教的?” “不知道。光是他引用的贤语钱家就总结了六人,听闻还有。而且都是大才。” “恩。看来你韩家没有小小贼了。”洪迈这话一语双关。 小小贼是指,韩诚是老贼、韩侂胄是小贼,然后到韩绛了。 另一层意思就是。 若恶,便会极恶,反之就是极善。 这样的人作不了贼。 韩侂胄把最后一点汤还有菜汁倒进碗里,将自已这一份吃的一点也没剩下。 “吾儿立的新规矩,光盘。我韩家要重振门风,再现先祖之威望。” 洪迈点了点头:“现在,信了三成。且行且看吧,你这小贼坏事作的太多。” 韩侂胄一点也不介意。 能当面说出来的,就不是敌人。最可怕的是那种表面上和你当朋友,暗地里下黑手的人。 韩侂胄继续说道:“有见不得光的几十万两银子流入绍兴府,这让周相很担心。” “安心,我在这里,我会查。” 韩侂胄想了想:“或与过宫有关,也或许只是有人想贪点钱。” 洪迈点了点头:“不急,待细查,而后一网打尽。我只支持正统,官家立谁就是谁,其余的与我无关。”洪迈这话就表示自已会保持中立。 能听到这话,韩侂胄已经无比的满意。 接下来,要谈的才是真正要命的事。 淮南东路。 洪迈出手,韩侂胄打辅助。这与韩侂胄来之前想的结果是相同的,别说韩侂胄原本就不喜欢冲锋在前,只说眼下的事情他的力量有限,冲在前面或许会变成炮灰,而洪迈不同,真正的三朝老臣。 二十三岁中进士,如此年轻就敢和秦桧唱对台戏,而且被打压还撑了过来。 论谁更狠。 韩侂胄有点不敢和洪迈比。 这位比自已更能忍,而且下手的时机选择与方式都极高明,一但出手就是往死里整。 绝对是当今大宋朝顶尖的奸官克星…… 韩侂胄摸了摸胡子,这想法很危险,洪迈是奸官克星那自已算什么,专坑良臣? 算了,以后还是躲洪迈远点。 韩侂胄偷偷看了一眼洪迈,此时的洪迈心思都被范念德吸引,完全忘记了自已面前还有大宋朝眼下绝对能排进前三的奸官一名。 “节夫,老夫认为先剪除其党羽,就是先找个契机让这奸贼慢一手。令郎若能办就办,老夫会知会扬州府判官,邱子风伺机试探,并找寻证据。但就算令郎也出手,邱子风与令郎最好永远不要认识,各办各的事。” 洪迈已经分析的当下的情况,考虑出招的方式了。 韩侂胄听完:“蓉斋公如何说,我这里便如何作,需要我作什么尽管吩咐。” “倒是有,你回到临安之好,此事与留枢密商议,我倒有几个建议。” 洪迈说的留枢密是留下,周必大之前的左相,现为观文殿大学士、枢密院正使,不过眼下大宋也不打仗,他兼管着修史的事情。 韩侂胄一边猛点头,一边盘算着自已怎么借这个机会和留正搞好关系。 洪迈并不知道韩侂胄在想什么,只是在分析眼下的事情,怎么样才能查证范念德是主谋,还是从犯,或是糊涂无能。 话说范念德并不知道有人盯上他了。 他一直在盯着韩绛。 倒是沈羽然,闹腾的虽然不凶,但也挺让人担心。 已经是第三个库了。 有些参与其中的官已经开始急了。 有人就说了:“咱们连商人的银子都借完了。” 马上有人补了一句:“泰州、真州的现银也借了不少,这沈疯子再查一个库那什么往里填,怎么办。” 自然有心大的:“怕什么,大人物们都没有急,咱们急什么,这盘子给掀了可不是几个人的事。” 这话说的,自然是有人更怕。 参与的不深的看热闹。 总之,扬州这边官场之中,特别是低级官吏人心惶惶,就为倒手挣这点小钱,把官丢了太不值得。 几天后,韩绛已经摸清了这些人的套路。 官库的银子是以高利借出来的,武清的盐不是赊账,而是拿现银买,或是用物资来换。李幸的外公感觉自已快死了,所以玩了一个手段。 以合作这么多年的信任,先运走了盐。然后派人送货过去,结果所有的船全沉了。 船上有没有货物,已经没有人能够说的清。 魏家表示,赔这笔盐款。 然后借了准备运到临安的制银,同时借了七十万的盐引。一个月内还清,加一成半的利。 结果,东西拿到,李幸的外公死了。 可银子也没了。 搞清了这一切之后,在屋子里窝了好几天的韩绛准备出去活动一下。 也让那些人再紧张一点。 韩绛大张旗鼓的出门,排场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直奔李洱府就去了。 时机到了吗? 不知道。 王希吕、陆游、史达祖讨论了两天也拿不出一个准确的结论来。 但接下来的一场戏,需要李洱的态度。 韩绛认为,有需要就是时机,管别人怎么看呢,先把银子搞到手比什么都重要。 李洱万万没想到,韩绛竟然就这么上门了。 没有提前派人递帖子,甚至连一个借口都没有找。 没有人迎接,只有一个领路的管家。 李洱住的院子还有几十步,浓重的药味就飘了过来,韩绛深吸了一口气:“真好闻。” 药味,好闻吗? 穿越前,韩绛最喜欢的味道第一是茶叶店,第二就是中药铺子。 中药铺子的味道有一种说不出的好闻。 李洱的院子,至少有十口锅在熬着药。屋内,李洱躺在一个大木桶之中,木桶里装着黑呼呼的药汁。 第二一六节 中毒的李洱 见韩绛进来,李洱轻轻的摆了摆手,管家躬身退离,韩嗣也赶紧跟着退了出去。 李洱中气十足的开口:“刘锐给我写信了,但你来见本将有点过早。” 听李洱这说话的声调,一点也不象是重病,或是受伤的样子。 韩绛拉过一把椅子放在木桶旁,却没有坐下来。 李洱也是前辈老将,韩绛与李洱初次见面,韩绛还有点摸不准李洱的性格,自然是要谨慎一些了。 “将军,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最合适的时机过来。不过眼下,就冲着八万多个一百两的银锭,若不下手有点可惜了。” “八万多?”李洱来了兴趣。 韩绛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恩,我有可靠的消息,王刻惪府里一位地窖中有八万多只一百两的银锭,就分析应该是庆历年间铸造的,实际重量是七十七两的银锭。我准备玩个手段,趁着王刻惪不在扬州的当空,把这笔银子搞到手。” 李洱点了点头:“坐。” “谢坐。” 韩绛坐下之后,李洱说道:“本将中毒了,现在用的法子是广南西路土寨的秘方。直接用药解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药三分毒,就算毒解了本将怕也上不得马,这法子虽然慢,却有强体之效果。” “毒?”韩绛倒有些意外,他一直认为李洱是装病的。 李洱很直接的说道:“以镇安侯的精明,寻常的方法想给他下毒不可能,所以只好一起中毒了。” 狠人。 不对,韩绛反应过来了,镇安侯的毒是李洱下的。 李洱没再说,而是问:“你猜一猜,为什么?” 韩绛问道:“李幸身边的人是将军安插的?” 李洱轻轻的拍了拍手:“还算不错,但猜错了。” 这是什么意,说自已不错,但又说自已猜错了。 李洱说道:“继续猜。” 韩绛轻轻的敲着脑门子,开始回忆这事件的全部。依眼下来看,刘锐与李洱父兄都是忠臣这一点可以肯定,但眼下他未必就死忠,他们首先要作的事情是自保。 记得有邸报上有写过,建康军都快变成虞家军了,换帅之事已经在朝堂上议过数次。 “虞家派的。”韩绛纯粹就是胡猜,却谁想李洱点了点头:“没错,是虞家派人,三百多万两银子,全是十二两半的小银锭,这一笔巨大的银子藏匿地点就在李幸身上,没找到,一把火烧了,也不能留下。” “恩,恩。”韩绛连连点头。 换成是自已,也宁可先毁了,因为虞家、李家、刘家在临安城内没有力量,若让其他人得到,还不如毁掉。 李洱继续说:“他们以为藏银子的地方,其实是高邮军在杨倓的命令下造的假,我、杨倓都不知道银子在那里,唯一肯定的是,没离开扬州。” 韩绛接了一句:“把对这笔银子有兴趣的人全部弄死,慢慢找自然是能找到的。” “没错。”李洱也是这个想法。 韩绛又问:“那么,镇安侯准备把这笔银子怎么用?” 李洱看着韩绛一脸的笑意,这笑的韩绛心里发毛之后,李洱才说道:“送给你韩家。” “什么?”韩绛差一点跳了起来。 李洱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只有你韩家能够用这笔银子帮他成为建康军的都指挥使。王刻惪想建议伪吴,自已存了很大一笔银子,而且有金人的支持。这笔银子还有另一个用处,就是把过宫搞的更乱,只要临安大乱,金国出兵……其余的自已想吧。” 韩绛指了指自已,又伸手胡乱指了指。 这个时候,韩绛也不知道自已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搞了这么多事情,结果又跑回韩家了。 李洱大笑。 在他从刘锐那里知道韩绛的存在之后,他也好半天缓不过神来,事情就是这么奇异。 李洱笑了几声后说道:“李幸确实是镇安侯之子,亲儿子。要杀自已全家这个命令确实是他下的,因为我告诉他李幸是七个月就出生,让他再算一算季氏生子的时间,然后拿出一堆造假的旧公文,让他确信季氏怀上孩子的那半年,他没在临安。” “为,为什么?” 韩绛就不明白了,他不相信李洱会不放过对手的家眷。 李洱说道:“我不知道他家中有多少与金国联系的证据,也不敢确定季氏知道多少。一但镇安侯是金人奸细的罪名坐实,我等都要受牵连,正好就合了朝堂换帅之心。当然,这只是表明说法。” “真实的呢?” “镇安侯全家死光,我可以得到三万忠心耿耿的精锐士兵。” 李洱这句话让韩绛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 李洱没错,镇安侯真实是姓郦,就凭这一点确实可以换到许多人的忠心,再加上这些人的部下,三万人确实值得杀。 韩绛沉默了。 李洱继续说道:“至于说,还有一子。话说连孩子的娘都不知道那孩子的爹是谁,我只是隐瞒了青楼出身这个事实。” 听到这话,韩绛猛的站了起来:“不,李将军,你没对我说真话,你在骗我。” “噢?”李洱脸上出现了一丝惊喜:“为何?” “李将军,先不说这武清盐的事,只说对镇安侯你们布局至少有十年,而且你并没有从武清盐中得利,所以你说的这一切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就是理由。” 听到这话,李洱反问:“你真想听?” “恩。” “听了,可能会有大麻烦?” 韩绛反问:“有我私自铸钱更麻烦。” 李洱叹了一口气:“太上皇即位那一年,北伐,大败。你认为郦怎么可能就改姓李了,你知道是谁改的吗?” “谁?” “高宗。” “这,这!”韩绛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李洱继续说道:“听说过李仁甫吗?” 韩绛摇了摇头。 李洱说道:“前王相公,举荐了李公,李公修史,同时著了一本书,叫续资治通鉴长编。他临死的时候因为与我家有旧,同族,我们都是唐皇族之后。他告诉了我这个秘密,那一年就是整十年前,淳熙十一年。” 第二一七节 镇安侯的真名 “难道是?”韩绛想到了一种可能。 李洱鼓励韩绛:“说,把你猜的说出来。” “留一奸在淮南东路,以保金人不南下。就是为了监视淮南东路的,所以伪吴什么的都是骗鬼的话。” 李洱摇了摇头:“不算,武清盐的事情最初就是他引入的,王刻惪当时靠着王家的在扬州的影响力,与他一拍既合,就是图钱。而魏家,只是明面上出面的操作者。” 韩绛懂,魏家就是白手套。 李洱继续说道:“王刻惪在他,他真名叫郦长会,在他的帮助下娶了葛家姑娘,他们的势力大涨。” 韩绛再问:“张邦昌的孙子呢?” “我没见过这个人,但知道有这个人存在,也是从北边回来的人,是不是金人派来的不知道。我一定要除掉他,因为他一但献金给韩家,拿到建康军都指挥使,再由王刻惪搞伪吴,后果不堪设想。” 李洱看了韩绛一眼:“千算万算,少了算一个你。” 韩绛不知道的是,历史上韩侂胄还真干过类似的事,蜀军那里原本被扣在临安的吴曦就是用珍宝打动了韩侂胄,然后回到蜀地接管了蜀军。紧接着就反了。 李洱问韩绛:“说说,你要作什么?” “是这样的。”韩绛把自已的来意说了,就是借船。 而且借的不是一条,是四条军船。 八万只银锭,加上箱子,再加上护卫的人,韩绛要造出一种声势,自已运走的可能是三百多万两银子,所以至少需要四条军舰。 李洱点了点头:“你不是要借船,只是让扬州城的人认为,你借到了船。” “是。” 李洱问:“借到船之后呢?” 韩绛回答:“出发前一天,会在整个扬州尽最大可能采购木箱,然后装车就准备往码头运。” “要兵马吗?” 韩绛搓了搓手:“想要,但万一要了,他们把银子抢不走怎么办?” 李洱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武官,随便一个有点身份的文官一纸命令就能让这些兵马退离,你既然想钓鱼,为何不图大鱼?” “我要银子,不要鱼。” “为何?” 韩绛回答:“银子拿到手,立即送信给绍兴府,接下来我这边仲行先生会密会余端礼,绍兴那边洪迈也肯定会动手,那么大鱼怎么抓,银子在我的仓库里,一样可以钓鱼。” 唉! 李洱长叹一声:“谁能想到,韩家竟然,竟然……” 韩绛补了一句:“竟然在作为国为民的好事?” 李洱尴尬的笑了笑之后,微微的点了点头。 韩绛又说道:“新安李家正在我韩家坐客,将军的毒若需要的话,我可以去请。” 李洱摆了摆手:“若早两个月,还真需要,眼下好的差不多了,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除根,心意领了。对了,楚州那边你一定要亲自去,那里的麻烦你自已解决。别依靠任何人,包括你爹爹。” 韩绛原本想问为什么,可想了想没问。 李洱能给这种建议肯定有道理。 韩绛回答:“好,我自已去解决。我听刘将军讲了,是虞家九姑娘要找我的麻烦,似乎是为了陆远伯府的事。” “今天到这里吧,银子到手,再过来。” “将军,晚辈告退。” 韩绛施礼,然后退了出去。 大宋律,私调兵马有罪,但却有一个空档,那就是若有商借兵马护送货物,可调兵马。 事实上,许多宋律中的条款都已经变成摆设了。 出了李洱府,坐在步辇上后韩绛骂了三个字:完颜构! 跟在旁边的韩嗣似乎听到韩绛在说什么,便问:“少君,有何吩咐。” 我去! 韩绛心说,刚才那三个字可不敢传出去,立即改口说道:“我是在说,自古以来,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说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韩嗣回答:“命。” 韩绛笑了:“是吗?那就看着吧。” 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这话很快就有了结果。 韩绛还没有回去呢,这扬州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 四百士兵脱了军服,换上背后带着卫字的服装,这是军转护卫,一般都是接了护卫商旅的大活才会这么干。 也并非是有专门的衣服,就是士兵穿自家衣服,套上了一个马甲。 接下来,整个扬州城里,到处都是采购大箱的人。 立即就有人去报了:“范提刑,韩家家仆正在整个扬州四处采购大箱,还借了扬州厢军许多马车。” “箱子?” 范念德有点没反应过来,采购箱子干什么。 这时,有人连滚带爬了冲了进来:“主君,主君,大事不妙。是银子,银子。” “银子?”这个词太敏感了,范念德立即站了起来:“什么银子。” 有着急的,自然也有从容的。 一个穿七品官服的人手上折扇缓缓入内:“区区小事,如此惊慌。是我扬州无人了吗?” “下官,扬州推官林采。见过提刑。” 听到银子的时候范念德已经有点急了,但一个他不怎么熟悉的官突然出现,就算是强撑着,他也要表现出足够的从容。 林采上前一礼:“下官有几件事情报提刑。东街纵火案有几处疑点。” 范念德这会真的很想问银子的事情,可现下的公务他却不能把林采赶出去,只能说道:“林推官,不用急,慢慢讲来。” “是。” 林采坐下之后不紧不慢的说道:“第一个疑点,店内有大量的桐油。前店烧的除了一具尸体之外什么没有,就街坊的说法,死的可能是林掌柜。但,接下来就是第二个疑点了,今晨有人看到了林掌柜,出现在原流香阁,现为壕横扬州分号的店铺。” 范念德一点也不关系纵火案,但听到林掌柜没死,他立即关心起来。 林采继续说道:“下官派人查问过,壕横号的掌柜说,林掌柜是来存钱的,数量很大的一笔银子,但店内掌柜表示,储户存了多少钱,不能让外人知,除非官府有公文证明储户是罪人,否则不可查。” 第二一八节 三套钩钓鱼 林采说到这里,特别看了一眼范念德的反应。 此时的范念德身体往前倾,很是专注。 林采心中暗笑,上钩了。 林采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纸:“下官又派人去找林掌柜,却找不到。依常例,他的店铺被烧,作为苦主他可以报官的,但他却躲了起来。这便是第三个疑点。最后一个下官不解的是,店里死的人不是林掌柜,会是谁?” 听完林采的话,范念德脑袋里已经有一个概念了。 林掌柜借韩绛的壕横号要把银子运走,不对!!! 范念德猛的反应过来,韩绛是谁,韩绛是韩侂胄的养子之前叫李幸。韩绛来扬州干什么,是来继承他外公的遗产,银子,银子,魏老鬼藏起来的那笔银子。 林采一直盯着范念德的表情,感觉范念德脑补已经完成后站了起来:“提刑,下官请调州兵百人,衙役三十人。纵火一案死了一个不知身份的人,下官怕有人助他逃离扬州,所以请求设卡。” “办,马上去办。本官现在就给你写手令。” 范念德是淮南东路提点刑狱,兼知扬州府事,他有这个权力调动扬州的厢军,以及给选衙役配上必要刀盾武装。 林采接过手令,施礼离去。 林采,十四年前的进士,不是韩侂胄嫡系,只是曾经为韩侂胄办过事所以在韩侂胄的帮助下,小升半级。 成为了从七品的通判。 这一次他主动选择站出来办这件事,首先是他知道王希吕秘密的到了扬州,而且就在韩绛身旁。其次,他想搭上韩侂胄的船。最后的原因是,他预感这一次肯定是大事,官场会有大震动,每次官场有大震动的时候,就会有官职爆升的机会。 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人也在配合办这件事。 林采刚刚离开,范念德平静下来,他最担心的就是魏老鬼没交出来的那笔银子。 他立即吩咐自已的亲随去查,韩绛的壕横号买了多少口箱子,租了多少辆马车,然后派人去查公文,租用水师的船运货、护卫,都要有正式的公文。所运的货物内容必须报备,任何夹带都可以被没收。 约半个时辰后,又来了两个人。 一位是王家的王刻裘,另一位是王家的师爷,以及首位医席、兼首教。施康年。 施康年负责在王家给孩童蒙学第一教师,同时是师爷,也是位医生。 此人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原本施康年是纯粹的医者、教师、师爷。王家的事他虽然知道一二,但也没有深入去调查,毕竟不关他什么事。 但是。 他有一个师叔,这师叔开口了,他连死都不犹豫,把王家拉下水这种小事,他义无反顾。 他师叔就是施子彦。 说是师叔,却是代师兄收徒弟,传授师兄的医道、医书、药丹之法等。 这两位到了,王刻裘急急就说道:“范提刑,我家二郎北上不在家,今天听到银子的事情,实在来不及送信给二郎,请范提刑作主。” “王家与我有旧,自然作主。” “贩盐的事情一共有六人参与,已经死了四个人,眼下只有我家二郎与林掌柜活着。我家二郎也要找魏老鬼藏起来的银子,林掌柜要运银子出扬州,我派人打听了一下,韩家少君买了足足四百只箱子,这还在不断的买。” 范念德脑袋翁翁的响。 四百只。 以前旧的百两银锭,一只大木箱可以装四百枚。当然,这是理论上装满的情况下。 四百枚银锭只有一吨重。 实际的情况是,每口大木箱装银子肯定要加隔层,而且也不敢太实。 每只箱子装到四百斤就是极限,再重箱子撑不住。 但就是四百只,范念德心中一算,二百五十六万两。 若还在买的话。 每箱是六千四百两,若有五百只箱子怕有三百多万两。 没错,这一定是魏老鬼的银子。 施康年这时轻轻的推了王刻裘一把,王刻裘明白这意思,赶紧上前一步:“范提刑,这银子若被运出扬州,我王家肯定会有大麻烦,给那边的盐款付不上。而欠下官库的制银,就算推到魏老鬼身上,但私借官库银子给商人,这罪怕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流放,罢官。” 这话没错。 范念德问:“此事,本官已经派了林采设卡。” 施康年这时说道:“学生说一句,林采设卡可以查银,这银子见不得光。” 范念德也懂这层道理:“这样办,选一人拿本官手令,一但查出银子便让押回来,只是这事谁去办比较好?” 施康年说道:“扬州别驾张岩,数次盐引、通关、转运之事。这几年他收了王家至少两千贯,这事他不办,就办他。” “好,就他,这事要办好了。” 范念德写了手令。 王刻裘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事他没直接参与,但若损失了这么大一笔银子,王家能不能撑得住他不知道,但他这一支肯定完蛋。 话说另一边。 韩绛回到壕横扬州分号,三封信送到手中。 一封给王希吕、陆游。是洪迈亲笔信,这信韩绛不方便看。 然后是枢密院留正写的信,给韩绛、王希吕、陆游、辛弃疾的。 最后一封是韩侂胄给韩绛的。 头一封信,洪迈表示这等大案不要急,不要慌,除恶务尽,他已经联络了一人暗中相助,你等不要打听,作好自已的事。事后,以功勋向朝廷要保举。 第二封是留正的。写了好长一大堆,总结下来就一句话。 若此事是真的,王希吕把这事办好,再次出仕之事留正保了,作为你们坚实的后盾,你们大胆的去办吧。 相比前两封信,韩侂胄给韩绛的信最霸气。 就一句。 把扬州掀了,天塌有爹爹撑着。 韩绛没有把信保密,将信给了其他几人看。 王希吕看完信就骂上了:“韩老贼这是得了大好处,真是便宜他了。” 韩绛只是咧嘴笑。 确实,韩侂胄看似没得到实际的好处。 但,三朝老臣洪迈的友谊、枢密院正使留正的交情、当朝左相周必大的好感。这比钱实在太多了。 第二一九节 占了大便宜的韩老贼 洪迈的友谊、留正的交情、周必大的好感。 对普通人来说,这些可能没什么。 但对于韩侂胄来说,他愿意拿百万贯换这种看不到的好处。 韩绛搓了搓手:“我有一个,很可爱的点子。” 点子有可爱的吗? 辛弃疾一脸的懵,可爱这个词能用在点子上吗? 韩绛呵呵直笑:“我想,我应该先和嘉王殿下聊一聊,或许会有兴趣,负责押这些银子出城。” 啊! 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脑袋翁翁的。 这个坑有点深。 只是搞点银子,若把嘉王带上,对方手段再激烈那么一点点,这事有可能就会死人。 嘉王无论怎么说,也顶着一个天使的头衔呢。 而且本身还是亲王爵。 辛弃疾有点虚:“这个,是不是有点那怎么说呢,过了。” 韩绛:呵呵。 王希吕摸着胡子:“确实是有点过了,但老夫喜欢。韩家人作事果真有一套。” 哈哈哈。 韩绛爽朗的大笑,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外走去。 这事,还是要看嘉王的态度。 当然,韩绛还要趁机见个人,他想问一问虞仁美那天为什么要帮自已。 韩绛到了外堂,史达祖、韩嗣、韩武、钱宽正围在一起商议着什么,韩绛走上前去:“怎么了,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没等四人回答,韩绛又问:“马车租好了吗?至少要五十辆马车,如果可以,租到一百辆。” 韩嗣和韩武的表情都不太好,头一低没回答。 韩绛盯着韩绛:“这什么表情,这点小事很难办吗?” 韩嗣说道:“扬州城有个叫赖七的人,他算上扬州城船槽有话语权的人,他听说咱们租马车,就联络了许多车行,不想把马车租给咱们。” 钱宽站了起来:“我看,我去干掉他。” 听到这话,韩绛脸瞬间就黑了:“钱宽,你看我象不象那种动不动就要杀人的主?” “这个。”钱宽有点尴尬退了半步。 韩绛冲着韩嗣说道:“韩嗣,去和他谈谈,无非就是想多要点钱。” 韩嗣回答:“他要的有点多,差多涨了五倍。” 真黑。 韩绛心里骂了一句:“再谈谈,不行的话叫瞎狗去和他谈谈。” 韩嗣又回答:“瞎狗去谈了,差点打起来。” 韩绛听完,转身就往外走:“韩武,陪我去驿馆。韩嗣你再去谈谈,若实在谈不成的话。钱宽想办法吧。” 钱宽眼睛一亮:“少君放心,办这事我擅长。” 看韩绛已经走出去,史达祖淡淡的说了一句:“一个草寇,谁给他的脸,连咱们韩府的脸面都敢落。钱宽,这事办漂亮点。” 钱宽在胸口拍了两下:“放心,我安排两个军中好手直接去找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这种绿林仇杀的案子别说官府不愿意管,就是管十年八年也查不出什么眉目。” 史达祖又补充了一句:“咱们韩府作事,不要按绿林规矩办。手大一点。” 钱宽点了点头。 钱宽知道这是一个机会,让他表现的机会。 吴府的吴铁先在虞山负责钱币,然后要北上联络一个绿林中人为刘过在金国办事辅路,万一金国那边有失,金国境内还有一些心怀大宋的绿林好汉,或许能保刘过逃回来。 或是吴铁在,依吴铁在绿林中的面子这事轮不到他去办。 现在有机会去办事,韩家给的钱也充足,钱宽有信心把事办好。 再说韩绛。 到了驿馆之后,韩绛叫人带着十桌酒席给禁军的士兵送去,这才找到虞仁美。 见到韩绛,虞仁美先一步问:“伯爷那日要找的物件,找到没?” 韩绛回答:“是找一件小东西,我当时在想,那东西若在的话林掌柜便不会死,而且还会来找我,所以才叫人去翻找,结果当天晚上林掌柜趁夜色上门,东西也不用找了。倒是要谢谢虞将军相助。” 虞仁美拱手回礼:“谢不敢当,那日伯爷到的时候我就在对面茶楼,这事古怪。” 韩绛往无人处指了指,虞仁美明白这是有话要说。 到了偏僻处,韩绛说道:“我来是查一件要紧的案子,这案子留枢密知道、周相公知道。我有他们的亲笔信,只是这会没带过来。将军若要看,我派人去取。” 虞仁美一抱拳:“伯爷既然说了,我便信。” 这种事情,虞仁美不相信韩绛有说假话的必要。因为一查就能知道真假。 “有人想造反。”韩绛一句话惊的虞仁美脸色大变。 韩绛没看虞仁美的反应,继续说道:“李洱将军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军中想造反那些人的名单,还要找。文官有些人负责筹备钱。这事麻烦在两点,其一,有金人在背后,但却不知道是不是金国朝廷的意思。其二……” 韩绛停下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虞仁美问:“很难对付?” 韩绛点了点头:“葛相公的侄女婿。亲的。” 虞仁美用力一抱拳:“伯爷让末将怎么作?” 韩绛没有立即回答:“这事可能有危险,我还没想好。我的老师与仲行公想出一招引蛇出洞,但这个引子不够大。所以,我想请嘉王殿下出面,若是殿下有危险,将军须拼死保护,我的人会在一刻钟内杀到。” “末将份内之事,万死不辞。” 虞仁美是一个纯粹的武将,武艺高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白就是白,黑就是黑。 你韩绛办的是正义的,我就以命陪你与敌相搏,反之,我就杀你。 韩绛点点头:“我先去找殿下说说,若殿下认为危险不想参与,我就另想办法。” “好。”虞仁美没二话就答应了。 如何忽悠赵扩呢。 韩绛其实也没想好办法,不过韩绛有一种感觉,赵扩其实挺好忽悠的。 在进入赵扩房间的时候韩绛内心有三种方案。 头一种,用老办法。 告诉赵扩,王家有许多孤本,好书。 第二种,实话对赵扩说,王家想造反,看看嘉王赵扩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最后一种有点麻烦,却是韩绛认为最合适的。 第二二零节 请殿下一切按剧本,站着没动就行 最后一种。 那就是直接告诉赵扩,你身为嘉王,身为当今官家的嫡子,你应该干点事,至于怎么干,你听我的,我给你安排所有的细节,你什么也不用管,只需要按剧本站在那里就行,也不用说话,也不用办任何的事情。 意外总是惊喜的。 赵扩今天竟然没看书,见到韩绛过来没等韩绛开口就问了:“叔父,听说那天有店铺走水,可是伤到了叔父的人,或是物?” 赵扩怎么关心这事呢,韩绛多少有点意外。 韩绛先见礼:“臣见过殿下。” 赵扩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韩绛坐下后这才说道:“臣来这里是有事想和殿下讲。” “等一下。”赵扩打断了韩绛,拿出一张清单给了韩绛:“叔父,先说这事,省得一会我忘记了。” 有事? 清单上写着一串子书名然后是卷号,话说韩绛一个都没有听说过。 赵扩说道:“叔父,收集到的许多书都不全,残本是对书籍的残忍。” “了解。”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是要书,这事好办。 赵扩施了一礼:“有劳叔父。” “小事。” 韩绛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赵扩这才问:“叔父刚才说何事。” “有这么一个事,我想请殿下演一场戏。过两天我打算运一批银子离开扬州,肯定会有人拦,我想他们在抢银子的同时,顺便把殿下也抓走。” 听到韩绛的话,赵扩是一脸的古怪。 什么叫把我也顺便抓走。 韩绛继续说道:“殿下是亲王爵,这次又是朝廷出来公文,代官家出来巡察淮南东路的天使。这么说吧,有人想抢银子,这最多就是一个在朝堂上弹劾扯皮的事。但无故扣压殿下,那么结果只有一个。” 赵扩听懂了:“罢官、流放、抄家?” 韩绛却摇了摇头:“不是。” 赵扩心说这已经够重的,还能怎么样。 韩绛说道:“有些人想造反,我希望他们跳出来。想造反的人是不甘心被定罪,被押回大理寺受审的,所以想造反的人一定会动手。” 韩绛很明显的看到赵扩在发拦,腿在打颤抖。 这是给吓的。 韩绛坐在赵扩身旁,伸手一按赵扩的手:“殿下,你可以这样想,你走在树林之中,有蛇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咬你一口。这个可怕不?” “恩,恩。”赵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韩绛又说道:“殿下,打草惊蛇,若是将蛇从草丛中打出来,那么蛇就在明处。臣等可以将蛇打死,然后蛇皮还可以给殿下做一条腰带。” 赵扩也不知道这会应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韩绛继续忽悠:“殿下,你什么也不用管,不用做。虞将军会誓死保护,对方若问话我这边安排人顶上去,殿下只需要在场就可以。” “真,真的有人想造反?”赵扩这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来。 韩绛点了点头:“这事周相公、留枢密已经知道。我也是到了扬州才知道,我父已经秘密去了绍兴府,请三朝老臣洪大学士相助。” 赵扩眼神是木然的。 韩绛继续:“殿下,我要坑反贼一笔银子,有了这笔银子在手,重赏之下忠勇的士兵一定会拼死作战,殿下才可安全。” 赵扩很犹豫。 韩绛吩咐道:“请虞将军。” 虞仁美入内,连连保证一定要誓死保护赵扩,可赵扩依然还在犹豫。 虞仁美听懂韩绛的意思了。 没有这笔银子,就算能够调动兵马,怕也没有十足胜算。 有了这笔银子,那么军士就会士兵大涨,重赏之下平叛的成功率会增加数倍。 所以,这事要办。 看赵扩还在犹豫,韩绛出了最后一招:“殿下,听说过梁山伯与祝英台没有。” 韩绛突然提这个,赵扩没那么紧张,点了点头:“《乾道四明图经》称:义妇冢,即为梁山伯祝英台同葬之地也。在县西十里接待院之后,有庙存焉。” “殿下,咱们有空一起编一个新话本,就象我编的白蛇那样。然后安排全临安最出色的歌姬、乐姬、舞姬,来把这戏演好。” 赵扩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 “还有,殿下博览群书。我有一个小问题,耶律氏说他们祖上姓刘,这个可否有据可查?” 赵扩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很用心的思考之后回答道:“这个确实有根据,但若要的话,需要下点功夫好好查阅古籍。” “殿下,这事值得查。还有,我听闻殿下也读兵书,咱们编一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兵书,我已经想好书名,三十六计。” 赵扩读书确实多,赵扩说道:“三十六计,这个词源自檀道济,三十六计走为上。” 韩绛点了点头:“头一篇胜战计,共六计,第一计:瞒天过海;第二计:围魏救赵;第三计:借刀杀人;第四计:以逸待劳;第五计:趁火打劫;第六计:声东击西。然后是第二篇……” 韩绛记不全三十六计的名字,不过也能搞个大概。 这还是当初为了忽悠韩照,花了一点时间慢慢整理的,其中并战计、混战计记不全,就把自已能想到了各种成语先列个表,然后才往里硬塞。 最容易记的,象是空城计、美人计、苦肉计什么绝对不会记错。 复杂一点的,全靠编。 看到赵扩被吸引住了,韩绛开始深度忽悠:“殿下,扬州这平叛之事,殿下使了一招打草惊蛇,然后一招上屋抽梯,再来一个釜底抽薪,最后一招十面埋伏,所有敌人尽数干掉,这也是千古美谈。” 赵扩用力的点了点头:“好,一切听叔父安排。” 韩绛起身:“那臣就去安排了。” 韩绛施礼后往外走,走到虞仁美身旁的时候点了点头,虞仁美用力一抱拳,他向韩绛表态,自已誓死保护嘉王殿下。 赵扩有危险吗? 就韩绛推算,最多被人打几棍,然后关小黑屋。 这种事情,伤就是功。 韩绛回去之后,来了一位客人,鹤翎竟然到了。 第二二一节 扬州竟然有地下盐钞茶引黑市 鹤翎到了。 史达祖对韩绛说道:“鹤翎姑娘是刘仙伦托了雷岙请来的,说是少君需要她的相助,门下没有问如何相助,只是安排了独院请鹤翎姑娘暂住。” 韩绛点了点头:“说两个事,头一个事嘉王同意了。第二个事,这清单给你,想办法收集一下。” 史达祖接过清单笑了:“咱都有。” “都有?” “是。” 韩绛哈哈一笑:“你安排吧。” “是,少君。” 韩绛知道史达祖搞的是什么鬼了,故意不把书给全了,就是让赵扩心里惦记着,辛苦去找书是一份功夫,让赵扩时刻惦记着,也更容易在有必要的时候,使用一些借口。 韩绛没再多问的原因就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韩绛往后堂走的时候史达祖突然问了一句:“少君,那天酒由浊变清,银由黑变白,是何妙法?” “矾,白矾。” 史达祖点了点头。 此时,矾有黑色、黄色、青色、还有纯白色。当下最大的白矾产地就在温州一带,除了部分入药之外,还有油漆、造纸、造船等都用上得。 韩绛这点小手段,只需要说出用了什么史达祖就能够理解。 换成施子彦,当时就知道韩绛用的是矾了。 韩绛到了那单独的小院,鹤翎刚刚到,她身边的婢女正在收拾屋子,鹤翎站在院中赏花。 韩绛上前一礼:“鹤翎姑娘。” “伯爷安好。” 韩绛开门见山就问:“刘先生说姑娘可以助我,他不知道扬州发生了什么事,又如何能够建议姑娘来助我。” 鹤翎说道:“扬州最大的兵权不在镇安侯府,镇安侯只是为了平衡各军关系的一人。扬州最大的生意是盐,扬州盐钞黑市最出名的四个牙人当中,一人是我部之人,一人与我有旧。扬州还有一样生意,虽然不大,但只有我能做。伯爷不如猜猜,是什么生意?” 韩绛脑海之中第一想到的是酒楼,但这不是独门生意。 那么还有什么? 贩钞,对了,一定是贩钞。 鹤翎把盐引叫盐钞,这个叫法一点也没有错,盐引确实可以换钱,而且西北的盐、茶两项与临安的至少有一位的差价。 从西北收盐引、茶引。到临安或是扬州换成现货,然后再转卖给商人,若是运到西北的话,这其中就有两份利益,至少是一倍的利。 这个时代的盐引、茶引,可以理解为支票,或是带一点点期货性质的支票。 韩绛说道:“西北的盐、茶之钞。” 鹤翎屈膝一礼:“伯爷高明,鹤翎佩服。” 韩绛又说道:“在扬州值十万贯的茶、盐引,因为西北的货不足,以所半价就能够买到,然后回到扬州在合适的时间换成粮与绢,用盐钞茶引来换,应该是钱直接买的八成,甚至是七成。” “这还没完,再把粮绢囤积一下,到次年年初,基本上可以翻倍卖出。再趁扬州新盐与新茶出货,用现钱买货,运向西北再挣一笔,这怕是有五倍的利。” 鹤翎听的惊呆了。 因为她正是这样操作的,而是这她的部落差不多十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也经历过失败,与计算错误的时候。 韩绛才多大,一眼就看穿了她这翻操作的完整过程。 这已经不能用厉害来形容。 妖孽! 没错,就是妖孽。 事实上,不是韩绛妖孽,这是在金融历史课上有讲过,北宋时期关中与江南的盐茶钞引制度差别,以及南宋时代西北的现状与江南的盐钞制度差别。 挣的,就是一个空间差。 关中已经丢了,利州路的三大边关城市,西和州、兴州、兴元府。那里的物资,特别是盐茶都需要从江南与巴蜀供给,这就是需要大量的商人贩运粮食、布匹、盐茶。 西和州现在最多的驻军是番军,他们更愿意相信身为同族的郭厮敦部的女王所控制的商队。这也就让鹤翎一边留在临安与各种人结交,打探消息,一边派族人完全汉化,然后融入,建立商队。 大宋眼上的钱荒挺严重,所以盐、茶引在西北,某种意义上也成了带有一些期货性质的支票。 韩绛请鹤翎和自已坐在花园之中后,问道:“听说过……”话开口,韩绛就感觉自已说错了,这是口误。 能作盐钞茶引交易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会子。 所以,韩绛改口:“你可知道,以前因为朝廷管理不当,没有销毁的会子吗?” 鹤翎说道:“就算还有,也是废纸一张。” 韩绛摇了摇头:“我大概猜到刘先生请你来助我的原因,就是扬州这边的黑市盐钞交易,魏家从小商到豪商,其余的生意都是后来才慢慢并入的,发家的原因就是盐。所以刘先生才叫你来助我,这里谢过。” 鹤翎回了一礼:“这点小事,不当谢。” 韩绛继续说道:“但,我到扬州来不是为了盐,区区一点盐上的生意我还不放在眼里。” 这话口气就有点大了。 盐。 谁敢说区区一点盐。 盐税此时在大宋的税收当中可是重头,两淮的盐每年要有近千万贯上交国库。 因为盐,扬州以及两淮的盐商成为了巨富。 盐,怎么可能用区区这个词来形容。 鹤翎无法理解。 韩绛手上拿着一串珠子,右手一边盘着珠子心中也一边在盘算着,鹤翎能把手伸到黑市盐钞茶引的交易中,这么大的好事让自已怎么利用呢? 是等刘过那边有了结果之后,还是同时动手。 若是刘过失败,那么自已如何接盘? 等一下,韩绛猛然间想起一件事,今年是那一年,好象是…… 看韩绛在思考,鹤翎一直盯着韩绛。这时韩绛猛的转过头来:“鹤翎姑娘可否帮我作一个计算?” 论计算,你韩少君天下无数,还需要别人帮着计算? 肯定需要。 因为这事,韩绛不及格。 韩绛说道:“依岳飞死的那一年,是数字一一四二。今年的数字是什么?” 这个,不了解大宋的人还真算不出来,先不说皇帝的年号转变等等,就是复杂的天干地支年韩绛都有点晕。 第二二二节 今年是一一九四 鹤翎会算,把历代年号一排,然后加上一一四二这个数字,结论就出来了。 “小官人,是一一九四。” 一一九四,黄河改道,完全夺淮入海,两淮成了灾区,淮南的盐场一夜就崩盘了,在经济学历史上,头一次盐钞在非官方更换盐法的情况下,末盐钞变成了废纸,解盐钞价值翻倍。 因为两淮,淮南盐场出盐靠的是楚州、扬州一带。 淮北盐的产量远大于淮南。从降水来看,淮南比淮北降水多,所以产量低。 再加上黄河夺淮入海,海岸线开始不断的往南,大灾之后淮南的盐业恢复也需要点时间。 韩绛笑了。 这笑容在鹤翎眼中带着一丝坏坏的。 韩绛开口说道:“鹤翎姑娘,替我散布一条消息。就说,金国都水监丞田栎向金国皇帝献策,在大河岸墙村开口,让河水流入梁山泊水道,经泗水,使南兹两条清河分流。再派人在大河南岸王村、宜村两处人为决堤引水,以保大河河堤。” 鹤翎不太明白。 韩绛解释道:“北岸会损害山东,南岸若失控便会重伤两淮,若大河水灌入淮水会如何?” “两准的百姓会受灾。”这是鹤翎最简单的想法。 韩绛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末盐钞有可能因为淮南受灾而领不到盐。这消息你散出去之后,每天告诉我黑市上的反应,时机一到就将自已保存的末盐钞砸价往外卖。” 末盐钞就是指淮盐钞,解盐钞就是解盐的。 鹤翎更糊涂了。 她懂韩绛说的意思,一但淮南无盐可出,那么就会出现虚钞。 虚钞就是盐钞没有办法换成盐,或是足够的盐。 轻则贬值,重则变成废纸一张。 曾经朝廷改盐法,就让许多盐钞变成了虚钞,引发了不小的乱子。 但是,韩绛要干什么? 韩绛是朝廷的官,如果真的出了乱子的话,难道他不怕韩家受到牵连吗? 所以,鹤翎糊涂了,她完全不明白韩绛在想什么。 韩绛没解释:“既然来助我,就信我。你砸进去多少盐钞,事后我加三成补偿你。姑娘知道,我是来继承一位盐商遗产的,但这点钱我看不上,我要的是整个扬州所有盐商的钱,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武清盐在扬州每年几十万担,没有一个盐商是无辜的,是到了他们交税的时候了。” 鹤翎听的冷汗直流,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很明显就是一个大阴谋。 韩绛起身:“姑娘休息吧,可以派人去金国打听一下,便告诉刚才我说的那位田监丞的献策是真实存在的,相信许多盐商也会去打听。” 鹤翎问了一句:“小官人,那然后呢?” “然后,这条献策被驳回,接下来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不急,慢慢来。” “是,既然来助小官人,自当是相信的。” 鹤翎答应了下来。 韩绛起身离开,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这是自已在课本上没有学到的,宋代竟然已经有盐钞的黑市交易。 这算什么? 地下盐业期货市场? 那么,咱们就玩一把。 当然,先玩眼下这一场游戏。 晚上的时候,瞎狗来了,一脸乐呵呵的站在正堂外等着被召见。 今个,他办了一件大事。 钱宽召集人手准备弄死赖七之前,瞎狗先一步动手。 瞎狗找了三个可靠的兄弟,在一处酒楼与赖七相遇,男人喝花酒争侍酒,然后打打架什么的,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三人就是想好了准备打死赖七,然后是去投官自首。 可谁想。 赖七这些年手上握着行、脚,还有行钱的生意,也穿上丝绸,被人称呼为大官人,有那么一点点膨胀了。 在酒楼和一位贵公子吵了几句后,手下的人和贵公子的仆人打了起来。 这么好的机会,瞎狗找的三个人怎么可能错过。 看准机会,有人一板凳就砸死了赖七。 然后,三人趁乱偷偷就溜了。 瞎狗呢,带着其他的人,趁机砸了赖七的脚行,与其他小脚行的人瓜分了赖七的行脚势力。 事出了,瞎狗可不是无主之人,赶紧就来汇报。 有韩家仆人到了正堂外:“我家少君请苟三哥里面坐。” “谢过小哥。”瞎狗轻轻的拍了拍脸,不敢在脸上流露出笑意,低着头走了进去。 “坐。”韩绛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谢坐。” 瞎狗坐下之后,韩绛问道:“你可知,与赖七打架的那位公子哥是是谁?” 这一下就把瞎狗问住了。 韩绛笑了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给你讲两个人。有一次,我想运些货,想问问包船要花多少钱。两个人,一人跑去城里牙行,问了后就来回报。另一个人呢,亲自跑到码头,问了是什么船,船上有多少人,能装什么样的货,近几日的天气,船期等等。” 讲完这些,韩绛问:“你说,我会重用谁?” 瞎狗是聪明了,瞬间就明白了:“小的记下了,小的谢少君指点。” 韩绛点点头:“两件事,第一件今夜子时我要用车,最好能到一百架马车。第二件事,一个时辰内,我要知道打架的另外一方是谁?” “小的这就是去办。”瞎狗施了个礼就准备退离。 韩绛叫住了他:“多句嘴,想成为人上人,就要比别人想的更多。未必需要识字,但要多琢磨。” 瞎狗重重的点了点头,抱拳一礼后离开。 仅仅半个时辰后,瞎狗回来了。 见到韩绛就直接仆到韩绛脚下。 “报少君知,被打死的人非同小可,小的怕的要死。小的怕受到连累,立即派人给赖七的家眷送去一些钱财,还有粮食。也召集脚行的其他人,送钱送物。” 韩绛没先问死的是谁,问了一句:“你为什么送钱送物给赖七家眷?” 瞎狗跪伏在地上回答:“毕竟是打死人了,为求心安,原本也想送些财物的。知道事主的另一方后,事主势力大,小的害怕事主找人顶罪,将白天在酒楼的人都报到衙门,所以打算安排苦主,只要苦主不告,这事便容易些。” 第二二三节 打死人了 听到事主势大,韩绛这才问:“事主是谁?” “葛家四郎。” “那个葛家?”韩绛来了兴趣。 瞎狗跪伏在地上:“江阴葛家,正是王家二郎的妻弟。” 韩绛在胸口拍了拍:“这个,良心有点疼。” 站在旁边的韩嗣脸色一变,也只有他听出来韩绛这一句良心有点疼是什么意思了。 果真,史达祖说道:“瞎狗,你立大功了。” 韩绛站了起来:“我去挨骂,达祖兄你继续。” 史达祖冲着韩绛一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嗣心中暗暗叫苦,他想劝阻,但这种送到手边的机会若不利用一下,真对不起死去的赖七。 唯有瞎狗还有点懵,他不明白自已为什么立功。 是自已的兄弟暗中下的那一黑板凳? 还是自已给赖七家眷送钱送物? 史达祖冲着瞎狗招了招手:“狗兄,跟我来。” 瞎狗知道史达祖是韩府第一幕僚,赶紧就起身跟着史达祖往后堂走去。 再说韩绛。 韩绛到了后堂,见到正在最后研究计划细节的陆游等三人。 “老师,出了一点小意外。我是来请老师打骂的,这事我知道良心上过不去,但确实不得不作。” 陆游没反应过来。 辛弃疾太了解韩家了。 还有一个更了解韩家的,王希吕直接就问:“抓住了谁的把柄准备下黑手了?” “情况是这样的,脚行赖七有点不长眼,与咱们作对。瞎狗叫了几个人准备和他谈谈,当然若是谈不拢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事。” 王希吕呼出一口气:“一个下三滥的痞子,为谋大事,打了就打了。” 韩绛说道:“情况有变,在城东的一间酒楼内。这个赖七可能因为有钱了,被人称呼一声大官人,人也有点胀。和一位贵公子争侍酒起了点冲突,然后动了手。瞎狗的人趁乱给他了一板凳,然后人死了。” 王希吕也没责怪韩绛,倒是劝慰:“市井之徒,打架误杀,也算不得你的过失。” 韩绛再说:“但,我暗示史达祖去鼓动赖七家眷夜击登闻鼓,鸣冤。作为苦主,告的是江阴葛家四郎,也就是王刻惪的妻弟。依宋律,这登闻鼓一敲,又是死了人的案子,扬州府衙门一半的官今夜都安稳不了。” 韩绛说的在座的都是当过官的人。 他们非常清楚,就算走过场,摆面子上的活,也要把场面摆足。 扬州府的衙役不说,有关系的官员也要过问一下。 陆游黑着脸:“然后呢?” 韩绛回答:“然后也简单,既然是良心问题,不是他杀的人肯定不能让他背这个锅。接下来,有人证出现,就是混乱的时候有人失手用板凳打中了赖七。依律,这种罪不会死,流放三千里什么不是问题。” “恩。”陆游点了点头。 韩绛继续说:“接下来,流放到泉州平海军,给一个小军官当,去管理盐场也是一个好活计。几年之后,若真有才会给予提拔,若无才再说。” 陆游看了一眼王希吕,王希吕默默的点了点头。 陆游这才说道:“就这么办吧,但别太久。不要超过七天,江阴葛家。唉!”陆游长叹一声,以他在官场的眼光,这一次就算他不情愿,那怕韩侂胄不出手,葛邲罢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谁让王刻惪是江阴葛家的女婿。 而且又是这么大的案子,谋逆大案。 距离三更天还有不足两刻钟的时候,瞎狗带了足足五十人,抬着赖七的尸体,护着赖七的家眷,还有脚行的许多人,以及瓜分脚行的那些人,就在扬州衙门敲响了登闻鼓。 “冤枉啊……” 近百人的齐声高呼,惊的隔一条街的人都被吵醒。 咚咚的鼓声,也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林采早一步就接到了通行,大半夜赶到了范念德的府上。 “范提刑,下官有要事来报。” “请坐。”范念德很客气的招呼林采先坐。 林采坐下之后说道:“范提刑,原本今夜下官应该带人守关,扬州衙门深夜被的敲响了登闻鼓,是今日白天酒楼械斗之案死者混名赖七的脚行掌柜家眷,在一名混名瞎狗的当地行钱、护卫小头领的带领下,前来衙门喊冤。” 瞎狗? 这个名字范念德听说过,而且在最近的调查之中,这个人投靠了韩绛。 就在这时,有家仆进来在范念德耳边低语几句。 范念德对林采说道:“你先坐,本官去去就回。” 屋外,来的是施康年与王刻裘。 王刻裘一见到范念德就急了:“范公,这是一计。瞎狗是韩绛的人,此时原流香阁后门正在装车,一百多架马车,五百多只箱子。原本设卡的衙役还有士兵不得不回扬州衙门口,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范念德刚才就想到了。 施康年的目的就是让王刻裘把这事管起来,接下来范念德能这么急派出来撑场面官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文官,江都县令。 另一个是厢军的一名都虞侯。 无论他选那一个,都在史达祖的控制之内。 一个是韩家的秘密死忠,张釜。此人和程松是一路子,想巴结韩侂胄一直没找到好机会,苦苦寻找能让韩侂胄赏识并且上位的机会。 此时,对于他来说,就是效忠的良机。 另一人,吕佑。看似一个寻常的武将,可其父当年却是刘琦早年的护卫,后因为受伤调离,这是刘锐的人,表面上不熟悉,私下刘淮与他兄弟相称,他却一直称呼刘淮叫少君。 依史达祖和王希吕对扬州的推断,若林采不动手,范念德在最快时间能调动就是这两人。 果真,范念德写了手令,拿了兵符,交给了王刻裘。 “银子,绝对不能运出扬州。” “是,范公放心。”王刻裘关心的是自家的生死,若失了这大笔的银子,对金人没办法交待,对淮南官仓没办法还钱,他王家背不起。 至于葛四郎,只是打死人的事情,王刻裘还没放在心上。 王家在扬州还是有话语权的。 第二二四节 好多马车,好多银箱 深夜,子时刚过。 在扬州城往扬州码头的官道上,一百士兵、二百多家丁打扮的人包围了长长的马车队。 一个武官砸开一口箱子,看了一眼后大喊:“箱内装的是银子。用麻布包的银锭,大银锭。” 又有士兵去检查,结果是一样的。 用麻布包的银子,每一锭都用麻布包起来,在箱子里摆的很整齐。然后上下又垫了麻布,每一箱大约装一百只左右。 其余的箱子装的是扬州的土物产。 珍贵的有上等漆器,普通的有果干,药材之类。 接近五百只箱子,差不多八十架马车。 施康年根本就没给王刻裘发号施令的机会,大声吩咐:“押回去,这里有范提刑的手令,全部押回去。” 江都县令张釜就问了:“施师爷,押回何处,扬州衙门口全是人。” “选押回王家大宅,明天再送往府衙。” “押回去。” 士兵、家丁人叫喊着。 虞仁美很紧张的关注着四周,生怕有人冲撞了赵扩。 赵扩却是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切,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对方好傻,这傻到把自已的命送掉。 张釜、吕佑都是聪明人。 他们虽然不知道赵扩就在这队伍中,但却知道押送这笔银子的肯定是韩府重要的人物,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到,再加上对方非常配合,你们说不动咱就不动,你们说开箱咱就开箱,也没必要找麻烦。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四更天,当这些马车进了王家大宅,箱子给搬下来摆在院中,分几堆摆好的同时,韩绛就到了余端礼府门前,抬脚就直接踢。 “姓余的,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我一把火烧了你家。” 韩绛骂着,踢着。 但只有韩绛一个人动手,其余的人只是看着。 除了韩绛,谁这会动手将来都会落口舌。 余端礼听到汇报,披了一件衣服就冲到了正门前,从小门出来见到正在踢自家大门的韩绛,正准备骂,却被韩绛一指:“姓余的,你若是想造反,就把小爷我也一起弄死算了。” 造反? 这个词好吓人。 史达祖赶紧过来拉开韩绛,上前一礼:“余巡使,小人想问一下,这淮南东路还是天子治下之地吗?” “什么意思?”余端礼给吓到了。 韩绛上前指着余端礼就准备骂,韩嗣好不容易拉住韩绛,这才让史达祖有继续说话的机会,史达祖说道:“余巡使,嘉王殿下昨夜被扬州府厢兵,还有不知道是谁家的家丁联手给绑了。连同嘉王殿下要献给大娘娘的礼物也一并扣下,当然,还有一些是我壕横号的私财。” 嗡的一下。 余端礼感觉眼前一片白。 这是典型的高血压,犯病了。 余府的仆役、家丁,赶紧过来救治,喂药的,按人中的,还有乱跑的。 韩绛不管这些,继续骂。 “姓余的,我要弹劾你,弹劾你全家,弹劾你祖宗十八代。你们淮南东路要想反,就拿刀往我脑袋上砍,皱一下眉头我跟你姓。” “姓余的……” 韩绛骂痛快了。 连同自已刚到扬州那天让余端礼给凉那里的不痛快也一起骂了出来。 “去,去……”余端礼好不容易给救醒了,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韩绛就抢着喊:“你还要赶我走,行,我记往你了,你好大的官威,我的余转运使。你记清了,这天下不姓余。” 韩绛要走,余家人那敢让韩绛走。 韩绛这一走,有些话传了开来,余端礼就算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什么叫这天下是姓余的。 这话,太诛心。 余端礼用力在自已腿上拧了一把,这才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完:“去府衙。” 韩绛立即怼了上去:“去什么府衙,嘉王殿下人在那里?府衙那边没在。” 余端礼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句:“找,拿本官的印信,调兵。” 这个坑,好深。 当余端礼调动扬州禁军五千人马一动,整个扬州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范念德傻眼了。 嘉王殿下好端端的,怎么就失踪了。 林采这会正坐在府衙门口,判官没在、通判没在,开不了堂,他只是负责记录案件。消息传到他这里,林采只当没听到。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怎么发展,没有新的指示他保持安静最合适。 真正懵了的是邱子风。 他接到洪迈的信,也秘密的查了一些事情,加上他原本就知道的,有人私贩武清盐的事。原本他以为只是几个小贼搞点私盐,万万没想到竟然背后的阴谋这么深,不仅盐的数量可怕,背后的阴谋更可怕。 可当他听到扬州城内发生的事情之后,整个人懵了。 有人绑架了嘉王。 淮南东路的禁军五千人马已经有一千人进城,四千在城外驻扎。 是真有人要造反? 邱子风根本就不敢多想,赶紧换上官服,先到衙门再说。 还有,安抚使杨倓,听到消息之后特意绕道李洱府上转了一圈,见到李洱之后,杨倓说道:“看戏,今天肯定是大戏,去不去。” 李洱反问:“怎么去?” “抬着去,带上你部三百精锐,公开宣称保护嘉王殿下。手令我都给你写好了,怎么样?” “那就去。” 李洱没反对。 三百人干不了什么,却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对必要的目标下黑手。 余端礼点的五千禁军,这些人和余端礼没什么交情,只是凭军令行事,明面上的事情好说,有些事情余端礼未必指挥得动他们。 午时临近,扬州王家。 戏台已经搭好,应该来的都来了,不应该来的也都来了。 赵扩被折腾了一个晚上,早餐也没吃。 终于见到阳光了,一脸的萎靡。 主要是饿了,再加上没睡,也是困的。 虞仁美怒气冲冲瞪着每一个人,却也是一言不发。 韩绛站在远远的,用手顺着自已头发的鬓角,似乎在思考什么。 站在嘉王赵扩面前的,自然是淮南东路三巨头,运转使余端礼、提点刑狱范念德、安抚使杨倓。 第二二五节 你们胆子不小 王家大宅内。 有身份的人站在嘉王面前。 其余人各自围成一堆。 崔壹葉、程松、沈羽然当然是待在一起的。 林采等属于扬州府的官待在一起。还有一堆是淮南东路转运使司的直属官员。 最后一堆,则是武官们。 李洱躺在四人抬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头也给包着,只留一双眼睛能让人看到,结果还是闭着眼睛的。 还有跪着的。 吕佑是跪着的,跪在李洱旁边不远。 张釜也是跪着的,就跪在角落处。 邱子风这时上前:“殿下受了惊吓,派人选送殿下回驿馆休息,再安排医官调理。” 赵扩没支声,不表示赞成,也不表示反对。 事实上,他想留下看热闹。 不过,事先商量好的,他什么也不说,所以他不表态。 邱子风一说完,站在远处的韩绛就喊了一句:“你们淮南东路什么意思,把殿下支走,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殿下是受了惊吓,难道这里没有地方让殿下休养半日,泡个热水澡,准备点吃的,安排医官来很麻烦吗?” 韩绛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能把殿下绑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余端礼这会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看清了。 这根本就不是有人绑架嘉王殿下,这就是一个局。 好在这个局不是针对自已的,不过余端礼不明白,这个局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不是针对自已,余端礼也恢复了冷静,很是从容的吩咐道:“来人,请医官,收拾一间静室让殿下休息。” 立即就有好几名小官跑着去办事了。 韩绛扫了一眼每一个人,开口说道:“话说,这事总要有个由头,谁胆子这么大,敢绑殿下。” 跪着的吕佑这时上前:“末将凭手令办事,只说截住一只车队,其余不知。” 张釜也上前:“下官也是凭手令办事,见扬州府衙的印信办事。” 韩绛不说话了,只是双手抱胸看着这些人。 余端礼说道:“正堂说话,建安伯可有异议。” “哼!”韩绛冷哼一声,却敢没拒绝。 余端礼恨不得一巴掌扇死韩绛,但此时他却拿韩绛一点办法也没有,韩绛占了理,而且得理不饶人,今天的事情真说到金殿之上,韩绛一句嘉王被绑,心急如焚,便可解释一切,非但无过,而且有功。 范念德一头汗,他在思考如何脱身。 若真的拿出公文和他的手令来,他的麻烦大了,罢官都是轻的。 杨倓不是来看热闹的,他是在等关键的时候出手,给范念德致命一击。 李洱也不是来看热闹的,今天肯定有大闹腾,他带来的三百精锐就派上用场的。 其余的人,小官们才是真正看热闹的。 不过,有一些人却在害怕,因为他们与王家关系过于密切了,特别是有许多见不得光的银钱来往。 韩绛在往王家正堂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崔壹葉一眼。 崔壹葉微微点了点头。 他懂,在需要的时候,让沈羽然发挥自已的强项,尽情的弹劾。 王家正堂,一共摆了五把椅子。 首席也就是中间的位置空着,这是留给赵扩的,人不在椅子要在。然后左一余端礼、右一范念德。左二杨倓、右二韩绛。 韩绛一个七品官,凭什么有椅子坐。 就因为韩绛今天占理了。 你们不给椅子,韩绛就敢转身离开,直接回临安府然后把今天的事情放在临安府来讲。 韩绛一但回临安,这事就变味了。 当今娘娘李凤娘可不是白给的。 就算能解决,淮南东路至少也要撸下来十个八个官,三巨头一个都跑不掉。 韩绛坐下之后,一副酸酸的语气就开口了:“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却是自已丢的。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谁给的胆子,绑了嘉王殿下。或者你们也给编个故事出来,绑错了?或是拦错了车队?近百辆马车的车队,扬州城一年有几次,这个能错吗?” 韩绛正说着,有人进来报:“报,王家大郎服毒自尽。” “什么?”韩绛一拍椅子扶手就站了起来。 不,不可能。 韩绛不相信施康年会给王刻裘下毒,因为没必要,王刻裘活着比死掉更有价值。 范念德一颗心放肚子里了。 王刻裘死了,找一份假公文把真的换过来,先把自已甩利了再说。 至于吕佑、张釜的死活,他只能说尽力。 不,不对。 韩绛又在想,自已的真正目的是搞到那笔银子,然后将王刻惪的计划连根拔起。现在若是王刻裘在堂前对峙,让他回答什么。 把李幸外公藏匿起来的三百多万两银子爆出来。 还是把武清盐的事情爆出来。 或是把他王家借了淮南东路大仓银子的事情爆出来。 这三条,那一条现在爆出来都是麻烦事,因为自已还没有准备好,特别是军中武官谁可信,谁不可信,还没有详细的名单。 更何况,韩绛永远都不想把三百多万两银子的事情爆出来。 一但爆出来,这笔钱就和自已无关了。 韩绛一副气呼呼的神情坐下,冲着余端礼就开怼:“余转运,淮南东路真是好风气,这么重要的不说是犯人,只说就算是人证,就在咱们这些人眼皮子低下服毒了,五千禁军包围之下,服毒了。” 这话真损。 可余端礼也得受着。 余端礼那个气的,眼睛都红了。 韩绛往椅背上一靠:“各位都是长辈,也是上官。我这个作晚辈的今天作个主,吕佑与张釜两位,有罪没罪,也是大理寺定案,是被人骗了,还是参与者,一切自有公断。但若人留在你们手中,万一再有一次服毒自尽,我替他们叫声冤。” “放肆!”范念德指着韩绛就要骂了。 韩绛直接把脸伸过去:“别骂,往脸上扇。扇完了我带伤回临安,我自已到娘娘面前请罪。” 一句话,范念德虚了。 突然间,余端礼发现自已有点欣赏这个年轻人了。 这么年轻,又有韩府的家世,现自身又是伯爵。 象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背景,如此年轻,能把脸皮磨炼的比他那老贼爹还厚,当真是了不起。 第二二六节 所有人都知道,韩绛手里是假银子 眼看着范念德虚了。 韩绛脸一黑:“虞将军,劳烦你请这两位在驿馆居住,好吃好喝招待着,但不许他们和外人接触,也不得离开。奏请临安府、大理寺,派人来审理此案。你是苦主,我也是。” 杨倓这时说话了:“人死了,有扬州府印信的公文在何处?” 杨倓眼下关心的是公文,这份公文直接可以定范念德的生死,可他也知道这事不会简单了事,范念德还不至于落这样的把柄让韩绛抓住。可问,却是一定要问的。 而且韩绛有点跑题了,已经死了一个王刻裘,活着的两个人谁敢再动。 韩绛一听杨倓提到公文,马上接口说道:“对,对,公文在何处。” 余端礼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给本官找,必须找到。” 怎么可能找的到。 施康年这会已经坐上船,顺着长江南下,这会都跑出去几百里了。 这边折腾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有人来报:“报,王刻裘的师爷,施康年不知去向,有家丁报,天刚亮不久,施康年就要了一匹马往江边跑去。也没有人再见到他。” 施康年跑了。 这和剧本有点出入,原来的剧本是施康年还需要当一回污点证人呢。 韩绛心说,有什么自已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施康年其实也没跑远,他直奔虞山码头去了,王刻裘发现事不对之后,第一反应是准备逃走。便打开了王家的秘库,也让施康年一起进去。施康年发现秘密中有一箱账本,就没犹豫,一板砖打晕了王刻裘,然后带走了王家的秘密账本,以及那份公文,还有手令。 施康年不敢在扬州城停留,他怕自已万一被范念德或是王家其他人抓住,账本被抢回去。 记得韩绛这边有人找他的时候就说过,他有一个叔兄被安排在虞山,帮助虞山港雷馁将军改造几条船,所以他就直奔虞山港去了。 手上的东西,施康年相信雷馁会想办法通知韩绛的。 他相信比起污点证人,这些账本价值更大。 杨倓听到施康年跑了,也没有感觉到意外,任务完成脱身是正堂的。 但,王刻裘是怎么死的,杨倓还是关心的。 是韩绛,还是范念德。 杨倓开口问道:“建安伯,本官问一句,你运了近百辆银锭离开扬州,可有什么要说的?” 杨倓要问这笔银子,他要给韩绛一个证明自已合法拥有这笔银子的证词,否则便是麻烦,当然,他并不知道韩绛要坑王家的银子。 韩绛立即就怼上了:“依宋律,杨安抚使你应该先有证据证明我这些银子来路不正,这才可以追问。反过来讲,你管我银子那来的,想干什么。” 杨倓哈哈一笑:“这就不对了。本官可是听闻,你韩府府内处理了些小事,用你建安伯的话就是,巨额财产来历不明。” 韩绛也跟着哈哈一笑:“我壕横号,就是存钱、放贷的地方。有人存了银子,我难道不收?或杨安抚使有什么证据,证明存这笔银子的人有罪在先,这银子来路不正。” 杨倓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昨晚的事,是冲着嘉王殿下去的,还是冲着银子去的。” 杨倓多少知道一点银子的事,但他不知道数量,也不知道其中秘密,只知道淮南东路官仓大库借出去一大笔银子,现在收不回来。 所以才有了范念德借银补库,再有沈羽然封库,然后一层一层往下封的事情。 杨倓想从韩绛的态度中分析一下,这笔银子与他知道的银子有没有关系。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既然韩绛已经和范念德已经翻脸,都已经死了一人,杨倓不介意今个就把银子的事情扯一扯。 韩绛听出来了,这是帮自已的。 不过,银子的事情现在扯没用,而且韩绛分析杨倓知道的不多。 三百多万两,这巨大的数字不是谁都敢想的。 韩绛吩咐道:“韩嗣,去查一查,咱家的银子有没有变少。” “且慢。” 竟然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插嘴。 林采。 林采站了出来:“请伯爷报个数,总共运了多少银子。虽然伯爷是苦主,但规矩不能坏。苦主先报损。” 林采的话范念德爱听。 他非常关心这笔银子有多少,因为王刻裘死了,其余人也没有细数,只知道有一百多箱银子。 拿这个箱数来说,三百万两应该是有了。 若真是三百多万两,范念德就要考虑怎么样把这笔银子留下来。 韩绛没回答,一指韩嗣。 韩嗣上前说道:“是庆历年间所铸,一共八万一千二百四十一只银锭,每锭一百两,实重七十七两。” 什么? 范念德第一反应就是,上当了。 这根本就不是魏老鬼私藏的那笔银子,魏老鬼的银子新铸的,这批银子却是一百多年前的旧银锭,而且还是官银。 “打开箱子,摆开了让在座的都看看,这是我的银子。”韩绛把我的银子四个字咬的极重。 一刻钟后,只见韩绛捧着一块银子重重的砸在地上,然后扯开嗓子高呼:“这,这不对呀。我的银子怎么变成泥块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贼窝。我的银子。” 这夸张的演技,没有半点象是真的。 可谁又能说什么,小官人没资格靠近,围在这一圈的都是有身份的大人物。 范念德上前一步:“或许本来就是泥块,韩绛,你玩什么花样。” 韩绛瞬间翻脸: “放你娘的屁,你没事拿八万多块泥当银子。姓范的,我韩绛记住你了。韩嗣,回临安,我们到金殿上讨个说法,淮南东路想造反,绑架嘉王殿下,还干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明抢我韩家私产。” 韩绛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邱子风上前一挡:“伯爷,别动不动就上金殿,这里也没谁把你怎么着了,凡事都讲个理。” 韩绛心中万分感激邱子风,自已就是需要一个台阶。 有台阶,就要顺坡下驴。 韩绛赶紧停下,转身回来。 第二二七节 假银子换真银子 有邱子风给台阶。 韩绛立即就坡下驴:“讲理,我现在严重怀疑,这位姓范的秘密写了手令,我还就不明白了,什么时候一个白丁凭手令就能调动兵马,和一位县令。然后他抢了我的东西,又给我偷偷换掉,现在却咬死不承认。” 邱子风转过身:“查一查,这些东西摆进来之后,可曾再离开王家大宅。” 余端礼在看着,他甚至有几分相信,有人偷换了这笔银子。 但这事也不对。 范念德再差银子,也不至于对韩绛动手,除非他疯了。 韩绛是韩侂胄之子,封伯爵。 杨倓清楚的很,这就是一个局。 杨倓吩咐道:“搜,给本官搜。” 禁军果真没动,扬州禁军的领军将军暗中摆了摆手,示意自已的部下别动。他们不想参与这事,神仙打架禁军的武官躲都躲不及,不愿意参与其中。 更何况,怎么看都明显是一个局。 这个时候,李洱带的三百人就有作用了。 仅仅一刻钟后,一座假山被推倒,假山下露出一个活板门,有人进去抬了一只箱子出来打开,和韩绛的假银子完全一样。 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其余的地方都是装模作样搜了一下,这些兵就是奔着那假山去的,花的时候也是在假山处找暗门。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事先打听好的。 箱子里的银子取出来摆在几人面前。 庆历年间铸造的一百两一锭的银子。 而后,数量也一只不差。 韩绛拿起一只银锭,慢吞吞的说了一句:“我算是看清了,什么王家大宅,这就是一个贼窝,这贼窝里还有一个打死人躲起来的重犯,什么时候扬州府的差役也看衣服抓人了,这么一个重犯躲在这里,扬州府是瞎了吗?” 杨倓看了一眼范念德:“范知府,这王家大宅要不要查封了。还有,犯人抓是不抓?” 余端礼亲自看了一眼从假山下活板门抬上的银箱。 他可以肯定一件事。 韩绛的银子是假的,这里才是真的。许多箱子都是放置多年没有打开过,里面的银子都是存放多年没有动过的,陈年的老灰,银子上那些变化的痕迹,还有箱子上的蛛丝等等。 一切都可以证明,假山内藏的银子至少十年没有搬动过。 别说是余端礼,可以说,在场的杨倓也知道。 范念德更知道。 其余小官没办法靠近,他们知道或是不知道,谁也不关心。 邱子风脑袋里在思考一件事,陆游也在韩绛身边,这么大的圈套肯定是设计很久,就这些假银子也要准备一段时间。 特别是银漆,这种漆非大匠配不出来。 为什么? 韩绛就想吞王家一点银子。 王家与范念德为什么会中圈套,而王刻裘为什么会自杀? 韩绛才不管你们怎么想呢,这会招呼人赶紧抬上银子拉走,这银子放在自已的地窖里才最安心。 邱子风突然想明白了。 银子。 能让范念德中圈套的,只能是银子,一百只银箱,韩绛装的很虚,装了八万多只银锭,若装小银锭,一百多只银箱那就是三百多万两。 是了,是了。 韩绛与范念德之间的博弈是冲着至少三百万两银子去的。 但这笔银子,是什么银子? 难道是一直有传闻说,淮南东路有一个小仓,里面的钱见不得光,参与者涉及到至少三分之一的淮南东路文武官员? 想到这里,邱子风给了范念德一个难堪:“范知府,手令虽然没找到,但王刻裘是冲着嘉王殿下,还是冲着银子去的。下官想知道,范知府你是否参与其中了?” 范念德一下就急了:“胡扯,定是有人假冒本官手令。” 范念德是提点刑狱,可杨倓称呼他为知府,邱子风也称呼其为知府,这里面也有门道的,不提淮南东路的事,只提扬州府的事。 先讲事态控制到扬州府这个范围内。 杨倓这次不问了,这银子是明面上的,让韩绛先搬走回头再问韩绛细节。当下直接吩咐:“既然查证,王家无论是真有手令,还是伪造手令,总归是人贼并获。建安伯尽管吩咐你的人将你的物件带走。而后,这里是贼窝,查封。请余转运使安排,范知府应该避嫌。” 杨倓明知是假,却一口咬定这银子就是韩绛的。 韩绛内心万份感激。 余端礼也明白,他也不说破,默许韩绛讲银子搬去。 杨倓已经挑了头,把决定权交给了自已,余端礼正等着呢,当下就顺水推舟:“一事不烦二主,李洱将军调一百兵马封这个宅子,宅子里一花一草须保持原样,那怕是一片废纸也不得流出府外。” 李洱还在躺着呢,其副将上前领命。 范念德想阻止,可却找不到理由,也不敢强硬阻止,毕竟这里所有人都认定了是王家打劫了韩绛,并且偷换了韩绛的银子。 他无奈。 王家大宅内有什么东西,肯定有。余端礼在意,邱子风也在意,杨倓、李洱更在意。 现在,淮南东路文官三巨头,加上邱子风四人,武官至少有三人都清楚一点,韩绛用一批假银子,硬生生的换走了王家大宅内的真银子。 不能当别人的是瞎的。 泥作的银子,作的很好,很真,很漂亮。但存放十数年没动过的银箱,银子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再者说,若真是王家换了,王家怎么可能在两三个时辰内就准备数量如此巨大的假银子? 所以,真相就是。 韩绛设了一个局。 而且还没有人愿意说破的一个局。 范念德是唯一能够说破这个局的人,却被余端礼、杨倓联手压制,武官方面看穿这事的两个人一切依李洱的眼色行事。扬州禁军的领军将军,直接就回避了,他连看都不愿意看。根本不想粘上这麻烦事。 范念德回到自已府上,气的是七窍生烟,把书房砸了一个遍。 余端礼回到自已府上,却被告知,有客到。 让余端礼万万没想到的是,来的竟然是王希吕。 不由惊呼:“仲行兄?” 第二二八节 官家可知? 面对一脸惊讶的余端礼。 王希吕拱手一礼:“今天的局,银子的事一点也不重要,这一招叫敲山震虎。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对王家下手。接近四百万两见不得光的银子,以及一心想建立伪吴的王刻惪,这才是当真大患。” 王希吕一直没见余端礼,就是在等机会。 现在,便是合适的机会。 建立伪吴。 四个字震住了余端礼。 余端礼是看不起韩绛,讨厌韩家,可不代表他是一个无能的官。 听到这事,余端礼反而很冷静。 遇大事不慌。 余端礼在屋里走了几圈:“是了,是了。这事还真是要把案子办大,王刻惪是葛相公的侄女婿,这事葛相公可否知晓,没有人知道。这种事情,淮南东路参与的官员怕也不会少,边军有多少武官参与其中难说。” 王希吕回答:“临安那边,留公在查。” 提到临安,余端礼就要问了:“韩节夫在这事当中,是什么关系?” 王希吕苦涩的一笑:“站在后面提着一只篮子,等机会捡好处。” 余端礼当下就火大了:“他凭什么?” “就凭这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他韩节夫的儿子韩绛一手在办。若说韩节夫有什么辛苦的,公正的说一句,也只有他能够暗中联络一些官员,通宫内宫外,有些人给的不是他韩节夫的脸面,是给他儿子韩绛脸面,但你不能否认,韩老贼站在背后,这招牌可是管用的,就我所知,刘锐去了临安,见过他了。” 没错。 韩家的招牌还是管用的。 韩节夫这些年虽然作恶多端,但节操却是有口碑的,至少信用好。 余端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罢,与一个真恶人打交待,总好过与一个伪君子周旋。” 王希吕这时又来了一句:“这一次,我也是真恶人。我想复职,顺便拿你的官位。” “拿吧。”余端礼倒不介意:“在我的眼皮子低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难辞其咎。此事罢了,回乡养老。” “非也,而是立下奇功两件,他日拜相。头一件,淮南东路的事情我也不能和你说太多,伪吴只是其中一件,这位韩家少君图谋很大,有贤士甘愿为他只身赴虎穴,前往金中都,若有一丝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余端礼问:“若顺利呢?此事,朝堂可知,官家可知?” 王希吕反问:“朝堂?官家?” 哈哈哈。 王希吕笑的余端礼尴尬的不得了,朝堂上已经乱成一团,日常奏本堆积如山无人处理,官家听闻去年下半年,足足半年时间,上朝不足十次。 今年,还没有上过朝呢。 是病了,还是别的什么,余端礼并不知道。 王希吕说道:“官家,疯病。怎么疯的,我无论是官,还是民,都不敢议。” 余端礼改口问道:“那位贤士若成功了呢?” “这个。” 王希吕考虑了好半天,这才说道:“半州之地,楚州恢复全境,但也有可能是陆海军那里。” 听完这话,余端礼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为了他自家。” 这话,王希吕不爱听了:“朝廷当年没守住汝州,后来陆海军把一个小县城当成了汝州,再往后好不容易守了那么一点点地方,朝廷又不想给钱,给粮,无论怎么也这是大宋的城池,是为自家,还是为了谁呢?” 余端礼没接话。 因为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便一定会吵起来。 朝廷有朝廷的难处。 再说韩绛,拉着银子回去,脸上却不是笑容,而是眉头紧皱。 韩嗣在旁问:“少君,银子到手,少君却愁眉不展?” “你不懂。”韩绛摇了摇头:“这事谁也没错,谁能想到王家将银子放进地窖里十几年都没动过,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这是我硬坑了王家一笔银子。所以,这银子便不是我的了,只是暂时放在我手中。” 韩嗣却说道:“少君,怎么花还是不你说了算,合理的花掉只要给朝堂上一个解释便好。” “在理。”韩绛也认可这个说法。 韩绛心里也清楚的很,今天若不是邱子风拉偏架、杨倓硬顶自已,这银子一锭也拉不回来。 韩绛吩咐道:“韩嗣,回去把银子放好,安排下去准备点礼物,晚上的时候我去见李洱将军,礼物备两份,说不定还能见到杨安抚使。” “是,少君。” 韩绛更衣准备休息一会的时候,史达祖来了:“少君,就说几句话。” “达祖兄你讲。” “少君,嘉王殿下挺喜欢王家大宅,依我看是喜欢王家的书库。这事我会去找个由头,殿下既然喜欢,就让殿下住几天。” 韩绛点头:“恩,是这个理。” 史达祖又说道:“秀州那边问清楚了。魏家三房那边清楚的知道,苏穹只是同名不是同一个人,但其他人却一直认为那个苏穹就是苏定醒之子,魏家的高仆苏穹。” 韩绛问:“真名呢?” “查不出。王家这边,怕是也不能审。要审,也不是咱们来审,要等临安派人来审。这事,我还没想好,咱们是否参与。” “不参与,咱们要的已经拿到,王刻惪怕是回到扬州的时候,就是图穷匕现之时。当下,王家其他人也肯定会去临安就这事翻一翻案,这些事让他们去闹吧。” 韩绛吩咐完,史达祖应了一声:“那我去给家里写信。” “恩。” 史达祖退离之时,韩绛又问了一句:“对了,关注一下吴铁那边。” “是。”史达祖点了点头,离开。 韩绛吩咐丹霞:“安排一下,我要好好睡一觉,别叫我吃饭。到了酉时初叫我起来,把饭菜安排好。” “是。” 话说此时临安城。 韩家找到男方大媒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正式提亲的日子也专门请人算过。 钱歆瑶在家里有点抓瞎了。 许多人出嫁穿的嫁衣,可以说九成九九九都是自已绣的,钱歆瑶也算会绣,她绣花的水平基本上和韩绛写字的水平差不多。 这么多年来,她对火药的了解估计要远高于对绣花针的认知。 第二二九节 紧张的钱歆瑶 当然,还有一件可恶的事情。 韩绛离开临安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写封信回来。 可恶。 钱歆瑶想来想去,提笔写了一封信给韩绛,那意思就一句话,反正我不会绣,你要帮我想个主意,总之不能出丑。 写好信,钱歆瑶考虑着怎么才能送出去。 最近家里把自已管的有点严。 正在钱歆瑶思考的时候,吴嬷嬷进来:“姑娘,主君让姑娘去书房。” 钱歆瑶赶紧把写好的信塞进袖子里,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往钱荨逸的书房而去。 书房内,钱荨逸正在读书,见到钱歆瑶进来示意让钱歆瑶坐。 钱歆瑶首先看到的就是桌上有一封信,两只木盒。 有礼物? 给自已的。 那么是谁,是韩绛吗? 一边想着,钱歆瑶一边坐下。 钱荨逸说道:“韩家请了洪迈来当男方大媒,定亲的日子也已经选好,这事知会你一声便是了。你娘亲死的早,你爹爹怕后娘怠慢你也没再娶。却人教你,你呢,不学无术,除了写字还勉强能看之外,一无事处。” 钱歆瑶吐了下舌头,没敢接话。 临安府谁人不知,钱家大姑娘才华横溢,诗书礼乐、天文地理、奇巧算理,无一不精通。但是当真没有人知道,钱家大姑娘不懂女红。 在钱荨逸看来,不懂女红,只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不学无术。 训过钱歆瑶后,钱荨逸叹了一口气:“也怪你娘亲过世的早,罢了。这里有两盒绛哥儿送来的礼物,还有信。你收着吧。” 钱歆瑶赶紧把木盒抱了过来放在自已这边的小几上。 钱荨逸又说道:“从今天开始,最近这段日子你离葛家三姑娘远一点,倒不是说葛家三姑娘有什么不好,葛家有什么不好,避嫌。毕竟你与绛哥儿这定亲的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你暂时回避一下葛家三姑娘。” 钱歆瑶虽然听的糊涂,但也不会问。 她知道肯定有事。 可让钱歆瑶意外的是,钱荨逸却主动讲了出来: “让你避嫌,这是韩家的意思。” 钱歆瑶这时可以问了:“曾祖,韩家为什么?” 钱歆瑶这一问有两层意思。 第一自已还没有过门,第二韩家让避嫌总有原因。 钱荨逸说道:“江阴葛家,怕是牵连上谋逆大案了,所以让你避。原本这些大事还牵扯不到你等孩童,但谋逆大案非同寻常。其中一主犯还是江阴葛家的姑爷,这案子绛哥儿在办,周相、留枢密已经暗中派人赴扬州相助,你与绛哥儿有婚姻在身,韩家的建议没有错,你避嫌吧。” 钱歆瑶吓呆了。 谋逆大案。 这种案子牵扯上贬官、流放,全家为奴都是有可能的。 钱荨逸指了指盒子:“不看看,绛哥儿送了什么过来。给曾祖也有,这是你的一份。” 钱歆瑶有点木然的打开盒子,两只盒子里装的都是如雪一样的白的细粉,却不知是何物。 钱荨逸说道:“绛哥儿提供方略,施道长精心研制,雪盐、雪糖。这两样若是在临安府流传开来,权贵家中的盐糖生意,便可独断。去吧。” “是,曾祖。”钱歆瑶施礼后退离。 钱歆瑶离开之后,韩侂胄、洪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钱荨逸没回头,只问:“节夫,你要保葛邲,倒让我很意外。” 韩侂胄躬身说道:“不敢瞒钱公,若其他人问起来,我一定会说我韩家要当好人,因为葛相公是好官,不忍其受牵连。太公问,我只能实话实说,想让淮南东路的事情办的快,办的好,只要葛相公亲自出手,大义灭亲。” 洪迈在旁说道:“学生也这样想,当然,保葛邲也是有必要的。” 钱荨逸点了点头:“没错,周相与留枢密都插手了。你二人若去找葛邲说穿此事,节夫说葛邲一定不会信。而景庐你,实在不适合明面上插手此事,朝堂之上也并非一池静水,过宫之事暗流涌动,加之你为韩家大媒,更不适合出面。” “是,钱公说的是。只是此事,会不会给大姑娘惹上麻烦。” 钱荨逸哈哈一笑:“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与闺中秘友说些悄悄话,这满朝堂谁还能弹劾几句不成。” 韩侂胄就没问合适还是不合适。 这消息从钱歆瑶嘴里传到葛家三姑娘那里,再传到葛邲耳朵里是最合适的。 而且这主意,还是他出的。 将来,葛家欠钱歆瑶的这份人情,也就是欠韩绛的。 韩侂胄欠身一礼:“钱公,我先告退,我入宫去。” “恩。”钱荨逸点了点头,韩侂胄退离。 洪迈也借口告辞,他要去见几个老朋友,葛邲的事情他不会提,但淮南东路的事情看似只在淮南东路,这事也一定会波及朝堂。 在朝堂上,也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话说,韩侂胄进宫献礼,先去找自已的姨母慈烈太后,献上雪盐、雪糖。 韩侂胄没说太多,只说这是韩绛无意中学到的法子,尝试着制作了一点,特来献给姨母。 慈烈太后很喜欢。 而后,韩侂胄又给当朝皇后李凤娘送了一份。 李凤娘留韩侂胄聊了会天,主要是问她的儿子赵扩去淮南东路如何。 韩侂胄吹棒了几句赵扩,却没提淮南东路有人谋逆的事情。 就在此时,钱府北侧门外再过一条巷子,有一处只接待女客的茶楼,作为好闺蜜,钱歆瑶自然有办法把葛家三姑娘叫出来。 钱歆瑶见到葛家三姑娘,两人一拉手,钱歆瑶说道:“过了今天,我怕就见不到你了。”钱歆瑶心中暗自庆幸,曾祖没有在府里下禁令,也没有给吴嬷嬷吩咐过自已不得再见葛家三姑娘的事情。 想来,最迟今晚就会有禁令。 所以,钱歆瑶一回到自已的屋,就找了借口跑了出来。 葛家三姑娘掩面而笑:“怎么,要闭门给自已绣嫁衣,你行不行呀。” 钱歆瑶示意身边的婢女退离,也打眼色给葛家三姑娘。 葛家三姑娘也叫自已的婢女退到一旁,两人手拉手一起进了雅间。 第二三零节 这才是真闺蜜 钱歆瑶与葛家三姑娘手拉手进了雅间。 还没等坐下,钱歆瑶就说道:“你认真听我说,我说的全是真的,你可不敢让人知道这是我告诉你的事。我们作姐妹多年,我不忍看你被贬为奴。别问,听我说。” 听这话,葛家三姑娘脸色大变。 她心中只有一个感觉,是不是韩家要对葛家下手。 钱歆瑶说道:“这事,周相公与留枢密使已经派人往扬州去了,你江阴葛家有一个姑爷是谋逆大案的主犯之一。扬州那边,我家绛哥儿亲自在办。我就知道这么多,这事好可怕,你赶紧回家告诉你爹爹,谋逆大案一但被牵连,想都不敢想。” 钱歆瑶取出一个信封:“这是我的亲笔信,你想办法安排人送到扬州,交给我家绛哥儿。里面有两封信,一封是我和绛哥儿的私密话。另一封,我没有封信袋,我相信绛哥儿会听我的话,让这事尽可能别牵连上你们葛家。” 如果换个人说这话,葛家三姑娘还会考虑一下真假。 钱歆瑶嘴里说出来,她十成十相信。 不敢等,葛家三姑娘赶紧就吩咐回家。 钱歆瑶把葛家三姑娘的手一拉:“安心,绛哥儿一定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信我。还有,拿着这个,我家绛哥儿叫人送来的,有好东西你总记得给我留一份。”说话间,钱歆瑶已经将两个小布袋塞到葛家三姑娘手里。 葛家三姑娘那有心思管好东西,将布袋往自已的手袋里一塞,起身就往外走。 走的很急。 钱歆瑶松了一口气,对吴嬷嬷说道:“回府。” 钱歆瑶已经想好,自已去给曾祖承认错误。 话说两边,葛家距离这间茶室比钱家远,但葛家三姑娘却是先一步回到家,不等通传就直奔自已父亲的书房。 一进书房内,管家正在给葛邲报今年庄子春耕的方案与计划。 葛家三姑娘重重的将门推开,一看屋内有人,立即喊道:“所有人先出去,立即。”然后才快步走向葛邲:“爹爹,我有紧要无比的事情。” 葛邲摆了摆手。 葛家三姑娘是葛邲四十六岁才迎进门的一个小妾所生,是最小的女儿。 虽然是庶出,但因为小妾难产没救过来,是正妻养大,在家中比两个同为庶出,却是妾室养大的女儿有身份,也更得葛邲宠爱。 见人都出去,葛家三姑娘自已将书房的门重重的关上。 葛邲笑问:“看你的衣服,刚才出去了,可是街上发生了什么事。” 葛家三姑娘将钱歆瑶的信取了出来,一个有封口,一个没有。便将没有封口的那个打开,快速的扫了一眼之后,双手捧到了葛邲面前。 葛邲接过信,见信中写道。 大概意思就是: 我与葛家三姑娘如同亲姐妹,若她被贬为贱籍你让我如何忍心,为我,莫牵连葛家。 抬头没有,落款没有。 葛邲问:“这是,谁给谁的信?” 葛家三姑娘回答:“是钱家大姑娘给韩家绛哥儿的信。” 葛邲把信再读了一遍,能让自已女儿贬为贱籍,莫牵连,这是扬州出了什么大事了。 想到这里,葛邲马上问:“钱家大姑娘还说什么了?” “她说,她若今天见不到我,便再见不到了。又说,是咱们江阴葛家一姑爷是谋逆大案的主犯,周相公与留枢密已经暗中派人往扬州去了。” 葛邲瞬间感觉背后阵阵发寒。 周必大、留正已经出手,代表着韩绛有十足的证据,而且扬州那边怕已经有了乱相, 扬州,扬州,扬州。 王刻惪。 葛邲想到了,扬州那边江阴葛家的姑爷就是王刻惪。 “可恶。”葛邲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 王刻惪迎娶自已寡居在家的侄女之时,葛邲就看不上王刻惪,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先成为王家义子,后变成养子的小人,从未娶妻,却娶一个比自已大那么多,又是寡居在家的妇人,这居心就不正。 葛家三姑娘吓傻了:“爹爹。” 葛邲摆了摆手:“为父无事,今天这事你办的好,咱家欠了钱家大姑娘一个天大的人情。” 葛邲说完后大喊一声:“来人。” 立即有人入内。 葛邲吩咐道:“立即去秘密打听一下,今天韩节夫的行程。” “是。” 葛邲吩咐完之后:“三丫,给爹爹泡杯茶,用韩家小子的那泡茶法,再去吩咐一下,没有传唤任何人不得要打扰。” “是。” 葛家三姑娘立即去办了。 再说钱家。 钱歆瑶进了钱荨逸的书房,自已带着一根藤条,进屋就跪了。 钱荨逸捋着胡子:“起来吧,你去见过葛家三姑娘了?” “是。”钱歆瑶跪着没敢动。 钱荨逸说道:“这是韩家平原公之计,韩家这些年名声不好,韩家也不想葛邲受牵连。所以借你之口,传递了这个消息。曾祖应允,就是看在韩家这次作事还有章法,而且也有分寸,这是办正事的态度。” 钱歆瑶傻眼了。 很明显,自已刚才担心的要死,都忘记藤条打在身上有多疼了。 谁想到,竟然只是一计。 钱荨逸抬了抬手:“起来吧,这事确实是真的。葛家若现在赶紧应对,也能减轻一点麻烦,但葛邲贬一阶,或是三阶是难免的事。” 钱歆瑶傻傻的点点头。 贬一阶或是三阶不重要,依然还是贵族,只要没贬到贱籍就好。 钱荨逸继续说道:“禁令今天下了,别再见葛家三姑娘,若多生事端。你还小,却是不知,绛哥儿倒是个作大事的人,出手很准,而且也够狠。有人升了他的官,想捧杀他,当绛哥儿回临安之时,就是反杀之时。” 钱歆瑶点点头,她能听懂。 钱荨逸看自已的曾孙女听懂了,又说道:“扬州之事会如何,曾祖不知道,但扬州之后朝堂上必是腥风血雨,什么时候你可以随意出门,再见葛家三姑娘的时候,曾祖会告诉你的。切记,半年后,你便是韩家大娘子。” “是。”钱歆瑶很认真的起身一礼。 第二三一节 准备挨打的钱家大姑娘 钱歆瑶知道轻重。 为好友报个信可以,但关系到韩绛接下来在朝堂上恶斗,她只能给韩绛打辅助。 钱荨逸摆了摆手:“去吧,雪盐、雪糖是奇物。你可以去作些准备,这是绛哥儿送给你的一份产业。” 钱歆瑶这会心跳还很快呢,没有缓过来。 施礼之后退出了钱荨逸的书房。 雪盐、雪糖,钱歆瑶还没有功夫去看呢,刚才的心思都在自已闺中秘友葛家三姑娘身上。 再说葛家。 葛邲派出去汇报的人回来。 葛邲听完汇报后示意汇报的仆人可以出去了。 韩侂胄公开的行程又不是秘密,这个打听不难,韩家的马车出府后在钱家的门外停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然后马车便进宫去了。 什么人坐什么级别的马车,这是有定数的。 韩侂胄也不可能让一个家仆使用自已的马车,韩绛又不在临安,那么马车上的只能是韩侂胄。 葛邲脑补了一下某个过程,一定是韩侂胄给钱家讲扬州之事的时候,让钱家大姑娘听到。 然后,钱家给钱家大姑娘下了禁足令。 而后,依家仆来报的时间计算,韩侂胄没有离开的钱府的时候,钱家大姑娘已经见到自家三姑娘,也就是钱家的禁足令还没有正式让仆婢们知道,钱家大姑娘趁这个时间差,跑了出来,送出了要紧的消息。 这份人情,很重。 那么…… 葛邲又拿起钱歆瑶写给韩绛的信,仔细再看一遍后,依原样叠好放回了信封之中。 这种事情,韩绛会听钱歆瑶的劝吗? 葛邲不知道。 葛邲刚才就已经盘算过自已应该如何应对,第一步肯定是派人回家,葛家先与王刻惪划清立场,然后收集王刻惪谋逆的证据。 那么这些证据交给谁呢? 余端礼? 葛邲摇了摇头,余端礼眼下都自身难保。 周必大或是留正派的人,可他们派谁去了,是明查,还是暗访。已经派了,还是正准备派。 想到这里,葛邲苦涩的一笑。 葛家三姑娘给葛邲的茶里添了热水:“爹爹。” 葛邲说道:“三儿,爹爹苦思,这事若想真正解决的好,最关键的一步,只有一个人能够帮到咱家,这个人却是爹爹最不想面对的。当然,比面对他爹还能好点,韩家绛哥儿。磨墨。” 葛家三姑娘赶紧卷起袖子,开始磨墨。 葛邲又说道:“韩绛,比想像之中的还厉害,秀州之事就已经让为父看到他的手段。为父想过好些人,周相、留枢密不合适,不论交情,只说这事他们不可能替为父出头。其余人与此事无关,也牵扯不上。” 葛家三姑娘傻傻的说了一句:“有钱家大姑娘的信,韩家绛哥儿肯定会帮咱家。” “就凭一封信!可能吗?”葛邲摇了摇头:“听闻放翁也去了,韩绛还请了仲行公出山,但他们非官身,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韩绛。” 葛家三姑娘不服气的说了一句:“韩家绛哥儿一定会把钱家大姑娘的话放在心上的,这是钱家大姑娘亲口说的。” 葛邲点点头:“姑且信吧,两手准备。若韩绛愿意相助,这份人情为父一定还给韩家。若不相助,也不怪他,为父也还有办法,只是没有他相助这么好。” 葛家三姑娘这才想起钱歆瑶给她的东西,磨好墨之后赶紧去取出来。 “爹爹,这是韩家绛哥儿派人给钱家大姑娘送的,她分了我一份。” “是什么?” 两个袋子里装的都是雪白的细粉。 比起面粉粗。 葛邲手心有汗,糖在他手心很快就化了。 化了之后,葛邲感觉这是糖,用舌头尝了一口:“是糖,竟然是如雪一样的白的糖。” 另一只袋子葛邲也尝了:“如雪一样白的盐。” 葛邲感慨的说了一句:“话说,韩节夫这老贼倒是运气真好,凭空捡了一个宝贝儿子。世人以为韩绛是投靠韩家,却不知,韩家会因他而兴,大兴。” 葛邲感慨之后,提笔给韩绛写了一封信。然后才是给江阴自家兄长写信,分析利害,指明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如何办等等。 而后,又写了一封信给自已泰州自已的好友,当下知泰州府事。 葛邲内心更希望韩绛能接自已的信。 韩绛并不知道自已的老爹又玩了一手妙招,这会正在研究银子呢。 鹤翎那边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 扬州的盐钞茶引黑市其实是一处风景很不错的地段,这里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叫平山堂。 平山堂位于大明寺大雄宝殿西侧,原本是欧阳修所建。 平山堂是专供士大夫、文人吟诗作赋的场所,坐此堂上,江南诸山,历历在目,风光尽收眼底。 但,靖康之役后,许多文人往南逃,临安府更加吸引人。 或是更安全吧。 当年,金军长途奔袭,攻打扬州之时,这里的和尚们逃的一个都不留。 现在过去几十年了,这里又有了和尚,不过却不是真和尚,却是一群私盐贩子怕被人查到,然后剃光了头,装模作样重修庙宇。 而后,慢慢的开始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最终,这里变成了扬州盐钞茶引的黑市。 韩绛,一身贵公子打扮,带着韩嗣、钱宽、韩武、钱浩,还有八个勇武过人的家丁来到这里。 韩绛一行人刚进庙里,就有一位肥头大耳的高僧迎了出来。 “施主一脸贵相,小僧空见这里有礼。不知施主是礼佛还是上香?” 钱宽上前一步:“你想死不?” “哟,刀爷。” 钱宽笑着摸了摸这和尚的光头:“爷现在叫钱宽,赶紧把你这里最好的屋子收拾干净,准备酒菜。还有,这地方我家少君要了,开个价吧。” 自称空见的和尚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老刀,我客气一点把你供在上位,正所谓鼠有鼠道、猫有猫路。你过界了。” 很强硬。 钱宽看了韩绛一眼。 韩绛笑了:“韩嗣,拿我的帖子去见余端礼,告诉他。本伯爷在这叫什么寺的地方让恶僧给劫持了。看他要怎么办?” 第二三二节 大明寺的黑市 韩绛让韩嗣拿帖子去见余端礼。 韩嗣也笑了,却是站着没动:“少君,怕是余转运使今晚都睡不安稳了。” 韩绛摇了摇头,抬脚就往寺内走。 空见瞬间就傻了。 敢直呼淮南东路转运使名字的,这扬州城里有吗? 有。 嘉王殿下估计敢。 另一个! 空见卟通一下就跪了:“伯爷,手下留情啊。我们一众兄弟靠这里吃饭的。” 韩绛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件事,在黑市挂牌,末盐引我按原价八折收。第二件事,带本伯爷去藏经阁。” “是,是。”空见那敢有一点反对。 韩绛为什么要进藏经阁,一来是看看有什么特别的书没有。二来是感受一下这阁的气氛。 扫地僧是一个传说。 站在藏经阁内,韩嗣去翻看可有什么有价值的书。 韩绛问:“当年,这里的和尚怎么一夜就逃光了。” 钱宽回答:“当年,金军五百人杀到,御前十万兵马不敢战,都往南逃。还吓的官家从此不再是男子。连御前十万人都逃了,官家更是连衣服都没有穿,就直接上船往南逃。秃驴们敛财还行,骨气也就那样了。” 韩绛只在历史书中看到金军南下,却万万没想到只有五百人。 韩绛问:“真的,只有五百?” 钱宽点了点头:“金军一万,可杀到扬州城下的只有先锋五百人,金军势孤,劫掠扬州城之外就离开了。可扬州经那一役之后,几十年过去才慢慢恢复过来。” “可悲。”韩绛只说了这两个字。 韩嗣倒是过来报喜:“少君,这里有不少珍贵的孤本,我好好找找。” “恩。”韩绛没心情留在这里,示意钱宽带路到休息的地方。路上,韩绛问钱宽:“那和尚是怎么回事?” 钱宽回答:“以前是一个私盐贩子,有一次官府追查他躲到了这里,原本这里聚集了一伙盗匪,他杀了盗匪变成和尚,倒不是一个恶人,作事也公道。只是小的不明白,少君要这里干什么。” 韩绛回答:“我要的是这个黑市,而且这里距离扬州城不远也不近,将来有些生意会在这里办。另选一个地方也不是不行,但没这地方好。所以,我说是买下来。但若空见不想卖也就算了,既然他不是恶人,咱不强买。” “是,一切依少君吩咐。” 再说平山堂内。 韩绛挂八折收购末盐钞的事情引发了一些不算小的震动。 在这里朝廷盐钞交易的可不止有宋商,还有金商、倭商、高丽商、西夏商,甚至还有两个蓝帽商。 倭商为什么还要盐。 别看倭岛四面都是海,可因为他的气候与地形原因,他们的盐产量远远不够。 在官方的宋倭贸易列表之中,农副产品一栏之中就有:茶、糖、酒、米、盐、药材等。 高丽的盐业,是需要把海水运输到工坊,再用煎盐法取盐。 对于高丽来说,这需要消耗大量的木料,远不如想办法从大宋买盐合算。 当然不排除这些人在这里买盐引,却私贩到高丽、倭、金国。至少两个蓝帽商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只不过他们负责买入,再转卖给其他的私盐贩子。 大宋这边是见盐引就给盐,不管是谁。 见到有人挂八折买末盐钞,在场的商人都是呵呵一笑,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就没有这个价。 当下的价格是原价加两成。 西夏的商人已经加价到三成,因为草原上战争不断,需要大量的盐,所以盐钞的价格一定会涨。 而这时,突然有人发现,挂牌八折竟然成交了,有人卖。 谁卖的,查不到。 谁买的,也无人知道。 既然是黑市交易,就是客户不会面对面。 有人这时说道:“这两天有一个传闻,说是金国都水监丞田栎上了递了一个奏本,说是要挖开大河,以防止中都受灾。” 一名金国商人猛的转过头。 有人就问了:“怎么,你知道?” “好象是真的,确实有这个奏本。” 马上就有人过来打听了。 金国商人不知道详细的内容,却是把当时的情况说的很清楚。因为这事就在他离开金中都的前两天发生的,市井已经传遍了。 有人不懂,这就问了:“挖开大河会如何?” “会如何?” 当下就有人急了:“你难道不知道,杜充这奸贼当年挖开大河,你可知道多少人无家可归,多少人易子而食。” 说话的人对着金国商人施了一礼:“这位兄台,可知道是准备从何处挖开?” “恩,这个倒听说,是南岸的两个村子,就在泗州往北几十里的地方,当时我一友人还准备转让泗州的店铺。” 这是真的。 黄河决堤有多可怕。 水灾在每个人心中都是巨大的阴影。 这时,又一笔交易成功了。 不再是八折。 一万盐钞压到七折出手。 这时,有人挂出六折半出手的盐钞价格。 不,这会赔惨的。 大部分商人不愿意这么低价的价格把手中的盐钞卖出去,只有小部分商人开始跟风,韩绛这边也在不断的压价,六折四、六折三,甚至开出了六折二八五这样带小数点的价位来。 穿着男装的鹤翎找到了韩绛。 “小官人,你最终准备把盐钞的价格砸到多少?” 韩绛思考了片刻:“先砸到四点八左右,我心中的理想价格是四点一。然后先一条消息肯定会有人去细查,相信最多半个月,他们就会知道那个水监的建议完全被驳回。那么接下来,我会放出第二条消息,再想办法把盐钞涨到两倍,甚至更高。” 鹤翎追问:“然后呢?” “然后,咱们手上的盐钞全部抛空,一张也不留。” 鹤翎不解:“小官人,利州路需要盐,而且还可以往借道往西夏贩运。我需要盐。” 韩绛问:“要多少?” “至少三十万担。” “我给你五十万担,我有盐,而且数量巨大的盐。再说一句,无限量屯粮啊,今年夏天大河会大决堤,两淮受灾千万。我阻止不了这事,却可以收容无数的难民。屯粮,若没有地方存,交给我,我帮你存,我有仓库。” 第二三三节 刘过成为金人坐上宾 大灾,决堤! 鹤翎听到大河决堤后脸色大变:“小官人,这话可不敢乱说。不是说,金人不会挖开黄河吗?” “挖开其实是正确的,相信我,你就算有几百万石粮食我也能帮你保存的很好。大河这一次是真正的夺淮入海,受灾无数。这话你也别往外传,毕竟是半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鹤翎脸色苍白,默默的点了点头。 若真的是这样,盐钞可能会变成废纸一张,有盐钞却无处买盐。 韩绛又说道:“这是因为鹤翎姑娘你出现在扬州,我才临时起意想到的计划。原本的计划并非这样,我这边有人去了金中都,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了。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人没事比任何事都好。” 话说刘过。 刘过此时并没有韩绛所担心的处于危险之中,反而是坐上宾。 接待他的人叫李喜儿。 此人,强盗出身,不学无术,贪财好色。但他有一个好妹妹。 当年,他家本身就出身贫贱,而李氏家族被定罪之后,其妹李师儿成为宫中的一名监户宫女,而后被金国皇帝看中,一步步成为宠妃。 李家也因此得道。 刘过举起酒杯:“这第三杯,敬天下之主。” 李喜儿问:“天下之主是何人?” 刘过说的肯定不是当今的金国皇帝,他也没说是大宋皇帝,只说道:“号令之下,天下臣服的,便是天下之主。” 李喜儿立即脑补,当下能够这样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当今的金国皇帝。 马上举杯:“敬陛下。” 刘过面带笑意的将酒饮下。 刘过凭什么成为坐上宾,一切都因为他带来的三样礼物。 李喜儿献上两样,其妹献上最后一样,然后又反赐给了其妹李师儿。 李喜儿献上的是雪糖与雪盐。 李师儿献上的,自然就是那只在紫色灯罩下才有显影的宝镜。 金国皇帝大喜,赏赐了许多给李家。 李喜儿放下酒杯后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出去,这才问:“先生,可否直言相告,你为谁而来。那样的宝物,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得到的,先生要什么尽管开口,我李家能办到的绝对不二话。” 刘过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公以为,自家现在的地位稳如泰山吗?” 听到这话,李喜儿眉头一皱:“先生此言,何意?” 刘过再问:“李家的根基是什么?” 李喜儿心中明白,李家的一切来自自已的妹妹。 刘过第三问:“娘娘,可有子嗣?” 听到这话,李喜儿脸色大变。 刘过这才说道:“我背后的人,和你李家相似。但,我家还有官家唯一嫡子的正妃。” 这话一出口,李喜儿瞬间就知道是谁了:“宋国,平原公韩家?” 刘过摇了摇头:“不,我侍奉的人是少君。不知李公可听过?” 李喜儿说道:“听过,不仅听过,而且还知道的不少。胥公讲过,他读过所有来临安的情报之后,认为此人来历不明,断然不是那无能的李幸。” 李喜儿说的胥公就是依附与他李家的胥持国,当今右相。 胥持国可是一位真正厉害的人物,九岁就中经童,是个非常有才干的人物,但一样是仕途不顺,在依附于李家之后,平步青云。 “我主,虽然不是平原公亲生,却是相州韩家遗孤。原本就并非独身一人,我等愿为主人赴汤蹈火。既然我主选择成为平原公之子,我等自然也奉平原公一声主君,但命总归是我主的。” 刘过这番话在李喜儿听来,韩绛原本就有势力。 其势力的人奉韩侂胄为主君,却不会为韩侂胄卖命,他们依旧是韩绛的人。 李喜儿很严肃的问:“你要什么?” 刘过问:“李公可知,武清一年多少盐私运到淮南东路,这里的钱可有李公几文?” “盐,武清的盐?多少?”李喜儿竟然完全不知道。 刘过伸出三根手指。 李喜儿惊呼:“三万担?” 刘过摇了摇头:“淮南东路的盐商,因此每的获利,有三百万贯,或更多。只是不知,武清这边的人,每年可获利多少?” “可恶。”李喜儿直接就掀了桌子。 刘过慢条斯理的给自已倒了一杯酒:“我主选择成为平原公之子,一来因为平原公对我主有救命之恩。二来,平原公在大宋的朝堂上,怕比李公更有话语权。因为,平原公更懂得宫中的稳。” 李喜儿用力一抱拳:“请先生指点。” 刘过喝了手中那杯酒,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主有一个秘术,可保证女子在最佳时间受孕,生男机率提高一倍。我主想要武清盐的独断权,同时借楚州北港用于交易。若是李公与我主独断宋金大宋贸易,便是财源不尽,没钱,许多事不好办,卖命的人总要发一个买命钱。” 李喜儿问:“一年可得多少?” “三百万贯纯利,低于这个数字。差多少,我主补多少。” 李喜儿思考半天,他拿不定主意,决定找人商量一下,便对刘过说道:“容我考虑一晚。请先生我府住上几日,还有许多事情想请教先生。先生若有其他条件,可一并说出。” 刘过回答:“其余的都是小事,倒是有个人想向李公打听一下。李公可否听过一个白丁,名叫王刻惪,听闻有金人支持他建立伪吴。一个小人物,却有这么大的野心,却又没任何实力,若李公与我主合作,此人可否作为礼物。” 伪吴? 若真有这种大事,李喜儿自问不可能不知道。 若没有,那就是小人物在作梦。 李喜儿决定查一下,若是胥持国都不知道的话,他不介意送韩绛一个人情。 回报他也想好了,他要雪盐、雪糖的独断商权。 刘过讲的是韩绛编好的故事,在极南之地,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有一处月牙形的岛,那里有雪白的海滩。叫白沙岛。 雪糖与雪盐都是当地天生地造产出。 若是李喜儿有兴趣,刘过愿意安排去白沙岛,来回也就一年时间。 第二三四节 更会编故事的人 刘过的口才是极出色的,把韩绛编的故事讲的让人不相信都难。 李喜儿依极贵宾之礼招待刘过。 除了他有心挣钱之外,他还想非常认真的请教一下,韩家凭什么能在宫中那么稳,而且在宋国朝堂上有那么大的话语权。 最最厉害的就是,历经六代而不衰。 他可不想自已李家一但因为妹子失宠就败落,他也想建立一个几代人都能把持朝堂的家族。 刘过有一句话深深的打动了他。 就是那句:给卖命的人一个买命钱。 那么,李喜儿深信,韩家能在宋国历六代而不衰的原因之一就是钱,他也打听过,韩家富可敌国,但却不知道韩家的钱是从那里来的。 现在他有一点门了。 垄断某一项生意,一年几百万贯的纯利。就算大度一些,分给办事的人一半,自已也能落下一百万贯,这都可以比得上宋国给金国的岁币了。 对了,若能谈的好,李喜儿想到了。自已要加一条,每年至少给他五十万贯的宋钱。 别人没办法,韩家却能。 李喜儿亲自送刘过去别院休息,然后立即吩咐人去请胥持国来,又派人叫自已的弟弟李铁哥一起过来,这种事情是需要好好商量一下的。 刘过坐在豪华的别院内,却是丝毫也没有半点放松自已。 相比这华丽无比的地方,他更喜欢自已的陋室。 刘过开始反思,这几天自已的所作所为,以及说过的每一句话。 是不是目的准确,是不是与目标没有偏差。 那么,还差点什么呢? 猛然间,刘过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已忘记了,韩绛的养父是韩侂胄。 不,不能说自已忘记了这个事情,而是自已忘记了韩侂胄的为人。 刘过明白自已有什么地方作的不够了。 那就是,少了一份贪婪,少了一份霸道。 刘过想到的,正是胥持国在怀疑的。 胥持国对李喜儿说道:“眼下有一个地方让人生疑,武清的盐先不管是谁贩运过去的。以韩家的势力,只要杀掉宋国一边贩盐的人,那么一样可以成为新的盐商,有必要花这么大精力,拿如此一份重宝前来?” 李喜儿问:“你的意思是,有诈?” 胥持国点了点头:“或有诈,或是还有条件没有提出来。” “这样吧,我们一起见见这位说客。” “好。”李喜儿自然不会拒绝。 刘过正盘膝坐在别院的小厅内,面前摆着一张琴。 好琴。 刘过羡慕,但他买不起这样的琴。 试了试琴弦听到声音后,刘过微微摇了摇头,琴是好琴,可惜琴主人不会保养,琴体有了细微的开裂,若再不赶紧请优秀的琴匠修复,这琴怕就没救了。 可惜。 刘过点了一炉香,弹了一段高山流水。 作为名士,琴棋书画虽然不是刘过所追求的,却也是有一定造诣的。 “好一曲高山流水。” 刘过一曲终,门外有人入内。 三个人。 只有一人刘过见过,就是李喜儿。 刘过起身:“李公安好。” 李喜儿回礼:“先生好。”而后介绍:“这是我大金胥相国,这是我弟弟李铁哥。” “相公好,小李公好。”刘过纷纷施礼。 胥持国施礼之后:“老夫胥持国,没请教?” 刘过回答:“在下杨过,白身,所以无字。” 胥持国没听过这个名字,想来宋国也是人才济济,有个把不出名的贤士也是正常。 刘过自称杨过,这是韩绛给起的名。 到金国后,改刘姓杨。 胥持国再问:“老夫有一疑惑,先生可否为老夫解惑。” “请相公明言。”刘过知道,之前自已和李喜儿算是先锋战,现在才是主力对决了,胥持国在李氏集团之中份量肯定是极重的,而且也是智者担当的人物。 胥持国问:“韩家少君今年才实十七,老夫不解。以先生之才为何奉其为主?” “先生是各位对我的一位客气,我只是一个掌信小童。” 论编故事,当今天下,韩绛自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但,刘过自称可以与韩绛并列第二。 韩绛编了一个段子,刘过现在将这个段子重新修改发挥了出来。 “敢问胥相公,可曾见过天下?” “天下?” 胥持国不知这一问何意。 刘过伸手一指虚空:“往东十里万,往西十万里,往北三万里,往南九万里,这便是天下。在下只是一个掌信小童,我主有上七师,下九师。上七师,以七星为名,传:天、地、仁、义、理、智、信。下九师,传:农、商、工、丹、药、食、衣、行、毒。” 李铁哥下巴都掉了,这么牛叉的人物,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刘过根本就没看惊掉下巴的李铁哥,淡然说道:“我十年,行十万里,这只是一个说法,依在下计划,怕三十万里也不止。走天下,见天下,识天下,学天下。” 这次连李喜儿都一脸的懵逼,他感觉以自已的智商已经不够用了。 胥持国却眉头一皱问:“往东便是倭,倭以东茫茫大海,何来十万里之说。” 刘过爽朗大笑:“我来给相公解惑。” “请先生解惑。”胥持国看刘过这信心满满的样子,也想听刘过继续说下去。 刘过没解答,而是先问:“胥相公可识地理,金国最北在何处?” “北,北地冰原,无人。” 刘过摇了摇头:“有人,只是人很少。一直往北走,就从金中都往北,约六千里开始往东,再走三千九百里。夏天之是遇到的是海,宽约一百六十米,海深约十丈至十五丈,冬天海面结冰,可步行穿过,然后就是另一片陆地。” “陆地?可有人?” “有,根据我主与先师研究,应该是古殷商遗民。而后过海再东,走七千里然后转向南,行走六千五万里,那里便有一个国度,我主称为玛雅族。” 胥持国有点不太信了。 刘过这次扔出一个大杀器。 “玛雅人有一个历法,我主学会了。依玛雅人推算,一年应该是三百六十五又千分之二四二天。别急,日、月、明,三星公式。” 第二三五节 李喜儿入套 刘过把这个写了出来之后交给了胥持国:“请相公来安排天师验证,便知在下所说真假。” 胥持国懂天文,他还有观星的爱好。 换个外行不行。李喜儿与李铁哥已经是属于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类型。 但胥持国不同。 三星公式,就是太阳、月亮、金星的三星公式。 从汉代,观星者就下功夫研究了无数典籍。 看胥持国的眼神,刘过知道胥持国信了,最后一记王炸这时扔了出来:“相公,我主有更严谨的日夜核算办法,而且证实过玛雅人的历法,与我主的计算只差七秒。” “秒,秒为何物。” “请为我准备一些物件,工匠最好木匠,铁匠一名。” 胥持国站了起来:“来人,立即为先生准备一切,先生所需工匠,一刻钟内必须站在门外。” 刘过制作东西其实他自已都没见过,纯粹就是和韩绛聊天的时候,听韩绛胡扯的内容之一。 就是一只钟摆,然后是一个超简单的只有秒针的钟盘。 齿轮这东西在此时不算技术。 早在北宋的时候就有官方制作的水运仪象台就运用了极复杂的齿轮结构,所以这东西对于工匠们来说,不要太容易。 刘过要求制作的是根据韩绛讲过的内容。 韩绛讲的就是,怎么制作一个简单的一分钟计时器,这东西是小学自然讲教材,重要部件就四个,摆锤、垂体、齿**纵器、齿轮。 刘过说道:“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原理,我的一位朋友正在研究如何将这完整的制作出来。这只是六十秒,六十秒就是一分,六十分就是一时,差不多等于咱们现在说的半个时辰,而后二十四时便是一日。一年三百六十五又千分之二四二这个数据,是我等想验证的。” “为什么钟摆一左一右便是两秒,这便是天、地、月之间的力量。正如水往低处流,潮起潮落是同理,来自天道。” 原本还带着怀疑的胥持国信了。 这不是空口胡说的理论。 看似简单,没有海量的天文学知识是根本不可能制作出来这样的东西。 一个简单的木头制作的一分钟计时器造好,简单试验之后,胥持国立即就要求,铁匠必须打造一部铁的。 刘过说道:“相公放心,连有分、时的若我等研究出来,必给相公送一套前来。” “谢过,请先生上座。” 重新摆宴,那怕此时已经快到三更天,胥持国今天要把事问清楚,刘过也想有个结果,所以都不困。 倒是李铁哥已经头重脚轻了。 他完全不明白,一个木杆下挂块石头晃来晃去,这东西有意思?还是说这东西很神奇,或者说,这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早知道不来了,不如去听曲有趣。 重新坐下胥持国问:“先生直接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又能够提供什么?” “半个州,加一座城。半个州,是楚州北边一小块,连带淮河北岸边码头。还一座城,希望相公派可靠的人去管理,那里是我们合作的核心,就是沐阳小城。有了这一块,许多生意可以控制在手。” 胥持国点了点头,这才是韩家的作派,够贪心。 刘过继续讲:“还有,想请相公让可靠的将军在宋国江南东路北边动一动,参与这次行动的所有的士兵。”刘过伸出手掌:“五斤盐,一匹布。” “还有,壕横号,我家少主想开到金西京、金中都来。凭空送李公一成。” “李公,相公。想探险,想研究,没钱不可能。一次万里远航所花的费用就是几十万贯,壕横号就是一个钱生钱的商号,具体,相公可以派人去临安府打听。” 李喜儿对钱有兴趣,问了:“一年有多少?” “五分利。” “五分,哈哈,一百万贯才五万贯钱。”李喜儿摇了摇头。 刘过淡然一笑:“若是一百亿贯呢?” 李喜儿惊呼:“怎么可能,天下也没有这么多钱?” 刘过说道:“我主曾让我作了一个小测试,此时李公也可以感受一下。” “如何感受。” “可命人取一块生猪肉来。” 李喜儿吩咐:“取来。” 立即有人送了过来,刘过说道:“请李公与相公拿起这块肉,再放回盘中。” 李喜儿拿了,胥持国也拿了一下。 刘过说道:“这块猪肉不是两位的,现在肉又放回盘中了,在下问一句,两位可得到了什么?”李喜儿正拿布擦手:“除粘了一手油之外,能有什么?” 胥持国也在擦手,听到这话瞬间明白了。 “先生,你的意思是,过手既有油。” “相公高见,壕横号挣钱的真相就是,天下的钱在壕横号转一圈,过手就有油。聚沙成塔,五分,很多了。” 李喜儿没懂,胥持国却说道:“若这么说,五分确实很多了。” 刘过问:“敢问李公,金中都不算贵族,只说贫民,手上的钱合计有多少?” 李喜儿没回答,因为他完全不懂这其中意思。 胥挂国懂:“依金中都来说,不说所有人,有三成人的钱让壕横号过一次手,一年少说也有几十万贯的纯收益。若上来往的客商,这收益……嘶!” 刘过再问:“金中都与西京交易,若是运钱过去,所以多少成本。若只有一张纸,收三分异地取钱的费用,商人会交吧。” 李铁哥这时说道:“这不是吃亏的事嘛,运钱很费力的。” “不,不。”胥持国懂了,他说道:“西京有人取中都存的钱,同样,中都也有从西京存的钱,这两相一抵,所需要运输的只是差额部分,怕只有十之一二,所以这利益巨大无比。当真是,猪虽不是自已的,但过手既粘油。” “相公英明。” 李喜儿依然没懂,但胥持国说有巨利人,他信。 李喜儿马上说道:“我用武清盐五年的利,我要一半。” 刘过已经掌握了谈判的节奏,非常自信的作出了拒绝:“不行,所需要店员要培训,这是专业的活,而且我主为此事投入也是巨大的,光是吸引人来存钱,就要先花几十万贯的。” 第二三六节 请韩侂胄使金 李喜儿看到的是机会,一个自家也能繁荣数代的机会。 用力一拍桌子之后,李喜儿声音极大。 “十年,不能再议。再议,本公就翻脸。” 刘过等的就是这个效果,思考片刻后。 “这个,那这事要再议的深一点,你大金出兵的军费我们不补,两军打一场,然后议和,议和的内容加一条通商,允许宋金两国可各派三个商号到对方是开分号,扬州与中都钱才是大头。” 胥持国摆了摆手:“你说的可以,但我要见你主。或是他的爹爹。这事,不可代言。” “好。”刘过没二话就答应下来,但又说道:“不过,初步商定请李公与相公答应下来,这事就是眼前的事。” “恩。”胥持国答应了下来。 很快,一式两份的协议就写好了。 计算就是边境冲突,给想王刻惪一个假象,诱使他亮出底牌与韩绛决战。而后武清盐先交给韩绛,若是后面的没有谈好,那么先按第一步计划走,后面的慢慢谋划。 三人离开别院已经是天光大亮。 李铁哥就不明白了,他问:“那什么壕横号咱们自已搞不行吗?” 李喜儿没回答,转头看向胥持国。 胥持国说道:“术有专攻,不说别的,神臂弩你拿到几把,拆开研究了这么多年,工匠也没办法造出神臂弩来。壕横号,不是谁都能玩的转的。今日那一分计时器,那些零件每一件都普通,但为何组合起来却是如此,神物。” 李喜儿猛点头,没错,有些东西就不是你能玩的转的。要靠专业人士。 胥持国又说道:“李公,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见韩节夫?” “为何?” “韩家六代不衰,其秘密断然不可能让外人知,但学到一二李公便可此代安稳,学到三四,便可三代富贵。” 李喜儿赶紧长身一礼:“谢相国指点。但,他会来吗?” 胥持国回答:“会,若机会合适,以国使身份前来中都,咱们一尽地主之宜,若商谈甚欢,给宋国一点甜头也不是不可以的。他私下的钱也挣了,面子在宋国朝堂也有了,咱们也得到了咱们想得到的,何乐不为。” “相国高见。” 李喜儿内心感慨着,自已最成功的便是吸收了胥持国成为自已集团的一份子。 刘过这边,已经是头痛的快要裂开,这是累的,和胥持国谈话消耗巨大。他睡下的时候都是用布条蒙住嘴的。 他害怕自已说梦话。 别说十年武清盐,就是一文钱不给,只要答应壕横号能在金中者与西京开分号,给你五成又如何。 一但让韩绛的壕横号站稳脚跟,其力量可顶十万精锐。 和韩绛聊了那么多天,刘过已经领会到什么叫玩钱的祖宗,这钱当真是天下间最可怕的东西。 他不怕死,只怕死之前不能看到金国倒霉。 刘过很喜欢韩绛的为人。 因为在自已出发前往金国的时候,韩绛有一句话让刘过有一种士为知已者死的感怀。 韩绛说:改之先生,只要心中一直抱着兴宋灭金之心来行事,在金国无论你作什么我都是支持的,纵然他日刀斧加身,纵然浪迹天涯亦无悔。 所以,这一次刘过放开了。 纵然将来有一日,有人骂他与金人同谋,他也认了。 称呼韩绛为主,并非韩绛的意思。 而是刘过自已的喊出来的。 刘过倒是不知道,就在此时,他这奉为主的韩绛的正在被人围着狠狠的收拾着。 大明寺内。 一处山亭内,陆游的脸黑如锅底,王希吕坐在一旁品着茶,却在分析着韩绛这么作的得失,辛弃疾是气极了,正在破口大骂。 “莫用什么歪理邪说来糊弄与我。我随你前来扬州,是为兴宋而来,不是来和你愚弄无辜百姓的。我,我,我。”辛弃疾连说了三个我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我现在信了,你说你是玩钱的祖宗,你的手段怕无人能出其右,但你可知,你这样作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韩绛翻了一个白眼,没搭话。 韩嗣站在一旁,他想开口替韩绛解释几句,可他的身份在此时根本开不了口。 史达祖看了王希吕一眼:“仲行先生,我不认为我家少君错了。” 辛弃疾有一种想打史达祖的冲动。 王希吕却很平静:“达祖先生,绛哥儿这翻手为云的手段,当真会让无数盐商怕是赔光家产。” 王希吕知道韩绛在盐钞茶引黑市的动作之后,只是思考了一刻钟就分析出的结果。 韩绛先是用一个真消息低价收购大量的盐钞,然后再用另一个真消息把盐钞的价格推到两倍,甚至更高。 黄河夺淮入海会发生在八月,这只是韩绛的一句看似没有道理的预测。但陆游却说,十分可信,王希吕没问陆游为什么说十分可信,依他与陆游之前的交情,陆游说十分那就是十分。 这样的结果就是,手握两倍价格买来盐钞的人,将握着一叠废纸。 所投入的钱财赔光。 许多商人可不仅仅是用家产在投资,而是借钱在投资的。 辛弃疾说家破人亡一点也不过份。 史达祖坚持认为,韩绛没错。王希吕倒想听一听,这事如何圆。 史达祖说道:“首先,盐钞交易是黑市,官方虽然没有明令盐钞交易,但也没保护这种交易。扬州的盐商都有参与过私盐交易,这便是天道轮回。” 报应这个词,史达祖用天道轮回来形容。 说的极是正义。 但这个说辞不够。 史达祖继续说道:“改之先生北上,我相信他能够把事办成,拿到武清盐的路子。当然,我家少君这么作,流求盐场的盐,在初期总要有入市的机会。而且,有这笔钱在手,我家少君可以倾其所有,南下购粮,一但两淮水灾,有粮在手便是天德。” 史达祖话说到这里,连韩绛自已都震惊了。 韩绛没想这么深,他就是纯粹的想把扬州的盐商坑死。 而史达祖却将这件事情说的大义凛然。 第二三七节 本少君就是大义 实话说,韩绛还真没有那么的大义。 但史达祖却将大义之旗递到他的手中,此时不接真对不起自已。 韩绛马上补了一句:“还有,粮在手。我们可以招募流民,吸引金国汉民南下,或留在淮南东路从军,或是运到流求开辟盐场,种植甘蔗,这样我们就有盐,有糖。再种点田,流求那里便一片天地。” 史达祖一拱手:“少君想的长远,这便是承天德。” 这一吹一捧,连陆游都不由的点了点头:“若如此,也算是对扬州盐商的一个惩戒。让他们损失过半家产,倒也不为过。” 一听连陆游都支持,韩绛立即就来劲了。 “我说老辛,你也太冲动了。我知道你是好人,可你想了想,等你当上安抚使,仲行公当是转运使,突然天灾降临你们手中没粮没钱,你现在告诉你,我怎么当一个好官,你怎么救民于水火。” 辛弃疾脸憋的通红,咬咬牙,一拱手:“绛哥儿,这次是我冲动了。” 王希吕立即差开话题:“话说绛哥儿,你怎么知道会有天灾。” 韩绛很拽的来了一句:“似道非道、乾沈坤黯;祥光宇内一江断楫。” 众人一脸的茫然。 韩绛又加了一句:“山崖海边、不帝亦仙;叁九四八、於万斯午。” 陆游听懂了:“这是推背图中的话。但这不过是市井流传,此书不温不火的成为算命先生和好事的文人的小癖好。” 韩绛摇了摇头:“你们看过的赵家修改过的,真正的原版只有一套,从唐时流传到民间的都不是完整的,而且也有删减,真正完整的只有一套。就我刚才说的两句,老师可否细思,详解一二。” 陆游摇了摇头:“我对此道不擅长。” 王希吕想解,他倒是有研究过这类东西,辛弃疾却说道:“绛哥儿,你直接说吧。” 韩绛右手先摆了一个三清指,这才深吸一口气:“前一句是指草原崛起,书内不详,但有天算名师依推背图推算过,草原上有一个铁木真一统草原,约在三十年后灭金,然后攻宋。接下来几十年,大宋一位权相掌握大宋,秦桧之流吧,贾似道,大约会在二十年后出生。” “最终,大宋苦撑了几十年,在七十年后。最后一战,崖山海战,大宋灭亡。” 卧槽!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个反应。 辛弃疾不信邪,指着自已问:“我呢?” 别人问韩绛还真回答不了,但辛弃疾问,韩绛却有谱,因为他读过辛弃疾传。 韩绛想了想回答:“你在几年后,因为我爹爹主张北伐,起用主战人士,你重新为官,应该是你六十四岁。而后北伐因为一个姓吴的蜀地军官投金,大派。我记得老师说过,杨皇后找人杀了……” “不,不对。”韩绛轻轻的拍了拍脑袋:“嘉王没有妃子姓杨?难道因为我的出现,被改变了。” 辛弃疾却问:“杀了谁?我怎么样。” “杀了我爹爹。而你病死,临死前高呼:杀贼、杀贼。” 史达祖这时突然说道:“少君,太上大娘娘身边有一个侍奉叫杨桂枝,嘉王对她姿色多有欣赏,这事在几个月前就有,主君还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研究一下此人若在嘉王身边,对王妃是利是弊。” 韩绛再问:“有没有一个叫吕弥远的人,我记得是他找人刺杀了我爹爹。在十二年后的某天,也就是北伐失败之后。” 史达祖摇了摇头。 韩绛又问:“他有一个号叫静斋。” 史达祖眼神变了:“史弥远。”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他身边有四木三凶。”韩绛轻轻的拍了拍脑袋,他心说,早知道穿越之前就多读一点这时期的历史,还好自已读过辛弃疾传。 史达祖摇了摇头:“区区一个大理寺司直,八品小官。他还没有党羽呢,倒是曾经在主群面前拜访过,献上美妾,主君没理他。” 史达祖说话的时候已经明显起了杀心。因为他的一切都是韩侂胄给的,既然韩绛说了十二年后,主君会死在这两人之手,那么宁杀错,莫放过。 当下,史达祖给了韩嗣一个眼神,韩嗣秒懂。 这两个人都留不得,他会立即写密信送回家。 史达祖这时哈哈一笑:“扯的远了,当下说水灾的事情,少君可知是几月。” “八月。”韩绛回答之后,又马上改口:“有可能提前,也有可能推后,但不会超过一个月。” 无论提前,还是推后,那就是七月、八月、九月这个时间断,夏、秋交接之时。 那么,是收粮前,还是收粮后,这便是关键。 陆游却问:“真的有推背图原本?” 韩绛点了点头:“确实有,而且非常非常的准。但是,因为我的出现,肯定会打乱星盘,从我出现的那天,推背图就会越来越不准,我掌握的力量越大,推背图的准确就越低。” 说到这里,韩绛叹了一口气:“草原一统,铁木真称雄,天下皆被他铁骑蹂躏。建立四等人制度,汉人三等,是金国汉人。然后是南人,就是宋民。” “汉人不许结社、集会、集体拜神,禁止汉人私藏兵器,蒙古人被汉人打死需要偿命,而蒙古人因争或乘醉打死汉人只需给副棺材钱。而且汉人为官,只能当副职。那便是,灭国灭族灭种。” 韩绛没再说下去,只是起身走到崖边,看着远方。 历史有没有可能被改变,韩绛并不知道。 韩绛也从来没把当救世主,依时间线推算,南宋灭亡的时候韩绛估计都老死了。 听完韩绛的话,众人都沉默着。 良久之后,史达祖说道:“有一事还是要议一议的,葛家四郎应该如何?现在还有必要将他关在牢中吗?还有,楚州那边是一定要去的,若出事核发不会在扬州,肯定是在楚州,若楚州有异变,接下来才是扬州。” 其余人也认为会是楚州,因为楚州有小半给金人占据,而且那里就是金宋真正的边界,而且还是一小块两不管地带。 第二三八节 谁见过正版推背图 王希吕也收回了刚才的思绪,思考片刻后回答:“等,还是再等等,等改之的消息。最好等他回来,或没有武清盐金人一方的消息,不可异动。” 辛弃疾也支持等,他说道:“确实急不得,若只是金商,或是金国一权贵所为倒是不怕,就怕这是金国的一个阴谋,若是那样便要有相应的举措,便是国战。也非我等可以决策。” 陆游也点了点头。 韩绛背着手没接话,也没去听。 他穿越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思考,自已是不是能够改变历史。 改变历史不是过家家,自从他听钱宽说,五百金军吓的赵构当成不男人,十万大军没敢抵抗就逃了,逃亡的过程造成的意外都死伤万人。 反过来讲,真正去拼命,也不会死亡超过千人。 宋弱在骨子里,自已就算拥有大将军炮,很有可能也是给金人,或是草原上成为利器。 韩绛一直想的就是,挣钱,有许多许多的钱,有钱就有自已的力量。 可现在,是自已提到元灭宋之后情况,心里沉沉的。 当天晚上,陆游等人离开。 韩绛没走,在自已休息的屋子内挂了一副字,陆游亲笔:天地! 然后摆上香炉,又弄了一个八卦坐垫,韩绛坐在这副字前,他需要静下心来思考一下,自已接下来的路。 就拿今天来说,自已就想坑盐商点钱。 但史达祖一席话却让坑钱这事完全改变了性质。 韩绛认为自已需要反思一下,也认真的思考一下自已接下来的人生道路。 穿越过来这么久了,自已还没有真正坐下冷静的思考过人生。 在其他人看来,韩绛这是闭关。 下山的时候,王希吕对陆游说道:“放翁,今日或许急了点,带的绛哥儿说了些可能原本不想讲的话。” “恩。”陆游点了点头:“没错,以他的年龄承受这些还有些早。” 辛弃疾却有不同理论:“钱家隐士集十数位大贤教他一人成才,难道只是为了教一个将钱操控的所此诡异的弟子,他所说的推背图必是他其中一师,或是几位老师推算过的,教他是为救世。” “可惜了。”王希吕长叹一声。 “是,可惜了。”陆游也认可这话。 这次连辛弃疾都叹了一口气:“听闻他是海难后来了临安的,若是没有发生海难,其师还在,或许会多教他几年,也或许……算了。” 辛弃疾原本想说,韩绛的老师为朝廷所用。 可想想自已,再看刘过、刘仙伦等等。 无数名士大贤被挡在科举之外,就算中了科举,再大宋这乌烟瘴气的朝堂上,还有他辛弃疾、王希吕这些有心报国,却无力回天的臣子们。 史达祖此时只想一件事,就是韩侂胄会在十二年后死在那时候的杨皇后与史弥远之手,至于其他的党羽,史达祖不关心,因为史弥远现在才是八品小官一个。 接下来几天,在外人看来韩绛静修。 修什么? 谁敢问。 就算是余端礼这会都不想招惹韩绛,更何况其他人。 韩绛躲在大明寺的厢房内,完成了自已穿越之后,第一篇伟大的著作。 海商保全合约。 这东西,差不多应该已经出现了。但还没有传到中原来。 韩绛记得,在十一世纪末期,威尼斯开始出现真正意义上的海上保险业务,那么依鹤翎推算的现在是一一九四年来讲,威尼斯商人的海上保险业务已经开展了差不多一百年时间,就经济学历史的中提及过,这已经很接近现代的财产保险。 韩绛准备把这个业务搞起来。 那么,自已还需要几个分号,比如倭岛、高丽半岛的分号。 这时,刘过回来了。 刘过回到扬州,直接被带到了大明寺。 坐在韩绛的厢房内,刘过一脸严肃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到了韩绛面前。 韩嗣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并且把门关上。 韩绛拿起布包,沉甸甸的感觉。韩绛问:“改之先生,这是来自金国的礼物?” 刘过脸上依然是严肃的,点了点头没说话。 韩绛将布包慢慢打开,看到里面的物件之后,韩绛惊呆了。 “怎么可能?” 刘过脸上这才流露出笑意:“在下,不负哥儿所托,不枉此行。这是金国可调动山东东路海州兵马的兵符,这场戏的舞台已经搭好,如何唱,便在咱们手中。” 韩绛并没有开口称赞,更没有恭维刘过。 因为这事有点大,大到让他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刘过问:“绛哥儿,莫非是怕了?” 韩绛摇了摇头:“不是怕了,而是手里的牌太好,怕事情想的不周全浪费了自已手中的牌。改之先生说说,金国之行的过程。不,先休息一下,咱们把人召集齐了再讲不迟。” “在下不累,倒可以等人都到了再讲,倒是有几个事想问问哥儿。” 韩绛先是吩咐韩嗣去召集人开会,这才回来泡上茶:“先生有话尽管问,我能回答的一定回答。” 刘过拿起茶品了一口这才问:“哥儿,真的走遍天下?” 韩绛想了想:“没有,天下太大。但走了大半确实是有的,还有些地方就算没亲自去见,也知道。” 这话是真的。 比起许多人连中原都没有走过多少,天下之大谁敢说走遍地。 刘过又问了:“唐时有个僧人,去往天竺,传闻走了十万八千里。哥儿可知道他走过天下多少地方?” 僧人。韩绛摇了摇头:“他就是那么绕了一圈,他走的那点路很少,这样吧,我给你画一张天下的图,可能画的不太准确,大概意思改之先生能明白就好。” 画一副世界地图。 简单的草图。 韩绛画好之后,将几块一圈:“这是金、西夏、草原诸部、宋,然后是中南半岛。接下来,这是那和尚走过的路线,他是绕了一圈来到天竺的,可以说他还没有走出东方的范围。” 刘过暗自吃惊,细看之后问:“哥儿,真能说出这天下各地的见闻?” 第二三九节 韩绛的天下见闻录 天下见闻。 韩绛倒不虚,后世就算没去过的地方,自已读的书也不少。 再加上后世本身就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 听的,看到,读到的,相当多。 韩绛回答: “差不多。先说几个眼下对咱们有价值的地方,这地方叫吕宋,金矿无数多、天下第一的蕉麻产地,椰子产地。白沙岛就在大概这个位置。而后是这里,这里叫淡马锡,大宋的番商就是从这个通过的,谁控制了这里,就控制了海峡。” “还有,这是倭岛。倭伊之予二名岛这里有一个超级大铜矿。说句闲话,咱们反正也挖不到,天下第一的铜矿应该在这里,就是我以前说过的玛雅。然后,天下排前三的银矿在这里,倭石见银山,有银无数,都没办法统计数量了。” 韩绛很随意的讲着后世在网络上就看能到的消息。 比如他喜欢的北海道温泉,比如很好吃的澳红龙,以及香料天堂中南半岛等等。 说完,韩绛补充了一句:“唐时有一个贪官,抄家抄出了八百担胡椒。到这里狠狠的装几十船胡椒献给宫里,我估计皇宫能吃八百年,哈哈哈。” 刘过没笑,反而很严肃的说道:“绛哥儿,我问这些是有用意的。” “用意?” 刘过点点头:“我真正打动金人的并非你准备的宝镜以及雪糖、雪盐,而是你象今日这样闲谈中提到的六十秒计时器与玛雅历。胥持国是位观星者,哥儿这些奇闻理论,让他相信你走遍天下,可我也没想到,天下竟然这么大。” 韩绛坐了下来:“先生,然后呢?” 刘过也坐了下来:“哥儿有所不知,金国眼下已经露出的亡国之兆。” “先生,继续。” 刘过很严肃:“胥持国已经位极人臣,他的官位已经坐到了极限。他在意哥儿的新历法超过了今年金国的科举选才。李喜儿是宠妃李师儿之兄,他眼下第二在意是的钱,第一在意的,是想请哥儿的爹爹出使金国。” 韩绛听的有点糊涂:“为什么?” 刘过回答:“学习韩家六代不衰之法则。” 韩绛:我去。 刘过伸开手掌:“哥儿听我说,金国第一亡国之兆,在自身。因为大宋每年的岁币,金国贵族一心追求奢华,我离开金国那天,李喜儿赏赐给一小官的雪盐,那小官以一两银一斤盐的价格转让给了另一个官。” 韩绛恩了一声。 刘过合上一根手指:“再说第二条,金国原本或有机会一统天下。可金国内斗我听闻后,惊了很久。这几十年间,从金熙宗杀功臣,到海陵王杀金熙宗,再到海陵王被部下杀掉,虽然后来经历了金世宗和金国当今皇帝的短暂复兴后,眼下变的更可怕了。李喜儿为保住自已的地位,连金国宗室都杀掉了两人。” 韩绛听到这里,开始佩服起刘过了。 去了金国一圈,他就发现了这么多问题。 刘过继续讲:“李喜儿为什么愿意与哥儿合作,因为在下的一句话。在下说:要给卖命的人足够的买命钱,这让他现在除了维持奢侈的生活之外,又要多一比花销。” “恩,恩。”韩绛只是点头。 刘过开始说第三条:“第三条,金国有机会一统天下,但金国却没学到咱们唐、宋对属国的办法。拿西夏来说,金人除了索取之外,就是压迫。西夏受草原诸部攻打,金国坐视不管,每年的供给却分文不能少,西夏随时会反。” 没错,刘过讲的一点也没有错。 若不是知道刘过是土生土长的贤士,韩绛真的会怀疑刘过是穿越者。 刘过又讲了第四条:“四便是草原,金人对草原用的减丁政策,已经给草原诸部埋下不死不休的仇恨,一但金人势弱。” “最后一条,金人真正的力量,只有当今金国皇帝最后的五十万精锐。而当今金国皇帝已经变的不可理喻,完全就是一个昏君。这五十万精锐会老,人心会散,若有什么意外。比如对宋,或对草原,一战折损过多,金国便没什么能征战的力量了。” 听完这些话,韩绛惊呼一声:“了不起。” 刘过起身一礼:“在下既然前往金中都,带着大量的金银珠宝,自当尽全力。” 韩绛说道:“休息一会,等会他们来了,让他们给你讲一讲我前几天讲的事情,让他们来讲,改之先生便可知晓,朝堂之上没有先生一席,是大宋之悲。” 为什么是大宋之悲。 很快,陆游、王希吕、辛弃疾三人到了。 他们给刘过讲的就是韩绛前几天讲的推背图。 王希吕很简单的讲了几个数据。 十二年后,韩侂胄北伐失败被暗杀,同年草原一统,然后蒙金的拉开战幕。长达二十年的战争,金国被打的节节败退,从今天开始算起,整四十年后金国灭亡,而后,八十五年后宋灭亡。 天下进入了黑暗时代,汉人活的不如狗。 陆游还背出了那两段推背图的原文,刘过也是位观星者,他除了研究天文之外,他还是位道门高手。 刘过推算了好一会:“若这是真正的推背图,那宋确实会亡。” 辛弃疾这时来了一句:“我需要钱,我要重建飞虎军。”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韩绛,韩绛自称是玩钱的祖宗,提到钱没有谁比他更有发言权。 韩绛淡淡的来了一句:“钱在我这里,永远不是问题。只要有人替我去砍人,然后把想来砍我的人挡住,那钱就是王八,花了再挣,永远都花不完。” 辛弃疾正准备感慨一句,韩绛一盆凉水就浇了下去:“不过,钱再多,兵再壮,军械再充足。我听说,五百金兵就吓的高宗不能人道,吓的十万御前军象被人一棍子打断了腰的土狗那样逃了。有钱,有兵,有军械,有屁用。” 一席话,在座四位至少有三位都是不惜性命的爱国志士,全都低下了头。 韩绛又来了一句:“宋,已经是弱在骨子里了。” 第二四零节 忠臣不私、私臣不忠 韩绛说的是有点残酷。 但却是事实。 无人能够反驳。 陆游点了点头:“确实,光为飞虎军不够,但先有飞虎军可再有飞豹军,飞熊军。老夫这把年龄都等得起,绛哥儿,你等不起吗?” 韩绛咧嘴一笑:“先把那什么王刻惪收拾了,让淮南东路可以每年稳定的有收益。回头再在朝堂上玩点什么花样,让淮南东路能够私下留足了钱,慢慢的发展吧。” 陆游很满意韩绛的态度:“这就是对了。先说王刻惪的事,改之,你细说你在金中都那边的事情。” 刘过将自已在金中都的事情详细的讲了。 当刘过讲到,对方要求和韩绛或是韩侂胄见面的时候,陆游说道:“绛哥儿去不得。” 韩绛也认同这个说法,点了点头:“确实,我去不得。” 陆游看了韩绛一眼继续说道:“这样的大事,绛哥儿比起韩节夫而言,就如同幼童。这事变的麻烦了,话说绛哥儿,你当下所作的事情,你爹爹都知道吗?” 一句话就把韩绛问住了。 韩绛尴尬的笑了笑:“这个,应该知道九成吧。” 陆游没笑,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最后一成,你自已找机会去说吧,若得不到你爹爹的支持,金国胥持国这边的事情,怕很难。” 坐在一旁的史达祖有点蒙,在他看来韩绛无论作什么都如实的汇报给了主君。 怎么可能有一成的隐瞒呢。 别说史达祖,就是辛弃疾都想不到是什么。 王希吕也不解。 陆游提醒了王希吕一句:“忠臣不私、私臣不忠。” 没错,是这话。 王希吕也明白了差的这一成是什么了。 韩绛作的许多事情,眼下看来没什么,但研究韩绛的内心之后,不难发现韩绛私心极重,这个私心不是自私的私心。 韩绛谋的并非大宋的利益,而是自已小集团的利益。 韩侂胄再奸、再恶。韩侂胄在大局上还是以皇室为先的,而韩绛的内心其实是在自已为先的。 最简单,最直接的一个例子。 流求西南的盐场。 这个盐场在未来最直接损伤的就是大宋的国库盐税收益。 这便是私。 韩绛哈哈一笑:“老师,你扯的远的。我说的一成,或许和你想的一成不同。” 陆游反问:“或许?” 韩绛点了点头:“我是一个知忠孝仁义礼的人,而且是一个有德青年。我没提到的一成与老师说的不同。算了,今天先不谈这些,收拾一下去回扬州城内,这里交给……”韩绛想了想后吩咐:“韩嗣,韩嗣若连圈钱都不会,便太让我失望了。” 陆游没反驳:“也好,回扬州城内。” 就在这时,韩武在外请求入内。 得到允许之后,韩武说道:“余转运使到了。” “什么?”韩绛万万没想到,余端礼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无论怎么想,余端礼也不是普通人,凉在外面不合适,只能出迎。 余端礼见到韩绛,眼神非常的不友善。 可却不得不见韩绛。 跟余端礼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人,年龄约六十岁上下的一位老者。 韩绛不认识,可不代表陆游、王希吕不认识。 陆游与王希吕上前,没等他们施礼,那位老者先一步施礼:“放翁、仲行。数年未见、别来无恙。” 陆游回礼:“谭静兄,你老迈了。” 对方哈哈一笑:“你也一样,老了。” 这时,韩绛才知道来的是谁。 葛邲的兄长,致仕之前是礼部侍郎,领尚书衔致仕回乡。 江阴青阳葛家,可不是小家族。 葛邲也不是白丁出身,严格来讲,韩家六代不衰,是算到了韩俟的儿子韩照这一代。韩侂胄才是官四代,葛邲可是官五代。 往上算,其父、兄、祖父、曾祖父…… 葛家有五世登科第,三世掌词命的家传。 只是葛家在葛邲之前没出过顶尖大员,最高就是侍郎。 葛邲的兄长叫葛邛、字谭静。邛就是水波相撞的意思,所以取了一个反义为字。 葛邛见到韩绛,很正式的一礼。 这倒让韩绛意外,韩绛赶紧依晚辈礼节还了一礼。 而后,葛邛拿出三只信封双手交给韩绛:“两封家书,一封是吾弟亲笔,虽是给我的信,请绛哥儿看看。” 韩绛有点懵懵的接过来,陆游示意韩绛回屋看。 韩绛点点头,拿着信走回屋内。 进屋前,韩绛听到屋外葛邛说道:“放翁,一切等韩哥儿看完信再说。” 韩绛回到屋里,两封信都没有封口的,只有一封是加了漆封。韩绛先看封口的那个,虽然没有提名,落款,韩绛一看就知道这是钱歆瑶的信。 信中,钱歆瑶的意思就是,亲事定了,可自已女红非常差,绣不了嫁衣。 这事……好办。 韩绛回信,信中的意思是:要么极繁、要么极简。到了他们这种身份,没必要靠头上一堆金子,身上再绣一堆金子来衬托身份,那么就用极简的办法。 韩绛给的点子就是,素装,然后自已画。 写到这里,韩绛想到后世一首诗,自已记得后半段。 韩绛写道: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写完后韩绛将信装进信封,然后拿起钱歆瑶写的第二封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因为葛家三姑娘与钱歆瑶是知交好友,不忍心看到因为葛家受难而被贬成贱籍,所以请韩绛放手。 韩绛还真没想过,这事能连累葛家多少。 原本以为,最多就是让葛邲面子上过不去,毕竟是自已的侄女婿,此时再想想或许自已想错了,这里是古代。 动不动就诛三族,搞株连的古代。 韩绛还真有点为难,这事要不要问问自已老爹韩侂胄呢。 一边想,韩绛一边打开最后一封信。 这信是葛邲写给兄长的,信中的内容倒让韩绛肃然起敬。 葛邲的信中并没有说如何把自家先撇干净,而是历数江阴青阳葛家几百年来书香世家,忠君为民,出了这样的事情,请兄弟反思葛家的家风有何差错。为何让这样的一个人成为了自家的女婿等等。 第二四一节 名门的胸怀 了不起。 韩绛真的很佩服。 出了事不是先甩锅,而是先找自家的问题,然后才在信中写道,请兄长以诚心去找韩绛谈谈,葛家愿意为此事出力,尽可能减少王刻惪带给扬州,带给淮南东路百姓的伤害。 而葛邲自已,此事结束会上表请罪,而后请求致仕。 看完信,韩绛又写了一封信,这次是给韩侂胄的,意思就是这次自已作主了,请爹爹别生气,淮南东路的事情自已不想牵连到葛家等等。 两封信,给钱歆瑶的信韩绛封了口,给韩侂胄的没封。 韩绛走到屋外,双手将两封信交给了葛邛:“葛公,你家四郎确实与人打架,但一板凳拍死赖七的确实不是他,不过我需要他在牢里待几天,因为我要处理王家的事情。” 葛邛双手接过信:“小儿轻狂,酒楼之中与人争执已经是错,在牢里反思几日也好。” 韩绛没接话,只说道:“两封信,一封我封了口,给钱家大姑娘的,是私信。另一封我给爹爹的,葛公可以看看。” 葛邛打开信,看到韩绛的意思之后,正准备说什么,韩绛却抢先一步说道:“余转运,扬州这边我不管了,原本打算回城的。我想过了,收拾一下几天后去楚州,这次肯定有兵灾,你留心。” “哼!”余端礼冷哼一声:“老夫作事还用你教。” 韩绛不客气的就顶了一句回去:“失察之过,或是洞察诛贼之功。你倒底气十足,给一个凶我的理由先?” 余端礼给噎的不轻。 陆游打了一个圆场:“好了,好了。这事多一人多一份力,都是为君为国。” 韩绛侧头瞄了一眼史达祖,丝毫也没有回避其他人:“达祖兄,给你和俟哥儿三天时间准备,这是抢功劳的时机,谁若连功劳都不会抢,也别跟着咱们韩家混了,韩家不需要吃白饭的。” 余端礼听完这话,气的脸都黑了。 但是,他却无法反驳。 韩绛冲着葛邛很有礼貌的拱了拱手:“葛公,我去请嘉王殿下离开王家,去李洱将军府暂住,这样更安全些。也顺便看能否说服李将军秘密调些精锐备用,不动刀兵最好,但咱们也要早作准备。” “是,绛哥儿请便。”葛邛回了一礼。 韩绛又冲陆游施礼:“老师,你作主吧,我先去了。” 陆游只是点了点头。 韩绛又想说什么,陆游猜到韩绛的意思,便说道:“你放心,事出不了扬州府。” 韩绛想说的是,水灾的事别提。 陆游回答的意思是,扬州之外的事情他不也会给任何人讲。 韩绛离开,韩嗣留在关注圈钱的事情。跟着韩绛离开的是刘过,刘过并不想和余端礼打交道,在他看来余端礼是一个非常迂腐的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战争不是过家家,战争只有铁与血。 陆游倒是很能和余端礼聊到一起,毕竟以老陆的年龄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话说两边。 韩绛从大明寺离开,到了王家之后直奔赵扩的书房。 赵扩正在抄书。 虽然有许多书他都喜欢,但王家毕竟没有被抄家,这些书他可以看,却不能拿。 韩绛到,直接坐在赵扩身旁。 赵扩先开口:“叔父,王家有罪吗?” 韩绛想了想后回答:“依宋律,若是王刻惪真的有谋逆大罪,那王家也罪无可恕。臣以为,殿下现在不适合在住在这里,换个地方后,臣给殿下细讲讲。” 赵扩看了一眼这书库,眼神之中多少有些不舍。 韩绛走到门外,冲着一个职守在这里的九品小官勾了勾手指,那小官一脸正气的走到韩绛面前,韩绛问:“王家王刻惪有罪,嘉王殿下亲自查阅书库之中可藏匿不法书信等证据,但殿下不宜在此地久住。” 那小官一拱手:“殿下为国为民,已经辛苦数日。下官会派人将这些书籍分类,编整造册。” 韩绛问:“怎么分呢?” 小官在这里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他清楚的知道嘉王根本就不是查案子,纯粹就是找书看。 所以马上回答:“先依秘书省分类之法,而后再细分新、旧、印、抄、孤等。” “恩。”韩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屋里,韩绛对赵扩说道:“殿下,有官员说,许多有不诡之事的人会把书信藏在书中,尤其是旧书,殿下可有发现。” 赵扩脑袋里根本反应不过来这种道道,只是摇了摇头:“没发现。” 韩绛也没指望嘉王能有什么正常的反应,继续说道:“换个地方,有个事殿下有兴趣,也顺便帮着翻查一下,旧书中可有通敌的书信。” “也好,能为朝廷作点事,挺好。”赵扩的脑袋就这么简单。 换地方。 地方是韩绛想好的,就放在李洱家里。 先让赵扩闻了一下李洱单独住的小院那浓浓的药味之后,这才到了一套专门清理出来给赵扩住的小院,在搬家的同时,已经有一批从王家搬来的书放在了这里。 李洱作为主人,病的再重,抬也要抬过来。 李洱还半躺着,赵扩上座,韩绛陪在一旁。 刘过作为一个普通的门客坐在下首的位置。 韩绛拿出一册总共也有不到两百字的书递给了李洱:“将军,殿下有心编一套书,请将军相助。” 说别的事,赵扩不行,但说到书,赵扩有逆天的才能。 赵扩接过话题:“将军,这书中头一记,瞒天过海。建安伯依唐时薛仁贵将军征高句丽,瞒太宗过海为例。孤以为,曹魏王望梅止渴、欺袁绍二刘巧语、假禅让曹丕篡帝位,皆可引入瞒天过海这一计当中。” 赵扩这一番话同时惊了三个人。 李洱震惊,因为他是将军,他研究兵法。可万万没想到赵扩竟然也懂,而且知道的还不少。那么,这套书还真的编写的可能性。 知兵的嘉王,有可能是一个不那么懦弱的皇帝。 刘过震惊是因为,他万万没想到,书呆子嘉王竟然还有这一面,不过再想想他也释然,既然是书呆子,书中的东西肯定是赵扩的强项。 第二四三节 韩家才不是善人呢 韩绛呢? 唯有一句卧槽来形容此时的心情,这赵扩难道就是人肉版度娘,脑袋里背了多少书。 不过,赵扩连举了三个例子全是三国时代的。 要不要拉上赵扩写一本三国演义。 以自已曾经读过的三国演义印象为基础,加上赵扩对三国志的研究,这一部巨著能让赵扩名留千古,而且也至少要折腾赵扩五年时间。 这个,可以有。 韩绛开始回忆,三国开头那首诗是怎么写的,大江东去,还是滚滚长江水呢。 看来自已需要非常认真的,好好回忆一下了。 韩绛就这么愣神的一会功夫,赵扩那边已经上头了,李洱吩咐人把自已收藏的兵书、古籍、古代大的战役记录等等,都开始往过搬。 这时,仆人给李洱送药过来了。 赵扩连看都没看一眼,拿过药一口闷,末了擦了擦嘴:“这个茶汤有点味重。” 李洱瞬间就懵了。 正当李洱准备请罪的时候,韩绛却在一旁踢了一脚那已经吓傻了的仆从:“滚去给殿下换一碗淡一点的的茶汤来,赶紧滚。” 那仆从连滚带爬就跑掉了。 韩绛这才指了指那药碗。 李洱微微的摇了摇头,在胸口又拍了两下,韩绛懂。这是药喝不死人,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让韩绛放心。 韩绛这才对赵扩说道:“殿下安心在这里住下,我认为,三十六计定是千古第一兵法奇书,若是殿下需要什么书笔吏之类的,臣这就去安排。还有,臣建议殿下修书一封,让李洱将军代劳,请其他的将军们把他们知道的古代战例写好了送来,以便于殿下参考。” “叔父想的周全,就这么办。” “是,臣这就去办。” 李洱悄悄的给了韩绛一个大拇指。 这事好。 一但嘉王殿下对武官们的态度好点,文官也会看样子,至少不会欺压的那么狠了。 也不会逼的许多武官冒险作一些事情,只求自保。 在赵扩翻书的时候,韩绛坐在李洱身旁:“将军,问个事,若是动了刀兵。将军这府里可确保无恙?” 李洱连思考都没有,很直接的回答:“河南东路,扬州城往西诸州,或会死伤些人,但保无恙。” 韩绛微微抬手一礼:“若是这样,那晚辈便去楚州一行。” 听到楚州,李洱似乎有话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道:“你去吧。” “是。明天午后就出发。” 韩绛应了一声往外走,刘过没跟着出去,几步走到李洱面前:“将军,我主在楚州可有危险?” 李洱不知道刘过是谁,倒也没介意,笑了笑回答:“有一劫,桃花劫。” “谢过将军。”刘过道谢之后,这才追着韩绛离去。 出了门,刘过也没提他问过李洱什么,桃花什么的根本就不值得放在心上。 韩嗣留在大明寺,出行的安排只好交给钱浩了。 此时,临安府。 韩侂胄今天心情很好,他已经打探到一些消息,葛家秘密派人往北边去了,有这条消息就足够了。 可当韩侂胄进到书房之后,仅仅一盏茶的功夫,脸色阴沉的想要砍人。 韩安就站在韩侂胄面前,看到韩侂胄的脸色之后问:“主君,可是少君在扬州遇到了大麻烦。” 韩安深吸一口气,将信推退到韩安面前。 史达祖亲笔。 信中只提到一个内容,少君看过完整的原版推背图,其师中有道门高人并为其解读过。少君讲述了未来八十年内发生的三件大事,头一件事便是,十二年后,现嘉王的皇后姓杨,勾结史弥远暗杀主君以向金人求和。 后面又补充了一句:少君记得有人以弥远为名,姓氏记不清。或是吕,或是史,但门下以为,请主君早下决断。 韩安看完之后低声说道:“主君,老奴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韩侂胄没接话,他心情非常的不好。 韩安继续说道:“主君,老奴以为,正宫姓杨,那么咱家姑娘何去何从?” 这时,韩侂胄才开口:“宫中,只有死去的,没有离开的。叫同卿来。” “是。”韩安应了一声退下。 很快,韩同卿到。 在看完史达祖那封信之后,韩同卿淡然一笑:“真没想到,十二年后咱们韩家就这么败了。我能不能活着十二年还是未知,既然以暗杀季父以向金人求和,那么十二年后季父必是朝堂之上第一人。” 韩侂胄问:“然后呢?” 韩同卿反问了一句:“这都生死大仇了,季父还问然后?”说完这话,韩同卿起身走到书桌旁,写了一个条子,然后退到一旁向韩安点了点头。 韩安上前看了一眼条子,这条子上的内容是让韩青衣,借口嘉王府有名册意外损毁,对所有人重新登记,重整名册。 韩安接过字条,立即出去派人先送到嘉王府。 嘉王不在,嘉王妃要重整名册这是合情又合理的。 韩同卿说道:“我好听闲事,曾经听过一个趣事。十年前致仕的史浩,曾经与一僧人交往很深。” “史浩。”韩侂胄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继续。” 韩同卿讲述了他知道的这个趣事。” “有一天,史浩坐在客厅上,俨然看见正觉突然走入堂中,却不见他来到,就派人到寺里去察看,一会,前去察看的人来报说正觉长老圆寂了,史浩觉得很奇怪。大约过了喝一杯茶的功夫,史府后院的家仆来报说:夫人生了一个男孩。史浩默然,心想这便是正觉转世了,于是用觉圆给孩子取小名,等他长大,又取名叫弥远。” 讲完之后,韩同卿又说了一句:“临安城中,京官中叫弥远的就我所知,就这一个人。” 韩侂胄突然笑了:“那么杨呢,杨桂枝?” 韩同卿站了起来:“季父,虽然我不太管家里的事,也不太去办政务,但这事不能简单的了结。绛哥儿敢说,史达祖会写信回来,这事没必要再问一次。” 韩侂胄点了点头,他明白韩同卿的意思。 第二四四节 对敌人,韩家绝对无情 韩侂胄知道韩同卿此时的态度。 如果他不管,韩同卿就会不管不顾,一定要亲自动手。 这事,他肯定要管。 韩同卿也说的清楚,没必要再写信问韩绛一次,或许韩绛想着这是十二年后发生的事情,眼下没必要去在意,可这不是韩家的作风。 韩侂胄的心结突然一下没了:“这事慢慢来。” 韩同卿没接话,只是听着。 韩安这时进来,垂身站在一旁,韩侂胄问:“安兄,你认为让姨母身边的一个伎姬,成为一个小官的妾室有多大可能?” “不难。”韩安回了一句后又问:“只是主君,这事后续当如何?” 韩侂胄看了一眼韩同卿,韩同卿开口:“总要有人帖上老脸来保一保。” “没错,是这样。”韩侂胄认可这个说法。 韩安上前一步:“老奴想劝一句。” 韩侂胄再看一眼韩同卿,这是看韩同卿的意见,韩同卿说道:“劝吧。” 韩安说道:“少君之前没提,怕是因为当下是非常之事,此事若可缓办,一切等殿下登基。” “哼!”韩同卿冷哼一声,韩安赶紧把腰弯下。韩同卿这才说道:“没有他的默许,谁动我季父一根汗毛。谁对我好一分,我就对谁好三分,谁恶我一分,我十倍,百倍让他知道,匹夫之怒。” 他是谁? 在场的人都明白,自然是未来的皇帝,当今的嘉王赵扩,韩同卿的女婿。 为防止韩同卿再说什么过激的言语。 韩侂胄这才作了总结性发言:“这事这样办,先搞点事,然后让史浩帖上老脸保下他的儿子,杨桂枝给史弥远为妾室。这事等赵扩回来之后,是不是生气在他,将来他怎么报复史弥远也在他。这两个人的性命,留给绛哥儿。” “是。”韩安领命退下。 韩安退离,韩同卿看着韩侂胄,他在等一个解释。 韩侂胄肯定会给韩同卿解释,他坐在韩同卿身旁后说道:“绛哥儿是我的儿子,你的弟弟。他还没有为韩家作过什么见血的事情,这事正合适。” “季父作主。”韩同卿非常认可韩侂胄这个安排。 韩侂胄在韩同卿肩膀上轻轻一拍:“现在我反而担心,将来他收不住手。” 这话韩同卿认可:“也是,绛哥儿真狠起来,我还没见过,也想不到。镇安侯府的事情,细想起来,其实不算什么?” 韩侂胄又把那信拿了起来:“三件大事,还有两件是什么呢?史达祖没说。” 韩同卿没接话:“季父,我累了。” 韩侂胄摆了摆手,示意韩同卿可以出去了。韩同卿施礼后离开,走到屋外之后,没回自已的院落,跑到张家暂停的院子转了一圈,叫人送了一些新茶,说了几句客气话后便离开。 他是打算在合适的时机请张家派人出手,替自已的女儿韩青衣好好检查一下。 若没有暗疾的话,那么十二年后皇后姓杨,那么自已的女儿有极大的可能是死于非命。 今天没提,因为时机不到。 先把关系搞好,将来请张家人出手的时候,张家人也一定会尽全力。 从张家的小院出来后,韩同卿又到了韩绛的院子。 眼下,影和彩在这里居住。 韩同卿没进正厅,只在院子内见到了影和彩。那信的事情韩同卿肯定不会提及,只问道:“眼下,第二期试痘,如有什么需要,你们可自问掌房取用。在绛哥儿回来之前,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别在府内走动。” 说到这时,韩同卿想了想:“我不想编理由骗你们,府内最近会有些见不光的事情安排人去作,你们永远不知道的好,一切等绛哥儿回来由他来作最终的决断。” “是。”彩和影应了一声。 眼下,她们也没空四处去串门,这会屋内还有厚厚的一叠子医案要整理。 张家的院落里也一样,要整理的资料堆成山。 验证一种秘术的可行性,绝对不是几句话的事情,需要大理的数据,眼下第二期头两批试过种痘的张家、韩家、钱家子弟已经派了出去,开始在周边的州县里寻找天花病人,为第三期试验开始作准备。 韩同卿这才回自已的院。 此时,韩府核心力量已经开始行动,他们正在织一张大网,开始考虑制定一个极为缜密的计划。 不需要韩安告诉他们原因,只一句话,事关韩府未来的安危。韩家忠心的几代高仆们便会全力以赴,积累了四代的力量,还有巨大的财力支持。 当这些人全力作一些事情的时候,其力量是韩绛想像不到的。 次日,扬州。 韩绛准备登船的时候,钱浩带了一人。 来人先是出示了周必大的信物,然后才自我介绍:“下官是今科进士,凭秘书监校书郎,代周相公送信来而。”说完,双手递上了周必大的信。 韩绛飞快的将信看完,然后递给钱浩,钱浩立即引火将烧信掉。 韩绛问:“你可知道信中内容?对了,你只说是今科进士,却未报名。” 对方回答:“下官不知信中内容,下官乔寿朋,周相公安排下官来伯爷身边听用。” 韩绛点了点头,周必大信中的内容意思就是,韩绛你尽管办案,有任何问题老夫给你顶着,但所有主犯、重犯尽可能活着押回临安。 周必大怕韩绛乱杀人,所以写了这信。 然后提到,留正也派了人,他不知道是谁,他和留正沟通过这件事情,认为王希吕与陆游同时推断有人想建立伪吴,那么这事九成是真的,但证据要足。 韩绛将信烧了,因为这事他不打算让余端礼知道。 杀不杀王刻惪他还没想好,若让余端礼知道的话,这王刻惪怕就死不了了。 韩绛对乔寿朋说道:“并非不恭敬,可否问一句你的名,没别的意思,若不想说就算了。” 乔寿朋倒没介意:“下官名行简。” 听到这名字后韩绛猛的一回头看向对方,这眼神象是看到了一大块金子,这眼神让乔行简吓了一跳。 第二四五节 银仓的事情爆了 乔行简! 应该就是他了。 韩绛问:“东莱先生的弟子?不对,应该是世称小东莱先生的弟子?” “正是。” “好,我记下了。”韩绛说完后吩咐:“钱浩,码头上准备的如何?” 钱浩回答:“报少君知,一切都准备好了。” “走。”韩绛大步往码头方向走去。 乔行简有点糊涂,面前这位真的很古怪,喜好问人名,而且说话只说一半。最奇特的是,竟然知道自已是东莱先生的弟子,然后呢? 这就完了。 算了,自已只是依周相公吩咐前来听用的,周相公的要求很简单,办公事的时候希望自已时刻跟在韩绛身旁,也没再吩咐让自已干什么。 看韩绛走远,乔行简赶紧快步跟上。 韩绛到码头的时候,王希吕竟然到了。 韩绛看到王希吕是一脸的凝重,便问道:“仲行公,有事?” “死了三个人。” “什么情况?” 王希吕压低声音说道:“昨天下午,黑市那里金国商人从金中都到了,比咱们计划的还早一些确定了新的消息,金人完全否定了那位水监的建议,不会挖开大河的河堤。而后,盐钞的价格开始飞快的回升,因为咱们手中的盐钞没有出货,所以价格飞涨。” “恩。”韩绛只是应了一声。 王希吕继续说道:“就在今天清晨,主管淮南东路大仓,扬州仓,以及军仓的三个官自杀了。我打听过了,是商人们追着他们要银子,因为原先他们答应只借十天。余转运亲自带人查,已经软禁了范念德。” 韩绛问:“仲行公,这事和咱们有关系吗?” “有。”王希吕回答之后解释道:“虽然说现在银仓案已经不是重点,谁死谁活对大计不大,但魏家藏起来的银子还没有找到,这事林掌柜已经去查。还有,沈羽然一口气弹劾了淮南东路、扬州至少三成的官,这事一定要报到临安去。” 韩绛轻轻的拍了拍额头,可脑袋里也想不出什么来。 没办法,只好问:“仲行公,你的意见呢?” “拿你的令牌,让林掌柜开始收魏家的人。有一半可能这些人当中有谁知道那么一点珠丝马迹。” 这个要求很简单,韩绛没二话就答应了下来。 韩绛将令牌交给王希吕后说道:“我有一个不要脸的招数。” 王希吕轻轻的摇了摇头:“招数就是招数,那有什么要脸,或是不要脸的说法。” 韩绛呵呵一笑:“还记得,咱们曾经抄出过几箱会子。旧版的。” 听到韩绛这么一说,王希吕示意韩绛和自已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这事便不是普通的事情,不是几句话能够说清的。 两人到了码头上一处茶室,钱浩给原本茶室中的免了茶钱后,清场。 码头上的茶室比不得扬州府内,这里要简陋的多。 两人坐下之后王希吕说道:“旧会子怕是用不成,倒不是说一点钱也不值,早在三十年前便定了会子法,三年为一界,上次查抄的是第二界、第三界的会子,依律应该收回销毁的。当下流通的是第七界与第八界沿期与第九界的会子。” 韩绛猛摇头:“仲行公想差了,我不是要用会子。我是想用这笔会子冒充魏老鬼藏匿起来的那三百多万两,这些会子毕竟是真的,对不对。” “对。”这一点王希吕不反驳,确实是真的。 不过,王希吕又说道:“依三年前那次就会子的朝议,当时下令印第十界会子,收缴旧会子。但没有执行下去,就我所知,当下流通的会子加上三年前开始印的第十界,应该有一万一千万贯在市面上。” 韩绛明白,这就是会子的通货膨胀了。 王希吕继续说:“第二界的会子,两贯钱的一张也就是一双普通布鞋的价值。” 韩绛哈哈一笑:“再过二十年,怕是第八界的会子一百张两贯的也买不到一双草鞋,这东西是朝廷乱印,肯定不值钱,就是废纸一张。我只是用这些废纸换点真钱。” “怎么换?” 韩绛笑的很坏:“这就是不要脸了。” 王希吕再问:“不重要,怎么换。” 韩绛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办法,找钱象山,他祖父是当时的户部侍郎,主管会子事务,他肯定能在家中找到一些关于当年会子防伪的秘密,我们负责制作一批假的,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便有七界、八界,以及许多二界、三界的会子。” 听完韩绛这说法,王希吕摇了摇头:“先不说,是否能够成功,纵然能,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准备,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韩绛接着说第二条:“第二条,编故事。” 这个让王希吕来了兴趣:“怎么编。” 韩绛没有立即说,而是先把刘过叫了进来后才说道:“编一个故事,魏老鬼曾经给他外孙写了一首八言长诗,这诗中包含着一份宝藏的秘密。而后,我们把这个编成一个故事,印成书,一本书卖一贯钱。” 王希吕再次摇了摇头:“就算有一万个人买,也才一万贯,不值当。” “不,不。”韩绛明白王希吕误会自已的意思了:“我要是的有人找到这笔宝藏,这种宝藏肯定会引发窝里斗,黑吃黑。我只想当一只黄雀。” 刘过听完马上说道:“可行,这个获利巨大。” 王希吕就不明白了:“利从何来?” 刘过笑了:“江湖骗术之利。第一利,消息。这个要靠林掌柜,他只要能够召集魏老鬼这边可信的旧部,卖出宝藏中有关消息,仅这一项,获利不少于五万贯。” 这个是骗术,但买消息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王希吕勉强认可,没有反驳。 刘过继续说:“第二利便是寻宝之利,宝藏肯定要放在路难走,道难行之地,各种准备、各方召集人手,瞎狗可以参与其中,这一项又是数万贯的利。” 这依然是小利,王希吕并不认为这个计划好。 刘过伸出第三根手指:“最后,便是分赃之利。” 第二四六节 这便是一个局 不参与分赃,也有利? “如何?”王希吕毕竟是正经的文人,想不出这么多弯弯绕。 刘过淡然一笑:“宝藏找到了,是数队人马一起找到的。想独得宝藏,要么动刀子,杀掉其他人,要么拿钱买。没有十万贯,怕是任何一队人马都不会放弃的,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往宝藏里放一些真的盐钞茶引。” 韩绛几乎要惊呼了。 谁说古人笨,这刘过放在八百年后也是一狠人。 韩绛又补了一句:“混乱之时,谁有功夫去细分会子是第二界,还是第八界呢?” 王希吕点了点头:“没错,每一界会子在版式上差不多,只有细微的差别,仔细分辨若没有问题,若不识字,怕认不准。那么黄雀呢?” 韩绛还没说话,刘过就抢先来了一句:“金人。” 这次连韩绛都意外了,为什么是金人,为什么不是李洱的兵马。 刘过解释道:“金人兵马突然杀到,这一笔买路钱是给,还是不给。不给宝藏被带走,给的话,给多少合适呢?” 王希吕再问:“若金人拿走了这些二界、三界的会子,又如何?” “去西夏强买,金人也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情了,无非就是给西夏人又多了一个恨金人的理由罢了,几十万贯。” 刘过开始数:“蜜蜡、麝脐、毛褐、源羚角、柴胡、红花、驼、马、牛、羊、玉、毡毯。无数金人去换到什么,咱们加价三成收购便是,用雪盐与雪糖和他们换,也可以加上麻布、丝绸。” 太坑了。 韩绛都感觉脸红,自已已经很不要脸了,刘过这作法已经没了下限。 但,刘过没错。 金是敌人,西夏也是敌人。 怎么折腾敌人都是正义的。 王希吕又问了:“若,得到宝藏的人拿巨资赎回宝藏呢?” “无论得到多少,咱们分六成。仲行兄,别忘记了,咱们手上有金人的兵符在手,调动的金军便是咱们的兵马,他们纵然得了好处也要从别的地方吐出来。” 够狠,不过韩绛表示:我喜欢。 王希吕思考了好一会:“那,这消息由谁来放出去呢?” 刘过哈哈一笑,推门走到外面,很快便把乔行简叫了进来。 乔行简入内后,刘过开口说道:“为大义,我希望你牺牲一次自已的名声,你是东莱公的弟子,这事换个人怕没资格办。” 刘过有资格这么说。 浙东学派中,东莱先生创立就是其中之一的金华学派。而陈亮创立的是永康学派。都是朱程理学反感的功利派。 论辈份,乔行简要比刘过、刘仙伦、陈亮等人低一辈。 辛弃疾因为没有著书立说,但也自成为一派。 东莱先生在世的时候点评过,辛弃疾与陈亮可称为世之双雄,都是一心抗金付出一生的志士。 听完刘过的话,乔行简一躬到底:“一切凭先生吩咐。” 刘过闭目思考了一刻钟,提笔就写了一首诗,然后递给了乔行简:“你到扬州来,是整理镇安侯府卷宗之时发现了一封没有打开的信,等我们坐船离开之后,你将此信遗失,然后请人寻找。并且发告示,找到此信者赏万钱。” 乔行简接过信,快速的看了一遍:“这诗,似乎是暗指某地。” “不愧是东莱先生的弟子,确实如此。在扬州有一笔见不得光的钱财,这一招叫引蛇出洞。绛哥儿先行,我与你分头安排此事,两天后再赴楚州,那时信已经找到,但被人打开,或有人抄录,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乔行简没问原因,只是应下了此事。 王希吕怕乔行简有想法,特别解释了一句:“这所有的事都是一个局,这天下所有的局,进与不进全在个人,都是自已选的。这局的每一步,走那一步也是自已定的,怨恨不得其他人,是生,是死,便是了。” 讲的真好。 韩绛越发的喜欢自已这个小团队了,够智、够狠。 乔行简也跟着说了一句:“晚生是懂了,古语有言,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既然见不得光,必是不义之财,谁贪这笔钱便是罪。” 王希吕点了点头:“是这话,这笔钱既然不义,便是淮南东路万民的血,一定要夺回来,修桥修路,拓荒扩桑。” “是,仲行公讲的极是。”乔行简完全支持。 王希吕是不敢说,这笔钱极重要,韩绛说八月会有大灾,这笔钱怕就是大灾之时淮南东路万民的生路,所以这钱不择手段也要夺回来。 当天,韩绛先一步只带了钱浩上船。 其余的人都没走。 扬州已经开始有些小乱了。 因为黑市那边盐钞的价格突然疯涨,韩绛手中的盐钞也开始慢慢的入市卖出。商人们需要钱,所以他们就去找借钱的官要账。 这一下,便逼死了十几个官员。 官员们怕的不是商人要账,而是怕官仓空虚被查出来,这是杀头的死罪,而且还会连累家人,不如一死了之。 事实上,王希吕没说清楚。 他只提了三个文官的死,根本就没提还有好几个武官,已经流外的小吏自杀的人。 不怪王希吕,在朝堂上,只在意文官自杀,其余的人不重要。 范念德府上,沈羽然火力全开:“范提刑,你是自已写供状,还是本官来写问状。转运使在此,安抚使在此,本官是代表天使而来,抄你的家也是合乎宋律的。” 就这点事,还办不倒范念德的。 所以,余端礼从头到尾只是作为一个见证,他不开口,不支持,也不反应。只是任由沈羽然是审这银库流失大案。 范念德很平静,自已拿起茶碗品了一口:“本官的家就在这里,要抄要封随便。这事说到官家面前,本官也就是一个失察之过。在座的,有谁不失察呢?” 话没错,杨倓、余端礼也一样。 身为淮南东路三巨大,谁也脱不了干系。 差别就是,若范念德是主使,那么另外两个便只是受蒙蔽,因为范念德的官够大,是另外两人管不上的。 第二四七节 熊孩子遇上高智商 但若范念德也无过失,那么三人就是失察之过。 范念德说道:“想把脏水泼到本官身上,你二人好脱身,真是好主意。” 杨倓淡然一笑没接话,也没表态。现在还不到见底牌的时候,先让沈羽然自已去处理吧,无论能处理到什么程度,都不会影响到杨倓手中底牌的份量。 余端礼反而有点沉不住气 《绛色大宋》第二四七节熊孩子遇上高智商 《b>绛色大宋/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二四八节 杀了! 两条小船在淮河上用铁钩连接。 两条小船的船头各坐着一人,韩绛坐在南边的船头,北边的船上坐着李铁哥。 李铁哥亲自将几只小箱递给了韩绛,韩绛接过后扔进了船仓之中。 递完这些小箱之后,李铁哥说道:“话说,这事我信不过你们。更信不过宋国皇帝,不过既然图财、图利,勉强相信你几天。” 韩绛没接这话,而是问:“你姐姐怎么上位的,胥持国又怎么巴结上你们李家?我非常不喜欢胥持国这个人。不是因为他可能会坏我的事,是简单纯粹的讨厌。” 李铁哥倒没想到韩绛会问这个,想了想后回答:“胥持国很有才,但比起我们兄弟来说,他更不是好人。胥持国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兄弟放在眼里,你可能想不到,一百万贯的净利,这是当天说好的事,你应该知道。” “恩。”韩绛点了点头,刘过给他说过了。 李铁哥今年才十八,强盗出身,没读书过。倒是韩绛说讨厌胥持国,又加上年龄相近,所以话也多了些。 李铁哥说道:“皇帝以前听说是明君,现在喜好女色,胥持国就想尽办法安排,而后送了我们兄弟许多许多的钱财,我们现在住的宅子,穿的,用的,吃的,几乎都是他送的。再说那一百万贯。” “恩,一百万贯。”韩绛倒是好奇,这一百万贯怎么了。 李铁哥一脸的不痛快:“胥持国说,他要七成。” 韩绛表示明白:“我懂,你们没势,他就象是一只猛虎,虽然看似皮鞭在你们兄弟手中,可你们也不敢得罪他,同样,因为他要靠你姐姐,所以也不敢得罪你们兄弟。你们都没读过书,所以党羽之中的人,应该九成都是他的人。” “对,你可有妙招?”李铁哥亲自过来,就是想问这一句。 韩绛摇了摇头:“你太急了。” “我已经忍了很久。” 韩绛还是摇了摇头:“我说你有错。” “你说。” 韩绛说道:“我们头一次见面,你就讲了这些话,代表着你不成熟,也不够稳重。而且你确定,你身后的护卫就是你的人。别告诉我,他一直跟着你,就一定你的人,我只问一句,他的吃穿用度,是谁给的。再多补一句,他现在拥有的财富,比你给的高了多少?” 几句话,李铁哥就脸色大变。 韩绛一摆手:“韩武,杀了那操船的。” 韩武可是韩府真正的精锐力量,听韩绛一声后,两把飞刀,一颗钢锤,外加一把铁枣枚就冲着对方脸上,胸口招呼。 完全就是偷袭。 这变故让两边船上的士兵如临大敌,同时将弓都搭上了箭。 韩绛这时站了起来,冲着背后一挥手。 李铁哥也站了起来,同样冲着背后一挥手。 两人再次坐下来之后,韩绛说道:“你一会就说,咱们争论有争吵,然后两边的手下打了起来,你的人输了。我会秘密派人给你一万贯,这钱你别让人知道。而后,你回到城中之后,因为这次比武输了,你非常生气。” “我现在就非常生气,他是我们兄弟当年落草时兄弟。你说的没错,我们兄弟每年给他三百贯,可我想一想,他上次买了三名歌姬就花了二百贯,他应该没有那么多的钱。” 韩绛轻轻在李铁哥肩膀上拍了两下:“少年,我说过,你太心急了。接下来,你回去比武输了很生气,你亲自到城中流民中,让他们比武,强的你发赏钱,然后把人留下。这样未必就可靠,但至少不是别人埋在你身边的钉子,慢慢观察,相信你会找到合适的人。” 李铁哥又问:“那,文人呢?” “总有科举没中的,或是科举之前,你资助些寒门子弟。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宫殿也不是一天就能修成的。你安心,一百万贯我眼中就不是钱,每年除了一百万贯,我会再秘密的,想办法让你们兄弟得到五十万贯,但你要记住,不要与胥持国有冲突,顺着他,麻痹他,等时机。” 听完这话,李铁哥问:“你读过书吗?” 韩绛爽朗的大笑:“胥持国这种货色,十个他也没有我读过的书多,我给你准备一个锦囊,用机关扣锁好,时机到了我会派人告诉你,打开锦囊。只需要几句话,你的姐姐便可以受金国皇帝极重赏赐,而后连所需要扶持的官员我都写在其中。” “你,你多大?” “十七。” 李铁哥听到这个年龄后,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凭什么,你十七,就比十八岁的我优秀。 李铁哥就问了:“你说,你比胥持国读书多十倍,你从娘胎里就开始读书了吗?” 韩绛向李铁哥张开双手,表示自已手中什么也没有,然后翻手一划,一根火苗出现在韩绛手心,韩绛这才说道:“我的老师是神仙,我追求的是天道。”说完,韩绛手再一翻,真着夜色够暗,将手中的火柴摇灭后扔到水里。 韩绛继续说道:“我再给你的姐姐一个锦囊,她只要依计行事。未来三年内,她会有子,宫内其他人未必会有。” 听这话,李铁哥重重一抱拳:“我认你这个兄弟。” 韩绛笑着伸出拳头:“挺好,我不喜欢为政,不喜欢当官,唯一喜欢的只有一样东西。” 李铁哥一脸的好奇:“是什么?” “钱。” 李铁哥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我也喜欢。” 韩绛摆了摆手:“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以后我会安排人送些真正好东西给你,这些东西可以换钱,也可以变成人情。” 若是正常一点的人,听到这话基本上都不会再问了。 这就是一句客气话。 但李铁哥却要问:“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问的,韩绛只好反问:“你喜欢什么?” “给五石胡椒如何?” 胡椒,很贵,一石在此时的市值高达四十两黄金,用铜钱都买不到。 既然喜欢吃,那好办。 韩绛回答:“没问题,还有比胡椒更好的东西。” 李铁哥还是在问:“是什么?” 第二四九节 穷人乍富、贱民初贵 李铁哥这种不识字的,从强盗才变成贵族没几年的家伙还真的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韩绛却不能不回答。 韩绛伸出三根手指:“三种东西,我不知道我能够找到那一种。第一种,我只听过传说,炎帝时代在神农架有,或是大理再往南有可能有,极辣的一种香料。辣到普通人怀疑人生。” “我不怕 《绛色大宋》第二四九节穷人乍富、贱民初贵 《b>绛色大宋/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二五零节 好难的一道送命题 鹤翎沉默着,她虽然不是汉人,却受汉学教育,她喜欢中华这个词。 韩绛笑着摆了摆手:“这些都是闲话,继续讲我说的文明。这三种文明都是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家。” “这个家,古希腊与古罗马发展成为了社会公民体系,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家。古天竺文明的家,就是种姓制度,每个人从出生那天就决定了他的地位,永不可能改变。而我们,是宗族,以血脉、先祖、传承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家。” “这三种,谁更好。历史会证明一切。一千年不够,就三千年。三千年不够,就五千年。农耕,是这天下最完美的文明。文明不代表朝廷,与谁当皇帝无关。” 韩绛讲完这些后,鹤翎理解了韩绛的意思。 鹤翎说道:“在小官人心中,金人亦是同族。” “算是,但,眼下还是敌人。” 说完后,韩绛爽朗的大笑几声:“亲兄弟还有打架的时候呢,更何况是……汉、金两族。” 这时,鹤翎一句灵魂级的发问开口了:“那么,若你在金,你会助金吗?” “哈,哈哈。”韩绛笑的很尴尬,这完全就是一道送命题。 鹤翎也笑了,美人难得一笑。 这个问题很难,因为鹤翎非汉人,她属于吐蕃诸部与西南百越的混血,无论是父系的吐蕃还是母系的百越,都非汉人。 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韩绛喝了一口茶,一边缓解一下情绪,一边思考如何回答。 “你看啊,这个怎么说呢。汉人是一种统称,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纯,混血是有的。比如以前的长孙氏、拓跋氏,他们现在也说自已是汉人,但他们是鲜卑族。所以呢,无论人数多少,平等。” 若以策论打分来说,韩绛这头一句,算是及格了。 韩绛心中感慨,还好自已前世的时候,七点新闻看的多,从其中学到不少有意义的知识。 “求同存异,我个人鼓励包括诸蕃、以前的辽人,一起参加科举,公平公开,一视同仁。在尊重各族传统的前提下,保证一个共有的规则,求同存异。” 鹤翎这时插了一句:“我问的是,小官人若在金。” 鹤翎心中明白,韩绛的讲是极好,但却回避了自已的核心问题。 逃不过,韩绛微叹一口气:“不会。” 事实上,答案就是这两个字,韩绛说的这么多,全是废话。 鹤翎没再问,她要的答案已经有了。 若说提问,鹤翎原本还有另一个问,这一问更是送命题。 归正人。 这个问题,莫说是韩绛,就是当今左相周必大都不敢答,因为当今朝廷对归正人实在是太差了,完全就把归正人当成低人一等的存在。 鹤翎倒没再问什么,只是将刚才写的手稿整理起来装进袋子里,而后起身微微屈膝:“先告退。” “恩。”韩绛只是点了点头。 鹤翎刚出去,钱浩就进来了。 钱浩拿了几张纸:“少君,这金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依在下看来这已经是非常的明显了,前前后后办这事的人,武清盐场那边根本就不是一个大官,只是一个巡盐使。而且只管一处盐场。” “坐,坐,不急。慢慢说。”韩绛这会还没有从刚才鹤翎的提问中回过神来呢。 钱浩坐下:“少君,根据金人的调查的资料,武清的文武两个官都是胥持国的人,他们完全不知道每年有大量的盐给运出来。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金人术甲阿岚。” 韩绛这才问:“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 “他是楚州北一千长,负责楚州北一边水域的防务,手上有船三五条,都是残破的小船。陆上,他管着一个堡垒的防务,那处堡垒与咱们楚州的一处堡垒隔河而对,河上有一条没有搭桥板的软桥。” 韩绛微微的点了点头:“县官不如现官。现在,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 钱浩汇报:“想知道,他借了谁的势,或是假借了谁的势。” “恩,就这样。切记,我不是来查案的,也不管什么谋逆大案,我要的是淮南东路。而不是这小小的案子。” 这话,钱浩一百个不爱听,但他出来前钱泓宣亲口对他说过,他的任务就是辅助、观察。 所以,就算不管听韩绛这理论,钱浩也要去执行。 韩绛吩咐道:“钱家有一种铜制的机关盒,你可有带着。” “有。” “好,我说,你写。然后把这份内容放入机关盒内,但不要把机关盒的打开方法告诉任何人,单独写一份打开机关盒的办法,不,不要写方法,安排一个人,在特定的时间到金中都,为他们打开这只机关盒。” 韩绛吩咐完,钱浩也没再问。 正好刚才鹤翎已经准备了笔墨,他坐下提笔准备。 韩绛总结了一下语言后说道:“首先,大河八月决堤。我说意思,你用你的话来写,写的怎么说呢……” 钱浩接过话题:“玄一些,那么可写夏秋交际之时决堤。”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韩绛连连点头:“而后,治灾你挑一个历代贤妃、贤后劝谏君王的话,教一教金国的李妃。” 钱浩想了想,在他读过的书中找了篇,挑选精彩的部分写了两份让韩绛挑。 韩绛只是很随意的看了一眼:“你选吧。然后让他们重用田栎,并且找一篇应对大河决堤救灾等等什么具体方案,给李喜儿。” “这个有,而且很多。” 北宋时期,就针对黄河问题大宋也是能臣倍出,挑几个经典的方案出来组成一份治理方案,对于韩绛来说有难度,对于有真学识的钱浩来说,不要太容易。 很快,一份锦囊就搞好了。 韩绛吩咐:“安排人,无论是飞火传讯,或是飞鸽什么的,一定要在金中都接到正式的公文前,让咱们的人打开这份锦囊。” 钱浩写完,跑出去拿来机关盒。 这种铜制的机关盒打开方式,韩绛研究一下算是明白了,类似于华荣道一样的东西,但顺序却是有严格规定的,每只盒子内有机关,在盒子打开的状态下设定机关顺序,一但盒子扣上,就必须用设定好的机关顺序来打开。 第二五一节 机关盒内一锦囊 钱家的机关盒。 也算是原始的保险、密码柜了。 弄好这些之后,钱浩问:“若他们强行拆解呢,这只盒内并没有火弓。” 火弓并不是真的弓,而是一种类似弹簧的机关,强行拆盒会机关弹向火石,然后引燃盒中的火药,从而毁掉信件。 韩绛却是一笑:“让他们拆,这东西从一侧慢慢的用石头磨,一个月不够两个月肯定能磨开,对不对。” 钱浩点点头:“用不了那么久,用刻刀磨,最多五天就能磨开一个口子,取出信并不难。” “让他们拆。” 韩绛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要玩的就是玄机。 再说楚州码头,有士兵跑到了虞枢娘面前:“报大娘子,我们在河中拦到一具尸体。” 说话间,便有四个士兵将一具尸体抬了上来。 虞枢娘看到后脸色微变。 其夫张熠也上前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金人禁卫武官的衣服。查,叫人过来查。” 立即有几个小校前来,剪衣服、察看伤口。 很快,一把飞刀放在托盘之中捧到了张熠夫妇二人面前:“指挥、大娘子。这刀不寻常,这样的一把飞刀所用精铁质量极高。若打造成手刀,怕要价值百贯。” “可有印记?” “有暗纹。” 虞枢娘拿起刀细看,上面的图案她看得出来,却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张熠却说道:“韩。” “韩?”别说虞枢娘吃惊,其余的人都不明白,这暗纹他们都看不清是什么图案。 张熠解释道:“这是先秦的铭纹,这图案是水井、野猪、日纹、十字纹,这是韩。以这样的刀,还有这暗纹,相州韩氏临安韩家。” “韩绛?”虞枢娘真的很意外。 有个小校上前:“指挥、大娘子,让我带兵马逆河而上,万一遇到金兵韩家少君若有危险,我们……”不等小校说完,虞枢娘一摆手:“他不会有危险,在这里遇到金兵也多是酒囊饭袋,死的是金国的禁卫武官,若真有厮杀,河上不会只有这一具尸体,有古怪。” 正在虞枢娘分析的时候,又有人来报:“报,有船到,韩家少君的船。” “列阵。” 虞枢娘手一挥,她早就安排好的精锐,这些都是百战豪兵,她要给韩绛一个下马威。 五百精锐早就等在这里了。 韩绛的船停到码头,有人搭上船板,张熠和虞枢娘迎了上去。 “建安伯,安好。”张熠虽然年长,却是先一步施礼,戴着面纱的虞枢娘只是微微屈身,韩绛回了一礼。 回礼之后,韩绛抬眼看了看面前。 五百精锐。 精锐与杂兵最大的区别不是装备,而是气势。 韩绛后世看过的电视剧不少,也大概知道什么叫威武之师。 韩绛冲着张熠一拱手:“张指挥,可否让你的人马向前三步。” 什么意思? 张熠没想出来韩绛想干什么,但这点要求他倒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立即对身边副将吩咐了一声,副将拿出令旗一挥,五百人整齐的向前三步走。 韩绛再次冲着张熠一拱手:“脚步太乱,怕是张指挥也没见过什么强兵。千人一步,万马一蹄。” 没等张熠开口,韩绛就继续说道:“下马威我见的多了,无非就是演武以杀气令没见过世面的文官感觉到害怕。或是玩的大一点,来一场单人演武,制造一点危机让文官吓的失态。可张指挥是否想过,演武都能出意外,可见你治军,真的……”韩绛摇了摇头。 张熠面色尴尬。 韩绛一边摇头一边往前走:“你们玩的这些小花样,都是我玩剩下的。我韩绛到这里来,不是来和你们攀交情,张指挥家的虞大娘子,你还代表不了虞家。” 韩绛说着话,走到了张熠与虞枢娘面前,手中拿着一只小盒,打开给二人看了一眼又快速的合上了盖子。这才说道:“此物来自金中都,用在海州。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是住驿馆,还是两位安排呢?” 张熠一咬牙:“请。” 韩绛微微点头:“劳烦派人,带路。就不劳动张指挥了。” 张熠安排身边亲信,准备马车,安排人抬韩绛的行李,接待随员。 一看着韩绛的马车远去,船上还在搬行李,张熠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果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啊。” 虞枢娘眉头紧皱。 她考虑的多一点,一边是楚州,一边是她的家,最后还有自已九妹妹的事。 虞枢娘挥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退的远一点。 几个小校一脸的不服气,原本要给韩绛一个下马威,却让对方反制,这确实很窝火。不过,他们更好奇,韩绛给自家主将,还有夫人看了什么。 身旁没有旁人的时候,张熠问:“夫人,那东西是真的?” 虞枢娘反问:“熠郎以为呢?” 张熠很严肃的想了想:“虽然天黑看不太清,但我感觉那东西是真的。这种东西怎么会在他手中,与河中那尸体可有关系?” 虞枢娘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事当真麻烦,早知道留下雷馁了,他问比咱们问合适。” 张熠说道:“还有一个人,也合适去问?” “谁?” “妹夫。” 张熠说的妹夫就是翟简,虞枢娘有点不太愿意:“让他去问,不就代表着他低头?” “他已经低过一次头了。他回淮南东路没有回扬州,却直奔楚州来,足以代表他并没有信心在扬州与韩绛平起平坐。甚至于他在扬州的力量已经被压制,那么接下来,他在泰州的部下这事帮上不忙。” 虞枢娘听完这话,点点头。 “在理。” 张熠继续说道:“依我看,韩绛没去镇安侯旧部所在的真州,没有联络身在濠州的马指挥,那么就代表他根本就不需要镇安侯旧部的这些力量。或者,他根本就信不过,因为他分不清,谁是真正的亲信。” 这话别人听不懂,虞枢娘却非常清楚。 镇安侯旧部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忠心耿耿的,但差别却是,有些人忠的是镇安侯,有些人忠的大宋。 第二五二节 恶客上门 谁是金人奸细,谁是大宋的忠臣。 都是镇安侯旧部。 这个,确实很难分清。 但有一句话虞枢娘认可,韩绛根本就不需要镇安侯旧部的力量。 就凭韩绛手中那枚金国海州的兵符,足以代表着韩绛不仅在大宋朝堂之上有话语权,甚至于把手都伸到了金国。 虞枢娘冲着站在不远的几个亲信招了招手,几人过来后虞枢娘吩咐道:“让你们查王刻惪躲在何处,还没有消息吗?” “回大娘子的话,还在查。只能确定不在楚州城内。” 虞枢娘眼神中带着一丝怒气:“我可以肯定,他就在楚州城内,而且我楚州军当中,必有他的内应。去找。但别声张,悄悄的去找。” “是。” 几个人小跑着就去办事了。 次日,韩绛睡到日上三杆,醒来之后,丹霞进来汇报:“少君,有客到,天刚亮就到了。而且不让我们叫醒你,只在前厅等着。” 韩绛问:“谁?” 丹霞回答:“陆远伯。” 韩绛也没叫洗漱,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到了前厅。 翟简老僧如定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韩绛到了他知道,可他依然没动。 韩绛摆了摆手,示意仆婢们都出去,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翟简面前。 翟简这才睁开眼:“我辞官你说不好,我家退让平解你不同意,你到扬州,我让我的部下听从李洱的安排,没给你找麻烦。我来楚州,是想请吾儿姨母从中调和,但事情似乎并非我所知的那么简单,让我再看一眼那物件。” 韩绛知道翟简要看什么,他过来的时候就带着呢。 金国海州的兵符。 翟简拿到手上认真、仔细的看过之后,他确定这东西是真的,十成真。 韩绛问:“认识郦长会吗?” “谁?”翟简听到这个名字,脑袋里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韩绛笑了:“镇安侯的真名。” 翟简惊呼:“你是谁?” 韩绛指了指自已:“韩绛,如假包换的韩绛。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我是李幸。我和你谈判的资格,在于镇安侯府仅存那点血脉之母,也就是一位妾室的授权。对镇安侯府动手的,是依律而办差的临安府官差。” “这,这……” 哈哈哈。 翟简大笑,笑声之中充满了苦涩。 很显然,他不知道。 而且他来楚州,虞枢娘也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她。 韩绛相信,虞枢娘肯定是知道的,毕竟是虞家人,又是刘锐信得过的人。 翟简苦涩的笑了几声之后问:“可你,杀了人?” “他们不应该死吗?” “该死。” 翟简多少知道一些镇安侯府发生的事情。 韩绛一摊双手:“很遗憾,我对镇安侯府动手,只为淮南东路。包括这物件也一样,都是一个局。有个人前几天对局有一个理论,我很喜欢。” “愿闻其详。” 韩绛说道:“这天下所有的局,进与不进全在个人,都是自已选的。这局的每一步,走那一步也是自已定的,怨恨不得其他人,是生,是死,便是了。” 翟简问:“谁说的。” “王希吕。” 翟简再问:“那么,是整个一个大局,还是现有一个局正在布。” 韩绛知道翟简是代表虞枢娘来的,所以直接就说了:“有一个局,需要借助楚州的力量,我需要一个假的宝藏。而且这个宝藏还要在金人能伸手摸到的地方,这个局会死不少人,正所谓人为财死,更何况是一笔巨额的财富呢。” 翟简在思考的时候,韩绛又来了一句:“对了,我不会和你家结亲。镇安侯府也不可能简单就平解了。” 翟简正在思考宝藏的事,韩绛突然又说这个,他脑袋有点跟不上。 “为,为什么?” 韩绛耸了耸肩膀:“三个原因,第一个过宫的事和淮南东路没关系,但你参与其中了,咱们是敌人。其二呢,其实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你掌控了镇安侯留下的力量,怕是李洱将军都是暗中支持的,但唯一意外就是我了。” 韩绛说的直白,但却是真话。 翟简还是忠于大宋,并且敢于亲自上战场和金人拼命的。 翟简问:“第三个原因呢?” 韩绛说道:“你家二姑娘心机太重,这样的女子太危险。我要给她一点教训,若不是她瞎闹腾,我根本就不想参与镇安侯府的事情,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办。说句不中听的话,其实我也帮了你。” 翟简没接话,只是听着。 韩绛笑的呵呵的:“老翟,虞家的姑娘太强势,我估摸着在你家里有许多事情也不是你说的算的吧。和楚州一样,楚州的张熠也是很惧内的。” 翟简的老脸瞬间就红了。 韩绛却没打算就这么停了:“老翟你的二姑娘,怎么可能给人作妾。” 翟简这时突然开口:“高门大户的嫡女也不是没有给人作妾的,话虽没错,高门的嫡女宁为贫妻不为贵妾,但有三个例外。” “真有例外?”韩绛倒是没想到。 翟简点了点头:“王侧妃、媵嫁、名门大夫人。” 前两个韩绛懂,最后一个韩绛不懂了。 翟简说道:“就是看正妻是谁。” 竟然还有这么一说,给王爷当侧妃,随家中姐妹一起嫁了,这种韩绛都可以理解。第三条有点诡异了,竟然不看嫁的人是谁,却看此人娶的正妻的身份。 韩绛轻轻的拍了拍脑袋:“老翟,帮我办件事,我让镇安侯府和你平解,然后我们两不相欠。” “请讲。” “帮我救一救汝州军,就是现在的陆海军。不需要你出钱、出人。我会把一切都准备好,我只需要一个运输通道,以及万一与金人翻脸在边境上有冲突,派兵支援一把。” 翟简摇了摇头:“作不到,陆海军已经撑不过今年。已经不是钱粮可救的,除非有奇迹。” 韩绛轻轻一拍椅子扶手:“老翟,你是不是被婆娘平时管的太严,一点也不象是纯爷们,我说能救,你就说帮不帮。若帮,你有什么条件只要不过份尽管提,不帮我另想办法。” 第二五三节 你口气太大了 韩绛这种嚣张的态度并没有让翟简反感。 直话直说,比起绕着圈子让人猜,话里套着话的人好多了。 翟简非常认真的再一次考虑韩绛的请求,他分析了陆海军残留的人数、家眷,现在的位置、补给、耕田、军械等等一系列内容之后,很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帮,听闻你在严州指点过农务?” “是。” 翟简给韩绛打了一个比方:“下田就算你投入数倍的人力、肥力,选最好的种,精心耕种,你认为可能会超过上田的亩产吗?更何况是一块乱石荒地,你说呢?” 韩绛把椅子再往前拉,坐下之后,膝盖已经快到碰到翟简了:“老翟,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或是宛城在手,算不算有上田?” “算,可你拿得到吗?”翟简被韩绛这个假设吓了一跳。 韩绛站了起来:“钱浩!” 门外的钱浩飞奔入内:“少君,小的在。” “发信号,告诉北边的人,今晚上我要见到海州守将,告诉他们,想跟着小爷吃香的喝辣的,是时候拿出点硬货来给少爷作诚意了,再写信给扬州,告诉他们办完事赶紧过来,我要完整的苑城,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给我想个招出来。” “是。”钱浩用力一抱拳,转身欲离开。 “等一下,告诉那假秃驴,宛城来的金国商人,无论是汉人还是金人,或是别的什么人,给我下死手,他若手下留情,我便对他不留情。” “是。”钱浩再一抱拳,确定韩绛没有其他吩咐了,这才转身离开。 韩绛没坐下,只说道:“老翟,聊了这么久,我也渴了,喝点茶,一会一起吃饭如何?” 换了一间屋,韩绛也换了一套衣服。 坐在茶桌旁,韩绛和三次问:“老翟,我陆海军可能相助。” 作为老韩家最后的嫡系人马,忠心耿耿的最后武装力量。不管是为了自已,还是为了韩家,或是自已养父韩侂胄,韩绛都要去救。 一只一直战斗在最前线的部队,从第一次抗金、再到守洛阳之战打到宋金多数大战。 几代人。 于情于理,于内于外,韩绛都要帮他们。 翟简也是第三次,非常认真的分析这事的可能性。 放开政见、放开他与韩家的不愉快,作为一名纯粹的军人,他第三次分析这事的可能性。 茶喝淡了两道,第三次放新茶的时候,翟简开口了:“人口,最大的问题是人口。” “十万,今年之内我给苑城补十万人。” 翟简摇了摇头:“你口气太大了,你凭什么?” “凭八月黄河决堤,灾区两千里,我手上有六百万担粮草,一百万担盐。还有……一千万贯钱,以及我韩家的财力。” 翟简给吓住了。 前面的数字加上最后一句话,翟简反应过来了,之前的六百万担粮草,一百万担盐,一千万贯钱,竟然还没有动韩家的钱财,这是韩绛自已有的。 韩绛,从那里蹦出来-->> 的。 韩绛双手一撑桌子:“老翟,你要么跟我混,要么跟着赵汝愚一起去死。话说到这份上了,不是朋友就是死敌。你欠老魏王情已经还清了,小魏王在你出事的时候没保你,这已经是绝情,你想想吧。” 翟简闭上了眼睛,足足一盏茶后睁开了眼睛:“我要宛城都指挥使之职,我堂兄翟筌是襄阳指挥使,我族中老军并入枣阳军,枣阳军现指挥使与我有过命的交情。若得宛城,只能我守得住。” 韩绛笑了,刚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翟简说道:“你一直着想办法打压我,给我陆远伯府难堪,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步棋?” “是。”韩绛没回避:“就是为今天,因为你姓翟而且娶的是虞家的女儿。问一句,翟氏兴公和你什么关系?” “曾祖父。” 翟简说完后站了起来,在房内找了纸笔,在韩绛面前画了一份地图。 “拿回宛城主城是一种态度,其实是不可行的,依五十年前的议和协议,苑有大半划归了金国,我的意见是第一步先拿回新野县。” 韩绛摆了摆手:“不,不,我要的是全部的苑城,特别是苑主城一定要拿到手。这一出玩到最大,不过就是挑起一次新的金宋战争,现在的金国也不想打仗,我们的朝廷根本就是废物,一但开打,说到底还是一次谈判。” 说到这里韩绛大笑:“一但开战,对武人来说是好事,宋金已经三十年没有大战争了,我已经决定,这一次的战争定在今年四月,然后金人发兵,八月黄河决堤之时,金人必会求和,到时候拿到宛城,这谈判的人选,便是我爹爹。” 翟简冷声问道:“若八月,黄河没有决堤呢?” 韩绛白了翟简一眼:“我韩家去死便是了。” 听完这话,翟简将衣服一把扯开,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的伤痕:“那老子陪你玩,给老子一百万担粮食,准备军械,只要陆海军的残部有种,不怕死,偷袭宛城,死守到黄河决堤。” 韩绛摇了摇头:“老翟,你这么年龄了,还这么冲动。应该先派人潜入城内,再拿钱砸无数的山贼作乱,趁金军主力离开宛城的时候再下手。我手边的能人,这战略计划我认为他比你强?” “胡扯,谁敢说,比我强。” “老辛。” 翟简有点懵:“老,老辛?” “辛弃疾。” 翟简脸一红:“这个,他虽然是文官,但好象真的比我强,不但精通兵法,而且剑术了得。” “晚上,陪我见个人。” “好。” 翟简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韩绛这会叫人安排了饭,两人喝了点酒,聊起了民族大义,翟简一会哭一会笑,他翟家虽然是草莽出身,可却是忠义之家。 翟氏一族在洛阳保卫战中,是抱着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态度死战到底的。 韩绛手就搭在翟简的肩膀上:“老翟,这老话说的好,北边的时候无将,南边的时候无相。出的全是奸相,我爹爹一定能登上相位,他也是一个老奸相。可眼下,咱们名将不少,跟着兄弟我混,咱们打回北方去。” 第二五四节 又兄弟相称了 韩绛一句打回北方去,喝到微醉的翟简瞬间就有点上头,举起碗来。 “喝起,你这个兄弟我认定了。” 翟简捧着海碗,一口就是半碗多。 话说傍晚,韩绛带着翟简秘密出行,若只是韩绛自已走肯定瞒不住虞枢娘。但翟简可是曾经的淮南东路副都指挥使,在各州还能没有一点自已人。 所以,悄无声息的就到了淮河边上。 今晚上,找了一个好地方。 河心有一个小岛,夏天的时候这岛会被水淹没,现在还是春天,所以水没有那么大就露了出来。 李铁哥来了,带着一个中年人。 韩绛来了,也带着一个中年人。 根本就不用介绍,这两个中年人相互认识,曾经不仅用箭对射过,还拿刀相互对砍过。 对方领大千户,现为海州最高军政长官。 韩绛不是空手来的,叫人放下几个食盒,支起了简单的小桌,摆上酒坛。 仆婢们离开之后,韩绛正准备打开酒坛之时,翟简已经提起一只酒坛扔向了对方,对方接过,爽朗的大笑几声:“砍不死你,射不死你,今天喝死你。” 翟简也不怂:“喝死你。” 韩绛与李铁哥还能怎么样,这个时候男人不能说不行,没有酒量也要有酒胆,至少要先整上半坛再说。 淮河上,敌对双方开始拼酒的时候,楚州城内。 花厅内坐着虞家九姑娘,也就是翟家的虞大娘子。还有虞家四姑娘,张家的虞大娘子虞枢娘,还有张熠以及翟家二姑娘。 这些人已经等了一天了。 虞枢娘忍不住问道自已的妹妹:“你家郎君只是去看看那物件是不是真的,顺便套问几句话,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翟家二姑娘一脸的担忧:“听闻韩家少君现在越发的势大,难不成他把爹爹扣下了。” 张熠摇了摇头:“不可能,这里是淮南东路,这里是楚州。” 没错,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不可能出乱子。 虞枢娘说道:“不能派人去催,再等等。” 再说河上。 韩绛、李铁哥都是半坛子喝下去,另两位已经一坛子喝完,打开第二坛了。 一坛五斤。 就算是啤酒,酒量差的这会也上头了。 更何况,宋时的清酒度数比红酒高。 韩绛这时问:“金人老哥,怎么称呼?” “乌林塔铊。有个汉姓的名字叫蔡铊。” 金人竟然还取汉姓,这个挺有意思。韩绛又问:“术甲这个姓,代表什么?” 借着酒劲,乌林塔铊说道:“我金人,十大上姓,皇族加九贵。乌林塔在九贵当中排第七,术甲是下等十六姓之一,下等人。” 韩绛听完这话明白了。 无论那个术甲阿岚后台有多硬,放在这位乌林塔铊眼中都是小人物。 乌林塔铊又说道:“铁哥叫我来,说你能给我每年七万贯的财货,而且还能让我成为朝堂上有身份的人物,再喝一碗。” 这话就是第二层意思了。 李铁哥摆不平眼前这个人,他的权势还不够。 能拿到兵符,不代表他就能摆平地方的要员,不过敢说七万贯这话,也算是学了点本事。 “七万贯。”韩绛摇了摇头。 看韩绛这反应,乌林塔铊伸手按在酒坛上,然后将酒坛缓缓举起,他准备砸坛子。 连七万贯都不答应,这活干不成。 韩绛看了李铁哥一眼,李铁哥眼中是尴尬,因为他确实没搞定这位。 他是汉人,这位可是金国九贵大族之一的乌林塔氏。 韩绛这才开口:“我这个人,喜欢整数,所以七万贯不可能。或是铁哥兄弟听错了。” 乌林塔铊黑着脸:“那是多少?” “两亿钱。” 两亿个钱有多少,换成现代也是一笔大数字。 当下,一石江南糙米的价格大约在两千三百个钱,两亿钱就是约十万担糙米,折六千三百吨左右。若以麦来计算,一石麦在当下的价格大约是二千个钱。当然,广南东路、西路的米,只要一千四百钱,因为那里人少,米产量大。 还有占城米更便宜,最低有一千个钱左右的。 韩绛这次准备屯积的米就是七百个钱一石的带壳占城米。 因为够便宜。 亿! 这个字一出口,准备砸酒坛的乌林塔铊先是一愣,转而放声大笑,然后举起酒坛:“我先干了,你随意。哈哈哈。” 韩绛举起小杯,知着示意之后,干了这一小杯。 “千里作官,图什么?”韩绛开口了:“千里作官只为财,有些话别说的那么高大上,什么叫清官,清他奶奶个腿。文官靠俸禄,武官靠水财。不说别人,就说老辛,他家里妻妾有身份的一妻六妾,没身份的五个八个,那宅子就是一个园林。” 辛弃疾,连李铁哥都知道,那是一个抗金的疯子。 韩绛继续说道:“老辛为什么有钱,他可是当过安抚使的人,封疆大吏。不用贪,手指缝里渗出来一点就不少,更何况老辛也挺会作生意的,借军中也倒了不少财货。” 说到这里,韩绛转头:“老翟,你不贪吧。依你的俸禄,你买得起临安府那套宅子?” 翟简点了点头,算是认可韩绛的话。 韩绛伸出两根手指:“贪分为两种,一种是给我家建了屋,建好了拿走多余的砖。另一种是还没有建屋呢就盘算着想偷我家大梁。前者能忍,后者该死。” “讲的好。”李铁哥真的很佩服韩绛,把贪这事都讲的这么有道理。 韩绛突然看了李铁哥一眼,笑了,转过头对乌林塔铊说道:“铊老兄,你和这位铁哥小哥儿没什么关系吧,你不是他能够请的动的,肯定是你自已看到了利益。” 哈哈哈。 乌林塔铊没接话,只是给韩绛倒了一碗酒。 这运作等于是赞同了韩绛的猜测。 韩绛又说道:“我们汉人有史,读过我们的史吗?” 乌林塔铊摇了摇头:“我识字不多,能写全自已的名字,看懂公文,仅此。” “司马懿,听说过没有?” 乌林塔铊回答:“知道,厉害人物。” 第二五五节 养寇自重 韩绛示意翟简和自已换个位置,坐到了乌林塔铊面前:“你知道他最厉害是什么?” 乌林塔铊虽然不识太多字,却明白韩绛是想借司马懿说点什么,当下就说道:“你讲,我听。” “好,你是守边的将军,你应该知道冢虎老司马其实是位非常厉害的人,他是有能力一举灭掉蜀汉的。但他没有,他和村夫打一打、停一停,总会给村夫留一口气。若没有了蜀汉,老曹家能容得下冢虎老司马。” 听完韩绛的话,乌林塔铊想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他说道:“虽然没听太懂,不过你说的好厉害。” 韩绛这会明白,自已是高看了这位金人将领,换了一个说法:“你来找我,事实上作法是一样的。如果楚州闹的凶,你可以要求追加军费,而且还可以明着作着违律的事情,同样他家还要欠你背后的人一个人情。” 哈哈哈。 乌林塔铊又给韩绛倒上了酒:“你也是厉害人物。” 韩绛的话李铁哥一头雾,他根本就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翟简却听懂,而且不止是懂,还能分析其中利害。 简单点说,乌林塔铊干的就是养寇自重的花招,说的复杂一点,这是金国现在掌权的大贵族之间的一种博弈。 这时。 韩绛问了一句:“你后台是谁?” 乌林塔铊几乎没思考就脱口而出:“纥石烈执中。” 韩绛并不知道这个是谁,翟简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汉名胡沙虎,二十五年前是太子亲卫,太子遇险他为太子挡了一箭,现在虽然官不大,但权势不小。” 说完,翟简暗中作了一个杀的手势。 韩绛秒懂。 这是肥猪,要杀。 韩绛一伸手,张开五指:“你背后的人,可满意?” “五,五……” 韩绛补了一句:“每年。” 乌林塔铊眼睛都直了。 五,五亿个钱。 钱虽然没有银子值钱,可当今宋国每个给的岁币就是二十五万两银子、二十五万帛,外加一百万贯劳军费。 五亿个钱,说起来顶得上宋国给金国岁币中金银的数量了。 韩绛这会自信满满,自已可是有钞能力的男人,这开价还震不住他了。 但是,为什么会给五亿钱呢? 这时,韩绛突然话锋一转:“五亿钱,我要买苑城,哥儿开个价。” 卟…… 乌林塔铊一口酒喷了出来。 翟简整个人都傻了。 李铁哥吓傻了,他有点后悔自已来淮河,应该让他兄长来。 这个韩绛实在太吓人了。 乌林塔铊声音高了八度:“你莫非是疯了不成。” “我没疯,而且也没醉。这天下没有一个青楼的姐儿会拒绝我,差别就是看我的金子摆到门口有多重,宛城也一样。作生意,我开了价,现在轮到你了。” 李铁哥突然有点肚子疼,起身告了一个罪:“我去方便一下。” 翟简明白,这是给吓到了。 “不是玩笑?” “是实实在在要买。” 韩绛原本也没想宛城,可突然感觉这是一个机会,说不定真的能买到,也就开口试探一下,买不到也没什么。 既然韩绛不是开玩笑,乌林塔铊思考片刻后问:“苑城盗贼四起、两州城除了一点驻军之外,也没什么人。主城虽然城还在,但半城都破落不堪。你要苑城干什么?” 听这话,韩绛知道对方不是草包。马上解释道:“苑城是一个聚宝盆,四通之地。苑可东西延伸、南北交汇。本应该是一个集商贾的重镇,却让你们金人搞的破败不堪。苑城给我,就在今年夏天,我爹爹北上中都出使的时候,这是面子。” 韩绛提出要一城之地是给自已老爹韩侂胄撑面子。 “恩。”乌林塔铊点了点头,取一城之地回去,作为使者不止是面子,这是实实在在的功绩。但很快摇了摇头:“这个,似乎不可能。” 韩绛又说道:“苑城有两样东西是我非常需要的。头一样,你们应该听过和氏璧吧,苑城在春秋战国时代是楚国的,我要找到玉矿,真正的玉矿。” 乌林塔铊大笑:“我们不会自已找?” 韩绛伸出一根手指摆了两下:“第二样,可曾想过人造水晶。就是从工坊里造出来的水晶,可以制成碗、杯,或是各种摆件。而原料,就在苑城。你以为,这种工艺我会告诉外人,我控制苑城,才会有这人造水晶的工坊。” 韩绛这番话,或放在五十年前,金国势强的时候讲,对方一刀就已经劈过来了。 可现在,不会。 金人贵族越发的穷了,刚开始占了宋国的地盘后,他们靠抢得到了原始财富。可他们作生意不行,而且种田也不行。再加上草原上现在给金人的压力巨大,也没钱让贵族们去贪了,所以贵族需要钱。 当今的金国皇帝年轻时还是一个好皇帝。 中年之后,喜好美色、喜好奢侈、比起宋徽宗还花石岗还过份,他喜好造宫殿。 中都又是迁都过来的,各贵族也学着建。 钱这东西,有时候不知道怎么着,就没了。 乌林塔铊迟疑了,这价钱一个宛城,这事他不好拒绝,而且他背后的人眼下需要钱,需要海量的钱。 他的后台胡沙虎暴打了监酒官,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官,谁想到后台硬到没边,其姐还是一个王爵的宠妾,这事其实道歉、赔钱服个软也就是了。 可胡沙虎嘴太臭,不仅骂了对方,连对方后台都骂了。 结果自然就是受罚,被贬为点检,他不服继续闹事,想找皇帝给自已出头,结果他根本就见不到皇帝,只要去求皇帝的宠妃李师儿。 就这样,才让李铁哥能找上乌林塔铊说上话。 可胡沙虎的事还没办成,因为他送的钱不够,所以对方又因为他迟迟不去上任,给定了一个新罪名叫肆傲不奉职,这要再贬。 所以胡沙虎需要钱,眼下已经不光给李师儿送礼这么简单。 钱少,他就上下打点,免了罚再说。 钱多,他就敢翻脸上手,连那王爵都拉下马。 最差,也能打和。 第二五六节 本少君是有钞能力的人 胡沙虎这次遇到的是强敌。 因为对方来头太大,完颜襄,金昭祖五世孙,不仅是王爵之身而且还是当朝相国之一。 钱,成为了这次淮河上密议的关键词。 乌林塔铊认真思考后说道:“给我点时间,我问问。” 问谁乌林塔铊没说,可能不仅是他的后台,应该还有自家宗族的长辈。 韩绛一摆手: “去问,过几天咱们再喝。我备好酒,还有个事,我需要在咱们边境搞点事,具体老翟负责,就是骗几个人过来杀了。” 乌林塔铊问:“几个。” “恩。”韩绛想了想:“几百个吧,不超过一千。” 乌林塔铊再问:“什么人?” “盐商。” 狠人,这是狠人。 乌林塔铊知道武清盐的事情,他要的钱其中有一部分是给武清那边分的,还有这里大小的官,自已手下的人,并非他一个人独吞的钱。 韩绛却够狠,杀原先的盐商,独断武清盐的生意。 乌林塔铊点了点头:“行,我安排一个百户和翟将军配合,不要你一文钱辛苦费,只当是我的心意。” “谢过。”韩绛一抱拳,然后在刚刚屎遁回来的李铁哥肩膀上轻轻一拍:“铁哥儿,我韩家在临安是祸害,你李家在中都连害人都不行,听我的。咱不欺负人,拿钱砸,青楼的姐们不对你笑,是因为你钱没砸够,砸够了,别说笑,你让她一边哭一边笑都没问题。” “恩,恩。”李铁哥非常认可韩绛的话。 韩绛将机关盒递给了李铁哥:“这是天机,我没装火弓。你若强拆是不会损坏里面的锦囊,但天机若提前被泄露,若有什么变故,别怪我。我会派人在合适的时候去金中都,替你解开盒子。” “这个,好吧。”李铁哥还年轻,他好奇心很重。 但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敬神鬼的。 回去的路上,翟简问:“七亿钱,你韩家头一年能拿出七亿钱,第二年还能吗?” 韩绛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老翟,这钱我一文都不出。这全是金国或是金人的钱,我这么辛苦的,总要挣个辛苦费,其余的部分返还给金人,给点甜头来年好继续。” 翟简突然停下了脚步,这让韩绛有点意外。 翟简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边军许多都象原先汝州陆海军那样,朝廷非但没有因为天灾追加粮草,反而是减。” “为什么?”韩绛也不知道原因。 翟简说道:“去年,军费八千万。” 韩绛接了一句:“钱?” 翟简苦苦一笑:“贯。” 八千万贯,是****吗?翟简继续说道:“去年国库收入,也才九千万贯。加上酒,也不够支出。而临安府周边禁军,占总支出的七成。” 韩绛问道:“比如,北大营,两万人马,能披甲的不足七百人?” 翟简点了点头后说道:“朝中近二十年来,萌恩为官没有实职的,尽可能都是武勋,这笔钱也从军费中扣出。临安府军器监,每天一万贯,一千担粮草的消耗。你若想贪财,倒卖军械利润最大,而他们十分愿意卖,只是没有敢作这种生意。” 韩绛在翟简肩膀上一搭:“谢了,老翟,这是一个好主意。你知道,我有买家。” “当然。”翟简当然知道,买家他也认识。 魏老鬼的二女婿。耶律阿布其! 韩绛就问了:“老翟你怎么知道他的。” 翟简哈哈一笑:“你忘记我的官职了?” 这话说的。 韩绛想了想也对,有些事情骗一骗普通人还行,翟简无论算不算精明的人,可他一心盯着镇安侯府,自然也会盯着与镇安候关系极密切的,而且还是镇安侯岳父的魏家。 所以,耶律阿布其在他的视线与调查范围内也是合情合理的。 翟简突然又说道:“宛城的事情,计划改。你想靠谈判拿到宛城地图很难,要有退一步,或是退两步的计划。” 韩绛问:“如何退?” “退一步,同城而治。就象现在的楚州北边那一片边界不清,混合之地。但这方式对十里之内的土地可以用,宛城有点大。所以退两步,盗贼占城,金人没拿回去,我大宋也插不上手,秘密派人治理。” 在韩绛眼中,这不是退两步,而是往前迈了一步。 可这种可能性会有吗? 看韩绛在思考,翟简说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你可以问问仲行公他们。” “好。”韩绛也认为,这个时候是需要自已的小集团来出主意了。 回到城中,翟简路过家门而不入,把韩绛送到了张熠安排的宅子后这才折返回去。 韩绛有些累,酒也喝的不少,回屋没洗漱就直接睡了。 翟简却是满面红光,笑呵呵的回了张熠府。 进了门,翟简才注意到,此时已经过了三更天,府里的人竟然还都在花厅等着自已,就是自家的二姑娘,已经困的撑不住,可依然还没回屋,一直在等。 翟简一进门,虞家九姑娘也就是翟简的夫人指责声劈头盖脸就来了。 “你,你只是去看一看那物件是不是真的,需要看整整一天,还是你和那浪荡子去喝了花酒,耽误了一天时间。” 浪荡子是李幸,自然不是韩绛。 翟简被这么一骂,酒瞬间醒了大半。 是呀,今天是去看那兵符真假的,怎么就跑出去了这么长时间。 现在怎么办呢? 实话实说,估计自已的夫人会生气,会骂人。 自已虽然惧内,但宛城的事情断然一个字也不能讲,这事太重要,万一走漏的风声,会不会被朝堂之上问罪且放一边不提,宛城没拿到才是大遗憾。 自家九妹是什么人,虞枢娘太了解了。 看眼神,就是知道九妹要飙。 虞枢娘开口了:“官人,妹夫醉了。”张熠听完这话,马上去扶了一把翟简,这么大的台阶翟简若是没看到,才是真傻,立即就装的站都站不稳。 张熠安排人扶着,往侧院走去。 半道上,张熠问:“出了什么事?” 第二五七节 惧内的良将 半道上,张熠问:“出了什么事?” 翟简一挥手,让扶自已的仆人退到一旁,自已往前走着。张熠快步跟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事。”翟简也就说了这两个字。 张熠也挥手叫人别跟着,而后问:“多大的事?” 翟简停下脚步:“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是一个局。我实在想不明白,韩老贼怎么就如此信任我这小兄弟。从镇安侯府的事情开始,便不是一个单独的事,与过宫都没太多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冲着郦长会去的。” “小兄弟?郦长会是谁?”张熠一脸的懵。 翟简看了看张熠的反应,摇了摇头:“你,包括你家大娘。根本就没有圈内,虞公著是知道的,刘锐是知道的,连李洱都知道,但你我却不知道。郦长会是镇安侯的真名,他改姓李却还是高宗默许的。” “郦?难道是……” “没错,就是那逆贼之后,是金人派来的奸细。这一切都是一个局,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我那小兄弟图的是什么?” 张熠没再问,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说道:“早点休息吧,明天再说。” “好。”翟简一抱拳:“今晚上谢过,有些事不能外传。” “懂。” 张熠送翟简去休息,然后赶紧就往自已的院子跑。 虞枢娘已经等在这里。 张熠坐下之后接过虞枢娘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夫人你这个妹夫怕是已经被韩绛说服,一口一个小兄弟称呼着。似乎有什么谋划,但我们不知,他也只知道些许。你兄长知道,李洱知道、刘锐知道。” 虞枢娘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要怪,我和九妹走的太近。” “为什么这么说?” 虞枢娘解释道:“九妹夫一心想着如何给魏王府进忠,而我们也在不断的帮他。很显然,我兄长很不看好魏王府,甚至是反感。是因为什么,这个要问了才知道。所以,我们被挡在他们的圈子之外。” 张熠问:“那么,写信问问?” “来不及了,韩绛已经开始动手,他要办的事我兄长肯定知道,而且派人支持着。明天,帮我这个妹夫下台,若让九妹为难他。还有,王刻惪我深信,就在城内,一定要找到他。” “恩。” 张熠也明白,找到王刻惪确实是非常有必要的。 次日,翟简正在思考如何面对自家夫人的拷问,一个消息紧急送到救了他。 “报,扬州传来消息,淮南东路转运司使权知勾当公事,亲手杀了驻扬州禁军、淮南东路扬州属厢军,九品武官三十九人,八品十一人。理由是虚假兵册,倒卖军粮,私吞军饷、克扣抚恤等罪名。” 淮南东路转运司使权知勾当公事! 谁? 翟简在旁说道:“韩绛。” 张熠糊涂了:“韩绛半夜飞回扬州杀了人,今早上又回来了,有仆从看到韩绛早上在院中练拳。难不成他是鸟,鸟人?” 翟简根本就不用猜,开口说道:“用权知一词,因为他回临安就不再是这个官,现在是临时的。他已经是崇政殿说书,七品官了。他离开扬州的时候,肯定把官印,令牌什么的留在扬州。因为到楚州用不上。” “杀人的,还亲手。还能是谁?只能是辛幼安,这疯子。” 翟简猜对了,还真是辛弃疾亲手杀的。 辛弃疾不是疯的,只是有点极端,他喜欢钱,喜欢美人,喜欢剑。对普通百姓不错,对盗贼、贪官污吏极狠,在朝中有人弹劾他用就嗜杀一词。 这不是辛弃疾头一次对重罪下狠手,以前就有过两次。 但当时记录此事的人肯定不能写辛弃疾,因为辛弃疾已经被贬官为民了,所以只能把这事放在韩绛身上,除了韩绛还没谁敢顶这个锅。 当时,扬州城内,沈羽然差一点吓出屎来。 崔壹葉脸色苍白,几个时辰都缓不过劲来。 这会也没办法追问翟简了,虞枢娘吩咐:“速请韩家少君前来。” “是。” 距离很近,所以很快韩绛就到了。 虞枢娘也没什么客套的话,直接把刚刚送来的消息拿给韩绛看。 韩绛看完之后,竟没有一点反应。 “谢过大娘子,还有事没?”韩绛显然这就准备回去,他正在研究占了宛城怎么挖银子了,若不从金人口袋里把银子挖到自已口袋,拿什么支付一年七亿钱。 虞枢娘问:“你不意外?” “有什么可意外的,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老辛干的。” 虞枢娘再问:“你心中的幼安先生是什么样的人?” 被问到这个问题,韩绛倒是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不是思考如何回答,而是思考穿越前看辛弃疾传时又在网上看到段子。 韩绛想好之后回答:“老辛是纯爷们。” “何解。” “论文采,唐时李杜也就是他这水平。想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论风流,怕只有戏文中的万千花丛过楚留香有那么一点点资格和他比。论气概,每个少年都有一个英雄梦,想曾经少年时,以五十人对五万,万军之中手擒叛徒。” 说到这里,韩绛一脸的仰慕:“沙场点兵间意气风发,剑拔弩张下破阵杀敌。他是少年心中的一代大侠。” “至于我怎么看。当今世上最硬核的古惑仔。就这样。”韩绛说完轻轻一抱拳:“大娘子,绛告退。” 韩绛对辛弃疾的评价一共是十二个字。 虞枢娘听清了每个字,但其中有五个字、两个词她完全不懂。 硬核是什么意思? 古惑仔是什么意思? 那么,这一切加起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时,一直坐在屏风后的翟家二姑娘站了起来,绕到侧门小跑着追了出去,就在韩绛快要离开时,翟家二姑娘挡在韩绛面前。 不认识。 对面不相识。 韩绛不知道对方是谁,除了知道是一个女子之外,因为戴着面纱也看不清脸,看打扮倒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张熠家的姑娘? “请小官人再再评幼安先生?” “仰慕者?”韩绛笑问。 第二五八节 一个被打仗耽误了的大文豪 翟家二姑娘回答:“只是想听小官人点评。” 韩绛反问:“我若拒绝呢?” 翟家二姑娘手掌一翻,一把只有三寸长的小刀出现在手心,然后如变戏法一样两人身边的一片树叶削的叶脉还在,叶内镂空。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韩绛脑袋里闪过三个想法,头一个突然一拳打在这姑娘脸上。可再想想这姑娘的打扮,万一是虞枢娘的女儿呢,这惹不起。 第二个想法就是逃,但万一这丫头发疯怎么办,丢脸的很呢。 最后一个想法就是,好男不和女斗。 在经过了大约十秒的犹豫之后,韩绛说道:“话说老辛确实是一个人才。滁州他当过官,一个穷地方才半年,他就让当地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又到了河南西路,好多人搞不定的匪患,他三个月就摆平。” “老辛的飞虎军是真正的好军,可惜,老辛这一辈子不是在被调任就是在被调任的路上。不是在被贬官,就是在被罢官的悬崖边上。” “十二年前,他第一次被罢官后,我估计他自已都没想到,他隐居时才发现,原来自已是个被打仗耽误了的一代文豪。哈哈哈。” 韩绛爽朗的笑着,笑着笑着两行热泪夺目而出。 这次翟家二姑娘没再拦,看着韩绛一步一步的走远。 韩绛走远,虞枢娘站在翟家二姑娘身后:“二丫头,你以为区区一个李幸就因为投靠韩家就有资格成为刘、李、虞三家的坐上宾?你以为区区一个李幸就能说动仲行公、幼安先生出山?或许你以为,钱老已经年迈糊涂了不成?” 翟家二姑娘猛的转过头来:“姨母?” 虞枢娘自顾自的说道:“莫说是投靠韩家,就是他韩节夫亲自出面都会折面而归。” “他,他……” 虞枢娘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同时吩咐道:“传令,整军备战。” 韩绛虽然没说细节,可虞枢娘却很清楚,在楚州这地界上,宋金两边的驻军肯定有一场仗要打,或是真刀真枪,或是木刀竹箭。无论真假,狠狠的打一场是少不了的。 再说韩绛,独自一人感慨了一会,回屋。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作。 一回屋,梅香就拿着一封信迎在了韩绛面前。 韩绛接过信:“竹香呢?” 韩绛问的没错,因为梅香是内室长婢,信件等事情是由外室长婢竹香管的。 梅香说道:“这是家书,归我管。” 家书。 穿越这么久,韩绛还头一次接到家书。 之前有老爹韩侂胄写的信,可信中有机密内容都是装进特殊的机关盒内,或是有漆封专人送信,要直接交到韩绛手中的。 这种纯粹的家书,反正很另类了。 梅香又问:“少君,要念吗?” “念吧。” 确实是韩侂胄的家书。 很长。 梅香念了很久才念完。 韩绛听完后,总结起来就是那么几点。首先,老爹我很好,你也好好的。其次,春耕已经完全结束,庄子里已经报了上来,因为你不在家,所以安排韩安看了报上来的文书,春耕很好。 接下来一事,才真正有趣。 韩侂胄又捡了两个孩子,一个两岁,一个三岁。最特别的是,水灾两孩子全家都死了,她们没死。而后,得了天花被人扔进了破庙之中,派出去的是韩、钱、张三家联合组队的,每队都是五至七人。 捡到这两孩子送回来。 可没等治,两个孩子的天花根据张家的确诊,在轻度天花阶段就已经自愈。 接下来,查问了两个孩子在破庙里为什么没饿死,两个孩子靠着破庙里的野草活了两天,又已经派人去破庙把所有的野草都检查一遍,或许那种草有药性。 可这事没完,韩府太大,两孩子偷偷跑出屋去玩,结果迷路,下雨的时候躲进了旧柴房。房榻了,两个孩子竟然受了点惊吓,却连根头发都没伤到。 之前是讲故事,韩绛还当乐子听着。 可最后,这事让韩绛吓了一跳,韩侂胄的意思是,府里决定收养这两个孩子,已经到临安府正式报备。以韩绛的名义报备。 听到这里,韩绛打断了梅香:“梅香,你等一下。这一段什么意思,什么叫以我的名义报备。” 梅香把信放下:“少君,依宋律中刑统-户婚律条-养子立嫡-孤童男女律-幼童律。” 韩绛听完这一长串,内心只有两个字: 卧槽。 梅香才不知道韩绛内心怎么想,针对这信中的内容说道:“依律,孤男童小于三岁,可改为养父姓,三岁至二十岁不可改,二十岁时可自选是否随养父姓,但要经原宗族同意。没家人,不代表没宗堂。只有在重灾之地,经官府认同后可特例。” “了解。”韩绛真的没想到,宋代竟然还有这么严谨的收养法律。 梅香继续讲:“女童则没有这条规定。但却有严格的收养限定,拿咱们家来说,分为韩氏收养、韩家收养、韩家某人收养。我因为有兄长,而且兄长不可能改姓,所以是韩家收养。竹香和我一样,兰香是宗族收养。” 韩绛问:“区别呢?” “宗族与韩家其实对我们来说区别不大,有本事是当高仆比如影和彩,没本事的还有去下院干杂活的。月钱好象也差不多,都能读书,有什么区别呢?”梅香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与她关系不大的事,她倒是没研究。 知道收养的律条,是因为她的兄长也在韩家作事,只是不姓韩。 韩绛不想纠结这些,指了批:“那么,以我的名义是什么意思?” 梅香回答:“就是说,少君膝下已经有大姑娘、二姑娘了。” 什么? 韩绛指了指自已:“你的意思是,我当爹了?” 梅香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我相信府里还有主君,肯定已经算过八字,批过星盘了。这两个孩子肯定是极旺少君的,对了,她们肯定是命很硬的很重。” 天灾没死,天花没死,房榻都没伤到。 不用算韩绛也知道这属于命硬的。 但是!!! 这算什么事,自已什么都不知道的呢,这就当爹了。 第二五九节 欢欢喜喜当爹 韩绛才十七,还没成亲呢。 这就已经有两个女儿,一个三岁、一个两岁。 韩绛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个事。 倒是梅香感觉很正常:“少君,咱们府中那年若只捡三五个孩童反倒让人意外呢,去年捡了二十六个,不过资质差的送到庄子里去了,依韩氏收养备的案。” 自已的老 《绛色大宋》第二五九节欢欢喜喜当爹 《b>绛色大宋/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二六零节 真的,不是假的要当爹 韩绛心说,这个词大宋肯定没有,所以刘过应该不知道。 这事,史达祖一点也不意外。 正如梅香所说的,韩绛是去年被捡回来的第二十六个。 眼下只说那两个孤儿,能让收养,肯定有过人之外。 韩绛倒也没见外,直接把信递给了史达祖。史达祖是府里的老人,韩府的情况他十分了解,解释那么费劲不如直接给他看信。 史达祖与刘过一起看,一边看史达祖一边说:“这肯定是施道长的弟子施有为算过的,就我所知,他道门的功力比改之你高多了。” 刘过点点头:“我知道他,我还一直想去请教一二呢,确实比我高。” 韩绛这才问:“话说,改之兄,你知道喜当爹是什么意思不?” 刘过回答摇了摇头:“没喜当爹这个词,不过欢欢喜喜当爹却有这个说法。以前,我与幼安交好。有一次,有个青楼女子来找他,抱着一个孩子。后经查证,还真是他的孩子。这种事,或许主君什么时候自已也不记得了。” 果真,穿越综合症,有些词意思是不同的。 韩绛哈哈一笑:“我一直以为的喜当辈怎么说呢,镇安侯府续弦的季氏在镇安侯不在临安的时候怀上,这就是喜当爹。” 刘过想了想:“听起来,似乎这么用词,也合理,但怎么就感觉怪怪的。” 韩绛一摆手:“不扯这些了,只当是作善事,毕竟是可怜的孤儿。我韩家也不差那碗米饭。” “正是。”刘过也认可这种说法。 在这种人命不如狗的岁月,收养孤儿确实是善事。 韩绛又问:“改之兄,你说有事,什么事?” 刘过学着韩绛耸肩的姿势,耸了耸肩:“我没钱了。” 史达祖和钱宽相互看看,钱宽也跟着说道:“我也没钱了,改之先生还借了我二十贯。” 钱,这还算是事。 韩绛才不在乎呢,韩绛说道:“古语有说过,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钱,怎么能个事呢?” 韩绛准备给钱,刘过却说道:“不好,凡事有规矩。府里月钱有定例,我若多拿让旁人怎么想,所以这便是要紧事。既不能坏了规矩,可我确实没钱了。也不能借,借了我没办法还上。” 这还真就是刘过。 对钱从来就没感觉,富的时候尽管花,穷的时候只差讨饭了。 十多年前,其母病重。 是辛弃疾拿住了一个小官的把柄,硬敲了一大笔钱后把钱交给了刘过,刘过这才有钱回乡给母亲盖新屋,请仆婢,请郎中的。 当时,朱熹有钱,刘过不要。 曾经,辛弃疾、刘过、朱熹也是交往很深的好友。 但因为严蕊案,辛弃疾与刘过便看不起朱熹了,拿一个青楼的姑娘作文章,在辛弃疾眼中这是不耻的,竟然欺负一个弱女子。在刘过眼中更直接,朱熹在他眼中瞬间就变成老人渣了。 韩绛思考了足足一刻钟:“去抢钱吧,抢回来的钱先给行动的人发赏,然后一成上交府里作为管理费,七成作为日后的救灾备用金。再一成半留下紧急备用,淮南东路的事情结束后再作分配,半成是你们的辛苦钱。” 刘过摇了摇头:“怎么能叫抢钱,这义举,劫富济贫,更何况咱们还要救灾呢。那先借十万钱,吃个酒先。” “行!”韩绛还能说什么。 刚才还说不借钱,因为考虑到自已没有还款能力,转个脸就要十万钱。 韩绛又说道:“我再给一万钱,这是公钱,你们喝酒的时候叫上翟简,淮河那边的事情他的部下在和金人一个百户正在作准备。还有,宛城的事你们和他聊聊,这事我真的很想,但却又怕的很。” “明白。”刘过一拱手,推着史达祖就往外走。 韩绛批钱了,他那里知道怎么领钱,还是需要史达祖去领钱的。 此时,扬州城。 一具尸体被人从仵作房偷走,扬州代知府杨倓一顿板子打的捕快头子屁股开了花。 这是件小事,很小的事。 捕快头子叫屠陇,三代之前逃难来到江南,原本是陇东人,也就是现在的安庆一带。当年全家死光,只有他祖父一人随乱军逃到了江南。 屠陇今个心情非常差。 带着伤忙活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一点线索,完全搞不清是谁偷走了仵作房的一具尸体,饿的不行,找个一个饭馆准备吃点,然后再继续找。 饭馆老掌柜早有准备,一个类似于后世马桶圈的椅架子已经备好。 捕快因为办事不利被打板子这事,饭馆老掌柜年轻的时候就体会过,所以这种椅子他二十年前就给自已准备了几只。 屠陇坐下之后:“简单点,来碗炒饭就行,给碗粗茶。” 饭馆老掌柜一边叫伙计准备,自已坐在屠陇身旁:“最近扬州城血腥味有点重,听说青楼的生意都消停了许多。” 屠陇接过粗茶喝了两口:“谁还敢出来,从临安府来的那个谏台的官叫沈什么的,心狠着呢,但凡让他发现一点蛛丝马迹的,他能顺着线拉出来一串子官。” 这时,饭馆老掌柜悄悄的给屠陇手中塞了一物。 屠陇一摸到手上的东西,不用看他也知道是什么,这手感,这重量。 足有三两重的一块金饼子。 屠陇脸色一变:“老吴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掌柜低声说道:“你有门路送人出扬州,这是定钱。” 屠陇摇了摇头:“很难,你知道是谁封的城吗?” 吴掌柜点点头:“知道,所以才有人出大价钱。临安韩家动的是朝廷的官军、江阴青阳葛家、扬州钱府请的这地图上的三教九流、临安吴家调动了绿林的几个瓢把子。官大的串起来往临安送,官小的直接砍了。” 屠陇掂了掂手上的金饼,他有路子,但却知道这钱不好拿。 万一送出城的正是这几家要找的人呢? 屠陇问了一句:“是什么人?” 屠陇知道最近扬州风声紧,所以他要问清楚。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但若是关系很大的人,这事再多钱也不能办,这不是丢官的事,有可能会送命的。 第二六一节 一个假现场 饭馆老掌柜当过捕头,自然是知道深浅的。 “王家原本的是一个管事,领的是王家与魏家的又月钱,私盐的事情他算是一个从犯。你爹当年和我一起当差的,这事合计一下,我估摸着你又能领功,又能拿钱。” “从犯,这事若真是我放的,会掉脑袋的。”屠陇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害怕,他还在计 《绛色大宋》第二六一节一个假现场 《b>绛色大宋/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二六二节 吃太多会堵了脑子 韩俟很吃惊。 他原本以为韩绛作的这一切图的就是韩家在淮南东路的话语权,难道还有什么自已不知道的。 吴铁倒没娇情,很快便说道:“绛哥儿在给自已以后从政打磨班底、磨砺幕僚。这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淮南东路或许只是顺便。” 韩俟心里不怎么认同。 经吴铁一提醒,他认为 《绛色大宋》第二六二节吃太多会堵了脑子 《b>绛色大宋/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二六三节 我家超节俭的 韩绛正想的第二个事就有点狠了。 韩绛考虑着,将楚州有榷场交易资料的商号全部变成自已的,任何人想交易都要通过自已的商号,这样的好处太多,统一定价,统一质量,而且可以把壕横号的业务融合到其中,但这种垄断有没有可能呢。 肯定是要给当地豪族分配额的,那么朝堂上? 这事有点头疼。 最让韩绛难受的是,这种事情还没办法找人商量,因为其他人根本就不懂。 韩绛摇了摇铃。 韩绛手边的铃有两种,一种声音比较沉,而且声音悠长,另一种声音脆而急促。 韩绛摇的是声音急促的。 当职的梅香入内。 韩绛吩咐道:“去见虞大娘子,单独替我问一句话。就问,请虞大娘子派人去虞山港问一下,雷馁可否收到第一船原料。一定要的准确的消息。” “是。” 梅香退了出去。 韩绛继续在写自已的策划案,韩绛在写的时候考虑看钱家能不能研究一种新纸,可以让自已使用钢笔蘸墨来写,用毛笔实在是太辛苦。 韩绛也知道这是一个熟能生巧的活,许多文士一天可以写几万字,这就是练出来的。 再说梅香,到了大院,这种事情她不会派人去办,问这个话肯定是机密的事。 虞枢娘听到梅香要见自已,叫人请梅香去了花厅。 虞枢娘的贴身婢说道:“刚才翟姨母家二姑娘去了那边院子,就下人来汇报,进院没一盏茶功夫便离开。” “恩。”虞枢娘点点头表示自已明白。 此是,无论梅香代表韩绛来说什么她都要听着,那怕说不想再见翟家丫头,她也只能照办。 梅香见到虞枢娘入内,先施礼,而后说道:“请虞大娘子让左右退下,我家少君有几句要紧的话想讲。” 虞枢娘挥手示意身边的离开,心中却想着肯定是为了那丫头的事。 这丫头错了,就不应该主动接近韩绛。 厅内无人之时,梅香才知道:“我家少君想请虞大娘子派可靠的人到虞山码头,请雷将军告知第一船的原料是否安稳。” 什么? 虞枢娘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事。 雷馁这家伙有什么瞒着自已,以船来计算的原料,那么是什么原料。 虞枢娘想了想后回答:“我会派人去问,请回去转告你家少君,我有许多疑惑。他可否解答,若方便的话,傍晚时我摆小宴请他,宴中除了我家郎君之外,其余之人由他来确定。” “是,婢告退。” 看着梅香离开,虞枢娘内心却是佩服。 韩家虽然在临安府恶名昭昭,但韩家的家教礼仪却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虞枢娘相信,梅香肯定是读过女学的。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婢。 梅香回去报告了韩绛后,韩绛回复:“这样吧,你再辛苦跑个腿,回复虞大娘子。我到楚州来两手空空,上门也没带礼物,倒是张指挥招待我又出钱又出力,傍晚我摆宴,家宴,请张、翟两府前来。你们四人安排吧。” “是,婢这就去。” 安排这种事情韩家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只是这里不是临安,采购食材倒是要辛苦厨房的人去街市上选购了。 正式的请柬送到,虞枢娘立即回了帖。 基本上,全家赴宴。 张熠的两个嫡子、一个嫡女也都在名单之内。 梅香倒还给韩绛解释了:“我依的是正宴的礼,张指挥的庶子、妾室是没资格来的。只是咱这边没有接待女宾的主人,怕要是少君亲迎了。” “恩。”韩绛穿越已经好些日子,可贵族间的繁杂规矩自已只知道一点皮毛。 好在身边四婢各有负责的事情,而且精通这些礼仪上的事情,自已只需要站人偶就行了。 梅香开始安排之后,又派人去街市把跑出去的丹霞、兰香等人叫回来。 这样的宴会要安排的事情太多,没管事的人在一定会出差错。 丹霞学的是钱家的规矩,并不懂韩府的规矩,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学习一下,毕竟将来她是大娘子身边的贴身婢。 傍晚,张熠、虞枢娘、翟简、虞家九姑娘,还有两边的嫡子女,庶子女在没有身份前是不可能参与正宴的。 男子的身份来自功名,女子则是来自夫家。 韩绛在门口迎上客人,见礼之后还没客套呢就直接开口:“我给家里定了一个规矩,叫光盘规矩。饭菜想要多少都可以,但放在自已盘中的,除非了厨师作的太难吃,剩饭超过百分之五就要受罚,连我爹爹也都遵守这规矩。” 虞枢娘爽朗的笑着:“绛哥儿,不怕临安府有人笑话你韩家?” 韩绛耸了耸肩膀:“笑话又如何,在临安府我可以唱高调,我韩家节俭。自古节俭便是美德,更何况虞大娘子你怕是不知道,就这个规矩我韩家一年能省多少钱?” “多少?” 韩绛伸出手张开五指:“五百万个钱。” 几千贯省下了,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韩绛又说道:“这仅仅是临安家里,若把庄子,外宅都算上会更多。奢华不代表浪费,贵不代表不节俭。” 张熠纯粹是好奇:“贵,怎么还能是节俭呢?” 韩绛一搭手:“张指挥,你的腰带应该扬州产的,这样的腰带我见过,看起来很漂亮但最多用两年。” 张熠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韩绛指了指自已的腰带:“这临安长兴庄的腰带,用料讲究、作工精细。一条顶你那个至少数倍的价格。但是,这样的腰带可以用十年而不褪色,不变形。折算成天数,谁便宜?” “这个。”张熠头一次听到这种理论。 韩绛继续说道:“而且我这个,更漂亮,更贵重。那个合算呢?当然,这只是日常用的,礼服这种东西没谱了,我有一套衣服,到现在还没有织好,那种一年估计只穿一两次,这种不能算上,只说常用的东西。” 张熠摇了摇头,依然不太懂。 其余人也是一脸懵,他们还理解不了这种计算方式。 第二六四节 怂什么,喝就是了 韩绛说的理论其他人没听懂。 虞枢娘听懂了,便对自已的夫君张熠说道:“一把上上等精铸镔铁刀,你能用一辈子,还可以传给儿子。换成普通的刀,怕是上了战场用一次就要回炉重铸,便是这个道理。” 换成用刀来形容张熠就懂了:“高,果真是高。” 韩绛乐呵呵的笑着:“持家过日子,这是 《绛色大宋》第二六四节怂什么,喝就是了 《b>绛色大宋/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二六五节 历史上的叛将 一听到自已的夫君和妹妹竟然敢质疑自已。 “闭嘴。”虞枢娘重重一拍桌子:“你们懂什么,这事听我的,去走钱家大姑娘的门路。将来若有一天你们便知道今日的决定,是对是错。” 说完这话,虞枢娘站了起来:“我累了,有话明天再说。” 张熠见状,赶紧去扶着。 两人走到后院的 《绛色大宋》第二六五节历史上的叛将 《b>绛色大宋/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二六六节 谁能评个对错 那一句是真话呢? 是前面的要求是真的,还是后面这句才是真的。 思来想去,韩绛走到桌旁拿起了裁纸的小刀后走到了吴曦面前,将小刀下:“你和你头一次见面,你让我出手相助,我答应了。我不要你的钱,你这点珍宝在我眼中不算什么。” 吴曦说道:“我全部的家产,这是我的心意。” 《绛色大宋》第二六六节谁能评个对错 《b>绛色大宋/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二六七节 娶妻看娘、嫁夫看爹 韩绛这会才发现这几滴血,刚才倒是没留意。 虞枢娘心里更加的疑惑,这还见血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虞枢娘问:“绛哥儿,你什么也不打算说吗?” 韩绛几口把盘子里的饭刨完,然后把那块肉鱼三两下就塞到嘴里吃掉,这才回答:“这事我还真的认真的想过。照实说不可能,编假话虞大娘子你以后肯定会发火,所以嘛,我决定不说,什么也不说。” 看着韩绛这张脸,虞枢娘有一拳打过去的冲动。 忍了。 不忍还能怎么样。 虞枢娘坐在一旁吩咐:“来人,备茶。” 茶很快送到,虞枢娘品了一口:“吴曦过来,怕是我二哥遇到难事了。原本我想的是,你今天见过吴曦或许能让老娘看出一点眉目来,现在想了想,你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那老娘就猜一猜。” 韩绛听完这话,腿一盘,眼睛一闭。 这意思很明显,你说你的,我不听不回答,连表情都没有。 虞枢娘说道:“你一定听过四大帅这个说法,但还有一个说法,事实上是五大帅。与四帅齐名的最后一人,便是吴曦的祖父。其带兵驻扎兴州多年,而后其弟,也就是吴曦的叔公在兴州二十四年,吴曦之父继父职,又十九年。” 五大帅,这个说法韩绛是头一次听说。 虞枢娘看了一眼韩绛,韩绛依旧是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反应。 虞枢娘继续说:“蜀地三大将,兴州、兴元、金州。以兴州为主,两州为副。朝中在当年汴梁刚丢还好些,没过几年就不断传出蜀人多变、每每大乱之言。前几年赵雄为相公的时候就说过,吴曦之父敢于欺君父这样的话,去年赵汝愚上书:吴氏四世专蜀兵,非国家之利。” 韩绛依然没反应,内心却知道,这位巾帼英雄,还真猜到了。 虞枢娘接着说道:“当年,为瓦解吴家对蜀地的势力,吴曦的祖父被骗到了临安,没办法才把兵权交给了自已的弟弟,一直被软禁到病重将死,是我父在朝中运作,他才回到了兴州。” “也是那一年,吴家子孙多在江南,名为重用,实为质。所以他来找你,必是希望求你父帮他。”说到这里虞枢娘停下了,长叹一声后说了两个字:“回蜀。” 猜错了。 韩绛开口了:“虞大娘子,我还有要求,今天,请吧。” 虞枢娘站起来,她盯着韩绛,她有一种感觉,自已猜错了。 错了吗? 虞枢娘有点不相信,她认为自已很了解吴曦了。 韩绛没再说什么,起身往后堂走去。在韩绛心中,虞枢娘的优秀也仅限于此,她缺少更大的气魄,吴曦是提到归蜀,但却是在保不住虞家的这个大前提下,他首先要作的是保虞家,这是报恩。 虞家当年对他祖父的恩,对其父的恩,这些年自已在江南一带为质子,虞家对他的恩。 吴家与江朝文官集团已经有仇恨了,说的重一点,对朝廷也有仇恨。 相信吴曦内心肯定有愤恨,可还没有走到叛国这条道上。重恩、重义之人,韩绛相信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吴曦未必会反。 但反了,就是千万骂名,不会有人再去研究你为什么反,是谁逼你的。 历史只知道,你是叛国者。 虞枢娘说道:“等一下,不提吴曦的事,说说我妹妹家的二姑娘如何?” “行,这事可以聊。”韩绛转回过又坐下了。 坐下之后,韩绛先开口:“我的老翟已经提过了。他家姑娘无论是不是文采出众,是不是美若天仙都不重要。心机太重的人,让人害怕。虞大娘子你心机重,用在了楚州的防务上,令妹的心机重,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古人说的好,娶妻看娘、嫁夫看爹。” 得,韩绛这臭小子,一句话骂了三个人。 虞枢娘听的懂,骂自已多管闲事。骂自已妹子心思没用在正道上,这样的娘教出来的女儿也好的有限。 虞枢娘立即就怼了回去:“论看爹,韩节夫这老贼,怕是满天下谁敢嫁你?” 韩绛丝毫不示弱:“古话说的好,爹好一窝,娘好三代。我是收养的,所以另算。前几天我才知道,我是我爹去年捡回来的第二十六个,之前的二十五个我倒没打听这会在那里,所以,看我,可观师。” 真不要脸。 虞枢娘都想唾韩绛一脸。 这可气呀。 气的虞枢娘脸都涨红了。 韩绛乐呵呵一笑:“我同卿兄提过,想得到陆远伯府的好感,就吃亏点。可我现在看来,老翟这人不错,陆远伯家不兴旺就是妇人手伸太长。说句不好听,过宫这事是妇人能够参与的,一个差错可不是死一个人,是死一院子人。” “够了。”虞枢娘终于火了,一巴掌就把手边的茶几给拍倒了。 韩绛脸上还保持着笑容。 虞枢娘虽然很怒,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先低吼一声:“门外的人,滚的远远的。” 张家的人退了,韩家的人没动。 一直到韩绛吩咐:“退下吧,韩家的人这才退到远处。” 虞枢娘突然笑了,直接其名:“韩绛。” “晚辈听着呢。” 虞枢娘说道:“我赌上身家性命,吴曦这小子就是一个井底蛙,而你……”虞枢娘没说,只是伸手往上指了指。 韩绛愣了一下。 就这一愣,却被虞枢娘清楚的看在眼里。 韩绛哈哈一笑:“意外,意外,这一切都是巧合。其实我这个人吧,很忠。我自信的说一句,这天下间,没有比我更忠的。我只要混到公爵之位,便有四夫人的资格,再进一步若是王爵,侧妃也是有的,可我为什么不去结亲吴家与虞家呢。” 韩绛说的四夫人,其实也是妾,但不同在于,这可是受朝廷册封的外命妇。 说句不好听的。 那怕是妾,能混到二品诰命,那也比一个伯爵娘子身份高。而且是可以出席正宴的。 大宋有活着的异姓王爵吗? 有,但极少。 几乎全是追封的。 第二六八节 这么许多钱,不香吗? 大宋的异姓王爵,从当下往前算。 活着封王的,当年的曹彬之孙因为女儿是皇后,算一个。而后就是开国柴家,以及当今钱家的祖上。最后是韩世忠,活着的时候封了郡王。 其余的再没有活着封王的。 话说到这份上,虞枢娘无话可说了。 真的靠结亲来拉势力,虞家本家的姑娘不是更有身份,还有蜀地吴家对韩绛的助力更大。 翟简的二姑娘还真没什么竞争力。 韩绛又说道:“虞大娘子,我再说一句不恭敬的话。什么时候男子要靠女子去维持自已的势力之时,他的成就与气魄也不过如此了。我能说服老翟,是因为我与老翟有共同所追求的,与我们的惺惺相惜,而非儿女亲家。” 这话说的,虞枢娘不爱听了。 “韩绛,你小子让老娘很生气。你以为,你那便宜爹为什么给你收养两个丫头,说白了,将来就是以你女儿身份,送进宫。再加上有当今嘉王妃照应,你以为他图的是什么?就是这个辈份。” 这话把韩绛噎的不轻。 细想想,自已的老爹韩侂胄还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韩绛立即差开的话题:“话说,拿到楚州北那块没有划清楚线的边界之地,以及楚州北港,咱们垄断榷场,这事不让人快乐吗?” “噢?”虞枢娘语调变了。 她刚才也在想,再说下去就吵上头了,要赶紧换话题。 谁想,韩绛突然说这个,她有兴趣。 “继续。” 韩绛乐呵呵一笑:“嘿嘿,我正想着派人回去请示一下我爹爹,这事我想办的狠一点,可又怕被人咬。” “说狠的,我喜欢狠的。” “狠的就是,被允许进入榷场的宋商,全部是我们控制的商号,其余的商号只能把货交给这些商号来办。这样的好处是,统一价格、统一质量、统一利润。但,这块肉很肥,一定有盯着眼热的,我怕被人咬。” 虞枢娘用脚踢了一下刚才倒下的茶几:“有活的没有,进来两个,收拾一下屋子,给老娘再换碗茶来。” 这事有聊的价值,虞枢娘准备调整一下刚才已经想打人的心情,让自已平静下来和韩绛聊聊。 正好这时,在门外还犹豫是不是进屋的钱浩跟着收拾茶几的人进来,在韩绛面前报:“报少君,发现一个重要的人物。此人便是少君在秀州见过的,他安排了一个假借他的身份让扬州总捕头把人送出扬州。” “继续。” 钱浩继续讲:“扬州总捕头提前作了布局,所以发现了此人走的另一条路。拿下帮他出城的人之后,追踪了一天半,眼下人估计进了楚州地界,可人追丢了。咱们已经又派了两队追踪高手,现还不知道结果。” 虞枢娘听完直接问:“这个人很重要?” “非常重要,自称叫张胥,但我知道不是真名。说是王刻惪的门客,但我有一种感觉此人才是幕后的人。” 听完韩绛的话,虞枢娘解下自已的令牌:“拿我的令牌去,楚州无数是官军还有绿林,也要给我三分面子。” 韩绛接过令牌:“谢过。” 道谢之后,韩绛将令牌交到了钱浩手中:“去办,但别打草惊蛇,这次要一网打尽,这是立威的时候。” “是,我办不好这事,我会把令牌交给史掌笔。”钱浩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已能力不足,但史达祖是厉害人物,而且刘过也很高明,相信他们可以利用好这块令牌,调动楚州的力量去办事。 听钱浩的话,虞枢娘多少有点羡慕。 在楚州,张家,或是她从虞家带来的人,还有军中的人若和韩绛身边这些人一比,差距不少。或把刘过这样的奇才算上,那更是没的比。 钱浩退下后,虞枢娘问:“刚才你说的事,说难也是非常难,说简单也是很简单。说穿了,就是如何分配这份利。不可能没有人眼红,这眼红的人分两种,一种是有权有钱有资格参与分利的,另一种则是眼红也没办法。” “正是,所以这事不急,先把眼前的事办好。我给虞大娘子讲一讲,也请虞大娘子帮我把我个关。” 把关,这说的好听。 虞枢娘可看准了,韩绛可是狂着呢。 客气话说了,真有反对意见,若拿不出足够的说服力,韩绛根本就不会听。 听着韩绛讲了规划方案,虞枢娘说道:“江阴葛家、扬州王家。就算出了王刻惪这事,王家是大族,葛家眼下葛邲为相,你不考虑?” “哼!”韩绛以一声冷哼作了回应。 虞枢娘摇了摇头:“果真,年轻轻狂。” 韩绛说道:“王家这一次,不断半条命我跟他姓。葛家……怕是葛邲这相位保不住了。以后在淮南东路,不是谁文章写的好就声音大的,是谁的刀够锋利。这一波杀过去,流外官上百人入刑,人人自危之下,还有几个在关心钱财。” “你,这威风的很呀。” “不是我威风,这是嘉王殿下的威风。” 虞枢娘原本还想再劝一句,淮南东路这些大族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可看韩绛这么强硬也没再劝。 若是出了问题,自已再花点心思作中间人调解一下。 年轻嘛,气盛。 虞枢娘问了一些细节后,正准备离开,韩绛这里又来客人了。 上午的时候吴曦来是穿着小兵的衣服,这次来的人身份虽然比吴曦低一点,可穿的更过份,连兵都算不上,只是军中的船工。 军中的船工是船上干杂活的杂役,属于水师中最下等的存在。 雷馁。 虞山码头都指挥,也算是驻守一地的最高长官。 若论级别算,虞山码头是虞山军,与楚州是同级别的。 “老雷?”韩绛见到从后门悄悄进来的雷馁也是大吃一惊,他还请虞枢娘派人秘密去找雷馁问事呢,雷馁自已就来了。 雷馁一看虞枢娘也在,抱拳一礼:“四姑娘。” 雷馁用的还是当年的称呼,毕竟两人从很小就认识,雷家的孩子当年是在刘家长大的,刘锐的刘家和虞家走的很近。 第二六九节 半船钱,怎么办 雷馁到。 雷馁冲着虞枢娘施后。 虞枢娘欠身一礼,没等她问话就见雷馁拉着韩绛:“有事说,要紧的事。” 眼睁睁的看着雷馁拉着韩绛进了侧屋,虞枢娘内心的好奇已经爆满,可她真没办法追上去询问。 侧屋,雷馁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子交给韩绛:“看看。” 韩绛打开袋子,袋子里装满了钱币。 全是新钱,在严州秘密铸造的。 韩绛拿出了十几枚摆在桌上,仔细的看着,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还不够好,但大批量铸造这样的已经很好了。” 雷馁手一扫将桌上的钱扫回袋子里:“不要叫你看成色,是这钱怎么办。” “什么意思?” 雷馁说道:“倭人的船太小,拉了两船铜我这边才装了一船,头一次我有些不放心,亲自押船去了严州。然后回来的时候船上装了一层麻布,船底仓全是钱。” “多少?”韩绛关心的是数量。 “半船,少说也有三千万枚。倭人想要,这就是当十的大钱,这会倭人还在我虞山码头赖着呢,说是最少也要给他们五百万枚,只当是铜的货款。” 韩绛突然有一点头疼了。 原本的计划是自已的钱行铺开了之后再投入这些新钱,可这钱铸的也太快了。 其实也由不得不快。 一边是韩侂胄下了死令,韩家动员的都是非常能干的人员。后又有倭岛那边尽全力运来的铜,再加上刘锐派了大量的人帮手。 以及意外的发现的严州一处煤矿,还有一个锡矿,以及一个不算大,却纯度很高的,红色晶石炉甘矿,就是因为这个红色晶石状的炉甘矿的发现,让严州秘密的铸币坊得到了大量的锌,以至于产量爆增。 韩绛问:“老雷,你进铸币坊了没?” 雷馁点了点头:“我原本说不进去的,可一个叫韩渊的老头在核查我的身份之后,让我进去看看,也好回来给刘帅汇报,我就进了。” “讲讲。” 雷馁想了想:“其实我也看不太懂,工坊有好多个,大部分都是在处理矿石。然后炉子分了十几处,各烧各烧的,我也不懂他们烧的是什么。轮大锤的没见到,也没见作砂范的,五丈高的大水车倒是很多,带着一个大铁轮不断的砸,我也没见到砸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雷馁想到一点:“对了,那个老头说,他们用的是先秦时大秦兵工坊的法子又改进了许多。” 流水线。 韩绛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个。 大秦的兵工坊就是最早的流水线。 雷馁继续讲:“我只认识一种,一个小号的水车用皮带挂着几十个砂轮,许多妇人就坐在砂轮前打磨钱上的毛刺。” 韩绛点了点头,看来那边已经完成了初步的量产工坊。 雷馁问:“这些钱不能放在我那里,一但走漏风声,这是大麻烦。” “运来。”韩绛想到一个点子。示意雷馁先别说话,推开门:“来个人,去把刘改之先生叫来,要快。” “是。” 再说会客厅,虞枢娘原本是准备走的。 可雷馁来了,她十分好奇雷馁来干什么,所以坐着不走了。 很快,她看到刘过、史达祖急急的赶了回来。 虞枢娘知道肯定有事,更不想走了。 刘过到,韩绛什么也没说,直接将那袋钱扔了过去。 刘过伸手接住,打开看了一眼后韩绛说道:“至少三千万枚,现在还在不断的铸,我要消耗掉这些钱,我的意见是去埋在咱们的假宝藏处。我需要这些钱流通起来,一但这钱流通起来,虞山码头有一些就不怕人知道了。” “不如,散落在宝藏外几十箱,安排让人捡到。” 韩绛回答:“你看着办,但我绝对不能让人知道,这钱是我铸的,若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想办法给我编一个故事,不需要让人真的相信,只要是一个借口就好,然后找个人背锅。” 刘过快速的思考了一下,提出一个建议。 “金人从海陵王时期开始正式自已铸钱,之前用的是宋、辽的旧币。在十四年前,金人开始发生了新钱,小平钱是一钱,折二是当两钱用。现在,咱们的钱是折十,这种钱折十也没问题,金人私铸特别严重。” 韩绛催了一句:“改之先生,说重点。” 刘过想了想:“重点就是,这宝藏之中有一个铸钱的秘术,在混战之后金国有人拿走了这种秘术,然后咱们用一亿枚钱砸进海州,坐实这种传闻,至于金国怎么查与咱们无关,敢私铸钱的全是大贵族。” 韩绛问:“有金国的钱吗?” 刘过确实有准备,身上就备有几枚金国的钱。 小平钱,是真正的一钱重。 刘过没有细称,凭感觉自已的钱大约是小平钱的二点五至三倍重。 这个数据也得到了史达祖与雷馁的认可。 历史上,金国铸造过折十的钱,不过重量却是十六克多,相当于五钱重。 韩绛问:“那些从扬州过来的寻宝人,到了多少?” 史达祖回答:“扬州管的严,寻宝人依咱们计划来看,最多一成半。我的意思是,不要等寻宝人了,宝藏的事情会有楚州这边的军队去办,只当是发赏钱了。”史达祖说完向雷馁一礼:“雷将军,你带了多少钱过来?” “我船上拉了三十箱,我还有一船底呢。” “够了。”史达祖知道,一箱装一百多斤,这种钱比较重,一斤是五十六枚半,一箱按六千枚算,三十箱就是十八万枚。按钱来算,当一百八十万钱。 史达祖对韩绛一礼:“少君,现在需要动楚州军与对面配合金军的力量了,一百八十万钱,只当是给他们发赏。这一动,少说两边加起来三百人,平均一人拿到几千文钱,这个可以,而后安排倭人拿货去收钱。” “好,办。” 倭人的有些货物还是不错的,不仅在临安,就是在金国也有一定的市场。 主要是,钱能花出去,这才是钱。 韩绛与雷馁一起到了会客厅,虞枢娘脸色很不好,因为她感觉所有的事情都瞒着她,连自已的兄长都没把自已当外人了。 第二七零节 有胆的男人 虞枢娘见到韩绛与雷馁出来,黑着脸:“雷兄,你是把我当外人了。” 雷馁哈哈一笑:“那有的事,我也是替刘帅在办事。” 韩绛却很严肃:“虞大娘子,调兵吧。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老翟,还要联系那边,今天晚上需要打一架,不用刀,用棍子也要见血的。” 虞枢娘点了点头。 眼下调兵不需要她的手令,一切都是说好的,办事的兵丁早就选好,都是亲信可靠的人。 虞枢娘还是问:“就不能告诉我,什么事?” 韩绛与雷馁对视一眼,这事还真不能再瞒,毕竟在楚州这里办事的人是虞枢娘一家,还有翟简一家。 雷馁说道:“四姑娘,知道这事就等于上了船。若船沉了所有人都要死,上船的人有义务拿命护着这船。” 虞枢娘反问:“我难道不在船上?” 这话说的,虞枢娘都已经跟着韩绛与金人在搞鬼了,这也是重罪。 雷馁将那袋子放在虞枢娘面前:“淮南东路大清洗,一来是除奸,二来是刘帅与虞督都认为需要一个自已能绝对控制的地盘。这一切,都是为这事准备的,这事刘帅与虞督占一半份子。” 韩绛补了一句:“是各家四成,还有两成要拿出来给拼命的人,以及用于一些事情好活动一二。” 雷馁哈哈一笑:“一样,给拼命的人发完,然后各占一半。” “也对。”韩绛也跟着笑了。 虞枢娘面前的两人是笑的,她的内心却如在冰窑里一样。 这是钱。 一种从来没见过的钱,而且金晃晃的。 假金铸的钱。 假金再贱也比铜贵的多,这钱难道是当十,不对,至少是当十。 盛世通宝。 虞枢娘问:“有多少?” 雷馁大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虞枢娘惊呼:“一亿枚?”她明白,若没有这样的数量根本不值得搞这么大的事。一亿枚就是价值百万贯的钱,而且这是钱,象韩绛这么会玩钱的人,这便是至少三倍的价值。 雷馁笑的极开心:“是一百船铜,每年一百船铜。就我虞山码头现在就有三千万枚,区区一亿枚我辛苦点再跑回去拉几船就有了。” 好狠。 虞枢娘深吸一口气:“韩绛,你的胆子实在是……”虞枢娘都不知道应该形容了。 这绝对是杀头灭族的死罪。 私铸几万钱都要流放,一年一百船铜,铜也是朝廷明令禁止交易的货物之一。就这一百船铜,就是死罪。就算一半铸成钱,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韩绛伸手在雷馁肩膀上一搭:“老雷,有一个绿林好汉我十分佩服,他有一句名言,是男人就要有三个胆。酒胆、色胆……” 雷馁今个开心,笑就没停:“哈哈,说的好,你喝酒行,虽然酒量不行,但酒胆咱认了。你也是色胆包天的人物,竟然敢向钱家求亲,你厉害。这第三胆是什么,让老哥我听一听。” 韩绛深吸一口气,吐出了四个字:“忠肝义胆。” 四个字出口,雷馁的笑声瞬间就停了。 虞枢娘一脸不相信的看着韩绛。 都私铸钱了,还忠? 韩绛对雷馁说道:“老雷,你说岳鹏举死的时候,他恨不恨?” 雷馁咬紧牙关:“恨!” 韩绛再问:“在你心中,他临刑前,若外敌打到了临安,他会不会披甲上阵?” 这话问的,雷馁眼睛都红了:“会。” “这便是……”两人都认为韩绛此时会说忠肝义胆的时候,韩绛说道:“他守的是民族大义,忠的是炎黄血脉。若有一日,草原蛮族南下要灭金,金国还有许多炎黄子孙,那时我若提兵北上,雷将军可否同往。” 雷馁眼睛都瞪圆了:“不,不灭金?” 韩绛摇了摇头:“灭金是我们的事,但金国内的同胞我们也要护着,这便是忠义。忠的我们身上的血脉,行的是天下大义。你若不理解,可问刘帅,相信他能够理解我。你以为,我们现在是什么朝?” 雷馁懵了,他的智商有点缓不过来。 韩绛说道:“我们是完颜构治下的江南国主。” “胡……”雷馁一把揪住是韩绛的衣领,虞枢娘却一挡:“他没说错,很早以前有份国书,国书的内容是臣构言:窃以休兵息民,帝王之大德;体方述职,邦国之永图。顾惟孤藐之踪,猥荷全存之赐,敢忘自竭,仰达殊恩!既蒙恩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 虞枢娘拉开雷馁:“你或许不知,金国送来国书,当年高宗要亲手接的。而且宋金,是侄叔礼。所以完颜构这个说法,是真的。” “什,什……什么?” 雷馁整个人都僵硬了,这便是他家几代人拿命效忠的皇家。 虞枢娘一句更狠的说了出来:“杀岳督,以及逼死我爹,逼死刘帅的兄长。连同现在,想整死我们虞家、刘家。一切都是为了讨好金国。并非纯粹的象汴梁之时,防止武将作大,所以……” 卟! 雷馁一口血喷了出来,硬挺挺的晕倒在地。 韩绛要去扶,虞枢娘挡住了:“不用扶,这口血吐出来,他便醒悟了。” 韩绛叹了一口气:“虞大娘子,送你四个字,这四个字可保长命百岁。” 虞枢娘没接话,只是看着韩绛。 韩绛伸开手臂作了两个扩胸后这才说道:“难得糊涂。” 虞枢娘却说道:“糊里糊涂的等死?” 韩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摆了摆手:“走了,晚上有乐子。” 虞枢娘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雷馁,没管,跟着韩绛走到屋外,这才吩咐了一句:“传我军中医官前来。” 傍晚,宋金边界。 楚州的宋金边界是以淮河为界的,可淮河也不是笔直,真有岔道、支流以及不少河中浅滩。 这地方是特意选的,距离入海口还有二十五里,河到这里就已经开始有无数的分叉,开始形成一处类似三角州的环境。 因为是天然河道,并非人工挖出来的,这便有了一处最宽处三里,长度约有七里多的一块河滩地,这里有小丘,最高处大约有十五丈,土石混杂,天然生产了一片树林。 第二七一节 遍地都是钱 这就是属于争议地带。 宋金当年议和,就是以淮河为界的。 但原本的老界那河干了,水道往北三里,金人肯定不会过河守老河道为界,但嘴上也不会说放弃这块地方。 夏天水大的时候,老河道还会有水,这一片都会被水淹没。 现在的是初春,老河道只有很浅的一点点水。 就在这无名丘地的西侧,河道上流浅滩上,宋金两边的士兵各一百人列队。 韩绛走了出来,轻轻一抖折扇:“这片林子,听说最宽的地方三里,长六里左右。有人说这林子里有宝藏,假的。宝藏我是设下的一个圈套,这圈套是要死人的,而负责吓唬落入圈套那些人,便是你们的活。” 韩绛将一代新钱倒在地上,火把的光芒之下金光闪闪。 “假金,新钱,当十。有人想私铸钱,弄死一部分,能干的自然是变成了大人物的家丁。这片林子里有一百八十万文。”韩绛一握拳头:“不允许兵器,每个人可领一尺五寸短棍一根,不得披甲。凭本事,自已抢。” 韩绛走到金人一边:“宋兵可以抢宋兵的,金兵也可以抢金兵的。当然,也可以金兵联手抢宋兵的。一句话,没限制,唯一的规矩就是两炷标准香的时间。” 规矩其实早就讲过了。 这是发赏。 韩绛退后,手接过一根火把,香已经摆好。 宋、金的士兵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面前摆有一小堆木棍,说是一尺半,其实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总之就是一堆,双方也没有介意这棍子是不是标准尺寸。 然后是麻袋、绳子。 韩绛用火把将香点着,火把离开香的瞬间,两边的士兵同时往前奔。各自抢了木棍、长绳、麻袋之后飞奔着往林子里跑。 没有约定,两边都先往自已一边的林子跑,用最快的速度将明显能够发现的钱币装起来,先扛回到自已一边。 仅仅半炷香之后,那些很明显在两侧林子边缘的钱币已经不见,林子中的冲突开始了。 喊杀声震天。 韩绛与李铁哥摆上茶点、酒水,还有乌林塔铊与翟简。 韩绛在桌上放了一块金子:“我下注,七三。” 乌林塔铊拿起金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这是真金,还真是漂亮的样子。” 韩绛说:“这叫小金元宝,一两、二两、五两的。我不喜欢金条或是金饼,我喜欢这种圆润的元宝。这一块是二两的,赌不赌。” “赌了,这个,五五对四五。” 作为领军的将军,他观察过两边的士兵,实力差不多,肯定不会对半分,所以五五对四五是一个好比例。 翟简只说道:“那我只有六四。” 李铁哥问:“宋国不是禁赌吗?” 韩绛哈哈一笑:“这地方不属金、也不属宋,我是守法的好官。” 李铁哥摸出一个东珠手串:“我赌八二。” “好,够豪气。” 八二,当真不可能。 因为先抢运回来的,差不多每边都已经有两成左右。 其余在林中的,没有可能一边倒,被一方全抢去。 这里不是重点。 重点在河道外。 金兵那边有带队的将军,但没过河,只是派人守在河边。宋军这边张熠带队,带了五百人守在河边。 也有胆子大的普通人悄悄的靠近。 很快,一个流言就传开了。 “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就开始打听。 早就安排好的人就开始放出消息:“我军中有自家兄弟,他说在那浅滩发现了几具尸体,象是内斗而亡,有人发现一条搁浅的船在河边架起修船的痕迹。前几天,有人进到林子里,发现林子里的装满钱的箱子,还有破了的箱子,到处都是钱。” 有人就不明白了:“可那里喊杀声震天,莫非是打起来了。” “没,带兵器就打仗,没带兵器就不算,那么多钱谁能不眼红,所以两边的士兵都去抢钱,没见咱们张指挥带了兵马压阵,金人不往那浅滩增加人手,张指挥也不动,眼下,就看谁家抢的多了。” 有船运船,钱落在这浅滩了。 再加上引导,有心人马上开始联想到那藏宝图。 藏宝的地点就是出了海外不远的一处小岛上,那么这船是不是运钱出海的时候出了事,所以内讧,几十箱钱落在河中浅滩上。 这个时代比的海岸线比起韩绛穿越前,沿伸的并不长。 是黄河改道后,大量的泥沙入海,这才让海岸线往东又去了几十里。 故事编的很不错。 这边有人发现钱的消息已经有人开始往扬州那边传了。 韩绛相信,等这个消息到了,扬州那边帮人出扬州的价格能再往上翻一倍。 淮河中,滩头。 已经见血了,两边都有抬回来被打晕的。 带队的武官只看了一眼翟简的眼神,把人放下之后,解开衣服扔在地上,猛灌几口水,带着上身再一次杀了林中。 此时,让韩绛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金军竟然退出了林子,守着他们已经得到了那部分钱,似乎不准备再进林子了。 乌林塔铊扫了一眼退回来的金兵,哈哈一笑:“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也给外面看热闹的人一点进林子捡几个钱的机会。” 翟简也一挥手,示意宋兵这边可以停了。 乌林塔铊问韩绛:“小伯爷,你说今晚上谁嬴了?” “自然是将军部下这些勇士。” 韩绛的话一出口,翟简愣住了,李铁哥也有点懵。 很明显,那钱堆在那里非常的明显,宋兵抢到的是金兵的一倍,也就是说,宋兵至少抢到了六成。 翟简心说,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 乌林塔铊问的是他们四人之赌,可韩绛回答的却是金兵抢钱嬴了。 这让乌林塔铊都不明白。 韩绛站了起来:“宋兵人人身上带伤,伤到骨头的我观察了一下少说也有二十人,好象还有两个人手断了。而金兵这边呢,却都是一点轻伤。这就这么一点点钱,若减去治疗、休养的花费,再分下去怕是每个人手中的钱,肯定没有金兵多。” 第二七二节 已经没有价值的反贼 韩绛这会已经把金兵捧上天了。 继续说道: “所以,能轻轻松松拿到更多的钱,难道不是嬴了。” “再说以后,只要守好码头,守好边界。这生意咱们来作,安稳挣钱不是挺好的。” 哈哈哈,乌林塔铊放声大笑,起身往金国一边走去:“我们回去。” 李铁哥站着韩绛一抱拳:“你说的太对了,这胜负之说,还是谁得到的钱多为准。我以前,若是下山办事,死了十几人没办成事,这才叫大亏损。” “当然,铁哥儿说的极是。” 李铁哥也一脸小得意的走了。 看着金人离开,韩绛这才走到宋兵面前:“你们治伤的钱、休养的钱,我出,所抢到的钱有多少,我再加五成。今晚上打的好,是男人就要带种。” 宋兵们齐齐一抱拳。 翟简上前说道:“刚才建安伯对金人讲的话,谁都不许外传。这本就是一计,说了你们也不懂,他日手刃金兵之时,你等便懂了。” 宋兵们齐声高喊:“尊将军令。” 翟简点了点头:“所有人,本将军再发十斤肉、一坛酒。回去管住嘴。” “是!” 宋兵们有至少十五人是抬着回去的。 翟简与韩绛走在最后。 翟简说道:“喜欢钱没错,但喜欢钱却忘记了血性,那金人也就完了。玉璧还是那玉璧,只是宝马老了些。” 韩绛接了一句:“假道伐虢。” 翟简没接话,只说道:“听闻雷馁到了?” “恩,他帮我办点事。不瞒老哥哥你,我从倭岛买铜,倭人的铜眼下也不多,但我却知道倭岛一处超大铜矿。正盘算着怎么分这个好处。” 翟简没管铜的事,说道:“买一千倭女。” 韩绛没明白。 翟简笑了:“你身边有能人,在海上搞几条大花船,金兵挣了钱总是要花掉的。有些钱花的多了,军越花越强。有些钱花的多了,军越花越弱。” 韩绛笑问:“比如?” “比如楚州这边要建修械坊,多备上十万只箭,万把精钢刀总是有用的。” 韩绛笑了:哈哈哈。 翟简也跟着大笑:哈哈哈。 两人相对大笑之后,韩绛说道:“我出个阵,能一盏茶时间跑完这个阵的,我赏一万钱。但,跑阵的人,跑一次要交五文钱。每超时十息,加一钱,若连阵都跑不完,罚一百钱,玩不玩?” “玩,为什么不玩。” “那好,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军中的兵卒别叫苦,也别哭穷。” 翟简哈哈一笑,他一点也不虚。 韩绛与翟简见到张熠后,一起离开。 这时,许多普通人却开始往浅滩跑去,自然有人还能捡到钱,整箱的肯定没有,捡到几十枚不算多。 作戏,就要作全套的。 次日,天才刚亮,依楚州到扬州的距离而言,专业的信使也就是这个速度。 而扬州城中,好多人手中都有了新钱。 这钱有一个新名字,叫金钱。 一来,这可能是金国某大贵族铸的钱,二来这钱是假金的。当十的钱。 能不能交易,能不能流通。 扬州得到这钱的盐商丝毫也不怀疑,因为这钱制作的实在太精美了,远超现在市面上最好的钱。 正如韩绛猜测的,想走门路带人出扬州地界的人越发的多了。 林掌柜躲的不见人,却已经卖了十几份地图,最便宜一份都是千贯的价格。 为了三百万两银子的财货,扬州城内的贪婪之辈眼睛都红了,特别是与魏家一起倒过私盐的盐商,更是不惜代价,不择手段,想搞到这笔宝藏了。 对于韩绛而言,这场游戏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许多人都在找王刻惪。 韩绛是唯一对王刻惪没有一点兴趣的人。 因为他想得到的,已经几乎都得到了,王刻惪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但王刻惪可不是这么想的。 虞枢娘完全没有猜错,王刻惪就躲在楚州城内,而且还是躲在虞枢娘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张熠副将魏恭的家里。 魏恭坐在那里一张张的翻看着信件。 这些信并非是谁读写给他的信,而是他以往与王刻惪来往的信件。 魏恭问:“王大官人,看来是不想逃了。” 王刻惪听到这话,拿起一只杯子重重的砸在地上,一口气没提上来,捂着胸口好半天用力的拍着。 好一会,王刻惪才说道:“天道不公。” 魏恭第二次问:“王大官人,那是决定要留下了?” “不能留,留下是等死。可要走,也要带点东西走。魏将军可有查明,那藏宝图是真,还是假?” 魏恭听到这问题心里就想骂,可依然保持着平静:“我再去查查。” “尽快。” 王刻惪说完后又喊上了:“来人,给我上茶。” 魏恭摇了摇头,起身往外走:“我再去查查。”这一次王刻惪没说话,只是坐在那时发呆。 另一间屋,穿着一身乞丐装的张纠正在换衣服,这屋内除了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兵之外,并无仆婢。 魏恭进来冲着那老兵点了点头,老兵转身离开。 张纠已经换好了衣服,拿起桌上准备好的食物就吃,头都不抬。 魏恭等张纠吃了一半,喝水的时候才问:“扬州那里封的很严?” “很严,若不是我找人冒充我,怕是已经落入圈套之中。他怎么样?” 不用张纠说是谁,魏恭就知道说的是王刻惪,魏恭回答:“他初到那两天,倒是意气丰发,办了几件象样的事情,虽然银子没找到可明年武清那边会继续送盐过来。可扬州那边出了事之后,整天无故发狂。” 张纠起身给自已又倒了一碗水后:“扬州那边还好我提前出了城,只是在城外,否则我也逃不掉。我不知道葛家付出了什么代价,扬州查案的事情葛家人在参与,王家大族眼下想送钱都找不到门路,没人敢收。” 魏恭突然笑了:“谁也不想死,话说这案子怎么就变成谋逆大案了?依律,养子只要在官府过档,等同子,这王家脱不了干系。” 张纠没回答,拿起筷子继续吃。 第二七三节 反贼最后的挣扎 一直等到张纠把所有的饭全部吃完后,张纠才说道:“谋逆,倒是真的。但每个人谋的不同。” “怎么?”魏恭完全不知道这事,他只是负责楚州在必要的时候放武清的船过去。 张纠说道:“我祖上,只是张相公家的管事,但我却有张相公留下的东西。很久以来,我一直告诉王刻惪,让他伪装成张相公的后人。这样的话,当年张相公的故交、好友、军中的一些人,在必要的时候还会帮他?” 魏恭听完倒是不吃惊,只问道:“真有?” “那有!”张纠摇了摇头:“都是假的,我真正想扶的是其实是郦公。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郦公竟然死了。我们原本的计划是,魏家负责钱粮、郦公负责兵马、我为谋士。参与这事的还有两人,一个是林掌柜,一个是管家魏福。” 魏恭问:“他们怎么回事?” “原本和你一样,也没有参与其中,但魏家实在无人可用,他们原本就是小门小户,贩盐挣了些钱,最初的本钱就是魏家出的,可办大事他们不行,所以还是需要有人去办的。” 魏恭点点头:“恩,你继续说。” 张纠继续说道:“郦公突然亡故,这事就变了,一下子失去了兵马。我就想着把盐的事情作大,有更多的钱,有钱自然就有人投靠。王刻惪原本就是一个挡箭牌,现在还是。这事从前到后,只有两处败笔。” “那两处?” “第一,扩大生意,但心有点急。可这不是要命的。第二,我选了一人希望可以代替郦公,这才是要命的。” 魏恭问:“韩绛?” “对。”张纠点了点头:“原本以为,郦公的长子投了韩府,临安韩府势力更大,若能说服他,此事便还可以继续。万万没想到,他根本就不是李幸,而且我到现在都没有看清楚,他出临安到秀州,然后过平江府再上扬州,这一路办的事为的是什么?” 魏恭说道:“自然是为一份功勋,向朝廷请功。” 张纠摇了摇头:“你没在扬州,你不明白,他什么都不在乎。衙门里大事大小他都不会亲自出面,他根本就不在乎办案的功劳,甚至不在乎办案的结果。就象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只图自已一时高兴,可事实却是,他已经掌控了一切。” 魏恭没接这话,只说道:“我不管这些,我只要钱,你就是想坐皇帝也与我无关,我也没有那个命。说吧,接下来怎么办,我部下三千人马,要吃饭,要一条活路。” 张纠想了想:“跑,唯一的办法就是跑,但眼下,我们需要钱。我已经是联络了金人,就这两日,只要韩绛落单必杀他。” 魏恭站了起来:“你安排吧,有需要的时间支一声。你还算有种,没有象狗一样求活。” 张纠苦涩的一笑,却是没接话。 魏恭出了门对身边的人说道:“来两个人,把前院那货乱刀砍死,还有他的人都砍人,然后抬到州衙去,怎么说不用教吧。” 一小校抱拳后带人离开。 另一人上前:“将军,你若一心往北,若怪我等兄弟容不下你。” 魏恭扫了一眼面前的年轻小校,微微的点了点头后说道:“屋里那货,真以为他硬气。他想给人当狗,可那人挑剔的很。老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不至于往北,可这事指挥怕是容不下我等,罢了,到时候拿老子的命换你们活路。” 那小校说道:“若将军说的是真,黄泉路上我给将军牵马,若不是,我送你上黄泉路。” “混帐东西。”魏恭只是笑笑,也没责骂。 次日,还没有过午时,可以说流出去的那新钱已经被收回了九成五。 韩绛以一百万钱的价格打包买光了倭商的所有货物,然后就在楚州北码头摆上摊,只收新钱,若是宋一文,同样的货物新钱一枚也就是十钱,旧钱就要十一枚,金国的钱,十三枚起。 就这么不讲理。 金国的钱质量差,就是要折损。 午时,整条倭船上的货物全部换成了钱。 倭商那脸就象是直接挂了八条苦瓜,他的船、他的货、他的人,韩绛连个卖货的伙计都没派,早上接管自已的船,中午一翻手,只派了两个人清点了收回来的钱,将一百万钱多出来的部分拉走。 这钱也挣的太容易了吧。 韩绛看了一眼脸上挂着苦瓜的倭商,用扇子敲了敲倭商的脸:“怎么,不服?” “不,不敢。” 不是不服,是不敢不服,他怕自已有一句没说对就被乱刀砍成块喂鱼了。 韩绛侧了个身,立即有人拿来一把椅子放在韩绛身后,韩绛这才说道:“坐着说话。” 倭式的坐是跪坐,用的是汉礼。 倭商坐低后,韩绛说:“你倭王不允许商人与宋贸易,有没有?” “有。” “你来我的地盘行商,可有交税,码头停船费交了没,你可知道我宋律中有规定,五千钱出海,斩?” 倭商的冷汗直流,因为韩绛说的句句是事实。 韩绛又问了:“你老大是平氏的?” 倭商愣了一下。 因为他在宋国这边关卡文书写的是大轮口泊港,清田家。 没等倭商回答:“回去告诉你老大平氏宗家,以后但凡是船到我宋地,提前送书报备,否则来一条船,我弄死一船人。所有的货物只能和我交易,敢有一点不从,我就弄死他平氏一族,他可以不相信,那就试试。” 韩绛站了起来:“没有报备的船,水、粮、果,加五成价格,谁敢私卖,以走私宋钱论罪。等他们学会恭敬了再说。” 倭商傻傻的看着韩绛离开。 他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韩绛离开船,走到码头上后,跟着他身后一个宋人打扮的倭人这才上前一步,重重的给韩绛行了一礼。 韩绛摆了摆手:“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源氏于我有旧,伊之予二名岛上有大宝藏,我会提供钱、刀、工具。但我要三成半,然后我会扶持他在二十年内拥有能和平氏一样的财富,但鹿儿岛湾中的那座小岛,火山岛。” “哈哈依。”那倭商跪地高呼。 第二七四节 韩绛的伪豪华邮轮 韩绛继续给倭商安排着: “铜、砂金是主要业务,而后,尽快给我送回四船人,无论我给这些女子每个月多少钱,都会给你家主每人一石米、一千枚钱。作为诚意,我会让你先带一千万枚钱回去,扩建高知港,若连我的大船都停靠不了,这合作也没办法继续了。” “哈哈依。”那倭商跪伏高呼后,重重一磕头,这才起身离开。 看倭商远去,刘过走到了韩绛身侧:“主君,不说点什么?” “你猜。”韩绛乐呵呵一笑。 刘过想了想,快走几步跟上韩绛:“我猜,那什么平氏肯定是倭岛豪族,刚才那倭商也是,但比起平氏弱一些,可两家是死敌。正所谓,好柴烧冷灶,这获利怕不是一星半点吧。” 哈哈! “改之兄,高!” 韩绛称赞之后很直接的说道:“平氏、源氏都是倭王族分支。两族在之前有一场恶斗,源氏大败。我联络的这一家是源氏下的足利家,是嫡孙分支。倭一共分为六十六国,平氏独占三十国,而且是独宰。” 刘过点点头:“这样的人不好合作,自以为势大,条件不好谈。” 韩绛反问:“海上,谁说了算?” 刘过笑则不语,若不是大宋有禁令,这大海除了大宋水师,谁敢造次,就是金国也不敢在海上和大宋打仗。 大宋眼下能守住这半壁江山,靠的就是水师的力量。 韩绛继续说:“天下最大的铜矿就要伊之予二名岛,眼下平氏虽然败了,可瘦死的骆驼你明白,我想派点可靠的人过去,抢点铜。” 刘过问:“那个火山岛有价值?” “没有。就是一个天天都会喷火的火山,若说价值的话,风景好。若换钱,在倭岛随便什么地方也能挖到数倍于那个火山的硫磺。关键在于,那个小岛三面被包围。” “噢!”刘过懂了:“就看那足利家有没有眼色了,怎么能让主君游园的地方四面都被包围呢。” “当然,哈哈哈。”韩绛真没想到刘过这么厉害,瞬间就猜到了。 没错,韩绛就要想要全部。 整个筑紫岛南部,鹿儿岛一带的全部。 两人就没有离开码头,转个弯又去了一处偏僻一点的码头,这里检查的极严格。 不是查身份,而是不能带武器。 而后,就是查钱。 带钱少于一百贯的,连靠近码头都的资格都没有。 来到这里有宋商、商人贵族、金国商人、金国贵族,穷人谁能拿出一百贯当保护金,而且这里还分层呢,铜卡一百贯,银卡五百贯,金卡一千贯。 没这个资本根本就进不了码头。 这船的船主是鹤翎。 一条长度二十七丈,三层的旧军船,在一天半之前翟简给韩绛提建议的时候,这条船还在海上巡逻呢。 然后一天半时间,简单的改了改,刷了一点彩漆,这便开始营业了。 船上,三十名从楚州青楼找来了侍酒,三十五名倭商带过来的倭女,还有两名舞姬。乐师是鹤翎的人,护卫是翟简挑的兵丁。 大宋第一条,海上赌船。 大宋禁赌。 出了海不可以不奉宋律,因为宋朝没有海权律法,更何况船往金国方向偏。 远远的,还有两条大宋楚州水师的船护着。 虽然才刚过午后,这船的船票已经卖光,所以出海了。 韩绛带着刘过坐进了贵宾包厢,这里的茶水、点心都是免费的,浊酒不要钱,清酒以及好酒比外面贵一倍。 船还在往海中开呢,第一场表演就开始了。 什么是底限? 韩绛告诉鹤翎,这船上就没有底限,鹤翎直接就没上船,她怕污了名声,倒是挑了几个下等勾栏的姐儿带队。 第一场,就是下等勾栏的名典,十八摸。 有豪商竟然脸红了。 第二场,这是韩绛给的建议,直接上艳丽至极,不需要服装来点缀的舞。 贵宾小包厢内,午餐用是倭式极贵宾式。 女体盛。 “报,柴大官人喷血,医官……” “报,吕大官人心疾,医官……” 哈哈哈! 刘过放声大笑,指了指韩绛:“等新船装修好,不存一万贯不能拿金牌。” 韩绛淡然一笑捧起茶杯:“我认为,还应该有玉牌。”说完,韩绛顺着窗口指了指楼下,一个老财主正哭的顿首垂足,高呼要加钱换金牌。 宋人富,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排场。金人是穷人乍富,更没见识过。 可上了船再想换船票便不可能了。 下等票玩的是大场,都是些寻常的押大小,猜点数的小戏。上等票才有二十一点、牌九、德州扑克这种高智慧游戏。 年龄大的,也有休闲版的麻将。 让韩绛这么一搞,下注几个大钱的不用船上的伙计嘲笑,同桌的鄙视的眼神已经让他脸上无光了。 韩绛拿了一手好牌,放下牌后:“这就叫销金窟,世上最可悲的就是有钱没处花,过段时间,等我拿到了鹿儿岛。我给改之兄挑二十名倭女陪你泡温泉,再给你准备好酒,保证一晚上叫你花光你一年的月钱。”说完,韩绛扔出一块竹刻的筹码:“跟,再加一贯。” 刘过智商高的吓人,仔细观察了所有人的反应之后,直接把自已仅手的十贯钱全部推了出去:“钱是王八,不用来花难道还等着下崽。” 韩绛出海玩去了。 楚州城的杀机才真正开始。 宝藏吸引了无数人,扬州所有的私盐贩子,淮南东路过半的私盐贩子都到了。 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小贵族家也派了人前往。 连海都没出呢,在岸边就已经流血十里。 翟简与张熠两人各自带了十个亲兵,藏匿在暗处远远的观察着。 张熠问:“动手不?” 翟简想了想:“我看今晚不宜动手,明天吧。” “明天?”张熠不明白,这计划就是引私盐贩子们过来寻宝,然后全部拿下,为何不动手了。 翟简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有些人若是心中怕了就此离开,也就是了。再等等,而且我感觉,真正的大鱼可能还没有上钩呢?” 第二七五节 摊牌 翟简打算推迟动手。 张熠问:“会有大鱼?” 翟简反问:“你找到王刻惪了?” “没有。这事是我无能了。”张熠倒很干脆,找到就是找到,事没办好他也承认自已无能。 翟简却不在这么想。 翟简说道:“你的人,我的人,把整个楚州城都翻了过来,却依然没有找到人。还 《绛色大宋》第二七五节摊牌 《b>绛色大宋/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二七六节 就要这一枚印 魏恭大概知道是谁了。 钱宽在各营转一圈,他就知道那个营有问题,都不需要和任何人说话。 这种老兵油子的眼睛毒的很着呢。 魏恭听完,大步往外走,再不回头。 韩绛也坐下了:“张纠,你要不要脸。四万贯,就是一个营的人给你卖命,你以为你是谁?” 宋时,一个营是三千人。 张纠脸色如常:“不过利用罢了,韩小官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哈哈哈。”放浪的笑声。 刘过大笑着:“看来,不让你看几颗人头,你都不知道自已是谁?还有,你把自已也看的太重了,今个出海是有别的事,这个局对付你只是顺便。但留你一命,你可知道为什么?” 张纠看了一眼刘过:“你是何人?” 刘过没回答,只说道:“今个这个局,你的死活无所谓,只要你一样东西。” 张纠还想问,却见一颗人头飞了进来。 然后是一位金国将军走进了仓内。 张纠这才看清,那人头是术甲阿岚的。此时,海上却是喊杀声震天,并非是宋金混战,而是宋船与一多半的金国战船在围攻几条金国水师的船。 乌林塔铊在清洗那些不听话,不忠于自已的人。 刘过两份公文都已经写好,一份交给了乌林塔铊:“术甲阿岚勾结盗匪,据海为盗。将军除奸这份功劳,相信其余的事情胥相公会收尾。” 乌林塔铊简单的看了一眼刘过写好的公文:“恩,谢过先生。” 刘过又拿起另一份,没打开之前,冲着身边的人点了点头,虞大娘子派来伪装成船工与伙计的人将张纠架了起来,整个人扒光,所有的物件摆在桌上。 刘过只扫了一眼就将一物拿起塞进怀中。 一枚印。 但却不是普通的印。 大楚国玺。 有这东西在手,淮南东路谋逆这罪名就座实了。 张纠已经无心反抗,他带上船的人几乎一个不差的都被切成块扔进海里喂鱼了,但他还有最后的一个希望,就在眼前。 他不相信,韩家敢勾结金人。 韩家虽恶,却是绝对忠于大宋的,毕竟当今太上太娘娘是韩家的根。 张纠挣扎了一下想要说话。 乌林塔铊扫了张纠一眼:“这是?” 刘过回答:“就是武清盐销货人。” 乌林塔铊再问:“有用?” 在乌林塔铊看来,这船上没用的人基本上都被杀干净了。刘过回答:“一刻钟前有用,而且有大用,现在没用了。” 接下来,乌林塔铊的一句话,惊的张纠瞪圆了眼睛。 乌林塔铊对韩绛说道:“兄弟,上面回话了。你在北边的产业我们一共要四成,但我们只出武清盐十年作为本金。宛城归你了,依你所说的价,但是,我们不要货物,不要金银,只要钱。七亿钱,这是宛城加海州的钱。” 韩绛点了点头,算是认同。 乌林塔铊又说道:“一个月内,我们要见到两亿钱,秋天的时候再见到两亿钱,这是今年的四亿钱,明年每季付两亿钱,最后一季我们给你价值一亿钱的货物,货物由你选。” “可以。” 乌林塔铊划破手心伸出右掌,韩绛虽然有点怕疼,这个时候也只能照作。 两只都划破手心的右掌在空空轻轻一击,这契约便算是成了。 乌林塔铊走了,金兵的船除了两条正在燃烧,已经没办法拖回的之外,其余的有序退离。 刘过走到张纠面前:“现在,你可以到海里去喂鱼了。”说完,刘过拿刀在张纠身上一阵乱划,却是没有一道致命伤。 张纠盯着韩绛,他刚才听清楚了,韩绛确实在和金人勾结。 买了宛城、海州。 他很想知道韩绛这么作是为什么,可惜韩绛不会回答,也不会有人回答他。 全身是血的张纠被扔进海里之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刘过要自已身上划伤口了。 海里全是蛟鱼(鲨鱼)。 刘过是文人,却站在船头看着,看着张纠被鲨鱼撕咬成碎片。 这时,刘过冲着身后的人打了一个响指:“打开封住的窗板,叫客人们出来看戏。” 刚才,仓中的客人们有许多已经吓的脚发软了,他们听到了外面的厮杀声,还有床弩与投石车的声音。 此时,窗板被打开。 海面上,两条被烧着的船照亮了大海,海中无数金兵的尸体正被鲨鱼抢食着。 有人对他们说道:“有人勾结金人,意图谋逆作乱。幸我大宋水师拼死血战、击退金军。各位不必惊惶,出游依旧。” 船上的客人全是证人。 没点身份的人都没资格写一份证词,只能在其他人的证词上按个手印作为见证。 韩绛扶着船舷的栏杆狂吐一阵之后,也懒得再听后续会如何,进屋抱头就睡。 倒是刘过,很开心,很兴奋。 不仅仅是他,许多贵族刚才的惊惶过去了,现在倒是吩咐上酒,兴致很高的听刘过讲述破贼的这个惊险过程。 一夜过去,韩绛睡的很好。 醒来之后的韩绛坐在床边,感觉自已可能越来越适应宋朝了,要不然怎么可能看到战场内心变的不再害怕死亡呢。 当韩绛走出仓门,却见刘过半醉着提着一只酒瓶,正靠在船舷和人侃侃而谈。 见到韩绛,刘过示意其他人离开,独自走到韩绛面前:“主君,这船似乎还在往东?” 韩绛点了点头:“是,确实还在往东。” “去何处?” 韩绛反问:“往东有什么,先生不如猜一猜。” 往东有什么,换个学识浅的还真的回答不上来,刘过却真的知道:“再往东,便是高丽属国耽罗,唐史有记载:居新罗武州南岛上,初附百济,后附新罗。再往后,新罗灭亡之后不久,耽罗臣服于高丽,应该是九十年前,高丽留耽罗星主之位却废耽罗星主之权,设济州郡。” 韩绛轻轻的拍了拍手:“先生果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刘过疑惑的问:“主君为何对这小岛有兴趣?” 韩绛反问:“流求为何一点也不吸引人?” 第二七七节 改之超诸葛 提到流求,刘过倒是研究过,刘过抬起手开始数手指:“这黑水、毒虫、野人、瘴气。中原天下地大物博,除了实在活不下去的人,也就是游寇、海匪,或是船中意外去了流求,有田有地、有工有屋的人,谁愿意去?” 韩绛说道:“但是……” 没错,就是这一句但是。 刘过也明白,刘过说道:“流求岛若只占一城之地,年产盐数万万斤的话,那便是金山一座,自然会吸引人前往。那么这耽罗呢?” “先生猜猜?”韩绛没回答。 刘过这种智商碾压韩绛的人,韩绛有时候不愿意把什么都直接说出来。 自已唯一能在刘过面前装一把,就是靠自已后世海量的信息,以及知道部分历史的进程。 韩绛原本还准备端一会,刘过已经想到了:“耽罗岛最大的价值,如果古丝绸之路上的水源地,北控高丽、西压金国、东掌倭岛、南通我大宋明州港。先秦之彭城、当下之宛城。为水师图谋,或是……为了壕横号。” “先生高见。”韩绛不得不服。 这位刘过没入朝为官,当真是南宋朝廷的超级大损失。 刘过想了想:“那么,我有两计。两计同出一策,咱们只说,海上遇了点风浪,被风吹过去的。高丽人……”说到这里,刘过反问:“主君眼中怎么看高丽人?” 韩绛哈哈一笑:“高丽人生平只认两样东西。” “何物?” “拳头、奶。” 刘过不太明白,韩绛解释道:“谁拳头大,高丽就跪舔谁。有奶便是娘。” 刘过追问:“主君,这个相矛盾了。如果说,一边有拳头,一边有奶,高丽如何选择?” 韩绛耸了耸肩膀:“看眼下。” 也对。 眼下,金人拳头硬,高丽已经忘记了曾经北宋时期朝廷对高丽的好,不仅在关键的时候拒绝了使者的借道请求,还落井下石,把宋朝使者的国书卖给了金国。 刘过思考片刻:“主君的意思是,送钱给他们?” “对,就是这个意思。”韩绛笑的合不上嘴。 刘过明白了,继续讲自已的想法,刘过说道:“同一策,咱们是意外到了耽罗。上策是拿钱买物,在耽罗建立一个经商的码头。下策是,鼓动耽罗星主独立,或是转投咱们大宋。这两策的最终结果都一样,就是要把壕横号开到高丽王城去。” 韩绛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喜欢耽罗星主不是上策呢?” 刘过解释道:“因为,咱们拳头小。” 刘过说的一点错也没有,确实是这样,眼下耽罗星主凭什么相信自已,大宋还弱的天天跪舔金国的,自已本身就是跪着的,再去追随一下也是跑着的? 这事真是让人憋屈的很。 刘过继续说道:“主君玩钱之术,门下佩服。我多几句嘴,高丽在咱们徽宋之前铸过钱,但极少。只是贵族伪造唐钱铸了一些,相当的劣质,怕是现在想找几枚都不容易。而后在徽宗时期,也就是那么八年时间,倒是铸了许多钱,只能说,好了一些。” “恩。”韩绛点了点头,倒知道一些铸币史。 刘过又说道:“眼下,市面上根本就不认他们自已铸的钱,靠的宋钱在流通。我的想法是,若是想在高丽作些钱的事,若玩的小了不如不玩,要玩就玩大,大到唯壕横号尊,可代替高丽户部的程度。” 嘶…… 韩绛心说,刘过果真是一个狠人。 但玩的这么大,怎么玩韩绛需要想一想,而且没有海量的钱币为基础,这游戏也不好玩。 刘过说道:“主君,耽罗这次,只当是先探个路,往高丽那边留条路。前期让他们点占便宜又如何?” “没错,贪小便宜吃大亏。” “正是,主君说的对。” 韩绛伸手一指远方:“全速,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进。” 好傻。 不过,这或许才象十七岁的年龄吧。 刘过突然想到一件事,看四下无人便开口问道:“话说,主君要娶钱家姑娘,当真初见便萌生爱慕之情?” 韩绛回头看了刘过一眼,黑着脸:“刘改之先生,你应该知道我对虞大娘子有四个字。” 哈哈哈。 刘过大笑,很显然他猜对了。 那四个字便是,难得糊涂。 刘过小声问道:“话说,主君当时图的是什么?” 韩绛想了想:“怎么说呢,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义,日久生情便是权衡利弊。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个纯粹的。不过有件事是真的,我的老师真是吴越钱氏出身,老师对我最为严格的不是学术,而是对书籍、对知识的态度。” “还有一事也是真的,老师说过,若他有个孙女一定嫁给我。” 刘过比韩绛看的深,这世上那有两情相悦,只有门当户对。 刘过问:“主君,你最看重钱家的是什么?” “学术。” “了解。”刘过懂学术二字,刘过又说道:“当下宋军最大的货船是五千料,战座船多为三百料与五百料,为的是灵活轻便。重战船多为一千料,最大不过一千三百料,但这种船速度就慢了些。” 这些数据韩绛是知道的,他不明白刘过为何提这个。 五千料实际的运载能力就是五千立方尺,运载能力可以达到三百吨以上,若是装米的话极限可以达到七千石。 刘过这时说道:“主君怕是不知道,钱府船匠有一张巨船图,这船是为了当年宋金大战,钱家集上百位工匠研究了五年这才得到的船图,但岳帅那事一出,钱家便将这图封存。” “巨船,多大的巨船?”韩绛对这个兴趣极高。 刘过摇了摇头:“只听到传闻,没有人真正见过。传闻中说,此船长四十四丈四尺四寸,宽十八丈八尺八寸。无需明轮,速度便可超过当下重军船,九桅九帆。船上的船工水手为八百八十八人。” 这数据让韩绛想到了一条船。 明代时郑和下西洋的船似乎就这么大。 难道说,这造船术在宋时就已经这么出色,只是到了明代才造出来的? 第二七八节 有钱难买的东西 郑和的宝船技术来自宋代遗留? 再想想似乎也合理,因为元代压制了宋代的技术,造船的水平绝对不是明代才突破的,因为郑和的时代属于明初,明代的技术水平还没有全面恢复。 这船,韩绛有兴趣。 若是二十年内能有蒸汽机的话,再加上钱家工匠的造船术,这大海中…… 哥无敌! 韩绛问:“改之兄,这船造起来要花很多钱吧?” 刘过反问:“钱是问题吗?” 嘿嘿。 呵呵。 两人相视而笑。 突然,刘过收起笑容:“不过,有些东西钱买不到。” “什么?”韩绛心说,还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刘过回答:“船木,依宋律,船木每一颗树都有登记。福建路大量的樟木,朝廷都是有数的。没有木料,怎么造船。象钱家那巨船图中的巨船,没有三千或是五千根木料,根本就造不出来。” 刘过说的没错,几百根韩绛或许能搞到,可上万根韩绛万万不能。 听完这话,韩绛放声大笑:“改之兄,木料,我有。” 刘过却非常严肃:“真有?” 韩绛点了点头:“不过,那地方的人或许不怎么喜欢我,有一树,天下只有一个地方是真正有这种树的,其余的地方好点的叫极真,其余的全是假货,只是看着有点象。这种木料树高十五丈起,粗至少八尺,笔直。” “好木料。” “不仅如此,这种树还有一个好处,不怕海水,而且树中有油也不怕虫咬,造出来的船百年依旧可用。天下第一造船木,只是当地人并不知道,除了我之外,也没有人知道。” 刘过的眼神变了:“什么木?” “真腊胭脂木。” 刘过再问:“可是树生五十年,自带微香,颜色金黄?” “对。” “我见过,我去过大理,见过这种木料。但不是真腊独有,大理国的南边也有一些,长在深山老林之中,还有百年老木。还有,占城可能也有些,但却不如大理的好,真腊没去过,不知道。” 韩绛猛的一点头:“对,就是这种木料,天下独一无二,找不出任何一种木料在造船上可以超过的。而且还能防炮弹。” 刘过没明白:“主君,什么是炮弹?” “啊!”韩绛翻了翻眼睛:“就是投石车投出来的石块。” 假话,从韩绛的表情中,刘过就知道韩绛隐瞒了这个叫炮弹的东西,但可以肯定的说,绝对是海战的利器。 这种木料能防,就代表的其他的木料防不了。 看来,自已这位主君还有许多秘密的,不仅仅是看过真正的推背图这么简单。 刘过也没打算再多问,只说道:“造船,主君,必须造船。先从流求那些百年老林下手,就在流求西南建船坞。” “恩,计划一下吧,这怎么也要等我正式成亲了。” “是,自然是先要计划的。不过,却是必须要作的事。” 韩绛不明白刘过为什么对船这么积极,一问之下,刘过回答:“就说主君见过的那两个倭商,就我所知,源氏为什么会败给平氏,一切的根源只有一个。” “是什么?”韩绛并不知道这段历史,也没有研究过倭国史。 刘过说道:“因为,平氏控制筑紫岛,不顾倭王室禁令不断的派船出海,也引得无数倭民出海,就说去年,因为海难数百倭民落到了明州,而后从明州一路乞讨到了临安府,还是朝廷给了每人五十钱,两升米,才没让这些人饿死。” “说扯远了,平氏与咱们大宋不断的来往贸易,不仅仅换到了大量的宋钱,而且也挣到了财富。当源氏反应过来之后,却已经是大势已去。主君英明,此时的倭岛没有谁比平氏与源氏更知道海商的重要性,选择眼下在低谷的源氏,比起自认高贵的平氏,好的多。” 韩绛明白刘过的意思。 但是对海商的重视,朝廷并没有看在眼中。 “造船,一定要造船。”刘过对自已的言论作了一个总结。 刘过和韩绛开始盘算,怎么样可以借钱家的船匠来造船,而且要造真正的大船,大海船。 话说楚州。 韩俟到了。 韩俟到楚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中止翟简的计划。 大伙就在张家正厅内,翟简很不理解:“虽然说宝藏是假的,可多少也有十几万贯的钱,还有几百万贯的会子,那会子再不值钱,一贯的会子也能买一双鞋。” 韩俟摇了摇头:“我只是建议。论护一方百姓你们都是顶尖的,可论怎么圈钱,除了我叔父之外,我是顶尖的。我们为什么要提宝藏呢,只说这伙人便是魏老鬼的同伙,他们一起贩私盐,然后屯积钱财图谋不诡,现在,我想扬州府、淮南东路总要向这些人要一个交待吧。” 听完韩俟的话,王希吕第一反应就是。 这一切都是韩俟之前想好的。 只说是宝藏骗人,但处理结果韩俟一直没有表达,或许就在等现在。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报。 “报,少君派船送了一物回来。” 说是一物,其实是几口大箱子,里面有金兵的衣甲,还有一颗被咬的不成样的人头,以及……一枚印。 韩俟看到信之后放声大笑,背走手就往外走:“我去转转,你们随意。” 王希吕虽然心有不忍,可思考之后还是说道:“为天灾时万民活路,这些盐商也并非善类,绕他们不死,但家产总要减几成。” 辛弃疾一拍桌子:“民不伤是善,恶商总要有几个抄家灭族的。” “办吧,办吧。”王希吕也不好再劝。 这印就是铁证。 大楚国玺! 当然,还有一个铁证。 断了一条手臂的魏恭不仅负责把印送回来,还给王刻惪套上龙袍,然后露出他断臂的包扎,提着王刻惪前来请罪。 魏恭的事虞枢娘已经心里有数。 魏恭只是图财,却不是背叛,自断一臂已经是一个交待,而后的定罪就是被蒙蔽,后迷途知返,揭发王刻惪与张纠谋逆之事。 又与金兵血战,重伤。 第二七九节 缓图之 魏恭。 有功有过,怎么罚是朝廷的事,怎么也不至于送了命。 王希吕看了刘过写的信,对所有人说道:“王刻惪原是张邦昌之孙,假冒王氏族人,以极为卑劣的手段混入王家,与盐商魏家勾结从金国贩私盐,年入账百万贯之多。又与扬州多位官员勾结,试图兵变……” 王希吕讲了所有人的罪行,唯独没有说镇安侯的。 因为镇安侯姓郦,是当年高宗默许下改成李,这事不能翻,这属于朝堂上的禁忌,谁翻谁死。 不仅不能加罪,还要给镇安侯一个功。 就是镇安侯发现这事后,王刻惪与几名官员勾结下毒,毒杀了镇安侯,也令李洱中毒等等。 军中的大清洗,便是防止与王刻惪勾结的官员带兵作乱。 接下来,余端礼身为转运使有失察之过,范念德有渎职之过,没有他的允许大库不可能私借原本要上交的银子给商人贩私盐用。 在王希吕的报告中,淮南东路三成的文武官员或死罪,或流放,或贬官。 以嘉王的名义,这份报告会递到朝廷上。 最终怎么处理,不是王希吕操心的事,怎么论功行赏,王希吕也不急,他相信既然周必大有许诺,那么自已复职接管淮南东路应该不是难事。 就算不是转运使,也至少是一个提刑。 那么接下来,便是屯积一切,为韩绛所说的八月大水灾作准备了。 再说韩绛。 这伪邮轮上的狂欢继续,坐在船上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要去往何处。 从楚州,也就是后世的盐城,一直往东,一千里便有一个岛。 耽罗。 终于,船看到了陆地,耽罗是一个大岛。 耽罗岛有接近两千平方公里的面积,这基本上是一个中等州的土地的面积了。 此时,耽罗国已经不存在,高丽称呼这里为耽罗郡。 没有预料之中的被人拦截。 也并没有韩绛猜测中,上了岛之后会遇到这里原住民的军队,有的,只有好几百个女人穿着破麻布衣套子远远的在围观。 韩绛看了刘过一眼:“咱们带来的人当中,有懂耽罗语的?” 刘过摇了摇头:“肯定没有,话说有耽罗语吗?不过,门下懂新罗语、懂高丽语。” 听刘过这么一说,韩绛很好奇的问:“新罗语与高丽语,还有不同的?” 刘过点了点头:“唐时,百济语、高句丽语、新罗语,大部分相同,但也有少数的不同。后来到了高丽时期,倒是没有什么区别的。高丽语包括了新罗语,但新罗语不能代表高丽语。” 韩绛给了刘过一个大拇指,那意思是,您真高。 刘过确实高。 这种天才让韩绛无数次感觉到自已的智商受到了碾压。 在学神面前,什么学霸都是渣,更何况伪学渣呢。 倒是伪邮轮上的客人们一脸的好奇,这里一个他们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几百个女人围观了一会之后,开始派出人上前来。 一共过来的五个人,带着三盘鱼、一盘虾、还有一盘果干。 果干竟然是柑橘干。 韩绛对刘过说道:“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这地方三多。” “三多?” “恩,山多、风多、女人多。女人多到什么程度呢,三个女人都未必有一个男人,现在看来这个传闻有误。怕是十个女人都没有一个男人,这事有点怪。” 听完韩绛说,刘过问:“主君有什么想法?” 韩绛思考了几秒:“拿钱砸。” “钱有用吗?”刘过不认为,他们的钱在这里有意义。 韩绛说道:“钱、帛!” “了解。”刘过吩咐了几句,有人取来几匹麻布,几块丝绸。作为礼物交给了对方,然后刘过才用高丽语说道:“海风把我们吹到这里,我们打算借贵方的地方修一修船,再装一些水,最多几天就离开。” 这次到耽罗的任务就是探路,顺便打前站。所以不需要停留太久。 半天之后,刘过回到船上。 “主君,打听清楚了。” “说说。”韩绛给刘过倒上了一杯水。 刘过说道:“这里现在不是耽罗郡,而是县,高丽派人崔氏贵族的人在这里为官。但依旧保证了这里的城主、王子的地位。州城就在岛的正北中间的海岸位置,咱们现在是在岛的正西位置,这里有八个部落,人口约有三万多人吧。” “恩,恩。”韩绛催促:“继续,说重点。” “重点就是,这里没有军,这里的男人有一半都被抽调走了,其余的男人因为连年出海,所以男子数量确实少,但没主君说的那么少,依当地人的说法,最多九个女人一个男人。” “很好,很强大。”韩绛心说,九比一已经很恐怖了。 刘过继续讲:“咱们想在这里借一块地方怕是要玩点手段,这次怕是不行,下次咱们准备货船过来,先从以货易货开始。” 韩绛问:“为什么?” 刘过回答:“因为高丽崔氏派了人在这里为官。主君可能不知道,自咱们汴梁被金国占了,金国对高丽几乎是每年派一次使节,而高丽则是每两年至少派三次使节,高丽与金太过亲密,咱们在这里想占个港口,一但引起高丽人的警觉,这事不好办。” 韩绛想了想:“收编倭人,让他们出面。” “这个……”刘过犹豫的片刻:“也是一个办法,高丽人完全就是言而无信的,倭人虽然也差不多,但能比高丽人好一点。我还是信不过倭人,要不还是门下的办法,先不断的派船过来以物易物交易。” 韩绛问:“能交易什么呢?” “很多,光是木梳子咱们就能拉几船,更不用说麻布了。不买别的,只说硫磺一项,就够价值了。但是……” 听到刘过说但是,韩绛心中一沉。 果真,这里除了海上的战略价值之外,其余的东西意义都不大。 看韩绛的表情,刘过知道韩绛是清楚的,但他还是说道:“这岛,除了图谋高丽与成为前往倭岛的中转岛之外,真是一个荒岛。农耕不行、渔业不行、没什么矿藏,我的意见是缓缓图之。” 韩绛问:“多缓?” 第二八零节 一起去挖银子 刘过没回答,倒是反问:“主君心中有数,不如讲出来。” 韩绛叹了一口气:“全面北伐的时候。” “然也。” 刘过也是这么想的,只有全面北伐的时候,与金国开战,然后直接强占耽罗岛,再派水师北上,攻打高丽,那么这个岛的价值才能体现出来。 韩绛对刘过说道:“这东海之上,我只想要三个岛群。” 刘过转过身:“请主君示下。” “耽罗、对马、琉虬。” “主君,耽罗便是咱们脚下的岛,琉虬是否是隋书中提到的琉求呢,那么对马在何处?” 韩绛用手粘着茶水简单的一画:“对马、琉求。” “了解。” 不需要解释了。 刘过懂战略,这是在海上将高丽完全封闭在半岛的节奏。而后控制倭人南下之路。 刘过说道:“主君,没好处的事,光是花钱怕是没有人愿意的。” “正是,所以研究一下,怎么能够挖到银子。” 最初听韩绛说挖银子,刘过一直以为是有矿,时间久了便听懂了,如同在田中挖地种植一样,韩绛的挖银子就是挣钱的意思。 挖银子!!! 猛然间,刘过想到一个招。 “主君,我有一个不怎么光彩的手段,比起借用倭人好些,但依旧不光彩。” “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主君,这次淮南东路军中多有动荡,有些罪不致死的人,还有一些原本就没罪,只是因为属归正人被欺压过重。我们可否组织一只海盗,以海盗的力量占据这耽罗岛一角,主将的人选依然是现成的。” 韩绛瞬间就想明白了:“魏恭。” “对,就是魏恭。” 一个直接砍了自已一条手臂谢罪的男人,这样的人信得过。 “走,回。”韩绛认为应该立即回去,组织人手,然后占据耽罗岛的一角。只要不和高丽官府有冲突,偶尔给点钱什么的,慢慢的蚕食是可行的。 韩绛准备回楚州去搞自已的海盗计划。 此时,临安府。 累了死一匹马,信使进了临安城就晕倒在城门处。 信使背着一个有淮南东路转运使司、嘉王、韩府连封的信盒,这样级别的信盒不是谁都有资格拆的。 立即送进皇宫,摆在大员们办公的德宁殿。 六部尚书、两相、三位参知政事、枢密院正副使三人,连同韩侂胄,无论此时在干什么,都要紧急入宫议事。 依律,皇帝必须在。 可皇帝今个精神不正常,一会哭一会笑的。 所以皇后李凤娘在屏风后听政。 所有人就位,周必大看了一眼信盒转过头:“李公年事已高,自新年时就无法离床,这是军盒,留公拆吧。” 枢密院副使留正点了点头,起身先捧起盒,让所有人看清楚这盒的封完好。 拆开盒子,最上面摆着一枚印。 留正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很显然事情比他知道的还严重,原本他一直以为韩绛有点捕风捉影,或许有人私通金人,但不至于谋逆大案。 可见到这枚印,他知道自已错了。 留正将印摆着仔细看了看,然后示意一个书吏过来用托盘捧着,请所有人看看。 大楚国玺。 就凭这枚印,真的狠心搞诛连的话,杀几百官员都不算多。 见到这枚印,葛邲将官帽取下,连同自已的官印一起放在身边的桌上,他知道能保住葛家就够了,自已能致仕都算是运气好的。 接下来是一封以韩绛的名义写的公文,后面有嘉王用印、以及余端礼的附言和用印、签名。 在场的,至少一半人,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王希吕的笔迹。 王希吕当过官,在书法上也是很有名气的人。 信中的内容是,请建康军、平江军立即设防,虽然匪首被诛,但残党依旧在反抗,淮南东路已经斩杀依附叛逆的武官三十五人,下等杂吏近百人。但依然还有许多人聚集山林不愿投降等等。 而且,万一还有依附叛逆的军中大员没有被查出来,一但出现兵变,建康、平江两军提前有防备,不至于乱军冲击临安府。 扬州到临安,太近了。 原本没打算开口,只是看热闹的韩侂胄听完这信的内容,改主意了。 韩侂胄主动开口:“我的意见是,建康军加强防务,平江府不要动,着令水师留意江面。”作为一名玩弄权术的老奸臣,韩侂胄这话立即就说到大半人的心中。 这些文官内心是防着建康军的。 若是让建康军北上,一但建康军虞家往淮南东路伸手,将来这手就怕收不回来了。 除了撕破脸,朝廷眼下拿虞家没办法。 韩侂胄的第二个提议,差点就让在座的超过七成的叫好。 只听韩侂胄说道:“作乱的主犯之一是葛家的女婿,但这事我认为葛家也有被蒙蔽,就公文中的内容,葛家在平叛中也是出钱、出人、出力的。葛相公此时怕是有辞官谢罪的心思,我个人认为,葛相公降三级出知建康。” 妙,实在是妙。 谢深甫站了起来:“葛相公一身正气,留京多年,家中有些子侄辈的事情也并非他都有知道的。这个也说不上,教不严这等话。我不同意降三级,降一级意思就便好,出知建康我赞同。” 韩侂胄听完马上就说道:“我是个人一点小建议,具体还请各位定夺。” 韩侂胄插嘴,核心思想就一句话,建康军别动,这是为了安朝廷的心。第二就是,葛家欠他儿子一个救命的情份,葛邲出知建康军,便可以让朝廷对建康军更加安心,以保住建康军,而葛邲也不会为难建康军。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私下去秘谋。韩侂胄一开口,葛邲心里如明镜一样。 他知道韩侂胄是什么意思。 能保住自已的名声、官职、身份,那么接下来就不会有人敢为难葛家。 若自已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必会有人对葛家落井下石。 致仕是一处态度,绝对不是结果。 王蔺也站出来表示认同这个提议,只是降几级的问题,确实需要讨论一下,但却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第二八一节 朝廷容不下的人 眼下,这德宁殿中除了韩侂胄之外,其余的人关心的是,在淮南东路除了眼下反叛被发现而逃离继续反抗的小股士兵之外,有没有潜伏的高级武官。 普通小兵,就是化贼作乱,这是小事。 但高级武官却不同,一但有问题,便是一场战争。 周必大暗中给京镗打了一个眼色。 京镗,眼下与留正同职,但身份低半级,他没有大学士的头衔。也是签枢密院事,参知政事职。 京镗站了起来:“不如,就让书写这公文的人为淮南东路转运使,本官认为有三好。” 没等京镗说完,谢深甫就炸了:“绝对不可,什么时候朝廷需要让一个未及冠的孩童掌管一路,这是朝廷无人可用了吗?” 说完,谢深甫还冲着韩侂胄半礼:“不是针对令郎,而是就事论事。” 一半的人都笑了。 周必大这才开口:“错了。” “错了?” “是错了,写这公文的是王仲行,他是乾道五年的进士,在朝为官多年。曾知平江府,为江南西路转运副使,为官清廉,而且极有智慧。纵然与平原公有私怨,可为保我大宋安危,甘愿给一个孩童为幕僚,此份忠义,当青史留名。” 周必大把淮南东路的功劳往王希吕头上划拉。 韩侂胄听的清楚,可他内心却没有半点反对意见,韩绛太年轻了,依韩家的声威,眼下也不需要韩绛去刷功劳,只要熬着,不出意外四十五岁之前,也能封公爵。 更何况,偷偷的数钱不好,非要挑头? 王希吕。 若是王希吕,在座的倒是没什么意见。 只是一个被罢官的曾经正三品大员复职听用,这事也不算什么。 这场讨论一直到傍晚。 韩侂胄除了开始提议让葛邲知建康府之外,而后便一言不发只是听着。 与计划有一个非常大的不同。 那怕王希吕和周必大有过沟通,也找了好友相助,可周必大却只字没提给辛弃疾复职的事,更别说韩绛最初想让辛弃疾成为淮南东路安抚使这挡子事。 韩侂胄也不想提。 因为韩侂胄知道,在所有人的眼中,辛弃疾这疯子一但让他实职在手,肯定一脑门就是北上攻打金国。淮南东路又是对抗金国的前线,若让他成为安抚使,怕是朝廷内的文官没几个能睡的安稳。 傍晚,从宫中出来,周必大主动和韩侂胄一起往外走。 周必大说道:“绛哥儿这次是有功的,但年龄太小了,虚荣可以有点,其余的算了。”韩侂胄点点头:“周相说的没错。” 韩侂胄在朝中多年,知道一些规则。 韩绛回来,可以加邑,可以加虚封,可以加俸禄,但不能加官了。 周必大又问:“听闻节夫你已经备好纳征之礼?” 韩侂胄回答:“我选的日子先让钱家过目,结果给退了。” 此时,纳征与请期是同时进行的,先给一个日期让女方看看,合适的就正式送纳征之礼,然后正式的请期单,女方回单,接下来就是依请期单的日子接亲便是。 周必大听到给退了,很意外。 按常理说,这都过了三礼,钱家不可能反悔。 周必大问:“怎么回事?” 韩侂胄眉头轻轻一皱:“我选了三个日子,七月下旬、八月上、八月中。都是吉日。但钱家说不好,让重选。我安排人算了算,又送了三个日子,这次都在七月,钱家又给退了,说不合适。” 听到这话,周必大哈哈一笑:“我问一句,绛哥儿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但肯定在月内。” 周必大说道:“就是二月底之前肯定回来。” 韩侂胄回答:“对。最晚不会超过三月十日。” 周必大压低声音:“你选三月中、三月下的日子,最晚也是四月初,我保证钱家会选三月中。” “不,不是吧。”韩侂胄有点不敢相信,钱家这么急着让女儿出门。 这可是钱府大姑娘,可不是小门小户。 周必大自信满满:“相信我,就三月。” “好,谢过周相。”韩侂胄虽然有疑惑,但还是选择相信。 在韩侂胄相信了之后,周必大才说道:“我告诉你一个趣闻,你可别说是老夫告诉你的,你也当没听过。” 韩侂胄一拱手:“这要谢过周相。” 周必大声音更小:“有个小事,是我意外听到的。这事你问葛邲,他肯定能知道内情。钱家大姑娘的小院给炸平了,眼下钱家大姑娘借住在堂姐的院中,她那位堂姐都不敢在自已的院里待,找了个借口又住了出去。” “啊!”韩侂胄一脸的古怪。 周必大笑了:“听说是,绛哥儿给钱家大姑娘教了一个什么秘方,用的是制作香皂之后留下的一点东西,怎么提炼一下,又加点什么,比火药炸起来都厉害。钱泓宣曾有戏言,赶紧嫁出去,要炸去炸绛哥儿的院子,反正韩家也不差钱,炸一个再建一个就是了。” 这个! 韩侂胄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出了宫门,韩安就在外面等着,韩侂胄上马车的时候吩咐道:“安兄,你安排一下,绛哥儿不是一起想要一个别院,选个地给他建一个。或是,看西山谁家的别院要卖,给他买一个好点的。” “是。主君。”韩安有点糊涂,之前韩侂胄是反对韩绛在外面建院子的,现在怎么还要给买一套别院,而且还选在西山。 西山,就是西湖往西的山。 临湖。 这地方一个十几亩的庄园,放在此时对韩家来说不算什么,没几个钱。 可放在韩绛穿越前。 呵呵。 二般人都买不起。 话说此时钱家。 施子彦的一位师弟,也没个大名,一生与丹炉为伍,别人称呼他为施老丹。 张家,张杲的亲叔叔,张彦义。 这两个人已经几乎达到了走火入魔的状态。 自从钱家一老仆突发重病,心绞症,人几乎就没命的时候,钱歆瑶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给这老仆嘴里舌头上抹了一滴某秘密液体,当张家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可以起床走路,没事了。 这便是神药? 第二八二节 赶紧嫁出去省心 张家对那两滴神秘的液体几乎是发狂。 这比张家延命丸还牛,竟然瞬间解了心绞症的生死危机。 就凭着与钱家的交情,张家对这秘密的液体有了巨大的兴趣。 而施老丹呢,在这液体炸了许多次之后,他开始入魔,不断的研究如何让这东西不那么恐怖,动不动就炸。 施老丹给甘油里混过面粉、米粉、石粉…… 终于,这疯道人找到一样合适的东西,一种就在当地找到的石头,磨碎了,用水泡着,然后水面上浮的那一层混合硝化甘油,然后揉成团,这东西除非拿火药作引子,一点点火粘上都不怕。 但,实验的过程是恐怖的。 张彦义与谢老丹在近一个月疯狂的试验中,硬生生把钱歆瑶的小院变成了难民区,树和花草在第一轮就全灭,院内的小亭什么的没抗住第二轮。 在第三轮的时候,连房子都塌了半边。 吓的钱家上下,钱歆瑶走到那里,基本上钱家人都要绕道的,连钱歆瑶的亲爷爷钱泓宣都不敢靠近钱歆瑶的活动范围。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敢到钱歆瑶的活动区域的。 虽然已经是晚上,葛家三姑娘却是带着礼物上门了。 葛家三姑娘被人领着,往钱家宅子的后侧院角落走,钱歆瑶现在不允许在住处随便胡整了,所以后侧院角落原本闲置的地方暂时给钱歆瑶用。 距离那破院还有足足五十步,就听到一声巨响。 带路的钱家仆婢整齐的后退一步。 所有的仆婢都只有一个念头,求求韩家赶紧来接亲吧,否则没被炸死也会被吓死。 葛家三姑娘进了小院,见到钱歆瑶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此时的钱歆瑶先穿一身火棉布衣,再套一层皮衣,然后面前用铁制作一个罩子,人就躲在罩子里,只从留的小孔往院里看。 事实上,院里的情况也差不多。 木板制作的挡板至少有十个,葛家三姑娘进院的时候,钱歆瑶一把就将她拉到了铁罩子后面,只见一个小道士飞快的将一只小瓶放在火炉旁的石台上,然后飞快的往木板后躲。 有人在计时。 眼下,施老丹这老疯子和李家的李彦义研究的内容是相同的,就是怎么样保证这东西不会动不动就炸了。 但也有区别,施老丹是在确定这东西不会随便炸,受控制的炸。 当下,试验的是李彦义的研究,他给自家的救心丸中渗了一点点硝化甘油,他相信这么低的含量,既能起到救命的作用,但又不至于随便就炸了。 刚才是距离火炉五寸,大约一刻钟后炸了。 现在是距离火炉一尺,相信这瓶药应该不会炸。 葛家三姑娘并不感觉这种事情很有趣,她躲在钱歆瑶身后,都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但是钱歆瑶却是目不转睛的通过铁罩的小孔盯着那只小瓶。 这时,葛家三姑娘突然发现,这里的仆婢,还有几位先生,以及几位道长似乎有些古怪。 仔细一看。 几位道长头发胡子几乎都没了,脸上都涂了药,显然是受伤了。 葛家三姑娘问:“灵儿,刚才听到响动,似乎很可怕。” “没什么可怕的,这东西是宝贝。可恨我家绛郎讲的太少了。”钱歆瑶一脸的不在乎,事实上她也有受伤呢,爆炸弄坏了屋子,她脑袋也被瓦片给砸到过,手臂还被划了一道两寸的伤口。 葛家三姑娘又问了:“可几位先生,脸上似乎有伤。” 钱歆瑶眼睛离开观察孔,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怪我们不小心,我家绛郎说过,这东西非常容易炸,可谁能想到,用力晃一晃瓶子竟然就炸了,瓶子里当时只有不足十滴。” 说完后,钱歆瑶脸上一喜:“不过现在好了,老丹师叔找到一种浮石磨成粉,现在肯定不会因为晃几下就炸,一点点火也没事,但威力似乎没有原先的高,但安全。” 这还叫安全,一个个炸的灰头土脸的。 葛家三姑娘有点怕了,她很想马上就离开。 钱歆瑶这时问:“三姐你来干什么?” 问到正事,葛家三姑娘说道:“我来告诉你,淮南东路的事定了。我那恶姐夫原来竟然是奸贼张邦昌的后人,他混入王家成为养子,然后骗了我堂姐,用了十数年的时间一直在谋划勾结金人背叛大宋之事。眼下已经伏诛。” “然后呢?你家如何?你不会被贬贱籍了吧。” 到底是好闺蜜,钱歆瑶急急的连三问。 葛家三姑娘回答道:“我爹爹没事了,实职降一级,免大学士改为学士,虚阶降三级就是少了一点俸禄。不再是右相,改知建康。还好,还好,总算是过去了。这事要谢谢你,若不是你给我消息,我家怕是……” 说到伤心处,葛家三姑娘眼圈都红了。 这些日子她是担心的吃不好,睡不香。而钱歆瑶也被禁足,她想打探点消息却见不到钱歆瑶。 钱歆瑶乐呵呵一笑:“我就说,我家绛郎肯定会听我的,帮你家过关。” “这倒是,听爹爹说。绛哥儿见到我伯父后,帮了很大的忙。只是……” 钱歆瑶问:“只是什么?” 葛家三姑娘一拉钱歆瑶的手:“我只是临时想到的,我若说了你不要生气。” “你说,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钱歆瑶这么一说,葛家三姑娘这才说道:“我来的路上在想,那王刻惪原本是奸贼之后,隐瞒身份混入王家。你说绛哥儿来历不明,我怕……” 话说到这里,葛家三姑娘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钱歆瑶很平静的摇了摇头:“你以为,韩家是王家?” 钱歆瑶完整的话是,你以为韩家是王家,钱家是葛家? 可后一句当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不过,这话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以韩家的狡诈,想骗韩家可能吗? 而且,韩绛又是经过钱家认真了解,并且考核过的。 葛家三姑娘也感觉自已说的可能过火了,赶紧说道:“我也是替你怕,毕竟你告诉我,韩家绛哥儿并不是原镇安侯府的李幸。” 第二八三节 钱家姑娘讲天书 钱歆瑶知道葛家三姑娘也是替自已着想。 只是,有许多事情钱歆瑶也不会随便乱说,这关系到许多秘密。 比如,钱歆瑶现在清楚的知道,当时让自已把消息告诉葛家三姑娘,这本身就是一个局。 这话怎么能说呢。 所以,钱歆瑶赶紧换话题:“我家绛郎那书印好了,我亲笔书写作的模板。” “真的,真的。快拿给我看看。” 钱歆瑶犹豫了一下,在观看实验和闺蜜之间作出非常艰难的选择后,点了点头:“走,回到我院里说。” 钱歆瑶先叫婢女过来把自已身上那些防护的皮衣、火棉衣解下来,而后拉着葛家三姑娘的手两人一起离开。 这时,葛家三姑娘才留意到,钱歆瑶称呼韩绛的方式又改了。 之前是我家绛哥儿。 现在直接就是绛郎了。 这个变化代表着什么呢? 就在葛家三姑娘为这事动脑筋的时候,钱歆瑶小院门口吴嬷嬷迎了上来:“姑娘,主君有吩咐下来,从今天开始,姑娘不得再去家里搞那些危险的事。 钱歆瑶一听就炸了:“不行,我要去找曾祖。” 吴嬷嬷站着没动,也没去劝,只说道:“韩家刚刚送来的新的日子,主君作了回复。两天后吉日韩家便来纳征,同时送上请期文书。下月十六,便是姑娘出阁的日子,从今天算起,依然不足一月时间,要准备的事情好多。” 钱歆瑶愣住了。 这么急! 之前不是一直说是秋天嘛,为什么换到春天了。 三月十六,这就是春天。 然后,这就要嫁人了? 钱歆瑶发愣的时候,吴嬷嬷又说道:“张家彩姑娘也派人送了口信,韩家平原公命人去西山购一庄子给韩家少君作别院。彩姑娘想问姑娘,是要选湖庄还是选山庄,若没有上眼的,选块地自家建一个也是可以的。” 韩侂胄所说的西山,并不是韩绛穿越前的西山。 此时的西山就是紧邻着西湖的,这里有飞来峰,有灵峰,虎泉、狮峰等一大片。 彩派人来问的意思就是,看钱歆瑶要选一个什么样的庄子,若没有合适的自家建一个也好。 钱歆瑶知道,韩家在西山本身就有地。 灵峰有茶园、还在西湖的西北角有号称万亩荷田、以及在西湖的西南角,还有一块很大的渔塘庄子。 若说其余的庄子,西山倒没什么非常特别的好庄子。 吴嬷嬷看钱歆瑶不说话,靠近一步轻声说道:“姑娘,老奴劝一句。这事姑娘就别作主了,让彩姑娘看着办。” 钱歆瑶不明白吴嬷嬷的意思。 吴嬷嬷说道:“姑爷喜欢什么样的庄子,彩姑娘估计心中有数,就算姑爷不选可毕竟只是一个别院,姑娘何必抢这个风头,既然来问了,便是把姑娘放在正位上,原本不问也是可以的,所以姑娘知道也就是了。” 钱歆瑶依旧没回过神来,傻傻的走回院子里了。 吴嬷嬷也就没再说什么,还有不足一月的时间就成亲了,有太多需要忙的事情。 葛家三姑娘跟着钱歆瑶进了院子,她只当是钱歆瑶因为这个消息有点突然,可她不知道的是,钱歆瑶小脑袋里开始盘算,这正式成亲之后,是先让韩绛给自已先讲算学,还是先讲火药,或是讲那个火药的爆。 对了,还有水泥。 还有那个碱。 虽然碱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成功,钱歆瑶却知道老师的弟子们已经试验了近三十次。更是清楚的知道,用来烧洗丝的火碱与能吃的碱,看似很象,却不是同一种东西。 火碱吃了会死人的。 不对,不对。 上次的赤壁还没讲呢,要先听绛郎讲赤壁。 想着想着,钱歆瑶不由的笑了。 葛家三姑娘在钱歆瑶身上挠了几下:“想嫁人想到不行了吧。” “那有。”钱歆瑶嘴上这么说,可内心却是恨不得立即就嫁过去。因为一但嫁过去,韩绛的就是自已的,先把韩绛脑袋里装的古怪学问梳理一遍,看看韩绛到底学了多少,都有什么? 看着钱歆瑶笑的那么开心,葛家三姑娘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怎么才算嫁的好。长姐嫁的一个书生,可姐夫已经三考不中,家中花销都是靠着姐姐的嫁妆度日。二姐姐一心想嫁高门,身为庶女,高门那有那么容易。” 葛家三姑娘的话中有羡慕,却没有妒忌。 听了葛家三姑娘的话,钱歆瑶也笑不出来了。 高门庶女出嫁,难,相当的难。 依宋律,虽然嫡庶在继承权上差别不大,但毕竟还是有差别的。这仅仅是继承权,说到身份,嫡庶自然是不同的。 庶女不能称呼亲娘为娘亲,一但这样称呼了,后果非常严重。 妾养大的女儿,身份肯定是低的。 但妾生妻养的,若是父母疼爱,基本上也能达到嫡女出嫁的百分之八十左右,能超过嫡女身份的,那必定是自已非常出色,在临安府贵族圈里,有极好的名声、学识、才华,而且长的要够漂亮。 葛家三姑娘,事实上算是幸运的。 妾生妻养,而且家中没有真正的嫡女和她争资源。 这资源便是教育资源、钱财资源、人脉资源等等。说的直白一点,若葛家有嫡女,便轮不到葛家三姑娘和钱歆瑶作朋友,就算嫡女不搞事,钱歆瑶摆茶诗会,请柬送到葛家,葛家断然不会是嫡女把席位让给庶女。 看到葛家三姑娘神情默然,钱歆瑶大包大揽的说道:“安心,我家绛郎有手段,到时候让他帮你物色合适人家。” “恩。”葛家三姑娘一脸感激的握着钱歆瑶的手。 她知道,自已的钱歆瑶比不成。 钱歆瑶出嫁,不靠夫家的身份,出嫁便有外命妇册封,这是朝廷给钱家的,代代如此,最低都是一个淑人。加上韩家的声望,韩家少君的正妻身份以及韩绛本身的伯爵,这伯爵娘子怎么也是一个郡夫人的册封。 所以,这羡慕不来的。 葛家三姑娘倒是内心有一点点小期待,钱歆瑶身份高了,倒是可以帮自已介绍或是物色合适的人家。 第三八四节 宛城是个好地方 钱歆瑶拉着葛家三姑娘的手:“我在想,什么别院不重要,那里用来消遣玩乐,我要一个大庄子,很大的庄子,这样再搞什么也不会被人管了,当然,我还需要钱,我家绛郎有钱……” 钱歆瑶说的很开心,葛家三姑娘大半听不懂。 硝什么酸的甘什么油? 这是用来涂脸的,还是用来炒菜的,这东西很贵重吗?造这什么什么油,要花几万贯? 那么值不值呢? 钱歆瑶在讲天书,葛家三姑娘越听越听不懂了。 还有什么铁球的压力容器,那东西用来造碱? 碱不是在山里挖出来的吗? 碱不是用来洗布料的? 用来吃,怎么吃,会不会有毒。 不忍驳了钱歆瑶的兴致,葛家三姑娘只能陪着笑,一头雾水的听着。 再说韩绛。 韩绛并不知道自已的婚期定了。 这个时代,能自已决定婚事的可能性非常小,基本上就是父母说了算,连意见都不许提的。 韩绛这会正在研究他的赌城计划。 现在不是赌船了,而是赌城。 魏恭万万没想到,韩绛竟然点了他为主将,让他来负责具体办这事。 这让他很是感动。 韩绛已经连续讲了大半个时辰了。 “魏将军,你现在明白了没?” 魏恭拿着小本,失去一只手确实不怎么方便了,可这一只手倒砍的不后悔,这是他对张熠、对虞枢娘的一个交待。 魏恭翻了翻小本后回答:“末将认为,就是海上谁不服就砍谁,砍不过就回来叫水师帮手。然后占据了耽罗岛一城之地,先以木料建屋。把咱们青楼、阁院、勾栏那一套搬过去,谁出钱多,谁就是贵客,出钱少的不接待。” 韩绛一拍手:“对,咱不作普通人的生意,只作贵客的生意。” 魏恭继续说道:“然后就是,别和高丽派到耽罗岛的崔家起冲突,但若有机会就拉拢、贿赂他们。一但机会成熟,便叫林掌柜安排人,在耽罗岛使用新钱。” “完全正确。” 虽然是武将,但这理解力韩绛非常满意。 魏恭翻小本:“接下来,挑选灵巧的军士学习各种赌的手段,再大量训练勾栏女子上赌桌来服务贵宾。最后,若被咱大宋其他人发现,就算死也不能承认自已是军士,我们就是海盗。” “对,对,太对了。魏将军,听我一句话,不想当海盗王的,不是好海盗。” 魏恭合上小本:“伯爷,我推荐一人。扬州水师邓阿布,我在海上久了会晕船,他不会。水上他管,地上我管。选他,一来可以救他一命,二来他可以带几条战船离开,伯爷只需要上报朝廷,他叛逃了,这船的事情也不用解释。” 韩绛不太明白。 这事王希吕知道。 王希吕说道:“这邓阿布我知道,他是受牵连的。他和扬州仓的主犯是挑担,而且他带水师帮着运过一次钱,数次盐。他是武官,这事不提宋律,依眼下的事他被流放三千里都算是从轻处置。” 韩绛看了一眼翟简。 翟简回答:“镇安候旧部,但不是背宋之人,若能救下他一家老小,此人却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汉子,这是欠了你一条命的情份,他会作出选择的。” 韩绛问了一句:“这叛逃,合适吗?” 王希吕说道:“不合适,但为大义,这小节不重要了。若被人发现,此案我顶罪便是,我是文官不至于丢命,最多丢官便是。再说了,被人发现,只能说失职,想必耽罗岛的事情不会暴露。若暴露,那邓阿布叛逃成为海匪便小到不能再小。” 王希吕说的明白,就韩绛你干的这些事。 随便一件翻开了,都比一个邓阿布叛逃当了海匪要重十倍、百倍。 韩绛哈哈一笑:“古话说的好,虱多不痒。” 王希吕倒说的直白:“一刀也是死,十刀还能死十次?但……”王希吕一个但字,让所有都在笑的人瞬间闭上了嘴,这也包括韩绛。 这么严肃的语气,也确实让人紧张。 王希吕叹了一口气:“这次,怕是要辜负幼安了。” 坐在一旁的辛弃疾只是淡然一笑。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朝中容不下他,从二十年前他就知道。 韩绛起身去把门关上后转回身说道:“这个,我想我们需要研究一下,宛城如何到手,而又不归朝廷的问题了。朝廷若给了幼安先生安抚使一职,那宛城就献给朝廷,若不给,那宛城幼安先生便任转运使,宛城与朝廷无关。” 魏恭瞬间眼睛都瞪圆了。 他听到什么了? 这半个月来,韩绛把整个淮南东路都翻了个过,一切根源直指有自立伪吴、或是叫伪楚的王刻惪。 可现在,韩绛却干的是同样的事情。 甚至于,更过份。 突然,翟简一巴掌拍在桌上,那实木桌子硬生生的被他拍出一道裂缝来。 魏恭心说,果真,陆远伯眼睛是揉不进沙子的。 这事,陆远伯翟简断然不能忍。 却听翟简说道:“说好的,我带人打宛城,这算什么事。没老子的什么事了吗?” 韩绛裂开嘴呵呵一笑:“老翟,我估计杨倓进提刑没问题,转运使若不是朝廷另派一人,便是你的,淮南东路转运使不香吗?你派人绑架李幸,又搞镇安侯府,不就是图一个高职,武转文,你还是作梦都笑出来?” “不香,我要辞官回家。然后打宛城。” 辛弃疾是文人吗? 这个还真不好界定。 辛弃疾身高接近两米,脱了衣服可以直接演终结者不需要帖肌肉,翟简一巴掌只是把实木桌子拍裂了。 辛弃疾一巴掌拍下去,同款木桌散了。 翟简知道自已打不过辛弃疾,可也不虚:“我可以借枣阳、襄阳之军力。” 辛弃疾看了一眼韩绛,他知道韩绛可以借吴家之力组织宛城一带绿林的力量,没等韩绛说话,翟简一指韩绛:“小老弟,作人要公道。” “好吧,我什么也不说。” 韩绛真的不能说什么,这事要公平,翟简连伯爵都不要了,官职也不要了,自愿去当一个强盗头子,韩绛还能说什么。 第二八六节 韩绛心中那两尊 吴曦答应永不负韩绛。 听完话,刘过果断说道:“主君,你去给鹤翎姑娘开条件,要每年三万匹马,你会给他粮、兵器、盐、布匹。先这么说,其余容我再细细思考,今天只谈这初步的条件,她无论答应与否都会安排人回去和各部落商议。” “好。” 韩绛答应之后拿了一瓶清酒往外走去。 韩绛去了这么久才回来,鹤翎却一点也不急。 接过酒后,鹤翎尝了一口,感觉还不错。 韩绛这才说道:“每年三万匹马,我给你足够数量的兵器、盐、布匹、粮食。”听这话,鹤翎猛的转头看向韩绛,她没想到韩绛去取个酒回来竟然说这个。 韩绛继续说道:“从战略上讲,临洮城是金国西部一块伸出去的狭窄之地,正好切断西夏与宋之间的联系,影响我作生意了。我想收购西夏的羊,要知道西夏羊可是上上等好羊。” 鹤翎灌了一口酒,淡然一笑,然后象男人一样抬起右手。 韩绛伸手与鹤翎一击掌。 鹤翎也不说话,只是独自坐在船头饮酒、抚琴。 什么作生意。 一个月前鹤翎相信,但现在鹤翎已经不相信了。 她看的清楚,韩绛图的是天下。 已经是写在脸上的事实。 那个臣子敢在海外建城,那个臣子敢私下拥有宛城,那个臣子敢私铸钱币。 不,韩绛已经不是私铸钱币,这已经是在抢夺官钱的存在感。 一但让韩绛的钱币成为天下主流钱币,大宋的国库就握在韩绛手中,大宋眼下的国库不是靠铸钱来增值,而是靠纸钞,大宋朝廷的纸钞已经没有什么信用,除了和朝廷合作的大商能从别处挣到巨利补贴,寻常百姓谁认。 当韩绛回到船仓内时,又一曲传来。 此曲悠长,带着一丝悲切之情。 韩绛不太懂,只是感觉这曲弹的极好。 王希吕听了一段后说道:“塞上曲,以前只以为鹤翎姑娘的十面埋伏天下无双,现在看来,这塞上典同样无人能出其右。” 刘过说道:“熟番各部已经从游猎变成农耕生活,多受我汉家礼教所熏陶。可无奈朝廷放弃了他们,正如这昭君对长安的思念一样。” 韩绛听完表了态度:“研究一下,九月开打。去他娘的朝廷,金国大河流域大水灾,我们一边抢流民给他们定居增加人口,一边找金国的软肋狠狠的打。朝廷不敢出兵,谁敢出兵我就资助谁。” 刘过想了想:“要打,他们需要一个真正的统帅。” “老辛?” “恩,幼安兄可行。”刘过也认为辛弃疾可以为帅。 韩绛给自已倒了一杯酒,仰头四十五度:“其实,我这个人还是爱好和平的,打打杀杀非我所愿,开开心心挣钱才是人生。” 屁话,这就是屁话。 王希吕如果不是修养够高,已经开口骂人了。 刘过笑呵呵问:“主君以为,如何才能开开心心挣钱?” “大家都不打仗了,自然就能开开心心挣钱。” 刘过再问:“主君是可信佛、道?” 这个问题倒让韩绛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突然让刘过想到了后世的一个段子,便笑了:“我信道,不过有两尊佛我挺喜欢。” 信道,喜欢佛? 王希吕是信道的,马上就问:“是那两尊佛?” 韩绛语气变的严肃:“一尊叫六根清静加特林炼狱菩萨,另一尊叫一无所有红衣千手罗汉。” 没听过。 在座的基本上都是人体图书馆级别的,可谁也没听过还有这两尊佛? 刘过就问了:“没听过,主君可否讲讲。” 韩绛摇了摇头:“不讲,五年内我估计能造出来红衣千手罗汉,但加特林炼狱菩萨我没信心。但是,我非常的相信,只要有红衣千手罗汉,我保证人人都不喜欢打仗了,草原诸部肯定会准备最好的羊肉,最好的奶茶招待我。” 能造出来的东西,刘过更感兴趣了:“主君,到底是什么?” 韩绛伸出比划了一下:“其实吧,红衣千手罗汉,每只手也就是一丈长、水桶粗。将一个五寸的铅球在一息的时间送到两千步之后,千手列阵,百息之后面前的一切都会推平,就是以前的幽州城,现在的金中都,我估计也扛不住红衣千手罗汉一天一夜的连击,我保证可以让金中都寸草不生。” 划重点! 将一只五寸的铅球,以一息的时间送到两千步之外。 而且是一千只铅球齐发。 刘过脑补了一下这东西的威力,虽然他不太懂动能力学,可一息时间飞两千步就代表这铅球的速度非常快,以这种速度加上五寸铅球自身的重量,对比一下汴梁城墙,估计汴梁的城墙扛不住一千枚铅球轰击。 刘过问了:“主君,这东西对骑兵如何?” “眨个眼。” “然后呢?” “派人打扫战场,我个人估计活不了几个。” 刘过搓了搓好:“好东西,这是好东西。好造吗?” 韩绛摇了摇头:“难,五个大难题。头一个,顶级铸铁术,要求整体无砂眼。这个我韩家铁坊我查看了,作不到。第二个,发射药,这东西是高阶化学了,咱们现有的东西不是不行,但威力太小。其余三个难题更难,这是私铸武器、上等精铁的来源、炮兵的专业训练。” “宛城。”辛弃疾突然插了一句。 没错,有宛城,就有地方造这东西。 刘过是懂战略,但比辛弃疾还差很多,他能听出来这武器的威力,辛弃疾如何不能。 辛弃疾能说,真的有这红衣千手罗汉,当年汴梁也不会丢。 面对密集形步兵攻击阵形,一只五寸的铅球若在百步左右发射,肯定飞不出两千步,一定会在五百步停下,一百步至四百步内所有人,擦到既伤,碰到便死。 好东西。 韩绛摇了摇头:“再议,再议。话说,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两尊佛,它们代表和平。” 呵呵。 辛弃疾学着韩绛平时笑的那神情,干笑了两声。 挺好,杀光了,自然就和平了。 第二八七节 准备回家成亲 上 翌日,扬州。 韩绛回来了,整个扬州城都哆嗦了一下。 沈羽然这疯子,弹劾问罪的本本上记下了三成淮南东路各州府官的名字,扬州城七成以上官员的名字。 许多人现在都知道了,沈羽然没往上报,就是在等韩绛回来。 韩绛审过,请嘉王殿下用印,这份弹劾就会报上去。 别说是普通的官员,就是余端礼每天晚上都会作恶梦,倒是范念德睡的很安稳,因为他知道自已死定了,流放是必然的结果。 但,让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韩绛竟然不管。 韩绛接过那份厚达九寸的弹劾文书,连一眼都没看,直接扔给了韩俟:“俟哥儿,辛苦一下了?” “了解。”韩俟乐呵呵的接过了那份文书。 沈羽然也不争了。 他知道,在官场上,自已和韩俟比起来就是一个小孩子。 抓大放小、严主宽从。 这八个字听起来容易,写起来也容易,但办起来这尺度根本就没办法把握。 别看韩俟办公务不行,处理这种事情,就两个字: 专业! 韩绛回到扬州,直奔李洱将军府。 赵扩穿着一身轻便的麻布衣,也不戴冠了,头发很随意的扎着,正泡在书堆里,一边翻查一边抄录。 院外,李洱推到了院墙,临时搭了几十个行军帐篷。 许多年轻的武官都住在这里,他们一边学习写字,一边在讲述自已训练、行军、打仗中的一些知识点以供嘉王殿下参考。 韩绛见到赵扩:“殿下,咱们要回临安了。” “不回。”赵扩连头也不抬。 韩绛想了想:“要不这样,臣代殿下写一份公文,只说淮南东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殿下打算在这里监督各级官员办事,等淮南东路各方稳定了,再回临安?” 听到这话,赵扩抬起头:“谢过叔父,这套书初纲编定好,至少需要半年,有劳叔父周旋。” “放心,交给我。我会把嘉王妃送来以照顾殿下起居,再派厨子过来。” “谢过叔父。” 赵扩说完,又开始忙自已的事,翻到一篇报告,也没管韩绛还在这里,立即吩咐:“这份是谁的,叫他来,本王有话要问。” 很快,一个小校入内站在一旁。 赵扩问道:“你汇报说,遇小股骑军与你部士卒人数相同,如何借地势抗敌,这上面写的不清楚,你再详细说说。” “是,末将以为……” 韩绛退出去了。 知道韩绛来,李洱也到了。 两人并肩往远处走,李洱对韩绛说道:“你用来骗你侄孙的武穆遗书,我给你搞到了。我派人去了宜兴,找到了岳帅三子的儿子珂哥儿,他今年十一岁,手上有其父整理的岳帅手稿数筐。” 韩绛问:“手稿有什么?” “少半是诗词,用处不大。但另一半却有当年背嵬军的操军教典以及军中武者的训练方法,兵书军略没有,但有少数岳帅对金几次作战的战前布局,以及战后自省。” “有价值?” 李洱点了点头:“有,相当有价值。背嵬的操军教典,还需要整理、编成册。这个,你要把幼安先生留下,嘉王殿下已经很辛苦了。” 韩绛懂,赵扩是就是死读书,搞这些东西他的水平不行。 可李洱作为臣子,肯定不能说嘉王没用。 李洱继续说道:“现在要编的书比之前计划的复杂太多,三十六计作为统帅典,而后再编一个操军典,这也是我召集一些识字军校在这里,他们也可以学习一二。最后,若想打大仗后勤为重,所以也要整理编写。” “恩,有用。”韩绛知道这些东西要花时间,花钱,但意义却是巨大的。 穿越前韩绛就听说,南宋打仗不行,编兵书却是高手。 现在看来,还真是的。 这不是贬意,而是编好这些东西,朝廷只想花钱买平安、一部分将军只想贪钱、大部分士兵不甘心送死,所以编了没有人执行,依然还是打仗不行的。 韩绛说道:“嘉王殿下打算在扬州多待上半年,有劳将军了。” 李洱一拱手:“谢过。” 韩绛拱手回礼,没说什么。 两人心里都明白,赵扩住在扬州,就眼下的情况对李洱是好事,朝堂上那些人无论说什么也会留口德。 韩绛离开李洱府的时候,李洱又说道:“刚想起来,虞山港派人送来了一些山货,说是倭商依你的要求,回去找的倭岛山货,也不知道是不是,先送了一些过来。这事差点忘记了。” “那我先告辞了。”韩绛表示了感谢后,离开。 韩绛要的东西是雷馁亲自派人运回来的,用的是极特殊的运输方式,成本是巨大的。 韩绛见到箱子,还有专门十二人时辰职守。 这是四层的箱子,上等的铜箱。最外面一层三尺,最里面只有七寸。 这是加了石棉层、麻布层、硝石层。 因为需要定时更换硝石,以保证箱内温度,所以需要人职守。 大宋版,冷链箱。 其余的东西雷馁也都给准备好了,一块粘有胶鲨皮的木板。 韩绛命人开箱,只取出一根来,然后自已清洗那东西,开始在鲨鱼皮上磨。 很快,一小堆带着冰凉气息的还有汁的绿色膏装物就在碟子里放了一小团,正当韩绛准备弄一点点尝一尝的时候,丹霞来了。 丹霞是在扬州城买了许多点心,有些是没见过的,特意给韩绛送来。 可看到小碟中那还有丝丝凉气的绿色膏状物,丹霞的好奇心爆表,这东西肯定是吃的。 “姑爷……” 姑爷? 韩绛愣了一下,怎么换称呼了。 竹香在旁说道:“刚收到临安回急送来的信,少君的婚期定了,三月十六,主君吩咐少君尽快回临安。” 丹霞的注意力还在那绿色的膏装物上:“姑爷,这是吃的吗?” “恩。”韩绛的心思在婚期上,只是应了一声,就问竹香:“竹香,信中还有什么,什么定到三月十……” 韩绛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丹霞一声惨号,然后满屋子乱跑开始找水。 第二八八节 准备回家成亲 下 那么一砣绿色的膏状物直接塞进嘴里吞下去。 丹霞在疯狂的找水,可水还没倒在杯子,眼泪就下来了。 韩绛一低头,小碟子里那团少了一半。韩绛都不敢想,这个有多可怕。 好厉害! 韩绛放声大笑,那么一大团吃下去,这爽的什么语言都无法形容了。 丹霞哭的那个惨呀。 竹香一脸的疑惑:“少君,你确定这不是毒药。” 韩绛说道:“这叫山葵,咱们这里也有,但我没见过,也不知道那里可以生长。此物生长条件极复杂,而且种植难度非常大。但我知道倭岛有。我们换种吃法,你试试。” 韩绛只用了一点点,加上甜的淡酱油,然后放了一只煮好的虾,自已尝了尝。 果真美味。 “竹香,你试试。” 辣使人幸福、美味使人愉悦。 婢女们看的清楚,同样是吃,竹香姐脸上是满足的笑容,丹霞姑娘却是痛苦的眼泪。 韩绛又吃了一只虾,这才说道:“这是我特意给同卿哥儿准备的,我想他一定会喜欢。同时,也是给一块庄子准备的,我希望那个庄子能够种植。” 韩绛没给竹香说的是,那个庄子在流求。 也就是大夷州。 韩绛记得,这东西原地产就在中原、大夷州、倭岛。但中原确实没找到,也不知道那里有天然的。 两千米的高寒阴冷地带,韩绛脑袋里把整个中原所有的地理知识回忆了一个遍。 估计只有现在的大理国可能会有。 但,韩绛绝对不会从大理国进口这东西,不会让大理多一项出口产品。 所以,大夷州便是韩绛的第一选择。 一但种植成功,这东西是仅次于胡椒的暴利产品。 当然,眼下纯粹就是为了给韩同卿带一份礼物,山葵不仅好吃,而且有保健功效。 韩绛放下手中的筷子,站了起来,独自一人往外走。 竹香打算跟上,韩绛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跟着。 韩绛独自一人走到院中。 这马上要成亲了,对于韩绛来说有点突然,原本想着怎么也要耗到下半年,这么突然让自已有点措手不及。 不说婚事的各种准备,主要是心里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韩绛心说:这一世,便是一生一世吗? 娶回家肯定是要过一辈子的,自已的事情要瞒多少,瞒多久? 照实说,谁知道钱歆瑶那小脑袋会怎么想。 可夫妻本一体,若一直瞒着合适吗? 两世为人,这真正结婚了,对老婆是不是应该宠着,那宠到什么程度呢? 突然间,韩绛感觉这事挺复杂。 话说屋内,丹霞没哭,可眼泪就是流个不停。当她尝试着只蘸一点点山葵还有甜酱油吃了一只虾之后,满脸的眼泪却是笑的极开心。 几天后,韩绛回到了临安府。 刚回到临安,韩绛便去吏部更换自已的官帖,现在韩绛是京官了。 沈羽然背着一筐弹劾进了自已的大本营。 谏台的官们很兴奋。 丹霞回家了。 因为彩和影已经解除了隔离,丹霞回家后还要立即开始为自家姑娘出嫁作足准备。 丹霞一进家门,傻了。 自家姑娘的小院一片残垣断壁。 韩绛一进家门,也傻了。 刚进门,韩安就迎了上来:“少君,主君有吩咐,影、彩两位姑娘不再是少君的侍婢,她们现在是张家的养女,已经有官府的名册。还有,主君吩咐,韩嗣调任泉州,给了一个从九品的小官职,主要负责港口码头的具体事务。” 什么意思,自已身边的人瞬间全没了。 韩绛问:“爹爹呢?” “正在花厅,有客。” “客?” “钱家少君在,今日是来回礼的。” 这时,韩绛才注意到,门前摆一排礼盒,其中有活鱼,记得当时陆远伯府给镇远侯府也有这样的流程,就是女方回礼,礼物中有鱼。 韩绛问:“安伯,我过去合适不?” “合适,当然合适,少君这边请,老奴给你带路。”韩安乐呵呵的一侧身。 韩绛点了点头,快步跟上。 花厅之中,钱泓宣和韩侂胄说的事与亲事完全无关。 钱家正房嫡脉虽然在朝中一直都刻意的回避高官之位,一但要达到三品,不是婉拒,就是请辞。这也是为了保证钱家自身的安全。但钱家各旁支,却有不少在朝为官的,其中有那么一两个,也是半步相位。 比如,这次回临安述职的钱象祖。 淮南东路的事情虽然韩绛已经回到了临安,沈羽然等人也回来,可这事对于朝堂之上才刚刚开始。 突然一下有了这么多官员的空缺,是争,还是不争。钱泓宣特意过来和韩侂胄商量一下。 若是以前,钱泓宣只会想办法对付韩侂胄。 可眼下,断然不能轻视了儿女亲家这层关系,就算是捧谁上,钱泓宣也会事先和韩侂胄通个气,钱泓宣也是当过正四品官的人,以年龄大为理由,请求致仕。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老,五十多岁,对当官来说,正当壮年。 韩绛到,一一见礼之后,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韩绛一坐下,钱泓宣就说道:“绛哥儿,有件事情照实告诉你,为什么婚期选择如此急,不怕绛哥儿你埋怨,实在是灵儿这丫头有点管不住了,她搞了一种叫硝化甘油的药,确实能救人心疾,可此药极危险,她自已的院子已经炸成废墟。” 我去! 什么情况? 韩绛听到这话瞬间傻眼了。 “我,我劝了她,她说不搞了啊。” 钱泓宣尴尬一笑:“若能劝得住,要戒尺藤条干什么,依礼,换了婚书,若不是什么实在离谱的错,我钱家不好再轻易责罚,可这可下去,她却,唉!”钱泓宣实在不好意思说了。 眼下不能打了,钱歆瑶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完全疯狂了。 以前还偷偷的搞硝化甘油的研究,现在已经是摆开阵式,大张旗鼓的搞。 钱泓宣又说道:“原本断了她的月钱,可她似乎手上钱不少,绛哥儿,你给的吧?” 韩绛想了想:“我没给,但我知道她的钱是那里来了。制作甘油有一种副产品,用来洗浴极佳,若上加入一些香料,想来贵族家的夫人与姑娘们肯定是极喜欢的。” 第二八九节 这是刮地九尺? “是了。”钱泓宣知道是什么了。 临安府内最近流传着一种叫香皂的东西,没点门路还买不到呢。 只是,有点可恶。 钱家每旬也花不少钱采买,竟然不知道是自家的产业。 这事,冤枉钱歆瑶了。 负责制作香皂的施子彦的徒孙们,最初负责销售的是鹤翎姑娘帮手推销,后来单独有一票人马在管这生意。 提到钱,韩绛突然一拍脑袋:“新年之后,我月钱就没领,这些天我一文钱都没有花。” 韩侂胄丝毫也不客气的训了韩绛一句:“一文没花,你吃风喝屁?” 韩绛陪着笑脸:“爹爹,太粗俗了,雅,雅一点。” 钱泓宣也笑了,问道:“绛哥儿,你一文钱都没有花,这些日子这么多人吃穿用度怎么办的?” “恩!”韩绛拉了一个长音,轻轻抓了抓头发,脸微微一红:“我搞了差不多价值五百多万两银子的钱,虽然有三百万多两现在还在找,但已经有了眉目,我相信最多再有半个月,这钱一定能找到。” 韩绛有自信,魏老鬼藏起来的三百多万两,不管是钱还是银子,或是高价值的物品。一但全面控制淮南东路,挖地三尺肯定能找出来,无论是藏在一地,还是分散保管。 这钱数一出口,韩侂胄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接话。 他卖官卖爵,能卖到五百万两银子价值,至少也要七年时间。若说挣到五百万两,他也需要两年至三年时间。 韩绛跑到淮南东路转了一圈,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五百多万两。 这是刮地九尺。 “噢!”钱泓宣没生气,他倒是相信韩家既然说过要当好人,韩绛也肯定不管贪墨这么多银子,所以他问了:“是什么钱?” “一部分是坑王刻惪的,他的钱不坑白不坑,但钱我没留下,已经请虞山港的雷将军帮我秘密运往广州,全部用来换成粮食。而后是韩俟办的,魏家藏起来的三百多万两银子等价值的财富,这是武清贩盐的钱,我设了一个局。” “继续。”钱泓宣听出些感觉了。 韩绛继续说道:“这个局,魏家贩私盐的同伙,还有许多参与其中的小贵们入局,谋逆大案,他们为了脱罪,一半家产算我心慈手软,有些个直接全家抄没。轻松拿到一百多万贯,还有一些店铺。” 钱泓宣问:“这钱,似乎并没有上报?” 确实没有上报。 至少,没有完全上报。 韩绛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今年八月,黄河决堤,大决堤。将来史书上会写一句,黄河夺淮入海。大宋与金国以淮河为界,所以受灾的九成都是金国那边,但这样的大水,淮南东路不可能一点灾不受。” “夺淮……入海?”钱泓宣特别问了这个关键词。 韩绛很严肃的点了点头。“这事,十成准,但时间上,或许会早点,或许会晚点。八月只是一个大概的时间。” 黄河决堤已经是大灾。 夺淮入海,黄河与淮河相距多少里。 钱泓宣脸色微变:“古禹道,我记得书中有记载,是从现在武清入海。后汉时,改道由沧州入海。再后来千年之久,黄河又有多次改变,分三道入海,但都在幽州那里的海边,若夺淮入海,这怕是水灾千里。确定?” “确定。”韩绛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这并非人力,而是真正的大天灾。莫说现在我大宋都城在临安,就是在汴梁,这事也无能为力。时间太紧,根本没办法救。更何况,现在受灾千里是金国。我正在屯积粮食,将来准备加价五倍起卖给金国,同时收助金国南逃的难民。” 韩绛把粮价加五倍直接就说出来了。 这是奸商吗? 钱泓宣还真指责不了韩绛。 因为韩绛没给宋民加价,只是给金国加价,而且金国朝廷还要给韩绛授予一个爵位以示感激,因为在大灾之时,有粮能卖给金国,就已经是巨大的帮助了。 钱泓宣问:“大决堤在何处?” 韩绛抓了抓耳朵后,一看这运作,韩侂胄直接就说道:“照实讲,不要在这里想如何混过去。” “这个。”韩绛确实不想说。 韩侂胄脸一沉,韩绛只好说:“第一次大决堤,应该在阳武,一夜淹了封丘。” 钱泓宣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脑袋里已经有完整的位置与地图,又问:“那么,肯定会有第二次大决堤,位置应该在东明县,九曲黄河最后一道弯,然后水灾连绵千里,最终汇入淮水,那么淮水上流,淮水自身。” 确实是一场超级大水灾。 当真的韩绛说的一样,九成都在金国。 大宋这边受灾的,只能是淮水中下流南岸,因为水势过大,或许有决堤发生,韩绛既然预测了这事,淮南东路王希吕为转运使,那么淮水中下游宋境肯定不会太严重,王希吕不会坐视大灾而不管,更何况在提前知道的情况下。 钱泓宣侧过身:“亲家,劳烦安排一下。我挑七个钱家子弟,你调他们淮南东路北线为官,相信他们会守口如瓶,同时作好防灾救灾的准备。” “好,交给我。” 韩侂胄自武转文以来,帮多少人拿到官职。 这倒是头一次没收钱,给自家人办事。 韩绛问:“爷爷,你不问我为什么肯定八月有水灾?” 钱泓宣笑问:“你会回答吗?” “恩,会。”韩绛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钱泓宣大笑:“那答一个听听。” “我读过完全没修改,没删减版的推背图。” 钱泓宣摇了摇头:“我也读过,钱家书库还有真正的原本,没什么水灾,倒是有枭雄起,金国灭。” 韩绛闭嘴,和真正的学神说这些,自已是在作死。 钱泓宣站了起来:“亲家,接亲的事情还有许多细节,我们这些日子倒是在常往来,今日告辞。” “我送您。”韩侂胄亲自为钱泓宣开了门。 韩绛送到门口,钱泓宣挡下了他:“心意到就行了,这一路辛苦,歇着吧。” 韩侂胄送钱泓宣离开的时候问:“要我问问绛哥儿,要一句实话?” 第二九零节 爹爹、撑住别激动 钱泓宣摇了摇头:“他身上太多不可解、不可知的事了,不差这一件。他若想说,早就说了,若不想说,你问他也会编故事。话说,绛哥儿编故事的本事,当真超凡,临安府内那白蛇记每有新戏出,花满楼外车排三里。” 韩侂胄陪着一笑,也没再说什么。 少许,韩侂胄回到屋内,韩绛正在研究韩侂胄开春以来收集的好茶。 韩侂胄进屋后自已把屋门关上,然后坐在了茶桌旁,示意韩绛坐到自已对面。 韩绛坐下之后,韩侂胄说道:“儿,可有话对爹讲?” 韩绛把茶桌上的烧水的炉子点上,韩侂胄看着,也不催。韩绛点好炉子后说道:“我给咱家找了好几个抄家杀头的罪。” 听完这话,韩侂胄一脸的无所谓:“这天下,宫里说该杀,无罪又如何?官中说不该死,那有罪又有什么?” 韩绛看着炉子的火冒了出来,放上铸铁壶,语气很是平静:“我花了点钱,买了点东西。” 韩侂胄笑了:“你是我在祖祠祭祀过祖先的儿子,你便这家的主人,花点钱算什么?” 韩绛双手一扶桌子:“爹爹,你撑住,别激动,也别紧张。” “说吧,几十万贯还是几百万贯?” 韩绛伸出一只手:“五亿钱,我买了宛城。” 韩侂胄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不争气的狂跳了几下,他已经把事想的很大了,谁想竟然这么大,大到他真的紧张了。 韩侂胄没有再说话,韩绛也不敢开口,他需要让韩侂胄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水烧开了,韩绛倒了杯让水凉一点,然后泡上两杯来自西山狮峰的春茶,轻轻将一杯推到了韩侂胄面前:“爹,用茶。” 韩侂胄接过茶品了一口,这才问:“怎么个买法?” “三种买法。先打下来,然后头一种是朝廷出钱,爹爹亲赴金中都去买。第二种,我出钱让老翟去打,然后老辛去管。最后一种,这钱公中出,还是老辛管,不过却是大伙的。” 韩侂胄说道:“说清楚,老翟是谁?还有,公中是谁?” “老翟就是陆远伯翟简,公中眼下我是大掌柜,虞公著这个人我没见过,但刘锐将军说他是二掌柜。刘锐将军是三掌柜、李洱将军是四掌柜。王希吕是总账房、辛弃疾是宛城分号总掌柜。然后还有一些小的,比如雷馁、雷岙,还有我没见过的刘将军、张将军、陆将军等,以及刘过、刘仙伦等一众账房。” 厉害。 不说别的,就说韩绛能把陆远伯叫老翟这一点来说,韩侂胄就很欣赏。能摆平翟简,确实是一件大好事。 韩侂胄问:“若,事情有反复。宫里容不下咱们韩家,你怎么办?” 先想退路,这是韩侂胄在求稳。 韩绛回答:“我在流求建了一座城,此城预测每年产盐五亿斤。保证五亿斤有一个前提,就是大灾之时,收留金国逃难过来的流民并且运过去不少于一万户。我凑了两亿钱,准备打下临洮城,成功之后,我占此城七成收益。” “还有,我买了一座小城,在倭岛。” 韩绛想了想又说:“我是这么想的,朝廷如果愿意出钱。……” 韩绛没说完,韩侂胄一挥手制止了他:“选三,公中买。若是朝廷想杀我们父子,建康军南下,为父效仿霍光以皇帝无德,换皇帝。若有闪失,十万水师南下,占泉州,据流求,朝廷也只有一个选择,请为父回来主持大局。” 狠人。 但,韩绛听的出来,韩侂胄依然是以臣的身份在办事。无非就是权势滔天罢了。 韩绛从怀中取出一物,摊开给韩侂胄看。 吴曦血书。 韩侂胄仰天大笑,就凭此书,他韩侂胄根本不可能有闪失,巴蜀之地比逃往流求好十倍。 而且以巴地的水路,码头,十万水师连驻地都有了。 巴地码头在八百年后,便是重庆港。 韩绛问:“爹爹,我答应安排他去修皇陵,以得皇家的看重与赏赐。” “小事,五天之内,公文便可从临安府出发送往他手中。你,很好。” 韩侂胄内心是庆幸的。 自已这个儿子比自已狠,差的就是从政为官的经验还不足,但手段比自已还老辣,不动声色之间,已经掌握了临安府周边的大半兵马。 绍兴府有洪迈。作为韩绛的男方大媒,依宋律若是韩绛有大不敬之罪,他必受牵连,所以洪迈算是半只脚已经在韩绛的船上。 而后,淮南东路有王希吕。 眼下大宋最强陆战力量,建康军虞公著。 大宋最强水师,平江府刘锐。 韩绛这时又说道:“爹爹,我给你出个邪招。” “你说。” 韩绛这次声音很小:“过宫的事情,我听我的谋士刘过分析,已经到了非常厉害的程度,当今官家是真疯,这是真的。而从宫里的消息,太上皇快不行了。所以刘过认为,一但太上皇有个什么,宫里必乱,甚至于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继续。” 韩绛极小声的说道:“刘过的意思是,这事爹爹肯定是主力,但爹爹别出头,赵汝愚不是要捧杀我嘛,爹爹这次捧杀他,让他成为独相。而后,利用他独揽大权,让宫里不信任他,让天下人攻击他。” “这事,我搞不定,刘过也没把握。但刘过说,爹爹一定行,而且可以把这事前前后后玩弄与股掌之间。” 这确实是刘过的建议。 刘过有战略思想,也有足够的分析能力。可他知道自已的短板在那里。 不过,刘过更知道。朝堂上玩手腕,当今平原公韩侂胄绝对是天下第一人,而且韩侂胄背后还有太上太娘娘撑腰,就算有一点小失手别人一样玩不过他。 韩侂胄思考片刻:“让为父见见。” “不急,他还在帮我处理那三百多万两银子的事,然后南下泉州,把泉州的事情理一理,再到流求与几位账房及小掌柜好好设计一下流求新城后,最长一个月时间便会进临安府。他说了,这事不急,一点都不用着急。” 韩侂胄点了点头。 第二九一节 债主别急着上门 韩侂胄也是打听了韩绛身边的人,布衣双杰,刘过、刘仙伦。 这两人都是那种朝中大员想请,却请不动的顶尖谋士。若引用经典来形容,这两位就是鬼谋与卧龙。 鬼谋郭嘉为曹操奠定了大业的基础。 卧龙为刘备取一安身之所。 韩侂胄吩咐道:“儿,你秘密吩咐下去,这二人吃穿用度,能给的绝然不能少。” “爹爹放心,刘过欠我好多钱呢。这家伙在我的赌场输了几万贯,我给他算了月钱,他要还到一百岁,没还清之前,他不会走的。” 哈哈哈。 韩侂胄大笑。 得一刘过,区区几万贯算什么。 这只能证明,自已的儿子有手段。 “还有个事,爹爹别插手。刘过托我回临安给映月姑娘带份礼物,我拒绝了。我告诉他,我们韩家还没打算卖儿卖女,他有本事自已去,若他能自已打动映月,我给映月陪一份嫁妆。这事我还没敢告诉俟哥儿,怕他不高兴。” 韩侂胄点点头:“恩,知道了。” 回答之后,韩侂胄又问:“他不是有好几房妾室吗?” 这事韩绛知道:“前段时间他有点穷,到处欠债,结果妾室们跑光了。他跑到临安来,一来是赶考,二来是找朋友借钱。结果赶考没中,钱也没借到。” 听这话,是不是应该笑呢? 这确实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韩侂胄也累了,放下茶杯对韩绛说道:“你去歇着吧,朝堂上的事情你别多事,你先写一份告假的文书,若用上得便用,大婚最高可请休四十五日,所以落款别写日期,还有就是,无论什么原因别去葛家,别让葛家认为你是去讨人情的。” 韩绛不理解了:“但是爹爹,我听说你推荐葛相公去建康军的,这里面是有些事的。” “有事,也不需要你出面。相信这个消息已经传到的建康府,你在家安心等消息,或是有信来,或是有人来。” “是,明白了。” 韩绛倒也懂,自已急急上的门,葛邲真的会认为自已去讨人情债的。反而不好。 韩绛起身施个礼,韩侂胄点头示意好,韩绛这才离开。 韩绛并没有急着回自已住的地方,而是先去了他出门前吩咐人改造的那个院子。 这院子的改造主屋没什么可动的,新建的几个屋工匠们正在加班加点的赶工。 韩绛计划在主屋旁,打通两道小门,建一个浴室,一个卫生间,再建一个茶室。 眼下茶室是有另一间屋改的,没难度。 但浴室却是很难办。 原计划,从河里引活水进院子,再用虹吸的方式作一个小喷泉,而后引水进屋。可虹吸要求的密封性太高了,小喷泉可以,引水进屋把工匠们难住了。 韩绛到了,带队的工长迎了上来:“少君安好。” “恩,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计划六月才完工的,现在三月就要完工,这院子里的改造肯定是要减的。” 工长回答:“少君放心,咱们钱给够,工匠人数加五倍日夜不断的赶工,除了少君要引活水进屋这一项实在难办之外,其余的倒是没太大问题。少君原先要求,制作一个铁箱子刷黑漆放在屋顶怕是没可能的,铁箱子不好打,这加人手也没用。” 韩绛心说,果真传说是的,工匠的进度是按付钱速度计划的。 多给钱,真的可以加快进度。 不过,铁箱子其实也可以不要,那东西就是夏天会有热水,自已洗澡方便,也不需要每次想洗澡就先叫人烧水。 韩绛在整个小院转了一圈,指着原本的浴室位置说道:“原本在景德镇定了瓷片,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以后用在别院吧,这里用白松木给我打造一间屋子,屋内要有长木凳,还要有一个铜炉子,我给你们画张图。” 韩绛心里想的是,既然浴室没办法造了,那就先整一个桑拿房。 工长满头答应:“少君,别说是用白松打造一间屋子,就是要雕花也容易。” “普通的平板就行了,三寸宽、一寸厚。” “是,是。” 韩绛来到自已要的卫生间,这确实是惊喜。 “这个,竟然烧好了?” 工长赶紧回话:“少君要的东西,景德镇几个瓷坊受咱们资助,肯定用心。此物有大匠研究了,有三难,头一个瓷器内有虹吸管,这个倒是试了数次才成功,水箱的位置、大小也是试了多次。最难就是水阀,少君回来的前一天这边才造好,能用。还有几个新的也在造,肯定比眼下用的更好。” 韩绛按一下,没反应。 这会还没接上水呢。 韩绛研究了一下,工匠们作了两个水箱,一个在外面用铜管引入屋内,外面的水箱大,足够马桶上小水箱用十次,会有人按时加水。 而后,排水作一个相对密封的大木桶,这是屋外地下的。 每天清晨会有人将桶拉走。 韩绛明白,马桶的水肯定不能排入临安城的排水渠,金水有专门负责收的,而后会运到城外进行堆肥。 韩家不需要临安城专门收金水的人,因为韩家有自已的庄子,而且还有专门用来运金水的船,将金水运到西山几个庄子里。 最后是纸。 纸还是不够软。 工匠倒是不懂这个,问也没用。韩绛认为韩家的造纸坊水平肯定不如钱家的,等成亲了,找钱家的造纸坊再研究一下,估计能够造出足够软的纸来。 韩绛问了:“白玉坊那边,进度如何?” “小的只知道,头一区的屋已经盖完一层。城外引活水进坊,似乎要改成陶管的,有人提议说架起来,吃的水不粘地显得贵气。这几天正算着呢,好象花的比挖水渠还少。” 韩绛不太懂泥工活:“为什么还少?” 工长回答:“引水的渠毕竟不深,若是水少了都渗到了土里,时间久了水渗少了没事,可会影响到周边的屋,所以要先打地基,再下碎石,咱们白玉坊还计划碎石压紧之后再用石板铺沟,这工费料费就高了。” 第二九二节 侍婢没了,伤心! 引水渠竟然这么复杂,韩绛不太懂土木工程,纯粹就是好奇一问: “那架起来呢?” 工长其实解释的也不够细,引水渠为了保证水质,工艺复杂的比说起来更多。 对于韩绛问的,他也挑简单重点回答。 “架起来省,架子搭好用就烧的硬陶或是全管,或是半管,架子花费不了多少,陶管是咱严州自已烧制的。有人也说,硬陶管埋在土里引水,可试了试,埋深了打水难,埋浅了马车压的多了,容易坏。” 韩绛听懂了,一切还是材料的问题。 穿越前,进水用的铁管道,排水用的是水泥管。当下自已的白玉坊若用铁管道,不说加压、阀门,只说管道用到的铁数量上都没有办法满足,更何况铁管制作估计成本巨大。 工长又说了:“白玉坊内有位秀才说,几千年前周时就陶管埋在地下,还给画了图。咱们也试过那时的方法。” “如何?” 工长想了想回答:“咱是粗人,不好说读书人的不好,可没用。水太小,白玉坊吃用每天用水要很多。” 韩绛不太懂周朝是不是有,但肯定那个时候城市用水量没办法和现在比。“了解,下次可以这样说,那是傻读书的,时代在进步。” 工长咧嘴笑了笑,没接这话。 韩绛打算明天去白玉坊工地看看,给工长又交待几句自已新宅的要求之后,便回去休息了。 回屋转了一圈,总感觉屋里少点什么,韩绛又出来去见韩同卿。 那只宋代韩绛版的超高成本冷链箱已经送到了韩同卿这里,韩绛倒的时候箱子并没有被打开,而是存在地下室中。 “兄长不试试我送来的美食?” “等你一起。” 韩绛解下外袍扔给一名小厮,盘腿坐下了。 韩同卿吩咐人去取鱼。 鱼是杭州湾捕到的活鱼,这种鱼韩绛没见过,当地人叫这鱼为乌头。 韩同卿亲自切鱼,韩绛坐在一旁磨山葵。 韩绛突然说道:“总感觉屋里少了点什么,不过想一想,影和彩的身份也不同了,我问了,实验已经进行第二阶段最后,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下半年就可以正式的推广。未来的女医圣,再给我当婢女也不合适。” 韩同卿听完:呵呵。 只是笑笑,却什么也不说。反而差开了话题:“有件事,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叔父那边也不知道细节。” “兄长请讲。” 韩同卿说道:“依你说的法子,严州那边烧着试了。后来有三个方子能用,我亲自看过后,让白玉坊用了最便宜的那个方子。” 竟然还有三个能用的,韩绛问:“具体点。” “恩,头一个方子,他们在阎王岭找到一石头,挖开浮土之后在土层下有一种很软很脆的石头,力气大的人用手就可以打碎。工匠们用烧石灰的法子烧了,当时也是一个意外,原本应该混入石灰和石膏的,可忘记混了,结果也能用。” “这样也行?”韩绛还真是不懂。 他只知道是某种石头加粘土,再加石灰、石膏就能制作水泥,但想要好,便要在工艺与配方上不断的摸索。 眼下有初步能用的就行,只要钱到位,工匠们肯定会不断的研究。 韩同卿继续说道:“能用,但效果不如最贵的那种。不过却因为便宜,我安排给白玉坊使用,工匠们试过,好东西。只是盖以木柱为结构的三层或四层屋,这个完全够用。最贵的那种是多种矿石磨碎了配料制成的,用你说的加入钢筋、碎石、净砂,可坚固如盘石。” “恩,四层的屋用够用就好,只要不坏咱家名声。” “不会,加了半成的石膏粉,远比以前盖砖房用石灰浆加一点米汁好十倍,这一点是经过工匠们试验过的。白玉坊只是普通的屋,用你说的钢筋混凝土太浪费。” “也对。”韩绛认为没错,成本控制是重要的。 韩绛突然想到既然已经有原始的钢筋混凝土,那么,呵呵。 “兄长,你说咱们盖了一个十几层的高楼怎么样,这东西牛气不?” 韩同卿干笑了两声:“还牛气的,闷声发财不好,非要出那风头。那东西太贵了,不过可以盖一个地堡,加一个厚半尺的铁门,专门用来藏金子不是更好。” “妙,兄长说的妙。”韩绛乐呵呵的笑着。 韩同卿粘了一点山葵、甜酱油吃了片鱼肉,一脸满足的点了点头:“不错,确实不错。回头派人给交好的几家送去,你亲自给宫里送点,就说了偶得,别说来自何处。还有一事,刘仙伦写了信给你,让我给扣了。” “有重要的事?” “没有,他想和当地的土人作点生意,希望你支援一下。我给他写了一个条子,严州那边的咱家自产的东西他随便挑。这家伙挺有意思,一匹麻布加一双鞋子换人家一根木料,一把利斧换两根木料。” 说到这里,韩同卿大笑:“这奸商,你知道那木料有多大?” “多大?” “一种自带香气,一等木料长十丈,这个听说要两匹半布加外斧头一把,粗连皮接近一丈。加工之后,也有八尺可用的好料,树心料更是上上等精料。” “还有一种更大,听说最大的料达到十九丈长,粗两丈。我也没听说过,已经派了府里五名一等木匠去看看,若是好料给土人再加点钱,听说山里运出来不容易,给上十匹八匹细麻布也是可以的。” 韩绛也不太懂,但相信自家一等木匠去看了,肯定会有结果。 就算不知道树名叫什么,但木匠们会确定那木料的价值。 韩同卿吩咐人拿酒:“来喝点,最近没事多醉几天,少出门。临安城最近这半个月,怕是事多。” “明白。”韩绛也懂。 淮南东路这么大的事情,不在朝堂上搞风搞雨,才是怪事。 此时,话说流求新城。 这里叫夷南城。 说是城,却只是一个简单的土围子,连木桩都不舍得用,因为这里的木料似乎挺好,运回去全是钱。 第二九三节 新城,夷南 海边,甲字一号盐田旁,距离夷南城只有不足十里。 刘淮正在摆弄着烤架,因为今天有客到,旁边摆着各种羽毛鲜艳的不知道名字的山鸡和野味。 明州水师指挥使赵元卓已经换了一身麻布衣,提着两坛酒过来了。 刘淮没抬头:“你好好的明州不待,不是你说的,这里十去六死三回一人到,这么危险跑来干什么?” “看看。” 刘淮抬头看了看远处,那里还有一位客人,福州水师指挥使雷岙正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那里看一群人吵架。 应该是两群人。 一群是来自韩家的工匠,五个一等大匠带着一大堆徒弟。 另一边是从平江府秘密过来的军中船匠。 韩家工匠拉开一副图:“十丈木料,可以作为主木料,盖四层楼都不需要拼解,所以这批木料我们要带走。” 平江府船匠急了:“这些木料是我等预定的,用于造船的好木料。你们眼瞎吗?这木料油脂多,造成海船可比之前的木料至少多用十五年,而且我们可以造二十丈巨船。” “我呸。钱家船匠有四十四丈四尺四寸的船图,你们可见过,才二十丈就敢叫巨舰。” “我也呸,你们见过。” “我家少君娶钱家嫡长房大姑娘。” “我呸。” “我吐。” 两边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了,搬着小板凳看热闹的雷岙突然来了一句:“为什么不把钱家船匠请来几个。” 两边瞬间全部闭嘴。 都是木匠,一边是打造家具、造屋的高手。另一边是造船的。 但说到木匠水平,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在两浙、江南这地带,还没有谁敢说比钱家木匠更出色的。 钱家钱一线,不需要划线,不需要尺子,凭感觉制作二十根木条,这二十根可以作到完全一样,几乎没有一点误差。 一把雕刻刀,能刻出九层盘龙木球。 这水平,神了。 请钱一线出山,这事谁能这么大面子。 雷岙笑了:“你们研究的木料写个文书,我给你们送到韩家去,能不能请动钱家大匠,看韩家少君的面子了。” “这个,也好。”两边木匠答应了下来。 眼下,海边的木料已经堆积如山,如果这些木料用于盖屋,那就选一个风向潮位好的日子运回去,若造船,就放在这里造。 所以,木料的使用方式就代表所有权。 木匠们没有立即离开,先是拉绳子圈木料堆,有部分小木料是铁定用来造房子,韩家木匠已经圈好,还有几十根超大超长超粗的,平江府的船匠认定,这只能用来造船,所以也圈了起来。 眼下争执的重点,就是数量最多,长度十丈左右的那批木料。 远远的看过去,真正是堆成一座小山。 雷岙回到火架旁的时候,刘仙伦也来了,提着一只篮子,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果子。 刘仙伦与几人见礼之后坐下:“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已读书少,这树也不认识,果子也不认识,不过当地人说能吃,我就换了些。” 雷岙拿起几只看了看,也摇了摇头:“我也没见过,这是草果,还是木果。” 雷岙说的草果就是草莓这一类,木果就是梨这一类。 “不知道,雷将军你都不认识,我们自然也不认识。” 雷岙说道:“确实不认识,谁想这一海之隔竟然差别这么大,话说我营里一小兵前几天给我讲,这地方他看中一块地,说是打算把家小接过来,这地方种甘蔗能发家,与其给人当佃户,不如在这里种甘蔗,只是不知道地钱怎么算。” 这问题刘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移民的问题他们还没有想过。 刘仙伦接过话题:“这事我想想,然后写封信回临安商量一下,这事可行。若是能大量种甘蔗是好事,临安城的糖比去年又贵了三成,吃糖的人多了,糖也贵了。” 四人一碰杯,刘仙伦指着远处的甲字一号盐田:“这一片一千七百亩,现在还才刚刚弄好,前几天我测算了一下,今年若搞的好这一千七百亩能产不少于八万担盐,达到十万担也不算意外,毕竟不知道这里夏天的天气如何。” 刘淮给刘仙伦倒满了酒:“刘兄,给你讨个官?” “不用。给酒喝就行了,若是可以的话,再给点钱花花。”说完,刘仙伦爽朗的大笑。 这是玩笑话,刘淮也不再多问。 看来刘仙伦若开身份,肯定是到了面对韩绛的时候。 这样的人物绝对不是一点酒,或是几个钱能够打发的。 刘仙伦伸手一指远处:“乙字二号盐田正在建,人手差的远,甲字三号今年怕是没机会。算一下现有的盐田数,今年年底的产量很难超过亿斤,除非甲字三号盐田建起来。” 现有编号方式是,夷南城往南是甲字序列,往北是乙字系列。 甲字一号是实验性质的,所以面积最小。 甲字二号就是正式的,开建的时候直接就号称万亩盐田,总面积接近一万亩,减去道路与必要建筑区域,盐田的实际为八千九百五十亩。 刘淮问了一句:“要达到六亿斤的产量,我们需要多少盐田。” “恩!”刘仙伦心算了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可能,我走遍这夷南城周边所有可以产盐的滩头地,容易改造的最多只有三万多亩的盐田,其余的要花点时间,也要花不少钱,最终我们能够改造不会超过十五万亩。” “那有多少产量呢?”三位将军都非常关心这个数字。 刘仙伦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册子:“这是将军给我的,来自韩家少君的海盐田之法,我仔细研究过了,这上面的有些东西我不敢说有错,只能说我还有不懂之处。依少君的算法,一万亩盐田只需要十户,可咱们眼下,万亩需要百多户。” 韩绛没写错,只是时代达不到。 穿越前,布袋盐场的产量确实是超过六亿斤盐,可那时有拖拉机了。 依宋代此时全靠人力,只有少量的畜力的状态,能达到七成已经是刘仙伦管理有方,除非还能再扩大盐田面积,六亿斤这个目标在夷南城永远不可能完成。 第二九四节 盐不是用来贩私的 刘仙伦继续说:“依少君的算法,六亿斤大约需要十二万亩盐田,我测算了一下,咱们最终能够改造的盐田,差不多就是这个数据。但,十二万亩我们能够达到的,最多不超过三亿三千万斤,为什么会少,这边忙完之后我会去临安请教少君。” 此时一斤相当于后世的六百五十克,刘仙伦的管理能达到差不多后世二十万吨的产量。 雷岙倒没想太多,把烤好的野味给四人一分:“达不到也没什么,咱们定个小目标,先达到一百万担,这个加把劲还是有可能的。” “明年,两百万担也能保,只要有人力,或是有足够的牛马。”刘仙伦认为,这不算什么大目标。 钱够。 但钱要变成人力,买到足够的牛马才能变成盐田产量。 赵元卓问了一句:“百万担盐,有多少利?” 刘仙伦早就算过:“咱们不可能依朝廷的盐法来算,依每斤盐五文钱的利,百万担就是五亿个钱。” 刘淮这时插嘴说道:“有点高了,我叔父与绛哥儿商量过,最终落在手里的利最多一文半,分到军士手中一文这就够了。盐价必须砸下来,两淅、江南东西两路、淮南两路、两广的百姓吃盐,最高不能超过二十文每斤,基本保证在十五文以内。” 刘仙伦只是听着,他没接话。 但心里却是明白,朝廷眼下每年的军费支出高达六千万贯,可以说大半军费都是靠盐来支出。但军费中水份巨大,混军粮的、勋贵俸禄年赏,以及被文官贪污掉的军费,说一半都是委婉的。 七成的军费没有实际落到最低层士兵口袋与军械制造上。 这时,有个刘家亲兵飞奔而来,来到四人面前施了一礼,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竹筒双手捧到刘淮面前。 刘淮接过竹筒,里面取出一张纸。 上面是混乱的文字,根本就无法辨认。 刘淮先是在竹筒盖子里仔细研究了一会,这才从怀中取出三根粗细不同的六方体木棍,而后用小刀将那张纸裁成细条,绑在其中一根木棍上之后,木棍的其中一面出现一排文字,刘淮读过之后将纸条扔进火堆,将木棍重新塞进怀中。 雷岙看的眼热:“这是什么新物件。” 刘淮示意亲兵先离开,看周边五十步都没人的时候才说道:“这是使用了姜太公的阴符,我叔父和我有约定,每个月只用三种阴符,我便八种阴符之三随身带着。而后这种缠绕式源自极西之地的,上千年前的古希腊密文法。” 好厉害,可雷岙表示依旧听不明白。 刘淮又说道:“还有全新的秘文法正在搞,但绛哥儿大婚,这事估计要等段时间了。所以眼下这个将就着先用。不过,说正事。” 提到正事,没有人再对这秘文法多问了。 刘淮说道:“确定的消息,我父来信说,绛秋得宛。” 刘仙伦脸色微变:“这意思难道是,韩家少君在秋天的时候会得到宛城?这怎么可能。” 刘淮说道:“别怀疑,若有不确定之处,我叔父也不会特意派人送来加急秘文。” “原来如此。” 刘仙伦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三位将军听我说,解池以前每年产盐一百三十万担,咱们失了解池后迁都临安之后,盐法三改。盐法在福州一带根本实施不开,一但盐政官到,当地山户便会刀斧加身。其余地方,盐政苛刻、私盐无度。” 雷岙问:“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也是贩私盐的。” “错。”刘仙伦大声反驳:“咱们卖的是盐,不存在官盐之分。解池在何处,关云长故里,那里现在是金国控制的,宛城在何处。可以说,两湖用的盐全是从解池运过来的,这些盐是公还是私。咱们的盐运到宛城,难吗?” 刘淮说道:“不难,襄阳守将想必有人去联络了。荆湖北路的盐大半来自淮盐,少半来自蜀盐。荆湖南路的盐九成来自淮盐,江南西路的盐杂了些,有广盐,也有淮盐。京西南路的盐,就是淮盐,以及解池的盐。” 刘淮一边说着,一边在沙滩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 “我们从长江逆流而上,可以说长江两岸的盐都可以送到,而且没有谁敢查军船,就算有几个不长眼的,也不可能是四品以上的大员。七品以下咱们自已搞,七品到四品韩家出手,四品以上真的有的话,韩家也有办法克制。” 刘仙伦也说道:“这是一盘大棋,先断了就京西南路的盐,解池的盐便失去了生意,而后把其余地方的盐价往下砸,不出两年,估计私盐贩子能死绝,盐商也撑不下去。那么朝堂上就会迎来新一轮的朝争。” 敢贩私盐的,除了小买卖不怕杀头的人之外。 大宗的全是权贵的背后撑着。 说到这里,刘仙伦轻轻一拍自已的腿:“看来,我要赶紧把这边的盐田之事搞顺,而后在半个月内进临安,有些事情要当面问清。” “也好。”刘淮也认为刘仙伦是应该见一见韩绛了。 刘仙伦突然又换了话题:“你们可知道,那日钱家以秘阁六论来考少君?” 雷岙直接就回答:“没听过,什么六论,那是你们读书人糊弄我们这些大老粗的。” 赵元卓听过,却不打算接话。 刘淮也一样,他不知道刘仙伦为什么这个时候又提到六论。 “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此话有新解,来自临安府鹤翎姑娘,我听过一个传闻,韩家少君有一个计划,希望借一个有声望的女子,募集人杰。原本是花满楼的映月姑娘,但是终却意外的变成了鹤翎姑娘。” “为什么呢?” “映月姑娘年龄太小,听个戏文还讲,讲天下有心而无力。” 刘仙伦品了一口酒:“依少君的华夏论,久居华夏而诸夏、久居夷狄而夷之。怎么说呢,依鹤翎姑娘来说,她本是吐蕃诸部的公主,久居临安你们谁还认为她是夷狄,可反过来讲,许多到了辽东的人,有些人让当地变成了华夏,有些人自已却变成了夷狄。” 第二九五节 你女婿是韩绛吧 讲的太深奥了,包括读过不少书的刘淮都听不懂。 雷岙更是吼道: “听不懂,来点简单的。” 雷岙确实听不懂这个,可他本身就是一个十足的例子,他非汉人,他是畲族,但血统已经不纯正了,唐中期的时候中原许多人迁移闽越之地,混居。他的祖母是僮族,他的母亲是汉族。 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严格的民族论。 刘仙伦哈哈一笑:“喝酒,不说这个了。必要的事我看着办就是了,相信重金之下,必会有人愿意在夷南城办学。” 刘仙伦看的很准。 确实是重金之下。 泉州城,钱皓桁官宅。 最近的公文异常的多,钱皓桁忙的连饭都没空吃。 有客到。 来的是回乡省亲的两人一位当地官员,另一位是当地名门,这小官省亲前曾任历县县丞,从八品小官。却也算是当地的一名流,年少时就以诗词闻名,而且其家族这闽地很有声望,朝中名臣叶适就是他的堂兄。 叶文炳。 另一位姓郑,同样也是当地的名门,但因为腿疾考中进士却没有为官。 郑家族地在莆田,从海路坐船过来也就是一百多里。 郑家祖上郑玉伯发迹,全凭当年韩琦提携,现在也是韩家的可靠追随者。 这两人是提着食盒来找钱皓桁的,四菜一汤,除了一道蒸鱼之外,全是时令蔬菜,淡酒一瓶。 “听闻钱府还没有吃饭,我二人就在旁边的酒楼叫作了几个菜。连酒一共花了八十七个钱,鱼是我二人从海路过来自已钓的鱼。” 钱皓桁正准备客气两句,却听一声吼:“小气,请人吃饭却舍不得本钱。来呀,抬上来。” 进来一人,身穿颜色鲜亮的青蓝色麻布衣、包着头,头上插着极鲜艳的五根鸟毛。 他身后带着一队背上有弓,身上配刀的壮汉,还抬着两只猎物,一只是黑熊,一只是象牛一样的东西,却只是比驴大了那么一点。 这东西的角像鹿不是鹿、蹄像牛不是牛、头像羊不是羊、尾像驴不是驴。 当地山林中特有,就叫四不象。 见到此人,钱皓桁赶紧迎上前去:“蓝族长,钱某有失远迎。” 郑、叶二位见到此人,头皮发麻。 此人一族自称山哈,当地汉民称他们为拳民,官方文书中称为畲民。 畲民是当地反抗朝廷盐法的主力,轻则用拳头,不过他们很少来轻的,基本上动手就轮刀子,根本就不和朝廷盐榷的官们讲道理。 钱皓桁在这里为官四年,好不容易才抚平这些人,可盐法依然无法推行。 主要是,朝廷的盐法实在有点太坑。 当然,还有畲人以及闽越这里山民太彪悍,就使畲人来说,至少十五万壮丁,轮起刀来不是寻常的力量能够对抗的。 蓝海,向往大海的一位畲族某部落的大族长。 蓝海大大咧咧的坐下:“你是一个好官,今个来不是找你麻烦的,也不是来砍你衙门那个小官的,今个托你帮我送封信,或是带着口信也行。” 钱皓桁几乎就想擦汗了。 畲人四大部落,任何一个大族长下山,从来就没有一次不见血的。 不是砍人,就是被人砍。 过年前,南安县的税吏才被人打断双腿,就是畲人蓝姓这一支人马干的,理由很直接,收税的竟然强收了一户人家的来年的粮种,所以税吏被人围住,等县衙的人赶到,双腿已经被打断。 而且,没有人承认,也没有谁看行凶者。 这案子,现在还悬着呢。 不过,蓝海倒是很给钱皓桁面子,因为钱皓桁办学,教他们畲人识字。 钱皓桁问了:“不知道,蓝族长要带口信给谁,什么样的口信。” 蓝海哈哈一笑:“这事找你就没错,有个叫韩绛的听说娶了你的女儿,那就是你半个儿子,你替我带个口信,说老蓝我愿意替他砍人,怎么砍都行,让他分我点辛苦钱,不要太多,给我个万亩就行。” 钱皓桁愣了一下。 怎么凭空就生出这样的事来,什么时候韩绛需要去砍人了。 依蓝海这样说,可不是杀个人,或是械斗那么简单,应该是军队级的战争。 没等钱皓桁问,叶文炳就抢着说道:“不行。此事断然不行。” 蓝海的眼睛瞬间瞪的和牛铃一样:“你是那个,要打架吗?”说完,刀就放在桌上了。 叶文炳赶紧对钱皓桁说道:“皓桁兄,借一步说话。” 蓝海一拍桌子:“借个屁,有屁就在这里放。” 叶文炳的消息是来自陈亮,他亲家郑家的消息来自韩同卿,是韩同卿特意让身边的郑家子弟把消息带回来的。 叶文炳说话很巧妙:“绛哥儿年前请明州、福州两地水师清剿海匪,后海匪逃到大夷州,水师追杀了过去将海匪俘虏。后又收容了大量的流民,在大夷州准备种甘蔗。而大夷州有些土人不怎么友好,相互间有些冲突,不过听说也解决了。” “后来呢,严州运布料往大夷州,换到一些木料,我们二人前来,就是想在泉州新码头租下仓库,同时订购几条官坊的新船,作一点木料生意。当然,也会派人去大夷州帮助绛哥儿派去的人马对抗不怎么友好的土人。” 不愧是文人,而且还是当官的。 只字没提盐字。 叶文炳是一个清官,他不贪,可不代表叶氏一族不需要养活一大家子人。 他想要的真正就是种甘蔗。 盐的事,每年给几百担够自家用就行,他不想粘盐的生意。但木料,他想要,这是好生意。 叶文炳说完,蓝海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叶文炳虽然怕,可也迎了上去:“蓝族长,你我虽初见,并不相识,但我劝你一句,锅砸了谁也别想喝水。” “是了。”蓝海也反应过来了。 他可以不管朝廷的盐法,可不代表这些人可以不理会。 不能提盐字。 蓝海马上大吼道:“怎么,我要一万亩也种甘蔗。” 蓝海这一吼,叶文炳愣住了。他心说,蓝海你会种甘蔗吗?可嘴上还是说:“若蓝族长有心种甘蔗,我愿意派人教你,一起种甘蔗。” 第二九六节 粮食放大器 蓝海的消息来自畲族雷姓一支,雷姓这一支因为有雷岙不断的往返大夷州与福州水师驻地,早已经过去了一千多户。这一千多户预测可以管至少三万亩盐田,收益也不会低于百万担盐的盐田收入。 依每担盐不会少于一千钱来算,这便是每户可得毛利百万钱。 一户百万钱,依每户五个人来说,每人每年二十万钱。依当时的米价,二千钱一担米,这就是一百担米的收入。这个收入放在临安府都是中等收入了。 蓝海也想要,所以他愿意带人去和大夷州的土人友好的用刀来谈谈人生。 就算他得到的盐不卖,拉回来自已族人分也行。 依朝廷的盐法,一引盐是一百一十六斤半,朝廷就要先收六贯钱的盐税,然后盐商再卖的话,这一担盐至少要十贯钱。 而且官盐还会掺沙子。 私盐贩子也不是纯粹的好人,他们卖八贯、六贯。 蓝海要吃一千个钱一担的盐,不愿意吃八贯的净盐,更不愿意吃十贯还掺沙子的盐。 钱皓桁非但不傻,而且脑袋相当的灵活。 瞬间,他脑海之中绘出一副图。 韩绛这个混帐东西肯定又在玩花样,大夷州也就是流求,种甘蔗? 甘蔗这东西钱皓桁懂,至少要一年的成熟期,而琼崖有人用一年半。种的时间相对长一点出的糖就更多一些。 而且甘蔗比普通的庄稼更难打理,跑到那么远去种甘蔗? 大小黑沟不是说着玩的,不知道有多少船沉在那里,大夷州真的值得去吗? 所以,肯定有什么古怪。 事实上,叶家与郑家就是来租港口仓位的,除了麻布与日用品换木料之外,他们还有三个生意想作。 头一个是果脯生意,第二个咸鱼干生意,最后一个是真正想尝试种甘蔗。 蓝海则不同,他就是简单直接,过去砍人,然后得到地盘然后搞盐。再按砍人的次数、人数直接和韩绛换钱。 刘仙伦在夷南城执行的政策他喜欢。 你服气,咱们就给你钱、粮、布,你干活挣钱。你不服气,就用刀砍到你服。 但,水师的兵马不可能过去太多,遇到大规模的土人下山,只能据寨而守。蓝海相信,自已的族人带着刀过去,咱们不用守,直接反杀回去,遇到不服的全部砍翻。 钱皓桁越发的感觉这事古怪了。 沉思之后,钱皓桁说道:“这样吧,十六那天我儿出嫁,我亲自把口信带回去。还有,租码头仓库之事,眼下并没有正式对外宣布,我写个条子,给你们留两间,若想再要更多,依规矩等那什么,正式招标。” 招标这个词还是钱皓桁从韩绛那里学到了。 再说是好官,这点人情钱皓桁还是懂的,也不会死板到真正铁面无情。 钱皓桁的回答也算让来客满意。 蓝海留下了自已带来的礼物,乐呵呵的走了,府衙外的官吏见到蓝海都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在泉州的许多官吏眼中,蓝海属于脑袋不正常的那一类人。 钱皓桁送走了客人,虽然马上要回临安去,可他还是先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回去。 信中没提今日之事,只是问了一下婚礼的事宜,特意提了一句,韩绛回到临安在忙什么。 韩绛在干什么。 这家伙已经爽歪了。 临安城白玉坊门前,一个特制的煤炉上正在烧着一个铁球。 这铁球可是好东西。 为了研究韩绛所说的海盐制碱术,施子彦的弟子们与钱家的工匠联手研究这东西,一只壁厚达到一寸的铁胆,这东西虽然是一个失败的产物,对于海盐制碱不太合适,却被韩绛给发现了。 韩绛往铁球里加了米,还有糖。 然后放在炉子上烧。 这东西已经烧了有小半时辰了,因为胆壁实在太厚,想烧透是需要花点时间的。 终于,为了防止炸胆,工匠用制作的一个铁哨吹响了,这是压力过大会顶开钢片,铁哨就会吹响。 四名家丁用架子将铁球抬到一旁,然后用将麻布铺在四周足足三十步见方的地上。 穿着麻布衣的韩绛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木棍上还系着红绸呢。 “所有的小家伙们,准备了。” 周边,好几百个小孩子没几个敢靠近,反而躲的远远的。别说是小孩子,就是大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换了男装由四个婢女护着的钱歆瑶躲在远处观察着。 因为大婚在既,依礼她是不能见韩绛的。 韩绛手拿着木棍高高举起,用力的砸下去,正好砸在把手上,却听一声巨响。 大半的小孩子吓的掉头就跑,少半捂着脑袋爬在了地上,有几个吓的直接就呆住了。就是大人们,也吓的不由后退几步。 这时,只见那盖子弹开,无数雪白的东西冲天而起,如同下雪一样落在早就铺发的麻布上。 韩绛大笑着张着手臂,有几料落在手中。 韩绛放在嘴里咬了咬,笑的极是开心:“小家伙们,来抢好吃的了。” 抢? 不存在的。 虽然是穷人家的孩子,却是守规矩的,更何况钱家派的老师已经给这些孩子上了两个月的课,有好多小孩子都会背三字经了。 排队,个子小的排前面,男孩子一队,女孩子一队。 因为人数多,所以每个只能分一把。 懂事的孩子会拿回去给家里长辈尝尝,或是给年龄大些没参与排队的兄姐分点。 不得不承认,钱家在教书育人方面,还是相当有水准的。 几乎没有吃独食的孩子。 人群中,钱歆瑶揪住了丹霞的耳朵,眼看丹霞要跑出去,钱歆瑶眼疾手快一把就揪住了丹霞的耳朵:“待着。” 丹霞若跑出去还了得。 自已偷偷跑出来的事情就会被发现,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谁想,韩绛用木棍一指:“那边,人群中那位粉衣公子,对,对就是你,带着一个贪嘴小丫头的那位粉衣公子。你来烧下一炉。” 钱歆瑶嘴里碎碎念着,韩绛这个坏东西,怕是早就看到我了。 钱歆瑶面前的人让开两旁。 第二九七节 不服气就回家去绣花 韩绛呢,却是一转身将那木棍交给身边的婢女,家丁全部退离。 韩绛喊了一句:“玩够了,几个工长都跟我巡坊,我要看看你们的活作的怎么样。还有,小家伙们,今天一石米,五斤糖,给你们烧完。” 小孩子们欢呼声一片。 围观的人不傻,钱歆瑶女儿身男装,多半的男人或许看不出来,可白玉坊的婆娘们眼尖着呢,再看所有的家丁退离,全部换上婢女,丹霞这小吃货,腰上带着钱府的腰牌也没取,这是谁?猜也能猜到了。 当钱歆瑶接过那根系红绸的木棍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所有人。 没有人指挥,在场的所有人都很郑重的向钱歆瑶施了一礼。 这一礼是给钱歆瑶的,也是给钱家的。 钱家多善。 坊间甚至有传闻,钱家大姑娘在江上遇韩家少君,钱家大姑娘一席话引韩家少君向善,这才有了白玉坊。 白玉坊,就是因钱家大姑娘而建。 当然,事实上是什么,谁关心真相呢。 传闻总是比真相更有趣。 半个时辰后,又一炉炸响。 很快,在白玉坊一处刚刚建好的蒙学堂外沙地操场上。因为这里已经完工,工匠们已经撤离,白玉坊的住户们很知趣的绝对不靠近一百步之内。 韩绛光着脚踩着沙子上,心里盘算着自已的圈钱新计划。 钱歆瑶坐在沙地旁的秋千上,慢慢的摇着。 一盏茶时间过去,钱歆瑶开口了:“若没有罗织,好吗?” 韩绛轻轻一抖折扇:“到了我们这种身份,还需要一件衣服来体现自已的尊贵吗?明个,你命人在白玉坊帖出告示,说你出钱资助一百名十三岁至十六岁的白玉坊少女入女学,她们要学的内容我已经准备好,未来五年我需要五千名女账房。可惜白玉坊适龄的只有不到一百二十人。” 钱歆瑶问:“然后呢?” “然后,临安府的人就会去猜,你把自已的嫁妆,或是嫁衣换成钱,资助女学。这光环比起你一件新衣要华丽的多。” “这是滑头,取巧贪名。” “错,这是双嬴。不服气,你回去自已绣花吧。” 一句话,噎的钱歆瑶想咬韩绛。 好吧,为了不绣花,认了。 钱歆瑶答应了:“好吧,就这么办。那你呢?” “我,我最近有点穷,我也穿素,随便找一件红色的长衫穿着就行了。前段时间投资了景德镇几个瓷器坊,投入进去了,利润还没有到手。最近还有一批投资,数额有点大。” 听韩绛这么说,钱歆瑶说道:“我嫁妆不能动,但香皂存了不少利,你需要多少钱?” “七亿钱。” 韩绛这话一出口,钱歆瑶差一点从秋千上翻下去。 香皂是存了点钱,不少,好几百万钱呢。 韩绛这七亿,吓的钱歆瑶一哆嗦。 钱歆瑶惊问:“你,你这是要作什么,要七亿钱?” “是每年七亿。” “作,作什么?”钱歆瑶想不出来干什么需要花这么多钱。 七亿钱,换成米可以装满钱家现用的糟运粮船,一百多条船的米。一条船可以装三千石米,装一百船。 韩绛转过头:“种甘蔗。” 韩绛没说实话,因为还没有大婚呢。 钱歆瑶不信:“种甘蔗需要花这么多钱?” “还有糖坊,码头也需要建造,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还有点别的,这都是要花钱的,不过你也别担心,七亿钱不算什么,下个月估计就能解决了。” 钱歆瑶听的出来,韩绛没说实话,至少没全部告诉自已。 也罢,自已还没过门呢。 临安的权贵,若说以家产论,能拿出七亿钱的不在少数。可那些都是庄子、店铺、珍宝、房产。现钱能拿出七亿的,不出一手之数。 韩家,肯定有。 但一下子拿出七亿,对于韩家来说,也是一笔极巨大的数额。 韩绛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送你的,这东西是靠施道长研究出来,但他没继续,是我韩家工匠最终制作完成的。因为施道长不在意这些玩物,他更在意民生,所以他的研究方向是为民,我就叫自家工匠完成了这个。” 韩绛没把小盒递给钱歆瑶,只是放在钱歆瑶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在钱歆瑶伸手拿小盒的时候,韩绛已经抬脚离开:“灵儿,大婚之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只属于你我的秘密。” 说完,韩绛已经离开。 钱歆瑶打开小盒,里面是一个圆木片。 将木片翻过来,却是一面明亮无比的镜子。 镀铁合金、渗铬之后,以磨铜镜的方式磨出的镜子。 钱歆瑶见过明亮的精钢,也可以磨的如镜子一样,但保持不了,几天就会看不清,半月时间就锈了。 这东西,难道不怕锈。 施子彦没有再继续研究,他更在意另一种,廉价的镀锌铁皮,因为韩绛说过,只要能造出廉价的镀锌铁皮,他就有办法让食物可以保存一年之久。 这样,南边的水果,北边的肉就可以南北通商。 所以,施子彦扔下所有的活,全身心投入到廉价镀锌铁皮的研究之中。 这研究有好几大难题,第一个是韩绛说的滚轧技术、第二个是镀锌、第三个还要保证强度,最难的就是成本。 不能制作出来一块铁皮就几贯钱,这就没有意义了。 钱歆瑶手中的钢镜,就是铬铁锌合金的原始版,这个是具有时代意义的,其意义远远超过一块镜子的价值千万倍。 明代许多工业技术其实是对宋时技术的恢复,在明后期也只是提高。 若不是元亡了宋。 工业革命发生在那里,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施子彦掌握的冶金术,已经让韩绛震惊到怀疑自已穿越前读的是假历史了。 自从施子彦从韩绛这里学到了基础的酸、碱、盐知识之后,一扇新的大门向他打开了,他已经知道,火硝就是一种纯度不高的硝酸,硝酸与甘油混合硝化变成硝化甘油,碱不是火碱,是韩绛说的海盐制碱的纯碱。 第二九八节 呸,渣男 老道把这些知识开始运用到了他的冶金术当中。 钱歆瑶靠香皂存的点那小钱钱,钱歆瑶应该庆幸,她马上就要嫁人了。老道现在还是理论研究阶段,还没有开始大规模试验的,否则分分钟让钱歆瑶的小金库见底。 等老道开始大规模试验了,钱歆瑶已经是韩家大娘子。 到时候,韩绛的钱袋子都会颤抖。 不,应该是颤栗! 这一点,无须任何人提醒,韩绛心中早就明白。 从白玉坊两人分开,钱歆瑶去和葛家三姑娘品茶,这马上要成亲了,宾客名单中有一部分自然是钱歆瑶的朋友,确定名单是件很复杂的事情。 不仅仅要确定宴请的宾客,更重要的是排座位。 所以钱歆瑶需要有人帮忙。 而韩绛呢,离开白玉坊之后就去花满楼了。 进了花满楼,韩绛要了一个二楼的小包,坐下之后,小二上前:“少君,今天有新送到了鱼,还有新鲜的春笋。” “恩,看着上吧。”韩绛倒没点菜,这些小二是有眼色的,绝对是看人下菜的高手。 小二又说道:“少君,今个花满楼新到了十名侍酒,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几天前还是贵人家的女儿呢。” 听到这话,韩绛问:“临安府,这些日子这样的新侍酒多吗?” “多,听闻大理寺仅昨天就批了十九人。” 韩绛没再问,有些事自已想知道的话,可以让韩安帮着去查。韩绛只吩咐道:“你看着安排吧。对了,给我准备纸笔。” “是,少君。” 小二躬身退下。 小二刚出去,韩绛就听到门外有人喊:“你这恶奴,刚才不是说二楼的包至少四个人才给定吗?怎么就有人进去了。” 韩绛听到声音,心说这是有人闹事。 不过,这事轮不到他管。 外面又传来声音,是小二的。小二陪着笑:“这位客官,里面的客人一人付了四人的茶钱,点四名侍酒,所以小的这才开了二楼的小厢,而且给双倍的水粉钱。” 只听刚才那凶恶的声音骂骂咧咧的:“这些有钱的公子哥,真是可恶。” 骂了两句,倒是没闹事。 让他们两人付四人的茶钱,双倍的水粉钱,点很贵的菜,这人肯定是不愿意的,只能抱怨几句,看有没有同样是两人和他们拼桌的。 韩绛笑了笑,不愧是百变脸的青楼小二,处理这点小事还是办的很不错的。 同时,花满楼现在生意好了,竟然还设最低消费。 厉害。 少时,几个身穿艳装,却把自已包的很严实,满脸紧张的侍酒进了屋,手法笨拙的摆着餐具、酒杯。 韩绛只是看着窗外。 一个念头在韩绛脑袋里冒了出来,这要是放在穿越前,结婚前还去青楼,这算不算是渣男呢? 不是好象。 一定是渣男。 想到这里,韩绛不由的笑了。 进来的一共六个人,花满楼对这六人在选的时候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精通音律,而且声音很好听的。 而选人的也并不知道,这六人说起来还是亲戚呢。 王家,只要是在临安城作官,或是使,无论是流内还是流外品,只要每月按时收王刻惪钱的,全部下狱。这是谋逆大案,可不是寻常的牵连,基本上连出面保的人都没有。 大小官员惟恐避之不及。 葛邲自请贬官,韩侂胄保了他,葛邲保了葛家,但不代表连葛家分支或是远房也能保,连拥有相国之位的葛家都保不住偏支,更何况那些没背景的小官。 韩侂胄这还没出手呢。 此时的临安府,只要是当官的,用陆游的话说,十一清、十九浊。 换成韩绛穿越前的话,一成是好官,九成只要查,肯定是有罪,肯定有贪污、不法、渎职等行为的。 台上此时正在有人演奏,韩绛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摆桌的几人。 韩绛心里在想:是牵连无辜了吗? 扯蛋。 这不是命,这便是生活。 昨日,你的吃穿用度便是民脂民膏,今日你浓妆艳抹来换一餐一食。 韩绛一边听着台上的演奏,一边坐在窗边快速的写着自已的新计划书,这事有点难度,但为了将自已的钱马上加一级杠杆,韩绛认为自已大婚前这事就能开始执行。 那么,核心是什么? 最能让男人、女人愿意花钱的事只有一个: 面子。 写完的计划书的初稿,韩绛身体往后一靠:“谁,去把刚才的小二叫进来。” 有一个侍酒起身,出去将刚才的小二叫了进来。 小二进屋,躬身立在一旁,此时的他知道有外人在便换了称呼:“小官人可有何吩咐?” 韩绛问:“识字吗?” “回小官人的话,粗通些文字。” “叫什么?” “小的叫花二,小的是流民,十多年前五岁时承蒙老掌柜收留,不记得本名,以楼为姓,就叫花二。” 韩绛回头上下打量了花二几眼,长的挺体面,可总是躬着身子,笑的有些贱。 不是人贱,或许是这身份贱吧。 韩绛吩咐道:“会站直了说话吗?” 小二没动:“小的是只是一个贱奴,不敢在小官人面前站直。” 韩绛说道:“去告诉你们掌柜,我借你两个月替我办件事,而后过来拿我的手书去壕横号领着身份牌子。” “是,小的这就去。” 小二跑出去,没一会功夫回来。 这次象是换了一个人样,进来后挺直腰板,冲着韩绛一拱手:“在下壕横号伙计花二,见过小官人。” 聪明人,相当聪明的一个聪明人。 社会就是一所大学,有些东西比学堂里学到的要深。 韩绛说道:“壕横号没有伙计,只有柜员、厅前执事掌柜、贵宾小掌柜、大账房、大掌柜。”韩绛一边说,一边写了一个条子,一摸口袋,韩嗣没在,钱武回家,自已的印也不知道现在放在那里,只好随手签了一个名字:“去总号领着身份牌,而后去找府里二管事安伯换身衣服,侯着。” “是。”花二双手接过韩绛写的条子,很是恭敬的一礼后退离。 第二九九节 炮火转移术 韩绛打算尝试在临安府发行信用卡。 信用卡的本质并不是靠网络与电脑的,而是商业信用。 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卡片拥有者自身的信用,或是身价,有经济学家把公元一九一五年,许多商店给优质顾客发放信用金属徽章作为广义的信用卡起源。 韩绛并不这样认为。 信用卡的起源就在自已脚下,就在这临安府。 举个例子,韩绛身上不带一文钱可以在临安府吃喝玩乐,而且没有那家店敢要求自已不付钱不能走。 因为韩家的脸面在那里放着,韩家就是信用。 这些小店会事后去韩家要钱,有的态度好的还会多一份跑腿的赏钱。 这才是真正的信用卡起源。 但狭义的信用卡起源,确实是经济史中所记载的,公元一九五零年的大莱俱乐部卡。 无论韩绛穿越前信用卡能玩出多少花样,本质就是一句话,你用了信用卡便欠了银行的钱。 韩绛抓住了这个重点词,欠! 哥需要你们欠我的钱,需要全临安都欠我的钱。 这样,哥才能使用一级杠杆。 韩绛正在梦想自已的壕横帝国之时,突然台上的琴声停了。 盛装的映月出现在台上,没有琴,也没有乐师。因为映月的出现,花满楼无论是大厅还是二楼各小包都安静下来了。 映月站在台前:“今日,映月不知可否请建安伯登台,奴家有一事不明,貂蝉为何人?” 知道韩绛到了,映月立即抓住机会给韩绛洗地,韩绛的论美人正式版已经销售,公版售价高达三千个钱,陆游手书版那是有市无价,真正的穷一点的人都买不起,大部分是都是凑钱买,然后自已抄录一份。 争议的核心点就是四大美人之一的貂蝉。 韩绛!!! 整个大厅里所有的公子哥都站了起来开始往四周看,韩绛眼下绝对是临安府最当红的公子哥,唯一的,没有之一。 十七岁封伯的大宋有不少,都是权贵之家的嫡子。 十七岁从七品文官的,只有一个,就是韩绛。 科举之路,中了状元也是正八品。荫恩,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封,虚封没问题,实职从七品,不可能。 但,韩绛是! 能娶到临安第一名门千金,钱家大姑娘的男子,怎么可能不够红。 而韩绛屋内,听到建安伯,六个侍酒脸上可以说神采各异,有惊喜、有怨恨、有痴迷、有不屑。 毕竟她们间接是因为韩绛而家破贬为贱籍。 韩绛上台了。 穿着一身麻布衣。 正如韩绛自已说的那话,哥这身份已经不需要奢侈品还充面子,哥就是面子。 有人已经准备好的椅子、茶几、茶水、点心。 韩绛冲着所有人一拱手,轻轻一抖扇子坐下,开口就是一句惊人的:“话说,史官的话能全信,母猪也会上树。史官的记载只能作为参考,为什么这么说的呢,刚才我在屋里找了六个侍酒,这六位姑娘皆是因为淮南东路谋逆大案而被贬为贱籍,那么各位可知道,刚才屋里发生了什么趣事?” “当然,大伙可以猜。” 许多人笑了,但更多的人却若有所思。 这便是发生在身边的事,和他们在一个屋檐下。可那小包内发生过什么吗? 而且韩绛说的并非史官不可信,而是史官的话不可全信。 这与尽信书不如无书是同义。 韩绛也笑了:“刚才,我一口菜没吃,一口酒没喝,为什么呢?” 厅内,有人站起来:“绛哥儿,你怕她们下毒。” 韩绛大笑:“哈哈哈,这位兄台说的好,但事实上却是我顾不上。我正在作一个计划,可以让壕横号能够帮助更多的人。比如,今天我去白玉坊,有父子二人想买条小船从临安府到绍兴往来行客,可他们要存够钱需要五年。” “那么,我就想着,怎么样让他们能够先有船,而后可以开始挣钱。我韩绛可以为善,但也不可能凭白把钱送给他们,大家知道临安府的行钱规矩,他们也借不起。所以,就需要一个船行、这对父子、壕横号三嬴的方子。” 说到这里,韩绛话峰一转:“跑题了,今个咱们只说貂蝉。” “话说,有史以来这么多年,列传的女子有几个。和男子比呢,少之又少。今天,我给大伙讲段故事,凤仪亭。” “这一切要从司徒王允灭黄巾,并且截获一封信开始,这封信是什么,是十常侍写给黄巾贼的,可当时当汉灵帝就是一信,太监有几个识字的,我不信。那么这就问了,是汉灵帝不信,还是被蒙蔽,或是他不敢相信,或是信了不愿意相信呢?史书中可有记载,请!” 韩绛一个请字,瞬间镇场。 这便是穿越前每到董事会惯有的招数,将你们针对我的矛盾变成你们之间的问题之争。 三国志,韩绛没怎么读过,因为这东西读起来没什么意思。 韩家有三国志,韩绛也只是草草的翻了几眼。 没标点不说,而且那么复杂的事件就几行字算是交待清楚的,这让韩绛读的脑壳疼。 但用在此时,这东西好。 既然书中没有交待清楚,那就需要靠其他的一切外在的记载来研究了。 这不仅仅是读书量的血拼,更是对人物、事件、背景、起因,还有周边无数元素的复杂分析。 研究历史在韩绛穿越前仅次于研究数学,这东西掉头发很凶的。 韩绛不虚。 本少虽然没细读过三国志,可本少读过易公的品三国,那东西在此时勉强能挣住场面。 大厅内,已经炸锅了。 真有能人,从十常侍的出身开始研究、分析、推断。 很快,大厅内分成了三派,一派是灵帝糊涂,这部分人数少。人数最多的便是灵帝知道,但包庇十常侍,最后一群人支持灵帝是被胁迫的。 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中,这话不假。 但韩绛也不敢肯定,穿越前的理论就一定是正确的。 这时,二楼的小包窗户纷纷全开,大人物不会亲自站出来出口,但他们写好,长随站出来高声念出来。 第三零零节 两寸见方小纸片 花满楼的掌柜呢。 算盘打的啪啪响,这吵的好,今个的酒卖的比平时多一倍,你们吵,继续吵。 一直吵到深夜,别说貂蝉,就是吕布都还没出场呢。 这才吵到袁术为什么要火烧皇宫,是为了掩盖什么,还是失误? 深夜,韩绛坐在花满楼的正堂中间,爽朗的大笑着。 映月坐在一旁:“少君是开心貂蝉之事已解,还是开心今天生意好?” “错。”韩绛两指夹了一张两寸见方的小纸片:“我开心的是这个。” “映月不懂。” 小纸片不是普通的欠条,而是一种双联式凭证,这东西现在都不是正式品,这些也都是样品,只是给韩绛看看如何,如果不行还要再改进。 可今天竟然用上了。 水印就是壕横号三个字,双联合起来是四寸长、两寸宽。 今晚上,许多人喝嗨了,结果钱没带够。 三联写的内容是相同的,中间有壕横号的齐缝章,一边是店家签印,一边是两联客户签印。 签好后,店家签印的归客户,用于对账。客户签的一联是店家对账,一联店家用于和壕横号结账。 钱不用立即还,每月五号会有壕横号的贵宾小掌柜上门找客户对账,或是十五还钱不用付利息,或是付利息分期。再或者,存钱直接扣款。 凭此联,花满楼所有消费除侍酒的水粉打赏之外,一律九五折。 许多带足钱的,最终都选择签单。 不用立即给钱,而且还下月十五还钱还不需要付利息。 这好事那里去找。 今晚,花二是首功。 刚刚入职的他,凭借巧舌如簧,横扫整个花满楼。 映月那懂这些,只问道:“少君,世上真有貂蝉吗?” 这个问题可把韩绛难住了,思考了好久,韩绛说道:“或许有,或许没有吧。若真论我所知道的历史,貂蝉的原型应该是董卓身边的一个婢女,此婢女曾经是吕布一个部下的妾,至于王允的连环计,王允没那么聪明。” 映月万万没想到,貂蝉竟然不存在。 韩绛说的委婉,但话里话外已经表明,韩绛所说的貂蝉是不存在的。 映月问了:“少君,当时为何提及貂蝉?” 韩绛笑了:“无貂蝉,不三国。” “妾,不解。” 穿越前的韩绛对四大名著是有看法的,西游记中,我大圣哥怎么可能就跪了呢?这让韩绛不爽,所以不读西游。水浒,因为不喜欢宋江,因为结局太惨,不读。 红楼还是不错的。 可韩绛穿越之后突然发现,哥的生活比红楼更有趣,红楼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唯有三国。 每个少年心中的英雄梦,那一幕幕史诗一般的画面就印在心中。 那怕到此时,韩绛依然可以记得白帝城之前的每一个大小故事,每一个故事的细节。 此时映月在问,韩绛回答道:“没有董卓与吕布的反目将会如何?直接拉开三国大幕的便是曹嵩之死。真正三分天下的,便是赤壁之战。这便是我心中的三国,或许不是史实,却是我少年时最喜欢的。” 少年时。 映月很想吐槽一句,少君你才十七,你现在不是少年吗? “今个兴致好,调杯淡花酒来,我给你讲一段我心中的赤壁,与史实无关,只是我心中的。” “妾这就去取酒。” 此时,韩绛已经不是刚穿越来无根浮萍,不是谁都有资格为韩绛调酒的。 一杯酒捧在手中,此时已经是三更过。 韩绛站了起来手举酒杯,酝酿片刻后: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念完后,韩绛转过头:“记下这首词,不是我写的,我听来的。作者姓杨,是一位才子,切记别冠我的名,我特别喜欢这首。映月姑娘想听我论三国,还是想故事。” 映月考虑了一秒:“论。” “好,讲赤壁就要先从三顾茅庐开始。是刘大耳朵去找诸葛村夫的,还是村夫找大耳朵的呢?” 映月差一点笑喷了。 赶紧在纸上记下,是刘皇叔找武侯,还是武侯找刘皇叔。 但掌柜却不这么看,直接就把出自小官小贵族家的侍酒拉来一个班,每人发纸笔,恶狠狠的吩咐着:“记的好的,有重赏。记的差的,就安排粗俗蛮客。” 掌柜这边记录的,就是刘大耳朵、诸葛村夫! 韩绛继续讲:“三国志上有说过,我记得好象是五个字,不过忘记了。” 映月写下:“三国志记载:凡三往,乃见。” 掌柜那边,大半都是照韩绛原话记的。 韩绛再讲:“但,魏略、九州春秋记载,却是村夫去找大耳朵的。这便是一个巨大的矛盾,而后,又有出师表中有村夫的自述,也说是刘大耳朵去找的他,那么魏略与九州春秋有错吗?” “还有,大耳朵从袁绍那里出来投奔刘表,他找村夫依三国志记载,却是大耳朵在刘表那里待了六年,六年都没有找吗?还有,大耳朵是连续三次找,也不是,而是分开好多年找了三次。” …… 省略五百字。 韩绛最后讲到:“我认为,事实就是,村夫就是待字隆中,大耳朵找了村夫三次,只见了一次,但发现村夫也就那回事了。而后村夫感觉自已找到好东家了,又自已上门去了。这样说来,史书记载的就不矛盾。” 韩绛一口一个大耳朵,一口一个村夫。 映月记载的就是,皇叔、武侯。 有一点映月服气,能把这一段史分析到这样程度的,韩绛绝对是把三国志研究到骨头渣子里的水平,否则没办法讲到的如此通透,而且令人信服。 眼看,日上三杆。 韩绛站了起来:“回家睡觉。” 映月问:“少君今日为何突然有兴致讲赤壁?” 韩绛想了想后回答:“我最近需要刷点名望,因为我要作大事,需要一点点名声。还有,你写好之后,给刘改之派人送一份,这家伙总让我感觉我智商受到了碾压,所以给自已撑一撑面子。” “当然,信中写的客气点,请改之先生斧正。” 第三零一节 这家伙,有点贱 什么叫智商受到碾压? 映月问了:“少君,什么叫智商受到了碾压?” 这话好回答,韩绛反问:“你拿起琵琶去找鹤翎就知道了。” 好吧,这话让人很不爽。 映月虽然在琵琶上不敢和鹤翎一比高下,但论琴,她敢用自已的琴与鹤翎比琵琶,虽然差一点,但自已还年轻,还有提高的空间。 韩绛乐呵呵的回府,韩绛心说,刘改之我能帮你就这些了,给你和映月姑娘一个通信的机会,其余的看天意,你若搞不定就自已蹲到墙脚哭去吧。 当然,更要摆平的是韩俟。 韩俟可是把映月当亲女儿看待呢。 韩绛是真累了,回家一进屋,衣服一脱也不洗脸了,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现在的韩绛挺可怜。 以前影和彩在的时候,还有人管他睡觉必须换衣服、睡觉前必须洁牙、洁面。现在没有人管了。 刚开始被管的时候,韩绛很不习惯。 可是习惯了之后,没人管心里空空的。 一句话,这就是贱! 韩绛在家里呼呼大睡的时候,壕横号上到掌柜,下到柜员,还有钱家的印坊的人已经是忙的脚不粘地。 他们正在为韩绛搞三联版小本本。 还有铜坊,正在制作铜牌,然后有小批次的准备镀银、镀金,并且准备打上编号。 花二现在也是小掌柜了,第一步就先带人把韩家、吴家能够控制的店铺跑一遍,先让所有的掌柜明白这试行条例的内容,以及壕横贵客卡的等级。 再说花满楼。 一般来说,花满楼营业时间都是从午后开始的,从花满楼第一次开业以来从来就没有提供过午餐,花满楼的正餐是酉时,也就是下午五点至七点。 因为大宋律有规定,官员、贵族有虚职、受恩荫等,总之一句话,你要当官当贵族,就不能夜宿青楼,更不用说下院勾栏这种地方了。 这就要说了,韩绛怎么就敢在花满楼夜不归宿呢? 用韩俟的话说,谁鸟你。 台谏关于韩家历年累加的弹劾已经足够堆满一屋,还差这一份。 今天,花满楼开门比平时还晚一点。 而门外已经有几十人在等了。 若非这些人非富则贵,怕是已经上前砸门。 门外的人在小声议论:“有传闻,昨夜花满楼打烊之后,韩家的绛哥儿没走,讲了一出赤壁策论的开篇。” “当真?” “确定,今天早上我就知道了,是花满楼去码头买鱼的小厮讲给我家仆人,他二人是同乡。我还知道,有两个版权,或是三个版权。” 马上就有人不信了:“怎么可能一人讲三个版权,不信。” “这你就不懂了,绛哥儿只管讲,映月姑娘记了一份,一边记一边修整。旁边有人抄,自然是绛哥儿讲什么就抄录什么,还有就是其余抄录者自已修整的,如何能和映月姑娘相比,这算不算三个版本。” “算,算。”好几人随声附和。 再说花满楼内。 映月把十几个犯官家贬籍的召集到了一起,映月在花满楼还是有话语权的。别人只当她是头牌,是花魁所以有面子,却不知花满楼是韩家的,映月事实上是花满楼暗中管事的大掌柜。 明面上的大掌柜只是对外。 一众犯官家贬籍的女子跪坐在地垫上,映月开口就是让这些人心里发凉的话。 “男子皆薄情寡义,你等落难可有谁来搭救。” 无人回答,倒是有几个已经在暗自落泪。 差役进家的当天,不等次日退婚的文书便已经送到家里,这如何能说有情有义。 既便是退婚,贬了籍那怕花钱替赎身,也是有义。 可却唯恐粘上麻烦,尽可能躲的远远的。 映月视线扫过每个人的脸,冷冷一笑,她也是犯官贬籍的,她从小就知道人情有多冷,这么多年过来,她更知道男人有多无情。 映月用手中的扇子轻轻的敲了敲茶几:“都听好了,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壕横号要用人,首选读书识字、精通算学的。次选身姿好,识字、略懂算学的。如果愿意,就过来签身契,连签三份。” “这头一份,入学一年,学习如何作事。前两个月是读书、学习。其后一边学习一边尝试着作事。而后签十年契,工契。最后一份是密约书与竞业书,壕横号内看到的,学到的不得外传,十年若不续约,三年内不得从事同样的行业。” 映月说完,手一甩,一叠子准备好的契约书扔到了这些女子面前。 有几个就抢着去拿。 工契好过现在的乐籍百倍。 映月看每个人都拿到三份契约书在读,又说道:“要说最后一份密约与竞业书,依我看来没必要签。我不怕把说的难听点,十年之后若韩府在朝中依旧,谁敢有不忠之心,不是谁保就能活命的。换言之,若韩家倒了,这契有也没用。” 跪坐在最后位置角落的一少女抬起头:“我以为,有契在手,凡事便占了理。若杀,也杀的明正言顺。” “还挺聪明的。” 那少女又把头低下:“我王家,也是书香门第。” 这话说的已经没有多少底气了,这次的淮南东路谋逆大案,以扬州王家为中心,不知道牵连了多少王家的分支,只要是收过王刻惪钱的,或是与王刻惪合谋过,或是为王刻惪提供过方便的,最轻的罪名也是流放。 家中女眷也要一起流放。 实话说,未必就被贬贱籍好多少,过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别说被流放的地方都是偏远荒蛮之地会有多苦,许多人在路上就病倒,可能都走不到流放之地。 这是流放,不会有仆婢和马车的,几千里全凭两条腿。 映月才不会同情她们的呢,这世上惨的人多了去,不差你们这十几人。 映月轻轻一挥手,自已的婢女拿了两本书送到那位王家姑娘手中,映月说道:“给你三天时间,若读得懂,便会有机缘,若读不懂你也就是寻常人罢了。” 书名:基础会计学。 编纂:韩绛。 书名:会计学入门。 编撰:韩绛。 第三零二节 好冷 王家少女留意到,两本书一本写的是纂,另一本是撰。 她好奇,可不敢问。 毕竟此时她已经是贱籍了。 事实上,映月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韩绛还在扬州呢。 等韩绛回到临安,映月就问过。韩绛的回答很简单,入门是自已讲述什么是会计学。而基础会计学是集多人的智慧,不断的修改、总结之后书册,而自已只是凭记忆写出的十分之一不到,算是最基础的部分。 学完基础会计学后,真正想再提高,还有成本会计学、管理会计学、成本会计学、财务会计学、统计学、审计学、高等数学、高级会计学、政治经济学…… 光是这书名就听的映月一头雾水。 韩绛只是说了书名,没有往深处解释,想穿越前自已读大学到研究生,那书堆起来一人高都不算什么,这仅仅是要考的部分。 自已增加知识,提高专业能力要学的,又是一人高一堆书。 当了小老板后,再学管理学、人力资源等,又又是一人高一堆。 映月用算学考了所有人,挑了几个优秀的发了书,而后才吩咐花满楼开门。 人一涌而入。 一刻钟后,一个小婢找到了正在后堂埋头苦读的王家姑娘:“姑娘,有客特意点了你,说他是姓萧的。” 王家姑娘眼睛一亮。 终于,来找自已了,是来替自已赎身的吗? 在这片黑暗之中,她终于看到了一丝光明。 王家姑娘赶紧更衣,梳头。 那小婢又跑到映月那里回话:“姑娘,王家那丫头更在梳妆。” 映月只是冷冷一笑,小婢说道:“姑娘也是好心,还容她再去见人,给她的一条大路她不走。若不是我不识字,我也想去学呢。” 映月这才说道:“我让她去,是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去取两条布帕,等她哭的时候,算是我赏她的。” 是映月心已寒? 不! 王家姑娘到了小包,这里已经坐了四人,而且每个人都叫了侍酒。 萧家的哥儿拿出几片金叶子:“四姑娘,我听闻你到了这里,也是伤心了很久,但父命难违,这是我自已存的一点钱换成了金叶子,留给你好傍身。” 金叶子? 王家姑娘看到却没接。 这根本就不是金叶子,这叫残叶,眼前这数片怕拼起来都不足一张完整的。 就算是完整的又如何? 花满楼现在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顶尖酒楼,一片完整的金叶子依当下的价,可折钱约两万七千至两万九千个钱,这点钱都不够这小包的最低消费的一半,更何况还有侍酒的水粉赏钱。 若是映月姑娘亲自来敬杯酒,身份低的不敢说打赏,也要再点几道贵的菜,或是贵的酒,一片完整的金叶子却是不够。 看王家姑娘没接那些残金叶,萧家哥儿又说道:“你识字,昨晚韩家绛哥儿讲赤壁,可否将你抄录的那份给我看看,让我抄一份。”萧家哥儿说着,忙给身边的人打眼色,另三人纷纷拿钱,有小银豆子,也有拿一串钱的。 一滴泪水从王家姑娘脸上滑落。 默默的转身之后,王家姑娘语气极是平静:“请哥儿安坐,我去抄录一份送来。” “谢,谢过。” 没等王家姑娘出去将门关后,萧家哥儿就兴奋的给三个友人说道:“有了这份东西,后天踏春的诗会,咱们可是有面子。” “那是。”有人就笑了。 另一人说道:“我看,你应该赏的重点,若再有让那贱婢抄录一份,不是更好。” “是,是,那你们说赏点什么好呢?” “钱,除了钱,还有什么让她能上眼的?哈哈哈。”这位说完,将身边的侍酒往怀中一揽:“这位姑娘,你说是不是。” 那侍酒满心的恶心,却也陪着笑:“自然是了,哥儿睿智,不如再加两个菜,也好让我们姐妹等会听掌柜的赞一句。” “好,好,加菜。” 王家姑娘脚步平稳,她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当她回到后屋,拿出纸笔准备凭记忆再写一份的时候,一份已经写好的放在她的面前。给文稿的小婢说道:“既然是绛哥儿的策论,若是有差错,或是用错词的流出去,坏了绛哥儿的名声,你担不起。这是姑娘赏你的。”说完,两块手帕扔在桌上。 王家姑娘凄苦的一笑:“没泪了,劳烦姐姐帮我,安排人送去吧,我想读书。” 小婢从怀中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这是姑娘给你的,我虽然不识字,却也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你看看吧。” 王家姑娘接过,开头是一首诗: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而后是一段话:你说什么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我身陷青楼,可谓是阅人多矣,多少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文人墨客,他们当中有的有权,有的有钱,有的自恃有才,可他们都缺一样东西,那就是真诚。 王家姑娘看完,双手捧着,紧紧的咬着嘴唇。 小婢说道:“你以为,这是映月姑娘所写?” “难道不是吗?”王家姑娘看的清楚,这是映月的笔迹。 小婢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象是自哀、又有一点喜色。小婢说道:“这是姑娘去韩府弹琴,韩家少君的原话。让你看这个,就是让你自已好好想想,别传出去。” 说完,小婢拿着韩绛凌晨讲的赤壁开篇出去了。 王家姑娘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可内心却已经是如巨浪在翻涌。 曾几何时,她也坐在花园与小姐妹们点评过,钱家大姑娘若不是瞎了,就是疯了,竟然嫁入韩家。 那怕就在她贬为贱籍之前,她都不相信钱家用秘阁六论考韩家少君。 韩家少君就是之前的镇安侯嫡长子。 镇安侯嫡长子是个什么东西,真以为临安府很大吗? 大到城东不知城西事? 可凌晨,韩绛讲赤壁,虽然满口粗话,用刘大耳朵来形容刘皇叔,可讲的确实是精妙。而且以一个男子的身份,能讲出映月这位花魁内心最深处的话来,好可怕的人。 但,这个男人怕是已经得了映月的心,为何不收人? 第三零三节 针与炸弹那个重 王家姑娘用力的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已想的太多了,与其有功夫想这些没用的,三天之内学懂这两本书才是机会。 壕横号总归有钱家的份子在其中,工契怎么也好过现的乐籍。 而且三天能学会的人,肯定有更大的机会。 此时,韩府。 影和彩正在整理之前负责的各种试验文书,两人现在身份不同,有安排临时的婢女给他们,一小婢入内,在彩的耳边低语几句。 小婢汇报完,彩示意其他人出去。 屋内只有影和彩两人的时候,影才问:“怎么,有事?” “有,麻烦。” 影听懂了,不仅有事,还是麻烦的事,又问:“谁找咱们的不高兴。” “不。” 一个不字,影瞬间就明白了:“难不成,咱们那位让人不省心的少君又干什么了?” 这一次彩多说了几个字:“夜宿花满楼。” “不能吧,他不会。”影显然是想歪了,可马上反应过来不对:“怎么办?” 彩起身:“我去钱府。” 影暗自叹了一口气:“怕是钱家大姑娘也管不住他,你去吧,这事总要解释一下。” “恩。”彩这才吩咐婢女重新进来,帮自已赶紧换衣服,然后又叫人去韩绛院子里取了韩绛用于安排壕横号新计划的册子,这才备马车赶紧往钱府去了。 影除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之外,也没办法。 马上大婚了,你夜里在花满楼不归,这事传出去,弹劾可以不怕,你让钱家大姑娘怎么想。 事实上,彩和影好心没错。 可她们还真的想多了。 钱歆瑶知道韩绛晚上在花满楼没离开,也知道韩绛的赤壁。 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钱歆瑶也不会嫁给韩绛了。 再说了,钱歆瑶此时很忙,忙的团团转。 因为,钱歆瑶正在绣花。 衣服可以不绣,鞋子可以让衣服长一点挡住。 但扇子呢。 谁家姑娘出嫁的扇子是买的,十中有九都是自已绣的,女红是衡量一个女子品德的评分指标之一。 钱歆瑶并不是不会绣,练功是从小的必修课。 那怕亲娘过世的早,也会有嬷嬷们在教。 可是。 可是。 可是!!! 在习惯的抓硝化甘油瓶子之后,钱歆瑶发现自已捏不住针了,勉强将针拿在手里,心却完全静不下来。 钱歆瑶已经绣坏了三个扇面了,眼下有拿剪刀把扇面全部剪碎的冲动。 彩到了。 进屋后看到钱歆瑶扔在地上的三个绣了一半的扇面,弯腰捡起之后坐在钱歆瑶身旁。 彩看了一眼钱歆瑶绣的扇面后,轻声说道:“我也不擅绣。” 钱歆瑶听到这话,猛的一转头:“那你怎么办?” “影擅。” 钱歆瑶微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彩说道:“幼年失母,今嫁,母相伴为孝。” 简单几个字,钱歆瑶眼睛都在闪光。 没错。自已可以把娘的扇面拿出来,自已有好多以前娘留下的,里面肯定有娘亲手绣的扇面,挑一个合适的拿来自已用,这确实是高招。 妙! 钱歆瑶拉着彩的手,准备说一此感激的话。 彩却又说道:“少君昨夜在花满楼过夜,也只是坐着说了会说,讲了赤壁让映月帮着记录。因为我姐妹二人已经不在是少君侍婢,没人帮他代笔。” 这算是解释了。 钱歆瑶摆了摆手:“没事,我……”说完我字,钱歆瑶马上改口:“抄录了,可有带来一份?” “有。”彩将那映月送来的重新翻抄,字迹工整的放在钱歆瑶手中。 钱歆瑶倒是很有兴趣翻这种文章。 彩又给了一份:“其实,这份更有趣。” 映月写的已经可以不用加工直接印刷了,而另一份确实更有趣,这刘大耳朵、诸葛村夫什么的,听起来确实非常有趣。 彩虽然不太爱说话,可钱歆瑶却喜欢和彩说话。 因为彩,不说假话。 而且说话直。 韩绛呢,醒了。 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屋里除了自已连个鬼影也没有。 因为自已要大婚,梅、兰、竹、菊四婢带着所有人忙的四脚朝天,谁知道韩绛会什么时辰醒来,也顾不上守在屋里等,眼下又不是闲的时候,忙的要死。 不说全套准备,光是鞋就要准备至少七双。 那天万一有雨怎么办、万一天太热怎么办。迎亲的时候穿什么鞋,回屋要不要换,客人到了喝酒的时候要不要换一双软点的…… 七双鞋子,只是眼下的预计。 韩绛醒了,自已走出院子,院内只有一个普通婢女在院中正在挑筷子。 她负责的是给钱府仆婢送喜餐时用的筷子,她要挑正好一对,然后用红绳扎一个漂亮的结绑起来,然后摆在一旁。 豪门嫡子迎娶正妻又是嫡女,而且对方也是高门大户。 就算韩绛再说自已的这身份不需要奢侈品搭脸,韩家还要脸面呢,大小细节一点都不能差了,就是负责传菜的仆婢,连走路的姿势都要再练几天。 见韩绛出屋,那小婢赶紧起身施礼,然后小跑着出去叫人。 当韩绛洗漱、更衣完毕后,韩安来了。 韩安挥了挥:“都各忙各的去吧,这些日子要用心,可不敢出一点差错。” “是。”众婢齐声回复之后,依次退了出去。 韩安给韩绛施礼,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已经拆过的信:“这是南边来的信,刘淮小将军的信。” 韩绛接过,上面写着夷南城发展的一些情况。 盐,今年能保一亿斤,这是刘淮立下的军令状。 “安伯,劳烦代笔。” “是,少君。”韩安走到书桌旁准备笔墨,好了之后对韩绛说:“少君请说。” 韩绛靠在椅子上:“这头一件事,今年我要两亿斤,明年要三亿斤。所差的人手,楚州虞家大娘子,九月保两千户,李洱将军九月保一万三千户,其余各州有两千、一千的保,所以两亿斤。” 韩安照样写了,写的时候问:“主君看过信了,主君的意思是写信给刘锐将军以称赞刘淮将军的辛劳,要知当年解池一年也不过一亿三千万斤盐。” 第三零四节 我家指挥白玉楼 韩绛心说,我管解池一年产多少盐。 解池的盐是煮出来的,大夷州的盐是晒出来的,这材料费上就差好几层了。 所以,韩绛很强硬。 “两亿斤,就是这个数,这不是给刘淮的压力,是给另一人的,他既然自比卧龙,那就拿出点真本事来。”韩绛很强硬,坚决不愿意降低标准。 韩安只是把自已的意见提了,怎么决定他从来不会再多嘴。 韩绛又说道:“再一封信,一信六发。就说是我的意思,凡所属军籍各户,依人算,男子每年百斤、妇八十。少七十、女六十。童四十,女三五。这些如数发给所属军籍各户,还有,超丁者,每年八十斤依人数补。” 韩安写着问:“这事要请几位将军保密吗?” 韩绛笑问:“需要吗?” “也对,这事一但泄漏,上至将军抄家掉脑袋,下到小户破财,确实没有人会乱讲。相信各位将军也会小心行事。” 自南宋以为,有一项税很吓人。 就是丁税。 许多地方孩子出生后,心狠一点直接按在水里淹死,心软一点给吃饱了拿一个木盆放在水里,一切凭天命。 就是因为丁税。 多一个孩子,就要交一份税,交的无数家庭只能变成流民。 朝廷有想改变这种情况,有人献策,补贴。 可补贴真的发到寻常百姓家也行,九成的百姓都不知道有这种补贴的。 韩安写完:“少君,若真有两亿斤盐,不如再多发点?” “怎么发?” “严州、泉州。” “这!”韩绛有点不敢了,这两个地方不纯粹是军管,不是那种你敢走漏风声就有人敢砍了你的军营。 韩安献策:“其实也好办,大掌柜发赏钱。未必是盐,却也可以是盐。” 韩绛问:“有详细计划?” “还没有,但却可行。拿泉州来说,先从码头开始,码头上作工的,在码头旁自已搞一个小盐田,能产多少盐谁知道呢,只说这点盐自产自用,刚够码头上人吃用的。别说眼下,就是再两年,没谁能把眼睛离开临安府,谁去管泉州一个码头的这点小事。” “计划,作计划。一定要严谨,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出了事能甩利了。” “是,老奴回去就作。” 韩安何尝不知道,这就是收卖人心的行为,可眼下连宛城敢买,已经是骑虎难下,与其怕,不与驭虎而行。 所以,韩安才提出这么大胆的建议。 韩安把一信六发的那份又抄了六份,然后分别写上名字给韩绛看。 分别是虞公著、刘锐、李洱、刘淮、崔嵬、辛弃疾。多抄的那份,韩安写了鹤翎的名字。 韩绛看过之后一拱手:“谢过安伯,韩家有安伯在,必兴。” 韩安只是淡然一笑:“老奴也是姓韩的。” 韩绛还能再说什么,重重一抱拳。 给崔嵬,因为崔嵬在泉州而且管着码头,给辛弃疾,因为辛弃疾将来要管宛城。至于严州,韩安自已就伸手了。 而给鹤翎的,韩安想到的是临洮城。 给李洱等人的,可以补贴朝廷收的丁税。但其他人,就算没有丁税也要给,这便是一碗水端平了。 而且也为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宛城与临洮收税打下基础。 将信封好,加上火漆,韩安会回自已屋后再装秘盒。韩安问:“少君,今年还去花满楼?” “不去。” 听到韩绛说不去,韩安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谁家大婚前还天天泡青楼。 这是完全不要名声的节奏,这事要劝的。 可谁想,韩绛接下来就说了:“我要去白云坊的鹤鸣居,后天在白云坊的望月居,我是这么计划的,在三个月内成为临安最有名气的人,无论是恶名也好,善名也好,什么名无所谓,要所有人都听过我。” 韩安苦笑两声:“那老奴去安排。” 这还真没办法再劝。 这两座楼都是新建的,刚刚拿到酒牌,可都还没有开始营业。从归属上,白云坊占了三成份子,壕横号占了四成,还有三成分给经营管理者。 至少,这两座楼还没有被定义成青楼。 韩绛的想法很单纯,哥要成为临安第一红人,然后开始带货,直播带货。 首先要带的,就是原始的信用卡。 眼下,没有合适的女掌柜人选,这让韩绛急的眼睛都绿了,没有女掌柜,就没有办法吸收临安城最大的消费力量,贵妇阶层。 临安府最贵的是什么。 绝对不是吃喝,而是穿。 一件上上等贵妇的礼袍价值千贯起,这还不算配饰,再加上全套配饰一千万钱都不算贵的。 韩绛有一套真正的礼服,从穿越过来开始定制,到现在为止,才完成了五分之一。 这是参加皇宫夜宴穿的礼服,不算配饰,光衣服就价值一千五百万钱,不说珠玉,仅黄金用了三斤多,将黄金制作成和真丝一样的细丝,用锻织的技巧直接织出来就暗金纹的。 别说什么韩绛穿越前的词语低调的奢华,这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就这件衣服。 换成米,够普通一百家全家吃一辈子。 换成米,再换成韩绛穿越前的价值,什么世界顶级手工定制大牌,请躲在角落里,你们不够档次,乡下土财主的级别千万别出来丢脸。 韩绛出门了,穿着一套价值二百钱的麻布衣。 这才是真低调。 身后跟着韩武,韩武一身衣服价值二万钱起,这是韩家的派场。 金牌婢女的正式衣服,百贯起。 韩武已经很低调了,这是一套是他最差的衣服。 韩绛刚出门,就被人堵在门口了。 来人一点都不客气,冲上来一抱拳:“这位小哥,在下雷州副都指挥使何涛,奉我家指挥使之命,前来临安府公干,听闻韩府少君不日大婚,特送来一份心意。劳烦通报。” 韩绛问:“你家指挥?” “白玉楼。” “我听过白玉蟾。” 何涛远远一抱拳:“那是我家指挥家兄,我还带了一份我家指挥陈大娘子的手礼,作为韩家少君大婚女方之礼,劳烦等会指点钱府在何处。” 韩绛上下打量了一下何涛,一身渔民打扮,若不是自报家门,真不象是一位副都指挥。 “有礼,在下韩绛。” “你?” 第三零五节 巧舌小二郎 何涛显然不信,穿成这样? 韩绛指了指自已:“怎么,临安府还有人冒充韩家少君,冒充我韩绛的?” “在下失礼。”何涛重重一礼,他万万没想到韩绛竟然穿着一身这么普通的麻布衣,在他想来,韩家少君肯定是一身华丽。 “走,我请你喝酒。正好今天新酒楼试营业,我请了临安第一琵琶鹤翎姑娘前来。” “谢过。”何涛再次一抱拳,然后吩咐:“来呀,将礼物抬上来。” 一只木盒装的信,韩绛回到院内在门房将信打开,里面是白玉楼亲笔,大概的意思是,他的人运粮到了明州,他派人见过刘淮了,想借用刘淮的法子,琼崖南边有些根本没有人烟的地方,他去过,合适晒盐。 而后,他派人带了大量的特产样品,多半来自占婆。 他还有他的挑担洗英和瞿越的冲突有点大,若韩绛愿意交他这个朋友,他想让韩绛帮着搞箭头五十万,要精钢的箭头,必有重谢。 没有礼单,只有样品清单。 韩绛看完信,将信塞到怀里走到屋外,一看之下,呆住了。 没有礼单,确实没有。 样品单独放在一堆,然后是笼子几十个,箱子几十口。 笼子里装的竟然……孔雀! 而且还有蓝孔雀。 何涛上前:“少君,绿色的是咱自已养的,包了几片林子圈养,蓝色的少见是占城王献上,除了留下几对留种,想来少君或会喜欢。” “谢过。” 韩绛一抱拳。 若说孔雀什么的有什么用,这东西在韩绛心中就是心意。 可在韩府其他人眼中却不同了。 这是钱,一堆又一堆的钱。 婢女们的眼睛都闪着光,特别是一只蓝孔雀舒展了一下身姿,漂亮的羽毛抖开,引得无数婢女有冲上前将其变成秃毛鸡的冲动。 没错,就是钱。 点翠用的是翠鸟,在临安城还有一种改进工艺,叫伪翠,可以制作的与真点翠几乎以假乱真的地点,所用的材料第一选择就是绿孔雀的羽毛。 更重要的,不需要活取,只需要每年定期剪羽就行。 可以一年剪两次。 两位闻讯而来的嬷嬷已经忍不住拿出剪刀,只乖韩绛发话,就先剪秃一只。 韩绛那知道这些,见韩安赶来,只是吩咐了一句:“安伯,辛苦了。” “这是老奴应办的事。”韩安接手礼物的事,先造册,然后安排园子先把孔雀养起来,自唐中后期雷州就往长安送孔雀为贡品,作为豪门的韩家自然有养孔雀的技术。 只是这蓝孔雀头一次见,倒是让负责的人有点紧张。 “走,喝酒。”韩绛拉着何涛去了。 何涛带来的人,自然由韩安会安排人负责接待。 韩绛带着何涛离开后,韩侂胄竟然出现在前院,韩侂胄是特意过来看蓝孔雀的。 韩绛其实也没留意过,其实这个时代人已经有养宠物的爱好。 比如韩侂胄有一对龟,临安城内市价高达百万钱。一对鹦鹉,也值三十万钱,而且还有养鹤,家里还备有相鹤经。 韩绛是不知道。 若韩绛知道的话,怕是会派人立即往蜀地,先来一对食铁兽再说。 身为穿越者,没有一对食铁兽当宠物,对不起穿越人生。 不过,相比宠物什么的,韩绛更喜欢的是亮晶晶的东西,比如金子。 韩绛到白云坊的鹤鸣楼就是为金子去的。 新开业没宣传,没客人。 无所谓。 何涛大块肉、大碗酒管够。 韩绛和鹤翎坐在二楼台子上,一壶茶、一炉香、一盘棋。 不需要到处吆喝,就凭这二人坐着这里,自然有好事之人将事传出去,更何况还有花二这个玩命想表现,想上位的小伙计。 花二带着人满临安城到处跑,游说大户出银子,拿金子。 “李大官人,您什么身份,你家大哥儿六年前高中进士,现在虽然外放为官,可回来怎么也是七品京官,您老人家现也有九品文职在身,也是有身份的人。白玉坊鹤鸣居可是鹤翎姑娘坐镇,闻月居更是映月姑娘上演新戏。” “这居是什么,楼、院、阁、栏,低了,往上便是居。您老没听过,那些大文人都叫什么居士,这自然是雅地。接下来十天,凭这张银卡,您老所有消费八五折,这十天银卡五折。这是什么,这是身份。一年只需要您老一百两银子的会费,我替您老算算,摆一次象样的酒,怕是百贯了吧,三次,五次,这会费不就回来了。” “更重要的是,这是面子,这是身份。” 胖胖的老员外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轻轻一敲桌子:“既然有银,必有金,金卡呢。” “别老别生气,有气打我几巴掌消消气。朱袍为金,紫袍为玉,中间有套金镶玉,个人能拿的想来只有韩家少君眼下配得上。小的也没胆量让大官人您失了颜面,可这临安府大人物太多,咱也要摆着、供着、敬着,您老说是不是?” 花二说的个人能拿,就是把卡分成了家族卡与个人卡两种。 眼下家族之卡下,还能有四品这级别的,临安城内还真没有。 家族卡以家中最高爵位、官职来定。 临安城,家中有玉卡,还有子侄辈拿金镶玉的,真的只有韩绛一人。 老员外听完眼睛一转:“既然有金镶玉,可有银镶金。” “这个?” 老员外一摆手,当下就有人拿过一吊钱。 “唉,我就拼上回去被大掌柜教训,这里有一张准备给新科状元送去的银镶金牌子,先给您老了。” 花二一脸肉疼的从贴身处拿出一个小锦袋,里面装着一只有阿拉伯数字编号的镀银却镶了一点点金边的牌子,正在刻有壕横二字,背面用特殊的工艺卡进去一块鸡血石,平面的,是用来刻印章所用。 老员外笑呵呵的接过,前前后后翻看了好几遍:“这上面的古怪的符号是什么?” “这是韩家少君所创,名为便记符,您老这块是一三三四七号,这再过几年,五位数和牌子怕是珍贵物件。” 老员外又问了:“就没有小号?” 第三零六节 人生小目标,白吃白喝走天下 小的一点号肯定有。 花二心说,你这样的身份也敢开口要小一点的号码牌。 可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花二陪着笑容: “有,一至九十九号,自然早有定数。当朝周相公原本是一零一号,周相公尊老,将一号让给了钱家太公,钱家太公没收,用了一零二号,现在一零一还摆在壕横号总堂,钱家太公用的是一零九。周相公也就改用一一零号。” “零为何数?” 花二还真的受过培训:“零便是无,一与零,便是十,这是新的计数之法。”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零的运用,但却是零这个写法,或是阿拉伯数字零,不是专门研究算学的人,也不太清楚这些。 最早的零,在唐代九执历中,特别是圆周上面已经有了最原始的运用。 只是表现方式,最早就是一个点。 老员外乐呵呵的交了二百两银子的年费,在他看来多花一百两,拿到了高一等级的牌子,这就是脸面。 这脸面远比一百两银子更值钱。 出了老员外家的门,花二吩咐自已的小跟班:“再给我一块银镶金的,用锦袋装好。” “是。” 小跟班从身上取出一块银镶金的牌子递给花二,好奇的问:“二哥儿,咱们不收钱,要银子作什么?” 对普通人而言,银子这东西你到店铺吃点东西都花不出去。 有的大店,会到银楼将银换成钱,小店直接就不理你。 几个钱的饭,你给一块银子,还要咱跑腿去换,换的亏了还怕客人骂,所以不会收银子。 花二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韩绛让收银子和金子,可他会猜,立即就说道:“二百两银子换成钱,你给哥儿背一个试试。” “这也对。”小跟班一想到二十万钱背在身上,估计自已直接就给压死了。 事实上,韩绛正在培养将银子作为货币的原始概念。 老员外给的可不是银锭,也不是银条,是四根银球。一颗就是五十两重的银球。 此时,银子还不是货币呢。 银子成为正式的货币从此时算起,至少还要三百二十年。 一直到明中期,银子才成为市面上流通的法定货币。 要说玉卡,周必大就不用交年费了吗? 不可能。 这世上只有三个人不交年费,韩侂胄、钱荨逸、钱歆瑶。理论上讲,连韩绛的牌子都要交年费,可韩绛就不要。 韩绛表示:哥从来不粘钱这种俗物,当然,哥到那里都习惯白吃白喝。 走遍天下白吃白喝是韩绛新的人生目标。 花二已经走上人生巅峰了,他给韩绛提供了一个新的好思路,将卡再分,分为家族卡与个人卡,家族卡以身份来定,个人卡虽然也靠身份,但有钱就能办。 刚才花二推销的就是家族卡。 一个老员外就有一个朝廷给的九品散阶,放在乡下小地方是个有身份的人。 放在临安府,一块砖砸到闹事,怎么也能砸上三个五个八个的。 有个屁的身份。 鹤鸣楼。 那位李大官人换了一身新衣,带着衣着光鲜的随从到的时候,第一次体会到了身份的妙用。 就凭手中的银镶金,可以坐在二楼小堂。 再看有拿着金卡的人不用排的上了三楼小包厢,那是一脸的羡慕。 心里默默的想着,自已的儿子什么时候能混到五品。 这时,又来了一群公子哥儿,为首的亮出一张金镶玉的家卡,身后的几个或是为了显摆,纷纷亮出自已的银卡、铜卡来。 有认识的就说了:“这是叶侍郎家的。” 亮卡图什么。 带玉的卡,这五天吃喝全免费,就凭这个,叶家哥儿把给吏部侍郎叶适的家卡拿了出来,带着自家的兄弟急急的就赶到了鹤鸣居。 很久没有弹琴的鹤翎,在客人到了七成之后,叫人拿了琵琶上台,亲自弹了一段十面埋伏。 韩绛对琵琶研究很浅,却也能听出来,鹤翎的琵琶比之前更加的凌厉了。 鹤翎心中只要一想到攻克并且占领临洮城,便有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气势从心底升起,她的族人需要一个安身之所,她的族人需要一个立命之城。 平江府、建康府秘密支援的第一批军械已经上船,先运往吴曦叔父管理的兴州,等时机到了再运到西和州武装鹤翎以及那里原本的番军。 辛弃疾已经北上,快的话再有二十天便可以到西和州,拿鹤翎的秘信与信物见到当地的熟番各部落首领。 带着对族人新生活的期待,鹤翎今天的琵琶技艺再上一层楼。 一曲终,打赏如雨。 在四楼的叶家一众小哥傻眼了,他们拿家里的金镶玉牌子出来就是图免费,可现在要打赏了,赶紧凑钱。 这时,他们旁边的小包中往正厅的窗户大开,一长随站在窗口高喊:“我家郎君送沉香一斤于鹤翎姑娘,有请绛哥儿上楼同饮一杯。” 这话音一落,叶家几位哥儿想骂人。 同样是坐在四楼的,你一斤沉香打赏,你让我们怎么办。 再看几个人总共才凑了半片金叶子,两万个钱在这里都打不出一个水花来。 一斤沉香什么概念。 琼崖水沉香,一斤就是三百担米,折钱六十六万。 韩绛拿着折扇抬手替鹤翎往楼上一拱手,这才转身下台,从楼梯往四楼走。 那个小包坐的是谁韩绛自然是知道的。 拿着玉牌进来的,一桌子酒茶都是临安府眼下最顶尖的名菜,名义上说百贯,这是客气话,成本就要百贯钱,也就是十万钱。这桌酒菜放在花满楼,加上侍酒基本上要出四十万钱不算多。 这便是临安的奢华。 韩绛到,进门就是一礼:“留公。” 坐在这里正是留正,他已经接到自家女婿的来信,韩绛已经答应保他进职。 把签枢密院事的签这个字去掉,也就是副职变正职。 韩绛未必有这个能力。 但韩侂胄一定有。 留正来这里喝酒,一来是见一见韩绛,二来是给韩绛捧场。 至于一斤沉香,留正还没有放在眼里。 他好歹也是二品大员。 第三零七节 大怂有长城吗? 韩绛坐下,留正身体直起算是自已的礼到了。 完全坐着不动,这是失礼。 韩绛坐下之后,留正说道:“绛哥儿倒是好兴致,话说大婚前还留连青楼的你算是头一个。” 韩绛笑着回答:“让留公见笑了,您老没看这鹤鸣居没有侍酒吗?这里,我称之为艺术,曲、艺、戏、舞、歌。在喝酒吃饭的同时,也给咱们大宋的文化与娱乐产业添砖加瓦,将低俗与高雅从此划条线。” 留正哈哈一笑:“有想法。不错。” “若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留正提点。” 留正没接话,摆了摆手示意自已的长随出去,而后说道:“吾儿掌兵,我倒是不意他那点官职,可若折损了我兄彬父保存下来,咱们大宋最后那点马军,这才是朝廷的损失,天下的损失。” 彬父是谁? 韩绛没敢问,只是认真的听着。 留正又说道:“采石矶大捷之后,建康马军虽然老军已经年迈,可新军却依旧是有骨气的。朝中有些人容不下建康军,也不全是容不下吾儿,而是容不下这支兵马。一来是花销巨大,二来是若太强,怕金国不满。” 听懂了,彬父是虞允文。 这个吾儿是留正的女婿虞公著。 建康府马军很强,曾经大战完颜宗弼,也就是金兀术十万精锐。 血战,大胜。 史称顺昌大捷。 留正继续说道:“当年,马军在数次大战之后只有三万了,可这三万马军驻扎建康之后,金国很不高兴。朝中也是反对的,都怕激怒金国。好在,过去了,这马军保住了。” 留正说的轻松。 韩绛却能够想像到,当年以完颜构的尿性,能保住这三万马军的种子,那时有多少人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 肯定是相当的不容易。 韩绛微叹一口气:“有句话,我以前一直不太理解,可时间久了,见识多了,我发现我懂了。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又发现我理解的浅了,或是说,只懂字面上的意思了。” 留正来了兴趣:“什么话?” 韩绛为留正倒了一杯酒:“这并非什么智者之言,而是一句高井的话。” “无妨,说来。” 韩绛酝酿了一下情绪,很严肃的说道:“生活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留正的人生阅历绝对超过了韩绛的前世加上今生。 这句话,留正懂。 韩绛又说道:“临安府的繁华,是因为有长城在。” 长城还在吗? 汴梁的时期长城已经不受大宋的控制了。 留正却懂了韩绛这句话的意思:“绛哥儿是说,以白骨、血肉所筑的长城。” 韩绛举起杯子:“留公,敬今日临安之繁华。” “好,满饮。” 不需要明说,留正已经把韩绛这几句话完全解读透了,至少他认为自已解读的透了。 今日临安的繁华一语双关。 一边在说,朱门酒肉臭,再说深点就是只把杭州当汴州。一边在说,没有边军、没有血战金国的文臣武官们,何来有临安城这纸醉金迷。 韩绛倒了第二杯:“留公,马军、水师、重步兵。是临安府保持这片繁华的最后防线了,晚辈在这里先预祝留公高升。” “谢过。”留正也没问时间。 这种事情问不成。 枢密使,这便是大宋最高的军事管事机构,这样的要职需要机会。 有韩绛亲口的一个承诺,再加上韩绛在淮南东路的表现,留正相信韩绛的话可以代表韩家,代表韩侂胄。 有人想升官,为的是升官发财。 留正想升官,为的了保护大宋最后的精锐,以及军中的有生力量。 这是质的区别。 韩绛当晚回到家,从侧后门回府,因为这里距离韩侂胄的书房近一点。 路过一处小院的时候,韩绛给院子里的古怪玩意吓了一跳。 竟然是几只穿着衣服的孔雀,因为距离远韩绛也没细看,只是感觉给孔雀穿衣服有点奇怪。 韩绛也没多想,他命人将醉的不省人事的何涛送到客院休息,径直往韩侂胄的书房走去。 韩绛不知道的是,那几只穿衣服的孔雀是因为……秃了。 不穿衣服怕给冻死。 这些人,还是没忍住,对孔雀下手了。 韩绛到韩侂胄书房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韩侂胄在发火,当仆人进去报韩绛到的时候,韩绛见到程夫人与邱夫人满脸是泪,用手帕捂着脸几乎是跑着往后院去了。 韩绛进到韩侂胄书房坐下,没等韩绛说话韩侂胄就说道:“没一点规矩,我已经训斥过那些手长的人了。下个月的月钱扣半,再打手板四十。” 韩绛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韩侂胄坐下之后,韩绛说道:“爹爹,我来是有件事情想说。” “你说。”韩侂胄还在气头上呢。 后院的人胆子真是大,没经自已允许竟然就敢去偷孔雀毛,你说偷几根也就罢了,自已也不想为这点小事骂人,可自已这没管她们越发的胆子大了,竟然将几只孔雀给剪成秃毛鸡,这事真是没面子。 因为这礼物是给韩绛新婚的贺礼,是雷州水师指挥使白玉楼的心意。 就算要剪,就不能忍到韩绛大婚之后,到时候展礼再摆出来几只秃毛孔雀,韩家的脸面往那里摆。 韩绛完全不知道孔雀的事。 只说道:“爹爹,刘过之前有过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我思考再三还是想让爹爹知道,也好早有个准备。” “你说,直接说。” “爹爹,若宫里真是天大的事发生,刘过的意思是推赵汝愚为独相,同时掌枢密院。那怕我已经答应虞公著,要请爹爹推他的岳父枢密使,但我还是想请爹爹考虑一下刘过这个大胆的提议。” 韩绛几句话说完,韩侂胄内心那点小火气瞬间全没了。 眼下说的是大事,不是几只孔雀能比的。 这想法……厉害。 韩侂胄动心了,你赵汝愚不是要捧杀我儿,我儿被逼的大婚前还要流连青楼以图自污(这是韩侂胄自已脑补的韩绛去青楼的理由),那么反过来,看本公如何把你捧到天下,然后看你是如何掉下来的。 第三零八节 将军,吃胡椒吗? 这一计妙。 韩侂胄认为可以尝试,自已先作谋划,一切等刘过到临安再深入讨论。 刘过,不愧是布衣人杰。 就凭这一计,比卧龙什么的一点也不差,够狠。 韩侂胄开始期待与刘过的会面了。 “妙计。”韩侂胄脸上出现一丝杀机。 如果这一计成,韩侂胄有信心在半年之内将赵汝愚连同他的党羽连根拔起,然后斩草除根。 “好儿。”韩侂胄实在忍不住称赞了韩绛一句。 韩绛才不关心赵汝愚呢。 他只关心收拾赵汝愚的时候顺便把赵汝愚的第一谋士,也就是朱扒灰的理学狠狠的踩在脚下,然后摩擦、摩擦、再摩擦。 这样的话,自已就能够得到淅派学士的全面支持。 有淅派的文,再加上虞、刘、李、吴、翟等数家的武,自已的壕横号可以考虑扩大开分号了,也可以考虑往倭、高丽、占城开分号。 这样,距离自已走遍天下无论到任何一地都可以白吃白喝,迈出一大步。 父子二人都没再说话,各自捧着一只茶杯对着烛光沉思,偶尔,父子二人都会偷偷的笑一声。 韩侂胄想的是,踢掉赵汝愚之后,自已要不要当独相呢? 这很美好。 当然,生活也是美好的。 大婚在即,韩家少君绛哥儿,依旧每天四处嗨,不过似乎多了一个跟班,长的五大三粗,笑起来声音能震翻周围一圈人。 不过,当想临安府的红人可不容易。 韩绛这些日子,每天要花三个时辰四处吹水。 一段风仪亭,已经快让他说的要变成史实了,已经引出一些个大人物开始认真的翻查各种正史、野史、民间传说、小传记。来求证韩绛所说的这八分真二分假的凤仪亭。 临安府中的文人士子团体,已经给貂蝉找到了原名。 但,就貂蝉是任红昌,还是杜秀娘呢? 就在白云坊的闻月居中,两群年轻的士子依然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械斗,这让闻月居得到了开业以来最大的一笔收入,碟、碗、桌、椅、画、屏赔偿款。 他们已经约定,三日后就在白云坊鹤鸣居再战。 当然,约定肯定不是械斗,而是引经据典,舌战。 让韩绛万万没想到的是。 陈亮。 这位状元公,病的快死掉的家伙,竟然也参加的械斗,而且还用一只碗砸晕了一名对手。 这一日,傍晚。 在西湖边一小楼,韩绛赏月。 何涛呢,一个人已经干掉了半只羊,两坛酒。 陈亮也在。 头上多了一个布条,这不是被人打的,械斗的时候没有敢碰他,不是因为他是状元,而是怕碰到他,万一他挂了,这事就说不清了。 陈亮正在辛苦的翻书,他认定了貂蝉就叫杜秀娘,就是吕布一部下的妾室。 后因为失散,而被王允收留等等。 韩绛突然来了一句:“亮兄,说不定貂蝉姓霍呢?”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谁想陈亮却很严肃的说道:“查证过,有野史记载王允收留一女,原本是关羽同乡就是姓霍的,但已经被排除了。” 韩绛哑了。 你们是疯了吗? 还是人生真的很闲,这么偏门的野史都查证过。 韩绛内心感慨了一句:赵扩没在,赵扩若在,这场讨论怕是会更有趣。以赵扩的大洋级阅读量,说不定还真能说点花来。 韩绛只是心里想,却没说出来。 陈亮这时说道:“嘉王殿下在扬州也听到这场讨论,写了一篇两万字的文章,引经据典,申明貂蝉一定是叫杜秀娘,信寄到了秘书监的一位校书郎那里,我还没有看,但确实嘉王殿下也认为是杜秀娘。” 真闲。 这是韩绛脑袋里唯一能想到的词了。 何涛又灌下一坛酒,打着饱嗝抬起头来:“那什么雕把什么缠住,是什么物件。” 陈亮不想理会何涛,他和这种没文化的人没有话说。 韩绛却是笑呵呵的讲道:“这说是有一个老头,他有一个对头。他拿这对头没办法,就想了一个点子,用美色榨干对方,结果成功了。” “明白,戏文了听过,所以咱讨婆娘要能吃能打的,漂亮的都是祸害。” “妙,将军果真是一个妙人儿。”韩绛说完哈哈大笑,何涛也是跟着大笑。 韩绛突然收起笑容:“将军可知胡椒?” “知道。” “那么,白胡椒、黑胡椒、绿胡椒、黄胡椒、红胡椒呢?” 何涛一脸的惊讶:“胡椒有这么多种,那个更辣?” 韩绛思考了一小会,他决定忽悠一下何涛,让何涛尝试着往南走,看看能不能找到马来的胡椒野生产地。 韩绛说道:“胡椒果子在没有完成成熟的时候就采下,然后连皮带果用水煮了晒干,就是黑胡椒,这个味道最重。而后成熟的用水泡去皮,只把果子晒干就是白胡椒。没成熟的果子用盐水泡了,然后阴干,保持绿色,就是绿胡椒。” “还有,红胡椒是成熟的果子用盐水泡了,再用冰干的方式,就是红色,除了颜色好看之外,没什么球用。黄胡椒听过没见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何涛虽然不怎么识字,可听完这些话,倒是懂了:“说了这么多,还不就是胡椒。” “恩,就是这个意思。”韩绛随口回应了一句,心说何涛的脑袋怎么反应这么慢。 还有,有脑袋反应快的。 陈亮虽然在看书,可耳朵没关着,这时抬起头:“少君你见过胡椒,是草,还是树?” “是藤。需要依靠树木才能生长,若咱们自已种搭木架也行,高度可达一丈多,我记得种植之后,应该是第五年结果,然后结果七年左右,就需要重新种植了。” 何涛听出味道了,摆着椅子坐在韩绛的身边,他要听仔细了。 胡椒是什么? 同等重量下,敢和银子比价。 一担胡椒八百贯,这就是银子的价值。 陈亮又问了:“那么,果子长的什么样呢?” 长什么样? 韩绛在思考怎么形容。 韩绛伸手比划: “五味子,五味子这么短一串,胡椒是这么长一串。” 第三零九节 本将军什么没见过? 何涛马上问:“五味子是什么?” 韩绛还真没办法解释了。陈亮有办法,把一支筷子放在桌上,然后摆煮好的黄豆,摆的差不多了给何涛解释:“就是这个样子,一根枝条上挂满了这种小豆子。依少君的说法,应该是翠绿色的。” 何涛搓了搓手:“伯爷,你见过?” 韩绛缓缓的点了点头:“见过,还吃过绿色的。” 韩绛不是胡说,泰国菜就是绿胡椒。 “这个,这个,那个。”何涛很关心这个问题,那东西不是摘果子,是摘银豆子,他很有兴趣:“我替我家指挥作主,若能找到,无论多少,分你一半。” 韩绛这才拿过陈亮的纸笔,简单的画了一张图:“我在三个地方见过,距离你们最近的便是这里,若这里没有找到,这地方肯定有,但对方未必让你们摘,那里有土人的。所以,我个人建议,你走的时候我给你带一船布,你们还是用换的好一些。” “是,是。” 是换还是抢,何涛这会已经不关心这个,他关心的产地位置。 “我给你说,十文钱一斤,不能再多了,这是产地的价格。第一个位置就在这里,对于你们来说,最多二十天水路,少则十五天。但有一段却不好走,若要安全就绕路。” 韩绛画的第一地点,暹罗湾南,也就是韩绛穿越前马来半岛的位置。 韩绛又画了第二地点,三佛齐,韩绛穿越前印尼的位置。 换个人,韩绛肯定不敢这么忽悠。 不是因为何涛不识字,而是因为他所属雷州。 雷州水师名为水师,实际上根本就不鸟朝廷,雷州是传统的流放之地,当年寇准被流放到雷州却带去了文化,然后是苏东坡兄弟。 雷州那里,被流放的名人自宋开国以来,绝对超过二十人。 这是名人,没名气再加起来,好几百。 这些人传授了大量的知识、文化、技术到雷州,雷州的僮、俚、苗、壮等各族也因此被汉化,同时也壮大的起来。 他们组织了水师,最早是对抗瞿越北上。 后来势力大了,见谁不顺眼就怼谁。 朝廷花大力气收编,却是听调不听宣,每年会进贡以示雷州水师很听话,但你想让雷州水师干什么,没门。 广州水师是朝廷的正规军,船大、船多。 可广州水师遇上雷州水师,基本上半跪的,因为没有雷州水师橫。 韩绛亲自给何涛倒上一碗酒:“我说老兄,你知道天下谁造船最厉害?” 何涛想了想,听说是钱家船匠。 韩绛又问了:“我家婆娘姓什么,什么身份?” 何涛不识字,可能当副都指挥的人,怎么可能没脑子,瞬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我给你说,我知道有一种好树,百年大树高二十丈,粗两丈。而且油多,到海里不怕海水,我还知道有东西织帆不怕海水,编绳不怕海水。你说,再加上我家大娘子娘家的船匠,这事牛不牛,厉害不厉害。” 何涛眼睛在闪光。 比起听到胡椒的光芒还亮。 可马上,何涛神情默然:“我没雷州没钱。” “钱是个球,兄弟义气为上,谈钱伤感情。” “那干一碗。”何涛不傻,知道韩绛说这话肯定图的更大的利,若是认识几十年,你说谈感情行,可才认识几天,还是谈钱实在的。 韩绛陪着喝了一碗:“我出钱,我出船匠,咱造大船。我告诉你,那种树就在真腊,瞿越往西一点点。回到我给你搞上三万五万不怕死,敢砍人的送过去,咱们把升龙城搞下来,发一笔横财如何?” “这个可以有。不过,他们现在好象改名了,叫大越龙渊城,或是叫大越东京,最近几年换名字挺快。” 韩绛站了起来:“不喝酒了,跟我走,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走就行了。”韩绛冲着陈亮一搭手,陈亮听当没听到刚才韩绛说的话,也是拱手回礼,继续一边喝着自已的小酒,一边翻着书。 韩绛派人去了钱府,然后带着何涛坐着小船进了西湖。 有些东西,是不敢让人看到的。 足足一个时辰后,韩绛派的人不仅把韩绛要的东西取来,还把施老丹也给引来了,施老丹一直在研究如何安全的保管硝化甘油,却没考虑过运用。 但他知道,韩绛一定会。 就在西湖西边的西山,韩家的一处庄子外。 韩绛叫人准备了三样东西。 一只两尺高,四寸粗的铜筒子,然后是一些火药,最后是一堆铅球。 自从韩绛回到临安,知道钱歆瑶把自已的家都炸成废墟之后,韩绛就开始韩家的工匠准备这些了。 缩小版小兵炮。 四寸粗的铜筒子,只有两寸左右的口径,但对于理论研究来说,够了。 韩绛穿越前,二战的时候,有国家就一直使用硝化甘油作为发射药的。 但,施老丹的安全硝化甘油不容易引爆,所以还要再加一份火药作为底火,韩家的烟花工匠很快就摆弄好一切,韩绛拿了一只火把递给何涛:“你来点,不过我先声明,点完赶紧躲到沙包后面,这东西声音有点大。” 何涛在战场上拼杀了十年,什么没见过。 他会怕。 何涛点了,人却没动,一只脚还踩在小兵炮上。 韩绛呢,捂着耳朵飞速的奔到了二十步开外,拿起一块厚木板挡着自已。 此时,天色已晚。 只听一声震天巨响,水鸟四散而逃,韩绛捂着耳朵都感觉耳朵翁翁的。 推倒木板再看何涛,还是保持那个姿势,一只脚很是潇洒的踩着小兵炮。 韩绛心说,真豪杰也。 可马上,何涛双手捂着头,一只脚跛着,一脸痛苦的转过身来。 “大意了,大意了。” 老天一点都没错,装逼一定会被雷劈的。 施老丹带着就往过跑,何涛以为是来扶自已的,伸出手后却见施老丹带人绕过他往后奔去,何涛伸着手僵在当场。 韩绛走到何涛面前:“没伤到吧。” “没有,咱战场上什么没见过,这点小事。哈哈哈。”何涛大笑着。 第三一零节 赤帝座下地火先锋 韩绛一指那边。 何涛笑声瞬间消失。 作为目标的石头,距离二十步远。高达三丈的一块巨石,中间有碎,上下一道大裂缝。 何涛跛着跑去过,伸手摸着石头:“这家伙,狠,够狠,若是有一尺的铁球,好东西,好东西。” 韩绛摇了摇头:“你作梦呢,一尺!不可能。最大制作到五寸,射出去七里远就已经很逆天了,你还想要一尺的,别说五年,就是十年内都不可能。” 宋时一尺,就是三百一十多毫米,这口径放在二战,都能吓死人。 五寸口径,已经是正义与真理了。 施老丹摇了摇头:“依这力量,老道认为三寸半已经很难造了,那铜炮刚才声音不对,最多再有五炮就会自毁。” 从金属震动的声音听铸件质量。 这事韩绛相信。 韩绛伸手一搭何涛的肩膀:“老何,回去给白指挥说说,升龙城里的钱我要一半,升龙城让我派人管,收益分给你们两成,足够你们造船。若可以,我派人去和你们谈细节。但这事不能急,咱们要仔细研究,争取一战下升龙。” 何涛不笑了,脸色变的极严肃,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好,我定回报我家指挥。” 韩绛一摆手:“来人,送何指挥去休息。” 何涛离开后,施老丹上前:“造这铜玩意,我五师兄是铸铜的高手。” “放在夷南城造,其余容我想想,这事需要找人商量一下。怎么造,你们说了算,要钱要人要铜,要多少给多少。这东西完整版就叫红衣千手罗汉。” 别的事可以让,这事不能忍。 施老丹脸色大变:“不行,此物应名为地火烈焰星君,或叫赤帝座下地火先锋。” 韩绛翻了翻白眼,这名字有这么重要吗? 施老丹很严肃:“地火先锋官配甘油火符、以铅弹诛邪。” “成,你说了算。”韩绛不想就名字这个问题争执,名字不重要,重要的真正的能够造出五寸口径的火炮,有个几千门,草原上的铁木真肯定会变的爱好歌舞。 比什么小说中邱处机劝其向善可靠一万倍。 新问题又来了。 壕横号的分号能开到草原上去吗? 好象挣不到钱呢。 算了,这事复杂的事情以后再考虑吧,眼下好象成亲才是大事。 今天是已经是十五了,距离成亲的日子,只有十一天了。 韩绛神游天外,施老丹却兴奋起来了。 这老道,跟捡了二斤盐一样高兴。 “宋军原先军械坊有三种小火器,这雷火霹雳虽然贫道我不会造,但也听过,里面是火药然后有铁钉,再加上黑油、鹤顶红用纸或是麻包紧,再加一层火药,再包一层松脂。听闻还是有些威力的。” “还有,震天雷。以生铁打造,装满火药。听闻威力惊人,可没见过,也没听说那一军用过,有传闻说因为造价太高,高宗严令禁止。” 韩绛听清了。 生铁的外壳塞满火药,这不是手雷是什么。 完颜构果真是脑残,这种东西非但不应该禁止,而且应该多造,大量的造。 不过,黑油是什么? 韩绛问了:“老丹,黑油是什么?” “黑油就是黑油。”施老丹也没办法解释这是什么东西。 事实上,黑油是天然沥青。 北宋时代确实有用,是从西域运过来的,南宋已经没有存货了。 韩绛马上就追问了:“老丹,你听说过火石没有?” 施老丹一脸疑惑的看着韩绛,一副你竟然也有没见过世面的反应,施老丹冲着自已的弟子打了一个响指,那弟子靠近,施老丹吩咐:“取火柴来。” 火柴,韩绛专有,根本就没有制作几盒。 施老丹也有火柴,用细木条制作成的,一头是纯木,另一头是加了硫磺与其他东西的混合物。而后用一件铁物件敲打一块石头,用火星粘到施老丹的火柴上,火柴便点燃了。 这才是宋代真正流行的火柴。 韩绛在口袋里摸了一盒自已的火柴,手心轻轻一划就着了,完全不需要火石。 “送你了,我问火石就是想说,你说那震天雷,能不能用火石来点火,就象是有一个小机关,一拉,或是一砸,或是别的什么的,然后直接扔出去。” “你等会?”施老丹不年轻了,他说话要一件一件的来,不能跳跃式的。 施老丹拿着韩绛的火柴:“你这东西怎么一下就着了。” “加了磷。” “什么是磷。” “鬼火不是鬼,其实就是磷火。磷有天然的矿石,不过我没找到,这个是从骨头里提取的,猪骨头。因为太麻烦,所以我就制作了几盒,不想折腾工匠们了。造这一盒,成本要几千个钱,不合算。” 施老丹把火柴收回:“回头那些工匠借我用用。现在说火石,以火石引火这事,早在汴梁的时候就有人研究过,成了。但朝廷给禁了,为什么禁了?不知道,少君可以去查查,当年有一批火霹雳就是用火石引火的,崔家,对崔家当年守洛阳用过,那是唯一的。” 韩绛还真没想到。 还有他更没有想到的事。 施老丹又说道:“六年前,你这小兵炮也有类似的。当时叫突火枪,是用长竹筒制作布成,有些个还能把泥丸射出五十来步。那东西老道我还有一支,是铜制的。但也被禁了,为什么呢?谁知道。” “走了,回去喝酒。来两个,那咱们的赤帝座下先锋小兵炮抬上。” 施老丹很是坚决的,将炮的名称改为赤帝座下先锋官。然后依大小、威力等再划分,是小兵,还是校尉,或是将军。 什么红衣千手罗汉,那不是咱道爷的菜。 这下都走了,就把韩绛一个人扔在西山,当然,还有韩武和几个韩府家丁。连韩府的烟花匠都让施老丹带走了。 烟花匠也挺聪明的,他们意识到,制作赤帝座下先锋官要比造烟花有前途,也有钱途。 虽然依规矩,眼下这些道士们还算不上韩府的宾食,但也不差这几天了,反正十一天后,少君大婚,这就合规矩了。 第三一一节 瘦的象流浪猫 再说何涛,回到住的地方,把跟着自已一起过来的军中文书叫到了近前。 “写,给指挥使写信。我念,你写。” 文书赶紧准备纸笔。 何涛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么说,这个钢箭头的事情,韩家的绛哥儿答应了,但这东西可能要慢慢打造。不过他或许会先给咱十个小兵,依我看十个那里能够,怎么也要五十个小校,这才能顶得上五十万精钢箭头。” 文书一脸的懵:“将军,别说五十个,就是五千个也没用,咱要的是箭头。” “闭嘴,按我说的写。” 被何涛一骂,文书赶紧闭嘴。 何涛又说道:“这小兵可不是普通的小兵。是赤帝座下先锋官所部的小兵,威力惊人,数丈巨石,一击就裂开了。我看有五十个小校,能办大事。这大事等我回去再说,这事有点大,还是不要写上的好。” “行了,就这么写,然后派人送回去。咱们等韩家少君大婚,吃过酒再走。” 文书也不懂是怎么回事,照何涛的原话写完,又念了一遍。何涛确认过没有问题,拿出自已的印按一下,然后上火漆一封,派自已的亲兵往回送。 韩绛也回到了韩府。 有一件韩绛自已都完全忘记了的事情,这会不需要想,就能记起来。 自已还没成亲,就已经有了两个女儿。 从扬州回来,韩绛就没记得这事,也没谁和韩绛提及,两个女儿的专门的一队人负责照顾、养活。 今天见到了。 试穿新衣服的两个小丫头,怯生生的躲在婢女身后,偷偷的看着韩绛。 在韩绛眼中,两个小丫头象是两只被捡回来的流浪猫。 不是贬义。 实在太瘦小了,很明显营养不良,而且长期饥饿,头发是枯黄的,脸上瘦的只看到骨头没见到肉,抓在婢女衣服的小手,就象是两只猫爪子,细小、无力。 不过,她们算运气好的。 至少还活着。 在江南许多地方,有人家生了一个女儿后,第二个直接就淹死。 韩绛有点抓瞎,这个时候自已应该有点什么反应呢? 给一个笑脸? 或是抓把糖? 两辈子都没当过爹的人,突然有了两个女儿,这事太过突然,韩绛有点吼不住。 这时,婢女端来热水给韩绛洁面。 大一点那个,飞快的抓过帕子,双手捧着走到韩绛面前。 谁说小孩子不懂事。 这小丫头其实什么都懂。 她家人死光了,村里人说她们不详,然后把她们姐妹扔进破庙等死,没吃没喝,而且冷的要冻死人。 当自已感觉已经死了的时候,却有温暖的被子,还有热饭。 她懂,这是有人救了她们。 三岁半,其实心里也能分清一些事了。 面前这个人是爹,不是亲爹,但也是爹。 伺候爹是对的事,让爹高兴,就会疼她们姐妹,就是这么简单的想法。 而且这个爹让人感觉亲切,这大院子里的人都穿的好衣服,都是贵人,只有面前这个爹,穿着和亲爹一样的衣服,那粗布的,灰蓝色的褂子。 韩绛接过帕子擦了一把脸,顺手就把帕子递给了婢女。 那么,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呢? 韩绛没有当爹的经验,除了大眼瞪小眼,想不应该有什么反应。 倒是带孩子过来的嬷嬷有眼色,拉着两个小丫头并排站在韩绛面前:“少君看看,这新衣服可合适,过几天便要穿的。” “挺好。” 实话说,韩绛也分不清衣服怎么样才是一个好。 韩府内有专门管衣服的人,什么场合准备什么样的衣服,一切都有规矩可巡,唯有韩绛穿什么,不是没有人管,是没有人敢管。 就这样,韩绛和两个养女头一次见面,就在这种极尴尬的气氛下开始,然后结束。 最后,连名字都没问。 不对。 人都走了之后,韩绛才在想,名字叫什么难道不应该是自已来取名吗? 那么,有人问过自已没有? 韩绛拼命的回忆自已在扬州的时候,似乎还真的没有人提过。 好麻烦。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到了韩绛面前,将一样东西塞到韩绛手中之后,又跌跌撞撞的逃掉了。 一直到人跑远,韩绛都没有回过神来。 当房间里又只剩下韩绛的时候,韩绛这才看到手中半块蛋糕。是自已和韩同卿烤出来的那种所谓的无水蜂蜜蛋糕。 这是专门用来糊弄后院的。 没办法,后院光是韩侂胄就有四十多个妾,其实蜂蜜也挺贵的,主要还是靠水和糖。 韩绛拿起这半块蛋糕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三天前的。 作为顶尖吃货,分辨一块蛋糕的出炉时间,这并不难。 屯。 只是安全感低的人,才会不断的屯积各种物资。 有吃的舍不得。 韩绛记得穿越前,老师给自已讲过一个段子,曾经老师的母亲给老师的食谱上,中午红薯拌汤,下午蒸红薯,第二天早上是前天晚上的红薯放在炉边烤了的。 家里有那么一点点白面,放到发霉都舍不得吃。 在物资丰富的年代,老师讲到这个段子的时候笑的很是开心。 但当年呢。 韩绛穿越前曾自诩自已吃过苦,一年师兄很严肃的告诉过他,都没死过,算什么吃苦。 当年不明白。 现在韩绛懂。 死不是真死,只是一个形容词。 可用死来形容! 那会有多苦。 一双脚出现在低着头的韩绛面前。 不用看脸,韩绛也知道整个韩家穿鞋也是有标准的,这是韩侂胄的鞋。 韩侂胄特意过来就是想和韩绛讨论一下,韩绛这两个养女的名字应该怎么起。 这起名字可不是件小事。 依韩侂胄来说,他这一代字辈就是胄,依规矩正房必须有字辈,韩绛已经记入韩家祖祠,他是卿字辈。 韩俟没有字辈,因为已经是支房,不是正房。 若韩俟是正房嫡子,那么他的字就是立字辈,他不是,所以他是立字辈,但名字中没有体现。韩俟的儿子韩照,则是甫字辈。 祖谱有依:玉彦口胄三卿立甫。 女儿家不需要字辈,但若用谐音,代表身份比其他的尊贵。 第三一二节 达则兼济天下 家中女儿的名字有没有字辈谐音。 所以,这起名字直接关系到在家中的身份地位,毕竟是韩绛的养女,所以韩侂胄亲自过来和韩绛商量一下这事。 韩绛抬起来头,看着韩侂胄。 韩侂胄看得出来,韩绛的眼神不太对。 只听韩绛很严肃的说道:“爹爹,我韩家会在我有生之年,想办法免了天下农户的田税、丁税。” 疯了,这一定是疯了。 田税是朝廷的根本,免了税朝廷花什么,用什么? 韩绛突然笑了,这笑容让韩侂胄有点怕,他怕韩绛脑袋出了问题。 韩绛是真的笑了,穿越前他一双鞋都没有低于三千块的,包括夏天的凉鞋在内,当然,居家拖鞋不算,拖鞋过百那不是奢侈,是犯罪。 可赤贫线是多少? 三千。 也就是说赤贫线以下的人,一年的总收入也就是韩绛一双鞋的钱。 “成家、立业。以前我一直不太明白这个词,我一直认为立业、成家,你没钱、没房、没车,拿什么娶婆娘,谁愿意跟你。所以,应该就是立业,然后才成家。可现在似乎有点不一样,家代表责任,男孩子与男人的区别就是责任。” 韩侂胄没说话,他在听。 韩绛的话代表韩绛的内心,而且有些话也在理。 特别是这个责任。 韩绛把那半块蛋糕递给了韩侂胄:“爹爹,肯定不爱吃这个,这东西对于蛋糕来说,就是蛋糕中的驴子,还是跛的。” 其实韩侂胄挺爱吃,但这时他依然没说话,继续在听。 韩绛继续:“有时候我在想,挣钱挺容易的,真的!为什么就有人穷的揭不开锅呢。现在我自已再说这话,我自已都感觉脸红,真不要脸,这典型就是吃饱了撑的乱说话。全民脱贫,好象非常、非常的难。” 这话没错。 韩侂胄读过的书中,史称最盛世,开元盛世!就韩家祖上记载,韩家自已都有一部分人吃不饱穿不暖。 脱贫不是好象非常难,是难如登天。 韩家在严州的牛头庄,说起来很穷,可比起许多地方来说,那里已经是十分好的地方了。 韩绛站了起来:“爹爹,我决定了。宛城,一但拿下,我要实施一条新税。叫摊丁入亩,不收人头税,依田亩交税。这是我免农税的第一步,我想尝试一下。我相信辛弃疾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官,他能把这事办好。” 韩侂胄这才开口:“说说,说说这个摊丁入亩。” “将丁银摊入田赋征收,废除了以前的丁税,放松对户籍的控制,农民和手工业者从而可以自由迁徙,出卖劳动力;各地查清各处地亩多少,按亩均摊税赋。其派丁多者,必其田多者也,其派丁少者,亦必有田者也。这便是核心。” 作官多年,在朝堂之上大杀四方的韩侂胄只听这核心,便知道这是一份德政。 受益者民,损益者贵。 贫民肯定会拍手称好,大地主不止会骂娘,还会杀人。 自已一但在朝堂上推行这一条,用不了一年就能被人搞死,自已是全部贵族的敌人。 但! 放在宛城,这是神之一手。 厉害! 不,应该是韩绛的口头语:卧槽! 虽然韩侂胄不知道卧槽这象棋中马的招式代表什么深意,但感觉这个词有力度。 韩绛微叹一口气:“这个也有坏处?” 韩侂胄认同:“是,权贵们会想尽办法弄死咱们父子。” “不是。”韩绛摇了摇头:“我不怕他们,这坏处就是人口会爆发工增长,如果没有后续手段,依当下大宋人口接近一亿来说,一百年之后会有四亿人口,人口过多没有后续手段就会造成大量的贫民产生,天下便不稳。” 韩侂胄心说:百年后的事,过十几年再说也不晚。 宛城确实可以尝试这事。 但,若是无数流民涌入宛城呢,宛城人口增加数倍是好事,若增加几十倍,这事很可怕。 韩侂胄问:“有何后续手段?” “工业化,让农民变成工匠。咱们韩家在严州,织一匹布的成本是多少,若是因为人工多了,一匹布成本减半,我能让金国无人织布,因为他们织布还没出门,市面上卖的都比他们刚织好的便宜,这便叫工业品倾销。” 韩侂胄又问了:“那么,好处呢?” “拿咱们和倭岛来说,倭岛所有的工业品没有,他们可以靠原料来换钱,再买咱们制造出来的东西,然后咱们把他们提供的原料再制作成产品卖回去,再去换原料。” 韩绛几句话就把韩侂胄绕进去了。 韩侂胄伸出双手这反复一比划。 卧槽。 依然还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这个不是有点黑,而是太黑了。 货物是韩绛的,钱是韩绛铸的,这反反复复,长久之后,倭岛有点惨,但不要紧。韩侂胄相信,他们把树砍光了,矿挖空了,还有人可以卖的。 自已可以添两房倭岛大贵族家的嫡女当小妾。 这个可以有。 完全可以有。 韩侂胄立即建议:“夷南城。爹爹认为,夷南城先执行,这事你别管了。有你刚才说的核心四条,咱家有人,夷南城十天之内就开始执行,爹爹要看效果。” 韩侂胄说完立即起来,他要去召集自已的幕僚与亲信开始办事。 出了韩绛的屋门,韩侂胄才想起来,自已是来讨论韩绛两个养女名字的问题,正准备转身回屋,可再一想,还是夷南城更重要,什么名字回头再说,先叫宝儿吧。 大的就叫大宝,小的就叫小宝。 恩。 就这么定了。 韩侂胄离开后,屋里的韩绛换了套更方便的衣服也跟着出门了。 不远,路程也就是一里地不到,主要是太绕了。 那怕穿越过来很久了,韩绛眼下在韩府的活动范围也仅在东边这三分之一不到的区域,西边因为有洗衣房、仓库等,路更杂。东边至少能以花园为中心,四周熟悉。 韩府有多大。 名义是标准的郡王府的级别,也就是六百八十亩,但实际上韩家把周边一些设施就没算在这个面积内。 第三一三节 绛哥儿没有朋友 韩府! 比如马车房、杂役居住区、仓库区等等。 这些就没有算在韩府的面积内,但确实是韩府的一部分。 钻空子很容易,办一个车马行,只对自家营业,再办一个杂货店然后就是家里的仓库区,再办一个客栈,实际住的全是韩家杂役。 类似的办法有很多。 韩绛穿越前,杭州城的名园刘庄也才五百亩。 韩侂胄打算给韩绛在西湖西边的西山,搞一个庄子,初步规划是九百九十七亩,这个不能过千亩,有可能会让皇帝不高兴。 当然,还可以不要脸一点,搞成书院,然后一百年不开业。 所以,韩府有多大。 八百亩什么概念,半多个平方公里。 自家人,兄弟俩串个门走上一里多路,真不算多。 韩绛走了一里多路,到了韩同卿处,结果韩同卿不在自已的院子,韩绛又走了小半里在烤房找到了韩同卿。 韩同卿回头看了一眼韩绛,问:“你很闲?” “闲,很闲。” 韩同卿又问了:“你的宾客名单搞好了吗?” 韩绛坐下一摊双手:“我有需要请的朋友,好象没有吧。” 还真是。 韩同卿想了想,在临安城韩绛还真的没有朋友,不对,是有的。 韩同卿说道:“你虽然换了新官职,至少也要给同僚发份请柬吧。” “安伯替我安排过了。” “那闲着吧。” 韩同卿继续关注炉子,自从韩绛搞了爆米花机之后,韩同卿就非常感兴趣,无师自通的研究了一样新玩意。 当真是的小母牛倒立。 无限接近韩绛穿越的前一样厨具,高压锅。 除了没有安全阀之外,造型是一个球,连上面的排气球帽都有,这会正在吐吐的喷着气。 韩绛闻了一下:“是排骨。” 韩同卿纠正了一句:“是猪蹄。” “贵族,也吃猪蹄?”韩绛表示怀疑。 韩同卿呵呵一笑:“读书不够多,这东西在每次科举前价格至少涨三倍起。为什么呢,因为给参与考试的士子送这个,是一等礼。自唐开始,榜上有名就是朱书,猪,然后提名了,蹄。”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反正每次开科前,猪蹄就涨价。” 真假不重要了,高压锅压出来的猪蹄应该不错,够烂。 韩绛也坐在一旁等,等出锅。 等的时候韩绛问:“兄长,你以前怎么养孩子的?” 韩同卿很直接的回答:“不知道,养孩子不是我的事。每旬查一查学业,每个月考一考,不行打就是了。你若问女娃子怎么养,我完全不知道。” 得了。 这个爹当的有水平。 不过也反应了此时的正规流程,相夫教子嘛,男人在家带孩子算什么事,这是坠落。 韩绛小声又问:“兄长,宛城的事情你怎么看?” 韩同卿一脸的无所谓:“还能怎么看,只能更狠绝对不能手软,谁挡道就弄死谁。否则……”说到否则,韩同卿的表情变了,带着一丝笑意:“否则,咱全家死光。” “了解。”韩绛也明白这层道理。 韩同卿往韩绛这边靠了一点:“建康军要护好了,你要多上点心。宛城虞家参与了,所以只要虞家不倒,就算这事满天下皆知,他们也要装不知道。否则建康军南下,就凭临安城那些草包,一夜就变天。” “了解。”韩绛再次点点头,韩绛相信这利害自已的老爹韩侂胄已经认真研究过了。 而且必要的应对手段早就已经开始布局。 韩同卿又问了:“纯粹是好奇,宛城一年能赔进去多少钱。” “为什么是赔钱呢?”韩绛就不明白了。 韩同卿很疑惑:“七亿钱!” 韩绛自信满满:“一个宛城,一年我能挖出来七十亿钱,区区七亿钱也是钱。” “怎么挖?” “不说别的,仅说宛城是四通之地,行商就能有不低于四十亿钱的毛利。再加上我垄断盐、粮、布、铁、铜、银、金。还有,咱家是自已铸钱的,所有的流通货币都是咱家的,加一级杠杆,铸一亿钱就是三亿的通行量,缺钱!不可能。” 韩同卿智慧超人,但确实对钱这东西理解不深。 什么一级杠杆他不懂,但盐、粮、布、铁、铜这些独门生意,往通四方,这利确实大的惊人,四十亿钱的毛利都是说少了。 韩同卿不明白的。 这些生意怎么可能就独一门,只能自家来作呢? 有粮商运了粮食过去,难道用刀架在脖子上告诉那粮商,这地方粮食生意只能我来作,这还不坏了行情,谁还愿意和宛城作生意。 这不对。 但韩同卿没问,他只是打算等着看,若是韩绛扛不住,他再想办法出手。 年轻,总要闯一闯的。 韩绛是年轻。 可不代表韩绛的小集团就年轻了。 嵩县有二翟。 为什么翟简一定要争这个攻打宛城的事,这里面事不能用嘴说,要用血来写。 大宋的文臣们在记录二翟的时候,称为土豪。 此时的土豪之意,可以说对朝廷而言是贬意,就是指地方上有钱有势的小集团家族,或是个人。 二翟血战西京,两次收复。后来依旧被朝廷放弃。 他们打过多少血战,史书寥寥几笔带过。 可翟家儿郎却记着,这事忘不了,就算死了,也会刻在骨头上的。 是夜。 邓州城外,树林旁、草丛中。八百身穿深蓝色劲装的男子,身上带着弓弩利刃。 这八百人,都姓翟。 翟家子弟兵。 距离这八百人往南十里,一处坡地下,还有一小群人正在对峙。 一边是翟通、翟红、翟厍。 一边是韩彤、化名沐休的慕容休、韩勇。 翟通是翟简之子,翟红是翟简的侄子,也是襄阳军中的一员小将,翟厍是他的弟弟。 韩彤是相州韩氏一员,文武双全,领汝州军退守小龙潭。 沐休是姓慕容的,因为慕容氏被问罪,他被韩侂胄派人救出来之后,改了个名字混迹于汝州军中。韩勇是韩武的叔叔,是韩侂胄派到汝州军的人。 两方对峙。 因为,翟家没打招呼就带人出动了,而韩家人还在等韩侂胄的正式命令。 所以,韩彤带着人来堵翟红。 第三一四节 宛城周边开战了 翟红不是一个喜欢和人讨价还价的人,也不会和谁解释什么。 但这次,翟红说道:“不说太远,说近的。五十年前,我叔公(爷爷的弟弟)让朝廷卖了。邓州也割让给了金人,邓州有我叔公的血。三十年前,我翟家儿郎死伤多少,我爹,我叔父把命留在邓州,邓州又挂上大宋的旗。” 翟红淡淡的一笑:“两年后,我伯父与大兄又让朝廷给卖了,邓州又换了金人的旗。你现在告诉我,邓州要等你韩家的汝州军来打,你抬头往天上看看,再摸一摸这邓州城外的土,问我翟家先祖什么意见,摸一摸我翟家儿郎混在这泥土里的血。” 韩彤无言以对。 倒是韩勇说道:“我们来没别的意思,是打算给你送点东西。” “是吗?”翟红的声音高了八度。 韩家这些人来干什么,翟红清楚的很,是来抢头功的。 但话不能说破了,否则脸上不好看。 韩勇还真有准备,叫人抬了几十个小坛子过来,然后又是上千竹筒的火药:“这小坛子内是一种毒药,是我家彩姑娘研究出来的,后来新安张家帮着改进了一下。这东西有三个用法,混在水里,水中有毒。混在柴里,烟有毒。或者用来制作毒箭。” “有多毒?” “很毒,筷子头粘一点,就能毒死一头野猪。” 无论汝州军的韩家人原本是来干什么的,现在这态度至少是有诚意的。翟红说道:“你们肯定没有收到正式的文书,幼安公与我简叔父已经布了阵,假山贼的名义潜入邓州,对金国贵族各府行盗贼之事,而后引邓州兵马出来剿匪。” 果真,你给人留脸,别人也会给你面子。 韩家这边的正式文书确实还没有到,因为韩侂胄不懂兵,韩绛则把这事交给了辛弃疾。 辛弃疾打了一个时间差,这也是给翟简的面子。 辛弃疾的战略布局图,这会还没有送到韩侂胄手中呢,却有一份先送到了襄阳。 翟红伸手一指周边:“方园三百里,那个山寨若是从,或是死。今日没有妇人之仁。他们会听从号令,除了几个真正的豪杰之外,七成以上的只能打顺风仗。” “恩。”韩彤也认可这话。 “围了邓州军,打援。这是贵府绛哥儿的计策,埋伏的目标是唐河守军,一但唐河守军中了埋伏,死伤惨重。宛城驻军肯定会出来,继续打援,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恶战。” 话说到这份上,大战略已经明了。 一但宛城的驻军出城,便有敢死队拼上性命去偷袭宛城,这边围了邓州军的人马消灭邓州军,然后两面夹击再收拾宛城主力。 就是拿命耗,也要把宛城这只主力磨死。 具体的行军路线,还有布局图翟红没给,这些都在辛弃疾手中,这种东西会在辛弃疾往西去兴州路过这边的时候,直接交给翟简的兄长翟筑,不会再经任何人的手。 这计划关系到无数的人性命。 一但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靠着绿林豪杰可以拿下邓州,但拿不下宛城。 所以必须要出动一部分正规军主力参加关键性战斗,怎么出动,怎么不被人发现,怎么样办完事还能悄悄的回来等等,这些都需要辛弃疾与翟筑面对面的商量细节。 钱不是问题,粮有点麻烦,但盐管够。 每个参与的士兵至少先发二百斤盐。 翟红抬起头,有雨滴在脸上,翟红笑了:“月黑风高。” 韩彤等三人同时一抱拳,什么也没再说,带着自已的人马快速的离开,他们在这里留的越久,行动被发现的概率就会多增加一份。 邓州这一夜,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 一切是从几个人在雨夜悄悄的爬上邓州城墙开始,而后是一场大雨之下挡不住的满城大火。 这件事情,韩绛是五天后才知道的。 是襄阳派人送来的密信,详细的记录了当晚发生的事情。 看完信之后,很久没见过彩的韩绛到了彩和影现在住的地方,有婢女远远的看到韩绛过来,院内一阵鸡飞狗跳,彩在小院外的花间小路挡下了韩绛:“少君,有事?” 韩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只是问件事,韩彤有种毒,听说是你制的毒?” 彩的反应很平静:“我制了许多种药,还有毒。” “那种放水里有毒,混进柴里烧烟也有毒。” 彩反问:“他用了?” 韩绛默默的点了点头:“听说,死了至少几千人,无论男女老幼。” 彩再问:“少君不高兴?” “没有,我不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宋金边境的守军内心记着一份血债。所以我没有资格说他们有错,我只是想知道那毒是什么?” 彩没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挑起了身边的一支花。 见到这花,韩绛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韩绛说道:“夹竹桃,药用价值:强心利尿、祛痰定喘、镇痛、祛瘀。主心脏病心力衰竭、喘咳、癫痫;跌打肿痛、血瘀经闭。此物剧毒,花、枝、皮、茎皆有毒,小孩子咬一片叶子,怕就要了命。” 韩绛当然知道这东西。 小时候,小学校园就有,开花很漂亮,是观赏性植物。 当时还摘花往嘴里咬来者,被小学老师按在椅子上打了几十下屁股,而后把夹竹桃的知识牢牢的记在心里。 记得那时,韩绛最喜欢是另外两种树。 一种小痒痒树,另一种是皂角。恶作剧的高级道具,前者每到春天的时候,刮一点粉下来保证能让人痒大半天。后者一点点皂角粉吹到鼻子里,能让人眼泪鼻涕流半个小时。 而对于夹竹桃,自从被老师打了屁股,又背下夹竹桃的药性以及毒性之后,韩绛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 一直躲的远远的。 彩听完倒是很意外,首先是名字,这种树叫柳叶桃。自唐时传入中原以来,最初的用法是土法打胎药,后来彩发现这药有治疗闭经的作用。 让彩万万想不到的是,韩绛所说:强心利尿、祛痰定喘、镇痛、祛瘀。 那么这药的使用价值更大了。 第三一五节 往后,日子长着呢 韩绛已经知道了韩彤给翟家的是什么毒药,估计就是夹竹桃全株磨的粉。 韩绛对彩其实有很多话说,可看彩冰冷冷的神情,加上自已这会心情也不怎么好,便说道:“我走了,你……。”韩绛没说下去,转身离开。 彩追了几步:“少君。” 韩绛转过头:“少君可是恼了?” “没有,刀在厨师手中可以制作美食,在士兵手中可以杀敌保家,在坏人手中就难说了。毒也一样,夹竹桃没错,若有错在于怎么用。我刚才就说了,边军他们身上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我没资格来评价他们的对错。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毒。” 彩微微的点了点头。 相处的时间虽然不久,可彩了解韩绛。 韩绛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整个韩府只有彩这种喜欢琢磨的人研究透了,连韩侂胄都不敢说自已能够分清韩绛话中真与假的比例。 彩又说了一句:“我原本给他们,是用于熬制箭头的。” “安心。”韩绛很想象以前那样,伸手拍一拍彩,可手伸出去又停下了。 彩留意到韩绛的动作,转过身自已用背在韩绛空悬的手上靠了一下,然后说道:“少君,我炉子上还有药,告退。” “恩。” 彩的小动作让韩绛感觉心里暖暖的。 看着彩已经走到小院门口,韩绛突然喊了一句:“彩。” 彩转过身。 韩绛高声说道:“有一种树,树高八丈到十三丈。雷州就有,最早使用这种树汁是傣人部落,年代不可查。此树叫箭毒木,又叫见血封喉。当地民间有一种说法,叫七上八下九倒地,狗熊也活不过九步。” 彩问:“少君,药理呢?” “我胆子小,只远远的看过一眼原树,在琼崖见的。我记得树汁有强心、催吐、麻醉的功效,种子能治拉肚子。要吗?要的话,我请雷州的何将军搞一点回来给你。” 彩没回答,只是屈膝一礼。 这意思就是要。 但凡是她没有见过的药材,彩肯定会收集一些的。 韩绛一笑,彩却依然是冷脸,转身回了小院。 影就躲在门边看着,见彩回来,叫人立即关门,此时院内那里有药材,却是作着其他的准备,而且工程量浩大。 彩一回来,先找纸笔。 在彩记录的时候影坐在彩的身旁:“我看少君似乎知道的不少,依你的性子,在药的事上你不问到底,今个有点奇怪。” 彩不紧不慢的记录完毕后这才说道:“往后,有问的时候。” “恩,也对。” 韩绛那懂什么中药学,穿越前常见的倒知道一二,象是什么五黄一当补气汤这种大众常见,或是武侠小说中那些神奇的毒药倒是出于好奇研究过。 特别是情花,韩绛很有兴趣找到原株给自已种几盆。 那花是极漂亮的。 从彩这里离开,韩绛去了韩侂胄的书房。 韩侂胄这些天都不去管韩绛大婚的事情,他在忙大事。 一来是研究韩绛所说的摊丁入亩在宛城与夷南城的实施细则以及可能遇到的问题。二来就是等机会搞死赵汝愚。 其余的,没什么比这两件事更重要。 自已的儿子大婚,不重要。 家里兴旺了,大婚才有意义,家里若是败了,大婚便没有意义。 韩绛进屋,见韩侂胄在忙,悄悄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韩侂胄看到韩绛来,却也没有停下手中忙的,他已经安排人制订了几套实施摊丁入亩的方案,正在细细的阅读。 将一份完整的阅读完,加了一些批注后,韩侂胄才抬起头来:“有事?” 韩绛回答:“爹爹,有两件事。” “说。” “头一件,翟家八百子弟兵,五天前趁雨府突袭了邓州城,信中没写这八百子弟兵的死伤,只说被迫使用了咱们家提供的毒,引火烧了半个邓州城,并将毒投入火中。然后是得财八百,抓了金国一名从中都而来的贵女,善待,正派人查明身份。请爹爹示下。” 这是大事,韩绛脑袋转了八百圈,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或是有点小主意,但具体到方案上,韩绛就算有小主意,也不敢开口。 因为买宛城的过程、细节等等,都是一个非常大的布局,要为将来北伐作基础的。 韩侂胄示意韩绛给自已泡杯茶,然后起身坐到一旁,足足一刻钟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正如韩绛所想的,这是大事,绝对不能一点马虎。 韩侂胄在内心已经有了大概想法之后才开口问:“儿,你如何想?” 问过之后,韩侂胄赶紧又补了一句:“正经点。” 韩绛也确实认真的思考这件事。 听韩侂胄提问后,韩绛回答:“爹爹,我认为有三点。头一点,无论那位贵女是敌还是友,先找一个非常可靠的地点安置,要保障其安全,同时还有一定的物质保障。虽然说,战争上女人走远,但战争就是战争。虽然说,我不怎么赞同利用一个弱女子,但她有可能是一枚非常重要的筹码。” 还算正经话。 但依然还有扯蛋话。 什么叫利用一个弱女子,什么叫战争上女人走远,这是从那里学的。 眼下韩侂胄没空问这个闲话,示意韩绛继续。 韩绛回答:“爹爹,第二点。我需要秘密的调动物资了,流血的人应该得到一份辛苦钱。还有就是,我同时也希望立一个规矩,尽可能的安抚民心,将来我们是要控制的宛城的,所以把规矩写在前面。”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 规矩这事,一两百年以来,宋军有自已的两套规矩。 一套是枢密院列的军规,那是废纸。 另一套却是各名将的军规,在军中有流传,也有人整理成册。就拿岳家军来说,岳飞的军规并非是他自已原创,源用李纲的军规又加上他的东西,而李纲的军规则来自潘、曹两家。潘、曹两家军规则来自唐时流传的名将军规。 韩绛开始说第三点。 “爹爹,第三点最重要,但我无能为力,我只有一句话。宛城一但开战,朝堂上!” 第三点的关键字只有三个,就是朝堂上。 第三一六节 有些知识是没课本的 韩侂胄听完后,摆了摆手:“去歇着吧,这事你用心点看着,有许多对你受益终生的。为父现在不可能几句话给你讲清楚,你看着,能学到多少算多少,容后再给你细讲。朝堂上这三个字讲的好,但不够。去吧。” “是。”韩绛起身离开。 韩绛走了两步停下了:“爹爹,我还有一事。如果朝廷上非要爹爹拿一个态度,那请爹爹表个态,悬赏百万钱,要方图归案。” “恩,去吧。”韩绛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不是韩侂胄小气不愿意把自已的经验与知识分享给韩绛。 而是有些东西,真的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就拿朝堂上这三个字来说,确实不够。这不仅仅是朝堂上非战派、主战派、求和派、主和派、稀泥派的各种反应与应对。而且还是朝堂之下,各种学术流派之间的纷争。更是大族、慢慢恢复的各门阀之间的博弈。 虽说唐时,豪族败落。 可韩家,难道不算是门阀吗? 就算不是,也只差半步。 虞家距离门阀其实也只有一两步。 都已经具备了门阀的特征,那就是豪强之族。有权、有钱、有势力、有人马,还有死士。 再说的厉害一点,韩绛现在就是在走门阀之路。 韩家在朝堂上的话语权、韩绛之妻可是钱家嫡长大姑娘,钱家是两淅士林的风向标,是旗帜。兵权,韩绛真的没有吗? 能有几万人马愿意跟着一起干掉脑袋的事,这一点韩侂胄认为自已都作不到。 韩侂胄拿着茶杯的水在轻微的颤抖,不是紧张,更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位置,虞家人明白,翟家人也明白。 所以,翟家八百子弟兵去拼命。 韩侂胄呢。 他清楚,临安城是他的战场,这看不见刀剑,不见烟火的战场,凶险更甚。 所以,他兴奋。 上一次他这么战意高昂还是放倒半相王希吕的时候。 话说王希吕,刚刚进临安府。 要有正式任命,朝会,六部参见等一系列流程,他才可以真正成为淮南东路转运使,那怕一切都已经定案,流程不能少。 邓州的事情王希吕不知道,因为不需要通知他。 可他能猜到,宛城以及周边各小城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那怕是山贼陷县城、甚至是州城这种事情,大宋立国以来常有发生。 他来临安,也是打算见一见韩侂胄,朝堂上的会有恶斗,他相信韩侂胄的实力。可他还有一些自已的想法,希望韩侂胄能够听进去。 更更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韩侂胄一个道歉。 当年,陷害他被罢官,这事至少要有一个道歉。 王希吕一进临安,就直奔韩府。 理由很正当,受嘉王殿下之托,带一份手信交给建安伯韩绛,既然是嘉王殿下的托付,王希吕没有理由随便派一个仆人去送,这不合规矩。 事实上,王希吕根本就没见到韩绛,韩绛也不知道王希吕来了。 王希吕在韩侂胄书房,两人关着门说了两刻钟的话,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就连韩安都没有被允许靠近,在书房外远远的守着。 王希吕从韩府离开的时候,面色平静,象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若有人留心看。 王希吕的手心有渗血,拳头握的太紧,指甲几乎都钻进了肉里。 只有这种疼痛感,王希吕才能保证让自已保持着脸上的平静。 韩侂胄其实只重点讲了一件事,其余的全是简单带过,就是邓州的事情也只说了两句,就是翟家已经开始动手了。 韩侂胄重点讲的事,总结起来就四个字。 摊丁入亩。 不愧是朝堂上老贼,王希吕的脑袋完全把宛城为什么不让朝廷买这事给忽略了。摊丁入亩带给这个天下的巨震,让王希吕坐在马车之后,那初步的实施方案就如同印在脑海之中一样,一篇篇的不断浮现在眼前。 马车走出好远,车夫才问:“主君,咱们现在往那里去。” “往那里?”王希吕这才回过神来:“去周相公府。” 马车又动了,王希吕一拍脑袋,他把最最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韩侂胄这老贼还没有当面给自已道歉呢。 韩侂胄在书房,给自已摆上茶具,准备自已品会茶。 道歉? 笑话! 什么时候我韩节夫会给人道歉了,王仲行你赶紧下功夫替本公完善摊丁入亩的细则,别白瞎了你名臣良臣治臣的名声。 几天后,宫内都事堂。 皇帝自过完年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上朝了。 重臣们都在这里开重要的会议,在这里开会的,没有个三品官职都连门都靠近不了。可韩侂胄,五品,却有一个前排,而且位置靠前的座位。 这一切都是感谢韩绛,非要给韩侂胄搞了一个枢密都承旨的官职。 皇帝不在,他负责将会议纪要送到皇帝那里,然后再将皇帝的意见送到都事堂。 皇帝有没有意见不重要。 皇帝听不听不重要。 重要的是,韩侂胄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而且还是一个靠前的位置。 今天周必大召集开会,议的事情只有一个。 有人烧了半个邓州。 留正先开口:“义军……” 留正一开口就被谢深甫不顾礼仪的打断:“是匪类。” 是义军还是匪类,这个全凭人说。 从山东一带到京兆西,这宋、金边境的地带,还有宋、金、西夏的交汇地带,有大量的私有武装,或是呼啸山林的力量。 这些人分三类。 一部分是依附大宋抗金,这些人一般被称为忠义军。一部分是纯粹的山贼,这些人叫匪类没有错。还有一部分,今个接受金国的招安,明天接受大宋的钱粮资助,有奶便是娘,而且时不时还投靠几天西夏。 留正没有就称呼再说什么,继续说道:“此人已经查明,原秀州私盐贩子,在建安伯查证秀州军粮亏空与私盐一案时,此人已经积累了大量的钱粮,或是有人通风报信,他逃离了秀州。” 有小吏将一些文件发给在座的人。 方图。 秀州一带的私盐贩子头领,自身手下就有几百贩盐的脚夫,还是许多私盐贩子公认的头领。 第三一七节 山贼头领赏金榜 主犯介绍完了。 留正继续说道:“据襄阳守军送来的消息,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有一个雨府,有些人里应外合混入邓州,而后对几个大户发难,后被邓州守军发现,便四处纵火后趁乱逃出城。邓州的守军已经追出,其余不详。” “匪类。”谢深甫再一次强调自身的意见。 是义军还是匪类。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定义,关系到大宋朝廷的态度。 谢深甫害怕这事让金国不高兴,所以先定义为匪类。 都事堂上吵起来了。 吵的很凶。 韩侂胄双手插在袖子里,只当什么也没听到,需要布局的他已经完成,他的意见与态度已经有人替他发言了。 他只需要坐在这里就行了。 足足半个时辰后,第一轮的争议中休息,品茶时间到。 留正吹了一下自已盖碗茶杯中的茶叶,感慨的说了一句:“此茶碗老夫喜欢,听闻平原公的大哥儿(大哥儿是指大儿子,韩绛)在景德镇投资不少,这茶碗想必也挣了不少钱,就邓州之事,平原公怎么看?” 韩侂胄原本不想发言,可被问到自已的时候,他猛然想到韩绛建议。 韩侂胄睁开眼睛:“本公以为,悬赏一千万钱。” 妙! 谢深甫马上就跳出来支持了:“妙,妙计。加倍,两千万钱。” 一千万钱算个毛,就是一万贯嘛,在金国没有派使前来找麻烦的时候,大宋就已经表明态度了,我们悬赏捉拿这个人。 他是坏人,也是我们大宋在收拾的人。 留正有疑惑。 依他对韩绛的分析,韩绛是支持北伐的,那么此时应该想尽办法去收北方义军的心,为何韩侂胄要用悬赏呢。 接下来的事,留正就控制不住了。 悬赏这事太妙,纯粹是扔个嘴子然后就甩干净自已的事,这些重臣们无比的喜欢。 留正默默的看着。 看着这些人为了怕金国找麻烦一个个因为这悬赏的妙计而欢呼。 也看着,韩侂胄又闭上眼睛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这,难道是一计。 马上就是韩绛大婚了,邓州,包围了邓州军的义军们在混入了部分襄阳军主力伪装的义军之后,战阵稳固,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大量的盐已经运到,义军们煮个粥都要抓两把盐撒进去。 义军之中,方图每天都要跑到东边山头看看,看有没有信使过来。 有人好奇就问了:“把子,难道还有肉送来。” 方图咧开嘴笑了:“你不懂了吧,我可是要成为悍匪榜上的人物,相传当年有海捕公文,拿获宋江者,赏钱万万贯。” “屁,这话把子也信。万万贯,朝廷的话能信才见鬼了。” 另有一人说道:“这事是真的,万万贯确实是写在文书上的,可后来官府也说了,拿到宋江的人赏钱一万贯再给一个巡检使的官职,万万贯是文书笔误。” 万贯,这事大伙还是信的。 方图裂开嘴直笑:“我不敢想太多,有个几千贯就够让人乐呵几天了。” 翟家杀人,方图背锅。 背锅背的如此开心的,方图算是一个人物了。 有位襄阳军中的武官,虽然穿的是平民服色,可方图却知道这位的身份,方图拱手一礼。来人说道:“大宋缉拿令,史上最高的确实是万万贯,就是宋江,不过就算拿以朝廷也不可能兑现。” 众人也纷纷点头,没错,万万贯肯定是骗人的。 万贯那个说法是真的。 这位又说道:“但还有两个是真的,一个是拿西夏国主李元昊,五百万贯。另一个是拿金兀术,五万两金,外加节度使一职,宅一座、田五千亩。” 众人大笑。 这才是真笑话,国战的时候悬赏拿一位国主,一位王爵大将军,这个很搞笑。 “所以,宋江的一万贯,加一个小官,是实际悬赏中最高的。方大官人,我家主君预测,你的悬赏有可能达到这个数,大宋立国以为,悬赏最高的匪首。” 方图咧开嘴哈哈大笑,开心的不得了。 来自襄阳军的这位只是笑笑,很淡的笑了笑。 这时,远处,开始有身影出现。 是临安有信了吗? 不! 很多人。 襄阳军来的人依然还是保持着一种很淡然的笑容。 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虞公著、刘锐、李洱,他们可以秘密调动水师的货船,但这些船无法离开长江,长江的支流根本不让这些货船走。 而襄阳军,根本就不敢出去内河运输船,一但让人发现襄阳军的正规军有动作,后果不堪设想。 可物资怎么办? 襄阳军为难的要死,刘锐传来了一句话。 韩绛说过,有一支无敌的强军,他们强的原因不是谁都能够理解的,但他的强,有百万乡亲用小板车推出来。 襄阳军发动了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 襄阳城以北,邓州以南。三万多名平时都不知道县城在那里的农妇,肩扛手推,硬生生的停靠在长江边上隐蔽处的十几条军用大运输船给搬空了,然后蚂蚁搬家式,将这些物资运到了邓州前线。 而每个农妇所得,仅仅只有两斤盐的辛苦钱。 这时,襄阳军来的这位才问道:“方大官人,你对不得起你这千万钱的悬赏身价吗?” 说完,襄阳军这位转身离去,他要还亲自检查一遍防务。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名字,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官职。就算是死了,也只是一具无名尸体,他是襄阳军的一员。 他叫秦钜。 若查他祖上,他的亲爷爷是秦桧的养子,他是秦桧的曾孙子。宋律严格意义上,秦桧的亲曾孙子。 他爷爷秦熺坏的流脓。 他亲爹当年参加科举,因为是秦桧的孙子,所以非要抢头一名。可无奈头一名太强大,连朝廷都不敢得罪天下士子,所以陆游当年第一,他亲爹秦埙第二。 而他,秦钜,便是秦埙之子。 所有武将高官之中,最终只有襄阳军留用了他。 因为,他是真有才。 而且翟家相信,他有一颗忠义之心,所以这次邓州行动,他便是无名氏,以行军司马的身份赴邓州。 第三一八节 新房 此时,秦桧还没有被追责。 他还是申王、谥号忠献。 只是武官们讨厌他,天下武人无人不厌恶。 秦钜从来不提自已的身世,只是默默的作着自已认为正确的事情。 再说临安。 终于,三月十五了。 明个,连官府衙门都额外多放一天假。 理由可以直接写在官府的日志上,临安韩家建安侯大婚,临安钱家嫡长女出阁。 大宋朝就是这么任性。 一年有半年的假期,有合理的理由,就可以再放几天假。 韩绛的新院子迎来了一大堆客人。 这是宋时的规矩,大婚前一天,由娘家派有身分贵妇前来布置新房。 来的人可不是普通人,钱家少君的夫人,也就是钱歆瑶的奶奶亲自带的队,钱家有身份的夫人来了十几个,她们可能会亲自碰撞一下新房的物件,具体还有是专业的嬷嬷来布置的。 可一进屋,嬷嬷们傻眼了。 钱歆瑶的奶奶一看,也傻眼了。 这种房型应该怎么布置呢? 依传统,大户人家,而且韩家也是顶级大户,大娘子的主院先是门廊,这个有。可这个不需要布置。 这小院从进门开始,看似极简,却极显庭院之美。 小桥流水、假山绿树,塘边小亭、廊下幽径。 无可挑剔。 过了小桥、穿过门廊就是厅,一进这厅。 没见过。 没有传统的正堂两侧椅,先是一道屏风,绕过屏风一侧是地榻式茶台,一侧是软沙发。 那么问题就来了,钱家带过来用于布置在厅内的屏风、花架、瓶架应该放在何处呢? 花架、瓶架还好说,可以点缀此厅的布置,可屏风当真是没地方摆,无数摆在任何地方都看着象是一个碍事的物件。 很快,一个钱家的孙媳妇跑到钱歆瑶奶奶的面前,急急的汇报:“这,这主屋里怪,屋内有三张床。” 如何一个怪法。 钱歆瑶的奶奶绕过厅后,后面还有一个小厅,摆有书架,以及一张她们都不认识的床,小床。 钱歆瑶的奶奶有见识,立即说道:“这不是床,这是用鹿皮包起来的异形贵妃榻。” 没错,这就是贵妃榻。 此时各大户也有,却是平板的一端有翘起。 而韩绛这个,利用了人体曲线设计,加上棕垫、有弹性的麻绳,再填充了丝棉等物后,包上了软鹿皮。 但接下来,正屋的确实是摆了两张床。 但都没有摆在正位上,都是摆在进屋的门口,摆桌的位置还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摆床的位置。 韩绛使用了自已喜欢的摆床方式。 坚决不要那种厢式床,虽然是传统,可韩绛不喜欢一伸手,自已床的四周都是木板,你雕刻的再漂亮,他个人表示不喜欢。 所以,韩绛用了自已穿越前的卧室摆放。 唯一的区别是,这个主卧有点大,所以又加了一个脚榻。 两张没有摆到正位上的床,是因为韩绛还在犹豫用那一张,结果临到摆床才知道,布置新房自已竟然不能管,这是娘家派人来办的事,无奈的被赶了出去。 韩绛的两张床,一张是半硬式,利用棕垫再加褥子。 另一张是全软式,就是人扔到床上,能直接陷进去半尺深的。 枕头也是两套。 一套是荞麦壳的,另一套是鹅毛的。 被子也是两套。 一套是鹅毛的,一套是棉花的。 这屋里,可以说结婚能用到的东西,钱家想到肯定有,钱家想不到也有一套堆。 拖鞋! 真皮的、棉织的、丝锦的、麻面竹编的、棉面木底的…… 再说旁边所有的物件上,都帖着喜字。 桌上,还有用红枣、桂园、莲子等摆的喜字等等。 屋里还放有两只手工打绒的泰迪熊。 也就是说,除了床没有摆到正位上,其余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应有尽有。 有人从外面时来:“祖母,我刚才问了这院内的婢女,她们说床没摆上,是不知道咱家灵儿喜欢软床还是硬床,原本是准备派人去打听的。” 钱歆瑶的奶奶虽然对这古怪的设计不太理解,但还是笑着说道:“绛哥儿,有心了。虽然这屋内古怪,或许这是韩家的习惯吧,罢了,你们动手把软床摆好,然后铺床。另一张床让韩家的婢女收了。” “是。” 钱家的贵妇肯定不会亲自动手,婢女们抬好床,钱家的贵妃倒是要亲自铺床的。 有个支房的侄媳妇在床上靠了一个,脸上全是羡慕。 这床,确实与众不同。 又有人问了:“祖母,这枕头怎么办?” 钱家带来的是传统的瓷枕,这也是当时最时兴的枕头样式与材质了。 可这枕头,完全与这床不配。 罢了,枕头摆在一旁,不能让人说钱家送嫁把东西没备齐。 最后一样。 红漆马桶。 这可是陪嫁物品中最重要的东西。 依此时的房内摆设,卧室的一角会有一个转角大扇屏风在屋角,然后马桶放在屏风后。 再看这屋,一个角是进卧室的小门,并非传统的大开间卧室圆门。然后一个角摆着梳装…… 啊! 一声尖叫,惊的老太太差一点心脏病就犯了。 她们看到什么了。 一面银镜,比铜镜更亮,更清楚,而且高有一尺、宽七寸的椭圆形银镜。 钱歆瑶奶奶胸口拍了两下:“真是大惊小怪,此物叫白钢不绣镜,还是用磨铜镜的法子制作的,倒是造的这么大怕是花了些功夫。” 钱歆瑶手上那面小盒镜她是见过的,也知道这是一种新材料。 是施子彦无意中研究出来的,后来施子彦开始研究别的,韩家的工匠却专业研究怎么把这种材料变成镜子。 钱歆瑶的奶奶并不知道,这就是铁、锌、铬的合金。 原始的不绣钢。 再看这屋,还有两个角。一个角是衣柜,那里肯定不能放马桶,最后一个角竟然有扇小门。 钱歆瑶的奶奶亲自推开这门,门内竟然别有洞天,先是一个木条栅长凳,一则有衣架。然后又是两道小门。 其中一道小门推开,里面只放着一个白色的一尺多高的瓷器,没有人知道这是何物。 这就是韩绛叫人下功夫烧制的马桶。 第三一九节 一群恨韩绛的人 另一道小门推开,有一个巨大的全瓷浴缸,以及一个倒挂的莲蓬样铜器。这屋里,还有一道小木门。 小木门除了一则有一大堆石头放在铜架子上之外,就是围了一圈的木栅凳,其余什么也没有。 钱家人原本实在不愿意开口询问,显得自家没见识。 无奈,只好派人去叫人。 没一会功夫,内侍婢女长梅香到了,施了礼之后开始介绍:“此物叫马桶,全瓷器烧制配木桶圈,冬天的时候会套上棉套。此处带有机关,将铜把手用力按下,便会冲水将污物带走,再由清水流入保证不会有什么异味反涌。” 厉害,了不起。 钱歆瑶的奶奶也不忍不住叫了声好,这设计果真了得。 “这是沐浴,洁净的流水冲身,比起浴桶内的水反复使用,更有洁净。若夏只想冲着小凉,比起用浴桶省七成以上的水。” “这是浴室,来自极西之地,原古罗马帝国王室发明,后民间也在使用。桑拿是古番话,意为没有窗户的小木屋。此浴法有干浴与气浴两种。在制作的时候,先尝试制作了一个,我家影姑娘与彩姑娘,还有张家的两位娘子验证过,对老寒腿、腰背痛、气喘等病有效果。” “还有,气浴可加入各种药材,婢不懂医,想来已经有了相应的医案。” 钱歆瑶的奶奶连连点头,这是好东西。 特别是对老寒腿有帮助,这个太有用了。 只是,钱歆瑶这丫头才十六,有意义吗? 梅香又说道:“还有,这种浴法对皮肤极佳。干浴还可助人保持身形,若是气浴加入鲜奶,可使人年轻。” 韩绛没露脸,却在钱家这书香门第长了一次脸。 钱家没听说过,更没见过。 今个,算是见识了。 这还没完呢,木栅凳之下还有玄机,里面有健脚轮、瘦脸玉轮、美腿红木滚等等小东西。 如果明天不是韩歆瑶大婚,钱家这些人肯定要让钱歆瑶赶紧给她们也准备一套。 明天就要大婚了。 韩绛却躲在某个小屋正忙着呢,韩安带着韩家二十多个读过书的管事站在韩绛的面前,原本韩安以为,韩绛叫自已过来肯定是说明天大婚的事情。 结果呢。 明个大婚直接相关的事,韩绛半个字都没有提。 韩绛正在讲自已的计划:“送礼,给整个临安城的发红包,我不管,虽然时间不够了,但那怕买空全临安的红纸,叫全府上下所有人连夜赶工,也要把事给我干成了。我把话放在这里,几十万担盐,要是下雨给我淋没了,我就把你们屋里的饭碗全砸了。” 韩绛说砸饭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并不是说,断了谁的生计,就是砸瓷器的饭碗。 韩绛拿出一张小纸片:“钱家书坊,连书都不印了,连着干了三天,才把这些东西印出来,谁给我浪费一张,我就打谁一板子。” “我刚才吩咐的事,你们明白了没有。” 众管事齐声回应:“明白。” “去吧。”韩绛摆了摆手,继续翻看从严州、夷南城、还有楚州送来的信。 管事们正准备退下,韩安伸手一挡示意大家等会。 韩安上前一步:“少君,明个是大事。” “安伯,明个的事你们都忙了一个月,还差这一天。没事,不就是接个亲嘛,只要把娘的脸面给够,让所有人吃好、喝好,玩好。还有什么,没什么。” 话不错,可明个就大婚,韩绛几乎调动了韩家上下所有直系的家仆。这让韩安多少有点紧张,万一出了差子呢。 韩绛又说道:“万一有什么小乱子,只当是乐呵了,说不定几十年后还是一件笑谈。” 韩绛把话说到这份上,韩安还能说什么,吩咐各管事赶紧去按韩绛的吩咐办。 终于,三月十六这天到了。 天还没亮,吴家就把人派出去,将整个临安城有头有脸的行钱首领聚集在一起,让他们把自已手下腿脚麻利的都召集起来,到韩家侧门听令。 韩家呢,派出一百多家仆,把从韩家到钱家这段路,仔细的清扫,然后净水洒街。 行钱! 一个放在韩绛穿越前,基本上全部都应该关小黑屋的职业。 他们就是职业高利贷。 卖人妻女都是正常操作。 可放在大宋,他们是正当的职业,只要不去干违反宋律的事情,便是受官府保护的一种职业,因为放贷,便是大宋律保护的。 连岳飞都有放贷,更何况寻常人。 行钱们聚集在韩家侧让,这次来的足有小一千人,可以说整个临安的行钱基本上都到了,吴家是权知临安府,而且刑部有人,临安的大小捕快那个不是吴家的死忠。 别说是吴家家主亲自发话,就是随便几个小捕头的面子,这些行钱们也得给。 对于韩家,行钱们只有一个念头。 高高在上。 可对于韩绛。 行钱们是恨的牙根痒痒,更是怕的要死。 恨,是因为韩绛的壕横号抢生意,已经抢到丧尽天良、没有人性,完全是断了这些行钱的活路。 依临安行钱的规矩,五千钱到了次月,要还五千八百钱。 这完全符合官府给出的禁令,就是年息不翻。也就是说,不超过本钱百分之一百的利息就是合法的,所以五千钱每月利息八百钱,这是合法的利息,而且还低于官府的百分百限额呢。 韩绛干的是什么事,太可恶了。 有人在壕横号借了十万钱,年底除了利息,只要一万四千个钱的利息,若借十万以上,利息能低到只要百分之十二。 还有,白玉坊的购屋人,十五年的利息加起来才刚刚是本钱的一倍多了一点点。 韩绛,是整个临安城内,所有行钱的死敌。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但! 就凭韩绛姓韩,就凭韩绛名叫韩绛,行钱们只能默默的在墙脚画小人,谁也不敢说半个字的不好。 谁敢说,不用韩绛动手,临安的捕快肯定给他们先来一个漆黑无比地下小屋七日免费入住。或是给他们一个扛麻袋,砸石头的免费健身套餐。 第三二零节 勤俭节约好新郎 这时,韩府的门开了。 先是一群杂役抬着几个筐,然后是几只木桶出来。 筐内装的是饭团,桶里是豆粥,小桶里是腌菜。 每人发一大一小两个碗,然后两只饭团子。 这时,有人留意到:“徐半湖怎么没见到?” 徐半湖,并不是名半湖,这是一个雅号,他的行钱势力范围,可以控制半个西湖,所以叫徐半湖。他上面的钱人多有达官贵族,也与官府有几分关系。 又有人说了:“怕是,已经成了徐阿湖了。” 瞬间,没有人敢接话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徐半湖势力大,路子野,脸面宽,这样的人是行钱中的大人物。估计是胆子够胆,想挑战一下壕横号的江湖地位,怕是人已经给沉入西湖了。 却在这时,从韩府侧门走出两个人。 这两个人可进了是临安府下层人眼中大大有名气的人物。 站在右侧落后半步的自然是行钱圈子里大名鼎鼎的徐半湖,非但没有被人沉入西湖,此时反而红光满面。 而走在前面半步的,则是新晋临安下层当红人物。 花小官人,花小掌柜。 因为花二没娶妻呢,所以是小官人,听闻他已经是媒婆眼中的临安当红小生了。 花二走出侧门后并没有再往前一步。 别说花二以前是花满楼一个区区跑堂的小二,只说当下,这小官人的称呼却是实质名归。 站在门口,花二的语气中还有一丝的高傲:“回去多读书,若非看在你识字的份上,这道门你也进不来。每天晚上到白云坊技匠学堂点卯这是少君的恩典,在钱这事上,他们怕是连路都不会走,而你勉强就会爬几步。去吧,把少君的事办好了。” “是,是,有劳花掌柜亲自送小的出门,小的一定把每个字都记在心里。若有一日小的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花掌柜提携之恩。” 花二摆了摆手,转身回去。 徐半湖已经快四十岁了,见花二回身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半夜临安府的捕快到他家里,把他提到韩府的时候,他吓的差一点尿的裤子,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之后,真是又惊又喜,又暗自后怕。 看花二的身影消失,徐半湖才恢复到平日的神情,伸手一指以前跟着自已的几个亲信:“都过来。” 然后才看了一眼另外几个在临安府行钱圈子和自已身份差不多的人,一拱手:“稍候。” 另几位也拱手回礼。 这不是看人下菜,而是大宋这个时代有着严格到变态的社会等级阶层。 花二是掌柜,又是壕横号的契工。 就凭这身份,也是商圈中有头有脸的人,比不得大掌柜,却因为壕横号也增几分面子。 行钱算什么。 可能比农户有钱,但进了衙门,他们是站在农户身后的。 几人围在徐半湖近前:“把子,没事吧。” 徐半湖摇了摇头:“没事,韩家还给了一份营生,若好好干能有三毫利。” “三毫?”当下就有人懵了,他们以前可是能吃到三成至四成利的,要知道养活这么多跑腿的行钱,不说别的,每天光粮食就要几担,好几斤盐。 改善一下伙食,就是几十吊钱。 徐半湖一点也不吃惊自已手下亲信这反应,刚开始他也是这样的。 徐半湖一指那边:“话说,一个饭团给你一半,还是那筐里的饭团给你半成,你要那个?” “自然是要筐里的,筐里的半成怎么也有好几个饭团的。” “看来还不傻。或是韩府厨房里让你随意拿,取一毫呢?” “那……”好几个人盘算了半天:“那也有好几筐。” “你自已选。”说完这话,徐半湖双手抱胸不说话了,能作行钱,能作到行钱这行的头领的,能带上百号人吃饭的,不说识多少字,至少是会算账的,基本的账目是绝对不会出差,而且算起利滚利来,这些人是高手。 当下有人就懂了:“那把子的意思是,这盘口够大?” “不大,看看花二。”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十几天前的花二,全部的存款也就是半只酒坛的钱,前几天有人看到花二去买了几口大箱子,就是专门用来装钱的箱子。 “把子,你说怎么办,咱听你的。” 徐半湖点了点头,指了指院内那堆成小山的麻布包:“去分了,少君有吩咐,这全临安城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至少要有七成半的人拿到少君大婚的喜钱。这红包里有多有少,全凭运气。” “走,走,去搬。”徐半湖的人叫人进院搬,徐半湖这才走到和自已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几人面前一拱手:“几位,旁边说几句。” “好。” 没有人拒绝。因为徐半湖是唯一的从韩家院子里走出来的人。 韩绛这边接亲的队伍已经在正门开始排队了。 韩府,朝廷登记的是郡王爵府。韩侂胄是平原公,韩绛是建安伯。 这一切自然是朝最高级别去准备的,有多少提着花篮的婢女,有多少开道的家丁,轿子什么规格,背后眼着提香炉的、举扇子的。 队伍足足摆开一百多步。 沿街的店铺早就收到韩家的一份礼钱,纷纷张灯结彩,清空店铺前的杂物。 韩绛身穿一身大红色的喜袍,简单的配了一个只带铜扣的腰带。 有围观的看的仔细:“怪,怪了。” 有好奇的就问了:“怎么怪了?” 那人就说道:“这韩家少君穿的喜袍竟然不是金织的,只有领口带了一圈金线暗绣,喜袍上的花色是印上去的,而且只有两色,还是配饰色。” 好多人就瞪圆了眼睛盯着看。 确实没有金织。 这金织是就是宋代有名的妆花锻织,依围观者想来,韩家这地位、这财力。怎么也要打上两斤金箔织在衣服里,可却是没有。 有人就开始自动脑补了。 “你们不懂,这是娶钱家长房嫡大姑娘,钱家是什么门风,勤学、尚工、崇俭。所以这一次韩家,也要俭。” 可有人马上反驳:“可这派场?” “派场是给娘家的脸面,公爵府这派场怎么了。” 第三二一节 给全临安人发红包 依然有人怀疑,韩绛为什么没有华贵的衣服穿。 有不服气的:“会不会这位绛哥儿在韩府不受宠,韩家不愿意给他花钱?” 哈,哈哈! 只有笑的,没有回答的。 这问的好傻。 正说着,早就安排好的人身上戴着红花开始发红包:“同喜、同喜,这是韩家少君派的红包。” 收了红包,自然要说几句喜庆话了。 有人摸了摸,这里面是纸,难道发的是钞,不是钱。 打开红包,里面是一张纸,印刷的很普通,就是随便雕了块板印出来的,有一小块地方是灰色的,这是用漆混着灰刷上去的。 纸上有说服,刮开便是那类的红包。 红包分为十二类,以十二生肖命名,刮开后的图案对上就知道自已的红包是那一种。 红包分为三类。 这头一类:花五百文返三十文、五十文、八十文、一百文。 然后是:一千当一千二百文花、一千五当一千八百文花、两千文当两千四百文花、一万文当一万三千文花四种。 最后一类:盐卷、糖卷、酒卷、香料卷。 前两类,只要门口挂了牌子的店铺都认,有酒楼吃饭的账、布庄、杂役铺、粮店。 而只有拿到盐卷之后,前两类可以配合最后一类,指定的店铺使用。 然后还有一个是有效期。 三月十八日到三月三十日终止,过期作废。 别说是街上有发,满临安府在发,就是韩家内部也有人卷了几包准备散给自家的亲眷,这是韩绛允许的行为。 韩侂胄的四位夫人又检查了一遍招待贵宾女眷的宴席,完全没有差错之后,这坐下喘口气,从不到四更天她们就已经起来,忙前忙后一直到天亮。 韩绛大婚,又娶的是钱家的大姑娘。 这是韩家的大事,她们这里若是出了差错,韩侂胄绝对不会给她们好脸色。 四人坐下,有小婢送来茶水、点心。 她们需要赶紧休息一下,最多到午时就会有许多客人开始陆续上门了。 四夫人之一的孟夫人说道:“刚才听到有些小婢在议论,说是这次少君大婚,府里怕是花出去了近亿钱,又有人在议论,说仅今天接亲,全临安府这海量的喜钱,就不止一亿钱,就说那花一万顶一万三千钱的,就有号称万张,仅这一项就是几千万钱。” 戚夫人笑了笑,不语。 倒是程夫人问了:“怎么,你也有认为钱花多了?” 孟夫人说道:“不是,我在想要不要给小婢们解释一下。” “不可。”陈夫人一下就急了,这还敢解释。 陈夫人说道:“她们懂什么,就是作婢的。我兄长替我看管我名下的几个铺子,最初说凭壕横号的牌子吃饭少收一成、两成的。他在我这里苦求,说让我求主君放过那几个铺子,可没几天,他又来苦求让他的铺子也能凭壕横号的牌子少一成、两成的。” 戚夫人这才说道:“因为他们看到了,生意比往日好了几成,看似少了一成的酒菜钱,却多挣了更多。咱家少君,谁在什么时候见过他……花钱来着。” 好一句,谁见过他花钱来着。 另三人用心一想,还真没见过。 说是白玉坊扔进去了近亿钱,可现在库里存着价值几亿钱的金、银、欠条、契约。 戚夫人又说道:“知道影和彩那两丫头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另三人真是好奇。 戚夫人忍不住笑了:“彩说少君是手不粘钱小郎君,影说的可不敢传出去,她说叫白吃白喝大官人。” 三人先是一愣,转而都掩面而笑。 另一处,韩安、林掌柜、韩府二账房胡惟兴,三人正埋头整理一大堆契书、总账、库单。 这种东西肯定不能经普通人之手。 因为这是从江南东路搞来的。 史达祖就为了这事留在淮南东路处理收尾工作。 一个局,多少参与武清私盐的商人落入局中,想保命就拿钱来,没钱就给田庄、店铺。 可以说,整个扬州、七成以上的淮南东路的盐商拥有的店铺落在这里。 韩家不会把这些店铺直接过户到自已名下。 韩家还有许多死忠的家仆,他们不姓韩,这些店铺会转到他们名下。 韩安第一个抬起头来:“我这边好了,临安府九成的盐铺可以控制在手,其余的只有几间福州商人的盐镇,还有官盐铺子。” 另两人谁也没接话,在忙着自已手上的事。 林掌柜抬头:“我已经核算好了,所有盐商、布商、粮商的库存,远远不够少君这次发出去的折扣券。” 韩府二账房胡惟兴一脸的尴尬:“我这边还需要很久才能算清,这些店铺值多少钱。” 韩安摆了摆手:“不重要了,这个回头再算吧。先把今个的事情办好,惟兴你立即去明州,我要你秘密的接十船盐进来,全部挂上淮南东路盐商的旗号,相关的盐引你备好,若有人查你拿出来,无人查,留给下十船。” “放心,我亲自跟船。没谁敢查我的船。” “万一。”韩安特别强调了一句。 “懂,我会小心的。”胡惟兴明白,韩安是让他用五万担盐引至少运进来五十万担盐,然后再作假账,只说是淮南东路各盐商在这里韩家派喜钱的活动中,清空了自已的仓库。真正卖出去多少盐,肯定不能让盐茶司的人知道。 这也是他存在的价值,制作两套账。 一套对盐茶司,一套是自已的。 看着胡惟兴小跑着出去,林掌柜一边将这些文书装箱,一边说道:“这次,挣的多了。” 韩安点了点头。 看似韩绛来了一次全临安送喜钱,可没有那一张喜钱是真钱,都是要你先花钱的。 快速的奖金回笼本身就是一次得利,更何况还要把夷南城见不得光的几十万担盐换成现钱,这次韩绛大婚花的那点钱,比起这次的得利而言,根本就不算是钱。 把所有的文书都收进防水、防火、防潮的特制箱中后,林掌柜又问了:“以后,还搞吗?” 第三二二节 你以为哥只是在清库存 以后,还搞吗? 韩安想了想:“绛哥儿说,看夷南城的盐产量。还有夷南城那边发现一种与咱们这边不同的麻,野生的。在阴坡处漫山遍野长的苎麻。与两淅的麻有区别,其:茎和叶柄被贴伏或近贴伏的短糙毛;叶幼时密被柔毛,老时毛变稀疏,无雪白色毡毛。” 林掌柜问:“那,还是麻吗?” “是,有药师试了,这东西好。麻皮咱不用说,制衣上品。麻骨可以造纸,还意外的发现竟然可以酿酒。” “多吗?” “多,非常多,而且已经尝试开荒种麻了,眼下仅野生的就够严州十年用不完,除非严州能造出来少君说的水力织机,否则按我说根本就不需要去种,野生的就砍不完。” 林掌柜懂了,一但盐、麻产量过大,韩绛肯定会再搞一次这种全临安发喜钱的事。 但理由呢。 韩安早就想好理由了:“给主君过寿吧,毕竟是少君来到韩家,头一年主君寿辰,怎么也来大宴五日。” “恩。”林掌柜心说,这次要提早作准备,不至于向这次真正是把人忙死、累死。而且错误百出。 韩绛这会已经到了钱府门前。 钱家钱歆瑶的堂兄们几十人堵了门,有人提着酒坛子,有人拿着刀,有人还提着弓,拿着纸笔的最多。 依宋时的礼节,此时韩绛应该呼朋唤友一起上。 无论是文挡门,还是武挡门,这总要比个高下,然后才能过这一关。 今天是奇景。 放在以前围观的人看热闹,此时肯定是两边各站一群人。 但眼下,钱府门前一群人,韩绛这边就他一人。 因为韩绛没朋友。 韩家,也没有同辈够身份的一起。 同辈,韩同卿都五十岁了。同岁,韩照是韩绛的孙子辈,而且这会已经人在扬州,作为嘉王书僮陪嘉王整理三十六计系列丛书。 其余的支房,没资格。 钱严琅,钱泓宣亲弟弟的孙子,论家中的辈份,他是钱歆瑶的堂兄,若是钱皓桁再不娶正妻,再不生一个儿子,他就是钱家未来的少君。 不过,钱家人不争这个。 钱家人争的是学术,是人品,是才华。 反而,少君是一种责任,一份承担。 钱严琅站了出来,挥手示意所有人别起哄:“妹夫,我们今天也不为难你,也不要让过九关,就三关。头一条,你以学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服气,那怕你说出一种没有人见过的药材,或是矿石,任何知识,算学除外。” 钱严琅说完,冲着围观的人喊了一句:“你们说,好不好。” 有人就高喊了:“咱不识字。” 钱严琅爽朗的大笑:“那就要看今天的新郎官,能不能让不识字的人也服气。” 韩绛伸手摸了摸下巴,还说不为难自已,这出的题还真邪门,要让不识字的人都服气的学问。 那么,便是要通俗易懂的。 天文、地理、海洋、会计、经济…… 韩绛一边想,一边在往四周看。 有了。 韩绛轻轻一拍手:“这有何难。” 韩绛示意来人拿一条凳子:“各位老少爷们,我问一句。十两重的一个银球和一两重的银球,从同样的高度落下来,那个先落地。” 哗! 无数人开始争吵了起来。 有人说,十两重的更重,肯定先落地。 又有人说,一两重的个头小,肯定先落地。 韩绛回头看向钱严琅,钱严琅说道:“自然是十两重的先落地。” 韩绛大声说道:“我说,一起落了。那边有一棵大树,我观察有一树枝距离地面差不多有两丈多,那位武艺好的可为大伙一试。” “我来!”当下有一个身高两米壮汉站了出来。 为什么韩绛一定选银球。 因为他没铁球,而且韩家存银子喜欢融成球以区别官银的细腰银。 不用称,很明显一个是拳头勉强握住的银球,另一个是用指头就能捏住的银球。 壮汉在数人帮助下上树的时候,钱严琅问:“妹夫,真的一起落下。” “恩,这是物理学的一种定义,叫……钱氏自由落体试验。” 韩绛原本想说韩绛自由落体实验,想了想把这个功劳挂在自已穿越前的老师身上,抢华夏名人的学术韩绛不愿意,但其他的,韩绛不在乎。 这就是典型的双标。 根本就不需要去看,韩绛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那实验。 实验进行了三次,武者的手很稳,绝对是同时松手。 第一次是地面。 第二次是棚了两张纸。 第三次是水桶。 结局都是同时落下,因为落水的声音无二。 “建安伯好学问!”围观的人开始高喊了起来。 又有人高喊:“再一条,再来一条,再来一条。” 韩绛看向钱严琅。 钱严琅笑了笑,今天是大婚,又不是故意为难韩绛,当下说道:“好,那么再来一条,然后最后一关不能再用这方式了。我要让新郎为家妹作诗一首,各位说,如何?” “好,好。” 韩绛想了想,开口说道:“一块烧热的铁板,与一块烧红的铁板,同时滴上去一滴水,那个水先消失?” 这次,韩绛这逼没装成,有一个铁匠站了出来:“虽然咱没读过书,可咱见过,烧红的铁板滴上水,水在铁板上滚。而烧热的就是一滩,很快就没水了。” 韩绛一拱手,示意对方说对了,开始继续想。 还有什么大众的,通俗的小知识能让自已过关呢。 刚才的铁板与水蒸发的,有铁匠就见到过,所以绝对不能轻视或是小看大宋工匠的智慧,若再讲一个普通的,有人知道的话,自已的时间就全浪费在这事上了。 思来想去,韩绛决定使用骗术。 “这样吧,我来给大家讲一些经典的骗术。我保证咱们整个临安府的人,都可以作到油炸厉鬼、血手印、火烧棉线而不断、手中生火烧厉鬼等等。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根本经不起本伯来玩。” 韩绛这话一出口,吃瓜群众们瞬间全安静了。 油炸厉鬼可是这些年才兴起的神术,杭州西湖西边西山某高僧还亲自施展过。 第三二三节 抄了一首以为是没主的诗 以前没有菜油,或是说,以前只有麻油、芝麻油。真正有素油,以及榨油工艺发展起来还是在宋代。否则,炸这个吃法怎么可能是宋朝兴起的。 火堆、柴、锅,还有锅里的油。 至少五十个人验过,一点都不作假。 大柴堆架起火来,很快就见油面冒起了泡。 韩绛挽起袖子直接就把手伸到油锅里,然后拿出一块布巾在手上擦了擦,转身一巴掌拍在自家捧着一块木板上,木板上放有一张白纸。 白纸上出现了一个血红的手印。 韩绛伸出手,两名婢女已经捧来手盆、香皂、布帕来给韩绛净手。 韩绛一边擦手一边说道:“锅里,就是油底下有醋,油面上的泡是醋,油的温度根本伤不到人,大伙回去可以随便试。若有懂的人,可以再加入硼砂,这油上的反应更大。眼下临时找不到材料,就用了醋。” “这血手印是什么,纸是用一种液体泡过的,我刚才擦手的时候手上也趁机涂了点明矾。还有一盆水中加了一点白醋,这血手印往水里一泡自然就消失不见。我能玩的很多,比如这个。” 韩绛一伸手,从家仆那里接过一盒火柴,随便一划就着了。 “手心发火和这个道理一样,只是眼下制作起来太贵。若是能便宜到几个钱一盒,临安府的各位取火就可以方便许多。” “记住一句话,天道自然,这天道之中万物可解。解不了,只能说明你学问不够。我韩绛可以飞天遁地,但眼下作不到,因为我需要学问够深的数百天工帮我,把香火钱用来买点肉给家人吃,买点书读,人人皆可问天道。” 韩绛的本意只是劝人多读书,把拥有高超技术的工匠再捧的高一点。 可谁想,韩绛一番话讲完,周边的吃瓜群众也不知道是那个起头,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有位士子高呼:“请韩公子登台讲学!朝闻道,夕死可矣。” 那怕不识字的也跟着高喊:“朝闻道,夕死可矣。” 虽然他们不懂什么叫朝闻道,可这里面有一个道字。 韩绛说的天道,也是道。 能闻道,对于无数普通凡人来讲,不求成仙,只求学得一门手艺能成人上人。 他喵的。 今天哥是迎亲的,不是要讲课的。 这逼装的有点过头了。 钱严琅有点傻眼,不过他不得不服,韩绛的学问真是深,似乎就没有韩绛不懂的事情。 韩绛站在高处:“你们这些混蛋。” 韩绛开骂了,所有人都懵了,只听韩绛吼道:“今个,我大婚。” 最初高喊请韩绛登台讲学的那位,起身很是恭敬的施了一礼:“请韩子见谅,学生有些小财,愿献一礼。” 不止是他,好多人开始凑钱,周围五里范围内能买到的炮仗都集在这里了。 韩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那么,求亲诗,自已不会只能……抄了。 一曲经典,加改编的。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无数人拍好叫好的同时,一个完全不搭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不算,这一首不算。” 有人砸场子。 人群立即分开两边,把说话的人让出来。 这人一出来,围观的全哑火了。 陆游,韩绛的老师。 老师说弟子的诗不算,那就是不算,不需要理由。 陆游走近韩绛身旁:“虽然幼安的诗集没有流传出来,你只是把他的诗人元宵改到江上相遇,虽然不知道你从何处听来,不过不算。” 陆游的声音很小,只有他和韩绛能够听到。 卧槽。 这脸丢大了。 这一首挺好听的,而且后世网上流传的极广,韩绛竟然不知道这是辛弃疾写的。 太离谱了。 陆游走到了钱家阵容,声音不大:“这首是幼安捉刀,不能算是他的。” 迎亲的时候,找人代写一道情诗很正常,那怕是打油诗也行,这就是一个乐呵。 可陆游既然开口,钱家人自然也支持。 好事的吃瓜群众开始起哄了。 没办法,只有再抄了。 韩绛感觉脑浆子都要开始沸腾,这东西太伤脑筋了,有什么,什么? 韩绛想到一首,这一首他写给过钱歆瑶,当时只写了一半,这会被一逼,竟然想到了大半,自已再小改一点,这诗能用。 “各位听好。” 钱塘江上初相见,初识佳人颜。 两情别后心映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半年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涴。 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好诗! 陆游淡然一笑,轻轻的摆了摆手,转身进了钱家正门,别人听不出来,他还能听不出来,这诗还是抄的,只是不知道抄谁的。 全诗最经典的句子原封没动,其余的是韩绛自已瞎改的,明显水准差几层。 不过,韩绛还是顺利了进了门。 接下来,拜别钱皓桁,行子辈大礼。 钱歆瑶拿的就是其母当年留下的扇子,而且是明显看起来有些旧的一把挡在脸前。 出钱府大门。 钱歆瑶一身淡绿色裙装,没有一点装饰,只在裙摆上自已画了一枝兰花。 钱家,临安甚至是两淅第一名门。 钱家大姑娘出嫁,如此素俭。 这时,有持事之人高呼:“新安张家,媵!” 两顶小轿从门内抬出,直接排在新妇的婚轿后面。 依礼,钱家作为两淅第一名门,正房嫡大姑娘出嫁,一定会陪嫁一个本家支房的女儿。这是名门嫡姑娘的应该拥有的待遇,以及她身份的象征。 让所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天下第一名医世家,新安张家竟然送出的两个女儿。 钱家侧门打开了,抬着嫁妆、陪嫁礼的张家婢仆开始依次走出。 陪嫁礼代表身份,不是价值,而是箱子的数量。 有懂的人高呼:“这是嫡女的陪嫁数量,那边好象还有翠屏。” 韩绛这会不能回头,他只有内心非常的纳闷,同时心里骂着,新安张家你一家子不要脸的,本少听到翠屏了,你们是不是偷偷祸害我的孔雀,一定是。 还有,塞进你家两个姑娘过来,一定有阴谋。 肯定是你们认为我这里还有什么秘术,想套走,这一家子坏人,太坏了。 第三二四节 终于把老婆拐回家了 不。 重点很快又回到钱歆瑶身上。 有人猛的想起:“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其他人被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了。钱家大姑娘的裙子难道不就是韩绛诗中念道的吗?简单的素裙只是简单的几笔画了一枝兰花。 又有人说道:“你们怕是不知道,钱家大姑娘捐了一笔钱,供白云坊一百女子入读白云坊女学,这是钱家大姑娘把出嫁的钱省下来的,一定是,否则以钱家怎么可能让嫡姑娘穿这么一件不值钱的素裙出阁。” 还有人说:“你们没注意,钱家大姑娘那扇,怕是有年头了。” “难道是其母留下的?一定是,钱家大姑娘有孝心,又有仁心。这韩家少君怕是闻天道之人,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很快,迎亲的队伍到了韩府。 没等轿子停稳,来了一队禁军骑士,护着两名宫内的老太监。 “娘娘懿旨。” 还好,大宋不用跪,钱歆瑶只需要落桥站在韩绛一侧便是。 钱歆瑶听到韩绛正在碎碎念:张家这不安好心的,塞了他家两个姑娘过来,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灵儿你可知道。 钱歆瑶懵了。 她万万没想到韩绛竟然是这样想的,不过很快,她只有强忍笑意了。 因为,韩绛不知道那两人是谁。 老太监开始念,好长的一大段,最终关键词只有一个,封了钱歆瑶外命妇的品阶,二品郡夫人。 官员的文书是皇帝签,要经过相应的职能部门。 外命妇的在宋时,那怕是依礼制出的,也是以皇后的名义给。 钱歆瑶依然捧着扇子,她还没有完成却扇礼,所以不能放下扇子,便由韩绛代接。 而后,又一个老太监开始念了。 比刚才更长的一段,这一次韩绛听的真懵了,因为他听到张氏女为先帝册封张小娘子之后,苦研克制天花秘术,不惜以身试毒,秘术今即将大成,特御赐女医圣封号。 念完了,刚才的老太监又站了出来。 又是一份文书,给的是五品宜人的外命妇品阶,而且御赐金匾、赐八品太医院官服、赐后宫通行令牌,赐珍宝等等…… 韩绛狠不得马上回头,去把身后二人的扇子揪下来。 可恶,你们耍我! 可他不能。 此时若失了礼,怕是被全临安城笑话,更会被宫中问责。 若是背上一个圣旨到都不敬的罪名,这已经不是可怕能够形容的。 终于,进院子。 拜天地、高堂、对拜。 韩侂胄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而且是三份。 韩绛心说,很显然,自已的老爹事先是知道的,还告诉自已什么影和彩身份不同了,不能当婢女了,这太坏了。 终于,扇子可以拿掉了。 钱歆瑶脸上是强忍的笑意,彩一脸的无所谓,影还向韩绛使了一个鬼脸。 太明显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把自已瞒着。 礼毕。 新妇送入新房。 这新房一直有人守着,可不是韩家人,而是钱家派的人,这便是宋时的礼节。 钱歆瑶一进屋,就变成一个好奇宝宝。 光是马桶就按了二十多次,硬是把外的水箱给按空了这才停下。 然后是超大软床,反正这会也没外人,钱歆瑶在软床上翻呀翻,拱呀拱。影呢则在翻看皇家的赏赐,好多珍宝。彩坐在外厅无奈的看着,一个就是没长大的孩子,另一个本身就是小孩子。 再加上不着调的韩绛,彩想到以后的日子,感觉有点头痛。 外面的水箱又加满了,钱歆瑶又跑去按马桶了。 彩心说,我是管还是不管呢。 算了,随便她们开心就好。 外面正厅,客人来的非常非常多,韩侂胄多大的面子,朝武那怕他的对头今天都给送份礼,说几句祝福的话,更何况其他人。 唯有一人,笑的很勉强。 根治天花之术。 韩老贼你藏的好深啊,你不动声色之间,抓了宫里的、掐了朝堂的,还捏了民间。 此术至少在五年内,没有人敢动你。 谁不怕天花,更何况你这儿子娶的这两个媵妾可是张小娘子的后人,不说别的,就是张小娘子驻颜术,宫里那个妃嫔不给你家三分面子。 好一对女医圣。 还不是一个,是一封姐妹二人。 赵汝愚,这会连肝都疼,他虽然没把韩侂胄这官六代放在眼里,却也一直防着。 当下朝中第一奸,韩老贼也是名声在外的人物。 眼下又和钱府成为了亲家。 赵汝愚越想越感觉这事太古怪了,韩老贼怎么就走了这么一招妙棋呢。 韩侂胄看在眼里,别看今日客人数百,韩侂胄是什么人,视线扫过总是能瞬间找到重点,看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韩侂胄上前,亲自为赵汝愚把酒加满:“兄今日气色不好,怕是连日忙于朝政,这是要补补。” 赵汝愚立即顺坡下:“淮南东路的案子,我是三主审之一,案情复杂呀。” “辛苦,辛苦。”韩侂胄陪着喝了一杯:“兄安坐,今天客人太多,怠慢之处见谅,见谅。” “自然,弟去忙吧。”赵汝愚和韩侂胄,这一兄一弟叫的亲切极了。 韩侂胄脸上保持着微笑,内心中却是杀机一现,他感觉到赵汝愚已经开始防着他了,不过眼下赵汝愚拿自已没办法。 那么接下来,制银案还没有结呢,咱们先从绍兴府皇陵开始过招。 吴曦被任命为修陵都指挥使,这事基本上已经办成了,韩侂胄相信吴曦之才肯定能在皇陵发现点什么,或是作一点什么事。 赵汝愚看韩侂胄走开,眼睛四处看了看,他在寻找韩绛。 韩绛这会忙的脚不粘地。 穿越前的时代结婚,新郎官也要敬酒的,可和这里比起来轻松太多了。 正厅十六桌、厅外前院三十八桌,这是有身份的客人。 外院各厅内加起来小几十桌,坐在这里还有五品官呢。外院的院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桌了,侧院也有。 不止这里,连韩府门外都摆有流水席。 韩府是真不小,韩绛都不敢说自已熟悉整个韩府的地形,被人引着四处敬酒,一个字,累! 真累。 第三二五节 这个大婚好辛苦 从路程上讲,韩绛把所有的桌子走一圈,至少是相当于走了十里路。 连同流水度也敬几杯,韩绛举杯能过千次。 两个时辰过去了,敬酒,听长辈、大贤、名士再训几句话,韩绛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已的,手已经没知觉了。 韩安这时对韩绛说道:“再有七桌,主客敬完醉倒就是了,外院让门客们去敬了。” 还好韩侂胄门人多,门人当中还有四品的官。这些人也是韩府待客的主力军。 否则,让韩侂胄亲自敬一圈,也能累挂了。 韩侂胄只敬主客,倒是轻松。 韩绛……没朋友,但凡是有点身份的客人他都要敬到。 最终,韩绛还是被醉倒了。 不装醉实在撑不住了,拿酒杯的右手都已经抬不起来。 这会才几点,酉时初。 新郎官醉了,让人给抬回新房的。 仆人们七手八脚的将人抬到新房小院门口,八个婢女就这么连揪带拖的把人弄进屋内。 最帖心的就是彩了。 彩已经准备好药油,解开韩绛的衣服就开始在韩绛的手臂上使劲推。 韩绛是假醉的,以为自已以后再见彩都不容易的心情维持了很久,万万没想到会新房见到,当场就想给彩一个拥抱。 可伸出手之后,韩绛眼睛的余光看到了正拿着一杯水的钱歆瑶。 卧槽! 强大的求生欲让韩绛瞬间把脸扔到了一旁:“左手也要。”只差再加一句,宝宝手疼,就是完美的撒娇了。 钱歆瑶拿着手杯坐在韩绛身旁,完美的补了一句:“今天我听到有人说,张家这不安好心的,塞了他家两个姑娘过来,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说完,钱歆瑶诡异的一笑,拿着水杯自已喝水,根本就不是拿水过来给韩绛喝的。 钱歆瑶的话说完,韩绛愣了一下。 这种害人的话你也能说出来,不要太狠。 转眼,韩绛伸出的两条手臂上就多出了至少三十根银针,影下针的速度还是够快的,没等韩绛反应过来,脖子上又被扎了五根。 中医有多神奇。 韩绛今天是体会到了。 手不听话了,脖子也扭不动了。 彩这时,开始取韩绛右臂上的针,韩绛心说还是彩好,脸冷心热。可谁想,彩只是取了几根,然后一搭脉后,将针递给影,影又给原样扎上了。 三人把韩绛拖到二厅,往沙发上一放。 然后关上门,里外的门都关上。 影开始检查窗户,大宋这时代听新人墙跟这事是习俗,不过现在才酉时,天色还大亮,而且韩绛还是醉了被抬回来的,这会没人。 钱歆瑶动作最快,已经摆了一堆书本,空册子坐在沙发旁边。 彩也拿了几本书,空册子。 影回来的时候,是提着烛台过来的,就是洞房里的那两根超大的红烛,灯火够亮,而且燃烧的时间够长。 不仅如此,影还提前准备了备用的。 钱歆瑶翻开自已的小册子,打开空册子,盘膝坐好:“头一个问题,你上次对我说,直角三角形假设三点为ABC,取长边AC点的心中为D。你没讲完。” 卧槽! 韩绛差一点就骂出口了。 钱歆瑶,你这个臭丫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什么是新婚洞房夜吗? “绛郎……”钱歆瑶在韩绛身上摇了两下。 唉! 算了。 韩绛忍了:“这叫射影定律,ABCD只是一种代称,记得我给你讲过的西域文字,他们用二十六个字母来组成无数的词,你也可以理解为甲乙丙丁。” “不,不,就ABCD,一般人看不懂就好。”钱歆瑶开始准备记录。 韩绛只能背记初中学过这条知识。 不过这一条,对航海学的用处很大,在学习海洋学的相关知识的时候,就常用到这一条,六分仪也要用到这条理论。 钱歆瑶得到了她想要的。 影揪着钱歆瑶的衣领子把钱歆瑶拉到后面的小几,钱歆瑶坐在那里开始整理韩绛刚才说的,这是一套知识点,要整理成册的。 影坐在钱歆瑶的位置,拿出自已的小册子。 那是一套人体内循环图,这也是韩绛很早的时候给影的。 一个呼吸就足够讲一个晚上了,韩绛就一句话没说到位,人呼吸是吸入氧气。 影马上就问了:“什么是氧气?” 这他喵的怎么回答。 什么是氧气。 这个问题好难,影眼睛瞪圆了:“看来相公是不想告诉我。” “好吧,氧气是自然界中最不能缺少的物质,可以说没有氧气这天下九成九的活物都要死。” “氧气在那里,氧气什么样。” 韩绛思考了好半天,开始压榨自已脑袋里那点知识:“空气,就是咱们身边的气,主要是氮气、而后是氧气、氢气以及其他的成份组成。” “我要见到氧气,最实际的氧气。” 氧气要怎么看到呢? 韩绛穿越前到处都有卖家制氧机,用的是高压空气分离法,可自已就算知道,也不懂那机器的原理。 以前实验课中,用高锰酸钾制氧的。 可眼下手中也没有,而且天然的高锰酸钾矿石是不是存在都是一个未知数。 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电解氧了。 卧槽,这个也好难,现在手边什么也没有,就是一个玻璃槽也没有,别说发电机了。 一看韩绛满脸的为难,彩就知道影要的东西就算存在,怕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得到的,用今日街上流传的话来说,这已经是天道的学问。 正当彩准备给韩绛一个台阶下的时候,韩绛开口了:“世上万物是由原子组成的,原子有多少呢,芝麻的百万分之一。那么,最直接的就是水,纯净的水是两个氢原子加一个氢原子组成,给我几年时间,我想办法分离水,将水变成氢气与氧气。” 水还能被分离,这个太牛了。 连正在记录数学公式的钱歆瑶都赶紧拿出一个空本本准备记录。 “元子?不是东街卖的豆元子?” 影说完这话自已都笑了。 “罢了,我背给你们听。这个我以前背过无数次了,我只能一口气背下来。” 第三二六节 请排队 元素周期表! “侵害。从前,有一个富裕人家,用鲤鱼皮捧碳,煮熟鸡蛋供养着有福气的奶妈,这家有个很美丽的女儿,叫桂林,不过她有两颗绿色的大门牙(哇,太恐怖了吧),后来只能嫁给了一个叫康太的反革命。刚嫁入门的那天,就被小姑子号称“铁姑”狠狠地捏了一把,亲娘一生气,当时就休克了。” 韩绛背完后说道:“以这个故事,就是全部的元素周期表。首先是,侵害,就是氢氦。然后是:锂、铍、硼、碳、氮、氧、氟、氖,也就是鲤皮捧碳蛋养福奶。” 影飞快的把韩绛身上的针给取了,递上笔:“没听懂,你来写。” 一套完整的元素周期表给写出来了。 钱歆瑶也抄了一份,她比影和彩认识的多,至少她知道是锌、铅、锡、铬,这些都是最近施子彦以及弟子们实验中不断用到的金属。 元素周期表写完,钱歆瑶扯着影:“影,你让开,现在换我了。” 影抱着钱歆瑶:“什么,现在应该到彩到,你再等一下。” 彩不紧不慢的拿出小本,声音很小:“上次说到食物也能让人中毒。” “更正一点,不讲剂量只说中毒全是骗人的。但有些东西确实可怕,比如海中的虾如果和高维C的食物,比如酸枣、野刺梨都是高维C的食物。达到一定的进食量,其毒就是砒霜之毒。” “还有,败血症。这种病在咱们这里可能没有,西域航海之人都有,这就是长期在海上没有吃过水果或是蔬菜而得的病,就是维C缺少引起血液病变。” 彩记了下来。 钱歆瑶在旁边看彩问到了新知识,马上挤开彩:“现在到了我。” 听墙跟的人从开始在笑,到此时有点傻了。 这新房内什么情况? 更厉害的来了。 怕新人饿,准备了夜宵与点心的丹霞进了屋,一见到大家排队在提问,马上也厚着脸皮:“姑爷,姑爷,也算我一个。我排在彩姐姐后面。” 过了好一会,听墙跟的人听到丹霞的欢呼:“到我了,现在到我了。” 丹霞坐下,一脸的期待:“姑爷,你说这天下间有什么我没见过的东西。我不要问作法,就说没听过的果子,或是菜。” 韩绛想了想:“从大海往东十三万里,有一处地方,传说是殷商遗民。那里有上百种你没见过的,经几百年人工种植的玉米,象高粱一样长着,却不是长在顶上,而是长在枝中。还有一种,有人一亩地种了一万九千七百斤的土豆。” “当然,依咱们现在的耕种水平,最多一亩能达到两千斤就不错了,一万九千七百斤,这是传奇,光需要的肥料以及管理的人工,就顶上几千斤上等好米的投入,不过平均五千斤倒是努力一点,花二十年研究可以达到的。” 四女惊呆了。 什么豆一亩两万斤。 不说别的,就韩家与钱家的耕地面积加起来,足够全大宋人吃饱了。 一开始是研究学术。 现在开始变味了,四个好奇宝宝开始排着队,一人一个问题开始询问韩绛这号称走遍天下百万里的见闻了。 外面听墙跟的人一头雾水。 刚开始还以为,韩绛威武,一战四。 可到后半夜,听墙跟的人也迷茫了,屋里在干什么呢? 今晚不是洞房夜嘛。 算了,大伙散了吧,看来听不出什么有趣的事了。 就这么,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洞房夜终于到天亮了,韩绛已经累的连话都不想讲了,可影还是想听埃及艳后的故事。 如果不是一位嬷嬷带人过来送洗漱,影是绝对不会停下的。 今晨,要有献茶礼。 而且作为韩家新一代的大妇,正妻大娘子,钱歆瑶是需要给韩家祠堂清扫门前的。 从祠堂磕完头,上完香出来,韩侂胄看了一眼顶着两个熊猫眼的韩绛,淡淡的说了一句:“儿,要节制。” 韩绛一脸的尴尬。 自已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已昨天就没睡,前半夜讲元素周期表、数学公式。后半夜将世界见闻。 这事怎么好解释呢? 可很快,韩侂胄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早上派去送洗漱的嬷嬷很快就到韩侂胄这里报告了。 新房床铺就没有动过,满屋子的写写画画的纸片,大娘子不让碰,所以婢女们谁也没敢进屋,所以没有清扫屋子。 吃早餐的时候,韩侂胄又对韩绛说道:“学问是活到老,学到老的。不可能一天就学完所有的学问,所以要节制。” 韩侂胄这也是化解了刚才的尴尬。 不过,韩侂胄很快就又说道:“咱们韩家人丁单薄,这个是重要的事。你大婚,为父替你在朝中再请三个月的假。” 韩绛听懂了,请三个月假,专心造人。 临安城内,正流传着韩绛的传说。 不同重量的银球,竟然同时落地,这完全颠覆了整个临安城的学术观。 开始有不少人在高墙、大树、高塔上进行铁球的实验。 当然,这一天最倒霉的是仙婆神汉、次倒霉的是和尚们。 仙婆神汉不用说,被打的满街打滚。和尚们因为出了几个装神弄鬼的高僧,若不是赶紧关了庙门,怕是有些人就打进庙里了。 韩绛一手油锅抓鬼,让这些人成为临安城中不受欢迎的群体。 就在韩绛回屋补觉的时候,严州来人了。 而且是急事。 韩绛还在呼呼大睡,只是一个普通的庄内小管事荣幸的见到家主韩侂胄。 “主君,是急务。小的知道少君大婚,可这确实是急务,只有少君能解。” 一个小小的庄子还能什么大事,韩侂胄还真没在意,很随意的问:“说说,怎么样一个急务。” “是,小的报主君知。小的依主君去年的在庄子指点过农务,小的叫各户按少君的指点办了。前几天,小的巡查稻田发现,苗长的旺了。” 韩侂胄问:“旺了不好吗?” “主君,是太旺了。依小的管农多年,苗长的旺加一道犁断根,这样产量可以大增。但太旺的话,将来稻子会长的太高,会倒。” 第三二七节 稻田之事 田里的水稻一但倒了,这可真是麻烦。 韩侂胄问:“可有解决的办法?” 管事的回答:“这是小的有错,少君说过产量可能会增加一成。小的没在意,若是今年种的时候加两成的苗,这会肯定没事。但小的没加种,还是依去年一亩的苗数在种,现在苗长的太高,小的没了办法,只能前来请教少君。” 这管事很会说话,把责任先揽到自已身上。 少君没错,少君说了会增产,自已还用的是中田的一亩苗数来种,也不知道为什么田里苗长的这么好。 若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一但有大风必倒。 水稻一但倒了,影响产量,甚至会绝收。 所以管事的赶紧就跑到临安来求助韩绛了,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这事,韩侂胄也没招,他懂点农,但不代表能解决这种麻烦。 在韩侂胄想要不要把韩绛叫起来的时候,从临安码头上这事已经传开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严州的船突然到了临安,码头上好奇的问随便聊几句。 可一听说,因为韩绛新的种田之法,因为田力过大,庄子里没按上田的苗数种植,只用了中田的苗数,造成苗长的太高。 这事可不是小事。 普通人谁不在乎田里的那点收成,就是在临安作工的人也多数来自周边的农户。 韩绛用了什么法子让中田变成上田的。 这事,很快就传开了。 下等茶肆里流传着这种段子,最终有了一个统一的意见。 这便是天道。 天道是什么? 读书人这样解释: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寳成。 道生万物,道于万事万物中,又以百态存于自然。 不用多加肥,不用重修田,却使用了一种妙法,中田变上田。 至于是什么妙法,从严州过来的船上,那怕是一个下等船工都一个字不说,他们这会明白了,虽然他们的水稻因为长的高可能会倒伏,但如果按上田的苗数,便肯定不会。 这一切,都是他们怀疑少君的指点,没有按上田给中田下苗。 所以,妙法是韩家的。 你们谁也别想知道。 严州的船把管事的都扔下了,赶紧掉头回去,他们要告诉所有人,有人想窥视韩家中田变上田的秘密。 唯一留在码头上的,就是一株水稻苗。 这是不小心的掉下的,船工将一束从田里取出来装进花盆的水稻苗送到临安,就是想请韩绛亲自看一眼。 意外掉了一根。 就这一根,成了宝。 就在临安城内,不知道多少人看过,有懂农的测算过根系、株粗、叶数、高度等等,一致认为,若不是肥上的不合时宜,就是上田种的苗太稀,田中肥力重。这样的苗不错,但真的太高,若遇到大风就会倒。 两淅,大风肯定有的,所以这苗一定会倒。 韩家,紧急的家务会议。 韩家这里,数位管事听到这话也是一脸苦相。 韩家真正懂农的都在严州,或是富春庄子,连他们都没办法,府里这些人有什么办法。 韩安听完众的意见之后,站了起来:“看来,只能打扰少君休息了。” 没办法,必须叫韩绛起来。 韩绛醒来,听清是什么事,看着叫醒自已的丹霞也是一脸的无奈,他有什么办法。 旁边的钱歆瑶被吵醒,揉着眼睛说了一句:“找祖父,论种稻,我钱家有一屋子典籍。” “对。”韩绛心说这有救星了,赶紧对丹霞说:“你赶紧回钱家,这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请祖父帮一把,这关系到两百户的生计,不是钱的事,也不是粮的事,你知道田里若绝收伤的是人心。” “是,是。”丹霞小跑着就往外跑。 钱家人是火速赶来的。 对于农户的事,钱家一直都当自家的事情在办。 钱家有学富五车的顶尖大牛,论学问绝对不比朝廷上的学士差,只是他们打扮的太差,全是粗布衣,一手的老茧。若非钱氏嫡长大姑娘出嫁,这些人肯定不会回到主府来,他们心思还在各州府的农事上。 可今天,他们认为没白来。 钱家十七位最顶尖的农学博士全到了,他们原本是来喝临安府喝喜酒的。 韩家要大宴五天,钱家怎么也要大宴三天。 这样的大喜事,也是全族一起热闹的日子。 钱家农学十七老全部赶到韩家,这事韩绛收到消息都比临安城的人晚。 临安城内许多人开始聚集在韩家府外。 这里依然还有流水席,只是他们不是来吃席的,他们在意的是韩绛让中田变上田的秘术,这种秘术比起根治天花的秘术更珍贵。 听完介绍,钱家的农学大佬们开始沉思了。 种草都没用,因为水田里养了鱼,鱼把草全啃空了。把鱼全部弄死这事韩家与钱家都认为不合适,这有伤天和,而且怕是坏了韩绛所用的秘术。 经过了足足一个时辰的研究。 钱家众农老给出一系列的意见,既然不把鱼弄死,眼下是需要压苗的,近苗薄犁,伤苗根减缓苗的生长势头,然后适当增加水深,然后重新考虑施肥的时间与节奏。最后,加种部分水生紫马蹄。 具体,还需要现场研究。 若以前,韩家肯定不愿意。 现在是两亲家。 这种方式要总结成册,整个两浙的水稻会总体增产两成以上,而且田里还有鱼。农户的收入增加是铁定的事实。 能把这些研究透,并且整理成册的,钱家十七农老确实是不二人选。 说好之后,钱家这些农老都不会钱府了,直接去码头。 临安码头有的是船,无论是钱家的还是韩家的,多的是,有两家家主的手令,无论那船有什么任务,也要第一时间送这些人去严州牛头岭庄子。 逆水行船,最快的还是钱家的船。 围观的人看到韩府门开了,马车一辆辆的拉出来,开始在正门旁的侧门套车,就有人去堵门了。 钱家一位农老出来,有人上前:“学生请教。” 想问什么,钱家农老不用猜也知道。 第三二八节 临安纸贵 既然有临安学子来请教。 依钱家的规矩,有人请教学问自然是要教的。 先出来的这位钱家农老思考片刻后。 开口回答:“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春时草生、秋时草枯这是天道。绛姑爷用的法子合天道,引生机入田,相辅相乘,我等前往一探究竟,整理成册后定会惠及天下。但任何的办法从学问到实用,都有成败二字,所以韩家在严州先试,今年成了,明年未必。只能说我等初窥天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许多士子统一动作,长躬一礼。 钱家农老说的话很正确。 有些事情你们听一未必知道二,若是没作好,不是方式错了,而是你们没有搞清更深的学问。 有些学问,并不是不推广,万一许多农户一知半解,就象这次一样,最终绝收,你怪谁呢? 是怪学问,还是怪自已没学懂。 韩家先试了,在试的过程中总结学习研究,这学问才能成为增产的知识。 这下,实锤了。 韩家的绛哥儿一直说自已是钱家弟子,其师便是吴越钱家人。那么,那位钱家先师定是位得道的半仙,韩家绛哥儿也是一位初窥天道的人。 快,快。 临安城里到处可见小跑着的人,各书店也被挤爆。 韩绛的美人论、夷夏论,就是韩绛版白蛇传的文字版本都成了抢手货。 所有人都相信,在这些书中或许就有天道的门径。 一时间,洛阳纸贵。 临安城别说是纸了,就是墨都脱销了。 买不到怎么办,自然是抄了。 韩府。 钱歆瑶靠在韩绛身上,一脸的温柔:“绛郎,我可是知道,接亲的时候你自已说的,你可以飞天遁地,那你告诉我怎么飞呢?” 放过我吧。 韩绛只有哀号。 这一醒来就闹事,能不能让我消停一点。 我是娶了一个老婆回来,不是娶了一个好奇宝宝。 还好,影和彩这会没在,两女在整理她们自已的小院,还有挑选婢女,依规矩,她们可以要韩家的婢女,也可以让新安张家安排婢女。 毕竟从小在韩府长大,虽然名义上现在是张家人,可还是韩家的人用着放心。 但张家的好处却不能拒绝,只能挑上两个掌事婢,再挑四个下等婢。 两女正在考虑安排让四个常事婢分别管什么事的时候,丹霞一阵风的跑了进来,靠近影的身边就低声说道:“我听到了,姑娘问姑爷,怎么样飞天遁地。” “什么?” 丹霞用力的点了点头。 挑婢女也没什么急的,明个再安排各人的职司也不晚。 飞天遁地多有趣。 影一提裙角就赶紧往韩绛的院子去了,她还有别的事情呢,凭什么她们姐妹的院子没有小木屋浴室,没有马桶…… 韩绛的小院,韩绛刚刚把钱歆瑶忽悠了,让钱歆瑶临时忘记什么飞天的时候。就见影和彩一前一后来了,屋内沙发的位置已经有定数,谁在那个位置坐都是三女默示过的。 坐下之后,彩语气还是很冷淡:“夫君,听说人可以飞上天。” 卧槽!!! 大婚这才第二天,韩绛内心已经一百个卧槽出口了。 韩绛很想说一定,我也不要求洞房了,让我安心睡五个时辰,然后一天之内谁也别和我说话,我烦的很。 钱歆瑶心说,能放过你才怪呢。 你是我的夫君,一个活着的学问宝藏,断然要把学问都榨出来,我要拯救大宋。 “绛郎……”钱歆瑶在旁边摇呀摇,韩绛感觉自已要散了。 这在一瞬间,韩绛突然认为,自已穿越前只能娶一个老婆的法律,真的是为了保护男人。 韩绛长叹了一声:“人能飞上天也救不了大宋,能救大宋的只有齐天大圣。” 一句吐槽刚出口,韩绛就后悔的肝疼。 坏了,又整出一个齐天大圣!! 我这个脑残。 不愧是学神级少女,钱歆瑶瞬间接上:“古谓道德最完善﹑智能最超绝﹑通晓万物之道的人,称之为大圣。” 认了,编吧。 韩绛说道:“有一物,长达五十丈,高十丈、宽八丈。制作此物难如登天,若成,可飞天,每个时辰飞行五百里,飞行高达一千二百丈,最大航程可以达到约九万里。可以载重……大约一百石。此物,便以伟大的齐天大圣命名,好了,我讲完了,我要去蒸个桑拿。” 韩绛逃了。 没走几步,韩绛停了下来:“还有一个名字,此物叫天帷巨兽。第一代空中霸主,以大宋眼下工匠技艺,一百年也造不出来,所以洗洗睡吧。” 说完这话,韩绛直接钻进桑拿房,然后呼叫外面的婢女开始在炉内加煤,开火。 三女围着小桌坐着。 谁也没先开口。 过了好久,彩突然开口:“齐天大圣是人,那五十丈的天空巨兽叫天帷,是齐天大圣造出来的。没错,夫君一定、一定,肯定学过天道。” 钱歆瑶眯着眼睛:“一百石硝化甘油,老师说可以让幽州城化为废墟,这不是凡间的力量。一只天帷巨兽,可以飞到一千两百丈高,那应该都可以摸到云彩了,飞九万里,每个时辰五百里,也就是说……” 影接口:“早上吃了早餐出发,带一百石甘油,炸平金中都,然后还能回来吃晚饭。” “对!”钱歆瑶想表达就是这个意思。 彩很冷静:“万丈高楼平地起,工匠们一百年也造不出来,但如药学一样,是从最初的单草药开始,后来加上配伍,又有了针术。所以,任何的技术都有一个根,都是用无数学问堆起来的。” 影听完,伸手一拉钱歆瑶。 钱歆瑶还有点懵,依身份她是大娘子,影的身份再好听也是一个夫人,这明显失礼了。 可影就是拉着钱歆瑶往浴室走,一脚就把桑拿房的门踢开了。 “夫君,告诉我,那天帷巨兽最初的基础学问是需要什么?” “你好烦。” “答了,我们三天不问你任何问题。” 韩绛想了想:“首先是够结实够轻的钢,以及够轻不透气却还很结实的布料。就我所知,第一架天帷巨兽使用的是纯棉加铝粉加氧化铁,你们连铝都没见过,所以,洗洗睡吧。” 第三二九节 行了,洗洗睡吧 影三两下就把钱歆瑶剥成了小光羊,然后往桑拿房里一推:“行了,洗洗睡吧。” 钱歆瑶脸红了,然后全身都红了。 桑拿房里实在太热。 韩绛拉着钱歆瑶坐下,自已靠在长凳上:“灵儿,你不懂,你们都不懂。科技树不是乱开的,需要根基,而且需要钱,数不清的钱。” 钱歆瑶靠在韩绛身上:“绛郎,你真的学到天道?” “什么是天道?”韩绛反问了一句。 钱歆瑶很坚定的说道:“能拯救大宋,就是天道。” 韩绛将钱歆瑶揽在怀中:“我没有兴趣拯救大宋,这便是我们大婚前我想要告诉你的秘密。大宋已经没救了,我读过天书,大宋将在八十年灭亡,金国将在四十年后灭亡,这事我已经告诉过老师了。” 钱歆瑶靠在韩绛身上没动。 陆游既然知道,钱歆瑶了解、敬佩陆游,若陆游能理解韩绛,那自已就算不理解,也能信任。 韩绛继续说道:“华夏文明,便是天道。我没资格说拯救华夏文明,因为我们的文明永不灭,但我可以让华夏文明提前大盛、大兴。” 钱歆瑶转过头:“绛郎,你真是我吴越钱氏的弟子?” “不好说,我的老师是吴越钱氏的人,但我没有拜入你们吴越钱氏。但我学到了,你们钱氏对学问的尊重,对知识的渴望,对民族的大爱。有一天,等我们都老了,我会告诉你我老师的名字,也会告诉你,吴越钱氏的子弟有多出色。” 钱歆瑶没再问。 她可以逼问韩绛学问,但她不会逼问韩绛心中的秘密。 钱歆瑶想了想问道:“铝怎么得到?还有,那元素周期表可以给曾祖看吗?” 韩绛回答:“我不懂,完全不懂。这与我所学差的太远了,我见过的书,仅是学问上用的,就足够堆满整个韩府八百亩,我才能读多少。元素周期表怎么说呢,现在对于你钱家工匠来说还早,但曾祖看肯定没问题,别再传了。” 钱歆瑶问:“绛郎学的多久?” 韩绛思考了足足五分钟,这才回答:“这样吧,我愿意告诉你一定是真话,因为你是我的妻,而我不想说的你别问。好不好。” “好。” 韩绛这才回答:“我学的叫战略经济学,我花了十二年时间学习基础知识。然后花了四年时间专业学习战略经济学,又花了三年时间精心研究,而后又代替老师教了一年年轻的学子,再然后用了十年时间实践。” 十二年加四年,再加三年,这就已经是十九年了。再加上一年教书,这便是二十年。 而后,再十年实践,这便是三十年。 韩绛,十七岁!!! 钱歆瑶瞬间便反应过来这个年数绝对不对。 钱歆瑶准备回头,韩绛却紧紧一抱钱歆瑶:“相信我,我没娶过妻,你是我唯一的妻。上天让我重回十六岁,送我到临安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相信,上天有使命给我。” 钱歆瑶信了。 没有一点怀疑的信了。 她相信,是她的祈祷,是她内心日夜对上天的祈祷,让上天送了一位钱氏的弟子到这里来,帮自已拯救大宋。 既然大宋不值得拯救了,那便救……天下苍生。 “灵儿,我可能很快就会拿下宛城了。我需要钱家人帮我去经营农、工,让宛城成为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为拿回洛阳、西京打下基础。朝廷上那些人是什么嘴脸,我相信你虽然是女子,却也懂。朝廷,信不过。” 桑拿房内的酒席大约在四十五度。 这个瞬间钱歆瑶却感觉全身发冷。 她给吓到了。 不经朝廷允许拿下宛城,而后又图谋洛阳、西京,这与造反有什么区别。 “怕吗?” “怕。”钱歆瑶如何不怕。 韩绛冷冷一笑:“朝廷有什么让我不爽的,我不介意让镇安侯府的事情在整个临安城重演一次,如果朝廷听话,我不介意这一生只当一个曹操。你想拯救大宋,我给你整个天下,北到北冰洋、南到大洋洲,纵横八万里,你想去任何地方,你便是女王。” 钱歆瑶咬着牙:“好!” 钱歆瑶相信,若真有这么大的国土面积,这天下没有人敢欺负大宋的百姓了。 那么,她们钱家的学问便可以全部用上,让天下人都能吃饱、穿暖。 韩绛在钱歆瑶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恩。” 接下来,省略八万字…… 次日,影果真没有再来问东问西,影现在可是有女医圣、五品外命妇、伯爵府夫人、天花秘术研发者一长串名头。 出门也有排场了。 影跑到了钱家,都不需要借钱歆瑶的名义。 影要一种非常轻、防水不透气,还非常结实的布料。 钱家根本就没提要花多少钱的事,调了一位对衣料研究了一辈子的天工级大匠,不惜成本,不惜代价,为影研究这种布料。 甚至于钱家都没问,影为什么需要这种布料。 而后,影单独求见钱氏家主。 影的身份不低,但求见钱氏家主,还不够资格。 可是,钱荨逸还是见了影,就在钱家的花园,有钱家的嬷嬷与侍婢,保持三十步的距离,肯定能看到人,但因为在小瀑布下设了坐位,所以听不到说话。 影坐的椅子距离钱荨逸有约一丈远,两人之间有两个小架子,上面有一个篮子。 要说什么话,写下来,用篮子传过去。 这是礼。 毕竟男女有别。 影施礼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将两张纸放在篮子里。 第一张纸上写,天下万物皆由此生,此秘独一份,其余的草稿都已经烧成灰烬。 第二张,元素周期表。 钱荨逸看过后,将两张纸放在袖子里,微微的点了点头。 影起身一礼,往钱家几位嬷嬷那里走去,然后自已的婢女跟上,由钱家的嬷嬷负责引路,离开了钱府。 影一走,钱泓宣与钱皓桁就到了。 钱皓桁问:“是韩家定了灵儿回门的时间吗?但为何要单独见祖父,我有许多问题要问绛哥儿。” 第三三零节 口径一寸 回门? 钱荨逸说道:“不是。” “祖父,要紧的事?” 钱荨逸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是否让你们知道。影丫头送了一张纸,纸上写的东西太过玄妙。或是……天道!你们退下吧。” 一张纸就可以写出天道? 钱泓宣与钱皓桁都表示怀疑,可钱荨逸是家主,是主君,更是他们的亲爹和亲爷爷,大宋的礼教不允许他们怀疑与反驳。 两下退下之后,钱荨逸闭上眼睛,脑海之中全是元素周期表。 那上面写的字他不全认识,但也认识一部分。 他记得,编号二十六是铁、编号二十九是铜、编号七十九是金。还有,最新刚被命名的,以前有过叫白铅,现在叫锌的编号是三十。 这便是天下万物吗? 有金字旁的是金属,是石字旁的是石,有气字头的是气,有水字底的是水,这暗合天道,但,金、木、水、火、土。为何没有木与火。 钱荨逸考虑要找个时间和韩绛聊一聊了。 是谁,为这些编上的号。是谁!用何种规定义了天下万物。 那么,人是何物。木是何物。火是何物? 一瞬间太多问题从钱荨逸的脑海之中涌了出来。 唯有一点他认同,这张纸只交给自已,连草稿都烧到是正确的。以当下大宋人对万物的认知,无法理解这张纸上的内容。或是会害人,或会引起天下士子对韩绛的怀疑。 但钱荨逸相信,这张纸上的内容是真实的。 想到这里,钱荨逸摇了摇手边的铃,钱家管事来到了钱荨逸面前躬身听令。 钱荨逸吩咐道:“派人去韩府,说老夫想请新姑爷陪姑娘归宁(回门)后,在钱府小住七日。也请平原公在回门后第五日过府,老夫设小宴。” “是!” 回门这事是礼节,根本嫁的远近,还有其身份不同,回门的时间也不同。 若是远嫁,一年后回门也是正常的。 可同在临安府,三天后回门是正常时间,而后回门一般新娘子要在娘家住一晚,同城住七日,这确实有点怪。 话传到韩家,韩侂胄能说什么,没二话就答应了。 只是在回门的时候,又请他在第五天过去小宴,那么肯定是借口。 有事! 有什么事,韩侂胄没有问。 就凭钱荨逸这三个字,让他每天过去小宴,他也不会拒绝。 回门礼,韩家早就为韩绛准备好了。 归宁! 钱歆瑶早就把归宁扔在八百里外,她终于亲眼看到第一门小野兵炮,这是施老丹请了师兄,精心用铜铸的一门小炮。 甚至于还没有最初韩绛用于实验的那门口径大,只有一寸。 可别小看这门超小版的炮。 装进去的不是球,而是一枚锥体,锥体还是铜包铅的,后装式。 韩绛打着去看新庄子地块的名义去了西山,真正的目的是试炮。 后装式,装入直径一寸的锥体式炮弹,前端是铅的,后面是锡的,外面包的是铜,这是施老丹的一位师兄利用的弓箭箭支的设想,他认为前端重可以增加准确性,而长形比球形更容易控制轨迹。 韩绛没反对意见。 钱我有,你们尽管试验,每一次试验都是一种经验与知识的积累。 而后,三层底药。 两层加了某种粉石的稳定版硝化甘油,一层是精制的火药。到现在为止,施老丹还没有研究出直接引爆硝化甘油的合理方式,所以采用火药引爆法。 利用宋军原先的突火枪的理论,枪管长准确率高,所以这门炮长度达到了四尺。 韩绛与钱歆瑶站在距离这门小野兵炮旁边五十步,耳朵上戴着厚厚的护耳。 有专门训练的韩家家丁负责装填。 距离三百步,也就是一里外有工匠提前垒了十八道土墙,每一道墙厚一尺,用的是夯土加草的方式,这是眼下大宋大部分的房屋建筑标准,只是墙厚了一点点。 一声闷响之后,只见第一道墙炸开,第二道、第三道塌了,然后第四道墙晃了晃,最终是撑住了。 钱歆瑶强忍着自已内心欢呼雀跃的想法,紧紧的咬着嘴唇,她看到的力量。 这力量可以对抗金人的骑兵。 施老丹与师兄施长冶两人都默默的摇了摇头。 不满意。 依他们的设想,至少打穿七道墙的。 那么是差在那里呢? 是装药量,还是炮弹,或是炮体,或是结构,或是材料…… 后装没错,后将没有漏气,他们加了两道软木密封环与一道铜密封环,而且加了双扣压紧,肯定不会漏气。 韩绛这时走上前去:“两位道长,炮最初,纯铜铸、生铁铸,双层复合铸,这是需要一步步发展的。” 施长冶说道:“再往后呢,用纯铜一但大规模制造,你挣不住,需要的铜太多。” “精钢,或者叫合金铜。铜加入了锌变成了假金,这便是一种合金,我们需要真正的合金精钢,精钢非常不容易加工,所以我个人建议先考虑双层复合铸,我非常清楚战争打的是钱,减少单位成本的重要性。” 施长冶微微的点了点头:“在理,那么首先第一步就是增加炮身的强度,可以再增加装药量。而后将点火改为火石击发,点火孔再小也会跑点气的,能增加一分威力,便有一分威力可助杀敌。” “恩,道长说的是。” 施长冶看了一眼那边的小炮,很平静的来了一句:“再给五十万贯吧,或是十万贯一船铜,一万斤生铁,五万斤铅。” “小事。我给道长备百万贯,但一次性拿不出来,分季给道长送去。铜、铁、铅我尽可能不限量为道长准备。” 施长冶只是点了点头,这事他也不会说句谢字。 他看到这种新火器的威力,远高于宋军装备的一切火器,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战中,此物有大用,野战不好说,运输能力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相比起钱歆瑶的兴致勃勃,彩和影两人对这东西兴趣不大。 打打杀杀不是她们喜欢的。 韩绛正在和几位道长讨论的时候,有小船到。 第三三一节 归宁 小船上一位韩家高仆靠近:“大娘子,主君有吩咐,说是亲家太公要求大娘子依三日礼归宁,而后请少君小住七日。主君吩咐,请大娘子与少君立即回府,为明日归宁作好准备。” 钱歆瑶不想回。 依此时的回门礼,可以三日、六日、七日、九日、十日、满月、满年。 满的钱歆瑶不敢,但她想拖到九日后归宁。 她要看试炮。 她还要等着看那火石击发的,新式地火。 就是最原始的踩式地雷。 这东西还在研究当中,依施老丹的计划,第一个样品可以七天后尝试第一次马车压过的测试。 但,归宁的日子是自已的曾祖决定,韩家主君同意的。 当真由不得她作主。 没办法,回府吧。 韩绛只是淡然一笑,冲着施老丹一拱手:“道长,这庄子一千四百亩,前六百亩是宅,后八百亩为工坊,有劳了。” 施老丹回礼:“绛哥儿安心,这事老道给你办好。” 风水这东西玄妙无比,那怕是穿越者韩绛都深信不疑,有道门为新庄子作设计布局,韩绛心里安心。 前面的宅子是给外人看的。 后面的所谓工坊,还有增加挖山体的工程,这里便是韩绛给施子彦的弟子、代收师侄、徒孙等人准备的超级实验室。 这里将会进行物理、化学、机械等各项学习与研究。 当然,还有火药改进与硝化甘油的改进等等。 火药不是没用,因为成本低,还是有非常巨大的用处的。 回到韩府,韩侂胄也没特别交待什么,只是让人拿了一份礼单给韩绛看了一眼,让韩绛知道归宁礼都准备了什么。 次日,韩绛带着钱歆瑶回钱府。 回到钱府头一天,韩绛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 先认亲。 钱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时候,先认一遍,领了一筐红包。 一直到钱歆瑶回门第三天清晨,钱荨逸才命人在花园摆上茶点,只叫上了钱家有身份的家老,然后是钱泓宣与钱皓桁。 仆婢们退下,钱荨逸说道:“绛哥儿,讲讲,从你第一天到临安讲起。” 韩绛坐在下首没有立即开口,自已也在回忆。 钱家没有人催。 过了足足一柱香时间,韩绛这才说道:“我叫韩绛,出生那天就叫韩绛。我告诉过灵儿,我认识的第一个字是一,有首儿歌:一人大、二人天、天字出头就是夫,后面还有,记不清了。” “我读的第一本书是看图识字。” 钱荨逸点了点头,这回答中规中矩,倒是一个好开头。 韩绛继续说:“我不是李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承认过。我是韩家人,我身上流的是韩家昼锦堂的血。但我被爹爹救起,是因为爹爹对淮南东路有想法,我疑似李幸。而那时,还没有昼锦堂这个堂号,各中原因,我想给曾祖单独解释。” “好。”钱荨逸一个好字,也断了别人刨根问底的念头。 “而后,我还是韩绛,但却让人误以为是李幸,便以这个身份替爹爹处理镇安侯府的事情。事情远远超出的爹爹的想像,真正要对付镇安侯府的并不是陆远伯翟简,而是虞、刘、李三家。因为镇远侯姓郦,是高宗默许留在大宋的奸细。” 这话一出口,除了钱荨逸之外,钱家家老们无一不脸色铁青。 赵构,竟然卖国卖到这样的程度。 钱家献国给赵家,为的是天下和泰、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可以说朝廷作的事情很伤这些钱家家老的心。 韩绛继续说:“之后,因为许多人认为我是李幸,我便和三家有了些交情,也有一些合作。淮南东路的事情,真正幕后的人想谋逆的便是镇安侯,其余的人只是想圈钱。翟简是魏王府的弃子,他的忠心被魏王府当成了狗屎。” “我错了,用了粗语。” “无妨,狗屎用的不算过。”钱荨逸不想就用词这些小事影响到韩绛讲重要的事情。 “曾祖,没有人敢把镇安侯的阴谋说出来。因为镇安侯是高宗为金人安插,所以李洱将军以自身中毒为代价,毒死了镇安侯。眼下淮南东路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清除镇安侯余党,只是让王刻惪这个共犯背了个锅,但他死不足惜。” 韩绛没讲实话,真正的原因是,为他控制整个淮南东路在清除异己。 钱荨逸没多想,他只想知道韩绛是什么人。 韩绛再往下讲:“我和陆远伯没仇,喝一次酒把事说清楚,自然就可以是朋友。翟家也是一门忠烈,同样是被朝廷寒了心。眼下,我爹爹要办的真正大事,其实还没有揭开。各路去年的制银被人使了手段,最终几百万两银子流向不明。” “与国,与已,我爹爹都不能放手不管此事。此事,绍兴府洪公知晓,当朝周相公知道一些,但不全。若非我娶了灵儿,我爹爹信不过周相,周相也信不过我爹爹。之后会如何,我不知道,也猜不到,朝堂上的争斗不见血,却凶险无比。” 三言两语,韩绛把自已到临安,然后淮南东路的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没有人和韩绛有仇,说清楚自然就合解了。 真正有事的,还是在朝堂之上,还是韩侂胄的事情,韩绛还参与不到那个层次的斗争中。 钱荨逸问:“你的老师是谁?” 韩绛没回答,只说道:“我只想单独告诉曾祖一人。” “好。”钱荨逸答应了。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钱荨逸就是家主,也是钱家眼下辈份最高的一人。 他认可,就代表钱家的认可。 有什么可以对其他人讲的,钱家家老们相信钱荨逸有分寸。 其他人离席,但没有离开花园,却保持着至少五十步的直线距离。 只有钱荨逸和韩绛二人的时候,钱荨逸问:“先问个轻松的,依你那表,人为何物,火为何物,木为何物?” “木的主要组成是纤维素,用表上的内容来解释就是,炭、氧、氢。人的组成复杂一点,含量最多的元素是氧、氢、碳、氮四种,它们约占人体总重量的96%左右。除了以上四种元素外,还有磷、硫、钙、镁、钾、钠和氯,这11种元素几乎占人体总重量的%。” 第三三二节 韩绛的老师 讲完木头与人,韩绛再讲火。 “火就太复杂了,气态、固态、液态是三常态,而火是第四类,由等离子体组成的第四状态,因为我不是专门学这个的,所以知道的这点都是极浅显的。” 事实上钱荨逸听不懂,但他记住了韩绛的话。 钱荨逸问:“你的老师是谁?” 韩绛说道:“是您第二十八代孙,在八百多年后。我三岁进幼儿园,六岁上小学,十二岁上初中,十五岁上高中,十八岁上大学。进入大学的第二年,认识的老师,成为老师的学生,而后三年研究生,再替老师带了一年的本科生,也就是普通的大学。” 二十八代孙,八百年后。 钱荨逸深吸一口气,示意韩绛停下。 他需要平静一下。 他对韩绛的来历作过无数的猜测,可全错了。 八百年后。 足足一柱香后,钱荨逸才完全平静下来:“八百年后,我钱家,还好吗?” 韩绛点了点头:“在八百年后,准确的说,从七百年后到八百年这段时间,钱家出了十七位有资格称圣贤的人,名士无数。其中有三位,放弃了一切荣华富贵,隐姓埋名几十年为这片大地铸了一面盾、磨了一把剑,这这片大地的子孙在六十亿人面前挺直了腰板,让列强不敢小视我炎黄子孙。” “那把剑,至我来到这里前,没有用过。但其威力,剑锋所指,万里之外一息之间方园千里草木无存,这是一种威慑。钱老有一句名言:有剑不用和没有剑那是两个区别。铸剑,为的是护我华夏,并非为了杀戮。” 钱荨逸听完后老泪纵横。 他欣慰、他骄傲。 钱家子孙在八百年后,依然没有忘记祖训。 韩绛又说道:“曾祖,如果依辈份,您怕算是我三十代前的先祖,钱歆瑶比我大二十八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到这里来,我甚至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我曾经世界的八百年前,在我那个世界对这样的事情有一个说法,叫穿越。” “穿越的,可能是年代,也可能是时空。时空,就是时间与空间。我大学读的是战略经济学,这么解释吧,钱在国与国之间也可以变成一种战争,而我读的小,只能说是商号与商号之间。我变年轻了,我保证我以前没娶过妻,因为忙于事业。” “在我们那个年代,官方的结婚年龄是男二十二,女二十。我三十六,算是晚了点,但又比我还晚的。” 哈哈哈。 刚才还满脸泪痕的钱荨逸放声大笑。 他懂了。 一个光是读书就二十年,又经营自已事业十年的人,变成十六岁心智肯定远高于任何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 钱荨逸又问:“你以前生活的……世界,好吗?” “好,我们腰板很硬,那把剑绝对是让腰板硬起来最重要的物件之一,我们称为州际核弹,两万里起步的攻击距离,无视防御。” 钱荨逸摇了摇头:“说民生!” “恩,民生啊。我们那个时代,国家正在尽一切努力让贫困消失,我当时的年收入有百十万吧,一斤米便宜的二元,正常的五元。我家里衣服很多,就是房价有点贵。大部分人,温饱是没有问题的,这个温饱要高于咱们大宋对温饱的定义。” “还有,我那个时代这里叫杭州,虽然不敢说夜不闭户,但治安是非常好的,城市非常的美丽…… 钱荨逸毕竟年龄大了,听了一个时辰虽然兴致不减,但却是累得不行。 钱荨逸说道:“绛儿,你说的这些。等我入土前会传给你岳父知晓,之前不会让旁人知道。天道,便是人认识这天地的一种道,你不明白你为何而来,那曾祖给你一个原因,你那个世界很美好,美好的甚至让曾祖不敢相信,却也知道一定是真实的。” “恩。”韩绛点了点头。 “那么,你也给这个世界一份美好吧,曾祖累了,去吧。你岳父怕是有事和你讲,先让他过来,我和他说几句。” 韩绛起身:“是,曾祖。” 韩绛退离,把替钱荨逸传话把钱皓桁叫了过去。 钱皓桁站在钱荨逸面前:“祖父。” 钱荨逸点了点头:“站的近些。” 钱皓桁靠近之后,钱荨逸说道:“跪下。” 见到钱皓桁跪下之后,钱荨逸才说道:“绛儿的出身、来历,我都清楚了,我会写下来,若我意外早亡没机会告诉你,我也会留下让你知道这秘密的机关。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再猜测,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这天下一定会因他而变。” 钱皓桁重重一礼:“孙儿明白,孙儿谨记。” “恩,去吧。我累了。” “是,孙儿告退。”钱皓桁再一礼,然后才站起来退离。 钱皓桁要问韩绛的事很简单。 既然不问韩绛的私事,就只有泉州那点事了。 韩绛去见钱皓桁,钱皓桁已经命人单独备下了酒菜,他准备和韩绛好好聊一聊,可左等右等也不见韩绛过来。 这是什么道理。 自已身为岳父,竟然还要等女婿。 这小子是皮痒了。 不能派人去找,今天钱家支房来的人多,可别把正房的脸丢了。 没办法,钱皓桁只有亲自去找。 半个时辰后,钱皓桁在东院小门房外的过道找到了韩绛,韩绛正坐在一株景观树的树坛上,手上拿着一封信发呆。 “绛儿!” 听到钱皓桁的呼唤,韩绛如同触电一样惊了一下,赶紧把信塞进怀里后起身施礼:“岳父大人。” 钱皓桁点了点头:“我备了些酒菜。” “是。” 韩绛跟着钱皓桁,却是满脑袋心事,钱皓桁虽然看出来但没问。 到了钱皓桁的独院,院内连一个仆人都没有,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地上一字摆开了八只酒坛子。 不说话,先干三碗。 然后钱皓桁对韩绛说道:“泉州的人口增加了,就衙门的统计多了五千户,以一个泉州城来说,五千户让泉州的米价涨了两成,盐价涨了一成。或许你早有安排,广南东路的米运到后,米价恢复了正常。” “好事。” 第三三三节 这不要脸的女婿 韩绛这语气明显就是敷衍。 钱皓桁指了指韩绛:“谁的信,有心事?” 韩绛笑了笑:“岳父大人,你知道为什么我到淮南东路后,虞家、刘家、李家能够相信我?” “为什么?” 韩绛伸出手指:“三个原因,头一个,我提供了他们最需要的。而后,我是韩家人,我爹爹是平原公。而最重要的是,我娶的是灵儿。” 这话说的直白。 利益的朋友,朝中的硬关系,还有两淅第一门钱府是亲家。 韩绛拿出自已刚收的信推给了钱皓桁。 钱皓桁接过打开,第一眼就让他惊的坐直了身体,细看之后额头上都开始渗出汗来。 这信上是三种字体,就代表是三个人写的。最后没有署名。 信的内容是,宛城的兵力比预料之中还多了些,但这不是问题,依然可以打下来,只是时间上可能要多花上半个月。有一个小问题,前来投靠的义军有点多,而义军之中也有分歧,许多真正的义军看不起那些从事强盗勾当的,打算清洗。 这事,也不是麻烦事。小麻烦是,钱、粮、铁、盐、布。 人吃马嚼、军械修理、箭支消耗。 这是一笔巨大的军费支出,若韩绛眼下拿不出这么多物资,襄阳军准备开官仓,那就需要韩家在朝堂之上想尽一切办法瞒住这一切。 接下来,真正的麻烦是。 宛城之战,最后的大决战,一定是一场非常有规模的大战。 名义上依旧是义军对金人的反抗,但这场大战一定会天下皆知,造成的后果韩绛要能扛得住,这不是要求,而且必须要扛得住。 最后,没有想管宛城,每个人都有理由,请韩绛另找一人管理宛城。 当钱皓桁看完信,韩绛才说道:“金国有上层贵族收我一年五亿钱,把宛城卖给我了。顺便清除异已,宛城并非是收我钱的金国贵族一系。我承认,我小看打仗了,这一场攻打宛城的战役,花费我预测不会少于三百万贯,最终加上抚恤、赏赐,可能会高达五百万贯的军费支出。” 钱皓桁忍了再忍后问了一句:“你视朝廷为何物?” “完颜构的朝廷?” 一句完颜构,可以说代表了韩绛全部的态度。 钱皓桁压着火气:“论辈份,他是你的太姨丈。” “失礼,失礼。”韩绛这话没有半点诚意。 钱皓桁终于压不住火了:“你和之前,完全就是两个人。” “那个人不戴几张面具,朝堂上的人有几个是真面目示人,说句不好听的,我在完成我家娘子的心愿,救世。若只有自已一人,我逍遥自在只图享乐。岳父大人,辞官吧,老辛,不对,辛弃疾、翟简,似乎都不想管宛城,我相信他们有非常合适的理由。” 其实韩绛已经猜到了。 翟简心态已经变了,淮南东路也是对抗金国的前线,淮南东路的军队形不成有效的战斗力,那么一战对金国战败,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会打水飘。 辛弃疾呢,肯定是发现临洮城比宛城更在风头浪尖。 临洮城要同时面对西夏、金国、大宋、草原势力、吐蕃诸番还有当地各民族融合。辛弃疾更需要这种有挑战的人生。 宛城! 除了金国全面开战,否则还真成为了战场,而且有宛城顶在前面,襄阳军、枣阳军便可以好好修整,加强军备,真正打起来,这两军才是对抗金国的主力。 钱皓桁连灌三碗酒后才问:“在泉州,有人来找我,说了点事。大夷州是怎么回事?” “盐场,那里我的意见是,一年几亿斤盐,具体几亿还要看实际的情况。但听闻,最近他们发现那里有天然的麻田,而且数量非常多,质量非常高。准备全面开发,同时给我们万一失败了,留一条退路。” 退路。 哼! 钱皓桁心说,连退路都想好了,韩绛这一句完颜构确实敢叫出口。 钱皓桁说道:“我钱家知道一点当年的事情,岳飞之死不是因为他拥兵自重,真相是,金国要把二帝送回来。正好与民间传闻的相反,不是岳飞要迎二帝,而是金国要把二帝送回来,这才换到了以淮河为界。” “完颜构没错吧。我今天就不要脸了,我要出事灵儿能好,岳父能有个好?” 钱皓桁真相一巴掌扇到韩绛脸上。 见过不要脸的。 可今个,钱皓桁才知道什么叫完全不要脸。 当钱皓桁以为,这就是韩绛的下限了,那么他错了。 韩绛坐到了钱皓桁身旁:“岳父大人,我给你说门亲。” 这话一出口,钱皓桁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了,拿起酒坛子就要砸韩绛,韩绛却依然陪着笑:“岳父,你也不听一听是那家的?” “你,你不要脸。” 韩绛一点也不气:“岳父大人,现在天下之争,对外是金、夏与宋。对内呢,是以前的门阀地主与新一代的官僚地主之争。” “时代在变化,不想改变的人注定会被历史的车轮碾碎。而我想加一点,军豪与工豪,商依然不能成为豪门,他们太能祸害了,但优秀的大匠门名有资格。钱这东西,我一个人玩就够了。” 钱皓桁不为所动。 韩绛又开始劝说:“岳父,您老人家不去宛城,那么宛城只能是桐木韩氏派人去,但我不想,我想钱氏有人去。” 钱皓桁依然不语,他在思考这事。 韩绛虽然不要脸,但有一句话说的完全正确,韩绛若是出事,他身为岳父就算在朝堂上身为相公都逃不掉。 一瞬间,钱皓桁脑袋里想出了两个字:和离。 但,自已的祖父明显支持韩绛。 钱皓桁很清楚,自宋立国以来,唐时的豪门已经基本上废了,新的三十六名门,分别是桐木韩氏、东莱吕氏、吴越钱氏,真定曹氏、邯郸李氏、相州韩氏等…… 有任何一族倒了,一定会受到打压。 一切都是为了土地。 大族在争土地的所有的权。 不仅仅是韩绛所说的,新贵族向以前的老贵族争土地,新一代的官员达到高位之后,也开始往上一代官员争土地的所有的权。 第三三四节 又见皓桁兄 韩绛给钱皓桁倒了一碗酒:“岳父,我再说八个字,你若还不愿意,我就不再劝。” “你说。” “头四个字,兴州吴家。再四个字,摊丁入亩。” 钱皓桁猛的一转头:“说后四个字,详细说。” 韩绛讲的摊丁入亩的核心思想,然后又说道:“我爹爹正在请他的门客完善摊丁入亩的详细制度,宛城便是头一个试验地,这才是真正为天下,为救世。” 钱皓桁真的在意了。 他一直在研究这天下怎么才会更好,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招。 韩绛伸手轻轻一搭钱皓桁的肩膀:“岳父大人,你听我说,以前黄帝住草屋,出门靠腿。那个时候,人怎么织布的,现在人怎么织布的,天下只有不断的进步,让他们去为那点土地去争吧,未来的天下是工业时代,谁拥有天下至尊的工匠,谁拥有天下最好的工坊,谁才是新一代的豪门。” “岳父大人,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大吗?” “岳父大人……” 喝,然后忽悠。 一个时辰后。 “皓桁兄,吴家有一个二十二岁还没有出阁的老姑娘,不是长的丑,也不是没学问,而是眼光太高,你应该说听说,蜀地女先生,那吓退了多少求亲者,没点真才学谁敢靠近半步,可这世上论才华,皓桁兄你也是横着走的。” “皓桁兄,这天下必会大变,人人冬天有棉衣、夏天有冰,每月有五斤肉,这才是爱护百姓。” “皓桁兄……” 钱皓桁醉了,他被韩绛画的饼给香到了。 他亲眼见到,也亲自上门劝说过泉州许多人不要把孩子扔河里,不要再把婴儿淹死了。 可解决不了根本,只是劝没用。 给几个钱,也解决不了本质。 一天后,正好是韩绛带钱歆瑶归宁的第五天,清晨的时候韩侂胄就来了。 韩侂胄在钱荨逸的书房待了一刻钟。 谈了什么,无人知。 钱荨逸守信,韩绛讲的秘密他没提,只说自已喜欢韩绛这孩子,非常喜欢。或韩侂胄不护着,他钱家护着。 其余的,怕只有韩侂胄与钱荨逸知道了。 而后,韩侂胄与钱皓桁关起门,连午宴都没有参加,一直到晚宴时才出来。 两人谈的非常多,但一句也没和韩绛提。 韩侂胄看到韩绛,诡异的笑了一下,径直走到自已位置上赴宴。 韩侂胄心说,韩绛你可以,把岳父都卖了。为了结交蜀地吴家,真是下了血本了。 临安府,韩绛还在带着钱歆瑶回门,参加各小大小宴会。 宛城。 四个男人站在一处高坡上,四人穿的全是便服。 年龄最大的七十岁了。 最年轻的才二十九。 翟笱,六十岁。翟简的堂兄,翟兴的孙子,现任襄阳军指挥使。 辛弃疾,五十五岁,无官无职。 虞公著,今年二十九岁,掌建康军,秘密赶到此地一同参谋宛城战役。 最后一人,孟林。今年七十岁,枣阳军指挥使,曾经岳家背嵬军一员。 这个孟林有一个儿子叫孟宗政,在对金国作战之中无比勇猛,在二十年后,没有丝毫援军的情况下,坚守枣阳三个月,一直到击败金兵。此时,他的儿子带着枣阳以南的多位曾经被他用拳头打服的豪强正准备给金国唐河援邓州的守军狠狠一击。 辛弃疾详细观察了之后,淡然一笑。 其余三人也都是一脸的轻松。 金人中圈套了,看来金国贵族没有白收韩绛的五亿钱,他们把宛城给卖了。 宛城主力出动,一但他们离城超过百里,接下来就是对宛城拼死一战的时机。 孟林冲着辛弃疾一抱拳:“幼安,真不想留在宛城?” 辛弃疾说道:“原本是想的,现在不想了。宛城是文治,为五年后攻打西京、京兆作准备。而我认为,临洮更重要,我想要西凉州,为了将来我们马匹的保障,必须拿下西凉州。” 虞公著微叹一口气:“太祖是忠臣,我等也是忠臣!” 孟林很不高兴的接了一句:“我帅也是忠臣。” 以被孟林称为我帅的只有一人。 辛弃疾将地上的袋子提起,放在孟林的脚下:“你老了,此物第一次使用,让令郎用在金人主帅身上吧。施道长门下,钱家工匠正在全力试验新火器,威力惊天动地。我是北人,我没那多心思,只要能收复中原,纵然万世骂名又如何?” 孟林冷冷一笑:“从我帅身死那天开始,不是为了我部下数千弟兄,我信他赵家个鸟。” 说完后,孟林白了虞公著一眼:“你爹死的时候,你断奶了没?你若是忘记了,回去问问你兄长。” 这话难听的很,可虞公著却没有反驳。 虞允文怎么死的,他清楚的很,那一年他九岁,他虞家被人狠狠打压,若非刘锐将军、李洱将军不惜代价力保,他虞家早完了。 为保下他,留正把自已的掌上名珠都嫁给他为妻。 唯有翟笱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拿出一面小旗挥了挥。 狼烟起,一连串的信号开始往四面八方传开。 诱饵已经没用了。 最先开战的是围困邓州剿匪主力的义军。 血战开始。 方图身中三箭,依旧以命搏命砍死了金军一个武将后,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去。 一人上前扶住了他。 方图回头一看,是襄阳军无名司马,他并不知道,这司马姓秦,而且是秦桧的曾孙。方图咧嘴一笑:“我,对得起二千万钱的悬赏了吧。” 秦钜拿过方图的大刀:“还不够,养伤吧,宛城军主力还没打呢。” 方图只是笑,看着秦钜提着自已的大刀带着人马继续冲锋。 这时,一位老将带兵杀到。 襄阳军副都指挥使,赵放。 若说翟笱用秦钜是信得过,而赵放才是秦钜的伯乐。 赵放的年龄也接近六十岁了,全身披甲,亲临前线鼓舞士气,他要一鼓作气拿下邓州军,然后合兵对付宛城军主力。 另一边,韩家汝州军残部、枣阳军精锐,以及超过万人豪强义军,也在全力围攻从唐河出来援救邓州的唐河军,他们的作战任务更重,接下来要攻打唐河县城,然后血战宛城。 第三三五节 血战宛城 那怕是宛城已经被金国上层出卖,那怕是陷井。 战场上也是无比惨烈的。 依辛弃疾的建议,这次打的是歼灭战,绝对不能放一个金人逃到宛城以北,所以打到最后,全凭宋人一股子血性在支撑,什么战阵、什么计谋已经完全没用。 只有比谁更狠,谁能坚持到最后一秒。 补给一方。 战报不断的往前送。 “将军,刘淮将军派船运来七船盐、两船来自雷州的米以及半船伤药。还有明州军送来布匹四船。” 孟林问:“朝廷呢,有何反应?” “回将军的话,韩家少君大婚,临安府人人有喜钱,眼下临安府到处都在店铺前排长队的人,就连朝廷的普通官员也一样。平原公以淮南东路为引,挑起朝堂上大争,朝堂上的大员都在为淮南东路的事每天争论不休。” 听完汇报,孟林转过头:“虞小二,这韩家的少君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从天下掉下来的。手段很老辣,完全不是韩老贼的路子,我估摸幼安先生不愿意管宛城,那么管宛城的很可能是他的岳父。” “谁?” “钱皓桁。” 孟林笑了:“好,好人选,钱皓桁,好。” 孟林虽然是粗人,可他懂。虞家小二控制建康军,钱家在士林有名声,文武都在手,朝廷不敢轻易难为韩绛,等朝廷想动韩绛的时候,韩绛势力已成,朝廷想动也无能为力。 辛弃疾自然也知道钱皓桁,绝对是一位名士。 勤政爱民只是表象,事实上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能吏,治世之名臣。 无论其他三人讨论什么,翟笱都不说话,一会默默的看着远方,一会低头查阅一些资料,就这样,连续几天都没有变化。 一直到血战第三天,翟笱才第一次主动开口:“幼安先生。” “在。翟帅。” “客气了,幼安先生是名士,无须这样生份。我根据他们在宛城周边各猛克、还有贵族家里找到的东西,作了一些小推断,请先生也看看。” 翟笱将自已挑出来的重点情报交给了辛弃疾。 虞公著与孟林也过来了,他们虽然不能显身在前线,却也是时刻关注每一份情报的。 辛弃疾挑重点翻完,猛的一点头:“是了,是了。” 孟林问:“是什么了?” 辛弃疾解释道:“宛城守将是夹谷清臣一系的最重要的一支,宛城是金国南下的两大最重要的前锋所在。这里比韩绛想像之中的强一些,所以这些天我们打的有点辛苦。但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什么?” “夹谷氏,当今金国有身分的妃子,有一个是夹谷氏。那么就不难想像,宛城的这些军力就是某些贵族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孟林是武将,事实上辛弃疾已经讲的很明显,但他还是不明白:“我不懂。” “讲的细一些,金人太顺了,灭辽、灭了半个宋。他们继承了辽国的旧制,又学习了枢密院元帅府的制度,又学习汉化。眼下,金人皇帝希望可以成为正统,并且学习汉化子承父业,但旧贵族不会同意,这便是新旧贵族之争,汉化贵族以及汉学贵族与金贵族之争。” 孟林听的一脑袋星星。 翟笱这时说了一句:“宠妃李师儿在排除异己。” “明白。”孟林一拍大腿,这一句他听的懂。 辛弃疾讲的太绕了。 事实上,辛弃疾讲的才是正确的,翟笱也知道自已这一笔带过说的肤浅。 可只有自已这么讲能让孟林瞬间明白。 辛弃疾爽朗的一笑:“李师儿,李师师,名字一字之差,一位出身宫监罪女之籍,一位是青楼女子。话说,当下这位金人皇帝与徽宗是何其之象,刘改之见过李喜儿府中金皇赐字,竟然与徽宗的字体无二。” 孟林哈哈大笑:“看来金人出一个废物皇帝,后宫争宠能连累到边军大将,老夫死之前,或还能看一眼黄河。” 辛弃疾点了点头。 虽然说韩绛这招数有点没下限,利用金人后宫之争对金国的宛城下手。 可战争,那有什么上限、下限。 翟笱站了起来:“我的意见,拿下宛城,提兵北上剑指西京,以攻代守。问问韩家汝州旧部,要不要拿回汝州。我翟氏,想回伊川祭祖。” 辛弃疾先愣了一下,而后问道:“皆是盗贼。” “那就行盗贼之事。” 辛弃疾明白了,抬手与翟笱轻轻一击掌,两人算是达成了一致意见。 攻打洛阳根本不可能,眼下为什么拼命血战,就是怕金国洛阳军与金国在汴梁城的守军有动静,所以一定要速战速决。 但打完了,立即固守是错误的。 把人放出去,一路往北杀,既然是以盗贼为名,那就行盗贼之事,先将北边的金国猛克好好杀一遍,将战利品运回宛城。 拿出攻打洛阳之势,逼洛阳全面紧收防御。 辛弃疾在西边搞事,让京兆的兵马不敢东进,一但辛弃疾拿下临洮城,就看金国如何反应了。 以眼下,金国后宫之争,这事怕是比宋国朝廷上还会精彩。 血战十三天。 大宋义军战损八千六百人,其中战死三千九,重伤四千,伤目破面七百人。 翟家子弟兵战损约二百,韩家汝州旧部战损一千五,韩家直系子弟兵战损一百四。 枣阳军岳家军旧部打的最艰苦的一战,强攻宛城,却只有三百战损。 不得不说,当年的背嵬军后人,勇武依旧。 其余各豪杰,人人带伤。 方图身上一共有三处箭伤,十一处刀伤。 义军北上,方图是被抬着往北走。 一同北上的几位义军豪杰都明白,方图虽然嘴上都念叨着,要对得起二千万钱的悬赏,却是想争一口气,他是私盐贩子出身,比不上这些呼啸山林的豪强们,想在宛城有脸面,有身份,是用刀,用敌人的血来争这份脸面的。 宛城的战报送到临安,已经是血战之后的十天。 也就是说,韩绛大婚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翟笱的战报就一句话:贼方图欲南下,被我军击溃,流贼聚集往北。 第三三六节 有战利品 韩安汝州军残部,上报的全是叫苦连天的话,贼袭击乡里,为保乡民与州府,我军与贼军恶战半月,死伤千人。 枣阳军的战报也一样,为了对抗四处抢劫杀人的方图一伙贼人,枣阳军战死了许多人。现在并非方图一贼,贼人号称八大王,一共八位巨贼已经联手,拥兵十万占据州县,请朝廷速速决断。 战报送到临安,整个临安权贵大惊。 什么时候突然出了这么可怕的恶贼。 而普通百姓只当是听笑话了。 自有宋以来,大规模的义军还少吗? 汴梁时代,有王小波、宋江、方腊起义,方腊也是私盐贩子起家,和这个方图差不多。 而到了临安时代,杨幺、魏胜等起义军无数,规模最大的江南西路佃户大起义,声势都是十万人起的。 低于十万人的起义,临安百姓连听故事的兴趣都没有。 就当下往前算,朝廷上记录在案的起义至少有三百五十起,不记录的小义军都不知道有多少。 韩家,西山别院。 这里眼下还没有几间房,可也叫西山别院。 天气渐热,韩绛正在这里享受着西湖风光。刘过也回来了,带回来夷南城最新的消息,还把刘仙伦也带回来了。 布衣二刘,皆在此。 韩绛翻看着真正情况的秘密战报,看完之后,韩绛表示自已不明白了:“话说,文官们眼睛难道是瞎了吗?真正让他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刘过放声大笑:“刀兵一起,许多人第一件事不是问军情,而是回家收拾细软,吓的脚都软了,还那里管城外是谁杀谁,是谁砍了谁。” 刘过一点都不看起来那些混日子的文官。 刘仙伦却说:“真正有志气的,怕拼上身家性命,已经与襄阳、枣阳军一条心了。” “然也。”刘过认可这话。 大宋的朝堂之上,今天已经吵翻天了。 原本计划到西山别院喝杯茶的韩侂胄根本就脱不开身,那怕他表示自已官小不想过问,也要天天上朝。 那怕皇帝不上朝,重臣们也要求朝官上朝,必须把方图等八大贼王作乱的事情讨论出个一二三来。 西山别院。 韩绛把一份清单递给了刘过:“改之先生,这东西你看呢?” 刘过接过清单:“好东西,转手就卖给耶律姑爷?如何!” “当然,想必辽人也需要装备一下自已,这些全是金人的兵器,相信他们有办法洗白这些兵器军械,至于给金人的北边会不会有麻烦,我不知道。不过,相信金国眼下朝堂之上,可能比咱们朝堂更精彩。” 刘仙伦在旁说道:“不如,加把火。” 韩绛马上问:“怎么加?” “你韩家,不差钱吧。拿点真正的好锦、好首饰不难吧。” 韩绛眯着眼睛:“我有一支两尺高的牛血红珊瑚。借给李师儿摆几天,将来拿下金都,这还是我的。” “好说,改之兄别参与了,我有几个学生,还有点用。”刘仙伦把这事接过了。 韩绛眼睛眯的更紧了:“徽宗亲笔,赐给李师师的书画几张,可有用?” 哈哈哈。 刘仙伦放声大笑:“少君若不介意,可让我一观韩家秘藏。” “先生尽观。” 刘过却说道:“这东西不急着送。要送也要让平原公北上出使的时候带上,既然是重宝就要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我亲自看过金皇手书,与徽宗的笔迹几乎无二,所以这样的重宝不换点带血的东西,有点亏。” “你的意思?”刘仙伦问:“你想助李师儿上位?” 刘过反问:“不好吗?奸妃误国,她不是第一例,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一个罪人之女,盗贼之妹,她没什么背景,未来已经可见。不趁年轻貌美祸害一下君王,难道还要等年老色衰,以她的身份,有个儿子也没用。” 韩绛问:“那邓州城的贵女,身份查明了吗?” 二刘脸色都沉下来了,刘过说道:“这个让咱们有点怕了,她身上有一枚小小的金符,经查证是萧国公府之物,问过翟家,是在花洲书院意外抓到的。” “花洲书院?”韩绛有点不明白。 刘过解释道:“是范公所建,此女一直不说话,但从她随身的物件中找到了拓碑之物。猜测应该是打算给金皇献礼,金皇喜好汉文,范公的碑文也是名帖。” 范公、范仲淹。 刘仙伦也跟着说道:“金萧国公府,完颜守贞有才华、忠心耿耿,和胥持国水火不融,曾经的西京巡使,掌管洛阳。现在应该是刑部尚书,或是也兼有更高级别的官。若让李喜儿知道有萧国公府的贵女在咱们手中,便是麻烦。” 韩绛不太明白,这麻烦是什么。 还好,没等他问,刘仙伦就继续讲了:“交出此女,李喜儿肯定会借用此女身上的物件,诬陷完颜守贞通敌。这事搞的大了,难免会把咱们牵连出来,李喜儿傻不代表金人贵族都傻,宛城背后的真相有可能会被人看穿,对咱们不利。” 韩绛问:“乱军之中死了呢?” “一样,只要他知道萧国公府有人前往西洲书院拓碑,他就会咬人。会引得完颜守贞、夹谷清臣派人调查,没有揭不穿的秘密,只看是否有心人去查。这事要早作打算,等,等朝堂上平息一点,这事要和平原公商量一下。” 刘过示意韩绛别管。 这事要下黑手了。 朝堂上的手段,刘过能出主意、刘仙伦也能献策,可真正说到下手快、准、狠,当世韩侂胄自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愉快喝酒聊天的三人,没等到韩侂胄,却等到了一名宫内的老太监,说太娘娘宣。 太娘娘为什么宣韩绛? 这事不能问,韩绛偷偷的喵的刘过一眼,刘过也微微摇头,这事他猜不出来。 太娘娘是谁? 韩绛对这个人只一个字的印象,除了知道姓谢以来,其余的都不知道。 以前还以为,与谢深甫的谢家有关系,可问过韩侂胄,没关系。而后韩侂胄也没再说什么,韩绛也就没再问。 第三三七节 宫内传召 既然传召,韩绛只能赶紧回家换衣服入宫。 可以在临安城穿着布衣四周乱晃,但绝对不能穿着布衣进宫,否则礼部要咬的韩绛全身都是牙印。 快到酉时的时候,韩侂胄正准备出宫,却见自家的马车进了宫,而且直奔后宫。 古怪。 韩侂胄想了想,原本想等等,最终还是先回家了。 后宫,韩绛是在慈烈太后宫里见到太娘娘的。 后世,慈烈太后的全称应该是圣宪慈烈太后一长串,韩绛也记不住。 进了慈烈太后宫里,韩绛穿越过来之后,除上一次进宫送礼只见过当朝太后一面之外,对这位太娘娘没什么印象。 韩绛在慈烈太后宫内,施礼之后,视线飞快的扫了一遍。 少了一个人。 杨桂枝。 这个一点也不意外,自已爹爹不下黑手,韩同卿都忍不了,只是不知道,这黑手是怎么下的,不过这事韩绛也不怎么关心。 韩绛施礼之后,还有赐座。 谢太后只说想看看韩绛,韩绛大婚也没有送什么礼物,今日叫韩绛过来,送一串东珠给钱歆瑶,又说了些关爱的话,便从慈烈太后宫里离去。 韩绛糊涂了,就为这点事,专门叫自已跑到宫里来。 不过,皇家赏赐,却也不算是小事。 慈烈太后也没说什么,只叫韩绛有空了带钱歆瑶到宫里来,慈烈太后要亲自给钱歆瑶赏赐点。 从宫里出来,韩绛脑袋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到家,一进门就见韩安等在门口,果不出意外,韩侂胄等着见自已。 进了韩侂胄书房,刘过与刘仙伦都在。 韩侂胄没等韩绛问就主动开口说道:“当今太娘娘,早在年少时是宫婢,是姨母的近婢。听说幼年时是孤儿,被人收养。有一弟叫谢渊,现为果州团练使,其余受她的身份蒙荫的也没什么人物。” “谢渊,不认识,没听过。果州,我也没打过交道。” 韩侂胄点了点头:“我查过,在最初入宫的时候,当今太娘娘记载的是焉姓同,这个姓很少见,最早在汴梁城鄢邑有流传,是周时的分封小国。” 说完后,韩侂胄又总结了一句:“太娘娘,没什么背景。若说背景也是姨母。” 韩绛倒是心大:“人家对咱一份好,咱回报着就是了,每次往宫里送好东西,多备一份也不劳什么神。爹爹以为呢。” “恩,这样便好。但,肯定有原因,眼下却不是深究这原因的时候。” “是。” 韩家父子并不知道,韩绛也没有读过关于太后谢苏芳的传记。 历史记载,这位谢太后幼儿时代是孤儿,收养她姐弟二人的其实是……翟氏。就是翟笱的娘,用的是翟笱母亲的姓氏。 但这事没声张过,因为翟氏当年也不是什么大人物,那时正和金军血战。 将谢太后姐弟二人一直放在翟笱母亲身边,一边撤退,一边四处躲藏。又怕金人下黑手,更怕大宋朝廷中有人出卖了他们,所以身份就一直没挑明。 一直到谢太后年龄到了,完颜构也不用逃了,皇宫开始需要宫女。就被选入宫,当了一个小宫女,后被慈烈太后看中,作了几年近婢,然后高宗退位,光宗看中封了一个郡夫人,从此一步步,婉容、贵妃、皇后、太后。 等翟兴受封的时候,谢太后才刚进宫。 所以这层关系,就一直没有挑明过。 但养育之恩,谢太后怎么可能忘记,翟笱写信来,只说翟简与韩绛之间的一切是误会,韩绛这个人不错,虽然没有见过,却是忘年交。 话说这份上,谢太后自然要亲自看一眼韩绛,好好看一眼。 翟笱给谢太后的信,一直是弟呈,宫里人都以为是谢渊的信,自然也没有人敢查了。 这事,韩家父子是不知道的。 翟笱也不打算在短时间内把这事挑明,因为没必要,在宫里慈烈太后的面子要比他这个姐姐大太多了,而且他这位姐姐也是受慈烈太后照顾的。 这事说完,韩侂胄说道:“今天朝堂之上不对味,谢深甫与王蔺翻脸了,不是作假,而是真的翻脸了。” “原因有二,一是谢深甫认为,既然朝廷已经认定了方图是贼,并且下了悬赏,那么大宋就作好了自已这边的事情,没必要再派人前去金国所谓的请罪,王蔺却坚定的认为,必须去请罪,因为方图是秀州的贩私盐起家的,是宋人。” “其二,便是你引出的祸事。” “我?”韩绛指了指自已:“爹爹,我最近一个月老实的很呢,连门都很少出,就是在西山亲自监工给自已盖别院。” 韩侂胄无奈的摇了摇头:“是天和稻田法。” “什么天和稻田法?”韩绛表示,自已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 韩侂胄解释:“钱家,已经将你的新式稻田法整理成册,有了初步的意见,准备以下一季稻米种植的时候,选至少十万亩进行深度尝试,同时引入钱家一位客席的稻种改良后的新稻种。” “叫天和的原因是,并没有追加施肥,也没有人为使用什么手段增长。靠稻田养鱼,鱼吃杂草可增产,鱼排粪可肥田,此法便是天和。钱家农匠预测,农户可增收三至五成,鱼也是收益之一。所以。” 韩绛就问了:“所以什么?” “所以,谢深甫认为,应该增加至少万亩,多达三万亩官试。王蔺不同意,理由不用说为父也能猜到。” 韩绛尴尬的一笑:“爹爹,我猜不到。” 韩侂胄只是笑笑。 刘过在旁说道:“若没有官试,韩、钱、吴三家花多少钱试了,是不是传给两浙、两广的百姓,这便是民间的事,与朝廷无关。若是官试了,这事若真的好,朝廷就需要官方推广,同时承担失败的责任,并且要有包产保产的条例。” 刘过说完,刘仙伦补了一句:“我看,是另一个原因,官试之后并加封,论功行赏,官宣天下。无论这传天下的官宣写的是韩府,还是韩绛这个名字,王蔺都不想看到。” 第三三八节 绛哥儿很低调 就朝堂的事情。 韩绛哈哈一笑:“我想宣传自已,还需要官府,笑话。他们还没有见识到,天下第一舆论神器呢。不过,作人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韩侂胄没笑,声音反而多了一丝阴沉:“赵汝愚以为我不知道,他搞的这些小动作。” 刘过与刘仙伦瞬间收起了笑容。 韩侂胄说道:“朝中人皆以为彭龟年与我是政敌,处处与我作对。嘉王府赞读黄由,表面上依附于我,但真相却未必如此。今日朝会上,听起来黄由处处在为我讲话,彭龟年对我有怨恨,但真相未必如此。” 韩侂胄说了两次真相未必如此。 刘过服。 不愧上当今朝堂手腕第一人。 韩侂胄三言两语讲了当时朝堂上的一些细节,刘过与刘仙伦听的明白,黄由背后肯定有人主使,因为新的稻田之法处处为韩家争脸面,在此时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坏处有很多。 大义! 争的小利,失了大义。 韩家连天花之法都不收分文要公布于众,更没有必要对稻田增产之法还要收取利益。 至于韩侂胄认定背后是赵汝愚在搞鬼,刘过与刘仙伦也不明白为什么,但他们却相信韩侂胄在这种事情上的眼光。 至于彭龟年,韩侂胄大笑:“这家伙,只支持对的,不是针对我。” 大气! 这是刘过与刘仙伦对韩侂胄全新的认知。 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果真不是只争一城一池之得失的人物。 接下来几天,刘过、刘仙伦、韩侂胄、韩绛一直在关起门来开会,其间有许多问题韩绛都听不懂,可韩侂胄却要求韩绛在旁听着。 而第二天,钱皓桁来了。 钱皓桁真的辞官了,理由是学问太少,不足以管一州一府,打算游历天下,体验民生。 朝堂上的争斗、各地官员的安排、选人的要领。 韩绛感觉完全颠覆了自已穿越者的三观,后世的管理学、人力资源学理论,竟然在这里是废纸。 除韩绛之外,所有人都支持夷南城第一任城主,要选一个心软、心慈、慢性格的人。 韩绛跳了起来:“我反对,我要求夷南城军管,一切的规矩都要按战时条例来办,夷南城真正的势力范围只有城边十里,十里之外都是什么人。逃犯、强盗、海匪,还有没有开化只知道砍人头的土人。” “所以,主官必须是够狠的人,可配两个文职的副官来怀柔。” “切!”刘过用了韩绛的表达方式,来展示自已对韩绛这种态度的鄙视。 刘仙伦因为亲自在那里待过,倒是很客气的说道:“少君想的没错,自然是刚柔相济最好,但主次上我有一点浅显的建议。少君或少参考一人。” “一人,谁?” “蓝海!”刘仙伦提到了蓝海,钱皓桁点了点头:“没错,蓝海必须要郑重的对待,他的存在举足轻重。不仅仅是夷南城,他的影响力可以达到一半的闽地。” 刘过怪笑两声:“少君,你还年轻,你也有犯错的时候,这时就显得我等的重要性了,你只说夷南城,你没错。强主弱副绝对是上选,可闽地呢?咱们图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夷南城,而是闽地。” 刘过说的闽地就是古称的闽越之地,相当于韩绛穿越前大半个福建外加广东省的一部分。 钱皓桁这时说道:“亲家公,是把你那个小妾接回家的时候了。” 韩侂胄猛的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程松出任泉州,可他资历不够。” 钱皓桁摇了摇头:“程松可用,但主官人选,亲家难道不记得,数月前宫内之争,陈傅良扯住官家衣襟在宫中痛哭,娘娘怒斥,他递了辞官疏。” “他?”韩侂胄很想说,自已搞不定。 而且钱皓桁现在已经辞官,既将以游历天下为名,带着刘仙伦秘密前往宛城。而且钱皓桁是上一任的知泉州府事,更不合适出面了。 很容易就让人猜测,泉州难道有什么古怪的事情,钱皓桁辞官,并且为自已选择继任者。 不好。 钱皓桁伸手指了指韩绛。 啊! 韩侂胄明白了,自已搞不定,韩绛却可以。 “妙!”刘过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套路,钱皓桁才是真有才,这脑袋之中的计谋绝对比自已高,只是吴越钱氏的名头盖住了他自身的才华。 韩侂胄轻咳一声:“绛哥儿,请陈傅良留任出仕泉州,你去办。” “是。”韩绛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叫自已,可既然安排了活,自已不能推脱。倒是刘过点了一句:“请陈同甫一起去。” 明白了,陈亮能帮着搞定。 但韩绛还是多问了一句:“这家伙是谁的人?” 韩侂胄说道:“过宫派,王蔺认为是他的死忠,但陈傅良只坚持自已认为对的事。” “明白。还有……” 韩绛还是想问,那么夷南城选谁,可韩侂胄示意韩绛去办事,钱皓桁也让韩绛去办事。 韩绛有一些自已的想法。 但是,韩侂胄却不想听了,钱皓桁似乎也想支开韩绛。 两人都示意韩绛去办事。 无奈,韩绛只有出门干活。 等韩绛离开之后,钱皓桁说道:“夷南城已经是谋逆重罪,容不得有失,我提议夷南城第一任主官,刘弥正。就是去年因为弹劾亲家公你,而被你的门客设计罢官的太常寺丞。反正他现在没官。我看好他。” 韩侂胄摸了摸胡子,想了好一会,硬是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一个小小的太常寺丞,官太小了,自已肯定不会去对付,那么是谁干的呢?韩侂胄根本就不记得自已有多少对头,也被自已搞倒了多少人。 不过,既然是弹劾自已被搞倒的,那么有可能是苏师旦安排人干的。 也就在这此时,刘过突然发现,韩侂胄并没有韩绛正在作的事情交给自已的另两只人马协助,一只是官迷杨大法一支,一只是韩府出身的苏师旦一支,只让崔嵬知道。 那么,是何用意呢? 肯定不是信不过。 突然,韩侂胄猛的一拍桌子:“我想起来是谁了。” 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 第三三九节 老奸贼也会妒忌 刘弥正是谁? 韩侂胄说道:“我非常不喜此人,他光是嫡子就有四个,克庄、克逊、克刚、克永。还有庶子七人,或是十人。最可恶的是,他是兴化人,不去泉州、不去明州、也不去绍兴,竟然到我严州采购年货,其子克庄那年六岁,竟然能背诗三十首。” 得。 不用再解释了。 这就是妒忌。 不过钱皓桁还不至于相信,韩侂胄会因为妒忌去找谁的麻烦。 只能说,他讨厌对方。 韩侂胄的城府可是很深的那种。 当然,妒忌肯定是有的。 话说两边。 韩绛被安排出去办事,身边没人了,钱浩又派过来充当长随,钱宽呢乐呵呵的代替了韩武成为了护卫首领。 因为韩武要去押运物资,兴奋的几天都睡不着觉。 在钱宽看来,若是提兵北上还值得高兴一下,押运物资这种事情,太无趣。 所以,就自愿把所有的活都让给了韩武。 钱宽正式换上了钱家的家丁服,和钱浩一左一右跟着韩绛。 陈傅良正在家里收拾行李,他辞官的批复还没有下来,毕竟也是一位名臣,而且是过宫派的坚定支持着,他想走,叶适、王蔺等人还不舍得呢,所以正想着怎么劝。 韩绛呢,虽然听了刘过的建议,找陈亮帮嘴,但具体怎么作,韩绛还有自已的主意。 韩绛直奔王蔺府。 亲自到正门前,啪啪的砸着门。 韩绛,建安伯,也是有身份的人。 王蔺这不开门也不合适,可自家府门被人拍的啪啪响,脸面上也不好看。 正门打开,王蔺黑着脸。 韩绛脸更黑:“老王,我没得罪你吧。往日对你也是恭敬有佳,对是不对?” 王蔺一听就知道韩绛为什么事来了。 王蔺深吸一口气:“你今年十七,你还想当侯爵不成?莫忘记,你一个白丁出身,十七岁就已经七品官,而且身为伯爵。” 韩绛冷冷一笑:“这么说,你是为我好了?” 王蔺一转身:“你随我来。” 王蔺这话一出口,家人才高呼一声:“迎客!” 马车自然有专门停靠的地方,钱宽与钱浩也自然有人招呼,韩绛跟着王蔺往王蔺的书房而去。 分宾主落坐之后,王蔺拿出一份复抄的公文递给韩绛:“自已看。” 这是钱皓桁辞官的正式公文,吏部已经批复,停职待用。也就是允许你不当官,但官阶保留,朝廷若有需要的时候,可召回重新安排职位等等。 这公文韩绛看过,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钱皓桁的理由虽然有些明显是找借口,说什么自已当官经验不足,要走周游天下寻访名士大贤,体现民生,重新学习为官之道。 韩绛指着复抄的公文:“这个,怎么了?” 王蔺说道:“避嫌。” “没听懂。” 王蔺解释道:“崔通判朝堂上无人不知,那是你父的门客,身为泉州通判。而你岳父则身为知泉州府事,正副二职皆为一家人,自然要避嫌了。” 真的假的? 还是王蔺在找借口忽悠自已,韩绛突然有点摸不准了。 王蔺又说道:“你有才,小小年纪却身居高位,根基不稳易伤自身,稻田之法确实是好,但迟上三年五载再官试,那时你再加官进爵,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假的? 王蔺是为自已好? 韩绛真的开始怀疑了,不过,很快韩绛就回过神来,他今天是来办正事的。 所以,韩绛马上说道:“我年龄小,读书少,脑袋也不怎么灵光。我不管,你得补偿我一下,我要推荐我的幕僚入仕为官。我看知泉州就挺好,刘过、刘改之,绝对是人才。” 知府事。 在宋朝是一个奇葩的官职。 举个例子,就象韩家老祖宗韩琦来说,他曾经武军军节度使、司徒、侍中的身份知相州,是正一品官。而吴松年轻的时候,就以奉议郎知过璐州,从八品。 所以理论上讲,知府这个官,可以是正一品到从九品。 刘过以韩绛幕僚的身份,是可以蒙荫入仕,然后以从八品管泉州,公文上的正式官名就是权知泉州州事。 大宋的官职很有意思,高职低就,用判字。 知是主管、同知是协管。 权、试两字代表代理、临时的官职。 提举代表管理与建议。 提点代表管理与监督。 签,代表署名权,也代表副职,比如留正的签枢密院使。 所以,刘过可以成为权知泉州州事这个官。 当然,一切都是理论上可行。 一个官位,怎么可能就这么光靠理论就能办了呢。 王蔺原本根本就没想过知泉州这个官,被韩绛这么一提醒,王蔺把这件让他忽略的事情给想起来了。 泉州,多重要,多有趣的一个官职。 泉州肯定有鬼,否则韩老贼为什么不断的在扶持崔嵬,而且似乎还在暗自联系平海军,平海军就是驻泉州的。 钱皓桁辞官,或许不仅仅是避嫌,而是一身正气的他,一面是自已的女婿,一面是自已内心的正义,所以他选择了回避。 一定是这样的。 王蔺快速的脑补着自已之前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眼下,经韩绛这么一提醒,泉州这个知府要争一争。 可是,韩老贼他对付不了。 韩绛! 年轻、气盛、冲动、狂妄、又春风得意的韩绛,便落入了王蔺的眼中。 “绛哥儿,你扶你的幕僚刘改之入仕,也不是不得,但刚入仕就知一州,这事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爹爹,纵然是他也很为难。刚入仕能知一县便已经很难得了,朝堂之上也是要讲资历的。” “这个!”韩绛摸着下巴开始装模作样开始思考。 王蔺看韩绛心有所动,马上又说道:“我给你推荐一人,或许可行。” “谁?” “你与状元陈同甫似乎私交不错,此人是陈同甫的好友,自然也能与你成为好友,些许政见不合是朝堂上的常事。” 韩绛听完,嘿嘿一笑:“我不信,老话说的好,贼不走空。王公肯定有私心,我不管,泉州至少再给我一个官,管刑狱如何,程松?” “好,一言为定。” 第三四零节 也不知道是谁忽悠了谁 王蔺根本就没打算和韩绛讨价还价。 他要留下陈傅良,不想陈傅良辞官,而且把从当官就看韩老贼不顺眼的陈傅良安插到泉州去,这便是一步妙棋。 有此事,说办就办。 韩绛从王蔺府刚出来,准备绕道去谢深甫家喝杯茶。 韩府,韩侂胄书房。 说起来,这才短短半个时辰,有人来密报:“主君,刚刚从吏部与都省传来的消息,王蔺上了疏,推举已经递了辞呈的陈侍郎出知泉州,推举在淮南东路有功的程松提点泉州刑狱。右相已经批复,只等吏部核准,左相批复便会正式出公文。” 正在屋里秘密讨论宛城与夷南城以及制银案诸事的四人都愣了一下。 韩侂胄问:“可知细节?” “知,少君在一刻钟前刚从王蔺府出来,正奔着谢深甫府邸而去,算路程这会已经到了。” 钱皓桁笑了。 韩侂胄也是万万没想到。 一个字,牛。 刘过内心推算了一上过程,说道:“怕是王蔺以为骗了少君,却不知,是谁拿捏了谁。” 钱皓桁说道:“陈傅良,作一任主官他不行,但他有一个特长对眼下非常有利,而且还有就是,当今天下,三学鼎足而立,朱熹的福建路学派、陆九渊的江南西路学派以及两淅之学。陈傅良虽然是温州人,却是淅学当中大贤。而且喜好开学院,门生弟子数百。” 钱皓桁的意思就是,杀入福建路,以陈傅良这种教书成就高水平高,学生满天下的性格,给福建学派来一招中心开花。 “而后,他的主张,强商、存金、强军、备战。若他为地方官,对其他地方或许有害,因为他非常喜欢修路、修河,他认为路通、河畅,便可强商、存金。” 韩侂胄大笑,厉害。 钱皓桁在选人的眼光上,比自已强的多。 虽然在朝堂上不怎么争斗,却是位极厉害的人,以前自已太轻视钱皓桁了。或许是钱皓桁的性格与教养,让他不喜欢朝堂上的争斗。 确实厉害。 泉州,眼下最需要的就是修路、通河。 看来泉州的事不用操心了,等陈傅良到了泉州,刘过有一百次办法搞定陈傅良。 眼下,还是宛城、夷南城、以及制银案最重要。 制银案从韩绛穿越过来那天就压在韩侂胄心头,韩侂胄一直以为制银案的核心在淮南东路,可谁想竟然没有半点关系。 制银案的最终争斗,肯定是过宫。 所以韩侂胄不能不上心。 韩绛这会,刚进谢深甫家里,正坐在花厅品着茶。 谢深甫替韩绛倒了一杯茶:“小韩,你爹老韩嘴上说要当好人,可实际上呢,他只是暂时没当坏人。不为朝中的事情尽心,便是无所作为,自然说不上什么好人。” 韩绛双手一举杯:“老谢,不给你找麻烦就是好人了。你让一个五品官在朝堂上能干什么,旁观便已经是上上之选。” “胡说。”谢深甫可从来没把韩侂胄当五品官。 论朝中集团势力,别看韩侂胄没有紫袍大员,可朝中大小事,韩侂胄只要想插手,影响力还是巨大的,谁也不敢不放在眼里。 眼下,娘娘又在背后支持,都不需要动用太上太娘娘的力量,就可能在朝堂上拥有一股子强大的力量。 韩绛把茶喝掉:“老谢,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今天心里可难受了,你想想,我研究的稻田之法多好,我刚去了王公家里,这会出来我怎么感觉被他给骗了,越想越不对味,他就是不想给我加官进爵。” 谢深甫笑了。 敢情是知道自已在朝堂上和王蔺吵了,这会来找自已求安慰,或是求助力来了。 稻田之法,钱家确实已经在整理相关的资料以及学术性的文献了。 这种文献,按理来说应该是秘书省派人整理,而且出资。 可秘书省这些年干的都是什么事。 收揽名字画,专门整理诗集。 农书什么的谁关心呢,又不能留名,又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好处,自然没有人关心了。 谢深甫只是笑了两声,并没有回答韩绛这种抱怨,突然谢深甫话锋一转:“绛哥儿,你在秀州的时候见过方图吗?” “见过。”韩绛的回答没有一丝的犹豫。 无论回答是正确还是错误,韩绛都不能犹豫,先回答,再想对策。因为犹豫,便是错。这是韩侂胄给韩绛上的第一课,一但犹豫就会让问话的人浮想联翩。 就拿这个问题而言,韩绛回答见过、或是没见过都不重要。 后面都可以解。 说见过,只说见过此人。说没见过,有必要提及的时候可以说,听手下人讲过此人。 所以,犹豫是错。怎么回答,不是! 谢深甫又问了:“有招降的可能吗?” 这个问题,就不需要立即回答了,韩绛有理由去思考,去分析。 韩绛思考的是,谢深甫为何要问自已,为何想要招降方图。 韩绛不知道的是,方图的人生就在此时,也在面临的选择。 方图距离洛阳只有一百二十里,五万防守洛阳的金兵南下。 所谓的八大王,实为八个有实力的义军首领,加上襄阳军、汝州军、枣阳军的部分精锐带兵将领,正在一处山头上聚集商议。 秦钜指着地图:“我们有三个选择,第一直接退回宛城,宛城城高扩城河够深,而且粮食充足,只有金兵人数没有增加了十五万,我们可以挡下半年。” “第二个选择,我们背后有一座伊阳城,这座城太旧,在唐时建立后来没用,城防用处不大。最后一个选择,布阵迎敌。” 来自新野的义军首领,八大王之一,郑大。 他没名字,家中排行老大,平日就叫郑大郎,现在需要用到名字的,他就叫郑大,屠夫出身,不满金人压榨,杀了金人几个小吏后聚集了一群人呼啸山林。 郑大问:“我们不懂兵,先生只说,有何区别?” 方图也问:“退回去,难道宛城就不再是咱们的了,是不是?” 秦矩点了点头。 第三四一节 上中下三策,唯有血战 秦钜开始列出自已的分析: “退回宛城,我等可立于不败之地。但对于大业却是败了,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可我却能够看到,背后制定这计划的人为的光复天下。一但金军对宛城形成包围,宛城在将来就不可能成为一块义军之城,夹在宋金之间的无国之城。” “退到伊阳,是中策,有城可守,见机行事。最难,却是正面迎敌。我军真正能战的只有八千人不到,其余的几万人都是乌合之众,这是我军弱点,同时也是优势。” “优势?”义军几位首领感觉自已听错了。 乌合之众还是优势? 一位没有穿甲,只穿着一件破布衣的老者这时开口了:“金军以为,咱们只是一群贼,所以一定会轻视,所以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以精锐埋伏,只要头一击打出声势来,其余的人一涌而上,就能胜,但最多四成胜算。” 老者说完,拿出一把匕首,闭着眼睛,用刀在自已脸上慢慢的划了一刀。 这种疼,看着许多人都心里抽抽。 可老者却不动声色,继续划第二刀。 当他准备划第三刀的时候,秦钜跪了下来,两膝跪地。因为秦钜懂,他知道自已的恩公要作什么。 老者便是赵放,在历史上可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名气。 本身也并非一位优秀的统帅。 只能说,是一个还算合格的将军。 老将军。 第五刀划完,赵放抓了一把伤药撒在脸上:“钜儿,秦将军,我死后不用收尸,只要金人认不出我便是。切记,切记。我带兵,带我部男儿,打头一阵。若有一日,光复中原,替我前往平原,我赵氏祖祠上柱香。” “他奶奶的。”郑大站了起来:“老将军,我知道你是谁。平原赵家,你是襄阳军副都统制。我郑大随老将军鞍前马后,我郑大有一口气在,没有人能伤到老将军你,憋屈这几十年,今个这口气,要吐出来。” 赵放毁面,就是怕被金人认出来自已是谁。 一但自已的尸体被金人认出来,这事就麻烦大了。 他要打,他年龄大了,错过一次怕就错过一生,他要亲眼再看一眼洛阳城,那怕只是兵临城下。 方图身上还有伤,他没提刀,却是背了一身的火药。 赵放又回头看了一眼秦钜,秦钜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他懂,若赵放真的战死,他拼上性命也要把赵放的尸体抢回去,或是毁掉。 上一次,有大规模的抗金义军,还是差不多五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汴梁城刚失陷没多久,各地都有抗金的义军。 可慢慢的,临安的朝廷太让人心寒,还有抗金的义军,但规模倒是小了许多,人数过千就已经算是大规模的义军了。 入夜。 翟家军每个人头上都系着红布条,汝州军系着白布条。 伊阳县北,这里已经是汝州地界。 汝州军重回汝州,除了死战再无第二个选择,他们不会选择退回宛城。 翟家,伊川近在眼前,他们退不得。 翟兴便是战死在伊川,死在自已家门口,这个仇翟家军等了足足五十年。 枣阳军与义军精锐排第二线冲锋部队。 其余的忠义的豪杰在第三线冲锋部队。 最后的一些人,真正是乌合之众,他们没有受过真正的军事训练,武艺好的都挑在前面,最后的人只能靠人数,靠声势在义军一方点了优势的时候,去打顺风仗。 正如秦钜所推测的那样,金军在攻下大宋半壁江山之后,遇到过无数次的起义军了,除了梁小哥与八字军,还没什么真正象样的。 攻打县城的有。 攻下州府的很少见。 宛城竟然被攻陷,就宛城逃回洛阳的许多富商说,贼军入城烧杀劫掠,还因为抢一盒珠宝许多身上系着不同颜色布条的贼军进行火拼。 若非贼人内讧,宛城这些富商也逃不出来。 贼兵高喊着血洗西京的口号往北来了。 贼兵,就是贼兵。 洛阳守将完颜诏平,金国宗室,今年四十多岁,在他眼里这便是送上门的军功。 把贼人杀尽,贼人所抢的财富自然也就归他了。 提兵出城,头一天走了三十里,第二天好点,走了三十五里。第三天加了把劲,走了号称四十里。 在距离伊阳县城一百里的地点扎营。 而他不知道的是,义军扎营的地点,就距离他二十里。 夜已深。 三更天,一面大旗被竖了起来,四个大字。天日昭昭! 赵放今年六十岁,还骑得了马,提得动刀,一马当先带着六百翟家子弟兵,八百襄阳精锐从左翼杀进敌营。 韩勇,带着三百韩家子弟兵,一千汝州精锐,从右翼杀入敌营。 他与赵放不同,他身上穿了一件装有火药的马甲,一但自已重伤,他不需要别人帮手,自已会解决了自已,绝对不会让金军得到自已的尸体。 赵放毁面,对自已够狠。 同时也激发了两军精锐的血性,今夜,只有一个选择,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杀! 夜,喊杀声震天、火光冲天。 天在看。 第二波次冲入敌营的生力军,用以命换命的打法,将刚刚有一点组织反击的金军势头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方图身上有伤,跑的慢了点。 骑着马冲入金军大营,面前的敌人基本都被砍死了。 远远的看到有一队人向自已冲来,方图没敢多想,赶紧拿火把点了一个霹雳火,这是老版的,就是火药还要加点砒霜的那种。 因为方图这队人穿的是在前一城抢的金军战甲,对方在远处还没办法分清。 等到了近处,一看就知道不是他们自已人。 方图却把霹雳火给扔过去:“嘿,接着,自已人,自已人。” 对方伸手一接,另一只手挥刀就准备催马来砍,这时一声巨响,那人半边身子黑了,方图身边人先扔了一轮火药包之后,这才提刀去砍。方图提着一只弩上前。 “恩,这个人,穿的好象很好。” 方图一开口,手下人呼啦围上一大圈,借着火把的光亮,被炸的好象穿金甲。 第三四二节 你怕不怕 完颜诏平挂了。 金宋对战之中,绝对是死的最憋屈的一位金国大将,那劣质的霹雳火没有炸死他,却在被人强行扒战甲的时候,被人将一片霹雳火中的带有毒药的铁片踩进了脖子里,也不知道是流血太多而死,而是被炸死,或是被毒死。 总之,方图带人扛着他的甲,拖着他的尸体,去邀功了。 一刻钟后,有战马开始挑着完颜诏平的人头、头盔开始满营高喊:“金狗主将人头在此,金狗主将人头在此。” 乌合之众士气大振。 冲锋、冲锋、再冲锋! 天亮了。 全身浴血的赵放骑在马上,长刀往北:“攻,西京!” 攻打西京! 无数人开始高喊。 义军们疯狂的高喊着。 秦矩与命令攻打西京洛阳的赵放都清楚,先不说西京洛阳能不能打下来,就算打下来死伤会有多少,打下来之后,金国汴梁城守军、金国京兆守军,随便来一支只要认真一点对待,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活着从西京洛阳逃出来的。 但,西京洛阳一定要打。 这便是以攻代守。 只要声势足,会有无数的义军前来投靠,会有无数还在金国境内的血性男儿揭杆而起。 命可以丢,使命不能不完成。 这便是襄阳军给韩绛、给虞家、刘家、李家的承诺。 完颜诏平的人头值不值钱,这不是赵放考虑的问题,他眼下只需要考虑能造成多大的声势,钱粮、赏金、抚恤等等,也都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粮食,襄阳军有。 但眼下用了,还是需要再补上的。 能补上这批粮食的,只有平海军借助雷州水师的力量去广南两路购买,然后再从长江水路运过来。 好在因为预测淮南水灾,韩绛在淮南东路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采购粮食了。 现在又有了雷州水师的帮助,粮食不是问题。 盐,作为重要的赏赐,有夷南城在,也不是问题。 布匹是眼下压力比较大的。 生产的效率、原料的来源等等。 其余的,最难的就是铁了。 好在拿下了宛城,金国仓库之中的铁器,还有各富户家中收缴的,这些暂时够用。 翟笱这几天,每天晚上只晚一个半时辰。 他是文官,武将出身的文官,任何一个城池重镇不可能以武将为首,就算是武将也是以文职为主官的。 虞公著是这样,他翟笱也是这样。 后勤,让翟笱又多了几根白头发。 穿着老军服色的孟林进到了翟笱的书房之中,翟笱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孟林亲自端着一碗粥进来。 孟林将粥放在桌上:“你怕不怕?” 翟笱没回答,把手上的最后两份公文看完后才抬起头,顺便接过粥:“我怕,怕的要死。但眼下却容不得说怕或是不怕,我们这次干的是抄家灭族的事,一但事发,不用官家说怎么样处置我们。” 听这话,孟林冷笑两声:“确实不等官家有什么想法,朝堂之上怕是有多半的人都会开心的睡不着觉,我等便是他们的功劳,升官得爵,好不快活。” 翟笱摇了摇头:“你不懂,自古有句话,就法不则众。” “什么意思?” “小打小闹,我等法场砍头。掀起滔天巨浪,我们便稳如泰山。幼安已经西去,一但临洮城金人丢了,又有一支义军折腾的金人东西不能相顾,接下来你认为,万一有事,当如何?” 孟林问:“当如何?” “挑明了,宛城是我们的。” 孟林听完摸了摸脑袋:“这个,不懂。” 翟笱说道:“我们便是贼,金人会不惜代价招降,你说朝廷会怎么办?” 孟林双手插在头发里,这事他脑袋里还真想不出来。 翟笱也没让孟林猜,继续说道:“以朝廷当下的风骨,宁可花钱买平安。你知道我爹怎么评价朝廷的吗?” “怎么评价?”这事孟林有兴趣。 翟笱哈哈一笑:“村里有个大户,有强盗进了村,杀了富户的鸡、睡了富户的婆娘、又打了这富户。富户献上珍宝,强盗心满意足的走了,富户穿戴整齐看着强盗走远后,给村里人说,你们要加倍交租,因为我打走强盗自已伤了,还死了家丁,要有药钱,还要给安葬费。” 孟林听完不是惊呆,而是一脸的怒容。 翟笱又说道:“这时,有几个家丁从田里回来,看到强盗,自然要去打强盗。结果呢……” 这一次翟笱没说完,孟林猛的一巴掌就要拍在桌上。翟笱双手一撑挡下了孟林这一巴掌,倒是很平静:“桌子是我的,手是你的。手伤了你要自已用药,桌子坏了我要修,留着力气,咱们还要干大事的。” 翟兴是战死的。 翟笱的爹爹就是被坑里的那一类。 为朝廷打下了邓州,而后朝廷又把邓州给卖了。 而孟林呢? 岳飞怎么死的,孟林是刻在骨头上的。 翟笱拉着孟林坐下:“以前我不敢,有心也不敢。因为我势单力薄,不说朝廷派兵,就是你的兵马,再加一点周边州府的兵力就能让我襄阳军生死两难。” 孟林不说话,那眼神能杀人。 翟笱语气依旧平淡:“现在不同了,也不知道韩老贼从那里捡了一个儿子,这小子真狠。怕是满天下你也找不出一个,能用五亿钱让金人的贵族出卖宛城守军的,他办到了。而且他背后还有韩老贼,论朝堂上谁最黑,有比韩老贼更黑心的吗?” 孟林嘟囔了一句:“还有件事,因为当下军务要紧,信送到了枣阳。” “什么事?” “求亲信,求的是兴州吴家,吴玠的二十一姑娘,也就是刚刚过世,兴州都统制的吴挺的堂妹,吴家人丁兴旺,吴挺排老五,兄弟十二人,姐妹十六人。其伯父吴玠膝下,不比他爹爹吴璘生的少。” 翟笱扶着额头足足想了一柱香时间,这才把吴家人际关系搞清。 “就是刚刚调任绍兴府,守皇陵吴曦的姑姑?” 孟林也认真的算了好半天:“对,如果按他吴氏一家来排,好象是二十三姑。按同辈排,是第三十六还第三十七来着,这怕只有吴家能分得清。” 第三四三节 装醉是一种技能 什么,韩绛竟然去向吴家求亲!!! 翟笱懵了:“韩……绛他疯了吗?他求亲吴家,这混帐我翟家女儿他看不上?” “不,不。”孟林知道误会了,赶紧说:“替他岳父求亲。” “岳父,钱皓桁?” “恩。” “厉害。”翟笱服了,可依然骂道:“他对我弟简哥儿说的原话是,男人立命不靠女子,很好,很好,等见到他的时候,这事他非要说个明白,这混账小子。” 六十岁的翟笱骂一句十七岁的韩绛,混账小子,倒也不过份。 翟笱骂完:“孟兄,闲话少说。你辛苦一下,秘密的到宛城转一圈。” “明白,城防的事情你安心,有老夫在。” 孟林七十岁了,一点也没在意替翟笱跑腿,因为他知道翟笱要操心所有后勤的事务,而且还要想尽办法把这事瞒住了,别让襄阳城内有谁发现什么端倪。 所有的船都不能靠近襄阳城,要从白河逆流而上,将物资运到宛城。 翟笱内心最终的北边防线,不是靠宛城防守,而是以白沙河为界,金军的水军的力量不行,有够宽的河道作防线,他心里有底。 白沙河,是条东西走向的长河,河面够宽。 而且还有两个不算小的湖泊,以及周边纵横的山林,是一个易守难攻的防线。如果可以利用上千年前修建,现在还有部分留存的楚长城,那么才是翟笱内心完美的宛城防线。 天亮了,宛城周边反而安静了下来。 再说临安府。 韩绛在凌晨才被人抬回韩府。 昨夜喝高了。 抬回院中,彩伸一搭韩绛的脉,冲着影摇了摇头,影点了点头。 钱歆瑶瞬间吓懵。 这两人什么表情,一个摇头,一个点头,几个意思。 为什么不派人准备醒酒汤。 影吩咐人把韩绛往床上抬,这才给钱歆瑶解释:“大娘子,先扶官人休息吧。” 等抬人的仆婢出去,影又伸手在韩绛鼻子下搭了一下,这才说道:“没醉,装的。这会只是睡实在了。” 韩绛怎么可能不装醉。 谢深甫要忽悠韩绛去招降方图,这让韩绛怎么回答,怎么答应。 去招降? 好处半点没有。 当然,作为一名忠于朝廷的臣子,谢深甫非但一点错也没有,而且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可韩绛却不能去招降方图。 所以,不如喝酒,然后就往醉死喝。 喝着,再往身上倒,最终醉不醉不重要,重要的是韩绛表现出自已醉了就行。 韩绛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昨天有点累。 脑袋累。 自已有点太张狂了,真的是小看了朝廷大员的智商。 韩绛告诉自已,以后要低调,能多低调就多低调。然后要谨慎,要多谨慎就要多谨慎。 摸着摸脑袋,再看看四周,韩绛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这是自已的屋。 准确的说。 就是自已的屋。 有点绕,却是事实。 什么新房! 韩绛搞错了一件事,这里是大宋,不是他穿越前的时代,所以说新房不是他和钱歆瑶的,而是人家钱歆瑶的,不是他韩绛的。 这个所有权是分的很清的。 那是韩家这一代大娘子的院落,不是韩绛的,彩和影也有她们的小院。 所以,现在韩绛睡的是自已的屋。 一套没有好床,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屋,新马桶可以再烧,但改造上下水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量,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完成。 就这样,韩家少君在自已的韩府,想去蒸个桑拿还要看别人脸色。 没办法。 生活就是这样。 韩绛晃着摇着,走到了自已精心准备的现在属于钱歆瑶这位大娘子的小院,钱歆瑶正在整理书架。 钱歆瑶把一间屋改成了大书房。 其实,这才是韩绛心里不爽的事,多余出来一间屋,还多造了一张床,结果屋成了书库,床被影和彩给搬走了。 韩绛进屋后,钱歆瑶正在整理书架。 韩绛没打扰钱歆瑶,站在书架上随意的翻着。 可这么一翻,韩绛的眼神变了。 钱歆瑶这书架上整理的就是超出大宋的科技,有齐天大圣的分类,而且还有详细的往下分,有单独的防火、防水、不透气布料的制作分类。也有现有,还有正在研究的新形合金钢的资料。 不仅如此,还有铆接工艺以及韩绛万万没有想到的,螺丝工艺。 要知道,中原有超强的榫接工艺,那么这一套螺丝工艺!!! 韩绛开始往下翻,竟然还有古希腊文的文献抄本,是钱家还是钱歆瑶,已经开始吸收海外的知识了。 螺丝是铁器连接的重要零件。 特别是在焊接工艺没有真正成形之前,铆接、螺丝便是最重要的工艺。 韩绛知道,自已讲的许多东西都是空中楼阁。 而钱歆瑶却开始为这些空中楼阁寻找地基,先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挑选、整理。 韩绛刚进屋的时候,不想打扰钱歆瑶。 现在,换成钱歆瑶不想打扰韩绛了,看到韩绛翻书看的认真,钱歆瑶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 过了好久,韩绛终于翻明白了。 这不是真正的螺丝,只是西方的木匠不会使用华夏的榫接,他们用的一种连接方式,而且还是木制的。 钱歆瑶了不起,把原本最原始的木扣引发出了金属的螺丝工艺。 韩绛一回头,钱歆瑶就站在自已身后。 韩绛说道:“天帷巨兽,还有一个学术的名字叫飞艇,建一架飞艇所需要的科技有上千种,但万丈高楼平地起,最简单可以带人上天的办法,其实是利用了孔明灯的原理,但更复杂。” 钱歆瑶问:“那学问呢?” “数学、物理、几何。再往上,还需要空气动力学、材料学、燃料学、工程学等等,不过我也不懂,这些学问够把整个韩府堆满了。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数学、物理、几何的初级知识写下来,太深我不是专门学这个的。” “恩。”钱歆瑶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 韩绛一捧钱歆瑶的脸:“不要去想天帷巨兽了,我们先努力让布匹的产量增加十倍,让一个人能够种的田增加十倍,让田地产量增加一倍。” 第三四四节 天塌了 听到韩绛说的这几句接地气的话,钱歆瑶扑到韩绛怀中:“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来救大宋的。” “去他喵的大宋。”韩绛笑骂了一句。 就在韩绛坐下准备把自已记忆的几何知识写下来的时候,影如一阵风般的冲了进来,进来之后神情非常的严肃。 韩绛问:“出事了?” 影点了点头:“天榻了,主君传。” 天榻了? 韩绛完全无法题解这三个字的意思,第一反应是宛城的事情被人发现,起身就往韩侂胄的书房狂奔。 书房内,韩侂胄已经在更衣,一身素袍穿在身上。 见韩绛进来,韩侂胄说道:“太上皇死了,就在今天凌晨。这不是什么可怕的大事,可怕的是,官家打了太上皇的贴身内监,娘娘命令宫禁。” 韩侂胄说完,也没管韩绛什么反应,已经大步往外走。 确实是天榻了。 太上皇死了,依礼办葬礼才是当下要务,可官家为什么打太上皇的内监,为什么当今娘娘直接命令封了宫城。 韩绛感觉头瞬间就开始疼了。 刘过在旁边说道:“少君,这事确实乱,不过先从根源开始思考,官家这么作是大不孝,再加上天下对官家各种极不好的传闻,根源便是官家这次有大难了。” 经刘过这么一提醒,韩绛脑袋里慢慢的顺了。 刘过问:“少君,认为当下应该如何?” “嘉王回京,大素。” “少君英明。” 韩绛又说道:“建康军立即全军整备,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换素装就是了,然后再看。” “少君英明,细节我去安排。我的意见是,岳公立即离京,对外宣称,昨夜已经离京,若他不走,怕是再想离京就不容易了,大丧期间临安城肯定要加强封禁的。” “改之先生,有劳。” 刘过施礼:“这是门下份内之事,少君安坐,想必很快会有大量的消息从各方收集而来,少君辛苦。” 刘过说完,赶紧就往外走。 正如刘过所推断的,仅仅一刻钟就有消息送到。 宫内,太娘娘与当今娘娘发生了争执,娘娘也就是李凤娘有大失礼,她挡了皇帝去见太上皇,依宫内传出来的消息,皇帝似乎也不想见,被李凤娘这一挡,也就顺势没动。 一条条,一件件。 宫内的、宫外的,临安城内的消息开始源源不断的收集回来。 韩绛从来没有感觉压力这么巨大,大量的资料自已有一多半都不是完全能够理解。 能理解的,也未必能想出什么来。 还好,韩安在。 韩安翻看着资料:“少君,谢深甫在宫门前长跪不起,这事你怎么看?” 韩绛抬起来,先是发了一小会呆这才说道:“我感觉,当今娘娘是要挑战整个朝堂了,一位副相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只能跪在宫门前苦求,用不了几天这临安城内就会有大乱子了。” 韩安正想说什么,却见韩同卿大步走了进来。韩安赶紧站了起来,没等韩安开口,韩同卿就说道:“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你的作用不是整理这些连我都搞不懂的各种信息,你立即进宫去,眼下只有你能进宫。” 韩绛不明白:“我能干什么?” “去告诉娘娘,无论韩家怎么样,无论朝堂上压力有多大,你韩绛无条件站在娘娘身旁,切记,一定要让娘娘明白,你是站在娘娘身旁,而不是官家。” “是。”韩绛听懂了。 这是站队的时候,官家现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六十五天脑袋清醒就不错了。 那么,如果是嘉王登基,朝中最有话语权的便是李凤娘。 韩同卿厉害,瞬间就抓住了整个事件的核心。 韩绛走的很快,连马车都没叫,换上素服骑了一匹马就往皇宫侧门处。 宫门前,别说是谢深甫,就是韩侂胄都给挡在了宫外。 赵汝愚倒是与韩侂胄站在一起,其余的人各人分成几堆站立,宫门封了,作臣子谁也不会强行入宫。 谢深甫已经被扶了起来,正老泪纵横的坐在一旁。 突然有人过来,跑到周必大身旁低语几句。 周必大摇了摇头。 还没有离开临安的葛邲问道:“周相,何事?” 周必大回答:“韩家绛哥儿到了宫西门,请求入宫,宫门依旧封禁。此时,怕是谁都没办法入宫,宫内必有大乱。只希望娘娘不要一意孤行。” 周必大没有刻意隐瞒,也不需要隐瞒。 用不了多久,在场的这些大官都会知道,谁家没有几个眼线此时宫外四周打转。 赵汝愚听到这个消息后忍不住看了韩侂胄一眼。 他内心疑惑。 韩侂胄都没办法入宫,韩绛他凭什么? 韩绛凭什么? 依韩同卿的推测,韩绛若被挡,只需要提到赵扩就有很大的机率能入宫。 可事实上却是,韩绛没提赵扩,甚至没有找任何的理由,只说自已要求见大娘娘,宫里的太监去问了之后,带派了两人抬的滑杆把韩绛抬进宫的。 皇宫内,皇帝象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卷缩在地上,头就枕在李凤娘的腿上。 宫殿内,没有一个太监,也没有一个宫女。 大半的窗户都是关着的,皇帝所在的位置正是最暗的角落。 韩绛靠近后单膝一跪:“大娘娘,臣韩绛!” 李凤娘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抚了一下皇帝的头。 韩绛没起身,继续说道:“韩家还需要在意朝堂上的许多人,也要在意自家的许多人,臣不需要,臣与娘娘共进退。当下的事,依臣的年龄也不知道应该作点什么,只是派人去了扬州,请嘉王殿下速归。” 李凤娘依旧没有反应。 韩绛心说,这是脉没有摸准,那么此时这位当今皇后在意的是什么呢? 韩绛这一次思考了足足五分钟,决定赌一把:“大娘娘,这天怕是要变了。有句古话不知道大娘娘是否听过,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 李凤娘终于有动静了,轻轻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她是给吓的,吓的整个人都懵了,太后谢氏的态度让她紧张,虽然不怕太后谢氏,但却怕自已受到群臣的攻击,一个人断然不能与天下为敌。 第三四五节 大娘娘,臣讨一点点小东西 最让她心里难受的时候,她给咱家恩荫无数,可关键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有那怕半点用处。 韩绛又说道:“大娘娘,臣作人的原则是,两利相权取其稳、两害相权……怎么说呢,看将来吧,那个伤害对将来的影响最小,翻身的机会最大。也不知道那个古语,危机、危机,既然是危险也是机会。” 这话让李凤娘有些动容,很市井,远不是那些儒臣们的天地君臣大道理。 韩绛继续说道:“臣认为,这次危机就是臣的机会,臣想讨个官。广州东城番禺署知公事,那里有许多番商,每年获利巨大,却不怎么给朝廷交税。臣每个给朝廷许两亿钱,想来臣还能挣五千万钱,或许更多。” 喜欢钱! 而且这么市侩,李凤娘信了韩绛的话。 李凤娘问:“当下,应该怎么办?” 韩绛说道:“就臣看,这屋子已经榻了。我无能为力,大娘娘也没办法,同样我爹爹也一样。那就让屋榻吧,满朝文武能闹成什么样就闹成什么样,守住翻身的机会便好。对大娘娘而言,靠自已肯定不行。” 李凤娘问:“那靠谁?这天下,还有谁能靠得住,你?” “臣不行,大娘娘靠的无非就是两个男人,而这两个男人谁才真正不会背叛娘娘,或是不管娘娘呢?” 李凤娘明悟了。 没错,她靠的就是两个男人,一个是当今皇帝,另一个就是赵扩。 李凤娘问:“那魏王呢?” “让他!去死好了。” 李凤娘思考了片刻:“你去吧,本宫听到魏王的消息之后,临安市舶司会给你,也不一定让他死,只要让本宫安心便好。” “是,臣告退。”韩绛再施一礼,这才直起身离开。 韩绛从侧门入的宫,出宫却是走正门。 正门没有开,旁边的小侧门也只是开了一条缝,让韩绛侧身挤出来便是了。 韩绛一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韩绛身上。 韩绛谁也没理,径直来到了韩侂胄面前:“爹爹。”施礼之后,韩绛靠近,韩侂胄却退了一步,示意韩绛和自已保持距离。 韩侂胄心说,韩绛你莫不是傻,在这个时候有任何的话都不能悄悄给我讲。 这会让韩家成为所有人的目标。 几位重臣靠了过来,韩侂胄吩咐:“有话直话说吧。” 韩绛说道:“是。儿入宫,只是去送个信。太上皇驾崩,儿写信给了嘉王,请嘉王回来。就是这事。” 周必大问:“宫内的情况呢?” 韩绛没有急着回答,他在等韩侂胄发火。 果真,看韩绛没说话,韩侂胄脸瞬间就黑了:“周相公在问话,答。” 韩绛这才回答:“我见到官家了,但官家状态很不好,卷缩在墙角一直在发抖,殿内只有大娘娘陪着,没有其他人。” 周必大问:“你可知,大娘娘为什么下了宫禁令?” 韩绛又不回答了,转头看向了韩侂胄。 韩侂胄差一点就笑了,却依然黑着脸:“照实说。” 韩绛看看四周,依然没开口,周必大也扫过四周,对低等官员喝斥:“都退到一旁去。” 这时韩绛才说道:“我只听到大娘娘小声对官家一直在说什么,在我进殿的时候还在说。说病不会来,门已经关好了,等等之类。想来是官家病的不轻,不敢见人吧。” 病? 或是抦吧。 韩侂胄恶狠狠的吩咐了一句:“来人,送少君回府,禁足。” 一群韩家的家丁涌了上来,倒是很恭敬的站了韩绛身旁,韩绛一脸的苦相,嘴里嘟囔呢:“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又禁足。” 看着韩绛被押上马车,韩侂胄的马车离开后,周必大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背着身往回走,他知道今天宫门是不可能开了。 倒是有许多有心人开始窃窃私语。 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太上皇驾崩、皇帝不去主持葬礼的事情,而皇后害怕魏王作乱,所以命令禁军封了宫门。 当晚,韩侂胄没有回家。 韩绛这边倒是接到消息,不仅是韩侂胄,朝中许多重臣都在宫门外皇城军的衙门并没有离开,还有许多官阶比较低的臣子没进屋,也要留在院子中等。 这还让禁军在院中搭了许多临时的帐篷。 韩绛和韩同卿坐在东侧花园的一处亭子内,今晚上烤炉没开火,整府都是最简单的一碗粥,或是一碗素面。 韩绛给韩同卿讲完了自已在皇宫内的所有情况之后问:“同卿兄,我出宫后讲的那些些话,可否有错误的地方?” “有!”韩同卿很直接的说:“你年少,你大可以直接说,魏王在大娘娘怕的很,大娘娘知道魏王在秘密敛财。然后让那些大人物随便怎么样,你把火点着就可以完全不管了,眼下这把火不够。” 年少,真的可以胡说吗? 韩绛表示怀疑。 韩同卿这时给韩绛支了一个黑招:“你秘密派人离开临安,把太上皇驾崩的消息告诉你的盟友,不用你多说什么,他们自然会作出反应。这个机会,他们若不利用,他们也撑不住现在的身家。” 韩绛问:“会如何?” 韩同卿摇了摇头:“不知,这事具体的猜不出来,但肯定的是见血是必须的,只是这血有多少猜不出来,我猜测也许会连累到临安府。” 韩绛明白了,韩同卿这是动了趁扶赵扩上位的想法。 眼下已经开始清除异己。 不仅仅是在清除赵扩上位的异己,也开始替自已还有自已的盟友清除他们队伍中的二心者。 韩绛摇了摇铃,钱浩到。 韩绛吩咐:“准备笔墨,叫钱宽过来。” “是。” 很快,韩绛写好了信,几封信交给钱宽:“你亲自去,务必。” “明白。”钱宽懂,这几封信他会亲自交到刘锐、李洱、虞公著手中。而后,韩绛另两封信交给钱浩:“让安伯来派人。” “是。” 两人接过信,一起退离。 这一夜,整个临安城的酒楼、阁院、勾栏都停业了,莫说是这些营生,就是卖彩色丝绸的店铺也挂了白,而后关门停业。 第三四六节 不得人心的皇帝 码头上的船也停了,大丧的日子里,海鲜什么肯定是卖不出去的。 没有那个大户敢顶风作案,这个时候大吃大喝,就算关起门都是过错,更不要说还要美酒、海鲜了。 一夜之间,整个临安城似乎安静下来了。 就是天亮后,不得不出门讨生活的人,走路也变轻了很多。 韩绛一夜没睡。 不是看各路的情报,纯粹就是睡不着。 谁能想到,过年的时候,只说身体虚的太上皇,说挂就挂了。 这宫里难道还有什么故事? 这位太上皇这么突然挂了,一下子打乱了自已原本许多的计划,宛城,真让人操心。 而这时,临安城内开始悄悄的流传出两个传闻。 第一个传闻是,太上皇的死是因为当今官家克扣了太上皇的药材、饮食。 第二个传闻是,当今官家不给太上皇办葬礼。 韩绛和韩同卿又坐在一起了,早餐只有简单的豆腐脑和油条。 韩绛问:“依我在想,今天街上的传闻应该是魏王府要造反,怎么变成这样的传闻。” 韩同卿说道:“这传闻我也听说了,当今官家早有一年前已经多次引起朝堂与士林的不满,官家有一年多时间都没有去探望过太上皇,你应该知道,太上皇寿辰官家没去,太上皇病了官家没去,新年的时候官家又没去。” “恩。”韩绛点了点头,他是知道这事的。 韩同卿抓了一把香菜撒了碗里,又放了一点盐水黄豆,慢慢的吃着,也不紧不慢的在说:“朝内朝外,对官家不满的人非常多,重臣们知道官家是病了,疯病。而朝外的人呢,只当是官家失德。” 韩绛问:“同卿兄,那发展下去,你认为会如何?” “这是在逼死魏王,有些人以为,让天下人知道官家失德,便可以选有德之人登基,可他们也不动一动脑子,皇宫里的事情,要么见血,要么不见。既然不见血,无论怎么样,也不是他们几句废话可以影响到的。” “恩,恩。”韩绛连连点头,穿越前的宫斗剧似乎也有这么演的。 韩同卿又说道:“再说朝中的人,他们以为真能捧赵抦上位?笑话!” “为什么?” 韩同卿淡然一笑:“文的!谁给赵抦出诏书。动武!他有这个实力吗?” “那么?” 没等韩绛问下去,韩同卿就作了结论:“安心,接下来会发生许多大事,甚至让整个临安人都睡不安稳,可唯独你,可以安稳的好好睡觉。不管这事怎么变,你肯定是得好处的那批人。” “恩,恩。”韩绛连连点头。 他对朝堂上的争斗,宫内的争斗,除了穿越前的电视剧还有那么一点点了解之外,并没有什么经验可谈。 不过,既然韩侂胄给自已下禁足令,韩同卿又说让自已安心。 那么回去安稳的待着,肯定是没错的。 接下来几天,韩绛安心在家学习。 虽然不记得曾经学过的数学、几何这些课本的内容,韩绛也有办法。 让钱歆瑶随便画出这种图形,自已在解题的过程中可以慢慢回忆一些知识,再将这些知识汇总,也算是初级的几何与数学了。 韩绛不是电脑,对知识的记忆也不是那么系统的。 钱歆瑶便将这些记录下来,分门别类的单独再抄录,整理。 无论是不是有知识的连续性,这些都是学问。 韩绛的生活突然变的非常的规律,每天早上起来健身,然后吃早餐。在吃早餐的时候听一听临安城发生的事情。 影坐在一旁给韩绛念着。 韩绛听完一段后问:“你说,魏王府一直大门紧闭。” “是。” 韩绛心说,这魏王也真沉得住气,或是背后真的有高手也说不定。 魏王背后确实有人。 这个人,就连韩侂胄都想不到。 朱熹。 依朝廷此时的记录,在两年半之前,朱熹长子朱熟死了。那个时候,正好韩侂胄想收拾朱熹,朱熹竟然选择了辞官,只说是回家给儿子办丧事。 所以,此时朱熹应该在老家,而不是在临安才对。 但事实上却是,朱熹在临安,而且已经秘密的在临安待了大半年,可以说,第一个知道韩绛与李幸没有关系的,就是朱熹。 赵抦是一个精明的人,他为朱熹煮了茶,亲自送到朱熹面前:“老师,学生难道只能这样等吗?现在大娘娘已经挑明,我定会逼宫,我若没有一点反应,朝中那些支持我的人怎么看,请老师示下。” 朱熹接过茶,将茶碗轻轻的放在桌上:“你能作什么,除了等。有任何的动作都被人抓在手中成为把柄,为师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韩绛是什么人。赵尚书不信我的话,我却深信我派出去的人,肯定将事情已经办好。” “老师!” 赵抦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报,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这事可是让朱熹猛的站了起来:“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只见八百里加急,连续二马送到了皇城司的营内,小的已经派人过去,若有要紧的事情,尚书定会派人通知。” 确实是八百里加急。 周必大看到内容之后,感觉血往头上涌。 “周相?”葛邲去扶。 周必大扶着葛邲的手臂坐下:“大事。” 确实是大事,第一封来自荆湖南路,瑶民反了。 瑶民反了可不同于方图这种贼作乱,这属于大宋内乱,一但控制不好,大宋西南就会出现大危机。 葛邲拿过信,翻开来看。 结果,两封竟然不同。 另一封来自襄阳。 襄阳副都统制陈应详派人秘密北上,联络方图,杀死了提点刑狱张定叟。赵放被其囚禁,以非人手段折磨欲取得兵符,幸得赵放所部军士拼死相救,赵放重伤现已经派医官照顾。 陈应详带亲信逃走,襄阳都统制翟笱正在带兵围杀。 详细证据,以及截获的陈应详给方图的书信,正派人送往临安。 而后,还有提刑张定叟的亲笔信,证实了这件事。 同时,张定叟提到,荆湖北路有许多人高呼,为太上执丧,举襄以顺北等等言论。 第三四七节 荆湖两路都有乱 这两封八百里加急传阅之后,可以说没有人还能够淡定的。 两湖。 北边是军中大乱,还好有人正在弹压,可此时若不派兵支援,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南边,瑶民作乱,就算命荆湖南路的兵马去平乱,也需要钱粮、军械的支援。 韩侂胄也在分析这件事情。 襄阳的事情,他相信半真半假。 真的是陈应详是真的趁机作乱,假的是襄阳一带肯定是控制住,但还是向朝廷告危。具体是什么样的,除非有翟笱的亲笔信,否则这事猜不出来。 王蔺一拍桌子:“调兵平乱,作乱者斩。” 听到王蔺这声吼,韩侂胄把眼睛闭上了,他不想用鄙视的眼神去看王蔺。 王蔺对北边金国用韩绛的话说,那就是跪舔。 可对大宋内乱,却一直选择强势镇压。 这样的人,韩侂胄看不起。 留正这时问了一句:“临安,多少兵马可用,调那一营去支援襄阳。国库有多少钱粮,可以支援荆湖击中平乱?这事要议一议。” “议吧。”周必大坐了下来,命人去取药。 在场的人都起身往外走,六部肯定要去查一查,能调动多少兵力,能支援多少。 留正离开,想去查一查军械的情况,其老仆悄悄的来到了留正身旁:“主君,姑爷秘信。” 留正走到角落,在无人处打开了虞公著的信。 虞公著很直接的挑明:襄阳没事,作乱是真,一切尽在控制中。请留正直接逼宫,是到了新皇登基的时候,然后让北大营去支援襄阳。 北大营二万七千人,能战之人不足七百人。 所以,请留正在临安直接把北大营的事情挑明,谁养了北大营二万多米虫,这事便要揭起大案来办。若放北大营去襄阳,自然有人送他们去合适的地方。 若拿不定主意,去问韩绛。 留正把信看了三遍,最后的名字看了足足十遍。 他确定自已的女婿写的是韩绛,而不是韩侂胄。 突然,留正飞快的将信撕碎,然后硬吞了下去,四周看看,一咬牙往前扑倒,一脑袋砸在地上,瞬间血流满面。 留正的老仆吓坏了。 留正却对他说道:“去,去替我请假,然后回家。” “这,是!”老仆只能去办了。 很快,周必大就知道留正出门摔伤,血流满面的事情。 可没等周必大思考是不是要请御医去看看的时候,留正的正式请辞公文就送到了。留正以自已伤重,而且身体有病为理由,请求告老还乡。 周必大看着留正请辞的公文,整个人是懵的。 还没等周必大反应过来,有人来报:“报,留枢密已经离开临安,轻车简从上了一条小船,船已经离港出海。留府正在打包收拾行装,在码头雇了一条五桅大船。” 混账! 周必大怒了。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留正竟然逃了。 置朝廷当下的危机与不顾,甚至不等请辞的公文正式批复,人就私自离开的临安。 瞬间,整个朝堂所有臣子乱了。 留正! 可以说当朝最有权力的几个人之一,两相,葛邲之前因为淮南东路的事情降职,两相现只有周必大一人。 枢密院,正使病危可以说眼下只是一口气吊气。 副使两人,真正管枢密院的就是留正。另一个副使京镗只是挂名,他还是刑部尚书。 可以说,大宋的权力中枢只有一人了。 周必大。 整个朝堂上所有的官都慌了。 韩侂胄也一样,他想不出来留正为什么会逃。 眼下形势一片大好,只要顺着往下走,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京镗回来了,人象是突然老了几岁,原本年龄才不到六十岁的他,突然显了老态。 京镗坐下:“周相,今时今日,我才能不足。却也知道,如果放任继续发展,无论是襄阳,或是瑶民之变,再或是留公突然归乡之事。人心动荡、天下动荡,大宋的根基怕也难以稳固。” 京镗倒是说的是直白,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 可他的才华在诗词上,不是在政务上。 而且为官多年,基本上谁掌权,他听谁的吩咐办事,办事能力还是有的,可当下只有他一个枢密院副使、加参知政事,他感觉自已压力非常大。 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周必大叹了一口气,他还是了解京镗的,只问道:“当下,可有用之兵?” “就枢密院的记录,只有北大营近几年一直没有军务,北大营是满编,或可用。”京镗都没敢说,北大营一定靠的住,只用了或可用这个说法。 周必大站了起来。 正当他准备说话,有人来报。 “报,建康军、平江府水师,着素装,全军战备。平江府陆营,已经被水师接管,几十颗人头挂在平江府城墙上,建康军并无异动,只是全军戒备在官道设了卡。” 刚刚站起来的周必大眼前一黑,人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屋内,马上就是一阵手忙脚乱。 一直如一块木头一样坐在那里的韩侂胄站了起来:“送周相回府,速请御医。” “是。” 韩侂胄吩咐完,亲自照看着周必大的马车,将周必大送回家。 京镗一个人在那里转圈圈:“是水师有反意,还是陆营想反被水师发现,谁是忠,谁不忠。” 枢密院眼下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了京镗一人手中,京镗却是慌了。 赵汝愚赶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什么重臣了。 京镗拿不定主意,他需要有人给他足够的建议,所以他跑去找葛邲。 赵汝愚寻问了所发生的事情,出门就给自已身边的人吩咐:“告诉晦翁,秘密赴我府,快。” 赵汝愚已经作出了决断。 眼下,赵抦是想用也用不成了,赵抦比起赵扩而言,太上皇一死,赵抦在宫内,在宗室几乎得不到什么支持。 正如韩同卿所推测的,不流血,那就要掌大义,正身份。 赵抦只是当今官家的侄子,名不正、言不顺。 若太上皇还活着,赵抦确实有机会,而且机会非常大。 第三四八节 不惜代价的退 太上皇一死,赵汝愚也没打算立即放弃,他还在观察朝堂上各重臣的意见。眼下留正这一逃,朝上这一乱,他知道没有人此时还会管赵抦是谁。 大宋的根基都在晃了,谁还会管过宫的事情。 朱熹从魏王府秘密的离开,刚进赵汝愚府中就见到赵汝愚正在等自已。 朱熹迎了上去:“有急务?” 赵汝愚轻轻的在自已额头上按了几下,他有点头疼。 他听到了朱熹的问话,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身往回走,朱熹在后面跟上。 到了赵汝愚书房后,赵汝愚才说道:“一切,我是说一切,都偏离了我设计的轨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让我想想。应该是韩节夫收了一个李幸当养子开始。” 朱熹上前一步:“我说过了,你应该信任你的手下,他们肯定杀死了李幸,所以韩绛不是李幸,而且你……”朱熹调整了一下情绪,他不想说粗话,改口说道:“而且你公务太忙,一定忽视了许多的事情,李幸不可能写出那样的策论。” 赵汝愚依然摇了摇头:“或许是别人替他的写的。” “你以为,钱家没眼光吗?” 朱熹很想说一句,你以为钱家是瞎的。 朱熹说的委婉,赵汝愚听得出来这是话中有话,便问:“当下,只有放弃赵抦,只是……。” 赵汝愚清楚,赵扩虽然自已也押了宝,但比起韩侂胄来说,自已的份量小太多了。这时,朱熹却说道:“为什么要放弃,有太上皇诏书,有宗室支持,朝中更有许多重臣支持。” 赵汝愚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朱熹说道:“拿一个赵抦换赵扩,拿诏书换韩节夫退三步。” 一句话,赵汝愚不由的眼前一亮。 “有何妙计?” 朱熹说道:“不加官、不进爵。我出任赵扩的老师,你为独相。让韩家父子在赵扩登基之后,离开临安三个月。那怕是游山玩水也行,韩节夫必须离开三个月。至于小的,安排个麻烦的事情,让他离开临安去办,最好拖的久些。” 赵汝愚感觉或许可行。 两人讨论了很久,已经到夜里的时候,赵汝愚出门往韩府去了。 听闻赵汝愚到访,刚刚从周必大府回家的韩侂胄却是笑了。 刘过在旁说道:“自古,大权靠的不是宗室,也不是一人之下的官职。靠的钱、粮、兵。任凭谁高高在上,只有这三样在手,纵然是天,也要看这份脸色,是晴,还是雨。” 韩侂胄感觉后背有一丝凉意。 刘过的话里透出的意思,实在是有点可怕。 刘过继续说道:“有人想摸一摸天,那就送他去。有道是一人得道,鸡飞狗跳。” 韩侂胄问了一句:“不是,鸡犬升天吗?” 刘过反问:“他,能吗?”说完这话,刘过自信满满:“这天,在我主之手,不是谁都有资格问天道的。” 这话韩侂胄听着刺耳。 但,这话却是实事。 刘过效忠的是韩绛,不是他韩侂胄。那怕韩绛是他的儿子也一样,刘过把这个身份搞的很清楚,之前也表明过态度。所以,韩侂胄还真不能为这话不高兴。 韩侂胄问:“先生有何良策?” “有人想摸天,就送他去。然后看看,有多人跳的凶,时机成熟一网打尽。” “好,就依先生之计。”韩侂胄应下之后,吩咐:“开中门,迎客。” 两人相互见礼之后,连客气话都没有。 到了韩侂胄书房后,赵汝愚的长随知趣的退了出去。不用吩咐,韩安也叫韩家的仆婢退离。 就这样,两人谁也没开口。 韩侂胄坐在那里泡茶,韩侂胄泡的这个茶连宫里都没有,是唐初人工种植在一片山岭中的,因为地势很险所以人烟稀少,最粗的树已经达到四尺直径。 赵汝愚品了一口茶,也忍不住点头称赞:“好茶。” “吾儿好茶。” 赵汝愚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黄绢,轻轻的放在了韩侂胄面前。 韩侂胄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 猜也能猜到。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在赵汝愚手中。 韩侂胄打开确认了,就是太上皇当时想立赵抦为太子的亲笔,姑且可以称为诏书。 赵汝愚说道:“非是兄有意瞒着你,我身为宗室一员,又是朝中重臣,有些事情身不由已,但事到临头兄还是想听一听弟的意见,眼下时局想必弟也能看清。” 赵汝愚说自已是宗室一员,这话没说大。 他是赵光义八世孙,而且祖辈也都是有身份的亲王。更何况现在他是正二品大员,在朝中也相当有势力。 不过,韩侂胄却听的出来,赵汝愚语气很软,但态度却很强硬。 这是在自已面前摆身份呢。 韩侂胄心说:既然你想玩,那本公就陪你玩到底。 这场游戏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活着的人也只会有一个,一山难容二虎。 韩侂胄又给赵汝愚倒上了茶:“兄应该明白,弟虽然从来没有表露过什么,但我家姑娘一定要是大娘娘。” 只有赵扩登基,韩家的韩青衣才能成为皇后。 “朝中,他们有所选择。” 韩侂胄心中冷笑,可脸上却不动声色:“不惜代价。” 赵汝愚差一点笑出来,强忍着激动压住情绪:“弟真的不惜代价?”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 赵汝愚这才开条件:“我助弟进一步,弟退三步让兄在宗室与朝堂上好作人。” “兄请讲。” “韩家出一个大娘娘,弟进郡王爵。但弟的官职不能再进,若给了绛哥儿进半阶。而后,三个月内,弟与绛哥儿以公务离开临安三个月,只当是去游山玩水也罢。” 韩侂胄心说,终于图穷匕见了。 赵汝愚看韩侂胄默认,便继续说道:“太上皇驾崩,总要有人去金国报此事,不如弟前往?” “好。”韩侂胄脸上出现一丝不快。 这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 赵汝愚一边说让自已去游山玩水,可实际上却给了自已一个麻烦的差事。 第三四九节 捧你上天,等你摔 韩侂胄脸上虽然有些不快,可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正如刘过说的,捧他上天,看他摔的有多重。 赵汝愚继续说道:“瑶民作乱,我欲让绛哥儿为正七品,权知谭州全权处理此事,可授予掌兵之权,调动荆湖南路不少了三万兵马,上限为五万。绛哥儿新婚,朝堂上那些人也并非不尽人情,可带家眷赴任。” 若是平时,韩侂胄能一巴掌扇到赵汝愚脸上。 先说瑶民作乱,这种大事至少要派一个三品,必须是正三品前往事发地督叛。你派一个从七品官,而且还是一个十七岁,刚刚大婚的少年郎,你这心有多黑。 再说带家眷。 依宋律,异地为官正九品以上,父母与十五岁以上的子女不能带,妻可随行。 韩绛本身就可以带钱歆瑶同去赴任的,还说的要什么特例。 赵汝愚确实说特例,他马上就解释了:“绛哥儿的岳父虽然辞官,既然打算游历天下,听说已经离开临安,可同往谭州。” 这真的算是特例了。 韩侂胄这时问了一句:“可保我家姑娘,大娘娘?” “待,大事定,弟与绛哥儿可再走不迟。” “好,我答应了。”韩侂胄这话已经是说的咬牙切齿,赵汝愚听得出来韩侂胄心里的恨,可他有自已的自信,三个月,足够自已掌握朝堂了,到时候你韩侂胄回来,你依然是富贵皇亲,可实权没你什么事了。 赵汝愚又提了一个要求:“我欲请晦翁复职,为天子师。” 韩侂胄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上,眼睛都瞪的通红,正当赵汝愚准备说几句软话的时候,韩侂胄恶狠狠的说道:“兄若是失言,我与你不死不休,这条……我也答应了。” “好。那,最后一条。” “讲。” 赵汝愚知道,韩侂胄已经在暴发的边缘,可他必须要把条件全部讲完。 “稻田秘术、天花秘术。依旧还是绛哥儿与其两位夫人的功劳,韩、钱、张家自然也是有功的,这一点会公布天下,但须交到都省由朝廷来管吧。” 韩侂胄伸手在桌上拿起一只杯子,因为这一只是韩绛非常喜欢的。然后,另一只手将整个茶桌上的所有的茶具全部扫到了地上,大骂:“赵汝愚,你莫欺人太甚,那是吾儿的心血,第一个以身试毒的,是吾儿!!!” 赵汝愚万万没想到,他一直听到的传闻是,第一个亲身试天花秘术的是韩绛的两位夫人。 可话已经出口,赵汝愚需要这两样秘术给自已新势力粉饰光彩。 赵汝愚坐着没动:“绛哥儿入宫,必与大娘娘有什么密约,我一并应下。” 韩侂胄当下吼了一声:“来人,叫少君来这里,立即。” 韩侂胄已经是气的发抖了,他努力在脑海之中思考着赵汝愚以前的无数可恨,以及无数敌对自已的人干的坏事,他要保持这种状态。 很快,韩绛小跑着过来,连衣服都没换。 进屋,看到一地的碎片,赶紧跪在地上:“爹爹,儿在此。” 韩侂胄问:“说,你与大娘娘有何密约?” “大娘娘答应给我提举市舶司之职,掌临安、明州、泉州三港,可允许我韩家造船,组织商队。细节没提,那天大娘娘情绪不好,儿也没敢提细节。” “出去。”韩侂胄一指门外,韩绛赶紧起身,小跑着就出去了。 韩侂胄看向赵汝愚。 赵汝愚心里轻松了,韩绛只想搞钱,这无所谓。赵汝愚说道:“新皇登基之后,将改制。临安市舶司归于三司,掌天下各市舶司。正七品,提举市舶司使,绛哥儿人到谭州,两个月内,便下任命。” “一……一,一言,君子一言!”韩侂胄气的胡子都在颤,手也在抖。 赵汝愚抬手在韩侂胄那颤抖的手上轻轻的拍了一下:“若负弟,天地不容。接下来,请弟配合,太上太娘娘那边,弟要亲自去说。”说完,赵汝愚一拱手,转身离去。 门外,赵汝愚看到韩绛站在门口,微微的点头示意,大步离去。 足足一柱香后,韩绛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韩侂胄的书房门,探头看了一眼。 韩侂胄正在亲手重摆茶具,见到韩绛探头探脑的便招了招手:“过来。” 韩绛走到韩侂胄近前:“爹爹,那个,我是不是作错什么事了?” 韩侂胄没接这话,而是将那只茶杯放在韩绛面前:“你喜欢的景德镇雪瓷小鸡吃米杯,没舍得砸。去挑好茶,最好的茶过来,泡杯茶让为父顺顺气,还有,吩咐一下把改之先生请来。” “对了,看看那贱奴货是不是已经出府了。” “是。” 韩绛亲自到门房问了,赵汝愚的马车确实走远。然后回自已屋取了今年的白云峰新茶,等回到韩侂胄书房的时候,刘过已经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完毕,正在给炉内加柴。 没一会,韩安也到了,提着上好的山泉水。 “安兄,坐。” “谢坐。”韩安也是韩家忠心耿耿的老人,既然来了韩侂胄是不会让韩安出去的。 韩侂胄把刚才的事情详细的讲着。 刘过把水已经凉过,给四人泡上茶。 韩侂胄讲完后说道:“要说绛哥儿有没有错,也不算有。只是求一个市舶司的官,早知道应该挑一个更有用的,正七品,可以选左正言,身在谏台也是一种历练。” 韩绛咧了下嘴,没接话。 刘过笑着说道:“东翁想差了,赵汝愚也只是小儿在村中观天下。”对韩侂胄说完,刘过一转头:“主君,若临安市舶司掌管天下市舶司,第一道政令会是什么?” “番商片板不得下海,寸布不得离港,粒米不得上船。” “主君!”刘过起身重重一礼:“主君渊图远算,改之不如。我原本想的是,兴建大船远洋四海。一来可以学习海外的知识,二来可以用商队来消化钱币,最重要的是,可以有巨利。却是万万没想到,主君却是要断了番商的生路,我要问一句,主君不怕番商作乱?” 第三五零节 韩府有喜 番商作乱? 大宋虽然怂,可压制区区番商还不成问题。 更何况,韩绛也并非没有招数。 韩绛嘿嘿一笑:“可以套牌、参股、同营。我只是不要百分百的番商商号。一来好管理,二来我准备发牌照了,没有海商牌照的不允许出海。我不会说断了番商,只会说,第一批牌照没发给番商,让他们等。” “明白。”刘过听完韩绛的解释后,瞬间什么都懂了。 韩绛这是要把手往海外伸了。 刘过对韩侂胄一拱手:“东翁,主君之计为上策,不出十年,市舶司就是天下第一司,非三品以上不可担任。” 韩侂胄懂朝堂,可以说是宗师级,距离泰斗差的也不太多。 可说到贸易,他最多就是高级学徒。 既然刘过说了韩绛要市舶司是妙计,他也不会再说什么。 韩侂胄说道:“改之先生,谭州是险地,节夫这里有礼了。”韩侂胄起身重重一礼,他这一礼是要请刘过在谭州要全力帮助韩绛,并且保护韩绛。 刘过起身同样重重一礼:“东翁错了,谭州那里主君一人游山玩水之间便可解决一切,只需要在游玩之时,抽空处理一下公务,闲时操心一下瑶民便可。以主君之才,这是小事。改之会陪东翁北上金中都,东翁负责明面上的事,我负责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韩侂胄心说,瑶民作乱,这是天大的事情。 每当朝堂上听到什么地方有什么民作乱的时候,没有一个不头疼的。 刘过自信满满:“主君的华夏一统论,便是天地大道。” 韩绛心里骂:我去。 那华夏一统论是哥抄的好不好,源自中华民族一家亲的必修课本。 瑶民作乱,这可是实实在在,流血砍人的造反,你让我凭一张嘴就能摆平他们,刘过,你确定你不是敌人派到我这里潜伏的黑手? 刘过这时问:“主君,你打算从那条路线去谭州呢?”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韩绛足足思考了一刻钟后:“从广州北上。” 韩侂胄听懵了,韩安也有点傻,这路绕的也太远了。刘过也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依刘过想,韩绛应该先到襄阳,然后从襄阳南下。 可是韩绛却选择了从广州北上,为什么? 韩绛脑袋里记得有一个相反的观点,在自已学到的知识中有这么两句话。第一句是,商业的自由结果是带来和平。第一句是,自由贸易与资本流动可以引发战争。 这两句话其实都没错。 因为是有区别的。 区别就两个字:资本。 所以韩绛打算从广州北上,不过最重要的是,先了解瑶民造反的原因。 韩绛问:“爹爹,瑶民为什么要反?” “谁知道呢?”韩侂胄还真不清楚。 韩绛说道:“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就是不公。这事我要想想,不是游山玩水抽个空能解决的,这事怎么也要好好计划上几天的,要辛苦的好好盘算一下。” 听这话,韩侂胄真的惊呆了。 那一次西南各族造反朝堂上没吵上十天半个月,然后依然没什么结果。还是老样子,要么安抚,要么剿。 韩绛说自已要辛苦计划几天。 几天!!! 韩侂胄看向刘过,刘过却是一脸自信,因为他读过韩绛的华夏一统论,知道韩绛对各民族融合有超出这个时代的思想。 韩侂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也罢,这次就让那贱奴货得意几天吧。” 刘过安慰道:“东翁,他活不了。而且还决定不了自已会怎么死。” 韩侂胄点了点头没说话,以他的性格说不了这种狠话,他只会去作。 赵汝愚怎么死,韩侂胄倒是打算思考一下。 作为这么多年的朋友,而且一直以兄弟相称,赵汝愚死的时候,韩侂胄认为自已与情与礼,应该去送一送。 正在四人准备一起大笑的时候,有敲门声。 外面有人报:“报主君,少君院影夫人有急事求见少君。” 急事。 韩绛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外,推开门就出去了。 影靠近韩绛后,在韩绛耳边低语两句,韩绛眉头微皱对影说道:“你先回去。” “是。” 影知道,这几天临安城有大事,而且韩家在其中牵连极深。 韩绛回到屋内,韩侂胄问:“出什么事了?” 韩绛说道:“爹爹,我这一去谭州,几千里,这一路上颠簸无数,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影说,我娘子有喜了。” 韩侂胄脸上出现狂喜之色:“什么,你再说一遍。” “有喜了。” 韩侂胄正准备说话,刘过却抢先一步:“东翁,主君。去不去谭州不重要,这事要让赵汝愚名声扫地。” “不,不,这是我韩家……”韩侂胄关心家人超过了朝堂之争。 刘过继续抢断:“进宫报喜,或不报喜,只说求了一个特批。我虽然不是朝,却知道朝中有规矩,有三类人可以不受大丧限制采购补品以及珍食。他赵汝愚让我韩府少君此时外放,可以,但我韩家少君大娘子有喜,他想干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不用再说了。 韩侂胄懂。 “更衣。” 韩安立即安排。 可以说,赵汝愚的马车还没有回府,韩侂胄就骑马立即到了礼部。 没什么可说的。 韩家独苗少君正妻有喜,韩家申请礼部特批,韩家要采购鱼胶、鹿茸、山珍等,还有派船出海捕鱼,选上等鲜鱼等等。 一句话,韩家要采购山珍海味,还有派人去捕、去抓。 其实这种小事,根本就不需要报备。 韩府,仓库里备下的滋补珍品足够钱歆瑶放开吃十年。 可韩侂胄还是去了。 而后,韩侂胄虽然进不了宫,但却是在宫门口写信给慈烈太后,也就是给自已的姨母汇报此事。 这还不算完,韩侂胄又亲笔写了信,给临安城有身份的大人物送了一份。 虽然眼下太上皇驾崩,是国丧。 可国丧也不能禁止别人生活,更何况是公爵府正妻添丁这种大事。 相应的礼制之内,大宋的律条还是有非常人性的部分。 第三五一节 设局 韩侂胄对大宋的律条精通的程度是无比惊人的。 依礼法。 可以不操办宴会,书信通知一下亲朋好友,亲朋好友再礼貌性的回一份祝贺的信件,这个是在礼制之内。 之后,国丧期结束,再补办什么宴会是后话。 韩侂胄这么作就一个原因,让临安城有身份的人知道,他韩侂胄要有孙子或是孙女了。 韩府,韩绛一个人坐在钱歆瑶的屋外发呆。 影诊过一次脉,彩复诊了一次。 确定。 新安张家的主母带着两个儿媳正在屋内,进行第三次确诊。 这会韩绛脑袋里想的还是刘过说的话。 这事无非就是,韩绛独自一人去谭州,让钱歆瑶先回娘家居住。 或是韩绛可以不去了。 无论是那一种结果,赵汝愚这次丢的不是脸,而是仁义,会让赵汝愚一派人马,还有与他有盟约的人心寒。 谁都不愿意和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深交。 门开了,张家大娘子带着儿媳走了出来,韩绛赶紧上前,先长身一礼,然后身边的婢女捧上一串用红绳绑在一起的钱。 张家大娘子命人将钱接过,这才还礼:“恭喜绛哥儿,一切安好,滋补的方子容后送来。” “张大娘子。”韩绛将人送到门外,赶紧转身回屋。 钱歆瑶已经换了一身打扮,那些需要束腰的,紧身的衣服都已经换成了宽松的。 话说,这才是刚刚检查出来有喜。韩 韩府上下如临大敌,可以说没有谁敢不上心的。 若有差错,韩侂胄杀人都不意外。 韩家,已经很久没有小孩子。而且,韩侂胄这一支,差一点断了。如何不让人紧张。 韩绛其实也挺紧张的。 两世为人,头一次当爹,站在屋里也不知道自已应该干点什么。 影对韩绛说道:“夫君,距离显怀少说还要三个月呢,不需要那么紧张,倒是时刻提防饮食,总有人不想咱家好。” “是,是。”韩绛搓着手,乐呵呵的笑着。 其实,影想多了。 赵汝愚要压制的是韩侂胄的权势,不是爵位,他也没那么害人之心。但韩侂胄为官这些人,得罪的人太多了,多到韩侂胄自已都不记得自已坑过谁。 也难怪影说要小心。 韩绛只是傻笑着。 韩侂胄呢,跪到自家祠堂,一直念念有词,也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但肯定是感谢祖宗之类的话。 韩家,有后了。 次日。 非正式性朝会,还是在皇城司在皇宫外的那个院子里。 韩侂胄告假没到,他的理由非常的充足,他要依礼到钱家去,这事韩绛去也可以,但韩侂胄去更显重视。因为要请钱家派人前往照顾,那怕是象征的人派个有身份的人过去,什么也不用干,这礼节不能少。 若是钱歆瑶的母亲在世,那肯定是要亲自过去看看的。 现在钱歆瑶的母亲不在世,奶奶是一定要去的。 钱侂胄亲自上门去请,这合乎礼数。 赵汝愚并不知道他离开韩家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他满脑袋想的是今天要必须定下来的几件事。 皇城司宫外这处营房内,晕倒的周必在休息了一天,勉强还行。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周必大强撑着也要来。 其余人呢,能到的都到了,不能到的也不会来。 比如逃走的留正。 到现在为止,坐在这里的人都不明白留正为什么会逃离临安,他到底在怕什么,朝中面临这点困难是很大,可以不至于逃走。 赵汝愚看人基本上都到了,先叫身边的书吏将自已写好又抄录的给每人一份。 仅仅一柱香后,谢深甫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左手拿着那份文书,右手指着赵汝愚不住的颤抖。 而就在这时,原本今天已经告假的韩侂胄到了。 虽然韩侂胄只是一个正五品官,因为其身份的特殊性,这里还是有他一个座位的。 书吏赶紧将抄录的文书送了一份到韩侂胄手中。 谢深甫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又坐了下来。 韩侂胄主动开口说道:“今天真不应该来,看这文书上的内容我是应该回避的。嘉王殿下娶的便是我韩家的女儿,理应回避。但宫门若是这么一直不开,怕是会出大乱子,能让大娘娘安心的唯一办法,也只有这样的。” 赵汝愚文书的核心内容只有四条。 立赵扩为太子,马上登基即位,新皇来主持国丧。贬赵抦为嘉国公,命其立即离开临安,具体放在何处,可再议。 而后就是赵汝愚和韩侂胄谈好的。 韩侂胄出使金国,报国丧。征召朱熹回临安为帝师。韩绛从七品升正七品,权知谭州处理瑶民作乱之事。 就是这么核心四条。 韩侂胄这么一开口,在坐的那个不是心明眼亮的人,所有人都明白,为保赵扩上位韩侂胄可以说作出了巨大的让步,甚至可以说是巨大的牺牲。 首先,新皇登基,新组阁的这三个月韩侂胄离开了权力中枢,仅这一条可以说韩侂胄放弃了自已应该有了上升机会,也放弃了他手下许多人的进升的机会。 再说北上金国。 自汴梁之变后,出使金国是一个苦差事。 国弱,自然是被人欺了。 韩侂胄放下了那文书:“这上面的,本公都同意,回避了。” 说完,韩侂胄就要走。 刚刚拍桌子的谢深甫再一次站了起来,指着赵汝愚:“我,我看错你了。”说完,气呼呼的往外走去。 赵汝愚坐着没动,他知道肯定会有人不高兴。 坚定的过宫派,怎么可能会高兴。 但! 赵汝愚不知道的是,韩侂胄刚才那番话谢深甫也想到了,而且明白眼下要稳定大局,是不可能选赵抦,只能选赵扩。 所以,谢深甫生气与过宫无关。 他气的是,人家小夫妻刚刚大婚,而且钱氏是正妻,正妻有喜,你还非要逼着人去办瑶民作乱的事情,先不说韩绛有没有这个资历,有没有这个能力。也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一个娃娃,还能临安城坏你的事。 作人,不能太绝了。 谢深甫对赵汝愚的评价瞬间就降到了最低点。 第三五二节 不择手段之人 / 相对于谢深甫带着怒气离开,周必大却看的很开。 这时,周必大说了一句:“瑶民之事,另选一人吧。韩家绛哥儿今年不宜离开临安。” 赵汝愚接了一句:“下官当面问过他,他说他有良策。” 周必大没看赵汝愚,继续说道:“那就让他推荐一人,只要解决了瑶民作乱的事情,也记他半功。他不宜离开临安。” 周必大第二次强调,赵汝愚也不敢再硬怼。 内心想想,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就算留在临安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王蔺与吏部侍郎叶适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这一次,赵汝愚贪权也太明显了,支开韩侂胄这个他一直称兄道弟的好友,又把朱熹叫回来为新皇当老师,怕是…… 两人正想着,周必大站了起来:“老夫昨日有卒中之祸,医官说只差一线。眼下朝中局势严峻,老夫也是能尽一份力,便尽一份力。只是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夫暂守礼部,这平章事,沂国公有劳了。” 卒中就是中风。 沂国公就是赵汝愚现在的爵位。 周必大说完,从袖子里拿出相印放在茶几上,向着叶适一伸手:“有劳叶侍郎扶老夫一把。” 叶适没二话赶紧上前。 王蔺也站了起来:“国公依计行事,我等配合便是。” 而后是京镗:“国公先行第一步,发公文吧。” 葛邲神色如常,起身一拱手:“下官准备立即到建康军赴任,以稳定临安以北的大局,今日就起程。” 赵汝愚感觉到有那么一丝丝太不对味,可他也没多想,一切都按自已的计划在走。 当下,赵汝愚就吩咐书吏行公文,贬赵抦为嘉国公,既然没有人商量放在何处,赵汝愚就写了一个明州。 赵抦是在明州出生的,那就回老家去吧。 正式的公文半个时辰内就出了,禁军直扑魏王府,封府,夺王爵的一切,而后依国公礼的标准保留赵抦的部分物品,强架着就往临安城外押送。 赵抦在临安街道上指天大骂:“赵汝愚,你这背信弃义的伪君子,今日我如何离京,他日便是你的下场。” 赵汝愚听不到这些,他回府了。 回府的时候派人传话给韩侂胄,接下来到韩侂胄办他答应的事情了。 韩侂胄在家里没动,吩咐韩绛:“你进宫去吧。” “是,爹爹。” 不用韩侂胄吩咐,他清楚韩绛知道应该干什么。 话说,太上皇都过了头七了,葬礼还半点没准备呢。 在赵抦被强押着送出临安之时,临安南的码头上,陈傅良因为到泉州上任,许多好友前来相送。 虽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摆酒相送,但人送到码头也是情份。 但他的船被扣了。 不止是他的,临安南码头所有的船都被扣下,不允许离开泊位,这是给禁军押送赵抦的队伍让道。 当看到赵抦的时候,陈傅良惊呆了。 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有一人才刚到,站在陈傅良身边说道:“老师,都说韩家是奸臣,现在依我看韩家只是谋权、谋些利,以前是真小人,自从韩府与钱府结亲,我还挑不出韩府有什么让我弹劾的事情,真小人比伪君子好。” 陈傅良没听懂:“行之,这话中的意思?” 行之是字,此人叫蔡幼学。 旁边有人说道:“刚刚听到的消息,赵尚书提了四点,韩家都答应了。我估摸着这会韩府已经人入宫,怕是在请太上太娘娘出面了。” 都是在朝为官的,赵汝愚那文书也不是机密,传的很快。 文书中的四点有人简单给讲了。 光听着文书,陈傅良就知道赵汝愚野心勃勃,在独揽大权。 蔡幼学这时说道:“老师,还有两件事,才真让人寒心。为过宫之事,老师数次顶撞大娘娘,而我则在赵尚书门下作事。朱晦翁就我所知,至少有半年时间一直藏在魏王府。还有一件事,韩家少君有大娘子有喜了,这事是报了礼部的,可查。” “伪君子!”陈傅良恨的咬牙切齿。 把韩家能说上话,管上事的人都弄出临安,只为独揽大权。 韩家退让了。 眼下,明眼人都知道,过宫已经不可能,赵扩成为太子是挡不住势,陈傅良为什么去赴任,就是他明白过宫这事已经不存在了。 失去了太上皇的支持,没有人能够再办到过宫之事。 但。 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权知谭州,处理瑶民作乱的事情,荒唐,太荒唐了。 更荒唐的是,这少年的正妻还刚刚有喜,你就逼人家去赴任。 可恶! 蔡幼学这时又说道:“老师,我之前是赵尚书门下,现在不打算留了。我以前在谭州作过官,还有些人脉,也知道一些当地的事情。若韩家少君真的被派到谭州,我打算同往。赵尚书,不可信!” 陈傅良深吸一口气:“好,我支持你。瑶民作乱,为当下朝中要务,有人在朝堂上争权夺势,我等深受皇恩,当为天下安宁效命。” “是,学生记下了。” 蔡幼学只是此时临安城一个小小的缩影,许多清流、名士依然不敢再跟着赵汝愚了。 赵汝愚却是全然不知。 韩家自然送了喜帖过来,可门房却压在一大堆帖子里没送。 此时,赵汝愚正在策划名单,名单上的人清一色朱熹门生与道学士子。就连当初支持他的盟友,叶适、谢深甫、王蔺等人都没有半个字的提及。 朱熹。 一位真正非常有才的人,此时的他站在赵汝愚旁边看着赵汝愚拟定的这份名单,脸上不由的流露出一丝喜色。 赵汝愚侧头看了一眼朱熹:“你看看,可有何补充,或有不合适的。” “恩。”朱熹点了点头,拿起名单仔细的看,把名单上的每个人都在脑海之中过上一遍。 赵汝愚心说果然如此,朱熹的道学是写给别人的,不是来约束自已的。 一但关系到自已的切身利益,权、名、钱,特别是名,朱熹就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面对权,又变成了看到鱼的猫。 第三五三节 先埋颗雷 赵汝愚不由的想到了几年前。 那时,唐仲友真正得罪朱熹的,其实就只有一句话:不专主一说,苟同一人,合者取之,疑者缺之。说的广义一点,就相当于尽信书不如无书,说的狭义一点就是就算是道学门生,作学生也不能只听朱熹的心学,要有取舍,知识要广泛。 朱熹瞬间就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了。 一连四封弹劾送到了临安。 而后,连唐仲权的姐夫当时的相公王淮也一并弹劾了。 皇帝就下了一道旨,意思大概是,你弹劾人要有证据,拿出证据来。 一个可怜的,身份极低贱的女子就成了朱熹的突破口。 严蕊! 一个高级花瓶。 唐仲友和严蕊什么关系,说穿就是,名花没有主、我来松松土,仅此。 可朱熹却对严蕊用全了酷刑。 严蕊也没低头。 结果可想而知。 朱熹声名扫地,直接被皇帝下令贬官滚回老家。 赵汝愚还知道一件事,朱熹滚回老家之后,在学术方面开始有些不正常了,特别是其心学对女子方面已经无法用正常人的思想来形容。 若是韩绛来形容,这老家伙严刑拷打严蕊,结果败了,把这恨便累加到了天下所有的女子身上,就是一个变态。 朱熹看完名单,赵汝愚连问都没有问,直接把笔递了过去。 此时的赵汝愚没得选。 两浙学派他拉不动,因为韩绛娶了钱家的嫡女,两淅学派大思想家如陈亮等人与韩绛私交太好。 而心学,陆九渊所创立的心学,与朱熹的理学是死对头。 江南西路这一带的士子,听闻刘过、刘仙伦不入韩府,却给韩绛当幕僚,基本上是偏向这二人,然后帮韩家的。 眼下,唯一能利用的,就只有朱熹了。 还好,朱熹这个贪婪的伪君子,只看到名单就笑的合不上嘴了。 话说另一边,韩绛进宫。 韩绛进宫第一件事,自然是先见李凤娘。 李凤娘比起前几天精神多了,但依然双眼无神,因为她没什么可依靠的,娘家因为他的关系,封公封王,可惜全是渣,关键的时候没一个有用的。 她对未来很迷茫。 韩绛入宫,李凤娘有气无力的问:“怎么样了?” “定下了四个章程,臣叫人抄录了一份给大娘娘过目。” 有宫女将韩绛拿来的文书送到李凤娘面前。 李凤娘不脑残。 一眼就看出这文书的内在,可以说为了保赵扩成为太子,韩家几乎放弃了一切。 李凤娘一摆手,宫女与太监出去了。 这时李凤娘问:“这赵汝愚想独揽大权,他信得过?” “信不过,但眼下却无计可施,只能委屈求全。自古以同姓居相位又是独相的,挺可怕,但臣与臣父也无计可施,他手上有太上皇诏书。” 不用韩绛解释,李凤娘就知道是什么样的诏书。 为了这诏书,她大闹过后宫,把当今皇帝逼到墙角吼了几个时辰事情常有,这诏书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同姓居相位,这话李凤娘懂。 赵汝愚是宗室,又想成为独相,她也感觉不太好。 李凤娘猛然间想起,更问:“你妻不是有喜了?” “是。”这没什么回避了,照实说就是了。 李凤娘再问:“就这,还要让你去谭州。” 韩绛回答:“去又何妨。既然躲不过,不如面对。” 李凤娘第三问:“那么,接下来会如何,应如何?” “大娘娘,臣有一言请娘娘听我,就是忍。相信臣,接下来最先受难为的不是我韩家,因为我韩家已经退让到退无可退。而是大娘娘的娘家,忍便是了。” 李凤娘听了这话很不高兴。 但她却能够理解,韩绛说的忍。 这是刘过推断的,一但李凤娘成为太后,权势大减之后,其娘娘家受恩荫一百多号人,大半都要被弄掉,就算是直系亲属也不可能有王爵。 所以,韩绛直接就把这口锅扣在赵汝愚头上。 李凤娘深吸一口气:“这朱晦翁,本宫似乎听过,当年在酷刑逼供一名青楼女子。这样的人,给扩哥儿为师,合适吗?” 韩绛回答:“不合适也要合适,没什么不能忍的。朱熹是什么人,对别人要求道德高尚,他自已扒灰、诱女尼为妾、挖了别人家的坟将尸骨扔在荒野,典型的双标,书中有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他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大娘娘有空读一读他的三从四德论,便知真假。依他的理论,大娘娘当……” 韩绛没说下去。 李凤娘怒问:“当如何?” “臣不敢说。” “本宫要你说。” “当诛!” 朱熹的书宫里就有,李凤娘立即派人去取。 翻看之后,李凤娘额头的上青筋都暴起了,韩绛却一脸的淡然:“大娘娘,忍。” 李凤娘重重的点点头。 她忍。 为了自已的儿子,她能忍。 别的事韩绛还真不敢现在往深里说,因为他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来。但朱熹版三从四德,实在太狠了,象李凤娘的所作所为,就在朱熹的标准中就属于要被乱棍打死的类型。 李凤娘是恨在心底。 可她听劝了。 因为韩绛上次入宫的劝说,现在赵扩可以成为太子。 那么,一切就等赵扩登基,根基稳了再说。 所以,忍。 韩绛又补了一句:“大娘娘,其实我认为,女子也可以为官。想历朝历代,也是有许多巾帼英雄的,不说远的,就说我韩家祖上韩梁氏,我二位夫人的医术。臣斗胆僭越,官家病了多年,大娘娘辛苦了。” 李凤娘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内心却是喜欢韩绛这句话。 李凤娘开口说道:“替本宫传个话,请周相公入宫议事。” 韩绛施礼:“臣,告退。” 韩绛出宫了,站在宫门前韩绛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宫门,虽然不清楚韩侂胄叫自已入宫来汇报还有什么深意,但韩绛相信自已的作法应该是正确的。 先埋下一颗种子,然后再慢慢玩。 至于老师! 韩绛表示:呵呵。 赵扩是什么人,喜欢读书没错,作事要哄着来才行的,任何一个人在他耳朵说教,他都不会高兴。 韩绛相信,没有人能在赵扩耳朵说教,包括当今皇后。 第三五四节 这才是真正的李凤娘 韩绛出宫后,将皇后李凤娘的话带给了周必大。 与此同时,韩侂胄也在作着他需要办的事。 韩侂胄亲自到了户部、然后到了礼部。 叫人抬了三只盒子,户部一份,礼部一份,最后一份送到秘书省。 箱子里的东西是书册。 详细的根治天花之法,以及韩家、钱家初步整理出来的韩绛让稻田增产的办法,以及具体实施的相应标准等等。 次日,宫门大开。 百官在宫门前等着,周必大告病没到,他确实身体不好。 李凤娘没等到周必大,却等到了赵汝愚。 见到赵汝愚的瞬间,李凤娘内心就产生出一种莫名的反感,此时她看到赵汝愚脑袋里只想一件事,周必大为何没到。 赵汝愚上前:“大娘娘,臣请大娘娘请官家上朝议事,太上皇驾崩已经半月有余,礼不可废。为安民心,为安满朝文武之心,请官家主持葬礼之事。” 李凤娘问:“周相公呢?” “周相公病了,臣代为上奏。” 赵汝愚说完,叫人抬上了几只箱子,箱子内装满了朝中大小臣子的上疏。 忍! 李凤娘直接就跳了起来:“滚,给本宫滚出去。” 赵汝愚站着没动,开口说道:“臣以为……” “滚!”李凤娘拿起手边的物件就砸了过去,赵汝愚这才退离。 走到殿外,赵汝愚倒是很轻松。 这才是他所知道的当朝大娘娘,赵汝愚也没打算从李凤娘这里问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吩咐,他只需要让满朝文武知道,自已进宫了就足够。 官家什么样! 大娘娘什么样。 朝臣的内心各有一本账。 反而李凤娘若是很好说话,让他来负责太上皇葬礼,赵汝愚倒是很麻烦。 赵汝愚看看四周,太监、宫女们都躲的很远。 虽然有点远,可赵汝愚依然能够看的清楚,宫女们脸上的脸。 到了宫外,好些人围了上来。 赵汝愚无奈的摇了摇头:“官家他,似是疯病。大娘娘,唉!”赵汝愚叹了一口气,表示自已无能为力。 叶适上前:“眼看这天气越来越热,也不知道太上皇宫里如何?” 赵汝愚摇了摇头:“不知。” 王蔺上前准备问话,谢深甫却径直往宫内走去。 王蔺赶紧拦:“没有召见,入宫不合规矩。” 谢深甫一甩手:“本宫作事堂堂正正,为江山计、为天下计、为万民计。”说完,不理王蔺就要进宫。 赵汝愚赶紧劝:“王公也没有别的意思……” 赵汝愚没说完,谢深甫白了他一眼:“老夫不屑于你交谈,纵然他日你权倾朝野,今日老夫只求无愧于心。” 这是什么意思? 赵汝愚愣住了,可在场却是有许多人能够明白谢深甫是什么意思。 眼见谢深甫要闯宫门,赵汝愚伸手一拦:“谢公,把话说清楚。”赵汝愚倒是怕谢深甫入宫,万一说服了李凤娘,自已还怎么挑起立太子,而后让太子登基主持太上皇登基的大事,所以他要拦。 谢深甫停下了脚步:“满朝皆说,韩节夫弄权,可谁想沂国公却是一个道貌岸然之辈。本官原本也是支持过宫的,也是支持你的,可此时却深感羞愧。眼下荆湖两路,北有武官作乱、盗匪横行。南有瑶民造反、州县不宁。” 谢深甫说到这里停下,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继续说道:“临安城内,太上皇驾崩,都院、枢密无主,群臣无可主事之人。沂国公你想争权,争也就罢了,或许你能稳定朝局,解决荆湖两地危机。但!” 一个但字出口,赵汝愚看的清,许多朝臣都摇了摇头。 赵汝愚心说,我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谢深甫继续说道:“先不说,一个十七岁的娃娃权知谭州能不能解决瑶民造反之事,是否能担此重任,任命是否合规矩。我大宋还没有到无人可用的地步,十七岁、前月才大婚,今日正妻有喜,却被你沂国公当作力挽狂澜之重臣。” 说完这些,谢深甫转过身对围在这里的朝臣大声说道:“是排除异已、还是知人识用。怕只有天知道。” 赵汝愚脸色大变。 他真的不知道。 依他的计划,韩绛到谭州上任可以解释为自荐。 可此时怎么说都不会有人信。 韩家的情况临安府权贵基本上都了解,韩侂胄无后,有断根的风险。正妻有喜换到人丁兴旺的权贵家里,是大事没错,可上升不到关乎一族兴衰的层面上。 放在韩家就不同了。 说严重一点,对韩侂胄来说这是和性命一样重要的大事。 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韩府没一个能说话的男丁在家。 韩同卿一支,韩俟现在还在淮南东路处理谋逆大案的收尾之事。韩同卿人去了严州,稻田增产之术是韩家的大事。还有一个小的,韩照。就算韩照在嘉王身旁陪读,回到临安,一个小孩子能顶什么事。 韩照在年龄上或许与韩绛差不多,可说到顶事,权贵们都知道,这还是一个求学中的半大孩子。 所以,赵汝愚把韩侂胄支出临安,出使金国。又把韩绛弄到谭州,这事作的有点已经连遮羞布都不要了。 谢深甫一转头,盯着赵汝愚:“韩家献上天花秘术、稻田秘术。沂国公,好手段啊,下官佩服,佩服。下官要入宫,你可以挡,无非就是怕下官入宫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不过沂国公请放心,一但朝局稳定、荆湖两路危机解除,下官自请致仕。” 说完,谢深甫再次迈步准备入宫。 赵汝愚下意识挡了一下,他是准备就刚才谢深甫说的话解释一下。 可他这一挡,谢深甫一甩袖子:“无耻之徒!”说完,竟然一转身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围在宫外的朝臣见状,至少有一半也转身离去。 朝臣们不瞎,摸着良心说一句:谢深甫为人平日里不好争,可遇到大事大非,却是坚定不移的力争到底。 那么这一次,谢深甫的话可信度要远高于赵汝愚。 第三五五节 兄,不高兴? 只是那秘术? 有位户部侍郎就说了:“昨天下午,平原公亲自送到户部。” 秘书监也说道:“我秘书省也收到了,还没有备案造册,将书盒暂时封存。” 秘书省的作法也没错,眼下大事的是荆湖两路以及太上皇驾崩,其他的事情肯定是要推后的。 赵汝愚脸色很不好看。 眼下,无论是什么话他都不合适说,黑着脸离开。 他一转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韩侂胄,立即走了过去。 “兄,不高兴?”韩侂胄依然一脸的平静。 赵汝愚深吸一口气让自已尽可能的平静下来,而后开口问:“弟是何意?” 韩侂胄仰天四十五度看天:“我韩节夫虽然满朝文武称我为贼的有半数之多,可问他们,我韩节夫说话何时有过反复?” 这话出口赵汝愚想了想,确实如此。 韩侂胄只要话出口,绝对守信。 可是,赵汝愚要问的却不是这个,赵汝愚再问:“你所作之事,何意?” 韩侂胄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兄与我兄弟相称多年,且问一句,若我身故兄可会送我最后一程?” 这话说的赵汝愚完全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却见韩侂胄伸手一指赵汝愚,再指了指自已:“兄若死,我必送兄一程。你我二人,不可能同时活着,必有一死。只是看谁先死,兄所提的要求我应下了,也作到了。其余的事情与你我之约定无关,本公依然要作自已必须要作的事情。” 听这话,赵汝愚内心如狂涌的潮水,他有点懵。 韩侂胄淡然一笑:“兄安心上位,你必会独揽大权,成为大宋独相。能在这个位置上座多久,兄能活多久。一切便是兄的才能与人脉,弟只想提醒一句,兄若坏了规矩莫怪弟不念及这多年以来你我兄弟相称之情。” “请!”韩侂胄一拱手,然后绕开赵汝愚往宫门走去。 苏师旦快步跟上,快到宫门前的时候,苏师旦问:“东翁,合适吗?” 韩侂胄停下脚步:“你说呢?” “不知,门下愚钝。” 韩侂胄爽朗的大笑之后说道:“我说的这些话他心里非常清楚,不用我说,他也知道我和他只能活一人,我只是把这话说到了明面上。如此退让,若是什么也不讲,你会如何想,其他人会如何想。” 苏师旦还是很紧张:“东翁,我只是担心,这种争斗一但放在明面上,怕是会有许多麻烦。” “他?”韩侂胄摇了摇头:“他配吗?还争斗呢,吾儿让他活他便能活,不让他活他连今天都活不过,退让,只是为了将其党羽一网打尽。朱熹想当帝师就让他当,你办好你的事,朱熹门下要有一个详细的名单。” 说到这里,韩侂胄停了一下,给了苏师旦六个字:“宁杀错,莫放过。” “是。” 苏师旦内心有许多不解,可此时不是问话的地方。 韩侂胄入宫了,没有宫人敢挡他。 有主事的太监上前引着韩侂胄往后宫去见慈烈太后。 苏师旦转身走到许多小官聚集的地方,拉住自已手下一人:“杨大法呢?” “他……”那小官一脸的紧张,另一人说道:“他说他要写弹劾文书。” 正在这时,却见一群人抬着一口棺材放在宫门前,穿着寿衣的杨大法跪在棺材里:“臣弹劾,平原公韩节夫欲贪权独政、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十大罪就吼出来了。 苏师旦冷冷一笑:“很好,很好。你等若想升官发财,尽可去。”说完这话,苏师旦独自一人离开。 苏师旦前脚走,后脚倒有五个人跟上,而后,还有一个不属于韩侂胄的阵营的人也跟了上来。 刚才韩侂胄与赵汝愚的对话,听到的只有四个人,其余的人距离太远只是留意两人说话,却却不知说了什么。 听到韩侂胄与赵汝愚对话的,只有苏师旦、韩安、叶适,还有兵部侍郎兼右谏议大夫何澹。 苏师旦离开的时候,这个不属于韩侂胄阵营的人便是何澹。 赵汝愚站在原地没动,他脑袋有点乱。 虽然韩侂胄说的全是事实,可他自问只是想打压韩侂胄,给钱给爵,唯独不想让韩侂胄参与朝政,倒真没什么生死的想法。 至少,自已没想过让韩侂胄死。 朱熹想过,也建议过。赵汝愚认为没必要,而且慈烈太后活着,他也整不死韩侂胄。 可眼下! 一切似乎和自已预料的不同了。 叶适上前:“你错了。你想的我猜得到,可没有韩节夫你也无能为力。除了他,谁能说服慈烈太后下旨,你应该满足韩节夫节钺之望,而不是反其道不择手段的打压。你以为,韩节夫不知道魏王已经没机会了吗?” 赵汝愚不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叶适又说道:“有时候,把别人看的太傻,谁真的傻呢。眼下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你有足够的诚意。” 赵汝愚摇了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了解他,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没有缓和的机会了。我有大志向,我要整顿朝纲,我要还天下一个盛世。” 唉! 叶适叹了一口气:“也罢,我助你完成眼下之事,而后我出京为官。你好自为之,还有……罢了,罢了。” 叶适原本想说,朱熹不可信,可他知道自已开口赵汝愚也不会相信自已。 话说到这份上叶适认为自已尽到心,赵汝愚听不听,不重要了。 再说韩侂胄。 韩侂胄入宫见到了慈烈太后。 眼下宫内宫外的事情,那怕慈烈太后已经八十岁,她依然不糊涂,知道发生了什么。 反倒是韩侂胄的来意她有些猜不全。 “姨母!”韩侂胄施礼后站在了一旁。 慈烈太后闭着眼睛端坐在那里,没回应也没睁眼,她还在思考韩侂胄为什么会退让到这种地步。 从一个普通的侍女一步一步的成为宋高宗的皇后,然后是太后,太上太后。 十四岁到今年八十岁。 六十多年的岁月她看透了大宋宫墙内外的风风雨雨。 第三五六节 眼不见却心明 猛然间,她想明白了。 慈烈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全部离开,这才开口问:“你有所持?” 韩侂胄回答:“有姨母在,侄儿死不了。” “是吗?” 慈烈太后反问了一句后示意韩侂胄坐在自已旁边,这才问:“韩家有后了?” 韩侂胄点了点头:“是喜脉。” “很好,绛哥儿倒是一个守得住心的孩子,平和。”慈烈太后评价了一句后,韩侂胄接口说道:“假的。” “假的?”慈烈太后很有兴趣的侧过头看着韩侂胄。 韩侂胄点了点头:“姨母有所不知,绛哥儿是守得住心,权、钱、美人、爵位、官职这些让寻常人欲罢不能之物,他视如粪土。若说有什么他在意,他喜欢杯子,喜好美食。但这两样,却很难被人利用。” “恩,守得住心,是见过些世面的人。”慈烈太后给了一句点评。 韩侂胄却是苦笑一声:“至于说平和,姨母怕是看错了,只说一件事。” “你说。” 韩侂胄声音压低:“宛城,是咱家的。这事其中各种曲折,牵扯的人非常多。侄儿甚至不敢让自已身边那些在朝中为官的人知道,不是信不过,而是根本用不上他们,他们知道也没有半点好处。” 慈烈太后听完这话也不由的心中惊呀了一下,便问:“你没参与?” “参与了,仅仅只是让汝州军配合,事实上有没有汝州军这事他一样能办成。若说家里帮了他们,韩家的信用、名声替他背书,也仅仅如此吧。朝中的人都以为侄儿这次北上出使金国是苦差,其实不然。” 慈烈太后问:“不是苦差,是什么?” “是去谈一谈,买宛城的钱如何支付,以及一些细节的商定。实话说侄儿都不知道绛哥儿是怎么办到的,当时他问我,这宛城买给谁。朝廷就算有钱也不会出,什么是忠,什么是逆,侄儿还恍惚过几日,此时想来绛哥儿有句话在理。” 韩侂胄说了假话,这话不是韩绛说的,还好慈烈太后这会没看他的脸。 慈烈太后只是关注韩绛说了什么。 韩侂胄说道:“想来姨母定是愿意回汴梁看看的。” 慈烈太后不语。 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拿回汴梁,青史留名是必然的。至于她,若真的拿回汴梁,身居后位五十二年的她,期待却不敢奢望。 慈烈太后差开了话题:“看宫内宫外的形势,赵汝愚是盘算着立太子,而后扶太子登基。” 韩侂胄回答:“嘉王坐在那个位置上,除了坐着,还能有何作为?庙里金身巨像也是坐着的,有人自称能传话,传的是谁的话。可只要天下人信了便好,若真有丰功伟业,史书上也会加一个名君,满朝文武都说侄儿是奸臣,那就继续当奸臣好了。” “恩,慎儿我视若己出,他也待我如生母。谁想他竟然走的比我早,这事要大办。你有什么想法。” 韩侂胄说道:“好办,姨母你来主持,命太子操办。这事呢,交给赵汝愚,他会办的很好,事办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依他的意思便是。扩哥儿登基,官家奉太上皇,接下来朝中肯定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让她恨。” 这话慈烈太后懂。 李凤娘不懂朝政却又受多管闲事,管了却管不好也管不了。 这也就罢了。 可她给自已娘家荫恩的一百多号人,连马夫门房都当了官,这些人仗势已久,得罪的人太多,一但李凤娘成了太后,权势不再就是慈烈太后都没办法帮她护着娘家。 能护着的,只有当朝相公。 想到这里,慈烈太后倒是发现自已还是把自已这个侄儿韩侂胄看的轻了。 此时,谁当相公谁难受。 要么替李凤娘的娘家人挡住朝中这一波波的弹劾,要么就让李凤娘恨。 无论怎么选,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好了,去办吧。” “是,侄儿告退。” 韩侂胄起身施礼,正准备走,慈烈太后又开口说了一句:“不要让绛儿离开临安,若赵汝愚执意要这么办,我会告诉他,他错了。等眼下的大事办完,让绛哥儿入宫点茶。” “是,侄儿明白,侄儿告退。”韩侂胄施礼后退了出来。 韩侂胄明白,自已这位姨母什么都看的清。 赵汝愚想什么、自已想什么、百官想什么、李凤娘想什么,自已这位姨母都知道。所以韩侂胄只字不提当下的情况,只说了宛城的事。 韩侂胄相信,姨母对宫内宫外的事看的透,但宛城的事纵然是讲了也一样看不透。 可是,汴梁! 无论是自已给姨母的一份承诺也罢,若是对宛城事件的一个解释也罢。 韩侂胄明白,姨母终是接受这个事实。 慈烈太后心里很是吃惊,她万万没想到一个表面上无欲无求的少年郎竟然,竟然,竟然是一个如此不安份之人。 可是她也明白,她无能为力。 韩侂胄敢来她面前说就足以证明韩侂胄也阻止不了。 宛城! 没有细节,慈烈太后也猜不透那里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宛城正在准备第一轮谈判。 钱皓桁已经到了,和他一起的刘仙伦已经将宛城周边亲自走过一遍。作了初步的农业与县乡规划。 宛城周边已经是十室九空。 因为战乱,而且是盗匪攻城,几乎所有的富户、大户、士绅都已经带着家中细软往北逃了,大部分的金人富户活下来的不足一成,他们是方图等人的重点目标。 宛城北边,距离宛城三百里,伊阳县城。 这里曾经改名顺州,后金人占据这里后,又改回了原来的名字。 城墙上,钱皓桁居中而立,左侧站在赵放将军,右侧是刘仙伦。 钱皓桁感慨了一句:“万万没想到,能站在伊阳城头,这里书中记载一山二川七分岭,距离西京只有五十里,却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 站在一旁的赵放说道:“金军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金军了,金人的朝廷已经腐败不堪,后宫争宠、奸人为相。金人的皇帝只知享乐,已不复当年的锐气。老夫只是小小的使的一个诈降之计,便得了伊阳。” 第三五七节 皓桁兄已至宛城 赵放说的轻松,刘仙伦却打听到伊阳城下的战斗倒不激烈,可阻击洛阳军的部队却是血战两天两夜,对外宣称的八大王,战死两人、重伤两人,其余四人身上都带伤。 就是赵放,也身中两箭。 赵放苦涩的一笑:“刚才说金人,想想咱们大宋的朝堂,更不堪。” 没错,金人的朝堂腐败,大宋的朝堂上还不如金人呢。 说完后,赵放问钱皓桁:“怎么谈,打是打不下去了,咱们伤兵满营,而且已经得了伊阳,再打下去没有意义,而且也没有力量再打下。” 钱皓桁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赵放问了之后,他回答:“以和为贵。” 赵放问:“能保住白沙河一线吗?” 钱皓桁反问:“老将军,我对军务了解不深,依你之见伊阳若留下对咱们可有好处?或是还有更合适的地点。” 赵放没急着回答,他在思考这个问题。 手上的兵力,可以征招的兵力,可调用的物资等等。 钱皓桁又说道:“仙伦兄,你说说你调查的。” 刘仙伦冲着赵放一抱拳:“将军,伊阳就我让工匠去查,这里有煤,有铁矿,还有千里之内最好的火砖土。从路而言,西京到宛城一共有三条大路,这三条大路从伊阳起始,而后一条直线,另两条却是绕行百里以上。” 赵放摇了摇头:“话不错,但宛城的东西两侧,西边依宋金国界,要防不难。可东边呢,咱们南北战线越长,东边要防守的地方就越多。” “将军。”刘仙伦一抱拳:“我以为可防住,西边蔡州是坚城,可距离枣阳军太近,他们不敢轻易出兵,那么最让将军担心的应该是许昌的金兵,这个可以交给在下,在下不用一兵一卒可让许昌金将不会西进一步。” “当真?”赵放不怎么相信。 钱皓桁这时开口了:“将军,可有五百敢死之军。” “有?” “明天,谈判吧。估计谈不成,派五百军士带新火雷从水路靠近西京,不需要太多,十枚新火雷用弹弓射入城内就够了,相信接下来会好谈一点。我的意见是拖,拖到我儿说的黄河大决口。” 赵放问了一句:“黄河真的会大决口?” “会。”钱皓桁点了点头:“这一点我祖父也对我提过,他说一定会。这一次大决口很可怕,黄河会改道,洪水千里而后从淮河入海。连咱们的汴梁城都会受到影响,许昌小些,可难民无数,这也是仙伦所说不需要一兵一卒的理由所在。” 千里。 赵放从军多年,他能够想到,若是黄河大决口从淮河入河,这影响到的人怕是千万,影响到了州县过百。 到时候难民无数。 钱皓桁又说道:“吾儿给我描述了一个情景,从黄河到淮河,八百里长,十至八十里宽的一处沼泽区,若不加防范直接淹死百万人、灾民千万。百万房屋倒塌,三千万亩田地颗粒无收。” 赵放想了想:“怕不止。这些天已经开始下雨,有老军士讲这雨比往年有些不寻常。若再加上大雨,怕是不止令郎所说的。” “恩。”钱皓桁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依韩绛描述的,他和刘过、刘仙伦讨论过,应该是从决口处往东南方向一个大三角形的黄河沼泽区,可以说原京西两路、淮南两路,甚至是两淅北部都会受影响。 不过,重灾区还是在金国地界内。 刘仙伦在旁对赵放说道:“将军,熬,熬到天灾降临,金人两年都缓不过劲来,咱们收容难民,种田、织布、打铁。” “好。”赵放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又问:“但,坐视千万人受灾,那些人以前也是咱大宋子民,于心不忍。” “安心。”钱皓桁长叹一口气:“吾儿,这次连脸都不要了。唉!” 不要脸。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刘仙伦只是偷偷笑了笑。 这邪招还是刘过给出的。 韩府也在秘密的准备之中,这一次真是把利用的都给利用上了。 这种事情钱皓桁不喜欢,可他反对无效,但这事干的依钱皓桁的道德标准就是不要脸,因为韩绛要利用太上皇的死,然后祭祀天地,再由韩侂胄提醒金国皇帝黄河会大决口,能救多少人算多少人。 钱皓桁无法接受。 因为韩绛在利用太上皇的死,这是他所受的教育所万万不可以的。 当晚,第一次谈判开始。 对于赵放来说,他们是去谈判的,可对于金人来说,他们是来招降的。 当晚,在一处山谷之中,两边派人见面。 各带三个护卫。 金人这边来的一人叫完颜保灵,用宋人的话来说,就是金国的宗室。 宋人这边去的是刘仙伦。 两边距离还有几十步的时候,完颜保灵开口了:“你们宋人真古怪,要约在这样的地方见面,而且还是晚上。” 刘仙伦声音很大:“既然是见不光的事情,自然要在夜里。” 完颜保灵没接话,走到近前的时候开口说道:“两个条件,第一个是给你们一些个爵位,还有官职,调任淮北泗州。第二个是,我要你们为我找一个人,很重要的人。” 刘仙伦很认真的听完:“看来你们金人还是很有诚意的。我也提两个条件,把洛阳城让给我们,我们听调不听宣,每年钱五十万贯、粮十万匹、粮八十万担、盐五万担。你刚才说的人,应该是一个女子,完颜家的人,她现在送到一个她合适去的地方。” 完颜保灵冷声问道:“你以为,你们是谁?” 刘仙伦摇了摇头:“那就继续打,今天晚上我们的人会攻打西京,明天晚上咱们继续谈,你若不怕我们也不会来谈,直接打就是了。硬撑着一副大人物的样,却没有大人物的底气,回去西京见识一下,我们的谈判筹码。” 说完,刘仙伦转身就走。 有一点刘仙伦可以肯定,赵放这边打不下去了,人力、财力、军械、粮草等都已经到了极限,再打就只有拿命拼。而金人也一样,京兆、汴梁的人马若不调动,仅凭西京的兵马已经和他们一样,没力气再打下去。 第三五八节 西北战局 金人若调动汴梁守军非同小可。 汴梁曾经是大宋国都,那里的兵马为了一只乱匪调动,大金国的脸面何在。 而西京! 呵呵。 完颜保灵冷着脸看着刘仙伦离开,他站在那里发了小一会呆便吩咐:“回去报告,匪军要夜间偷袭西京。” “是。” 话说两边。 辛弃疾。 一个被诗词耽误了的狂人。 他从兴州借了五百精锐,召集了八百豪杰,第一场军事行动就是抢了凤翔府周边四县十六镇几乎所有的富户。一路吸引了大量的义军,豪侠,还有壮丁。 在秦州旁转了一圈,又抢了许多村镇,一部分人马北上直扑平凉府。 就凭这一条行动,金国京兆的兵马就根本不敢东出去求西京。 京兆是后世的西安,西京是后世的洛阳,距离八百里。 辛弃疾的七成精锐秘密西进,与大宋旧番兵,以及鹤翎联络好的吐蕃熟户各部,已经包围了临洮府。 城下已经打了三天,双方都有死伤。 辛弃疾正在大帐之内给各部将领讲述眼下的战况:“我画了五条路线,一定要层层埋伏,尽可能的杀死金军。平凉府不会来救,要救也会在一个月之后,足有一万五千人马的二十五只义军正在平凉府四周行动,他们以为是匪。” 辛弃疾的以战养战,抢劫金人富户让金国误以为这是一只造反的起义军。 而从金人富户那里得到了粮食、钱财给了这次攻打临洮足够的军费支撑,熟户各番军他们在金人的压迫之下过的很苦,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粮草与军械。 辛弃疾指着地图的上方:“兰州城,西夏兵刚刚与金兵交战过,兰州自三十年前大宋夺回又丢失之后,西夏与金人一直在争夺,这个城我们也要,但不是现在。” “临洮城,再缓攻三日,待周边的金人援军死的够多之时,一战拿下。” 几十人站了起来,重重一抱拳。 各人开始分头行动。 穿着男装也披甲的鹤翎上前:“先生为何不派人与西夏联络。” 辛弃疾摇了摇头:“不合适,依眼下的情况,日后可对外宣称凤翔义军与吐蕃各部联手合兵,掌控临洮府。若与西夏人联络,先不说西夏边军的武官是不是能够作主,是不是需要往上汇报。就算他能,我们没有谈判的资格。” “拿下临洮城,也是一方势力,那时才有谈的资格。” 鹤翎欠身一礼。 既然选择相信,那她就相信辛弃疾的统帅能力。 辛弃疾回礼后对着地图继续在思考接下来的战术以及各军的布局,唯一让他不安的就是宛城。 他不知道宛城的战况如何了。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金人面对两处丢失重要城池的起义军,唯一的选择就是从金中都派出兵马。 如果不顺利,一但金人西京的兵马动了,他们面临的就是苦战。 甚至于,要放弃已经抢到的城池,逃回大宋境内寻求兴州军想办法庇护。若这样坏处就太多了,只说眼前,如果退却将不利于将来韩绛与兴州吴家谈判。 再说远的,若是败了。 熟番各部以后还能够再付出信任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能。 鹤翎很好奇,为什么辛弃疾说这一次韩绛连脸都不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好奇,却不能开口问。 再说临安府。 韩侂胄拿到了慈烈太后的亲笔诏书。那怕已经是深夜,韩侂胄还是会立即将这份诏书交给赵汝愚。 这是韩侂胄的信用。 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作到。 两人在叶适府见面。 赵汝愚查看了诏书的内容,比他想像之中的还好要。 诏书上表示,由慈烈太后亲自主持太上皇的葬礼,并立赵扩为太子,由太子来具体操办葬礼事宜,诏朱熹为太子侍读,赵汝愚领宗正代表宗室协助葬礼事宜。 够了,这就够了。 赵汝愚小心翼翼的将诏书收了起来后,亲自为韩侂胄倒上了一杯茶:“我们之间并没有仇怨,为何在闹的不可收拾。” 韩侂胄接过茶杯:“谢茶,我想成为相公,你不让。你想独揽大权,我也不愿意。你我很难在朝堂上共事,我念旧,只想让你告老还乡,但有人不想让你活。同样的话,你不想杀我,可你身边的人未必能放我活。” 赵汝愚点了点头,这话十足的真。 韩侂胄看了叶适一眼,倒也没回避,很直接的开口说道:“到了我们这种身份,有时候图的不是自已一人的前程。用身不由己这个词或许有些过了,但意思也差不多。所以我说,若有那么一天,我要死你来送我一程,你若难活我也会送你一程,这便是你我兄弟的情谊,请!” 韩侂胄双手举起茶杯,赵汝愚叹了一口气,也举起了茶杯。 韩侂胄喝完茶后站了起来:“四更天,我便出城北上,走水路到金中都,这杯茶当兄给我送行了。”说完,韩侂胄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就走。 赵汝愚伸手想叫住韩侂胄,可内心却是很纠结。 叶适在旁说道:“此时是最后的机会,给平原公要的给予便还是友。”叶适劝的没有错,眼下时局大乱,不能再斗了。 赵汝愚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却见到朱熹与杨大法出现,韩侂胄连看都没看这二人一眼,径直从两人身旁走了过去。 这两人一打差,赵汝愚想再喊住韩侂胄已经不可能了。 杨大法是韩侂胄的人,但他也是朱熹的好友。 两人来到赵汝愚面前,朱熹先问:“诏书拿到了吗?” “恩。” 朱熹脸上一喜,紧接着说道:“元范(杨大法的字)与我相交多年,他提到两件事情。韩府一直在秘密调查制银案,从韩家绛哥儿被捡回来那天就一直在调查。韩家绛哥儿根本就不是李幸,他也没有冒充李幸。” 杨大法上前:“临安府有卷宗,韩绛当时去镇安侯府只是作一个旁证,并非以侯府嫡子身份去的,临安府办案是以庙中尸体为线索前去查案。前前后后,所有的文书只字没提李幸,而官家的进爵文书是唯一能让韩绛降爵的。” 第三五九节 北上报丧 赵汝愚摇了摇头,这会降韩绛的爵没一点意义。 韩绛就算无爵无官,也是韩家少君。 这身份可以当五品官用。 杨大法继续说:“原本平原公一直认为镇安侯府的事与过宫有关,制银案也一样。” “说说制银案。”赵汝愚竟然完全不知道制银案,这让杨大法也很意外。 杨大法详细的说了。 赵汝愚想了想:“与本公无关,这事咱们也要查一查。” 杨大法一拱手:“一切凭尚书作主。” 叶适坐在一旁,他认真的听着杨大法说的每一个字。 朝臣们都说杨大法是墙头草,眼看韩侂胄失势立即就转投了赵汝愚。而赵汝愚一方却说,杨大法与朱熹是好友,两人相交多年,杨大法只是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可叶适却不这么想。 叶适站了起来:“你们聊,我有些累了,失赔。” 赵汝愚拱手一礼:“明日。” “不会有反复,只求葬礼之后外放淮南。” “一言为定。” 两人说好,叶适起身离开。 再说临安码头,韩侂胄出京的船已经准备好。 船下一处角落,韩绛与刘过在黑灯瞎火的地方站着,这位置就算有人在五步之内也看不到,完全就是一个黑角落。 韩绛对刘过说道:“改之相信,相信我,这一招虽然不要脸,但有意义。” 刘过已经考虑了好几天,他去金中都就是要办韩侂胄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可刘过的建议太邪门,这让刘过不敢接话。 韩绛继续劝:“依几十年前议和的国书,金与大宋是叔侄辈,你就鼓动李喜儿,让他去劝他妹子给金国皇帝吹枕头风,说大宋的太上皇死了,金国是上国,为示上国大恩,赐姓完颜,然后再加个什么封号。” “这也太不要脸了,咱大宋的脸面呢。”刘过有点急了。 韩绛反问:“你说,这事的好处多不多。” “多。” 刘过承认,这么作的好处实在太多了。 首先,恶心的是大宋的满朝文武。也能激起无数义军对抗金国的决心。 最最重要的是,朝中那些求和派的嘴脸立即就显露出来了。 这个时候,大宋朝堂上承认金国的赐姓诏书,可以说自已把脸皮撕下来让全天下人踩。或不承认呢,大宋敢起兵北上吗? 赵汝愚他敢吗? 朱熹也就是嘴上说说恢复中原,实际行动一直是零。 他的门生、弟子,理学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求和派。 用陈亮的话说就是,朱熹的为人真相就是,研究怎么作圣人,怎么作学问,怎么作道理。朱熹用理学要求所有人都习惯安稳,不要去问国家存亡,百姓之利。独善其身,作一个道德自我完善的君子。 这时,一人现身,也走进了这黑暗之中。 谁都看不清谁的脸。 可这位一开口,刘过就知道是谁了。 陈亮。 陈亮说道:“早些年,有份诏书,前些日子看到复本了。臣构言:既蒙恩造,许备藩国,世世子孙,谨守臣节。落款不是大宋皇帝,而是臣康王。绛哥儿说的没错,完颜构,真是没想到。” 陈亮身体说不好,说完这些话咳了几声,又说道:“完颜构是大金的忠臣,大金的江南国主,这天下那里有大宋,只有金属宋国。” 韩绛嘿嘿一笑:“老陈,你也别说的这么难听。人家不惜个人荣辱,向杀父辱母的仇人称侄称臣,保住了汉人的半壁江山。否则那还有你我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谈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陈亮愣了一下,猛咳了好几声,韩绛的话差一点噎死他。 刘过一咬牙:“好,就这么办,让李喜儿鼓动他妹子去吹枕头风,赐姓完颜。韩绛,我,我视你为主,或有生之前不复中原,我死不瞑目。” “若不复中原,我韩绛天打雷劈。” 刘过重重的恩了一声。 韩绛又说道:“反正已经不要脸了,再加一件事你看怎么样。” “恩。”刘过再点点头。 韩绛说道:“就说,咱太上皇以性命问天,得一天启,这黄河将大决口。” 刘过这次倒没有反对:“这事我想想,可以不管金人死活,但两淮千万灾民都曾经是我大宋子民,但即便说了金人也未必信,这事容我想想。” “别想了,就这么着。马上就要启程了,咱们约定一个时间,我进宫去忽悠这事。” “不用。”刘过制止了韩绛:“主君什么也别作,暂时市舶司主君也别去,市舶司的事让陈亮先去办,先看看市舶司还有几个人能用。” “纵死也不辱命。”陈亮没二话就答应了下来。 刘过说道:“这事别扯上太上皇,而且就算扯上了金人也不会信。多备粮,备盐,备粮,备药,大灾来临,尽一份力便是。天灾非人力可挡,我们只要问心无愧便是。能救多少是多少,这事主君莫再提。” 韩绛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好,听你的。” 刘过又说道:“既然不用去谭州了,我推荐俟哥儿去,然后让主君的泰山公也去。就依原本主君去谭州的法子,瑶民必可收复,而且将来也会为韩府所用。” 说完后,刘过伸手一握韩绛的手:“主君,切记,切记。你在临安莫要主动招惹朱熹,就算有十成把握也在三思再三思,就眼下看,一步错怕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好,听你的。只是,只是杨大法。” 刘过打断的韩绛的话:“相信东翁,他能放杨大法出去,他就有十足的把握杨大法不会真的背叛韩府,正好借这个机会让那些墙头草显露出来,一切等我们回来。” “好,我安稳的在家待着。他们不主动招惹我,我决定惹事。” “恩。”刘过这才松了一口气。 韩绛太能折腾了,他在还能帮着收尾,他不在就害怕出了事没人支援。 刘过又给陈亮交待着:“同甫兄,朝中之事,少听、少看、少管。” 陈亮应了一声,可心里却不怎么舒服。 三人谁也没再说什么,韩侂胄到了,韩绛表示自已是来送船的,没别的意思,就三人闲聊一小会。 第三六零节 状元曾经的好友 韩侂胄心中有事,也没多问。 只是交待韩绛,自已不在临安的这段时间让韩绛安份一点。 看着远去的船,陈亮突然开口:“我与晦翁原本亦师亦友,我年少之时一直仰慕他的学识与才华,幼安与他也相交甚好。” 韩绛侧过头:“那什么时候开始反感的?” 陈亮望着远方,似乎在回忆。 过了很久,陈亮说道:“从他痴迷易学的时候,他认为风水可以改变家势,将其父的坟三迁。我最初劝过他,可他不听,他开始不断的寻找合适的墓地,其母、妻、子还有他自已的,花了数年时间不断的在找在选。” 韩绛不太明白,这事按韩绛的理解不至于让陈亮讨厌朱熹。 陈亮看了韩绛一眼,他知道若不说的详细些韩绛可能不明白。 陈亮说道:“私心,他这么作完全就是私心,希望可以借风水改变他的势。他的理学提倡的是重义轻利,可他的作法却相反。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写出自已行为完全不同的著作来。” “我懂。” 陈亮有些意外,韩绛竟然说他懂。 韩绛回答:“还是你的理论,依然是私心。他的这套理学理论其实价值很大,你不如换一个角度考虑,如果金国得到这套理论会如何?” 一句话点醒了陈亮。 没错,金国可以用朱熹的理学来更好的统计金国内的汉人、辽人、或是其他的金人之处的民族。 “还是私心,他想成圣。” “对。”陈亮认可这个说法:“我真正厌恶他是从严蕊案开始,唐仲友真正的罪就是质疑并且引经据典反驳他的理学,他有些不安。” 韩绛换了一个词:“他急了。” “是,他急了。” 韩绛又给了一个形容:“如同秃驴吃肉、潜入庵堂被发现。” 陈亮摇了摇头:“太不雅,少君在临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可这样说,不雅,有失身份。” “陈兄,我听你们讲过许多次严蕊案,真相到底是什么?” 陈亮摇了摇头:“没有真相,唐仲友肯定是有罪的。对严蕊用刑最初也是合乎宋律,但一而再,再而三,非要屈打成招便是过错。在我与幼安眼中,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 韩绛很好奇:“是什么?” “依他的理学理论,公堂之上应该先论尊卑、长幼、上下、亲疏,而后再听是非曲直的证据,诉讼之词。以理服人。” “理,道理?” “不,理便是理学。用他的学术来服人。若真的用他的办法,这天下还有公道可言,若依这种办法你韩家便是公道,因为你们是公爵府够尊贵。古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源自秦时商君,秦也依此法执行了,这才是公道。” 说到这里,陈亮四下看看,小声对韩绛说道:“钱塘那里有个友人,作了几年小官后辞官,我与他相识多年。他仕途不顺,和幼安一样就是太耿直。他是朱熹的同乡,他手中有朱熹八大罪,而且证据十足。” “真的?” “真的,其中朱熹虐待亲娘这一条是他亲眼所见,他是朱熹的同乡。朱熹强占范家的土地给自已建宅,其手段让人不耻,你韩府虽然为恶多年却没欺负过寻常小民,他却媚上而欺民,有范家血书在手。” 韩绛大吃一惊:“还血书?” “他诬告范家,范家三人入狱,家主身死,死前留下血书。”陈亮说到这里,淡然一笑:“若我活着的时候他死了,我一定会去他墓前祭祀,想来幼安也一定会去。毕竟曾经为友,也相交很深,但他活着我就要他死。” 好古怪的理论。 韩绛完全不理解陈亮的脑回路。 依韩绛的想法,这样的人死就死了,去祭祀还是真心祭祀,不是去墓前再骂几句。 韩绛关心的是证据:“那证据呢?” 陈亮摇了摇头:“韩家别粘手,朱熹由我来送他一程。” “这个,好吧。”韩绛勉强答应了。 陈亮自信满满:“在送他一程前,我要先驳倒他的理学,再拿出他的罪证。” “我支持。”韩绛这次是举双手支持。 陈亮已经准备了多年,眼下就算有新安张家的帮他治病,却也没有多少日子好活,有生之年为自已的信仰,为学术争一争,这事韩绛是支持的。 不过,韩绛又说道:“若是这不脸的朱扒灰玩黑的,到时候别怪我下黑手。” “他,不敢。”陈亮自信满满:“严蕊案之后,由不得他再随便弹劾谁。更何况,我自身正,他也没有能弹劾我的理由。” 韩绛大笑几声:“我想到一个智者对他这种人的评价,他是那种想当奴才又当上不奴才的人。纵观他一生,连狗都当不好,何况鹰犬。” 陈亮没接话,韩绛说的话他还没有完全理解。 韩侂胄北上了。 自韩侂胄离开临安当天开始,韩府正门紧闭,韩绛果真不出门了。 太上皇的葬礼已经提上日程,满朝文武有点事作也不那么心慌。 其实韩绛是好官,虽然没有临安城内忙前忙后,却在家里非常认真的研究有关皇帝葬礼的仪程。 钱歆瑶怀孕其实还不满四周,却已经穿上了宽松的衣服。 依新安张家给的养生法子,刚刚在院内才走了一千步回来,然后要吃点营养品,静心休息半个时辰。 靠在软椅上,钱歆瑶看到韩绛在读书,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读书伤神,每天只能读诗词半个小时,学术类的严禁阅读,对于钱歆瑶来说实在是难受的很。 “绛郎,你在读什么?” 韩绛没抬头,开口回答:“埋皇帝的流程。” 钱歆瑶不用读也懂,便开口说道:“这流程挺长的,分为丧礼、葬礼、祭礼三部分。只是朝中已经耽误了许多。” 韩绛这才抬起头:“葬礼之前还有丧礼,难道不是一回事?” “不是,依礼制驾崩当日及三日内,大殓成服、小大样、禫除、朔望、卒哭、启欑宫、启奠。百官都要到场,而后从二七始,每七要入临,一直到七七。算算日子,后天是四七,也不知道嘉王殿下能不能赶回来,绛郎是朝臣,也要去的。” 第三六一节 皇帝的葬礼 韩绛找了纸笔,开始记。 韩绛在纸上写道埋之前先搞个七七,每七入宫。 在韩绛想来,这可能就是丧礼过程了。 钱歆瑶问:“绛郎可知五使是谁?” “什么五使?” “山陵五使,依祖制五使之首在新皇登基之后,肯定是朝中重臣。” 五使! 韩绛开始疯狂的翻自已手中那本书,很吃力的在找钱歆瑶所说的内容。 钱歆瑶不用看书,她脑子里有货,当下说道:“五使之首外,还有礼仪使、仪仗使、卤簿使、桥道顿递使,皆是朝中重臣。” 韩绛起身走到外面,叫了钱浩过来吩咐道:“去打听一下,五使是谁?” 其实也就是韩绛不知道。 钱浩立即回答:“这个我知道,是嘉王、赵汝愚、京镗、王蔺、谢深甫。然后任命了叶适为山陵按行使,任命了老主君为报册使,任命了太公为议谥号事长,任命朱熹为礼记事长。” “太公不是官吧?” “太公封郡王,也是官。太公德高望众,议谥号事长一般都是声望极高的人,并非一定要是官。” 韩绛听完来了兴趣:“朱扒灰没争这个议谥号事长?” 钱浩脸上出现一丝不屑:“他配吗?” 韩绛心说,也对。 朱扒灰成圣是到了明、清的时代,现在还算不上什么人物。 韩绛回到屋内,拿着那本书坐在钱歆瑶身旁:“我说夫人,接下来呢?” 钱歆瑶闭着眼睛靠在软椅上,慢慢的开口说道:“我记得我看过一本书,那时咱们国都还在汴梁。在丧礼之时先派遣使者到辽都告哀,辽派遣使者前来奠祭大行皇帝。” 韩绛问:“是澶渊之盟后吧。” 这次钱歆瑶非常认真的想了一会才点点头。 韩绛心说:果真如此,是大怂跪了之后才有的礼节。 钱歆瑶又讲了葬礼与祭礼,按这流程前前后后要折腾小半年时间呢,从太上皇驾崩那天算起来,四个月肯定是不够的,五个月勉强。 若是吉日没合适的,真的能拖上半年时间。 韩绛写完这些流程后问钱歆瑶:“我问一句,若是金国没有派遣使臣过来,这葬礼还能搞吗?” 钱歆瑶摇了摇头:“不知。” 韩绛干笑两声不再言语。 话说海上,韩侂胄正站在海上看风景,真正坐海船出海他也是头一次。 刘过正在屋内研究一张图。 这图是韩绛画给他的,是他前往金国要作的第一件事,对账谈价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刘过去,他要作的第三件事也是一个黑招,韩绛给支的招。 原本刘过到金中都,重点就是这件事。 京杭大运河! 刘过非常认真的研究了韩绛给的图,他认为此图可行性非常大,而且工程量也还好,加上黄河夺淮入海,金国肯定要整修河道,借这个机会再挖几条运河也是好事。 韩侂胄从甲板上回来,他不是诗人,或是辛弃疾或是陆游在,此时肯定会高呼几句。 他没兴趣。 仓内,刘过不仅仅是在研究图,还在查相关的典籍。 韩侂胄坐到一旁:“改之先生,这是何图?” “京杭大运河,主君让我去金中都必办的三件事情之一。” 京杭大运河? 韩侂胄拿过图的时候刘过说道:“金国需要挖的最重要两段,第一段是金中都到通州,然后从任城到须城段,全长一百五十里。而后是泗水至卫河段,这一段短一些却是极重要。其余的都是小修理,算一算并多,全长也是五百里河段。” 韩侂胄却问:“为何叫京杭大运河?” 刘过之前就这个名字也没多想,被韩侂胄这么一问,当下给愣住了,自已也说:“为何叫京杭大运河?” 韩侂胄指着图:“京,谁家的京。杭,谁家的杭。” 刘过想了想,脑补了一下:“这是李喜儿与胥持国要办的,依他们的语叫京杭大运河倒也合适,京便是金中都,京城之意。杭嘛,临安以前不是叫杭州。” 韩侂胄没接话,在图仔细的看着:“这图分为七大段,全长接近四千里。老夫不明白的是,这件事情对绛儿有何好处?” 刘过回答:“这事依战略上讲,初期类同于当年韩国派人到秦国修郑国渠。我算了算,金国修好这条河至少要十年,这是疲金之计。” “秦国当年的郑国渠,让秦国多了良田何止十万顷。” 韩侂胄再次详细的研究了这图之后继续说道:“对于李喜儿来说,这是天大的功绩,是他所需要的。若非绛儿是吾儿,我倒是要怀疑他是金国的奸细了。” 刘过笑笑没接话。 韩绛不是金国的奸细,这一点他非常的肯定。 刘过说道:“依主君之论,这条大运河贯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五大水系,在十年后对于中华南北的经济、文化发展,以及对运河两岸农工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仅这一条运河可创造的财富等于大宋年收的一半。” 韩侂胄点了点头:“可以说,这是南北水运的第一运河,功在千秋。但这其中有阴谋?” 刘过笑了:“确实有阴谋。首先诱使金国全面放弃海运,主君会在十年内逐步控制大海,而后等金国修好了河,金中都未必还是金中都,有可能是天下五京之一的北之京。这运河依然还是主君的运河。” 韩侂胄摇了摇头,他不是不同意这个说法,他相信阴谋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 刘过是韩绛的人。 韩绛身边眼下最出众的四个人,辛弃疾是文武双全,天纵其才。刘过运筹帷幄,是决胜千里的大才。 只是说服金国修一条运河,韩侂胄不相信值当刘过亲自过去。 自已出使金国是没办法,不去不行的。 刘过也不想解释。 特别是他要干的第三件事,就是想办法让胥持国忽悠孔家,在孔庙开坛,给朱熹封圣。 这事太黑。 刘过已经可以预料到未来这次封圣的可怕后果。 死不是最可怕的,杀人不过头点地。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死真的不可怕。 最可怕是,遗臭万年! 第三六二节 嘉王归来 海船上,韩侂胄没再问什么,事关韩家的事情韩绛都会告诉他。 与韩家没关系的,或是关系不大的,韩侂胄也不太习惯事事追问。 倒是品上一壶香茗,手谈几局,忘记临安城内的争斗也不失为一件人生快事。 两天后。 迟迟不想回临安,被韩俟和王仲行连哄带骗弄回临安的。 赵扩回到临安,韩绛接的船。 一见到韩绛,赵扩就抱怨上了:“叔父,你可知道那本书马上就要完成总纲,这时候叫我回来,你也不帮我。” 韩绛也不说话,亲自上手就去扒了赵扩的外衣,然后三两下给赵扩套上素服。然后拉着赵扩:“赶紧入宫,入宫之后什么也说,先哭。” “哭,怎么哭。” 赵扩对太上皇没什么感觉,从小就没有见过几次。 自李凤娘当上皇后之后对太上皇非常差,肯定不会让自已的儿子去见太上皇的,所以太上皇对于赵扩来说,非常的陌生。 韩绛只是拉着赵扩上马车,也不劝。 到了皇宫门口,韩绛拉着赵扩下了马车,然后从怀中拿出一物,将一些粉喷到了赵扩的鼻子里后说道:“前几天你王府失火,烧到你书库了。”说完,拉着赵扩仆到了宫门前,轻声说道:“哭吧。” 韩绛喷的东西是好东西,穿越前他就玩过。 皂角黑壳到夹之间的白色物质,刮成粉,这东西只需要指甲盖一点点就保证你眼泪鼻涕流半小时停不了。 赵扩哭了。 一来是皂角粉实在厉害,二来是想到自已的书库起火。 韩绛陪着跪在旁边:“大哭,高呼祖父,想一想你要是早一点回来,说不定书库还起不了火呢。” 赵扩大哭,高呼自已回来晚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感动了,宫门前哭声一片。 哭够一刻钟,韩绛这才拖着赵扩入宫,先去见慈烈太后。 一进慈烈太后的宫中,韩绛直接就把小银盒献上:“祖姨母,嘉王殿下哭不出来,为怕百官挑事我用了皂角粉。” 虽然是作假,可韩绛处理的挺好。 赵扩坐在地上,一边擦着脸一边用视线看着四周。 突然间,他发现少了一人。 而且是他最想见到的那一个。 慈烈太后重重一巴掌拍着扶手上,准备训斥几句,可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摆了摆手:“带他去见大娘娘吧。” “是。” 韩绛施礼,拖着赵扩又往李凤娘那里去。 到底李凤娘宫里,韩绛又拿出一盒皂角粉,三言两语解释了用处后说道:“娘娘,这不哭几声百官肯定会挑事的,这个好用,娘娘收着。” 赵扩却直接坐在李凤娘脚边:“母亲,曾祖母宫中有个宫女不见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赵扩竟然还说这个。 李凤娘抬就打。 因为不能打脸,在背上打了几巴掌赵扩也没什么感觉,只是继续说道:“有个宫女不见了。” 李凤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一个?” “姓杨的宫女,叫桂枝。” 李凤娘看了一眼韩绛,韩绛心中很震惊,因为他知道这是谁,可脸上却是一脸迷茫。 李凤娘问:“绛哥儿,你可知道?” “大娘娘,我连人都分不清,我好不容易才从宫女服色中分清品阶。” 李凤娘让韩绛出去叫了自已宫里的总管太监进来询问。 总管太监说道:“这事听说了,太上太娘娘宫里有宫女出宫采办,与一个八品小官有苟且之事,被一个入室的小贼撞破,打斗之中也引出许多人围观。依规矩这要是重刑的,太上太娘娘仁厚,从轻发落,面上刺字后贬了乐籍,那小官捐了八百万钱后领回去为妾。” 总管太监说完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报大娘娘知,因为这事不好听,所以宫里知道的也不敢乱传,正巧办这差事的是和我一同进宫的,所以我才知道。” 赵扩脸气的发白,怒气冲冲的就要往外走。 韩绛赶紧把赵扩拉住:“殿下,殿下,眼下大事为重,大事为重。你是五使之首,没什么比大礼更重要。” 李凤娘一巴掌扇在了赵扩脸上,赵扩这才安静下来。 李凤娘对韩绛说:“绛哥儿,带他去办他应该办的事。” 韩绛施礼:“娘娘,非是臣不愿意,而是依礼此时应该则朱侍读。” “恩,你去吧。” 韩绛带着赵扩到了宫内一处办公的地方,这地方在韩绛形容就是太上皇的治丧委员会,朝中有头有脑的重臣都在这里。 钱家的钱荨逸、钱泓宣也在,他们是议谥组的成员。 韩绛见到赵汝愚,施礼,然后请赵扩入内后,再施礼,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赵汝愚还了一礼,什么也没说,请赵扩落坐。 朱熹上前开始讲流程以及赵扩应该作的事情,而赵扩呢,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朱熹大怒,喝斥赵扩:“殿下,君子当……”一篇足足五百字的长篇大论出口。 赵扩眼睛都红了,瞪着朱熹。 他正不爽呢,这会一个什么来头的老家伙竟然敢给自已上课。 平时,赵扩就烦那些给自已上课讲道理的,这会更怒,直接抄起手边一物也没看是什么,直接就砸了过去。 若不是叶适反应快,这一下朱熹直接就开飘了。 赵汝愚惊呆了,赶紧出去叫人把韩绛叫了回来。 “绛哥儿,你可否告诉我,嘉王殿下怎么了,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韩绛想了想:“这事我也说不清,我只知道一点点。详细的怕是要问大娘娘宫中的总管太监了,我还是从他那里刚才才听说的。” “你说说,知道多少说多少。”赵汝愚对韩绛施了半礼。 韩绛这才说道:“为太上太娘娘宫中的一个宫女,听说被刺字贬了乐籍。详细的我就不知道了。” 有这句话就够了。 韩家在宫里有人。 赵汝愚是宗室,他也有人,而且这事他知道的还非常详细。 赵汝愚又问:“那么刚才嘉王殿下在宫内有何反应?” “很激烈,不过总算是稳住了。殿下有分寸,我想应该知道眼下什么才是大事。” 有分寸!赵汝愚很怀疑这话,不过他还是向韩绛一拱手:“谢过。” 他感谢的是韩绛告诉他这些事情。 第三六三节 不爱江山嘉王殿下 赵汝愚感谢韩绛告诉他赵扩反常的原因。 韩绛回礼: “尚书客气了,有事您吩咐,我这几天在家里非必要的事情不出门,还有一事,既然我不去谭州了,我想请我的侄儿韩俟,还有我夫人的祖父同去谭州,我爹爹说了,既然答应下来的事情,我韩府一定办到。” 赵汝愚再次一拱手。 虽然他与韩侂胄已经是敌人,可他却很佩服韩侂胄这一点,言出必行。 韩绛回礼,出宫。 赵汝愚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寻常的宫女,谁想竟然是赵扩的人。这事麻烦了。 赵汝愚叫过一个小官,吩咐了几句,那意思就是赶紧去史家,叫史家前来请罪。献上美婢什么都是小事,能解决最好,否则一但赵扩登基死揪着这事不放,史家怎么可能扛住一位皇帝的怨恨。 韩绛没有急着出宫,又到慈烈太后宫中转了一圈。 韩侂胄说过,慈烈太后让韩绛入宫请茶。 韩绛到了,慈烈太后没问什么正事,因为今天的时间不合适,慈烈太后吩咐韩绛五天后再来,中午带着滋补品过来,只说探望长辈。 从慈烈太后宫里出来,韩绛往宫外走。 刚刚出了宫门,却听到一声极惨的哭声,然后看着一个老者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好多人围了上去。 韩绛往那边走了几步就停下了脚步,韩绛告诉自已这里是大宋,这地方皇宫门前,看热闹有可能被误伤,赶紧走。 在韩绛的马车旁,苏师旦站在这里。 “苏先生。”韩绛先一步施礼,苏师旦赶紧还礼:“少君在上,门下有礼。” 礼毕,苏师旦说道:“宫门前倒下的是史太师,告老在家已经十年,后封的太师。到宫门前请罪,这倒下估计就再起不来了。” 韩绛不解。 苏师旦小声说道:“其三子,史弥远!” “了解。回家。”韩绛一拱手,苏师旦回礼之后上了马车,吩咐赶紧回家。 苏师旦来就是这个目的,告诉韩绛躲这事远一点。 韩绛刚才没有靠近看热闹,苏师旦就内心称赞过,忍得住好奇心是为官之道中很重要的一条。 提到史弥远,苏师旦相信韩绛其余的事情都能猜到了。 毕竟十年后史弥远伙同当时的大娘娘杨桂枝害死韩侂胄这事是韩绛预测的,在韩府内部只有够身份的人才知道。 苏师旦就属于够身份的之一。 韩绛事实上很好奇,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能问,至少现在不能问。 这里是宫门外。 韩绛站在马车上,转头往宫门前望了一眼,那位老人家似乎倒下去真的没有站起来,韩绛挑起门帘进了马车:“回府。” 韩绛回到府中后,仅仅半个时辰,陪着赵扩一起刚回到临安的韩俟就乐呵呵的来找韩绛。 “叔父,没救过来。” “谁挂了?” 挂了,这个词是韩绛在大宋发明的,韩俟已经习惯这种说法。 韩俟坐了下来,拿起韩绛的茶壶给自已倒了一杯茶后才说:“史浩,今年八十九了,原本就病重在家,为了自已的儿子跑去求情,这一口气没上来,就!”韩俟没说下去。 韩绛给小炉里加水,却是没接话。 韩俟说道:“可惜了,若是再等几个月,那怕是半个月,史太师也能寿终正寝。” “好人,好官?” 韩俟摇了摇头:“这世人,那有什么好人能当官的,能当官的却都是好人。” 好人不能当官,当官的都是好人? 这话似乎非常的矛盾,完全不合常理。 韩俟倒是很快就解释了:“说两件事,头一件史太师当官之后找到当年救济他的卖饼婆,重礼长拜,将自已第一个萌恩的名额给了卖饼婆的儿子。这事换成我也会干,好多的名声,但是真正报恩还是图名声,怕只有我自已知道。” 韩绛听完后说:“所以,一半一半,只有他自已知道是报恩,还是图名。” “对。”韩俟认可这说法。 而后韩俟又说道:“为什么说当官的都是好人,因为会粉饰自已的名声。他办的第二件事,就是替岳飞平反。在我看来和叔父你要搞什么武穆遗书一个样,还是有目的,为了自已从政的某种目的。” “说的我好象很坏一样。”韩绛只是笑个不停。 韩俟却说:“当官了,那有纯粹的好人坏人,那有什么纯粹的善恶。就说……辛幼安吧,叔父要小心,一但叔父得势给予他足够的支持,他和岳飞相比怕是更麻烦,因为他的执念更深。” 韩绛问:“你原本想评岳飞的?” “是,不过不想评了,你可以问钱家太公,还有叔父的老师。钱家太公与岳飞相识,但外人很少知,叔父的老师也与岳飞有过一点交情。” “恩。”韩绛点了点头表示自已知道。 韩俟问了:“叔父怎么看岳飞?” “不知道,唯能说就是大英雄。其余的细节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因为我不了解,都是听的传闻。对了,给史家送一份仪程吧,依你刚才所说的史太师应该是一个好官,在权势之外还有必为国为民的,我认为是一个好官。” 韩俟点了点头:“我亲自去。” 韩绛又说道:“对了,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一下,然后陪我去一次钱家。我推荐你出仕权知谭州。” “你害我。” 这就是韩俟真实的反应。 韩绛只是笑。 韩俟一脸的苦相:“我不喜欢当官,我就喜欢吃喝玩乐。更何况叔父你以为我不知道,瑶民作乱,已经死了好几个县令了,谭州的官逃了好几个。” “安心,这是美差。” “这个,我不怎么相信。叔父你……算了,虽然你年龄和照哥儿一样大,可辈份比我。” “没事,照实说。咱们关起门来说话,没有人偷听。” 韩俟连喝了两杯茶,这才慢慢说道:“叔父你挺狠的,而且人没有看起来这么纯善,我知道叔公出使前特意不叫朝中的官员去送,你却悄悄的和刘过在黑暗处秘密商量了很久,我敢说刘过到了金中都之后,要办的事情未必叔公都知道。” 第三六四节 皇帝疯了 韩俟说韩绛要办的事情瞒着韩侂胄。 韩绛大笑:“听你这话,好象我要害爹爹,害咱们韩家一样。” 韩俟低着头把玩着茶杯:“肯定见不得光,难说准备坑谁呢。” 韩绛也把低头下,眼睛向上瞄着韩俟的脸:“你比我大,我来历不明,但是我是韩家人,你今年才三十五岁,还年轻的很呢。我保证你五十岁之前能封上王爵,或者我们一起死,再或者一起逃的远远的。” 封王! 这个诱惑够大了,韩俟虽然不喜欢当官,可不代表他不喜欢身份。 出去喝酒,和他年龄差不多的朋友还能比什么,无非就是权、钱、家势。这个王爵很有意思,去青楼都感觉脸上多打一层粉。 韩俟的语气变了:“叔父,你说吧,要干什么,坑谁。” 韩绛内心有一点悲哀,怎么一说办什么事就想到要坑谁,这个非常不好。 韩绛说道:“先处理眼前的事,明天晚上咱们去钱府我给你细讲。” “好。”韩俟立即站了起来,他才回临安肯定有些自已的私事要处理,再说了要去谭州也不知道去多久,行李什么要准备也要挑一挑带那几个妾室同往等等。 史浩是不是好人、好官韩绛不评论。 韩俟的想法有点过于黑暗,一切的行为都与利益挂钩,这一点韩绛也不评论,只是猜测韩俟可能看到了太多官场上的黑暗,人性的伪君子。 韩绛收了茶具,走到门外。 钱浩正在指挥人修剪花园,韩绛走到钱浩身旁:“用钱家的家丁帮我寻找一个人。” “请主君吩咐。” “叶绍翁,曾经在临安城当过官,现在应该隐居临安城某处。陈亮知道,可我不想问陈亮,只想单独的,秘密的先见一个这个人。” “是。”钱浩应了下来。 陈亮想用学术驳倒朱熹,不想使用朱熹的黑材料。 可韩绛却认为,将这些黑材料掌握在自已手中还是有价值的,所以先见一见叶绍翁这个朱熹的同乡,特别是朱熹虐待并逼死亲娘、挖人祖坟这两件事韩绛在穿越前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也不能急,一切等另两件事办完。 头一件,自然是在杨大法身上。 正如陈亮提出朱熹的为人与性格,韩侂胄亲自分析并制定的计划。 朱熹重新恢复官职后,第一件事情并不是以太子侍读的身份来给赵扩灌输自已的理学理想,而是先一步在朝堂之上建立自已的威信。 严蕊案。 朱熹名声扫地、威望尽失。 他首先要恢复他的名声,他的威望。 所以,朱熹需要杨大法,将一件韩侂胄查了很久,却因为太上皇突然驾崩而停止的案子变成自已的政绩。 大量的文书,以及赵汝愚一方了解到的各种情况开始汇总到一起。 正当朱熹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 一个意外出来了。 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这个意外连韩绛都吓了一跳,听到李凤娘急招,赶紧更衣入宫。 宫里出事了。 韩绛急急的赶到宫中,没到皇宫前院,直奔后宫。 皇帝正卷成一团,靠在李凤娘的怀中睡的香。 韩绛靠近,这才看清皇帝怀中抱着一团白布,韩绛小声问:“大娘娘,这是怎么了?” 李凤娘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 韩绛退后几步,到了门口问李凤娘宫里的总管太监。 总管太监回答:“官家今日疯病又犯了,若只是在后宫也就罢了,官家跑到前殿去在灵堂上扯了几块布。” 韩绛摇了摇头:“说实话。” 总管太监跪了,他不敢说。 韩绛猜测,有可能是皇帝发疯砸了灵堂,或是大闹灵堂? 这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韩侂胄不在,依韩绛对朝堂上的认知,这事他分析不出来。 韩绛站在门口心里盘算着:这事对韩家来说,似乎坏不到那里去,对于当今皇帝来说,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想到这里,韩绛再次进到屋内,蹲在李凤娘面前:“大娘娘,这事你怎么看。” 李凤娘这才开口:“我娘家人指望不上了,你爹爹又被赵汝愚支离了临安府,官家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却是吃了些点心就突然不对了,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总之是感觉有谁不安好心。” 韩绛听懂了,李凤娘现在需要一个拿主意的人。 依常例,这个时候肯定是自娘家人最可靠。 但娘家人既然靠不住了,亲家也可以信任,毕竟赵扩娶的是韩家的女儿。却很悲剧的,韩侂胄被支出,人不在临安。 韩绛蹲在地上默默的听着。 李凤娘又说道:“扩哥儿若是即位,你也是太国舅,可有什么主意。” 韩绛那里有什么主意,这事太复杂了。只能心一横:“大娘娘,不行就登基吧。” 听到这话,李凤娘眼前一亮:“可行吗?” “我出去试试。” “速去。” 韩绛从皇帝的宫中出来,也是满头汗。 心中抱怨着,韩同卿怎么不回来,他若是回来家里至少还有一个能商量事的人。韩绛在皇帝宫外站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脑袋里越想越乱。 赵扩登基看起来就是新皇登基,可背后复杂着呢。 左右相公、两位参知政事、枢密院、都院、六部。这些重要的官职自已的老爹韩侂胄也没有一个交待,难道真的怂管,先让他们折腾着,然后再一并收拾? 有没有这么大把握,难道不需要有点什么伏笔? 思来想去,韩绛也没想出一二三来。 没办法,先到前殿去看看。 韩绛到了前殿,太上皇的灵堂还真是乱七八糟,看来皇帝肯定是大闹灵堂了。 赵汝愚来到韩绛身旁:“你怎么看?” 韩绛确实有看法,也有想法。 若是韩侂胄问,韩绛一定会答,赵汝愚额头上就写着死敌二字,韩绛还不是脑残肯定不会说半个字。 可赵汝愚问话,韩绛也不能不说话。 韩绛想了想后,把头低下,小声说道:“赵尚书,我才多大年龄,若是你问我有什么新奇的吃食我肯定有主意,有个县城出点小事我也能勉强把事办了,眼下这么大的事情,我感觉脑袋里嗡嗡的,一团乱。” 第三六五节 诏书 韩绛说自已脑袋里一团乱。 赵汝愚不怎么信,反问:“淮南东路的事情,你办的不是很漂亮?” 话引到这里,韩绛会回答:“那时,我身边有老师、有仲行公、还有史达祖、还有俟哥儿。” 赵汝愚微叹了一口气:“我与你父有约定。这样吧,你既然没主意,那么去见太上大娘娘,只说我求见。其余的事情也不用你过多操心,这些日子有些事情你作个见证,替我传个话便好。” “这个行,我现在就去。”韩绛也没二话就答应了下来。 至于赵汝愚想见慈烈太后是什么意思韩绛也没问。 没办法问。 问多了容易被怀疑。 韩绛这个态度让赵汝愚还是非常满意的。 很快,韩绛便到了慈烈太后宫中。 前殿发生的事情慈烈太后早就知道了,而且还知道详细的内容。 原本她还计划着几天后问韩绛点事,现在韩绛既然来了,而且加上前殿发生的事情,慈烈太后准备把有些话问个清楚。 慈烈太后宫内,除了一位亲信老嬷嬷之外,其余人都退到了外面。 慈烈太后问:“绛哥儿,你从何而来,你的老师是谁?” 韩绛早就想好说辞了,立即回答:“从我记事起,我就在一个大宅子里,而后几位老师每天教我学问,后来我大一点了,开始带我周游天下。关于我的老师,我只知道是吴越钱氏的,我也不知道名字,我给太公提过,太公正在查家谱,也不知道太公现在查到了没有。” 慈烈太后认可了这话,再没必要往下问,既然钱家认可,已经在查证具体是谁,也没必要再问钱家。 慈烈太后不在乎韩绛是谁教的,只在乎韩绛说的是不是真实。 慈烈太后再问:“宛城是怎么回事?” 韩绛吃了一惊,他倒是万万没想到自已老爹把这事给慈烈太后讲了。 看到韩绛吃惊的样子,慈烈太后认为这才是正常的。 韩绛倒没让慈烈太后等,开口说道:“方图是我的人,我在去楚州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有冲突,韩家的护卫杀了对方的人,而后才知道他叫李铁哥,淮南东路私贩武清盐,对于淮南东路来说,动了咱们皇家的钱袋子,对于金人来说,动了他李家的钱袋子。” “李铁哥,是谁?” “他有个姐姐叫李师儿,有个哥哥叫李喜儿,他们兄弟是山贼出身,他妹子现在听说非常得宠,这次爹爹北上,我还特别在船上带了大量珍贵的丝绸与首饰。” 韩绛这么一解释,慈烈太后就知道是谁了。 韩绛继续编故事:“李铁哥有一个死对方就在西京,因为他的兄长有个门人叫胥持国,听说在金国官挺大,也想弄死这个死对方,所以这是一个阴谋,只是借了方图的名,方图一个私盐贩子还能打下宛城,是另有人动手,他只是背了这个名声。” 这话也在理,慈烈太后勉强信了。 韩绛看慈烈太后信了,编的也就大胆了一点。 “七亿钱,这是买宛城的钱。因为得到宛城之后,城中富户的家产远高于这个数。而后在胥持国需要的时候,李铁哥亲自带兵平叛,方图退离,李铁哥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我也得到我想要的。但是。” 听到但是,慈烈太后眼神变了:“继续说?” 韩绛笑了:“我韩绛吃到嘴里的肉,还能吐出来还给他,不可能。这个游戏再玩下去,可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很快,大天灾,千里洪水。金国根本扛不住这次天灾,金国也会由盛转衰。” “等时机成熟,我爹爹上位成为相公的时候,宛城方图等人或被招降,或被咱们宋军打败,这便是爹爹的功绩,或再加把劲拿回汴梁,爹爹便可青史留名。我韩家也就稳了,至少三代蒙恩。” 没错。 完全没错。 大宋朝堂上谁管你过程是什么,一切以结果论。 慈烈太后在后位上五十多年了,她知道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慈烈太后又问:“吴家,在这里什么角色?” 韩绛回答:“太姨母,没有吴家在绿林的号称力,那来的宛城八大王。” 还不错。 慈烈太后倒是很满意韩绛的回答,韩家吃肉肯定有跟着喝汤的,而吴家似乎是一起吃肉的,这很不错,非常的不错。 慈烈太后又问:“最后一问,你怎么知道会有大天灾?” “恩,我说有,一定会有。这是天道,天机。” 韩绛这次用了一个很装逼的回答方式,却不愿意再解释。 慈烈太后不信,但她也没打算再问。 她在乎的问题只有三个。 韩绛有没有不臣之心,韩绛是不是在乎韩家,韩绛有没有把吴家放在心上。 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她都得到了,其余的不重要。 慈烈太后将一份诏书让自已身边的老嬷嬷交给韩绛:“赵汝愚想要什么本宫知道,把这个交给他。” “是。” 慈烈太后对皇宫内的事情看的极透。 只要是与皇宫内有关的,她那怕在深宫之中也能了如指掌,把每个人都算的清楚。 韩绛拿着诏书跑到了前殿,诏书的盒子封条还在。 赵汝愚也没有去检查封条,韩绛看过或是没看过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诏书只有寥寥几个字。 打开诏书赵汝愚也没有回避韩绛,让韩绛一起看。 第一行五个字:梓宫前垂帘。 韩绛摸了摸脑袋,他不记得皇宫之中有那一个宫叫梓宫。不过不重要,赵汝愚已经笑在了脸上。 接下来第二行,十二个字:皇帝心疾,未能执丧,曾有御笔,欲自退闲。 最后一行九个字:皇子嘉王扩可即帝位。 赵汝愚捧着诏书让韩绛再看一遍,而后将诏书放回盒中,转身吩咐道:“来人,吩咐各官领旨。” 很快,这前殿就有许多人开始忙碌了起来。 韩绛很想说,你们要我干什么,我站在这里很累的。 一只实木的盒子,说不重也好几斤。韩绛一直捧着,就站在这前殿正门外左侧,因为盒中有诏书,韩绛也不敢乱动,更不敢走开。 只是感觉,很累,手已经酸了。 第三六六节 上手就扒(五更) 许多官员开始进宫,包括生病在家的周必大也来了。 周必大来到韩绛面前:“诏书上写的是什么?” 韩绛给背了一遍后问:“周相公,梓宫在那里?” 周必大一脸的严肃:“回去你老师那里,领十下手板。”然后指了指正殿内太上皇的棺材:“梓宫。” 韩绛懂了。 这个词真的在韩绛穿越前没有听过的,现在明白梓宫就是皇帝的棺材。 梓宫专业点的解释在韩绛穿越前,应该是指死而未入葬的皇帝灵柩,往前的解释更多。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就在韩绛捧着那木盒感觉上自己快要疯的时候,有人过来接过了韩绛手中捧着的木盒。 木盒离手的瞬间韩绛感觉自已头晕眼花,往后不由的退了一步却有两人扶住了自已。 一个声音传来:“建安伯辛苦了。” 韩绛这才看清面前的人,他见过,但不熟悉。 面前的人叫黄裳,有一连串的职务,什么中书舍人、起居舍人等等,真正的实任职务是嘉王府翊善,他的官方主要任务是给赵扩讲书,可赵扩这书呆子硬是把这位用成了一个图书管理员。 此人不太爱说话,喜欢写各种上疏。 韩绛看清眼前人之后,双手起抬起一礼,手臂却是酸的动也不动了。 黄裳点了点头,捧着那诏书盒进了殿。 他知道,捧着诏书盒一个时辰,还好是韩绛年轻,若换成年龄大一点的人,能站在晕倒,这诏书盒越捧越重,捧到手臂失去知觉却也不能放下,只凭一口气撑着。 韩绛不太懂朝中的事情。 若是韩侂胄在这里就知道,谁接过韩绛手中的招书盒代表谁就是下任礼部尚书,这是铁律。 原先的礼部尚书接过,就代表可以连任。 非原礼部尚书接过,皇帝登基不出三天,正式的圣旨就会下发,此人一定会是礼部尚书。 因为韩绛手中的诏书相当于新皇的即位诏书,不是普通的东西。 赵汝愚花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在与其他人商议新任礼部尚书的人选问题。 朱熹想当,可他也清楚自已的资历不够。 所以强烈推荐了算是赵扩半个老师的黄裳,很快,他就是帝师,帝师不是官职,只是一种称呼,他想凭这个身份给自已谋求一个好官职,推荐黄裳便是原因。 帘已经挂好,慈烈太后换上正式的服装坐在帘后。 黄裳站在帘前,等百官到位,大声念出了慈烈太后的诏书。 站在下首的赵扩听完后有点懵。 他虽然是一个书呆子,虽然智商不正常,虽然有轻微自闭症,但却不是纯傻子。 赵扩脑袋里首先想到的是赵抦。 争皇位,赵抦现在给流放了。 最最重要的是,当了皇帝自已就办法著书了,他要著书,他要修三十六记,他修宋武大典,他要修兴宋农书。 与修书这个伟大的梦想比,让皇帝见鬼去吧。 诏书都念完有一柱香时间了,依常理,赵扩应该赶紧出来谢恩,可他依旧站着不动。 赵扩哭了:“臣做不得,做不得。” 赵汝愚上前:“天下应当安定社稷、国家为孝,如今朝廷内外忧心忡忡,天下万民皆恐惧,万一发生更多的变故,殿下如何面对列位先皇。” “不,不。” 其他也有臣子过来劝。 可怎么劝,赵扩却是哭的更凶了。 慈烈太后站了起来,一挑门帘就准备出来,同时说道:“取官家袍服来,本宫亲自替他穿上。” 听到这话,赵扩要逃。 只见一人从殿门口人群中冲了出来,抱着赵扩放倒,然后三两下就把赵扩给扒了,然后高呼:“奉太上太娘娘令,替官家更衣。” 韩绛。 没有谁能够想到,韩绛竟然这个时候冲出来直接就把赵扩给扒了。 赵扩要反抗,韩绛压着赵扩:“扩哥儿,当了皇帝可以重开武科、医科、农科,取天下名士助你修书,别担心朝政。” “真的!”赵扩大吼一声,吓的韩绛差一点坐倒在地。 这一声大吼,百官都听到了。 韩绛很尴尬,可还是点了点头:“真的,这一点黄翊善与赵尚书可以保证。” 赵汝愚心说我保证什么。 韩绛知道百官在等,立即说道:“殿下说想开恩科。”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开恩科是什么事? 赵汝愚上前:“今秋就开科,明年春天临安会试。” “好。” 一群太监这才一拥而上,替赵扩更衣。 赵汝愚站在首位,带领百官跪拜,高呼万岁。 赵扩登基,正式成为了皇帝。 当天,黄裳进礼部尚书、韩绛的崇政殿说书的官没了,不过给了韩照一个崇政殿书记的九品小官,成为皇帝的新任小秘书。 皇帝身为的太监、宫女长等内监,赵汝愚管不上。 立韩氏女为皇后,这是之前就定下的事情。 而且太子妃若不立皇后,立其他人赵汝愚也没办法给天下人交待。 韩俟进宫了,当朝皇后是他亲姐姐,韩俟要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帮着姐姐调整名单,将皇宫内与韩家亲近的太监、宫女升了一个遍。 这事赵汝愚知道,可他没办法管。 前前后后,折腾了五天。 韩俟回来了。 “叔父,说三个事。你想不到,太叔公也想不到的事。” 韩绛只是问:“你爹怎么在严州不回来了?” 韩俟回答:“不能回来,怕引起赵汝愚不高兴,没办法。” 好吧,这算是一个理由。 韩俟说道:“头一个事,我发现太上皇是真疯了,把太上娘娘当是奶娘了。这事是咱们亲信的宫中女官亲眼看到的,没几个人知道,叔父知道就行了。” “恩。” 韩绛心说,这不是大事。 韩俟说第二个事:“还有,黄裳与朱熹吵了一架,这事没外传。黄裳骂朱熹的话和当年唐仲友完全一样。那意思就是,官家身为帝皇应该知天下所学,独尊你理学一门会偏听偏信。朱熹很不高兴,就当时在场的小太监说,朱熹脸黑的吓人。” 韩绛很在意这事,立即问:“官家怎么一个反应?” 第三六七节 历史的强大修复性 韩绛问官家什么反应,现在的官家就是赵扩了。 已经不可能再称呼扩哥儿,或是别的什么,那怕韩俟已经是正牌国舅。 韩俟回答:“没反应,官家这几天没修书,只是在研究恩科的考试,似乎是准备亲自出题。朱熹还不知道这事,我在想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韩绛来了兴趣:“有看到考试题了吗?” “没,我让照哥儿留意一下这事,可官家似乎瞒着所有人,连身边的太监都不让看,只是让照哥儿不断的去取书,这些天照哥儿累瘦了一圈。” 韩绛点了点头,也没接话。 这事会怎么样,等自已老爹韩侂胄回来再说吧。 韩俟这时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关上门走到韩绛面前:“叔父,最后一件事,超出了我的想像,怕是叔父也会吃惊。” “怎么?” 韩俟声音变的更低:“非常,非常可靠的消息。你知道原嘉王府的太监、宫女基本上都是咱们的人,现在皇宫中主事的也基本上是咱们的人。” “恩,恩。”韩绛连连点头。 韩俟声音更小了:“确定,官家去史太师家了,只说是上柱香。可私下里,史弥远把官家引到了后堂,杨桂枝在,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妹妹叫杨莲枝。我叫人调查了,铁定不是亲的,还有一个人,改了姓,现在叫杨次山,说是杨桂枝的亲兄长,或是亲戚,但肯定原本不姓杨。” “还有,就跟着官家的小太监说,他听到一句话,史弥远要把杨桂枝扶正。” 韩绛不解:“你刚才说,史弥远把官家引到了后堂。” “没错,就是叔父想的那样。” “我想,想想。” 韩绛往后一靠,半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韩俟把核心的重点已经讲了,其余的事情他不想再操心了。在韩俟心中,自已这位年龄和自已儿子一样的大的叔父绝对是一个狠人。 为保障自已亲姐的皇后位置稳当,真下起黑手来连皇帝都扛不住。 别说你一个皇帝看顺眼的女子。 韩绛闭着眼睛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历史果真有强大的修复性。” 第二句是:“俟哥儿,去曹家送重礼,告诉他们我韩绛这几天会去拜访曹家,有要事商谈,只说关于你即将去谭州赴任的事情。” “好,我亲自去办。” 原计划,韩绛是要去钱家商量韩俟去谭州当官的事情。 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韩绛万万没想到的是,史弥远真是了不起。 先不说,韩府与吴府怎么把史弥远和杨桂枝坑到一张床上去,只说史弥远竟然效仿史之名龟,真是一个狠人。 邪门。 下午的时候,看时辰差不多了,韩绛准备出门。 这时,吴松来了。 吴松一进门就把韩绛推回了书房,开门见山的说道:“原本是不想来见你的,但这些天你韩家外面的眼线太多,所以有些机密的信就送到我这里,要紧事。” “舅父,我现在也是要紧事,急着出门。” “说。”吴松大大咧咧的坐在上首的位置,他要听一听韩绛的事和自已的事那个要紧。 韩绛说道:“史弥远要把杨桂枝扶正,就可靠消息官家在史弥远家里和杨桂枝,还有一个她所谓的妹妹杨莲枝玩了一出一龙双凤,还有一个改姓杨的叫杨次山听说要给封个小官,所以我要赶紧去曹家。” 吴松呵呵一笑:“这倒是有意思,不过不意外。” 韩绛大吃一惊:“这还不意外。” 吴松笑着说道:“吴老鬼死了,年长的两个儿子都是废物,老三史弥远现在才是八品小官,他不想点办法怎么升官发财。怕是他这会还在家里偷着乐呢,这天下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当乌龟的。” “这话说的真难听。” 韩绛不爱听。 吴松却说道:“回头问问你爹爹,你就懂了。” 想到韩侂胄,韩绛不用问也瞬间就明白了。记得自已刚穿越过来就听小仆人韩千提到过,有人给韩侂胄献女、献子、献妻,当时感觉非常的离谱。 现在听吴松这么一说,韩绛只能骂了一句:“这些家伙真是不要脸。” 吴松没接话只问:“你到曹家干什么去。” “烧冷灶,曹家现在不比当年,可威望还有。我知道原嘉王府有个妾室是曹家的,只是不知道在曹家什么身份。就这事。” “还真是一个事。”吴松说完大喊一声:“来人。” 立即有吴家仆人进来,吴松吩咐道:“拿我的帖子去曹家,告诉他们说我一会带我外甥绛哥儿去拜府。” “是。”吴家仆人立即就去办了。 屋里没其他人的时候,吴松却也没急着说,低着头想了一会后才开口:“宛城那边的事情,有点超出原本的计划了。” “如何?”韩绛倒是相对平静。 计划这东西永远都不准,无论是穿越前还是此时。 吴松依然没有急着说,先是倒了一杯水后坐在韩绛的身旁:“我找的人死了两个,残了两个。他们留下活,死的值,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前段日子刘仙伦献策你岳父作主,他们夜里袭击了西京,用的是你给你家大娘子那件大玩具原料改装的物件,靠牛筋弹弓射进西京的。” 韩绛这次没接话,默默的听着。 吴松微叹一口气:“这事麻烦了,炸死了一个人。” “谁!” 韩绛心说用硝化甘油装了几斤的东西,那威力破坏力至少在三十米,波及可能达到六十米,那东西只要扔进西京,也就是洛阳城不可能不死人。 吴松说道:“知道完颜守贞吗?西京留守,根本信中所说,刘仙伦明确的告诉前来谈判的金人他要夜袭西京,原本就是一种谈判的手段,威胁。这事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呢?” 完颜守贞,就听这个名字,肯定是金国皇族。 韩绛问:“我岳父的意思呢?” 钱皓桁既然在宛城,韩绛相信以自已岳父的智慧肯定会有建议,肯定不会是只写封信回来问,这事要怎么办。 第三六八节 宛城有点超出计划 吴松苦笑:“他的意思是打,但不是打洛阳,而是打方园五百里之地,化整为零,全部攻击金人洛阳城以南所有的猛安谋克,攻击所有的金国贵族庄园。这一点得到了翟笱的支持,以攻代守,坐实义军之名。以防止万一金国大举报复牵连大宋。” 韩绛站了起来,原本就是一个宛城,现在搞的似乎在金宋开战的节奏。 玩大了。 吴松又说道:“还有,我的路子送来的消息,京兆的守军五万精锐西进,被埋伏了一次之后,没的退兵反而又增加了三万。” 不用韩绛猜,吴松已经分析过:“临洮城怕是已经易主,西北的乱子可能比想像之中的大。现在舅父很严肃的告诉你一句,辛幼安疯起来,除了你之外,这天下没有比他更疯的。很吓人的那种。” 韩绛指了指自已,这话他不服。 吴松没解释。 吴松心说,你韩绛还不疯吗? 正常人谁敢在这时候挑起两处大战,现在已经玩出火了。 韩绛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突然开口说道:“我现在知道了,战争这种游戏非常的不好玩,根本不可能按自已设定的剧本走,除非强弱相差巨大。谁敢保证没有一点意外呢。” “没错。” 吴松认可这说法。 韩绛叹了一口气:“是我自大了,眼下我不在宛城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况,想来岳父与翟笱将军肯定已经商量过了。” 吴松问:“你要回信吗?” 韩绛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已回信也没用,自已不是神棍,宛城发生的事情肯定复杂异常,自已不了解详细的情况就没办法提出有效的建议。 更何况,论智慧自已的岳父甩开自已八条街。 吴松站了起来轻轻的拍了拍韩绛的肩膀:“听舅父一句,写一封信过去。有时候那怕是一句那么一点点用的废话,你也让他们知道你一直在关心这事。我已经秘密派人接了至少二百户家眷。若是临洮有谱,送过去最合适。反之就接回严州。” “恩,恩。”韩绛认可这话。 吴松已经算是给战死的人一种保障了。 吴松又说道:“当然,你能写出一点什么很有深度的东西出来,更有意义。” “深度?”韩绛被这话给问住了。 吴松呵呵一笑:“有人在前面拼命,后面的人除了保障物资之外,还有人心的支撑。你岳父在前面,人心就稳,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就够了。但更多的人却知道,还有大人物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你读了不少书,书中自然有什么东西可以用一用吧。” 韩绛听到这话不住的点头。 古代成为大贵族的都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早就变成白骨了。 大贵族总是有许多人愿意追随,必有原由。 韩绛开始在屋里转圈,他对战争的理解十中有十都在电视剧是,记得穿越前电视里演的战争全是神剧。 神剧!!! 韩绛猛的一拍脑袋,作人怎么能忘记最伟大的爷爷呢。 韩绛快步走到书桌上,提笔写出十六个字。 传说中,最最伟大,最最神奇,最最无敌的十六字真言。 此时太合适了。 钱皓桁与翟笱已经选择了一招极高明的战略,那就是放弃宛城化城为零。 而金军眼下在短时间也不可能去复占宛城,因为他们兵力不够,控制大城需要许多兵力,而且一座空城谁知道有多少陷井在其中。 更何况,死掉了一个大人物,西京守军肯定要拼命抓到魁首。 是时候了。 让金人见识一下什么叫伟大了。 韩绛写完十六字真言,猛的拉开门:“来人,叫影夫人来。” 吴松有点懵,他不知道韩绛这会叫影夫人干什么。 倒是有仆婢赶紧进来立屏风。 影站在屏风后,韩绛背着手:“影,替我代笔,写。” 影没接话,铺开纸提起笔。 韩绛酝酿了一下情绪:“自汴梁失陷、靖康之耻。是时候我中华文明各族到了团结一心的时刻,我们坚定的,坚持与敌人英勇作战。受战争灾难、为着自己民族的生存而奋斗的每一个炎黄子孙,无日不在渴望胜利带来的和平。” 吴松坐了下来,他早就听说韩绛的策论天下一绝。 今天亲眼听到确实非凡。 韩绛的策论并非是那种古雅华丽的文字,却是朴实无比,让没读过书的人也能读得懂。 韩绛在影写完一段后继续开始一边背一边改编。 这篇文章韩绛曾经背过,不能保证全部背下来,可核心思想与大概的意思却能够背出来。 韩绛继续:“然而对金人战争的过程究竟会要怎么样?能胜利还是不能胜利?能速胜还是不能速胜?这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这是一种持久的战斗,我们要持久作战,为什么是持久战,怎么样朝廷持久战……” 一篇伟大的文章在韩绛连背带改的过程中完成。 其中加入了韩绛与大宋过往历史的了解,以及自已想法中的私货。 上万字的一篇文章。 吴松从坐着听,变成了站着听,然后双手紧握拳头,再到双手交叉握紧,眼睛瞪圆。 没有草稿。 吴松比任何人都肯定,这篇文章是没有草稿的,因为自已和韩绛提了要写点东西送到宛城去。 他也亲眼看到,韩绛一边想,一边思考,一边背出来。 其中还有多次不断的调整与修改。 这比曹植七步成诗牛多了。 影把文章写完,不断的揉着自已的手腕,一口气写上万字很辛苦的。 可影也明白,这样的文章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只能自已来代笔。 韩绛揉着发胀的头坐在椅子上,好一会才缓过来。 超高速的脑力劳动很累的。 韩绛说道:“这是两封信,分装。” 影离开,吴松这才去看手稿,他虽然读书少,可这样的文章他有信心抄一份的,当然还可以请另一位高人来抄。 不行,这需要马上给脸上帖点金。 吴松立即吩咐,去请韩绛的老师陆游过来。 完美的代笔人。 最最最重要的是,这么好露脸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陆老头你不是看不起韩家嘛,这文章你来点评一二。 第三六九节 宋之曹府 吴松乐呵呵的翻看着那稿件,又拿起最初韩绛写的十六字真言。 “厉害,这真是兵法大家,寻常人办不到。” 韩绛笑笑没接话,韩绛心说你当这十六个字真言是白给的,配上论持久战的宋代版,这就是接下来至少三年宛城、临洮城周边的战斗方式。 韩绛只差面朝东方跪下来祈求毛爷爷保佑了。 很快,陆游到了。 这些天正在钱府带队整理钱府收藏的各种农书,以及钱府收集到的出色农户的经验书之类。 这不全是为赵扩想修书,兴农是大业。 陆游到。 看到这文章一个字都没说,默默的磨墨,而后开始抄。 在韩绛眼中,这不是文字,这是鬼画符。 陆游站在那里不断的写,越写越快,如果刚开始在韩绛眼里中鬼画符,陆游写到小兴奋之后,韩绛有种感觉陆游或许能够认识自已穿越家医生的处方签。 陆游已经完全看不懂了,写的是什么字半个都不认识。 事实上,吴松还不如韩绛呢。 从陆游开始写,他就不认识字了。 原本认识的几个字,现在完全变成了文盲。 陆游不担心。 因为读这信的是钱皓桁、辛弃疾。 这两位可以轻松的,一个字不差的将这信读完,辨识的极清楚。 吴松小声的对韩绛说:“我的意思是,先送到翟笱处。” “这里有什么讲究没有。”韩绛是真不明白,这信为什么要先送到翟笱处。 吴松坏坏一笑:“让老翟也体验一把目不识丁的感觉,嘿嘿。” 我去! 这理由,无敌了。 吴公冲着陆游一拱手:“放翁,我带绛哥儿出去片刻,到曹家去去就回。” 陆游一摆手,示意别来打扰自已。 一刻钟后,曹家。 曹家是大宋开国名将曹彬之后,曹彬打仗很猛,生儿子也是很猛的,北宋灭亡曹氏族人南迁,号称万户。 事实可能比这人号称的人数更多。 曹彬一堆儿子,无数孙子,到现在已经传了十代,曹家的人数相当的惊人。 到了曹府转角处,吴松问韩绛:“你说走正门,还是走侧门?” 韩绛原本计划走侧门,可现在吴松一起来再走侧门合适吗? 吴松看韩绛不说话,便说道:“太祖开国封了十将,现在只有曹家了。后来又有些名将,杨家早就废了,高家现在文官多没武官,呼延家不提你知道,岳飞若不死现在倒是良将名门,可惜死了。” 韩绛没接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吴松继续说:“韩、刘、张三家后人全是废物。眼下算得上良将只有吴家,勉强算愿意打也还能打的,翟、刘、李,身份低一点的孟、雷。其余的提不上。” 两个刘。 韩绛知道,一个是刘光世,一个是刘锜。 同姓,不同堂。 韩绛问:“曹家呢?” 吴公回答:“开国,曹家流了不少血。立国,曹家血战沙场。靖康,曹家死了好几千。若真有亡国之危,曹家还能再死万余人。” 听完这话韩绛不再犹豫:“走正门。” 正门,就是正式拜客。 侧门,可以说是串门子,也可以说是秘访。 韩绛没细读过历史,只知道大概的事件,说到曹家,蒙古南下的时候曹氏双雄血战蒙军,两战杀的蒙军血流十里,二十里。 最终因为没的后援,全军战死。 这对抗蒙古的曹氏双雄就是曹彬的十二世孙。 既然是走正门,以吴松、韩绛的身份,曹家肯定是要身份的人出迎的。 曹家在此时已经有了许多分支,在临安的城这一支家主曹佑轩。 曹彬十世孙,这一辈轩字辈。 曹家也是祖上有王爵,现是公爵府,临安这一支家中做官的也不少,最大的一个官是荆湖北路转运使。曹佑轩虽然是家主,却只是一个兵部侍郎。 站在门口,曹佑轩心里犯嘀咕。 韩老贼的儿子来干什么。 这吴松又跟着过来干什么。 这两个坏种,肯定不安好心,曹佑轩在朝廷上一副糊涂的样子可心里却明亮着,用韩侂胄对此人的形容就是三毛七孔。 用韩绛的话来形容就是鸡贼的很。 曹佑轩很清楚,赵汝愚看似现在风光无限,谁知道有多大的坑在等着他呢,真以为韩老贼那么容易退缩。 当年张说怎么死的,赵汝愚你怕是忘记了。 所以,韩绛到。 那怕是晚辈,曹佑轩也打算亲自出来迎接。加上吴松也一起来,他这个亲自迎接更有说辞了,他是迎接吴松。 曹府门家,两边见礼。曹佑轩将吴松、韩绛二人迎入府内,花厅备茶。 坐下之后,曹佑轩先开口,用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开场:“绛哥儿,你似喜好布衣。” 韩绛拉了一下自已的衣服,这衣服是麻的,可不是普通的麻,制造成本不低,而内衣更是纯棉布的。 丝绸这东西韩绛不是很喜欢,因为一出汗容易粘身。 曹佑轩问起,韩绛笑着回答:“我最近在省钱,要省下每一文钱,经我爹同意我给家里定了一条规矩叫光盘行动,实施这段时间以来我亲自查了账,平均每个月能够省下几千贯钱,节约度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七。” 曹佑轩哑了。 吴松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韩家的光盘行动……怎么说呢。 曹佑轩轻咳一声:“绛哥儿,你可知道你家的光盘行动在临安府内是贵族中的笑料,普通小民眼中,怎么说呢。你非李幸,这已经不是秘密,虽然没有公开。普通小民都说,韩家捡了一个会持家的男子。” 持家,在宋是妇人的美德。 可男子持家一定会被嘲笑。 韩绛有话说:“曹公,我帮你算一笔账。请准备纸笔。” “来人,备纸笔。” 韩绛开始列表格:“曹公,衣、食、住、行。咱们一条一条的说,先说衣。我韩家的新规矩,每个人衣服分类,分为常服、工作服、礼服。以前不分类,婢女们穿着礼服去作工,衣服坏了就要重制,这花钱老多了。” 韩绛一条一条的写着,很快大几千贯就省出来了。 第三七零节 又一个老爹得罪过的高门 这时,韩绛从袖子里拿出一样神器,双手捧到曹佑轩面前:“曹公,仅此一物就为我韩府一年省下五千贯制衣费,至少!” 一对袖套。 曹佑轩试着戴了一下,若有所思。 韩绛来了一句...0$$$$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者:绝代风华------都市:神都猛虎岳风 神都猛虎岳风转送门地址:?ttps://?ww./6/ ?ttps://?.?/6/ 内容试读:https://?/ https://?.?/ 内容简介:岳母:好女婿,求求你别离开我女儿... 第一章好消息 “岳风,把我们洗脚水倒了。” 沙发上坐着三个女人,刚刚泡完脚。远远看去,三个美女性感有致,美的各有千秋。这三个女人,正是岳风的妻子,和她两个闺蜜。 听见妻子的吩咐,岳风弯腰将三盆洗脚水倒掉,不敢有半点抱怨,只因为他是上门女婿。结婚三年了,他在家里没有一点地位。因为一点小事,就会被妻子和岳母骂一顿。在这家里,岳风的地位都不如一条狗。 和柳萱结婚三年,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连她的手都没碰过!每天睡觉,岳风都睡在地板上,只因为柳萱打心里瞧不起他。 洗衣做饭收拾房间,这些都是岳风的活。有一次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个碗,结果被妻子训了半个小时。 有一天晚上,岳风起床上厕所,结果把柳萱吵醒。柳萱直接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那是岳风第一次被打,从小到大,连父母都舍不得打自己!可是岳风敢怒不敢言,当时只能不停的道歉。那一夜,他被罚跪了一夜。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岳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谁叫自己当了上门女婿呢?最痛苦的是,三年的朝夕相处,自己不争气的喜欢上了柳萱。尽管柳萱瞧不起他,总骂他废物!https://?.?iquge?_ 岳风本是岳氏家族的二公子。岳氏家族,号称江南第一大家族。三年前,岳风用八百万现金,买了东南石油公司百分之八的股份。 当时岳家上下几百人,纷纷指责岳风,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不怀好意,想掏空家族资金。 经家族一致同意,将岳风逐出家族,不仅如此,就连他的父母,也被逐出去,族谱除名! 这三年里,岳风体会到人情冷暖。以前的朋友,兄弟,都想尽办法远离他。为了生活,他只能选择当上门女婿!这件事,自己从来没提过,就连妻子柳萱都不知道。 “萱姐,你老公被你管教的不错啊。”闺蜜赵璐说道。 柳萱冷冷笑了一声:“你说岳风么?我看见他就恶心。别人都嫁给豪门,我倒好,嫁给这么一个废物。你看他一身穷酸气,一看就是乡下来的。明天就是我们柳家的年会,带着他去,我都嫌丢脸。”?ttps://?.?iq_手机端一秒記住『→m.\B\iq\u\g\eTv.C\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赵璐忍不住看了一眼岳风,的确,穿着一身地摊货,看着就寒酸。赵璐笑了一声:“萱姐,那我们不说他了。说点正事,听说你的公司,最近出现点问题?” 柳萱点了点头:“上个月我们做服装生意,赔了几百万。现在公司的资金短缺,急需五百万。在一周之内,必须找到投资人,支援我们公司。” 赵璐叹了一口气:“可是萱姐,一周之内,谁会拿五百万支援你啊。” 柳萱并没有说话,此时的她,发现岳风已经倒掉了洗脚水,正在一边偷听。柳萱瞪了他一眼,冷冷开口:“岳风,谁让你站在这里的?滚去把我衣服洗了。” “还有我的牛仔裤,在我行李箱里面,也帮我洗了。”赵璐也开口说道。手机端一秒記住『→m.\B\iq\u\g\eTv.C\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岳风哪敢抱怨,将衣服放在洗衣机里。顺便把自己衣服也洗了,明天是高中同学聚会,得穿干净点啊。心中正想着呢,结果就这个时候,手机一下子响起。打开一看,是一条短信。对方的号码,尾号六个八。看到这个号码,岳风紧锁着眉头,这不是岳氏家族的号码么? 岳风好奇的打开短信,结果这一看,整个人瞬间愣住! ‘二少爷,求求你帮帮岳家吧。岳家急需资金,需要你的支援!’ 莫名其妙!岳风紧锁着眉头,三年前,家族把自己赶出去。现在自己一无所有,兜里只有二十块钱,家族需要资金支援,找我有什么用? 正想着呢,手机再次滴滴一声,又是一条短信。 ‘二少爷,我求求你帮帮家族吧,三年前您买的石油股份,如今翻了很多倍,我求求您..没有你的支援,家族就要毁了..’ 啥?!卧槽! 岳风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拿出一张紫晶银行黑卡。这张卡,已经荒废了整整三年了。这可是身份的象征啊,每张卡都有专门的业务员。他急忙拿出手机,直接拨打了人工服务! “您好,岳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一个甜美的女声传来。 “快快快,给我查查余额。”?ttps://?.??q_?l “好的您稍等。”女人缓缓说道。也就是几秒钟,便再次开口:“岳先生,您卡中的余额,数目较大,我们无法查询,请您去银行vip窗口,出示身份证之后,方可查询。” 话音未落,岳风直接将电话挂断! 哈哈,哈哈哈!银行卡余额数目较大?!哈哈哈!没想到,因为三年前的这次投资,自己被赶出家族,没想到三年后,这笔投资竟然给自己一个惊喜!也不知道现在这张卡里,到底有多少钱! “萱姐,你看岳风,打电话查自己的余额呢。”赵璐忍不住笑出声,对着柳萱说道。 柳萱也笑了出来:“我每天给他二百块钱零花,三年下来,他也攒了不少。” “萱姐,你就当养一条狗吧。”赵璐话音落下,三个女人笑作一团。 岳风激动的跑过去,看向妻子说道:“公司缺五百万,要不然..要不然我帮你想想办法?” “哈哈哈..”赵璐笑的根本停不下来,她看了一眼岳风说道:“岳风,你知道五百万是什么概念吗?萱姐每天就给你二百块钱,你要是能拿出五百万,我叫你爸爸。哈哈。”推荐阅读TVhttps://?.?/?/ “是么?”岳风露出憨笑:“那你记住自己说的这句话。” 这个时候,柳萱终于忍不住了。这岳风是不是脑袋有问题,一身穷酸气,在这看着他就烦。柳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滚开,别在这碍眼。” 岳风哦了一声,也没说话。 这天晚上,岳风兴奋的一夜未睡。他甚至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不行,明天一定要亲自去一趟银行,查查余额! 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才勉强睡着。结果睡的正香呢,就听见客厅中,传来岳母的声音。 “岳风,起来送我女儿去上班。” 岳风在睡梦之中,听到了岳母沈曼的声音,但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呢,翻了一个身继续睡。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打开,沈曼走进来,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我叫你送柳萱去上班,你听不见么?”沈曼冷冷的说道。 不得不说,岳母沈曼真的漂亮,三十多岁的年纪。她保养的很好。https://?.?i??/.co?/ 岳风迷迷糊糊的从地板上起来,看着沈曼,满脸的懵逼。结婚三年,自己从来没和柳萱出去过,只因为她嫌自己丢人。如今竟然让我送她去上班?! 此时柳萱也走过来,她身穿职业装,急的跺了跺脚:“你快点啊,是聋吗?还是不愿意送我?” “愿意愿意!”岳风头如捣蒜,赶紧换了一身衣服,骑着自己的小电动车,载着柳萱前往公司。 柳萱一肚子火,因为公司的资金短缺,急需五百万的投资。但是现在找不到投资人,公司面临倒闭!所以紧急召开股东大会,作为公司总经理,她必须要到场。可是早上起来,刚才走到楼下,柳萱才想起来,自己的车被赵璐借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让岳风送。 神都猛虎岳风转送门地址:/6/ /6/ 内容试读:/ / 第三七一节 宫里那点事 韩绛只当是曹佑轩要道歉,吴松却非常清楚,曹佑轩现在答应下来是给韩家面子,但细节没谈。这种大事肯定是要利益交换的,让韩侂胄过来就是谈细节,重点是利益交换,道歉什么只是一个借口。 曹佑轩拍了拍手,有仆从入内。曹佑轩吩咐道:“带建安伯去挑几件瓷器,取我的收藏。” “谢过,谢过。”韩绛都笑脸上了。 看韩绛出去,曹佑轩对吴松说道:“绛哥儿有眼光,大气,而且博学。但不懂官场,人情世故还算行,但不够好。今天上门,依我看来他冒失了。” 吴松点了点头,韩绛的弱点他知道。不过,吴松却说道:“我家绛哥儿真的才,严州变的更好了,民比去年富了。家里花的少,却穿的更好,吃的更好,仆役们很认可绛哥儿。” “他有才,非常有才。” 吴松又说道:“他有一个理论,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小孩子作选择,成年人谈利益。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恩,但不够。”曹佑轩说的清楚,韩绛不错,但还不够好。 “不,你想错了,他才十七。”吴松的话让曹佑轩不由的点了点头,他忽视了韩绛的年龄,他已经把韩绛放在晚一辈却对等的位置上。 曹佑轩摇了摇头:“你说的没错,可他若只是与其他十七岁少年郎一样,或是读书、或是习武,再或者走鸡斗狗,我也不会说他不够好。这朝堂也是沙场,入了局便只有生死荣辱,无论是你是七十,还是十七。” “是,我记下了,会告诉我妹夫的。” “恩,我等平原公登门。” 曹佑轩没明说,可话中的意思是,韩绛的来意我明白也接受,也同意韩绛的提议。但韩侂胄若没有来,一切当我没答应过,韩绛还不够水平去谈深层利益交换,以及两府结盟的事宜。 不是资格,是水平。 说的直白一点,韩绛还太嫩了点。 从曹家离开,韩绛一路都乐呵呵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谈的好,还是因为背了好几件茶具回家。 半道,吴松对韩绛说:“宫里的事,你想的简单了。” “我懂。” “真懂?” 韩绛很认真的回答:“以前吧,我感觉宫里的那点事就是几个女人在争男人,现在我是看懂了,这是一群女人背后的家族在争势力。” “一半。”吴松认为韩绛只说对了一半。 韩绛原本以为自已说的至少应该给八分,谁想只说对了一半。 吴松对宫斗研究的很深,不敢说专家,也是精通级别了。 吴松说道:“宫里的妇人们,第一类是争宠,这是最轻的。第二类是争势,这是要见血的。第三类是争位,争的是自已儿子的地位,这事斗智斗通,若写成话本是非常精彩的。第四类才是争权,就是你说的为家族而争。” 吴松不是总结,而是列事实讲道理。 “就说曹家吧,当年曹大娘娘的养女范观音得宠,张贵妃只要抓住机会就下黑手,连求雨都用上了,这种级别就是争宠。” “再说见血的,当年武帝就不说了太远。就说我姑母,高宗非常宠两个才人,赐自尽。” 韩绛倒是没想到,后宫那位慈祥的老太太也是一个狠人。 不过想想也能够理解,后宫能站稳的,没有纯善的。 纯善的都死的早。 吴松继续讲:“第三类,想想汉宫这故事倒是多的很呢。” “只说这第四类,你以为仁宗朝郭娘娘被废因为谁?吕夷简推动,谁能说这背后没有曹家的影子?今个说眼下,你推曹家女儿为贵妃,这位曹妃我查一查也就知道出自那一支,但总归肯定是曹家人。” “恩。恩。”韩绛开始认真起来,吴松此是说的肯定是要紧的话。 吴松慢慢的在讲:“你是请曹家帮忙,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在后宫帮着咱自家人。是吧。” “是。” 吴松笑了笑:“这事应该反过来说,曹家要给韩家好处的。不和你谈,因为给你轻了,我妹夫回来肯定不高兴,给的重了又怕我妹夫回来以为曹家有野心。而曹家的好处是从被干掉的人那里抢来的,比如赵汝愚。或是朝廷的让曹家多分一份,总之这好处肯定不是从家里拿出来的。” 太深奥了。 韩绛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吴松这套也不知道是正确的,还是古怪的理论。 反正,韩绛从韩俟身上就体会到,这宋朝大贵族的脑回路和自已不在一条线上。 先送吴松回府,而后是吴家的马车把韩绛送回韩府。 回到家,韩绛先溜到钱歆瑶的院子转了一圈,钱歆瑶已经睡下,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来,跑到了影和彩的院中。 影正在屋内刚给自已作完手部热敷。 韩绛坐在影的旁边,接过影手上的药油,涂在手上给影搓手腕。 影很享受这个时刻。 可这一幕让彩看到了,彩的脸一沉:“还有没有规矩了,这要传了出去谁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呢。” 影听到这话就赶紧抽手,韩绛一拉影的手继续搓,转头对彩说道:“关起门那来这么多规矩,外人说什么让他们说去。我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家族煮夫,混吃等死到老,可惜没这条件也没有实力,只好自已想办法养活自已了。” “以,以前?”影注意到韩绛话语中的这个词。 韩绛马上狡辩:“就是娶一个高门大户家女儿,不用为钱发愁。” 假话。 影和彩都听得出来,这是假话。 彩坐在了韩绛旁边抢过影的手,涂上药油给搓着,而后说道:“宠也有个限度,让小婢们看到也是不好的,传了出去总是有人说闲话。” 彩是一个很注重规矩的人。 高门大户,更是要有严谨的规矩,否则府里肯定会有乱子。 家主既是规矩的制定者,也必须是规矩的遵守者。 非特例,规矩不能破。 韩绛急忙说道:“知道,知道,知道了。” 彩不爱说话,为了这规矩一口气说这么多,韩绛知道彩是生气了。 第三七二节 平静的一日 自然不敢生自已的气,却是在训影。 韩绛给自已倒了杯水后问:“咱府里有当今大娘娘的医案没有,不是不是,肯定有。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官家二十七了,身为嘉王也有些日子,大娘娘与官家成亲有十年了吧。” 影在旁纠正了一句:“九年。” 韩绛问:“九年了,无所出?” 影压低声音:“家祖以前曾经出入后宫,有一份秘案上记载,仁宗共有十六子,其中有九子不是刚出生就夭折,就是没活过半岁,连同两岁之内夭折的一共死了十二个。” “原因?” 影回答:“猜不透,家祖秘密的研究过,或有那么几个死于被人陷害,但多数是体弱。体弱是一回事,造成体弱的原因才是秘密。” 韩绛再问:“当今大娘娘体弱吗?” 影反问:“高门大户的姑娘肯定不能和农妇相比,与依常理说不算弱,但也不强。” 韩绛又问了:“难道是因为脚?”问完,韩绛看了一眼影的鞋,此时高门大户确实已经开始裹脚了,但却不是穿越前自已所知道的那种可怕的方式,现在只是为了让脚变的纤直,豪门女子的鞋叫绣罗弓。 脚还不至于变形。 鞋子的长度差不多是六寸左右,是小了点,但还算是正常人的脚。 影注意到韩绛看自已的脚,伸手一拉裙子把鞋给盖住了。 韩绛尴尬的一笑。 虽然影是自已的妾,但有旁人在,盯着脚看也不合礼数。 彩注意到了,也适时给了韩绛一个台阶下:“夫君到底想问什么?” 韩绛收回关于脚的想法,问:“难产会怎么样?” 彩微叹一口气:“等死。” 韩绛想了想:“彩,你药学了得,你能不能用羊肠制成线,相对结实一点能用的线。我知道这线的名字叫羊肠线,是不是真的用羊肠也不确定,用什么样的羊也不确定。” 彩问:“夫君用这线是准备缝什么、或是织什么?” “缝人。等真正有这线了,我再告诉……”没等韩绛把后面的话说完,影就作出吹灯的架势,同时说道:“夫君回屋吧,夜深了我们要休息。” 这是赶人的节奏。 彩在影背上打了一巴掌:“讨打。” 彩没错,影的作法就是典型的恃宠而娇。 打完影,彩说道:“夫君不要说话只说一半,告诉我们这线有什么用。” “好吧,初级的用法是缝人,伤口缝合,可让战场上的伤兵死亡率减少七成以上,当然我还有消炎的办法。高级一点的用法,若有人难产了,在肚子上划一刀,把孩子从肚皮上取出来,至少能保母婴的性命。” “这,可能吗?”影差一点惊呼出来。 “多了去了,这办法是一门秘术,用这办法能救无数人。真正的研究到极致,全身上下都能拿刀给划开,当然也要避开血管,把病治了再缝好,然后休养上一个月就和正常人没两样了。” 彩信了,她相信这是一门医术。 可眼下无头无尾,却是无从研究。 但用羊肠制线,彩还是想试试的,既然叫羊肠线那么肯定原料就是羊肠,取什么羊的肠子,取肠子的什么部位,这个可以尝试,不断的尝试。 影当场就写了一份文书让韩绛用印。 文书的内容就是采购各种羊。 韩绛看完文书上关于羊的采购数量,心说未来几个月,韩府的肉食要靠羊来顶了。 如果吃不完,估计影会说服自已把吴府的肉食也大半换成羊。 次日,韩绛起床后就跑到了钱歆瑶的院中。 钱歆瑶刚刚洗漱完毕准备吃早餐。 钱歆瑶这挑食的娃,嘴也馋,饭量也小。 看着那还如茶杯大小的粥碗,韩绛认真的思考五秒钟,下到了一道命令。 “丹霞,我今天定一个小规矩。以后你家姑娘吃饭,好吃多少你可以吃加一倍的量,若是你家姑娘只喝这一小碗粥,你也只有两小碗粥喝。” 丹霞惊呆了。 姑爷这是要饿死自已的节奏吗? 这那里叫碗,这还没有一只茶碗大呢,十碗勉强够喝吧,而且没有主食。 自已一定会被饿死的。 丹霞跪了:“姑爷,我不想死。” “谁让你死了。” “我会饿死的。” 韩绛皮笑肉不笑的呵呵的两声:“你家姑娘只要忍心,就饿死你好了。现在,你感觉你家姑娘还能吃多少?” 丹霞跪着移到钱歆瑶面前:“姑娘,可怜可怜我,再吃一块饼吧,或是煮蛋。” 钱歆瑶白了韩绛一眼。 韩绛立即补充了规则:“就是点心,也一样。” 丹霞是真哭了。 跟着钱歆瑶一起过来的吴嬷嬷却是捂着嘴偷笑,她知道这是为自家姑娘好,自家姑娘吃的太少了,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要多吃,吃好。 吴嬷嬷看钱歆瑶准备开口,上前抢先一步:“姑爷,我看丹霞也挺可怜的,不如加点,再加两成。” 二点二倍也不够吃。 钱歆瑶微叹一口气,知道吴嬷嬷已经支持了韩绛无奈的说道:“好吧,再加三成。我吃就是了,话说绛郎你管的真宽,谁家主君还整天操心这些小事。” 韩绛在钱歆瑶脑袋上摸了两下:“你还小,自制力太差。再过十年,我保证不管这些闲事,现在厨房再加两个蒸水蛋,再加四个鱼蛋。” 身为韩府少君,也是这个小家的主君。 韩绛这规则订下来了,便有婢女们开始时刻盯着丹霞,丹霞这只吃不长肉的体质确定让许多女子羡慕。 韩绛知道,丹霞这样的要是到自已穿越前,一起去撸串,能从傍晚撸到天亮,然后一直喝,喝不倒。 甚至于有段时间韩绛怀疑丹霞有塞亚人的血统。 终于,在韩绛的监督下,丹霞的苦求之下。钱歆瑶吃完了两个蒸水蛋,四只直径也就半寸的鱼蛋,又多吃了一块糕点。 就在韩绛扶钱歆瑶到院中坐下这几步时的时间,当韩绛再转头,桌上没动那些饭菜消失了,这还有韩绛那份呢,还没来得及吃。丹霞就象没事人一样,开始吩咐下等婢女按刚才韩绛要求的,钱歆瑶吃过的饭量加二点五倍上一份。 第三七三节 陆游推荐的良将 错不了。 韩绛不怀疑了,丹霞的基因当中肯定有塞亚人的部分基因,关于吃的那部分。 不用上朝的日子,还是很幸福的。 不用看朝堂上那些人的脸色,也不用勾心斗角。 钱歆瑶休息了两刻钟,两个养女被带了过来,钱歆瑶开始教二女背三字经。 既然收养了,那怕钱歆瑶放在韩绛穿越前还是一个孩子,却已经有了当母亲的自觉。钱歆瑶都已经规划好了两个养女的人生路线。 再等两年大些,先送到钱家女学去。 一定要读书。 韩绛的两个养女开始学习三字经,正好陆游准备休息两天,也顺便教一教韩绛。 陆游抱着茶杯坐在上首,抬头望着花园。看到韩绛一副字练完,开口说道:“抄首诗来听听。” 抄! 这个词用的真邪。 韩绛想了想: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行不?” 陆游果断否定:“不行,换一首没听过的,还是要够水准的。” 韩绛开始疯狂回忆自已高中背过的诗。 陆游又增加了一条:“与你写的那策论多少有点关系的。” 韩绛一抬头,有一首他几乎脱口而来。 可话到嘴边他改口了:“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陆游细细的品味了这诗之后问:“抄谁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以虚弱之躯对抗暴虐,死前写的。” 陆游再问:“这世上,你视何为大敌?金、西夏、蒙?” 韩绛苦涩一笑:“是朱扒灰,他的理学让人学会了跪,并且跪的合理,也给自已找一个跪的姿势,久而久之,人便习惯了跪。” 韩绛起身走到亭边看着远方:“他们都是朝堂上的高人,他们告诉我老辛是一个不受控制的人,不好管。我没告诉他们,我不在乎老辛是什么性格,好不好管。我在意老辛腰板硬,从来不会去学习怎么跪。” “我怕的是,老辛年龄不小了,他还能打几年。大敌当前,我真不知道有谁可以对抗千年来第一军事奇才。但我又不怕,因为人若有骨气,纵然天塌下来也无惧,更何况只是一个人。” 韩绛长叹一声:“上天若赐我一个白起多好。” 陆游和钱荨逸聊过,虽然钱荨逸保护了韩绛的秘密,但钱荨逸那种几乎不理智的信任让陆游生疑。 陆游开始怀疑,韩绛修过天道。 韩绛感慨自已没有白起,陆游说道:“在临安城有一个人,他蒙荫为官。一直领闲差,今年虽然快五十岁了却依然可开二石弓,现在侍卫马军司。” 韩绛大笑:“侍卫马军司,有马吗?” 好尴尬。 大宋禁军侍卫马军司,满打满算都不超过一千匹战马,平时都是用拉货的马凑数的。 “他比不了白起,却可当半个项羽。最重要的是,他还年轻今年才四十七岁。” “毕再遇?” 陆游明显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韩绛竟然知道这个人。 “是。”陆游肯定了韩绛的猜测。 而后陆游又说道:“带他去宛城,再去临洮转一圈,他要么把命给你,要么要了你的命。” “我赌不起。”韩绛说出了自已的遗憾。 陆游再劝:“有幼安在,你赌的起。” 韩绛在犹豫,陆游三劝:“错过了,就没了。趁现在朝堂之上混乱不堪,他只要犯下小错冲撞了某人就一定会被贬官。他爹也半个岳飞旧部,到了枣阳之后,他们容得下他。还有,你不想对西夏办点什么?” 嘿嘿,嘿嘿。 韩绛笑的有点坏。 陆游第四次劝:“见见。” “好。”这一次韩绛答应了下来。 几天后,襄阳。 钱皓桁急急从宛城赶回了襄阳,他不是兵家,他懂民生,而且民生管理的高手。 眼下宛城的情况很危机,他要和翟笱、孟林好好商量一下。 翟笱的书房是现在是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钱皓桁属于极少被例外的人之一。 钱皓桁进到了翟笱书房,只见翟笱与孟林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大堆纸片。 什么文书需要跪着读。 “别,别靠近。”翟笱赶紧制止,而后说道:“刚才失手打翻了秘件盒,信件散落一地,现在也分不清顺序,这上面的字实在难认。” 狂草。 这么豪放的狂草,钱皓桁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放翁亲笔。” “好字,好字。”孟林尴尬的称赞了一句,可惜他比韩绛还差,这书信中认识的字不超过十个。 翟笱与孟林不行,不代替钱皓桁不行。 钱皓桁翻看着地上的信件,很快就将这些信按顺序整理到一起。 “信中写什么?”孟林亲自为钱皓桁倒了一杯茶,在他看来能认得这天书的人太高,高到可以站在云上。 钱皓桁回答:“让我细读。” “念给我们听?” “好。” 钱皓桁喝了一口水开始念。 韩绛的大宋版论持久战。 上万字的一篇文章,听的孟林如痴如醉,连连高呼:“万万没想到,没想到,放翁竟然是一位兵法大家,非宗师不能有此论。” 钱皓桁正准备解释,翟笱却说道:“这是韩家绛哥儿的论,放翁的论不是这种风格。我读过绛哥儿的论,就是这种通俗易懂。” “还有十六字真言。” 钱皓桁这次没念,而是用楷书写了下来。 楷书才是人写的字,这是孟林的心声,那鬼画符的狂草是神仙用的,不是人用的。 翟笱虽然是听的,但他也记下不少,此时说道:“这策论中讲,金国已经过了最初立国时的廉明时政,金军也失去了立国初的锐气。此时金宋两国的财政、经济已经开始出现各种麻烦,金国的士兵因为贫富的不公,财富的两极化已经出现了厌战的情绪。” “而宋国,贵族的纸醉金迷,下民的苦苦求存,也到了必须要作出改变的时刻。我们要开始着手建立大量的根据地,保护普通的下层百姓有一个生存的空间,军事力量不足以正面对抗金军之下,游击战便是当下最有效的方式,也是全面收复失地的第一阶段。” 第三七四节 王尧臣留下的遗产 韩绛很能忽悠。 穿越前神剧看的多,游击战的精华还是能学到的。 韩绛有一个词用的好。 淮河至大散官以北,韩绛命名为金占区,金占区还有大量的义士,他们不甘心被金人奴役,我们要积极的联系所有受苦受难的百姓,将所有的力量团结在一起。 不但要建立稳定的安民生存区,还要搞好秘密的军需运输通道。 将一切物资成为交易品,南边要提供北方所需要的一切,比如粮食、盐、铁。而北方则要尽一切可能在保障生存区安全的前提下,提供货物,南方也有义务将这些货物换成北方急需的物资。 孟林听着,一会哭一会笑。 突然,孟林重重一巴掌拍在钱皓桁肩膀上:“这小子要和老夫一个年龄,当年没那人什么事,这天下谁知道是什么样呢。你占了大便宜,我早知道一年,我还有八岁的重孙女呢。” 铁皓桁被这一巴掌拍的直咧嘴,疼。 可心里却越发的明亮。 自已有生之年或许还真的可以恢复中原。 翟笱站了起来:“我翟家读过书的,有劳皓桁你传授此术。这十六字真言,兵之宗师。就让我们和金人好好玩一玩这游击战,明年北方也会有人渗入,向金人发动全面的游击战,恢复中原,指日可待。” “十年,老夫活不了十年,若恢复中原给老夫坟前来杯酒。让吾儿宗政去。” 孟宗政,今年刚三十岁。 孟林幼子。 这次宛城战役没让他参加,因为翟家与韩家都派了主力,更因为作战的时候孟林妻正要生子,他留守枣阳没动。 现在,游击战开始。 孟宗政这只猛虎也要出笼了。 一位被称金人称为孟爷爷的狠人,在翟笱死后他成为襄阳、枣阳、湖阳三都统制,打的金人不敢南下。 “那么,这总有一个战略的。”钱皓桁提出意见,他认为翟笱是良将,而且翟笱与孟林都在宛城、京西一带打过仗,肯定了解当地的情况,这要有一个具体的方案来。 翟笱拿出了自已珍藏的一份旧地图。 这张地图还是岳家军解散的时候他收拾残留物品中找到的。 钱皓桁并非兵法家,他负责总结记录具体的作战方案,很显然三人已经准备把游击战搞起来了,就算天灾降临之后,这游击战也可以继续。 三人正讨论着,有军士来报:“报,六百里加急。羽信” 加急,又是羽信。 翟笱推门出去接过加急羽信转回屋内,翻开快速的一看,整个人先是一惊,然后哈哈大笑:“我们,这次是把金人得罪的很了。” “什么情况?” 孟林与钱皓桁迎了过来。 翟笱把信递给钱皓桁的同时说道:“辛幼安在陇中寒峡以火攻伏击了金中京兆主力,又追杀了三十里,夺两县三十四猛安谋克。然后杀了敌军主将,这真是得罪的狠了。” “谁?” 完颜守纯,完颜守德,完颜浦带。 一次杀了三个姓完颜的,加上被赵放干掉的,以及攻宛城抓的那姑娘,完颜家拿下了五个。 嘶,钱皓桁倒吸一口凉气:“这完颜守贞是金人宗室,却也不是重要的人物。可完颜守纯似乎不同,是当今金国皇帝的亲侄子。” 孟林倒是不在乎:“杀就是杀了,幼安先生怕是还嫌不够本呢,多杀几个纵然战死也值当。那守德也是金皇的亲侄子,浦带是守贞的幼弟。” 话说此时西北。 辛弃疾脑门上都冒着热气,右手一把钢刀,左手一支弩,砍死面前一名金国小将之后,伸手用力往前一挥:“传我将令,投石车给我往前推,推到城下一百五十步,弩兵准备,盾刀手上前。” 老辛已经疯了。 不止是他,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番兵也疯了。 三次埋伏,三次成功。 金军死伤过十万,溃兵百里。 原本平凉府是雄城,这里只是佯攻的目标,一路追赶金国溃散的士兵到这里,眼看金军防备不强,前队就直接开始攻城。 与城外守军打了三场。 士气正高涨的番兵又是一个三连胜。 辛弃疾中队杀到,此时不战也由不得他了,这样的士气他若退兵会伤了番兵的心。 攻城。 辛弃疾身先士卒,还穿着他那文士的长衫。 金军一看,都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书生,谁想一个时辰时间里死在辛弃疾刀下的人已经超过五十。 眼见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的金军武官杀到面前,一个招面辛弃疾的刀断了。 辛弃疾回手就是一弩射在对方腿上,然后双手抱着对方的脑袋,一声狼啸之后硬生生的将那身高两米的金军武官脖子拧断,然后抢过那金军武官的刀砍了两个金国小兵,大刀往前挥:“投石车何在。” 投石车开火了,有的是整块的石头,有的是装满油的罐子。 平凉城头火光冲天。 辛弃疾吩咐道:“传我命令,所以不攻城的士兵给我高喊,血洗京兆。” 番兵对金人有仇恨。 靖康之役后,汴梁城失陷,番兵被金人强行收编。 被压迫了足足一个甲子。 克扣军粮、部落重税、被当成炮灰这些都不提,妻女受辱者比比皆是。 鹤翎,只是众番兵当中一个部落的族长之女,为躲开金人将领而逃入临安,这一去就是二十年。 众部落此时所有的怨恨都暴发出来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一个人。 王尧臣! 在他的建议与具体实施下,朝廷拿出大量的钱粮给西北的吐蕃、羌等各族各部落修建村落、城寨,派人教他们种田,识字,养牛,养马,养羊,而且开辟商路,让他们可以用牛、马、羊换到大量的布匹、盐、茶。 这些番兵都是部落制的。 辛弃疾亲身体会到,番兵一人阵亡,全队拼死复仇。 以前他们不敢,现在有兴州运来的无数粮草、布匹、军械,加上鹤翎四处奔走联络各部落首领,一场有组织的大规模抗金之战就这么拉开了。 十万引盐钞、十万担茶钞、十万匹布钞此时就放在一处山洞内。 这是韩绛的诚意。 第三七五节 攻破平凉府 辛弃疾累了,他已经不年轻。 砍杀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他的手已经提不起刀。 又有金兵杀来,却见一队生力军突然杀入战场,强弓硬弩一轮射击之后,全军突入。 一将挡在辛弃疾前,他的部下替辛弃疾将周围扫清。 一只羊皮水袋递到了辛弃疾面前,来将开口:“听说过你,宋人当中你算一号人物,可惜皇帝太不是东西。” 辛弃疾猛灌着水,他还不知道这是谁,穿的服装是部落的战甲,相信有懂的人肯定认识。 “响厮哕部,汉名赵双塔。带五万精锐前来助战,问一句规矩还是老规矩吗?” 什么规矩? 辛弃疾有点懵,可很快他想起来了,当年王尧臣定下的规矩,番兵四等制,从军饷、军功、军粮、战利品等都有严格的分组规则。 辛弃疾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加倍。” “好!”一声好字,番兵不攻反退,全军如潮水一般开始退下。 这不是怕了。 若挥拳必先把拳头缩回来,这是有生力军加入重整战阵。 赵双塔手持双刀准备往阵前走。 辛弃疾这时说道:“赵将军,拿下此城我去给你讨一对真正的宝刀,这世上只有他有这真正的宝刀,一对宝马市价五万贯,有价无市。” “好。”又是一声好,战鼓响,所有人举刀高呼。 若论西北各部落谁的势力最大。 五大部落,鹤翎家的勉强能排到第七,面前这一支就是最强的,强到什么程度,当年连辽人都要与他们和亲,送辽宗室女前来和亲。 战鼓的鼓点开始加速,站在前排的刀盾兵已经开始用刀敲击盾牌。 汉人义军、番军,此时已经不分你我,混在一起联手列阵。 一步一步整齐的向平凉府城下推进,平凉城的守军未战先乱,原先宋人士兵的刀挥向了金人。 辛弃疾却是冷冷一笑。 攻城初期,你们反水可以接受,现在胜负已分,你们反水是投机不是投诚。 城门开,番军一涌而入。 就在辛弃疾走到城门前的时候,兵马突然分开两边。 一个满脸血污的人提着一把断了刀往城外走来,那双眼睛充满着杀机,一路走来却是无人敢拦。 终于,这个人走到辛弃疾的面前。 辛弃疾观此人,年龄和自已差不多,身上穿的不是金军的铠甲而是…… 背嵬军甲。 正因为他这套甲,所以没有人拦他。 这个人走到了辛弃疾面前,一言不发,提刀就在辛弃疾面前自尽,尸身立而不倒。 辛弃疾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时,一个小厮飞奔跑过来见到主人已自尽,高呼:“天日昭昭!”而后一刀刺入自已的胸口。 胜利的喜悦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过了很久,有人过来告诉辛弃疾:“查到了,此人姓寇,是金军在十几年前招降的义军首领,其余不详。” 辛弃疾整衣冠,双膝跪地对着那立而不倒的尸体一叩到底。 慢慢的,好多番兵将领也围了过来,这一幕他们看不懂。 辛弃疾三跪九叩后起身说道:“他姓寇,应该是寇成的后人。当年岳帅兵临朱仙镇,汴梁等中原百姓欢欣鼓舞,只待王师北上中原收复失地。十二道金牌,岳帅被杀、宋金议和。从那一天起,是大宋朝廷放弃了中原百姓。” “那一年,我出生在北地历城。今年,我已经近六十,近一甲子过去。北人心中大宋……已亡。” 说完这话,辛弃疾泪如泉涌。 辛弃疾正在感慨,一个声音从他身旁传出,鹤翎。 鹤翎高喊:“城内所有的金人为奴,金人贵族杀。寻常百姓,秋毫无犯,违此令者斩!” 刚刚平静的城池再一次喧闹起来。 吩咐完,鹤翎根本不看辛弃疾,带着她部落的人马入城。 辛弃疾看着鹤翎的背影仰天大笑,也紧跟着下了一道命令:“全军修整三日,兵发京兆。” 京兆? 号称二十万大军攻打京兆,这些全是杂鱼,真正的人数也就是六万多一点,加上民夫也不超过八万人。 真正的精锐,一部分继续设下埋伏,最精锐的部分约三万五千人马,这里汉人约一万,番兵两万五千人,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秦州。 拿下秦州,平凉府能不能保的住辛弃疾不在乎了。 秦州与临洮可以互为犄角,相互照应。而秦州是金军与兴州军对抗的前线,拿下秦州就代表拿下的补给,拿到了商路。 根本就没有修整三日,真正的精锐当晚就秘密往南,准备趁大胜之势攻打秦州。 兴州军已经准备了一万多斤火药,箭十万支,粮草两万担,开始秘密往秦州附近运输。 辛弃疾到秦州的时候,兴州军送补给的人给了辛弃疾一封信。 “六百里加急从襄阳送来。” 军帐内,赵双塔丝毫也不客气的盯着辛弃疾,没转头,说话的对象却是鹤翎:“你说,天降雄主。这承认他是人杰,但距离雄主还差的远。” 辛弃疾原本也好奇,当年连辽人都要和亲的赵双塔所在部落怎么突然派精锐出战。 赵双塔盯着辛弃疾:“郭厮敦部的族长告诉我,天降雄主。铎厮那部族长作保,也是这么说的。我读了两本书,不是寻常人能够写的。所以我来了,可你不是。” 辛弃疾也不咱们,直接将信封在赵双塔面前。 赵双塔只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是字?” “行草,我念给听。” 韩绛的大宋版论持久战,陆游当时就抄了两份,一份给钱皓桁一份给辛弃疾。 辛弃疾念着,赵双塔听的极认真。 鹤翎呢,提笔开始抄。 陆游的行草没点功底读起来太难,鹤翎也不相信自已能够读得通。 坐在这大帐内的,主力是郭厮敦部、铎厮那部,他们原先大宋德顺军的主力,德顺军中还有小部落,阿克司部、剥波部、角撒部等。 另一支主力是章迷部、妙娥部等,他们属于原先的大宋镇戎军。 第三支主力是野儿和尚部、裕勒凌部。 其余大规模的部落斯多伦、折平、党留、格隆等。 第三七六节 韩同卿回到临安 番兵的各主力部落有话语权的人都坐在这里。 最后一支新来的,就是赵双塔的部落了。 论实力,野儿和尚部、章迷部现在属于排在前三的。 当年王尧臣派人教学的成效此时体现出来了,在座的都识字,古雅的可能不行,韩绛这种通俗易懂的他们能听懂,也知道其中的意思。 白话文的好处就是,让文字功底差的人也能读懂其中的意思。 野儿和尚部的人突然开口:“这是始皇论与华夏一统论的那位大才写的,因为我听得懂,这是在教我们怎么面对金军,打上十年,二十年,坚持到胜利为止。” 辛弃疾说道:“这个要详细的研究一下,以临洮城与秦州为后方,将战场拉到金人那里,不硬拼,占了便宜就走。” 接下来就是大战略了。 西夏、西辽,应该如何面对。 大天灾的事情与临洮城没有直接的关系,难民也不会逃到这里来。 宛城、临洮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 辛弃疾以念完信之后,将十六字真言挂在大帐内,然后提笔开始写信。 不需要抬头,也不需要署名,他相信这信会送到韩绛手中。 临安城,韩绛闲下来了。 钱浩报告,韩府各门外行踪诡异的人开始变的多了起来,这让韩绛更不想出门了。 他不想猜这些人是谁派的。 赵汝愚算一个,其他的呢? 事实上连王蔺都派人在监视着韩府,赵扩已经是皇帝,却还欠一个登基大典。依礼部的安排,先进行葬礼,然后选吉日进行登基大典。 韩绛很准时到书房,除了练字之外就是每天盯着地图看。 这一天,来自西北和宛城的信到了。 韩绛翻看之后,轻轻的将信放在桌上。 陆游拿起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同时却惊讶韩绛竟然如此平静。 陆游问:“你不怕金国精锐西进?” “他们不敢。”韩绛自信满满:“金国中都的主力若西进,最合适的办法就是隋唐大运河,中都到洛阳的。黄河大决口,金国这次可是给难民帮了大忙,大军出动的军粮让难民更容易度过难关,而金军!” 韩绛没说下去。 这个时代,大决口的恐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十万金军精锐的尸体也堵不住决口的黄河,这是无当对抗的力量。 陆游不太懂兵,只是听完没接话。 韩绛走到书桌旁,提笔写道:“深挖洞、高筑墙、广积粮、缓称……”写到这里,韩绛突然抓起自已写的东西撒的粉碎,就这还放心又找来铜盆把这纸烧成了灰,混上水又搓了搓,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陆游看在眼里,缓称什么? 依这段话,那么最后一个字是霸,还是王。 陆游站在书桌前提笔替韩绛回信,信中的意思是,建立安全区,耕种存粮而不要急着去与金军作战,发挥好地形优势,以少数人员大力发展金占区的游击活动,多联络反金义士与被金人压迫下的各族。 稳住眼下的形势,金国依旧势强,在金国主力涉及不到的边缘地带,我们积累力量等时机。 陆游是替韩绛写过论持久战的。 其战略思想他已经完全领悟,就是一个字,耗。 而后每次金国有大麻烦的时候,就趁机下手多收复几个城池,但绝对不要与金国再有正面交战的情况出现。 韩绛洗了手坐在一旁,一只手托着下巴在思考。 陆游写完信,又抄了一份,加漆封的时候问韩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草原上乞颜部的铁木真已经真正的可汗,我估计他正在磨利刀剑等待机会。他在等塔塔尔部叛金,在主力被金军击败后趁机去攻打塔塔儿堡城寨,发第一笔战争财。而后再受金国封赏,这样就有钱有名有实力。” “我需要一个盟友,能牵制这家伙的盟友,遗憾的是,没有。” 陆游坐在韩绛身旁:“敌人的敌人就是友,没有吗?” “老师,没有。克烈部是铁木真认的爹,克烈部在草原最南边,地盘大人马多,我就算想行商也绕不开克烈部。我最想结盟的塔塔儿部,可惜他们的位置我摸不到,就在金国旁边,金国内的辽人靠不住,他们闹点小事还行,大事他们已经没实力了。西辽只是在苟活罢了。” 韩绛突然笑了:“看来上天已经安排好了,我命中注定要和铁木真靠硬实力对抗了。老师,安排吧,我要见毕再遇。” “恩,这才对,此人若不给他上战场的机会,天怜之。” 陆游极力推荐毕再遇。 因为陆游认识毕再遇的爹,也了解毕再遇这个人,更知道毕再遇的才华。 若是以前,见面的方式很多。 可现在不让人关注的话悄悄见面有点难,国丧期间酒楼都停业了,更何况是青楼呢,游玩活动基本上也暂停,诗会什么想也不用想。 不过,今天有好消息。 韩同卿回来了。 陆游与韩绛一同迎接。 韩同卿瘦了,人也黑了点,穿着一身粗麻布衣从船上走了下来。 陆游先一步迎上去,长身一礼。 韩同卿赶紧拦。 长者给晚辈礼,那怕韩同卿现在女儿是皇后,他也要拦。更何况,陆游又是韩绛的老师,怎么论都是韩同卿长辈。 就在韩同卿伸出手准备拦陆游的时候,码头上突然多了许多人,齐齐向韩同卿一礼,还有跪拜的。 韩绛当时就有点慌,这什么情况? 不愧是名门贵族,韩同卿那怕穿着布衣也不失风度,整理衣冠环首一礼,向所有给他施礼的人回礼。 有位穿学子服的人走了出来,再一礼:“韩国丈高义,与农户同食同住数月,两浙稻田可增收稻米两成,收入高五成,请受学生等一礼。” 太学的学子就是这么简单。 你韩家是国贼的时候,我们往死里骂,有种你韩家弄死我们这些太学生。 你韩家开始作好事,真正造福天下的时候,我们就称颂你,因为你作了正确的事,作了好事。 韩同卿拱手,却是不语。 第三七七节 路上的一点巧遇 韩同卿表示的很平淡。 换个人,可能会说些谦虚的话,比如这事农户们很辛苦,钱家的农学博士们也很辛苦等等。 韩同卿不会,只是拱拱手。 作坏事的时候别人骂,他不解释。 作好事的时候别人赞,他不解释。 回去的路上韩绛对韩同卿说道:“兄别心里不舒服,这稻田增产之法虽然说是献给了户部,可名声咱家还是落下了。再说了,这只是最初步的,还有更高明的法子。” 韩同卿哈哈一笑:“我心里那会不舒服,你当我真有本事下田干活,就是躲在牛头岭庄子图个清净,赵汝愚不希望见到韩家主事的男人在临安,那我就不回来。这些天,你说的叫花鸡我试了,用荷叶包着更好。” “那,牛头岭庄子里我叫人养的鸡?” “吃完了。” 我去! 韩同卿还特别表扬了韩绛一句:“话说,你从那里弄来的鸡,比起临安府的好吃。” “那是从汀州一个镇子搞到的,还是畲人帮我找到的。来自河田镇,所以就叫河田鸡,天下最好吃的四种鸡之一。这是一个吃货的本能,这才几个月,都是半大的小鸡,没了。” “挺好吃。”韩同卿乐呵呵的回了一句。 陆游看着两人说话没插嘴,韩同卿手上的血泡还在,肯定是下田亲自干活了。 否则手上不会磨出手泡的。 韩同卿不想讲自已的辛苦,陆游也不会揭穿这事。 事实上,韩同卿确实是把韩绛搞来的鸡苗吃了九成,至少还给留了种没吃绝种。他也亲自下田干活,这是一种态度,严州每个庄子都派人过来学习,韩同卿都亲自下田,其余的人那个怕怠慢,都认真的学习这种稻田养鱼的法子。 韩同卿这么作往小了说是为了韩、吴两家。 严州有他们的根,粮食产量全靠这里。 往大了说,这真是惠及天下的事,只要有稻田的地方这技术就有价值。 韩绛又说道:“正好兄回来了,咱们一起去钱府,商量一下俟哥儿到谭州赴任的事。” 韩同卿呵呵一笑:“俟哥儿没得罪你吧,你叫他去那么麻烦的地方。” 韩绛自信满满:“我一个人去谭州,翻手之间谭州的事情就解决了。俟哥儿一个人去不行,钱家祖父一个人去也不行,可他们两个人去,肯定比我去效果好十倍。” “行,和你一起去钱家,把这事议一议。要不,就现在,直接去。” 韩同卿不会在天下人面前表功,却会在钱家展示自已的辛苦。 天下人怎么说韩家,韩同卿不在乎。 可钱家不同。 正如钱同卿曾经说过,韩绛娶了钱家嫡女,他就要去祠堂上香,感谢祖宗保佑。 在去往钱府的半道上,在一处路口有车架差一点与韩家的车队撞在一起。 韩家人仆从在前面去查看。 陆游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后说道:“韩家变化挺大的,这事放在两年前怕是韩家的家丁的手上会多几根棍子。” 韩同卿笑而不语。 韩绛却说道:“老师,你见过?” “朝堂上有这样的传闻。” 韩同卿这才开口:“确实有这事,但仅一次,我韩家在临安府还需要提棍开路吗?放翁这是看不起我韩家,寻常人肯定不敢拦路,有点身份的人也不会以棍棒来讲道理,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陆游拱手一礼:“失礼,清者自清。” 韩绛正在看热闹,突然拉住了韩同卿:“兄,兄,快看。” 韩同卿从另一侧挑开车帘看过去,却见那边马车上有一个包着厚头巾的女子正在指责韩家仆从。 韩同卿立即吩咐:“传我的话,咱们退让。” 韩家的仆从纵然不情愿,可有命令下,车队整理的往后退了十步让开另一条道,韩同卿这才吩咐:“去秘密的给我查。” “是。” 这是要算后账的节奏吗? 陆游有点糊涂。 韩绛笑的很坏:“鬓角无发,厚头布也盖不住头顶的短发,兄你说是不是?” 韩同卿也跟着笑了:“是不是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陆游还有点懵,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韩绛这才解释:“老师,有一个黑材料。朱扒灰找了两个漂亮的女尼,如果就是这两人那便实锤了。” “唉!”陆游摇了摇头。 韩绛问:“老师,你为何叹息?” 陆游示意车队继续往钱家走,车队动了陆游才说道:“用你的话说就是黑材料,你们去一个女子,此人应该叫胡丽娘。这事知道的不多,有看不惯朱熹为人的学子传出来的事情,应该是真的。” “老师,讲讲。” 陆游点点头:“这事是朱熹第一次被罢官后,胡丽娘丧夫,族人以朱熹理学为由不允许胡丽娘再嫁,然后朱熹使了手段与胡丽娘苟且数年,事发。朱熹称胡丽娘被狐狸精附身,一切是狐仙作怪,诱他身败名列。” “然后呢,然后呢?” 这八卦好有趣,韩绛保证自已在穿越前都没有听说过。 陆游摇了摇头:“还能有什么然后,找一只死狐狸以圆其说罢了。” 话题给聊死了,没办法再说下去。 钱府。 韩俟还没到,韩绛坐在钱荨逸的书房。 倒是陆游主动提及了刚才在路上遇到的事情,钱荨逸只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话。 陆游说道:“前几日我见过陈亮,也聊起过朱熹,他要在朝堂上、太学内用学识驳倒朱熹,我支持他。” 韩绛开口了:“我不支持。” “为什么。”这次开口的是钱荨逸,他也认为陈亮的作法是正确的。 韩绛站了起来:“太公,老师。朱扒灰的理学不可能被驳倒,理由有三。” “讲来听听。” 韩绛还真的认真研究过,穿越前也看过一些类似的资料。 “首先,朱扒灰这家伙的理学中有汉时董仲舒的影子,又结合了许多真正有才华之人的言论,不仅如此他还加上道、佛的一些理念。说好听一点就是三教合一,集大成者。说难听一点就是,他的理论是不是正确不重要,重要的有人替他说好话。” 第三七八节 无敌的理学 钱荨逸微微点头,朱熹的理学若这么说确实是一种集大成者。 “第二点,他捧了孔孟,把孔子推向了神坛。虽然他自已也成圣,但他没有表露的非常明显,这样便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 “恩。”钱荨逸认可韩绛的话。 韩绛深吸一口气,低头思考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没有人催他,看得出来韩绛不是在编,最后的理由怕是很不容易说出口。 终于,韩绛开口了:“他创造了一个新的儒学,这是天子需要的。这个儒学的我称为跪儒。他非常了不起,让儒学重新焕发的生机,最最重要的保证了天子统治万民的理论基础,同时为这个天下贵族奴役小民,长尊幼卑、男尊女卑提供了理论基础。” “可以这么说,他迎合了天子、权贵、富绅、男权等一切社会主流所需要的理。他的理学让人学会了跪,如跪天地那样跪着身份尊贵的人,让天子成为神明,让臣子成为狗。先秦时间有句话,良禽择木而栖。” 苦笑两声之后,韩绛摇了摇头:“鸟有选择木的权利,木却没有选择鸟的资格。听过贤者选七雄,却没听过七雄选贤者的。” 钱荨逸这时开口,反问了一句:“天子,天子,代天牧民。” 韩绛反问:“太公的意思是,天子就是牧民,万民就是羊,生杀荣辱皆在天子了?不问原因,不问理由,一切依天子的喜好?” 没等钱荨逸回答,韩绛就追加了一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化,当百臣万民如狗一样的时候,明君若可扬我中华威仪四海,可明君又有几个?自始皇以来,有过多少个皇帝,又有多少个明君?” “自宋立国以来,赵家出过几个明君。” “赵大,窃国者。赵二,杀兄夺权者。赵三,澶渊之盟丢尽了我炎黄子孙的骨气。赵四,他是想干点正经事,可自已无能,冗兵、冗官、冗费这三个问题到他死都没解决。赵五,没成就也没有污点,同时也代表他可有可无。” 韩绛已经没什么顾忌了,这些话够就韩家诛族的。 可韩同卿不在乎,钱荨逸听的很认真,因为他知道韩绛来自八百年后,见到了这八百年华夏大地的兴衰。 唯有陆游,手心是汗,额头是汗,后背也是汗。 韩绛继续说:“赵六其实和赵五差不多,但他支持变法,倒也作了一点好事,可他与明君差的远呢。再说赵七,朝堂上的党争死了多少人,而且各方面都让宋的国力在倒退。往后的赵八、赵九,完就是昏君。” 钱荨逸嗯一声,韩绛说的有点偏激,却也不算全错。 韩绛继续说:“再说南赵一完颜金赐赵王,他以为秦桧替他背锅杀了岳飞的事情天下人都是瞎的,南赵二勉强算是半个明君,南赵三是一个悲剧,李凤娘这千古骂名是逃不掉的。接下来南赵五,废物吧。” 南赵五就是赵扩。 韩同卿这时说了一句:“他算不上废物,只少好哄,还是能力点事的。” 韩绛放声大笑。 钱荨逸却说道:“继续。” 继续? 韩同卿与陆游都愣了,还怎么继续,新皇刚刚登基。 钱荨逸既然让韩绛说,韩绛就继续说:“接下来南赵六就是纯昏君了,长江以北全部割让,他只沉迷与醉生梦死的享乐之中。往后,七、八、九没什么可说的,亡国之君。四岁、五岁、七岁。他们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大宋都已经完了。” 陆游捂着胸口,他感觉自已有点上不来气。 陆游虽然知道韩绛可以预言一些事,预言怎么可能这么细。 韩同卿惊的瞪圆眼睛张大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钱荨逸倒是一脸的平静:“既然如此,朱熹利用之后,可以不择手段将其毁灭,从他的学术到他的人,包括他的学生。可这天下不能无学。” “浙系永康学派,陈亮是其一,陈傅良也是。但太公,我更想要的是百家争鸣之势,我们不能跪,这一跪下去就慢慢的就跪成习惯了,怕是永远也站不起来。外族入侵,让我华夏大地生灵涂炭。” “恩,可以。”钱荨逸认为可行。 弄死朱熹之后,钱家有实力,也有号召力推动百家争鸣之势。 钱荨逸看向了韩同卿:“同卿哥儿。” “在。”韩同卿虽然脑袋还是晕晕的,可依然起身回礼。 钱荨逸说道:“见不得光的事情,你韩家的手段这临安城内无人能及,我的意见是,让朱熹身败名列,而后送到金国。绛哥儿不是说,他的理学有助于天子统治天下,送过去,助他在金国身居高位,这事你韩家能办吗?” 韩同卿一咬牙:“能。” 再难,再复杂,韩同卿也会应下这事。 因为这是钱荨逸第一次向韩家正式的提出要求。 不过,这文化人真狠起来,还真是可怕。 钱荨逸站了起来:“依我对朱熹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守节而死的人,几套鞭子下来不用见血,再给点财富美人,他就会……跪。”钱荨逸用了跪这个字。 此时,钱荨逸对跪这个字有了一个全新的理解。 钱荨逸拿了一块手帕递给了陆游:“放翁,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这也是人写出来的。但绛哥儿却真正的天之弟子,我会助他,你呢。” 陆游接过手帕紧紧的握在手中:“我亦会。” “好,这么说虽然对韩家有些不公,但韩家作见不得光的事情,明面上的事情放翁你来吧。” “好。”陆游没二话就答应了。 话说在座的都明白,见不得光的事情陆游不行,他和韩俟比都差几个级别呢。 而明面上的事情,要有足够的贤名,号召力,韩家在这方面差的很远。 钱家,不太方便此时就站在前台,只能背后给予支援。 这时,韩俟与钱泓宣到了。 两人进屋之后。 钱荨逸又坐了回去:“绛哥儿备茶,让太公听一听你如何治谭州,如何平息瑶民之乱。” 第三七九节 其实谭州不难办 韩绛暗自庆幸,自已当初向钱荨逸挑明自已的来历是正确的。 如果不是自已向钱荨逸详细的讲过元时中原的悲惨,明末嘉定、扬州屠城血案,以及那一句宁予外邦;不予家奴,还有那句只要让我当皇帝,不管被挖走多少财富,杀多少人等等。 钱荨逸肯定不会这么支持自已。 甚至无视大宋皇家来支持自已。 韩绛要的不多。 钱荨逸要的也不多。 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 骨气! 此时坐下讲谭州。 韩绛甚至也不怎么了解谭州,不过刘过告诉过他,没问题,你一定行。 所以韩绛用自已的思想准备尝试一下。 上有钱荨逸坐镇,旁有韩同卿出主意,自已方案他们可以帮自已完善。 韩绛开始讲解:“当今天下的各种乱象,不仅仅是瑶民的问题,天下万的不满意,不正是当今朝堂的不作为,朝堂的对天下万民管理、保护职能的丧失,朝堂已经失去了对天下万民关爱的结果。” 这话一开口,满场皆懵。 韩绛当年某几个门的分数可是很高的,不仅仅因为是必修课,更重要保研用得上。 “万民,只有天下万民,各族团结一心,这才是创造世界的源动力。大量的土地被兼并后因为无人耕种而撂荒,官僚的腐败,各地的盗贼。小工坊普通伙计、佃农被压榨与奴役的悲惨命运等等,这一切便是天下万民不满的根源。” 思、理、代,这三门课韩绛几乎都是满分过关的。 这会讲的飘了。 将《思》这本书中,毛爷爷的话激昂的讲了足足一个半时辰,连口水都没喝。 一个半时辰后,韩绛才喝了一口水润了一下嗓子:“这理论讲完了,接下来便是结合实际。其实有理论基础之后,实际就容易的多了。原则就是三点。” “这头一点,先让瑶民吃上饭。所以俟哥儿的任务就是花钱,各种买。我听说僮锦不错。” 韩俟插了一句:“僮锦在广南西路山蛮子那里,不在湘谭一带。” “买,会不会。” “会。”韩俟表示花钱自已还是行的。 韩绛补充了一句:“各种买,山里的药材、水果、茶,就是木料也能买。” 韩俟伸出三根手指:“吃的、穿的、治病的。” “优秀,钱不是问题,你只管买就对了,我还就不信你能把我的钱花光。” “恩。”韩俟心说,干别的事自已肯定不行,但这些他有把握,到时候请新安张家派几个人跟自已一起去,药材这东西运回来本身就是巨利。 韩绛这才钱泓宣一拱手:“祖父,你去谭州,当俟哥儿大量购买之后一定能和瑶民成为朋友,我记得那里有个书院。” 钱泓宣怎么可能不知道,立即回答:“岳麓书院,开宝九年谭州知府朱洞,用官府出资与民间捐资的钱创立的,后详符八年真宗赐岳麓书院门额。” “对,既然是官办,咱们把这书院扩大,再加分院。书院负责教化道礼,分院教织、耕、医等最简单的技术,我们教瑶民种田,织布,寻药,制果脯。我相信瑶民学了道理、礼教之后会更好,学习实用的技术后可以富有。” 这个有点难度。 但对于钱家来说,若加上两淅学派的支援,花上几年也能有巨大的成效。 钱泓宣想在岳麓书院开山讲学,他有一个非常好的助力。 当今吏部侍郎彭龟年就是出自这个书院。 不需要韩家出面,钱家的面子就够了,在朝中也不需要什么重量级重臣,彭龟年就够了。 韩同卿问:“朝廷眼下的态度是剿。” 韩绛反问:“谁让剿谁去,我的态度是抚,安抚的好了,十万瑶兵会让金国皇帝知道什么叫狠人。” 韩同卿明白了,十万瑶兵别说是金国皇帝,就是大宋皇帝也睡不安稳。 那么,花钱听着容易,把钱花在最有价值的地方不容易。 开山门讲书,怎么讲才能最让瑶民动心呢? 这些是需要讨论的。 几天后,韩俟与钱泓宣拿着吏部的公文和任命书离开了临安。 如果是韩绛去,韩绛选择的是海路,因为韩绛打算去泉州经广州再到雷州,然后北上。韩俟不需要这样,他们走运河先到长江,而后从长江逆流而上到襄阳再南下。 这一日,韩绛与韩同卿躲在府内东院撸串。 “同卿兄,你既然回来了,那件事情你认为如何?” 韩同卿将调料盒放到一旁,微微的点了点头:“这想过,挺好,但下手的角度有点不对,这么说吧,就杨大法传回来的消息,依赵汝愚那边的调查再加上我们的,制银这件事情比我们想像的简单。” “恩,恩。”韩绛连忙给韩同卿倒上了淡果酒。 韩同卿慢慢的说着:“赵家叔侄并非宗室,他们的家财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干净的,依现有的资料来说,所以我大胆猜测,他是其实是为太上皇办事,因为官家,现在叫太上皇,有点乱,你明白。” “明白,明白。”韩绛确实听的懂。 韩同卿先说的太上皇是赵扩的爷爷,就是前太上皇,现在已经死了。 官家就是现在的太上皇。 韩同卿继续说:“其实就是没钱给太上皇修陵,太上皇自已搞点钱修皇陵,这事真正翻开了谁也不是罪,也没有谁敢把这事拿到朝堂之上乱咬一气。” “那咬谁?”韩绛相信韩同卿不会把这事不了了之的,这么有用的东西肯定要利用一次。 韩同卿突然笑了:“咬太上娘娘。” “咬她?” “对,咬她。让杨大法便点手段,把这事咬到北大营上,北大营的事情钱宽知道的,加上刘锐提供的消息,还是咱家暗自调查的,二万七千人的北大营事实就是太上娘娘给自已娘家搞的。” 韩绛压低声音:“咬出来之后呢?” “至少九成,也就是太上娘娘的娘家人有九成都要倒霉,这正好符合赵汝愚的利益。而且太上大娘娘已经不是皇后了,可以说她失去了权力,她不高兴又能如何?当今官家要等葬礼之后才能完成登基大典。” 第三八零节 权相、呆帝、乱臣 韩绛点了点头:“我懂了,也就是说李凤娘拿赵汝愚没办法。” “对。”韩同卿丝毫也没有在意韩绛直呼太上娘娘的名字。 韩绛往下推:“那么接下来,李凤娘没办法,可心里却恨。” “对。” 韩绛继续:“那么再往下,让人弹劾朱熹?” “不!”韩同卿摇了摇头:“钱家太公说了让朱熹身败名裂,那么寻常的手段太低微,拿出以前的事情来弹劾朱熹杀伤力有限不说,而且朱熹的名声要真的臭到低,怎么把他送到金国捧成圣呢?” 提到见不得光的手段,韩同卿只要动起手来,那是真黑的。 韩绛一副虚心求教的神情:“兄,那么如何做?” “先把北大营的事情办了,为兄亲自安排第二招,你不是说官家到史家去了吗?” “对。” 韩同卿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我会在史家物色合适的人,与上次咱们收买的,还有咱家潜伏在史家的人一起玩一出大的。让官家再去的史家的时候,看有没有机会让朱熹撞破。” “这个,然后呢?”韩绛有点不太明白。 不是不明白这事,而是不明白这事所想达到的意义。 韩同卿回答:“朱熹不是君子吗?不是想成为圣人吗?这个时候,他应该如何呢?”韩同卿三问,韩绛懂了。 朱熹弹劾皇帝? 他敢吗? 朱熹当自已没看到?这个也不可能,他真的看到了。而后,赵扩的事情被朱熹发现,加上他亲娘恨死朱熹,这个时候他们母子肯定把朱熹活刮了的心都有。 但,悲剧是的。他们依然没办法。 因为赵扩见不光的事情被朱熹发现了,他不敢撕破脸,只能…… 韩绛懂了。 韩同卿笑着指了指韩绛:“那意思就是,接下来李凤娘和赵扩肯定会找韩绛,想请韩绛出面来解决这事。” 韩绛也笑了。 一但他出面,接下来韩同卿还有许多花样可以玩。 “那么,就办?” “当然。”韩同卿与韩绛碰了一下酒杯,相视而笑。 一但计划开始实施动作是很快。 仅仅两天后,大宋新一代的皇帝赵扩第一次朝会。 韩绛称病在家。 赵汝愚也没当回,韩绛来不来他都无所谓,眼下他只在大势成,韩绛的存在价值可有可无。 朝会先就新的六部尚书作了正式的任命,周必大依旧是左相,不过却是告病在家。赵汝愚为右相,签枢密院使。 枢密院正使依然还是那位病的要死的老臣。 赵汝愚正式上位。 第一份正式的谏本由户部侍郎、新任兼枢密都承旨、兼礼部侍郎薛叔似递上。 薛叔似是杨大法精心挑选的一人。 此人温州人,与朱熹勉强算同乡,都属于福建路。更是朱熹的得意门生,也是理学派在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之一。 他站出来就是给理学造势,为理学弟子来抢朝堂上位置的。 赵扩呢,双眼无神呆坐在龙椅上。 从刚才公布新的重臣名单他就没反应,现在依旧没反应。 薛叔似拿着谏本大声的念道:“官家,臣身在户部,查证这些年户部有人念墨大量的制银,证据确凿,而且臣查明有人勾结武官行匪事。” 长达八千字的一份弹劾文书。 这份弹劾出,同为户部侍郎的赵康同出例:“臣有罪,臣失察,臣致仕。” 一句话九个字,三个臣。 赵康同根本就没有多想,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办了什么事他清楚。 辞官。 根本就不犹豫。 朝堂上有朝堂上的规矩。 一般来说,辞官就代表认输,除了十大恶之外的其余的事情基本上不再追究,也不会有人再找他的麻烦。 淮南东路被押解回来的罪臣范念德站出来了。 他是罪臣。 新皇登基特赦,现为七品正言。 虽然官职一落千丈,可依旧还在官场上。 范念德是朱熹的姻亲胞弟,这是主力,所以赵汝愚肯定要保他。 范念德站了出来,直接就把矛头指向了三财司。 谢深甫不爽了,他看得出来这些人不安好心,要抢财权,所以站出来据理力争。 朝堂上吵的几乎就动了拳头。 赵扩了不起。 坐在那里如一座木雕,呆呆的看着朝堂上的争吵。 不是赵扩的养气功夫高,而是他听到朝堂上讲的一切如同在听天书,他看那谏本,上面每个字他都认识,每个典故他都可以找到出处。但合在一起他看不懂,真正的某哈看星星,一片白。 所以,他在发呆。 这样的争吵连着吵了三天。 终于,在韩同卿亲自出马,在赵谦逸的府里秘密的谈了半个晚上之后。 赵扩正式上朝的第五天赵谦逸致仕,并且交出了最最关键的一份证据。 所有的钱流向北大营,直指李凤娘的兄长李潽。 朝堂上瞬间安静了。 谢深甫退回自已的位置不再发言。 赵扩依旧眼睛呆滞,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赵汝愚独霸朝堂的第一幕开启。 下朝之后,谢深甫直接到了韩家,抬腿就踢在韩府大门之上。 韩府的红漆大门留下了一个黑脚印。 踢人大门,这仇结大了。 可是韩绛依然开中门迎了谢深甫入府,然后亲自弯腰拿来抹布把自家大门上的黑脚印擦干净。 谢深甫连韩绛的书房都没进,站在花园内就问:“制银案我知道,周相公也知道,这案子牵连巨大,而且总合银接近三百万两。背后的黑手我们查不到,但这事肯定与李潽无关,他没有这个才,更没有这个胆。” 韩绛指了指自已:“你以为,这事和我有关?” “难道不是吗?最初查到这制银案的就是你。”谢深甫怀疑这事是韩侂胄的某种阴谋。 韩绛仰天看天:“谢公,你踢了我韩家的门,这已经是辱了我韩家。这事我若和你不死不休,相信临安府谁也没话说。我爹爹北上金国出使,这里的事情他不知道。” 谢深甫黑着脸:“我就是故意踢的,给你韩绛一个和老夫翻天的借口,你弹劾老夫吧,老夫要去谭州,这朝堂上充满着臭味。” 谢深甫还是关心天下的,他比王蔺好。 王蔺是好官,但不是一个正直的人。 所以谢深甫与王蔺绝交。 第三八一节 直臣谢深甫 韩绛没接话,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往自已书房走去。 谢深甫深吸一口气后在后面跟上。 谢深甫的想法很简单,要么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要么你韩家也把老夫当敌人。 非黑既白,这就是谢深甫。 进了韩绛书房,韩绛给谢深甫倒了一杯茶:“谢公,这朝堂之上已经是乌烟瘴气了,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各人都有各人的计。我不明白的是,您老不去问当事赵家叔侄,也不去问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赵相公,问我?” 韩绛指了指自已,笑了。 谢深甫给问住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已要来问韩绛。 韩绛替谢深甫作了回答:“谢公来找晚辈,无非就是晚辈还没有被朝堂这个大染缸给侵蚀,所以想来听点实话。” “是。”谢深甫很是光棍的回答了。 “没实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赵汝愚想干什么?若是想成为独相,那么他第一步应该先对我韩府下手,可是他没有。” 谢深甫摇了摇头,韩绛还是年轻。 “怎么,谢公有异议?” 谢深甫说道:“这么说吧,赵汝愚是宗室,在朝堂上也有力量。若是和以前的韩家比他可能不弱,但和现在的韩家比,他差的远。因为韩府与钱府联姻,钱府在两淅的力量是巨大的,可惜赵汝愚无法与钱家联姻。” 没办法吗? 答案是肯定的。 首先,钱皓桁没儿子,至少眼下没有。所以赵汝愚嫁女不可能。 其次,赵汝愚有儿子,早在六年前就成亲了。 就算是赵汝愚的儿子没有娶,真以为谁都能娶到钱歆瑶吗? 只有韩绛这不要脸的才有机会。 谢深甫继续说道:“那么,想对抗韩家在朝堂上与士林的力量,赵汝愚需要朱熹,朱熹的理学为天下三大学之子,弟子遍布天下,朝中也有许多人为官。那么,赵汝愚要帮朱熹的理学在朝堂上占据更多的位置。” “恩,恩。”韩绛只是猛点头。 谢深甫白了韩绛一眼后,微叹了一口气:“打掉李家,那么朝堂上空出的份额是巨大的,而且更有助于立威,之后最多半年赵汝愚就有了与你韩府正面开战的实力。” 呵呵。 韩绛只是笑。 谢深甫盯着韩绛,韩绛这才说道:“谢公,你把能说的都说了,还问我作什么?” 谢深甫这才问:“我就想知道,在这个时候,你韩家在干什么?” 什么意思? 韩绛有点懵,这关韩府什么事。 谢深甫又问:“赵汝愚步步紧逼,你韩府就这么步步退让吗?或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老夫虽然不智,却非常清楚的知道在临安城内,若论见不得光的事情,你韩府天下无双。还有,吴家也太安静了。” 韩绛想了想后说道:“吴家准备让出权知临安府一职,只是准备让未必真的让。要看赵汝愚有没有本事拿到。至于我韩家……怎么说呢,我韩家一直在找一个人,可惜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谁?” “叶绍翁。” 谢深甫静下心来思考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识,此人是谁?” 此时的叶绍翁就是一个小人物,在朝中只当过一个很小的官,对于谢深甫这样的重臣来而言没听说过是正常的。 韩绛解释道:“陈亮认识他,但他不想从陈亮那里打听他在何处,他掌握着朱熹的黑材料,比如朱熹挖人祖坟、为抢别人家的产业陷害那家人入狱的证据等等。” 这才是韩家。 赵汝愚步步紧逼之时,韩府没有一点动静谢深甫是不相信的。 韩绛又问:“谢公,你为何来问我?” 既然韩绛说了实话,谢深甫也实话实说,谢深甫说道:“我怕出大乱子,我怕你韩府不择手段,这天下已经不宁。金人虎视眈眈、荆湖南北两路乱象起,各地驻军也不断的上报有人为太上皇不甘。所以老夫怕。” 谢深甫说的是实情,怕韩家这个时候作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那时,朝堂大乱,天下大乱。 这天下,怕是就没了。 谢深甫站了起来后长身一礼:“踢你韩家正门,老夫认错。老夫会想办法秘密寻找叶绍翁,从他那里得到朱熹的罪证。” 韩绛回了一礼,却什么也没说。 谢深甫告辞离去,在正门的时候,他用袖子在那处被自已踢到的韩家正门位置擦了擦,那怕已经擦过,谢深甫再擦是他的礼。 看着谢深甫走远,韩绛吩咐关门。 这时,一人出现在韩绛身旁,正是韩绛口口声声说自已找不到的叶绍翁。 叶绍翁站在韩绛身旁:“绛哥儿,我不解。” “你随我来,这是一盘大棋,你这一步是杀招。所以还不到用的时候,我要捧朱熹成圣,而后再用杀招。” 这话叶绍翁懂,朱熹的地位被捧的越高将来摔的就更惨。 “先生,请随我来。” “好。” 叶绍翁跟在韩绛身旁。 韩府侧院,这里已经坐着足有五十个人,这些人是都是分批秘密来到临安,然后直接进了韩府的。 他们来自南宛。 方图也在其中。 不仅有方图,还有许多少数民族打扮的人。 韩绛进了小院拱手一礼:“刚才谢公到访,我不得不去迎接。这位是叶先生,史学家,虽然并非在官府记史,也是一位德高望众的先生。” 在这里的全是粗人,齐齐给叶绍翁抱拳。 韩绛坐了下来:“继续咱们刚才的话题,这位豪士,你说你叫叶彣。” 名叫叶彣的人尴尬一笑:“我家原是小商人,我爹想让我读书,考功名。可家道中落,后怨恨之下杀了税吏便落了草。” “无妨,说说你家的苦事。这样吧,我先说说我的。” 韩绛苦吗? 答案是否定的,韩府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韩绛若说苦谁信。 可韩绛说道:“我随恩师走遍天下十万里,见过天下奇景也体验过天下之苦。那一年我路过了一个村子,村中有一户人家,男的叫杨白劳,有一女叫喜儿。” 杨白劳与喜儿的故事。 第三八二节 关于喜儿的故事 韩绛讲故事的水平是至尊级别的。 叶彣是宛城参加的八大义军首领之一,战场上一把鬼头刀冲锋在前的豪侠。 此时,却是哭的止不住泪。 韩绛也抹了两滴泪:“叶兄,你怕是不知道,方图以前挺恨我的,因为我断人财路。可是造成喜儿这悲惨命运的是什么,就是因为借了黄家的钱,这驴打滚的债怎么可能还得清,所以才有了壕横号,我想根除这利钱杀人之事。” 方图猛的站起来走到韩绛面前,一脑袋磕在地上,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韩绛赶紧去扶。 方图眼泪哗哗:“少君高义,是我糊涂。” “坐下,坐下。咱们聊聊天,话说咱们图的是什么,若说我韩绛没有被韩家收留,没有被爹爹收为养子,我图的是什么。这冬天有炭有棉衣,家里有存粮,也就这点追求,不知道各位呢?” 许多人都暗自抹泪。 韩绛继续讲:“话说,穷苦人富了,有钱了,再去祸害其他原本和自已一样的穷苦人,这样的人我韩绛看不起,这样的人和咱们不一样。” “叶兄,说说,聊聊。” 叶彣这才开口:“我家原本是小富之家,有田有店。可有人贪图我家的田地,我爹爹被陷害。牢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捕快和牢头变着法的要钱,我卖了店铺花光了钱,爹爹也死在牢里。” “这还不算完,我家田地被人占去,可税吏却又要来收我家的税,我爹爹已经死在牢里,可却依然还要算一份人丁税,我一怒之下杀了税吏,杀了抢我家田的人,逃了。” 方图也在旁说道:“我家原本是渔户……” 一个又一个的讲着。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惨的经历,不得不落草的无奈。 韩绛一一听完。 “各位,我是这么想的,宛城这地方一定能守得住,咱们在宛城立一个新规矩。不为别的,就为了让穷苦人活一个公道,咱下苦种田、植桑、纺布,活一个安居乐业。这是杀头抄家的罪,若有一天我在临安撑不住了,望各位收留,给我一亩三分田,耕田织布孝敬老人,谢过。” 呼呼跪倒一大片。 韩绛一一扶起:“谁心里都有苦,有苦说出来。我岳父各位见过,我岳父是好人,比我韩家好,我韩家是奸贼。我岳父读书多,懂的多,听他的,咱们在宛城立一个新规矩,咱们好好守着宛城,金、宋两国的朝廷我来周旋。” “不图别的,咱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有炭有衣有粮,谢过。” 刚刚给扶起的人哭的象孩子一要伤心。 “回去,回去告诉所有人,咱们眼下有难处。可你们要相信苍天有眼,老天一定会帮咱们度过次难关,宛城便是咱们安居乐业之地。摊丁入亩、摊丁入坊、摊丁入店,天下没有绝对的公平,我们一定给所有一个尽可能的公平。” 叶彣用力一抱拳:“愿万死,也为少君守得这一片安土。” “愿万死。” 韩绛也抱拳回礼。 当天夜里,叶彣等人秘密离开了临安。 他们来临安就是为了见韩绛,顺便再运一些粮草、布匹、盐回去。 深夜,韩绛还在书房之中。 韩绛在看叶绍翁提供的朱熹黑材料。 叶绍翁坐在一旁,在非常认真的研究着摊丁入亩的细则。 突然,叶绍翁抬起头:“绛哥儿,如此利国利民的摊丁入亩,为何不在朝堂上提及?” 韩绛也抬起头:“叶先生,你最大就作过从八品官,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你官太小。” 这不是鄙视,是一种态度。 叶绍翁沉思了足足一刻钟后拱手一礼,他懂了。 大宋不限制土地兼并,可以说耕田可以说已经集中在了大贵族、权贵手中。这摊丁入亩造福的是万民,损害的却是大贵族、大地主的利益。这些人会联合起来整死韩家,所以这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实施。 不现实。 除非…… 叶绍翁想到了一种极可怕的可能。 除非,天下易主。 想到这里,叶绍翁对韩绛说道:“可否借纸笔一用。” “请。”韩绛让开了自已的书桌,书桌上有准备好的纸笔。 叶绍翁虽然没做过大官,却也是一位顶尖的文士,他所著的四朝闻见录入四库全书。 叶绍翁飞快的写了一篇足有千字的文章,检查无误之后双手捧到了韩绛面前。 非常古雅的一篇文章,韩绛看的头发根都疼。 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此时已经过了三更天,韩绛这才读懂这文章的意思。 这是城镇规划以及安民的政策,就是根据摊丁入亩为规则定下的。 叶绍翁说道:“我愿赴宛城,不敢自认大才,可一县之地我还管得了,愿为天下万民作些事。” “有劳先生,谢过。”韩绛施礼。 叶绍翁立即说道:“算算时间,码头上全部的船只启动怕是要到天亮都运不完,我愿立即启程,跟他们一起去宛城。” “这个,好。”韩绛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 送走叶绍翁,韩绛回到韩府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让韩绛意外的是韩同卿竟然在等自已。 “兄?” “有事,就几句话。不过你也没作错什么,但你肯定没有看清,他写那文章不是让你认可,而是投名状。若宛城有事,他脱不了干系。” 韩同卿就为了给韩绛说这一句话,说完了转头就往回去。 韩绛愣了一下,不过想想似乎也是这个理。 只是自已没在意。 不过,在意或是不在意,叶绍翁已经上了去宛城的船。 韩绛打了一个哈欠,回屋睡觉。 话说两边。 天光大亮,金中都东边二百里,武清。 武清盐场眼下已经换了一茬人,基本上都是李喜儿一脉的人马。 此时,李喜儿亲自在武清码头迎接。 打前站的小船前天夜里就已经到了,此时李喜儿迎的就是韩侂胄。 不仅仅是李喜儿到了,还准备了华丽的马车,给韩侂胄配上婢女,以及一百卫兵,大量的礼物等等。 码头上,韩侂胄下船,李喜儿迎了上去后先一步长身一礼。 执晚辈礼,李喜儿给足了韩侂胄面子。 第三八三节 弄权之宗师 李喜儿给韩侂胄面子。 原因有二。 其中,李喜儿要给韩绛面子,其二韩家六世富贵,这事是李喜儿要学的。 当然,李喜儿亲自来迎接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各种礼节,洗尘接风宴之后,李喜儿给了韩侂胄一块帛。 帛上写着一连串的名字。 完颜守贞、完颜 韩侂胄一脸的懵,他知道这名字是谁的,却不明白这名单代表什么意思。 两边的仆从退下之后李喜儿说道:“韩公,完颜守贞的死是意外,对我来说是欢喜的。可接下来死的人怕是令公子也没想到,临洮边民反了,杀的五州几十个县不得安宁,就连京兆派去的援军也战败,主副将等战死了好多人,这名单上除了完颜守贞之外,其余全是临洮之乱时死掉的。” 韩侂胄一脸的平静。 以他的身份,他的功底,真正可以达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那怕他的内心已经有点慌了。 他知道临洮的事,可万万没想到临洮杀的这么凶。 韩侂胄不由的在想,宋军有这么强吗? 李喜儿直接挑明了问:“宛城的事情我有主意,因为和令公子商议过,我这边派兵马去,就算不能平乱也能压制。可临洮的城的事情我没了主意,若是以前我肯定先听胥持国的想法,可现在我不敢完全相信他,因为我发现他试图控制我们兄妹。” 韩侂胄秒懂。 李喜儿之前的情报韩侂胄读过。 这就是一个只图享乐的山贼,不懂政务,只是靠着自已的妹子受宠有势力罢了。 胥持国才是真正的野心家。 眼下,野心家肯定要控制一切,而山贼却想有完全属于自已的势力,想成为真正的贵族。 别的事韩侂胄不行。 若是争权斗势,韩侂胄自称略懂,实为宗师级。 韩侂胄慢慢的品了一口茶,这才问:“你是想问这死去的金国宗室你要怎么面对,还是问怎么成为长久的贵族,或是结合这件事情,你既得到了好处又为成为贵族打下基础呢?” 完全是废话。 这三点拿出来,只要是有野心的人肯定选第三条了。 但韩侂胄就是需要李喜儿当面表个态。 果真,李喜儿马上说道:“自然是兼得。” 贪心! 韩侂胄最喜欢贪心的人。 韩侂胄再问:“这个,本公也不知道李公家里的情况,朝堂的情况,容易在分析上出错,这样吧,本公给出几条建议请李公自已决断。” 李喜儿马上说道:“不,不,这一路到中都,我备了船。” “一切凭李公安排。” 韩侂胄会给建议,但他更想听到李喜儿把底交给自已。 既然到了金国,不占一点便宜就回去,不合适。 船已经备好,这船还是大宋的以前旧大官船风格,从潮白河逆流而上至少需要两天以上的时间,接近二百里水路,金国的船只有帆与平桨,有些河段还需要靠人力去拉。 上了船,韩侂胄的随员除了李喜儿见过一次的刘过之后,大部分安排在后面的随船上。 韩侂胄并不怕自已有危险。 李喜儿没有伤害自已的必要,金国也不会无故伤害大宋使节。 船上,李喜儿在密仓对韩侂胄说道:“眼下我妹妹在宫中得宠,但我却手中没有力量,也没有足够的钱财,令公子助我解决了钱财的问题后,可我依然没有得力的人手,在朝中也没有力量。” 李喜儿开始讲自已的势力范围,胥持国的势力范围。 然后是金国朝堂上的内斗,最后讲到了当今金国皇帝在金国宗室间的不合。 韩侂胄心中窃喜,这些情报对于大宋有用,对于韩家用处更大。 在非常认真听完之后韩侂胄说道:“首先,要学会稳住自已有了优势,可这个优势眼下并不明显,受宠这事怎么说呢,伴君如伴虎这话可曾听过?” “听过。” “那么,你的优势不够,依本公看来你去争朝堂上的利益不如先稳固自已,眼下你去争朝堂上的利益便会与胥持国产生冲突。所以第一步先从自身做起,成为妃,再是后。” 李喜儿默默的念着:成为妃,再是后。 那么就是自已的妹子要成为贵妃,再成为皇后。 这个有难度。 宠妃不难当,可贵妃、皇后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韩侂胄低声问:“李公可知道帝皇眼中,何为良臣?” “这个”李喜儿是山贼出身,这问题对于他来说难度有点大,字都不认识太多的人懂什么叫良臣。 韩侂胄没的卖关子,直接说道:“治世之臣、治民之臣、强国之臣等等,在许多人眼中都是良臣。但帝皇眼中的良臣是什么,忧帝皇之忧。就是替帝皇去办事的人,办的好。这些事情不需要什么利国利民,就是害人也罢,只要帝皇开心了。帝皇心中不痛快的事,你办了。这便是良臣。” 李喜儿似乎是懂了。 韩侂胄继续说道:“你眼下需要的不是朝堂上的力量,而是幕僚。你可以从不得志的人中找到能办事的人,留下先成为幕僚。千里作官只为财,给予足够的地位、钱财,官不官的不重要。” “恩。”李喜儿把这话听进去了。 韩侂胄闭着眼睛思考了那份名单之后,这事若他在金国朝堂为官肯定会利用,但对于李喜儿来说,能力不足。 而且就算自已帮了李喜儿也落不下多少实际的好处。 思考再三,韩侂胄说道:“关于那份名单肯定会引发朝堂上的争执,一定会死人。你现在实力不足,所以只需要作好三件事情便可得利,而无害。” “请韩公指点。” 韩侂胄点了点头:“头一件事情,让令妹尽快怀上龙种。” 提到这事李喜儿也无奈,不是他不想,而是没办法。 李喜儿无奈的说道:“这事很麻烦,我大金皇帝已经有四子,全死了。” 这事韩侂胄自然是知道的。 金国皇帝的儿子没有一个活过五岁的。 韩侂胄早有准备,便让李喜儿安排人取自已带来的礼物之一。 第三八四节 大理寺之牢 很快,一盒黑紫色的虫子一样的东西便摆在李喜儿面前。 韩侂胄介绍:“可曾察过宫中典籍,此物名海参,海中人参。但宫中记载并不详细,寻常的海参是黑色,真正的大补的海参是紫色的。” 黑色,紫色。 李喜儿脑补,紫色是帝皇之色,寻常的那些黑色的肯定不怎么好。 “此物从何得来?” “海中百丈深,采千只黑可得一只紫。这是吾儿孝敬本公的,你可进献,而后献策此物就在高丽,高丽有三宝,这是其中一宝。高丽为金属国,这些年听闻不断有使节往来,可却没有真正献上过宝物。” 李喜儿立即追问:“另两种宝物是什么?请韩公赐教。” “另一宝叫大城宝石,自中原汉代起就有用过高丽宝石为衣带扣的记载。最后一宝是高丽独有的,叫高丽帝王虾,不同于寻常的虾,味道自带甜味,虾长半寸至一寸,极珍、大补。” 李喜儿默默的记下这事。 高丽的使节其实也没眼色,往来金中都进贡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单独给李喜儿献上一份重礼,原本就让李喜儿不怎么高兴。 韩侂胄不动声色,继续讲:“想办法怀上龙种是其一,这些临洮之乱想来金国朝堂上也会争论不休,你要尽全力相助胥持国,此时你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在几年内,胥持国就算想控制你,却也不会害你。” 韩侂胄相信,胥持国肯定不会害李喜儿。 只是李喜儿不学无术又贪婪,换成是自已也会想要控制李喜儿。 不为别的,就怕李喜儿在关键的时候坏事,或是拖后腿。 如何把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韩侂胄是宗师。 此时,面对李喜儿。 韩侂胄,倾囊相授,没有丝毫的藏私。 李喜儿会写的字不太多,可他还是非常认真的写了笔记,那怕头疼欲裂,他也不想假他人之手,关起门来亲自整理自已记录下的笔记。 韩侂胄倒是很轻松,讲这些事对他来说就是一种闲聊。 船头,看着北地的风光,韩侂胄背着手。 身旁,刘过靠了上来:“此情此景当赋诗一首。” “先生请!”韩侂胄没兴趣作什么诗。 刘过也没什么兴趣,站在韩侂胄身旁低声说道:“我从金人那里打听到了两件事,头一件是金国朝中正有人准备联名弹劾胥持国,这次的力度是巨大的。另一件事是,金人可能准备调精锐十五万南下,而后西进。” 韩侂胄没接话,只是将李喜儿给他的那份名单递到了刘过手中。 看到这份名单,刘过只当是弹劾胥持国的主力,暗叹这名单上都是金国宗室,还有开国名将、重臣的后人。 韩侂胄这才说道:“这些全是死人,除了完颜守贞死在西京之外,其余的全部死于临洮一带。京兆派五万兵马西去,又增兵三万,皆亡。” 刘过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是什么好事。 死掉的全是重要的人物,那么金人肯定会派重兵平乱。 那么,撑得住吗? 不一日,韩侂胄进了金中都,依礼递上国书,而后在迎宾苑等。 这一天,临安。 临安府大理寺大牢内。 韩绛带着人,提着来自花满楼的酒菜进了大牢。 李潽! 当今太后的亲兄长。 韩绛叫人把酒菜送进李潽的牢房,然后安排给其他人也送了饭食。 “你是谁?”李潽低着头问道。 这些天他骂也骂累了,喊也喊累了,内心开始慌乱起来的时候韩绛来了。 韩绛没有回答,只是背着手站在牢房内。 李潽抬头看过去。 一个人是什么身份,衣着是身份证明。 什么级别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有什么样的装饰这有严格的律条规则。 伯爵、正七品,挂鱼袋。 一个小娃娃! 整个临安城有这身份的只能是一个人。 李潽坐在桌旁撕开一条鸡腿就啃,大杯倒酒就喝。 韩绛这才开口:“这一餐值一千二百贯。” 李潽没抬头,继续吃喝。他相信韩绛不会来找自已要钱,这点小钱在韩府眼中不值一提。 韩绛继续说道:“宫内管的极严,虽然说我韩家在宫内有人,但传消息很难,你李家在宫里也有,消息不也是没传到后宫嘛。赵汝愚,宗室,他在宫里的人脉若不顾一切的话,还是很让人为难的。” 韩绛的话李潽理解。 若是消息能传到后宫的话,他不可能还在牢中。 韩绛又说:“我舅父有可能被逼着要辞去权知临安府一职,若不出意外致仕的本子也就这一两天会递上去。再想进大理寺的大牢怕就是我也不容易,这不是花钱能办的事。” 李潽一脸的轻松。 不同于前几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下能见到韩绛他相信就有机会翻盘子。 韩侂胄被逼着离开临安去金中都出使的时候,李潽还没当回事。 可现在想来,这是一个大阴谋。 李潽开口了:“咱们是一样的。” “恩。” 这一点韩绛没有回避,他们都是外戚。 “你有什么办法?” 韩绛摇了摇头:“我暂时没办法,因为我爹爹不在临安。我倒是有门路可以面君一次,可我不知道面君之后能做什么。” “他没用。”李潽很直接就挑明了韩绛没说的话。 赵扩就是一个完全版的白痴,李潽是赵扩的亲舅舅,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外甥,完全就是一个傻子。 李潽猛灌一口酒:“赵汝愚怕是早有准备,否则不可能将我这一脉的人几乎一网打尽,想必对你韩家他也在磨刀吧。” 韩绛回答:“我舅父也马上要致仕了。咱们死了不,但失去了锦衣玉食也不是什么好事。还好,我韩家还有一点田地。只是我不知道赵汝愚的底限在那里,我舅父并不是一个朝堂上的好手,可惜我爹爹没在。” 韩绛已经说了两次,自已的老爹爹韩侂胄没在。 李潽开始冷静的思考。 这个时候,他的妹妹,也就是当今太后能有什么力量。 赵汝愚明显就是要权顷朝野,一个失去家族力量的太后能作什么? 第三八五节 推开门,看! 答案很遗憾。 李凤娘的力量最多能把他救出去,但他依然会失去一切。 思考了很久,李潽说道:“我手上还有些东西能用,但有多大用处我也不知。赵汝愚也并非没有漏洞的,我手上的东西依宋律,就算官家宽厚也要赵汝愚贬官三阶,失去了右相之位,接下来应该会好办的多。” “我不知,但我可以回去让我家掌笔史先生帮着参谋。” “好。我告诉你……” 李潽给韩绛说了很多,有他保存的赵汝愚黑材料,还有朝中潜伏的几个死忠。 而后给了韩绛两件信物。 韩绛出了大理寺大牢后,出门后上了马车就把自已的李潽谈的内容告诉了史达祖。同时将其中一件信物交给了史达祖。 史达祖说道:“少君,出游几日,不需要太远,或是去严州,或是新庄子都好,临安城内会有些乱子,躲躲。” “好。” 韩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送了钱歆瑶回娘家静养,然后带着影和彩当天就坐船离开了临安。 去的不远,就是自家富春山庄。 度个假,顺便亲自去关注一下即将到来的夏粮收成,这也是身为韩家少君的责任。 韩绛离开的当天。 大宋皇宫。 赵扩有心接杨莲枝入宫,可这事他不敢给任何人开口。 无论是他亲娘、或是任何人都不会支持他。 国丧期间身为皇帝要接一个美人入宫,太后李凤娘会拿根棍子打的他满头包,满朝文武也不会有人支持他。 所以,他只能悄悄的。 一切都象是计划好的一样,宫内有太监悄悄的给赵扩引路,有人开侧门伪装放他出去,临安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小宅不仅有暗道还有伪装的书架。 另一边,两个名字放在赵汝愚案头。 其中一个名字正是:叶绍翁。 同时,这两个名字也放在朱熹案头。 另一个名字朱熹不怕,只是一个吏部的员外郎,小官罢了。他掌握的赵汝愚所谓的黑材料无非就是提拔了一些人,这事不足以给赵汝愚造成麻烦。 但叶绍翁真正吓到了朱熹。 特别是朱熹知道叶绍翁手中有两份血书,全是指证朱熹的铁证。 朱熹打算亲自见一见叶绍翁,能说服最好。 若不行,再行非常手段。 他也不敢逼叶绍翁太狠,万一叶绍翁不顾一切放出这些材料,朱熹甚至不敢去想这个后果有多严重。 自已刚刚复官,难道要第三次被贬官吗? 两名死士,两个假地址。 朱熹换装,命人用马车将自已送到一巷口,然后换上布衣亲自前往。 看看门口的树,还有门上帖的旧对联,朱熹一眼便看出这是叶绍翁的字,轻轻一推门,门开着。 这是一套两进的小院,院子内静悄悄的。 进了二道门,正屋有微弱的灯光,朱熹上前推门,门轻轻一推又开了。 屋内的赵扩听到有人推门大惊失色,急忙跳起来去拉书架,平时轻轻一拉就能拉动的书架此时却如钉死在墙上一般,完全拉不动。 门开了! 四目相对,而后是女子的尖叫声。 两个女子。 卡卡几声两道门被人踢开,却见一群戴着宽沿帽的兵丁冲了进来,同时高呼:“奉右相之令,捉拿李潽同党。” 好几个兵丁推着朱熹进屋,一见屋内的情况,这些兵丁呼啦一下全跑了。 朱熹的斗笠也被推掉。 赵扩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两女尖叫着用被子包着自已往床角挤。 朱熹站在原地,此时脑袋一片混乱,此时他应该怎么办。 选择一,怒斥官家。 选择二,掉头离开,只当这事没发生。 小院旁另一处院子,一群穿着兵丁衣服的人已经换了衣服,从后门处分散离开。 苏师旦对史达祖说道:“圣人,一位圣人在此时应该如何选择呢?” 史达祖拿起茶碗慢慢的品了一口茶:“圣人当主持正义,斥责官家,并且请官家下罪己诏,然后杖毙妖妇。” 苏师旦淡然一笑:“难道不是去找人买两只狐狸来?” 史达祖一愣:“有趣,这事有趣,安排一下弄两只狐狸送到朱扒灰的家中。” 这不是梗。 陈丽娘的事朱熹就是这么整的。 这时,一声暴喝传来:“滚!” 赵扩怒了,他再次拉那书架的时候,书架却轻松被拉开。 躲藏在后面的几个太监快速的接了赵扩然后从另一个院子飞速离开,回宫。 朱熹脑袋乱极了,他都不知道自已怎么走回马车上的。 马车走的很快,朱熹被摇的有点晕。 快到府门的时候朱熹这才清醒过来,他看到自家门前停了好几辆马车,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可这样的马车依礼制不能低于三品。 无论是谁,朱熹此时也不敢见。 朱熹吩咐:“掉头。” 朱熹的马车掉头离开没一会功夫,那几辆马车也一一离开,根本就没有人到访,只是韩同卿安排了几架马车在朱熹家门口停那么一会。 很快,温香软玉之中,朱熹开始冷静下来。 他在思考自已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事情,那么接下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但是那些冲进来的兵丁是怎么回,他们也看到了,他们会不会乱说,这些兵丁是谁的人。 弹劾官家,朱熹不敢。 正在朱熹在温香软玉之中思考这事的时候,这处私宅的门被暴力砸开。 两名大理寺的武官一马当先杀了进来,然后是……赵汝愚。 这是什么情况。 赵汝愚整个人都懵了,朱熹正躺在两个年轻的女子怀中,这两个女子衣衫半解,相同的是两人的头发都只有寸长,不同的是一个女子明显已经身怀六甲。 在场的可不全是赵汝愚的人。 还有大理寺的人,临安府的人。 仅说大理寺的人赵汝愚就没办法让他们全部封口,临安府的人可是吴松部下,赵汝愚更是没有一点办法。 就在赵汝愚发懵的时候,有人跑的满头大汗来到赵汝愚面前:“相公,刚才宫里官家急召建安伯入宫。韩府那边回了话,建安伯去了严州关注夏收之事,已经派人快船前往严州叫建安伯回来。” 赵汝愚问:“官家为何急召韩绛?”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三八六节 皇儿,发生什么事了? 赵汝愚想知道皇帝为什么急召韩绛,来送消息的人回答:“不知。” “打听一下。” “是。”来人又跑着离开。 赵汝愚用力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一位大理寺的武官哈哈一笑:“朱夫子,你品味的真不凡,竟然是女尼。哈哈哈。”大理寺的人大笑着离开。 临安府的人倒是详细把屋内翻了一个底朝天。 没等朱熹发怒,带队的人就说:“赵相公吩咐,严查李潽党羽。”临安府的人硬是把整个屋子全部翻遍,留下一地狼藉之后离开。 话说此时,赵扩在皇宫内已经把屋里砸过一遍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不敢给任何人说,这其中也包括他亲娘,当今太后李凤娘。唯有能想到可能帮自已一把的只有韩绛了。 因为自已的皇后是韩家姑娘。 韩家一定会保自已。 韩绛不在临安府,要回来最快也是明天晚上,有可能是后天中午。赵扩坐在地上,他也不知道眼下应该怎么办了,就那么傻坐着。 韩照已经进来两次都被赵扩赶了出去。 赵扩不相信韩照这年龄能有什么对策,可他却不知道,韩绛和韩照的年龄一样,同年同岁,但辈份却差了两代。 没一会功夫,李凤娘到了。 “皇儿,你这是怎么了?”李凤娘一指这屋中的狼藉。 赵扩傻了,他原本脑袋就不好使,这会被李凤娘指着问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怎么了?”李凤娘抄起一根棍子就准备打。 韩照这时上前:“太娘娘,出了一件大事,官家极怒却无可奈何。” 李凤娘回头看了一眼韩照:“你说。” “回太娘娘的话,李节度使被关进了大理寺,家中正在被查抄。” 李凤娘有点没反应过来:“谁?” “是太娘娘的兄长。” “李潽?”李凤娘尖叫一声。 韩照把头深深低下,这算是默认了。 赵扩更是一头雾水,他完全不知道李潽下狱,家里被查抄的事情。那怕他就坐在朝堂之上,那怕朝臣们为这事争论,他一字不差的听在耳朵里,也依然不知道李潽被下狱,被抄家的事实。 这就是赵扩。 坐在朝堂上百分百一只木雕的,大宋皇帝。 就是这么邪门。 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但是,这确实是事实。 赵扩却是心中暗喜,不是因为李潽家被抄,李潽被送进了大牢,而是眼下有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来掩饰自已今日不正常的反应。 赵扩开口了:“你讲讲,讲讲,给母亲讲讲。” 说完这话,赵扩不自觉的往后躲,躲到书架旁才停下。 韩照上前:“太娘娘,臣也知道的不多,因为朝堂上的消息封锁的很严密,臣只知道有一件天大的案子被认定李节度使是主谋,事关三百万两银子的事,后查了北大营,证据确凿,而后李节度使就被关进了大理寺的大牢。” 李凤娘内心一个巨大的卧槽。 自已刚刚成为太后,前太上皇的尸骨还没有安葬,自已的亲哥就被弄进了大狱。 这,这是什么节奏。 猛然间,李凤娘脑海之中出现了一个字:忍。 这是韩绛在宫变前给李凤娘说过的。 李凤娘是万万没想到,自已的亲兄长直接就给下狱了。 站在那里的李凤娘脸黑的都可以直接滴下墨来,赵扩继续往后躲,他感觉自已有可能要挨打。 过了足足一刻钟,李凤娘深吸一口气:“照哥儿,你绛叔公呢?” 韩照回答:“太舅公被逼的致仕,应该就在这几天会递上致仕的疏,我叔公躲出去了,去了严州查夏收的事。” “让他回来。”李凤娘这是压着火呢。 赵扩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我已经派人,想来快的话明天晚上,慢就是后天午是就能回来。” “恩。这宫里,这宫里。”李凤娘气呼呼的也没往后说什么,重重的一跺脚转身离开。 赵扩拍了拍胸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韩照施礼,退着出了宫殿,然后交了差事,他要到宫门关闭之前出宫。 因为他只是一个陪读。 小小的陪读。 再说韩绛。 此时的韩绛人已经到了富春山庄。 这富春山庄比起穿越前的度假村好太多,风景好,空气好。 韩绛坐在一处山石上远远的看着钱塘江水,身后三步远钱浩坐在马扎上正在念着来自各地的信。 韩绛一伸手:“停一下,把泉州的信拿给我看。” 钱浩刚刚念完的就是泉州的。 这是崔嵬写的信,在崔嵬眼中陈傅良这个脑残的家伙,一到泉州就找麻烦。泉州的账经不起查,全是假账。因为时间紧,任务重,给朝廷看的账册还没有作出来,所以崔嵬作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就是,把陈傅良骗到船上去和刘弥正一起弄到夷南城。 到时候陈傅良若能入伙,就把陈傅良接回来,若不能就把陈傅良困在夷南城。而跟着陈傅良一起到泉州的程松,虽然水平有限,但还算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官,能办点事。 韩绛看着信哈哈大笑。 他相信崔嵬信到了,陈傅良这会人已经在夷南城了。 其实,韩绛猜错了。 陈傅良人确实在夷州,但不在夷南城。 此时的他正被困在盐田内,几个提着刀的士兵在远处看似散乱的坐着,却是保证了陈傅良无论从那个方向都无法逃掉。 **有**的处世之道。 崔嵬也是名良臣,他很会发现别人的优点,所以才把陈傅良交给了刘淮。 陈傅良已经被困在这盐田三天了,除了一个帐篷之外什么也没有,吃喝的东西都是定时送来,若不吃也不会给你补。 熬了三天,陈傅良也不骂,也不跑。 他知道自已跑不出去,东边山林的不仅有野兽,还有喜欢砍人脑袋的蛮夷。 往西是大海,他不会游泳。往南、往北都是盐田,也不知道这盐田有多大。 这一日,看守他的士兵拉着一个小板车过来了,今天不仅有送饭,还有笔墨纸砚,以及大堆的书本。 “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也不知道先生怎么就得罪我家将军。我家将军说先生既然喜欢查账,就送些账册让先生查个够。” 陈傅良拱手半礼,没开口。 第三八七节 不入伙就扔海里 小兵离开,陈傅良吃了东西后坐在板车上开始翻这些账册。 全是盐田的账册,看上面的日期象是去年的。 或是旧账。 这被困了好几天,闲的让人发疯,有文字可读倒也不错。 陈傅良认真的开始翻看这些账册,或许是出于好奇心,他开始核算这些去年的旧账,头一天他只是好奇,而第二天却是不同了,出于职业习惯他开始核算去年这盐田的收益,写下总账后开始计算各单项。 而后,签字,用印。 这是习惯。 既然是自已处理的公务,那肯定是要签字用印的。 就这样,在陈傅良把去年的旧账算完,还没有来得及感慨这盐田收益巨大的时候,刘淮来了。 刘淮带着两份烤肉,两瓶酒来了。 刘淮人到,身边的亲兵就抢过陈傅良作的总账收好。 “傅良先生一起喝一杯。” “哼!”陈傅良给了刘淮一个冷脸。 刘淮侧头往后看看,自已的亲兵翻开账册,刘淮看到了陈傅良的签字用印后乐呵呵的笑了:“先生以为刘某是反贼,私自带兵到海外屯田晒盐。可现在账册之上有先生的印信,先生也是和我一样同流合污之人。” 陈傅良大惊,要去抢账册,可他那里抢得过刘淮的兵。 陈傅良大骂:“无耻。” 刘淮哈哈大笑:“莫说无耻,就是背上千古骂名,只要换得我手下兵将与家人丰衣足食,又如何?” 又如何三个字如重锤一样敲在陈傅良胸口。 深吸一口气后,陈傅良说道:“当忠君……” 忠君二字一出,刘淮打断了陈傅良:“好一个忠君,忠的我部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我部在前线血战,后方却有人在克扣军粮。我爹怎么死的?” 朝廷对不起刘家。 这事陈傅良也认同。 刘淮继续说道:“有人贪污制银三百万两,我爹为朝廷立下多少功勋,死后却只有银三百两赏赐,不图这个钱,却是辱我刘家。” 刘淮说的没错,图的就是这个口气。 钱不钱不重要,可这口气咽不下。 刘淮的父亲刘锜,有资格称得上名将二字,战西夏、抗金兵,征战一生。 刘淮站了起来:“傅良先生,你是大才,也是亲点的人。但我话说到前面,要么入伙,要么我把你扔进海里,然后尸首送回临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你我都是已经活过半生的人,作点什么,也不枉此生了。” 陈傅良问:“那作点什么?” “我信不过你,你若真有心就好好经营泉州的民生。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与山民各族和谐相处,开学堂、开医馆、开善堂。教山蛮知礼、教百姓有一技之长,先止住这杀婴的事,若是婴儿的父母不要,咱们养。钱不是问题。” 刘淮几句话让陈傅良陷入了思考。 无论怎么看刘淮所作的事情也是义举,但私盐之事确实杀头重罪。 临安城内有许多权贵的家仆都在偷偷的贩私盐,可象是刘淮这样开出万亩盐田的半个也没有。 陈傅良问:“可否带我入城一观?” “可以,但另一城。” 另一城? 确实是另一城,这一城是施子彦亲自选的。 刘淮的盐田就是韩绛穿越前的布袋盐场,而施子彦选的一城距离这里路上马车要行二百里,海上要行二百六十里。 海上还是比路上轻松,绕着岛走,那怕是重船一天也到了。 群山靠海的一块平原地,三角形,也就是二十里平原。这小城的名字叫夷东城。 若不是蓝海这疯子砍的山蛮子逃了八十里,也没有人敢在这里建城。 刘淮陪着陈傅良,还有一位客人是夷南城所谓的新任太守刘弥正。刘弥正一边骂着韩侂胄老贼一边努力的处理着夷南城的公务。 这次去夷东城,他也想去看看。 海上,刘弥正对陈傅良说:“火碱自金军南下后,大宋便失了碱池。其余地方的也有碱,但少,也不好。施丹圣从韩老贼家绛哥儿处得到了海盐日晒法与海盐制碱法,就在这夷东城建了一个制碱池。” 陈傅良不解:“为何选在夷东,为何不在盐田近处?” “污水,怕污了海水损伤盐田。” “佩服。”陈傅良心说自已还是想的简单了。 刘弥正又说道:“这次去夷东碱池是一件事,主要我想看看造纸坊。听说用的是麻杆与甘蔗渣,但污水刺鼻,排入东海,东海十万里,倒也化解了不少,但听闻依然会有少数鱼虾死亡,此事施丹圣正在研究如何化解,但造纸不能停。” 这个时代的造纸用碱,那点数量对于整个大海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可施子彦却依然在研究如何减少这些污水对大海的伤害。 道门讲究天地自然,人不能祸害天地,人祸害天地、天地必报之。 再说临安城。 身在富春山庄的韩绛连行李都没有搬下船,就被急急赶来的船召回临安。 和推算的一样,是韩绛离开临安的次日傍晚。 韩绛的船刚到临安码头,临安城内有点身份的人便已经知晓。 周必大称病在家,京镗虽然算不上一位良臣,却是一个守家的好臣子,当然也是一个有眼光的人。 京镗到了周必大府。 “周相公。” “坐,看茶。” 两人相互客气几句之后,京镗直奔主题。 “周相公,这朱熹勾引女尼之事有点怪,若是以往临安城内大街小巷怕是人尽皆知,可眼下这消息却封的极严,知道的人也仅限朝臣。” 周必大想了想:“这朱熹毕竟是官家的老师,这事不好说。” 京镗问:“韩绛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周相公怎么看?” 周必大沉默片刻:“还能怎么看,回来置朱熹与死地。” 京镗想问的其实是他应该怎么作,站在什么位置,还好不用他明着问周必大就说道:“你置身世外最好,看着便是。” “是,谢周相公指点。” 话说赵汝愚府。 朱熹已经是一夜又一天没有合眼了,仅仅原本就有些花白的头发此时已经全白。 他撞见了不应该看到的事情,无解。 第三八八节 太后,这事臣扛不住 赵汝愚府。 有人来报:“报,韩家少君回来了,没有回府,直奔皇宫。” “知道了。”赵汝愚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家仆退下。 没等赵汝愚对朱熹说点什么,又有人进来:“报,宫里打探的消息。” “讲。” “那两个女子是史太师幼子史弥远已经下书,并且在自家祠堂祭祀过的妾升妻与其妻妹,其妻原本是太上太娘娘身边的宫女,私自出宫与史弥远有了苟且之合后,太上太娘娘念其服侍多年,只是面上刺字赶出宫。” 朱熹听完这话,眼睛都瞪圆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开口却被赵汝愚用眼神制止。 来报信的赵家仆从退离,朱熹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这是人伦惨剧。” 赵汝愚很想说一句:你也不是好东西。 可眼下,他和朱熹还是一伙的,这话他没办法开口。 一个不守妇德,面上刺字的贱妇竟然扶正成为官员正妻,又与外人苟且…… 朱熹怒了,一番理论脱口而出。 赵汝愚只是默默的听着,他内心有一种感觉,朱熹活不了。 官家容不下他,韩绛更是想他死。 别以为史家没一点身份地位,史弥远的亲爹是太师,而且刚刚过世,就凭史家的人脉只要韩绛动手,落井下石肯定不会手软。 但是,赵汝愚想错了。 韩绛入宫,先到赵扩那里转了一圈,赵扩眼泪哗哗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后,韩绛坐了下来:“官家,这事容我想想,这事有点复杂。” “帮我,叔父!”身为皇帝的赵扩又一次叫了韩绛叔父。 韩青衣也出来了:“叔父,定要相助。” 这一切事实上早就有了预案,可韩绛不会表现出来自已掌握一切的神情,坐在赵扩这里足足小半个时辰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先去见太后,这事我替官家办了,一切都替官家办了,舍上一亿钱,相信这事总能解决。” 一亿钱! 这是韩家要大出血。 韩青衣是韩家人,身为当今皇后,赵扩倒也不客气:“一切有劳叔父。” “恩,我先去见太后。” 韩绛出了赵扩这里,直奔李凤娘处。 李凤娘见到韩绛先叹了一口气,韩绛没说话,先将一块玉佩放在李凤娘面前。 李凤娘问:“人怎么样?” “还好,臣在大理寺花了些钱,派人照顾着。可也照顾不了几天了,赵汝愚逼着我舅父致命,他想要权知临安府这个官职。” 李凤娘冷声说道:“他是想我们母子死。” “没那么严重,他只是想当独相。” “霍光,把我儿当海昏侯?” 韩绛没接这话,站在李凤娘面前:“这些天,臣家里的人也在打听临安城发生的事情,宫里也有一些认识的人。刚才官家也说了一些事,臣有点慌。” “说说。”李凤娘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普通,也冷静了下来。 韩绛说道:“临安城内有个小官,杨桂枝的事情太娘娘应该听过,他要扶杨桂枝为正。” “恩。” 这事李凤娘知道,还知道赵扩回来就为这事闹过。 韩绛继续说:“官家私会杨桂枝与其妹杨莲枝之时,朱熹闯入。不知道朱熹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臣也不知道当时官家穿了多少衣服。眼下这事是头一个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李凤娘惊呆了,足足一柱香之后,李凤娘提起一根棍子就要往外走。 韩绛快走几步挡在门前,单膝一跪:“太娘娘!” “让开!” “太娘娘,冷静。” “滚开!” 韩绛声音大了几分:“太娘娘,官家现在是官家!” 李凤娘气的脸色铁青,却是把棍子扔在一旁:“起来吧,你很好,咱们是一家人。” 论辈份,李凤娘与韩绛同辈。 其兄李潽别说四十多岁了,和韩绛也是同辈。 韩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太娘娘,臣以为这才是当下要紧的事情,其余的事情不打紧。至于李节度使,给臣一点时间,最多五天,臣不惜代价救他出来,但请娘娘给臣一点时间,臣需要谈判的资本。” “好,依你。” 李凤娘甚至都忘记了韩绛的年龄。 因为她有麻烦的时候韩绛都能给她解决,赵扩登基也是韩家出的大力。 李凤娘问:“你怎么想。” “让,肯定是要退让的。赵汝愚无非要的就是一些官位,给他。” 李凤娘说道:“临安府不给。” 权知临安府拥有的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知府的权利,还包括部分临安府的兵权、大宋的部分司法权。 韩绛说道:“我回去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这个官职给李节度使。” “他不行。”李凤娘知道自已的兄长是什么材料,根本就当不了权知临安府这个官。 韩绛再劝:“太娘娘,有个名便好,一切有臣。” “也罢。”李凤娘认为这也是一个办法:“你可有查到,赵汝愚以什么罪名让我兄长入狱。” 这一次韩绛没有急着回答,只是低着头。 李凤娘追问:“你真的不知道,本宫不相信你韩家查不出一点眉目。” “臣,不敢说。” 不敢说。 那只有一个理由,这事牵扯到了皇家。 可是李凤娘就是想知道原因:“你说。” “臣,真的不敢说。” “讲,话不传六耳。” 韩绛还是犹豫了一小会,这才低声说道:“我兄秘密的见过赵侍郎,就是户部那位赵侍郎。这案子事实上是我韩家最初在查的,因为牵扯到了俟哥儿,可查着查着,我们韩家也不敢查了。” 果真是皇家的事。 李凤娘虽然脑袋不怎么正常,却也能猜到。 以韩家的权势,还有什么不敢查的,除非是皇家的事。 韩绛继续说:“有三百万两制银被秘密的扣下,这相当于去年岁入的三分,这笔银子是用来修皇陵的,所以的罪名都指向了太娘娘,因为太娘娘克扣了修皇陵的钱,所以才有了这事,赵汝愚把这罪名扣在李节度使头上。” 李凤娘脑袋想了好半天才搞明白。 这意思就是因为自已管着自已的男人对自已的公公不好,修皇陵是给批的钱少了些,可也没有不修的意思。 第三八九节 韩绛出手 李凤娘心里听明白了。 说来说去,是自已公公找亲信的官弄了一笔钱给他自已修陵。 这案子韩家不敢查下去也在情理之中。 依常理,这案子肯定就不了了之了,赵汝愚竟然把这案子扣在了自已兄长头上,这事太可恶。 李凤娘站在那里思考了足足一柱时间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把赵汝愚弄死,我保你父成为相公。” “太娘娘办事本就是臣的职责,太娘娘的恩典臣记下了,只是赵汝愚树大根深,臣会告诉爹爹,但臣想告诉太娘娘此事要缓缓图之,若是急了怕出大乱子,还是那句话,请太娘娘忍耐。” 李凤娘气的都想提刀给赵汝愚几刀。 可是她又能如何。 自已娘家人没办点出牌,韩家算是自已的亲家,韩家眼下也被压制。 还能如何。 李凤娘就算不愿意此时也认可了韩绛的话:“忍,本宫忍。” “臣告退。” 应该说的话韩绛都说了,这会是需要离开的时候了。 从宫里出来,韩绛依然没回府,直接去了史弥远家。 韩府有身份的人已经把史弥远定义为死人了,有必要的时候甚至不惜使用非常手段,可眼下依然还是面子上过得去。 史家,依然还是挂着白事的灵帆。 史弥远的亲爹史太师还没有过四十九天呢。 韩绛到史家的时候,史家大门紧闭,韩绛吩咐绕到侧面小门。 钱浩上前敲门,然后递上帖子。 史太师活的时候在朝中也要看韩侂胄的脸色,区区一个史弥远听闻韩绛到,赶紧跑到正门来迎接。 “建安伯。”史弥远这一躬腰弯的绝对超过了九十度。 韩绛从史弥远身旁走过,伸手拉着史弥远进门同时吩咐:“关门。” 史家人反应慢,韩府的仆人快速的将门关上。 门关后之后,韩绛这才长身一礼:“失礼了。我刚从宫里出来。” “建安伯请。”史弥远听到韩绛刚从宫里出来,心中大概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史弥远的书房,史弥远坚持让韩绛上座。 韩绛坐下之后说道:“事情很麻烦,我和官家谈了很久,又在太后那里谈了很久。有些事情史知事应该明白,若是传了出去怕不是死几个人能够解决的。” “是,是。”史弥远很清楚,这事朱熹若发难,当今皇帝颜面大失肯定会翻面,这不是丢官那么简单的,真的会死人。 韩绛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头一件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你秘密找到身形相似之人,而后与你妻妹一起,我帮你把人送到嘉王府中,这府邸眼下还没有空。接下来的事情你什么也不知道,咬死这话。” “是,是。”史弥远已经化身为应声虫,韩绛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韩绛继续说:“告诉你妻妹,把话咬死,只说去年的时候就入了嘉王府,我会安排人去造一份假册子,这事有大娘娘暗中帮助,定可天衣无缝。至于那小院,只说是令妻妹有一个远方表妹还是堂妹,你把故事编好了写下给我一份,我带去宫中给官家。” “是,是。”史弥远心中的恐惧减轻了不少。 若按韩绛这样操作,那么咬死就是:自已妻妹的远方表妹来到了临安,其余的便不是大事,最大就是有人弹劾官家在国丧期间没守规矩。 虽然这事也不算小,但比起之前至少不会死人。 就算是把杨莲枝与自已找来的那个与自已夫人身形象的杖毙,只要能保住自已史弥远不在乎。 韩绛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有人怕是不想我们活,史知事是置身世外,或是参与其中,我也不急,这几日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便好。这事不能勉强,勉强了若是力不从心是会出乱子的。” 史弥远这次没急着点头。 若是韩侂胄在这里说韩绛刚才说的话,史弥远已经跪下磕头了。 韩绛也不介意,只说道:“这几日,我们韩家自然要全力把李节度使从大理寺的大牢之中救出来,一句话,先翻案。” 韩家! 这个词让史弥远心跳不由的快了一些。 韩绛代表的是韩家,韩家的力量动起来是相当的惊人的。 史弥远这时问了一句:“建安伯,下官问一句。那人当如何?” 韩绛知道史弥远说的是朱熹。 当下,韩绛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样,狗急了还跳墙呢,自然不能逼的太狠。翻案就是一种态度,接下来谁敢生死斗,坐下来谈一谈,相互退一步便是了。” “敢问建安伯,如何退?” “咱也不说是这案子如何,保李节度使入职权知临安府便好。至于那人,致仕吧,离开临安回老家便是了。或是史知事还有何高招?” 史弥远赶紧回话:“不敢,不敢。下官只是在想,这翻案的机率有多大?” 韩绛站了起来:“最后一句话,三百万两制银案,事实上先帝修陵之用,这案子我韩家早就在查了,史知事可敢查到底?” 史弥远瞬间就懂了,这案子谁敢查到底。 韩家都不敢,赵汝愚更不敢,朱熹算那根葱,被贬官两次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史弥远马上表示:“下官一切依建安伯所指。” “不是我,是李节度使。这是你的机会,自已把握吧,告辞。” “是,是。”史弥远赶紧快走几步替韩绛挑起门帘。 韩绛只是摆了摆手。 身份高下已分,史弥远在韩绛眼中连狗都不如。 韩绛回到韩府,刚在书房坐下史达祖就进来了。 “少君,如何?” “那史弥远在我眼中连狗都不如,不过事情却是办好了,宫里的事和达祖的推断差不多,史弥远听到李潽,倒是很急着跳出来。” 史达祖笑了笑:“少君,这事若不是需要一个站出来顶枪抗雷的,我也不好让少君亲自到史弥远府里去。” 韩绛摆了摆手:“达祖兄想多了,我就是抱怨几句,讨厌这个史弥远罢了。” 史达祖没接这话,只说道:“史弥远的爹刚刚过世,史浩致仕之后进太师位,不管怎么说也给史弥远在大宋朝堂上留下了不少人脉。” 第三九零节 把朱圣人弄到金国去 韩绛懂。 李潽。 曾经自已的妹子是皇后,现在是太后,他在朝堂之上的人脉却少的可怜。 有的那几个也是混吃等死的。 依史达祖的推断,李潽就算向报复赵汝愚也有心无力,但李潽加上史浩留下的人脉,这第一波冲锋的力量是足够了。 韩绛问史达祖:“达祖兄,这事要几天?” 这个问题让史达祖思考了好一会:“五天,或顺利的话五天,或不顺利的话要半个月。少君问的好,眼下是时候安排一些人手,准备第二波。” 韩绛突然笑了几声:“达祖兄,我有一个想法,你帮我分析一下。” “你说。” “把朱熹弄到金国去,如何?” 这个想法,史达祖愣了一下,因为这事对韩家没半点好处,对大宋也没有。 韩绛说道:“捧朱熹成为金国重臣,相信我,朱熹为了他的理学能够传播天下,他一定会答应在金国为官。而且我有我想法,这是我头一次不择手段的整一个人,我不介意万世骂名,但朱熹的名声一定要比我更臭。” “一定要?” “一定要!” 史达祖看韩绛态度坚决,思考再三:“那我来办,一但朱熹在金国成为重臣,对于我们拿下赵汝愚就有了难度。” “达祖兄,无所谓。赵汝愚已经是死人了。”韩绛自信满满。 “好。” 这一次史达祖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韩绛为什么狂妄的说赵汝愚已经是死人这个问题史达祖没问,把朱熹弄到金国去这个想法有点邪,不过史达祖表示自已很喜欢。 既然已经有计划,刘过到金国想办法把朱熹捧成圣,那么送朱熹去金国也不错。 次日。 朝会开始。 已经自请致仕的赵康同上疏。 一疏激起千层浪。 赵康同的上疏内容大概是:臣有罪,但臣之罪并非不守本份,并非不忠于官家,臣有罪自当领罪。但臣之罪若用来陷害忠良,臣不忍。 已经签字画押的赵康同反水了。 这摆明就是要把事情挑开的态度,赵汝愚瞬间感觉后背发寒,他知道这是韩府在动手了。 他无法理解的是,韩侂胄已经不在临安,是谁调动了韩府的力量? 韩绛? 他不信,可现实告诉他,他不能不信。 朝堂上新一轮的争吵开始了。 大宋的朝堂就是这样,正事办不了多少,争吵才能显出每个臣子的存在感。 在朝堂上开始争吵的时候,一份加急文书正往北边送,要交到刘过手中。 六百里加急,靠韩家的力量肯定不行,韩家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刘锐处,由刘锐派军中的好手送到楚州,再从楚州由李喜儿的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刘过手中。 与此同时,就在宛城。 数千人聚集在一处破旧的村镇内。 一个穿着破衣的男人正在声泪俱下的讲述着自已悲惨的人生。 台上,一个男人突然振臂高呼:“摊丁入亩、摊丁入坊、摊丁入铺。” 数千人都站了起来,一起高呼:“摊丁入亩。” 村镇内,钱皓桁拿起一块布子擦了一把汗,而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可怕。” 钱皓桁身后,脸上满上伤疤的赵放却是乐呵呵的笑了:“现在是不是后悔和韩府结亲了。” “不。” “不?”赵放很怀疑钱皓桁说了假话。 钱皓桁说道:“不是与韩府结亲,而是把我家姑娘嫁给了韩绛这个混帐东西,我现在是看清楚了,他学的或许是天道,但却是,却是,却是。” 钱皓桁连说了三个却是,硬是没把最后的词说出口。 赵放收住了笑容,严肃的说出了三个字:“屠龙术。” 钱皓桁摇了摇头:“《庄子·列御寇》: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通“殚”)千金之家(家产)。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技巧)。” “皓桁,你知道老夫说的是那种屠龙术。” “不,不是。” “不是?”赵放有点意外。 钱皓桁很冷静:“他是我的女婿,我和他深谈过多次,我刚才想说话是造龙术。一只山兔再强大也不足以屠龙,只有龙才能屠龙。” “不。”钱皓桁自已否定了自已刚才的话:“应该说,造龙、点龙将、屠龙。三者缺一不可。” “妙,妙,妙。”赵放是将军,可也是读过书的人。 钱皓桁伸手一指远处正在高喊的人群:“用不了多久,整个宛城包括周边一带,这些普通人眼中已经没有天子了,试问当今天下,宋、金、夏,谁敢摊丁入亩。” “没有。”赵放非常的肯定:“咱们大宋,土地掌握在大贵族、大地主手中,你钱家的土地也不会少,韩府更不少。不说你们,就说贤相周必大,他有多少土地。再说当年的岳元帅,他有田地万顷,在临时有店铺,各地店铺数百间。” “没错。”钱皓桁清楚,摊丁入亩等于是动了所有大贵族、大地主、大家族的财路。 赵放很喜欢这样的事情:“我喜欢绛哥儿,虽然没见过。我是一个兵,战场上有智将,小智多阴谋,大谋多阳谋。最近我还学会了一招,绝对的力量可以无视一切,可惜咱没有,但会有的。话说,那什么烈焰真人座下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钱皓桁确实知道:“不是烈焰真人,是叫……” “不重要,那物件怎么样了?” “有点难,用铜太贵,用钢不好造。真正想成军至少还要三年。” 听到三年赵放大笑:“三年,三年不长,三年时间老夫等得起,三年之后老夫还能上战争。” 成军,宋时一军一千人。 一门炮至少要配十五人,一军最多不会超过八十门炮。 八十门对于眼下的战场来说,已经有足够的杀伤力。 钱皓桁又问:“幼安那里有消息吗?” “还是上次的休息。老夫早就说过,他就不应该去写什么诗,想他年少的时候在金国,那日子才是真痛快。” 说到这话钱皓桁笑了:“绛哥儿说幼安年轻的时候,不是在提刀砍人就是在去砍人的路上,文能怼苏东坡,武能克岳武穆。” 第三九一节 意外的盟友 提到辛弃疾,赵放想了想。 “好象,还真是。最近听说他不写诗了,要封笔。” “真的。”钱皓桁心说,可惜了,真的可惜了。辛弃疾的诗词水平远在他之上,这样的人封笔将是诗坛的一大损失。 可谁想,赵放又说道:“可是又听说,他攻下秦州之后狂饮一坛酒站在城头,用酒在城上写了一首诗词。可惜没有抄回来,听说很是霸气,那意思是剑指幽州、饮马酒泉。” “可惜,可惜。”钱皓桁也感觉有点遗憾,这诗没人抄回来。 赵放一指那边人群,钱皓桁顺着赵放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蓝布包头的人走到台上,一人高喊着什么,身旁的同伴用刀划破手臂,用血在脸上画着。 “瑶民。” 这时,又有人上台了,依然是蓝布包头。 赵放说道:“这是苗民。” “你分得清?” 赵放回答:“恩。他们是来自神农山南边的,是前来相助义军鲁东的,可惜鲁东战死,他们也战死了许多人,我去送了些盐,他们拒绝了。” 钱皓桁问:“为什么拒绝?” “为生死好友战死不需要补偿,我又派人给了好铁一万斤,这次他们收下了,正在打造刀剑。” “听说谭州瑶民作乱?” 赵放知道这事:“韩俟与令尊已经到了岳阳,没敢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怕有什么意外。不过算算日子,他们也要南下去谭州了。岳阳那边口风很紧,寻常的人也没必要知道咱们这边的事情。我算是一个死人,你不是。” 赵放说的清楚,自已可以有多种解释,病死的、战死的,怎么都好。 钱皓桁不行。 钱皓桁是以游历天下为名离开临安的,若让人知道他在宛城,这后果有点可怕。 “恩。”钱皓桁点了点头,他原本想问,自已的父亲还有韩俟能处理谭州的事情吗? 可现在似乎也没必要问了。 几天后。 谭州。 韩俟与钱泓宣还没有进谭州呢。 就在谭州以西的山里,三个男人背着包袱回到了自已的部落。 瑶民、苗民、侗民等等,在南宋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正式的称呼,溪蛮丛笑这本书中,已经正式的提到了苗等民族的称呼。 瑶民作乱只是一个称呼,事实上多部落、多民族面对官府欺压的一种反抗。 三个男人进了自已的部落。 部落这次出去了一百多人,只有三人回来,族中的老人都迎了上来。 三个男人见到族老之后为首的一人解下背上的包袱,包袱内是一包耳环,男人的耳环。 族老没开口,坐在地上捧起了一把耳环,一只耳环一个人,一只耳环一条命。 “有一位大人物。” 说话的依当地的发言叫依洛侨,他身后的一个叫波金,一个叫尹久角。 “大人物?”族老抬头问到。 “恩。”依洛侨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没有见到这位大人物,但有许多人在为他拼命,我们的朋友宋人鲁东身中四箭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却抱着一包火药冲向了城门,他说值得他去死。” 族老问:“为什么?” 依洛侨回答:“听鲁东说,那位大人物是天上来的,为救世而来。不是为救宋国,而是为救天下人。他在宋人的朝廷之中有很高的地位,是他发动了宛城之战,宛城将会执行一些新规矩,我记下了这个。” 依洛侨拿出的正是摊丁入亩的简单规则。 一个时辰后,依洛侨详细的讲了他在宛城打仗的经过,还有他学到的许多新知识。 族老问依洛侨:“你怎么想?” “我要带人回去,我要和他们一起打仗,我见过吐蕃人,宋人遗弃了他们,他们被金人欺压了几十年,他们在战斗。宋国好坏与咱们部落无关,可宋人的官吏却在欺负咱们,金人若南下会欺负的更狠,我要去保住宛城,无论是谁来。” 族老问:“无论是谁?” “是,无论是宋人,还是金人,无论是谁来就砍回去。保下宛城,我要见到那位大人物描述的衣食无忧的生活,我要亲眼看到没受官吏欺压的生活。” 族老思考了片刻后抬起头:“敲钟,召集部落的人,我陪你一起去宛城,咱们看看,有没有一个不受官吏欺负的地方。” “恩。”依洛侨重重的点了点头。 族老又说道:“去联络李布努阿依郎,告诉他过来聊聊。” “好。” 这个李布努阿依郎其实就是大宋朝廷要杀之而后快的瑶民造反首领。 李是姓。 在唐时这他一支姓了大唐的国姓,怎么来的不可查。布努是他的部落名,阿依是他的名,郎代表是他是男子。 事实上,就在这个时候,李布努阿依郎正在召集精锐人马准备北上。 他部落的人也回来了,带的不是耳环,而是一只只银质的象是令箭一样的银饰,这是瑶民男子装饰在发带上的东西,银饰上雕刻的是历代英雄,或是先祖的英雄人物。 “若是宋人朝廷有这样的好人,咱们也不造反了。带精锐北上,打下西京,不对。打下洛阳城,唐时的洛阳城。这样的大人物应该有一个都城,我们瑶人不怕死,就怕死的不明不白,金人杀了咱们一百多号人,咱们要杀他一千人,一万人,报仇,报仇。” 数以万计的瑶民青年举着刀高喊着报仇。 “北上!”李布努阿依郎长刀一挥,数以万计的人一起高喊:“北上。” 北上并不难。 只有他们分散开来,秘密的到达岳阳,就会有人接应,并且派船送他们汉江口,而后再有船接他们到襄阳。 襄阳,眼下需要杀的借着那次乱子也杀的差不多了,襄阳完全控制在了翟笱手中。 这一切,对于韩绛来说是意外之喜。 韩绛这几天总是乐呵呵的,也不急着把自已的夫人钱歆瑶从钱家接回来,每天都去上朝,听着朝堂上吵架。 特别是有一天,朝堂上演了一出全武行之后,韩绛对上朝的兴趣更大了。 文官打架,别有一番风采。 第三九二节 一个新计划 终于,赵汝愚扛不住了,他不敢把这案子再继续翻下去,只能承认李潽无罪。 韩绛到了大理寺大牢门口,手上拿着一件深蓝色的锦袍。 李潽出狱了。 韩绛上前将那锦袍披在了李潽肩头:“李兄,受苦了。” 李潽一抱拳:“谢过。” 韩绛扶李潽上马车,坐在马车上韩绛说道:“我舅父已经递了致仕的疏,权知临安府这个职位空下了,赵汝愚刚刚在朝堂上吃亏,这个职位他不好争,我作了一些安排。李兄来争一争这个职务吧。” “北大营呢?” “没救了,北大营糜烂是事实,证据确凿,这事在朝堂上很难翻案。朝堂上的斗争其实就是进一步、退一步的事情,不到最后见生死的一步谁也不能保证全胜。这古话说的是,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钱是王八、没了再挣。” 李潽用力一抱拳:“大恩不言谢,我也不和你客气,咱们是一家人。临安府上下,我就是有个名什么也不管,谁当什么官你看着办。但是,这赵汝愚不能好过,他上一位就拿我李家开刀,这算是什么?” 韩绛冷冰冰的吐了两个字:“立威。” “好一个立威。” 李潽恨的牙根疼。 韩绛其实看不起李潽,贪钱的手段比起自已老爹韩侂胄差了八百条街,只知道吃空饷、贪污军费。把一个两万七千编制的北大营搞的只有七百人还能拿得起刀,这样的人万死也不为过。 真正的祸害。 不过,眼下暂时还是盟友。 韩绛说道:“说几件小事。” “你说。” 韩绛先是吩咐自已韩家的仆从在马车旁拉开一点距离,防止有人偷听后这才说道:“官家与两个女子有些关系过于亲密。是一个八品小官史弥远的正妻还有妻妹,有那么一天官家被朱熹怎么说呢,我想想。” “捉双?” “对。”韩绛点了点头。 李潽瞪着眼睛问:“什么意思,这朱熹难道还想拿这事搞官家不成?” “我不知道,但他请病假已经躲了好几天,就我所知他在赵汝愚府里。还有件事,朱熹勾引了两个女尼,却被赵汝愚意外的……捉双,不同于官家那里,这次见到这事的人很多,有大理寺的,也有临安府的。” 啊! 哈哈哈。 李潽放声大笑。 韩绛只管自已说话:“我花了点钱让这些人闭嘴,这事不能翻开,怕朱熹急了把官家的事情抖出来,我作了一些个安排,但需要让朱熹滚出临安官家这边才安稳。报仇的事情不急,先把官家眼前的危难解了再说。” “好说,这事你说怎么办?” “首先,李兄这个权知临安府……”韩绛开始讲史达祖设定好的计划。 这一路李潽一直听的很认真,可以他的水平听完了也是一头雾水。 韩绛讲完后说道:“首先,这几天先想办法让李兄知了临安府,然后我府中掌笔史达祖会暂时给李兄当幕僚。” “好,好,这事听起来挺复杂,有人帮着办挺好。” 韩绛一拱手:“谢过李兄,实不相瞒,我爹爹不在临安,我韩家眼下实在没有一个能站在台前的人,所以有劳李兄,在朝堂上若有什么不痛快的,回来冲我发火,我受着。” “见外了,见外了不是,咱是一家人。再说了,这朱熹就是赵汝愚一条狗,我先打断赵汝愚一条狗腿,再和他见生死。” 李潽说的没错,他确实可以说和韩绛是一家人。 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一个是当今皇后的亲叔叔,确实是一家人。 韩绛这个亲叔叔可不是胡说,在大宋只要祠堂上记名就是亲的,不存在什么血源之类的事情。 话说此时北边,金中都。 韩侂胄开始应付各种宴会,毕竟是宋国来的使节,也给了金国官员一个喝酒的机会。 更何况,还是一位非常有手段的人物。 在李师儿的枕头风吹过后,金国的使节已经南下,带着金国皇帝赐姓完颜的诏书。 李喜儿正在摆小宴,宴请了刘过。 其妹李师儿也在,这次小宴的重点就是让李师儿听刘过讲京杭大运河的细节,好方便李师儿吹枕头风。 有人入内,送上一份急件。 急件的密封完整,这是李喜儿对韩绛的一份尊重。 密件交到了刘过手中,刘过也没有回避李喜儿,当着面打开后一读,起身就对李喜儿一礼:“恭喜,恭喜。” “何喜之有?” “我家主君为李公送上了一份大礼。” 李喜儿心急,马上问:“什么样的大礼。” 刘过说道:“这天下之学,先不论那一种学更好。有一门叫理学,此学若是往细了研究,便是一门帝王之术。将帝皇捧上神坛,而后天下皆为帝皇效命,简单来说,君为天。君叫臣死臣不得死。” 刘过把朱熹的理论研究的也很透。 这信中有韩绛详细就朱熹理学的分析,挑对皇家有用的东西列出提纲来。 刘过花了半个时辰把理学如何愚弄万民,愚弄百官的好处给李喜儿讲了一遍后说道:“我主已经想办法要南宋朝堂驱逐朱熹,并且会秘密派人把他送到金国,介时李公捧他为朱子,将其所学捧为国学,相信大金皇帝会很开心。” 李喜儿听懂了。 朱熹是谁他不关心,但这套学术可以取悦皇帝,这就够了。 刘过又说道:“朱熹一但在孔庙成圣,其弟子我主会想办法在宋国打压,他们会北逃。这边再有一条招贤令,这些人便为李公所用。他们在这里没有根基,他们想活的好,只能是李公的狗。” “妙。”李喜儿大喜。 李师儿亲手倒了一杯酒:“本宫敬先生。” 刘过施大礼:“草民有礼,谢娘娘赐酒。” 刘过把自已身份摆的很低,他就是要李家兄妹在金国的势力越来越大。 李喜儿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胥持国年龄大了,而且掌控心也越来越强。 自已捧起一个朱子来,然后让他成为自已的狗,为自已办事,而后就可以把持朝堂。自已李家的壮大指日可待。 想着美好的明天,李喜儿脸上都笑成了花。 第三九三节 绝对不要猪队友 李喜儿在想什么,刘过猜得到。 刘过只想说,加油。 你最好马上成为金国的权臣,然后祸害金国有才有德的人,当韩绛羽翼丰满之时,就是你金国灭亡之时。 朱熹眼下怎么样? 有人想朱熹去死。 当然,这些想朱熹去死的人当中肯定不包括韩绛。 别说是韩绛,就是韩家的智慧担当史达祖都开始头痛了。 韩绛坐在水塘边,呆呆的看着水里的鱼。 史达祖站在不远处,手上翻看着最新收到的消息。 “少君,宫里传出来消息,李潽在太后宫里待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有宫女听到屋里不时的传出来争吵声。”说到这里,史达祖又补充了一句:“很激烈,还有两个细节,一个是李潽出宫的时候撞了一个太监,也不问原由就打了那太监一巴掌。” 韩绛转过头:“那太监是谁的人?” “宫里的老人,自小入宫算起来已经快四十年了,算不上谁的人,说是咱们的也可以,因为职司不重要,管的是宫里的柴薪,所以算不上什么人物。” “是吗?”韩绛笑着反问了一句。 史达祖没回答,继续说:“后来有宫女报,太后的宫里许多物件给打碎了。” “看来他很火大。” “是,为了防止被人怀疑,所以我们并没有安排人去偷听他们的谈话。再说那个老太监,能在宫里活快四十年的人,也不是什么善人。” “是。”韩绛非常认可史达祖的说法,一个能在宫里活了快四十年,还能当是管事太监的人,善人是活不了这么久的。 大宋的皇宫,怨魂很多。 韩绛叹了一口气:“看来,咱们这位太国舅非常的生气,不弄死朱熹不罢休。” 史达祖微微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史达祖问:“少君,关于朱熹的安排为何不告诉李潽呢?” 韩绛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韩同卿到了,手上提着一只篮子,似乎装了些酒菜。 韩同卿问:“关于朱熹什么事不告诉李潽?” “同卿哥儿,就是送朱熹到金国当大官的事。” 史达祖回答完后问:“哥儿怎么想。” 韩同卿把酒菜摆上,丝毫也没有认为史达祖是门客,也为史达祖摆上了筷子与酒杯,摆好之后,倒上酒,拿起筷子指了指小菜示意两人动筷子。 三人举杯共饮之后,韩同卿才说道:“李家这血统不好,脑袋总是没长全。这事告诉了李潽,眼下或许没事,他还能帮着咱办事,可将来呢,这事肯定闹的天下皆知。朱熹是什么人,名士,没错吧。” 说朱熹是名士,这话还真没胡说。 韩同卿呵呵一笑:“名士要名,和名士有关的名声也要小心些。总之一句,他朱熹干了什么,咱韩家不知道。咱韩家就是奸人,弄弄权,搞点钱,操纵一下朝堂便好,那么复杂的事情咱们韩家可没本事办。” 韩同卿说的好多,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 李家上下全是长残了的朽木脑袋,谁和李家人一伙谁将来就知道死的有多惨。 韩同卿又说道:“就说前些天那事,赵汝愚动静那么大,李潽也是公爵、节度使,家里有门客好几百,不说手下人马,就说他李家人在朝为官上百人,结果让人一锅烩,话说我都不敢相信。” 这话说的,史达祖也是想笑结果笑不出来。 李家这次确实是窝囊。 韩同卿的态度很坚决,绝对不和李家当盟友。 韩绛举手:“我支持,举双手支持。李家靠不住,这古人说的好,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屁的古人。”韩同卿笑骂:“古时猪不叫猪,叫豚。” 韩绛只是笑。 史达祖却是叹了一口气:“就我分析,太后眼下最关心的事情不是报仇,而是官家那件见不得光的事情被朱熹说出去,怎么说了,这话有点失敬。” 韩同卿说道:“不失敬,以她的脑子就只想杀人灭口,可她那里懂,这杀人反而不能灭口。” 史达祖又喝了一杯后站了起来:“二位喝着,我去再打听一些消息,想想是否有应对之法,实在不行,杨大法可用。” “行,你去吧。”韩同卿也没拦着。 史达祖走远之后韩绛问:“兄真没办法?” “暂时没有,但朱熹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杀的。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不是要见毕再遇,见了吗?” 韩绛回答:“没有,两次要见,却是有事打断。” 韩同卿压低声音说道:“找个机会见见,然后有件事情他去办。他办了的话,咱们安心,他安心。” 韩绛反问:“兄有所不知,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敢不敢信他呢?我打听过了,他爹与朝中各重臣没什么交情,他更是这样,在皇城禁军之中,他连个朋友都没有,搞的我想打听一下他的喜好,或是他对朝堂上一些事情的看法,都找不到门路。” 确实是个事。 这话可以说,这父子二人处事就是独行。 换一种说法,这种性格的人肯定很极端,若说好便是以性命相交,或是不好,就是性命相拼。 想来想去,韩同卿说道:“先去见见。” “好,我去见。” 韩绛算是把这事答应了下来。 再说赵汝愚处。 赵汝愚这几天头上也多了一些白发,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愁。 朱熹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坚强。 这些日子朱熹称病没上朝,却是每天都要喝酒,赵汝愚还给他找了两个勾栏的女子,让朱熹过的醉生梦死。 李潽从皇宫里出来,那生气的表情不是假的。 韩家能知道,赵汝愚也能知道一些。 赵汝愚来到朱熹所在的独院,也没有叫人通报,直接推门进去。 朱熹头发全白,就那么披在脑后,人站在书桌后,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提着酒瓶子。赵汝愚看到朱熹面前的纸上有字,心中一喜。 朱熹看来是恢复了。 可当赵汝愚走近一看,悲由心生。 那纸上写满了名字,排在第一位的是叶绍翁,而后还有陈亮、陈傅良等一长串名字。 第三九四节 猪队友成功找人组队 朱熹面前的纸上写满了名字。 赵汝愚问:“先生这些名字是何人?” 朱熹抬起头,一只眼睛闪着光,另一只眼睛却是混浊的,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臭味,唇角还有丝丝血迹,赵汝愚被朱熹这样子吓了一跳。 赵汝愚不知道的是,因为急火攻心,朱熹的一只眼睛已经接近失明。 朱熹看了赵汝愚一眼恶狠狠的说道:“都是嫉妒老夫才学的人,老夫思考了数日,认为替范念德翻案,而后让他知临安府,或是成为御使中丞,他会去让这些人说实话。” 赵汝愚记得朱熹提过,有一人伪造了许多污蔑朱熹的证据。所以朱熹前去打算当面对峙,结果却撞见了当今官家,还有看到了官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这才让自己变的被动了,所以只要抓到人,就能洗清自己。 还污蔑呢。 赵汝愚心说,是我亲眼看到你勾引女尼。 当年严蕊案你以为我不知道细节。 可眼下,朱熹和自己毕竟还是一伙的,赵汝愚不好说破,只说道:“洗清范念德的罪名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他的案子被韩家、吴家作成了铁案。一个月也只是有可能,这还是在韩家不出手的情况下,若韩家出手,翻案不可能。” 朱熹不语,在纸上又写下了韩节夫三个字。 赵汝愚无奈摇了摇头,心中苦涩。 就说眼下,面对李潽的反击,再加上史太师之子史弥远四处联络的攻击,赵汝愚还能应付,就是在保朱熹这件事情上还以考虑取舍。 再惹上韩府。 朱熹你是疯了,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突然间赵汝愚心内产生了一种悔意,当初自己是看中了朱熹学生遍天下,理学是当今三学第一的学派,所以选择了朱熹。 选择朱熹让他失去了叶适的信任。 悔当初,应该听了叶适的话,给韩侂胄官位,权力,平分朝堂。 若那样,自己不至于象现在这样被动。 而自己与不会与韩侂胄成为死敌。 真的是,很后悔。 朱熹还在纸上写名字,赵汝愚心中难受也无心再看,转身便离开了。 韩绛这边呢,正准备联络自己的老师陆游,他打算去见一见老师推荐的人,毕再遇。可人刚刚到自家门口就被堵了回来。 李潽上门了。 不仅仅李潽来了,史弥远也来了。 没办法,只能开门迎客,命人备茶。 进屋坐下之后,史弥远冲着韩绛长身一礼,韩绛赶紧拦:“不可,不可。” 若是李潽不在这里,韩绛才不会拦呢。但李潽在这里,依韩同卿对李潽为人的推断,以有韩绛在李潽面前的作风建议,韩绛需要谦和、低调、睿智。 正如韩同卿所推断的那样,李潽扶着韩绛往那里一坐:“他要谢你,我也要谢你,这一礼你受得,受得。” 韩绛受了史弥远一礼后,史弥远说道:“谢建安伯从中周旋,这大麻烦眼看就要解决了,眼下只差最后一步,还好有建安伯,否则从开始的第一步就让我史家不敢面对天下人。”史弥远说着将一份礼单放在桌上。 李潽哈哈一笑:“过去了,这都过去了,送你妻妹入宫这事,包在本公身上。” 史弥远还是要脸的,有些事情他肯定不让人知道。 眼下李潽知道的是,史弥远的妻妹与其远方表妹被官家看上了,这事他史家有错,错在没有劝谏官家,错在当下是国丧期间。 这事让朱熹撞破,若传了出去,他史家怕是会家破人亡。 韩绛不接话,只是听李潽和史弥远一人一句在说着,韩绛心说史弥远还是要点脸的,只字不敢提杨桂枝的事情。 两人说完,韩绛这才开口:“现在有一个疑问,我相信朱熹肯定自己也怕,可是谁把官家的行踪让人知道的,是朱熹故意撞破,还是有人想让朱熹撞破,官家身边的人可靠否?” 这话问的。 李潽用力拍了拍脑袋,他开始思考韩绛提出的问题。 史弥远在旁提醒:“当下要务,便是宫内。” “宫内?”李潽不太明白。 史弥远说道:“宫内有人把消息传出来,否则官家的行踪怎么可能泄漏。” “懂了,懂了。我立即进宫。”李潽说办就办,赶紧起身,他要去见太后,史弥远拉一下李潽:“咱们今天来见建安伯,也是有要紧事情的。” “对,对。”李潽连连点头:“没错,今天也是有要紧事情的。” 李潽哈哈一笑:“绛弟,确实是有事,朱熹称病躲起来的,眼下太娘娘很担心他说了些不应该说的话,你有什么法子把朱熹逼出来,我找些人弄死他。” 朱熹就藏在赵汝愚家,这事韩绛肯定不会说。 韩绛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恩,我想来想去,只有一招或许有用。范念德,这事我是这么想的,范念德在淮南东路的谋逆大案中,肯定是有罪的。可眼下他又出来当官了,这案子在大理寺的备案是嘉王,也就是当今的官家。” 李潽眼睛瞪圆,没听懂。 这案子是皇帝办的,又怎么了,与朱熹有什么关系呢。 史弥远马上就明白了:“妙,范念德一个罪臣,让他脱罪为官便是对官家不敬,他赵汝愚野心有点大了,完全没有把官家放在眼里。” 李潽听懂了,赵汝愚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这还了得,皇帝可是他李家的靠山,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人,都是李家的死敌。 韩绛补充了一句:“范念德与朱熹是姻亲。” “建安伯英明,下官这就去办。”史弥远毕竟还年轻,他虽然知道李潽有宫里的势,他有朝堂上自己亲爹留下的人脉,这是强强联手。可他却想不出具体的招数,经韩绛这么一提醒,他感觉自己的思路已经清晰,可以去办大事了。 而李潽生怕自己入宫说不清,又和自己的妹子吵架,所以拉上韩绛,非要韩绛和他一起入宫。 韩绛只能去了。 史弥远自然没资格随便入宫,他去联络自己的人脉。 第二九五节 论口才的重要性 / 宫内,李潽把韩绛往前推,同时对李凤娘说道:“我说不清,又怕你骂我,所以他来说。” 韩绛最近办的事情,李凤娘还是满意的。 化解杨桂枝与皇帝私会被朱熹撞破这事,可以说最大的麻烦已经解除,后续都是小麻烦,伤不到根本。 李凤娘对韩绛说道:“有话就放心大胆说,下次想说什么就自己入宫来。” “太娘娘,臣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且这种猜测有非意之心,也容易引起朝堂上许多人怀疑,臣是在找借口报复赵汝愚逼臣的爹爹北上出使,还有……” 韩绛还没说完就被李凤娘打断:“那有那么多猜测,你照实说,我信得过你。” 李潽也说:“你就直说,那人对官家大不敬,没把官家放在眼里,这却是事实。” 听到大不敬,听到没把皇帝放在眼里,李凤娘的眼神变了。 李凤娘指着韩绛:“照实说。” 韩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太娘娘还记得臣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以同姓居相位,以宗室而独相。” “你说过。”李凤娘确实记得。 韩绛这才继续说:“头一件事,范念德是淮南东路谋逆大案有罪之臣,这案子铁证如山,而且大理寺备案是嘉王印信,也就是说是当今官家在登基前办的案子,可为什么范念德又出来为官了?臣知道,他是朱熹的姻亲。臣只敢说,因私废公。” 李凤娘一巴掌拍在桌上:“这是欺君。” “臣,没证据。还有,官家秘密出宫,是谁把消息让朱熹知道的,是朱熹想去,还是有人想让朱熹去?”韩绛这话和刚才对李潽说的听着差不多,但意思却变了。 前面对李潽的是,这事是朱熹干的,还是有人陷害朱熹。 此时说的意思是,这事是朱熹自己干的,还是受人指使。 李凤娘脸色大变,她感觉到了一丝后怕。 韩绛说的这些事情串在一起,她的感觉是有人想架空皇权,然后……她都不敢往下想了。 想一想,自己儿子亲自办的案子,罪臣都重新启用。这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然后找借口,用假证据陷害了自己的兄长,这难道不是在剪除自己的势力。 又在压制韩府,以及掌握皇帝足够让皇帝退位的证据…… 好可怕。 李凤娘脸色苍白,她脑海里只剩下两句话了。 以同姓居相位,以宗室而独相。 赵汝愚,宗室,现在几乎就成了独相。 那么,怎么办? 可是想到怎么办,李潽两眼发呆,李凤娘努目圆瞪,却是小眼瞪大眼,大眼瞪小眼。 无解! 沉默了一会之后,李潽问韩绛:“绛弟,你有没有办法找到朱熹,我挑几个可靠的人去弄死他。” “闭嘴。”李凤娘怒了。 虽然她是草包,也是皇家的草包。 至少从见识上看,她清楚的知道这种山贼的作风傻到无法形容。 韩绛知道是到了自己说话的时候:“太娘娘,其实很简单,史弥远还是有才的,他既然愿意为潽兄冲锋陷陈,潽兄替他守好后阵便是。眼下,收杨莲枝入宫,这事潽兄可以办好。其次,咱还是有点人脉的,一个八品实在太低了,七品正言如何。” “就这么办。”李凤娘其实也没听懂,可她知道总要有个事办。 李潽也表示这事他能办。 韩绛继续说道:“臣年龄还小,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潽有点激动:“先拿范念德祭旗。”韩绛瞄了一眼杀气腾腾的李潽,轻轻一拱手:“潽兄英明。” 恩。李潽没笑,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回到韩府,韩绛靠在软榻上一句话都不想说,影给韩绛取来了一杯茶,韩绛都懒得伸手。 有人报,影问过后来到韩绛身旁:“史先生有事要见夫君。” “恩,你回避一下。”韩绛不想动了。 史达祖进门,只走了半步便不再往屋内走,虽然这里是韩绛的院子,这屋也被称为书房,却是韩绛的内书房,史达祖若不是真有事,肯定不会来。 要商量重要的事情,会在前院的书房。 史达祖坐下后说道:“杨大法抄了一份疏。” 韩绛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走到史达祖身旁坐下,史达祖递过抄录件,韩绛接过快速的读了起来。 史达祖说道:“已经可以确定,此疏出自朱熹。他想推行经界论。” 经界论。 根据疏中的内容,朱熹的想法是核实田地,而后增加地亩纳税这一项。与摊丁入亩有什么区别因为时间不够,韩绛没办法从这疏中对比出来。 史达祖又说道:“我已经派人查过,咱们知道摊丁入亩的人不会有一个字泄漏出去。我秘密的见过杨大法,杨大法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慷他人之慨。” 韩绛问:“朱熹有多少钱,多少田。” “没多少,他的产业多是店铺与财货,没有多少田,因为他太苛刻,没有人愿意种他的田,与其荒了不如卖掉。” 韩绛又问:“李潽这次亏损多少?” 史达祖还真的知道:“不多,折成银子不超过五万两。” 听到这个数韩绛不理解了:“我见他有一种活刮了朱熹的心思,今天和他们兄妹说话,劳心劳神,还是一直站着的,人累心也累。” 这么说来,史达祖想了想给了韩绛一个解释:“这个,怎么说呢。五万两其中还有两万两是他借来的,用来投资茶园,结果全没了,少君怕是不知道,他借的可是行钱。” 韩绛还能说什么。 李潽这次是亏掉了底。 史达祖问韩绛:“少君,我说的是经界的事。” 韩绛明白,可这话怎么说呢。想了想韩绛说道:“改一副画不如重画一副,这世上没有谁能够在任何一个朝堂之上顺利的推行摊丁入亩,基本上这事和断人财路一样招人恨,这样吧,咱来的点狠的。” “怎么个狠法。” “挑一个人,把宛城的事情放出来。把摊丁入亩的细则公布天下。” 史达祖足足思考了一刻钟:“少君,此事很危险。若天灾没来,怕是有灭门之灾。这事一但公布出来,宋金必会联兵攻打宛城。” 第三九六节 绛哥儿的保护欲 韩绛也没敢接话,保证天灾一定会来。 天灾是历史的记载,这个时空和自己是不是同一个时空,或是自己穿越过来,会不会对这里的历史有什么变化。 史达祖又说道:“除非,有人能够不怕死,不怕失了名声。” “怎么说?” “辛幼安。” 韩绛不明白:“我不怎么明白。” 史达祖说道:“其实,只需要辛幼安表个态度,这事就没什么不能办的。万一宛城被围攻,宛城的兵马可以撤退到临洮府。因为西北不同于中原,那里用兵就算是金人也没什么底气。” 韩绛哈哈一笑:“那没问题了。” “当真?” “当真,老辛是个很豪气的人,他比你要求会更狠,他一定会站出来,就在金军阵前高喊,我辛弃疾就在这里,有种来战。” 韩绛没猜错,辛弃疾是很强的。 眼下,只是战略上还不需要他站出来呢,所以辛弃疾不敢扬名。 史达祖伸手一扶韩绛:“少君,速写信,既然你有把握,那我就立即安排。” “行。” 韩绛被史达祖拉入书房,给辛弃疾写了信后,史达祖拿着信就离开了。 韩绛呢,回屋一口气睡到次日天光大亮。 睁开眼,却见影坐在自己床边。 “有事?” 影说道:“没事,就是问一句,夫君既然已经回府,不去接大娘子回来?这怕是不合适吧,万一让人传什么不好听的话,不好。” 破规矩还挺多。 回娘家几天养胎就怎么了。 韩绛确实不能告诉影,这些日子临安府不太平。虽然说韩家在临安府的势力不至于会有危险,但相比起钱家来说,肯定的是比不过的。 最最重要的是,韩绛不想让钱歆瑶知道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钱家的家主,太公钱荨逸可以知道韩府去办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钱歆瑶却不能。 但影这么问了,韩绛却不能不给一个答案。韩绛说道:“安排一下,今天去探望一下咱家大娘子。” 影原本打算再劝,可想了想没开口。 在影看来,既然是一家人,有什么肯定要一起面对的。但突然间影有一种感觉,自己这个夫君作什么事自己都未必知道。 话说,是自己的夫君韩绛进了韩府之后,受韩府的影响变的坏了。 或是说,原本就够坏呢? 影只说道:“那我去安排。” “恩,那羊肠线如何了?” 提到这事,影一肚子火:“莫非是哄了我们姐妹,羊肠根本就无法制线。” “真的。” 影没接话,只说:“我去准备夫君去钱府的事。” 话说韩绛也只是知道羊肠线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拿羊肠制作的,韩绛也不知道。 很快,影吩咐人准备好之后,韩绛叫人给史达祖说一声自己的去向,便出了门。 话说史达祖这会才顾不上韩绛去那里,眼下临安城看似平静,可每一天都充满着杀机,韩府躲在暗处,却也是要步步小心,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韩绛到了钱家,自然是先去拜见太公钱荨逸。 “太公。” 钱荨逸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韩绛说道:“其实我不想来,但却不能不来,也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规矩,说是冷落了大娘子会惹出不必要的事非。” 钱荨逸笑问:“你怕什么?” “怕赵汝愚狗急跳墙,更怕赵抦这个魏王殿下,他虽然被贬回乡,魏王府却是有旧部的。真有几个不要命的,站在明处的肯定是要怕躲在暗处的。” “恩,是这话。” 钱荨逸认可韩绛的话。 韩绛又说道:“明州,只有明州水师那边咱还有点消息,可他们能打听到的消息也有限,明州府是赵汝愚的地盘,但未必与现在的嘉国公没有半点关系。” 钱荨逸没接话,只是听着。 韩绛苦涩的一笑:“其实,最头疼的还是我不想让灵儿知道我办的那些事,她还小。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就算要经风雨也要有人护着的时候,眼下更是不合适。” “想的没错,不过你也有错。柴家,当年柴家共有七子,其中六人不是夭折就是失踪,只有一个活着被潘美收养,还算活的不错,但已经不算是柴家人了。这事都过去了一百多年,这才又找了一个柴家的偏房过继。而后……”钱荨逸摇了摇头没说下去。 韩绛问:“那这个过继的,而后呢?” “不知。” 韩绛心说,这个不知比知道结果还可怕。 许多小说中都骗人,说柴家在赵家天下过的极好,可事实却是很可怕。 钱荨逸又说道:“钱家为什么没有断根,为何没有被赵家杀光呢?赵家最有理由的便是杀钱家人,当年杀得,汴梁变临安之时更杀得。” 韩绛猜测:“是钱家懂分寸?” 钱荨逸反问:“朝堂之上,有几个不懂分寸的?” “请太公指点。” 钱荨逸却说道:“自己慢慢去悟……”钱荨逸没说完,韩绛就直接来了一句:“民心。” 这话把钱荨逸说愣了。 因为韩绛已经说出答案了,赵家若是敢伤害钱家,吴越必乱。 韩绛重重一礼:“其实太公不懂我的意思,我以为太公想表达的是钱家人多少也明白朝堂上的黑暗。但太公不理解我的是,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去习惯这种黑暗,这并非是不够坚强,再过几年也不晚。” 钱荨逸笑了,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挺好,挺好。” 刚才钱荨逸几乎是忘记了韩绛肯定懂这些。 经韩绛这么一说,钱荨逸倒是明白了。 在韩绛眼中,钱歆瑶还是一个孩子。 “太公,我先告退,去见灵儿。” 钱荨逸摆了摆手:“去吧。” 韩绛见到钱歆瑶的时候,丹霞正在吩咐人收拾行李。 韩绛问:“丹霞,叫人收拾行李干什么?” 丹霞一脸的疑惑:“当然是回家了,姑爷难道不是来接姑娘的?” 这话问的,韩绛都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自己可没打算接钱歆瑶回去,可眼下却也没办法不让丹霞收拾行李,只好先进屋去见钱歆瑶。 钱家的几位长辈妇人听到韩绛来,已经离开。 第三九七节 考虑怎么编个话 钱歆瑶站在屋内考虑还要带什么回家。 回家这个说法没有一点错,这里是娘家,不是自己的家。 钱歆瑶听到韩绛的脚步声,没回头就直接说道:“绛郎,回娘家才几天时间,我就特别的想家里的床,这边的床已经睡不习惯了。” 韩绛没说话,脑子里在思考着怎么让钱歆瑶多在娘家留几天。 至少要留到朱熹被逼着离开临安,然后赵抦无论是认命、或是想闹事有一个结果出来。当然,朱熹被带离开临安才是关键的。 朱熹被逼走,短时间内韩绛是不会再折腾了。 临安城也会进入一个相对的稳定期,接下来对赵汝愚的全面开战,要等自己的老爹韩侂胄回临安再说。 既然想不出理由,韩绛决定实话实话。 韩绛轻轻一揽钱歆瑶:“娘子,我正在思考怎么编一个假话哄你在娘家多住几天。” 这就是韩绛的实话实说方式。 钱歆瑶没回头,靠在韩绛身上低声问:“临安城内最近杀机四起,至少家里人都是这么说的,咱家也参与其中了?” 韩绛很认真的回答:“在这个天下,以韩家现在的身份地位,皇宫内与朝堂上有一点风吹草动,韩家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只是多一点或是少一点。而这一次,朝堂之上有人想让韩家变的安静,现在安静,将来也安静。” “唉!”钱歆瑶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么说来,我倒是懂了。但,我还是要回家。” “灵儿!”韩绛的语气多了一丝强硬,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实话实说,所以钱歆瑶应该理解自己。 钱歆瑶说道:“临安城内的家是家,西山的家也是家。” 西山。 韩绛开始分析钱歆瑶的要求。 西山其实更安排,那里有韩家与钱家最可靠的工匠、家丁、护卫。再加上保存有足够的武器,小股人马来多少死多少,除非是动用军队。 在临安城,谁敢轻易动军队对付韩家。 若真有军队来对付韩家,钱歆瑶在钱家也一样危险。 也罢。 “好,我答应了。但……” 没等韩绛提出要求,钱歆瑶就说道:“知道、知道。不要去工坊,也不要随便靠近实验场,更不要去接触那些瓶瓶罐罐。” “恩,恩。” 接了钱歆瑶,韩绛吩咐不回韩府,直接去西山庄子。 西山庄正式的庭院还是一片工地呢,除了后面的工坊与实验区,就是一大片宅子。庭院这部分,只有一圈围墙,然后一个半小院。 环境什么不能提,园林一点也没动。 好在西山原本就风景不错,而且距离西湖也不远。 钱歆瑶倒是自己选了,住在庄子北侧不足一里西山韩家茶园那里,那地方空气好,风景也不错。 就在韩绛准备送钱歆瑶去西山庄子的时候,迎面过来一辆简陋的马车。 正因为简陋,所以能看清马车内的人。 一看,吓了韩绛一跳。 “停车。” 韩绛叫自己这一队停车,也是叫人拦住对方。 钱歆瑶一握韩绛的手:“绛郎去忙吧,若得空晚上来西山这边可好。” “好。” 韩绛没功夫再多解释什么,快走几步就到了那简陋的马车旁。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陈傅良,而且还是官服上都有破洞,左臂上还缠有绷带,脸上还带伤的陈傅良。 韩绛第一反应就是,陈傅良这家伙是逃回临安的。 而逃的原因就是发现了泉州那里的一些个秘密。 韩绛走到那简陋的马车前之时,陈傅良却吩咐加速,马车往皇宫方向冲去。 韩绛正准备吩咐人拦下之时,旁边有一人站了出来。 刘淮! 韩绛深吸一口气,心放下了,看刘淮穿的寻常脚夫的衣服,知道不方便打招呼,转身就走,回到马车上之后,韩绛吩咐:“西山庄子。” 韩绛这边的车队再次动了起来,钱歆瑶问:“绛郎,没事了。” “有事,而且还是大事。只是不是眼下,我送你到西山庄子之后再秘密的回临安,晚上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感觉应该是好事。” 钱歆瑶没再问。 韩绛却解释道:“灵儿,岳父大人他在泉州为官数年,深受泉州百姓爱戴。泉州那边我会照顾好的,这次的事情应该与泉州有关,我想应该是好事,晚上知道结果了我会让影过来告诉你的。” “恩。”钱歆瑶倒没想问那么多。 韩绛又说道:“灵儿,成婚这些天来,怠慢你了。” “没怠慢,不过绛郎若是讲一讲你上次提到了复合滑轮弓的原理,让我闲事写写画画,却是更好。还有,绛郎那个木鸟很有趣,西山这里空旷,送了过来让我玩玩。” “可以,不过……” 钱歆瑶抢过话题:“知道,每天不能超过一个半时辰,每次不能超过三刻钟,不能伤神,要记得吃饭,记得散步。还有,木鸟我只吩咐她们去玩,我看着就好。” 韩绛笑了笑,揽着钱歆瑶不语。 弓还有研究的价值吗? 在即将有真正的炮的大前提下,弓的价值还有多少。 韩绛把钱歆瑶送到西山庄子,钱歆瑶就催着韩绛回临安:“绛郎,大事要紧,家里的这些小事都别放在心上。” “恩,好吧。”韩绛确实在意陈傅良为何回来,还是那么狼狈的一副形象。 韩绛想知道原因。 安顿好钱歆瑶,韩绛换了一套衣服,急急的往回赶。 看着韩绛走远,钱歆瑶一挽自己的袖子:“来人,听本大娘子吩咐。”看钱歆瑶这架势,丹霞赶紧劝:“姑娘,你答应姑爷那什么。” “闭嘴,你这个死丫头,再多嘴,今晚我就不吃饭。” 钱歆瑶现在收拾丹霞有新招数,以前打手板,扣月钱。现在呢,丹霞吃多少取决于钱歆瑶的饭量,只要钱歆瑶不好好吃饭,丹霞能被饿死。 丹霞赶紧闭嘴。 钱歆瑶马上换上笑容:“让我有点事作,也能多吃点。” “恩,恩。” 钱歆瑶挽起袖子:“摆上画板。” 画板,钱歆瑶可不是打算作画的,而是要作图的。 第三九八节 陈傅良的封海计划 韩绛有件小玩具,这东西是韩绛制作给两个养女的,可是两个小丫头对这东西没有一点兴趣,她们宁可去古苦功夫学习刺绣。 这小玩具就是被钱歆瑶称为木鸟的东西。 一流木匠制作的一只木头小飞机,机肚子中空装上了牛筋,机头有螺旋桨。 牛筋上了劲,这木制的小飞机,钱歆瑶称为木鸟的东西能飞几百丈远,原本韩绛还想制作一个大号的,结果两个养女对这东西不感兴趣,所以就没再制作。 木鸟翼长两尺,长度接近三尺。 钱歆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样的木飞鸟加上宋军神臂弩,带上火药能飞二百丈。 那么,神臂弩换成韩绛所说的复合滑轮弓的新式神臂弩呢? 把木飞鸟作大,再加上宋军以前的神火箭呢? 宋军以前的神火箭,就是一种窜天猴。 钱歆瑶感觉自己这是一个天才的想法,这东西用来守城的话,金军在一里外就受到攻击,金军一定会害怕的。 韩绛。 韩绛并不知道钱歆瑶有这么天才的一个想法,他这会的心思都在陈傅良为什么如此狼狈的赶回临安府呢。 回到临安,回了家,坐在韩府外厅的书房,刘淮已经换了衣服坐在了这里。 陈傅良身上刚刚给上了药,然后捧着碗正在猛吃。 见到韩绛回来,刘淮说道:“这饿了几天的样子,没真正被饿过的人装不出来。陈知府把自己饿了几天,倒是不用装了。” 韩绛这才问:“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刘淮笑了:“什么事也没有,咱们的陈知府在夷东城悟出了人生,他提出了一个方案,我们商量了一下似乎能行,反正一刀也是死,多砍几刀说不定还死不了呢。” 陈傅良并不知道这一刀死之外的事情。 刘淮自然是清楚的,宛城的事,真正翻出来不知道多少人脖子上要扛一刀。临洮府的事情,又不知道多少人脖子上要扛一刀。 所以,刘淮已经不在乎了。 刘淮拿出一副图给韩绛看:“我们是这样想的,具体的计划还是要再商量。刚刚,陈知府已经到了都院递上了正式的公,泉州近几月突然海匪猛增,而且不断的有倭商悄悄前来,用低于市价的价格换走了泉州的钱币。” 听刘淮开口,韩绛也不急了,安静的听着。 刘淮指着图:“理由就是这个,把海匪这事也背到了倭人身上。正式的公是请求朝廷给点钱,然后增加泉州水师的兵力。这事,朝廷十成十的批不下来。” 肯定批不下来,朝廷给金国前线的守军发钱都在扣,其余地方想来临安府要钱,成功机率是极小的。 韩绛就问了:“真正想的是什么?” 陈傅良开口了:“封海。” “封海?”韩绛有点意外。 陈傅良说道:“我要把海峡给封了,任何的船只都不能通过海峡,这样的好处便是,广州来的船只无法北上,临安的船无法南下。” 韩绛笑了:“断人财路,这是要他们和你拼命?” 陈傅良很认真的说道:“不,只断几个月,而后因为朝廷不给钱,最终的结果是民间组织筹款,而后组建护航行队,所有的船交护航费而后依护航队的路线航行,这样便保护了夷南城。” 韩绛放声大笑:“陈知府,你还是管好你的政务吧,这些事情你不行。” “为何?”陈傅良站了起来,有些激动。 韩绛说道:“我是新任临安市舶司使,管天下市舶司。临安之外,明州、泉州、广州三大司,台州、福州、雷州、琼州、钦州五小司。我会定下新的规矩,没有市舶司登记的船一但出海,斩!” 韩绛一个斩字,陈傅良听的后背发凉。 陈傅良官阶高于韩绛,可他却办法让韩绛这样作事没顾忌。 韩绛继续说道:“依新律,非宋船不得离港。也就是说,宋商之外所有的番商在我大宋无论买多少货物,一匹布都不能被运出码头。理由是,倭、高丽、萨珊等各番商有私带钱币出海的纪录。” “真有?” “真有,可以说每个番商都能被查出厚厚一本罪证。” 陈傅良又问:“那金人的船呢?” “一样。” 韩绛自信满满,陈傅良却不敢信:“就凭朝廷,金人一句话他们就会改了你的规矩。” “朝廷不能,我能。”韩绛依然自信满满:“所以说,陈知府管好你的泉州就行了,我知道你的好意,请先静观接下来临安发生的一切,容后再慢慢告诉你,为何你的建议没用,因为你的格局太小。” 陈傅良指着韩绛,狂妄二字就在嘴边,却没说出来。 韩绛拿起茶杯:“陈知府,你真正的价值不是管一州一府之地,而是我爹平原公若是飘了,便请陈知府让我爹冷静,别冲动。” 听完这话,刘淮大笑。 韩绛的话他懂,如果不是真正了解全部内情的人,是不会懂的。 不过,刘淮还是要替陈傅良说几句的。 刘淮说道:“如何挡住金人的商船,给个实情。” 刘淮问,韩绛不能不说。 韩绛说道:“这是一计,我爹北上的时候带了一副图。这是一条运河图,隋运河是西京到幽州城为北线,西京到临安为南线。而这图却是新的一条线,从幽州直线南下,一直修到临安城。” 刘淮愣住了。 他是将军,他懂兵法,所以他问:“这运河的好处呢?” “好处就是金兵可以凭运河南下,或是宋的货物可以直上幽州。当然,真正的用处确实是为了连接南北两地,这条河是为了十年,二十年后修的。到时候,我活着,刘将军你活着,这运河就有意义。” “恩。”刘淮点了点头,他明白。 金军多骑兵,金军真正南下是没办法靠一条运河的。 就算靠运河,金军水师的力量远比不过宋军水师的力量。 陈傅良听懂了。 他更是明白了一件事,夷南城、夷东城,怕是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刘淮瞒着自己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晨风天堂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三九九节 流言,摊丁入亩 陈傅良站了起来,他要问,他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韩绛不好拒绝,但也不会回答。 因为陈傅良刚入伙,还算不上非常信任的伙伴。所以韩绛听说道:“这样吧,陈知府就在临安府住上几天,别出门,别访友,看着。” “敢问,看什么?” “快了,我看短则五日,长则十日,便会有结果。一个很有趣的结果。”韩绛给陈傅良说完后对刘淮说道:“将军若在临安城感觉无趣,可去秀州,雷将军估计若是已经到了,或是一天两天之内便到秀州,秘密来的。” 刘淮没犹豫立即说道:“我去秀州,若被人发现我在临安城,不好。” 韩绛回答:“恩,休息一下,夜里送你出城。” 陈傅良说道:“我也一起,我到外城那里,我旧宅还能住。” “也好。”韩绛没拒绝。 次日,陈傅良独自一人走到外城的城外,看着护城河上那个即将完工的码头,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时有船过来,从南往北,看这船陈傅良知道这是韩家从严州过来的船,经钱塘江然后从水道北上,经临安城东的护城河。 这船吃水很重,逆流而上快到码头的时候,船上已经弹出十几根纤绳。 只靠风力,这重船已经没办法进入码头。 陈傅良有点好奇,不由的往前走了两步,人已经站在河堤的边缘。 这时,突然有一人扑了过来,将陈傅良扑倒,然后拖着就往回拉。陈傅良挣扎着起来之后才听到几步外一个老者的声音:“这有什么想不开的,看你的打扮应该是一个书生,这落水鬼到了阎王那里可是不落好的。” 陈傅良听懂了,这是有人以为自己要投河,所以年轻的那个将自己扑倒拉了回来。 陈傅良拱手一礼:“谢过这位老丈,我非是要投河,只是看那船。” 船! 一老一少也顺着陈傅良的手看了过来,老者说道:“韩家安居号的船。” “我懂船,这船吃水有点深,过了水线少说有一尺。” “两尺,也就是当下天气好,若是雨季船头也不敢,这船上运的是砖石和水泥。” 水泥这个词陈傅良听过,但却没有见过。 白云坊建屋的时候用上了,听说有两种,好的特别贵,而且有钱也难买,用水泥制作成石头的形状,干透之后就真的变成了石头,坚硬无比。 普通的是用于建屋,砌墙所用,也是非常有用的。 陈傅良正准备再问点什么,只见几个半大孩子飞奔着跑来,他们抱着一卷纸:“先生,先生,我们打听到一个有趣的消息,可否绘在本旬的坊报上。” 先生。 陈傅良开始好奇这老者的身份了。 几个半孩子将他们抄录的东西给了这老者后,老者的眉头已经拧到了一起。 陈傅良上前施礼:“这位老先生,可否一观。” “恩。” 陈傅良双手接过,没有急着打开,再施一礼:“没请教。” “老朽钱九,白云坊坊会七老之一,主管坊内教学之事。这几个娃娃说的坊报,就是每旬画在坊内的趣闻时实。” 钱九肯定是假名,这气度不是一个寻常的教书匠能有的。 怕是曾经也是官身。 陈傅良不敢报自己的官名,只是报了自己的名字。 果真,钱九一听便知:“失敬,失敬,原来是知泉州。”很平淡,并没有媚上的态度,陈傅良相信这位当年肯定是官。 钱九在陈傅良翻看几个少年抄来的传闻时说道:“宛城大变,虽说宛城现在是金国却也生活在许多我大宋的百姓。宛城这新规矩很吓人,摊丁入亩、入坊、入铺。是良政,也是危政,怕是宛城要遭灭顶之灾。” 陈傅良也是点点头。 他懂。 陈傅良说道:“是良政,丁税减免对于穷苦人家来说是大好事。但这样的良政却不容于天下,必会招怨恨的。” 钱九将那抄录的内容拿了回来还给几个半大孩子:“你们听着,这事不要落下文字,可以传,却也不可以传。朝堂之上的大人物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临安府怕也容下来传这事的人,你们不懂,但这次要听话。” 几个半大孩子齐齐一礼:“是,先生。” 钱九冲着陈傅良一拱手:“告辞,老夫要去检查蒙学堂上午加餐之事。” 陈傅良长身一礼,目送钱九离开。 摊丁入亩。 陈傅良脑海之中瞬间就被这个念头所充满,这一条对当下大宋时局的影响有多大。大宋田地兼并已经严重到了快要亡国的程度了。 这时,那条大船入港。 韩家。 作为控制着大半个严州的韩家来说,摊丁入亩对韩家的影响有多大? 陈傅良相信,这种影响是巨大无比的。 对于任何一个大地主来说,从自己的口袋里每年拿出几万人,十几万人的人丁税,这是一笔伤筋动骨的损失。 摊丁入亩。 什么入坊、入铺普通人没听到,却是这个摊丁入亩实在太过惊人。 病毒式的传播速度。 仅仅一天时间,别说是临安,就是平阳、秀州、绍兴府等只要是一天路范围内的地方人尽皆知,而且传的有模有样。 市井已经在流传,就是金国西京的人都开始往宛城跑了。 宛城那边原本打算躲入山林的义军,因为投靠的人数巨大,已经拉起队伍开始大练兵,准备正面硬刚金国。 却没有人问,宛城那里来的钱粮? 摊丁入亩,一个相当可怕的消息。 临安府内,周必大都惊的又差一点病掉了。 许多朝臣都前来探病。 名为探病,实为打探消息。 好官、坏官,不重要了,在摊丁入亩这件事情上,对所有官伤害是一致的。 京镗坐下之后,看仆人送来茶,谢茶之后说道:“李潽前一日还在四处联络要和赵汝愚不死不休,仅仅一日,两边都没了动静。虽然李潽出知临安府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可以吴家的暗示下,临安府的捕快已经开始在临安城内抓人。” 周必大说道:“若是谣言,便会随风而逝。反之,此事不是抓人可以终止的。此事,可怕,相当的可怕。” 第四零零节 为了自家的钱 坐在下首的谢深甫扫了一眼自己对面坐着的王蔺,虽然他现在已经非常讨厌王蔺,可此时却是大事,所以他坐在这里。 他内心也认为摊丁入亩是一项良政,可他不敢说,更不敢表示认同。 谢深甫看没有人再开口,自己便说道:“正税,千年以来变化并不大,农户们也没有半点怨言。依律,夏、秋两税入库,也没太多波澜。” 谢深甫的话在理,所有人都不由的点了点头。 谢深甫又说道:“丁税并入田亩,宛城乱军怕是别有用心。” 没错,那怕谢深甫内心支持这种良政,这话也说的没有错,图人心就是图天下。 叶适突然插嘴:“丁税算什么,真正可怕不止这些,你们只听到了摊丁入亩,却有几个人看到了宛城新税制的细则,虽然我没看到,可他们还有更厉害的一招。” “还有?”周必大感觉血压有点高。 叶适说道:“宛城义军没有收制钱税。” 制钱税全称是:经总制钱。这个税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但凡是以钱易物,每千钱交三十钱的税。就是用钱买绝大多数的货物、田地、酒、衣等等,每千钱就要交三十钱的税,当下新规是五十六文钱。 这一项税收对于只种田的普通人来说,每年必须要买的生活用品,全靠钱买,并不多是正税的三倍。 总经制钱只是一个总纲,往下还有分门别类的分类子项、杂项。 这个税有多牛。 盐、酒、茶、铁四项加起来,也就勉强高过这总经制钱。 为大宋朝廷带来了巨额的税收收入,也富了许多地方官。 大宋的税不是向权贵收的,大宋的税收中坚力量是有田地的自耕农。 叶适继续说道:“宛城没有总经制钱这一项,所有的税用钱来交,而田地的产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官购粮,就是给出一个定价,每亩田有一定比例的粮食是宛城官府负责收购的粮食,价格不知。” 周必大捂着胸口,他已经预感到宛城怕是会引发更多的义军。 大宋可能会出现国中国,会被分裂。 至于什么良政,什么惠民,比起大宋国土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周必大深吸一口气:“如果真按这个规矩来,怕是也不会有耗米与折帛两项了。” 周必大说的这两项是正税附加。 前者是收取合理的损耗,不过眼下这个损耗会让正税加一倍。而后者是夏税交帛,若无帛可以用钱,再加一个折帛费。当下已经演变成什么也不要,直接给钱。高达正税的三倍,而且没地方说理去。 大宋正税之外的子项、附顶、杂项。以及旁税、小税,还有那么连名目都没有,直接就要钱的税等等。 这些合起来,是正税的十六倍起。 这也是当时在淮南东路,有人对韩绛说宋时税收是前朝的七倍。 七倍,或许有些虚。 六点八倍肯定有。 周必大说宛城没有耗米与折帛两项,叶适点了点头:“确实没有,因为一切税收用钱折,官仓是拿钱买粮。不过俱城中传闻,他们的商税极高,寻常高税高到一成四,若是奢华物品无上限,寻常就是四成起,最高加一倍半也是有的。” 谢深甫这时插了一句:“说的好象临安的商税就低似的。” 王蔺顶了一句:“临安的商税难道高吗?” 谢深甫站了起来正准备怼王蔺的时候,叶适开口了:“临安府税衙有一个称呼叫小法场,临安城的商人把税衙当法场,可见税衙有多可怕。王公以为商税低,正税确实低,可临安城内没有人收正税,仅是虚喝一项就是正税的三十倍起。” 虚喝,就是随便编出一个商人货物数量,让商人交税。 除了虚喝,还有折税,就是以物抵税,能给到实物三成价就是心不黑的。 除此之外,私设税场都是常见的事。 王蔺被叶适抢白,不客气的回了一句:“我家仆有行商,却不知。” 哈哈哈谢深甫放声大笑:“韩家有店铺,临安城的税吏却要替韩家店铺清扫门前落叶。前年有个不长眼的税吏不懂,扣了韩家一船货,次日清晨他醒来的时候人在乱坟岗,双腿已经被打断。王公,你家如何呢?” 王蔺大怒:“你竟然敢把老夫与韩家并列。” 谢深甫骂了回去:“我呸,你这老匹夫,你现在自比韩家如何?” 话说这一年,韩家的名声是极好的。 谢深甫指着王蔺:“新年前,韩家以增丁为名,平原公要替自家所有的农、工、茶、匠户代交丁税,所有新生孩童布一匹、盐五斤、粮五十斤。若是摊丁入亩真的成为新政,你王家如何,敢吗?” 王蔺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他在谢深甫眼中,竟然还韩老贼都不如。 不过,王蔺真的不敢。 若摊丁入亩,他王蔺扛得起丁税,却扛不起子项杂税。而且断了当地官吏的财路,他扛不住。 周必大清咳一声:“扯远了,只说当下,这怕已经不是流言,老夫担心会引发大规模的民变,还有……” 周必大这次没说完,谢深甫一拱手:“周相公你称病在家,虽然身为左相却多日不闻政务,眼下右相主政,今日议事却没有请右相,这议的再多,传不到朝堂之上有何用,谢某不才,无能为力,告辞。” 说完,谢深甫转身就走。 叶适想了想,也起身一拱手离开。 而后,坐在这里的人起身走了大半。 谢深甫说的一点也不客气,那意思就是,你周必大身为左相却看着朝堂之上乌烟瘴气而不管,这摊丁入亩怕是影响最大的是你们自家,家里有田十数万亩的都这么紧张。 你们关心的未必是天下,而是自家的田地。 若真的关心天下,为何没有请赵汝愚前来呢。 赵汝愚把持朝堂,他不来朝堂上谁敢发声,你周必大再躲怕会失了人心,也会让朝堂上的有识之士看不起你。 谢深甫起身离去,场面瞬间变的很尴尬了。 周必大这次血压高,晕倒,却是真晕了。 第四零一节 朱扒灰的《经界》 摊丁入亩、兔除杂税。 虽然是宛城执行的新政。无论说宛城是叛军也罢,义军也罢,贼军也罢。 可这条新政却是实实在在的。 在韩绛暗中安排人传播之下,可以说以临时城为中心五百里范围内连小孩子都知道了有个新词叫摊丁入亩。 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宛城新法,穷人不交税。 周必大是一个好相公,他这些天一直在思考着宛城新法是不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大宋的阴谋,一群泥腿子搞出来的阴谋,就是为了让大宋与金国内乱,给他们足够的生存空间。 相比周必大,赵汝愚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在历史上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什么义军能成大事的。 大宋立国以来,国内造反起义三百多起。 强大的有宋江、方腊这些,结果还不是一样。要么就是借机抬高身份求招安,要么就是被消灭。 比起宛城来说,赵汝愚担心的是当下。 朝中开始有许多墙头草的立场已经变的不够坚定了,不能追随自已的人,注定不是好人。 可就在这时,任凭谁也没想到。 什么摊丁入亩,这只是一个伏笔。 在一次大朝会开始前,都院的一个小小的书笔吏在进皇宫前,将几本疏掉在宫门外,偏偏不巧的是,这疏却被几个临时从太学中征召,在朝会上作记录与打杂的太学生捡到了。 虽然疏被送回了都院,可疏中的内容却流了出去。 两个字:经界。 经界的意思就是土地的分界。 瞬间,整个临安城炸锅了。 某某勾栏。 一个九流勾栏姑娘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正在准备付钱的小吏:“听到一个传闻,朝廷准备效仿宛城实施摊丁入亩?” 这小吏就是一个流外品。 听到这提问他惊呆了。 “什么?你从何得知?” 九流的勾栏姑娘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虽说奴家是贱民,可也买有几十亩田地,谁还不为自已将来有个打算,宛城的摊丁入亩临安府内谁人不知,你是官,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是官,这位只是一个小吏。 可对于普通人来说,他就是官。 这小吏回答:“知道是知道,只是……唉!”这小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事怕瞒不住了,我也有听闻。但听到的说法和你不一样。” 九流的勾栏姑娘给这个小吏倒了一杯水,那意思就是你别急着走,说说。 小吏说道:“我也是听来的,朝堂上这么传的。官家的老师听到宛城摊丁入亩这事,或是想蹭这件事给自已长的脸面,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传闻有件极龌龊的事情发生在这位帝师身上,他称病躲了好久,想借这事再回朝堂。” 什么事勾栏的姑娘也不关心,她关心的是摊丁入亩。 小吏其实也不知道,只说道:“这事,没有人办得成,这位帝师不死也要被贬雷州。我没敢小看你,还有这勾栏的人,你们的见识不低。这事,天下间谁能办得成?韩家怕也不成。”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和天下权贵、大地主作对,韩家别说是行不行,要问敢不敢。 勾栏姑娘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小吏也没再说什么,把原本要付的钱收回,从怀中取出几枚亮晶晶的钱放在桌上:“这钱是友人给我的,听闻是金国一个大贵族用金铜矿的矿石精制,一当十。现在黑市上已经抄到了十二枚旧钱换一枚这钱。能花,也可以留着。” 谢过。 勾栏姑娘没说什么,将钱拿起看了看,这钱当真是漂亮。 不过,发现了一个不样的地方。 这钱背面的浮印象是汴梁街景,金国的贵族怎么会用汴梁的街景呢。 谁也没再说什么。 小吏离开,他还要急着回家去,虽然家里没人,可他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准备材料,他要申请低级官吏的廉租房的资格。 韩家的白云坊已经建的非常漂亮了,这几天有风声传出来,韩家没动自已原有的四个坊,却是有韩家的泥水大匠悄悄的在丈量白云坊北边两个坊的土地。 这事才是当下临安城小官吏最关心的事情。 白云坊有廉租、孝子孝女福屋、寒门士子廉屋等等作善事的院落。可数量实在太少,少到一个小院总共三十六户,上千人去争。 所以韩家要开新坊这事,那怕韩家没承认,也没公开,只是匠人去丈量了土地,便让许多人激动。 小吏小跑着回家去了。 勾栏的姑娘收拾屋子等下一位恩客,空闲的时候和其他人聊一聊这摊丁入亩朝廷会不会实施这事。 话说这小吏小跑着回家,和他一起租单屋的人见他回来,拉着他就跑:“快,快,韩家少君出门了,听闻往白云坊去了。” 韩绛确实去白云坊了。 他只是去转了一圈,看了一下进度,以及关心了一下第一批正式入住的人。 在白云坊真的只是转了一圈,韩绛便往北走,和白云坊一条路之隔,这里还是一块无名坊。 两坊之间的路是新修的,修路的时候无数人看着呢。 四层路,先是三合土,而后是煤渣打底,接下来是碎石,最后是细土铺路又加了一层青砖路边,路宽八丈,分有人行与车行道,两边有雨水沟,而后是陶制埋在路边的排污沟,再种上花草,有树。 再看屋。 白云坊这一边,屋外有花草,有亭子,干净漂亮的店铺一间连着一间,虽说还没有一间正式开门,可店铺内钉钉的响了好久,各家店铺的东家都在装修自家的店铺。 店铺门开至少一丈高,真正可以说宽敞明亮。 一路之隔的无名坊呢。 路边雨水沟有,排污却没有,也没有种下花草,更不用说需要人低头才能进去,脏乱差的屋子。 韩绛站在路中间,往来有马车都全部停下了。 无论是路过的,还是需要进坊的人也都停下了。 因为站在路中间的是韩绛。 韩家少君。 停下的马车当中,还有朝中两位四品官,他们也没叫家丁绕道,可是吩咐直接过去。 第四零二节 韩家对朱扒灰的无视 两位四品官没动,他们也在道旁等着。 给韩绛面子是一回事,他们更在意韩绛想干什么。 当下,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朱熹一篇《经界》上疏,要求重新丈量耕田,以耕田面积收税,这完全就是弱版的摊丁入亩。 朱熹一个人,挑起了整个朝堂上所有人的怒火。 朱熹勾引了两个女尼的事情也小范围的传开,朱熹的家产也被人公示了出来,朱熹有店铺,有茶园,有桑林,还有大量的行钱生意,可唯独就没有多少田产。 这事引起了整个朝堂的怒火。 朱熹的经办,巧妙的回避了摊丁入坊、摊丁入铺,只提摊丁入亩。 这个老不要脸的。 韩家没反应,韩绛没反应。 要知道,眼时在临安府所有的权贵当中,谁才是最大的大地主。 拥有土地最大的三家。 韩、钱、吴。 韩家,韩家的亲家钱府,韩家的亲家吴府。 韩家的家主韩侂胄身在金国出使,韩家的少君韩绛,却在这里,如何不让人好奇。 韩绛呢,正在路中间纠结呢。 他非常的纠结。 依史达祖的计划,眼下朱熹事件韩家不参与,那么韩家就要找点事来作。 最合适的就是拆坊、盖屋。 但,韩家自已有四个坊呢。吴家还有一个,钱家当年可是吴越王,大宋皇帝南逃之后,钱家就算给了皇家一些地皮,却依然还是临安府内第一大地主,在城内拥有土地比韩家只多不少。 当年韩家想尽办法收购土地,都不敢动钱家一寸地皮。 所以,自家有。 眼下开发自家,还是开发这混乱的破坊呢? 那个收益更高! 一切都太突然,突然到韩绛还没有时间作计算。 这时,更突然的一幕出现[书趣阁]了。 一个中年人突然从坊内冲了出来,高举了几张黄的纸卟通一下就跪在韩绛面前:“请少君开恩。”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韩绛懵了。 韩绛弯腰问道:“是不是我韩家家仆对你作了什么,好吧,我替你作主。” 那汉子吓的脸色苍白,赶紧高喊:“不,小的有店铺一间,屋三间,请少君开恩拆了我们这无名坊。” 穿越前,开发商就是黑心的代名词。 韩绛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情况,有人主动来找自已拆屋的。 紧跟着,好几百人涌了出来,高举着自家的屋契。 有人算过一笔账。 白云坊有个老汉,有店铺三间,二进的院子一个,儿子三人女儿两人,孙子四个。一大家子人。 韩家收了他的屋,拆了。 现在,他家拥有四合别墅一院,就是外面看是一进的院落,却是主屋四层,侧屋三层的院子,修的极是漂亮。除之外,还有白云坊北边一个带院子,外面主楼高三层,可作酒楼,也可拆分为八间店铺的商用小院。 每年只需要补十万钱,补十五年给壕横号。 而后,每月再交一千多个钱的名为住宅物业费与三千多钱的店铺物业费。这其中包括了坊内护卫、垃圾清运、金水收纳等一切杂费。 值不值。 所有人内心都有一本账。 钱九作为白云坊七老之一,主管教育,此时上前站在韩绛身旁:“姑爷,不可拒。” 韩绛明白,确实不好开口拒绝。这是韩家在临安城内的名声,正是钱府在吴越百姓心中的信任。 自已虽然盖屋,但不黑。 因为韩绛的真正目的是把壕横号作强、作大,而不是在盖房子上挣穷人的钱。 盖房子利润大。 能大过海外贸易、能大过垄断原料与消费市场,能大过……壕横号。 韩绛转过去,走到白云坊正在装修店铺的一家门前伸手拿过了一名油漆匠手中的刷子,再走到无名坊前抬手在墙上写了一个字。 这个字,在韩绛穿越前。 可以保证你人生走上巅峰,可以迎娶白富美,可以喝豆浆点两碗,喝一碗看一碗。 此时,这个字威力依然巨大。 拆! 无名坊中无数人市场欢呼。 瞬间,白云坊街边一处廉租申请处被挤爆了。 临安城是一个超过百万人的大城,寸土寸金。 二百尺的单人小公寓,都有无数人来租,而且是二人或是四人合租的。 罢了,罢了。 只当作善事了。 韩绛确实这么想的。 远处,两个四品官对视一眼,他们几乎是同时吩咐自家的仆人:“速去排队,新坊预售大四合或是小四合别墅,无论是什么级别的,也要定购一套。” “是。” 四品官,已经不是穷人了。 但临安府一进的普通小院五百贯起,还是那偏僻的,污水横流的坊内。 坊区干净、整洁,有护坊队、卫生队,还有学堂、医馆,高雅的诗乐楼、戏曲楼等等,这样的普通一进小院换在临安城皇城以北三条街外,两千贯都不算多。 更何况,院内有楼,实用面积大三倍不止。 在临安城内五千贯抢都抢不到。 可白云坊,这样的小四合别墅,仅仅只要两千九百九十九贯。就算自已再花钱装修,买些花草等等,也远比在临安城内抢屋更合算。 其中一个四品官就问了:“为何没有其他人作这个建屋的生意。” “谁能?” “为何?” 年长的这位回答道:“钱家少君建坊盖屋首先讲讲究的是环境,没有盖屋之前先定下来的是路与上水下水,而后才是医、学、技、书四馆,定好之后才是乐、诗、戏、酒各楼院。这还不算完,还有预备的防火、护卫等。” “整个临安府,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这么大的财力。你或是有钱,买几亩地建一个宅子,可你却没有周边这些,若是你家邻居不好,门外污水垃圾如山,你的宅子可还有意义,要动,就是以一坊之地一起动。” “这临安城,有钱的或有,有权的也有,可能办到这事的,只有韩家。” 没错,敢在临安府,也就是大宋京城这样大规模动土的,只有韩家,其余的人没这个实力,你若有一小块地建宅子,是远远比不起整个区域性规划的。 年轻一些的四品官又问:“那么《经界》这事?” 第四零三节 无力的良臣 “看不透,韩家不闻不问,或是因为朝堂上几乎是所有人都容不下朱熹,韩家也不想多这一手。再或者韩家与赵相公有某种秘约,可无论怎么说,韩家中立,朱熹纵然不死也不能再留下。” “是,这老贼,可恶。” 能在朝中为官的,七品以上,谁家没有几百上千田地。 某些大权贵,十万亩田地都不算什么,近百万亩的家族产业才能算得上了大地主。 这个无名坊的人越围越多,韩绛其实想回家了。 可惜不能。 他只能亲自在这无名坊走一圈,而后列出初步的规划,而后有钱家的工匠在这无名坊前临时立起一块牌子,再由画匠将韩绛亲自制订的初步规划给公示出来。 规划就凭走一圈? 这种几乎是儿戏的作法,韩绛还没办法拒绝。 反正之后正式的图画出来之后,基本上和自已这初步的规划没有直接的联系。 韩绛的行踪在临安城根本就不是秘密。 可以说,只要韩家大门开,侧门有人出来,基本上都会被人盯着。 周府。 周必大已经是第三次召集了大量的朝臣,比前头一次谢深甫甩脸子离开,第二次没几个人到,这一次却是真正来了不少。 因为这一次,朱熹的《经界》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与怨恨了。 周必大根本就没有自已故吏门生开口的机会,人到了差不多,他便站了起来:“老夫近来身体抱病,实在上朝。但有些事情却不能不管,老夫问过钱公,钱公给予最肯定的回复,韩家这次静观,或有意外,他亲自保证韩家绛哥儿在钱府坐客三天。” 有钱荨逸的保证韩家不参与,这府可信度极高。 又加了一句,能留韩绛在钱家三日,这便是支持了。 周必大在告诉所有人韩家的态度之后,语气变的严厉:“朱熹,必须滚出临安。” 有身份,有修养,有学识的周必大用了一个滚字。 可以说,周必大杀了朱熹的心都有。 此时王蔺到了,他在门外听到周必大的话,进来之后施礼,然后靠近周必大说道:“周相公,谢深甫去见韩绛了,相信此时已经见到。” “无妨。”周必大相信钱荨逸的承诺,也相信韩绛肯定答应过钱荨逸不参与此事。 朱熹伤害的同样还有韩家。 但周必大更是知道,韩家为保赵扩登基肯定与赵汝愚有秘约,朱熹又是赵汝愚的人。在韩家没有把握将赵汝愚置于死地的时候,韩家反而有可能保朱熹。 眼下,韩家能中立,周必大已经很满意了。 王蔺坐了下来,他深知周必大的为人,能作到相公这个位置的人那个不是老狐狸,肯定得到了一定的承诺这才把召集朝臣们。 那么接下来,便是如何除掉朱熹。 谢深甫去见韩绛。 是真的去见韩绛了。 谢深甫的到来,陪着韩绛在坊里转了两圈后,韩绛便可以找借口安排韩家的人先去详细的丈量这无名坊,自已则是就在白云坊一角还没有正式开场,却已经完成装修的一间茶楼的三楼坐下。 三层的高度对于临安内城来说很普通。 白云坊内五层高的名为公寓的楼才算不普通。 韩绛和谢深甫坐下之后,没等谢深甫开口韩绛就说道:“我今天清晨得到了一个消息,太娘娘打了李潽一巴掌,或是两巴掌。” 谢深甫一点也不意外,接过话题说道:“情理之中,眼下对于李潽来说赵汝愚才是大敌,赵汝愚成为右相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消弱太娘娘的权力,而后打压其娘家,而且手段过于下作。而李潽却在关注临安城内流传的摊丁入亩之事。” 韩绛提到这事,就是在告诉谢深甫一个态度。 韩家,洞悉一切。 韩家,只看不动。 谢深甫思考片刻后说道:“你韩家应该保下朱熹。” “为何?”韩绛笑着问了一句后,伸手拿起旁边的茶壶。 谢深甫说道:“宛城的摊丁入亩,或当真能够实施,万民之富、天下之富,也可让大宋国力强盛……”谢深甫没说完,韩绛大笑:“我韩家有田产千万亩,摊丁入亩?哈哈哈。” 谢深甫愣了一下。 他似乎忘记了,这天下最大的大地主,就是眼前这位所代表的韩家。 当汴梁失陷,北方权贵、富户都开始往南逃之后,韩家用了三代人的力量才积累下这份产业,在别人都想着办法往中枢爬的时候,在秦桧当权大肆敛财之时,韩家却在默默的积累资产,并将其换成田产。 或许有大族的全族的田产加起来能比韩家多。 可只论一府一支的田产,韩家绝对是天下第一的大地主。 韩家怎么可能会支持摊丁入亩。 谢深甫心中悲叹一声,无力的起身,这一瞬间谢深甫好象老了好几岁,他看到了救大宋的办法,但他也明白这办法没用。 连周必大都有杀朱熹之心,何况韩家。 看着谢深甫这突然变的失神的表情,韩绛心中不忍,但他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或是一件事情影响自已的大局。 不过韩绛还是说道:“谢公,与其想这些不实际的,我韩绛让庄子亩产提前两成,让每亩田多了几十上百斤鱼,桑林收入增加,我认为更实际。” 谢深甫深吸一口气,对着韩绛长身一礼后,转身离去。 他明白,韩绛说的没错。 相比起摊丁入亩的实施难度,让亩产增加,让庄户收益增加,确实是更实际的。 看着谢深甫离去,韩绛没有去劝,也没有打算再说点什么。 谢深甫是一个好官,而韩绛很清楚,自已对于大宋来说,千刀万刮也不算过,反而很轻了。 谢深甫刚才,史达祖就来了。 “达祖兄?” 史达祖轻轻一抱拳:“少君,时机刚刚好,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就会有变化,最长不过三日,我已经替少君约了茶。” “好。”韩绛知道是什么事,不过史达祖似乎更喜欢计算在最合适的时间去办合适的事情,所以韩绛一直在等消息。 第四零四节 这一定是主角光环 史达祖替韩绛约茶,约见的人是韩绛拿不定主意,却一直想见,也需要见的人。 毕再遇。 韩绛与毕再遇的见面非常的光明正大,几乎没有回避任何视线,就在韩绛的地盘,花满楼。 两人刚刚见面,却见临安府的皇城禁军开始调动,有人来报告诉韩绛:赵汝愚、周必大等一众人等人竟然入宫了。 再一打听,金国特使距离临安府只有一天的路程。 金国特使来临安,这事在韩绛的预料之中。 但这事对整死朱熹有多少影响,韩绛相信史达祖会立即分析,并且拿出最合理的方案来。 韩家的家丁退离,毕再遇看着韩绛,他在等韩绛先开口。 从年龄上讲,毕再遇的年龄比韩侂胄还大一岁呢。 陆游找了毕再遇三次,只说希望他和韩家人谈一谈,毕再遇一直认为他要见的应该是韩侂胄,却是万万没想到,他见的竟然是韩绛。 他儿子都比韩绛年龄大。 韩绛却是没说话,只是将一只信封推到了毕再遇面前。 既然要谈,韩绛肯定不能空手来,要作足准备的。 韩绛一共作了三个准备,只是韩绛还不敢相信毕再遇,所以内心想的却是尽量别把自已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第一个便是这封信。 毕再遇拿起信,信没有封口,打开一看,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可凭笔迹他知道这是谁的信,此人他见了要恭敬的称一声伯父。 这是孟林的信。 孟林的信中只有一句话,我以性命托付,侄亦然。 毕再遇看完信,想问话的时候韩绛突然伸手抽出了这封信,然后放在旁边茶炉上点燃,一把火把信给烧掉了。 看着信烧成灰烬之后,韩绛才开口说道:“这封信并非是打算说服将军,而是证明我是谁?” 你是谁!这还用问吗? 不。 毕再遇可以不是纯武将,他是真正读过书的,需要文武双全的那种。 当然,他不能和辛弃疾这疯子比。 论诗词,辛弃疾可比苏东坡。论武力与军略,辛弃疾有资格与岳飞放在一个高度上。 毕再遇的父亲叫毕进,曾经随岳飞一起出战,孟林也一样曾经是岳飞的部将。 这是生死之交。 毕再遇抬手一抱拳:“既然如此,便请建安伯指点。” 毕再遇用了指点一词。他心说,你是谁,断然不是指你被韩侂胄收留并且收为养子,是韩府少君,或是建安伯。准确的说,你和孟林肯定有某种非常深的关系,能让孟林以性命托付的关系,肯定不是普通的关系。 韩绛说道:“那么我开门见山了,我手上有些人手,但有件事情我想将军替我去作,不仅要干净利落,而且不能让人任何人发现。” “请讲。”毕再遇喜欢这种说话的方式,不绕。 “将军,朱熹将会被逼离开临安。我需要将军将其秘密抓住并且软禁,而后把人送到楚州虞大娘子那里。这其中的难点在于,有那么一天,我想让临安府的人认为,朱熹是自已往北逃的。这么作的原因是……” 韩绛正说着,毕再遇一抱拳:“这事我办了,不用告诉我原因,等事情办成我拿到虞大娘子的回信,你再告诉我不晚。” “好,一言为定。” 既然毕再遇这么爽直,韩绛也不矫情。 毕再遇再问:“人手是用我的,还是你的。” “一切凭将军作主。” 毕再遇思考片刻,他要把行动的路线、方案、人手等等一切都思考的极详细,这事是那种不能出差错的任务。 朱熹出城有可能会走的几条路线,随行人员等等。 想清楚之后,毕再遇才提出一些疑问:“水路,我需要有人相助。我有几个合适的人推荐。你以为如何?” 开始的时候毕再遇称呼韩绛为建安伯,现在称呼你。 这代表着更亲切。 韩绛说道:“雷馁将军,已经到了秀州。” 雷馁! 这确实是吓了毕再遇一跳。 雷馁能被韩绛调动这代表着刘锐与韩绛肯定有秘约,因为雷馁是刘锐的人。毕再遇万万没想到,刘锐、孟林,再加上虞家,还有孟林,韩绛把曾经与金人死战过的狠人都联络到了一起。 毕再遇犹豫了一下之后:“问一句,李洱老将军那边。” 韩绛笑了。 看韩绛这一笑,毕再遇心里有数了。 果真,齐全了。临安府以北,可以说军方的力量都在。淮南东路大案,抓了不少人,死了不少人,这案子毕再遇打听过,是真的。 但同时,淮南东路军方有谁毕再遇也知道,可以说不应该活的,此时都死了。 那么! 毕再遇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孟林掌管枣阳军。 这事,有点古怪。 可他没敢往下想,有时候猜测分析是需要的,可猜偏了后果很严重。 毕再遇站起来了:“可有信物,我要和雷馁见一面。” 韩绛轻轻的拍了拍手,史达祖走了出来后向毕再遇一礼:“将军,在下负责统筹,有信物。一些细节请将军参详。” 史达祖一开口,毕再遇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韩家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韩家有足够的力量把朱熹绑了再送到秀州,而后秀州秘密等候的雷馁会所人送到楚州去。 毕再遇知道自已的作办的事,其实只需要跟着就行,自已要交的是一份投名状。 有孟林作保、陆游推荐。 再加刘锐与虞家都参与其中,毕再遇很有兴趣也加入。 在毕再遇心中,这投名状未必是给韩绛的,而是给其他人的。只是韩绛在这其中担任什么角色他猜不出来,眼下也不想猜。 等自已加入其中之后,一切便知。 史达祖倒是有些惊喜,他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毕再遇走了,韩绛重新给茶炉加上水,倒空了茶壶之中的茶叶,清洗后重新放在新茶叶。这才轻轻的摇了摇铃,有人入内。 这里是韩绛的地盘,在门口伺候的也是韩家的人。 普通的伙计还没有资格站在这门外。 韩绛吩咐道:“留心打听一下,本少君听个热闹。” “是。”韩家的家仆退离。 第四零五节 赐姓完颜 韩绛不想参与,他只是想听个热闹。 今个确实热闹。 这还没有收拾朱熹呢,半真半假生病的周必大却不得不入宫。 天大的事。 金国来了使节,就可靠的消息从使节团内传了出来,金国皇帝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是祭文,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金国礼部写的,而且写这祭文的肯定是一个汉人。 而后第二道则是同意宋国新王赵扩即位,而后就有意思了。 金国的圣旨上写的清楚,赵昚即位不久,宋国内反金声浪很高,是赵昚忠于大金,挫败了抗金不忠臣子的野心,签订了绍兴合约,改贡为币,为良臣。 特赐姓完颜! 岁贡与岁币区别是巨大的。 贡,周时诸侯国给周天子的叫贡,这是诸侯给天子的。 金宋最初的盟约就是用的岁贡。 而岁币由有两种解释,一是朝廷给地方的,二是地方给朝廷的。 在绍兴合约之时,大宋割地、赔款。却努力将贡改为币,就是希望得到一个身份,一个认可。此时金国那边的文人咬死这个币字的意思是,地方给朝廷输送的钱。 而且金国还有理有据,叔侄之国。 金国叔叔,宋国是侄子。 这可是写在合约上的白纸黑字。 周必大坐在皇宫前殿,大宋重臣办公的屋子内,居左位。 赵汝愚也到了,居右位。 两人坐下之后,周必大很不客气的对赵汝愚说道:“赵相公,有件事不知道你如何看,有个人不知你如何看?” 赵汝愚当然知道周必大说的是谁。 他为这事他已经气的差一点病了,两天都没有好好吃几口饭,也没有连续睡着超过一个时辰的,总是在梦中惊醒。 他去找过朱熹,朱熹却是象疯了一样每天从早写到晚,屋内草稿遍地,墨汁溅的到处都是,让他不得不怀疑,朱熹已经疯了。 此时,周必大一开口他就明白,他若不作出选择,接下来面对的危机周必大纵然会帮他,那么接下来也会视他为敌,朝中温和派、中立派也都会成为他的敌人。 赵汝愚只说了两个字:“今晚。” “恩。”周必大点了点头。 无论今晚朱熹是死,还是走,赵汝愚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作到。 得到了赵汝愚回应的周必大这才说正事:“消息可靠,金国使节的来意已经明了,各位说说,可有何应对之策。” 立即就有一人站了起来:“周相公、赵相公。我大宋每年军费支出七千万贯,国库已经不堪重负。若开战,国库拿不出银两,眼下就是为太上皇修皇陵的钱,还差千万贯。虽说官家刚刚登基,可皇陵也要开始筹划了。” 这位只是报一个账就坐下,再不言语。 一句话,没钱。你们别折腾。 瞬间,整个殿内所有人全哑巴了。 一句没钱,确实是致命伤。 而此时,宫外赵府。 那一日,魏王被贬为嘉国公,又被强行扔出临安的一幕再次出现。 朱熹给强行抬上马车。 朱熹哭,朱熹闹。 有人将朱熹的手稿也一起扔进了马车,朱熹反倒安静下来了。 被秘密送出临安扔进船仓的不止是朱熹,还有他的姻亲范念德,船开动的时候朱熹才反应过来,是谁把自已扔进船里的。 朱熹看到被绑着的范念德,赶紧过来解开:“这是发生了什么?” 范念德正准备回答,却见几个黑衣蒙面的人进入仓内。 范念德要喊却被人一记刀鞘打碎了满嘴的牙,然后有一人用钳子夹住范念德的舌头拉出来,用刀轻轻一划。 船仓内充满了范念德的惨叫声。 一团破布塞进了范念德的嘴里后,船仓外有人开口了:“出海,把船上的人都沉了海。” 朱熹听的清楚,外面喊杀声起,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毕再遇就坐在船仓外,他虽然下令所有人沉海,可还是小声吩咐:“赵府的狗杀了,普通的船工绑了,想必会有地方让他们活。” 毕再遇手不软,可却不杀无辜。 当完全安静下来之后,朱熹听到仓外有声音传进来:“朱熹,陇西郡公传话给你,你有三个选择。放心,不杀你。第一个选择是斩你五肢,留你口舌,因为郡公要听你讲学。二是打服你,你可以成为一条老狗。三是捧你上位,孔庙封圣,这便要看你的表现了。” 陇西郡公是谁? 朱熹这会血压高,头晕,可却还清醒,他知道这是谁了。 陇西郡公是追封的,那么继承这个爵位的是金国宠妃李师儿的兄长。 就在朱熹犹豫的时候,屋内人将范念德手上的皮当着朱熹的面活剥了,范念德硬生生的疼的晕死过去。 仓外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进来:“孔庙封圣。” 朱熹怕死,更怕疼。 他吓的已经是黄白一片,这一句他没听进去,硬生生的晕了过去。 毕再遇很无奈,只好吩咐先把船照顾好,朱熹的事情再说。 深夜,就在杭州湾,黑暗之中一只军用大海船悄然的靠近了这条船,朱熹被套上黑布转运了过去。 毕再遇与雷馁见面。 这里还有一个人,一个需要被人抬着,已经病的快死的人。 朱熹醒了,虽然被套上黑布,可他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愿奉陇西郡公为主。”刚刚见面的三人都是一愣。 雷馁开口:“先生可有家眷,临安府内可有惦念之人,在下奉公爷之命,必为先生办好。” 朱熹高喊着:“杀,全杀了。特别是赵汝愚府中那两个女尼,必杀。还有我家乡儿媳、孙儿必杀。” 雷馁看了陈亮一眼,发现陈亮眼中全是怒容。 陈亮曾经与朱熹算得上是好友。 还有辛弃疾也是。 雷馁退后两步躲在黑暗之中,负责抬陈亮的人也把他抬到后面,毕再遇不用招呼也跟着过去。范念德给扔了出来后,朱熹头上的黑布被拿掉,雷馁问:“他呢?” 朱熹是一个老弱的文人,却是抢过一名黑衣人的腰刀。 一刀,两刀。 他体力弱,也不怎么会用刀,就这样一刀又一刀的扎在他姻亲范念德身上。 第四零六节 无耻之人 杭州湾,雷馁部战船上。 朱熹正一刀又一刀的扎在范念德身上。 扎的浅却架不住扎的多,范念德被绑着,嘴给堵着,他怨恨的眼神慢慢的变的无神,慢慢的变淡,最终死不瞑目。 雷馁这才吩咐了一句:“送先生回仓,为先生准备纸笔。公爷说先生的大论是治世之论,兴国之论,请先生为陛下献书。先生自然也会召集其得意弟子为陛下效力。” 朱熹用力一握头,这些天的颓废、失意,对赵汝愚的怨恨等等消失一空。 他感觉自已精力无限,他要写,把自已的惊巨之论写出来。 他要……孔庙封圣!!! 甲板上,陈亮哭了,无声的泪水流了下来。重重的咳的两声,满手都是血。 “先生!”雷馁赶紧去扶,同时让人喊带来的医官。 陈亮摆了摆手:“我与少君初见,少君告诉我一腔热血换来的是什么,无权在手这腔热血只有吐在自己身上,或有权在手,幼安先生这一腔热血挥洒天下,纵然一死他可会后悔。” 擦了擦上嘴上的血迹,陈亮笑了,笑的是那样的欣慰:“我知,幼安他无悔。我死,无不惜。替我告诉少君,我自见他之后整理书稿,我记下他的话,我等不空谈。我死后一把火烧了便是,他日,他日,他日。” 陈亮连说了三个他日之后挣扎着要站起来,雷馁赶紧去扶,毕再遇也伸手去扶。 陈亮站了起来,面向北方:“他日,驱逐鞑虏恢复河山,踏平孔庙诛尽天下败类,诛杀圣人之不孝子孙,将我陈同甫埋骨圣庙,我向圣人谢……” 没说完,雷馁看陈亮,陈亮瞪圆了眼睛却已经故去。 雷馁长叹一声,整理衣衫单膝跪下:“先生一路走好,我雷馁是一个小人物,在此立誓,若我死吾儿也会带兵继续北上。” 毕再遇也在旁长身一礼。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陈亮临死还要高呼恢复中原这份气度他敬重。 几位士兵过来将陈亮放平,用担架抬上后雷馁说道:“毕将军,医官说先生能活到今年冬天,是我雷馁无能。我部事务太多,若非先生我怕会办不好,先生累了,累了。” 陈亮死了,雷馁整个人都变的不太正常。 这些日子的相处,雷馁特别佩服这位临老、重病才中了科举的状元公。 雷馁识字不多,每天空闲的时候陈亮还会抽点时间教雷馁识字。 用陈亮的话说,不求读得懂兵书,至少能读懂上司的指令。 船无声的在黑夜的杭州湾往东走,船上所有人都沉默着。 一个少年披着一块红布来到了雷馁身后。 雷馁没回头,看着海面发呆。 那少年说道:“家父有遗言,若他亡故,我与弟沦、沃留在将军这里效力。五哥儿涣、六哥儿涵、我母以及四姑娘有劳将军送往南边。” 雷馁回答:“作不到。你们一起去吧,为先生守孝。” 少年郎声回应:“沆在军前,便是为父守孝。” 雷馁转过身盯着陈沆,陈沆眼睛都没眨一下。 良久,雷馁吩咐:“下船,将先生的遗物还有手稿送到少君处,顺便报个丧,而后北上平江府核算二季的盐务,再回来。” “得令。”李沆拱手一礼,退后三步回仓。 毕再遇这才问:“他是?” “先生的长子名沆。”雷馁回答之后指了指自已:“我现在只是一个从六品小武官,你是四品将军。你既然选择上船,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能后退半步,若退。你躲在皇宫内,我等拼上性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这明显威胁的话毕再遇没在意,只说道:“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日久见人心。虽然我完全不明白,为何要把朱熹送到金国,还要让他在孔庙成圣,为何又有一个金国的陇西郡公,可我还是相信你们。状元公的德操我是知道的。” 雷馁看了看天上的月色,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其实我也不懂,我就是一个大头兵,办好自已的事情便是了。” 说完这话,雷馁下一句就不怎么好听了。 雷馁盯着毕再遇:“我更不懂,为什么要你。论领军,咱们比你强的挺多,幼安先生更是你比不了。论能打,你也未必打得过幼安先生。对了,还有小孟,孟宗政前些来运粮,我们交过手,你不行。” 毕再遇一头汗。 这比下去他确实不行,辛弃疾已经不能用寻常人的标准去比了。 五十人袭击五万金军大营,抓到了叛徒还全身而退,这种战绩完全无法理解。辛弃疾在绿林的号召力更高,有不知道愿意陪他一起死战的勇武之人。 再说孟宗政,孟林之子,孟家五虎之首,毕再遇不只是认识还比划过。 孟宗政是变态,强的变态。 身高七尺三寸,一餐吃八碗饭,可开五石弓。 为了打仗抗金,他十六岁成亲,娶一妻五妾,今年才三十岁却已经有六个儿子,最大的一个才十三岁却已经能开一石半弓。 他说要生二十个,将来打金军的时候,人手充足。 毕再遇尴尬的很,雷馁又来了一句:“怕是孟老将军看在与你爹的情份上,才推荐了你。” 雷馁的话不好听,说白了就是要你毕再遇没什么用,你是凭关系入伙的。 毕再遇这个气的:“我要回临安,我要讨份差事,我比你有用。” “也对。”雷馁倒是光棍,你比我强就是比我强,这个没什么。 次日,午时。 金国的使节团到了,大宋礼部依礼节迎接。 一份重礼。 当王蔺将一份礼单悄悄的塞到金国使节的袖子里之后,有些事情便有了谈的可能。 礼部尚书是黄裳,曾经的嘉王府侍讲,说起来也是当今皇帝的半个老师。 此时金国礼节到,依礼应该由黄裳这个礼部尚书前来迎接。 可黄裳却没到。 他病了,背上长了一个毒疮,御医去看过,却是越看越严重,现在别说是站直,就是坐着都不能。 但,却没有人去探望他。 第四零七节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迎接金国使节这事韩绛是不会去参与的,他在家中见到了毕再遇、陈沆二人。 听闻陈亮病故,却又不让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去服丧。 韩绛换上了素服,在腰间绑了一条白纱带,在白纱带的左侧有一小块黑纱。 依大宋的礼节,陈亮过世其子女应该披麻带孝,而亲人则穿黑纱系白纱带,韩绛视陈亮为友,这与年龄无关,纯粹就是在意陈亮这个人。 陈沆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之后离开。 他把其父陈亮的遗物,特别是书稿部分送到了韩府,他现在要去平江府处理盐务上的账目,事关淮南东路几万士兵的生计,他不能怠慢。 陈沆离开之后,毕再遇问:“这样好吗?” 韩绛自言自语的说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什么?”毕再遇没听清。 韩绛摇了摇头,他现在才真正领悟了辛弃疾这首诗的内涵,这是写给陈亮的诗。恨,恨不能提剑北上,惜,惜陈亮壮志难酬。 可此时陈亮亡故,韩绛再想到这首诗,却感觉这何尝不是辛弃疾内心的写照。 韩绛转过身:“毕将军,没什么不好。眼下没有时间去悲伤,去流泪,刀悬在我们头顶,你可知昨日,今日,临安城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 韩绛说道:“金国来使,对先帝赐姓完颜。黄裳听闻这消息想入朝,却让他的背疮复发,人现在连床都下不来。而我们的官家,那把椅子已经空了许多天,他昨天就没出现,因为有美人入宫,温柔乡中醉生梦死,连他最喜欢的读书都放下,数日不碰书本。” 毕再遇脸上抽了抽:“赐,赐。”他说下不去了。 韩绛脸上出现一丝笑意,毕再遇看的清楚这笑容充满了苦涩。只听韩绛说道:“将军,可否替我去杀个人。” “谁?” “胥持国。” “谁!!?”毕再遇声音高了八度,他听清了,但不敢相信。 韩绛很平静:“金国现任还有点权力的副相胥持国,这件事情不是刺客要办的事,而是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有两人已经在谋划,很快黄河大决堤,我爹爹人在金中都会想办法让胥持国离京,南下视察灾区,我要他死于意外。” 毕再遇感觉这几天,自已的神经快要断了。 一件事比一件事可怕。 先是整朱熹。 整个临安城都认为朱熹是被满朝文臣整走的,可毕再遇相信这一切都是阴谋。 这个阴谋就出自面前的少年。 毕再遇深吸一口气:“还有两人是谁?” “赵方。”提到这个名字后,韩绛特别解释了一下:“我知道有两个,一个叫赵放,一个叫赵方,我说的是赵方。现任京西南路转运使,我原本一直以为两人是一人,也是才知道,这是两个人。” 若是平时毕再遇肯定就笑了,韩绛竟然把人都搞不清。 这个时候他没有。 赵放是襄阳军的副都编制,纯武官。而赵方是京西南路的转运使。这两人与毕家都有交情,赵放是曾经与毕再遇父亲一起作战的将军,赵方则是一直护着孟林的人,真正的主战派。 韩绛继续说道:“赵方选择了两个人,但他认为不够,这样的大事两队人马未必有保障,他又选了四队绿林的豪侠。孟林将军之子孟宗正与扈再兴各带一队,一位名叫游九功的名士为前峰军师。方图等四人各带身边好手,一共六队。” 疯了,这真的是疯了。 要杀金国的相公,这事一定是疯了,难道就不怕引发金宋大战吗? 韩绛走到毕再遇面前,以他的身高需要抬头才能看到毕再遇的脸,韩绛说道:“毕将军,当一个人的死会让许多人开心的时候,那么他算是活到头了。相信我,胥持国若是死于意外,金国朝堂之上所有人都会开心,包括胥持国所谓的门下十杰。” 毕再遇点了点头:“眼下,我要如何?” “去见赵放将军、再见翟笱将军,最后见赵方。你便知道你会如何。” “好,今日便起程。” 韩绛问:“将军身为宫中禁军指挥,如何随便离开。” 毕再遇回答:“我去打金使,自然是打不到的,冲撞了金使便是罪,其余看你了。” “好。但别打脸,这次来的金使是李喜儿的亲信。” 毕再遇没再说什么,一抱拳就往外走。 杀胥持国这个念头韩绛认真的研究了很久,在这个信息传递慢的让韩绛难受的大宋,韩绛庆幸自已有几个神队友。 比如刘过。 刘过给李喜儿又出了些坏点子之后,李喜儿的妹子李师儿又开始给金国皇帝吹枕头风了。 一枚神奇的丹药,让金国皇帝感觉自已上了天堂。 而后心情非常的愉悦。 新安张家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传说此药最早出自汉宫赵合德,就是给汉成帝拼命吃药的那位宠妃。 后历经了唐时有人改良,张家又改良之后封禁。 研究药物,不代表一定要让这药问世。 但此时,这药却有大用。 李师儿看到金国皇帝心情正好,双手捧着酒杯送到金国皇帝手边后开始吹风:“陛下,臣妾以为宋人过的太安逸了,仅仅是岁贡太过便宜他们,应该让他们进献些礼物,陛下是叔,宋王是侄,晚辈怎么能没有一点孝敬呢。” 金国皇帝大笑:“这事怕不容易。你提议给宋王赐姓完颜,宋人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金国皇帝很清楚,赐姓完颜这事只能是恶心一下大宋,不可能成真。 “不答应好,不答应就让他们知道咱们大金的厉害。” “哈哈哈,爱妃说的好。也是一个好借口,也给朕了一个好提议,皇叔建议派十万大军西进,可以借这十万大军给宋人一点压力。你说,你想让宋人献礼,那要点什么好呢?” 李师儿回答:“陛下,听闻宋人有名医。宋人赵构与一位姓万的相公都活过了八十岁,临安韩家曾经为求药三箱黄金都没有买到,似乎这药不好制,天材地宝更难得。其中有三味来自高丽,但高丽已经是我大金属国。” 第四零八节 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别的事金国皇帝或许不怎么感兴趣,但这事他有兴趣。 这几日服的药便是韩侂胄献上,还是其子娶了新安张家的女儿,又花了数箱黄金才买到的,其中一味海胶骨粉便是海中一丈长有上百利齿的巨兽,这是拿人命填出来的极珍。 “可以有,这事可以有。爱妃有心了,这事让你兄长给宋使韩节夫施加一点压力,再派人送信到临安,这事要办。” 李师儿跪伏于地:“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过忽悠了李师儿。 先不说这药贵或是不贵,李师儿的打算就是用来巴结金国皇帝,讨一个欢心。而李喜儿的打算是,给皇帝用了自已肯定要扣下一部分,在金中都无数贵族都会用金子来换。 说是宋人进贡,可有些原料是来自长白山与高丽。 李喜儿的算盘打的啪啪响,他可以和韩家共分这份巨利,一年至少几千万钱的巨利。 刘过才没把这几万贯放在眼里呢。 他要的就是祸害金国皇宫,金国朝堂,金国乱政。 刘过得到了十万金军南下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情报送了出去,这情况到了淮南东路李洱手中,李洱自然会把这个情报分散给每一个需要知道的人。 金军眼下除了边军之外,最精锐的部队都在金中都以及北防线上,一共有五十五万人马。 这只精锐的部队可以说集大宋全国之力,所有的精锐加起来,翻一倍都未必能保证胜利。或非金军要防着草原,一部队驻军在金中都周边之外,其余的都在金中都往北一百里至三里的这个范围内,盯着草原。 十万。 这十万若全灭,刘过相信金国也要缓上两年。 迎宾宛内,醉醺醺的韩侂胄是金人给抬回来的,他的随员,包括韩安都给灌的大醉。 韩侂胄回来,迎宾宛内的韩家家仆,关上迎宾宛的外门,合上内院的小门,再关上韩侂胄房间的门之后,韩侂胄扯掉满是酒的外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靠在软榻上。 刘过从屏风后走出来将一碗醒酒汤放在韩侂胄手边。 韩侂胄摇了摇头:“还是茶吧。金人的酒量不错,想假醉也不容易,多少喝了些却也没怎么样。” 将一壶茶拿了过来,没等他倒入杯中韩侂胄就拿起壶直接喝。 刘过说道:“今天李师儿的枕头风吹的不错。” 若没什么要紧的事,刘过与韩侂胄每三天交换一次情报,若有要紧的事情就每天讨论一下。 刘过把情报讲完后,韩侂胄说道:“我这边打听到的是草原上给金国压力很大,还有一件小事,金人东北胡里改路有人反了,力量还不小,他们抢了一城之后退入山林,往东边逃去,人数过万。” 韩侂胄放下了茶壶:“这次的事件金国的完颜襄很不高兴,因为反出去的人很杂,有汉民、辽民、原渤海民还有一部分草原战俘与非金人部落的人。” 说完之后,韩侂胄问:“改之先生没什么说的吗?” 韩侂胄凭自已的感觉,这事刘过肯定知道。 刘过笑了笑。 这一笑就代表刘过知道。 韩侂胄没让刘过回答,又说了一句:“你说几万贯的差价不在乎,你却没听过另一句话,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这话让刘过愣了一下,这咱古怪的形容方式很象韩绛的语气。 看刘过发愣,韩侂胄哈哈大笑:“想差了吧。” “恩。”刘过点点头。 韩侂胄坐直身体:“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那疯上头的儿子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听过息肌丹吗?” 息肌丹! 这个词让刘过眼睛闪出一丝光芒。 韩侂胄又问:“改之先生可曾听过这药还有一套配药,名为息肌汤。” “当真?”刘过眼睛真的在闪光。 在刘过的知识中,此药为后宫第一毒药,绝对没有之一,这是唯一。 此药使用后可使面色娇嫩,肤如凝脂,肌香甜蜜,青春不老,素体盈实,丸药散发出来的奇香,能瞬间让男人变成春天的公喵喵。 但副作用巨大,长期使用直接绝经。 后汉宫有名医为克制这副作用发明了一种配药,药浴。但赵合德姐妹用药太久,已经没治了。 赵合德死后,有无数人想挖赵合德的坟,就是为这药方。 刘过万万没想到,此药方竟然在韩家手中。 汉成帝用的慎恤胶改良版,便是刘过给李师儿,用来让李师儿迷惑金国皇帝的。 韩侂胄突然把话题又扯回到了金国东北义军身上:“那药方中有一味药,只有金国那支义军能搞到,这或许是一个很有趣的巧合。” “那一味?” “高丽参。” “明白了。这钱还真的要挣。”刘过应了这一句后,开始解释那只义军的事:“那只义军的首领,论关系是李幸姨丈的兄长,是主君在淮南东路就铺好的路,他们用皮货以及金军之中辽人所管的海清一带帮助换取粮食与军械。” 韩侂胄轻轻的拍了拍脑袋,他在回忆韩绛有没有给他提过这事。 “好象有提过,李幸有一个姨丈入赘名为流民收留,实为辽人。” “就是他。” 耶律阿布其。 刘过继续说道:“他有一个兄长叫耶律留哥,一个弟弟叫耶律斯布,他们是金军的千户。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每年带契丹人攻入草原,杀草原一些人,名为减丁。” “减丁,知道。”韩侂胄也不是普通人,这种事情他是知道的,为了减少草原上的人口而发动的一种每年至少一次的军事行动。 “韩公,你不知道的怕是,每次减丁都有大量的契丹与草原上的人假死,日子久了这么多不在册的人口也不好藏,借着这次的机会主君让他们帮着占一个港口,实际的人数我估计比金人知道的更多,多数倍。” 刘过这么一说韩侂胄就明白了。 那些假死的人,有的象耶律阿布其一样逃到了宋国成为了流民,却不是所有人都能逃离。 人数肯定不会少。 第四零九节 我,辛弃疾 韩侂胄依稀记得韩绛提过这事,只是没想到又搞的这么大。 罢了,罢了。 韩侂胄感觉自从有了韩绛这个儿子之后,自已的耳鸣也好了,心脏跳动也更有力了,除了经常头疼之外,也没什么。 现在既然是韩绛搞出来的,韩侂胄怎么也要给韩绛出把力。 “明个,我暗中帮他们一把。”韩侂胄有信心,那怕在金国的朝堂上,他也能兴风作浪,给金人一些半真半假的信息,再出点看似高兴实际昏招的主意。 这时,韩安突然推门进来了。 “出什么事了?” 韩安能这么急急的过来,肯定是出大事了。 韩安来到韩侂胄面前:“主君,确实是出大事了。临洮府立旗,听说在秦州又与兴州军打了一仗,夺兴州两县一要塞。” 立旗,说的直白一点就是,自立为王。 刘过问:“安兄,有檄文吗?” “有,就四个字!” “那四个字。”刘过第一想到的是替天行道。 韩安很严肃的说道:“我,辛弃疾!” 韩侂胄与刘过直接惊呆了。 这是檄文吗? 檄文的第一要素就是声讨,说白了就是给自已造反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比如皇帝失德、朝廷某某。然后是第二要素,叫苦,万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最后,立规矩,比如跟我混能吃肉之类的。 辛弃疾这檄文,实在是…… 不知道如何评价。 这个自称,依书写方式也应该是辛幼安。 却是辛弃疾。 韩侂胄问:“辛家人如何?” 韩安回答:“老仆不知,不过应该已经安全被护送到某地,这事肯定不会有差错。少君也不会容任何人对幼安先生家眷下手。”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这事他确实很意外,韩侂胄将那碗原本不打算喝的醒酒汤拿起喝掉后,又拿起了那满是酒气的衣服:“我去会一会金人。” 是搞事的时候了,韩侂胄知道此时怕是临安城也知道这个消息。 临安城确实已经知道。 好多天都不上朝的韩绛进宫了,直接就咬上了周必大。 原本周必大还在开会讨论金人给宋皇赐姓完颜这事怎么解决,韩绛完成了必要的礼节之后,直接咬上周必大。 “周相公,淮南东路谋逆大案,辛幼安是立下大功的,有洪转运使、王转运使、谢相公、我爹爹作保,朝廷却连根毛都没有拔,不愿意给安抚使也就罢了,那怕给个知府也好,却是赏赐只字没提,封官没有,赏钱没有,现在好了,他打了兴州,打了兴州。” 韩绛急吼吼的。 王蔺一拉韩绛:“临洮是金国的地方,乱军打了兴州确实是不对,你也用不着这么激动。” 韩绛气的在屋里转了几圈:“我,我,我岳父想去娶吴家二十三姑娘,若是他已经到了兴州,这兵荒马乱的,我岳父若有个什么意外,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吴家九姑娘,兴州都统制的吴挺的堂妹。 巴蜀第一才女,那眼光高上天,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周必大听完后想了想:“挺般配,一个是续弦、一个是老姑娘。一位是江南才子,一位是巴蜀才女,般配。” “周相公,我说的是那里打仗了。” 周必大很淡定:“打扰是边疆两个小县城与一个几乎废弃的要塞,宋军没伤几个人,而且皓桁也不可能去边疆,他肯定去了吴家祖地,距离边疆还有二百多里呢。” “噢,这样啊。”韩绛拍了拍胸口:“那下官告退,下官回去安抚我家大娘子了。” 韩绛说完就准备走,赵汝愚一个眼神,有一名五品官挡下了韩绛。 赵汝愚站了起来:“既然来了,金国这事你也帮着出个主意,再不济今日之事也不能让普通的官员知道,替伯父当回书笔吏可好。” “既然伯父吩咐,侄儿自当听令。” 韩绛听话的坐了下来。 周必大倒是有点意外,赵汝愚为何留下韩绛,韩绛年龄还小呢。 赵汝愚却是心里有数。 最开始,他认为韩绛没什么本事,这个想法在韩绛从淮南东路回来之后有些改变,他认为韩绛虽然年轻,却很会让有用的人帮他,请王仲行出山这一招确实厉害。 再然后,为赵扩上位,韩绛表现出来的取舍让赵汝愚有些惊讶。 最近,朱熹的事情,赵汝愚深深的感觉其背后有韩绛的影子,这与证据无关,全凭感觉。因为只有韩绛可以自由出入后宫,而且与太娘娘见过数次,又去见过李潽。 史弥远那点事,临安城的普通人不知道,赵汝愚是知道的。 接下来,有女入宫这些事情,全是韩绛办的,也没有瞒着谁。 当然,朱熹自已作死写了《经界》疏,成为压死朱熹的最后一根稻草。 韩绛乐呵呵的坐下了。 作为甩锅小能手的绛哥儿,发现问题第一时间先把自已搞利落了,经韩绛这么一闹,原本就感觉压力山大的重臣们头也不疼了,也没有人再想为什么辛弃疾会带着番兵打金人这事与韩家有什么关系。 王蔺这时说了一句:“还好,当时没让辛幼安成为淮南东路安抚使。” “是,是。还好,还好。”几乎大半的人都附和这话。 辛弃疾是一个让大宋朝廷听到名字就怕的人。 当年,辛弃疾还是一个年轻有才华,诗词一流的帅才子,他参加了义军,结果义军中一个秃子义端叛逃,他追杀几百里,弄死了义端。 几年后,辛弃疾准备归宋,到大宋谈判回去,当时义军首领耿京被叛徒线安国杀了,然后带着耿京的人头去金军大营领赏。 辛弃疾怒了,带了五十个能打的小弟杀进拥有五万兵力的金军大营。 金国将领还以为自已喝高了在作梦,结果辛弃疾活捉张安国,还带回去公开问斩。 这是多狠的一个人。 所以,大宋的文官可是不敢给辛弃疾有半点兵权,总给一些个打不了仗官。 可即便是这样,辛弃疾创立了飞虎军。 大宋朝廷上的文官吓坏了,变着法的给辛弃疾换官职,然后再想办法贬官。 第四一零节 贤侄,这茶碗是唐宫珍品 眼下,所有人都认为辛弃疾无官无职,也没钱没人,这下总能安稳的睡个好觉了,可谁想,辛弃疾拉杆子扯旗。 现在占了好大一片地盘。 金国皇族完颜家的将军让他杀了五个,周必大此时感觉血压很高。 赵汝愚手中的权力还没有捂热呢,就让他遇到了两件极可怕的事情。 一件是金人给太上皇赐姓完颜,一件就是辛弃疾。 这也是赵汝愚把韩绛留在这里的第三个原因,交好韩家,拉上韩家,请韩家拉自已一把。 韩绛留下,没有人反对的原因也是这个。 韩家的势力够大。 韩绛虽然年少,却有代表韩家说话的资格。 赵汝愚看韩绛坐好,便问:“贤侄,可有什么良策?” 赵汝愚称呼的是贤侄,也不是官名,也是不是名字。 韩绛拍了拍脑袋:“我也是让我家大娘子吵的头晕了,总是怕我岳父有什么可怕的麻烦,经周相公一提醒,想来应该没事。不如这样,咱们出份公文,我叫人送到兴州去,或许我岳父还没有离开,尝试着找辛弃疾聊聊,给他一个节度使什么的官,让他降了。” 好主意。 但是! 若没有金国在,这主意好的不得了。 辛弃疾抢的是金国的临洮,又杀了金国宗室五名大将,大宋劝降之后呢。 临洮城归谁? 在座的没有一个不想要临洮的,拥有的临洮就等于让番兵回归大宋,让大宋有了与西夏直接联系的道路,从战略上讲,好的不得了。 但是,这等同于给了金国一个开战的理由。 谁敢背这个锅。 更大的问题是,谁敢去和金国作战呢? 最最最大的问题是,国库里没钱。 周必大轻咳一声准备开口,可韩绛却快了他半步,韩绛说道:“若是他降了金,咱们可是麻烦大了。” “不,不会,辛幼安立主抗金。”这一点王蔺自信满满。 韩绛反问:“他为什么打兴州?” 卧槽,好坐焟。 没错,他为什么打兴州呢? 王蔺问:“可有兴州送来的公文。” 立即有人起身回答:“有,但没提及此事,公文上的落款日期是一个月前的,怕是这几天会的新的公文送到。” 周必大一摆手:“散了吧,就依计先派人去金中都,准备珍宝礼物,让平原公与金人周旋一二,若能解决更好,解决不了再想办法。临洮那边的事情,等兴州的公文到再议,散了。”周必大说完后站了起来。 赵汝愚也站了起来走到韩绛面前:“贤侄,听闻你家大娘子有喜,我这边准备了一份礼物,只是公务太忙,而且你爹爹也没在家。到我府里小饮一杯如何?” “长者赐,不敢辞。” “好,一同走。” 看着赵汝愚与韩绛一起离开,叶适来到了周必大面前:“周相公。” “恩。”周必大点了点头,没等叶适发问他就说道:“赵汝愚和我提及过,想推荐韩节夫入职签枢密院副使一职,我没答应,也没反对。” 叶适摇了摇头。 周必大问:“不好?” 叶适反问:“周相公,你打算致仕吗?下官已经请外放了。” 周必大想了想,很认真的说了一句:“你走不了。” “为何?” “韩节夫容不下你,可韩绛却需要你,而赵汝愚更是要留下你。老夫看的透,也不糊涂。” 叶适苦涩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那日,赵相公给韩节夫这个签枢密院副使这个官职,韩家必领这份情。今日,赵汝愚在饮鸠止渴,若下官猜测的不错,韩绛离开赵府之时,就是韩家派出人手去寻回留正之时。” 周必大却说道:“那你更要留下。” “守着朝堂上的公正?下官只是一个四品官,人微言轻。还是外放的好。” 周必大反问:“那你选何处?” 一句话问的叶适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这天下之大,似乎没有他叶适可以去选的地方,两淅不可能,两淅的官那怕是通判、提刑,都是临安府朝堂势力的扩展。 两湖、两广、两江,那一府那一州合适呢。 这当真把叶适为难住了。 有些地方不是不能去,而是去了之后就等同于远离中枢,便再没有回京的可能。 周必大没再说什么,从桌上拿起自已的朝板往外走去。 再说赵汝愚。 赵汝愚这次可以下了血本。 韩绛走不动道了。 四只蓝色琉璃小杯,美到令人窒息。 赵汝愚说道:“武后赐给太平公主初婚赔嫁之物,贤侄若是喜欢,我让人包起来。” “喜欢。”韩绛眼睛都笑咪了。 赵汝愚这才说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今日只有一事,请你爹爹在金中都周旋解了当下的危机,成与不成,签枢密院副使一职,吏部文书给你备好。我还可以给你吏部空白文书四十份,仅限七品以下,进士出身,市舶司你看谁不顺眼,或是你选谁入职,皆可。” 韩绛点了点头:“没问题。” 赵汝愚又说道:“临安,李家与我的事情,请说和。” “行。” “朝中,招回留正吧。给叶适留个职位,也就这样了。” “没问题。”韩绛没二话就答应了下来。 赵汝愚问:“你能作主?” 韩绛回答:“我是韩家少君,谢过相公的琉璃碗。侄儿告退。” “恩。”赵汝愚拱手一礼。 韩绛从赵汝愚家出来,钱浩迎了上来,在扶韩绛上马车的时候钱浩说道:“黄尚书可能不行了,最多也就是三五日。” 韩绛扶着马车:“新安张家当世第一医,没办法?” “药石无医。” “去黄府,还有吩咐人去找留正,告诉这老头赶紧回来,否则别怪我和他翻面。” “是。”钱浩应下。 虽然心里不明白,韩绛凭什么敢这样对留正,可他不问。 黄府,黄裳的家人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黄家比不得韩府,只是一个二进的院落,别说是花园,连一个象样的会客厅都没有。 韩绛直接进了内室,新安张家叔侄二人见到韩绛,摇了摇头。 他们已经尽力了。 第四一一节 那美到令人窒息的蓝 黄裳没有休息,爬在床上正在写谏言,他知道自已要死了,可是还有许多话想给皇帝听,那怕皇帝都没有来关心过他的病情。 韩绛入内,黄裳也没有停下自已的笔,只说道:“建安伯前来探望,有心了。” 韩绛问:“临安城最近发生的事情,黄公可知。” “知,但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一些谏言请帮我交给官家。” “黄公,赵汝愚找我,向我提出三个条件,许我爹爹回京任签枢密院副使一职,正三品。” 黄裳眼睛一瞪,回头看向韩绛,而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误国,误国。” 韩绛问:“是我爹爹误国,还是赵汝愚误国。” “你们争,争权夺势,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政务懈怠、天下不宁,难道不是误国吗?虽不知赵相公许了你韩家什么好处,拿朝廷之物以满足已私,错,大错。” 黄裳说完这两句话,累的直喘,背上的毒疮也疼的他满头大汗。 韩绛一招手,钱浩将赵汝愚送的礼物捧上来。 韩绛拿起一只:“赵汝愚说这是武皇赐给太平公主初嫁的赔嫁之物,极珍。”黄裳听着,也看到了,他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也知道临安府传闻韩绛喜欢茶具,各种杯子。 就在这时,韩绛手一松,那只湛蓝琉璃杯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是失手? 不! 韩绛又拿起一只扔在地上后说道:“我是喜欢这些物件,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些物件而影响我的判断。黄公怕是撑不了几天,我有一个办法,理论上能救你,但却从来没有在人身上试过,要试一试吗?” 黄裳不明白,他不理解韩绛为什么要救他。 韩绛继续说道:“我韩家是贪了权敛了财,但没欺负过普通人。我爹爹挺好,但在朝堂之上有些事情或许没考虑周详。” 什么叫没考虑周详,韩老贼三个字是白叫的。 朝堂之上,恶贯满盈! 多少人因为韩侂胄被贬,被罢官,客死异乡。 韩绛接着说道:“黄公快一点好起来,我原本想请陈傅良在朝堂上,若我爹爹有什么没有考虑周详的可劝解一二,现在看来他还差的远。谢公有点太激进,我想黄公挺合适。不怕告诉黄公,我韩绛也是韩小贼。” 哈哈哈! 黄裳大笑几声:“治,死了不怨你,但若活下来,你爹爹怕不能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 韩绛没再说话,走到屋外。 “张世叔,我有一个法子,或许有点用。当年关羽刮骨疗伤,黄公或许也可以。” 来的是新家张家的张子安,是张杲的弟弟,外疮名医。 张子安说道:“若是早治,可以,但背疮已经接近一尺,整个背都烂了。” 黄裳得的病放在韩绛穿越前叫背疽病,专业的称呼叫背部急性化脓性蜂窝织炎,放在韩绛穿越前的医院,不敢说分分钟就治好,可也不是什么可怕的病。 但放在这个时代,背疮致死实在太多了。 张子安又说道:“还有,黄尚书气血两虚,这些天我们用了补药,可他却不顾性命非要写谏言,这样下去短则三日,长则五日。” 韩绛原本想说,动刀子自已有酒精,可以消毒。 张子安拿出一帖药:“这是回阳玉龙膏,可以说治背疮外用最好的药,只是黄家人来找我等太晚了。” “内服呢?” “败毒丸,我们准备了三种,尝试之后调整药方。还是那句话,太晚了。” 韩绛思考了好一会,反正短则三天,长则五天人就撑不住了,不如试一试,韩绛说道:“用利刃十字切放毒,我有一物可助外伤不会化脓。今天放一点毒,明天放一点,在黄公能撑的住的前提下。” “恩。”张子安点了点头,能救身为医者肯定想去救的。 韩绛又说:“我以前听过一个偏方,但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来听听。” “说是用新桑树的根,大拇指这么粗,阴火在毒疮上烤。但怎么烤我不会,阴火是什么火我也不知道,这是听一位老翁讲的。还有,烤多久,一天烤几次,我也不知道。” 张子安认真的思考了,他打算一试。 很快,影到了,带来了一小瓶酒精。 这东西韩绛也没有多准备,只有一点点,是给影和彩,尝试羊肠线,拿羊作试验的时候用的。 有没有标准的七十五度,韩绛也不敢肯定,只能说大概吧。 反正比没有强。 动刀子的是钱宽,他手稳,而且自已磨了一把锋利的小刀,蒸过的小刀十字切开放脓,然后酒精洗,再上药。 药是新安张家准备的,外伤用药。 很疼,黄裳却忍得住,韩绛叫人按住他的手脚,给他嘴里塞了一块布。 桑枝这东西只要韩绛吩咐,立即就能搞到。 韩绛看着张子安在烤的时候问:“我一直以为阴火是就是鬼火呢。” “不是,艾灸用的就是阴火,意思是非明火。为何用粗桑枝不知,我用的是桑枝粒加铜灸炉来烤,这个我擅长。” 在黄家,折腾了半天又一夜。 韩绛一直都没离开。 到了次日天亮,张子安找到韩绛,韩绛问:“怎么样?” “有用。从脉相上看,确实见好。这法子虽然慢,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我都不敢保这病能治,是不是能治好,十天后我再给少君一个答复。” “辛苦。” “身为医者,份内之事。” 韩绛这才给身家仆人吩咐:“你们,接管黄家。不允许黄公读书写字,必须全力休养。谁若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得令。” 韩绛在黄裳家里一夜没离开这事,很快临安府内有心想知道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 苏师旦找到史达祖:“达祖兄,我怎么就不明白少君这是什么意思,黄裳和咱们不可能是一路人,他永远不会投靠主君的。” 史达祖没问过韩绛,可他却能猜出来。 但苏师旦不知道宛城的事,也不知道临洮的事,这让史达祖没办法解释。 可是苏师旦问了,与私交或是两人的身份,史达祖不可能什么也不讲。 讲多少,讲多深,这是史达祖需要考虑的。 第四一二节 为什么救黄裳 苏师旦完全不明白韩绛为什么要下功夫救黄裳。 所以才来问史达祖。 这个问题史达祖需要考虑清楚说多少才能回答。 想了想,史达祖说道:“少君作事是主君授权的,有些事情你在朝堂并不知乡野之事,咱们韩府作事,历来是各管一摊,就是防止走漏风声。我不能讲,等主君回来,若主君认为你应该知道,便会告诉你。” 苏师旦没再问,只说道:“我要提醒的是,临安城都看着呢。” “没错,你提醒的没错。”史达祖认可这话,说完比袖子里抽出四十份空白的吏部文书:“这是一个态度,赵相公的态度,他向韩家低头了,但这还不够,你怕是不知道。他送了四只唐宫极珍的茶碗给少君,而少君把这茶碗在黄裳面前砸了。” “什么?”苏师旦真的有点不敢相信。 韩绛对茶碗的痴迷在临安城早就不是秘密了。 “市舶司,必须铁板一块。” 苏师旦接过那空白文书:“这事交给我了,还有一件事,杨大法问朱熹都被贬出临安了,他怎么办,是不是要回来?” “外放,广州府,替少君铺路。具体的事情等我这边准备好,我再见他,让他在赵汝愚那边再苦几天。” “怕是很苦,赵汝愚准备对他下手以换取主君的原谅,毕竟杨大法是咱们韩府的叛徒。所以这事要早办,外放是一个好主意。我去告诉他。” 苏师旦说完准备走,史达祖叫住了他:“虽然我不能说,但咱们一起在韩府这么多年,我送你一句话。” “你说。”史达祖的话苏师旦还是能听进去的。 “没有把自已份内事作好的人,是不可能跟着少君走到最后的。记住这句话,再有就是,区区一个签枢密院副使,别说是主君,少君都没放在眼里。” 苏师旦没说话,拱手一礼后拿着那吏部的空白文书离开。 卖官卖爵的事情苏师旦是专业的,这次安排合适的人在市舶司,他知道详细的流程怎么办,在外人与普通官员看来,这就是正常的调任,不会有一点点风声漏出去。 史达祖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现在的感觉是,赵汝愚想要的权势,也是主君想要的,甚至于主君要的更多。 苏师旦有一句话没提醒错。 黄裳府里全是韩家的人,黄裳活不过五天这不是秘密。 若说,韩家想整死黄裳临安城内的权贵们相信,可若说韩家不顾一切救黄裳没几个人相信,至于黄裳投靠韩家。 呵呵。 谁说这话谁脑残。 黄裳是什么人,是一个真正的学者。 他懂天文、地理、农学。 黄裳是一个教育家。 但对于朝堂上的百官来说,黄裳是一个喷子,他总是不断的进言喷这个喷那个,别人在朝堂上讲平衡,讲利益,他只讲利弊,而且不是朝廷的利,不是百官的利,不是权贵的是利,是平头百姓的利。 这样的人,给皇帝当侍讲可以,当礼部侍郎主管科举都可以。 唯独不能当大官,礼部尚书这个官职,不可以。 没几个人喜欢黄裳。 不喜欢黄裳的人当中也包括谢深甫。 不是谢深甫怀疑黄裳的才华,而是谢深甫不喜欢这种不懂官场的人。 辛弃疾是这样的人,陈亮也是。 这样的人,不适合为官,更不适合为京官。 已经三天了,韩绛在黄裳府中衣不解带,这黄裳家小小的两进院落也没什么客房,韩绛夜里是住在黄家门房的。 三天,张子安终于可以说一句有信心的话了。 “能保住。” 韩绛这才安下心来。 屋内,黄裳已经能坐起来了,不过这病想好,想能和正常人一样,一个月是短的。 以当下的医疗条件能保住命,非神医不行。 这时,黄裳才注意到韩绛腰系白纱带点缀了一点黑纱。 黄裳问:“你腰间?” 韩绛说道:“陈同甫过世了。” 黄裳听完后久久不语,足足一柱香之后黄裳说道:“我会安心养病,承你的情。但日后朝堂之上,不会为你韩家应声。” 韩绛没接这话,只说道:“安心养病,所需要的花销等你病好了我会给你账单,若没有钱还,壕横会给低息借款给你。告辞。” 这次换成黄裳糊涂了,他不明白韩绛为什么为救自已。 韩绛不想解释。 韩绛从黄裳这里出来便出了内城,外城有一个小宅,很普通的。 陈傅良就住在这里。 临安府发生的事情,大事他也有自已的消息渠道,他给朝堂递了疏,关于海盗的,但却如同石沉大海,根本就没有人理会。 朱熹的事件他已经知道,他相信韩绛会来找自已的。 韩绛到。 陈傅良给韩绛泡了茶:“粗茶一杯。” 在韩绛坐下的时候,陈傅良也发现了韩绛腰上系着的白纱,这是亲人过世才会系的,一般用在非直系亲属身上。 陈傅良问:“贵府有人过世?” “我的好友,陈同甫。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四天前过世的,我刚才收到消息,他的尸首在明州海滩上火化,其家眷由刘淮将军亲自护送往夷南城去了。成年的三子,长子来我这里报信,次子与三子一个北上楚州,一个西去……”说到这里韩绛停下了。 因为他在考虑,说还是不说。 陈傅良却已经是泪流满面,天下有二陈,说的就是他陈傅良与陈亮。 两人性格相似,而且学术理论接近。 都是经世致用,反对性理空谈。 真实的历史上,因为他刚直,所以被韩侂胄得势之后划为朱熹一伙,一杆子打死,同期被贬有名望有六十多人,杂鱼加起来好几百。 陈傅良心中难过,陈亮竟然过世了。 而且,秘不发丧。 尸骨不回乡,家眷去了夷南城。 三个成年的儿子也没有依礼法守孝。 陈傅良开口问道:“在灵前是孝,还是此时完成同甫没有完成之事是孝,孝!” 韩绛不知道陈傅良此时是在自问,还是在问自已。 所以韩绛没开口。 第四一三节 真正的宗师 / 陈傅良起身用衣袖擦了一把眼睛:“韩绛,老夫今年五十八,三十五岁考中进士,为官已经二十多年。阅万卷书、行万里路、见过朝堂上的而欺我诈、大忠似奸、大奸似忠。也体验过民生百态。自古以为帝王以孝治天下,做人则以孝为根本,且问你,什么是孝。” 孝。 以韩绛的理解一个“孝”可以说贯穿整个中华民族的历史。 陈傅良问的好,那么究竟什么才是孝呢? 这个字,还真把韩绛给问住了。 陈傅良看着韩绛,在等韩绛回答。 韩绛想了好半天后说道:“依礼法,依现行的标准,我肯定不孝。因为我顶撞爹爹,而且不止一次。或者说,我是养子少了那份亲情,而且认养我才几个月时间。不过说出来许多人可能不信,但我爹爹信,我当他是亲爹。” 陈傅良问:“那就是孝了?” “不知道,这个标准好难。个人在心吧,有句话请点评。” “愿闻。” “淫字论事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孝字论心不论事,论事万年无孝子。” 这句韩绛一说陈傅良就懂了。 前一句的意思为,看一个人是不是奸诈,要以他的行为作为衡量标准,而不能看他的心,如果看心的话,这世间就没有完美的不邪之人。 后一句的意思为,是说孝顺与否,要看这个人心里有没有孝,而不能只看表面上他的行为是不是孝。如果以行为作为衡量标准的话,许多贫穷人家就没有孝子了,因为他确实没有余钱为老人做许多事情。 陈傅良细细品味了这两句话之后点了点头:“答的好,答的妙。没有在灵前,不能说同甫的儿子不孝,他们守的是大义、守的是大孝。” 韩绛问:“朱扒灰会怎么样,口诛笔伐?” 哈哈哈。 陈傅良放声大笑:“好生羡慕,好生羡慕,陈同甫。”陈傅良并没有说他羡慕什么,是陈亮思想上的领悟,还是陈亮的儿子不错,或是其他的。 陈傅良说道:“朱熹之事,我大概懂了。你和朱熹没仇。” “有!”韩绛抢断了一句。 陈傅良补充:“没私仇。你对朱熹是不希望他的理学成为枷锁,禁锢真正的良善。拿陈同甫这事来说,他的儿子没有灵前守三年,考中进士也会被除名,礼部是不讲那些不相干的理由的。” 韩绛这时逼问了一句:“有人服丧三年,守了自已的孝,先祖家业复兴却断了,当然他可能从来都没有自已作主过。活着孝,死了孝。” 韩绛一开口陈傅良就知道韩绛说的是谁了。 就是现在还没有下葬的太上皇。 比起现太上皇的不忠不孝而言,确实是良孝之人。 陈傅良却说道:“你看的浅了,守孝三年只是一个借口,真相朝堂上的纷纷扰扰、天下的内忧外患,意图北伐却数次失败。” 这样。韩绛心说,这是崩不住了,逃避。 或许还有另一层原因,就是图名。天下人不会说他连续失败而失去斗志,还能得到一个大孝子的美名。 韩绛问:“那么,这个人孝吗?” 陈傅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淫字论事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孝字论心不论事,论事万年无孝子。讲的好,敢问出自何人。” 韩绛回答:“一位老儒生围在炭炉旁的闲聊之语。”说完后韩绛摇了摇头:“不,不对。我想起来了,原话是另一人讲的,与这个有区别。” “原话是: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确实,原话讲的更深切,引用贤士之言不算抄,更何况是炭炉旁闲聊。不过确实是点醒了我,当今天下所需要的,除了军士敢战之外,怕还需要教化引导之事。明日我便回泉州,日常公务之外,当有所为。” 陈傅良悟了。 韩绛对朱熹的作法,他猜到可能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是好是坏他没办法评价,他也懂韩绛的心思,一套不虚伪,不作假,真正可能教化良善的学术。 韩绛这时说道:“陈同甫是累死的,有我的责任。他的手稿已经送到我这里,可否……” 不用韩绛说下去,陈傅良懂。 这些手稿需要有人整理,也只有真正能够理解陈亮,领悟陈亮学术,而且本身有足够高学术修养的才能整理这手稿。 陈傅良没等韩绛说完便说道:“交给我,若累死也无悔。” 历史上淅东学派有金华、永康、永嘉三个流派。此时,韩绛开创一段极有意义的历史,陈亮的永康与陈傅良的永嘉将合而为一,可以说这三个学派是最初的唯物主义思想学派,却因为朱熹的理学所提倡的空谈义理更适用于愚民统治而被贬低为功利之学。 韩绛双手平放,长身一礼。 陈傅良虽然已经五十八,今日是韩绛让他悟了,也依样长身一礼。 两人直起身来后,韩绛笑着说道:“我对朱扒灰下的手非常黑,我不怕被骂,千年之后自有功过之论。” 陈傅良没接话,他不想提朱熹。 一个空谈义理,一眜的强调重农传统,自身道德沦丧的败类,提到他陈傅良怕脏了嘴。 陈傅良与陈亮的思想非常接近,他们既继承了传统的外王、经世,又提出的学与道合,人与德合,实德、实政、以民为本,重视历史、考求历代国家兴衰,寻找振兴大宋转弱变强的方法。 这一切,都是非常务实的。 再说兴州。 辛弃疾打了兴州两个县一个小要塞,不是误伤。 在兴州西北,还有一个州叫岷州,在五十年金宋议和的时候,因为这个州名与金国皇帝犯冲,所以金国提议改为和州,因为淮西已经有了和州,便称呼为西和州。 这个西和州便是宋金在西北的大前线。 辛弃疾要两县一要塞,就是给临洮备下了一个完整的防线,还有运输线路,这也是经吴家同意的。 虽然吴家同意,并且支持了辛弃疾,却依然还有分歧。 第四一四节 蜀地吴家 兴州城,吴府。 吴家在巴蜀有巨大的力量,吴曦爷爷的兄长是第一位四川宣抚使,兴州都统制。接下来是吴曦的爷爷,爹爹。眼下,朝廷派了一位新的都编制与一位新的四川转运使,这两人上任了,却从来没进过衙门。 这二人很清楚,吴家的力量。 第一任吴玠有五个儿子,第二任吴璘是吴玠的弟弟,有十一个儿子。第三任便是吴璘第五子吴挺,吴挺也有五个儿子,吴曦是次子。 这吴家两兄弟加起来十六个儿子,连女儿一起有接近四十人。 再往第三代算孙子,第二代算女婿。 说吴家是巴蜀王都不过份。 若不是吴家,巴蜀早就不归大宋版图了。 兴州城,吴府。 吴家在酒桌上陪的有吴阶四子吴扩、吴璘七子吴拯、九子吴抦、十子吴扬。 主客是钱皓桁、辛弃疾、赵双塔。 鹤翎也来了,她是女子不方便上桌,吴家自有女眷接待。 酒过三巡,兴州副都编制吴抦开口了:“我三哥大娘子还有我家大娘子私下议了一下你们办的这些事,说你们安的心不正。我们兄弟也议了议,扬哥儿的意思是,你们占了金国的土地,就算是划了为王也依旧是占大义的。但我七兄不这么想。” 吴拯排行第七,他接口说道:“你们站稳了,还能听朝廷的话吗?听诏不听宣都未必。” 赵双塔,这是他的汉名。他是响厮哕部相当地王子的人。 听完吴拯的话,赵双塔直接就砸了酒杯:“这意思是谈不下去。” 吴家三兄弟面对赵双塔还真硬气不起来,不是怕,也不是打不过。是因为大宋朝堂上曾经放弃了番军,若只有一次还可以解释为汴梁失陷,朝廷无法顾及。 可事实上却是放弃了两次,又出卖了一次。 第一次,汴梁失陷。第二次朝廷的兵马北进,也就是岳飞打到朱仙镇那一次,西北也在作战,抢回了临洮府,宋称为德顺军,这里便是番军三个大本营之一。结果朝廷突然撤兵,却没有人告诉德顺军。 最后一次,宋金议和,大宋朝廷把依旧在不断反抗金军的吐蕃各部给卖了。 突然一下停了所有的供给,而且把各部的情报给了金国。 吴家三兄弟面对赵双塔气不硬。 是大宋的朝廷对不起番军。 吴抦为了化解尴尬,开口问了一句:“钱家怎么看。” 没等钱皓桁开口赵双塔就抢着说道:“等我们临洮人平均收入超过巴蜀一倍的时候,就没有谁怎么看了,我还就不相信在你们这里穿不暖吃不饱的人会傻到继续听你吴家的话。” 什么叫人平均收入。 吴抦问了之后,赵双塔哈哈一笑:“一看就是没读过几本书的人。就是一府一州,无论是贵族或是穷苦人,只要是在册的,拉平了算一个能挣几个钱。这就叫人平均收入,再教你们几个新词,还有人平均可支配额,居民生活指数。” 全是新名词,可以说吴家兄弟完全听不懂。 吴抦只好改口问:“那么,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九个字!” “请讲。” 赵双塔高声回答:“深挖洞、高筑墙、广积粮。” 钱皓桁这时开口了:“还有三个字,只是没写在信中。是放翁另一封信告诉我的。” 没有人接话,都在等。 钱皓桁想过,或打算和吴家合作就要有必要的信任以及足够的诚意,所以钱皓桁说道:“缓称王。” 加上这三个字,那么这句话就完美了。 吴家三兄弟都感觉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话说到这份上基本上已经挑明了。 吴抦问:“当年,你钱家却是主动献图的。” 献图只是一个说法,献上地图代表降。依吴越钱家的当年的情况,为了不打仗所以主动将吴越国并入大宋,在当年也是美谈。 吴抦的意思很明显,你钱家当年的选择,现在的选择! 一直没开口的辛弃疾说道:“临安,朝廷,赵家。已经完了,生死已经由不得他们掌握。算算时间,北大营已经被清洗,新的北大营肯定是抽调各营重组,而且会由文官掌营,掌营的应该是韩同卿。” 钱皓桁摇了摇头:“不,算算日子还早,至少还需要两个月,我研究韩老……我的亲家多年,而且他现在不在临安府,所以这一步至少要两个月后。” 赵双塔补了一句:“你家吴曦修皇陵有大功,马上会掌绍兴军。” 临安府南边是江,往东边是秀州,秀州发生的事情吴家三兄弟知道,秀州肯定已经被控制,往西边是山,所以北大营与中营是临安的守护力量。绍兴府的军队则是临安城最强的守护力量。 北是平江府、南是绍兴府。 吴曦控制绍兴,平江府陆兵根本就是废物,强大的水师力量在刘锐手中。 吴抦问:“为何会这样?” 钱皓桁回答:“我那女婿是忠臣。” 好一句忠臣。 这话在钱皓桁心中有三解,一解是真正的忠臣,一解是当年的皇袍加身,最后一解只是钱皓桁知道,韩绛确实是忠臣,忠的不是赵家,是天下。 炎黄的天下。 钱皓桁将一本书册递给了吴抦:“为天下,你们吴家的利益必有损。若为吴家,日后我们一战便是。” 老十吴扬一巴掌拍在桌上:“钱皓桁,你女婿前头代替你向我吴家提亲,转过头你就威胁我吴家。” 钱皓桁很淡定:“吴家,巴蜀之王。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想你吴家死,全族死光。高宗公开训斥过,你兄吴挺还在的时候,朝堂上有这么一个说法,巴蜀知吴家军不知有朝廷。之前赵雄相公也说过,敢于欺君父。” 吴家三兄弟不语,因为他们知道钱皓桁说的是实话。 钱皓桁继续说:“赵汝愚上奏,吴氏四世专蜀,非国家之利。王蔺上疏:蜀地吴家尾大不掉之忧。史册上书,靖康之役后有四帅,朝堂之上有记,五帅。” 不需要明说,五帅最后一帅就是吴玠。 第四一五节 吴家的处境 钱皓桁语调很慢,他开始和吴家三兄弟讲道理。 “两年前,泸州有乱。时任四川制置使京镗调兵平乱,你五兄不高兴,朝廷敢怒不敢言,只能调京镗回临安,而后立即有人借机弹劾你五兄,理由很简单,四川的财权在你们吴家手中。”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很清楚了。 这就是世袭与反世袭之争。 吴家不强硬,全族死光。 吴家强硬,朝廷虽然眼下没办法,可这怨恨却是越积越深。 眼下,朝廷确实嬴了半步。 吴家老五吴挺死后,朝廷用了许多办法硬是没让吴家人接任他留下的职务,眼下吴家与新来的朝廷官员正在巴蜀各地斗智斗勇。 一边为保自家,一边为消弱吴家。 朝廷用了许多招数,就是为了拆散吴家军,这样作的后果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严重消弱了吴家军对金军的作战能力。 同时也在吴曦心中埋下了深深的怨恨。 钱皓桁拿起酒壶,自嘲的笑了笑:“我是上了贼船的。” 吴抦递过自已的空杯:“怎么讲?” “哈哈。”钱皓桁大笑几声:“从韩绛来到临安府,活下来站稳之后的那天开始,他就不打算给赵家当臣子。他走了三步,第一步就是我钱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被临安府老贼韩节夫收为养子的人,一个见面就拐走了我家姑娘。” 吴家三兄弟都把酒倒上了:“这要喝两杯。” 赵双塔兴趣更大:“皓桁兄,你多讲讲,这个有趣。” “没趣,他以前也称呼我为皓桁兄,我却不知他要娶我家姑娘。再说第二步,淮南东路布了很大的一个局,过程匪夷所思。但他成功了,而且又多走了一步,重金贿赂的金国重臣,金国这次伤的会很重。接下来就是第三步,宛城。” 吴抦放下酒杯,翻开了钱皓桁给他的书册。 摊丁入亩。 吴抦眼下是吴氏一门的当家人。 不是他没兄长,也不是他最优秀,而是吴家有许多兄弟子侄都被困在东南,给安排一个小官,或是不怎么重要的官职,总之不让人回到巴蜀,这是朝廷瓦解吴家军的手段之一,也算是变相的押了人质。 吴扬开口:“有些事,我吴家背不起。” 钱皓桁很平静的回了一句:“谁让你吴家背了,我钱家都不背。且看我那女婿的第四步,第五步吧。我们今天来,不是劝说你们吴家,只是来确定物资交易与运输路线的保障,其余的且行且看吧。” 吴抦问:“第四步是什么?” 钱皓桁摇了摇头:“不知,知道也不能说。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第五步,这一步相当的有风险,雷州。” “雷州?” “对,就是雷州。雷州眼下正在聚集力量要办一件大事,你们应该知道雷州以西朝廷的掌控力是极低的,若雷州的大事能办成,朝廷能不能掌握雷州不重要,他能掌握。” 钱皓桁知道一些细节,可他不敢相信。 因为雷州正谋化的时候偷袭交趾城,也就是自称大越国的升龙城。 而且已经有很大的进展。 北边有广南西路许多部落的支持,因为越国趁着宋辽、宋与西夏、宋与金作战,不断的骚扰边境,不断的抢劫,不断的往北渗透式扩张,与这些部落都有血仇。 雷州最大的一张牌,是牛吼。 越国境内一直不服越国统治的一个力量很大的部落,与赵国李朝打了一百多年仗了。 当然,这些话钱皓桁是不会给吴家三兄弟讲的。 吴扬想问细节,辛弃疾却拿出了地图:“还是先说说运输线路的保障。” 虽然有思想上的差异,但吴家还是愿意与辛弃疾谈的。 话说,吴家其实也欠着赵双塔。 没办法,因为吴家是大宋的臣子,朝廷有令让他们撤退他们不敢不撤退。 几天后临安城。 一处低矮的破宅子里,入夜,韩绛给桌上摆了几碟小菜,一只空碗,一瓶酒。 今天是陈亮的头七,这是陈亮的旧宅子。 三更天的时候,当屋外打更声响起,门开了。 这不是恐怖片,所以进来的不是鬼,是人。 史达祖。 史达祖先是给陈亮上了一柱香,而后坐在韩绛面前:“少君,李洱将军派了六百里加急,一份送到了枢密院,一份送到了我手中。” 韩绛没接话,只是倒了一杯酒给自已,然后一饭而尽。 韩绛相信,史达祖肯定已经看过了,所以他在等史达祖说出六百里加急的重点。 史达祖没急着说,也给自已倒了一杯酒稳了一下心神后才开口:“给枢密院的公文是黄河大决口,两处大决十数处小决堤,泛黄百里,东明县已经没了,前应天府,后金人改归德府,没了。” 韩绛给自已满上,也给史达祖倒上酒。 韩绛感觉自已心跳的很快,他不敢开口问,黄河大决口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史达祖和韩绛相处的久了,了解韩绛。史达祖说道:“少君,纵然在三个月前金宋两国开始全力预备这次大灾,情况可能会更差。” 会更差,为什么? 韩绛没问。 史达祖翻出李洱给韩绛的秘信:“少君,接下来的消息才是大消息,短时间内不会传入临安。十万金国精锐,或许这便是天意,他们距离汴梁还有一天的路程遇到了大洪水,是李洱将军身边亲信亲眼所见。” 韩绛站了起来,给陈亮的灵牌上了一柱香,而后将一杯酒洒在地上:“先生在天之灵,保佑。” 史达祖也将一杯酒洒在地上,长身一礼之后,跟着韩绛一起离开。 这里会有人守着。 黄河大决口。 放在北宋的时候黄河就整天出事,北宋最后一战就有东京留守杜允挖开了黄河,造成了二十万人死亡,千万人无家可归的惨剧。 这一次是因为北方雨水多,自然大决堤。 史达祖很清楚,这一次两淮可以说全完了,灾民超过一千万是必然的,一千五百万也有可能,影响两千万人都不算什么意外。 这种大灾,在这样的年代是动摇国本的大灾。 第四一六节 黄河大决堤 韩绛回府,不入后院直接到书房。 一副巨大的地图已经挂在这里,史达祖指着地图说道:“少君,依我等推测,涡河在一天之内便会有黄河水涌入,而后受灾最重应该是泗州,泗州地势低洼,依古典籍记载唐李天师建城的时候,就说过泗州有覆盆之忧。” “那么,开始吧。” “好。” 预案早就有,黄河一但决口。最北边的李洱控制的淮南东路各军、王希吕掌握了淮南东路各州府,第一时间准备自救,然后开始救助北边金国逃难过来的灾民。 而后开始抢人计划。 韩绛不要文,要匠。 各类工匠给屋、给衣、给粮食、给盐。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子时末。 扬州城内许多屋子、院子都亮着灯,扬州大明寺。 高僧空见。 当然,这家伙是假和尚,刚才啃了一只鸡腿呢,庙里还有几个勾栏的姑娘。 韩嗣也在这里。 空见进来躬着腰,低声对韩嗣说道:“淮盐钞已经跌破半价了,要怎么办?” 韩嗣问:“你在这里多年,淮盐钞能跌到什么价?” 空见回答:“我感觉两成是底,不可能一文不值。我的意思是等,等淮东盐场给冲了再下手,也不知道这水会有多大,或是当年那样的,怕两成都兜不住底,会到一成半,但肯定不会到一成。” 韩嗣点了点头。 他没有跟着韩绛回临安就在等这一天,等黄河大决堤。 再说扬州府衙。 李洱到了,没有直接坐下,来到王希吕耳边低语几句。 王希吕点了点头后吩咐:“传本官的话,各州府准备粮食八十万担,盐五万担。而后八十万担粮食往里掺杂物,树叶、土块、砂子什么的,本官要粮食数量达到二百万担。” 王希吕的话说完,立即就有官员站了起来大声反驳:“转运使,朝廷一定会下令开仓放粮救助灾民,但这掺砂子的事,下官作不到。” “作不到就留下官印。”王希吕也不解释,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升了职的林采站了起来:“下官等一定依照转运使的吩咐去办。” “恩。”王希吕点了点头。 这是韩绛给支的招。 当然,灵感来自千古第一大贪官的电视剧演绎剧情。 淮南东路许多好官很不理解,但命令就是命令,他们不理解也要执行,各州府开始在给官仓中的粮食混入各种杂物,把八十万担粮食变成二百万担。 受韩绛控制早就屯积大量粮食的商人,还有军方也是同样的作法。 他们手上的粮食更多。 给粮食里掺砂子,同样的事情也开始在临安城的皇宫内上演。 出演这一幕的是苏师旦,他是从史达祖处得到的消息。 苏师旦出例:“官家,臣以为准备百万担粮食,对外宣称二百五十万担,然后救灾,往北运。就在平江府、秀州、明州开始往粮食里掺砂子,到扬州的时候二百五十万担就好。” “胡闹。”王蔺站了出来,苏师旦是韩府的人。最近韩府明显与赵汝愚开始和谈,而且有互助的行动,王蔺感觉自已的存在感受到了影响,所以第一个站了出来。 苏师旦看了一样如同木雕一样坐在上首的赵扩,大声说道:“官家,臣以为每一次赈灾的粮食都会有接近一半流入粮商的仓库,这成为了许多官员谋利的工具,所以臣才要掺砂子,粮食不会买这样的粮食,而灾民有一口吃的便好,不会在乎是什么粮食。” 赵扩没反应,因为他听不懂。 苏师旦转过身:“周相公、赵相公,下官认为甚至可以用麸皮、陈米、糙壳。这些东西一样可以填饱肚子,是灾民需要的,是官员不好贪,粮商不敢买的。这样才能保证救活更多的人,而不是肥了一些官,一些商。” “还有,下官以为,在灾时谋利者,抄家问斩。” 周必大听完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可以,确实是良策。但却不可公议,也非朝堂之论。可选一人办此事,与朝廷无关,朝廷只是下令救灾。” “下官愿往。”苏师旦还没开口,崔壹葉就抢着出头主动接下了这活 而后,沈羽然也跟上:“下官也愿往。” 两人淮南东路回来升官了,一个正七、一个从六,办这件事情也算够级别,但还差点。崔壹葉再进言:“下官以为,淮南东路王转运为求灾正使。” 周必大与赵汝愚低声交流之后,认可了这个建议。 灾中必须要救的。 无论是大宋,还是金国。 一但不救灾,先不说财产损失有多少,仅说人心,必会失。 有大灾必有大反。 这是历史告诉当权者铁一般的事实。 相比大宋这边是李洱六百里加急把消息送回来,只说黄河决口,金中都得到正式的公文更早,比临安城要早两天。 金国皇帝已经连续两天都在朝堂议事,这会正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后宫。 李师儿。 一位深受金国皇帝宠爱的妃子,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药浴、美酒、美食、美人。 金国皇帝回到后宫,李师儿亲手捧上一盘海参。 这东西好,但这一盘是黑色的。 金国皇帝看到这一盘海参眉头不由的一皱,李师儿赶紧上前,没等她开口金国皇帝就说道:“宋使韩节夫之子,世人皆称其行过百万里,见过天下无数奇珍。他对养生之道深有研究,就临安那边传来的消息,他说过此海参紫色才是帝皇参。” 李师儿当然知道,因为刘过在她背后。 李师儿立即回答:“我弟弟铁哥已经亲赴高丽,想来入冬前陛下一定能见到帝皇海参,不过臣妾听闻还有一种,可遇可不求,捕百万只海参得一只。” “噢!”金国皇帝来了兴趣,李师儿赶紧说道:“是宋使与我兄弟闲聊之时提及,此参为刺参,通体雪白,名为白玉海参。百万只海参出一只,集百万参之精华为一体。依我们汉人的传说,这是修成精的海参。” “这事,好好办,铁哥若办的好,必有重赏。” 第四一七节 朱扒灰金国献策 金国皇帝要重赏,李师儿赶紧谢恩。 “臣妾不敢求赏,陛下对臣妾一家恩重如山,些许小事臣妾的弟弟铁哥必会全力以赴。” “很好,很好。”金国皇帝很满意这个回答。 李师儿替皇帝更衣,扶入浴池内。 喂了金国皇帝吃下一片海参之后,李师儿又说道:“臣妾在后宫本不应该插嘴国事,只是臣妾听到一篇章有趣,其中有一句特别好。” “说来听听,只当是闲聊。”金国皇帝这会心情正好,也是李师儿会把握时间。 李师儿说道:“存天理、灭人欲。” 金国皇帝又问:“何解?” “陛下就是天,陛下说的就是理。臣子想要权、要官就是欲,万民的一切都是陛下赏赐的。天理便是公,是大善,是仁爱。人欲是私,是小恶,是人的私心。所以朝中应该追寻天理、循道而行。” 听完这话,金国皇帝猛的从浴池之中坐了起来。 这番话听起来有意思。 “还有吗?” “容臣妾取来。”李师儿赶紧去取,捧到皇帝手中之后还说道:“臣妾读书不多,也不知道这上面说的对是不对,只知道陛下就是天。” 金国皇帝没等李师儿送到自已手边一伸手就拿了过来,然后起身坐在一旁软榻上开始读。 这一篇经过数次修改的章。 而且还加入了一个有才华的道士,谭处瑞长真子,这家伙是削尖的脑袋希望大力发展全真教,四处找门路希望得到金国朝堂的看重。 一个机会来临,当代跪舔高的长真子给朱熹参谋,完成这篇章。 舒服,真舒服。 跪舔的真好。 金国皇帝看的极是开心,连干三大碗酒之后才问:“何人所作。” “臣妾听兄长说,宋太后的兄长为私仇迫害了一位大贤者,此人离开临安乘坐海船准备回福州却遇上了海风,在楚州被海清南下秘密贩私盐的人救起,我兄长听闻此人大才,所以想引见给陛下,此人叫朱熹。” 朱熹! 确实是位很有名望的人。 金国皇帝知道,这是宋国理学大儒,可以说是学术派最顶尖的人物。 李师儿继续说:“陛下,我兄长说若此人能为陛下效忠,南人必失人心,若能引得其弟子前来投靠,陛下一统天下的大业指日可待。” 金国皇帝微笑着摇了摇头。 李师儿不懂,金国皇帝要的不是什么宋国失人心,也不需要朱熹的弟子。他要的就是这一套他为天,万民的生死都应该在自已手中的理论。 当然,其余的有了也不是坏事。 次日,金国皇帝秘密的到访李喜儿府,李喜儿迎接了金国皇帝之后,赶紧去把刘过后堂,万一有点什么事,他希望得到指点。 金国皇帝来,就是为了召见朱熹。 在正式让朱熹在朝堂上亮相之前,金国皇帝要先确定一下朱熹是不是真心投靠金国。 朱熹已经想通了。 不投靠就是死,或是生不如死。 若投靠,他便有机会孔庙封圣。 朱熹在理学上确实是大宗师,他的理论对于金国统治汉民有着巨大的价值,愚民之道。 金国皇帝也是有才华的,他听得出来。 朱熹的理论挑选有用的大力推广,价值是巨大的。 听完朱熹讲自已的理学,金国皇帝问:“朱夫子大才,朕便问一句,此时黄河大灾,夫子可有良策?” 朱熹有一套自已的办法,可他却不能讲。 因为他必须为李喜儿服务。 朱熹跪坐在地垫上,先施礼,而后说道:“我有三策。第一策,派重臣往灾区负责赈灾,以显示陛下对万民之仁爱。” 这一策,朱熹的理解是,胥持国是李喜儿的人,所以李喜儿要派胥持国去刷人望,后再升一步。 同时,胥持国不在金中都的时间,朱熹要挑起李喜儿这边的政务大任。 这事朱熹有信心。 金国皇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这一策很普通。 朱熹接着说道:“第二策,向宋人购买不低于五百万石的粮食,宋人或会找借口,我大金却可以将邓州、唐州赐予宋王,此一计还有好处,或宋王无法平息宛城之乱,但凡宛城对我大金造成损失,可声讨。” 金国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一计妙。 自已十万大军因为黄河决堤而死伤残重,也不知道最终能有多少人活着回来。 眼下黄河大决堤,再征宛城别说是短时间,就是一年两年之内都调不出人手、粮草。 这一计妙。 金国皇帝眯起眼睛就是不想让朱熹看到。 而第三策,朱熹有些糊涂,因为他也不明白这一策的意义。 但李喜儿警告过他,所以他必须讲。 “第三策,海禁。” “海禁?”金国皇帝完全不明白,海禁与这次大水灾有什么联系。 朱熹直起了身体:“我大金的力量在马,不在船。片板不得下海,宋船也不得前来我大金各港口,宋金所有的交易必须在陆上我们大金指定的榷场进行,而且金商买宋商的货物,以物易物,宋商买咱们大金的,只能用钱币。” “此计,短时间内可以让两淮灾区得到大量的财富,以保证民生不乱。臣献图。” 一副早就制作好,却没有机会拿出来的图送到了金国皇帝手边。 朱熹说道:“此为京杭大运河,宋只是我大金臣属之国,为保证我大金统治与宋国的友好交流,宋王应该为此运河出一半的钱。” 一条运河。 从金中都一直修到了临安府。 其中淮河以北约有三百八十里需要挖掘,淮南以南需要一百二十里。 有这条河,金国可以直通临安。 从这份图上看,金国皇帝相信朱熹是真心投靠了。 金国皇帝收起了图:“容朕想想,退了吧。” 朱熹赶紧施大礼退离。 朱熹离开之后金国皇帝问李喜儿:“你怎么看?” 李喜儿回答:“臣这点水平只能为陛下办些小事,这样的大事不如请相国权衡。” “恩。”金国皇帝点了点头,李喜儿赶紧去叫人。 很快,人到了。 第四一八节 大金相国 金国皇帝一直认为李喜儿会把胥持国叫来,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李喜儿竟然叫了完颜襄,要知道完颜襄一直很讨厌李喜儿这种媚臣。 这便是韩侂胄教的一招。 有时候,身为权臣要会利用名望极高,真正有才,并且在朝堂上足够号称力的人。 叫胥持国过来才是下策,请完颜襄才是上策。 完颜襄到,李喜儿笨嘴笨舌的把朱熹的理论与三策讲了一遍后,完颜襄思考了足足两刻钟后才开口:“陛下,这事不好谈,除非宋人有人在朝堂上作内应,这条运河有意义,借着这次大天灾,修河道确实是件好事。” 李喜儿马上献上一计:“相国,宋使不是还在中都嘛,听闻此人在临安的名声。” 话说到这份上就够了。 韩侂胄,恶名都传到金国了。 卖官卖爵对于韩侂胄来说都不算是罪,因为比起其他的恶事,这罪太轻。 完颜襄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韩节夫呢?财,不可能,他在临安富可敌国。而且宋国后宫之中,太上太后与当今皇后一个是他的姨母,一个是他韩家的女儿,他的权势怕是很快会达到顶峰。” 完颜襄提到大宋的时候用的是还是皇后。 反而朱熹用的是宋王与王后这种称呼,这却不是李喜儿要求的。 完颜襄的话没错。 韩侂胄不差钱,也不缺少权力,珍宝什么的没用。 想让韩侂胄帮着金国把修运河让宋国出钱的事情办成,好象有难度。 李喜儿开口:“那名呢?” “名?”完颜襄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有消息说,韩家与真正有德有仁的吴越钱家结亲,要一改往日作风,当好人。那么这个名或许有可能。” 李喜儿又说道:“颖州以东,我大金不驻军。” “继续讲。”金国皇帝给了李喜儿一个鼓励。 李喜儿赶紧上前两步:“陛下,黄河大决堤,听朝中懂水利几位讲过,这怕是会黄泛千里。不说别的,仅是粮食补给就非常难。我们把颖州以东的兵力全部撤回,然后派到京兆去对付临洮叛军,也要求宋国不得驻军,再签一份百年合约。” “还有,我们大金可以派出小队长驻扬州,也让宋人派人长驻徐州。宋人若动兵不可能绕过扬州,让扬州的兵全部退到长江以南。” “可以。”完颜襄表示了支持。 若都不在边界驻军的话,那就是只派观察员了。 金国可以抽出大量的兵力放在京兆,更重要的是,草原上最近不太对劲,若能与宋国有个十年的完全没有战争的时间,金国可以空出手来狠狠的收拾草原。 金国皇帝却摇了摇头:“宋金之间已经有三十年没的打仗了,万一宋人又搞什么北伐呢?” 完颜襄反问:“我大金难道不想南下,一统天下。退,就是为了把拳头收回来再狠狠一击。塔塔尔部不臣之心已经越发的明显,我大金不攻是因为被宋人拖住,不说多,若有完整的五年与宋国不发生战争,就可以全力解决塔塔尔部。” 塔塔儿部是一个很凶狠的部落,他们拥有人口、马匹、刀剑。 可以说蒙古崛起之前草原上最强大的力量。 早就有不臣之心,对付塔塔儿部可不是几万兵马能够解决的,这需要真正的主力军团,大国战级别的战争才能够胜利的战争。 被完颜襄抢白,金国皇帝有一些不快,黑着脸说道:“既然如此,皇叔和宋使谈一谈吧,若有什么无法决定的再来告诉朕。” “臣告退。”完颜襄很强硬的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李喜儿赶紧跟上,嘴上说送送,可到了门口的时候,李喜儿说道:“相国,你看我也很敬重你,这次南下赈灾的事情可否让胥持国去。” “可以。”完颜襄应了一声之后,翻身上马回府去了。 在完颜襄看来胥持国无非就是想借这次赈灾刷点名望,为自已的官职再进一步加点分。 赈灾这事谁去都行,所以完颜襄并没有介意。 倒是朱熹让完颜襄很感兴趣,在回去的路上特意派人去调查,打听一下朱熹的事。 朱熹的事不怕查。 一个朝堂上斗争的牺牲品罢了,这也是韩绛敢把朱熹送到金国的原因之一。 此进的韩绛正在作学问。 韩府前堂书房。 陆游是韩绛的老师,代钱氏为韩绛之师。韩绛有师门记录上写的是吴越钱氏弟子。 今天是考试的日子,半年试。 这是大事,钱荨逸都亲自到韩府了,所以韩府闭门谢客。 朝堂上又在吵架了,黄河大决堤,虽然是金国范围内,可两淮也受到了巨大的影响,再加上悬在头顶上那个给宋皇赐姓完颜的事情,朝堂上不吵才让人意外。 韩府前堂书房内,钱荨逸、陆游、韩绛分三角而坐。 钱荨逸与陆游都选择的是古礼跪坐,韩绛坐下不去,他腿麻所以是盘腿坐着的。 考试只是对外宣称的。 屋内,韩绛在讲自已对天下的理解。 “太公、老师。秦亡是个意外,至少我是这么看的。汉亡、唐亡其实都是没有利益可分配,土地被大地主、大官僚、门阀占完了,老百姓没有土地可种田,没有收入的来源,所以肯定会造反。” 韩绛的话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打乱了重新分配利益。 韩绛继续讲:“当下大宋,就我观察先说顶层,皇帝无能,士人缺乏王朝的向心力,权相政治下,权相不可能完全控制皇帝以及朝堂,权相的控制力无法渗透至县级以下的衙门,权相最麻烦的是损害了主要纳税地主和普通士林的利益,会被人骂。” 自临安以来,确实是权相的天下,从秦桧开始一直到现在。 若按历史说,接下来就是韩侂胄的时代,然后是史弥远的时代,这便是南宋的权相天下。 陆游记下了韩绛讲的内容,韩绛看陆游停笔接着说:“依我看,当下最大的矛盾是官僚与旧地主之间的矛盾,科举上台的官想富有就要屯积土地,旧地主肯定不愿意,所以科举肯定是争斗。” 第四一九节 大怂真的没办法救 韩绛讲的当今大宋的社会矛盾理论。 “恩。”钱荨逸点了点头,这一点他认可。 “接下来,最广泛的矛盾就是无田百姓与地主的矛盾了。说白了能有口吃的,谁没事造反呢。可经宋一代,起义好几百次,牛逼。” 韩绛用一句牛逼结束了自已的理论。 钱荨逸开口了:“绍兴三十二年,就户部统计约有一千二百四十万户,去年户部的统计是一千二百四十五万户,而绍兴五年却只有一千零八十万户。绛儿你可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这个问题韩绛还真懂:“太公,到上限了,想增加已经不容易,不是没有人生孩子,而是土地产出的粮食已经到了极限,所以人口增长到了上限,除非有更大的地盘,更多的粮食来源,或是新的耕种方式能让现有的土地生产更多的粮食。” 钱荨逸看了一眼陆游,迟疑片刻后问才问绛儿:“你曾经那里,粮食有多少?” 韩绛愣了一下,陆游也是。 陆游不明白钱荨逸这一问是什么意思。 可在钱荨逸眼神的鼓励之下,韩绛还是回答了:“黑龙江一省,年产粮食五千七百万吨,一吨折两千斤。全国,六点六亿吨。够吃但不能吃好,所以还要满世界去买。” 六点六亿吨,似乎并不多。 因为大宋粮食年产量顶峰时达到了一千四百亿斤。 人口数量,国土总面积还是有差的。 韩绛这时补了一句:“牛奶三千万吨、各种肉类八千五百万吨、水果产量一亿三千万吨。” 哈哈哈! 钱荨逸笑了,若只论粮食确实大宋不弱,可肉类呢。 连牛奶都是以千万吨计算的。 这数量放在大宋,平均到每个人头上每年零点三点吨牛奶,就是每天能让人喝二斤奶。 钱荨逸说道:“看来,这天下若想好,需翻天覆地。任何的变法、改革都不足以解决眼下的问题,那么就说眼下,如何让人口再次增加呢?” “扩土。” 钱荨逸问:“向那里扩土?” “红河三角州,一年最少两季水稻,是占城稻的优质产区,一年少说也有也有每顷五十担的产量。” 钱荨逸摇了摇头:“不对。” 不对? 却听钱荨逸说道:“交趾本是先秦交趾郡、汉时的交州,唐时静安军节度使驻地。” 韩绛起身,重重一礼:“曾孙儿错了,是拿回我华夏本来的国土。” “恩。”钱荨逸很平静的点了点头。 陆游有点懵,自已听了些什么。 是汉话,可怎么就是听不懂。 钱荨逸再问:“有几分把握?” “回太公的话,没有。雷州都指挥使白玉楼还在谋划之中,钱粮军械夷南城已经在全力准备,但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雷州的兵力有限,广南西路各部落的兵力也有限。听说已经联络了牛吼一族,可就是加上他们也不够。” 钱荨逸不是兵法大家,他也清楚打仗打的就是人数。 没有足够的兵力这一切是不可能完成的。 韩绛继续讲:“原本我计划去谭州,先南下到广州,看能不能说服广州都编制参与其中,这也是一半一半的可能,因为北方的将军还能拧成一股绳,南方的与他们未必能谈到一起,雷州是一个另类。” “恩。”钱荨逸懂,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 “曾祖,所以我才想按管市舶司使,以这个身份渗入广州城。广州是对南海贸易的核心城池之一,但广州要先翻个底,外来的番商在广州要听话,他们有点膨胀。” 钱荨逸摇了摇头:“你想错了,黄巢在广州城杀了十二万番商。你只要人到广州,他们会明白要守规矩。眼下不守规矩是衙门不作为,怎么样让这些衙门的官用心作事,你韩家有心意,手段为恶便是奸、为善便是德。” 钱荨逸没介意韩家作事的方式。 韩家就象是一把利刃,看握在什么人手中。 韩绛无奈又苦涩的一笑。 自已想要升龙城,雷州都指挥使白玉楼也想要,而且他的挑担冼家也杨收拾一下越地,但是,武备不足,兵力不路,小打小闹的容易打草惊蛇,要干就来一票大的。 傍晚,韩绛备下小宴,正在先酒的时候钱浩在韩绛耳边低语几然。 韩绛听完后站了起来:“太公,老师,我出去办点事。” “思。”钱荨逸点点头示意韩绛可以离去。 韩绛连衣服都没换,急急的就往码头去了。 因为钱浩告诉韩绛,留正回来了。 码头上,留正一手只扶在自家的马车上,正准备上车,却见一人急步走来,留正吓的一哆嗦,赶紧上马车吩咐:“快,快走。” 可他还是慢了半步。 韩绛身边的钱宽直接就把马车夫揪了下来,跳上去代替了留正的车夫。 而韩绛钻进了马车内。 “绛,绛哥儿。”留正有一点小结巴。 韩绛黑着脸:“老留头,你是什么意思。关键的时候你竟然连自已的小妾、庶子都丢下,就这么逃出了临安。你还是那个太上皇所说的那个纯诚可托、真宰相也,的中流砥柱留相公吗?” “嘿嘿,嘿嘿。”留正尴尬的直笑。 没错,他是给吓跑的。 而且是二重吓。 第一重是,他发现太皇太皇慈烈太后吴氏与韩侂胄似乎准备跳过立太子这个阶段,直接立赵扩为皇帝。 第二重就是他女婿虞公著了,干的那些事明显就是抄家杀头的大事。 他吓的直接就跑了。 都没敢回老家,到了一个老友处住下。 一直到韩绛再次派人去找他,拿着虞公著的信去找他,他才回到了临安。 留正的原计划是先去见周必大,再见京镗,而后是谢深甫,最后再到韩家去转一圈,这样打听到足够消息之后,去韩家也安心。 韩绛却直接开口:“大火灾,金军派出十万号称精锐准备对付了宛城之外调到京兆对付临洮,结果一场大洪水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反正这十万精锐完蛋了。我爹爹在金中都肯定有应对的计划,也会和李洱、虞公著、刘锐三位通气,老留头,你看着办吧。”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二零节 留公变老留 之前,韩绛还恭敬的一口一个留公。 现在,老留头。 留正却无话可说,他这一逃,再回来确实在韩绛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 韩绛用手指头在留正腰眼戳了几下:“老留头,你若不走现在就是当朝二把手,枢密院正使。你这次回来,你说他们会许给你什么官呢,亏了吧。” 韩绛是晚辈,这里也没有外人。 留正也不装了。 认怂。 “老夫是给吓到了,吓的连家都不敢回。” 韩绛笑呵呵的将一份文书递了过去后问:“现在呢,留叔。” 一声叔,让两人亲近了许多。 留正接过那文书翻开,这是标准的大宋户部核账的文书格式,但却没有排头、没有项目、没有规格。 也就是,除了必要的数字之外,这份数据是谁的,是什么东西,以什么度量为标准,全部都没有。 韩绛伸手一指:“建康军秘密大仓,眼下知应天府或叫建康府的是葛邲。这东西是盐,计算单位是料。” 一料就是个船上一个标准计算单位。 一料等于韩绛穿越前的零点三二五吨。 留正把这张纸揉了揉,又撕碎,就坐在马车上一点一点的撕,每一片都撕的极小,一边撕一边在思考这事。 自已的女婿,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关系,那是自家嫡女。 接近八万料的盐,这差不多是五百料大船二百船的运量,依建康军那里水师的运输船的数量,可以说全部都在运盐了。 八万料,折算下来接近五十万担盐。 留正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把这些盐换成钱,还不能在淮南东路换,因为虞山码头也有仓库,平江也有。这盐我要往西北运,怎么样顺利的运到西北,这便是留叔你要帮着想的。” 留正明白,路线什么是其次,关键是大量的运输船从长江北上,然后再转汉江,这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给大宋朝堂,给金国朝堂那怕是哄,也要哄过关的理由。 用私盐贩子那一套不行。 他们运几十担,往大了说,几百担。 这些私盐贩子全部加起来,一年三万担盐算他们本事大的。 这里是五十万担盐。 没点手段还真不容易运到西北去。 留正问:“你是奔着西夏去的?” “不然呢?” 也对,汴梁朝代许多次宋与西夏的战争都是由盐引起的,西夏缺茶、米、布、铁,唯有盐很多。西夏的青白盐在很长一段时间是西夏的对外收入来源,而汴梁时期大宋多次禁止青白盐交易。 青白盐,绝对是西夏收入的重中之重。 留正是曾任枢密院副使,他对这些情报也有所了解,思考片刻后说道:“是不是太多了点,就我所知西夏每年给金国官方数量是十万斛,再加上私盐贩卖的也就是两万多斛,你一下五十万石运过去,合适吗?” 二斛一石。 韩绛这是相当于一百万斛的盐。 韩绛回答:“盐是什么?在关陇就是钱。” “也对。” 在北宋初期,宋禁止党项的盐流入,却并没有作好足够的准备,让关陇地区没有足够的盐吃。党项人就拿盐给许多上部落,你们只要攻打宋人就有盐。 为这事让大宋损失巨大。 留正表示自已明白了:“这事交给老夫,我帮你搞一搞,看能不能挑起金国与西夏的矛盾,能打起来最好,打不起来也要让他们结点仇,依我说临洮那边如果面对金国主力的攻打,怕是很难守住。” “这要看辛弃疾了。” “恩。”留正也明白,这事自已操心没用,要看辛弃疾怎么操作了。 临洮城对金国来说属于天高皇帝远的边缘地带,作战投入巨大也未必是件好事。 留正又问:“怕是你爹爹去金中都,也是一计吧。” “这个,嘿嘿。”韩绛没回答,这事也不能回答。 留正笑了笑,没再问。 韩侂胄确实是去金国挖坑的,但这个坑要埋的却不是金国。 又过了一日。 金中都。 这一次都没有李喜儿从中联系,完颜襄直接找到了韩侂胄。 没在正式的衙门,也没有在迎宾苑,也没在完颜襄的府上,是金中都一间青楼,完颜襄包下了青楼宴请韩侂胄以及宋使团的随员。 金宋两国的小官们尽情玩乐。 完颜襄与韩侂胄却在顶楼小厢内,一壶茶、四碟小点心,两人有的聊,就算不谈正事也是能够聊到一起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也是有地位的权贵。 完颜襄很清楚,李喜儿想在大金成为韩侂胄这样的人。 这个想法很可笑。 李喜儿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临安韩家去比。 完颜襄与韩侂胄扯了一会闲话,完颜襄开始奔主题去了:“我大金与宋国,和平了有三十年了。” “啊。”韩侂胄点了点头:“是呀,不打仗总是好的。” 真的和平了吗? 没有,边境冲突很严重,打死打活几百人的情况下,宋金两边的朝堂都只当看不见。 只要没有国战,那便是和平。 完颜襄又说道:“我大金,去年为了应付宋国,花在边境的钱有四千万贯。你宋国怕也有八千万贯,当然实际花在边军身上的,有没有一半呢。” 韩侂胄哈哈一笑:“确实,我大宋去年的军费花了八千万贯,可我们还有南边,你们金国也有北边。” 完颜襄也跟着大笑几声:“不如撤兵,先选淮河之地,或可减少千万贯的军费支出。” 韩侂胄干笑两声:“相国,你莫非轻视我韩侂胄?” 完颜襄陪着笑了几声:“不敢,不敢。” 韩侂胄伸出三根手指:“贵国有三大危机,不知道相国在国事上能作几份主?” “什么意思?” 韩侂胄淡然一笑:“我若讲了贵国三大危机,若讲的好,讲的真,便要提条件。” “请讲,我能作主。” 完颜襄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此时代表的完颜家族,金国的大贵族,有些事情他能够作得了主。 韩侂胄却没急着开口,又再问了一句:“这危机讲了,如果珍宝已经落入你手,可给我有何保障?” 完颜襄直接把自已相国的相印放在桌上,推到了韩侂胄面前。 第四二一节 韩老贼的坑要埋谁 相印。 完颜襄的相印,这诚意确实够了。 韩侂胄开口了:“讲第一个危机,我要金国改叔侄之盟为兄弟之盟,当然眼下我大宋当今官家也确实年轻,不过我要的是一个态度。而后无论是岁币,还是岁贡取消,每年贵国皇帝陛下寿辰,我大宋以兄弟之邦送来价值三十万贯的礼物。” 完颜襄愣住了,盯着韩侂胄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功夫后,这才点了点头:“你说,若讲的真有理,我作主答应你。” 韩侂胄这下不急了,先泡茶,而后才慢吞吞的拿出一张图放在桌上:“吾儿行百万里,这事信与不信在你,但此图却可以求证,而且并不麻烦,几个月就够了。” 完颜襄非常认真的研究这副图,很快他便看明白图上所画的位置:“这是克烈部,那么特别标注的这个地点代表什么?” “六亿石铜外加三万石黄金。这不是矿石,而是提炼之后的数量。信与不信,金国派几万士兵过去,挖一挖不就知道了。露天的,只有一层浮土,可以挖几百年。若是克烈部拥有了这个金铜矿区,相国以为如何?” 完颜襄将图收在怀中:“此事还有谁知晓?” “吾儿知道的比这个更多,相国以为雪盐、雪糖、雪碱是怎么来的。”韩侂胄寸步不让,继续说道:“眼下,黄河大决堤,贵国怕是很难,宛城、临洮民变,完颜皇族死了六个宗室将军,五年内贵国纵然有心,也无力南下。对,或是不对?” 完颜襄再问:“这图,你是何意?” “挑事,吾儿知道一个巨大的金矿,就是古交趾城附近,既然相国说和平,那卖给我吾儿五十万只箭头如何?用这批的箭的人,是冼家、白家、陈家。还有西南山中部落,金子吾儿得一半。” 韩侂胄的话说的很有技巧。 完颜襄清楚的知道,广南西路那些部落根本就不听宋国皇帝的话。 雷州半岛基本上是听诏不听宣。 “行,答应你了。你刚才提出的要求,老夫应下了。说我金国第二大危机。” 韩侂胄往后靠在了椅子上:“吾儿要十里土地。” “位置。” 韩侂胄递过去第二张图。 完颜襄扫一眼就知道这位置是那里,不是金国的土地,而是金属国高丽的,位置就在开京,这明显要的就是一块码头用地。 “海参、高丽参、鹿茸,药材。自从汴梁失陷,高丽与我大宋断了来往,临安城内高丽参的价格已经是天价了,吾儿要这独门生意,同时吾儿的壕横号要在这十里范围内开分号,还要金中都五亩店铺,开壕横号分号。” 完颜襄就不明白了,他问:“你韩家不缺钱吧。” 韩侂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缺,缺的厉害。吾儿想上天,已经花出去几十万贯。只说一个物件,轻薄如蝉翼、却非常结实,防水还不透气,还要适当的防火。相国说说,这东西可能有吗?” “这个。”完颜襄不是科学家,他不懂。 韩侂胄早就打好伏笔:“可知胥相国家中有一只摆钟。” “知道,很神奇。老夫派人连续半个月,日夜守着。此物计时相当的准确,可叫人照样子再造了一只,却不行了。” “七万贯,这为了这玩具,这东西没个底。又花了五万贯,说要研究造一个更精密的,全精钢的,还要水晶制作罩子,话说再扔进去五万贯,估计还真的能造出来。” 完颜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词,玩物丧志。 但,人真的能上天吗? 完颜襄提出了这个问题。 韩侂胄回答:“孔明灯,相国可听过。孔明灯不是能飞上天,那么人也可以。只是能安全的上去,还能活着回来,怕不容易。” 完颜襄问:“花了几十万贯,可有进展?” “有,眼下能带着一只羊飞到几十丈高。” “可否一观?” “当然,相国随时来临安,吾儿在西山建了一人别院,好几百人整天没事就研究这些东西,话说若真的能上天,我也想摸一下云彩是什么感觉。” 完颜襄很严肃的点了点头:“那一言为定,平原公,请讲我大金第二大危机。” 韩侂胄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开口说道:“当今贵国的大敌不是我大宋,而是北方草原。塔塔儿部随时都可能反,这并非我所讲的危机。” 塔塔儿部其实已经反了,只是没有撕破脸。完颜襄很清楚这一点。 韩侂胄继续讲:“若是塔塔儿部反了,贵国派兵多少不重要。却是铁定会借助草原上的其他部落的力量。有个人肯定带足自已所有的力量出战,因为他的曾祖父、祖父的兄长、父亲全部死于塔塔儿部之手。” 完颜襄点了点头:“恩,有这么一个人。现在是克烈部可汗的养子。” 韩侂胄摇了摇头:“相国误会了,我只是随便拿一个举个例子,塔塔儿部被灭了,草原上克烈部出兵,肯定会受到封赏,无论是谁得到这个封赏之后在草原上名望大涨,少了塔塔儿部与草原各部的敌对,多少年草原会一统呢?或是,万一草原有了统一的可汗,相国怎么看?” 完颜襄突然感觉冷汗直流。 没错,这一点他也提醒过金国皇帝。 绝对不能让草原上统一了,所以这些年金国执行的政策一直是拉偏架,挑起草原上各部的矛盾。 韩侂胄给自已倒上一杯茶:“这场危机,如一堆倒满了油的干柴,只差一粒火星了。这粒火星是今年,明年,若是后年,不会太远。一但贵国与塔塔儿部走上死战,塔塔儿部必会灭亡,草原上少了一个贵国的打手,这叫自断一臂。“ 完颜襄。 金国国宝级统帅。 他的才能可不是浪得虚名,是真材实料的。 经韩侂胄这么一分析,完颜襄把自已读过的所有的资料这么一整合。 得了。 还真是韩侂胄说的这样,塔塔儿部一但与金国决裂,必灭亡,而后草原上便真有可能会被一统,这真正是危险了。 第四二二节 这个时代的天降之子 韩侂胄从韩绛那里听到的只是韩绛记忆中,那么一点点不怎么完整的历史事件。 可韩侂胄却会分析。 把情报拿来一研究,韩侂胄认定了,塔塔儿部与金国翻脸的原因只有一个。 金国不可能派一个无能之为去处理塔塔儿部的事情,最有可能的便是名将夹谷清臣,这名将肯定不会犯错误,所作的事情放在朝堂上讲,肯定是正确的。 那么问题出在那里呢? 韩侂胄在思考,完颜襄也在思考。 但,这两个人都不会把思考的内容讲出来,完颜襄在维护大金国的威严,韩侂胄巴不得你们乱七八糟呢。 韩侂胄想通了,他对草原的研究或许不够深,但他研究过吴家。 吴家对绿林的打手,那些不识字,不服管教的绿林打手们的管理上来看,韩侂胄相信,夹谷清臣错了,不是方案与方略错了,而是态度。 对付这些没脑子只知道砍人的家伙,讲道理是没用的,关键还是在拳头。 说的直白一点,韩侂胄相信,一定是夹谷清臣不够心狠手辣,没有镇住这些没脑子只会砍人的家伙。 要教训,要翻脸,就要在翻脸的瞬间,一巴掌把对方扇到桌子底下去。 若翻脸之后只扔下几句狠话。 抱歉,那么你惨了。 对方会很快大巴掌扇到你的脸上。 韩侂胄想通这一切之后,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他心里笑了。 看来金国很快就要陷入北方的大麻烦之中,这道题几乎无解,王者临世,韩侂胄相信不是这点小手段就能改变的。 铁木真! 韩侂胄非常认真的分析了当下的情况,铁木真崛起,已经势不可挡,只差一个金国都无解的塔塔儿部来给铁木真上位提供一个踏板。 算了,还是等将来,请赤帝座下各位将军们和铁木真讲一讲歌舞、音乐。 这时,完颜襄也想明白了。 塔塔儿部眼下太狂,而且不受管。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恩,要么威,对塔塔儿部眼下不可能恩威并举。所以只能选一个,然后作到极致。 要威,就要让塔塔儿部感觉到灭族的恐惧。 要恩,就要让塔塔儿部得到更实际的好处,死心塌地的为金国当打手。 完颜襄想明白了,他不会给韩侂胄讲。 完颜襄说道:“平原公,讲一讲我大金国第三个危机。” 韩侂胄反问:“这要先谈好处。” 完颜襄很喜欢韩侂胄这种直白,好处要到明面上,完颜襄亲自为韩侂胄倒上茶:“尽管讲,只要我能答应的,一定给你。” “我要扬名、名垂千古,以良相大作为在史书上记一笔。所以,我要这次和谈一切为自已扬名,让我大宋天下所有人,那怕是一个孩童都要知道,我韩侂胄,舌战金国,为我大宋扬国威。” “具体来说,不是我没想好,而是贵国能给我多少?” 韩侂胄的话完颜襄完全明白。 就是让金国给韩侂胄抬一次轿子,把韩侂胄包装成一个为国为民,面对大金国据理力争,如同汉人史书中的蔺相如完璧归赵,这样的丰功伟绩。 可以有。 确实,细节可以商量。 “好,答应了。”完颜襄心说,借这个机会,让这韩老贼把邓州、唐州讨回去,甚至还可以多给一点点,再加上一个泗州,或是西北的秦州。 然后让宋人去对付叛军。 若宋人对付不了,金国还可以有话说。 韩侂胄很满意自已得到的承诺,伸出一根手指:“相国,去查一查我大宋当年在北方的田亩数量,再查一查今时今日,荒地增加了多少,便是第三个危机。” 这事,完颜襄完全不知道。 完颜襄问:“平原公,不如明说。” “东施效颦。” “何解?” 韩侂胄解释道: “我买地,不断的买,可我却在研究怎么种田,怎么样提高粮食产量。而你们买地,只是给家里增加了一张地契,却不种田,但税收却没少。谁富了,谁穷的活不下去。马背上的人习惯了锦衣玉食,你们还骑得了马?未必吧。” 完颜襄只知道税收没减少,却真的不知道有多少田地荒了。 至于韩侂胄所说的,当今的金国贵族能不能骑马这事,完颜襄清楚的知道,贵族们变弱了,而且非常弱,许多人都拉不开弓。 韩侂胄其实只说了一半。 真正的危机是金国贵族不断的在奢华的生活中变的腐化,他们的土地荒废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更严重的是,金国一直在模仿大宋举行科举,贵族们玩的很开心。 遗憾的是,金国的强大是建立在军事实力上的,他们玩科举搞的中低层官员的能力、水平大幅度的下降,除了会欺压百姓之外,没别的本事。 而且金国也没有一套完整的官员监督体系,纲纪松弛。 这些,韩侂胄是不会讲的。 他是来给铁木真挖坑,顺便给金国挖几个小坑,不是来救金国的。 次日。 因为金国皇帝的枕边风吹的够强烈。 若让韩绛来形容,这枕边风至少十七级台风的水准,仅一个晚上,也不知道李师儿给金国皇帝吃了什么,一条没有经过朝堂讨论的金国圣旨直接下发。 开恩科。 于明年二月开考,考试的地点放在曲阜县孔庙,朱熹进大金礼部左侍郎,为这次恩科的第一任主考官。 韩侂胄就在迎宾苑,在收到韩绛家书与赵汝愚私信,还有大宋朝堂的公文之后。当着金人的面写了一封家书。 家书的内容是:夏收在即,儿可有用心。 就这九个字。 金国大贵族们听到这事之后,无一例外的都带着一丝鄙视。 土地的数量只是炫耀自已财富的手段,只有真正的农民才去操心田里的收益。 韩侂胄开始代表大宋,开始与金国进行谈判。 大宋朝廷的公文只有一个内容,别赐姓,咱赔钱什么的无所谓,咱大宋还要点脸呢。 这次在朝廷很大方,给韩侂胄的权限达到了四十万贯。 也就是,只要不赐姓,大宋愿意给金国每年多四十万贯的钱与帛。 第四二三节 要报仇就今天 几天后,临安府。 韩绛一马当先,一脚踢在赵汝愚家正门上,那红漆大门立即就印了一个脚印。 没踢开。 厚厚的大门,!首发!里面还有门杠。 莫说是韩绛,就是猛如超人的孟宗政也踢不开。 可韩绛有办法。 五斤火药挂门上,韩绛拿了一根火柴把引线点着之后转身绕到了旁边墙角。 一声巨响之后,门炸碎了。 “抓人!”韩绛轻轻向前一挥手。 赵汝愚家,上至赵汝愚,下至扫地的杂役,全部五花大绑,就连赵汝愚养的猫、狗都给绑上了。 韩绛就坐在正厅外的空地上,身旁放着四个木架。 上有临安府公文、太后懿旨、皇帝的圣旨、太上太后的懿旨。 面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有茶水、点心。 临安府一众捕快,还有皇城禁军已经把棍子轮圆了。 当场,两个文士被打晕在赵汝愚家,血染红了青砖。 “韩……绛!”赵汝愚一声怒吼。 韩绛拿起茶杯:“赵世伯,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忍了差不多二百天,从我来临安头一天我就想弄死你,现在告诉我,破庙那把火是谁点的。我爹爹给过你机会,可惜你没珍惜,现在迟了。” 赵汝愚不由的惊了一下。 破庙的火。 可很快,赵汝愚破口大骂:“庙里的火关你什么事,与你有何关系?” “没有,就是不爽,因为你坏了规矩。朝堂之争,争的手段,你用了下三滥的暗杀。这个理由足以让整个朝堂没有人保你,也不会有人替你说话。” 韩绛没胡说,大宋的党争有一条规矩,叫废法不废人。 当年的范仲淹、王安石、司马光,失败之后只是离开中枢,还有寇准、苏东坡等等,包括韩侂胄整下去的王希吕、陆游,甚至整个朝堂上没有一个人喜欢,人人讨厌的辛弃疾,都只是丢官,而不会伤及性命。也不会拿走其全部的家产,还会保留一部分供其生存。 可有人动了刀子,见了血。 这便是坏了规矩。 镇安侯府与韩绛无关,可韩绛已经立了牌子,自已要护着镇安侯府。 所以,赵汝愚对镇安侯府动了刀子这件事情,赵汝愚给满朝文武没办法解释。 当然,韩绛心里清楚,赵汝愚只是放了一把火。 真正要灭镇安侯府的是李洱,所以这个锅必须让赵汝愚背上。 赵汝愚想明白之后大笑:“就凭这一个案子,你韩绛就敢抄我的家?” 韩绛站了起来:“朱扒灰叛国,自已去读吧。” 钱浩将一份从金中都传来的文书扔在赵汝愚面前。 金国皇帝圣旨的复抄件。 朱熹进金国礼部左侍郎,为朱熹开恩科,在孔庙开恩科。 赵汝愚沉默了,他没办法辩解。 这时,一人高喊:“恩师必是效仿先贤,身在金心在宋。”他刚喊的时候有一人正从正门进来,听完这喊声大步过去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 旁边一位临安府的差役立即双手捧上一块木板。 “哼!”来人冷哼一声向韩绛走去。 韩绛打了一个眼色,临安府的差役对着那位朱熹弟子的脸就是十几板子。 来的人是洪迈。 若是别的话他或许不会在意,但这一次效仿先贤他听不下去。 他的父亲洪皓,出使金国被扣十五年,世人皆称是宋之苏武。还有一个,宇文虚中,被秦桧和赵构出卖,他卧底金国十八年,最终全家被秦桧送到了金国,全家遇难。 洪迈抢了韩绛的坐位,用眼神逼退韩绛。 那意思很明显,你什么官职,什么身份,这大案也是你能审的。 韩绛侧头看了一眼那正在低头作记录的年轻小官,开口说道:“嘿,绍节,你要不要去打那家伙几耳光。” 年轻的制书(九品小官,文书干事一类的职位。)抬头看了一眼韩绛,慢慢的放下笔,将自已记录的那纸用镇纸押好,整理衣衫,走到一名临安府差役面前拱手一礼,那差役有点懵,可还是把自已手中的长棍让对方拿走了。 这位年轻的制书,轮起棍子就给朱熹的几个弟子,此时在赵汝愚家当门客的弟子一人一棍,然后将棍子还给临安府差役,再拱手一礼,回到桌前,整理衣衫,重新拿起笔继续自已的公务。 哈哈哈! 韩绛捂着脸大笑。 绍节,全名宇文绍节,是宇文虚中的同族,被过继来让这宇文虚中这一脉有后。 韩绛读过宇文虚中的全部资料。 这位就是宋版的六哥郑耀先,而且办的事更大,更漂亮,潜伏金国十八年,成为了金人的国师,最后那怕事败也差一点与金国皇帝同归于尽,最终全族被杀,无论老幼无一逃离,而把他全家送到金国的,是赵构和秦桧。 因为,宇文虚中差一点就把大宋皇帝给救回来了,就差一点。 败在赵构与秦桧之手。 还有,还有无数,没有留下性命,身在金国却拼上性命为大宋收复北方而努力的人。 洪迈容不下有人亵渎这些人。 朱熹之流,会污了这些人的名节。 洪迈,知绍兴、都绍兴军、领参知政事、领户部尚书衔,他亲自回到临安接管了朱熹叛国大案。 朱熹的黑材料被全部拿了出来。 当年的被污为狐妖的丽娘、两位女尼、被朱熹抢了山林又陷害入狱的一家人…… 一件件、一桩桩。 朱熹原本罪案被全部翻了出来。 洪迈坐下之后,韩绛说道:“洪相,我韩绛愿意出来作证。赵世伯之前是知道这些事情的,而且朱熹与女尼之事也是他亲自派人保下的,不是我不出来告,而是有赵世伯保,没办法,谁让人家官大权重呢。” 从淮南东路事件当中,洪迈就给韩绛当了一次枪。 他知道,韩绛这家伙滑着呢。 而且一但找到机会,肯定会一口将敌人咬死。 罢了,这次再当一次枪吧。 洪迈微微的点了点头:“建安伯之苦本官明白。” “下官告退。”韩绛施礼退了出去。 到了门口,韩绛冲着韩、吴两家仆丁,还有临安府的差役一挥手:“下一家,抄。” 第四二四节 抄家,一路抄过去 韩绛抄家。 一天抄了十七家。 皇宫门前仅堆起了银球就有几百个,加上珍宝价值不低于五十万贯。 谢深甫站在皇宫门前,气的发抖。 “脏官,脏官,竟然全是脏官。” 韩绛呵呵一笑:“谢公,只要抄,临安府所有的官员除了我韩家之外,没有抄不出罪证的,就是周相公家里也不干净。你家,也好不到那里去。” “什么?”谢深甫震惊 韩绛继续说道:“周相公清廉,可他的家仆就未必干净了。谢公家也一样。” 谢深甫就想不明白了:“那为什么你韩家就没事。” 韩绛咧开嘴笑了:“因为有我韩绛在,你可以说我韩家坏,却不能说我韩家贪,说我韩家恶。” “这个!”谢深甫有疑惑。 韩绛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这是你家门房往前三个月收的钱,你家管事上三个月收的钱,不为别的,就给你案头公文中夹几张纸让你看到。还有,你家庄子欺压佃户的罪证,你家店铺掺假卖货的。” 谢深甫血往头顶涌。 他有点晕。 韩绛又说道:“谢公,看到没有,理学就是典型的双标,一边给别人定规矩,一边自已为恶。今个还抓了七十多个小吏,理学的学生都是什么货色,我看理学的学生可以全部打死了,理学就是伪学。” “这个!” “呵呵。”韩绛没再说什么。 再有半个月时间黄裳就能出来上班了,身为礼部尚书,黄裳这次会给韩绛当枪使的。 这种眼睛里揉不得砂子的钢硬男人,肯定会把道德败坏的朱扒灰钉死在耻辱柱上,连同朱扒灰的理学。 虽然韩绛怼了谢深甫,谢深甫还是劝道:“这不合规矩。” 韩绛反问:“那一点不合规矩了?” “朱熹叛国,还未审。其弟子说合谋,这个不合适。你强抄这么多人的家,拿的罪证却是贪污、渎职的。这话传出去,你让天下人怎么看,你让史书怎么写这一笔。” 韩绛哈哈一笑:“我不在乎。无非就是党争,无非就是残害异己,还能怎么样。” 谢深甫反问:“@-om最快发布@你不在乎,你爹也不在乎吗?” 韩绛伸手一指那些被抄没的财货:“我爹不在家,他不知道。等他回来,就算要打断我的腿,这会他也阻止不了。” 谢深甫第三次劝:“赵汝愚,无论是贬多远,我不插嘴。但其他人,手轻点。” “成,给谢公你一个面子。不过,我要求洪相公、黄尚书、和谢公你三堂会审,叶侍郎、杨御史助审。” “行,一言为定。” 谢深甫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韩绛给他面子了。 别说韩绛只是七品官,眼下他还真搞不定,因为太后站出来了,官家一脑袋热的支持。特别是在打压赵汝愚上,太后的娘家人以李潽为首,闹的太凶了。 皇宫前堆的财货就是给天下人看的。 看看,朱扒灰的学生们是什么东西,贪污了这么多。 从皇宫门前离开,回家。 半路上,史达祖问韩绛:“少君,你动了赵汝愚,这事主君不知道,但也算咱韩府的好事,可临安城官十七人,吏几十人被这么下狱了,怕是真会有不好听的话写在史书上,万一理学翻身,怕这一段会写的很难听。” 韩绛没回答,却反问:“达祖兄,听说燕琼楼来了一个新人,年芳二八,从应天府过来想在临安搏个名。很傲气,寻常家里的哥儿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是,有这么一人。自鹤翎姑娘归隐,一手四弦琵琶独步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年轻,而且有才有相貌,自然傲气了点,搏个身价,怕也是楼院的掌柜安排的。” 史达祖倒是替对方说了句公道话。 有时候,吊着也是一种手段。 “见见,正好解禁了。” “是。”史达祖没问韩绛为什么没有回答自已刚才的问题,既然韩绛想去散个心,他安排就是了。 燕琼楼,算是临安府内海鲜作的好的几个楼之一。 说酒,也有自家独道的好酒。 也是官营,同样隶属于西酒库,就建在城外西湖边上,风景也不错。 韩绛到的时候,这里正有人在抬价,东珠十二颗滚盘球,请当家姑娘出来弹一曲。 韩家家丁站到了门口,酒楼的护院自觉的退到台阶下。 韩绛一边往门里走,一边脱下自已的官服扔给了身边的仆从,里面穿的是一套轻便的纯棉布衣,身上更没有半点贵族的装饰品。 若轮临安城内二十岁以下,贵族豪门家的公子哥儿谁最横。 有好事的人能排出一二三来。 可唯独不敢把韩绛列入排名。 韩绛踩在燕琼楼正堂的时候,正堂内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韩绛挑了一个靠近窗边能看到西湖的位子,那位子上原本坐着几个穿着华服的哥儿,没等韩绛开口就赶紧退让到一旁。 “夕阳萧鼓。” 韩绛就说了这四个字,而后面向西湖看影,此时正夕阳。 没点茶,也没让上点心。 很快,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出现在台上,调整自已的琵琶后,依韩绛的要求弹了一曲。 一曲终,韩绛起身往外走。 有韩家仆人在桌上放了两只小银锭,二两五的小银锭,有壕横号印记的标准银锭。 从韩绛进来,到离开,韩绛都没有往台上看一眼。 当韩绛离开之后,有位豪商才问自已的朋友:“这是那位,好大的谱。” “别乱说,这是建安伯。” “建安伯?是伯爵家的哥儿。” 这豪商的朋友几乎要拿手去捂对方的嘴了,倒是旁边一桌说道:“韩家少君,今个赵相公家被抄了,韩家少君又去抄了十七家,所查抄的财货珍宝就堆在皇宫门前,想来是有些累了,过来听个曲。” 豪商再不言语。 他只是商,再大也是商,后台是权贵撑着。 可他不敢肯定,自已的后台那家面对韩家,还能不能撑得住。 再说韩绛,坐上马车回府。 这才对史达祖说道:“达祖兄,史书就象刚才台上那姑娘。她刚才敢说不弹吗?或是摆个谱,傲一点给我看?她不敢。” 第四二五节 既然已经撕破脸,何必留情面 韩绛把史书形容成青楼的姑娘,这理论很离谱。 史达祖却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韩绛又说道:“我爹不在家,现在我作主。就算爹爹回来要打断我的腿,也是爹爹回来之后的事,达祖兄,安排一下推动一件事。明年咱们大宋也开恩科,但凡是任何一个基层考点,还有一个理学的学生参考,全部考生成绩作废,五年不准再考。” “这,我明白。” 史达祖原本想劝,可再一想,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不如把朱熹的理学完全踩死。 韩绛继续说:“还有,明年恩科增加一项考试,天子登基开恩科,吏转官,官方公怎么说,流外转流内,是这个词吧。” “是。少君的意思是,把朱熹学生,理学这些人空出的官位拿出来,升职的,转流内的,总是给天下官员一个甜头,把这次事件的影响弱化,既然天下士子机会变多了,他们也不会替理学学子发声?” 韩绛靠近史达祖,坏坏一笑:“达祖兄,接下来才是坏招呢。让方图在宛城放出风声,收钱帮人逃往金国,而且还帮着办金国户籍,以及金国的恩科资格,你说这事,如何?” 史达祖也眯着眼睛笑了。 够坏。 不过,他喜欢。 “少君,这事咱们研究一下。” “好,研究一下,也顺便给宛城挣点酒钱。” 燕琼楼内。 初来临安,想争一个名声的少女抱着琵琶回到了后堂。 她完全不明白,不是说好的,自已要端着、轴着,好提高身价吗?为什么来了一个穿布衣的,她就必须赶紧上台给人弹曲,还是指定的曲子。 结果,她刚回到后堂,好些姑娘都前来道贺。 “妹妹真是好福气,能让绛哥儿亲自过来听一曲,明个开始贵客的打赏若是不涨一倍,便是看不起妹妹你。” 她糊涂了:“不是说。摆身价吗?” 许多姑娘大笑:“摆身价,在绛哥儿面前摆身价,怕是活够了。若是绛哥儿不高兴,莫说临安府容不下,大点的州府都不会有容身之所。这便是身份。” 这姑娘一脸好奇:“这么说来,这位绛哥儿怕是全临安城最让姐姐们用心的哥儿了。” 没人笑了,有个年长的一脸严肃的说道:“别动这心思,谁动这心思是在找死,安份些,恭敬些。散了吧。” 在场的都散了。 她们有的要去补妆,有的则有恩客在包厢内等着呢。 韩绛回府,和史达祖关起门来商量着,怎么样能把朱熹的理学斩草除根,此时谭州。 钱泓宣与韩俟到谭州已经快一个月了。 并没有发现有任何造反的痕迹,也没有瑶民闹事,谭州周边方园二百里,平和的可以让荆湘南路的运转使上疏报功了。 韩俟需要打听更多的消息,便跑去找武安军都统制。 武安军是一只很弱的军队。 谭州这里并没有什么战争,武安军只是一个三流的地方部队。 但都统制却不是普通人。 曹家,曹德庆。 “呦,这不是小俟哥儿嘛。”曹德庆听闻韩俟亲自来见自已,当然是要出迎了。 不过,嘴上他却不饶人。 两人相差四岁,可却是差了两个辈份,曹德庆与韩侂胄是同辈。 想当年韩俟年少时,两人还在青楼一起打过架。然后回去被各自的家长再狠狠的打一次,因为韩家与曹家不对路。 韩俟摆了摆手:“原本是不想来找你的,怕是回到临安府我叔公又会打我了,或许你爹也会打你。可是我有事问你。” “哈哈哈。来,先喝两杯。”曹德庆把韩俟往营内领。 进了曹德庆的大帐之后曹德庆才说道:“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你回去不会被打了。你那小叔父到我家去了,也不知道和我伯父谈了些什么,我只知道你韩家要保我曹家姑娘进贵妃之位,而后伯父给家里紧要的人吩咐过,和韩家多了一份交情。” 韩俟听完,很严厉的反驳:“叔父就是叔父,何来小叔父之称。” “也对。” 曹德庆认可,这话完全没错。 韩绛是祠堂祭祀过先祖,官府正式记过名的韩家少君。 韩俟很直接的开口:“我有事问你,不是说谭州瑶民造反,我来了快一个月,却是没有半点动静,你可知晓。” “恩。”曹德庆迟疑了一下。 “说。” “我知道的不多,有那么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造反的瑶民突然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你若是问我为什么,我派人打听过却是没有什么消息。” 听曹德庆这么一说,韩俟有点晕。 韩俟问:“不会是等我们走了,他们再出来造反,这个回去便没办法交待了。” “不知道。”曹德庆是真不知道。 韩俟再问:“那衙门里,有谁有可能知道这事不?” 曹德庆回答:“我都打听不出来的事,他们那可能知道。话说,你来还真以为自已有办法解决瑶民作乱,往前算一百年,瑶民三年一小闹,五年一大闹,就没有消停过。这个根本就没办法解决。” 韩俟却很坚决:“我叔父说能解决,而且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 “笑话。”曹德庆没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韩俟的眼神能杀人,马上改口:“好吧,这事相当的不容易,要知道你那叔父才十七,虚十八岁。” 韩俟怼了回去:“你曹家也是名门,你四十岁了,有伯爵吗?你十七的时候几品。你知道淮南东路发生了什么事?我叔父是能解决,就一定能。” “嘴硬,行,我派人带你往西去,把你送到瑶民部落,看你嘴硬不。我承认,你那叔父确实是有才,但瑶民作乱一百年都没有人能够解决,不是看不起他,而是这事根本就无解。”曹德庆这话已经不带成见,确实是真心话了。 韩俟不说话了,这事确实难办。 曹德庆又说道:“别说你一点也不懂,在汴梁那时候对西南各族还是柔和为主。可神宗之后变的苛刻,到了徽宗那时候,连朝贡都可有可无了,咱们失了汴梁之后,没谁再朝贡。” “对。”韩俟点了点头,这事他知道。 第四二六节 瑶民,其实没乱 曹德庆继续给韩俟讲瑶民之乱的无奈。 “再到陪都临安府之后,又变好了几年,许多寨子废弃,部落首领献土纳降,可朝堂上称呼他们为归明人,这也就罢了,还算慢慢能融合在一起,可没多久又变了,山禁你应该知道吧,又开始扶持建寨,瑶民自治。” “恩,恩。”韩俟虽然不擅长作官,这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曹德庆一拱手:“赵安抚使是好官,有眼光,他给朝廷上疏说瑶民所信服者有勇智,可收服并派小官助其管理,并教导其民。这事各部落、土司都认为是好事,可朝廷干了什么?瑶民是气不过。” 韩俟不说话了,他也明白瑶民作乱是朝廷逼的。 曹德庆调笑了一句韩俟:“怎么样,我派人把你送到这里不算远的一个大部落里去,你可敢去。” 韩俟一拱手:“有劳。” “有,劳。你疯了,真去。” “真去,就我一人去。我相信叔父之智。” 曹德庆心说韩俟是真的疯了,可仔细确认之后韩俟不是说笑话,而是当真。 “好,我派人送你去。没想到,你变的这么有胆量。” 韩俟笑笑不解释。 他也没办法解释。 韩家眼下搞的大,宛城、临洮、夷南城,这那件事都是全家死光的危险事,比起这些来,去瑶民部落还真不算什么。 身为韩家人,他要为家族去拼。 一天半之后,曹德庆的人把韩俟放到了瑶民部落二里之外的地方,他们也不敢靠近,很可能会被干掉的。 瑶民发现了韩俟,一直等送他过来的人退离五里之后才现身。 “汉人,你来这里干什么?” “见你家首领。” 这一支瑶民部落的首领没在,去宛城帮着打仗,对付金人去了。 韩俟见到了族中长老。 瑶民此时在荆湖南路有多大力量,北到武陵、南到零陵、东到谭州都有瑶民的存在,一但发生大规模对抗朝廷,大宋朝廷都要一哆嗦。 荆湖南路,历任转运使或是安抚使,最难的公务就是处理瑶民与朝廷的关系。这也是各州府最难办的公务。 韩俟见到瑶民这支部落的长老,对方倒是客气,还给了他一碗水。 韩俟紧张要死,在袖子里摸了摸之后,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瑶民是能看懂汉语的。 这是一份清单。 韩绛的采购清单。 瑶民族老看完清单之后,坐在韩俟面前的人增加了。 多了两个人。 瑶民族长介绍了一下这两个人,韩俟不太懂,但感觉肯定是有身份的人物。 一个是巴引的头领,一个是这个部落最大一支油锅的头领。 韩俟是不懂。 瑶民部落除了大首领之外,瑶老就是长老,分的很细,先生公、烧香公、掌庙公等等。而后是巴引,一般在处理对外械斗,挣猎场什么的,巴引便是主力,绝对不会退缩。再下来是油锅,就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意思。 油锅可以理解为大宋的某一族,韩氏家族、赵氏家族之类。 看完韩俟的清单之后,瑶民给予了足够的敬意。 瑶民长老再次拿出清单:“十万担蜜饯,十万担蜜枣干,十万担果干。药材不限量,还有这最后一项,鼠肉干无数。你倒是很懂,竟然还知道猪鼠。那么,如何交易呢?” 韩俟知道自已口才不行,谈判的技巧也不怎么高。 最最重要的是,这会自已紧张的不行,生怕对方的刀砍在自已身上。 所以,韩俟开始解衣服。 原本韩俟打算拿出一封信来,韩绛告诉过他,如果对方有心谈就应该如何、如何,韩俟怕自已记不住,所以写了下来。 结果,这一解衣服,许多信封呼啦一下全都掉了出来。 韩俟赶紧伸手抓了回来,挑出需要的双手递了过去。 瑶民长老也不多问,接过后打开。 这一看,当真吓了一跳。 上面列出了四十多个州,从荆湖南路到广南西路,再到黔中、黔西之地。可以说瑶民的活动范围与村寨的范围全都有了,而且还有僮、壮、苗的村寨范围。 详细的采购方式,而后是交易地点。 荆湖南路以永州为界,北边在岳阳交易。永州向南西至静江府在韶关交易。西南的在雷州交易。 韩绛这边可以提供盐、布、铁为主,其余的只要瑶民部落列清单,一定会有。 瑶民长老指着韩俟:“再拿一个信封过来看看。” 此时,瑶民(首发)长老内心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因为北边的交易放在岳阳的,岳阳这个地点对于大宋来说很普通,但对于瑶民来说就不普通了。 这次北上宛城参与对金人作战的瑶民就是秘密赶到岳阳,而后由岳阳守军想办法从水路秘密的运到襄阳。 而第一批运给他们的盐,就是瑶民在襄阳接的货,然后运到岳阳,再分成小包分散运回回来后分配给各部落,还有村寨。 韩绛开始在那些信封中翻了,他在思考先给那一份。 结果,坐着那壮汉直接都抢了。 瑶民长老伸手一挡,向韩俟屈身半礼,又把信封还了回去。 韩俟心说,反正我也不会谈,你自已看吧。 而后,韩俟将所有的信封都推了过去。 信封中的内容很多,包括了后续谈判的内容。其中当是教育类就有六个信封,分别是蒙学教育体系的建立。布、铁技术的培训。算学的培训课。文化的培训。以及农业的培训内容,还分为茶、桑、粮三个分类。 接下来,还有高级的。 村寨建设、妇幼保健、药物医学等等。 再有就是详细的交易方案,雷州这边是白玉楼与冼家,还有几位僮人长老负责。 广州那边是畲族几位长老负责,有壮、僮、白、彝的族人协助。 岳阳这边,就是岳阳的一个商队负责,襄阳也一样。 瑶民长民很敏锐的发现,岳阳这个商队就是帮他们运盐的那个商队。 “你,能谈吗?” 韩俟已经不那么紧张了:“我不太会谈,不过我相信你们应该不会杀掉我。” 瑶民长老笑了笑,再问:“那谁能谈?” 第四二七节 有人咒韩绛 瑶民长老问韩俟,韩俟既然不会谈,那么谁站出来谈这事。 韩俟立即就把钱泓宣推了出来。 “知谭州。” “新来的那个官?”瑶民显然已经知道钱泓宣到了谭州。 “是。” “他是谁?” “吴越钱家,钱老。钱泓宣。” 瑶民长老点了点头:“五天后,我会带十八寨、三十六洞的长老在谭州以西三十里,午时会面。谈一谈。” 韩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成了。 能谈,就代表着能够被说服,接下来就是细节与条件了。 瑶民长老将所有的信封放在一起:“这些可以留下吧,你代表谁,宋人朝廷?” 已经不再紧张的韩俟放松下来就有点胀了,这会回答:“虽然我是朝廷的官,可朝堂上那些人不行,我叔父说我来,带着这些就一定能和你们谈的很好,所以我就来了。” “你?” “韩俟,临安韩家。” 若放在以前,瑶民长老肯定不知道临安韩家。 可自从韩绛开过一次诉苦大会之后,当时在临安城韩府也有瑶民的人参与,所以瑶民知道临安韩家,也知道韩绛。 瑶民在宛城一带已经战死了好几百人,眼下又有小几千人去了宛城。 宛城代表一种新的生活。 那里没有宋人朝廷对瑶民的欺压,那里有未来的希望,许多人都把宛城当成穷苦人的希望,不受朝廷欺负,新的规矩。 “好,五天后,午时。留下,明晨离开。既然来了便是我们部落的客人,所以留下,明晨再离开。”瑶民长老给予了韩俟贵宾待遇。 有些事情,普通的瑶民不知道,只有几个大部落的瑶老之中级别最高的‘天长公’才知道。毕竟这种事情知道的人太多,并不好。 韩俟很开心,当晚喝了不少。 自已已经三十五岁了,话说当官也有十几年,却没办成什么正经事。 今个真高兴。 话说临安城。 一夜之间多了好几千个骂韩绛的人。 韩绛呢。 这个不要脸家伙换上锦袍,带着随从开始在临安府街头去听一听,这些人是怎么骂自已的。 韩勇回来了,他兄弟韩武也回来了。 韩勇回来是要亲自汇报宛城最新的近况,特别是带来了刘仙伦的亲笔信。这种事情换个人,韩勇不放心。 宛城那边能打的都去办大事了,只有他回来,顺便运点布、盐什么的过去。 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大量的战利品要有一个变现的办法。 韩武本就是临安韩府这边的家丁,他也不方便长期留在宛城的。 韩勇在家里和管家对账,韩武又开始跟着韩绛。 “今,天气不错。”韩绛看韩武又去摸腰上的棍子之时,随口说了一句。 韩武无奈的把手放下,看了一眼钱宽:“这么多人骂少君,换成以前,早就打断了他们几条腿了。” 钱宽呵呵一笑:“不识字真可怜,多一个人骂就证明咱又入账几十上百贯。” 嘿嘿。 韩绛也跟着笑了。 转了个弯,这条街基本上是成衣铺子、首饰、水粉店。 钱宽把帽子往下拉了拉,乐呵呵的就往一间水粉铺子去了,一进就亮牌子,不是韩府的牌子,是壕横号的铜卡。 “掌柜的,认不?” 掌柜的黑着脸,咬着牙,硬是没开口。 钱宽又问了:“掌柜的,打折不?” “不认,不打。”掌柜的咆哮着。 钱宽也不恼,乐呵呵的一笑转身就出了店,旁边一家店的小二就在门口偷听呢,钱宽一出店门就迎了上来:“这位客官,小号认,小号打折。铜卡这一旬普通的水粉让折三分、上等水粉折五分,或是您老买南边来的好香,买够两千个钱,再让二分。” 钱宽在怀里一摸,拿出了壕横号发的双联纸制信用账单扔了过去:“给爷先来一万个钱的水粉,随便配,要好的。今晚上爷要去听曲。” 小二双手接过,赶紧就去配货了。 黑脸的掌柜站在门口,看着那家店铺门口帖上一块告示。 为庆祝韩家又添丁,两位夫人有喜,今日与明日特惠。 黑着脸的掌柜怒骂:“韩家那小郎君,他,他,他……本掌柜咒他月内收个丑妾!!!” 骂韩家,这掌柜不敢。 骂韩绛,他也不敢。 可骂韩绛再收一个丑妾这话他敢说,只要没有上升到羞辱韩府的高度,韩家从来不和他们这些普通人计较。 没错,壕横号又开始清库存了。 这次的理由是,韩绛的一妻两夫人都有喜了,而且脉相很稳,胎相非常好。所以韩家出一分、壕横号再出一分,各合作的商家也出一分。 一共是让三分,就是韩绛穿越前常见的打一个九七折。 可许多商家已经体会到促销的甜头,最差的也是九五折,有些酒楼因为本身利润就够高,打出了八五折的高促销。 许多与壕横号合作的成衣铺子为了清旧衣、库存,已经丧心病狂的打出了七折的疯狂低价。 韩绛摸着下巴,思考着自已要不要在大宋搞一次每年的四棍节。 正思考着,突然见一家店铺掌柜带着伙计扛着桌子,抬着货杀出自家的店铺,在门口摆上货物,一块巨大的布给挑了起来,掌柜的扯开嗓子高喊:“三年前的旧麻布,受潮变色,壕横金卡,五折。” 恩?这是什么操作。 大宋的商人还是很有节操的,基本上不骗人。 但是,五折合适吗? 韩绛问:“钱浩,布料重新染过不是更合算?” “回少君的话,不好染,而且重染过的两上一年还会再变色,重染比第一次白麻布染要贵三倍,这一折腾不如低价出手,钱在手可以进新货,算一算比重染合算。” 恩,恩。 韩绛只是没想到重染的成本这么高,看来是工艺的问题。 但是,可以染花布。 算了,商人已经有资金流通率的概念了,大宋的商在经营上已经很有高度了。 又走了半条街,韩绛意外的遇上黄裳了。 黄裳让人抬着,刚从一家店铺出来。 韩绛迎了上去:“黄尚书,不在家养病出来溜达?” 第四二八节 牢中送酒 街市,韩绛与黄裳偶遇。 黄裳见是韩绛,打算起身回礼,韩绛伸手一按:“坐着,看气色黄尚书你好多了。” 黄裳一拱手。 这救命之恩他心中有数。 韩绛看了看黄裳采购的东西,是些衣服。 黄裳说道:“这家店有些前年制的成衣,给老夫又多让了五分,七折。老夫没那么多钱,可朝堂之上也要个体面,总也要几身好衣服。也顺便给老妻买了两件,九二折,还是省了不少的。” 黄裳买的都算上好衣料了,上等湖丝,绣工也是极佳的衣服。 韩绛抖了抖自已的衣服:“看我多省,平时穿布衣,这偶尔穿个锦也是普通的,没绣没金不带玉,几千个钱就能有全套。” 黄裳才不听这话呢,怼了一句:“你爹前年在宫里夜宴穿的那套,少说也值一千五百贯吧,你韩家也是豪门,穿什么衣服也没什么,有钱就备几件好衣裳也是体面。老夫容不下的是那些用民脂民膏来维持自已一份奢华的人。” “黄尚书,抄的那十七家,应该有人把公文抄给你了吧。” “恩。”黄裳知道,他还是三堂会审的主审官之一。想了想,黄裳说道:“这案子其实不容易,你虽然年轻也应该明白,京官受州府的官员钱财,总不是凭白拿的。州府官送礼的钱来路也不正,这案子要往下挖多深,朝堂上还没一个主意。更何况,唉!” 黄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没说下去。 韩绛明白,更何况金国那边的特使还在临安府呢。 给大宋皇帝赐姓完颜这事,可是把无数人恶心的要死,更恶心的是软弱的求和派竟然还打算接受这赐姓的圣旨。 韩绛很严肃,声音也很低沉:“黄尚书,话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咱们关起门来打架和金人无关,要不这样,我再写信给我爹,宫里、朝堂再出点血,给我(最快发)爹点权,和金人谈判总要有人底气,眼下趁金国黄河大决堤,说不定能争取点什么。” 这话是好话,黄裳默默的点了点头。 韩绛没说错。 大宋的朝堂谁把谁整的贬官或是流放也就那回事了,可对金国是应该一致对外的,除了个别完全不要脸,一心求和的人之外。 这事,黄裳可以提议,他相信朝堂上那些家伙为了自已的利益会支持自已的。 黄裳又问了一句:“金国那份国书送来的时候,赵相公府里有一次秘议,其中有些人想就此认了这赐姓之事,却是有人当场摔了杯子,而后不欢而散。” “谁?”韩绛关心的是人名。 黄裳摇了摇头:“不知。” 韩绛轻轻一拱手:“黄尚书,我去打听一点事情,不瞒你,这几天虽然杀机四起,可却没见谁的脑袋真的落地,总要让临安城的人知道,我韩家这次便是动了真格的。” 黄裳没接话,只是拱手回了一礼。 韩绛冲着身边的钱宽一招手,带着身边的仆从离开了这条街市。 韩绛想干什么黄裳猜得到。 这一次他没劝。 虽然他是一个直臣,可同僚之中有人竟然想接下给皇帝赐姓完颜这国书,他认为这样的人应该死。 借这样一个人给韩家一次立威,更何况韩家现在正在找一颗脑袋立威。 只是! 只是韩绛这么年轻,却挺狠。 韩绛与黄裳分别后直奔大理寺的大牢。 牢头远远的就迎了出来,他还没开口,钱宽就将一张纸拍在他的胸口,然后吩咐:“开门。” 牢头双手捂着纸退后两步,吩咐手下开门。 韩绛入内之后,牢头才看清手中拿是什么。 是一张盐引。 宋时的一张盐引可领一百一十六斤盐(南宋一斤是六百二十五克),这张盐引的价值依现价差不多就是五千个大钱,这是一份厚赏。 韩绛进到关赵汝愚的牢房之时,一份酒菜已经有人备好,在牢房内摆上。 “世伯!”韩绛依礼问安。 赵汝愚愣了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依礼节回礼。“贤侄。” 韩绛坐下,替赵汝愚把酒倒上。 “世伯是一定会死的,差别就是污名留世,惨死牢中。或是贬到偏远之地,客死异乡。再或者致仕为民,作一名富家翁回乡度过余生,也算是寿终正寝。” 韩绛这一开口就是没客气,直接挑明了来意。 赵汝愚拿起酒杯:“谢过,好酒。” 一杯饮下后,赵汝愚说道:“听贤侄的意思,你倒是可以左右我的生死。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爹爹的意思。” 韩绛没回避:“这是我的意思,我爹爹还不知道这事呢。虽然说我才给爹爹当了九个多月的儿子,可我还算了解他,世伯作为爹爹命中的死敌,爹爹肯定想亲手干掉世伯,结果却让我动了手,若我放世伯一个寿终正寝,爹爹也不好再出手,这心中肯定不痛快。” 赵汝愚笑着点了点头,自饮一杯后说道:“若你爹不知道,无论你对我是杀,还是放,他都不会高兴。” “没错,估计爹爹回来有可能打断我的腿。” 听韩绛这话,赵汝愚大笑,替韩绛倒上酒:“来,喝一杯。” “谢酒。” “说吧,你要什么?” “名单。” 韩绛只说了名单,却没说什么名单,赵汝愚却大概猜到了:“确实有一份名单,自朱熹被贬出临安我就把名单烧了,这是一份我考虑给提升的名单,皆是朱熹门徒。” “不够,还有金国的国书送到临安后,世伯在府中秘议的那次名单,这份名单我要的更详细,谁当时什么态度,我要杀人立威。或是名单上的某位,或是世伯的脑袋。” 赵汝愚没接话,只是默默的喝着酒。 韩绛也没去催。 过了好一会,赵汝愚说道:“若是贤侄的条件中还有第四个选项的话,我可以把名单给你,还可以再多给一份。” “多一份?”韩绛不明白,还有什么名单值得交易。 赵汝愚说道:“过宫,所有牵连其中的每个人处在什么角色,以及这次官家登基内禅参与者的名单,这其中包括暗中相助你爹爹的人,以及正直、有德、有才,他们不希望你爹掌权,也是你想拉拢的人。” 第四二九节 一心求死 韩绛笑了:“世伯,这是要用他们的命,换你的命?” 赵汝愚也笑了:“陈傅良是不希望爹掌权的人,彭龟年也是。就眼下而论,也有人不希望我被贬,他们会为我说话。我可以写信劝告他们,不用再管我的事,且不提陈傅良,只说黄裳,贤侄你不同。” 赵汝愚看的清楚。 这些要咬韩侂胄的人,韩绛非但没有报复,反而在诚心接近,他相信韩绛有自已的打算,这份名单上的不是用来报复的。 韩绛思考片刻:“世伯,说选项吧。” 赵汝愚连喝了三杯酒,这才说道:“给我毒酒一杯,而后给我一份哀荣。” 韩绛夹了一筷子菜:“这事,世伯想好了?” “恩。” 赵汝愚想好了,他不甘心背着一个叛国同谋的罪名,就算可以寿终正寝也不行。 这的子孙后代怕是几代人都抬不起头来。 韩绛说道:“给我一个名字。” “你要名字作什么?” “朱熹的弟子给你下毒,我会把金国赐姓的事情背在他身上,然后活刮了他。你呢,属于被蒙蔽的,当醒悟过来之后世伯要揭穿这件事情,结果被他发现,所以下毒害死了你,而你临死留下血书,揭穿了这个阴谋。” 赵汝愚认真的思考了韩绛的话,他有些犹豫,因为赐姓这事他知道与朱熹无关。 而朱熹为什么去了金国为官,他也不明白。 这一切,他感觉自已象是一个傻子,被朱熹给整惨了。 “好吧,不过你需要两个证人。” “恩。”韩绛点了点头。 赵汝愚说道:“请三个人同来,一个是叶适,一个是太博士杨简,最后一人是太府吕祖俭。叶适已经数次反对我的想法,一直提出要外放为官,他为中人,另两人我会劝说他们替你作证,因为他们不是你韩家的人。” 杨简,韩绛知道。这人是陆九渊的学生,心学派。 陆派心学与朱熹的学术已经不同,虽然都传自程派,但理念已经不同,他们的学派提倡以德性为先。 吕祖俭也不是普通人。 其父兄是吕大器与吕祖谦,他也是吕夷简的六世孙,名门之后,有朝堂与士林当中有极大威望的一个人。 看来赵汝愚是有诚意的。 “好。”韩绛答应了下来,不过韩绛又提出:“我要杨大法在世伯见他们的时候,旁听。” “好。”赵汝愚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杨大法,你韩家部下了一步好棋。” 呵呵。 韩绛只是干笑两声,而后举起酒杯:“世伯放心,我保证世伯在睡梦之中离世,不会有什么痛苦,而后风光大葬,之后保王爵之位。唯一让我紧张的是,我爹回来肯定会不高兴。” 赵汝愚一脸的严肃,也举起酒杯:“谢过,我会留书一封给你爹,我们相交为友多年,也暗斗多年,也算是真朋友了。请。” “世伯,请!”韩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份名单到手,韩绛出了大理寺回到韩府就将名单扔给了史达祖:“达祖兄,有这么几件事。” 史达祖一一听着。 他和韩绛想的一样,赵汝愚在牢中自尽,对外宣称是朱熹余党下毒封口。 这事,韩侂胄肯定不会高兴。 但,时机难得,箭在弦上。 却是不得不发。 史达祖叹了一口气:“少君,要不我安排人给你制作一副软甲。” “有没有这么惨,话说宛城如何?” “还没有消息,不过有仙伦先生在,少君理应放心。” “也对。对了,我同卿兄怎么突然又不见了。” 史达祖回答:“同卿哥儿一听说自已要掌北大营,第二天就跑了。带了几个妾室去了荷庄,这明显就是不想接北大营的印信。” 韩绛看了看天色:“安排一下,我去西山庄子住几天。” “也好。”史达祖倒是发现了,每次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韩绛就不想待在临安。不过无所谓了,西山在西湖的西南角,荷庄在西湖的西北角,距离都不算远,有什么急事一天之内也能赶回来。 史达祖收好那三份名单后,先去安排韩绛去西山庄子小住的事。 再说宛城。 宛城东北一百二十里,汝州。 对于宛城而言,汝州是对许州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同样对于许州而言,汝州是也压制宛城的一个重要的城池。 黄河大决堤,自汴梁开始往东,可以说金国范围内全是受灾的城池。 或大、或小。 许州的粮价已经涨到了八千个钱一石米,而且还会涨。 汴梁时代,最低的粮价每石仅三百文。临安时代,当下的平均粮价是米每石二千二百个钱左右,这是好米的价格。 宛城有粮,有盐。 宛城不但有原先金国大仓的粮食,还有不断从长江运来的两广的粮食。 甚至于,宛城还有酒,大量的酒。 宛城的粮价,当下糙米约在两千八百文上下,精米也不过三千五百文每担。 但宛城的粮商全部控制在韩绛手中,这粮食是凭户籍文书购买的。 许州不是重灾区,米价已经达到了八千文一石,许州已经聚集了至少三万来自东边各县的难民。 宛城的兵马要对汝州下手,就是为了打通灾民去宛城的路。 许州自然是容不下这样的事情。 两军即将交战,别看已经是傍晚,宛城军明显不准备等到明天,战阵已经列到了金国一箭之地。 刘仙伦在抱怨:“其实,拿下上口镇更容易一点。” 孟宗政在旁呵呵一笑:“仙伦先生,汝州是老韩家的地盘,这次不抢回来脸面上过不去,打完汝州,再折回头打上口镇。” 刘仙伦没接话,他知道,战略有时候也要考虑军心。 汝州就在眼皮子底下,若就这么放弃了,韩家这一脉的老汝州军肯定心里不舒服。 赵放老将军只关心眼下的事,他问了一句:“可有信号过来,包抄的兵马是不是到位,这一只金兵断然不能放过。” 孟宗政叫了传令兵,只知道信号还没有发过来。 想了,孟宗政说道:“我去看看。” 第四三零节 本将只是去看看 孟宗政说要去看看。 怎么看。 孟宗政干了一件惊天下的事情。 只见孟宗政披挂上马,就往金军战阵冲了过去,一箭之地很近,金军看着孟宗政越过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战阵,继续往前。 金国的主将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有一个人骑着马就阵中乱跑。 仔细看看,这穿的是金军的甲。 不对,这甲穿的极乱,头盔是高级金军将领的,肩甲却是下等武官,身上的甲却只是一个领军五百的普通武官,身上穿的不伦不类。 “射下他。”金军主将发令了。 可孟宗政继续跑,一直穿过了金军这一支兵马的全部战阵,然后从后阵出去,并且离开。 金军有低级将领开始相互问:“刚才是谁过去了,谁让射的,也没射中。” “不知道。” 孟宗政就这么过去了。宛城军这一边的将领与士兵都看呆了。 这还不算完,孟宗政到了另一边,见到秘密潜行的宛城军兵马,是毕再遇带队。 孟宗政迎了上去:“你们慢了。” 毕再遇没抱怨,他为了潜行过来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 孟宗政又说道:“休息一刻钟,现在就算金人发现也变不了阵,我们那边一开打,你们就上,我最近学了一个新词,就暴他娘的菊花。” 毕再遇点了点头,叫身边的人整理装备。 孟宗政一抱拳,拉转马头又回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到了即将全黑,却还有一丝亮光的时候。 孟宗政再一次直穿金军。 金军士兵一个个呆呆的看着孟宗政,他们有点不明白。 金军主帅已经反应过来了:“给本将射死他。” 晚了,已经晚了。 孟宗政亮了刀子,杀穿了金国最前面的两层战阵,回到了宛城军这边,然后高高一举战刀:“弟兄们,随我冲杀。” “杀!” 金军完全懵逼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宛城有人在自已战阵内轻松的跑了一个来回,然后带兵又杀了回来。 一轮火箭起之后,金军许多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们背后,也是一轮火箭袭来。 瞬间,金军外圈的散兵乱了。 金军主将带身边精锐迎面杀了过来,指着孟宗政就问:“来将通名!” “啊,吾乃宛城拼命小三郎。来将通……”孟宗政还没有喊完,就见金将的脑袋没了,然后一人大杀四方,身边一百多好手如切瓜砍菜一般杀的金军主将身边的精锐一片片倒下。 “杀,杀。”孟宗政赶紧叫自已身边的人往上冲,这他喵的是谁这么不讲理的抢功。 很快,提着金军主将脑袋的毕再遇就从金军主将的马身上取下水袋,灌了几口水之后说了一句:“黄泉路上报本将之名,本将宛城杀狗大二郎。” 孟宗政一把抢过毕再遇手上的水袋:“你这个这么不讲究,这是我的。” “顺手,他注意力都在你身上,这会不下手等会就是恶战,咱们怕要多死伤些才能拿下。” 毕再遇讲的有道理,战场上有机会偷袭绝对不能放过机会。 孟宗政四下看看,想寻找新的猎物。 很遗憾,他没什么机会了。 赵放为了布置围杀这支金军研究很久,地形、时间都计算过多次。暗底里埋伏的兵力是明面上的五倍,是金军这支兵马的八倍兵力。 这便是围点打援战术。 刘仙伦这时过来了,站在两人身旁:“昨天消息传来,猎物已经出林,你们把手中的军务交了就出发,话说到明面上,若有失,没有人替两位将军收尸,也留不下姓名。” 毕再遇默默的点了点头。 猎杀金相胥持国。 无论成败都不会留名,将来史书上只会写一句,金相胥持国南下赈灾遇乱民,死于乱民之手。 除非,金国被灭国。 否则,这件事情永不会让人知道。 但,此事却许多人愿意拼上性命。 扬州的瞎狗,原秀州、现在宛城的方图,金国境内太行山匪王牛三刀,金国境内河东水匪杨天行。 这四位在官府记载,皆是匪类。 瞎狗:身份是行钱、私盐贩子、水行首领等等。 方图:原私盐贩子,现宛城义军活着的五大王之一,恶匪。 牛三刀:原本不姓牛,其祖父只一个小人物,他冒用了岳飞部下牛将军后人之名在太行山聚集了数万人对抗金国。 杨天行:传说是杨再兴的后人,集结了一票人马聚集在原水泊梁山对金国对抗。 牛三刀与杨天行接到了辛弃疾的信之后,没提一点条件,义无反顾的带着自已最精锐的人手参与了执行猎杀胥持国的行动。 甚至于他们愿意在胥持国死后,扛下杀死胥持国这件事。 让金国的怒火冲着他们来。 胥挂国,是汉人,在金国为官帮着金国贵族欺压汉人,这样的人,应该杀。 再说金中都。 疲惫的韩侂胄回到迎宾苑之后,连手都不想再抬一下。 谈判是一件非常辛苦的活。 纵然大方向已经确定,可接下来却还有许多细节要讨论,细节讨论完了之后,两国盟约可以说是一个字一个字扣出来的。 别以为一个字不重要。 想当年宋金第一次谈判的时候,是贡还是币,就争了数日。 韩安为韩侂胄送上一杯参茶,然后小声说道:“主君,有消息传来,猎狼行动已经正式开始了。”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接过茶碗。 琅琊郡公,这是胥持国的爵位,所以这一次行动韩绛命名为猎狼行动。 韩安低声问:“主君,老奴想来想去,杀胥持国扶朱熹上位,对我韩府似乎没什么好处,相比胥持国,朱熹更有才干。” 这是一个很中肯的评价。 放开朱熹的品德,作人双标不提,在政务特别是民政上朱熹还是有才干的。 韩侂胄喝了半碗参茶后放下了茶碗:“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咱们韩家需要有一个交好的金国权贵,绛哥儿选的是李喜儿,但我却认为完颜襄更合适。不是说绛哥儿有错,也并非我选的更好,我只是想尝试一下押双宝。” 第四三一节 天降之子 韩侂胄想将宝同时押在完颜襄与李喜儿身上。 韩安赶紧劝说道:“主君,赵汝愚就押的是双宝,老奴认为,双宝不可押,会两失。” “没错,话没错,理也没错。可靠李喜儿,许多事情根本办不成。但靠完颜襄,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没办法去办,这本就是一件两难的事情。安兄你劝的没错,只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并非我不信任你,而是这事有些不寻常。” 韩侂胄还是信任韩安的,紧接着就说道:“你并不知道,咱们大宋还能撑八十年,而金国最多只能撑四十年,十年后,金国就会大败,五十万精锐尽失,再无南下之力,也无北上之力,只能苦苦死守。” “草原上,有一个天降之子,叫铁木真。其武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武功,并不是指武术的功夫,而是指兵武的功劳。 天降之子,换个说法就是真命天子。 韩安不怀疑韩侂胄的话,但他依然不服气。 韩安这一辈子有反驳过韩侂胄的意见,但今天是头一次敢开口怼了韩侂胄一句。只听韩安反问:“主君,难道少君是土里挖出来的?” 韩侂胄愣了一下,转而大笑:“他是雪堆里刨出来的。” 大笑之后,韩侂胄也重新考虑了这件事。 草原上有一个天降之子,可我韩家也有一个天降之子。 谁更强! 谁才是真命! “看来这事要计划一下了,修改一下原有的计划。朱熹虽然有才,但让金国贵族,特别是完颜一族排挤他也并非难事。他和胥持国不同,胥持国是金国的经童,而朱熹是外来者,而且年龄也不小了。” “主君英明。老奴以为,朱熹的理论可用,但人还是压一压吧。” 韩侂胄思考之后说道:“是,这话说的对。金国贵族压朱熹,而朱熹是李喜儿的人,胥持国死后,他留下的所谓胥门十哲,我来帮着李喜儿整一整,别让这十人分裂,还是拧成一团重新选出一个话事人,而后给李喜儿与金人贵族斗一斗的力量。” “主君英明!” “错,是安兄你够冷静,我怕是想的太多了。” 韩侂胄认可了韩安的提议。 不过,却不得不承认,韩侂胄听过韩绛讲铁木真以及铁木真未来的事迹之后,真的给吓到了,疆域的范围大的惊人,是大宋最大国土的数倍,就是盛唐加上各都护府都没办法与之相比。 这是何等武功。 铁木真的存在一直给韩绛巨大的压力,也同时给了韩侂胄很大的压力。 韩安给韩侂胄又换了一杯热茶后:“主君,夜深了,要泡个澡再睡吗?” “恩,安排吧,还有正式发一份公回临安,告诉他们我的谈判已经有了进展,赐姓之事已经解决,还有更好的进展,让朝廷派几名采好的人过来助我。到了最终盟约成的时候,我怕已经力不从心。” 韩侂胄有自知之名,玩字游戏他不行。 那一字一句的对抗需要朝堂上那些真正的字高手来。 韩安问:“主君,要写一份家书吗?” “写吧,告诉绛哥儿,安份点。眼下形势大好,他别在临安府给我搞多余的事。” “是!” 韩安施了半礼退了下去。 这主仆二人并不知道,临安城里发生了多少事情。 韩绛已经把临安城闹翻天了。 但,那怕闹翻天,宫里还是极开心的。 在韩绛的操作之下,赵扩的新宠杨莲枝已经有了美人的头衔,同时把曹家女儿送到了妃位,眼下贵妃之位还空着,四妃也只封了曹家女儿一人。 大宋皇宫内,皇后之下共九等。 超一等贵妃只有一人,一等是妃共四人。接下来是昭仪、昭容、修媛、修仪等二等,美人是第四等。一个刚进宫不久的女子能进美人级别,韩绛可是花了不少钱的。 宫内,可不是皇帝想封谁就能封的。 将一个第九等的侍御升到七等,或是六等,皇帝一句话没问题。可四等的美人需要宗室认可,同时也需要正式造册,百官不反对才行。 大宋的臣子,特别是臣在这方向可硬气的很呢。 别说是选谁进皇后之位,就是立太子,他们都敢抬着棺材上殿。 所以,赵扩对韩绛感激的不得了。 当然,最感激的韩绛的还是太后李凤娘,听闻韩绛两位夫人有喜,特赐掌膳宫女四人,赏赐两箱及珍宝一箱。 韩家有后,太上慈烈太后也让人送了补品。 钱歆瑶有喜,已经赏过一次了,这次赏韩绛的两位夫人,又加了一份赏赐给钱歆瑶。 就是因为,韩绛最近办的事情让李凤娘高兴。 韩绛去西山别院,李潽特意赶到码头来送行。 “兄,西山就是湖那边,不远。”韩绛满脸笑意的迎了上去,那意思就是我就是到郊外散散心,这还亲自来送。 李潽拿出一份礼单塞给韩绛:“不值钱,和弟你的财力比起不不算什么,一点心意,心意。” “那弟收下了。” “收,收下。”李潽把礼单塞到了韩绛怀中。 韩绛收下礼单之后,李潽说道:“三堂会审这事我想参与一下,这事若有需要你帮我一下,眼下还很顺利。主审人选已经定下,这个怕是变不了,因为是周相公定下的,但陪审人数增加到了六人,史家小子想替我挣一个位置,也办的差不多了。” 韩绛陪着笑了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必呢?” “不,就图个痛快。” “那行,有需要我的话,派人送个信我立即回来,我帮你去说说。这事我一定尽力,但也不敢保下来,朝堂上的事情,眼下卖力气争这个不合适。” “谢过,李潽一拱手。” 韩绛回礼,这才上船去了。 从临安城西门出去,西湖并不大,直穿过去就是西山。 此时的西湖只有苏堤与白堤,杨堤还没有建造,穿过苏堤上的锁澜桥之后,韩绛的西山别院最东边的入口便是后世杨公堤碑亭的位置,而后这一片便是前庄,前庄还是在西湖范围内。 第四三二节 宾客盈门 后庄是过水道之后,完全离开西湖,是湖边的山上。 韩绛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二更天。 西山庄子的小码头却堵的连韩红的船都没办法靠近,这里挤满了船。 无奈之下,韩绛的船绕到了侧面,那里并不适合停船,开了一个小门也是方便仆役们运输一些物资的,就是一个货仓的小码头。 韩绛的西山别院,前院的建筑完成度只有不到百分之三十。 可今晚,却是宾客盈门。 前院湖边小亭楼廊已经是坐满了人。 韩绛只当是钱歆瑶宴客,也没多问直接往后园走去,他有点累了需要休息。 韩绛却不知,前院今夜很精彩。 钱歆瑶笑的脸上的都有些僵了,手上接过不知道第十几份条子,倒是旁边有人给念道:“陆家三姑娘夫家弟弟正妻的二姨母家侄子的三舅舅家的四姑娘。贤良淑德、恬静” 钱歆瑶抬头看看月色,眼睛一闭。 她累了。 累坏了。 又一份条子托人送到了钱歆瑶面前后,与钱歆瑶交好的葛家三姑娘伸手一拦:“晚上,大娘子是有身子的人,熬不得夜,明吧。” 谁也不好拦钱歆瑶。 可钱歆瑶离开之后,这里更热闹了,又加了酒还有点心,许多人聊的极是开心。 葛家三姑娘扶着钱歆瑶往后园走。 半道上,钱歆瑶突然问:“她们,也是疯了。” 葛家三姑娘却知道的更多,因为她上午才过来,临安城内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更多。 葛家三姑娘说道:“我听兄长说,赵汝愚倒了,朱熹一脉连根挖起。而且这一切发生还是在韩家平原公没在临安的时候。兄长说,韩家的权势已经无人能挡,平原公回临安至少也是正三品,而北大营的军权落在国丈身上。而” 看葛家三姑娘停下,钱歆瑶淡淡的问了一句:“而什么,你也不想告诉我。” “而你的夫君,区区正七品,却已经能够在临安城呼风唤雨。眼下,建安伯一妻两夫人都有喜了,家中无妾。而两位夫人却没有侍婢,一个大娘子身边侍婢丹霞,凭她一人撑不起门面,你又耳根子软。”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钱歆瑶算是听懂了。 赵汝愚被自家夫君干掉了,韩家重新在朝堂上拿到了话语权,而且势力更大了。 有自已公爹平原公,正三品。武有皇后的爹爹,也就是兄长韩同卿,武从二品,都北大营。再加上宫中还有太上太娘娘慈烈太后,以及当今正宫大娘娘韩青衣。 确实,韩家的权势在临安府中达官权贵的眼中已经达到了顶峰。 眼下,趁着自已还有影和彩有喜,他们盘算着塞人进府,好拉近与韩府之间的关系,真是安的一副好心。 依大宋律,妾室入门一切都是正妻作主的。 钱歆瑶才是唯一能作主的人。 这些与钱歆瑶有旧的伪手帕交们便齐齐上阵来当说客。 钱歆瑶突然笑了:“我家绛郎说了,这些塑料花姐妹们,本就不可信。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塑料花,想来是假花的一种吧。若是丹霞在这里,她必是会说,她们断然不是来真提亲的,而是贪图我家的茶叶还有点心。” 说丹霞,丹霞就出现了。 丹霞小跑着过来:“姑娘、姑娘,我回来了。姑爷也来了,太上太娘娘还有太娘娘赏赐了许多,这会正在从船上搬下来呢。” 钱歆瑶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帕包起的点心递了过去:“留给你的,悄悄的别让人看到。然后去把自已洗洗干净,今晚去侍寝。” 丹霞接过点心,赶紧就往嘴里塞。 一边吃一边说道:“今晚上不行,姑爷今天怕是累了,在船上的时候就一直头疼,我安排了两个婢女去准备刮板,影姐姐说配上雷州送来的丁香精油能缓解头疼。” 葛家三姑娘笑的合不上嘴,轻声骂道:“你这傻丫头,小心你姑娘一生气把你嫁到山沟里去。” “才不会呢,山沟能有什么好吃的。再说了,我随我家姑娘出嫁前,婶婶可是交待我,我陪嫁过来可是有重要任务的,我要守着姑爷,省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接近我家姑爷。” “傻。”钱歆瑶在丹霞脑袋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打了丹霞一巴掌后,钱歆瑶轻轻的拍了拍手:“来人,带葛三姑娘去客院休息。” “是。”立即有婢女前来带路。 回到后院,钱歆瑶没有立即去见韩绛,而是来到了影和彩的屋。 这会,影和彩正坐在外厅休息,相互诊了脉。 婢女们正在收拾内室。 钱歆瑶坐在彩身旁将手腕递了过去,彩诊脉之后什么也没说。 钱歆瑶知道,什么也没说就是一切都好。 算一算日子,用韩绛穿越前的说法,钱歆瑶眼下是刚过二十周。 三个女坐在这里谁也没说话,钱歆瑶闭着眼睛靠着软榻上象是睡着了,过了好一会,收拾内室的婢女们完成工作退离,钱歆瑶依然闭着眼睛,象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宛城传回来消息,毒药的作用越发的低,爆炸与精钢还有伤药更重要。” 彩坐直了身体问:“还有呢?” “酒精有用,丝线缝合伤口有用,但还有许多问题。我把信放在书房的老地方。” “恩。”彩应了一声。 细节部分她会去读信中的内容。 眼下,就彩分析,酒精肯定有一个配比问题,可是她却办法来测算这个配比,因为连韩绛也不知道。 丝线缝合肯定有巨大的改进空间,包括缝合的技巧、针法,或是专用针等等。 影坐在一旁插了一句:“我查过家里的账,家里最迁都临安之后最大的财富来源不是田地,而是瓷器。因为家里原先控制着汝州军,在撤退的时候带走了全部的汝阳瓷匠,不知道宛城若拿回汝阳会如何?” 钱歆瑶没接话,只管自已说:“公爹写了信回来,这小事无需夫君知晓。金人或许会派人来一观咱们的飞天之术,我的意见是拿钱出来先造一个能飞天的,能飞三十丈便可。师兄说需要四十万贯。” 第四三三节 到处都差钱 钱歆瑶刚报了一笔必须要支出的项目。 彩在旁边接话:“用粮食制作酒精不合算,夷南城用麻根造酒精,还需要五十万改良设备。还有,羊肠线还要再研究,需要追加十五万贯。” 钱歆瑶继续说:“严州来信,说水力织机已经有眉目了,请款。” “真的?”影来了精神。 钱歆瑶依然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就严州的信上,我七师兄请示了十三师叔,还有我钱家的工匠,认为应该加上几个位置的精钢件,再换上石墨铜轴承就能成了,之后再慢慢改进,这又是一笔钱。” 这时,钱歆瑶睁开了眼睛:“夫君挣钱的能力天下无双,我没出嫁之前,钱永远也不够花,可现在似乎还是不够花,难道我就是传说是败家婆娘。” 影和彩愣了一下,而后一起笑了。 她们是知道家里的账册的,现在已经花超了,开始动韩府的老本。 不是韩绛挣钱的速度慢,实在是她们太能花。 光是一个赤帝座下从小兵到小将军,五个级别的铜炮,实验成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真正是造钱的速度都赶不上花钱的速度快。 还好,各军都知道这赤帝座下各级别的铜炮有大用,也都支援着钱币,否则光靠韩绛一人真有点撑不住。 仅雷州,就支援了足足三十船的各种香料,以及二百船粮食。 这可以说,雷州已经下了血本。 钱歆瑶突然话锋一转:“临安各府都想往家里塞人,两位姐姐怎么看?” 影摇了摇头。 彩说道:“写信给公爹吧。” “好。我们一起写。”钱歆瑶明白,这事不能马上拒绝,但也绝对不能答应。就算要答应,选择的也是利益的结合,其他原因根本不需要考虑。 再说赤帝座下小将军炮。 西山是原理以及可性行研究院,这里是研究为主,只进行极少量的实验。 真正的实验场是在夷南城。 准确的说是夷南城东北三十里的一处山脚下。 深夜,才是实验的好时间。 白天的时候容易被人偷看,夜里最安全,就算有人在高处也看不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此时,实验的有三种。 第一种,一百零八管火神兵。 当真是一百零八只铸铁筒,用的是战车形式,全部前装式。 用的是连锁引线。三十步之外至一百步范围内有上千个草人,以及混在其中的野猪几十只。 站在后面观看的是刘淮、白玉楼、蓝海、冼双英,以及秘密从两湖赶过来的赵桑。 赵桑是赵棠的亲弟弟,也是当今襄阳转运使赵方的亲叔叔。 他早年与吕祖谦是好友,与陈亮有旧,同样属于有才华考不了科举的人。这一次是代表襄阳一方前来夷南城的。 其余几人,白玉楼就是雷州都指挥便,对朝廷属于听诏不听宣的异类。冼双英是冼家后人,冼夫人就是其先祖,冼夫人嫁给了冯宝,可史册上依然记载其冼姓。 蓝海,纯粹就是死皮赖脸跟过来的。 你不让他来,他就给你闹事。 刘淮将一个火把递给了白玉楼:“白都,越人喜欢用藤甲,密集冲锋阵形。试试。” “谢过。”白玉楼接过火把后点燃了引线。 引线过后,连续而密集的响声,面前的草人成片成片的倒下,五十步内连野猪都扛不住,惨死在这密集的散弹炮之下。 白玉楼很喜欢这样的威力,正准备称赞的时候,却听蓝海说道:“我是粗人,但也读过书。你们这东西不行。” 几位工匠脸上很难看。 蓝海上前拆下一根钢筒拿在手上,试了试重量,然后比划了一下:“老子一百勇士人手一支,提着往敌阵冲,不比你们拿车推着这一架子杀的更狠,老子用这玩意顶在敌将脸上,这么轻轻一下,想想就很痛快。” 这个! 好象也对。 刘淮这个散弹车就是把无数直径一寸半的散弹枪拼成了一个炮架,然后一齐发射,威力相当的惊人。 可蓝海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一工匠上前:“手持不可能,此物发射寻常人根本握不住,会伤人的。” 蓝海咧开嘴笑了:“你不行,不代表老子手下不行。再说了,不能造的小一点,细一点,不要装一把钢珠,装一个大一点行不行,半寸,这东西打到肉里肯定很疼。” “可以试试。”工匠们没怨言。 因为这东西的使用者还是军人,不是他们,士兵的诉求才是他们需要满足的。 刘淮怕工匠人难堪马上说道:“试试三寸小将军炮。” “好。” 众人没意见。 三寸小将军炮是真正有价值的,历史证明了,这东西的实用性。 射程三里半,杀伤力巨大,可以炸开两道土墙,一道砖墙,用的是实力包铜铅球。 蓝海上前一步,冼双英伸手一接:“老蓝,工匠们日夜不休很辛苦了。” 蓝海哈哈一笑:“是老蓝错了,老蓝我原本想说,这东西放在船上似乎有用,打船一炮顶一炮用,攻城这东西还细小了点。” 船! 没错,船是木制的,这样的一船在二里之外击中,必胜。 船用。 工匠们最初并没有想到给船用,让蓝海这么一提醒似乎有理。 可船上怎么用还需要再考虑一些细节的。 刘淮上前:“看最后一样吧。” 提到最后一样,工匠们信心十足,因为这是成熟工艺,只是有了新的材料他们将这种物件改进了。 比起原先宋军使用的扩大的差不多七倍。 一只木鸟。 准确的说是一只竹鸟,编出来的一只鸟,然后用布棚上,鸟肚子装满了各种引火物与爆炸用的火药,然后是四只超大号的窜天猴放在鸟肚子上。 这东西最大射程能飞三百丈远、载弹重量四十多斤。 或想保证准头,一百五十丈能炸在五步范围内,若是让经验十足的士兵来操作,可以保证二百丈左右还能保证飞到七步范围内。 “好东西。”蓝海这次也不喷了。 因为这东西确实是好东西,无论是射程还是杀伤力都非常的不错。 第四三四节 朝堂上那些人疯了 大宋以前有两种武器,一种是重弩加了火箭,就是窜天猴,可以让重弩吊射达到二百丈以外的距离。一百年前就有一种说法,万箭皆可施火药,就是所有的箭都可以加上火药变成火箭。 现在工匠们把滑翔竹鸟与火箭结合在了一起,设计出了最合适的飞行翅膀。 四十多斤的载重量,无论是放引火物,或是火药,这东西的威力都让人期待。 冼双英说道:“若是用箭毒木来制作鸟腹的羽毛,城头上爆炸之后,挺不错。” 蓝海接了一句:“妙,再给火药里塞半斤砒霜。” “挺好。”冼双英微微的点了点头。 赵桑这时说道:“钱,才是眼下的大麻烦。韩家的家底再厚,也经不起这样巨大的支出。我们需要一个稳定并且巨大的资金来源,宛城与临洮眼下是纯投入,想有收益至少要在一年之后了,盐的收益若以一个商家论确实巨大,但咱们不够。” 赵桑详细的计算过,每年纯军费支出就需要不低于两千万贯。 白玉楼回答:“再给我一点时间,最多三个月我的部下一定能找到胡椒。” “将军辛苦了,只是依然不够。老夫认为需要与韩绛当面谈一谈了,希望他有进一步的计划。有些事情要早作打算,若等钱库空了之时再打算,怕这事没办法收场,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人没接话,他们脑袋里想不出更深一层的东西。 眼下,各自把自已负责的一块办好就很辛苦了。 只说刘淮管着夷南城,他已经累的瘦了十几斤,眼窝子都陷了下去。 其实,也是为钱愁的。 开发一个城市,需要的资金是海量的。 钱! 钱是个屁。 那怕全天下人都为钱发愁,韩绛也绝对不会。 拥有货币发行手段、自带钱庄、已经挑动一级货币杠杆、有即将垄断的海外贸易权,只要货币的流动性还在,缺钱只是暂时,因为钱发愁却万万是不可能的。 韩家还有存下的金银,这些韩绛不会动,这是镇仓银。 又一个清晨来临,太阳照常升起。 钱歆瑶坐在韩绛身旁陪韩绛一起吃早餐,同时也在报上她最近要花的钱。 报完之后,钱歆瑶说道:“绛郎,我是不是用的钱太多了。” “嘿嘿。”韩绛只是干笑两声。 韩绛心里很清楚,最近支出过大在三方面。一是宛城与临洮,战争投入是非常巨大的。二是夷南城,新城建设初期投入是海量的。三是就是钱歆瑶。 钱歆瑶这丫头恨不得一天时间就把科技树点满,能研究的绝对不会停。 但正因为这样,钱家、道门、严州的工匠积极性非常高,韩绛绝对不会因为最近手头紧而让这些工匠们失望。 钱歆瑶看韩绛笑,小声问道:“要不,我让一些研究先停下。等夷南城的铸铜坊建好再重新开始研究。” 钱歆瑶知道,夷南城的新铸币坊一但可以投入使用,铸币量可以达到大宋年铸币量的七成,大宋眼下铸币约在三百万贯左右。而夷南城的新钱因为一当十,所以铸出来的钱可以达到二千二百万贯左右,去掉成本,也有千万贯的收益。 韩绛摇了摇头:“别紧张,不就是钱嘛,实在不行就只有出绝招。” 韩绛早有准备。 钱家的印坊已经有了水印制作工艺,韩绛原本考虑上纸币,可非常认真的思考过之后,这东西还够成熟,因为大宋的交子、会子等已经消耗了纸纱的信用。 自已的纸纱未必就能被人认可。 所以韩绛换了一种东西,债券。 但,依然还不到时机。 拿下升龙城的时候,才是债券出世的时机,那个时候韩绛可以声称这债券是香料债券,有了大越国的升龙城,香料与稻米便有了保障,一年期债券可以如期兑付,绝对不会伤及自已以及壕横号的信用。 但若急着用钱,韩绛考虑发生小规模的白云坊与新坊的债券。 所以说,韩绛并不为钱发愁。 可是,让韩绛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半天之后,情况就出现变化。 刘锐秘密到了临安,然后来到了西山别院。 韩绛在码头迎上刘锐后:“将军,你此时来到临安,不合适。” 刘锐没接话,只是伸手一扶韩绛上了码头,然后拉着韩绛就往院内走,韩绛也加快了脚步,刘锐能亲自过来肯定是有事,而且是大事。 进了园子,到了韩绛的书房,刘锐解下伪装拿起水壶喝了好多水之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不是我想回来,若我不回来便是虞二郎或是葛邲。” “出什么事了?”韩绛也有点紧张了。 刘锐拿出一封信交给了韩绛后说道:“这是朝中葛邲的学生写的。” 韩绛一看后大吃一惊:“朝廷,疯了吗?” 刘锐摇了摇头:“朝廷没疯,你应该读过史,在咱们大宋立国这二百多年时间里,汴梁时期盐法最初是为了补充西北军资的,而后改、废、再立、兴、再改,你应该知道折腾了多少次,盐钞变成废纸有多少次。” 韩绛却说道:“知道,可是这一次,官方发生三年期的长引,两千万引,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刘锐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得到的消息是,朝廷打算凑至少一千万贯秘密给爹送去,用来贿赂金国重臣,赐姓之事朝堂上必须要解决,而且眼下黄河大决堤,朝廷还想你爹和金人达成一项约定,就是封关。” 韩绛问:“什么意思,怕难民逃过来。” 刘锐只是笑笑却没接话。 韩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依现行的盐法,盐钞分为长引与短引。 长引是一年期,允许跨地区交易,短引只能在划定范围内,时间仅为三个月。 三年期长引,想出这点子的人真是疯了。 这和杀鸡取卵有什么区别。 两淮因为大灾,盐钞已经被砸到原价的两成,短引已经几乎成了废纸。 现在加上三年期长引,两淮今年基本上出不了盐,川井盐运出来能有多少,这真是会毁了两淮盐业。 不知道多少盐商要破产。 更严重的是,官盐也会滞销,这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第四三五节 被吓唬的韩绛 韩绛转身到茶桌旁,烧水,泡茶。 这事既然能传到葛邲那里,想必朝堂上的重臣们已经在议了。 只是,这事自已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似乎猜到了韩绛在想什么,刘锐说道:“别想了,你爹在临安一定会知道,至于你,他们还没有把你当个人物。你爹那些在朝中的人,位置太低,让他们去打听这事不合适。” “恩,不想了。”韩绛摸了摸额头拿起了茶壶。 说是不想,这事怎么可能在脑袋里空下来,韩绛又问:“那留正呢?” 刘锐摇了摇头:“胆子太小,眼下让他先缓缓,稳稳神。”说完,刘锐和韩绛一起笑了。一位二品大员,能吓的逃离临安,这事估计会能在史书上记一笔。 刘锐问:“盐钞的事情,你说过你是玩钱的祖宗,这事怎么办?” 韩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 “别叹气,叹气没用。战场上,刀已经悬在头顶,要么躲,要么杀,叹气能有什么用呢?”刘锐的理论有点邪,但却是没错。 韩绛说道:“我是怕,怕毁了朝廷的信用。” 刘锐反问:“朝廷,还有信用吗?” 韩绛重重的点了点头:“那么,开仓清库存,我们给盐钞附加另一种价值。就当下朝廷的作法,盐钞已经不是当年给西夏换粮草的任务,眼下最大的价值是为了朝廷收税,而后成为运盐的通行证。” “对。”刘锐虽然是武将,可年龄摆在那里,他懂。 韩绛继续说道:“那么开仓,官仓眼下有盐,但不多,黄河大灾粮价已经涨破天了,朝廷又打算封关,这是不给金国那边灾民活路,这事不好,有伤天和。所以我们用盐钞在灾区刮一次金国贵族的余财,再拉一票愿意求活路的人口。” 刘锐问:“怎么做?” “江上换盐,相信以咱们在淮南东路的势力,无论在长江的那个位置设置秘密的交易点,盐铁司的人奔过来的时候,咱们能从容撤退,韩嗣手中的盐钞便是通行证,可以合法的把盐运到任何地方去。” 韩绛一解释,刘锐听懂了。 黑市上再把盐钞卖出去,这些盐钞依旧可以换到盐,而且还是合法的盐。 刘锐再问:“那再然后呢?” “印盐钞,把朝廷的盐钞卡在盐铁司发不出去,咱们的人肯定能分辨出真假,真盐钞换不到盐。朝廷为了筹钱,一定会加印会子,但国为朝廷失信与商,会子肯定会贬值,一千当六百是我预估的数字。” “恩。”刘锐分析过,当前的会子已经是一千只能换八百个钱,这次盐钞加印之后,会子肯定会更不值钱。 当下的会子分界,朝廷为了防止假会子,会把旧的每三年收回烧掉。但执行的并不严格,曾经的旧会子还有流通的。 韩绛接着往下讲:“是咱们的新钱开始返回来的时候了,一但咱们的钱在民间默认流通,会子的价值会更低,纸钞不是不能用,这是一种以信用来支撑的钱,朝廷的信用实在不堪,咱们这样会逼的朝廷信用越来越差。” 刘锐问道:“若是宛城有大量的新钱呢。”说完后,刘锐又补了一句:“不,海量的。” 韩绛反问:“将军,虽然金国大灾,但金国肯定会施压给朝廷,而朝廷会攻打宛城的。” 刘锐再反问:“若是某个人带兵呢?” “某个人,谁?” 刘锐压低声音:“这要看你的手段了,比如李潽,或是杨家四兄弟之一。” 韩绛没反应过来:“然后呢?” 刘锐声音更低:“然后,就看让他怎么败了,这一败是丢点地方,还是丢点脸面的事,接下来便是招安的路数,先磨他一年两年的,宛城也稳住了。” 韩绛想了想:“将军,这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 “安心,你玩钱,我玩兵。你玩钱的手段高明,我打仗的手段也不差。这事我们会碰头商量一下,先按你的计划走,这新钱一但反涌到淮南东路对咱们是有巨大好处的,你自已说过,谁控制了钱币,谁就控制了财富。” 韩绛连连点头,这事他说过。 拥有货币发行权,拥有银行,确实能够控制大宋的经济。 大宋眼下的经济并不是工商业不利,而是流通的货币制约了大宋的经济发展。 刘锐又说道:“你家后园挺安宁,所以有件事情你不懂。杨桂枝和官家的关系,还有她妹子杨莲枝之间,眼下因为地位不稳所以看起来很不错。对了,还有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小丫头。可将来呢,谁想谁死还难说。” 宫斗! 这个韩绛确实不擅长,但能够想像。 杨桂枝在历史上是宫妃,目标不断让自已上位的,现在她只是一个小官的正妻,那么她未来的人生目标会是什么呢。 那个她捧出来吸引赵扩的妹子,是不会甘心成为棋子的。 刘锐继续说:“估计你不懂,但你无意间却作了一件漂亮的事情,你给了那个女子一个美人的封号,谁敢说你有错,但她们之间裂隙已经产生了。” 韩绛感慨了一句:“传闻中,皇宫的争斗好象挺凶的。” “凶!”刘锐摇了摇头。 韩绛心说,难道自已被电视剧骗了吗?皇宫之中没那么可怕。 刘锐给了一个点评:“一只笼子里关了一群恶狗,只为抢一块骨头,不是凶,是生与死,血腥的程度你可以找个笼子关上些饿了好多天的野狗,再扔一块肉进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卧槽。 韩绛明白了,电视剧演的照刘锐这么一说,实在是太温和了。 刘锐又被补了一句狠的:“你家大娘子在临安城风声极好,你两位夫人是医者,也是仁善之人,若将来有那么一天,你会知道她们也是会杀人的,而且不会留情。这一天便在你封王之后,你虽然不懂宫斗,却是一个很有智的人,不给家里招惹贱妾。” “换话题。”韩绛听不下去了。 刘锐也没打算再说,这事提一句就行了。 韩绛年龄还小。 第四三六节 明着、暗着。 事实上,韩侂胄四十多个妾肯定也在斗,只是韩侂胄的地位让她们不至于上升到死去活来的地步。 刘锐笑了笑:“住几天,这些日子太累了,缓缓。” “恩,我也是,需要休息几天,所以离开临安到了这西山别院。” 刘锐没走,却是把韩绛的意思安排自已的亲信传了回去。 刘锐来还有第二件事。 就是想亲眼看看韩绛在西山的名为研究所的工坊,新式的钢刀配方以及锻造方式,有更低的成本、更好的军械,刘锐身为军人他想亲自关注一下。 但刘锐不想暴露身份,只是秘密的关注一下。 几天后,扬州,大明寺。 大明寺,还是一个寺,还是一个庙。 金身佛像是有的,和尚也是有的。 空见大师。 以前叫空见,后来叫空见师傅,再然后是空见方丈,现在是空见大师。 这地位是一点点的提高了。 因为他管理着扬州的黑市,扬州黑市最值钱的货物便是盐,铁次之,粮再次之。 淮盐钞因为黄河大水灾已经砸进了地板价,短引如同废纸,长引最低的一批次交易是原价的百分之十八,这已经超出了所有商人的预料。 可是这几天,却有人把淮盐钞的价值挂在五折价出售。 有人买吗? 商人们纷纷议论,谁买谁傻。 可这天下午,空见大师亲自带了一个客商来到了交易大厅,这位只看了一眼上面挂的出售价格,什么也没问,直接让随从抬出一箱黄金,要了三千二百份盐钞,而后拿上东西就走,没在这里多作停留。 这是什么情况,许多商人看的懵了。 仅仅半天时间,太明寺半山的一处茶楼就有人打听到了消息。 “真有盐,还是上上等好盐,那个商人是荆湖南路的,他就在江上大滩运走了一船盐,满满一船的盐。荆湖南路的官仓没盐了,市面上盐价高的吓人。” 这时有人奔入:“打听到了,打听到了。利州,知利州上书朝廷,利州当下盐价每斤三百二十文。” 许多商人猛的站了起来,这盐价吓到了不少人。 立即有人问:“是因为临洮那边打仗吗?” “不是,早在去年的时候盐价就涨到二百文了,今年春时已经二百六十文。” 利州对于扬州这边的商人而言是遥远而陌生的,因为太远了,那韩绛穿越前的地名叫广元。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你们谁手中还有盐钞?” 有商人回答:“都怕变成废纸,能换点钱算是少损失点,我还算换的早,二成半出的手。” 来的人说道:“我家中还有一些没和原先的盐钞放在一起的,数量不多。我也去换了,却只换到了六千斤盐。” “怎么换的。” “大滩上,一盐钞换六十斤盐,再补一贯钱,装船再给六十文的工钱。” 商人们开始计算,这价格依盐钞本身的价格肯定也是血亏,但是。 眼下因为黄河大灾,所以两淮的盐场今年算是毁了,别说是没有盐田的荆湖两路,眼下就是两浙的盐怕是都要涨。 说句可怕的,很可能两淮这产盐的地方,都会有人没有盐吃。 扬州城内。 李洱与幕僚们也在认真的研究着当下的情况。 负责商号的林掌柜已经作完了汇报:“将军,淮河以北眼下就算有粮食百万担计,也不够,这样的大灾可以说,几万担粮食扔进去都没个响动。” 李洱没接话,他心中清楚。 金国这次受灾怕是有千万人,十万担粮食也就勉强够这些人吃一天。 李洱伸手一指,一位将军站了起来:“都帅,眼下受灾的区域很大,重灾区就我等去调查宽百里,一直到海州近千里长的一段,都是重灾区。泗州极重,整个城全给淹了,就末将所部探查,怕会有百万人无家可归,再有百万人家园受损。” “眼下,灾民分成多股。人数最多的一股预测不少于三十万人,拖家带口正往许州去,我的探子回报说,若深秋金人救灾不利的话,怕还会有人往许州去。” 李洱这才点了点头,这消息有用,自已部下这些人没白浪费大米。 那位将军继续汇报:“还有一路往北去了,听闻金人济南府设下关卡不让灾民再往北。往西的一股有十多万人,往汴梁去了,我认为他们最终还是会转向宛城。眼下,还有一支,也有十多万人正在南下,头一批泗州的灾民已经在冲关了。” 李洱轻轻的一敲桌子:“招工。” “这!请将军三思。” 虽然没有正式的公文,但朝廷已经有好几封信暗示让李洱防流民。 李洱没接话,林掌柜说道:“想必这信是当朝太国舅写的,眼下李潽又再次得势,他的党羽史弥远之父史浩曾蔑称北人为归正人,这个称呼沿用至今,在下认为很快会有正式的公文送到将军这里,所以请将军三思。” 李洱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大喝:“招工!” “将军。”在场的武官一齐站了起来,力劝。 李洱伸手指过这里每个人:“李小二,你大伯是谁?牛五郎,北边义军牛三刀是谁,和你牛家没亲,只是仰慕。你却是牛家后人,你还记得你从鲁山村刚到扬州的时候说过什么?”说到这里,李洱脸色一变:“滚去给老子办事。” 众将都低下了头。 他们这些人是什么人,有自已就是归正人的,也有祖上是归正人的。 他们就是被朝堂蔑称又不受信任的那一类。 他们是顶在前线的炮灰。 他们不是不想救北边逃来的灾民,可眼下李洱与朝堂上对着干,朝堂上那些人是不会放过李洱的。 林掌柜上前一步:“若将军一定要下这命令,在下有一计。” “讲。” “让福建路的人来办,畲族三大部落,山族,还有越人。” “继续。”李洱听着这建议有意思。 林掌柜说道:“自大宋立国到临安成为行都,大宋的盐法唯在福建无法实施,曾经有官员强推盐法,结果却是整个知府衙门除一个打更的小吏之外,全数被杀。” 妙计! 第四三七节 抢人口 林掌柜给了一个好点子。 朝堂上这些欺软怕硬的货,福建路的彪悍他们就不敢怎么着。 妙计! “先生有心了。” 一个商人,一个掌柜,被称为商人这是莫大的荣幸。 李洱站了起来:“盐,是朝廷每年岁月的重中之重,朝廷每年岁入一亿贯有多少是靠盐,有多少是靠淮盐。在盐这事上,明着与朝廷作对是取死之道,但流民不是。流民是小罪,所以一定要担这个罪,我等身为武人,无罪便是罪。” 李洱的话有点绕,普通人肯定是听不懂的。 这里的人却懂。 身为武将如果没有什么把柄随时让朝廷收拾的,那么你肯定离死不远了。李洱这份远见不是谁都能看到,看清的。 李洱吩咐道:“淮盐场,看能逃多少人,你们分头去办吧。” 众人商量了一些细节,仅半天之后。 大宋这一边因为黄河大决堤的第一重灾区,盱眙军。 北防重镇。与金国现控制的泗州距离步行也就是大半天的路程。 相比起泗州全城受灾,整个城都被水淹,这里因为地势高,而且事先已经作足了准备,除了东边靠的洪泽湖的那一片之外,完全变成烂泥塘之外,其余的地方还能勉强维持正常的秩序。 信使到,一只手拿着信盒,一只手拿一盒火柴。 翟简,原本就是淮南东路军方第三把交椅,现在还是第三把。 第一把交椅的前镇安侯死了。 现在是韩绛。 只是朝廷没记录罢了。 翟简看过李洱的亲笔信,从信使手中抽了一根火柴在自已的铠甲上一划,然后把信点着给烧了,然后在信盒中的另一张纸上留了一个印记。 信使抬手一抱拳,转身离开。 “伯爷。”几位副将都围了上来。 翟简说道:“抢人,明抢。不要玩那些虚的,就是抢人。” 一副将小声问:“伯爷,上面没说咱粮食撑得住吗?这里一但开始抢人,灾民就会蜂拥而至。” 翟简回答:“我不知道米够不够吃,但冼家兄弟告诉我,他们那里有种叫薯芋的,这次运来不少。说不上是粮食,但顶饿。广南西路有大量的种植,年初韩家少君大婚的时候雷州有人过来,回去之后他们在琼崖开荒种了许多,在当地最好的两文钱一斤,差的不过一文。” “去吧,开粥棚。” “得令。” 盱眙军,这里是一个小城池,也就是县级的规模,作为最边境的对峙形堡垒城市普通人不多,这里的田地也是盱眙军负责种植的。 这一军满编九千七百人,作战的士兵有六千六百人。 而这里的粮食,六十万担。 若不是这个大灾,这里的屯积的粮食明年会有一半被浪费掉。 因为盱眙军全部的粮仓只能存放十五万担粮食。 边境线上,一口又一口的行军大锅给支上了,烧水,下米,有人在旁边展示:“规矩是,粥装进布袋而不流,筷子插在锅里而不倒。这道关只能进不能出,福建路有商号招工,招铁匠、木匠、泥匠、佃户。识字的优先。” 关卡放开,人如潮水一样就涌了过来。 盱眙是白天抢人,而在盐城却是夜里。 这个时代的盐城就在海边,八百年后的盐城距离海边还有几十里。 盐城,淮盐的重要产地。 大宋对盐有严格的规矩,盐户也分上中下三等,十户一甲,甲首未必是大户,但掌握火灶的肯定是上户。 有朝廷的盐官管理着这里的火。 火就是指盐灶、火灰、盘数,以及一伏火可以煎出多少盐的数量。 还有每天工作的时间。 盐官到的时候起火,要记录在案。每天到时辰了要熄火,记录之后要向更上一级的盐官报告,所有烧盐的用火必须全部熄灭。 根本就不给盐户有烧私盐的可能。 在盐城,盐官是上层人,拥有灶的富户是中层,普通盐户是下等。 上下级的关系,贫富的差距就是盐城最大的矛盾所在。 深夜,来自泉州的船靠岸,早就作好准备的下等盐户拖家带口往海边跑,有些人排队等小船转运,有些拿着木板就划水往船上去,还有一些年轻的身强体壮的直接跳进海里往船那边游。 在作足准备的情况下,一个晚上就抢小几千户。 这才是头一晚。 给的许诺是,每月挣的钱翻倍,而且不限制盐产量,只需要每亩每年交足数量的盐就可以,其余的部分则归自已,允许自由交易。 临安府。 皇宫。 赵扩这位木雕又一次稳座如泰山,似乎很认真的在听京镗做每旬的要事汇报。 已经有三年还是五年没有上朝的韩同卿今天不得不上朝,这让他很不爽,他不喜欢作官。可顶着北大营都指挥使这个正二品实职武官的官职,他不得不上朝,因为他的职务关系到临安城的安危。 韩同卿已经决定,今天退朝就去太医院给自已开一张诊断证明。 自已有消渴症,然后随时准备请假。 不多,一个月不会超过十八天。 韩同卿瞄了一眼赵扩,他这个作岳父的非常清楚,龙椅那货色能听懂超过百分之一就算脑袋没长残。 基本上,听不懂。 韩同卿又瞄了一眼殿门那边的位置,空着一个。 正七品市舶使司的位置。 可恶。 韩绛这家伙竟然又没来,韩同卿也不知道韩绛用了什么借口请了假。 可一想到,韩绛坐在湖边烤着肉、品着酒,韩同卿心里非常的不爽,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哥已经恨上了韩绛这个十七岁的弟弟。 心中叹了一口气之后,韩同卿也释然了。 毕竟今天朝堂上还是有乐子的。 权知临安府! 这个官职是特意让给李潽的,因为这个官是文官,而且权知临安府的在朝堂上的权力相当于一位副相。 放在汴梁时期,至少也是参知政事才可以兼权知开封府。 甚至于,权知开封府好几任都是太子。 之前,因为吴松是慈烈太后的亲侄子,才单独作了权知临安府这个官职。 现在吴松去知平江府了。 人没去,但却占上了这个位置,省得有人惦记着。 第四三八节 昏政 临安府,皇宫,崇政殿。 此时,京镗正在作每旬的政务汇报,韩同卿看的开心,李潽已经站不住了,很快就要跳出去。 京镗汇报了各地夏收的情况,以及淮南东路、西路受灾请求减免夏税的报告后,将这一份公文放在一旁,比袖子里又拿出了一份。 “官家,这是一份来自淮南东路的紧急报告。因为黄河大决堤,盐城受灾极重,泥沙已经将原本的盐场全毁,盐户各村逃了有七成,至少七成。这个事件很严重,根据淮南东路盐铁司的汇报,起因是盐官与甲首欺压盐民,眼下受灾更是让盐农朝不保夕。” 京镗又抽出了一份:“临安城依李知府的提议,增发三年限的长引,用于供给利州路以及两湖的粮草、物资运输,还有协调与金国商谈便利。眼下却是无人问津,没有商人接手,因为两准没盐了,臣还调查得知,去年的盐引已经贬到两成价格。” 李潽终于跳出来了:“没钱,没钱怎么办事,金国若不收回赐姓的国书,先帝至今无法完成葬礼。没有钱,荆湖南路如何面对宛城叛军。没有钱,官家与后宫的礼服如何织造。” 京镗根本就不接话,继续念下一份:“官家,接下来是谭州的事。” 李潽急了:“京相,本官和你说话呢。” 京镗这才转过头来:“李知府,本官正在作例行汇报,并非议事。” 李潽上前一步:“官家,当下要务是为官家制衣与金国谈判。” 赵扩没反应。 木雕之名绝对不渗一点假。 因为他完全听不懂。 户部右侍郎出例:“官家,臣以为前些日子查抄所得可应当下之急。” 李潽恶狠狠的瞪了户部右侍郎一眼,再上前一步:“官家,臣以为重新制定新盐法才是当务之急,长期的收益才能使得国库安稳。” 重新制定新盐法。 韩同卿懂了。 李潽这家伙是想把以前的盐钞变成废纸,逼盐商们重新拿出钱来买新盐钞。 当然,根源并不是为国库增加收入,而是赵汝愚当时让他损失太大,他还有李氏一族,还有新入伙的史弥远一伙,以及他的党羽需要一个来钱的渠道。 是了,一定是这样。 这种手段是韩侂胄从来不玩的,利用朝堂上的权力抢民间的钱,这样会破坏韩府的信用,韩府有自产的粮食、布匹、丝帛,这些都需要民间的商人购买之后,换回来钱财。 韩同卿想到了韩绛。 韩绛更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去挣钱,太低级了。 韩同卿思考,这个时候怎么样才能给李潽挖个坑呢,他自已站出来肯定不合适。 却谁想,苏师旦动了。 苏师旦也没有自已站出来,用眼神指挥了一个原本中立的小官。 这小官站出来只说了一个想法:“官家,臣以为保证淮盐才能保证盐钞,所以臣请撤回之前发出的封关令,招金国流民送到盐城,臣相信用不了几天时间就能够有原先盐户数倍的人数,盐城的盐官既然不可靠,换人便是。” 妙! 李潽眼睛一亮,这确实是妙招。 借这个机会把盐城的人换成自已的,盐官什么的可以分给史弥远一名额。 自已悄悄多搞一成两成的私盐,这利润是巨大的。 闹剧! 在周必大眼中,这就是一场闹剧。 叶适外放的想法被驳回了,叶适这会在想,韩侂胄会临安之后会如何。 李潽现在跳的这么凶,等韩侂胄回来他是自愿低一等依附韩侂胄呢,还是想自立一派。 之前,李凤娘是皇后,手中权力巨大的时候你李潽都没有上位,现在你李潽凭什么? 叶适看了一眼韩同卿,发现韩同卿好象站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史弥远这会才对李潽完成了第一波支持,他的想法更完整,比起李潽来说史弥远是真有才的。 史弥远提出三点。 招流民重建盐场、重新制定盐法、三年期长引增加广盐的份额。 谢深甫怒了。 “荒谬!”谢深甫站出来,历数重新制订盐法的种种坏处。 他明白,这是在消耗朝廷的信用。 李潽不服气了:“盐商皆贱,盐商皆奸。我朝……”李潽把之前数次重新制订盐法的安全扯出来了。 一句话,凭什么之前那么多人重新制订盐法,现在到我就不行了。 开始吵了。 好几位低级官员差一点上演全武行。 周必大刚准备站出来训斥,却是眼睛一黑晕倒在地,朝会便不得不结束。 而留正呢,这位现任枢密使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因为他并没有从韩绛那里接到有关李潽的任何的安排,在他看来韩府的态度就是让李潽跳出来闹。 留正清楚的很。赵汝愚都倒了,李潽对韩侂胄就象是一个孩童对强壮的大汉,纵然加上太后李凤娘也是给小孩子手中多了一根小木棍,再加上史弥远,也不过多了一把寸长的小刀,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退朝的时候,韩同卿特意与留正并肩走,趁没人的时候韩同卿说了一句:“我弟让我告诉留公,眼下一切以我叔父在金国出使为重,其余都可无视。” “恩,理应如此。”留正也这么认为。 留正没怀疑。 但事实上,这是韩同卿就今天朝堂上的反应之后,他自已的意思。 他一直以来在外人面前都是混吃等死的表现,此时用韩绛的名义正好。 回到韩府后,韩同卿吩咐自已的长随:“亲自去西山别院,告诉绛哥儿,回临安,悄悄的回来。算了,秘密回来怕不容易,直接回临安,别回家直接改道去周相公府上,以探病为由。” “是,小的这就去办。” 秘密回来有几分把握,韩同卿也不知道。 韩府的势力下,韩绛不是普通人,有很大概率被人看到,所以韩同卿改了预案,让韩绛光明正大的回临安,以探望周必大为由。 商量李潽的事情,也不差韩绛去周必大府上转一圈这点时间。 傍晚时分,韩绛骂骂咧咧的回来了。 :。: 第四三九节 周必大的第二次请求致仕 韩绛进临安的时候,骂人的话就传回了韩府。 韩同卿却是已经听到,韩绛那话中的意思就是,自已的同卿兄根本就见不得自已闲着,难得有空赏一赏湖景,站在湖边还没有酝酿好情绪作首诗,就叫自已回来。 这典型就是妒忌。 骂归骂,可是正事还是要办的。 韩绛回到临安直奔周必大府上。 这一次周必大真的快要挂了,病的躺在床上连坐起来都难。 韩绛进了内室,坐在周必大床边,亲手捧着一碗药准备给周必大喂药。 周必大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韩绛,开口问道:“韩家少君,这药中可有下毒。” 韩绛没反应过来,倒是周府的管家在旁应了一句:“主君,这药从采购到熬制都是老奴操办的。” 周必大摆了摆手,示意管家出去。 韩绛这会明白了,笑着把药递上去:“周相公,你这管家他不行,连我们韩府二管家安伯的侄子都比不上。” 周必大接过药碗一口喝下,刚才韩绛奚落自自已管家的话他当没听到。 被韩绛扶着半躺在床上后,周必大说道:“老夫死不了,医官说只是急火攻心,差一点有卒中的风险,倒还是命硬。老夫隐忍,积蓄力量等你韩府出手,却谁想赵汝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倒了,却让李潽上了位,史弥远此子老夫观察了,他连秦桧都比不上。” 韩绛走到一旁桌上,给自已倒了杯水,转过头问:“周相公,你要喝水不?” 周必大没接话,他身体虚的很,所以不想和韩绛说废话。 周必大在枕头下摸了摸,拿出几份复抄的公文放在手边,不用说,韩绛也知道这是给他看的。 韩绛又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拿起公文来看。 头一份是上任没多久,御史施康年的公文,弹劾周必大是最先提倡伪学的,又结党营私,朱熹之流能在朝堂上站住脚,周必大是首恶。 然后是第二份弹劾,是原太学学宫,近几日才被留正提拔成为谏官的何澹,弹劾的内容比施康年还狠,连周必大族中子弟作的恶事都写了好几页纸。 最后一份是周必大自已写的,致仕。 韩绛知道,这是周必大第二次上疏请求致仕了,头一次是赵汝愚刚上台那会。 韩绛看完之后周必大说道:“施康年那一份,送到都院还没有备案就被人抽回,我的学生打听了一下,是苏师旦抽回的。这是我的学生默写的,内容应该相差无几。” “周相公,你的意思是,要感谢我韩家,把弹劾你的公文抽回了。” 周必大语气很平淡:“你若再这样胡扯,便请回吧。” 韩绛呵呵一笑:“好吧,施康年是忠心的,但他没搞清情况。我韩家不希望周相公致仕,也不想给周相公你泼脏水。这个何澹我知道,就是一只疯狗,当年还是你的门生,结果你没有提拔他,他怀恨在心所以咬你。” 周必大这才点点头,韩绛这话才说的正路子上。 韩绛继续说:“而后呢,周相公你不是病的重,而是头疼的难受。你一直认为我韩家就是潜伏在朝堂的恶虎,寻找机会上位,然后把朝堂变成一言堂。可是,一切都超出了周相公你的预料。” “怎么说呢,我说过我韩家要当好人,周相公你最初也是信的。” “好一句,最初老夫也是信的。” 今晚上,韩绛这句话才是精彩所在。 韩绛把三份公文塞进自已袖子里:“周相公,你致仕吧。别离开临安,就在临安休息两年,有空了陪我曾祖去钓鱼,或是游山玩水。也顺便看看朝堂上的热闹,这两年应该会很热闹,作为旁观者,比身在朝堂看的更清楚。” 周必大问:“朝堂上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也不差的都知道,所以我才不上朝的。重新制订盐法,发行三年期长引盐钞、封关、重金贿赂金国重臣等等,那一条不是祸国殃民的政策。” 周必大再问:“你没能力阻止,或是不想阻止。你只有十七岁,却有韩家的势,韩家在朝堂上的力量你不要告诉老夫,你调动不了。” 韩绛站了起来:“我为什么要阻止{看书就去}?” “我大宋,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新皇登基,首先要作的应该是强兵,整肃军纪。而后富国,大力发展商贸以增加国库收入。安民,以民为本,减赋赈灾。最后着手政修,择人才、考官吏、固职守。这才是当正朝堂上应该去作的。” 周必大的话在理,韩绛认可。 但韩绛却反问道:“周相公,赵汝愚当权之时,执政纲领是什么呢?而周相公你说了这么多,却为何没有执行呢?” 这个问题让周必大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先说老夫,太上皇不临朝,疯病好些年,老夫有心无力。赵汝愚是良臣,他忠君,也算是一个廉臣,也有忧国爱民之心。但他过于软弱,而且其才华空谈居多,最重要是,他没有能力真正掌朝中大权。” 韩绛默默的听着,这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周必大又说道:“再说你爹,你爹在朝堂上玩心计、弄权谋。可以说朝堂之斗,往前五百年你爹都能排上前几位。但一国之政务,天下之大事,你爹不行。” 这话韩绛可不敢接。 韩绛敢议论皇帝,都不敢议论自已的老爹。 别说是现在,就是穿越前,随便议论自家长辈的都是非常失礼的。 周必大知道韩绛不会接话,他只是要表达自已的意思,紧接着说道:“老夫致仕,你爹上位,独坐朝堂。老夫可以为谋,助你爹千古留名。史书上会写一笔,庆元之治,而你韩家女也可以在史书留名,贤后。” 韩绛又坐下了,周必大的心他懂了。 一个人连自已后世留名的机会都不要了,只想富国强兵,那么这个人可以称得上了伟大。 周必大给韩绛了一点时间让韩绛消化自已的话,而后周必大又说道:“你可知官家在朝堂上是何反应。” 韩绛当然知道。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四零节 周必大自请降职 周必大继续对韩绛讲官家在朝上的表现。 “官家每次临朝,无论百官所奏连篇累牍,或是时间很久,官家都各颜悦色、耐心听取,没有一点厌倦,旁人看来这是官家的谦和。但事实却非如此,官家从来没有尝试过咨访询问,只是默默在听。” 这事韩绛知道,听周必大这么一说,韩绛只是笑笑。 周必大已经没什么顾忌了,继续说道:“官家读书极多,但只是读书罢了,他治理大宋的能力你心里明白,官家不靠微笑来敷衍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话说的通透。 周必大又说道:“听说,你家少了四只孔雀?” 这次韩绛接话了:“不,只是剪秃了四只孔雀。” “果真,官家的心思都在后宫了,听闻最近连书也不读了,开始着迷于衣着、首饰,这也难怪,李潽和史弥远为搞钱,都快疯了。” 韩绛只是笑,笑而不语。 周必大突然语气一变:“以你韩家在朝堂上的手段,这两人应该不放在眼里吧。” 韩绛摇了摇头:“周相公,你怕是不知道这两人什么背景?” 周必大说道:“李潽,当今太后的兄长,这确实有难度。但对你韩家也不是没办法吧?” 韩绛小声说道:“有件事情我告诉周相公你,可你听了却不敢传出去,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背景。” 周必大脸色一变:“你说。” “知道杨桂枝、杨莲枝吗?” 周必大摇了摇头,韩绛再说:“杨家姐妹,一个是史弥远新续的正妻,一个是宫里新晋的美人。”听完这话,周必大才点了点头:“知道,可这层关系,区区一个美人。” 韩绛继续说:“真正的关系是,官家与杨桂枝关系极不正堂,史弥远只是负责掩饰,差一点被赵汝愚连锅端了,这才变成了眼下的关系。周相公怕不知道,杨桂枝脸上有刺印,是我姨祖母亲自下令刺的。” [悠悠读书]韩绛把这复杂的,几乎被当今伦常所不容的关系给周必大讲了。 周必大听完后闭上眼睛靠在那里,久久不语。 这真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背景。 也难怪,韩家如此反常,放倒赵汝愚之后依然选择潜伏,确实是时机不合适。依周必大这些年对韩老贼的研究,韩家肯定是在等官家对杨家姐妹的宠爱淡了,才会选择时机下手。 眼下动手,就是和官家对着干。 作为臣子与皇帝作对,别说是韩老贼这样的老滑头,就是他周必大一身正气都不敢。 更可悲的是,这还不是别的事,这种事情谁也不敢挑明了讲。 若传出去,大宋这个国家还要不要脸了。 就算不要脸,怕是天下各地民变会一场接一场的发生,和隋末没有两样。 “罢了,老夫累了。”周必大是真累了。 韩绛起身:“周相公,我韩家注定会在天下人眼中,作好人。” 周必大没接话,闭着眼睛靠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韩绛离开,周必大也没有半点反应。 走到门口的韩绛又转了回来,伸手在周必大屋内的博古架上摸了两下后开口说道:“周相公,晚辈这就告辞了。你不睁眼,不怕我偷你家东西。” 周必大依旧没理会。 韩绛也没再说什么,这次是真的离开。 韩绛由周必大的长孙,现任宣义郎的周颢从周家正门送到府外。 周必大呢,躺着床上很用心的思考着韩绛的话还在当今朝堂的形势,他在分析自已现在致仕是不是合适。 不过,周必大心里清楚,李潽与史弥远一伙认定自已挡了他们的道,何澹很有可能也加入他们一伙,那么接下来自已要面对的便是各种弹劾,甚至是诬陷。 想到这里周必大想起身,却是起不来。 这时其孙周颢入内,汇报自已把韩绛从正门送出府。周必大让自已的孙子扶着自已走到书桌旁,书桌上还有一封复抄的公文。 这也是对他的弹劾。 弹劾的内容是周必大曾经举荐与提拔的官员多有贪赃之事,有人借这个理由弹劾周必大。 若不是韩绛提到了官家那不要脸的事情,周必大肯定会让韩绛看这一份。 周颢磨墨,代周必大写了今年第三份致仕的上疏。 周必大签字落印之后,其孙扶着他准备回床上休息的时候周必大猛的发现,自已的博古架上有一格空了。 哈哈哈! 周必大压抑的心情在这个瞬间完全给冲散了。 果真,韩绛这小子伸手了。 韩绛顺走了自已收藏的唐皇家越窑青瓷莲花茶碗。 这小子! 周必大又让自已的孙子扶自已坐下,然后吩咐道:“重新一份,应对这些弹劾,不要致仕,辞去我所有的官职,而后自请转任八品太学博士,就这么写。” “祖父,他们想致祖父于死地。” “安心,韩家会出手的。” 周必大信心十足:“韩绛这小贼收了我的重礼,他们韩家就不会不管不问。” 重礼! 周颢不记得韩绛有带什么东西离开,也不知道自已的祖父给韩绛送礼了。 再说韩府。 韩绛回府后直奔烤炉的位置,他知道韩同卿肯定在这里。 韩同卿已经达到了新的境界,万物皆可烤。 韩绛走到韩同卿身旁坐下,从怀中摸着一只茶碗:“兄,鉴定一下。” 韩同卿都没伸手,直接说道:“假的。” “假,假的?”韩绛已经不是吃惊,而是震惊。 韩同卿说道:“这造型是唐式,但却是景德镇烧的,应该是湖田那个窑烧制,品相极佳的好东西,若放在临安城内怎么也值几十贯。” 韩绛就不明白了:“周相公自已的书桌旁,摆个假的?” 韩同卿这才转过头:“他送你的?” “不是,我顺来的。” 竟然是顺来的,有一套,韩同卿接过那只茶碗:“好好收藏起来,作为你看走眼的第一件纪念品还有很有意义的。现在说正事,这李潽与史弥远跳的有点凶,你有什么邪门的点子让他们知道点厉害,但不能用咱们韩家的力量。” 韩绛早就想过了,这会韩同卿问起来便回答:“不急,等爹爹那边有消息再说。这种事情是要等机会的,急不得。” 第四四一节 互相伤害的韩家兄弟 韩绛表示,眼下不能有行动,要等韩侂胄那边有新的消息回来。 韩同卿也没反对,只说道:“叫你回来,一来是有事可以商量,二来是万一叔父送信回来再去叫你怕误了事,算算日子,差不多应该有新的消息了。” 韩绛说道:“我倒是认为眼下应该全力支持李潽,然后无论他花多少钱送到金国,咱先扣一半再说。” 这事!韩同卿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后:“可以,这个可以。”说完后韩同卿又问:“你以什么借口请假不上朝的?” 韩绛笑了:“我说,我要纳妾,所以请假八天,结果只给批了三天。我还是要八天,因为我计算过,这个月各种节日挺多,有八天假便可以把节日连在一起,基本上这个月只用月末最后几天去朝堂上晃一晃就过去了。” 还有这种操作,把假期连在一起。 韩绛继续说:“吏部的官告诉我,强行休八天就在扣我的俸禄,我告诉他扣完,连下个月也可以一起扣了。那个小官又告诉我,如果非吏部规则允许的正常假期之外,每个月休超过五天,可能就会被免官。若不是这一条,我想请够十二天假,这个月就过去了。” 有一套。 不过,纳妾。 韩同卿问了:“纳妾是那家的女儿?” 韩绛摸了摸脑袋:“是这样的,我打算下个月再告诉吏部,这事没谈成,最终没纳成妾,或是编个故事,我要纳的妾全家搬离了临安城,逃了。咱是名门,怎么不能强抢,所以我这一气就生病了,然后可以休病假,依宋律,我今年最长可以休九十九天病假。” 韩同卿知道,病假超过一百天就会被免官。 韩同卿问了:“这种小孩子式的手段,你就不怕被朝堂上嘲笑?” 韩绛就回答了:“借口,这一切都是借口,朝堂上能看明白的人不需要我去解释,看不明白的解释也没用,我在大殿上,李潽还怎么跳。” “我看,你是不想半夜就爬起来去上朝,这才是真相。” “嘿嘿。”韩绛尴尬的笑了。 确实,凌晨就爬起来,然后苦哈哈的去皇宫门前等开门,这份辛苦谁知道。 提到早朝,韩同卿说道:“以前,早朝是五日一朝。到了道宗的时候,这事就给废了,怎么说,有事上朝,无事退朝就是那时兴起的。汴梁失陷,高宗又恢复到了五日一早朝,后来先帝要勤政,改成了每天早朝。” 每天,每天,韩绛坐在一旁碎碎念。 韩同卿继续说:“可谁撑得住,先帝守孝,这规矩便慢慢的给淡了。眼下嘛,我估计改回五日一早朝的可能性会变大,而李潽为了上位,他害怕朝堂,每旬一次更有可能。” “真的?”韩绛眼睛一亮。 韩同卿点了点头:“我看,这个月内就能改。” 韩同卿说的先帝就是孝宗,每天早朝这么疯的想法是他提倡的,可是折磨了无数官员。 眼下,孝宗已经死了,又是新帝即位,这规矩肯定会改。 更何况,在太上皇发疯的这些年,早朝是今天有明天没的,临安的官员们已经习惯了这松散的早朝方式,突然改回来天天早朝他们也受不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韩绛开始有所期待。 每天韩绛都在等消息,看什么时候改早朝的规矩。 韩同卿呢。 这把年纪,五十多岁了,孙子都入朝为官,曾孙都已经满周岁,本就是享清福的他却不得不每天,天还黑的时候出门,上完早朝去北大营,而后回家天又黑了。 韩同卿感觉自已有可能会因为这辛苦的早朝少活几年。 可又能如何。 撑吧。 不过,韩同卿每天上早朝前,都要把韩绛叫起来,那怕是闲扯几句,也不会让韩绛睡安稳了。 这叫什么。 韩绛发明了一个新词让韩同卿学会了。 这叫互相伤害。 韩绛在临安抄家上交国库的金银珠宝让李潽凑足了差不多百万贯巨资已经起运,这是给韩侂胄在金国朝堂上用来疏通关系的。 而后,又准备了差不多三百多万贯钱,这是准备给金国送礼的。 周必大自请降职到八品官,太后李凤娘自然是不敢答应了,赶紧给了两个大学士头衔,然后安排了一个闲差。 又过几天,韩侂胄正式的公文终于送回来了。 韩侂胄在公文之中提出,自已与金国的商谈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可谓是有得有失。 好句有得有失。 朝堂上开始组织人手,挑选文才超然的官员准备赴金国商谈盟约。 入夜,韩绛带着一些点心、新鲜的水果什么的去了钱家。 因为刘过回来了。 作为一名连名字都不需要提,替韩侂胄送公文信使中的一员回到了临安。 韩绛和刘过相见就在钱荨逸的书房。 见到韩绛,刘过迎了上来:“主君。” 韩绛回礼:“先生辛苦了。” 两人坐下之后刘过开门见山:“我不得不回来,有件事情暂时知道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那怕事关李洱将军,他也不知道。” 韩绛不由打起几倍的精神:“先生请讲。” 刘过说道:“东翁与金国的完颜襄有一项秘约,并非东翁提出,而是完颜襄提出。如果大宋朝堂能通过这项秘约,此秘约会写在金宋的新盟书之中。” “什么样的秘约?” “金宋停战,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三年加五年,作为诚意金国将撤离淮河以北九成半以上的兵力,也要求大宋将淮南东路的士兵调离。” 刘过说完后看着韩绛。 韩绛在钱荨逸的书房之中翻出一副地图,上面画了几条线,这些线代表着这次黄河大决堤金国的受灾区域。 可以看得出,金国在淮河以北受损失是巨大的。 这样的结果造成了无论是军粮运输还是补给都会有巨大的影响。 韩绛问:“爹爹在金国是什么情况下,得到这样一条密约的?” 刘过回答:“铁木真。” 是了。 金国准备先收拾北边,借着黄河大决堤修复与大宋的关系,而后全力北上。 第四四二节 刘过秘密回临安 看着地图。 韩绛再问:“还有其他细节以及补充条款吗?” “没有明说,却把邓州送给了大宋,门下猜测这是要大宋出兵对付宛城了。” 韩绛又拿出了宛城的地图。 刘过在旁说道:“主君,这可是天赐良机。” 韩绛回答:“是好机会,可以忽悠某个人出兵,带兵去打宛城,然后华丽的失败,损失无数的士兵,以及丢失了大量的辎重。” 刘过刚听完这话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还不知道临安城眼下的变化。 韩绛又说道:“替我想个招,让朝堂上动员淮南东路的水师南下,最后再加上至少两万精锐。我们去拿回交趾。” 说完这话之后,韩绛笑了。 确实是一个天赐良机。 雷州、夷南城、冼家代表的壮人、还有西南的僮人、苗人。他们的力量不足以顺利的拿下交趾。 但,加上李洱呢? 李洱有一只真正的精锐,两万人的战斗力绝对比得上普通的十万人马。 眼下的问题是,怎么去忽悠李潽这些人上套呢。 韩绛轻轻的搓了搓手:“看来需要拿出一点利益,这钓鱼也要先打窝子的嘛。” 刘过笑的有点诡异:“主君,请听门下一计。” 这一计有点黑。 不过,也只有李潽这样的人会上套了。 因为他缺钱。 次日,韩绛在白云坊的鹤鸣楼摆酒,作为鹤鸣楼最大的隐藏的股东,鹤鸣楼内就是跑堂的小二都是韩家训练的出来人手。 李潽到。 让韩绛意外的是,李潽竟然还带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韩绛有他们的资料却没有见过。 一人进屋,只是轻轻一抬手:“绛哥儿,我们来讨杯酒喝,不介意吧。” 韩绛坐着没动,转头看向李潽。 李潽脸都黑透了。 别说是现在,就是以前他妹子身为皇后,他掌北大营的时候都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和韩家的人说话,现在他妹子成为了太后,而且权势大不如以前,他更不敢。 这两个东西真是活腻了。 李潽陪着笑给韩绛空了的茶杯倒上水:“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弟喝茶。” 韩绛轻轻在茶杯旁敲了两下,感谢李潽给自已倒茶。可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进来的两人。 李潽坐下:“这两位是杨次山与杨岐山兄弟。” 韩绛这才开口:“这便是弟之错,也是我韩家与吴家之错。” 韩绛的话把在场三人都说愣了,为什么韩绛说自已有错,却听韩绛说道:“家教不严,没一点礼数。” 这时,门外的钱宽已经走了进来,紧了紧自已的护腕。 “别,别,别。”李潽赶紧拦:“给兄一个面子,一定给兄一个面子。” 韩绛扫了杨家兄弟一眼,年长的杨次山眼神之中全是恨意,年轻的杨岐山却是一脸的懵,因为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李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坐在一旁什么也不说了。 钱宽将两人按在地上抬手就准备打之时韩绛开口了:“别打脸。” 钱宽这老**手段相当的高明,两个麻核桃塞进杨家兄弟嘴里,然后用布条一拉,几个韩府家丁上手就打,他们知道怎么打最疼,而且还验不出伤来。 包厢外,李潽的随从悄悄的远离。 杨家兄弟的随从有一人摸刀子,直接被韩家的家丁打断手拖到了后面,其余几个人跪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足足一柱香之后,韩绛这才挥手示意钱宽停手。 韩绛说道:“杨桂枝是一个孤女,籍贯在严州淳安县。你们或许粘点亲,让她认了你们当兄长,无非就是希望自已有个助力。杨莲枝倒是你们的亲妹子,她的美人怎么来的你们回去问她,若她认为美人不合适,我可以考虑让她立即成为侍御。” 说完,韩绛指了指门口:“现在滚,滚去找你们的后台告状,也容我看看,你们能不能给我找一点麻烦。” 钱宽提着两人却没到正门,到了鹤鸣楼的后门直接就扔了出去。 打发了这两人之后,韩绛对李潽说道:“有人在背后搞鬼,你说是史弥(om发-最快)远,还是杨桂枝?” 李潽原本还想说软话来着,让韩绛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是呆的。 韩绛知道,李潽是个草包,所以解释道:“杨桂枝以前在宫里,就是我姨祖母宫里当宫女的时候,对官家眉来眼去,官家看上的是她。她的史弥远怎么苟且在一起这事有点蹊跷,可发生这事的时候,我在淮南东路,我韩家也不会关注一个小小的宫女。” “恩,恩。”李潽听得懂,他也不会把一个宫女放在眼里。 韩绛继续说:“后来官家宠幸了杨桂枝,她找了同乡,冒认了一门亲也就是杨次山。我没见过杨次山却也听说过,后来的事情按我分析应该是她想挽住官家的心,所以才有了杨莲枝的出现。” “恩,恩。”说的简单了,李潽听的懂。 韩绛开始扔重头了:“杨桂枝,纵其一生也不可能入宫。官家后宫有多少人,多久会对她失去兴趣呢。杨莲枝是一个替代品,但这个替代品有没有野心呢?杨次山真正想靠的是谁,总不会是史弥远的大娘子吧。” “明白了,明白了。”李潽听懂了:“一定是杨桂枝在背后搞的鬼,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这两兄弟猪一样的脑袋竟然敢来在弟的面前炸刺。” 韩绛摇了摇头:“或许是史弥远也难说。作为史弥远,杨桂枝的利用价值就是在官家还对她有宠幸的有限时间里,快速的升官,能升多高升多高。而后,杨桂枝是需要被病死,还是被意外死,我相信史弥远不会在乎她的死活。” “对,对,太对了。”李潽狂点头。 韩绛替李潽倒上茶:“兄,我有件密事和你说,咱们才是亲家,是一家人。你和他们走的别太近,他们只是利用你。现在,咱们说说对咱们真正有利的事情,这个利在权势,也在那亮晶晶的小东西上。” 亮晶晶是什么? 韩绛没解释,却放了一枚五两的小金锭在桌上。 李潽秒懂。 第四四三节 名利双收之饵 给李潽看了金锭之后,韩绛这才说到正题上。 韩绛说道:“我爹爹秘密传了消息回来,金国的真正相国完颜襄提议,两国休兵,为表诚意金国会撤退淮河以北九成半以上的士兵,也要求咱们大宋把淮南东路的士兵撤离。这事金国有阴谋,黄河大决口,金国淮河以北怕是受灾极重。” “不,不,能不打最好,这便是上上策,对咱们有好处。” 李潽才是典型的求和派,这一点韩绛早就知道。 所以一听可以不打仗了,李潽开心的不得了,他可以安心的变着法子的挣钱。 韩绛立即就说到挣钱的事情了:“淮南东路的士兵撤退,这便是挣钱的好机会。” “怎么挣?”李潽眼睛都亮了。 韩绛说道:“淮南东路的米价已经涨到了四千五百个钱一石,这还是衙门压着呢,而淮河以北已经是一万三千六百钱一石。兄可知,广南两路的米价,现在才一千六百钱一石,十倍差价,只差没有船来运,没有人去收,也没有人去搬。” 听到十倍差价,李潽眼睛已经在闪光了。 韩绛继续说:“淮河以北的粮价还会涨,涨到二十贯都不意外。因为黄河大决堤,许多夏粮被毁,秋粮没办法种,越是到冬天这粮价就越是高的可怕。兄可以打着帮助金国救灾,以图和谈的旗号,调李洱南下去广南两路收粮。” “然后呢?”李潽是想不出来这些的。 韩绛可以教他,韩绛说道:“金国平价购粮,再平价也不能少于八千个钱一石。调动了朝廷的军队,让当兵的小挣一点,再给国库上交一点,余留下来的依然是好大一块呢,至少会有三成或是四成粮食,兄是可以秘密卖给金国粮商的。” “高,太高了。”李潽听懂了。 名有了,利有了。 不仅如此,还促成了和谈,还给国库挣了点钱,自已也挣了一大笔。 这名利双收的事情,也只有真正的一家人才会给自已。 韩绛继续说道:“我不差钱,可我身边也有跟着我要吃饭喝酒的人。我要三成,给我身边的人一点挣钱的机会,其余的兄刚遭大难,身边的人怕是过的辛苦,不让人吃饱谁给咱们卖命呢?” “是了,就是这话。兄现在真是惨,赵汝愚这个可恶的家伙抄没了我的家产。”李潽心里恨,可他也没办法再报复了。 赵汝愚死了,死于朱熹残党的暗杀。 韩绛却说道:“说不定对兄下手的,另有人在。” “朱熹?” “或许。”韩绛没有给肯定的说法,只是应付了一句。 李潽恨恨的骂:“这可恶的老匹夫。” “不提他了,咱们说正事。”韩绛开始给李潽详细的讲调动淮南东路各军的计划,韩绛要的不是钱,而是把淮南东路的主力合法的调到广南东西两路去。 真正的巨利,不是这点粮食的收益,而是交趾。 一个交趾,韩绛相信未来三年,或是五年,自已这边根本不会再为钱发愁了。 在韩绛给李潽灌鸡汤的时候,暗藏在旁边屋内的刘过借杨次山、杨岐山兄弟这次意外的事件,下了一招黑手。 皇宫内,一个小宫女小跑着来到杨莲枝的面前。 作为宫里给分配的小宫女,赵汝愚倒台之后,这个分配权是掌握在吴、韩两家手中的。李家之前还有点势力,却被赵汝愚清洗了一个干净。 小宫女跑到杨莲枝身旁:“娘娘,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杨莲枝在宫内立足未稳,她也清楚自已是一个代替品,自入宫以来官家总共才来过她宫里两次,而且还有一次是杨桂枝以探望她的名义入宫的时候,官家才过来的。 所以杨莲枝有点钱就赏赐身边的这些宫女,她希望可以拉拢人心。 此时,拉拢的效果似乎出现了。 小宫女说道:“刚刚有宫里的出宫采办,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在鹤鸣楼娘娘的两位兄长让人给扔出来了。” 杨莲枝急了:“谁,可知是谁?” “这,这个不知。” 杨莲枝开始盘算了,自已虽然只是一个美人,但名义上也是新得宠的妃子,临安府有身份的人也不会没有原由给自已难堪。 除非是对方完全不知道自已兄长的身分。 或是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自已的兄长太不长眼,他们难道不明白,临安府权贵如云,招惹了临安城内势力特别大的人物。对方明知是自已的兄长,依然不留情面。 若是这样,这事就可怕了。 正在这时,有小太监来报:“报娘娘知,娘娘的两位兄长求见。” 杨莲枝的身份不够让杨次山被带到后宫来,所以她需要到前宫与后宫之间那块花园,在花厅内见自已的兄长。 杨次山与杨岐山见到杨莲枝后,杨次山不语,他虽然恨,却知道怕。杨岐山却在诉苦:“妹子,我与大兄陪着太国舅去鹤鸣楼,见到那韩家的韩绛,不由分说就被他给打了,打的二兄好……” 没等杨岐山说完,杨莲枝大耳瓜子就呼上去了。 “你们,你们若想我死就明说。韩家,韩家少君你们也敢去招惹。” 杨次山这才说道:“妹子,也不算是招惹。我们就说了一句话,我们说绛哥儿,我们来讨杯酒,不介意吧,就这么一句话。” 杨莲枝反问:“语气,可有够恭敬,听这话就不够恭敬。” 杨岐山很不服气的顶了一句:“妹子,还要怎么恭敬。咱现在也是皇亲国戚。” 杨莲枝气的笑了。 倒是她身边的小宫女在旁低语:“娘娘,依婢看来,此时娘娘应该立刻去东宫。” “东宫?” “认错。” 杨莲枝心中感慨,自已给的赏赐没白给。 当下扔下自已两个兄长不管,飞奔着就往后宫跑,然后就在当朝皇后韩青衣的宫门前直接跪伏于地,大声请罪。 此时,皇帝刚刚被请到这里来,这一切都是刘过的计。 皇帝来到这里,韩青衣有一份上疏,这份上疏是早就准备好的,选择合适的时机拿出来便是。 第四四四节 草根的杨家四兄弟 韩青衣拿的疏。 是关于两淅、两湖、两江六路,在原先减免生子钱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份官府保育的项目,其实就是官府派发保胎丸与一点点滋补品。 韩青衣正在说服赵扩:“官家新登基,怕天下万民不知,更怕有人还念旧皇。所以要立新政,为民谋求福利,必会让万民感激。也会为我大宋增加人口。我却是知道,近十年来咱们大宋人口增加的极少。” 赵扩脑袋不好,他完全不知道这种事情所带来的影响。 赵扩问:“这事叔父可知晓。” 韩青衣立即回答:“我才疏学浅,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先请婶娘帮着参谋,后又请叔父审查文章、指点,这才敢拿着官家看。” 韩青衣三十多岁了,她所说的婶娘就是钱歆瑶,叔父自然是韩绛了。 赵扩一听韩绛看过,马上问:“这事确实会让天下百姓认为朕这皇帝作了好事?” “臣妾不敢妄言,必然会。官家也可以在早朝的时候让朝中重臣一观,相信他们也会这样说。” “恩。”赵扩喜欢这话。 自已新皇登基,眼下还没有半点功绩,也没有为办点什么实事。 这事可以办。 正在这时,东宫外却传来请罪之声。 赵扩将韩青衣的上疏放在袖子里之后和韩青衣一起走了出去。有太监高呼:“何人在此喧哗,惊扰圣驾。” 杨莲枝吓坏了,一把眼睛一把鼻涕的上前:“臣妾有罪,臣妾的兄长失礼在鹤鸣楼冲撞了建安伯,臣妾来向大娘娘请罪。” 赵扩一转头,总管太监上前:“官家,有这事。几个出宫采办的人也见到了,太国舅去鹤鸣楼与建安伯品茶,有人言语上失了礼数被建安伯的家丁请出了鹤鸣楼,后续倒也无事发生。” 韩青衣此时已经上前将杨莲枝扶了起来:“些许小事让妹妹紧张了,到屋内来洗把脸,喝杯安神茶。” 赵扩却是一背手:“青衣你歇着,朕去读会书,替朕安排你的小灶准备晚餐。” “恭送官家!” 半个时辰之后,在韩青衣这里说了会话的杨莲枝回到自已宫里还有点惊魂未定。 坐下之后,接过宫女送来的参茶杨莲枝说道:“本宫待你们如何,谁能帮本宫查一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女、太监们谁也没回答。 杨莲枝再问:“是本宫待你们不好。” 管事太监上前:“是奴不敢说。” “说,本宫当你们是家人。” 这管事太监说道:“就上次,娘娘的姐姐入宫,其婢女在花园之中说了几句话,听起来有些吓人。” “小声讲来。”既然是吓人,杨莲枝就一定要听。 管事太监说道:“那贱婢是这样说:这宫里自古谁得宠,谁家在宫外便有势。韩家这半年来步步退让,定是在宫里失了势。还说什么临安第一少,也只是说说罢了,临安城内那人已经横不起来了。” 是了。 杨莲枝脑补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有些人嘴长说了些没见过世面的话,结果自已的兄长也是真傻,还以为自已真得势了。 就在这时,管事的太监又说了一句:“这话是说给娘娘的长嫂听的。” 瞬间,杨莲枝感觉后背发寒。 这是阴谋。 自已现在是美人了,可以说往前推一百年,也没有谁入宫之后这么快成为美人的。自已正在研究如何勾住官家的心,花了不少钱,也打听了许多的消息。而且在皇后面前也足够的恭顺。 有人想害自已。 因为那个人,永远也入不了宫。 杨桂枝! 一个仇恨的种子在杨莲枝的心中深深的埋下了。 杨莲枝对自已的管事太监吩咐道:“出宫去,告诉我的兄长,让他们明白韩家在临安城,在这宫内宫外是什么地位。也告诉他们我刚刚才大娘娘宫里请过罪,让他们也聪明一点去请罪,别被那个永远入不了宫的人给利用了。” “是,奴这就去。” 杨莲枝的管事太监出宫,直奔杨家去了。 杨家,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一进的小院内,也就是三分地大的一个小院,位置倒是不错,在内城的中心位置。 史弥远家不算穷,可在临安府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想买套大宅子,他家也不行。 可何况,史弥远也不会替杨家这么多钱。 杨桂枝之前不过就是一个宫女,她那来的钱买宅子。 杨家四兄弟,加上妻儿挤在一个一进的小院内,别说是厅,就是西厢都要隔成两间,否则人都住不下。 家里有仆婢,都是挤在柴房住的。 杨家四兄弟的老大杨次山与老二杨岐山正爬在床上让两个弟弟给擦药油,杨岐山在骂着:“这些韩家人还真狠,全是疼却是不见伤。” 杨次山阴阴的说道:“韩府家大业大,严州的好田都让他们家与吴家占了,若给他家当佃民吃饱都难。作工,非韩家信任的老家人,象我们这此外人只能作些下苦又挣不了几个钱的活。” 四弟杨冯山也跟着说道:“严州的学堂,他韩家的佃户、老工户、山户的子弟有些连束脩都不交,只是年节时给先生一点腊肉,而且腊肉还是韩家给准备的,我去读书却要我一年十贯钱。而且还不给发书本,要我自已抄。” 越说越气,杨冯山手上力道也重了几分,疼的杨岐山大叫。 杨冯山恨恨的说道:“今年更是可恶,吴越钱家全面接管严州几乎所有的学堂,现在学堂还分上中下,上堂是钱家大才亲自授课,听闻明年科举严州要大兴。” 管事太监到。 作为太监,他原本的名字不能用,依规矩有了新侍候的娘娘,会给他新的赐名。 杨莲枝不懂,请了皇后韩青衣给赐名。 韩青衣赐名李守德。 李守德站在杨家院内听了有一会了,听到杨冯山越说越激动,这才推门进来。 “李公公。”杨次山披上去迎。 李公公虽然只有二十岁出头,却是宫里照顾自家妹子的人,而且是自小入宫,在宫里多少也有些人脉,杨次山倒是客气的很。 第四四五节 认清形势的草根 杨次山迎杨莲枝宫里的管事太监李守德。 李守德回礼:“大哥儿,娘娘让杂家过来探望一下,这里有大娘娘的赏赐。” 李守德没有讲带来的东西交给四兄弟任何一人,而是放在了桌上,坐下之后李守德说道:“杂家有几句难听的话,四位哥儿无论是愿意听还是不愿意听,也让杂家讲完。” “李公公请讲,我们听,一定听。”杨次山代表四兄弟表了一个态度。 李守德这才说道:“这先说关系,我家娘娘与四位哥儿才是亲的,另外那位不是。那位说的有些话未必是帮你们,一个注定永远无法入宫,不可能有龙子的人,未必真心对你们好。更何况,那位今年也是三十有四了。” 三十四,这是虚岁。 实际也有三十二岁。 杨桂枝确实已经是老宫女一只了。 杨次山长躬一礼,他听得出来李守德这话是真心话。 李守德继续说道:“我是娘娘宫里的管事,正所谓娘娘之荣便是我之荣,但话说的难听一点,若是大人物看不顺眼,四位哥儿与娘娘怕是都活不了,而我呢或许还能发配草料房,依然可以苟活。” 这话出口,杨家四兄弟脸色都变的,变的很难看。 夹杂着愤怒、不甘还有一丝惊恐。 李守德又说道:“娘娘从侍御到美人,你们只当是官家的圣恩,却不知这是韩家少君的一句话。若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一问楚国公,可以直接问,他现在的身家地位是谁保下的。杂家这么说,不敢对楚国公有半点不敬,只是让你们明白,这临安城内谁家是你们惹不起的。”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李守德又说道:“原本一个要拼上命巴结的人,却被你们得罪,真的是和富贵过不去。言尽于此,四位哥儿好自为之吧。”说完,李守德也不管杨家四兄弟的挽留,或是再问什么也不回答,径直离去。 李守德一走,杨次山就赶紧穿衣服。 “你们待在家里,我去楚国公那里。” 楚国公是李潽的新封号,因为他的父亲被追封为楚王。 话说其父李道是位英雄人物,早年追随宗泽,后与岳飞大战金军多年,可谁想儿子却是这样的草包一个,女儿更是疯婆子。 杨次山到,李潽还是在二道门迎了。 四条好够,这是李潽给杨家四兄弟的定位,但这四条狗不怎么听话,现在好了。韩绛这皮鞭是带刺的,让这四兄弟也见识一下什么叫权势。 宫里的事情李潽也听说了,在李潽心中杨莲枝还算是一个聪明人。 知道应该在什么时间去作正确的事情。 杨次山见到李潽之后把自已位置摆的很低:“国公,今天特来求教。” 杨次山为什么来,李潽知道是为了韩绛的事,但具体来干什么他猜不出。 花厅奉茶。 杨次山在李家的仆人退到外面之后开口说道:“国公,今日之事是在下孟流了。” 李潽摇了摇头:“说的好听一点是狂妄,说的难听一点是活腻了。” 这话就是真难听了。 不过,李守德也是这么说的。 杨次山赶紧站了起来,长身一礼:“请国公救我。” 李潽捧着茶碗慢吞吞的品了一口茶,却没有让杨次山直起腰来,杨次山有心求人也不敢不恭敬,只能保持着弯下腰的姿势。 李潽过了好一会才放下茶杯,伸手虚扶:“你起来,这事你让我也很为难。” 杨次山很震惊,但同时也怀疑是李潽在敷衍自已。 李潽说道:“平原公作事,就事论事,谁得罪了他基本上到不了下个月就见真章,是缓和还是见死活,肯定有个眉目。在之前,我家妹还是大娘娘的时期,在临安城我见平原公也要恭敬几份,宫里太上太娘娘才是最大的。” 杨次山懂,他明白这层关系。 临安立都是高宗朝的事,太上太娘娘是高宗的皇后,别说在后宫,就是在朝堂上都有巨大的影响力。 李潽接着说道:“那时,赵汝愚想扶魏王上位,我李家有心无力,韩家与赵汝愚拼死相争,最终两败俱伤,韩家以朝堂上的退让换到了赵汝愚扶当今官家登基,可这才多久。平原公人都不在临安,赵汝愚与其党羽下场如何?” 杨次山的脸色变的很难看,因为他是一个小人物,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李潽抬头望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依本公所知道的,韩家对付赵汝愚的计划至少在一年之后,可因为我被赵汝愚陷害落难入了大牢,我妹子找到韩家绛哥儿,绛哥儿义气,韩家再退,换到了周相公、葛相公、洪相公等人相助,这才让我李家有翻身的机会。” “你算什么东西。” 李潽的语气变的严厉起来:“莫说你妹子现在的美人是绛哥儿给的,就是你妹子身为皇后,让你家死光,你以为谁能护得住?官家会护?笑话。” 李潽不相信赵扩有能力护着谁。 否则自已下狱,赵扩就能救自已出来,可事实上赵扩无能为力,还是韩家出的手。 李潽轻轻一拍桌子:“你自已去打听一下,史弥远见到绛哥儿,那腰弯的有多深,我今天只告诉你一句话。你记住了,绛哥儿打你,是爱护你,打你是教你作人。他若不打你,你自已想想吧,绛哥儿办事,不动则已。动……你家便不在了。若不懂,去问问临安城这一年来,有谁家没了。” 杨次山听完这话已经是满头大汗。 临安城这一年时间,一共有十九家没了,其中有三家算得上是真正的权贵。 其中以赵汝愚、镇安侯爵位官职最高。 全部是韩绛的手笔。 李潽摆了摆手:“你去吧,接下来怎么作,自已长点心。” 杨次山那敢就么离开,直接跪在地上:“请国公救我。” 李潽心说,我拿什么救你,韩绛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这种摆不上台面的小人物也值当被韩家惦记着,你也太把自已当回事了。 李潽想了想后轻轻一摆手: “说了,打你便不会再为难你,回去吧。” 第四四六节 负荆请罪 李潽已经让李次山回去,可是杨次山没起来,再次恳求:“请国公救我。” 李潽很满意这个效果,借韩绛的威把杨次山收拾的很服帖。这才说道:“别跪我,去韩府门口请罪,出来打发你的人越是普通,便代替绛哥儿对你这事的态度,若是绛哥儿亲自出来,你们兄弟准备后事吧。” 杨次山已经是冷汗狂流。 他们兄弟是小地方出来的,自已的妹子受宠,以为自已能上天了。 结果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半个时辰后,韩府正门前跪了四个人,光着上身,背上绑着荆条。 而后,有李潽的长随到了,在正门前转了一圈,让这四兄弟看到自已,然后从侧门入韩府。 即便是这样。 韩府门依旧关着,让这四兄弟跪足了一刻钟才有一个小厮出来,解了四人身上的荆条,给每人披了一件衣服。 “四位请回吧,我家少君正在会客。” 会客只是一个借口,杨次山四兄弟那敢再多问,起身回去了。 事实上,韩绛早就接到汇报,刘过分析了,肯定是李潽让这四人这样作的。 所以刘过建议等。 果真,李潽派人过来告诉韩绛,那意思就是看在哥的面子上收拾一下得了,意思到了就放他们一马便是。 李潽并不知道,这确实是一计。 既然李潽的人到了,韩府自然要给李潽面子。 次日,杨次山便接到了枢密院、兵部、吏部的公文,升杨次山为昭庆军先锋都统制,武职正四品。杨岐山也给补了一个七品武职,一样放在了昭庆军。 昭庆军就是后世湖州的位置,这里有一支护卫临安的二线兵马。 这便是刘过的计策。 既然杨次山自已送上门来,那么升他的武职,然后找个机会送去宛城平叛,接下来让宛城那边把他按地上狠狠摩擦便是了。 这样,战败的罪过也有人扛了。 这下可把杨次山开心坏了,赶紧又跑到李潽那里拜会。 李潽心情非常好。 一来是韩绛设计让淮南东路的李洱带兵南下的事情,他和史弥远商量过之后,都认为这是名利双收的好事,而且依韩绛的计划,完全有操作的空间。 二来是,韩绛真是义气,给足了自已面子。 收拾了杨家兄弟,反手就给了一只甜枣,实在是厉害。 杨家兄弟上门来感谢的时候,李潽满嘴的客气话,却是有一句没一句把杨次山升官的事情往自已身上揽。 话里话外都是,没有本国公给韩家递话,没有本国公的面子,韩绛怎么可能给你们升官。 杨家兄弟那里懂官场。 此时的大宋朝堂,文职升半级都难如登天,武职随便给,因为在朝堂之上,武职贱如狗。 他们只知道,自已终于当官了,而且是大官。 杨次山在李潽家献媚的时候,韩绛正在鹤鸣楼听曲。 与韩绛一起的是留正。 第一次两在人鹤鸣楼相见到现在,身份已经有了质的变化,一切都因为留正在关键的时候逃跑了,连她女婿都对他表示过鄙视,自家女儿只差不顾父女关系开口骂人了。 留正的脸面算是丢光了。 不过,依礼节,韩绛还是请了留正坐在首位,自已在次席。 台上演的正是西厢记,韩绛编的。 登台的全是新人,都是近一年内在临安府新上位的歌女、舞姬。 一节终,换幕的时候留正问:“绛哥儿,你为何要升杨次山为都统制?” 对留正韩绛已经没什么隐瞒的,直接回答:“因为我想他带兵去打宛城,我爹爹有信回来说金国有意把邓州与唐州还给咱大宋,我想朝堂上肯定会有一战。改之先生说史弥远肯定会挣这次平叛的功劳,但我却认为这事可能还会有变数。” 留正一听就懂了。 这是让杨次山当一次运输队,顺便再当一回败军之将。 留正这只老狐狸摸了摸胡子,心中一盘算:“其实,把饵放的重一点。” “如何?” 留正靠近韩绛:“我听我家姑爷说,你手上有一个人,完颜家的女儿,是当今金国皇帝的侄女?” 韩绛点了点头:“严重怀疑,但却没办法证实。应该是完颜允中的女儿,先说明,只是怀疑。因为我不打算审这小丫头,一但从她嘴里说出她是谁,这事才是真麻烦,眼下她暂时给安居在桃花岛上,那岛四周有是明州军港,管的极严,她自已也不知道自已在那里。” “恩,她说她是谁,一但走漏风声,只要杀了她。不杀,却有更大的用处,但也有非常大的危险。” 留正确认这事之后给了韩绛一记:“让方图的人在宛城重金悬赏,谁找到藏匿在民间的某个金国贵女,赏千贯。然后没找到,赏赐再往上加,三千贯。再没找到,再加。” 韩绛没听明白:“老留,你的意思是?” “史弥远是一个贪婪、自私、阴狠的小人。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把人找到然后送回金国去,以得到金国的好感。” “恩。”韩绛倒是没想到留正对史弥远也作了研究。 留正又说道:“前一条是真悬赏,后一条就是民间传闻了。传闻,金国在宛城败退的时候,将一笔巨大的宝藏埋在某处,找到这位金国贵女就是为了找到宝藏的地图。” “老留,你真坏,不过我喜欢。”韩绛笑的合上不嘴。 留正却没说,很严肃的说道:“这还不够,一但金国正式把邓州与唐州的事写入公文,我就在朝堂上申诉利害,宛城的摊丁入亩有多可恶,当灭之。直接拿爵位出来作赏赐,你说如何?” “厉害。” 没错,爵位这东西能让杨次山发疯。 这种草根对于爵位的渴望会让他忘记一切危险,不顾死活的冲上去。 不用太高,一个开国男就够份量。 韩绛就问了:“那么,何时开始?” “宋金国书签定之日。” 韩绛轻轻在留正肩膀上一扶:“老留,回头你家姑爷那里,我帮你说好话。再让我家大娘子到你家姑娘那里说些好处,省得他们再骂你。” “多,多谢。”留正是真心感激。 第四四七节 余端礼的三件小事 临安、白云坊、鹤鸣楼。 韩绛答应替留正在留正的女儿与女婿面前替他说好话,留正的感激的话说个不停。 韩绛小声问了一句:“话说,你三个儿子没骂你?” 留正回答:“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恩。”韩绛心说原来如此,不过不知道的好,有些事情知道的人不应该太多,更何况留正的三个儿子虽然不是草包,但也不是什么英杰。 留正又说道:“我给你说,周相公现在是闲职了,听我一句劝。洪迈这个人刚直,太刚直,所以他不适合为相,为相者当刚柔并济,所以他能知一府,可那怕是一路转运使都勉强,或是转任御史台,那怕是掌御史台都行,千万不能为相。” “我?”韩绛指了指自已:“和我商量这事?” 留正很严肃:“不和你商量,难道我和鬼在说话,这屋里就你我二人。” 韩绛看留正这么严肃,自然也不好再装模作样说自已年龄小,当下问道:“那何人合适?” 留正说道:“左相余端礼、右相京镗。相信我,这是一步妙棋。” “留公,妙在何处?”谈到正经事,韩绛还是很严肃的。 留正小声说道:“余端礼正直,而且有心作一个好官,但他才华也就那样了。我这样给你解释,别说是你父子二人,就是李潽在朝堂上折腾,他都会有孤掌难鸣,回天无力的感觉,最多一年,他也会请辞。” 韩绛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大概是懂了。 留正继续说道:“洪迈不同,洪迈刚直却是有一个有胆识的人,他不适合成为相公是因为相公这个官职真正难的其实就一个字。” 韩绛接口说道:“和!” “对,就是和。中和朝堂,中和文武,中和宋金,一切以和为重。再说了,洪迈对你有恩,也帮助过你,将来也还会帮你,你不能踩他上位。最终,这相公的位置,还是你爹的,那怕爹在朝堂上一言不发,其实也足够了。” “明白,那么我应该怎么做呢?”韩绛开始虚心求教。 留正没解释太多:“你家史达祖就是人杰了,具体怎么办让他去设计,我只提一句,这关键在两个人,一个是李潽,他只要不跳出来反对就行,另一个是周相公,周相公的一封亲笔荐书,其余的史达祖联手苏师旦、杨大法一定会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而且两人还能小升半品。” “懂了。” 韩绛确实懂了。 留正支了一个招,既然眼下自已老爹不可能一步踩到相位上,那么在老爹向上走的过程上找余端礼来支撑朝堂,同时替老爹把这个位置占着。 同时,因为余端礼在朝堂上的无力,也给老爹上位提供了良好的契机。 韩绛回家之后立即把留正提议的这个好点子告诉了史达祖。 史达祖眉头都拧了起来。 主意是好,但操作起来太复杂。 韩家主君韩侂胄没在临安府,靠现在的力量来操办这事怕是难度要加好几倍,因为朝中有些重臣没办法请韩侂胄亲自去游说。 虽然为难,史达祖也没叫苦,只说道:“少君放心,这事门下一定用心操办。” 韩绛这才说道:“这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能去周相公府上讨要一份周相公对余端礼的亲笔荐书,再去余端礼府上让他出点血,凭什么他成为相公,这天下掉馅饼的好事怎么没有落到我头上。” 史达祖很无语。 刚才自已思考的时候,我的少君,我的爷呀。 你怎么就不说你能搞到周必大的荐书,也不说你能狠宰余端礼呢。 算了,谁叫你是少君,我只是幕僚呢。 史达祖施礼:“既然如此,那门下去研究一下具体如何办。” “辛苦达祖兄了。” 史达祖离开,韩绛这时留意到刚才史达祖坐的地方竟然有好多长头发。韩绛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去那里鬼混粘了这么多女人头发。 猛然间,韩绛反应过来了。 自已现在也是长头发。 史达祖在掉头发,而且掉的很凶。 看来用脑过度真的会秃的。 韩绛认为自已需要补一补了,立即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兴州吴家,只说请吴家帮自已摘一船核桃。 算一算日子,信到的时候也是商州那边核桃成熟的时节。 现在商州在辛弃疾手中。 韩绛自然不能写信给辛弃疾说自已要核桃,万一被人发现,这叫通敌。 接下来两天,韩绛没乱跑,自然也没上朝。 一直等史达祖把计划作好之后,认为操作成功的可能性巨大之后,韩绛才去找余端礼。 不过,韩绛没到余家,又约到了鹤鸣楼。 还是那个顶层的小包厢,这里处于鹤鸣西北角,能看到那个还没有命名的新坊正在拆,也能看到拆平了的白云坊正在动土的工地。 余端礼到。 见面之后,没等韩绛开口余端礼就说道:“绛哥儿,原本老夫也是要去找你的。” “找我?”韩绛有点意外。 “小事,三件小事。”余端礼坐下后自已给自已倒茶喝,他也不见外。 在淮南东路的事情上,他有出力,可原则是还是韩绛保了他名声与官职,调回京之后虽然是闲差,想争取一个参知政事却还是努力之中。 听到余端礼也有事找自已,韩绛便打算把自已要说的事情先缓缓,先听余端礼的事。 “余公,直说。” “恩,小事。头一件事,我知道你在白云坊肯定压了有没卖的宅子,而且是好宅子,好店铺。” 这事,韩绛也没回避:“有,肯定是有的。谁还没有点人情呢,我家有,吴家有,钱家也有,手上总是要备一点。关系真正亲近的就实话实话,关系远的一点呢我就推到还没建的新坊。” 说的真实在,余端礼倒是喜欢韩绛这种说话的方式,立即说道:“我要一套宅子,要好的,再要一间店铺。我孙儿已经定亲明年六月成亲,我现在住的地方实在太小,所以打算给孙儿买个新宅子。” “店铺呢?” 余端礼也说的直白:“替我孙女留为嫁妆,现在白云坊的店铺很抢手。” 韩绛笑问:“钱呢?” 第四四八节 嫁妆引发临近破产 韩绛直击灵魂的一问。 钱呢? 余端礼品了一口茶:“这就是第三个事了,借点钱。我家没什么抵押的,凭我这张老脸你从壕横号借点钱给我。” 韩绛给自已倒上茶,慢吞吞的开口:“其实,买宅子分期很合适。” “老夫连首付的钱都没有,老夫两个庶女出嫁就掏空了家底,现在嫡孙女的嫁妆却也不能不管,现在孙儿又要娶妻,老夫毕竟也是从二品,这脸面也要撑的。” 这番话也就是面对韩绛,换个人余端礼肯定不会说的这么直白。 韩绛问了:“余公,借多少?” “三千万钱。” 韩绛没回答撑着脑袋在想,余端礼追问:“若是为难,或是坏了规矩只当老夫没提过。” 韩绛摇了摇头:“不是,是你借的太少了,几万贯也值当你一位二品大员开口。这样吧,我给你准备二十万贯,其中两万贯现钱交给你。” 余端礼糊涂了,自已借钱没有抵押,韩绛竟然还要多给,多出十倍的给。 但,十八万贯那里去了。 买宅子与店铺,就算全款也要不了十八万贯。 韩绛没等余端礼问就直接说道:“这十八万贯,其中三万贯用来订制你孙女出嫁的全套,包括床、首饰、衣服、马桶什么的,我韩家的店铺能在其中挣到约四千贯的利润。” “恩。”余端礼点了点头。 三万贯不贵,这一点余端礼还是心中有数的。 去年,一位宗室女出嫁,连同嫁妆与陪嫁的物品,不算给的店铺、田产等就花了十七万缗,一缗就是串在一起的铜钱一千枚。 一件上上等的礼服三千缗起步,若是织金镶玉缀宝石,真的没上限了。 这也是大宋至少有五位皇帝下旨要求禁止奢华的原因。 韩绛继续说道:“再有五万贯,我韩家工匠替你孙儿的宅子装修、顺便准备大婚的物品,这钱有一成左右的利。” 余端礼点了点头,因为这也是他必须要花的钱。 新宅子怎么可能不装修,不添置家具呢。 韩绛接下来的话就吓了余端礼一跳,只听韩绛说道:“这还有十万贯,这钱花超了不用你补,花省了也不会给你。十万贯,换余公一个左相之位,若你同意我今天便去周相公那里替你讨一份周相公的亲笔荐书。” 余端礼整个人都直了。 听说过。 见到过。 也恨过。 韩家卖官卖爵的事情。 今天这事轮到他身上了,一个左相值不值十万贯,怕是韩府开出价来,明天韩家后门的小巷就能被马车堵死。 别说你是名士,别说你是贤臣,这样的机会之下,谁能不动心。 当然,有。 黄裳肯定会痛骂。 但也有比如王蔺,一边骂一边悄悄的送钱过去,而且还会加钱。 正当余端礼惊呆到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的时候,韩绛接下来的一套理论瞬间颠覆了余端礼的人生观。 韩绛说道:“余公显然是想差了,我不是要你的钱,我是用你的钱来办你的事。” 余端礼如同被电击。 韩绛这句话在他脑袋里不断的重复。 我不要你的钱,我用你的钱来办你的事!!! 这就是底限了? 错! 韩绛更神奇的一句话让余端礼差一点怀疑人生。 韩绛又说道:“余公也不用担心,这事会对你有什么影响。朝堂之上,余公若与我爹政见相左,你尽管去怼、去顶、去弹劾。一事归一事,一码归一码。我韩家在临安城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个字:信!” “言而有信的信,左相之事办成了,这事也就结束了,绝对不会有半点尾巴。” 余端礼上下牙都在打颤。 “这事,办,办!” “好,来人!”韩绛轻轻一摇铃,立即有人进来。 完整的、详细的,全套的贷款合同与代理合同已经拟定好,上面就是余府要为嫡孙娶妻、嫡孙女出嫁筹备,韩家的店铺负责筹备此事。代为购买相应的宅子、店铺,以及所需要的一切礼服、家具等等。 壕横号的贷款合同,为期五年,用余端礼的俸禄以及田产收入为抵押。 余端礼自已也在算。 自已的俸禄若成为左相,那么一年应该是三千六百贯。再加上朝廷每个给的年节赏赐,依左相这个级别一年在五千至七千贯左右。 而后,成为左相肯定会成为大学士,一年应该领到约一千五万贯的封地地租。 但这不够。 那么,韩绛肯定会给自已再加一个虚职,或是别的什么来增加自已的收入。 否则自已还真还上这笔贷款。 在余端礼签完字,用完印之后,韩绛这才说道:“你那儿子不行,作官没水平。我给他介绍个活,他在后面管着,前面找个人出面顶上就行,一年少说也能挣个三万贯左右,合法的生意,贩点布料、瓷器什么的。” 余端礼心中叹了一口气。 还是被套路了。 韩绛眼下管着市舶司,让自已的儿子去作行商的事情,虽然只是背后管着,可行商能一年挣三万贯的肯定是往外走。 那么,自已不照顾市舶司,自已的儿子就先来找自已说情了。根本就不用韩绛亲自出面。 罢了,认。 韩绛的人是专业的。 将各种不同的契约分门别类的装进文件袋中,作了标注,给余端礼摆在面前。 贷款的、购屋的、装修的、采购的……等等。 韩绛收好了这些契约,直接就奔着周必大府去了。 周必大听闻韩绛到,捧着药碗发了一会呆才吩咐自家仆人:“花厅请茶。” 韩绛到花厅的时候周必大正在揉自已的额头,听到脚步声也头抬头直接说道:“杨家那些人上了不台面,竟然还会有正四品武职,这也就罢了,这些日子听闻你请假要纳妾,老夫实在是不信,你倒是见了些人,今日怕是给老夫找麻烦来了。” “不,不,不麻烦。”韩绛乐呵呵的将一盒从鹤鸣楼打包的莲蓉点心放在桌上:“周相公,这个软,味道好。” 周必大打开盒子拿出一块咬了一口:“有事直接说,无事请回。” “想请您老写几个字。” 周必大问:“哪几个字?” 第四四九节 韩家疑似又卖官? “左相之位空着,这些日子朝堂上不少人都在争,我想请周相公推荐余端礼成为左相。就一封荐书。” 事实上,朝堂上空了的何止是左相。 朝堂上,武官当下的空缺无数,当然这个不重要,以前也是空缺无数。 而眼下,朝官缺了十一人,京官空了二十七个位置。 周必大一直认韩绛又作起了他老爹最擅长的生活,卖官。 眼下,也只有韩家有这个实力了。 盯着韩绛看了足足一盏茶时间后周必大问:“一个左相多少钱?” “不少!”韩绛竟然应了这话,周必大很吃惊。却谁想周必大拿出一堆契约:“周相公,余端礼借了我好多钱,却也给我韩家店铺与工坊挣钱的机会,我落他一个人情,顺便帮他一把,再说了我感觉他当左相挺好。” 好厚的一叠契约。 周必大不可能真的一张一张的翻看,也不可能去核算钱数的差额。 在他看来,余端礼是想请韩绛帮忙,但毕竟也是一位爱惜名声的人,不好直接送礼倒是借自家必须要采购的物件和韩绛拉上了一点交情。 周必大问:“其余的官,你没标价?” “周相公,我是好孩子,我韩家也是恢复当年名门之风的,卖官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我韩家已经不插手了。” 周必大不怎么相信,韩家卖官是有历史的。从韩侂胄他爹,也就是韩绛的爷爷辈就开始了,前前后后至少有三十多年接近四十年。 可以说,论卖官的水平,韩家绝对是当朝第一。 周必大想了一个招:“行,我写这份荐书,不过写两份,另一份是依礼当朝左相上任后次年,主持磨勘。所以我推荐你来当左相的副手,京官磨勘。” 磨勘,就是类似于年终考核这类的事情。 韩绛立即拒绝:“周相公,我没空。” “没空?”周必大笑着端起了茶碗。 韩绛解释道:“明年,我已经答应官家,临时负责流外转流内考核,这事也是大事。” 周必大脸色一沉:“韩绛,流外转流内,从来没有定其考核这一说。比起寻找的卖官卖爵,这流外转流内却是一桩大生意。” 流外,就是指九品之外,称为流外品。 流内,就是一品至九品,是正宗的官。 虽说有些流外的官比七品官的职权还大,但毕竟是没有品级的,谁不想由流外转流内。 周必大自然就认为,韩绛是盯上了卖官的大机会,所以眼下才不管朝堂上那些空缺之争。 韩绛肯定要自证清白,马上说道:“周相公,您老看这样行不。流外转流内,您老为主官,我为副官,但考题要我出。这事绝对公正。” “当真?” “十成真。” “依然不是十分相信,老夫还是那个条件,你答应了老夫就写荐书,不答应就算了。” 周必大有自已的考量。 磨勘是大事。 国之大事。 别说是余端礼,眼下就是他来主持,以今年这种形势下他都扛不住。 但韩府却能。 韩府卖官有手段,所以对官员业绩造假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最最重要的是韩府能镇得住场面,同时只要韩绛出任这个副职,也就断了每年磨勘最大的漏洞,韩府不会出手帮这些人搞鬼了。 韩绛与周必大足足僵持了一刻钟。 无奈,韩绛只有答应:“好吧,这事我答应了。” 韩绛很难受。 周必大虽然要辞官,要自请降职,但只要人在朝堂一天,这影响力依然是巨大的。 就象是韩侂胄。 你管我是几品官,只要我开口就能影响朝堂决议,这便是力量。 傍晚,回到韩府之后韩绛一脸的不高兴。 史达祖迎了上来:“少君,说两个事。” “达祖兄,你说。” 看韩绛脸上不怎么高兴,史达祖把自已要说的事情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今年夏收,严州多地丰收。但比起牛头庄子的收成,丰收也变的寻常了。韩渊与韩桐写了文书,当下的府里掌家的是少君,大娘子说话自然也是有份量的。全严州推行新的桑基鱼塘以及新稻田术,大娘子批示要花很多钱。” 原本史达祖想说的是,少君,你家大娘子要玩命的花钱,这个很可怕。 正因为看到韩绛脸色不太好,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韩绛没表态,问:“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事是,咱家的工匠在钱府工匠的帮助下,已经完成了水利织机。吴家的工匠不服,认为这不公平,所以他们自已谈,合力改进,而后分赏金。眼下的问题是,虽然成了,可最多使用十天就要换轴,大娘子又批了好大一笔钱。” 韩绛听完之后笑了:“我说达祖兄,你什么时候管府里的钱粮支出了。” 史达祖很平静的回答:“我虽然不管钱粮,但我却知道木秀于林。” “什么意思?” “趁现在,水利织机的事还没有传出来,连人带机器运走。这事让临安府知道,怕比咱们稻田养鱼还吓人。而后,放缓推行新稻田法,每个庄子先按四成来,只说是尝试,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咱们已经准备全面推行新农术。” 必须承认,史达祖的想法是正确的。 他关心的不是钱,而是这一件件虽然花了无数钱,却是成功之后变成聚宝盆的新技术。 严州那边的工匠情绪上已经几乎是疯了。 原本需要人一推一拉的织布,现在变成了靠水利来织,速度快了几十倍,这个实在是有点吓人。 要知道,临安城每一个权贵家里有稻田,都有织坊的。 韩绛点了点头:“就依达祖兄你的意思办,可是严州不能没有织业?” 史达祖很严肃的给予自已的建议。 “留下精工。水利织只能织麻布,眼下还只能织粗麻布。但相信用不了半年时间就能织细麻布,丝织对机器的要求太高,没有两年时间不可能。所以严州放弃织麻,全面改成织棉与丝织品的制作。” 韩绛非常认真的思考了史达祖的话。 有理。 看看四周,这里还是前院进门前的空地,韩绛向书房方向一指。 “换个地方谈吧。” 第四五零节 少君,正经点。 韩府前院。 韩绛示意到书房继续谈:“走,这事要商量一下。这个家还是我掌的,我家大娘子要钱更在意的是新技术。她是不会想到有时候新技术也会给家里带来麻烦,这事也不用让她知道,咱们拿一个规矩出来之后我去吴家、钱家说这事。” “少君英明。” 进了书房,韩绛先把周必大的荐书拿出来:“周相公的荐书,不过周相公也顺道给我找了点麻烦,非我要参与明年的磨勘。” 史达祖打开荐书查看,他要看荐书的推荐力度。 周必大还是给力的,这推荐的力度很大。 看过周必大的荐书后史达祖说道:“磨勘也没什么,周相公想借韩府的势稳定朝堂。那么少君也可以借这个机会让一些不长眼的人知道些厉害。门下不明白的,这事应该是好事,少君为何苦恼?” 韩绛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月色:“算一算日子,明年春天西湖的风景一定不错,西山别院的观景台应该建好了,我想我的人生应该在西湖边多读书。” 史达祖脸黑了,沉声说道:“少君,正经点。” 韩绛转过头:“流外转流内大考,事实上只需要三天时间,而后组织人阅卷给分数,选优秀者给予名额,前前后后半个月足够了。但磨勘却不同,没有三个月折腾根本不会有结果。我其实是想去交趾亲眼看看。” 这话说的史达祖能够理解。 交趾的产业规划怕是没有人能够比少君更强的,若是韩绛不去也没什么。 刚刚占领的地方,初期还是能农桑为核心,再加上独有香料以及木料贸易,头两年以求稳为上,也是没有问题的。 除非…… 史达祖问了:“少君,拿下交趾之后,还有下一步的行动?” “有,但也不是必须的。太急了不好,时机还不到。既然达祖说磨勘是也好事,那么我就安下心来把事情办好。” 看韩绛没再坚持,史达祖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好。” 眼下,交趾城连城外一百里的草都没摸到呢,韩绛已经在思考分配利润了。史达祖也没感觉意外,毕竟李洱主力南下,这真正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说完当下的事情之后,史达祖拿出一份名单:“市舶司我把施康年进了户部,在钱的事情上他会助少君。接下为三财司,我思考了良久想请赵康同叔侄二人重新回来,这二人谁也不偏,是绝对的忠君派。” 提到这对叔侄,韩绛特意问道:“之前,他们忠的是太上皇,现在他们忠的是谁?” 史达祖摇了摇头:“不知道,猜不透。” 韩绛就不明白了:“既然猜不透,为何认为他们可靠?” “正因为猜不透,所以才可靠。” 这是什么鬼理论,韩绛真的无法想通。 史达祖倒是解释了:“那么少君帮黄裳是什么原因,黄裳是谁的人?” 问的好。 韩绛倒是懂了。 这种不偏不向的人,他们是稳定朝堂的关键力量。 史达祖又解释道:“主君眼下是要走名臣之路,所以需要这些人。少君走的是路,将来的时候这些人也老去、故去,也影响不到少君。” 韩绛问:“达祖兄,你呢?” 史达祖没有立即回答,走到窗边看着远方,过了好久才回答:“曾经年少时,我喜好诗词。初试考场我意气风发,认为我也能作大事业,或许能成为一代良臣。我或许没有能力收复失地,却也能守住大宋这残破的半壁江山。” 韩绛默默的听着,这或许是史达祖第一次谈人生,也是唯一一次。 史达祖长叹一声:“后来我变了,因为无法考中,在韩府当了幕僚,负责起草机要文书与出谋献策。自从见识到韩府的权势之后,我变的骄傲蛮横,也开始忘记自已年少时的想法,接收礼物,临安城权贵眼中,我是共为奸利的小人。” 提到小人,史达祖却是笑了:“我自问,诗词也有天赋却融不进临安这里文人的圈子,并非我文采不够好,而是因为我是奸谋之客。” “过去了,现在我又想恢复中原。话说论谋,刘过强我数倍,他是大谋之才。论治,刘仙伦也高于我。但论朝堂,我比他们强,论诗词的话,怕是谁也不服气谁。” 韩绛这才开口:“达祖兄,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信任你?” 这话说的,史达祖确实意外。 他问:“为什么?” 韩绛回答:“我这个人其实很简单。我相信有两种人可信,第一种是极孝的人,那怕作恶多端,只要极孝,便可信。第二种是念旧的人,特别是对自已发妻一生一世的人。人心里,其实只能装下一个人。” 史达祖很意外。 韩绛这番话让他很意外。 他原本以为,自已在韩府当幕僚多年,韩绛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信任自已。 韩绛也走到窗边,站在史达祖身旁:“我也说几句心里话。刚才提到,人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我却娶了三个,别反驳。影和彩是我到了这里后认识,并且知道名字最先的人,在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 “恩。”史达祖没怀疑,因为韩绛没把彩和影当妾,这一点韩府上下的仆婢还是有眼睛能看得清的。 韩绛声音变低了:“接下来的话别传出去,我就给你一个人说了。” 不用史达祖许诺,韩绛直接说道:“我的老师是吴越钱家子弟,这是真的。老师无后,老师曾经说过,若有孙女就嫁给我,这也不算是真正的原因。一见钟情,这话有点假,不过我挺喜欢大娘子那傻呼呼的样子。” “还有,我想做的事情,除了她之外,我不会再娶其他人,因为任何人都和她没办法比。” 这话就不需要韩绛再详细说明了。 史达祖也不是寻常人物。 他懂。 钱家,吴越钱家,曾经的吴越王。 当下,论学问、匠学、医学、农学等等,钱家不争朝堂之后,确实是最顶法的学术之家。 观天下,各大族、无论是权贵还是平民,以韩绛想要做的事情而论。 就算是大宋公主给钱歆瑶提鞋都不配。 :。: 第四五一节 皓桁兄的第二春 韩府,韩绛的书房内。 韩绛转过头来:“达祖兄,大娘子要钱,要多少都给她。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我没有时间天天陪着她,我要恢复中原,这天下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人是我一生的死敌,我和他不可能共存于这片大地。” 史达祖点了点头。 他知道韩绛说的是谁。 韩府最高机密,韩府最大的敌人。被称为天降之子的铁木真,这天下新一代的雄主。 史达祖开口了:“少君,听我一句劝。你不可能不给家里添人,但这人选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我懂。” “不,少君你不懂。之前同卿哥儿劝你娶翟家姑娘,这是为了增加你的势力,可以称之为结盟。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意思是不同,少君再添人不是为了结盟,而是为了平衡。” 平衡。 这次换到韩绛不懂了。 史达祖也没有再解释:“少君,现在说这个还早,这事至少在三年以后,或是五年后。到时候不用我讲,刘改之估计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正如你推动了钱家与吴家结亲那样,可能你都不知道的时候,人选已经定好了。” “他……” “敢!” 韩绛想说,刘过他敢? 史达祖很肯定的告诉韩绛,刘过还就真的敢。 韩绛不失尴尬的微笑了一下,立即转换了话题:“话说,我岳父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史达祖哈哈一笑:“或是花前月下,或是刀光剑影,或是伏案忙到连饭也吃不下。” 事实上,史达祖猜对了,也猜错了。 此时,秦州城。 钱皓桁正坐一处大宅的花园旁的小屋内,面前堆满了各种卷宗,身旁有一个女子正在帮着钱皓桁分类卷宗,还不时的和钱皓桁讨论上几句。 所以说,钱皓桁确实是花前月下有美人相伴,也确实是工作忙到连吃都顾不上吃。 陪着钱皓桁的是吴家姑娘。 蜀地第一才女可不是白叫的,诗词什么扔到一旁,在见识上也有超凡的一面。 钱皓桁将一份方案写完递给了吴家姑娘,也就是未来钱歆瑶的后妈。 “帮我看看。绛儿有句话说很对,税收不仅仅是为了增加国库的收入,同时也要起到调节社会矛盾,平衡贫富差距的职能上。临洮这一带简单的用摊丁入亩不合适,所以我修改了方案,首先要保证最低层的人有温饱,也要保证各族长老阶层的生活品质。” 钱皓桁不愧为钱府嫡长孙。 他对学问并不是简单的拿来主意,而是加上了实际的运用,以及自已的判断。 吴家姑娘接过细细读了起来。 读到一半,吴家姑娘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临洮与宛城有不同,这里许多人都没有使用钱的习惯,那么在不用钱的情况下,如何衡量一个人的财富值,用羊吗?或是马。” 钱皓桁用力的拍了拍自已的脑袋:“对,对,说的对。” 吴家姑娘又翻出一本书,这还是钱皓桁自已写的,内容来自韩绛。 吴家姑娘指着书说道:“发展工商业可以提高财富值,制约工商业的核心词就是流通。货物的流通靠的路,货物的转移靠的是一个标准的价值,也就是钱币。而后是交易手段,这也与钱有关,是以物易物,还是用钱币购买。” “再有,便是衙门的态度。再加一个根源,农才是天下的根本。没有农,民也没有钱,所以什么政策先放一放,不如先兴农。” “恩,恩。”钱皓桁猛点头:“只是,我钱家的农师对西北这苦寒之地的农业并没有太多的研究。容我想想,应该怎么入手。” 作为文官最大的,也是最有才华的官,钱皓桁感觉自已压力山大。 偷袭的临洮之后,临洮之地原先的规矩全部被推倒,现在重建一个可以在未来至少十年都不能大变的规则,钱皓桁清楚的知道,绝对不能用一套理论强套在临洮,一定要因地制宜。 吴家姑娘替钱皓桁倒了一杯水:“桁郎,是否考虑混居。” “混居。让我想想。” 吴家姑娘的提出的混居,就是让汉民与番民联合建村,这样可以互补。 但问题也有。 临洮的汉民数量比例太少。 兴州这边迁移过去的话,不利于保密。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原本距离只有不足一尺的钱皓桁与吴家姑娘飞速后退,钱皓桁顺着墙角将一根绳子轻轻一扯,一道纱帘便从房梁掉落下来将这个花厅一分为二。 在花园之中的仆从与婢女也站在花厅外。 来的人不少。 仆婢们走到廊前便停下了,只有三个妇人往花厅而来。 三人进了花厅,谁也没说话,一个年长的妇人伸手揪着吴家姑娘的耳朵就这样把人牵走了。 吴家姑娘的婢女都低着头跟在后面。 帘后的钱皓桁别说出声,连头都没敢抬,只当自已不存在。 离开花园,三个妇人停下了脚步,吴家姑娘低着头。 这个三个妇人分别是吴扩的夫人、辛弃疾的正妻冯氏、以及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鹤翎。 吴家大娘子黑着脸,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骂人。 倒是鹤翎笑着说道:“在我们那里,若是看对眼了,长辈们没是不反对,搬到一起便是了。” 辛冯氏看了鹤翎一眼。 鹤翎掩面而笑:“忘记了,我也是临安住过多年,这六礼没成却私会情郎确实是失礼。这话倒是吴家妹子怕是心中想念的很。” 鹤翎的意思就是笑话吴家姑娘恨嫁了。 不过也难免。 放在这个时代超过二十岁就是剩女了。何况吴家姑娘已经二十多岁。 更难得的是,遇上了两淅大才子钱皓桁。 失礼是因为吴家是高门大户,宋时女追男不要太常见,特别是象钱皓桁这种优质资源,而且还没有要求女方嫁妆数量的,更是珍奇品种。 辛弃疾的夫人辛冯氏是这事女方的牵线人,这时开口说道:“吴家为难的怕是因为这事是韩家作中,怕有阴谋。” 鹤翎接了一句:“怕什么阴谋,是吴家的男人太小家子气,吴家的老太太老了,糊涂了。” 第四五二节 还有谁? 鹤翎说吴家的男人太小家子气,吴家的老太太老糊涂。 吴家四子吴扩的夫人听到这话也不好接话。 她懂。 吴家子弟之中有些人对朝廷充满恨意,甚至有人说过,等那天朝廷发下六道金牌把吴家招到临安,然后吴家也只能高喊一句:天曰昭昭。 但吴家老太太,也就是吴璘的夫人却一心忠于朝廷。 吴扩的夫人突然说道:“吾儿,此时应该到了归德府了吧。” 这话一出口,没有接话了。 归德府,是金国淮河以北的重镇。 和吴扩的儿子一同去的还有一人,辛稏。 辛稏是辛弃疾的三子。 原本辛稏在临安由叶适保举,出仕途直秘阁,而后熬上半年可以再给一个实职,外放到某个县当一个提刑官。 直秘阁是不需要参加科举,属于秘书省的一个荫恩的小官。 辛弃疾在临洮挑了这么大的事,全家自然搬到了临洮,留在老家是等着朝廷派人过来全部抓拿。 这次辛稏与吴瞩前往归德府,就是希望参与到刺杀胥持国的行动当中。 眼下,杀胥持国的队伍已经增加了十九支。 金国控制的区域内,你若没有派人去参加刺杀胥持国的行动,你都不好意思再说你是规模大,有地位的义军。 不,这已经不是刺杀。 而是明着宰。 大名府南,距离范县还有半天路程,这里原本河沟纵横,因为黄河决堤的影响,这里许多地方都是烂泥路。 胥持国的行程慢了许多。 毕再遇刚才和孟宗政打了一架,因为他们同时发现的猎物,要一争谁先出手,结果打到一半,孟宗政的弟弟跑了过来:“二兄,二兄,别打了。东边来了两只人马,西边来了两只人马,北边来了两支人马。” 孟宗政停下了,原本他们是埋伏准备袭击的。 立即放出哨探。 结果这一打听,结果很悲剧。 原本的刺杀胥持国在所有人看来都是非常困难与艰巨的任务,许多人都是抱着必死之心,作好了一命换一命的打算。 眼下,除了负责救助与撤退的方图在照顾粮草与伤药没到,其余人都到了。 东边的瞎狗与河北、山东义军总瓢把子柯阿大。北边是太行山义军牛三刀与太行山另一只规模较大的义军。而南边则是毕再遇和孟宗政。 从西边过来的是出来最晚,跑的最快的辛稏和吴瞩。以及河东义军杨天行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小义军也带人来了。 而后,许多难民之中的豪杰之士也涌向了这里。 最先有反应的不是这些围猎者,而是范县的守军,一千金兵骑兵、三千外族步兵杀了过来。 这四千兵马让义军们很紧张。 被包围在一处低洼地的胥持国抓着一把金叶子高喊:“保下本相无恙,重赏千金。” 孟宗政,独自一人上前。 身边亲兵将一只包布交递向他,孟宗政伸出手,亲兵将布包打开一角露出一只刀柄,孟宗政一边抽刀一边向前走,这刀长五尺七寸,刀宽四指,刀身三层,刀刃精钢覆土烧制。 钱家铁匠引用韩绛的建议,为孟宗政量身打造,非猛将不能驾驭。 刀身全部离鞘之后孟宗政双手一握,长啸一声:“儿郎们,随我冲杀。” 孟宗政不是傻,也不是糊涂。 一百孟家儿郎敢对战一千金军骑兵,因为这里全是烂泥路,骑兵在这里非但发挥不开还会处处受制。 一百孟家儿郎用的是长柄刀,白腊木杆再加一层竹片,最外层外的是藤皮。 三尖两刃刀。 上战场才将刀头与刀杆装配在一起。 这武器毕再遇是头一次见。 最初的刀杆用的枣木,后来苗民、瑶民、部分壮民加入宛城军之后,他们给重新制作的更好用的刀杆。 一百对一千。 一百步兵对一千骑兵。 包围胥持国的义军七成以上都是乌合之众,些许豪侠单打独斗或许很强,带兵冲阵他们不行。 第一个照面。 孟宗政一记挑斩,连马带人给划开了,骑在马上的金军武官胸口里的五脏肉眼可见。 挑斩之后转身一记力劈。 第二的金军骑兵连人带马整个劈成两半。 孟宗政背后的孟家儿郎还有一百多步远呢,他没回头,也没停下脚步,一路往里杀。 当孟宗政砍到第五个人的时候,只见一个七尺开外如铁塔的汉子发狂风一样冲了过来。 孟宗政的好友,扈再兴! 原本一个可怜的熊孩子,在家里四处打架,有那么一天遇上孟宗政,孟宗政没打过他,他也没把孟宗政怎么着。 接下来的日子,孟宗政就天天管他吃肉喝酒,一起打架,就这样留在了枣阳军中。 扈再兴原本没有参加这次行动,因为太熊。 这些天趁刘仙伦等人没盯住他,带了一包饭团子就这么偷偷跑出来找孟宗政了,正好遇到孟宗政对战金军骑兵,拿着韩绛叫人特别给他打造的一对根本不是正常人使用的开山巨斧就冲了过来。 正在冲杀的孟宗政万万没想到扈再兴会出现在这里,趁他愣神的眼见面前一片红,扈再兴高喊着:“谁敢打我兄弟,那一个,敢!” 一边喊,一边砍。 完全就是一辆人型重装坦克,凭一人之力就把在泥泞之中发挥不出马力的金国骑兵砍了一个对穿。 杀到金军骑兵背后,扈再兴回头看看。 一百孟家儿郎借着扈再兴这冲锋的势已经占了上风,扈再兴提着斧头往远处看,那里三千金国外族步兵正在往里跑,似乎是要救援金国骑兵。 金国的步兵基本上都是外族,以汉人为主。还有辽人与渤海人。 扈再兴飞奔着过去,将两把斧头交在左手,右手揪着带兵的将领:“你是汉人,你帮着金人打汉人,我打死你。” 这就么,一斧背把人敲死了。 扈再兴的视线扫过,这些原本就是打酱油的垃圾范县守军无一例外的感觉背后发冷。 扈再兴斧头指过所有人:“还有谁,要打我兄弟?” “还有谁?” 这还有谁三个字在这荒郊野外回声不断。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五三节 意外的战俘 义军看清了,金军也看清了。 一个七尺往上的大汉,赤着上身披头散发,还光着脚,手持一对巨斧就在金军步兵阵前,吓的金军步兵纷纷将武器扔在地上抱头跪下。 一义军文士用随身的笔记下。 有豪将,战,被发肉袒徒跣,挥双刃奋呼入阵,人马辟易。 金军骑兵死伤过半之后,降了。 金军步兵,死主将之后,降了。 有人过来收容降军,扈再兴却提着斧头往南边一指:“范县空虚,随我夺县。” 呼拉拉。 义军有七成以上都跟着扈再兴往南去了,这里距离范县不到三十里。 孟宗政走了。 毕再遇也跟着往南去了。 辛稏对吴瞩还有牛三刀等人说道:“要不,咱们北上打大名府吧。” 杨天行在旁问:“咱们不是来杀胥持国的吗?” 辛稏说道:“孟兄弟肯定是打了范县然后开仓放粮,救助灾民。但范县是小县,粮食肯定不多。所以咱们活捉了胥持国,让金人交赎金,先给三十万担粮食。金人肯定不同意,然后大名府是大城,一定会发兵,咱们埋伏一下。” “可有把握?” 辛稏说道:“我爹得到一本兵书,后经我爹爹改良。针对眼下的情况有办法,咱们的胜率超过七成,可能会有死伤,让怕死的先离开。” 杨天行一抱拳:“没请教这位哥儿府上是?” 吴瞩替辛稏回答:“这是幼安先生三子。” 别人不敢报名,辛稏不怕。 自已的爹,已经发了檄文,挑明了和金国要对着干。 他出来之前,他爹爹辛弃疾已经告诉他,别怕事大,最多咱老辛家一门死光,却也要让金国知道咱汉人骨头有多硬。 辛弃疾给他说这话,就是让他背上杀胥持国的事。 万一金国报复,冲他辛弃疾来。 这样便减轻了金国境内各义军还有宛城的压力。 杨天行把自已的刀抽了出来:“既然这样,老哥哥我抢功了。”说罢,杨天行招呼自已的人杀攻打胥持国的卫队。 只有几百金军,杨天行有信心自已可以打下来。 辛稏一抱拳。 杨天行去攻击胥持国。 牛三刀没去,这是面子问题,杨天行没有求助他就不能动手。 牛三刀一半人马随辛稏去找埋伏的位置以及提前作些准备,另一半人马替杨天行压阵,万一有闪失,自已的精锐可以去相助。 其余的义军也懂规矩,在一旁摇旗呐喊壮声威。 另一边,大约了四更天的时候,扈再兴攻城。 攻城,宛城军有新武器。 组合式床弩,他们带了两架,原本不是攻城用的,是用来远距离对付胥持国的。 床弩前端有五斤重的炸药包。 只需要两发,合计十斤的炸药包便可以将城门炸开。 空虚的范县根本就不需要攻打,只要炸开城门便已经成功,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挡住扈再兴这人形坦克。 天亮。 胥挂国给关在笼子里,木笼就吊在了范县城头。 有文士高声念着一份关于胥挂国的三十六宗罪。 金国,汉人当官很多。 牧一方百姓的,普通人也不会恨。 对于眼下在金国的汉人百姓而言,金有不仁之恶,宋有失政之罪,都不是好东西,谁能自已安定的生活,谁就是好官。 但胥持国这样的汉人,为金人作官,却干着欺压百姓的事。 不能忍。 金人的统治过于残暴,范县被攻破的当天,城内的金人官吏基本上都被拉到街上活活打死,金人的小贵族们被抄家。 金人贵族家的女眷头上被绑了草绳,标上了价格。 就在范县。 毕再遇发现了一件有巨大军事价值的情报。 一群草原上来的难民。 毕再遇和孟宗政把这些人全部转移到一处秘密的院落。 毕再遇对孟宗政说道:“若咱们是义军,这些人杀了就是。但咱们不是,我感觉北边有事。要问问,问详细了。” “恩。”孟宗政懂,也支持毕再遇的说法。 一打听,这些草原上来的人竟然还是一个部落的。 为首的男人说道:“草原上要开始乱了,各部落经常在打仗。我们凑不够出征的盘缠与军械,只能卖儿卖女,但这样还不够。我们只能逃,听说你们南人生活的好,我们来讨个活路,结果一路逃到这里,遇上了洪水。” 孟宗政把毕再遇拉到背后,亲自上前:“我给你们先准备一点吃的。” 说完,孟宗政就拉着毕再遇离开了。 而后,几个宛城的士兵带着一些食物过来了。 草原上的人好多天没吃过饱饭了,吃饭能拉近人的距离,吃饭的时候这就开始聊天。 宛城的士兵是经历过诉苦大会的。 一番诉苦,再讲述一下眼下生活的好。 草原上这些人话更多了,眼泪哗哗的开始讲述大部落压迫小部落,草原上的贵族把低层牧民不当人的种种苦难。 院外,毕再遇听的一愣一愣的。 当毕再遇听到草原上这些逃难的人发毒誓,要在宛城用性命保护新生活的时候,毕再遇看孟宗政的眼神变了。 这他喵的是什么妖法。 几句话,这些人就投诚了,而且还献上了他们所知道的草原各部落情报、地图、草场分布、水源分布、行商路线等等,一系列金国下功夫都打听不到的情报。 “宗政,我怎么就不看懂了。” 孟宗政看了毕再遇一眼,一副你这没见过世面的眼神,而后才说道:“咱家绛哥儿三大安民策之一,你新来的不知道很正常。” 韩绛三大安民术。 头一招,诉苦大会。 第二招,每三天一次的晚上识字学农听故事大会。 最后一招,每月一次,全村讨论如何过上幸福新生活,齐心协力共创美好议事大会。 每月这一次,无数贫富都要参加。 贫要勤、富有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富起来的人要带动其他人过上幸福美好生活,便是每月一次会议的核心思想。 比如,眼下宛城就有富户开办工坊,传授知识给贫苦无依的贫户,并且提供足够的工作机会,而后衙门便会核定工钱、劳动保障等等。 这便是幸福新生活会议的最直接效果。 第四五四节 金国对宋使的施压 关于宛城的许多事。 孟宗政却没给毕再遇讲,在他看来毕再遇是新入伙的,还没有功劳呢。 更何况,宛城军上下还没有完全认可毕再遇。 宛城军代表着一种新生活。 两天后,金中都。 金国皇帝紧急招见,但名义上却是御宴宋使韩侂胄,并且安排了金国有身份的重臣坐陪。 韩侂胄在进入金国皇宫前虽然什么情报也没有。 但韩侂胄会猜。 宴会什么的全是屁话,无论是在金还是在宋,在皇宫之中摆宴会请使节都是借口。 肯定有事。 韩侂胄深信,肯定是让金国皇帝感觉头疼的事。 那么按照这个方向猜。 黄河大决堤引发的一系列麻烦,金国的粮食不够吃了、灾民出现大规模民乱、或是发生瘟疫。 不! 韩侂胄摇了摇头,金国皇帝可不是大宋皇帝。 这家伙没那么爱民。 那么就有可能是辛弃疾、或是宛城。 韩侂胄入宫,并没有立即被带进正殿,而是被带到了偏殿。理由是皇帝小宴。 可偏殿别说是美食,连摆盘都没有。 摆盘是宋的规矩,就是摆着好看,却不吃的食物。金国也学来了这一套。 御宴,没有乐队、没有舞姬,没有酒。 看来,肯定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韩侂胄依礼节先问安,然后全套礼节下来之后,有金国的太监吩咐上茶。 总管太监还很有理由:“宴会还在准备,今晚是大宴,这茶却是从临安西山的茶山采购的,一斤茶八两黄金,听闻只有两个山头上一共不超过三十六株茶树所采。这茶树传闻是当年隋帝东游苏杭亲自栽种的。” 茶送到了韩侂胄手边,韩侂胄一看茶碗,再闻那散出来的茶香。心说:这不就是自家西山茶园的茶嘛,自家儿子给这茶起名龙井。 还说是隋帝亲自挖了一口井呢。 这鬼话骗谁也不能骗自已,那茶园自韩侂胄亲爹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那井确实很老,差不多有四十五年左右,是自家茶农挖的井。 揭开茶碗,韩侂胄再看茶叶,品了一口后非常肯定,就是自家的茶。 一斤茶八两黄金,这价自已怎么不知道。 茶喝到嘴里,韩侂胄开口了:“大金皇帝陛下,这茶确实是西山的茶。茶农们把茶树藏的很深,西山又有多处皇家茶园,也让许多人打听却不知道具体是那几株茶树。今年我大宋新皇登基,官家不喜茶,真是怕有人会怠慢了好茶树。” 什么茶。 金国皇帝这会脑袋还是胀的,他才不关心茶呢。 这茶确实好,非常好。 就李喜儿献上的时候说过,这茶是茶农偷偷留下的,一斤茶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片茶,一叶一芽,是在清晨露水之时须少女采摘等等。 韩侂胄说完后,金国皇帝没接话。 夹谷清臣开口了:“有件事情让宋使知晓。” “请讲。”韩侂胄心说,你们也不说些废话,这么直接就奔主题了,真是一点都不讲究,连场面话也不多说几句。 夹谷清臣说道:“黄河大决堤,难民有许多,但流民与乱民更多,许多原本的匪类也从他们的鼠窝之中钻了出来作乱。眼下,我大金的副相胥持国被匪人劫持,为首一人叫辛稏,是辛弃疾的第三子。” 韩侂胄听到这话,脸上没表情,可心里却乐坏了。 果真,你们有大麻烦了。 夹谷清臣继续讲:“就我大金得到的情报,辛稏原本是去几个匪首。胥持国每到一地便饮宴不止,完全没有按照事先与各州府约定的路程去走,也让各州府错过了接应的时间,便被匪首杨天行趁机劫下。” 韩侂胄这才接话:“外臣不知,有何处可以为贵国效命?” 夹谷清臣问:“这样的事情放在你宋国一般会如何处置。” 韩侂胄没有急着回答,他先是分析了金人这么问的原因,然后考虑了当前的形势,韩侂胄决定先把自已和大宋甩利,绝对不要扯进这件事情当中。 想好之后,韩侂胄回答:“一般来说就是派一官员招安。” 招安。 好无奈的建议。 金人不是没有招安过,杨天行这种悍匪根本就没办法招安。 辛稏更不可能。 夹谷清臣再问:“若无法招安呢?” 韩侂胄马上回答:“舍一些钱财,毕竟也是朝中重臣,总是要照顾一下的。想我大宋当年,高太尉也被梁山匪寇劫持过,花了些钱财人还是平安回来了。” 金国皇帝的脸上很不好看。 你宋国不要脸面,我大金还要呢。 一个太尉都能被匪人劫持,还要朝廷花钱去赎回,这脸丢大了。 完颜襄开口了:“胥持国,还是去死好了。他只是一个……贪图钱财、喝酒误事罪臣。” 韩侂胄听了完颜襄的话开始想,为什么中间停顿了一下,原本想说什么? 或许是汉臣。 在完颜襄的眼中,汉臣死几个无所谓。 完颜襄又说道:“匪人提出要求,要求与我大金从平凉府划地而治,原本还打算要粮十万担,钱一亿。后来把这个要求取消,或许是胥持国自已出了这份钱,划地而治断然不可能。” 说到这里,完颜襄起身对金国皇帝一礼:“臣亲自领军平叛。” 金国皇帝摇了摇头:“派一将平叛既可。” “臣点将。” “一切随相国。” 完颜襄再施礼,而后坐下,这才对韩侂胄说道:“金宋的新盟约有几条便可以定下了,我大金归还邓州、唐州、秦州给宋国。之前的岁币取消,改金宋有兄弟之国。每年我大金皇帝寿辰之时,宋需献礼,献礼价值不能低于两亿钱,并且运来十万担米为礼物,以及三十万担与临安府同价高出一成的米在中都售卖。” 韩侂胄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盟约终于谈下来了。 而且就是自已想要的内容。 “好,一切依相国言。但加一成不够,至少要加三成。从临安运粮到中都成本巨大。” 完颜襄一摆手:“就加一成。而后我大金要看到宋国每年在邓、唐、秦三州的军事行动。接下来三年时间里,不能低于五次的攻势。” 第四五五节 大金新国师的毒计 在金中都皇宫的偏殿内,就宋金合约的关键条款正在谈判。 金国要求大宋出兵攻打宛城与临洮。 这事韩侂胄可不愿意轻易答应。 韩侂胄正在努力争取:“这事,可否再讨论一下。宋金已经和平了四十年,我大宋军备有些松懈,怕是短时间很难应付叛军。贵国京兆主力,七万人都战败了,我大宋怕是更不行。” 完颜襄不听:“能不能嬴是一回事,打不打是一回事。” “这,好吧。” 韩侂胄答应的很勉强。 大宋朝廷那边有过指示,不惜代价让金国收回赐姓之事,其余都无所谓。 无论是给金国每年多一点钱,还是别的什么。 接下来,两淮撤军、共修运河什么的都开始抬上桌面。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殿内,穿着金国大臣的服装,这人走到金国皇帝面前一施礼,抬起头后说道:“臣以为,既然金宋要签订新的盟约,那么宋国应该更有诚意。请宋王选一子送到中都,以效仿周时先贤。” 韩侂胄盯着这人,仔细一看。 这是改成金人打扮的朱熹。 韩侂胄脑袋快速思考利弊之后,作了一个他认为有必要的危险动作,直接跳起来伸手就去打朱熹,同时骂道:“朱扒灰,你这个无耻之徒……” 金国侍卫赶紧过来拉,韩侂胄却一巴掌扇出没打到朱熹。 完颜襄沉声冷喝:“宋使,安坐。” 韩侂胄被侍卫拉到了自已座位处,恨恨的瞪了一眼朱熹这才坐下。 完颜襄这才又开口:“国师,请先去休息。” 朱熹给金国皇帝一礼,又向完颜襄一礼,看也没看韩侂胄一眼,转身离开。 朱熹离开之后完颜襄说道:“就加一条,也不用说什么先贤,互派质子,可好?” 韩侂胄气呼呼的怼了一句:“我大宋官家登基前有七子,皆夭折。” “依你宋人礼法,过继一子送来,可好?”完颜襄的语气已经带有一丝威胁了。韩侂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却依然怼了回去:“贵国也送质子,何人?” 话不明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你们金国皇帝也是生一个死一个,眼下没有活着的儿子。 不过,大宋皇帝死了七个儿子。 金国皇帝才死了四个儿子。 完颜襄语气变的平静:“依你宋人礼法,我金国也过继一子并且立为太子,而后送到临安为质子。可好?” 这是第三次说‘可好’这个词了。 事不过三。 韩侂胄无奈的点了点头:“请贵国正式出一份国书,今日的会谈纪要送往临安。” “恩。”完颜襄懂,韩侂胄这是在表明并非自已谈判不利,而是形势所逼。所以完颜襄说道:“正式的国书草稿写好之后,会让贵使一观,若有用词不当之处可修改,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韩侂胄脸色极差,当然这是他装出来的。 在朝为官多年,他有许多办法让自已的脸色变差,比如克制呼吸节奏。 完颜襄很满意朱熹突然站出来。 第一,朱熹表明自已要效忠大金了。 第二,给了大金一张好牌。 质子的是不是皇帝的亲儿子不重要,正如金国送过去的质子随时可以被死亡。重点是身份,有太子的身份可以有许多文章可以做。 就象当年宋高宗的时候,金国有一招就是威胁宋高宗要把两帝送回去。 一个太子肯定没有当年两帝那么好用,可总比没有强。 韩侂胄呢! 他才不在乎呢。 从宗室选一个人扔过来,等你金国真的有机会用这个质子的时候,怕是大宋朝堂之上已经被自已掌握,这张牌已经没用了。 韩侂胄离开金国皇宫的时候,脸色是非常差的。 这一点,完颜襄并不意外。 这次的条件,原本逼着宋国淮南东路将所有的兵力撤离就已经有些欺负人。而后,金国要修一条直通临安府的运河,宋国境内占了三分之一,却需要出差不多一半的钱。这更欺负人了。 现在,又要求质子。 韩侂胄的脸色能好看才见鬼呢。 当然,金国也不是没有付出的,比如完颜襄亲自到临安代表大金皇帝祭祀宋王。 大方向谈好了,接下来就是等宋国正式签约了。 大宋往来金中都的人已经出发了多日,韩侂胄的信在金国境内就收到了。 带队的王蔺大喜。 选王蔺带队,就是因为王蔺这个人主和,断然不能派一个主战派前往金国的。 再说胥持国。 金国大名府没出兵,这让辛稏白准备了一场,如果不能埋伏大名府的兵马,那么攻打大名府便是不智。 在范县,他们等来的是金军从中都派出来的主力。 真正的金兵主力部队。 等金兵主力到范县的时候,范县空了。 孟宗政一看大名府不出兵就知道要坏事,所以赶紧撤退。 各路义军好说,愿意去宛城的就一起去,不愿意去的范县金国贵族家的财富与粮食大家分一分。 金国主将进入范县之后,城中活下来的人不足一百人。 这些都是关起来,不给吃不给喝的金国贵族,能活下来的基本上都是运气好的。 胥持国,活活被饿死在了木笼内。 韩绛收到这些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一边是范县那边撤退,没机会给临安送信,他们要回到宛城才能保证秘信的安全。 另一边是王蔺带队,负责签订盟约的正式队伍,将盟约全文送回临安。 得到消息之后的韩绛,立即换上了正式的官服。 穿官服干什么,自然是进宫搞事了。 宫内,和韩绛预料的完全不同,大宋的皇宫内正准备摆宴,大宴三天。 连称病自请降职的周必大都到场了。 见到韩绛,周必大一脸的喜气:“宴会明天才开始,你怕是刚收到通知没看日子就过来了。” 韩绛愣了一下,自已没接到通知。 周必大只当是韩绛接到了,因为临安府有身份的权贵都发了通知。 韩绛一脸黑:“周相公,宴会什么的干什么?金国这次也太欺负了,我听说金国皇帝在那个山沟里找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收为养子,然后送到咱大宋来,却要咱大宋出一个太子,这算什么?” 第四五六节 欢呼雀跃的大宋朝廷 质子? 没关系。 周必大摇了摇头:“咱们也在偏远的宗室之中选一子,已经选好了,梧州常国公的庶子。已经派人去送公文,想念很快人就能到临安府。你爹这次立下大功,将原本宋金的侄叔关系变成了兄弟关系,又废除了岁币,这是天功。” 京镗也在旁说了一句:“朝中议了,平原公回临安之日,进郡王爵,加食邑一千户。” 韩绛气呼呼的说道:“我年轻,我气不过。我听说原本已经谈好,是朱扒灰突然跳出来非要加质子,这事有羞辱我大宋之意。” 韩绛这一喊,原本正在讨论葬礼还有大宴会的人都停下了。 李潽过来了。 留正、洪迈、余端礼也过来了。 没错。 虽然淮南东路撤兵这事,大宋受了点欺负。但受欺负算不上羞辱。 修运河的事情,其实也不算是坏事。 大宋这些年一直也在不断的修运河,只是这次的规模很大,但也代表了宋金可以再友好三十年或是五十年,谁不喜欢和平呢。 再说攻打匪军。 大宋立国到现在,造反近四百次,有规模的也有几十次。 大宋对外战争不行,可对内平叛,胜率依最终结果论,是百分之一百的,纵然可能某些悍匪会引发一些波折,但结果还是被灭了。 所以,拿回了邓州、唐州、秦州。再对付匪军什么的,朝堂之上都是自信满满的。 唯有质子。 突然增加了一个质子,既是羞辱,也是阴谋。 李潽走了过来,看到韩绛生气的样子后大笑着劝解:“也没什么嘛,这一次咱们大宋得了有利的盟约,无论怎么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韩绛没接话。 洪迈说道:“依律,官家从宗室过继一子,又立为太子。这本身就是一件相当严肃的事情,这事关国体。此是再被派往金国为质,可以说两国为和平互换质子,却也可以说这是金国的一种阴谋,怕就是将来某一天金国扶这个质子为帝。” 洪迈的话说到点子上了。 依当今皇帝的年龄,过继一子肯定是选七岁以下的。 这样一个孩童送到金国为质,在金国的环境下成长,将来回到临安再当皇帝,这事想想就有点可怕。 金强宋弱。 金国强扶一个人为帝,正如前段时间金国非要赐姓太上皇完颜姓氏一样,宋不愿意,却也不敢强硬拒绝。 韩绛这时插了一句:“万一,咱们这位太子殿下送过去,让某某人教呢?” 某某人。 不用说是谁,除了没脑子的李潽之流外,其余的人都明白。 这是在说朱熹。 韩绛又来了一句:“万一,这位太子殿下回来登基,古话说的好,什么今天一朝明天一堂的,走了,明个宴会我再来。” 李潽追上去问:“什么叫今天一朝明天一堂。” 嘿嘿。 韩绛没回答。 李潽要再问,叶适在旁边淡淡的来了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事,有点不舒服。 叶适又补了一句:“看来明年恩科,还要是考虑一下有些禁忌的。” 都是文人,话不能挑明了说。 李潽急了:“什么叫有禁忌,依本国公的意见。所有朱熹弟子禁考,这不够,不够,任何一县有朱熹相关书院的全县禁考,有留存朱熹书籍的全县禁考。” 要不要这么极端。 有人要劝。 但大多数人却保持旁观,李潽这种极端的作法虽然不怎么正确,但却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 李潽身为权知临安府,有些事情还是有说话的权力的。 而他的党羽史弥远更想借机上位。 打压朱熹一脉,这天下怕是要空出许多的官位了。 一场不大不小的乱局就在韩绛暗中推波助澜之下,开始愈演愈烈。 当一名理学学子被人打死在县衙门前,这场风波被推到了顶点。 开始不断的有朱熹的徒子徒孙被人殴打,家里无故被许多人冲进来搜查之后,一条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就传遍了大半个大宋。 恶匪方图开出价码,只要钱合适帮助朱熹弟子全族逃往金国。 同时放出了金国李喜儿的求贤令。 只要国师朱熹的弟子来到金国,最差也给安排一宅一院。 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逃亡开始了。 韩绛呢。 看热闹。 史达祖将一份名单放在韩绛案头:“少君,这是我们调查了朱门十子。” 韩绛扫了一眼名单。 上面写着:许升、王力行、傅伯成、杨至、陈易、黄谦、蔡和、刘镜、杨履正、张巽。 史达祖说道:“许升在淮南东路大案的时候已经被贬,但没死。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这十人算是优秀的,他们也有学生,每个十数人到上百人不等。朱熹还有其他的学生,虽然不怎么有名气,我也安排人去调查了。” 韩绛摇了摇头:“鼓动李潽去查,咱韩家在背后看着。” “不好,此时应该与李潽共进退,再说打压朱熹对咱韩家有利。” “随你吧,这是小事。” 在韩绛眼里,这确实是小事。 韩绛在意的是大事。 李洱已经南下,平江府刘锐的水师战船守住长江航线,运输船大半已经调往广州。 名义上是把南方的粮食运回来。 朝廷不知道的事,韩绛没想到的事。 李洱到了南边之后,头一天就开了杀戒。 别看李洱已经不年轻,可关键的时候刀子还是很锋利的。 邕州城。 这里的知府事叫刘德秀,之前知过重庆府。 原本应该回临安任职的,结果却被发配到了邕州这个偏僻的地方,他得知韩侂胄在赵汝愚面前退让,便不再力争,留在邕州等候机会。 李洱来了。 刘德秀肯定是大礼出迎。 李洱见到刘德秀额头上竟然有一道伤口,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后院不宁?”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刘德秀却是叹了一口气:“让人给打了,却还没办法。” 李洱停下脚步:“谁?” 刘德秀也停下了,开口问:“将军久在长江以北作战,对西南的事情不怎么了解,可有听说过自杞国?” 李洱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第四五七节 淮南军赴两广 邕州城,刘德秀迎接李洱。 刘德秀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将军先入府,我备了接风宴。将军要的粮食等物资广南西路各府已经接到了朝廷的公文,只会更多不会少一斤,今年广南东西两路各粮区丰收,这次朝廷收购的价格高于这里的市价,所以粮食很多。” 李洱没急着问,入了府之后却吩咐准备上菜的仆婢退下,而后说道:“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你是韩节夫的门客,听闻级别还很高,若是回到临安你的位置在杨大法之前,或许还在苏师旦之前?” 刘德秀没回避这个问题,回答道:“我回临安,应该是大理寺直兼监察御史,因为我在西南有功,留下的力量又在前几个月帮了吴家,主君来信说,一年内可让我进朝奉大夫,两年右谏议大夫。” 都不是外人,刘德秀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李洱点了点头:“我和你家少君有过生死文书,对你而言不算是外人。谁打了你,自杞国是怎么一回事。” 刘德秀多少知道,眼下韩府若不论主君韩侂胄、少君韩绛。只说这父子二人的力量,韩绛在朝堂上还高一些,留正与京镗都是韩绛的人。韩侂胄门下还没有超过四品的官,韩侂胄在几个月前还是五品官。 刘德秀叹了一口气:“将军有所知,西南有许多小国,确实是国。一百年前,乌蛮三十七部落就立国,名为自杞国。他们自称是撒摩都,用咱们汉话讲就是子君,所以写为自杞国。除了这个自杞国,也还有许多小国。” 李洱真的没了解西南的事,点了点头默默的听着。 刘德秀继续讲:“原本只是一个小部落,后来变成部落联盟,再后来暗地里成为了大理段家的属国,处在滇东与黔西之间,靠着每年贩马能挣二十万贯左右,慢慢的壮大了起来,这些年势力也越发的大了。” 李洱听懂了,便问:“是他们打了你?” “是,不过也没办法。朝廷下令禁山、禁江,将军应该听说过,要与西南蛮部断绝来往,赵汝愚在西南为官的时候,也一样受制于蛮部。蛮部有两国,自杞与罗殿独占了广马的交易,自杞占四分之三。” 李洱问了:“是价钱,还是数量上有冲突?” 刘德秀摇了摇:“朝廷今年不买了。” “为什么?”李洱并不知道朝廷今年为什么不买马了。 这一问刘德秀还给懵了:“将军真不知道,金宋新盟约,听闻金国一年给朝廷一万匹战马,广马每年三十纲,每纲五十匹。宋金盟约之中却是二百纲马匹,依我看来,朝廷金国的一万匹马都不想要,更何况这一千五百匹。” 李洱哈哈一笑:“这些日子在海上,倒是不知道。” 刘德秀确实是有才干,给李洱一分析,李洱立即就懂了。 刘德秀说道:“将军领兵,必然知道一匹军马差不多二十贯。然而,当今朝廷所有的地方,多温暖,而且比起以前咱们大宋算小了。养活一匹马所需要用的土地,若种粮食至少可以养活四十人。” “恩。” “还有,马匹是需要放养的,若象养猪羊一样圈养的话马匹基本上就废了。民用尚且不堪用,何况当军马。” “是的,这个我懂。”李洱懂,虞家为了三万骑兵下了多大的功夫。 这已经是极限了。 当今天下,大宋确实没有一个合适的养马之地。 刘德秀指了指自已的额头:“这事,将军无需再提。” 李洱哈哈一笑:“来呀。” 立即有两个亲兵入内。 李洱吩咐道:“有人打了咱们的刘知府事,你们带齐人手,去打回来。而后把人给我圈了,我见见。” 刘德秀要劝,李洱却说道:“你不懂,为什么本将看不起韩节夫却能和其子成为生死之交,你看着便是。” 听这话,刘德秀不再劝。 可事实却令人震惊,李洱的颜面在仅仅半个时辰后便丢了。 李洱的亲兵过去,竟然没打过对方。 虽然对方也没占到便宜,可确实是没打过。 李洱也不吃什么洗尘宴,亲自去了。 四十人对四十人,李洱这边被放倒了一半,对方倒了二十二人,若算战绩这也就胜了,可李洱的亲兵都是百战老兵,依李洱的命令要把人带过来,那么这便是输了。 两边都在叫人,准备再打。 李洱到了。 见到宋人有大人物出现,自杞国这边也有一人出来。 见到李洱,依宋礼一抱拳:“我叫麻迷磨阿,汉名莫阿麻。” 刘德秀在旁给李洱解释:“自杞国的人父子连名,一般是父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便是儿子名字的头一个字,多以四字为名。许多人都有汉名,以汉姓杨、毛、马、木、莫、蒙、白、熊、刘居多。” 李洱也一抱拳:“李洱。” 莫阿麻一指李洱身后的刘德秀:“是我打了他,他的人不行。你行,竟然打倒了我的人。” 刘德秀是文官,身边的护卫家丁十个人打不过李洱身边两个人。 李洱问了:“你的人,很能打?” 莫阿麻没回答,他正准备再和李洱的人打一架。 刘德秀在旁说道:“自杞国的男人,尚战死、恶病亡。” 有意思。 李洱上前几步,莫阿麻也迎了上来,他不会和李洱动手,年龄的差距在那里放着,莫阿麻三十岁出头,李洱已经是六十岁的老者。 两人面对面站着李洱开口:“我有一个朋友,今年才十七。” 莫阿麻问了:“他很能打?” 李洱摇了摇头:“若是你们比武,他打不过你。但他却能胜过你,包括你的自杞国。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莫阿麻很好奇,打不过自已却能胜自已,这是什么道理。 李洱问了:“听说你们贩滇马一年可以得到二十万贯的钱财?” “是!”莫阿麻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李洱又问了:“想不想一年挣二百万贯呢?” 莫阿麻脸色变了,他们自杞国能从部落变成部落联盟,再由部落联盟变成自杞国,强于许多小国靠的就是每年可以从大宋得到二十万贯利润的生意。 :。: 第四五八节 虽小却悍勇的自杞国 二十万贯的贩马利润就能让自杞国成为强大的小国。 他们眼下的势力范围西至滇池东、北至曲靖、东至红水河、南至大越国边境。 那么收入从二十万贯变成二百万贯会如何。 李洱笑了:“来,聊聊,从你们那里买点东西。” 莫阿麻脸色再变,立即开口问:“你说的那人,莫不是姓韩?” 李洱惊呆了。 什么情况? 看李洱的反应,莫阿麻又说道:“果真是,在黔地许多部落发财了,我听到的消息便是,有人就是这么说的,从你们那里买点东西。” “你,从何得知?”李洱很好奇。 莫阿麻回答:“我有一个朋友,以前是敌人,我们相互打过对方,但谁也没赢过对方。他叫徕仁果布,汉名彭连年。前段时间他的人到我们这里来,买走了大量的药材,我找到了他,和他谈的很久。” 说完,莫阿麻从贴身处拿出一只皮袋,皮袋里装着一只小小的铜牌。 李洱接过铜牌看了一眼快速的装回皮袋递了回去,问道:“给你说的地点是那里?” 听这一问,莫阿麻明白,这是遇上知道内情的人。立即回答:“兴安县西三十里,那里有商号接货。” 李洱知道是谁在负责了。 兴安县就是古灵渠的位置。 李洱便问了:“既然有了这条路,你们还为马匹的事情在这里闹事?” “清单上没有马,我们这些马怎么办?” 李洱转身对自已的亲兵吩咐了几句后对莫阿麻说道:“你的马再多我也收,我已经安排一人,雷州冼家的人,他会收你的马,有多少收多少,价格你自已去谈了。” 莫阿麻将怀中一物扔给自已身后的人,显然他也不想去谈马匹的事情。 莫阿麻问李洱:“说说这两百万贯的事?” 李洱指了指莫阿麻的皮袋子:“那个不够吗?” “不,不,肯定是其他事。”莫阿麻虽然不是汉人,却有着自已的智慧,他确信李洱之前不知道自已有那块小铜牌。 李洱反问:“这事,是大事。” 莫阿麻指了指自已:“我汉姓,莫!” 刘德秀在旁解释:“汉姓莫,多是自杞三十七部当中,领部弥勒部的上层人物。”莫阿麻又特别强调了一句:“我爹是现族长,我是长子。” 确实有身份。 说起来算是自杞国的王子了。 不过也正常,每年价值二十万贯利润的贩马生意,寻常的人也没资格来管。肯定是有身份的人来负责的。 李洱没再说什么,示意刘德秀给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很快,刘德秀府。 三人坐下之后,李洱问:“你既然能到这里来,那么你可知道钦州城最近多了许多人。” 提到这话,莫阿麻眉头皱了起来:“迁龙寨最近一直在调动人马,难道与你有关?” 迁龙寨。 宋初有西南五姓蕃,现在是七姓蕃,代表的是西南属于归明人一类的番族。 迁龙寒归左江道龙州,属于朝廷土官治理的区域,土司世袭。 李洱笑问:“你还知道多少?” 莫阿麻还真知道:“我还知道,迁龙寨的人说,他们很快就有六十万匹布、三万斤铁,以及新亮金铜的钱币一亿钱。” 说完,没等李洱开口,莫阿麻又补充了一句: “后来桫椤寨秘密的运回寨子大量的箭头,因为我和他们有过节,所以没打听太多的事。难道说,你们想对我们部落下手。” 李洱摇了摇头:“你们部落不值得他惦记。” “那,这位贵人的意思是?” 李洱没说话,也坐着没动。 莫阿麻急了,二百万贯,若是每年有这么多收入,他们就可以完全甩开大理国,不用整天低声下气的。 莫阿麻站起来围着李洱转圈,可李洱就是不开口。 刘德秀懂了,便开口说道:“李将军信不过你,在等你的一个态度。开坛祭天,立誓。” 莫阿麻伸出两根手指:“两百万贯?” 李洱摇了摇头:“你已经有了灵渠交货的那部分,接下来的不会有这么多。” “多,多少?” “一百八十万贯吧。” 莫阿麻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深吸一口气:“好,我摆坛祭天,立誓。” 李洱这才粘在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看完这两个字,莫阿麻惊呆了。 交趾! 这个名称已经许多年不用了。 现在叫升龙城。 很快,莫阿麻反应过来了:“与你宋国朝廷无关,这是那位贵人要的?” 李洱淡然一笑:“有见识,说吧,你想挣多少钱?” “我出一万,不,三万五千人。” 自杞国的男人,平时为农、为猎、为民。战时就是兵。 李洱为什么要拖莫阿麻入伙,因为他的兵马攻城没问题,从下船开始一直杀到升龙城也没问题。 但他的兵马有致命的缺陷。 打大越,他的兵马完全没有这里的山林作战能力,而且也缺少应对这里环境的能力,原计划平原之外,一但靠近山林的地方是僮、壮、畲三族为主力,还有些小族辅助。 这三族,比起彪悍的,久在深山老林居住、作战的莫阿麻来说,打起来或许不相上下。 可是,自杞国与大越边境相邻,更适应这里的环境。 同样,一定有应付这里毒虫、毒蛇、瘴毒更有效的办法。 但,先收拾再用,这是李洱的作风。 打架没打赢,咱就用绝招。 莫阿麻说到自已出三万五千人的时候李洱内心狂喜,可脸上却不动声色。 刘德秀却是一脸的震惊。 要知道自杞国虽然是宋与大理之间的三不管地带的小国,却也不是那种敢言:汉孰与我大的没脑子之国。 自杞国依然奉宋为主,土地依然在宋的版图上,为了生存暗地里又奉了段氏为宗主国,却是丝毫也不敢挑战宋的威严。 敢于边境官吏动手,却不敢对抗大宋的规矩。 这样的国度,有强兵,而且有地盘。 自杞国眼下的地盘大小相当于广南东西两路之和的五分之四,可以说蜀地之下大理之东大越之北,都是自杞国的地盘。 :。: 第四五九节 威风凛凛 三万五千精锐。 这实力足够让西南任何一个州府感觉到害怕。 但,李洱却是一副不在乎的神情。 只听李洱说道:“人,不是靠数量多就管用的,再说本将也不怎么需要人了。让迁龙寨派些人马,也是因为他们识趣,给他们一个发财的机会。” 莫阿麻怒了,可李洱却更平静。 李洱笑了笑:“看来你是不信本将的话,也罢,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威。” 什么叫天威! 一只木柄的,象酒瓶子一样的东西,这东西制造成本是天价,也就是试作了不足二十只。几位将军都舍不得再让制造,打算等工艺再成熟些,技术再高点之后再正式制造。 正式使用的,是麻布包起来用火绳点燃的。 城外,一处荒地。 李洱指着一片树林说道:“让你见识一下,也别说本将看不起那你点人马。” 一名亲兵领命上前,伸手一扯引线,向前助跑几步之后用力将这个木柄的物件给扔了出去,却听一声巨响之后,三丈之内无论是矮树还是石头都被放倒。 这还不算,有几粒小铁珠飞到了李洱这边。 李洱的亲兵已经支起了盾,用盾挡下了小铁珠。 这东西内装铁珠三百粒,内装销化甘油足足一斤,杀伤范围西山实验场的测试是两丈左右,但军方的测试认为是三丈。 钢珠飞散的最大范围达到了五十丈开外,也就是一百五十米。但没什么杀伤力了。 李洱推开身边的亲兵走到前面,弯腰捡下一粒铁珠看了看,转身对已经惊呆的莫阿麻说道:“三百粒钢珠,本将相信三丈范围内有活的也拿不起刀了。区区一个升龙城,他都怕是不配,这只是小戏。” 莫阿麻信。 这东西他亲眼看到,也亲身感受过了。 那钢珠刚才打到盾牌上的声音他也听到,怕是没有盾,没有甲的人也会受伤,这里那片树林约有二十丈。 三丈之内! 这东西炸了,基本上没什么活人。 李洱指了指另一架用油布包的极严的物件:“那件东西咱们平时不用,怕吓到朝廷了。若是交趾城能硬一点,咱不介意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威。” 为了配合李洱的话,一个亲兵抱着一枚直径两寸半的铁球单膝跪在李洱面前,将铁球高高举起。 李洱背着手:“三里之外,五里之内。本将说谁要死,谁一定会死。本将还没有见过能扛住这物件的人,别说是人,就算穿上十层我大宋步人甲,也是十死无生。” 说完这些,李洱转身问:“莫阿麻,你现在还说三万五千人马,值当本将当回事吗?” 莫阿麻心中比划了一下刚才由士兵扔出去的,那东西木柄之上的铁疙瘩也就拳头大,现在这一物件大了好几倍,显然不是靠人力扔了。 再想刚才的物件,这东西越想越可怕。 莫阿麻不懂,前者是爆炸物,这一件是实力铁球。 大宋还造不出可以爆炸的炮弹来,却不影响李洱用来威慑莫阿麻。 李洱轻轻一摆手,示意部下可以把东西收起来了,看了一眼莫阿麻后又说道:“多准备一点马,本将相信战利品有很多。你知道你最大的价值是什么吗?是名头。交趾城是你自杞国打下来的,编个理由写好上疏,给朝廷送过去。” 莫阿麻猛的一转头。 他瞬间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实。 临洮、宛城,再在加上交趾。 面前的是正宗的大宋将军。 那么,那位贵人怕是有什么非常可怕的想法,而且已经拥有了巨大的实力。 莫阿麻想通这个问题之后,开口问道:“若那位贵人有兴趣拿羊苴咩城,我部愿为开路先锋,眼下段家势弱,高家控制了其精锐后又在不断的发展自已的力量,高家子弟内斗不止,我们不敢要太多,只要洱海马场。” “哈哈哈。”李洱放声大笑。 事实上,他内心很矛盾,一来是他不知道能不能收服自杞国,二来是大理那边的马场他也想要,但实在太远。 滇马虽然比不上草原的马更适合成为战马,却是耐力极佳的好马。 第三个原因是,今天的事情是一个意外,因为自杞国的边境线与越国的边境线长达几百时,自杞国出兵对攻打交趾是有巨大帮助的。但是这事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这是需要和大伙商量的。 他也要听一听刘锐、虞公著、辛弃疾、钱皓桁,特别是韩绛的意见。 但,这些矛盾却不影响他摆个高姿态。 李洱爽朗的大笑之后称赞:“年轻人,有前途,有胆识,有眼光。很好,五万人马,本将给你提供粮草,部分军械,将来会派些好活给你们。” 莫阿麻抱拳重重一礼,却也给自已争了一句。 “桫椤寨,却是依附我部的,我部负责打通广源州。” “好,有担当。这事本将替上面答应下了,回家去说一声,而后到雷州来。” “开坛祭天之后便回,半个月赶到雷州,可问雷州何处?” “白玉楼。” 莫阿麻再一抱拳。 他懂,白玉楼不是地名,是人。 雷州真正的说话顶事的人,在雷州朝廷的命令,皇帝的圣旨都不如这位说话管用。 莫阿麻离开了,深夜,李洱对刘德秀说道:“你回临安之前,替本将推荐一个可信又有才的人,广源州需要有人治理。” “恩。”刘德秀很想问一句,这事主君知道吗? 可他不敢问。 因为这事实在太大了,李洱名义上是带兵来广南两路运粮,却私自调兵,而且联络各部落、村寨准备开战。 放在朝堂之上,李洱的问罪可以诛九族了。 但李洱却似乎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广源州,现在是越国领土。但之前却是大宋的领土。 宋与越边境冲突不少,最终大宋因为广源州太偏僻,所谓的赐给了越国,实际上怎么说呢,刘德秀查过这一段历史,感觉是大宋向一个小国割地求和。 这是一种屈辱,却被许多文人写成了大宋退让,只为搁置争议。 什么为万民计、什么为天下计。 全是废话。 第四六零节 有那么一口锅 李洱脸上的杀机已经非常明显了。 李洱对刘德秀说道:“本将老了,原本攻打交趾是白家与刘家几个晚辈的事,我来了,我也没想到我能来。他们奉我为主将,这一战我连性命都已经不放在心上,我的家眷不在军中的已经秘密被保护起来,可以说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 刘德秀起身,长身一礼:“将军放下,我必全力相助。” 李洱回礼:“谢过。” 无论刘德秀是为了在韩家立功,还是真心帮自已,李洱不在乎。 多一个人帮助,他拿下交趾的成功率就会增加一分。 再说临安府。 西山别院。 今晚韩绛为刘过践行,因为刘过又返回金中都,把最后的收尾工作办好。 同时,韩绛为刘锐接风。 刘锐是依公务的身份来临安的,他要向朝廷申请新的造船令,同时申请从南边运木料回来,同时就守长江来拿枢密的新命令。 当然,还送了韩绛一份小礼物。 刘锐给了韩绛一份调令,因为宋金新盟约的商定,淮南东路撤军,所以淮南东路的一部分兵马便编入禁军,用来填补北大营重整缺少的兵源。 有老兵成军,对于临安来说比起重新招募新兵,或是编流民入军要好些。 韩绛拿起酒壶给刘锐倒酒,开口问道:“这安丰军,油盐不浸。昨天弹劾我爹卖国求荣,理由是淮南两路撤军,若无防备,那么长江以北便会任由金国劫掠,朝堂之上的许多人想对他下黑手,这事我应该……” 韩绛还没说完,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吓的韩绛连酒壶都扔了。 刘锐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 后山有什么他是知道的,有些东西试验可以在夷南城去做,可研究却不得不放在临安,因为夷南城的物质匮乏,许多原料根本就采购不到。 临安城则不同,就说矿石这一样,临安城便能够买到天下的矿石,无论是整块的,还是磨碎了的。 道门丹堂不仅在改良火药,还在改良甘油。 不断的往甘油里添加各种各样的东西,甚至于还把火药与甘油混和在一起,眼下威力已经不需要再研究,主要是安全。 储藏的安全、运输的安全等等。 只是刚才那一声,明显威力有点大。 韩绛摇了摇头:“那是压力锅爆炸的声音,来人。” 钱宽已经奔了过来,韩绛吩咐:“赶紧派人去后山看看,有没有伤到人。” “是。” 钱宽也听到那一声非常不寻常的巨响。 钱宽安排人去了,刘锐问:“什么是压力锅?” 韩绛解释道:“上次给将军送去的,专门用来炖猪蹄的就是最简单,最普通的压力锅。但他们研究的却更高级。将海水变成碱,需要用到压力锅。” “了解。”刘锐虽然对这些知识不怎么懂,但却明白这意思了。 那口锅烧的太狠了真的会爆,但毕竟是小锅,伤不了什么人。可若是大的,这听起来动静还挺大。 韩绛继续说刚才的事:“关于安丰军,是救还是不救。救的话,他们未必领情,不救的话我于心不忍。” 刘锐没有回答,却问了另一件事:“南边那事,一但正式开始行动,你怕是永远没有退路了。” 刘锐的意思韩绛懂。 宛城的事情可以说是乱民,临洮的事情辛弃疾背了。 这两件事情还算有缓和的余地。 而南边。 一但打下交趾,这事总有一天会被朝廷发现端倪,所以一但攻打交趾城就代表着韩绛将走上一条不归路。 韩绛问:“将军怕死吗?” 刘锐哈哈一笑,根本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 他和李洱都是六十岁的人,赵放、孟林也都是六十往上的人。 他们这些人刀山火海都闯过几论。 死! 有什么可怕的。 韩绛也笑了:“是我错了,将军早就置生死于度外。我为什么要打交趾城,将军其实内心明白,要说生死也是两年之后的话。” 刘锐点了点头:“是,两年差不多。” 刘锐看了一眼刘过:“这事没告诉过你,你可知晓,或能否猜到?” 刘过刚才听两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在思考了,此时接过话题:“交趾,越国的都城。既然是都城必有巨额的财富。这笔财富可以用来强军,交趾城以东是一片千万顷的良田,稻米一年三熟。但是!” 刘过说到但是,刘锐很赞许的点了点头。 刘过确实猜到了。 “但是。”刘过继续说:“我们眼下缺少的是铁,是钢,是铜。没有足够的铁与钢便没有军械,没有铜就没有钱币没有将军炮。我预测主君与将军的目标,应该是京兆!” “妙!”刘锐亲自为刘过倒上了一杯酒:“得京兆守蜀地,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守住了临洮便有了马场。那么接下来面对的就是金国全力反扑,西夏趁势进攻。到时候,只靠辛幼安与番军肯定是撑不住的。” 刘过伸出两根手指:“其实也不难,两条路。一条是东翁稳坐朝堂,招安临洮,而后宋军主力出兵。另一条是吴家立旗。我认为,这两条都是好路。” 刘过说的意思就是,韩侂胄已经掌控大宋朝堂。 东翁就是指韩侂胄。 韩绛问了:“难道不可以联西夏以对抗金国?” “能,但却只是补充,没有真正的宋军主力,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撑,金国很强。”刘过不是怕金国,而是他非常了解宋与金在硬实力上的差距。 这些年,大宋朝堂之上只知道歌舞升平,松懈军备。 整个大宋真正能称为可战之军的,全部加起来都没有超过十五万,其余的号称百万大军,人数能凑够,能不能打仗就不知道了。 韩绛往后一靠,双手下垂:“金国很强,还有更强的在后面。其实我也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强。我和他眼下起步相同,我没有真正的地盘、他也没有。两年后,他一定开始统一蒙古之战,而我们还未必能够拥有京兆呢。” 韩绛叹了一口气:“最最可怕的是,他还没弱点!” 第四六一节 丹肥或许可以救大宋 农耕文明面对游牧文明,在纯战争的情况下,确实是劣势。 不过,弱点吗? 刘锐反问了韩绛一句:“韩绛,武安君可有弱点?” 韩绛回答:“战场上,他没有。” 刘锐再问:“武安君可敌得过全是新装备的新军。” “这个!”韩绛对自已的判断有点犹豫了,可还是说道:“上战场打仗的毕竟是人,使用武器的也是人。” “没错。”刘锐没反驳韩绛的话,只说道:“且不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弱点,就算他没有。比他强,强一倍不够就五倍。” 刘过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他强任他强,我们还能以柔克刚、借力打力。更何况,我们更强。只是,我们缺马。这个问题若不能解决,便只能守,若只是守总有守不住的一天,所以马场不惜代价也要拿到一块。” 缺少马匹。 这事刘锐与韩绛都头疼起来了,而且不是普通的头疼,是非常非常的的头疼。 大宋缺少马匹,从二百年前就缺。 现在更缺。 韩绛与刘锐碰一下酒杯,一起喝了杯中酒。 这口酒,郁闷! 刘锐差开了话题:“话说,那高压锅还能干什么?” 韩绛说道:“这怪我。” 怪你! 这事有意思。 韩绛说道:“我之前搞了一点水泥用来盖房,我家大娘子说水泥可以救大宋。” 刘锐心说:这话不错,但救大宋不可能。 水泥最大的作用就是构建坚固的要塞,确实有用。但大宋已经不是几个要塞能救的。 韩绛又说道:“后来我告诉她,丹肥。” 刘锐问了:“什么是丹肥?” “丹肥分三种,钾、磷、氮。” “天然磷肥比如海鸟粪、鱼骨粉等等,就是我多嘴说人工可以合成磷肥,同时可以制造赤磷。” 刘锐接话:“赤磷我知道,制作火柴的好东西。听说正在用于制作燃烧掉,效果比那鬼火弹差不多,而且安全。” 韩绛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东西,现在发现磷矿后,我家大娘子很开心,道门的师叔、师兄们很兴奋,就是几位师姐都亲自上手,我严重怀疑她们正在研究一种超级威力的大家伙,大约一石重,用来炸城池的。” 刘锐打断了韩绛:“还是继续说丹肥吧。” “恩,丹肥另两种,钾肥最合适就是鸡粪,还是那种老话,可以人工提炼。这些都需要从矿石中提炼,要用到高压锅。” 刘锐问了:“用了丹肥会如何?” “好坏各半。” “如何一个好坏各半?” “好,田地产量翻倍是寻常的程度,基本上会增加三倍往上。”韩绛正说着,刘锐与刘过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他们惊呆了,粮食产量翻倍。 别说是韩家大娘子,换成任何一人,这会也会不顾一切把钱扔进去,那怕只有一点成绩,增加三成产量就足以留名千古了。 韩绛却很淡定:“坏处也大。” “怎么样一个坏处?” 韩绛可是知道化肥长期使用的坏处,回答道:“土地会越用越差,最终会依赖上丹肥,一直到土地被耗尽生机。” 刘过问:“可有解?” “有,但人性如此,有解也未必会有人劳这个神。轻松的得到一倍以上的产量之后,人会忘记土地的恩赐。解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不断的堆入腐殖质,也就是枯叶、堆肥等等这些物质,而不是纯化肥。” 刘锐哈哈一笑:“这有何难,立农法。谁滥用丹肥,全家发配边疆为奴。” 简单、粗暴。 不过,却有效。 刘过却说道:“一个新物件从研究到生产,总是要花些日子的,就算是建坊想让全天下人用上丹肥,怕没有百年的时间也不可能,产量决定了使用。但总有产量足够天下人使用的那一天,确实是要早作打算。” 韩绛抬起头:“有件事情,我一直忍着没给我家大娘子讲。” 刘锐笑问:“一定是能救大宋的事?” 韩绛点点头:“是,在辽东有数十块超级好田,每块十万顷起,堆积了数千年的腐殖质层,数千年的枯枝树叶由天地之力形成近一丈深的土层,随便撒一把种子扔进去,产量都是咱们这里的两倍往上。” “黑土地。” 刘锐在韩绛肩膀上轻轻一拍:“安心,老夫有生之年或许看不到,但老夫的儿子、侄子会让你站在那片黑土地上,会让你的农师打造天下粮仓。” 韩绛重重的点了点头。 话说两边。 淮南东路。 负责围杀胥持国的队伍们各自回家。 瞎狗也回家了。 瞎狗回到扬州城跑了两天之后才回家。 两天时间里,瞎狗请动了扬州城内官面上与地下的全部助力,连王希吕都亲自帮他说情。 家中,瞎狗的娘正在给瞎狗纳鞋底,瞎狗进屋跪下,双手捧着一个布包,打开布包一角能看到是一块绿色的石头。 瞎狗的娘愣住了,转而扑上了去,紧紧的抱住了那块绿石头。 可再一摸,却是轻了几分。 打开布包,这一块残了一角的砚台,绿色的砚台。 洮砚。 虽然残了一角,却依然还是当年那一只。 这是当年瞎狗他爹留下的,也算是家传的一块砚台,曾经也是书香门第。那一年,实在活下不去了,瞎狗娘卖了这一块砚台。 几经转手,后被意外摔坏。 就这样,王希吕还是出面以十倍价格买回,以成全瞎狗的一片孝心。 瞎狗开口了:“娘,儿不孝,儿要远行,一去十年。借用主君一句话:此去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瞎狗娘一言不发,这些日子她一直观察着,她知道自已的儿子变了。 自已的儿子自已了解。 曾经的阿狗不喜欢读书,喜欢打打杀杀,重义气。现在的阿狗却多了一份理性,也开始学识字,从家里来往的客人看,儿子一直在学习,而且在不断的了解天下之事。 儿子,长大了。 瞎狗跪伏于地:“娘,儿想去幼安先生身旁效力。” 辛弃疾,反贼也。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六二节 瞎狗的选择 辛弃疾,是金国的反贼。 他在金国出生,依理算金国人,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高喊过,金国皇帝,等我弄死你。 辛弃疾,归宋之后,也是反贼。 大宋朝廷给辛弃疾扣的帽子最小的一顶都是破坏宋金和谐,当诛九族。 可在民间,辛弃疾依旧是幼安先生,甚至于幼安公! 瞎狗娘问:“去临洮?” “不敢瞒娘,我这次是南下,幼安先生有四个儿子也会南下,为主君办大事。再多,儿不敢言,事关机密。关乎到许多人的性命,儿不能言,若娘责罚儿愿受。” 瞎狗娘再问:“去为何?” “为讨天下一个公道,为天下人有一个温饱。” 瞎狗娘背过身,紧紧的抱着那块砚台,声音决绝:“去吧,这一去莫回头。” 瞎狗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去。 听着背后的脚步声,瞎狗娘紧紧的咬着嘴唇,一直到有两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进来,磕头,高喊:“娘,狗兄的娘,今日便是我们所有弟兄的娘。” 瞎狗娘哭了,泪如雨下。 第三批次南下。 这一次,淮南东路低层人物,车船脚盐这类人,青壮全部上船。 名义上,去广南两路运粮回来发财。 实际上,打交趾城,能用一份力气绝对不会留半分,若非临洮城实在离不开,辛弃疾、皓桁也一定会去。 就是兴州吴家都派了一千吴家子弟兵。 几天后,临安。 年龄小是好处的,年龄小可以办许多事。 比如撒波打滚。 谁见过金殿之上,有撒波打滚的。 今天就有。 今天的韩绛连脸都不要了,因为刘锐告诉他,他必须南下。 只要韩绛南下,胜率增加三成。 或韩绛不能南下,攻打交趾城胜率只有五成,胜也是惨胜。 想想,多少孩童没了父亲,多少女子没了夫君,多少母亲没有了儿子。韩绛去,便能大胜。 所以,韩绛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南下。 韩绛摆上了十八份上疏。 此时已经念到第十六份了。 韩绛念道:“官家,臣查明广州城番商二十多万人,竟然没交人丁税。这个不能忍,臣打算亲自南下收他们往前二十年,不,五十年的人丁税,谁差一文钱我就把他们全家扔进大牢,然后送去挖煤。” 赵扩还是那老样子,坐在那里非常认真的听着,也只是听着。 韩绛深吸一口气,拿出第十七份来。 “官家,臣查明广州市舶司有人勾结番商,去年流出了钱币七十万贯,依律这些人全部应该用小刀给一刀一刀的片了。” 眼看着差不多了,留正站了出来。 明着支持不可能,韩绛与留正都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新任左相余端礼也一样,那怕他们已经强烈的感受到韩绛要南下的念头,却不好直接支持。 因为韩绛没有给任何人说,自已为什么一定要南下。 韩侂胄势力在朝堂的人,没几个知道南边的真相,所以韩绛不能讲。 留正问:“绛哥儿,不,韩舶司使,你还是来一句实在点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南下。” 韩绛侧着脑袋反问:“留公,这天下什么地方最远?” “恩,天涯海角吧。” “对,我要去天涯海角,我爹要回临安府了,为了防止我被我爹打断腿,所以我要出去躲躲。” 整个朝堂上轰然大笑。 “罢了,罢了。”余端礼也有借口出来说话了。 余端礼上前一步:“官家,臣以为韩舶司使南下的也是有道理的。” 终于散朝了。 韩绛连家都没回,船已经准备好,直奔码头。 有好事的人就问了。 咱们临安城这最横行的韩家少君到底干了什么,如此怕韩老贼回来。 有人就说了:“你们没听说,有传闻说韩家少君趁着韩老贼没在临安,砸在老贼的仓库,拿走了许多好东西,光是金球就有几十个,全部运到了他西山别院。” “胡说,你们懂什么。是一套传说中茶圣杯,而且是茶圣亲自养过的好杯,紫色的。” “难道是……” “正是!” 嘶……。 许多人既羡慕又窃喜。 羡慕是那套茶具,传说是茶圣陆羽打造的极品,紫砂碗茶。 也有人不信,说紫砂是宋初东坡先生搞出来的。 临安城开始有人吵了,这紫砂到底是唐末还是宋初的产物呢? 韩绛呢,已经带齐人马,满帆南下。 朝堂之上,真正的重臣猜测的原因是:韩绛把赵汝愚逼死,这才是害怕韩侂胄回来打断他腿的真正原因。 知道当时真相的明白,自已的敌人要自已亲手解决,赵汝愚之死会是韩侂胄一生的遗憾。 不明真相都认为,赵汝愚与韩侂胄一直兄弟相称,关系好的不得了,赵汝愚之死有韩绛脱不开的关系,所以韩绛吓跑了。 韩绛走后第三天,韩侂胄归来。 韩侂胄带着满满的载誉归来,头顶上自带光环。 拯救大宋的男人。 给大宋带回来尊严的男人。 让大宋不再支付岁币,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男人。 更是自汴梁失陷,大宋受欺压多年之后,头一个能让金国派出以国相完颜襄为首,足足四十八人由金国高级贵族组成的吊唁团队,来参加太上皇的葬礼。 从码头到皇宫门前,万人空巷,全是自发前来迎接韩侂胄归来的临安百姓。 新的宋金国书由专人抄写帖在皇宫门前,百姓可以观看。 金与宋从叔侄之国变成了兄弟之国。 金与宋,从此不再有岁币。 金与宋为和平,边疆各自撤兵二十万,退步二百里。 一夜之间,韩侂胄这个临安府名满天下的老贼变成了韩公,韩家的大门由临安城十位大贤,以杨万里为首绘上了新的图案。 梅花! 梅花韩氏。 就是以韩琦为代表的相州韩氏的一个分支,为独特的称呼:梅花韩氏! 韩侂胄回临安当天,圣令下。 韩侂胄升任签枢密院事、参知政事、领兵部尚书、崇政殿大学士。由平原国公进平原郡王。 韩侂胄意气风发。 站在朝堂上,接过圣旨,礼毕站直后,韩侂胄突然想到,此时此刻自已最大的对手赵汝愚,应该是何种心情呢? 第四六三节 兄,你竟然卒了 人生得意时,若不是衣锦还乡,自然是希望自已的对头分享自已的快乐。 韩侂胄开始在金殿内四下寻找赵汝愚。 一看,没有。 二看,赵汝愚竟然没上殿。 是了,是了。 韩侂胄依然心情极佳,想来今日自已风光,赵汝愚必是称病躲开,不敢来和自已面对面。 哈哈哈! 韩侂胄打算去赵汝愚家里拜访。 不过,去之前还是要问清楚,赵汝愚是以什么借口今日回避的。 韩侂胄找到金殿之上第一老好人,和稀泥宗师级境界的京镗。 “京公。” “王爷!”京镗赶紧还礼,然后一串马屁奉上:“平原郡王这次北上金者,可谓了壮我大宋声威,扬我辈风骨……” 不要脸的高帽子先扔出去几十顶。 韩侂胄连忙谦虚几句后,立即就问了:“今日为何不见我义兄赵相公。” 嘶…… 这个! 那个! 和稀泥宗师京镗瞬间感觉全身不自在,这话要怎么回答呢? 是告诉你,你义兄赵汝愚让你儿子活活逼的自已喝了毒药?还是告诉你,这事你回家问你儿子。那个回答好呢? “这个,我突然有些尿急,告辞,告辞。”京镗连尿遁都用上了。 韩侂胄在金殿上瞄了瞄,几步走到了留正面前:“留公,我想问一句……”没等韩侂胄问完,留正就怼了回去:“我没空,你回家问你儿子挺好。” 什么意思。 韩侂胄有点懵。 韩侂胄开始准备选第三人问,结果金殿之上的这些家伙为官多年,能力未必练出来,眼色还是练出来了。 全闪了。 就连苏师旦、杨大法这些人都跑的比兔子快。 他们和韩绛一起对赵汝愚下手的时候,那里手软过,那里留过情面。 原本以为,这事韩绛来扛,结果韩绛竟然直接逃出了临安府,很显然这事韩侂胄一定会非常火大,先躲几日为上策。 见到人都跑光了,韩侂胄还没办法去追,因为他此时应该去姨母那里请安,同时汇报自已北上金都之行,还有自已升官升爵,也要听姨母训戒几句。 慈烈太后知道韩侂胄要来,早就吩咐人准备了茶点。 韩侂胄到了之后,慈烈太后命宫内的人退离。 殿门刚关上之后,慈烈太后就开口了:“你与辛弃疾可有秘约?” 韩侂胄愣了一下,马上回答:“侄儿没有,姨母为何这样想?” 慈烈太后见过太多宫斗、政斗了。 虽然在深宫,八十岁的她还是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慈烈太后说道:“临安,朝中内外因为金国赐姓之事发愁,不断的有人提出将压力推到你的身上,因为你出使金国。而你在金国遇到困难怕远不止赐姓这件事情。但这一切都因为一件而变的简单。” 韩侂胄懂,轻声回答:“那一句:我,辛弃疾。四字檄文确实影响到了宋金两国朝堂太多。” 慈烈太后再问:“即便这样,你还在说你与辛弃疾没有秘约?” 韩侂胄心一横:“侄儿以先祖立誓,侄儿韩节夫在辛弃疾被贬出临安之后,只见过一面。而侄儿我韩节夫断然没有与辛弃疾有半点秘约。” 韩侂胄一直说自已,他没提到韩府。 这完全属于文字游戏。 慈烈太后盯着韩侂胄看了足足一盏茶时间,看的韩侂胄内心发毛。 终于,慈烈太后叹了一口气:“辛弃疾也算是当世英杰,若能招安却也是朝廷之富。韩家六代沫皇恩,你这次确实有大功,但若能为朝廷作更多的事情也配得上你这次封郡王的恩赏。” “是,侄儿谨记。”韩侂胄感觉自已额头都有汗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已的姨母很有可能看穿了什么,只是没有说穿罢了。 自已这位姨母从一个普通的宫女一步步走到了皇后的位置,没点手段与心计的人是不可能活这么久的。 慈烈太后语气放缓了些,开口说道:“你那个儿子,很厉害。” 韩侂胄赶紧接话:“谢姨母称赞。” 慈烈太后笑了:“我是赞他,我是在骂他。” “这个,请姨母息怒,我回去保证打断两根藤条。” “是吗?” “侄儿保证,亲手打断两根藤条,就在今天。” 韩侂胄一边许诺一边心里盘算着,回去先找两根藤条用水泡一泡,然后再用火烤脆了,这样容易断一些。 慈烈太后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怎么说呢,他借杨桂枝的事把手伸进了宫内,又借李潽的手抢走了北大营的控制权。而后有新的人马填充了北大营,而北大营的都指挥使是同卿哥儿,北大营的勾当公事是史达祖。” 这事,这么好的事。 韩侂胄差一点笑出来,北大营,可以说临安府距离最近的守卫,禁军大营。 慈烈太后看着韩侂胄那看似严肃,却差点笑出来的表情,继续说道:“我还没说完,绛哥儿把手伸进宫里了,李凤娘这种没脑子的东西,轻松的就被他骗过,还是借了李凤娘的手,眼下连李凤娘身边的人都换过一批。” 韩侂胄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姨母,这事其实也不算坏事吧。” “罢了,也算不上坏事,至少这孩子对我还算恭敬,葬礼之事他也出了很大的力气,你明白,我视为亲子的。” 慈烈太后是高宗的皇后,孝宗的嫡母。 虽然孝宗是过继的,却是很孝顺,慈烈太后也很照顾他。 “我累了,你去吧。” “是,侄儿告退。”韩侂胄施礼准备离开,慈烈太后又说了一句:“赵汝愚那边,你抽空去上柱香,对他的子侄也手松些。” 上香!!! 韩侂胄惊呆了:“姨母,他,他死了?” 慈烈太后也很意外,她以为韩侂胄知道这事,虽然韩侂胄出使金国,可每个月都会有公文送回来,而且韩府也每十天会送家书。 家书中没有写,那么王蔺作为副使到金中都什么也没说? 慈烈太后问:“你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刚才侄儿受封之时还在想他一定是怕难堪所以躲着没有来观礼。” 慈烈太后摆了摆手:“去吧,我累了。” 第四六四节 心中好难受 慈烈太后示意韩侂胄可以离开了。 韩侂胄又问了一句:“姨母,赵汝愚怎么死的?” “唉!”慈烈太后叹了一口气:“是你儿拿着毒药,赵汝愚或选被贬苦寒之地同时身败名裂,或是自尽并且临死留下一份上疏,你儿保他良臣名相的名声,上疏的内容我不知,但能让赵汝愚用名声来换的,必然不普通。” 韩侂胄怒了:“这混帐东西!” 这火一发出来,韩侂胄赶紧赔罪:“侄儿错了,侄儿失态。” 韩侂胄没留意,慈烈太后称呼韩绛的方式变了。 不是绛哥儿,也不是绛儿,而是你儿。 见到韩侂胄发怒,慈烈太后倒是淡然:“去吧,我累了。” 这一次韩侂胄没再停留,施礼退离。 带着怒火,韩侂胄出了宫门便吩咐快马加鞭回府。 回到韩府,韩侂胄就黑着脸问:“少君在那里?” 韩安与韩侂胄一起回到临安,韩侂胄入宫之时韩安已经回来,此时韩侂胄问,韩安回答:“主君,少君在三天前南下广州府,有公文可查,以巡查广州市舶司为名,同时兼查广州府历年赋税之事。” 韩侂胄气极反笑:“倒是逃的快,当初我离开临安北上金国的时候怎么说的,让他在临安府安份一点,别给我闹事。史达祖呢,叫过来。” 韩安回答:“老奴我问过了,史达祖去了北大营,他现在是勾当公事。” 勾当公事就是北大营的后勤主管。 韩侂胄自已在胸口拍了几下,他要顺顺气,深吸一口气后问:“家里还有谁,谁在,知道这件事情全部真相的?” 韩安犹豫了一下后轻声说道:“主君是说赵汝愚之死吧。” “还能是什么事?” 韩安回答:“老奴回来后也派人去问了,苏师旦就在半个时辰前离开临安,他去了绍兴府,为葬礼之事出的公差。杨大法北上,他带了枢密院的公文北上平江府,关于平江府新建船坞的公文。” 听完韩安的话,韩侂胄愣住了。 很显然,知道赵汝愚死亡真相的人都逃了。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韩侂胄吩咐道:“准备一下,我去给义兄上柱香。” “是!”韩安赶紧退下。 半个时辰后,赵汝愚府。 府内正在收拾行装,赵汝愚丧礼四十九之后,其子准备带赵汝愚回乡安葬,同时也准备卖掉这个府,全家回明州去。 赵汝愚之子外放知县事,就算将来能回来,以他的官职也养活不起这么大的宅子。 更何况,眼下依礼他要回乡守孝三年的。 韩侂胄前来上香,赵汝愚之子在旁跪礼答谢。 韩侂胄伸手一扶:“贤侄,礼太重了。” “叔父容禀,这礼非但不重,反而轻了。我爹卷入叛国大案,当时已经被抄家。后来绛哥儿从中周旋,保了我爹的名声,又让刑部与大理寺还回来大半被抄的家产,并且上书官家给我爹一个哀荣,请封福王。” 韩侂胄听完脑袋只有一个想法,这次韩绛搞了一件大事。 赵汝愚自尽补足其中重要的一环。 而且还是箭在弦上,不杀不行。 赵汝愚之子进内室取了一只木盒:“这是吕太府转交的,只说是我爹爹弥留之迹写给世叔的信。” 韩侂胄这才问:“你爹,走的还安详吧。” “回世叔的话,这个我不知。但下毒害我爹的人已经被大理寺判了极刑,后经绛哥儿从中周旋,改为凌迟。在我爹头七那天,就在东门公开处刑了。” “恩,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临安府找我。” “谢世叔。” 韩侂胄收起那漆封的木盒,一步三回头。 他心里不太舒服。 他和赵汝愚兄弟相称多年,曾经合作过,一直到赵汝愚有心再进一步的时候两人决裂,但那时面子上还保的住。 后来,赵扩登基之前直接撕破了脸,可这事却没几个人知道。 紧接着,自已出使金国。 谁想,回到临安已经是天人两隔。 韩侂胄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空虚感,好象突然间自已身边少了点什么一样。 又看了一眼送自已到门口的赵汝愚这子,韩侂胄猛然间想到了自已在宫内的时候姨母称呼韩绛为:你儿。 这语气! 韩侂胄意识到姨母对韩绛有着很深的不满,那么韩绛还做了什么呢? 在回去的路上,韩侂胄吩咐:“来人,去请表兄来府中一聚。” 仆从立即有人离队,前去请吴松过来。 吴松到府,在韩府门前就开心的要抱韩侂胄,可是把韩侂胄整了一脸懵。 吴松拖着韩侂胄就府内走,好象他才是韩府的主人一般。 一边走,吴松一边说道:“十万贯,区区十万贯。那话怎么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你人在金国却还能在临安府办事,厉害。” 韩侂胄更懵了,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进花厅坐下,婢女送上茶点后,吴松这才说道:“我问过了,吏部这边最多再有五天正式的公文能就发下来,我领刑部尚书、任大理寺正卿、参知政事、领龙图阁学士。前前后后,也才花了十万贯,区区十万贯。” 韩侂胄听懂了一半,应该是自家人帮助吴松往上升了一点。 权知临安府这个职务在侍郎之上、尚书之下。眼下是尚书级别,而且还挂有副相的头衔,不是小升,这是大升。 要知道三品以上升半品都异常的困难。 要么是积累够了,一次天大的功绩加上人脉、朝中有人支持,象韩侂胄自已这样,从五品直飞二品,这事换个人都完全不可能。 还有一种就是曾经任过高官,因为各种原因成为了低品阶的官,否则三品以上不可能一次升一品。 韩侂胄想明白之后摆了摆手:“是他们不会办事,兄任职四年俸禄才能回本,这钱我给兄补了。” “别,自家人别说这种话,十万贯罢了。” 吴松不在乎这十万贯,如果光用俸禄来计算是错误的,权势代表着财富。 有权势就能保证了自已的各种收益,而且不需要靠贪污。 :。: 第四六五节 放心,本王回头揍他 韩侂胄就从来不贪。 因为不需要。 那点小钱根本比不上权势带来的势力财富。 韩侂胄这才说起他请吴松来的正题:“赵汝愚死了,我今天去给他上了一柱香,心里总感觉失去了点什么,有些失落。还有就是,姨母似乎对绛哥儿有些不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可知晓?” 吴松哈哈一笑:“姑母年龄大了,别放在心上。” 韩侂胄还是问:“到底什么事,让我心里有个底。” 吴松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这才慢慢开口:“这事我知道的也不全,先说两个事。头一个是宫里死了许多人,还有许多宫女允许外放嫁人,同时招收一批新的宫女。这批新的宫女是从扬州那边送来的,除了孤女就是穷苦人家的,还有流民。” “恩。”韩侂胄知道一点。 韩绛在扬州开了学堂,收流民家的孩童无数。 吴松接着说:“要说真正让姑母不高兴的,应该是第二个事。太娘娘的印,你知道在谁手中?” “谁?” “咱家绛哥儿。同时大娘娘的印也在他手中。他借这两枚印把宫内清洗了,还是朝堂上许多支持了,理由是清洗朱熹余党。这事官家也在暗中支持着,而后,将一个没什么来历的农家女子捧到了美人的位置。” 韩侂胄相信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慈烈太后年龄大了,早就没兴趣掌管后宫的事,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正如慈烈太后问自已的那话,自已是否与辛弃疾有秘约。这事倒有些麻烦。 吴松继续说道:“绛哥儿虽然年龄小,却很会来事。宫里一年的用度还是那么多,他减少了宫人的数量,将宫中禁军的花销从宫里支出剥离了出来,由北大营支付宫中禁军的支出,而后将姑母宫里的日常提高了一倍。” 韩侂胄马上接活:“绛哥儿虽然顽劣,却也知礼,是个孝顺的孩子。” “是,姑母好节俭,训斥过,却让绛哥儿强势的顶了回去。” 韩侂胄立即表态:“敢顶撞长辈,我回头打他。” 吴松摇了摇头:“他说的在理,这事宫内宫外都知道,他说姑母若不愿意提高宫内支出,那慈佑太后那边也不好提高,太娘娘、大娘娘那边也不好提高。只要减少宫内浪费,这支出便付出的值当。” 吴松说的慈佑太后是宋孝宗的谢皇后,曾经也是慈烈太后宫中侍女。 再往前说,孝宗之前的皇后夏氏,也是慈烈太后宫中的侍女。 要不,杨桂枝有这么大野心。 慈烈太后的宫中侍女已经出了两任皇后了。 吴松继续说道:“若说姑母不高兴,我分析了一下,怕是因为绛哥儿与当今太娘娘走的太近了。” 这事韩侂胄知道,慈烈太后不喜欢李凤娘。 她的侍女,现在的慈佑太后很讨厌李凤娘。 吴松又说道:“对了,曹家那姑娘进婉容,是绛哥儿一手操办的,绛哥儿在曹家去了许多次。” 婉容。 宋制,一后四妃十七嫔。 依次往下排,婉容是第八位,但大宋后宫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巧合,婉容除非意外身死,一定会晋升,若升,基本上只有两个位置。次一点是贵妃、高一点的是皇后。 孝宗的两位皇后都是先进婉容这个位置的,还有一位也是婉容而后晋贵妃,一直到终老。 象其余的,晋婕妤这种嫔之下位置的,再升能给一个修仪、修容就算不错了,终一生都没可能成为妃。死后追封的不算。 大宋立国以后,除了徽宗之外,所有的皇帝四妃十七嫔就没有满编过。 突然,吴松一巴掌拍在桌上:“我知道了,我知道姑母不高兴的真正原因了。” “是什么,快说。”韩侂胄立即打起精神来。 吴松说道:“我也是才想到,绛哥儿这坏小子把六尚宫全部赶出了宫。你想想,基本上都是五十岁的老妇人,想再嫁都很难,却被她全部赶出了宫,不不,是贬出了宫。姑母铁定是为这事不高兴。” 或许吧,韩侂胄叹了一口气,他依然感觉不是这个原因。 韩侂胄又把话题扯回来了:“唉,赵汝愚死了,这心里当真不舒服。” 吴松抬头看了看房梁:“话说,这赵汝愚怎么就糊里糊涂的死了呢,我当时正在为我自已的官职操心,没留意他就死了。” 这话是真的。 韩侂胄懂了,韩绛这混帐东西连自已的舅舅都瞒住了。 罢了,罢了。 一切等韩绛回来再细问。 不过,心里真的很不舒服。 韩侂胄轻轻一拍桌子:“这混帐东西。” 吴松摆了摆手:“绛哥儿是为了自家姑娘的位子,最近可能会有一条新的政令发布,市井传闻是大娘娘苦劝官家才立的法,大宋免了生子钱,许多百姓都给自家姑娘立了长生牌位,我却知道那上疏是史达祖亲笔,绛哥儿参谋的。” 韩侂胄越听越不高兴。 他离开临安的时候吩咐了,让韩绛在临安安份一点,结果韩绛搞了多少事。 搞事也就是罢了,他自已能撑得住。 但是。 万万不应该把赵汝愚逼死,要逼也应该自已亲自去给赵汝愚拿一碗毒酒。 韩侂胄在临安碎碎念,骂着韩绛。 韩绛呢。 正在南下的路上。 过明州的时候,四条大船并入了韩绛的船队。 又过了一天,以一处港口补淡水的时候,韩绛上了另一条船。 这船上从船长到水手再到船工都是女子,是由水师家眷组成的船队,运输船队,遇上海盗也能打一打,别小看这些水师家里的女子,身高七尺的都有几百个,一拳可以打死一头驴的狠人。 这船上运送的除了一些货物之外,也是女子。 个个都是有身份的人。 四条船上运了一百七十人。 韩绛到了主仓,六个老妇人看韩绛的眼神非常的不友好。 曾经的大宋皇宫六尚宫。 论官职,尚宫是六品,正尚宫是正六品,副尚宫是从六品,坐在这里的是六位正尚宫。 尚宫、尚仪、尚服、尚膳、尚寝、尚功局以及其下属的二十四司。 第四六六节 疑似被流放天涯海角的六大尚宫 眼神不友好,这些人却也无能为力。 给她们的罪名是判国。 见到韩绛进来,六尚宫还是起身施礼,她们是六品官,此时却是罪人。 六尚宫施礼也没说什么,却有一人没施礼,直接拍桌子就骂了:“韩小贼,你丧尽天良,残害宫中这许多无辜之人,我等发配天涯海角断然没有半点活路,不如现在就把我们扔下海,何苦还浪费米粮。” 韩绛轻轻一拱手:“没请教?” “前司珍房司珍,袁翠云。” 韩绛一皱眉头:“这个,有点失礼,女子不应该自报姓名的,袁司珍。” 袁翠云很强势:“反正要死了。” 尚宫赵雪霞制止了袁司珍,还有群情激愤的其他人,开口说道:“我与赵相公是不出五福的堂姐弟,若是因为我连累了其他人,只是韩少君,你这样无故牵连的人实在是有些多了,天涯海角对于我等而言是死地。” 韩绛搓了搓手,笑着对袁翠云说道:“这个袁司珍,我问一句。你在宫里图什么,图升官发财,还是图你出宫后在某某权贵家有一个上座。” 袁司珍给问愣住了。 她们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被送进宫里,有些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在宫里留下,有些是罪臣之女以奴籍身份入宫,也有因为家穷给卖进宫里的。 她就是罪臣之女。 韩绛又说道:“我娶了我家大娘子之后才知道,这天下工匠钱家算顶尖,但还有一批人有某些技术上别说是钱家,天下无人能及。论丝绸、珍宝、首饰、香料、药膳等等,天下最强的便是……在座的各位。” 这话说的,在场的女子脸上无一不流露出骄傲之情。 论珠宝,尚服宫尚宫敢说自已是天下第二,无人敢说自已是天下第一,但她的学生,也就是袁司珍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因为这师徒关系所以从来不敢说自已比师傅更强,但强就是强。 六尚宫知道,二十四司也知道。 韩绛一指窗外:“这个港口新建,距离这港口不远有一个新城,眼下还是泥墙木栅状态,这里我取名为淡水城,意思就是远海捕鱼的船只补充淡水的城池。接下来,我们会到夷南城,在那里有几架织机,韩绛请各位点评。” 赵尚宫微微点头,现在她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韩绛继续说道:“各位吃穿用度,这些日子都是按朝廷驿站七品官接待备下的,可有半点怠慢?” “没有。” 韩绛再说:“我与赵汝愚死斗,为的不仅仅是朝堂上那点权力,为的也是天下。没有牵连各位的意思,为了把各位从宫里给弄出来,我是下了血本的,各位的人生不应该浪费在为皇家服务上。”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 但眼下,韩红为刀俎,我为鱼肉,在场的每个人也没话可说。 韩绛突然笑了:“袁司珍,你喜欢美食,因为你在宫里就算有更多自已喜欢的物件你也没办法得到,所以只剩下美食了。” “哼!”连死都不怕了,袁翠云没给韩绛好脸色,可她也不敢太过,怕连累其他人。 韩绛又说道:“来自高丽的,漂亮的如女子喜擦粉的少年郎。来自倭岛说话软软身高五尺不到的伪正太。来自草原身高七尺强壮的可以独斗一匹狼汉子。司珍或喜欢,全部给你当家奴,如何?” 袁翠云的脸红了,可眼睛却亮了。 赵雪霞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请少君离开吧,天色浅暗,男女大妨。” “晚辈,告辞。” 韩绛施了一礼退下。 韩绛一走,船仓内炸了。 这些原本自已因为牵连到赵汝愚大案,宫内新皇后上位大清洗下必死的女官们明白了一件事,她们死不了。 因为她们各自都有独步天下的绝活。 可以说,除了尚膳宫之外,其余任何人只要出手,韩绛不惜材料成本的话。拿到韩绛穿越之前的时代,红色的漂亮小纸片需要用吨来计算价值。 比如丝绸工艺中的缂丝,民间只知皮毛,核心掌握在尚服宫。 用巧夺天工一词都不足形容这种工艺的神奇。 自南宋灭亡,这工艺便失传,往后八百年,再没有能够达到南宋宫中缂丝的成品,绝对的巅峰之作,也是丝绸工艺之中的精华之一。 此时的宫内看似平和,却已经是暗潮涌动。 杨桂枝受宠,极受宠。 韩绛不知道赵扩的底限是什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生怕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这些人必须离宫,损失任何一人韩绛都会伤心。 甚至于,有可能某项不外传的秘技就有可能从此失传,就算有人能够在多年后再研究出来,也不复之前的巅峰。 淡水城补水,夜航。 天亮的时候,已经靠近了夷南城码头。 有人来通知尚宫赵雪霞,离船,在这个城中要停留三天,或是五天时间。 离开码头,这些宫中女官中连续被震惊着。 连绵百里的盐山。 盐好象砂子一样被堆在那里,一堆又一堆,许多人正排成长龙在把盐装袋,然后运往仓库,可他们运的速度似乎还没有堆盐更快。更多的人不断的把新的盐挖出来。 这一堆还没有运完,另一堆已经高过这一堆原先的高度了。 离开码头区。 这里排着无数的人力车,因为没有足够的马与牛,拉车现在靠人。 袁司珍袁翠云现在知道什么叫伪正太了。 一个成年男子,长的挺清秀,年龄二十岁出头,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却象是临安城的半大孩子,很乖巧、很听话,说着半生不熟的临安话,跑前跑后的伺候在她身边。 袁司珍坐上车之前,他用干净的布还特意把原本就干净的木椅再擦了一遍。 拉车的是两个身高五尺多,长的丑,粗短身材穿着布衣的。 车子隔到了一块石头把袁司珍颠了一直,那个伪正大就用皮鞭打,骂着袁司珍听不懂的语言。 夷南城城门口,韩绛亲自在迎接。 不仅韩绛在,刘淮也在,还派了一百军士在此。 第四六七节 原始版水力织机 韩绛站在夷南城门处。 遇到袁翠云的时候韩绛说道:“他就是一只狗,他的荣辱与富贵取决于司珍你的心情,若你看不上他,我可以再安排让司珍你挑选。司珍你在宫里的有的,这里也会有,宫里没有的,这里一样也会有。” 韩绛说完,啪啪拍了两下手。 真正如韩绛所说的,婢女有新罗婢,现在叫高丽婢。还有扶桑婢、瞿越婢。奴有昆仑奴、高丽粉奴、高丽壮奴、扶桑小奴、净奴…… 袁翠云没搭理韩绛径直往城内走,可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又退了回来,伸手一口气给自已挑了两个婢女三个奴,连同之前的一共是两婢四奴。而后袖口一抖,一个物件落在手中,叫婢女给了韩绛之后,头也不会往城内走去。 韩绛只是在笑。 等女官们都进城了之后,韩绛才看手中的物件。 一看吓一跳。 竟然是一只小乌龟,什么意思? 骂自已! 不对,这不是活的,是一只绿宝石雕刻而成,这手艺绝了。 刘淮走到韩绛身旁,看了一眼后就准备伸手抢,韩绛赶紧躲开:“什么意思?” 刘淮嘿嘿一笑:“天下第一玉雕师的官星龟,放在临安城不用公开卖,流一点消息出去有的人拉着几车钱币前来求,更特别的是这是来自番商,产自天竺的极品绿石。” 韩绛听完,将这只官星龟塞到刘淮手中:“送你了。” 韩绛显然被自已穿越前的知识误导了,龟在两宋可是被神化的动物,在元代为了压制前朝的龟文化,才有了龟公这个产物。 此时,龟是神物。 象这样雕刻的如活物一样惟妙惟肖的珍品祖母绿星官龟,绝对可以说一句价值连城。 刘淮伸手一推:“这只是一半,还差另一半。原本应该是一对,这只是雄龟叫星官龟,另一只雌龟叫财星龟。一主官运、一主财运,合在一起才价值连城。话说,有了这些尚宫,交趾城收益会更高。” “然也,所以这东西是死活,她们才是宝藏。若伤到一人,便是我中华的损失。” “了解,安心。”刘淮相信,他们可以有效的保护这些人。 韩绛将那只祖母绿雕的星官龟放在袋子里:“既然你不要,我拿回去孝敬我爹了,我估计我爹正在家里准备藤条要打断我的腿。” 刘锐回答:“赵汝愚,其实也算不上恶人,但他不死你便要死,为大事计,他死的没错。” 韩绛点了点头:“刘伯父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比你说的更残忍,这天下若想有大变,却是用白骨堆起来了,为中华计、为万民计,不在乎赵汝愚一副白骨,同样也不乎刘伯父与我韩绛这一副白骨。” 刘淮只是点了点头,他没接话,也不需要接话。 简单的接风宴之后,赵尚宫等人由女兵领着往城东而去。 小夷州大半都是山,这里有着丰富的水资源。只需要简单的建造就能拥有足够落差的水渠。 水渠代表着水力。 咔嚓、咔嚓的声音连绵不绝。 尚服尚宫以及她所属的人惊呆了。 “这,这是妖术吗?”许多人尖叫着。 眼前,一架又一架的织机,正在自已织着布,虽然有许多女工站在织机旁,她们的任务却不是去踩织机,而是负责卷布、续线等辅助性工作。 韩绛咬着一根棒棒糖出现了。 “每个时辰最少织一丈四尺,宽度七尺五寸,钱家、韩家、吴家的工匠正在挑战让宽度达到一丈,每个时辰达到两丈两尺。” “不,不对,胡说。”站在工坊内的一个老头粗鲁的打断了韩绛的话,抢到近前:“不提线号,只提速度是错误的。线越粗自然是每个时辰织的越长,而细线过不到一丈。” 韩绛看着这老头,然后盯着老头的胸牌。 韩家严州麻织坊织机大匠师。 韩绛心说,你那头的,我是韩家少君好不好,你拆我的台。 赵雪霞开口了:“细麻布,一个优秀的织娘工作一日,依市面常见的标准麻布,工作四个时辰算。可以织一丈又两尺,一匹四十尺,宽四尺七寸五。” 老头向前一大步:“我家水力织机,一台织机每天十二个时辰不停,织工分早中晚三班倒,标准细麻布质地却宽为七尺五寸,一日夜可织十五丈,也就是一匹半。” 说完,老头很得意的仰着头:“七尺五寸,可以直接用于双人被里子,无需拼接。一但进入临安市场,市场所有的麻布商都要跪!” 跪这个词是韩绛的口头语。 在此时各家工匠理解就是,顶礼膜拜! 凶残! 何其凶残。 临安府的布商还有没有活路。 韩绛在冲着远处打了一个响指,立即有一个中年妇人快步走了过来,韩绛一亮牌子:“我是韩家少君,韩绛。这位是宫中赵尚宫,给尚宫讲一讲咱们的麻布成本。别讲太细,别露底。” 一听到韩家少君四个字,老头眼睛闪着光,卟通一下就跪下,然后抱住韩绛的腿。 韩绛愣了一下,却听老头大叫:“少君在上,老奴写了八封信,老奴在韩家五代为仆,老奴一家一百多口子人都在韩家作工,老奴要滚子轴,恳请少君赐下滚子轴。” 什么叫滚子轴。 韩绛完全不明白。 不过,对于忠心的老家人韩绛肯定是非常友好的,韩绛一边扶一边说:“别急,别急,没看有外人在嘛。” “噢!老奴回避。”老头哧溜一下就不见人了。 赵尚宫等人脸都是黑的。 一边给我们看这如同妖术的织机,一边又隐藏各种秘密。 你隐藏秘密也就隐藏了。 可为什么要当着我们的面说呢。 韩绛清咳一声,示意工坊管事继续回答自已的问题。 这位中年妇人倒是很认真的思考过了,此时回答道:“咱家的麻比市面上的麻便宜一半,因为咱们的采麻与运输成本都低。而后麻变成麻线,咱们的麻线是临安城市面价格的三分之一。而后咱们织布,比寻常的织机织的多了一点点。” 第四六八节 只可远观 好吧。 这隐藏的够深了。 水份够大。 真当尚服局的女官是瞎的,那巨大的八丈高的水轮带动的一整套组合纺纱机就在几十步之外,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产量来。 赵尚宫看着尚服尚宫,尚服尚宫小声说道:“按这样计算,怕是这里的白麻布成本是临安府的七分之一。也不知是百姓之福,还是商人之祸。” 这便是初级工业带来的便利。 韩绛的麻原料就在当地取材,这里因为没有被开发,野生的苎麻无数。割了之后,又有大量的廉价的劳动力再种植,更何况种麻比种田更容易。 更何况,韩绛已经开始着手研究蕉麻,这个成本更低。 而后,水力纺纱机。 原本严州的水力纺纱机就非常优秀,加上钱府工匠帮助改进,可以说夷南城的水力纺纱机独步天下,产量高、质量好,一套组合水力纺纱机一日夜可处理原麻五百斤。 再加上数倍于手工织布的水力织布机。 这便是差距,成本一下就被砸了下来。 韩绛搓了搓手:“赵尚宫,我要织……毛、丝、棉。我知道,缂织毛织物、罗纹织、斜织这三种细羊毛的巅峰技术在宫里,或是在各位的脑袋里。而丝绸使用水力织机,这技术难度太大,依我家里工匠推断,是完全不同结构的机器。” 尚服尚宫说道:“初观这织机,我想应该是定子张力的区别。手工织可以凭手感来控制丝线的松紧度,但这织机却不能,想必少君的丝织机出现的问题是断线与绞线。” 这就是技术、这便是学问。 没见机器就猜出问题出在何处。 尚服尚宫继续说道:“我有一个办法,采用水织。” “水织?” “就是丝线打湿了再织,无论是麻线、棉线都有回潮变干的情况,这样会导致线的弹性与强度不同,还是那句话,手工织可以凭手感调节,你这机器作不到,看那边第三台织机,若我没看错,很快就会出现断线,想解决很容易,喷水雾。” 负责工坊的老妇人一挥手,立即有几个人拿着喷壶就去了。 老妇人开口:“我们有准备专用的喷壶,也考虑过麻线的问题,但这不够。” “这需要深入研究,既然织机无需人力,织机是死的,那么就要在线与织机的结构上下功夫。” 这确实是一个新想法。 正当几位尚宫准备参与织机的研究之时,韩绛却吩咐人挡下了几位尚宫:“这个,各位只是来参观的,看看就好,可千万别累着了。” 韩家果真没好人。 六尚宫看着韩绛的眼神,足可以杀人。 但结果却无法改变,六尚宫与她们的下属被请出了水力织机工坊。 出了工坊,却不是原路返回,而是从另一条路走。 这里,又有一个工坊。 这个工坊在众尚宫路过的时候,原本以为是女工休息的地方,可仔细一看却不是。 为什么被认为这里是休息的地方。 因为有茶水、还有爆米花吃,女工们正在家常里短的聊着天。 近看,却是不同。 因为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架手摇式纳鞋底的机器,那轮子摇一圈针就一个起落,相比起一针一针用顶针纳鞋底,这个速度快了何止五倍。 而且针脚更密,线拉的更紧。 韩绛很好心的介绍几句:“这东西结构还算简单,一共是二十五个部件组装而成。工匠们正在研究缝衣服用的机器,原理类似可结构要复杂太多了,缝衣服的至少需要一百二十个零件组成。” 原理很简单,也并不复杂。 找几个纸片剪一剪就能说明白,但把原理变成机器,这个已经扔进去了好几万贯,光是针的材料与打造这一项,近万贯钱用于研究都没有完全达到标准。 尚宫们很想近距离看一眼,但韩绛又催着她们赶紧走。 韩绛带着尚宫们转了好大一圈。 在尚宫们眼中,夷南城但凡是能有一点可能,一但会用机械来节省人力。 磨豆、磨面都是水力机器。 就是洗衣服,都搞出了一个水力滚筒,把衣服放在一只木桶内,靠着皮带带动的水力转轮,木桶正反不断的转动。 洗的干净不干净她们看不出来,但确实是一桶可以洗几十件衣服。 在夷南城待了三天,原本船上的人没有一个留下,还从夷南城带了许多人离开,下一站,便是真正的天涯海角。 从夷南城到天涯海角这几日不顺风,所以需要三天,或是四天的路程。 而且韩绛的船队之中,多数是重船。 光是箭头就从夷南城装了三十万。 韩绛在海上的时候,金中者。 刘过又回到了这里,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所以他必须回来。 刘过回到金中者,自然是住进了李喜儿的家中。 此时,对于李喜儿来说,属于后胥持国时代。 胥持国死了,后胥持国时代以其门下张复亨、高元甫各自为首,分成了两派。 李喜儿小宴刘过,谁也没有请,只有他们二人。 李喜儿亲自替刘过倒上酒:“先生请教我,他们闹的很凶,我应该如何平衡他们之间的争斗,若他们这样斗下去,我在中都的地位便会不稳。” 刘过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胥持国门下有十人,被人称为胥门十哲,其中以张复亨为首一共有五位姓张的。而高元甫交好的也有四人,所以眼下一边是五个人,正好一分为二。 刘过说道:“一分为三才是稳当,他们斗便让他们斗,只要郡公你地位稳,便不怕他们斗。我特意赶回来就是助郡公上位的。” 刘过说完将一份文书推了过去。 李喜儿山贼出身,他识得几个字,却那里懂刘过这文章写的是什么。 刘过给李喜儿讲解:“理学是什么不论,朱熹的理论之中,有对王权有利的,但这不足以让他的学问对郡公有利。我这文章上的便是对郡公有利的。” 李喜儿赶紧起身,长身一礼:“请先生教我。” 刘过微微一笑。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六九节 刘过在金国最后的任务 李喜儿请教刘过。 刘过就是专门过来教他的,刘过说道:“朱熹的理学对郡公有用的话只有一句,这便是,人人可为圣人,而公便是圣人。” 太绕了,李喜儿半句也听不懂。 刘过便给了很直接的一句通俗的。 “这意思就是,用朱熹的理学,让天下人都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已,这样的话天下人便好管理。而郡公呢,顶着一个圣人的头衔,是青楼喝酒、还是纳几十房小妾,关起门来谁人知道。” 李喜儿似乎摸到边了,可还是没有完全懂。 刘过深吸一口气,来了一句更狠的。 “郡公,你这样理解。就是人人都学作圣人,放弃小我,也就是放弃自已那点利益,要遵从大局,就大局牺牲自已的小利益。这便是朱熹理论的核心。” 听完这话,李喜儿脸色很难看,让他牺牲自已的利益不如杀了他。 刘过接下来一句才真精彩:“让天下人放弃自已的小利益,陛下自然是大局,而郡公自然也是大局中的小局。” “你,你的意思是……”李喜儿脑袋里那点知识,能听懂这一句,也算了不起了。 看着李喜儿一脸的兴奋,刘过点了点头:“就是郡公想的那样。” 李喜儿立即把自已的理解说了:“就是让天下人都把他们自家的事要不当事,把他们的钱,他们财富拿出来给我用。” “不错,不过应该先是陛下,后是郡公。” “了解,了解。哈哈哈。”李喜儿一拱手:“先生果真是高明,若推行这样的学问,那么陛下一定会很开心。” 刘过又劝了一句,这次却是非常粗俗的。 “郡公可见过驴粪?” “见过。”李喜儿不明白,刘过这个时候提驴粪干什么。 刘过解释道:“驴粪外面很光亮。” “不懂。” “那在下便直说了,朱熹要求自家乡里的女子守节,自已却夜里敲寡妇门,还让自已儿媳妇大了肚子。我要说的便是,他那套学问就是用来糊弄天下人,让天下人都守规矩,这样才方便郡公不守规矩。” “了解,先生说的真好。” 李喜儿听完这话,确实是悟了。 刘过将自已写的文章往李喜儿那里一推:“郡公可以约人饮宴了。而后告诉高元甫,请他认朱熹为师。而用等朱熹的利用价值到了,他还是死了的好。这世上只有死人才可以成圣,给他封圣,然后推行他的理论。” “这个,好用吗?”李喜儿是真不懂。 刘过很自信:“将我的文章给元甫一看,他便知晓。” “好。”李喜儿信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刘过与韩绛深入讨论过,韩绛把自已对朱熹理学的理解与认知讲过好几次,刘过也有过自已的理解,同时刘过也了解陈亮所研究的朱熹理学。 后来,刘过又问过韩绛一个问题。 将来若真有那么一天收复北方,北方各州府的官员怎么办? 韩绛认为应该挑好的留下。 刘锐却认为应该杀一半。 刘过又见过一次陈傅良,陈傅良认为真正为民的好官可以留,其余的全杀了吧,反正收复北方还需要很久,到时候有许多人可用。 宛城、临洮,还有雷州。 不能小看雷州,雷州有许多一身正气被贬到那里的官员,他们开办学堂教的弟子也是一身正气的。 雷州有一个西湖书院。 雷州西湖。 最初在这里教书的是苏家兄弟。 可他们之前,还有寇准。往后还有秦观、李光等等,这些人在雷州留下了他们的知识。 这一日,韩绛南下的船大半往天涯海角,这里有一处不为人知的港口,琼崖南港,这里也有大片的盐田,更是有种植无数的薯类。 用韩绛穿越前的称呼,应该是芋头。 各种芋头。 这东西产量大,而且顶饿。 属于正粮之外补充性粮食,眼下吃饭的人太多,多储备粮食肯定是没有错的。 韩绛南下的船,还有一小半侧是直接到了广州港。 韩绛入广州。 知广州府事程佑良待在自已的衙门里,师爷上前:“东翁,韩府少君、建安伯、知总市舶司使的船到了码头,东翁理当与迎接。” 程佑良正在读书,根本就没抬头,开口说道:“他爹来了,我去迎一下还差不多,他不够资格。”听到这话,师爷也不好再劝。 韩绛在码头上,只有一个人迎接。 李洱。 韩绛冲着李洱一拱手:“将军还习惯这南方的气候。” 李洱哈哈一笑:“有点热,还好。就是吃的不习惯,不过咱是当兵的,有口吃的就好。” 韩绛也跟着哈哈一笑。 突然,两人同时收起了笑声,韩绛严肃的问:“将军,人手如何?” “一万七千精锐,除了两千人马在钦州之外,全在这里。” 韩绛心中一算,不对劲:“将军,不是两万精锐嘛,这一万七减两千只有一万五。” 李洱骂道:“让刘锐骗去了三千,送到了北大营。” 韩绛不敢接话了,因为北大营现在是韩同卿在管,史达祖任总后勤管。 韩绛赶紧换话题:“二十万番商,若乱起来挺可怕的。”李洱一脸的不在乎:“一万颗人头堆在那里,让他们乱一个给本将看看。” “那,动手。”韩绛问。 李洱点了点头:“好,你选好先找那一家动手了吗?” “当然。” “那一家?” 韩绛一脸的严肃:“先把广南东路转运使家给抄了,然后把人拿下。我这里有一个名单,见名单拿人。我左手圣旨、右手枢密院与都院公文,钢刀在腰间。” 李洱重重的点了点头,手一挥,身边的亲兵开始调动兵马。 李洱带兵南下拿到的枢密院公文是清剿匪类、运输粮食北上,以及执行枢密院其余后续命令。 半个时辰后,广南东路转运使家。 “老夫是绍兴二十三年的进士,领户部尚书衔,现任广南东路转运使。你算什么东西。” 韩绛一棍子打在挡路的家丁脸上,身后钱宽带人上前,一阵乱棍将其余的家丁打翻。 第四七零节 韩绛南下广南东路 广南东路转运使是有军权的,他掌握着广南东路的基本上九成以上的军队管理权。所以衙门内是有士兵的。 一群士兵冲上来,却面对的是拿着火把,带着火药包的李洱部下。 韩绛走到广南东路转运使面前,将几封信在他脸上拍了拍:“朱熹叛国,你与其来往过密。每年都有数封书信往来,你有没有通敌判国回临安给官家解释吧,本官只是奉命清查朱熹余党。” 瞬间,刚才还拿着刀的广南东路几位军官直接就跪了。 跪在地上双手举着自已的配刀。 这便是眼色。 他们很清楚,此时任何人敢和韩绛叫板就是谋逆大罪。 朱熹现在是金国国师,那怕金宋之前又一次和谈,关系进入了友好期。可是金国一边在不断的捧朱熹,而大宋却是把朱熹往死里踩。 双方都不管对方在作什么。 宛城,成为了朱熹余党们逃往金国的一条通道,听闻金国方向接收一名朱熹余党给宛城十两至一百两不等的赏钱,而宛城却收朱熹余党最少五百贯起,最高达数千贯的通费。 金国给朱熹余党住宅美婢。 大宋全国清查朱熹余党,抓住就抄家、下狱。 韩绛到广州城。 半天时间,广州城内最大的官广南东路运转使,再往下七位官员被抄家下狱,二十多位官员要求立即写下自辩文书,还有八十多个官吏要求在家自省。 广州都指挥使在韩绛面前,有椅子都没敢坐,一直站了足足半个时辰汇报了广州城兵力、粮草、军械的详细情况。 酉时末。 知广州府事程佑良站在了广南东路转运司使衙门口。 钱浩来到韩绛面前汇报:“少君,程知府前来拜访。” 韩绛依然低头在看着手中的公文,他最关心的什么朱熹党羽,也不是谁在兴理学,这些事情李潽比他积极的多,一直在处理中。 今日,韩绛只是利用朱熹余党这个借口把广南东路转运司使拿下,而后自已临时占据这个位置,不需要太久,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别说这位转运司使象洪迈一样一身正气,那怕象余端礼这样,好事比坏事作的多,韩绛也不敢下这样的黑手。 否则回到临安,在朝堂之上,韩绛还怎么面对洪迈、留正等人。 眼下,韩绛最需要办的是清理广州市舶司。 先把不干正事的官拿下,而后再封港。 封港是绝对有必要的,为了对交趾的军事行动保密,封了广州管辖范围内的所有的民港是必须要办的事情。 这是刘锐让韩绛南下的,提高三成胜率必须要办的事情之一。 对于知广州府事程佑良,韩绛原本没打算去招惹,也不想有太多的联系。 这会程佑良自已来了,韩绛倒是没想好要怎么办。 韩绛一边看公文一边问:“这个程佑良为人怎么样?” 钱浩回答:“无能官员。” “详细说说。” 钱浩说道:“他不贪,也不会纵奴欺民,但这个人太过在意自已的官声、名声、名望之类的,也可以说他贪,他贪的是名,所以办过许多冤假错案,也办过许多将错就错的事情,只说前年一件小事。” 韩绛继续翻公文:“接着说。” “就我所知,这里河道多,修的桥也多。他拿错了图纸,给一条只有三丈宽的小河上用了十丈宽的运河上马车用桥的图纸。有人指出请他换,他却说为防止涨水,或是暴雨,那里一定要修大桥。而后又修了几很宽的路,但那地方没多少人需要过桥。” “然后呢?” “而后,他把许多工坊迁到了河的另一边,这样过桥的人多了,倒显得是他一份政绩。钱家支房有个堂弟在这里作吏员,他告诉我河那边地方太小,强行安排了许多工坊转过去,许多工坊用地不够,眼下还不准搬离,工坊主是敢怒不敢言。” 韩绛问:“那么,其余的公文处理的如何?” “相当不好,广州码头年久失修,他却只修了官船停靠的码头,商船的码头也只是修一修勉强能用。此时理应扩建,而后再复建原码头。” 政绩。 韩绛倒是见过种官,他们作官的目标就是讨上司高兴,迎合上面更高一级别官员的喜好。同时也常作一些往上更容易赢得关注的事情,或是往临安报功的工作。 其余的事情则不是这类官员关注的。 韩绛抬头看了一眼钱浩,张嘴就准备骂人,可转念一想吩咐道:“开中门,我迎接他。” “是。” 虽然不喜欢程佑良这种官,但对于韩绛的吩咐钱浩还是不打折扣的。 韩绛给钱浩低语几句。 钱浩眉头皱了起来:“少君,这不全规矩吧。” 韩绛反问:“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要说这程佑良是一个好官,那我收回我刚才的吩咐,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狠狠收拾他一下,这样的人等我回临安就把他也带回去,到了临安再继续收拾。” 钱浩没办法反驳了。 开中门,迎客。 程佑良站在门口,他内心很是紧张。 韩府的作风他是知道的,说瑕疵必报,可能重了,但也绝对是记仇的。 原本以为韩绛还是一个少年郎,说的难听一点也就是一个孩子罢了,程佑良是没有放在眼里了,毕竟不是韩家的韩侂胄。 轻视了,大意了。 程佑良站在广南东路转运司使衙门口,虽然此时这里的天气有点热,可他却感觉冷。 太可怕了。 广南东路转运司使,三品官,没了。 若是把人软禁,那怕是关在牢房里就也罢了,堂堂转运使这会被关在木笼内,而木笼就摆在广州城最繁华的地方。 这事不可怕吗? 半天时间,抄了八个官的家。 最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最最可怕的是,前去抄家的竟然是广南东路的这边自已的兵马,是广南东路转运使节制的兵马。 让自已的部下抄了自已的家。 这广南东路转运使没有被气死,估计是不知道抄自已家的是谁。 第四七一节 最佳顶缸人选 程佑良站在门口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中门大开,韩绛一脸恭敬的快步走了出来,见到程佑良后立即长身一礼:“不知程知府事亲自前来,下官有失远迎,过错、过错。” 程佑良懵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韩绛在训斥:“你们怎么办事的,怎么能让程知府事在门外等,还不赶紧去准备摆宴。” 程佑良回过神来:“不,不,本官是为公事前来,为公事。” “您请。” 程佑良越发的感觉不对味,他完全想不明白韩绛这是为什么,赶紧侧到一旁:“建安伯请。” 韩绛立即推让:“不敢,不敢,还是程知府事先请。” 程佑良再次推让。 “还是建安伯请。” 韩绛收起笑容,头也不回的往院内走,也没再和程佑良客气。 被凉在那里的程佑良愣住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人竟然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将他推入院内,紧接着广南东路转运司使衙门的大门已经被人给关上。 就在程佑良发愣的当空,他已经被人给架了起来。就这么给架到了原广南东路转运使的书房之中,然后给按在了椅子上。 韩绛坐在书桌后:“给你三个选择,本伯原本没打算理会你这种小人物。既然你自已送上门,那便不好意思了。” “我,我堂堂正五品。” 韩绛打断了程佑良:“行了,你连狗都不如。当今大宋的官分为三种,比如洪迈这样的刚正不阿的好官、京镗这种混日子和稀泥的散官,最后就是很会站队跟在后面或是贪或是廉洁的官。你是什么官呢?” 程佑良挺胸:“本官正直,为民。” “省省吧,钱浩。” 钱浩站了出来:“八年前,你还是一个知县事,有一女子丧夫,有里正上报这女子有不守妇德的嫌疑,仵作查证之后认定其夫死于卒中。而后县中一小吏破了此案,这便是闻名天下的双钉案,你将此案的功劳占为己有,也因此成了和州通判。” 程佑良脸色大变:“胡,胡,一派胡言。” 钱浩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也没想到,还是出临安前在家里作了些功课,对广南东路许多官员查了档这才知晓。有些事怕你也不知,你升职走了谁了门路,便是你家大娘子从嫁妆里拿出钱财,这钱自然是落在办事之人的手中。” “这!”程佑良给将住了。 钱浩继续说:“后来,你夫人嫁妆变的越发的丰厚,特别是你来知广州后,你倒是没有伸手,可你夫人身边的管事却是经营几家店铺作的极好,没你的官位那些店铺怕在广州城无法立足,一只作旧的砚台硬说成唐时相国府的物件,几百文变成几千贯。” 钱浩最后说了一句:“你家大娘子走的门路是苏师旦的妾吕氏。” 韩绛拿起茶杯:“你真的连狗都不如。” 钱浩向韩绛施了半礼:“少君,这话不对。鹰犬本是褒奖之意,程知府事家里每年都有孝敬依规矩送到韩府,韩府自然护其周详,却少了对韩府的一份敬意。” 程佑良汗如雨下。 韩绛却说道:“行了,你也别紧张,我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也不配给我韩家当门人,现在给你三个选择,头一个,滚回你的窝里,我在广州城一天你就不许露头。第二个选择,给我抄了广州市舶司、而后将所有的税吏关起来审。” “最后一个,留下你的印信,然后滚回你的窝里。等本少君办完事,自然赏你一块骨头。” 韩绛说完后,钱浩在旁插上了一只香。 这只香烧完的时候,程佑良便要作出选择。 香烧到三分之一的时候,程佑良站了起来:“请少君吩咐。” 韩绛点了点头:“去收税,广州府差了多少人丁税。依宋律,归明人的人丁税也是要收的,广州府内二十万番商,以前没交的要补足了。明天这个时候,我要见到效果,还有就是若有人逃了没交税,从你的家产拿钱出来补。” “这,是,是。”程佑良心里苦,可却只能施礼退下。 程佑良离开之后,钱浩说道:“少君,这不合规矩。” “我懂,确实不合规矩,胁迫一名地方上的高级官员,这事万一被人弹劾便是大麻烦。弹劾的麻烦其实也不算什么,真正的麻烦就是你说的,这不合规矩。但我讨厌这种人,非常讨厌,陈自强都比他强。” 钱浩转到韩绛正面站着:“少君,我说的不合规矩不是指朝堂,也不是指那位重臣,或是谁会弹劾少君。我说的不合规矩是指门下我,或是刘淮将军。” 韩绛没明白。 钱浩深吸一口气:“少君,程佑良这样的人会损害许多人的信任。” “安心,我需要有人封了广州府的码头,最好不是我们的人。你说的没错,程佑良这种人还是不要用的好,可你太迂腐了,他有他的价值。” “是,少君。” 虽然不明白,但钱浩却不会再问,他表达了自已的想法,这已经足够。 可以建议,却不能影响到韩绛的决定。 钱浩一直认为刘淮等人肯定会非常讨厌程佑良,事实却正好相反,至少李洱知道这事之后,却认为程佑良很不错。 不是程佑良人不错,而是程佑良办的事不错。 广州府的码头封了,除军船之外的任何船只不能离港,但凡是在广州府居住超过一年,每年在广州府停留超过半年的番商,都需要补缴人丁税。 这条公文帖出来,却是激起了巨浪。 人丁税。 番商们怒了,宋国朝廷是穷疯了吗? 而这时,韩绛却悄悄的离开了广州府,用李洱的话来说就是有人顶缸,赶紧把正经事办完再回来收拾残局才是正道。 广州府往雷州的船上,韩绛站在船头,辛稏将一封信双手交给了韩绛:“家父请主君将此信放在同甫世叔棺椁之中。” 韩绛打开信只看了一眼。 信中只有一首诗,诗的内容他后世读过。 陈亮死了,辛弃疾以诗寄情。 第四七二节 雷州聚将 韩绛穿越前读过信中的诗。 记忆中的原诗是: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但这里变了。 最后一句变成:了却中华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君不在! 韩绛将信递给了钱浩,钱浩将信装进了锦盒之中,安排人小心收好。 韩绛问辛稏:“临洮苦吗?” 辛稏回答:“再苦也苦不过临安。” 辛稏相信韩绛懂,他父亲辛弃疾都没把韩绛当少年郎看待,他更不会。 临洮地处西北,物资匮乏。 临安现在依旧是天下最繁华的大城。 为何临安苦。 只是苦在心中。 辛稏又说道:“父亲戒酒了。” 韩绛本想问真戒酒还是假戒酒,后世有个段子就是说辛弃疾戒酒的,这家伙为了戒酒承包了千年笑点。 谁想,辛稏却非常严肃:“父亲立下誓言,不破金中都,此生不粘半滴酒。” 此时,玩笑不能开了。 辛弃疾这次是玩真的,韩绛听的出来。 韩绛问:“你父如何看待咱们即将面对的交趾之战?” 辛稏很正式的一礼,这才回答:“父亲说,自秦时安南为百越之地,任嚣、赵佗奉始皇令南下,战荒蛮传礼教。秦二世而亡,中原大乱,任嚣病重之迹将南海郡尉之职交由赵佗代行,并嘱咐他立国。” 韩绛默默的听着。 辛稏继续讲:“后汉立,赵佗与汉交战并非国战,汉夺秦而立、南越本是秦地。而后汉得国器南越国除国并入汉地,交趾是汉郡。数百年之后,唐末大乱安南趁机独立,为窃我中原之贼,当诛。” 韩绛这才问:“如何诛?” “我父言,当诛九族。” 韩绛听懂了,辛弃疾算是这个时代的愤青了,对越国的作法只有一个字:杀。 辛稏又说道:“我父建议,调俟哥儿任知钦州事,掌管交趾。”没等韩绛反驳,因为韩俟就不想当官,只想当一个富家翁,过混吃等死的日子。辛稏就接着说道:“我父与主君岳父已经联名书信一封送到了谭州。” “恩。”韩绛点了点头。 半日后,雷州军港。 白玉楼亲自迎接。 白玉楼现年四十多岁,正当壮年。他在历史上没留下名字,他的兄长白玉蟾却是当世名人,行踪莫测的一位道门高人,事实上韩绛也在找这个人,听闻丹、医、药、诗为此人四绝,与施子彦以师兄弟相称,师从翠虚子。 一百多岁的翠虚子本人眼下都到了泉州,被韩绛忽悠来了,专心研究成品药的各种难题。 可其弟子,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人。 白玉蟾五岁的时候母亲改嫁,嫁于白家,白玉楼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白玉楼娶雷州陈家女,借陈家的帮助一步步成为了雷州最大的官,同时也帮助陈、冼、冯三族让雷州成为了听诏不听宣之地。 白玉楼与韩绛相见,两人面对面盯着对方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后,这才同时拱手一礼。 “白……” “主君!” 一声主君叫懵了韩绛。 韩绛再次长身一礼,白玉楼受了这一礼,然后请韩绛入城。 城内,这次攻打交趾各主力首领都在。 莫阿麻的父亲以及自杞国两大族长都在,冼家、岭南冯氏也在这里。还有雷州的将军、钦州水师都统治等等几十人。 冯氏眼下比不上唐时,唐时太宗许了冯家三百年富贵,事实上也作到了。 流传后世的高力士,本名冯元一。 唐末冯氏确实是遭了大难,但冯家依旧是家大族大,眼下在岭南势力不比当年,却依旧有,而在琼州这荒凉之地,冯家这几百年来投入巨大。 眼下号称百万亩薯芋田,便是冯家对韩绛的一种支持。 韩绛与各人见礼后坐下,白玉楼说道:“我兄有一封信送回来,我兄见过其师。我兄恩师说过,天无二日,但此时天却有二日初生。那么,必须死一个。” 是谁帮了自已。 韩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施子彦了。 白玉楼没有就这天无二日再说什么,话风一转:“交趾,不需要檄文,不需要活口。我们不要一个臣服之地,而是要一片鱼米之乡。两甲子之前,越国李氏的李常杰领军十万,钦州、廉州、邕州等地被入侵,烧杀掳掠。” “宗廷名为赐地,实为割地。从那一天起,我白玉楼先祖、冼家先祖、冯家先祖便不奉宋为主。他们背弃我等,还有僮、黎……”白玉楼一口气说了十七族。 莫阿麻的父亲站了起来:“我自杞国也不奉宋,那一战我们死伤无数,却不允许我等复仇,此恨千年不消。” 一副巨大的地图拉开,白玉楼站在地图前,想了想退到一旁欠身一礼:“有请李洱将军。” 李洱上前一步,回礼,却退到一旁:“我负责水路,控制水域并且自东往西攻打交趾城,其余之事请白指挥使。”李洱退让了,白玉楼从韩绛想对交趾下手那天开始,为了完成这个计划忙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李洱不想居前。 白玉楼回了一礼:“那晚辈自封大军参谋军事,各位请听我讲解。” 这场会议开了两天两夜。 韩绛也多一套铠甲,以及一块征南大元帅的金印。 这便是刘锐要求韩绛亲自南下的原因之二,只有韩绛最适合拿这块金印。 真正帮了韩绛的不是施子彦,而是刘锐。 是刘锐的计划。 施子彦只是这个计划的主导者与协助者之一。 天无二日。 这个时代有天降之子临世,北方的天降之子即将展翼,无人可挡。 而中原的天降之子,必也有一场大战而宣布其降临人间。 最终,是臣服于北方的铁蹄之下,还是辅佐中原的天降之子再显华夏盛世,这个选择题不难。 那怕是自杞国都甘愿辅佐中原,而不是被奴役于铁蹄之下。 大战在既。 大宋平江府一半的战舰、淮南东路全部的战舰、明州、泉州、福州、琼州、钦州以及雷州的全部的战舰。 第四七三节 八面出击 / 集中一切能够聚集的,不被大宋朝廷所发觉的力量。 战略目标是,一战完全毁灭大越国所有的水上力量,让其连一片木板都留不下。 韩绛与李洱同在旗舰之上。 此时,战争已经开始。 射出第一箭的不是冼家、也不是自杞国,更不是李洱的部下。 是牛吼。 紧接着,第二箭射出。 哀牢。 第三箭。 占婆。 此时的大越国,大越国皇帝李龙螒已经长大了,二十多岁的他终于亲政,他喜欢狩猎、出游、兴建宫殿。 他这些喜好都需要大量的钱财,需要强征大量百姓服役。 趁这个时机,许多人趁乱上位,而揽权贪污、卖官鬻爵、搜刮民财之风开始盛行。 白玉楼当时考虑过,再等十年,大越国肯定会更乱。 但再等十年,却会误了大事。 眼下需要把许多人绑在战船上,所以他支持攻打交趾城。 牛吼、哀牢都算是大越国国境内的部落联盟,他们与大越国是世仇、血仇。 仅说牛吼,大越便有皇帝御驾亲征十三次的记载。 这一次对交趾用兵,去牛吼的使者都不用说太多话,牛吼便决定全力出兵。 三天。 仅三天时间,大越国的主力便出兵攻打牛吼、哀牢。对占婆却只是在比景城防御。 这时,真正的第一支主力出兵了。 八万自杞国战士配宋军装备,自与迁龙寨这里聚集的五万僮苗联军,号称三十万大军从北方杀入大越国内。 大越国年轻的皇帝慌了,他明白自已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又过了两天。 唐时名为武安州、海卫港的港外。 面对一群没有听号令的宋船,大越水师的船迎了上去,在距离一百步搭箭。这时,一声巨响,紧接着连绵不断的巨响之后,大越水师的船上木片乱飞,有的船半边船身被毁开始侧翻。 刘淮的船一马当先,挂出旗令。 这道旗令传到了每一条战舰上,这命令是,就算是撞,也不能让一条敌船逃离。 那怕是商船,只要敢于对抗,直接击毁。 真正的主力出战了。 两个时辰占领了武安州重镇海卫港,三个时辰,所有分队完成任务。 整个大越国沿海,从海岸线开始计算,二十里范围内除了宋军水师之外,没有一片不受允许木板还能飘在海上。 整整半年的计划,以及对大越国沿海的刺探、研究。 这一次是偷袭。 是不宣而战。 复仇是不需要宣战的。 当五百架神火飞鸦向大越的龙渊城头飞去的时候,大越城内一群人护着一个宫女,宫女抱着一个小孩子,被大越禁军精锐护着出西门,往西边逃去。 围城的宋军只是象征性的阻止了一下,便继续围城。 李洱对韩绛说:“他们很聪明,清楚的知道对牛吼出兵调用了大量的兵力,后又因为莫阿麻的大军调动了大量的主力,此时都城空虚,五百架神火飞鸦让他们感受到了恐惧。所以肯定会护太子逃离,这是自保的手段。” 韩绛问:“我们只要这一城,其余地方还会有大量的大越军队,我们当如何?” 李洱说道:“一城不行,我们需要三城。” 李洱拉开地图:“除非我们搬空这座城以后不要,否则战争不可能停止。莫阿麻与其他西南各部落会负责完成对交趾城以北的控制,这需要至少两年时间。他们的控制区域就是以前的广源州。” 韩绛表示自已明白。 李洱往下指:“这里,大清湾。雷州会负责控制这里,并且清除周边一切反抗力量。保护你划定的红河三角州最南端。琼州配合钦州军控制南边的几个小港口,然后开始慢慢渗入式控制,用你的办法。” 韩绛明白,自已的办法就是诉苦大会。 加上摊丁入亩,低层的越人会慢慢的接受控制。 紧接着,李洱说了一句残忍的话:“一下道命令,越人中所有的读书人,全部去死好了。咱们需要新的官员,从低层越人当中选出来。控制交趾城后,开始推动越人反抗旧贵族运动,同时捧起一批新的贵族来。” 韩绛默默的点了点头。 由越国控制的读书人,他们将来肯定会反。 韩绛抬头看了一眼城池。 从清晨开始攻城,一直到下午,城墙已经变成了黑色,有血的颜色,也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李洱吩咐:“鸣金。” 全军收兵。 李洱对韩绛说道:“你想干什么随意。” 韩绛没听明白:“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能干什么?” 这话怎么听都象是一种玩笑话,或是哄小孩子的话,也难怪韩绛听不懂。 李洱解释道:“刘锐给我写了信,他告诉我,让你来带队攻打交趾城是经过深刻思考的。”说完,李洱吩咐副将们退下,各自去处理自已的公务,带着韩绛走到营门前才继续说道:“这交趾城,想必你对未来几十年必有重要的计划。” “是。”韩绛确实认真的思考。 交趾城非常的重要。 要么是南下的重要堡垒城,要么是未来中原的南边门户之城。 这取决于自已多少年能击败铁木真。 李洱指着远处的城池:“这座城,不靠老夫,也不需要调动大量的水师,仅凭白玉楼雷州与琼州的力量,慢慢的筹备,有你的财力支援最多三年也能强攻,越国眼下已经是亡国之年,咱们的人研究过,越国此时如同咱们的汉末。” 亡国之年不是胡说,越国此时处于李朝末期,皇帝昏庸,贪官当道。 李洱继续说道:“我有兵,但权力不大。刘家、虞家都一样,没有人在朝中周旋我们有兵也用不上,朝廷有制约我等的手段。雷州与琼州不同,白玉楼在码头迎接时一声主君代表他想明白了。” 韩绛听懂了,这是在确定身份地位。 李洱突然语气变的非常严肃。 “有些事情需要一个领头的,韩老贼不行,他以往的作风让他难服众。你比所有人都聪明,你刚到临安才几天,便定下了娶钱家嫡亲大姑娘为妻的路子,而且还成功了。” 第四七四节 韩绛南下的意义 关于自已娶钱歆瑶的事情,韩绛很想说这一切只是巧合,当时自已并没有想那么多。 可此时说这话显然不合适。 韩绛摸了摸脑袋:“这事,有些让人难为情。不过我自已也承认,娶了钱家大姑娘让我少奋斗至少十五年。” “不,是抓住了最好的机会,十五年时间或许能让你在朝堂上拿到绝对的话语权,可我等却已经埋在土里,下一代怕是失去了现有的兵权。怕是错过了,一切都变了,也不能用十五年,或是二十五年来说。” 韩绛没接话。 李洱话归正题:“既然让你作主,刘锐想看看你对这交趾城有什么想法,有时候战争不仅仅是兵与刀,铁与血。” “我明白了。” “真明白?” “真明白。”韩绛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李洱点了点头:“攻城是我的活,宋军善于守城,同样也擅长攻城。阵地战、长距离攻击咱们不行,因为咱们宋军机动力极差。除非有十万匹战马,三十万匹运输用的马匹,否则草原那边你也只能看着。” “我懂。”韩绛真的懂。 也明白刘锐为什么非要让自已南下,除了确定身份地位之外,还需要给攻打交趾城定下一个基调。 李洱继续去关注军务,韩绛并非专业的将军,打仗的事情自然由专业的人去办。 韩绛则去了俘虏营。 此时,大军收兵。 士兵们还没有吃饭,俘虏营自然是连口水喝都没有。 韩绛到了俘虏营之后并没有入营,而是带着人在营边观察。 跟在韩绛身边的是陈亮的长子陈沆,他北上随军,现在临时作为韩绛的书吏。 韩绛一边观察着俘虏营一边问着相关的政务。 韩绛问:“陈沆,你随军过来,将来可是要在这里作一任县令的,可有打探从海边到这里的土地情况?” 陈沆回答:“主君,一路上随军的司马有过安排,让士兵们在行军的时候留意过。根据探马的报告,我们推测这河流冲积平原可能有两百万顷。” 红河平原约有两万平方公里,三角洲平原约有七千平方公里,这个数据是韩绛后世所知道的。 陈沆的数据与自已的不冲突,只能说计算方式不同。 陈沆接着往下讲:“这里比想像之中的差,许多河流水流过急,而且地势过低,涝灾不可轻视。靠海边的地方,可能还会出现海水倒涌,兴修水利的任务很重。不过,依然是一片非常良好的稻米种植区。” “只是,就探马报上的消息,这里没有开垦的土地占了七成以上,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这里竟然有无数的荒田。” 韩绛转过头:“荒田?” 陈沆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有人去看过,是上田的荒田,实在是可惜,却是不知原因为何。还有,雷州军的人报上了一条推测,他们认为这里的河流会让海岸每个月往海里延伸至少三丈,或可多达五丈,这对建港影响不少。” 一个月三丈。 那么每年就是近百米的速度向海外伸展。 韩绛没再问,这种专业的事情肯定会有人去操心,港口位置的选择也一定会慎重。 韩绛继续观察俘虏营。 这里的人穿的都差不多,没有韩绛感观上认为的民族特色,只是有个衣服遮体便是。 韩绛吩咐:“来人,送些净水入内,不要太多,先送三十桶。” “得令!” 立即就有人去办了。 很快,三十只木桶装有干净的水送到韩绛面前的俘虏营。 这样的俘虏营眼前就有五个,整个宋军攻击区域有上千个,依李洱的命令,不管是谁先控制起来再说,无论是农夫还是贵族,而后集中管理。 人数少的,可能只有几十人。 也就是把一个村子的人临时集中某个院内,派人看管。 人数多的,象韩绛面前这个,有大几千人。 这原本是一个镇子,距离交趾城非常近的一个镇子,镇上加上周边的村落,所以有大几千人。 这些全是交趾城外的人,将这些人控制起来也防止战争时误伤。 更防止有人趁乱给宋军造成破坏。 比起之前战争乱兵伤心,韩绛认为将这些人暂时聚集在一起管理起来,至少可以保证这些人活命。 水送进去了,立即就有争抢的现象。 让韩绛没想到的是,十几个人竟然击退了几百人,控制了那三十只水桶。 韩绛开口问:“钱宽,这十几个很厉害吗?” 钱宽回答:“不,另一边才是有真正厉害的,我看是这十几人身份不同。” 韩绛冲着钱宽点了点头,钱宽伸手招过一人,那位提着一根短棍进去,一人就打倒了那十几人。 钱宽对韩绛说道:“主君,我看这里有五种人。” “五种。” “对,东边角落那一批人心很齐,他们聚集在一起我认为他们在等机会。中间位置的人应该是这里的贵族。那十几人我认为是家丁,其余的人不是罪犯就是杂兵。还有东北边那群人,感觉象咱们的人。” 一位老**的眼光韩绛还是十分相信的。 但韩绛还是好奇:“为何是杂兵?” “因为他们行动没有组织,这群人有领头的,可其余的人却不知道配合。” 韩绛指着东边聚集的那些人:“走,去和他们谈一谈。” 韩绛入营,二百甲士全副武装开道,二百弓弩手在营门口列阵,这里所有人都或是跪、或蹲、或坐在地上。 韩绛走到东边聚集的那群人面前大约十步站着,有书吏上前用宋语、岭南话、越国语喊了三遍之后,有人起身走了过来,一开口就是宋话。 “乌木凯,茶度乌木凯。我们不敢反抗上军,我们是奴隶。” 茶度。 韩绛问:“占婆人?” “是,每年越人都会到我们占婆抢人,然后卖给越国贵族为奴。” 韩绛问:“这里有多少人是奴隶。” 茶度乌木凯伸手一指周边:“除了中间那十几人之外,全是奴隶。” 韩绛再问:“有何区别?” “我们是占婆人,那边是宋人,那边是牛吼人。刚才打架的那几百人是越人囚犯为奴,人数少的也是奴隶,不过却是身份高些。” 第四七五节 大越国的奴隶 韩绛真是吃了一惊。 交趾城,越人称呼龙渊城或是升龙城,这是都城,都城周边的村镇竟然全是奴隶,没有平民? 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韩绛对李沆说道:“打听一下,交趾城周边的人口组成,奴隶比例。” “是!”李沆应声离去。 韩绛转过头:“你叫茶度乌木凯,听这个名字应该是占婆贵族才对。此时占婆正在攻打比景城,我查明你的身份之后会放你们回去,也会给你们盘缠。” 茶度乌木凯苦涩的一笑:“谢过上国贵人,虽不知占婆为何出兵,但我想奉劝一句上国贵人,此时的占婆不可信。” 韩绛一指茶度:“你指派十个人,今晚上配饭由你指派的人负责。”说完后,韩绛给钱宽说:“安排一下,给这位茶度乌木凯先生准备干净的衣服,热饭。” 茶度乌木凯拒绝了:“谢过上国贵人,但配饭的事情我们作不来,我想留在这里。上国贵人想问什么,我知道的一定回答。先说刚才占婆不可信的原因。” “好。” “多年前,上一任占婆王攻打真腊国,只是为了劫掠。五年前真腊国灭了我占婆,我也是那个时候变成奴隶被卖到大越国的。而后真腊国选了一人成为占婆王,一年后现任占婆王击败了傀儡占婆王,眼下真腊应该在不断讨伐占婆才对。占婆出兵攻打比景,是真打还是假打,上国贵人可以查一查。” 韩绛没接话,也没表态,他在思考。 韩绛身边的人已经记下了这些话,肯定会去查的。 钱宽站在韩绛身旁将刀抽了出来,用刀尖挑着指甲上的肉刺,眼神不怎么友好的盯着茶度乌木凯,这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在钱宽看来,这家伙不识抬举。 主君要宴请你,你竟然敢拒绝。现在又在挑事,只要韩绛一句话,不砍死也要打断一条腿。 韩绛思考了好一会后问:“真如何?假如何?” “无论真假,眼下占婆只是想把上国贵人拉入占婆的战争中,占婆五年前杀死了真腊王,劫掠了真腊王城,后真腊王子灭占婆,杀了占婆王,这是不死不休的血仇。我虽然是奴隶,却也听到不少占婆的事,此战一定是假打。” “理由。” “占婆自二百年前就一直处于被攻打的状态,而后有宋人来传授了新的作战之法,占婆便开始与越国结盟、交好,不断的攻打真腊,也不断的胜利。当真腊反攻入占婆王城之后,与宋交好的贵族全部被杀死。现占婆王是想结交大越国的,他身边的贵族也一样。” 听完对方的话,韩绛默默的念着:“茶度乌木凯,乌木凯。我听说过一个叫胜铠的词。” 茶度微微欠身:“用宋话,也可以称为胜铠。用我们的话是:耶跋摩。” “王族?” “现在是奴隶。” 韩绛再问:“现任占婆王和你什么关系,我指的是血脉上的关系?” “依宋人的说法,我们是五福之外,没关系。所有登上王座的人,都被称为耶跋摩,用宋话还有一种解释叫宇宙之王。” 瞬间,韩绛懂了:“来人,给一位王就应有的敬意。一位假死脱身,却意外变成奴隶,此时看到自已翻身机会的王,占婆王。” 茶度乌木凯很正式的一礼,这次接受了韩绛的好意。 韩绛转过身,再一次吩咐道:“传我的命令,这里所有的奴隶,被掠来的非越人奴隶,若愿意回家我们赠予盘缠,或想留下每个人都会有一块土地,告诉这里所有人,什么叫免收人丁税、什么叫摊丁入庙,以及开荒奖励政策。” “告诉这里所有人,我们为终结李龙螒残暴的统治而来,为还奴隶自由而来。” 下完命令,韩绛又看向了茶度乌木凯:“我这个人很简单,也希望你别太复杂。送你一句话,在这个世上没有利用价值的物件,没有存在的意义,也包括人。你拒绝了贤士的身份,接受了王者的礼遇。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否则后果你承受不起。” 说完这话后,韩绛径直往俘虏营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指着刚才站在中圈的那些人:“发棍子,这些越人贵族和他们的狗,乱棍打死。愿意抗争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人上人,平民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看着韩绛的背景,茶度乌木凯傻眼了。 这不是他了解的宋人。 宋人大军攻打交趾,他只需要证明自已曾经身为占婆王那么他一定会被礼遇,甚至还有机会觐见宋皇,而后接受大量的赏赐,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够得到自已复国的支持。 此时,为何与自已想的不同。 眼前这位上国贵人,真的是宋人吗? 为何与自已理解中的宋人不同? 一连串的问号从茶度乌木凯脑袋之中冒出来,他看着无数人去抢棍子,而后将越人贵族与其家仆被乱棍打死,他感觉到阵阵寒意。 好可怕。 韩绛却没有能顺利的走出俘虏营,他被包围了。 这让钱宽很紧张,那怕他很能打,但对方人数多。 韩绛其实也非常的紧张,但依然摆了摆手示意护卫收刀,自已迎了上去。 让韩绛意外的是,迎上自已的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妇人,天色渐暗而且满脸乌黑,也看不清长相,更分辨不出年龄。 那位一开口就是宋话。 “每人有一块土地、不用交人丁税,摊丁入亩是什么意思?” 宋话说的不错。 不过韩绛也没想过细节,这会被人问了,无论问话是谁,是不是读过书,是宋人奴隶、或是越人奴隶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交出一份好的答卷可以取信这些人。 韩绛将一只木桶翻过来后站了上去:“我用最简单的办法告诉你们,这里即将发生什么。第一步,派人调查土地与人口,同时给每个人划定身份。什么是身份,就是在今天之前,你是贵族、商人、奴隶、平民、工匠等等。” 韩绛一开口,所有人便安静了下来。 第四七六节 打贵族、分田地 韩绛说的很慢,因为他脑袋是需要思考的。 韩绛接着说道:“我会派出士兵与官员,与你们一起清理所有的贵族的财产、焚毁田契、债约、账本。把牲畜、房屋、田地依规矩分给每一个贫苦之人。依唐律,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八十亩。贵族的其余财产收公。” “丈量土地,公开宣布分配方案,制定标界,每田都立标写明田主、地名、面积。” 说完后,韩绛吩咐:“来人,掌灯、准备笔墨纸砚。” 韩绛要当场写下规矩来。 韩绛在写的时候说道:“你们不用怀疑,我身穿布衣、年龄十八。我代表的既是天道、也是这天下的正义与真理。我写的规矩,便是百年不变的规矩。” 很快,三条基本原则写清之后,韩绛说道:“细规矩还需要有知识的人讨论,这讨论规矩的时候可以选一百名贫苦之人参与其中,力求公正。话说到前头,各家的田地产出,有一定比例是公粮,就是只能卖给衙门的粮食,价格会公道。” 写完之后,韩绛叫人把自已写的帖出来,同时抄送各俘虏营。 最后韩绛补了一句:“难听的话说到前面,为恶者、为盗者、无故伤人者、还要不交税的,一定会被从重处罚。壕横号会在这里开分号,提供每年不高于一成的借款,所以土地不得私下交易。” 韩绛走出了俘虏营,身后跟着一千乞丐装提着棍子的男人,还有两千着装比韩绛穿越前还时尚的妹子……不,是小姐姐们。 打贵族、分田地。 三千人一边喊着口号,一边请求成为先锋。 李洱没打算夜战,原本这里的气候士兵们就不太适应,而且蚊虫非常多,夜里更多。 但,三千多人在交趾城外高喊打贵族、分田地的口号后,交趾城头开始乱了。 李洱派兵压阵,若真有机会一定会出兵攻城。 韩绛则回到营房开始研究自已这一套新的解放奴隶思路,开始有书吏不断的从俘虏营愿意投诚的那里了解更深入的大越国现在每个阶层的生活情况。 大越国奴隶数量惊人。 王室数次下令禁止奴隶交易,最终也仅仅能够禁止黄青交易,黄青就是指十八至二十二岁的男性青年,这是为了保证征兵与劳役的调用。 其余的,每天都有无数的平民变成奴隶。 每年都会有大量的人被劫掠过来变成奴隶。 只有数量足够的奴隶才能够保障现在贵族的富足,他们有大量的田地因为无人耕种而荒芜。 历史上第一个打贵族分田地的人这会还没有出生。 是贾似道。 然后他挂了,因为他得罪了南宋的利益集团。 次日,李洱停止攻城了,开始专心清除交趾城周边的一切力量,真正的原因是,他在等物资运到城下,以及准备投石机用的大石头。 到中午的时候,李洱拿着一份公文找到韩绛。 “这里许多人想参军,成为咱们的兵。” 韩绛还在写文书,手没停下,回答道:“这是情理之中的,贵族们再回来就会抢回他们的土地,他们要拿起武器保护自已的私有财产,普通的百姓不管谁是皇帝,只管自已能不能过上好日子。但咱们还是需要安排足够的先生,教咱们的学问。” 李洱坐在韩绛身旁:“绛哥儿,我问一句,你家的田怎么办。不,我家的田怎么办?” 李洱先问韩绛,可一想问韩绛没用,韩绛眼里已经没有家里那点田了,所他问了自已家的田。 韩绛说道:“依咱们的新规矩,摊丁入亩。但这是一个矛盾,平民有了自已的田地之后,肯定不愿意当佃农,那么解决方案就是另一种,提高单亩的收益以及每亩田地的支出,我的计划是大农场。” “什么是大农场?” “这只是一个设想,真正想要完成还需要一个过程。一个人真正可以精心种植的土地只有七亩,一户四个劳力能种植的稻田也就是三十几亩。但大农场之下,一个人可以种植几百亩,这便需要机械的力量。” 机械的力量李洱懂。 水力织机就是机械的力量。 韩绛又说道:“将军,就拿你家来说,一船货物出海可以挣一万亩田一年的收益,你还会在乎一万亩的收益吗?家里的田够吃就好,家国天下,咱们还是有家的,我家算起来也上万口人呢,族产还是应该有的。” 李洱有些不解:“商是贱业。” 韩绛反问:“一年运回来几千万两银子的时候,还贱吗?” “这个,嘿嘿。”李洱干笑几声。 一年几千万两银子,这个,真香。 韩绛继续说:“这么说吧,当下朝廷的大贵族田地非常多,这么多田的产出其实自家吃的并不多,还是卖给了粮商,那么换一个角度,水力织机的收益如何呢?事实上,水力织机只是开端,再给我十年时间,水力便不用了。” “用什么?” “一种钢铁的机械,一架就能顶几百匹、几千匹的力量,咱们的织机便可以一日夜织三十丈、五十丈甚至更多的布来。” 李洱哈哈一笑:“明白,回去卖地,然后办织坊。” 韩绛摇了摇头:“办糖坊吧,咱们有了交趾,可以种糖蔗了。” 李洱突然收起笑容:“胡椒呢?” 韩绛往南一指:“这个,要再往南,还有点远,但咱们肯定能到那里。” 李洱挥了挥手示意书吏出去,小声问韩绛:“你把田地分给了这里的奴隶,让他们变成有田的平民。我不相信这是纯粹的作善事,但有军士却担心他们的赏钱。” 韩绛自信的一笑:“将军,这里是原料产地,他们生产原料,咱们生产成品再卖回来,这个差价是巨大的,这个利是超出普通人想像的。请告诉军士们,咱们为什么不能作善事,他们的赏钱,我用家产来保。” “很巨大吗?” 韩绛没有立即回答,给李洱画了一个简单的数学模型,将原料产地、收购原料加工再销售这个流程图画了画。 第四七七节 绛哥儿一人顶五万 韩绛在给李洱画数学模型。 画完之后,韩绛说道:“只说布,这里的人自已织布,从打麻到变成布,先不说质量如何,只说价格。咱们有水力织机,这样一反复,利润便在咱们手中。” “了解!”李洱真懂了。 善事也做了,钱也挣了,地盘也占下了。 刘锐的选择没有错。 让韩绛南下,一人顶……三万兵马,至少三万。 因为各地俘虏营来公文了,报名参军的人数短短两天时间高达了三万人,只是女子有点多,一打听才知道,大越国这位小皇帝动用的劳役太多,对外战争太多,男人死的太多了,多到了许多贵族只能买壮女奴隶来耕种田地。 李洱一道军令非常严厉的发布。 韩绛说的话,就是规则。 想明白就去执行,想不明白也要去执行。 当三万多大越国奴隶组成的新军重新结阵在交趾城前高喊打贵族、分田地的时候,有平民都开始从远处拖家带口往这里赶,他们要加入。 交趾城完了。 从第一个被强征来的士兵选择造反开始,这效应是连绵不绝的。 交趾城的城门是被奴隶兵打开的。 大越皇帝的脑袋是奴隶兵献到韩绛面前的。 大越皇宫几乎被乱兵波及,大越禁军面对几十倍的奴隶兵,以及装备精良,带有火器的宋军他们放弃了抵抗。 站在大越皇帝的正殿上,李洱指了指最上面那把椅子。 韩绛摇了摇头。 李洱又指了指:“绛哥儿,坐在那里。才可稳住人心,因为规矩是你定的,定规矩的人身份越高,这些奴隶就越是会相信,他们即将得到的一切是真实的,他们也会拼上性命去守护。” 韩绛深吸一口气,一步步的往上前。 这时,刘淮等人也到了,李洱轻轻一摆手示意让他们安静一点。 韩绛站在那把椅子前,犹豫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后转过身来:“将军,这把椅子不好,不符合我的价值观。”说到这里,韩绛突然大吼一声:“来人。” 有护卫入内。 韩绛吩咐:“安排军中工匠,制圆桌,设九把椅子。命令!” 韩绛命令二字出口,李洱第一个挺胸依大宋军礼回应。 李洱带了一个头,其余人也立即挺胸。 “筹备北伐,无论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夺回我中华镇国神器。为此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韩绛没坐下去,李洱没再劝。 因为缺少一件重宝。 正如韩绛正式的这道命令,一定要夺回这件镇国神器。 这件神器是什么? 没有人会开口,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件东西在靖康之役后,被带到了金国,现在就放在金中都皇宫内。 所以金国一直宣称自已才是中华正统。 韩绛是穿越过来的,别说他现在手握重兵,拥有权势。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民,只要有机会,拼上性命他也要把这重宝拿回来。 最终,韩绛还是没有坐在那把椅子上。 话说两天后。 被扔到天涯海角,住了好些天竹屋的赵雪霞等六位尚宫,还有她们手下的各司人员又被要求上船。 然后被带到了一个对于她们完全陌生的地方。 沿着她们不认识的河逆流而上,最终见到一座大城,城外有无数穿着还不错的人正在皮鞭下挖掘。 待她们走近一看,当真是吓的腿发软。 遍地的尸体。 这,这是什么地方? 很快,她们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站在大越国的皇宫内,毕竟是宫内的尚宫,见识还是有的,大越国的文字她们自然也是知道,六位尚宫每个人至少都认识三种以上的文字。 辽、金、高丽、倭、占婆、大越等等,六位尚宫合起来,可以组成一个翻译团。 此处是大越国皇宫。 没错。 六尚宫见到韩绛的时候,韩绛正在翻查王宫内的各种文献。 字不认识,无所谓。 这里有认识字的会挑出韩绛想要看的部分。 赵雪霞问道:“建安伯,你为何会在这里。我大宋为何向大越国宣战?” 韩绛抬起头:“我不想骗你们,攻打交趾城与朝廷无关。我现在关心的是三件事。”韩绛说着站了起来迎上了赵雪霞尚宫:“第一件事,这大越国出产的香料,有多少是有价值的。第二,大越国所收藏的文献有多少是有价值的。第三,大越国的麻,这里的麻不同于咱们的,这里的麻最适合什么样的织物。” 说完后,韩绛伸手一指整个皇宫:“当然,你们也可以研究一切,听我韩家匠人说,大越国出产上等染料。这整个皇宫,你们喜欢什么报个清单,黄金、珠宝、钱币这些东西在我眼中没什么价值。” “你。” 赵雪霞尚宫只说了一个你字,便不再开口。 她们只是女子,这交趾城中的血腥味正浓,此时语言是最无力的。 韩绛将一块石头扔给了袁司珍:“硬玉,产地我知道在何处,但这东西只是富贵人家的玩赏之物,在大越皇宫见到这块既意外,却也能够理解。司珍不如去大越皇宫的仓库里看看,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几十万人马的赏钱,总是要有人着落的。” 韩绛又把几块剪成方块的衣料递到了尚服尚宫面前:“尚宫辛苦一下,这些衣料似乎与咱们的不同,不仅仅是原料,工艺也不同。” 尚服尚宫心里很清楚,这事复杂了。 而且十分的复杂。 不是衣料复杂,而是眼下她们身处大越皇宫这事,十分的复杂。 能把大越王城打下来,而且占据了皇宫,怕是大越皇族有可能都死光。这不是几个家丁,或是雇佣一些刀手能够办的事情。 这是一场战争。 一场大宋朝廷不知道的战场。 身在宫内多年,尚服尚宫非常清楚的知道皇家是什么情况,朝廷敢对大越国用兵怕是太阳一定会从西边升起来。 相信母猪能上树,公鸡能下蛋,都不相信大宋朝廷会对大越国用兵,更不相信这么短的时候能攻克大越王都。 第四七八节 人才最珍贵 眼前所有的一切,还有这皇宫。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 面前这个少年,他所作的一切已经不容于朝廷,不容于大宋皇家。 但! 这个少年在她们离开临安前,已经掌管了大宋临安最重要的禁军力量,北大营。 而且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下交趾城。 大宋能拿面前这少年怎么样? 想清楚这一切,尚服尚宫微微欠身,双手接过韩绛手中的布料:“建安伯放心,大越布料所用到的原料、工艺,一定能够推算出来,或自成体系有新的布料生产,或将工艺与原料融入原有的。” “尚宫辛苦。” 尚服尚宫回礼后看着尚宫赵尚宫赵雪霞轻声说道:“我们没有选择。” 赵雪霞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站直了身体:“听我吩咐,各司其职。尚膳各司去收集大越这里所有的食材、香料。尚仪各司清点大越皇宫内所有的典籍,挑选并分类。尚工各司……” 每位尚宫都有工作。 韩绛这才说道:“备下良田一万亩,年息一分的借款一千万钱。这城内贵族的府邸,各位尚宫只要喜欢,挑中便留下。这天下什么最珍贵……” 说到这里韩绛停下了。 六尚宫也停止了安排手下各司各房,都专注的听韩绛说什么最珍贵。 韩绛对金银珍宝明显没兴趣。 她们都非常的好奇,韩绛眼中什么最珍贵。 韩绛变的严肃,长身一礼后说道:“这世上,最珍贵的是人才。韩绛有礼。” 六尚宫,二十四司。其下的典、掌、女史……。 她们内心非但没有欢喜,反而是苦涩。 曾几何时,她们为了升职斗的你死我活,一边感怀宫妃之间斗争的死活,一边感慨自已的身份那怕坐到尚宫之位也一样被下等宫妃羞辱。 因为她们是奴婢,宫妃是皇帝的女人。 韩绛却是一摆手:“走了,今个要忙的事情挺多的,今天开始各位便是人上人,相信我,这世上最珍贵的是人才。” 韩绛一边走一边说,说完人也走出了宫殿。 最珍贵是人才? 还没等大头兵们怀疑这话,六尚宫已经用事实告诉这里所有人,什么是人才。 仅一个时辰。 六尚宫便报上了四种效果高于大宋已知,更好的植物染料。 蓝料、黄料、红料都优于大宋现有的植物。 而后七种大宋没有药材。 紧接着,一份大越皇宫内的文献送到了中军大营。 韩绛只看了一眼尚膳尚宫写的纸条,便将这份文献放在李洱面前:“将军,大越国引种了胡椒,尚宫们发现宫中有记载几处胡椒种植地,正在翻查文献整理胡椒种植之法。这份功劳值多少个大钱。” “真的?”李洱带着喜悦拿过来一看,放声大笑:“来人,传本将命令,调一千兵马给本将前去查看,然后护住胡椒林,哈哈哈。” 胡椒,一担胡椒临安府售价高达八十万钱。 那树上长的不是吃的,是银豆子。 大头兵们兴奋了。 象是打了鸡血一样,好多不当值的低层军官都冲向了大越皇家种植的那几片胡椒林。 那怕完全不认识胡椒树长什么样。 跑一圈,看着树林心里也高兴。 尚膳尚宫亲自到了,指着这片树林说道:“这不是胡椒树,这只是普通的树,胡椒是依附在这些树上的藤蔓。根据大越皇宫的文献记载,这些胡椒来自天竺国,需要用海鱼的内脏、碎骨来作肥料才会生长。” 有士兵砍了树枝制作了一副滑杆。 “尚宫您老人家别累着了,小的们抬着。” 尚膳尚宫有点吃惊,可扭不过这些大头兵,只好坐上了滑杆。 还有人送上扎好孔的椰子,还有古怪没有人见过的水果。 巴结了一番之后,就有人问了:“这胡椒咱们能不能种?琼州能种不?雷州能种不?” “能,琼州一定能,雷州不好说。”尚膳尚宫给了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她查过文献与典籍,既然大越人能种,她们也一定能研究出种胡椒的全套工艺来。 当下就有军官吩咐:“赶紧去派人打听,新兵当中有谁以前在大越王农庄作事的,谁种过胡椒,重赏。” 短短几天时间里,尚宫们成了宋军上下所有人眼中的贵人。 她们能够找出有价值的药材、高级的木料、临安城内天价的香木料、染料。就是石头,都能找出些好东西来。 更不用说,象胡椒、宝石、沉香这种天价的宝贝。 大头兵们很是感慨,谁想能到他们砍了几株五丈高的大树,竟然就是沉香木,在临安价值比银子贵的沉香。 沉香,竟然是树! 交趾城内。 刘淮也是一脸的震惊:“沉香竟然是树,还是五丈高的巨树。这树运回临安,怎么也值几百贯钱吧。” 李沆小声说道:“将军,就典籍中记载,沉香产自沉香树,不代表这整株树就是沉香,就我所读到的典籍中,枯树结香。所以沉香肯定不是树,具体怎么来的,我就不懂了。” 刘淮摇了摇头:“不,不,不,你不懂。有沉香树,就代表有取之不尽的沉香,就是这木料我看也值几百贯。” “木料不值。” “值。” 中军大营内就这个沉香是不是树,树是不是沉香,争了好多天。 别说是普通的士兵、低层军官,就是李洱都对这事很感兴趣,毕竟年龄大了,他不好意思跑到几位尚宫那里去问,便找到了韩绛。 “绛哥儿,你说这沉香树是不是沉香?” 韩绛心说,我那里知道这些。 上辈子别说是用过,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天然沉香,那东西比金子还贵。 但,这不妨碍咱们韩小官人装一把。 韩绛用折扇在手中轻轻一敲:“将军,正所谓术有专攻。这不正是咱们想办法将几位尚宫保下的原因吗?与其让她们在宫内受到牵连而丧命,不如给她们新的人生。正如这沉香树一样,在树林之中便是树,可到了几位尚宫手中,便是沉香。” 韩绛说了半天,事实上也没有说清沉香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四七九节 简单与复杂的使者 韩绛把李洱给绕晕了,可李洱脑补之下自已悟出一套道理。 “讲的好,正如这铁矿石原本就是一堆石头,在山中便是山石,可到了工匠手中便成了铁,便成了咱们手中的利刃。” “将军高明。” 哈哈哈。 李洱大笑几声,也为自已这领悟开心。 李洱坐下:“你家严州牛头岭的庄户,有大约一百来户,还有钱家一百多庄户,以及钱家七位农师已经到了琼崖西卫港口,休整三日便会过来。” 休整? 为什么需要休整。 韩绛一脸疑惑的看着李洱。 李洱微叹一口气:“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对于我等来说只是一位客人,可对于你来说,却是不得了的人物,所以雷岙这小子倒是聪明,借口船只有些损坏休整三日,赶紧派人先来给你报个信。” 韩绛心中更加的疑惑:“谁?” 李洱低声说道:“吴家姑娘。” “吴家,我又没欠他家钱。”韩绛还真没想到。 李洱摇了摇头:“钱皓桁定亲的继妻,而且一路是沉着脸,显然很不高兴。” 嘶! 韩绛脸色终于变了。 “她,她来干什么?” “不知道。”李洱是真不知道,可这事还真没办法拒绝。 韩绛到屋里翻了翻,找出一袋子珍珠塞给李洱:“将军,不要请尊夫人帮着打听一下。” 李洱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家大娘子算算日子,这会还在泉州城呢,现在派船过去接也要十多天时间,你不如去打听一下女宫们有谁与她相熟的,吴家依例,族中孩童在年少时都会被送到临安,说是在临安或是宫里读书,实为人质。” “懂了。” 李洱把那袋珍珠递还给韩绛,想了想又打开袋子挑了挑,也没感觉这袋珍珠有多惊艳,又全部塞给了韩绛:“这些你拿去作人情,毕竟是你岳母,真有事找你麻烦,就算你坐上那把椅子了,也要受着。” “懂,吴家的面子要给,我家泰山的面子更要给。” 两人正聊着,有人来报:“报,牛吼、哀牢、占婆的使者到。” 李洱起身:“绛哥儿,你见使者,我去安排一下各军合围大越出征那只兵马的军务,眼下是灭,还是劝降军中各人想法不一,我是不想打了,可留着这支兵马就怕给咱作乱,所以这事要议一议。” “将军辛苦。” 李洱点了点头没接话,一拱手出去了。 韩绛这一点李洱很欣赏,战略上韩绛会提出自已的想法,但具体到战术上韩绛从不插嘴,正如韩绛自已说的那句话,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办。 韩绛先见的是牛吼的使者。 跟着牛吼使者一起来的是一个宋人,准确的说祖上是宋人。 正是两甲子前的战争。 大越国攻宋,而后大宋将广源州所谓的赐给了大越国,广源州有当地人没办法逃回大宋的也就变成了越人,而后越人十三次攻打牛吼,自然也有战俘留在牛吼。 一代又一代,虽然是越人打扮,却依旧还传承着祖先留下的文字与语言。 同时,这些人也教会了牛吼种田、织衣。 也让他们在牛吼不再是奴隶,而是宾客。 初见牛吼,韩绛倒让牛吼人的汉式礼节弄的给愣住了,回礼之后韩绛连声道歉:“失礼、失礼,刚才被贵使你的汉礼搞的有些失神。” 牛吼的使者说了一大堆,韩绛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好在随使者来的人祖上是宋人。 “贵人容禀,牛吼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保证他们的族地不被打扰就好。” 韩绛摇了摇头。 韩绛说道:“我说的慢一些,你一定要讲给使者听明白,或许你们应该用纸笔记下来。” 纸笔准备好之后,韩绛说道:“牛吼族地那里,有非常珍贵的矿石。茫茫的原始森林之中,有无数珍贵的药材、木料,珍奇异兽无数。而且沿大江,这条江是红河最重要的支流,而且源头在自杞国内,本就是一个上天赐予的宝藏。” 祖上是宋的人这位能听懂,倒是花了许多功夫才让牛吼的使者听明白。 韩绛不急,等对方听明白了之后继续讲:“我知道,钱币这东西你们没用,但布匹、丝绸、瓷器,一切日用品都可以用来交换,我买你们部落的药材,再借你们部落修码头,方便北边的自杞国船只来往于交趾城。” “我向你保证,除非你们愿意,否则我的人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的安宁。反之,或你们希望走出来,我一定欢迎。还有,我会派人送去大量的书籍,教你们读书、识字,种田、采药、挖矿石。” 矿石! 牛吼所在的地区,就是韩绛穿越前的安南老街市周边,这里拥有亚洲最大的磷矿。 韩绛需要磷。 制作火柴都不需要太多,韩绛需要的是磷肥,以及制作燃烧弹的赤磷。 “成交!但我们不献贡。”牛吼人很简单,用药材换丝绸、布匹、瓷器什么的他们愿意。 韩绛问:“我修码头,你们出劳力吗?” “码头有我们一份,我们就出。” “成交!”韩绛心情很愉快,这便是谈好了。 再到哀牢的时候,比牛吼还容易。 哀牢与越人绝对是血仇,大越国一直是将哀牢当作攻掠的对象,是奴隶的重要来源地之一。 哀牢使者本身就会说汉话,见到韩绛的时候,直接出示了一块铜牌。 韩绛见到这块铜牌都在正衣冠,行大礼。 汉明帝亲赐铜牌、授当年的哀牢王象国郡首,为大汉直属郡。 当年划定的位置就是在此时大理国以南、大越国以西的位置。换成韩绛穿越前的位置,就是普洱往南那一片。 哀牢人态度很明确,只要你打大越国,什么时候打,咱们什么时候就派人马出战。 钱、粮什么的,根本就不用提。 韩绛心情真的不错。 可见到占婆使者,韩绛想砍人。 占婆使者见到韩绛,恭敬倒是非常恭敬,还带了大量的礼物,以及美人四名。 双方见礼过后,恭维的话说了一堆,在韩绛已经不耐烦的时候,占婆使者说道:“我们出兵了,但我们没有足够的攻城军械,所以请上国贵人出兵,帮我们攻占比景城。” 第四八零节 真想打他 “恩,然后呢?”韩绛心说,光打仗没好处。 占婆使者语气变的很慢,声音却高了一些,开口说道:“贵人并非大宋,这一点作了不假,宋军出战必会有宋国旗帜,船只也会有宋军水师的旗帜,所以攻打升龙城之事,相信大宋朝堂之上一定不知道。” “恩。继续。”韩绛听完这话,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一般情况下,只有威胁人的时候才会说这种话。 占婆使者继续说:“我们占婆只要比景城,而后贵人无论作什么我们占婆只当看不到,而我们占婆接下来要作什么,也请贵人当作看不到。” “我若不同意呢?” 占婆使者的态度强硬了起来:“那么,大宋的朝堂一定会知道一些消息的。” 很好,很强大。 韩绛笑了:“这样吧,我备下些酒菜请贵使先休息一下。” “请上国贵人尽快答复我,我占婆重兵包围比景,每天消耗的钱粮却是极多的。” “半个时辰之内,贵使可满意。” “满意。” 占婆使者一出去,韩绛脸就黑了:“来人。” 钱宽就在门口,听到招唤就进来了。 韩绛问:“前几天派人去打听,占婆对比景城出兵是真,还是假。把刚才这里的情况告诉李洱将军。并且询问,将军是否有空,我要和他商议一下。” “是。” 钱宽离开,没多会功夫李洱就亲自过来了。 一见到韩绛李洱就说:“占婆还是有功的,毕竟吸引了大越国南边不少兵力,但占婆人这次作事不地道。” 韩绛问:“将军怎么看?” 李洱反问:“绛哥儿这会怎么想,无论对错,想什么就说什么。” 韩绛说道:“我真想直接推平了沱灢。” 李洱点了点头:“那就推平他,让占婆人明白,不是谁都有资格威胁咱们的。” 韩绛吃了一惊:“真推?” 李洱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真推,那个港口非常不错,是占婆王国的最早的王城,也是占婆王族起兵的地方,攻下那样,然后兵马直扑占婆王城。接下来回军北上,比景城若是降,咱们就攻打占婆军,或不降,就一起打了。” “将军,咱们兵力不足。” “足!”李洱非常肯定的给予了答复:“咱们兵力足够,而且我也想趁这个机会检验一下新军的战斗力,以及这些越人是不是真心愿意成为咱们的从属军。战场是检验新军战力与忠诚度最合适的地方,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西进攻打越人其他的城池,现在看来打占婆是一个好选择。” 李洱在地图上一画:“那座城改个名,以后就叫占城港。这样一来,咱们的水师便将这一片控制住,变成了内海,渔业也是好收益。” “至于占婆人敢去临安告状,海上我负责,临安城绛哥儿你定有办法守得住。”李洱说完转头问钱宽:“你说呢,钱副统步正将。” 钱宽上前一步:“能守住。” 钱宽心里也考虑过,有自已的人马加上韩家、吴家的势力,在临安城内外盯死几个人还没什么难度,更何况占婆人想到大宋临安城只有两条路,海上的路李洱封死了。 陆上,一定要经过钦州或是邕州,这两州都有军中的兄弟。 层层关卡之下,占婆人想活着到临安城,再到皇宫告状比登天还难。 韩绛站了起来:“那么,就打。” “就打。”李洱给了一个确定的回复后:“来人,叫占婆使者过来。” 占婆使者入内,李洱向韩绛点了点头,韩绛也点了点头之后,李洱说道:“自古以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在半个时辰前咱们还是盟友。关于你刚才提到了要求,挺好的,比景城我们决定出兵,攻下比景城。” 占婆使者先是一惊,转而是一喜,可马上又感觉不对劲。 为什么会提到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话。 李洱没给占婆使者思考的时间,直接说道:“在攻打比景城之前,我们决定先攻打沱灢城,灭了占婆王族,杀光占婆贵族,本将认为这样会让你们会没有办法到临安城去告状了,还有……” 李洱根本就没讲完,占婆使者脸色大变,直接就跪了。 李洱也不想多说了:“来人,扔出去。让他滚回占婆报信,省得占婆人说咱们不宣而战,接下来,击鼓聚将!” “是!”李洱的亲卫声音很大,一人去传令,两人进来提着占婆使者就往外扯。 下完令,李洱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韩绛,抬手一抱拳:“绛哥儿,我去处理公务。” “恩。” 出门的时候,李洱盯着钱宽看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看的钱宽十分紧张。 李洱想了想后轻声说道:“原本想告诉你别乱说话,想了想还是挑明了告诉你,这么急着出兵攻打占婆肯定不是上策,打是肯定能打,只是准备的没那么充分或许会打的辛苦些,却是必须要打的。” 钱宽低声回应:“末将懂,绛哥儿已经是昨日的哥儿,将军是想让绛哥儿明白,他的一句话只要开口便是许多人性命相关的事。” 李洱在钱宽肩膀上拍了两下,没再说什么大步往中军大帐走去。 钱宽猜对了。 李洱就是这个意思,在李洱看来是时候要让韩绛明白,在不同的身份上是不能情绪化的,但真的生气了、发怒了,便没有那么多对错,有力量就打,没力量就忍。 韩绛也真的在思考。 自已刚才就是一句气话,自已也说的是,真想推平了占婆。 此时韩绛在反思,现在打占婆真有的意义吗? 思考了好一会,韩绛喊了一句:“钱宽,去告诉李洱将军,海云峰是天然要塞、比景城以西山脉有交趾郡第四大的浅层煤矿、铁矿、以及数量巨大的金矿区。占城与比景城往西的山脉中,药材与木材储量一年内可得百亿钱。” “得令。” 钱宽跑着去追李洱了,韩绛靠在椅子上感慨了一句:“希望这次攻击会顺利吧,这么急着用兵,希望将军们别骂我。” 第四八一节 真的要打 打占婆! 将军们听完这命令之后,一个个眼睛都在放光。 钱宽追过来报告的消息,李洱直接让钱宽给众将军们讲了。 药材、木材的储量一年内就有百亿钱。 那么就是五百万两银子。 值! 交趾城在红河三角洲的顶部,属于核心控制形大城,这里的收益肯定来自贸易。这个慢。 牛吼的药材资源要先建码头,再培训牛吼人识药材。 被李洱新命名的占城不同,那里有现成的港口,药材那怕来不及挖,仅木料这一项将军们相信就够本了。 不卖,自已用来造船也是极好的。 若是能发现什么更高级的香木,相信韩绛有的是办法把临安权贵口袋里的钱弄到自已的口袋里。 众将军围在地图前,眼睛都闪着光在激烈的讨论着出兵事宜。 原本准备消灭那只北上出征牛吼的大越军队的意见现在改为招降,这些兵马来自宛城、临洮的将军有信心给他们一个月时间,用韩绛的诉苦大法全部训练成自已人。 正讨论着,韩绛来了。 韩绛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年龄三十岁上下的女官。 进入中军仪事厅之后,韩绛说道:“我来不问军务,有件事情想请教下几位水师的将军。” 韩绛说完退到一旁。 这位女官上前说道:“我等发现一种木料,暂时还没有命名,似乎是交趾城独有的木料,至少我们在临安的木料典籍中没有发现。” “这种木料树高十丈,粗约三尺。查明在大越国南部山林之中有数量巨大的成树。此树木料比铁还硬,很重,不浮于水。一块木料放在水中,会沉下去。此树结果,果子是油果,十斤果子出油高达七斤……” 这位女官详细的讲述着她们最新发现的珍品。 一种和铁一样硬,放在水里会沉下去的木料,而且果子还能大量出油。就算这种油不能吃,却可以用来制作肥皂,或是其余需要用到油脂的地方。 有人提议或可以用作船的龙骨,所以负责的女官就赶紧上报韩绛。 韩绛大概知道这种木料。 这木料在几百年后叫东京木,后来叫铁力木。 为什么叫东京木韩绛还特别打听过,因为安南东京出产的木料,所以最早在两广一带叫东京木。 水师的几位将军听着女官的讲解。 这木料厉害,竟然搞坏了刨子,还有雕花的刻刀,看来真的比铁硬。 好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硬木在军中有巨大的用处,往最普通的想,弄块板扛着,也能临时当盾牌用。象铁一样的硬的木料,绝对是好东西。 末了,女官说了一句:“眼下,我等认为,肯定可以制作称杆。尚宫说,军中眼下需要木料制作军械、工具,用于城防以及修码头,修船,所以有好木料定要立即上报。” 称杆,大材小用了。 称杆什么的,还是不要浪费好木料的,这东西制作床怒的箭杆肯定是好东西,十丈的巨料,制作战舰估计也是好东西。 女官听到自已找到的木料军中有用,也是非常开心的。 毕竟自已作了有意义的事情。 韩绛呢,提着那一小袋子的珍珠去送礼了。 很巧。 袁翠云。 袁翠云是罪臣之女入宫,她十四岁的时候吴家姑娘才六岁,象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年长的吴翠云身后,关系是极好了。 此时的袁翠云正在大越国皇宫的宝库内,她的工作是将大越皇宫内的一切珠宝、首饰这一大类整理、造册。 什么东西非常值钱,什么东西很普通,全靠她一双眼。 韩绛到了宝库前,搜身! 没错,就是搜身。 因为守门的是原大宋皇宫的女官,男女有别也不好动手,但韩绛还是要解开外衣,拿出自已所有的袋子,然后再跳几下。 韩绛问了:“这出门搜身我能想明白,是怕人偷东西。可进门搜身,这是什么道理。” “没道理,我们职责所在。” 守门的小宫女根本就不解释,因为她也不知道原因,只接到命令,进出这大越皇宫宝库的都要搜身。 韩绛带的那一小袋宝石也被登记,有质地、品级、数量、颜色,连袋子的样式都有登记。 宝库内,袁翠云正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摆满了各种大越皇宫的首饰,她正在一一检查,然后登记、分类、造册。 韩绛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袁司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韩绛将那小袋珍珠放在桌上。 袁翠云只看了一眼便说道:“这礼物不如五十亩水田实在,昨天听越人女官告诉我,新规定下了。可以领到永业田的只限户籍原本就在划定的几州、几十个县内。奴籍依原先主人的户籍定,是平民的半数。” “恩,这事我怎么能不知道呢。”韩绛心说,这规矩是商量着来的。 参与讨论的还是原越人降兵的将领。 袁翠云又说道:“绛哥儿怕是不知道,这几州几十县之外的人,若想在这里拥有田产,须住够三年才可以购买田产,或是依军功或是其余功劳来换。” “我也知道。” “不,绛哥儿你不知道,距离这交趾城往西一百里有座城,城中守将未必敢出兵攻打交趾,那城周边有一万多户跑到了交趾,这些人是要租田的,我今个才买了二百亩稻田,加上原本赏赐给我的一共三百五十亩。准备租给这些人种。” 韩绛很疑惑:“我记得,我说过不允许田产买卖。” 袁翠云回答:“是不准买卖,但仅限永业田与分口田,荒田不算,荒地更不算。我买的是荒田,有宫中的姐妹去看过,好好收拾一下,最多三个月就能再种上粮食,而且价钱不贵,位置就在港口往西六十里。” 韩绛送礼竟然没送出去。 这个很尴尬。 韩绛又说:“这些珍珠可以换钱买田。” 袁翠云叹了一口气:“荒田也是靠功勋才能买的,我已经买到上限了。” “这个,好吧。” 礼物真没送出去。 :。: 第四八二节 准岳母到了 袁翠云放下手中的活转过头:“绛哥儿是大人物,估计当今朝堂已经不被绛哥儿放在眼里,找我这个犯官,流放的女官有何事?我是不明白了,在这里还有能让绛哥儿解决不了的事情。” “那我直说了。” “或是小事,不用绛哥儿送礼。大事有礼物我也没办法。” 韩绛开口说道:“我给我岳父谈了一门亲,听说我的准岳母曾经孩童之时跟司珍你混的。她在宫中女学读的书,十七岁才回到兴州。吴家姑娘。” 袁翠云想了想:“吴家姑娘在宫中女学读书的至少有十人,那一个。” “有蜀地第一才女那位。” 袁翠云点了点头,她确实很熟,而且关系极好,她在临安宫内的时候,每年还有书信来往。 韩绛说道:“她来了,听雷岙将军派人说,脸色很难看,就是黑着脸过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她。我也就实话说了,吴家的面子我要给,钱家的面子更要给。我岳父的面子,以及她是我未来岳母这脸面更是一定要给。” “懂了,你是找我去打听一下,谁让她不高兴了。绛哥儿现在也是有大身份的人物,若是吴家姑娘伤了绛哥儿你的脸面,怕是在这交趾城不好看,众将军们脸上也不会好看。也顺便让我告戒她,绛哥儿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 “谢过。” 韩绛起身一礼,袁翠云比他想的还周到。 至少韩绛就没想过要告戒自已未来岳母,在这地方要顾及自已的身份地位,可别一见面就黑着脸给自已一个难堪。 无论是临洮的事情,还是自已岳父钱皓桁的事情。 坐下来慢慢说,和气的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事韩绛感觉就是自已的家事,可袁翠云给自已的上司尚功尚宫一提,尚服尚宫对袁翠云说道:“这不是家事,这是公务,你暂时封了仓库,你们交好的三人一起去迎一下。” “是。” 与袁翠云交好的是尚服下属司饰、尚功下属司制。 大宋皇宫承唐制,六尚宫被称为六局,每局下四司,典、掌各二人,女史不等,司制下属的女史只有两人,司珍下属的女史却有六人。再往下人数就没上限了。 封了仓库,袁翠云带着交好的两位直奔港口。 这个港口暂用名卫港,正式的名称还在讨论当中,想来很快就会公布并执行。 两天后,袁翠云到了卫港,又等了一天,第三天下午迎上了琼崖西卫军港来的船。 吴家姑娘看到袁翠云,整个人都惊呆了。 记忆中的袁翠云总是一脸的疲惫,而且冷着脸。衣服穿的极是整齐,配饰更是一点也不差。 今日的袁翠云,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身上穿着一套很漂亮,整洁的麻布长裙,而后套着丝帛的披霞。身上也没什么配饰,却是多了一只提着手上,也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小皮手袋。 吴家姑娘下了船之后,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 袁翠云也往前迎。 走到吴家姑娘面前袁翠云说道:“听说你要嫁人了,最近手头紧,还好你嫁人的日子还要几个月,到时候选择上好宝石亲手给你制作一只钗。” 吴家姑娘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围着袁翠云转了好几圈:“你,你还好吧。” “好极了,虽然少了宫中的虚假荣华,却是过的实实在在,我置办了三百五十亩水田,有人替我去找佃户,想来最多再有其中一百五十亩就能种上一季稻米。你却是不知,这里的稻米一年三熟,收成是极好的。” 吴家姑娘一脸的惊讶。 袁翠云又问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吴家姑娘叹了一口气:“我在兴州听闻临安城大变,宫里六尚宫、十七司、五十多典、掌,近百女史被贬出宫流放天涯海角。我知道的比较多,这是韩家在背后指使办下的案子,我让我家桁郎给韩家平原郡王写了信,可依旧没救下你,只好亲自赶来,想来韩家少君多少应该给我吴家,给我家桁郎一个面子。” 袁翠云愣了一下,另两位直接就笑了。 吴家姑娘这是急急的赶来救人的。 这份情谊,够了。 吴家姑娘身上带着两封信,韩绛两个爹的亲笔信。 一个是韩侂胄,这是养父,在此时就是亲爹。另一个是钱皓桁,这是岳父,也是爹。 两人的信内容几乎一致。 没有理由,韩绛必须好生照顾这些宫里出来的人,因为这宫里的人好些都对吴家有恩。 事实上,在临安府质押家眷的武官们,几乎都受过尚宫们的恩情。 刘锐没写信,因为他知道韩绛有什么打算。 既然刘锐没写,虞家也不会写。 袁翠云愣神之后,掩面而笑:“怕是想不到,我过的还不错。” “恩。”吴家姑娘点了点头。 袁翠云伸手一挽吴家姑娘的手臂:“你家姑爷打下了交趾城,几乎杀光了大越皇族。却放走了大越的小娃娃太子,这些军国大事我们妇人家不懂,但有些事情却不懂也能看得到的。” 袁翠云带着吴家姑娘走到码头一侧,伸手指着远处:“看那边,船排着队入港,而后装满了稻米之后在海上整队北上临安、扬州、明州等港口。交趾城的穷人连饭都吃不上,国库内眼下找到的都不低于千万担稻米。” 司制也说道:“看那边拖船,拖着最短七丈长的木料准备北上。” 司药跟着说道:“那边帆上有蓝布条的船,我知道是一船药材。胖大海这一味药,装了一整船,就这一味药。我记得当时新安张家的药师高兴的喊了很久。不过,他专注于胖大海,却没发现鸡血藤。” “真的?”袁翠云很是惊讶:“贩运鸡血藤的番商不是说,此药在海外万里之外。” 司药恶狠狠的说道:“番商可恶,产地便就在这里。” 鸡血藤在宫中极珍贵,妇科良药,主治月经不调、痛经、血虚等。 往年,宫里这种药配额很紧张,她们已经是七品女官都未必有配额,自已花钱买,那点月钱根本不够花的。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八三节 这败家孩子 宫里,配额不够,花钱买不起的鸡血藤。 谁想,这里多的可以用船来装。 司制更狠:“我去给水师的将军说,那几个番商再出海,就在海里弄死他。” 吴家姑娘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可却懂了。 自已的司珍姐姐在这里过的很好,而且很有地位。若没有地位,怎么可能让水师的人去办这种攻击番商的大事。 袁翠云制止了两位好友:“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来碗鱼汤加些胡椒如何?” “挺好。” 袁翠云对吴家姑娘说道:“谢谢你这么远赶来打算解救我,这里真的很好,这里胡椒我等每人每年有一斤的配额,尚膳尚宫正在研究扩大种植之法。军中的将军们已经找到的原先种植胡椒的奴隶,钱家的农师也快到了,胡椒肯定会扩种万亩。” “恩,好着就挺好。”吴家姑娘也是放下心来了。“我从兴州离开的时候,桁郎让我不要担心。因为他了解绛哥儿,在绛哥儿这里,人才便是人上人,他说过尚宫便是人才中的精英,当时我还不信,此时看来是我多虑了。” 袁翠云挽着吴家姑娘的手臂:“来的好,来见识一下这天下风光也是极好的。” 众女正说着,却听到鼓声雷动。 袁翠云看了一眼远处,对吴家姑娘说道:“前几天听说占婆使者对绛哥儿极不恭敬,多有威胁之意。将军们很不高兴,今日看来怕是要动真格的,上百战舰,两百多运兵船……快,赶紧回去。” 司制也说道:“对,赶紧回去,交钱预订,我要买二十户占婆奴隶。” “快,快回。”司药也急了。 吴家姑娘突然感觉自已跑来这里有点多余了。 不过,袁翠云也没有落下她,带着上船,从这里可以逆流而上到交趾城。 吴家姑娘到了交趾城,见到韩绛却已经是十天后了。 交趾城新占领,这里妇人比男子多三倍,宫中六尚宫带来的女官根本抽不出人手来管,吴家姑娘过来正好在越人女子当中提拔优秀者,人管人,总要让这些人有些事情作。 韩绛也安心了,既然自已岳母不是来找事的,那么自已见不见倒不重要了。 话说另一边,临安。 船到了。 第一批次大约三十船的稻米已经运到了临安码头,两天前来到临安的金国使节团,主使,金相国完颜襄亲自到了码头。 今日的韩侂胄风头正盛,又是出使金国为大宋废除岁币的大功臣。 自然是由他亲自陪同。 临安城海港码头,码头外正停着三十只运粮船。这些船不会卸货,短暂的休整会北上将粮食运到武清港,这是宋金新合约上写明的条款。 宋要提供一定数量的粮食,以及与临安城粮价相同的基础上收取一定运费的粮食。 眼下,北方缺粮。 金中都更是缺粮。 完颜襄到码头上就要亲自检查一下这三十船稻米的成色。 稻米是上上等好米,完颜襄很满意。 和韩侂胄并肩走在码头上,完颜襄说道:“宋国还是有诚意的,请郡王告诉贵国相关的官员,挑选吉日,本使代表我大金皇帝参加葬礼,祭文你放心,会让你贵国礼部先看过的。” “谢过。”韩侂胄拱手一礼。 这时,完颜襄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码头上竟然有上百韩家的家丁,将一条造型明显不是宋船的船只围住,然后护着一些大箱子抬下了船。 完颜襄纯粹是好奇:“这船造型奇特,不知是何处来的船。” 韩侂胄示意韩安过去问问。 很快,韩安回来:“回主君的话,这船是来自几万里之外的威尼斯船,他们带来了少君订购的一些货物。” “威尼斯?”韩侂胄真没听过,完颜襄也没有。 韩安说道:“好些年前,有威尼斯的冒险者来到了中原,少君大娘子采购了一些书籍与绘画,这一次他们一共来了五条船,带来了大量的金币与礼物,希望采购到一些上等丝绸,不过市舶司没有允许他们下船,理由是他们身上臭,要求药浴之后才能离开码头。” 完颜襄问了一句:“臭?” “他们不洗澡,一辈子洗不了几次,上至国王下至奴隶都这样。还有,他们方便的时候就在街边,码头上的护卫已经鞭打了十数人,他们才学会了一点规矩。” 韩侂胄与完颜襄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和野人有什么区别。 完颜襄问:“这样的没开化的人,有什么书籍值得买?” 韩安回答:“这事年初的时候小的好奇问过,就少君说,他们在一千年前非常的出色,不亚于咱们的先秦与大汉,自强大的罗马帝国灭亡后就变的乱七八糟。采购的书籍也是一千年前的书籍。” “挑一样来看看。” “是。”很快,一只大箱子抬了过来,打开箱子却不是书,只是一块石板。 上面的文字没有人认识,韩安也不懂。 韩侂胄吩咐:“可有人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过了很久,来了一位年轻的道人,查阅记录之后给了一个答案。 韩安这才来报告:“报主君,这是古希腊一位学者名叫艾拉托司尼,他计算这天下一共有二十五万希腊里,折算咱样宋里约有八万里左右。后查证大宋也有类似的记载,在太平御览这本书中有。” 就这样! 费这么大力气,几万里之外运回来一块石板,而后证实对方研究的东西你们大宋也研究过。 完颜襄有一种大宋人吃饱了撑的那种感觉。 就象胥持国,研究什么星相。 还搞了一个什么钟。 听说花费几万贯要自已造一个。 韩安多有眼色,看到完颜襄脸色古怪,马上说道:“主君,咱们拓印之后,原版会献给官家。” “哈哈,好,很好。”韩侂胄很随意的敷衍了一句。 完颜襄想到胥持国花了几万贯想要搞的那钟,似乎是来自韩绛的,立即问:“贵府有钟吗?就是计时的那种物件,花费巨大的。” “有。”韩侂胄知道,确实有。 第四八四节 这纯粹就是浪费钱 那东西太神奇了。 完颜襄要看。 韩侂胄带着完颜襄回府,就在韩府前院迎客的院落内,就有一座钟。 高度约有六尺。 完颜襄看的仔细,这东西比胥持国花了几万贯搞的那个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后盖打开,密集的大大小小的铜齿轮不知道有多少个。 发条这东西眼下工艺依然搞不定,所以用的是重锤式提供动力。 完颜襄研究了足足一柱香时间后问道:“郡王,这物件有什么用?” “计时的。每到正点就敲一下。” “花费大吗?” 韩侂胄叹了一口气:“自从有了这个物件,我就后院不宁了。我的妾室以前乱花钱,都用在买衣服、首饰上。就这么一个物件花的钱,比我后院那些人全部加起来一年买衣服首饰的钱还多数倍。” “闹事、闹心呀。她们不敢出来挑事,因为花这钱的是我吾儿的大娘子,可她们却经常在我这里说些闹心的话。” 韩侂胄说的话完颜襄相信。 后院的妾室们争宠有时候很闹心的。 想一想,首饰不香吗? 珍宝不香吗? 这么一个每月花几贯钱就安排打更人能办的事情,却非要制作一个会自已敲两下的,这么多钱换成硬弓、钢刀他不香吗? 完颜襄又想到了一件事,韩侂胄在金中都的时候提到过的。 自已那个能烧钱的儿子。 “郡王,听闻贵府有一件能载人飞到天上的物件,可否一观。” “当然,容我准备两日。” “好,一言为定。”完颜襄一定要看,不仅仅是为了证实韩侂胄曾经说过自已的儿子花钱如流水,更要看看韩绛玩的这东西古怪的东西是什么。 送走完颜襄,韩绛对和自已一起陪同的大宋官员说道:“留在府内吃些便饭再回,可好?” 一位中年小官却是站着没动。 韩侂胄并不认识这位,这是史官,其任务就是将这次金国出使的一言一行都记录在案,若有大事便留档写进记录中。 这官围着那钟转了三圈,视线放在另一边。 韩侂胄迎了上去:“有何不妥?” 这官摇了摇头:“金人,蛮夷也。身为国相却眼光短浅,此物便是天道,这重锤摆动便是借用天地之地保持最准确的计时。而这另一件,下官认为更是不凡,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何物。” 高度五尺,纯铜制作,放在木架之上的。 这是一件废品,六份仪的废品。 不是设计失败,而是尝试制作之后数据错误,算是留下作为纪念品了。 韩侂胄问:“你是何人?” “下官太史局、司天副监,杨忠辅。” 韩侂胄吩咐:“来人,招待其他人。”而后对眼前的小官杨忠辅说道:“你随我来。” 侧院,有一件真正的大东西。 核心纯铜制作,其余部分用的是红木为主体,建在坚固的石台上,此物名:水运仪象台可以说用到了韩绛眼下所控制的最高工艺,连滚柱轴承都用上了。 这东西最早是北宋学者发明的,靖康之役后被毁。 为寻找原图,复原此物真是下了血本。 杨忠辅眼睛都直了。 他向朝廷申请过十六次,请求批一些钱,让他可以把水运仪象台制作出来,可这事谁也不关心,也根本不会给他钱。 韩侂胄不是给他看这个的。 而是另一件东西。 一张表格,一只仅有一尺大小的纯铜物件。 韩侂胄将一只沙漏放在桌上:“一柱香时间,看懂这是何物,本王给你一个前程。” 不用一柱香,甚至韩侂胄手还没有伸向茶碗,杨忠辅就开口了:“此物利用改进之后的七衡六间学说,以南北黄道交角中心为横线、以长安城为纵线,划天地为格。若下官猜测的不错,此物制成之时,白天可以借太阳、夜晚可借北斗,用于海上定位。” 韩侂胄大吃一惊。 人才。 这就是人才。 这是韩绛的书房,这东西自已研究了好些天都没搞清是个什么东西。 最终还是写信了到西山,自家儿媳回信给讲解了这东西的用处,这个太史局的小官竟然这么短时间就看懂了。 韩侂胄说道:“此物暂不能用。” 韩侂胄都没说为什么不能用,杨忠辅立即说道:“因为,此物是假设天下为一个球,那么纵线必是三百六十格、横线的中线没有计算出来,以中线分,南北各九十格。有这些数据,此物才有价值。” “不,不够。还需要给天下定位,以前的海图全是废纸。” 韩侂胄开始拉拢:“本王给你升官,但此物要保密。” 杨忠辅更直接:“我辞官,只求可以专心研究。有粗茶便饭即可。” 杨忠辅,一个靠纸笔算出来一年有三百六十五点二四二五点的牛人,可惜他最终还是被罢官,但这个数值史上最牛。 在没有天体力学、高等数学、天文望远镜的情况下。 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计算出这个数值的。 杨忠辅表了一个态度之后,韩侂胄却是笑了:“非是本王小气,若你想研究这些本王作不了主。” 杨忠辅不解。 在他看来,朝廷是不会研究这些的。 官家更是一个……白痴。 光是读书,识字不少,书中的道理却是半点也没有学进去。 杨忠辅长身一礼:“请郡王赐教。” 韩侂胄哈哈一笑: “这些是吾儿的,你若想研究本官派你南下,若得到吾儿同意,莫说研究这些。你可曾听说过古希腊历法、古罗马历法、古巴比伦历法、玛雅历法,还有传说中的,曾经有过辉煌文明,后来整块陆地沉入大海的亚特兰蒂斯。” 事实上,韩侂胄对这些没有半点兴趣,罗马这个词他懂,之外的他一个都不懂。 但韩绛整天说,说的多了韩侂胄也就记下了。 不懂没关系,不妨碍韩郡王装一把。 杨忠辅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韩家少君研究的这么深。 历法,只说是为人日常所需方便计算时间的东西。但往深里说,却是天象学。 就杨忠辅的研究,天下历法只有三种。 :。: 第四八五节 这个很有趣 杨忠辅知道天下历法有三种。 依太阳在不同季节变化而形成的历法,依月亮环绕大地而形成的历法,以及兼顾两者的阴阳历。当下大宋使用的就是阴阳历。 无论那一种,都脱离不了天象学。 历法的研究就代表对天象,对星辰的研究。 杨忠辅长身一礼:“愿南下求学。”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 六分仪,这东西是航海第一利器,已经投入了巨资,光是磨水晶的成本就能吓死人。 依韩绛计划,在一年内小成,三年内大成,便可让水师远航。 杨忠辅得到了机会,同时也失去了自由。 他可以回家,但那怕是入厕身边都会最少跟两个人。 不过,杨忠辅不在乎。 之前,韩府研究出了天花之法,稻田增产之法。杨忠辅打听过,这两种秘术都还没有真正完成,却不得不公布。 而公布的代价就是无法再更深入的研究。 就拿根治天花之法来说,临安城都知道是从病牛身上取毒制药,可什么毒,怎么制成药物呢。 没下文了。 就算不提这些,匠人教徒弟都会留一手,韩府对天象学的研究保密他能够理解。 安排一个小官南下,这事对现在的韩侂胄来说不要太容易。 两天后,杨忠辅南下的当天,韩府在西湖边宴请金国使节团,同时展示韩府的飞天神器。 第一样。 滑翔翼。 有韩家忠勇的家丁负责展示。 这一件有真正的成品,虽然还差的很远,可拿出来的却是一个半废品。 韩家的家丁被人拉着飞了起来,在西湖上转了几圈之后一头栽进了西湖里。 完颜襄对韩侂胄说道:“这个挺有趣,代我赐赏金锭十只。” “一切依相国吩咐。” 完颜襄对韩侂胄说完后转身对身边的金国官叫说道:“这那里叫飞,就是把人绑在一个大风筝上,吩咐下去让人别乱说话。” “是,相国。” 第二样,依旧是残次品。这次是一只巨大的热汽球。 比上一个强。 在长绳的拉扯下,在西湖上飘了足足半个时辰,而后热汽球烧成了一个大火球,穿着石棉衣的家丁落入水中,而后被早就等在湖里的船救起。 那怕是次品,完颜襄却也感兴趣。 “此物若能飞上一天,怕是比望楼更有用,若有一日贵府少君的研究有了进展,我金国愿意出重资购买。” “介时,我一定赠送相国几只。” 相比金国的反应,大宋的官员倒认为,这就是一只超大号的孔明灯,这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小孩子的玩乐的东西罢了。 韩侂胄是不会告诉这些笨蛋,这东西有多强。 在韩家绝对保密的资料中韩侂胄看到,此物大成之后,长达百丈,可载重千石,日千两千里。韩侂胄在读过这份资料之后,认定不惜代价也要造出来。 有了这样东西,那怕有个万一,韩家也能在一夜之间撤离临安。 或是,在临安拥有拼个鱼死网破的本钱。 完颜襄也在思考,自已应该安排人也研究这东西。 这是空中侦察敌军的利器。 绝对是对金军有巨大帮助的军械。 完颜襄对这次品热气球的关注引起了韩侂胄的不安。 身为宋臣,为官最重要的两件事,头一件事是研究大宋皇帝的喜好,第二件就是研究大宋的死敌金国。 朝廷上的那些人看不透。 韩侂胄却是很清楚。 千万不能小看了金人,金在礼乐、诗书、歌舞上可能不擅长,对玩乐的东西也不行。 吃的也差,更不懂种粮。 可金国兵强。 金军有三战,兵强。贵族家的孩子十岁的时候弓马擅长都不值得骄傲。 金国军械强。 根据辽国灭亡后逃到宋国这边的人讲,金人偷学了辽国无数的技术,对军械打造已经不是执着,而是疯狂。 他们不惜代价的装备军队,那怕无数人饿死也不在乎。 从以前的辽国得到的技术,加上后来金国又从各地得到的技术,他们拥有高明的钳锅钢技术,学会了波斯钢的制作方法。 可以说在钢铁方面,金国是碾压大宋的。 但,也只是比大宋强。 比不起韩绛现在拥有的钢铁技术,夷东城钢铁坊已经可以直接出炉普通钢,眼下遗憾是受限于夷东城小地方,而且原料不足。 韩侂胄明白,交趾城能够大量炼钢至少要两年之后。 宛城不可能,地理环境决定了宛城没办法有大型的钢坊。 临洮能建,却也只是小规模的。 韩侂胄一边陪着笑和完颜襄聊天,一边盘算着怎么样给金国找一点麻烦,与金国开战已经是韩侂胄人生中一个伟大的目标了。 韩侂胄眼下还只是在想,韩绛却已经将这种想法变成了行动。 交趾。 一位五花大绑的贵宾来到了交趾城。 绑他的原因是,窥视大宋军事机密。 耶律留哥。 看在他弟弟的份上,明州水师没有为难他。 应该说,没有太过份的为难他。 绑了,送到了交趾。 耶律留哥见到韩绛的时候,韩绛正在研究新桌子。 按照韩绛的要求,新打造的一张圆桌。 一共配了九把椅子。 用的材料是沉香木。 桌子上根本就没有上漆,只是打了一层腊。 在知道被绑的就是耶律留哥之后,韩绛迎了上来:“上宾,要茶点还是来点肉。” “要酒。” “备上。请。” 松绑之后的耶律留哥活动的一个肩膀,倒也没有抱怨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他耶律家族已经是亡国的小人物。 他在夹缝之中苦苦求存。 未来的他依靠铁木真的支持倒是有过一小段辉煌,眼下的他什么也没有。 若说有。 他还有一些辽人追随,却被金人象是防贼一样的盯着。 小厅,有酒有肉。 “肉不错,味道极好。” 韩绛回答:“因为我们用了草果、香叶、肉豆蔻。” 耶律留哥很直接的开口:“我听弟弟讲过你,我想追随你。” 韩绛摇了摇头:“我信得过你,也信过你三弟,却信不过你二弟耶律厮布,我相信一但有机会他会不顾一切的恢复你们大契丹的荣耀。” 第四八六节 耶律留哥 韩绛担心耶律留哥的弟弟耶律厮布。 耶律留哥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这天下已经大乱,会有一个人成为天下的王者,不是金国与宋国龙椅上的那两位,也不会是他们的子孙,金国亡国之相已经出现,你们宋国也长久不了。” “预言吗?” “不,是我双眼看到的。所以,若我活着,我会看管我的弟弟,若我死去,我会留下最忠诚的人,保证我的弟弟和我一起死去。这一点我会事先让他们都知道,为了我们契丹一族的存亡,我必须作了选择。” 韩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有什么计划。” “我听到一个港口。” “很好,但有件事情我希望你知道。正如你此时的直爽,所以一定要让你知道。” 耶律留哥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他可以感觉到此时面前的年轻人会说出非常惊人的话来。 韩绛说道:“这个时代,会有一位真正的天降之子。你是皇族,应该知道曾经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每过几百年一定会出现一位真正的天降之子,他们引领一个时代,创造出一个奇迹。” 耶律留哥听完思考了片刻:“我认可,但我认为宋祖算不上,他与前几位比起,他虽然建立了宋国,但却差的远。” “说说,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们的历史。” “真正的英雄在天下任何的一个地方都会受到敬意。横扫六合的始皇帝,创造了伟大的书同文、车同轨。汉武击败了匈奴,大汉的强大让这天下无不臣服。唐宋,天可汗的尊称既代表了唐之强盛。” 说到这里,耶律留哥摇了摇头:“宋,不行。” “恩,还好吧。”韩绛很勉强的想为大宋挣一口气。 耶律留哥很不客气的说道:“虽然我大契丹亡国了,宋历代皇帝却是跪着活的。你,会跪吗?” 韩绛反问:“你说呢。” 耶律留哥一指身边:“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里是大越国的皇宫,你坐在这里。” 哈哈哈。 韩绛大笑。 耶律留哥扶胸一礼:“你便是每几百年才出一位的天降之子。” 韩绛摇了摇头:“不,这正是我想告诉你。这天下真正的天降之子正在他的崛起之路上,而且无人能挡,你认识。草原上的铁木真,他是这个时代真正天降之子,而我不是。我要杀死他,击碎他为之骄傲的无敌怯薛军。” 耶律留哥单膝跪地:“秦末有两位真英雄,霸王自尽了。我相信铁木真也会被你抓住,他会自尽。只是不知道他身边是否有一位红颜知己。一个只知道战争的人,他带这天下只有血,而你却能带来富足,贫民会不顾性命的追随你,因为你可以带给他们温饱。” 韩绛问:“若有一天,你死在了铁木真的弯刀之下,你还坚持今天的选择吗?” 耶律留哥回答:“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带走他一眼一手一腿,我耶律一族也并非弱者。” 韩绛站了起来:“我可以助你建港,保一地自守,却不会支持你复国。因为天无二日,我还年轻,我有的是时间来完成这一切。” 耶律留哥说道:“那么,第一步应该是让金国变成下国。” 韩绛伸手一扶:“有何妙计?” 耶律留哥站了起来:“下策是利用你水师的力量偷袭金中都,但就算拿下了金中都也伤不到金国的筋骨。中策是北伐,而上策是取京兆立都,或是为立都作准备。伤起一臂不如断其一指,让金国完全失去对西北的控制。” 韩绛问:“而后,攻打西夏。” “对,是攻打而不是结盟。真正需要结盟的也不是西边的后辽,而是草原上的部落,铁木真攻打谁,就和谁结盟。就算不能胜,也可以拖慢他一统草原的脚步。” 耶律留哥很自信:“若他真是天降之子,那么他一定会统一草原,只有统一草原才有争霸天下的资格。他统一草原之时,宋应该有个禅位祭天礼了吧。” 韩绛没说话,耶律留哥继续讲:“没有骑兵,你便无法进攻。草原上的部落,还有我契丹一族便是骑兵。金人,你估计不好用,也信不过。” 韩绛哈哈一笑:“先来二十船刀剑盾甲,以及十万斤铁如何?” 耶律留哥回答:“我们没钱。” “图门江出海口,高丽奴隶。我要你占领的地方不是金国现有的,而是高丽的王城。以及高丽南边的居漆山城,还有港口。” “我喜欢。”耶律留哥笑的极是爽朗。 当年金灭辽的时候,高丽确实有眼光,直接起兵背叛了辽国,让辽国东边的力量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来,来,咱们小宴三天。我告诉你这里有许多好东西,草果、香叶都是宝,相信草原上的人会象对茶的渴望那样喜欢这些东西。塔塔儿部,虽然我挡不住他们的灭亡,你却能够救出许多有生力量。” 耶律留哥秒懂:“而后,金国肯定要对我下手,我有力量在手便可以一路东,而后再往南。” 韩绛接上:“我会在海上为你准备一切,你的后勤,你的军械,你的补给。” 耶律留哥再往下接:“那么,我会沿海岸线一路杀过去,拿下高丽王城。” 韩绛再接:“高丽王城的财富足够咱们武装十万精锐。” 耶律留哥又接了一句:“高丽贱奴,也会让你的田地出产更多的粮食,相信新罗婢依旧会有最受欢迎的婢女。” 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韩绛一挽耶律留哥的手臂:“走,我带你去看点热闹,然后喝酒。” 热闹,确实非常的热闹。 交趾城以北,交趾码头。 码头只能选在这里,再往东去河道会一分为一,一支往南,另一支则去往卫港。 往南的地盘眼下已经占下,但那里并不适合修码头,海水之中礁石太多,而且海太浅。 码头上非常的热闹,至少有上百名大宋的商人,以及他们的伙计,加起来有上千人之多。 第四八七节 他不喜欢 耶律留哥靠近的时候,商人们一边吼一边和当地人比划着。 一筐草果换一匹布。 五筐紫草或是红草换一匹布。 耶律留哥抓起一把草看了看,他不太懂这个,便问韩绛:“五筐草换一匹布,这是药材吗?” 韩绛事实上也不懂。 韩绛回答:“随行就市,当地人满意、商人有的挣,这便是公道。有钱挣,这里的人富了,他们也会很开心的。” 这话在理。 耶律留哥问了一句:“这位哥儿,这是什么草?” 那商人回答:“这是制作染料的草,这种草不多见所以价格高了些,以后多了便会降价。前几天蓝草是四筐一匹布,今天已经跌到四十筐一匹布了。” 耶律留哥表示自已明白:“是非常多了,是这个意思吧。” “正是,在比景城以西,漫山遍野,四十筐换一匹布,就是人工费了,草已经不值钱。又发现了上等黄草,所以这里已经没有人收黄草了。咱们也是叫着方便,能制什么染料就叫什么草,让贵客见笑了。” 耶律留哥轻轻一拱手:“客气,客气。” 又走了一段,耶律留哥停下了:“这便是你与草原上那些人的不同,他们攻打、劫掠。将财富抢走,将人变成奴隶。金国初时也是这样的,他们不思建造,只在掠夺。” “就拿这里来说,城内的财富只是一时的财富,而这码头却是永久的财富。打仗打的是钱粮,宋室昏庸,他们只想着如何安逸的享受,民间的疾苦也只是展示大人物们仁慈的一个机会,宋辽之战、宋金之战,宋国朝廷根本就没有想过血战到底。” 这话说的在理,韩绛微微的点了点头。 耶律留哥又说道:“这地方书中记载中,汉时就叫交趾城。你能瞒多久?” 韩绛回答:“能打下交趾城已经是极限了,你也说过打仗打的是钱粮,钱粮极限,人力极限,虽然是一鼓作气以突袭的方式不计损失的强攻过来,真正的恶战只打了十天左右,消耗的粮草、军械、药材已经是仓库的七成之多。” “高丽有什么?” “高丽什么也没有,若以资源论,比起其他地方来说,高丽没太大的价值,但是在战略上高丽的位置很重要,是中原与倭的门户。” 耶律留哥表示明白:“我回去开始筹备,等机会。” “机会就在两年内,所以先去我说的海参威,那里冬天会结冰,但一年怎么也有半年的时间可以通航,我需要药材、马匹。你需要粮食、铁。” 耶律留哥补充了一句:“还有钱。” 韩绛只是点了点头,这话不用接。 傍晚,去了码头,看过仓库,见了新的工坊、木料场之后,韩绛和耶律留哥回到了交趾城内。 韩绛找到李洱把耶律留哥的事情讲了,也把自已的想法讲了。 然后把耶律留哥扔给了李洱。 打仗的事情,这两人应该可以聊的来。 回到自已的屋,韩绛想到了白天耶律留哥说的话,这里可以瞒多久。 那么,如果瞒不住了当如何? 韩绛确实没有想好这个问题,但是他却把这事记下了,打算回到临安之后问一问老爹韩侂胄。 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打断了韩绛的思考。 韩绛走到门边。 门外是钱宽在守夜,韩武带了夜宵过来之后,有几个人也往这边走来。韩武主动迎上去打招呼。 来的几个都是军中的将军,最低在宋军当中也是五品的武官。 为首一人说道:“原本听说武兄弟不值夜,打算叫你去喝一杯,刚才在那边看到你就喊了,结果你没听到。” 韩武一拱手:“真是没听到,给宽兄送夜宵过来。他随少君出去晚上就没吃。” 一武官问:“绛哥儿回来了?可屋里没见掌灯。” “恩。回来了。” “那小点声,咱们赶紧走。” 韩武把夜宵放下,正准备跟这些人一起离开。 这事原本也没什么,韩绛也没打算再听下去。可奇怪的事情就因为其中一名武官多说了一句话。 只听这武官说道:“听说武兄弟喜欢玉雕,咱们兄弟发现几样奇特的。” 韩武正准备应话,钱宽却突然插了一嘴:“他不喜欢。” 这话接的。 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也包括屋内的韩绛。 韩绛耳朵都帖在门上了,他想听的更多,钱宽突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武官盯着钱宽,钱宽微微的摇了摇头,然后向屋内斜了一下眼睛,那武官点了点头招呼其他人离开。 这小动作韩绛自然是看不到的。 韩武感觉古怪,也没有追上去而是留了下来。 当这些武官离开之后韩武冲着钱宽一抱拳:“宽兄?” 钱宽背着手走了几步,微叹一声后说道:“也罢,有些话你总是要知道的,你若自己想不明白怕也不好。” 韩武再一礼。 钱宽这才说道:“在军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叫亲兵无友、亲将无情。这话怎么说呢,你身份不同,将来必是护着主君左右的人之一。你若有喜好,便会有人送礼,你收下礼物便是结交了这个朋友。” “恩。”韩武还没有懂,他认真在听。 钱宽继续说道:“当你有了朋友之后,难免会有饮宴,有宴必有酒。喝酒会不会误事我不敢说,但喝多了话也多。有些话不有说,有些事不能提。你或许不会背叛,但你难免会失误,有些事失误一次,怕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了。” 韩武懂了,重重一礼。 他真的听懂了。 钱宽这个老**果然不凡。 韩家若是就眼下也就是罢了,收礼收钱什么的无所谓。 韩武是韩家现在有地位的人,他清楚的知道韩家肯定要大变,这天下都会有大变。有些官职是不可能给外人的,而有些官职是不能有失误了。 甚至于,不能有朋友。 比如禁军都指挥使。 这也让韩武想到钱宽,自从有了钱宽这个名字之后,钱宽就很少和以前军中的朋友来往,除了与那些投身过来的老兵们一起喝酒之外,从不和外人一起喝酒。 :。: 第四八八节 没有朋友的钱宽 原本以为钱宽可能有什么事,这才不和以前的朋友来往。 现在看来,钱宽想的远。 屋内的韩绛听懂了。 这便是门道。 一些自己在穿越前没有接触过,甚至想不到的门道。 穿越前,出现失误最多损失一点钱。 有一身本事在,有人脉在,总有翻身的时候。 可眼下不同。 一个失误有可能就万劫不复,也会引起连锁反应,不知道会死多少。 看来,自己应该想的更多才是。 韩绛坐下给自己老爹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想法,担心等写在信中。写完信之后,韩绛查阅自己独有的秘码本,将信转换成一连串的数字重新抄写,核对无误之后才封上了信封。 解码的方式,需要用到自家先祖韩琦所写的一本诗集,一本并没有正式印刷的诗集。 自己老爹韩侂胄手中有。 而且就放在老爹书房的书架上,就摆在明处。 韩家子孙有先祖诗集再正常不过,谁也不会想到这便是密码本。 次日。 占领交趾已经有二十多天,第一次正式的会议将在下午召开。 早上的时候,接到开会通知的一半人都感觉不可思议,这样的高级会议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参加。 交趾城外南五里,这里是一处军营。 临时驻扎了三千人。 主将叫王爽,非宋人,汉族金国正四品武官,黄河大决堤后金国给他没钱、没粮。难民无数的情况下,他带着他属兵马还有几万难民准备归宋。被淮南东路的兵马拦下,以民夫的名义运到了泉州,而后又在五天前给带到了交趾。 他到交趾头一天,就和越人降军的将军打了一架,然后被李洱动了军法,将两人都打了二十鞭子,其亲兵每人四十军杖。 这会他还在养伤的。 李洱的亲兵打的是鞭鞭见血。 接到让他参加会议的命令之后,王爽接令后有点想不明白。 一副将上前:“将军,不是要对咱们下手吧。” 王爽问:“你们又干了什么?” 那副将说道:“也没干什么,越人算什么东西,这地盘是宋军打下来的,咱们祖上都是宋人,他们敢和咱们叫板。所以我安排弟兄们作些准备,也上了战书,咱们也不欺他们,一人一根木棍,五百人,谁输了就跪下了道歉。” 王爽摇了摇头:“不至于,军中规矩,明着约架不动军械,这事不算犯事。” “那,叫将军进城干什么?” “命令上说是第一次交趾城会议,是背后那真正的大人物下令召集的。所以也不至于说拿咱们开刀。” 王爽很郁闷,因为他想不出来为什么叫他去。 论身份,他只是金将。 虽然祖上是宋人,可是家里在金国生活了有三代人了。 手上有点兵马,但又如何。 这点兵马放在这里想闹事都不敢,能在几天时间打下交趾城的强军不是他们敢对抗的。 话说越人降将也很紧张。 打完架之后,他也不服气。对方约架他自然是答应了,在他眼里那些人也不是贵人的部下,也是降军。 事实上,还有更郁闷的,赵雪霞。 不止有她,一共有三位尚宫要参加下午的会议。 在宫里的时候,尚宫局也有过议事,这是她们内部的事情,却没有听说金殿议事有谁会把尚宫们放在眼里的。 韩绛召集议事,这级别就和金殿议事没差别。 赵雪霞很清楚,韩绛眼下已经自成势力了。 很快,下午到了。 议事的地方就是交趾大越国的皇宫。 皇宫正殿中间摆了一张圆桌,而后周围摆了一圈桌椅,每张桌子上都有名牌。 所有人到了之后,韩绛与李洱才一起进来。 那张圆桌上摆了三个名牌。 中间的是韩绛,左手第一位是李洱,而后空两个位置是施子彦。 其余的位置空着。 众人施礼后韩绛坐下,李洱请施子彦坐下后却站着。 李洱开口:“这张桌子还空了六个位置,并非轻视各位,而是这把椅子没定。老夫今日坐在这里,也并非这把椅子是老夫的,老夫只是年龄大了,今日暂时坐在这里。也不怕把话挑明了讲,左武右文,这把椅子是辛弃疾来座还是虞公著来坐,再议,他们比老夫更能打。” 没有人接口,这话还可以理解。 左武右相。 李洱继续说道:“右手这把椅子,虽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老夫今日请一人座。请!” 一声请字,却没有人来坐在这里。 钱宽捧了一块灵牌放在椅子上。 李沆看到灵牌,原本在角落作记事吏的他站出来,双膝跪地一叩到底。 没错,灵牌是陈亮的。 陈亮有没有相才不论,他的学术研究眼下是韩绛这边的主导体系,也是韩绛身边第一个死在任上的人,给一份哀荣有何不可。 但,所有人都相信,这把椅子最终的归属很有可能是韩绛的岳父。 李洱继续说:“而后,左手第二把椅子谁有资格坐,也不是老夫能决定的,不过莫阿麻你爹今天在这里,有资格暂时坐下,至于能不能长座要看其他几家是否认可。” 李洱讲的明白,这便是韩绛所说的少数民族。 蓝海直接就跳了起来:“老子能不能坐。” 李洱摇了摇头:“你不行,你的威望只在你的部落,最多算你族的三分之一,其余的各族不服你。” “哈哈哈,好象是这话。”蓝海是一个很爽朗的人,问的直接,得到答案之后也不介意。 李洱再指右边第二把椅子:“这一把,今天有人有资格坐,但他没空。这把椅子代表民,即将下种,他去巡视农区了。” “再说这左边第三把,施老道的,他却退到了第四把。老夫认为他配得上,因为匠人的工艺可改变这个天下,重视匠人也就是重视咱们的活路。罢了,第左手第三把留给能说会道的人,就古人所说的纵横家。” 这是韩绛要求的,他们需要外交人才。 可惜,眼下没有。 李洱再指右边第三把:“这一把给管财的人,论财还没有谁给咱绛哥儿更能整,先空着。第四把,也是最后一把,老夫与绛哥争论了很久,这不仅不合规矩,而且从来没有人这样搞过。” 第四八九节 降兵打架的原因 李洱说完后看了韩绛一眼,韩绛点了点头。 李洱离开座位走到中间,看了所有人一眼之后说道:“这把椅子是留给妇人的,绛哥儿说,妇人可顶半边天。什么时候金殿之上给妇人留一把椅子了,帘子后的那个不算。这便是官,代表天下妇人说话的官。” 李洱自嘲的笑了:“话说,老头子我想不明白,谁有资格坐在这里。往前说,往后想,找不到。”说到这里,李洱一指赵雪霞:“这赵老太婆不行,她给妇人掌脸了,但她是宫里出来的,只能算匠人。” 赵雪霞感觉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 什么时候,尚宫还有地位了。 也就在宫里能摆一点场面,离开皇宫什么也不是,就是一个老太婆。 赵雪霞起身半礼,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了。 李洱话锋一转:“但,咱绛哥儿有道,天道。他说要留一个位置给妇人,老头子想了想,那就应该给,你们这些家伙那个懂什么是天道,你们不懂,所以听着就好。但这把椅子谁有资格坐,这事你们可以议一议。” 李洱那里是来和大伙讨论。 他是在替韩绛说话。 一句话,你们这些家伙认真听着就是了,这种顶尖大事的决定权不在你们手中。 李洱重新坐下:“今个,议事开始。” 坐在圆桌外,第一圈、右第一位后面的一人站了起来。 正是被韩绛忽悠到夷南城的刘弥正。 刘弥正起身:“今日的流程是,先议几件急务,而是确定交趾城以及红河下流的发展方略,最后讨论未来一年交趾城代知府事之职。” “第一件急务。金国所属汉军与越人军人纷争之下。” 王爽与越人主将郭力同时站了起来。 他们震惊,也意外。 他们打架的带来竟然第一个议。 刘弥正继续说:“有份公文,是越人的民意,他们认为既然交趾城以外的人都不能直接购买土地,那么这规矩自当一视同仁。除师、匠、医特例之外,其余任何人不得例外,无论是什么身份。” “这份民意我问过绛哥儿,绛哥儿支持。那么金国投靠过来的人便要依从这条规矩。但是,淮南东路在劝降金国汉军的时候有过承诺,北上迎战自杞国与西进攻打牛吼的越军在归降时也有承诺。” “民意为上,但承诺依旧有效。所以本官想出一个新的解决方案,本官建议宋军停止占婆王城之外的进攻,对比景城暂时休兵。去打,去挣军功。什么功劳都没有立下,重赏也没有理由。” 郭力上前一步,施礼:“下官有疑问。” “问。” “若我劝降比景城,算不算功。” “算,比景城将得到大规模开发,将军有所不知,比景城周边,特别是西边山中的财富值一年可达百亿钱。至于怎么发财,现户籍中越人女子是男子的三倍,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的女子是男子的五倍。” 刘弥正深吸一口气:“想发财,你应该知道向谁讨教。” 这事,王爽不知道,可郭力却非常清楚。 赵雪霞。 这可是一位大人物,在越人眼中这位懂的实在太多了。 更厉害的是。 她看重的东西就会有商人高价,不限量的收购。 王爽也上前一步:“下官可否在金国逃难来的人当中招兵,下官要扫平占婆。” 刘弥正作了记录:“好,那么这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如何行军非本官的职责,军务会议你等单独在中军参加。” “得令。” 话说,越人与金国降兵打架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红河三角洲的土地虽然非常多,眼下也远远没有分配完,可越人在见识了钱家农师的规划,以及稻米种植计划还有产量预测之后,不甘心这么好的良田被不相关的人分光了。 宋人是胜利者,可宋人都没有强占,而是按规矩分。 凭什么金国的汉人投靠者过来就想买田,一买就是几万亩,这事不能忍。 所以打架了。 越人降军还在想挣了军功,存点钱自己买呢。 让不相关的人买光了,便不再有良田。 钱家农师可说了,整个大越国真正算得了大规模良田区的就只有交趾城往东,一直到海边这一块巨大的三角形区域。 刘弥正开始说第二件事情。 “第二件事情,绛哥儿提出议案,划分区域。首先农区不得建工坊,更严禁有任何污水的工坊将污水排入农区的灌溉上游河道。” 巨大的地图挂上。 为了确保自己的稻田不受污染,韩绛是不可能允许上游有任何污染形工坊的。 造纸坊、染织坊,就连铁坊都算重污染行业。 “现在,谁赞成、谁反对,谁有意见要提。赞成的举白牌、反对的红牌,有意见要提的举蓝牌。” 刷,一水的蓝牌。 韩绛懵了。 一眼看过去,九成的人都举蓝牌。 刘弥正也愣住了,随手指了一人。 新安张家的药师站了起来:“这图错了,错的太多了。我们炮制药材要好水,还要用好煤,我们要独占数条山泉水道,而且必须是上游水道。若是把药材不炮制直接运回去,成本会增加三倍以上,一是没有处理的药材运输中会腐烂,二是药材有些部分用处太小,三是…… 好吧,真厉害,几乎没打草稿就一口气说出了七条意见。 染坊也要上游。 负责运输的要换码头的位置,所以原图没用,他们要求修运河。 几位将军也要求军营驻扎的位置要方便补给、取水。还要能自己种田菜,养点猪什么的。 李洱一拍桌子:“吵,吵个蛋。” 全场瞬间就安静了。 李洱怒骂:“今个就问一句,划区域,同意还是不同意,老子管你们谁占那一块。” 瞬间,全部的牌子都换成了白牌。 李洱一指刘弥正:“继续。” 刘弥正尴尬的笑了笑:“那,第三条要议的事。淮南东路军,谁回去,谁留下。” 这次不止是吵架了。 李洱是淮南东路文官之下最大的武官,他沉默,而将军们吵几句感觉嘴不利,直接上了拳头。 第四九零节 交趾城第一任知府事 这里逍遥自在,谁想回去。 不想。 回去就要受文官们的气,在这里武官与文官一样大,效仿唐律,文武同级。军功依秦律,加上唐律修改,抚恤依宋律。 可以说,都是挑好的用。 韩绛显然计划有误。 原本想就议几个事,一下午时间怎么都够了。 结果还没有开始议红河三角洲发展方略呢,天都黑了。 眼看要掌灯了,韩绛说道:“其余的事改天再议吧,这交趾城头一任知府人,我个人提议赵尚宫。依律,官要有名,宋礼女子不报名。赵尚宫,报名任知府事,或拒绝。” 整个大殿安静下来了。 女子参加这样的会议就已经是奇迹了。 什么时候,一州一府的主官是女子。 韩绛继续说:“文武分离,交趾武官我提议刘淮暂时代理,三个月后,调孟家孟宗政前来,李老将军提议,调毕再遇。因为毕再遇比孟宗政在兵略上水平更高,而且为人更加的沉稳。这事投票决定吧。” 投孟宗政的占了绝大比例。 这与韩绛提议无关,因为毕再遇是强,但孟宗政也不弱。 更重要的是,孟宗政和他们熟,毕再遇一直在禁军当中,和他们很生份。 交趾第一任最高武官定下了。 不是在场的人不行。 他们就算留下,也要时不时淮南东路露个脸,都是在朝廷在册的武官。 级别低的,那是没资格和孟宗政比了。 “那么,第一任知府事。我说几句,为什么选了赵尚宫,因为她是女子,交趾这里女子是男子的三倍,一任女长官更有利于让民心安定,而且赵尚宫有离好的管人、管事、管官的经验,同时我准备在交趾发展一支女官队伍。” 刘淮在低下小声问了身边的人一句:“你怎么看?” 那武官低声说:“我看行,其实我内心看到的第一任知府事是陈傅良,不过赵尚宫现在想来也好,让她当了知府,钱袋子有保证。” “有理。” 钱袋子,这是眼下所有人都关心的。 赵尚宫若一心主管经济与民生,那么确实有利于这里发展。 赵尚宫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是正六品女官,但这种级别大宋朝堂上没有人认。 她不在乎这个官。 但有了这个身份等同于对这批随她一起流放的女官一个保障,同时武将们杀戮太重,若想长期安稳的占领这里,一个妇人能让这里的百姓有安全感。 更重要的,谁没有一点人生的期待。 自己半生已经消耗在了大宋皇宫之中,余生还有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现年五十岁的她无亲无故,还有什么追求呢。 无非就是在女史当中有几个义女,也是将来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为了她们挣一份嫁妆,也为了其他的女官们。 不就是一个名字罢了。 赵雪霞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愿意当这个官。 刘弥正接过赵雪霞的名字公示出来,这才说道:“新律,绝不讲权利放在一个人手中,以免生出事端。路级七官、州级五官、县级五官制。知府之下通判、主薄兼钱粮主事,以及平级的州统制以及之下的州治安军统制。责权会在月内下发,其余人选由下级官员选出,文武两官不得参与。” 分权。 大宋一州的权力几乎在一个人手中,韩绛认为将权力分开有利。 当然,没有完美的。 无论是自己的岳父、或是陈傅良等人都在用心研究新的体制。 交趾这边在开会。 临安城。 韩侂胄思考再三,认为是时候让自己的人知道一点事了。 崔嵬、杨大法、苏师旦来到了韩府。 同时被叫来的还有曾经当过知府的韩渊,以及吴松。 小宴。 只有七个人开小宴,仆役婢女都给打发出去了。 史达祖在门外吩咐了几句,正准备关门,韩侂胄说道:“再吩咐一下,加一副筷子,叫老安来。” “是。” 韩安,小宴的第八个人。 韩安进来,自带一副碗筷。 门关上之后,韩侂胄倒满了酒杯:“先说一句,喝了这杯酒,在座所有人的命就不在自己手中了。不喝,可以走。以后咱们见面依旧,喝了,便走不了。要死要活一起扛,当然,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吾儿会要了各位的命。” 此时韩侂胄虽然还没有达到权力的顶峰,却在往顶峰迈进的路上。 要命。 有什么事值得要命的。 架空皇帝吗? 这算个球。 吴松直接拿起了杯子一饮而尽,他吴家与韩家可以说一荣俱荣。 崔嵬等三人也直接拿起了杯子。 从搭上韩侂胄这么船之后,他们就没有选择,主荣仆荣,主死仆死。 而且他们三人很清楚,韩侂胄问的就是他们三个人,若是连吴松都算不上了。 韩渊更不会。 他就是韩府的一员,生时是,死后也是。 史达祖是最后一个举杯的,因为他在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八人都把酒饮下,韩侂胄这才说道:“达祖,你安排一下当下的事。” “是,主君。” 史达祖在安排之前先说道:“给各位说一声,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为少君办事,眼下少君的意见是调俟哥儿为知钦州府事,这事我的意见是崔兄你亲自去一次钦州,除了帮俟哥儿理顺钦州的事情之后,去见一见少君。” 说到这里,史达祖对韩侂胄一礼:“主君,这事还是你来说吧。” “好。” 韩侂胄也明白,这事还只能自己说。 韩侂胄却没有急着开口,连喝了三杯酒,光是深呼吸就有好几个。 过了好一会韩侂胄才说道:“先说宛城吧,宛城的方图是写了血书效忠吾儿的。真正拿下宛城的不是方图,而是翟家与咱韩家原汝州军以及枣阳军联手。金国皇族有五个真正算起来是死在咱家手里的。” 金国皇族死了五个将军。 这事天下无人不知。 这会听韩侂胄讲了,杨大法脸色苍白,这是给吓的。 崔嵬第一个反应过来:“金国皇族的将军有四个是死在辛弃疾之手。” 第四九一节 让我喝口酒压压惊 只说宛城,但金国死了五个皇族的将军,却有四个是死在临洮之战。 韩侂胄很淡然: “恩,知道,详细的过程我知道。他下手有点狠了,但也没什么,金国不敢拿他怎么样,他手上现在有雄兵十万,以及二十万人的军械,这些都是偷偷从淮南东路、建康军、平江府水师中倒卖出来的。还有盐百万担,金国想动他,平江府水师与夷南城水师、还有明州、泉州、福州的部分水师,就敢北上武清。” 韩侂胄说到这里,感慨了一句。 “吾儿说过,控制大海便可以掌握天下,我原本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有点道理。金国眼下大麻烦在草原,要动辛弃疾至少三十万大军西进,金中都一但空虚,武清又受到攻击,吾儿敢灭金。” 苏师旦眼睛都瞪圆了,他怀疑自己在作梦。 吴松一脸的不相信:“绛哥儿这么狂,他怎么不上天?” 韩侂胄一句怼了回去:“知道绛哥儿人在何处?” 吴松当然知道:“广州。” “是交趾,他杀光了大越王族,只是有意放走了一个小娃娃太子,其余的皆诛。” 吴松直接打开酒瓶盖子,猛灌几口:“这可要命了。” 韩侂胄一脸的不在乎:“攻打交趾的主力是淮南东路军,北大营换了一批新人,骨干却是淮南东路老军,你说我怕不怕?” 卧槽! 吴松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韩侂胄给吴松倒上了酒:“兄,要公主不,大越国的公主咱有一屋子。” 卧槽! 吴松开始猛灌酒。 韩侂胄冲着苏师旦、崔嵬、杨大法三人一抱拳:“先说声抱歉。” 三人赶紧起身。 韩侂胄继续说道:“非是有意瞒着你们,有太多事我都不知道,我当时人在金中都。互夷南城的事情崔嵬知道,是我不让他讲的,那里原本只是建了一片盐田,产量也不多,今年没过一亿斤。” 一亿斤还叫产量也不多。 当年解池一年才有一百三十万担,也就是一亿斤多一点,那可是支撑大宋国库的盐田。 三人施礼:“东翁切莫这样说,这等大事只有相关者知晓才安全。” 韩侂胄给三人倒上酒:“先赔个不是,三位别放在心上。绛哥儿在我回来之前南下,也就是要攻打交趾了,正好借我回来临安城会有些乱子,他好趁乱下手。这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史达祖躲进了北大营。” 三人不由的笑了。 他们以为史达祖躲进北大营是为了赵汝愚死的事。 谁想是这么大的事。 吴松坐在那里突然癔症了,双眼无神整个人都呆了。 这可把韩侂胄吓了一跳,这会也不好喊仆婢们过来,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把人放倒在地上,按人中、推背,最终韩渊突然出手啪啪就是几记耳光。 吴松哇的一声喊了出来。 韩侂胄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好一会,吴松开口:“这事要瞒住,一定要瞒住。姑母知道了还不气死,这事不能让姑母知道。” “是,是。”韩侂胄赶紧回话:“这不是找大伙来商量嘛,因为又出了一点点小变故。” “一,一点点?”吴松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 韩侂胄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真的,一点点小变故。” “等下,让我喝口酒压压惊。” 吴松是真的给吓到了。 刚才没有反应过来,在韩侂胄给崔嵬三人说话的时候他越想越是感觉不对劲,这基本上就是诛十族的重罪。 更可怕的是,自己这个妹夫连鱼死网破都准备好了。 说好的忠臣呢。 不对,宋太祖也是忠臣。 这事,好可怕。 吃喝玩乐吴松自认还行,后来发现自家圈子里多了一个非常会吃喝玩乐的主,那就是韩绛。 此时才猛的发现,韩绛竟然这么可怕。 一时间让吴松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吴松说要喝酒压惊,却是喝了两口汤,不止是他,其余人也都猛灌了几口水,都没有喝酒。 不敢喝酒了,怕醉了之后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 还是喝水安全。 韩侂胄看众人放下杯子,这才说道:“有一个占婆国,你们可知晓。” “知道。” “是这样的,占婆的使者说话可能不怎么好听,而后绛哥儿直接发兵攻下了占婆王城,现在似乎要灭了占婆,因为占婆人说要来临安告状。” 在场的七人瞬间石化。 告状咱们能应付自如啊,朝堂上大半是咱们的人,临安城内城外有多少自己人,怎么可能让占婆人轻易到皇宫去告状,这不可能。 让他们来,随便来。 可怎么就。 他怎么就能! 韩渊赶紧给自己来了两颗药丸,他年龄大了,感觉自己心脏有点不舒服。 吞完药丸,韩渊问:“主君,绛哥儿说要灭占婆,淮南东路的兵马就听他的。” 韩侂胄点了点头:“就我知道的情况是这样的,李洱说既然绛哥儿说要灭,话都开口了,自然是要灭的。但真相是,占婆城每年至少可以提供百亿钱的收入,他们发现许多好东西,比如胡椒林,比如沉香树。” 韩渊就问了:“主君,依礼法。攻占小国强占其财富,这非太祖之愿。” 去他喵的太祖。 杨大法直接就怼上了:“掌握胡椒,就掌握了临安城的香料生意。不,不对,是掌握了天下的香料生意,金国那边也要胡椒。” 说完,杨大法站了起来:“东翁,门下请求南下。” 韩侂胄摇了摇头:“不急,这次让崔嵬先南下,带上渊伯。交趾这么一座城,总是有人管的。渊伯再辛苦几年,回头我给绛哥儿说说,挑个大越人的公主什么的,许给渊伯的孙子为妾,这个可以有。” 苏师旦直接就开口了:“我也要。” 这话韩侂胄喜欢。 你们要什么就开口,能给的我就答应,不能给的也直接拒绝。 这事,可以答应。 但韩侂胄也不知道韩绛是怎么安排了,所以并没回答的那么直接,他认为这事还要是问问韩绛的意思。 所以韩侂胄说道:“让崔嵬过去看看,再作决定。眼下说正事。” 晨风天堂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四九二节 安排人南下 众人都坐好了之后韩侂胄说道:“金国不是催着咱们出兵嘛,我的意思是叫杨家兄弟领军,然后调枣阳军一部分兵马出战,而后你们想办法安排一下,这事要作的巧妙,宋军大败,辎重皆失,枣阳军至少战死三千人。还有,孟宗政要战死,这是刘锐将军的建议。” 吴松叹了一口气:“这事,有点复杂。” 复杂也要办。 枣阳军假战死三千人,就可以把三千户秘密的送走。 一场大败,这事最后谁来背锅。 阵前,这口锅怎么扣到杨家兄弟头上。 还要再拉谁下水。 再说,也不可能光让枣阳军战死,杨家兄弟带去的兵马怎么样合理的战死一批人,而且还不能走漏风声。 确实很复杂。 韩侂胄对吴松说道:“兄长想差了,淮南东路几万精锐南下,平江府水师主力南下,这怎么瞒住的。交趾城易主,想来现在绛哥儿应该住在大越国的皇宫里,这事不复杂?” 吴松点了点头。 韩侂胄又说道:“兄长以为我真的在金国纵横术那么好?” “难道?” “没错,一切都是谋划。设计这谋划的人是刘过,他快回来了,有他在再复杂也能办到。” 吴松猛的站了起来:“我也要南下。我家弟管着,有事你吩咐就是了。” “行,行。”韩侂胄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他要的是吴松控制的力量,吴松人在不在无所谓。 苏师旦接口:“那么,这几日便要朝堂上推动平乱之事,毕竟邓州与唐州金人已经归远给咱们大宋了。等布局好了,再让杨家兄弟出征。” “恩,就这么办,你先推动平乱之事,等改之先生回来。” “门下有个想法。”杨大法这会也冷静下来了。 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家上自己的前途,他脑袋开始变的更加的灵活,一条针对史弥远的毒计又被他想出来了。 韩家的秘会开了两天,崔嵬与吴松南下,理由是催粮。 李洱办事不利,这运了头一批粮食后续的怎么就停了,是不是广南两路没有积极配合,吴松现在也是朝中大员,拿上圣旨就上船南下。 再说韩绛这边。 会议是开不成了。 因为打成了一锅粥。 不是将军们打架,而是一口气开辟了四个战场。 占城往南,金国汉军降军南下,在发现占婆贵族的胡椒林之后开始疯狂南下,一但找到胡椒林就连土还有种田的奴隶一起带回占城,找地方种上。 比景城被劝降,郭力开始北上,他要再占一座城。 莫阿麻带着大宋西南各部落的人马开始对交趾以西的几座城下手,莫阿麻也不甘心窝在大宋西南的大山里,他们要富贵。 最后就是宋军主力,开始攻打交趾北边,扫平交趾到大宋边境,特别是到钦州与邕州通道周边的一切越人反抗力量。 韩绛苦了。 公文已经堆积如山。 粮食有,盐也有,布暂时够。 可铁没有。 铁的缺口一天比一天大。 眼下工坊都没办法打造新的兵器,所有的铁都用来修旧兵器,已经开始对把原先大越军的兵器融成铁锭。 有女官送了午餐入内。 韩绛的饮食全部由前尚膳尚宫安排尚膳局的一位司膳带几位女史负责,不会交给大越人的仆婢。 来送午餐的也是官,正八品典酝。 原本是宫中主管酿酒的尚膳局下属女典,眼下交趾严禁酿酒,所有的酒来自夷东城,用的是苎麻根酿酒。 司酝下属的这些人只能研究一下酿酒的材料,其余的还要等一切安定下来。 典酝将四菜一汤放在桌上,并没有象往常一样直接退离。 韩绛坐在桌旁问:“有事?” 典酝退了两步回答:“无事,只是水师送了一些新鲜的海鱼,问绛哥儿晚上要用些吗?” 韩绛放下了筷子:“说事,公事依规矩呈公文,私事你说,不能答应我也会告诉你原因。” “我爹以前是钦州的官。” 这句话引起了韩绛的注意:“人,还好吗?” “死在牢中,我发配宫中为奴。” “行,说你想说的。” 典酝组织了一下语言,这番话她想了很久,也等了很久。 “宫里施压,压到州府,州府又压到县里,县里派官兵用刀架着珠民的脖子上出海采珠,每年死在巨胶口中的珠女数以百人,绛哥儿可曾听过珠逃。” 珠逃。 韩绛想了好半天才说道:“听说过,珍珠蚌跑了,往深海跑。” “我爹下狱那年,雷州反了,雷州水师杀了钦州水师的都统制。因为珠逃,要采到珠就要再往南,海里已经水深百丈,无数人下水之后就没再上来,上来的也吐血不止,没撑几天。” 韩绛摸了摸下巴,慢吞吞的说了一句:“其实,珍珠是可以人工养殖的。你的意思我懂了,可你认为我能作得了官家的主?” 典酝屈膝一礼,再无言语准备退离。 韩绛这时说道:“听说你们私下议论,每日供养大越几位公主的还有大贵族家女儿的钱粮太多,她们也有日浅骄横。我不明白的是,你们在宫里好么多年,打人不见伤的办法难道真的没学会一点?” 典酝愣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韩绛竟然会提到这个。 韩绛又说道:“还有,天下苦人儿不止珠民与珠女。告诉你还有一样美食,名为燕窝,金丝血燕会在海中捕银鱼而后建窝,这东西是上八珍之一。在悬崖绝壁之上,为采燕窝死人无数。” “还有,血珊瑚,真是被人血染红的。” 典酝施了一礼后退离。 仅仅一刻钟后,典酝就被赵雪霞拿下,拉进小黑屋执行了宫里女官的杖刑,打脚底。 不会伤到人,却疼的要死要活。 赵雪霞脸都黑成锅底了。 “就你苦是不是,就你有冤屈是不是?给我再打五板。” 被打的咬着牙,再疼也不出声。 打人的女史反而泪流满面。 正如赵雪霞所说的,谁不苦,谁没有一点冤屈。 不是一点冤屈,许多人都有大冤屈,当真是天降灾祸,一夜之间变了天。 下狱,问罪。 第四九三节 大宋最大的商人背景 尚宫局下属二十四司,以及再下属的典、掌,还有女史,她们那一个不是苦出身,礼仪、学识、手艺都在自小在宫中学习的,一代代的女官的传承。 女官不同于嫔妃。 女官是仆役体系,嫔妃是妾侍体系,两者是完全不同的。 打完了,气消了。 赵雪霞这才叹了一口气:“打你,是为你好。若都象你一样去诉苦,这还没有规矩了。绛哥儿说的好,天下苦人儿不止珠民与珠女。你想让绛哥儿如何?我相信现在临安的韩家有能力让廉州与钦州三年或五年不采珠。可若又有人再去说别的事,当如何?” 赵雪霞站了起来:“我祖上也是宗室,可问罪下狱,我还不是十岁就送进宫。因为我姓赵,入宫便在尚宫局打杂。” 赵雪霞是宗正可查的,赵匡美之后。 她所属这一支,眼下可查的也有大几千人,若算是亲属人员,扔块砖都可能砸到一名宗室。 其中混的很惨的…… 猛然间,赵雪霞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立即派人去上报,自已要见韩绛。 韩绛这会正准备再传饭。 因为自家侄子来了。 韩俟,悄悄的,不露声色的跟着一只商队来到了交趾城,找到韩武,让韩武带自已见到了韩绛。 然后,把韩绛还没动筷子的四菜一汤干掉了。 “俟哥儿,何苦象是逃难的一样。”韩绛给韩俟倒上了一杯茶。 韩俟喝了两口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叔父有所不知,我最近这些日子总感觉被人盯着,无论走到那里都感觉象是被人盯着。咱韩府有家训,街市不争、青楼不斗、商不冒尖、官不独行。” 好家训,韩绛怎么没点印象呢。 难道,老爹韩侂胄忘记了给自已上家训这堂课。 不过,细思这家训,有道理。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低调作人、闻声发财。 韩俟微叹了一口气:“在谭州的时候我就开始躲了,躲商。因为我发现有些商,他们来路有问题,有些商后台会让咱们有麻烦。” “来路?麻烦?” 韩俟认真的点了点头:“依宋律,私自煮盐三斤、酿酒三斗、造酒曲十斤、制钒十斤,还有一连串的,铁、煤、香料,怕是叔父都想不到,连醋都不允许私自酿造。” “醋!!!”韩绛真的没想到。 这时,有人敲门。 在得到韩绛允许之后,来人报:“报,赵知府事有要紧事求见绛哥儿。” “快请。” 韩俟问:“这里有知府了?还姓赵。” 韩绛回答:“说起来和赵汝愚还粘亲,只是远了一点,八代之前肯定是亲兄弟的。” “宗室,叔父。你疯了。”韩俟跳了起来。 可紧接着,韩俟惊呆了。 来的这人穿的是什么? 大红色,明显就是绯袍的制式,但却是裙装。 一个妇人,五十多岁的老妇人,穿着带有强烈官服特点的裙装,这是什么人? 韩绛迎了一下:“听闻赵知府有要事?” “是。” “赵,赵,赵知府!!!”韩俟眼睛都瞪圆了。 韩俟不是第一个吃惊的,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赵雪霞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很平静的施了一礼:“相必这位便是即将上任的知钦州府事,钦州与交趾两城将来会有许多来往,赵雪霞有礼。” 韩俟无论怎么震惊,毕竟是韩府的人,而且还是韩府的家人。 礼教方面挑不出毛病来。 韩俟立即起身,很正式的回了一礼:“在下知钦州府事韩俟,见过赵知府。” “有礼。” “有礼。” 两人相互见礼之后,韩俟盯着韩绛,他希望听到一点点讲解。 韩绛却没顾上他,对赵雪霞说道:“赵知府有何要事。” 赵雪霞先施半礼:“我管教属下不严,今日典酝之事是我的错。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特别前来提醒绛哥儿。” “请讲。” 赵雪霞说道:“绛哥儿有所不知,在宗室记录中有这么一件事,咱们大宋商贸繁荣源自宗室。许多商人的背景其实最初都是宗室,在太祖之时最初是驸马为获利而行商,后皇王、王子、公子也开始加入其中。再往后,权贵家的仆从才开始行商的。” 韩俟马上接话:“对,对,这就是我躲的原因,刚才还给叔父你在讲许多商人在找我,因为我在谭州接下了太多的生意,特别是和瑶民的生意,他们找到瑶民,瑶民直接用刀和他们讲话,所以就开始和瑶民作生意的人,就是我。” 韩绛之前倒没有意识到这些。 因为最初跟着自已参与生意的是两种人,头一种是韩、吴、钱三家自家的人的商号,这些人死都不会背叛家族,谁也不愿意在祠堂被除名。 依当下族人的思想,祠堂除名代表天地不容。 而后呢,便是方图、瞎狗这类人。 对瞎狗。 想到瞎狗韩绛吩咐了一声:“来人,去打听一下,苟三儿掌柜人在何处,若在交趾城就传他过来。” “是。” 在等人去传瞎狗的时候,韩俟说道:“许多行业其实寻常商人是不能碰的,就算碰也是上面有大人物撑着。不打破这个圈子,咱们早晚就要被人发现。” 赵雪霞也跟着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韩绛背着手在屋内转了一圈,他清楚的知道,这个时代不可能什么地方发点事,就抖的全天下瞬间就知道。 便占婆来说,他们就算有人有心想去临安告状,再自已不加阻止的情况下,人到临安也至少两个月之后了。 有心瞒一些事,至少可以瞒三年。 但是,总有瞒不住的一天。 眼下已经有出现问题了,那么如何解决呢? 韩绛转了三圈,回头一看两人。 赵雪霞很无奈,她就算想到可能会出问题,但以她对皇宫之后的理解力,她一脑袋黑。 韩俟呢,若有解决办法也不至于躲来躲去了。 韩绛也没办法。 韩绛说道:“俟哥儿,秘信回家,看改之先生回来了没有。请他南下,这事还要瞒,一定要瞒住。我的想法你不用猜,眼下瞒是没错的。” “恩,我去写信。” 第四九四节 韩侂胄的老部下们 既然是韩家人,写秘信韩俟也有一套自已的密码本。 韩俟往后堂走之前,又说了一句:“说个事,我发现襄阳军与建康军之间有矛盾。具体什么事不知道,我是从码头上意外发现的,他们之间不怎么友好。” 赵雪霞不想参与到任何斗争中,她只想安心发展交趾的农、商、匠、工。 所以,赵雪霞施礼:“我也告退了。” 襄阳军与建康军之间那点事韩绛知道,这便是派系问题了。 事实上,建康军与平江府水师之间,大方向上不会有冲突,私下的小细节上两这也不怎么痛快。 理由只有一个,建康军最早是文官系禁军,而且又是朝廷直属的。 平江府水师最初是刘锜德顺军的老底子,靖康之役后撤退到平江府最终驻扎,再不断的吸收流民重新扩大的。 枣阳军最初是岳家军的老底子。 襄阳军最初是西京禁军以及翟家反金一系兵马的老底子。 换句话说,眼下就是各家都有投名状了,唯独建康军没有。 建康军不好调动,这是护卫临安三大重镇之一。另外两个是绍兴、福州。 为什么还有一个福州。 因为福州有一支兵马,而且还有一直保持着远洋巨舰,在关键的时候方便宋高宗战略性转移,所以福州是三大护卫重镇之一。 这一次,福州给了投名状。 攻打大越国,海战第一炮是夷南城水师打响,而最初的三场恶战,福州水师一场不差的全部参与,全灭大越国水师,福州水师占了一半的功劳。 其实明州、平江府、泉州派出的水师,加上夷南城水师,还有淮南东路扬州水师的南下力量,也才占了另一半的功劳。 福州水师就是表明态度。 咱们拿命拼,就是拼一个被大伙认可。 头疼。 韩绛开始想念自已的老爹韩侂胄了。 韩侂胄在官场上玩手腕,绝对是宗师级的,这事不应该让自已头疼。 这事。 韩侂胄也力不从心了。 临安城。 刘过回来了,虽然很疲惫但内心却是喜悦的,他布下了一个大局,眼下只等这个局开花结果。 韩侂胄设下小宴,山珍海味刘过不在意。 也就是对酒,三蒸三酿的新酒,刘过很喜欢。 听完刘过就金中都在韩侂胄离开后所办的事情,韩侂胄微叹一声:“想来,朱熹也活不了多久了,纵然他想活,怕是李喜儿也不想他活。” “正是。”刘过认可这个说法。 韩侂胄又说道:“只要他死了,他的学术才能发扬光大,金国不需要一个活着的圣人,人只有死后才能封圣。倒是眼下,我苦思良久,却是拿不定主意。这事也只有等先生归来,才好有个人商议。” 刘过猜到了。 有些事情韩侂胄就算想商量,也不可能找苏师旦、杨大法等人商量的。 也不用刘过猜,韩侂胄就没想过卖关子。 韩侂胄说道:“眼下需要用人,可这人选的问题却让我拿不定主意。朝中之人可用吗?事实上,就用杨大法与苏师旦我心里都带着疑虑。” 刘过问:“东翁眼中,苏师旦是何人?” 韩侂胄没回避,很直接的说道:“狡黠善辩,曲意逢迎,工于心计。” 十二个字,三个词。 没有一句好话。 刘过却说:“但他忠。” 韩侂胄摇了摇头,他作权臣多年,现在身份变了之后有些事情他看的清楚的很,韩侂胄说道:“他不是忠于我,而是忠于我的权势。同时,他的官服上有我韩家的烙印,一但我失势他必死,容不下他的人多的很。” 刘过有点不明白了:“那东翁为何据实相告。” 韩侂胄回答:“改之先生你也说了,他忠。有些事情让他猜,或许猜多了反而不好,直接告诉他,他也不敢造次。他自以为瞒得住我,摆出一副喜欢权力,却不怎么在意钱财之事,这是他的悲哀。” “何来悲哀一说?” 韩侂胄反问:“绛哥儿怎么花钱的?” 刘过笑了。 那还用说,韩绛花钱是用撒的,一天几筐金叶子就没了。 各种各样的花销。 韩侂胄说道:“苏师旦在我面前装穷,也在百官面前装穷。现在若是抄了他的家,不多说,两千块马蹄金肯定是有的。” 两千块马蹄金折三万两千两金子,这确实是一笔巨资。 韩侂胄往椅子上一靠,突然感慨了一句:“早知道,我十年前就收手,当一个好官,勤政爱民的好官,悔之晚矣。” 刘过却说道:“东翁,我不这么看。” “请先生指点。” “东翁,苏师旦不提,我准备整死他,杀的是辛弃疾。依东翁的说法,这种小人不能留会坏了主君的大业。但杨大法不同,一个表面上充满着媚献,一心想升官的人,其实他选的人生很象主君。” 这个说法有意思,韩侂胄问:“怎么讲。” “杨大法与朱熹其实是朋友,和与朱熹也有旧。但关键的时候,杨大法作出了选择,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事实上,杨大法对朝政,对时局有自已的看法,他清楚的知道只有身在高位,才可以作一些正确的事情。” 韩侂胄听完后默默的思考。 刘过继续讲:“查证他为官处事,多为民请愿。虽也有收礼,却是随大流,而且也有选择的收。对东翁,多是语言与态度上的媚上,却很少有财货,他是真穷。” “对,是这样。”韩侂胄认真的想过自已手中杨大法的资料,非常认可刘过的话。 刘过又提到了崔嵬:“崔嵬,满心的抱负却无处施展,东翁的身边需要真正作事,能作大事,能顶得住麻烦事,能办实事的人。所以崔嵬有了一席之地。” “恩。” “再说史达祖,他现在如何呢?” “在理。”韩侂胄再次点头认可。 刘过一针见血:“唯苏师旦之流,当年从韩府借荫恩、或以吏为仕再为官的,他们与渊老不同,他们投靠韩家原本就是带目的,动机不纯。” 韩侂胄很严肃的回答:“此事,要劳烦改之先生辛苦。” “好。”刘过没客气就答应了下来。 第四九五节 谢过 先把内部清理了。 这原本就是刘过想和韩绛提的事,后来发现韩侂胄其实也很在意。否则临洮与宛城的时候,韩侂胄却把自已小集团内的官员瞒的很紧。 一句话:信不过。 韩侂胄清楚的知道,自已身边有一群什么货色。 比如陈自强。 韩侂胄再问:“可眼下要用人,要如何选择?” 刘过回答:“这事我想过,也和皓桁先生与幼安兄聊过,同时询问了刘锐将军与李洱将军的想法,最终决定是,大部分还要咱们自已培养。我有学生,虽然不才但眼下就可以用。陈傅良门墙极盛、钱泓宣学生过千,两韩家族内学子有,学生也有。” 韩侂胄摇了摇头:“不够,这些人或许可以数人管一县之地,他们之中能挑出一个知府事就已经极难了,咱们需要的是能撑起大事的人。” “崔嵬。” “不够。”韩侂胄很清楚,没有足够的人,别说是临洮了,就是眼下交趾都不可能让那么多良田产出粮食来。 刘过思考片刻:“东翁的意思,还要从当下朝堂之上与州府之中找人?” 韩侂胄重重的点了点头:“恩。” 刘过听完后沉默了很久:“这事要好好想想。” “没错,一定要好好想想。”韩侂胄认可这话,这名单不好定,一但出了差错后果很严重。 韩侂胄又说道:“先找一个试试?” “找谁呢?”刘过也为难了,他对朝堂之争并不擅长。 韩侂胄也没谱。 两人面对面坐着,菜都凉透了也没动一筷子。 过了很久,韩侂胄提出:“洪迈、叶适,二选一,怎么样?” “先叶适。因为他与陈亮有故。” 韩侂胄轻轻一拍桌子:“好,就选他。找机会让他南下,先到泉州,我会秘信给陈傅良,一来让陈傅良选优秀并且可靠的学生推荐送到交趾与临洮,二来交趾这边陈傅良陪着叶适同去,若有什么意外,有他在我相信能够劝服。” “好。”刘过也认为可行。 韩侂胄倒上请:“先敬先生一杯,先生在金中都辛苦了。” 刘过没客气,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这才说道:“为天下计,为万民计,我义不容辞。不怕东翁不高兴,唯独不为国公,不!现在是平原郡王的你。” 韩侂胄大笑:“无妨,满饮。” 韩侂胄还真不在乎。 一杯喝下,韩侂胄说道:“最初,绛哥儿与王仲行、辛弃疾秘议,淮南东路的事情对我是有好处的,但万万没想到宛城之事暴发,那时我还在犹豫如何抉择。可眼下,没有选择,而且退不得。” 退。 怎么退。 而且有必要退吗? 刘过没接韩侂胄的话,只是敬了韩侂胄一杯酒。 韩侂胄笑着饮下。 入下酒杯,韩侂胄说道:“苏师旦追随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然是个不堪之人,毕竟主仆一场。” 刘过接过话来:“东翁放心,我会让他死的体面点。” 韩侂胄一拱手:“谢过。” 刘过也一拱手:“谢过。” 都是谢,谢的是什么? 韩侂胄谢的自然是刘过替他保全一份情谊。 刘过谢的是韩侂胄主动退让,已经在为韩绛铺路。 交趾。 韩俟写完秘信回来的时候,瞎狗也到了。 韩绛请瞎狗坐,瞎狗谢座之后依旧站在一旁。 韩绛问:“苟巡察,你以前可有知道扬州的商号背景?” 瞎狗大名苟阿三,暂时在交趾任边税巡察一职,等有合适的人,他是要去西北的,他要去贩马。 瞎狗听完韩绛的问话,他似乎是误会了。 瞎狗回答:“扬州那边的事情我知道一些,这次盐的生意上扬州的盐商亏损巨大,有的亏损了七成家产,我离开扬州的时候,扬州的宅子价格都掉了一半,多是因为盐商卖宅换现钱,他们缓过劲来肯定是要报复的。这事王转运使怕是撑不住。” 韩绛原本想问的不是这个。 可瞎狗提到的这事,似乎也很重要。 韩绛问了:“王转运使撑不住。” 瞎狗点了点头:“三大业,盐、粮、香。那家大商背后没点人脉,最次的都能和驸马府占上一点边。他们这次亏损巨大,找不回钱来也要找口气。” 韩俟听着不高兴了:“他们算什么东西,敢在韩家找气出。” 瞎狗一拱手:“不知这位是?” 韩绛介绍:“俟哥儿,我同卿兄的嫡子。” 瞎狗一礼:“俟哥儿好,扬州的事不是韩家出面的,而且韩家也不适合出面,最终为保咱们的产业王转运使肯定要出面保,那么这些人的气怕是会撒到王转运使头上,这事不要撑,盐为商中大业,扬州三大盐商的背后,都不止一个宗室亲王府。” 提到这话,韩俟脸色一变,冲着瞎狗一拱手:“刚才失礼了,说到麻烦我也是招惹上麻烦了。我在谭州安排人运了些布匹与盐,盐还算少的。而后就有许多人在找我,我都不敢让他们知道这背后是我,更不敢让知道这背后是韩府。” 瞎狗听懂了:“怕是对方来头不小,背景也够深。” “正是。” 韩绛知道,韩俟的性格属于很谨慎的那一种,而且有一种能够预测危险的天性。用韩绛穿越前的说法就是,韩俟是个点子很清的人。 能让韩俟感觉到会有麻烦,那肯定会出麻烦。 韩绛问了:“苟兄,有什么想法。” “主君,邪的?” 瞎狗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想正常点的手段也不行,所以想来问自己这肯定要邪一点的办法了。 看韩绛点头,瞎狗说道:“邪的有,只是可能会有人家破甚至人亡,而且伤的肯定是宗室中有钱的那部分人。” “说来听听。” “谭州到扬州,消息传的再快也要半个月,寻常要一个月时间。咱们只要提前安排好人手,这事办成了他们杀人的心都有。但这事后续会如何,小的只是草莽出身,猜不出后续的事,后续肯定在临安有大变故。” 韩俟来了兴趣,他就喜欢搞事。 不怕事大。 第四九六节 这招挺有意思 韩俟喜欢搞事,只要不需要自已顶,那么他就永远也不怕事大。 以前是在临安,有自己叔公韩侂胄撑着,每次搞事他都很兴奋。 换成他自己撑,他从不搞事。 眼下,韩绛也能撑。 瞎狗给献上一策。 瞎狗说道:“主君,这些大商人因为背后有人,他们肯定会干收脏的话。宛城陷落,却没什么东西流出来,这本身就不正常。就算是金银财宝,在没粮没盐的时候,怕是连土都不如,但却没有流出来。” 确实是邪招。 韩绛说道:“继续。” 瞎狗继续讲:“主君,咱们不卖金银财宝,要卖也只是卖一点,咱们卖胡椒,卖沉香,或是其他的异香。” “继续。”韩俟都来了兴趣。 瞎狗要了纸笔,双手递到韩俟手边:“劳烦俟哥儿,我识字很少,眼下也就能看懂谁没交税。” 韩俟接过,准备好之后瞎狗说:“放出假消息,只说宛城被攻占之后,得了一批好货准备出手。咱不卖太贵,一担胡椒五百或是四百贯,最多卖出五百担。” 不多。 放个普通人家,几十万贯的是巨资,可对韩绛来眼下来说,要作大事,这点钱还真没多少。 韩俟又说道:“谭州的人买了胡椒,买了沉香,再买点什么,谭州这种小地方,五十万贯就能让许多人卖房卖地,这里并不是富商之地。” 若只放在谭州,确实不多。 韩俟开始说扬州:“扬州,就要狠一点,卖粮、盐、布。不要钱,只要铁,先把铁价抄上去,为了钱一定有人开始到金国想办法收铁,同时开始往金国贩粮,而这个时候,咱们买马。” “马,怎么买?”韩俟不信:“金国边境对马匹管理非常的严格。” 瞎狗还真有办法:“俟哥儿,咱们寻一些下等马拉着布、粮什么过去。挣不挣钱在其次,到了金国劣马换好马,一匹马差价十几倍。纵然被人发现,一小袋胡椒相信能让他们变成瞎子。” 还有这操作! 韩俟眼睛都亮了,这是在金军眼皮子底下走私马匹。 “再说临安。”瞎狗喝了口水继续:“等谭州、扬州的商人凑钱大量的吃进货物之后,胡椒在临安一担一百贯这是主君曾经定下的价格,但咱们还可以卖胡椒苗。” 韩绛笑了:“厉害,这事便由你负责去办吧,胡椒苗,很好。” 瞎狗施礼:“主君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我去负责寻找种过胡椒的越人奴隶,也懂一点,胡椒这东西中原难种活,琼州或许还有点可能,其余的地方难。但若是象养花一样去种,或许能活几株。” 韩绛点点头,确实是这样,他这边已经有几乎详细的胡椒种植方案。 瞎狗又补充道:“广州府那边小的知道已经大乱了,再乱上十天半个月,主君回去收拾残局,相信一定会有听话番商为主君办事,咱们还可以安排一些占婆商船。” “但是,这事会让谭州与扬州的大商们损失惨重,他们损失他们背后的人也损失,这事最终会闹到临安府,此事请主君早作决断。” 韩绛哈哈一笑:“我准备让史弥远挣一笔,胡椒苗的生意给他。” “一切凭主君决断。” 韩绛起身:“苟巡察,办完这事去西北,你那贩马的路子要在西北搞起来,咱们无限量的要马。” “是,小的明白。” 韩绛又说道:“你自已远,夷南城好,还是这交趾城好,留个宅子还有仆婢给你,把你娘接出来,扬州那里的宅子也不用卖,以后还有的用。只是当下,扬州城怕不太平。” “谢主君。小的选琼州,家母在琼州挺好,夷南、交趾不是不好,我家祖上也是做过官的,虽然只是七品。我也不知道家母是否能够明白我现在作的事情,所以暂时住在琼州就挺好。“ 瞎狗既然自已作出了选择,对韩绛来说无所谓。 交趾不是外域、夷南城更不是。 但这话韩绛同样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瞎狗明白,或许将来有一天,他自已会明白过来。 一点都不能少。 不对。 韩绛相信,现在自已应该说,是我中华的一定要拿回来。 是时候把这里的事情暂时放下,准备回广州了。 韩绛问韩俟:“俟哥儿,一起去广州城吗?” 韩俟摇了摇头:“不去,到了这里便不能急着走。”说到这里,韩俟很认真的拿出一个小本:“我在来的路上问过咱自家的商人,他们说这里有许多咱们临安见不到的东西,我记了一下,有些果子是可以带回去的。” 韩俟贪嘴吗? 显然不是。 韩俟把小本子递给韩绛,韩绛接过一看,伸手在上面许多果子都作了标注:“这些,你最好问一下医师。太甜。” “知道,总要让我爹尝尝鲜。” 韩俟倒是惦记着他爹韩同卿,有什么新鲜的没见过的食物总是要给带回去的。 这倒提醒了韩绛。 是不是应该给自已老爹韩侂胄带些礼物呢。 可是,交趾有什么可带的。 穿越前韩绛因为经常出差,所以一直没有带礼物回家的习惯。 现在不比从前,大宋的人出一次远门不容易,自已都跑到几千里之外了,怎么也要考虑带点东西回去不是。 韩俟这会吃饱了,也休息够了,站起来伸一个懒腰:“叔父,我要去集市上转转,看看有什么好带回去的。” 韩绛说道:“去见一下赵知府,她一定知道集市上没有的好东西。” “恩,这就去。正好我带了谭州特产,一些蜜蜂的金桔,还有些绣品,这可不同于临安的风格,很独特。” “挺好,你应该知道,赵知府之前的尚宫局尚宫。” 韩俟笑了笑:“这礼物是心意,再说当年宫里的绣品都是官家的,又不是她们的。分到她们手中的便是次品中的次品,好东西就算官家不要也赏赐给权贵了。” “也对。” 半个时辰后,韩俟在赵雪霞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不是礼物不好,而是赵雪霞告诉了韩俟一个新规矩,这是她订下的规矩,并且得到了交趾武官刘淮的支持。 这规矩便是:关禁。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九七节 咱大宋军会吃 大宋有关禁,比如铜钱就不能带出关。 交趾也有。 码头上已经开始执行,码头上每个管事的人手一份小册子。 小册子写的是能带走的,没写的无论是什么都不允许带。 韩俟就不明白了:“我说赵知府事,你这里的规矩也太大了吧。” 赵雪霞知道韩俟是谁,所以也不多作解释,只说了一句:“这交趾城的土特产大量的流回中原,无论是扬州还是临安,或是明州。有心人看着,便想的多了,这事的后果韩知府事你可有想过。” 韩俟争论:“我就想给我爹带点特产,最多一百筐。” 赵雪霞强硬的怼了回去:“一百钱也不行。” 得了。 韩俟心说争不过,只能作罢。 想到这里韩俟就准备走,赵雪霞却叫住他:“韩知府事,那里有送来的礼物再带回去的。” “你要收?” “为什么不收。” 韩俟又把礼物放下:“还以为赵知府事讨厌本官呢。” 赵雪霞说道:“不讨厌,本官也有回礼。占婆那边才有的臭果,虽然臭味道却是极好的,而且可补精血亏虚、须发早白,其实的医效张家的医官还在研究。” “谢过。”韩俟拱手一礼。 赵雪霞屈膝回礼。 韩俟离开的时候,有人拿一筐巨大的,满是硬刺的果子。 韩俟靠近一闻一只发黄已经裂开的,果真很臭。 不过既然赵雪霞说这东西能吃,韩俟自然是欢喜的接下,叫自已的随从抬着筐回去。 韩绛这里没有。 赵雪霞下过令,没有完成搞清楚任何水果的食用可靠性之前,都不会给韩绛这里送,而且就算韩俟给,也会有人挡着不让韩绛吃。 韩俟回到大越国皇宫,正好遇到了李洱。 李洱见到韩俟乐了。 “俟哥儿,你倒是挺会吃的。这东西才运到交趾城就被你给发现了。” 韩俟赶紧转身回礼:“李将军,正好我带了谭州那边的蜜腌金桔。这怪东西是赵知府事给我的,还没吃过,话说怎么发现这东西的。” 李洱哈哈一笑:“莫小看咱们的兵马。先不说发现新奇的物件本身就有赏,只说吃,这些货色打下占婆后一路往南推,可没打几天原先金国汉军的降兵把打仗的活接手,便给了这些货色半个月假期。” 韩俟也跟着笑了:“懂了,他们闲了。” “对,就是他们闲了,几十上百人一队往西去,那里山脉连绵,虽然有些毒虫、毒蛇什么的。可每一队都有自杞国与迁龙寨的人跟着,他们对付这些毒虫、毒蛇还是有些手段的,一路探,一路吃。” “一路吃!定是极有趣。” 李洱笑的更大声了:“自然是极有趣的,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让这些货色扫一遍,他们未必能找到药材、良木、矿石,但一定能把吃的找到不少。听闻这树高八丈,树上结的全是这带刺的果子。” “有刺,他们也能想到这是吃的。” “果子,别说是带刺,就算是会咬人算得了什么,他们照样搞下来尝尝。话说这还有点趣事呢,当时刚发现这果子,好些人就打赌。” “赌什么?” “赌这果子怎么吃,是果肉能吃,还是果核能吃,或是果皮,再或者是烤着吃,还是煮着吃,还是生吃。结果呢,这果皮煮鸡汤便是一绝,倒是洗干净晒干了也试试。” 厉害。 韩俟心里大写的一个服字。 这事韩绛早就知道。 当下的宋军完成可以的上标签,食物链最尖端。 穿越前的大名人贝爷在这里,连跟班都算不上,真正的吃货绝对是自已带出来的这一支远征军。 话说,也怪可怜的。 大宋朝廷对边军士兵各种克扣,能吃饱就不错了,更别说吃好。 这好不容易出来,有机会放开了吃,大伙自然是把吃货的水准又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鳄鱼看起来很凶。 交趾城的鳄鱼皮都有几千张了,就鳄鱼的吃法都没轮得上尚膳尚宫发言,已经有二十多种吃法。 最新流行的是,炭烧整只鳄鱼。 什么猪呀,羊呀比起这炭烧鳄鱼,弱爆了。 李洱与韩俟闲聊一会,李洱便到了韩绛办公的屋。 一进来,李洱就说道:“算算日子,我要回临安复命,再带第三批粮食回去。接下来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回来却是不知。我的意见是安排一下交趾城的事,两天内咱们一起上船南下,占城总要亲自去的,而后我陪你处理完广州,看着稳当了便离开。” “好。”韩绛没有拒绝的理由。 占城确实是要去的。 而且赵雪霞也安排了两位尚宫带队,女官们也要去的。 听闻占城的药材、食材、木料、宝石等等与交趾这里又是两个样了。 这是一定要亲自去看看的。 两天后,占城。 韩绛一到占城就被震惊了。 占城皇宫依然还是那个皇宫,被占了,也被清洗干净。 但,皇宫前广场的一幕是惊到韩绛了。 陆游到了。 陆游没去广州府,没去交趾,直奔占城。 陆游是诗人,诗词传世,书法传世。 可他还有一个名声韩绛不知道,却也是传世的美名。 古来最顶尖、格调够高的十大吃货,他绝对在前五,两宋最顶级的吃货,唯他和苏东坡二人。 两的区别是,苏东坡好吃肉。陆游注重养生,多吃素。 可不代表陆游不懂吃肉。 “老师。”韩绛上前施礼。 穿着麻布马甲,宋版大灯笼裤的陆游先是一愣,转而说道:“先不提正事,占城北边大胜、西边大胜、南边大胜。几位将军回军休整,总要庆祝一翻。金国出兵,完颜家有道名菜,叫杀猪菜。今个咱杀象,杀地龙、杀鲛。再来一道百菇。” 全象宴! 别说现在,就是穿越前的韩绛都没想过。 陆游拉着韩绛,指着一筐很漂亮的蘑菇说道:“这个非常美味,但吃多了便有麻烦,有些士兵吃多了如同喝醉。这个吃多了会睡上几天。” 疯了,这是疯了。 这明显就是毒蘑菇。 第四九八节 大宋两大巅峰吃货之二 看着面前一筐又一筐的疑似毒蘑菇,韩绛准备劝几句。 陆游却自信满满:“自杞国与迁龙寨的将军们看过了,这东西能吃,就是别多吃。他们收集不少有毒的,准备制作点毒药。” 李洱也说道:“吃不死就没毒,今个热闹,那就好好热闹一下。” 你们狠。 韩绛已经打定主意,自已绝对不吃。 韩绛是真不知道,陆游作为两宋最顶尖的两大吃货之一,蘑菇什么的肯定是毒不死他的,而且陆游的厨艺,特别是在素食上,绝对是最顶尖的。 没有之一。 陆游介绍完那些蘑菇,看韩绛表情严肃便说道:“高兴点,毕竟是大胜了。你沉着脸,降军们会紧张的。这会先笑着,傍晚或是明天为师有些要紧的却不怎么急事和你商讨一下,我带了荨逸公的信。” “老师,我明白了。” 宴会是盛大的,毕竟是庆功宴。 淮南东路远征军一等大厨师祭出了自己最新练成的大招,炭烧全地龙。 每一盘肉上都有一大勺子胡椒汁。 浓浓的胡椒汁。 不说别的,就是这一勺子浓浓的胡椒汁,放在临安要价没有低于一百文的。 大金枪鱼有。 根本就没见火,切成片来点酱油就直接吃了。 陆游亲自给自己煮百菇汤,李洱坐在旁边:“真有要紧事?” 陆游看了看四周,士兵们正在狂欢,韩绛正在应付将军们的轮翻敬酒,这才说道:“也算不是什么急事,却是要紧的事。” “临安的?” “算是吧,眼下这事越闹事大,真到了有一天这大棒子抡起来要往下砸的时候,绛哥儿有没有这个底气。这么说吧,这事惹起来可能,能不能平下去才是关键。所以荨逸公让我亲自过来看看,也问上几句。” 李洱听懂了:“恩,是这话,到了那一天,这事能不能平下去,万一没平下去怎么办,这事是怎么管,要真到了萝对萝、鼓对鼓的时候,如何占下大义。” 陆游替李洱倒上了一杯酒:“正是这话,所以要先保大义。” 李洱接过酒:“有何高见?我是一个粗人,比不起放翁公你老人家,我只能拼上这一百多斤,只求将来在地下见到祖宗,也无愧于心。” 陆游声音更小了:“荨逸公让我来问一句,京兆有几分把握?” 嘶…… 李洱有点虚。 京兆,就是古长安城。 话说,长安城的本名似乎一直叫京兆。 李洱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把握。但若拼了命,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有必要?” “有。”陆游给了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而后说道:“汴梁四战之地,古时一统天下者,有那个是从中原兴兵的。秦、汉、唐,说京兆不如说函谷关。这便是保本之计,若真有那么一天,事情发生了,却无力平复之时,得京兆便有再生之计,无地可比。” 李洱盘算了一下。 夷南没什么可发展的,交趾这位置是成不了大事的,宛城是好地方,可惜四战之地。唯有京兆,只要控制了西边,以京兆为核心,守住函谷关,再加上巴蜀之地,还真有翻身的可能。 当然,这是万一之下的退路。 可即便没有这个万一,京兆也有巨大的战略价值与意义。 李洱想了想:“我回去后,让韩老贼想办法在朝堂上周旋一二,给我一个机会代天子西巡,我亲自到兴州去,路上经过襄阳,而后再见见辛弃疾,京兆之事可以想,但这事急不得。” 陆游也说道:“我刚才说了,这是要紧的事,却不是急事。” 话聊到这里就够了。 喝酒,才是当下的正经事。 话说此时,占城码头。 占城码头名字叫占城码头,却距离原本占婆的王城,原占婆城,现改名占城的城池还有大几十里远。 不过,从这里到占城,有河道,也有修的官道。 码头上,两条破破烂烂的船给巡海的四百料快船给押了回来,船扣在了码头,船员都给吊在码头的木架上。 这是规矩。 既然下令任何船只没有水师的允许不得出海,在海上被抓住,就往死里整。 一名武官为这事来到了码头,船长被放了下来扔进了木屋内。 “叫什么名字?” “阿布仕希喜。” 这武官开口问道:“西西,很怪的名字,你为何无视我大宋海禁,竟然敢私自出海。” 阿布仕希喜赶紧说道:“我本就是占婆上,祖上定居在占婆已经有一百年。” “查。”武官吩咐了一句之后,刀直接就架在了阿布仕希喜的脖子上:“有一句假话,我一刀一刀把你砍成段扔进海里。” “不,不,我确实是。” 阿布仕希喜赶紧交待了一切。 他娶了一位确实在占婆定居了一百年的波斯家族的女儿,但他却不是。 他是花剌子模的人。 这时有士兵入内,将好几个托盘放在桌上,托盘上都是从船上搜到的物品,拿进来的都是士兵们不认识的。 武官指着第一只托盘:“这是什么?” “青果,有些树上长的可以吃,有些可以榨油。”为了活命,阿布仕希喜没敢一点点隐瞒,把自已知道的都讲了:“这是我逃离之时,一位曾经帮助过我的威尼斯商人给我的。” 听到威尼斯商人,武官没兴趣了。 因为有威尼斯商人接触过钱家,那么面前的家伙就没什么价值了。 其余的东西一一询问。 有椰枣、甘蓝的种子。 最后一样东西,引起了武官的兴趣。 因为阿布仕希喜说,这东西是一名利比利亚半岛的哥特贵族出海南下探险的时候,因为船坏了靠岸修船,而后发现这种果子。 不能吃,却可以榨油。 而后转到了那位威尼斯商人手中,又给了他一袋。 当晚,一份报告放到了韩绛手中。 此时,陆游正在和韩绛提及钱荨逸的担心,以及对未来的变化的期待。 求稳,是钱荨逸的意见。 报告书送到的时候,韩绛也正在和陆游讨论,京兆能不能打下来,打下来之后金国的反应会是什么,将来金国会不会重兵来犯等等。 第四九九节 老头其实挺狠的 一分标红的报告送了进来。 陆游和韩绛一起看了,陆游有点不理由:“这样的事情,你也要亲自过问。” 韩绛回答:“老师有所不知,这报告中触及到了三个要点,只要与这三点有关系的,都会第一时间送过来。首先,新物种。其次,他们是与铁木真崛起有直接关系的,这商人来自花剌子模。最后,他是远洋船长。” 陆游大概明白韩绛的意思了,示意韩绛继续。 韩绛说道:“先说新物种,我怀疑他拿到的种子是来自西非的棕榈油果,这种果子只能在非常热的地方种植,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知道种成树要好多年才结果,一但结果又可以收获很多年,果皮与果肉还有果核的油是不同的油,属于三大植物油之一。” “有价值,安排人搞一搞,几年时间等得起。”陆游听到重要的油资源,那么可吃可用,这事确实有价值。 韩绛继续说:“第二件事,我想应该再查问的更细一点,审问他的武官并非没有尽职,只是不懂这些。依他的说法,眼下花剌子模当权的人开始打压原先的部分波斯人还有部分突厥人,因为他们信奉的是拜火教。” 陆游还真知道这个。 陆游说道:“听说过,咱们有记载。叫祆(xiān)教。” 韩绛接着讲:“这个我不怎么关心,未来铁木真灭花剌子模,我倒认为可以利用这些被现在当权的皇帝,或许就叫皇帝吧,打压的人。而且他们与大食商人是死敌,我不喜欢咱们的海外贸易控制在大食商人手中,这个不好。” “有价值。”陆游称赞了韩绛一句:“你的选择没有错,看来你要求关注的事情,下面的官员还是当回事的,证明他们把你放在心上,而不是敷衍了事。” 韩绛摸了摸头笑了:“老师表扬我的次数不多。” 陆游也跟着笑了:“那么,远洋船长的价值便在于组建咱们的远洋船队。朝廷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限制宋人出海行商,就是怕谁作大了不服王化。” 韩绛收起笑容,语气变的非常严肃:“老师有所不知,泉州已经有了苗头。广州府已经被番商占领,甚至于授予了许多番商官职,并非是我排外,而是他们抱成一团只为挣钱,并不是真正融入我华夏。” “恩。”陆游也知道这个事实。 韩绛又说道:“我也不眼红他们挣钱,因为我挣钱的手段比他们狠多了。我气的是,他们挣了钱,还要砸咱们华夏的锅,这事就不能忍了。广州府现在开始有些小乱,程佑良已经是撑不住了,他有些才,但这事确实闹的有点大。” 陆游问了:“你到广州,会如何面前眼下广州府的乱局呢?” 韩绛抬起头,微叹一口气:“老师,其实很简单。” “如何简单?” “挑几家子,全家拉到人最多的地方,腰斩了便是。” 陆游脸色微变:“你不怕朝堂之上,百官弹劾?” “怕。” “怕你还敢用这样的办法?” 韩绛却只说了两个字:“胡椒。” “胡椒?”陆游不明白了。 韩绛解释道:“原本我也不敢这么狠,可前几天苟巡察,就是瞎狗给我支了一个邪招,我想了想,这招只用一次,或只用在谭州太可惜,所以准备放大招。” 陆游问了:“具体说说。” “我会上报朝廷,胡椒此物广州府内外勾结番商,虚报此物来历,将一担胡椒卖到了八百贯,骗取我大宋无数金钱。当然,再加一条罪,他们私下把无数的钱币运到了占婆,我已经在占婆挑了合适人到临安请罪,并且占婆商船运足一船胡椒苗送到临安。” 陆游轻轻一击掌:“好,此计虽然很毒辣,但却是妙计。” 陆游、辛弃疾、刘过,还有故去的陈亮,他们是一伙的,大中华主义的强硬派支持者,任何在他们眼中与华夏作对的,再怎么下狠手都是正义的。 韩绛继续讲:“老师,这才是胡椒,十丈长的沉香木让拖船搞了几百根拉到临安城,接下来我看朝堂上的人信我,还是信广州府的人以及番商们。” 陆游却担心了起来:“若把番商杀的太狠,广南东路有无数靠着海贸吃饭的人怎么办?” “老师,这不是。”韩绛拿起了刚才送来的报告:“我还就不相信了,在我的扶持之下,我大宋水师搞不了远洋贸易?广南东路的那些靠海贸吃饭的人,不愿意从小工变成掌柜?” “在理。” 韩绛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老师,这占城很重要,是我天下大港计划之中的南海八大港之一。眼下黄河大决堤带来的可怕影响开始慢慢的出现了,这天气开始转凉,金国表面上救灾,可实际官员不作为,灾区的冬天怕不好过。” 韩绛前面提占城,后面提灾区。 换个人估计就晕了。 陆游很清楚。 韩绛的意思便是,那些在金国活不下去的人,琼崖、交趾、占城,都是他们可以生活的地方。 韩绛这种思想不是自已想的,而是事实。 次日,李洱叫韩绛过来就是摆身份的。 一连串,足足三页纸的日程表是提前准备好的。 头一项,就是给这次大胜的各军发赏。 韩绛却多准备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早在辛弃疾领军打临洮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临洮还没来得及用,正好用在这里。 东西是韩绛提出的,却是钱家设计的。 郭力,越人。 韩绛特别请人深入研究过,眼下大越国的越人是先秦时代骆越人的后裔,而僮、壮等西南好多个民族,也是骆越人的后裔。 骆越是百越的一支。 被杀掉的大越王则是祖上从中原过来的,大越国皇宫内有典籍记载,他是唐太宗第十四子李明这一支的后代。 再往近查,第一代大越王李公蕴祖上是从泉州安海来到交趾的。 韩绛站在郭力面前,郭力还是很紧张的。 别看眼前的人年轻,只有十八岁。 第五零零节 功赏 年轻? 能调动大宋正规军一战攻下交趾,而且大宋还不知道,就凭这手段郭力是真害怕。 那怕眼下残存的大越国其余地方还宣誓效忠太子,可郭力却已经接到了许多以前军中的朋友秘密派人来询问,投过来有什么条件,能给什么好处。 郭力更是知道,大越国太子是故意放走的。 理由只有一个。 若少了太子,大越国其余的地方肯定会出现大乱,而后混战。眼下大越国的人口都已经被这位十八岁的少年郎预定了。 郭力想想自已十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走鸡斗狗。 韩绛一伸手,有人捧着一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锦布,去掉锦布却是一条银项链。 银项链制作成刀盾相连的样子,挂着一个吊牌。 吊牌有勇战二字。 韩绛双手捧起这项链,郭力深吸一口气,心说就算你用这银链子勒死我,我也不能躲。 韩绛这时开口说道:“将军英武,拿下日南郡郡治,从战略上讲,原本的计划只是拿下交趾以及红河三角洲。但比景城却也有巨大的价值,日南郡的郡治在将军的护卫下,配合占城港,必将比景城护的极是安稳,将军辛苦。” 郭力用刚学会的宋军军礼敬了一个礼:“愿效死!” 韩绛双手前伸:“此物代表功勋,二等勇武,或许将军此时还不明白此物的意义,请收下,这代表着将军的功勋。” 郭力赶紧低头让韩绛把项链挂在他的脖子上。 韩绛又一伸手,另一个托盘过来,却只有几张纸。 韩绛双手将托盘递了过去:“当然,千亩稻田、交趾城内大宅、新罗婢十人。将军所属各部,丝、布十万,钱千万。再备有小宅十二间,新罗婢三十人,五万亩良田以便将军激励部下。” 郭力赶紧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接过托盘。 “谢主上!” 韩绛将托盘放在郭力手上后说道:“打仗图是什么,有人图升官发财。我劝将军一句,给自已部下带来一个安稳的、温饱的,将来富贵的日子,他们会感谢你。” “谢主上赐教。” 郭力没那么多心思,他眼下只有一个念头。 活命。 他清楚的知道,自已存在的价值不够大。 越人有一支新军,人数比他多、装备比他好,而且是宋军派出教官在训练。 这新军的家眷全是曾经的贫苦人或是奴隶,这些人现在有田有屋,谁敢动交趾城,他们就会和谁拼命,他们连曾经的大越国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在这些新军眼中,大越国皇帝回来一定会抢走他们的田,他们的屋。 所以,不用调动宋军,也不用调动金国汉军降过来的人,就这支新军就能弄死他手上的旧大越军部队。 第一个选郭力,因为郭力是大越国降军。 第二个选的是王爽。 金国汉军降军。 同样的二等勇武勋章。 同样的良田、屋宅、新罗婢。 王爽谢礼之后,韩绛笑着说道:“可要把占城守好了,一年五亿钱的收入要是被什么人或是什么事影响,这可不好。” “主上放心,末将若没办好,不用主上责罚,末将自已割了脑袋。” 接下来,还有占婆降军、第二批越人降军,只打了半场仗的新军士兵等等。 韩绛亲自发勋章的只有八个人,其余的则由李洱、刘淮等人发。 完成赐赏。 韩绛还要去巡视胡椒林、伤兵营、渔场、果脯工坊、木料工坊等等。 足足在占城一带转了两天,又跑到比景城待了两天,韩绛这才坐上船回广州。 船上,刘淮旗舰。 船出海一个时辰后,正在调整护航舰调整位置的刘淮接到命令,韩绛要见他。 进了主仓,刘淮放下手中的令旗,抱拳:“绛哥儿,今天风向不好,我看沿海岸走过钦州、雷州再到广州这条航线,虽然慢却安全。” 韩绛拿过一只木盒走到刘淮面前:“将军此战辛苦。” 说完,韩绛打开了木盒。 木盒内是金勋章。 刘淮瞬间变的严肃起来,他不图这个,可降军都有代表功勋的勋章,他们这些人没有,心里也不能说不在乎。 韩绛给刘淮戴上:“将军,等会还是收藏起来的好,毕竟咱们还要面前大宋的朝堂。这是一枚三等中华勋章,为我中华大义有过付出的人才有资格拥有。不因一战一之功,不因一时之功,长久的累加才有资格拥有。” 刘淮退后三步,很正式的向韩绛行了一个宋军的军礼。 李洱在旁说道:“小子,你可能还不懂。咱们图什么,功成名就会有,但给天下人一个温饱,让人不敢欺负咱。不敢说恢复汉唐之威,但拼上性命也要试试,等你到了老子这年龄,你或许才会真正领悟绛哥儿这中华勋的意义。” 刘淮再施一次军礼。 这是他的回应。 正如李洱所说的,他可能还不懂什么叫中华大义。 但他所能作的,便是领军去作战。 或许将来会懂吧。 刘淮退出去之后李洱问:“绛哥儿,你心中的中华之大义如何讲?” 韩绛没有立即回答,他站在窗口足足一柱香时间后才回答:“曾经,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一个让别人都羡慕的高分。” “何谓高分?” “可以理解为中状元吧,当然,不是科考却也是学问上的考试,那考试很难,难到让人想发疯。” 李洱纯粹是好奇,他虽然知道这时候打断韩绛不合适,可还是问了:“那要考的学问很难吗?” “中文、西文、算学、丹太、物理、植物、生物、天文、地理、时政、历史。好象就这些吧。” 还好象就这些。 李洱很吃惊,他没再问,因为他要听的是韩绛心中的大义。 韩绛继续说道:“后来,我考的不算。老师收我为关门弟子,那时脑袋还单纯,只知道学习。学无止境,我学到一个段落之后最想的是事情就是挣钱,然后买一套大房子,再有一辆好车。” 李洱理解韩绛的话,但不理解韩绛为何在意这些。 第五零一节 血仍未冷 韩绛转过身:“将军,你或许不相信,但我接下来说的却是事实。这便是我亲眼所见,亲身体验过的大义。长江决堤数百里,数以十万计的人用血肉之躯扛住了长江大决堤。超级大瘟疫,无数人前赴后继,扛住了。” 扛住了! 李洱从军多年,他什么没见过。 扛住了三个字,有多沉重。 韩绛眼角有点湿,李洱看的清楚,他可以感受到韩绛此时的心情。 韩绛又看向了窗外。 “将军,那一天我来到临安,被爹爹救起。我很紧张,也很不安,那段日子过的小心翼翼,可当爹爹收我为养子之后,我那时在想,我这一生不需要再为钱发愁了,可以过上醉生梦死的日子。” “恩。”李洱能够理解。 韩老贼有多富,权势有多大他还是了解的。 养子就是亲儿子,这是宗族、律法、人心都认证过的,韩老贼的钱就是韩绛的钱,韩老贼的权势也就是韩绛的权势。 韩绛接着讲:“当然,既然是韩家一员,自然要为韩家作点事,我想把严州搞的更好一些,让庄户、山户、茶户、匠户过的更好,也让韩绛的收入更高。我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份才华。” “恩。”李洱再次点头,韩绛有这个本事。 韩绛微叹一口气:“一直到我遇到了娘子,她问我,水泥能救大宋吗?” “救不了。”李洱很清楚,大宋的将军、士兵敢战,不怕死。可朝廷总是拖后腿,朝堂之上那些文官们只在意自己的权力与富贵,什么家国天下,大半的人不在乎。 韩绛笑了:“而后,我决定娶她。虽然我韩家名声不好,可我相信我能娶到她。那时,我想的是,利用我爹在朝堂上的权势,我或许有机会完成一次北伐,拿回大宋的土地。一直到遇到了将军你。” 李洱指了指自己:“我。” 韩绛转过身很严肃的点了点头:“对,就是遇到了将军你。在将军身上,我想到了四个字。” “那四个字,老夫听着。” “血仍未冷!” 李洱没有开心,却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有多少的无奈。 韩绛突然笑了:“在将军身上我看到另一条路,将军敢杀镇安府,就是一个不会死守守宋律规矩的人,那么这便是机会。然后就现在了。” “再说我心中的大义。有一句话影响了许多人,我眼下理解的越发深刻。这句话便是:世间那里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我愿成为一名逆行者,只求我华夏再复盛世,只求我中华文明万国敬仰。” 李洱没说支持,也没有反对,只说了一句:“我只记得你曾经说过,让天下人都冬日有衣、有粮,有屋。” “这个好难,但却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 李洱认可,称赞了韩绛一句:“至少我淮南东路军冬日有衣、有粮、有屋。这便是一个好的开始,万里之程总有第一步。” 韩绛回头:“老将军,这事没办法回头了。” 李洱大笑:“你的老师都不在乎名声了,我在乎?我一个老**,只要追随我的人能吃饱穿暖,我就知足了。” 韩绛走到李洱面前,双手撑在茶桌上:“老将军。我第二步是要拿回原本就是属于我们的远洋贸易航线,而不是将远洋贸易交给别人。” “难吗?” “回广州府,我要杀人。” 李洱淡然一笑:“老夫麾下这些娃子们,读书不行、作官不行,可砍人,他是很擅长。” 韩绛也跟着笑了。 两天后,广州府。 事隔一个多月,韩绛再见程佑良,这位知广州府事已经不再有当时的风采,眼窝深陷,两只鞋子穿差了他都不知道。 见到韩绛,程佑良良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此时的程佑良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广州府内部的人不满他,番商们聚集起来联合对抗衙门,就连军中的武官们都敢跳出来找他的麻烦了。 韩绛来之前早就想好了对策。 更有李洱支持一百名绝对精锐,这些都是李洱身边父子相传的老亲兵,比一般士兵伙食好太多,每个人都练就一身过硬的本领。 这些人便是李洱在战场上生存的保障。 韩绛见到程佑良之后,连口水都没喝,直奔广州府大营。 广州府大营一分为三。 两处水师大营,一处陆战营。 韩绛直奔最大的水师营,就在广州府城南。 李洱有圣旨、枢密院公文、都院公文,可以调动一半的广州水师。 韩绛进广州水师大营的时候,正好有军船在码头上卸货,带队的武官远远的看到韩绛后便对身边的人吩咐:“招呼人,抄家伙。” 一船长过来问:“拿棍,打谁?” “拿刀,绛哥儿到了。” 船长赶紧伸手一拦:“你疯了,扬州水师、平江府水师还不砍死咱们。” “不,我替绛哥儿出刀。你在海上不知道,广州府出事了,咱们上面有些人跟番商穿一条裤子。” 那船长高呼一声:“弟兄们,取军械跟本将走。” 许多士兵围了上来,这船长直接挑事:“咱们出海发财,上面当官的眼红,绛哥儿来给咱们讨说法,一起走。” “走,走。” 士兵们开始招呼自己相熟的人,呼拉拉一大票人。 韩绛到了中军在帐,要求见水师的上层武官,带路的小官应了一声后,便去上报。 钱宽解开衣服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带的火药包,他要确保这些东西可靠,一会万一翻脸,他能立即出手。 韩武在旁问:“少君,咱们的人马就安排在百步之内的营房休息,他们已经作好了准备,咱们这里只要有变故,几个呼吸就能杀过来,凭我与钱宽兄弟,还有四个人,顶他们一刻钟不成问题。” 韩绛点了点头:“也没那么复杂。其实就让他们自己作一个选择。是继续和番商合作,还是把番商控制的大宋远洋贸易拿回来自己作的选择,相信他们不会糊涂。” 第五零二节 兵变 韩绛给韩武说的话是他真实的想法。 可他不知道,来送茶的小兵不是小兵,是一个船长换上小兵衣服先一步过来,他要替他们这伙人保障韩绛的安全。 毕竟在交趾城,出征的广州水师士兵们,最差的一个也领到了三十担大米的赏赐。 韩绛这句无心之语很快被传了出去。 广州水师的中低层武官炸锅了。 拿回远洋贸易权。 想一想,广州府的番商有多富,最富的一个家里有昆仑奴近两千人,名为奴工,实为昆仑兵。 甲胄他们没有,却有大量的刀剑兵器。 有人还怀疑:“这事能行吗?说拿回来就拿回来,朝廷怕不允许,番商每年送到临安的财宝拉好几船呢。” 有船长冷冷一笑:“交趾城那什么皇帝不是很狂嘛,现在人头还摆在那里呢。” “那么,整。” 韩绛还在中军大帐喝着茶,广州水师大营突然就乱了,乱的快,平息的也快,前后不足一刻钟。 钱宽还出门查看,门外安静的有点吓人。 这时,来了一队人,身后跟着上百人,四个抬一口水缸。 为首的人钱宽认识,一拱手:“李岩兄弟。” 李岩一抱拳:“钱宽兄弟,听闻绛哥儿到我广州水师做客,我安排人送点心意,不能推。” “不对,不对。只是我家主君等着见广州水师的都指挥使。” “见他不急,我的礼物重要。” “那请。”钱宽知道这位在广州水师也是说话排到第五的人,这次出征其他人都认为辛苦,所以安排了他去。李岩也是有心去,他当时并不知道要办什么事,只知道要护着自己部下的士兵们。 出海,本身就是一种风险很大的事。 而且要过航到临安,他跟着心里踏实。 但事实上,出了海却到了雷州休整,这时他才知道要办什么事。 是白玉楼说服了他。 见到给自己手下士兵的分赏之后,他便再没有意见,因为分的很公平,大伙一视同仁。没有什么嫡系与外来者的区别。 刚刚接到几位船长的报告,他办事比这些船长狠多了。 韩绛在屋门前见到水缸。 每一只水缸里装满了水,然后是一个人。 除非是鱼,人在这种情况下断然不能活。 李岩上前,双手奉上一份名单,然后是一份公文:“绛哥儿,我李岩是粗人,一点心意。” 我去。 狠人。 公文上写明了,广州水师大营都指挥使巡视各海防岗哨,遇上风浪,船沉了。其余船只救援不及,报请枢密院知。 韩绛能说什么。 只能一抱拳。 李岩一挥手:“小的们,去办后续的事情办利落了。” “得令。” 后续的事情自然是出海然后找个地方把船沉了,再安排人去打捞。 李岩再一抱拳:“绦哥儿放心,广州府德参水师营,还有陆营我去办,但凡是有让绛哥儿闹心的人,龙王请他们喝酒。” “谢过,我去处理番商的事。” 李岩身后一百多人站了出来,李岩介绍:“这些都有各营最能打的。” “谢过。”韩绛冲着所有人一礼:“各位辛苦。” 没有人回答,整齐的行了一个大宋军礼。 韩绛离开了,有船长站在李岩身旁:“统制,我从卫港离开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水师准备选船队南下,去一处不知名地方探查,那里是另一处三角洲,传闻可能会有勇武勋章。” “真的?” “真的,眼下能南下的船只有咱们和雷州水师的船,既然统制有选择,这活不如一争。再可怕,能有今日之事可怕?” 李岩点了点头:“今日的事虽然可怕,却也是必须要作的。这是投名状,否则雷州那边不会给咱们好脸色,也处处防着着咱们,占城港不就没让咱们去。” “那,我去雷州。” “去,让雷州水师帮助你选地方把船沉了。” “我懂,我马上召集人手出海。” 韩绛呢。 没停,直接就奔到广州市舶司一位衙官的家里,这位级别还不低,通事,正八品官。 名字叫蒲开宗。 韩绛到,蒲开宗别说出迎了,钱宽砸门,足足让韩绛等了一柱香时间才出来。 “没请教。” “韩绛,临安市舶司使,总管大宋各市舶司。” “失迎,失迎。上官里面请。” 客厅奉茶。 蒲开宗问:“上官到我府上何事,若是公务自当到衙门来说,你我并没有什么交情。韩家在临安名声不佳,若是前来索贿,下官便上报临安以求公正。” 韩绛开口问:“我想问两件事,头一件,广州市舶司账面上,关税对不上号。同时,原本应该市舶司收的码头停船费,为何走的是你的私账。” 蒲开宗冷冷一笑:“请上官回去多读点书,也查阅一下市舶司的相关记录。广州府的码头是我们出钱修的,就连军港的扩建也是我们捐的钱。没有我们,便没有今日的广州。” 蒲开宗并不是汉人,也并非少数民族。 他祖上原本是阿拉伯人,祖上在两百年前定居过占婆,后来又移居到了广州府。 他属于汉化的番商。 所以,他有汉名,蒲开宗。 韩绛头微头:“原来扣了小爷我市舶司一年几十万贯的就是你。” 蒲开宗很不客气顶了回去:“请上官说话知些礼节,不要开口闭口小爷什么的,有失身份。” 韩绛笑了:“我就这么说话,你爱不听。” 蒲开宗站了起来:“我会向朝廷弹劾你。” “弹劾个球。” 蒲开宗一拍桌子:“请回,若想谈这事,请朝廷派一个懂礼的人来。” 说完,蒲开宗高喊一声:“来人,送客。再传我的话,广州府码头,停船费再涨一成。” 韩绛坐着没动。 钱宽直接走到客厅外,怀中拿出一只响炮点燃对着空中放了出去。 响炮在空中炸响的瞬间,早就准备在外的士兵砸门而入。只要是没有抱头跪地的,无数男女全部砍死。 遇到拿着武器的家丁,士兵直接上弩阵。 叫板。 韩绛本身就是来着无限杀机前来的,只怕没找到借口不好动手。 倒是蒲开宗,没有人动他,也没有刀子指着他。 :。: 第五零三节 水红了 士兵杀入蒲开宗家,控制住了形势。 韩绛这才站了起来:“你以为,我是来找你谈判的。事实上,我是要选择让我合适在广州府最繁华的地方用来砍的人。你放心,全家不会放过一人,全部腰斩弃市。你也不用申斥了,记得一句话,我就是律法。” 韩武上前来报:“报少君知,广州府陆营已经出营入城,水师战舰会在三个时辰内进入广州府各水道,淮南东路一万精锐在城外五里扎营,随时可以出战。” 韩绛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迈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那就让广州府,血流成河吧。一直到广州府的河道带红色带到海里再停。” 蒲开宗吓呆了。 他想了许多。 临安也有他往年献礼的人送来信,李洱只受运粮的命令,而韩绛南下害怕他爹对他动家法,圣旨上也只有查人丁税与市舶司缺税的命令。 最后特别指明了一点。 韩绛是韩侂胄的养子,今年只有虚十八岁。 蒲开宗悔,悔到肠子都青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把韩绛怼回去,他准备了重金已经装船准备给韩侂胄送去。他记得汉人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 自己一直想和韩侂胄这位权臣相识,苦于没有机会。 所以赔罪,献金,甚至愿意把广州府码头的停船费收益三成献给韩侂胄。这是一个非常高明的套路。 可等他的,却是钢刀。 眼看韩绛要走了,蒲开宗冲上前几步跪伏于地:“我愿献上一半的广州府码头停船费。” 韩绛根本就没有停下脚步。 蒲开宗要追,却被两个士兵用长枪插在脖子两边压了地上。 韩绛吩咐血流成河。 那就一定要血流成河。 次日,崔嵬一行的船到了广州码头。 码头有封禁的旗。 “看,那是什么?” 红色。 从河道流到广州湾红色的水。 没等船上的人细看,两条广州水师的快船就把他们围了。 崔嵬赶紧亮身份:“本官是原泉州通判,现回临安述职受命前往广州府查问往临安运粮之事。” 那快船上的武官根本就不听,直接下令:“送到城西软禁。” 软禁这种词根本不可能当面说出来。 一般会客气的说,送到某某处暂时居住,而后找个借口不让人出来就是。 这么挑明直说软禁,很吓人。 崔嵬赶紧说道:“等一下,我是韩府的门各崔嵬。” “凭证呢。” “绛哥儿何在,绛哥儿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你们的军服上是平江府水师的军徽,我与你们刘淮将军有旧。” 似乎是自己人。 武官的态度立即就变了:“早说呀,这几天广州城有点乱。绛哥儿下令让广州城血流成河,咱们总要让那些不长眼的人知道什么叫厉害。” 崔嵬给吓住了。 他有韩府在背后撑腰,从性格上他与酷吏粘点边。 血流成河这事,他别说去作了,想都不敢想。 韩渊却是很淡定,哈哈一笑:“看来,有人把咱绛哥儿气的不轻。” 崔嵬一行人进了广州府。 广州最热闹的地方正在行刑。 宋律中的上刑基本上都是死,但也有区别。 最轻的就是给碗毒药,留全尸。 最重的就是凌迟。 而后相对轻的就是斩首,另外两个不分先后,各有各说。 一个叫锯刑,从中间把人锯开。 从头锯那肯定是花了钱的,从下面开始锯相当的可怕。 最后一种。 腰斩。 拦腰斩断,一流的刽子手保证行刑之后让犯人可以再活至少两个时辰。 闹市。 除了凌迟之外,其余四种刑全用上了。 年少的,无数男女灌毒药,家中旁支斩首,从犯锯刑,主犯腰斩。 程佑良监刑,他恨不得自己晕过去。 此时,脸色苍白硬撑着。 钱宽陪在他身边,面不改色。 非但面不改色,嘴里还嘟囔着:“依我看,应该先军杖四十,不对,先用皮鞭打四十,再粘上盐水打四十,然后细杖四十,最后再杖打四十,然后全部腰斩。要不是咱们没有懂凌迟的人,怎么也要活刮几个。” 程佑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钱宽又来了一句:“程知府,我一定会找到懂凌迟的人,你若有二心,保证先给你用上。” 程佑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可两名钱宽的部下将他扶住。 对钱宽来说,这有什么可怕的,他是好几次从宋金交战的战场中,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没见过。 韩绛认定了这些人极恶,那就应该杀。 韩渊问杨忠甫:“忠甫如何看?” 杨忠甫回答:“圣人观颜回煮饭,误以为其偷吃,其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实。何故杀戮,拥有天道之学,观星辰、破天花、稻田增产之术,不可能在无德之人手中。” 杨忠甫还没见过韩绛,却在替韩绛说话。 但一刻钟后,在广南东路转运使府,杨忠甫见到韩绛之后,连自报名都没有,直接上前:“我有一问。” 因为是跟着崔嵬与韩渊一起来的,韩绛正准备迎,却被杨忠甫这气势给惊到了。 韩绛停下脚步:“先生请问。” “闹市法场上,何罪。” 韩绛想了想:“问公,还是问私。” 这个反问也让杨忠甫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问私。” 在他看来,问私是真正的原因,问公怕只是应付朝堂的。 韩绛看了韩渊一眼,韩渊默默的点头,韩绛这才回答:“他们的罪很重,第一罪,聚财为官。第二罪,垄断我大宋远洋贸易,并且掌握了定价权、关税、以及规矩。第三罪,我不反对各族融入我华夏,但意图自立一地,此事不可忍。第四罪,他们挡了我的路。” 崔嵬上前:“少君,公呢。” 自己人问,韩绛说话就随意的许多。 崔嵬问公,就是想听一听广州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抓进牢里那么多人,更有许多人已经在市集繁华之地被砍了,总要给朝廷一个合理的说法。 那怕只是一个能哄过去的借口也行。 其余的,崔嵬相信韩家在临安府还有些手段能应付。 第五零四节 韩绛的新部队 崔嵬问韩绛对公的理由。 韩绛回答:“临安城一担胡椒八百贯,他们连胡椒苗都有了,却依然欺瞒我大宋,让只值十几贯钱的胡椒卖到八百贯。而且他们既然入籍我大宋,没交人丁税,还有大量行贿与偷逃税款的证据。还有,我宋律中有明言,不得蓄奴,他们贩卖人口。” 韩绛想了想,似乎还有,可自己想不起来了:“罪名的公文他们正在编,怎么也要凑够四项死罪,十项抄家,几十项小罪。” 崔嵬再上前一步:“少君,这事交给我办了。” “有劳。” “本是份内之事。这但是杨史官,抱病辞官。主君说,他只看了一眼就能看出少君的六分仪,愿前来向少君请教,并且深入研究。” 杨史官。 韩绛想了好半天:“杨忠甫。” “正是。” 韩绛后退一步,长身一礼:“韩绛见过先生。” 南宋天文学第一大佬,没有之一,绝对的巅峰人物,属于罕见级的那种超牛逼的人物。 天文爱好者,没有不知道这牛人的。 杨忠甫愣了一下,看韩绛保持九十度长躬,赶紧同样长躬还礼。 韩绛直起身来:“先生要什么尽管开口,请先生助我。” 韩绛再一礼。 杨忠甫赶紧再次回礼。 韩绛直起身,第三礼:“先生,大海咱们的研究非常少,但潮汐来自月力,海浪与风来自太阳的变化。我们需要在海上给船只定位,我们需要躲开风暴,掌握风向,请先生助我。” 杨忠甫激动了。 朝廷内那些只知道酒池肉林货色那里懂什么叫学问。 显然,韩绛懂。 杨忠甫直起身为:“下官,不在下要立即开始研究。” 韩绛高呼一声:“来人。” 有人过来,韩绛吩咐道:“送先生去卫港,请先生帮助卫港完成海上定位之位,之前的所有测试数据拿给先生看。” 卫港。 什么地方。 杨忠甫脑袋里根本就没有想这些,只想到他要开始研究自己最期待的学问。 杨忠甫离开。韩渊才问:“少君,卫港?” “交趾东,最重要的一个港口,驻军。” 韩渊表示明白,韩渊继续说道:“少君,老朽不才,自荐知交趾府事。” 韩绛摇了摇头:“人已经有了,原宫里尚宫局的赵雪霞尚宫。既然渊老来了,占城还差一个知府事,不过我真很想让嵬叔去,那里需要一个狠人。比景城,渊老辛苦了。” “比,比景城!”崔嵬吓了一跳。不是说只打了交趾吗:“少君,还有占城,难道是占婆?” “是,占婆王城,刚打下来,三面皆敌。我发现扶南和真腊似乎有点不服气,前几天打占婆其他城池的时候,他们派兵到了边境。我在想是和他们好好谈一谈,还是打到他们认怂了再谈。” 崔嵬不明白了:“少君,你那来的那么多兵?” “我现在有三万越人降军精锐,五万越人杂兵,以及十万越人新兵,特别是这十万越人新兵他们出战极是勇猛,因为他们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家园而战,再有三个月,新兵便可以入营,再有半年,第一批弩手便可以勉强能用。” 十三万可战之兵,这已经是不小的力量了。 韩渊问:“少君,比咱们宋军还强?” “这个,要看和那支宋军比,与淮南东路军比,他们差的远。但比起许多地方的守军,强的多。若遇上现今的襄阳军北进主力,他们依然是菜。” 襄阳军北进的兵马,事实上就是宛城军。 宛城军有多强。 那是血海里杀出来的强。 眼下,几乎是每天都会有小规模部队与金军百人级、千人级守军开战。 这些人打的快,跑的快。 一但发现金军弱点,就会象狼群一样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以雷霆之势给千人级的金军守军致命一击。 当然,发现金军主力,变化整为零消失在山林之中。 然后各种偷袭。 辛弃疾那边还在作整合训练,半年之后,大规模军团作战,辛弃疾绝对是最厉害的。眼下还在训练期。 崔嵬没再讨论这些,只说道:“我去处理广州府的事,少君放心,有我在少君可安心休息几日。有我在,不需要活的,半个都不会有。有我在,有用之人一定会降伏,让其效忠。” “嵬叔,有劳了。” 崔嵬一拱手:“少君,有什么好肉派人送来点,我喜肉却不喜鱼。” “象拔、地龙、巨蟒。嵬叔放心,论吃的咱擅长。” 崔嵬笑笑,大步往外走。 在法场的时候他就看出来程佑良根本不行,否则不可能韩绛连贴身护卫首领钱宽都派了过去。 本身就是大宋的官。 从四品官服一披,崔嵬到了法场,一边叫人拿来各种卷宗,一边对程佑良说道:“佑良兄,回去休息一下吧,官印留下,本官代你处理这些。” 崔嵬!!! 程佑良眼睛都直了。 韩府门下第一干吏、能吏、酷吏。 他怎么到广州府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 崔嵬不动声色,一边翻看着卷宗,一边很淡定的回答:“奉枢密院令、都院令。前来广州督办北上运粮之事,同时查实广州府历年少交的税赋,以及查证官商勾结之事。” 说完这些,崔嵬才侧头看了程佑良一眼,缓缓说道:“奉我家主君之令,前来助少君一臂之力。” 程佑良虽然只是半个能吏,可官场上也混的久了。 他第一反应是,韩家要对广州府或是广南东路下手了,可韩府有这么大胃口吗? 这时,李岩到了。 和李岩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个人,分别是另一处水师大营与陆营现存活下来的最高武官。 李岩到了法场,径直走到崔嵬面前:“崔言事,哥儿叫我等前来听从吩咐,广州府、广南东路,除广南东路副都指挥使高将军之外,比我们官大的武官出海巡视,结果出了海难。现已经派人去寻找,怕是凶多吉少。” 程佑良愣住了。 他在怀疑自已的耳朵听到的,是不是自已脑袋里理解的那个意思。 第五零五节 程知府,你出海不? 李岩这时又补了一句:“人对大海还是要心怀敬畏的,海上会有大风、海浪、雷鸣闪电,还有巨鱼。这么多位上官,怕是……唉!” 程佑良跪了。 他原本以为韩绛动了番商,杀了一些与番商勾结的官,这已经足够无法无天了。这事他都在怀疑韩侂胄能不能撑得住。 可现在听来。 广州府死了十几个高级武官。 李岩继续说道:“这次巡视的规格很高,大大小小一百多号人怕是……唉!” 一……一百多号。 这他喵的是兵变。 崔嵬多聪明的人,瞬间明白李岩这批人是效忠者。 崔嵬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程佑良问了一句:“程知府事,你要出海去巡视一下吗?” 程佑良两眼一翻,终于晕倒了。 崔嵬再没再程佑良一眼,指着卷宗上的一连串名字:“这些,杀!” 什么流放,什么苦役。 不需要。 直接由中刑改上刑。 在崔嵬眼中,既然已经杀了,那就不需要留手,杀干净了好把这原先番商们定下的海贸规矩推倒重来。 有人又跑来了。 跑到崔嵬身边递了一张纸条。 崔嵬看过之后对李岩说道:“将军,有劳将军接近广州府码头,扩建二十个新泊位。少君手令,占城需要三十万担生活用瓷器,我对这里不熟悉,定货与送货的事情也劳烦将军辛苦。” “得令。”李岩一抱拳,和身边的两个人一起离开。 刚投靠就见大活。 三十万担生活用瓷器,那就碗、碟子、杯、盘等。 这些东西轻,三十万担怕不少于五百万只。 正如韩绛所说的,将原本番商垄断的远洋贸易拿回来。 李岩正准备走,崔嵬又说道:“将军慢,还有一件小事,我带来的船中有五船钱币,请将军将船护送到交趾城四船,给占城留一船。” “崔言事放心,我等会先检查船只,若你的船不适合出海,我们安排船护送。少一枚钱,请崔言事拿我问话。” 两人相互一礼,不需要再多说。 崔嵬就是为替韩绛分担工作压力的,他还带了优秀的士子一百多人,这些有陈傅良的学生,也有钱家子弟、韩家子弟。 当晚,一条好消息传到了正被无数公文包围的韩绛耳朵里。 韩渊到,能帮着处理许多重要的公文。可这里的公务依然堆积如山。 毕竟是曾经当过知府的人,韩渊虽然年龄大,可经验老道。 钱浩人瘦了,也黑了,随军办事跑了几个月,刚回来就给韩绛带了一条好消息。 “少君,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他们又发什么值钱东西了。” 钱浩非常的激动:“不是,不是。我刚从占城回来,是负责运一批米回来的,这是小事。是广州府有好消息,正好我要来少君,他们让我带过来。” 韩渊示意:“稳住,别慌慌张张,坐下说。” 钱浩坐下:“少君,来了普通的百姓与匠户,还有昆仑奴,他们是来举报不法番商的。广州府衙门前全是人,状约堆满了三张大桌子,衙门的书吏累的手都酸疼了。” 韩绛一点也不意外:“情理之中。番商控制了远洋贸易,他们掌握了定价权、出海权,甚至连关税都插了手,他们抢的是原本属于无数大宋小商人,匠户的钱。眼下拿回这些,肯定会得到大宋百姓的支持。” 韩绛不在乎,不代表韩渊不在乎。 韩渊猛的站起来:“快,快,小浩子你赶紧去,告诉崔嵬,老夫要万民书,快。” “啊,恩。”钱浩也反应过来了,跑着就往外冲。 万民书有价值吗? 韩绛还不太了解这东西。 韩渊说道:“少君,有了万民书,再加上胡椒这一项番商等同于动了临安权贵的财富,其余什么证据都没这两条重要,这便是铁案。” 韩绛没接话,因为他想到新的搞钱的办法。 发行胡椒债券,或是胡椒股票。 这是合法的投资,只要有足够的钱便可以在琼州开建越大规模的胡椒园。 韩绛把这个想法给韩渊一提。 韩渊摇了摇头:“少君的想法有误,临安的权贵不会让把你钱袋子张开分给穷苦人一份的,这胡椒园最终会落在权贵手中。但这张牌或许主君有用,这事可以议一议。” 韩绛认可:“渊老,这事不急。先把广州府给我稳定了。我需要无数的瓷器、丝绸、布匹,说一句不怕你笑话的,我连木梳都需要几十万只,交趾城贫富极端的厉害,富的贵族富死,穷的苦人儿无数。眼下他们有点钱了,我需要给他们花钱的机会。” 韩渊大笑:“哈哈哈,少君放心。咱大宋什么最多,只要少君开口,老朽替少君买空大宋各家商号,占婆好,咱们大宋最出名的稻米就叫占城稻。咱严州的稻田,九成都是占城稻。占婆人如野人一样,粗种粗收,若咱们有效管理,稻米产量怕会……” 韩渊闭上眼睛,心算了好一会,无奈的摇了摇头:“少君,太多了,多到算不清,但足可以支撑大军使用,五年,老朽保证能够超越两浙稻米产量。” 韩绛伸出一只手掌:“渊老,五千万担?” “能,一定能。” 韩渊也是发了狠。 五千万担的粮食产量,韩渊相信韩家可以一飞冲天。 自己也是韩家的一员。 要为韩家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五千万担,这个数字放在这个时代,很恐怖了。 放在韩绛穿越前,三百万吨大米。 韩绛说道:“渊老,处理完广州府的事情,我带你们去交趾,占城。咱们作规划。” 韩渊的语气有些发颤“好,老朽这古稀之年还能为家中出力,死亦无憾了。” 韩绛点了点头,又开始埋头苦干。 韩绛在辛苦重整远洋贸易的新规则,半个月后,临安府。 韩侂胄很痛苦。 距离过年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是到了给过年屯积物资的日子。 不。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往年这个时候,是自己收礼的第一波次。 怎么说哟。 天冷了,冬天要进补,所以许多人拿这个当借口,开始送礼。 第五零六节 今年入冬不收礼 可今年不同。 自己说过要当好人,门外想送礼的都排到了巷口。 这是收,还是收,还是收呢? 韩侂胄感觉自己心里象猫抓一样难受,每年入冬之后,收礼已经成为韩府常事,自己要收,也有女眷们找借口往后院送的。 好难受。 韩府,除了韩侂胄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很难受。 韩同卿。 为什么,因为昨天临安府突然多了多少胡椒,成色好的不得了,而且每担只要五百八十贯。 听说是从宛城金国一个大贵族家搞出来的。 是买,还是不买呢。 更可恶的是。 这是胡椒! 宛城打下来的,为什么没给家里送几担。 不对,再想想,不能送。再一让人把韩府与宛城搞上什么联系,这事更麻烦。 韩同卿思考再三,跑去见自己的季父(最小的叔叔)韩侂胄。 韩侂胄今天正不爽呢,黑着脸在书房里来回走的。 韩同卿到:“季父。” 韩侂胄点了点头:“坐,有事说事,没事自己泡茶喝。” “季父,有这么一个事。昨天临安府突然到了一批胡椒,说是宛城那里流出来的。咱府里冬天也是要用胡椒的,这个我钱不够,我想买上十担存着。” 宛城! 韩侂胄一个激冷。 瞬间,什么今年过节没收礼这事瞬间扔在了脑海,大喊一声:“来人,传韩安。” 韩安和大管事两人正在门口婉拒那些送礼的人。 若是自家人,或是韩府门人,送些腊肉,或是点心什么的心意,韩安自然会收下,送重礼的全部客气的拒绝。 听到韩侂胄找自己,韩安赶紧往中院跑。 进了韩侂胄书房,韩安还没施礼就听韩侂胄问:“安兄,帮我想一想,我不记得宛城有找到胡椒,还有绛哥儿似乎提到过两次胡椒,具体怎么说的。若你也不记得,翻一翻往来书信,看有没有记录。” 韩安记得。 韩安说道:“主君,宛城没有关于胡椒的报告。少君提过胡椒确实有两次,一次是他想请雷州白都指挥使派船队往南去找胡椒。第二次是交趾之战后,少君来信说大越王皇宫的仓库里有胡椒,但没提数量。” 听完这话,不用韩侂胄说什么,韩同卿也清醒过来了。 这临安市面上的胡椒不能买。 首先,来路不明他们不怕,但害怕这里有什么圈套。 临安市面上胡椒大宗交易就是八百贯一担,若是称上几两胡椒,那怕是要几百文钱。这么低的价,很古怪。 另一边,既然宛城没有提过,交趾仓库有。 这胡椒也不用买。 韩安又说道:“还有一事,从北边有商人运了布匹到临安,成色极佳,而且布幅比寻常的布更宽,价格却非常的合适,他们也自称是从宛城那里流出的布,老奴派人买了一匹,感觉象咱家的布,正派人详细查验。” 韩同卿一言不发。 他已经感觉到了。 三个字。 有阴谋。 韩侂胄想了想:“去问问,看查验的结果出来了没有。” “是。” 韩安退离。 韩同卿这时说道:“交趾城距离临安太远了,消息传的太慢。而且有些话估计绛哥儿也不敢明说,但我感觉这其中有事。” 韩侂胄冷冷一笑:“何止有事,这鬼大了。” 韩侂胄往椅子上一座:“同卿,你老实告诉我,赵汝愚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韩侂胄开始旧事重提。 也不能算是旧事,因为这事根本就没解决。 因为韩绛逃跑了。 韩同卿一扶脑袋:“季父,我突然感觉头晕。” 韩侂胄一巴掌拍在桌上。 韩同卿苦笑。 韩侂胄语气严厉:“堂堂当朝相公,说弄死就弄死了,这种手段我都不敢说有。” 韩同卿没办法,只好说道:“我知道三件事。” “说。” “头一件,留枢密使似乎有什么把柄,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绛哥儿称呼他一声老留,留枢密使还应了。这事发生在鹤鸣居,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韩武、我、钱宽。” 留正! 韩侂胄惊讶了。 他一直以为,韩绛和留正有某种秘约,可显然事情比他想的更深。 眼下,留正是枢密使,他是签枢密使,就是副职。 “继续。”韩侂胄吩咐韩同卿继续讲。 韩同卿说道:“绛哥儿救李潽出来,用的是史弥远父亲留下的人脉。” 韩侂胄点点头:“这事我知道,继续。” “第三件事,官家有件见不得光的事情,是史达祖安排人让朱熹撞破了,这事引发了太娘娘的杀心,可以说不顾一切要置朱熹于死地,同时因为朱熹住在赵相公府上。” 韩侂胄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些是不够的。 赵汝愚是不会因为这种带来被搬倒,肯定有其他的原因,以及更多的,更有身份的人出手。 韩安回来了,微微一欠身。 “主君,查到了。布上有暗记,这是咱们严州水利织机刚造出来一批,试工的时候生产的,总量是五十九万尺,依四十尺一匹送到淮南东路军中的。临安城这批新布,想来不少于十万匹。” 圈套无疑了。 韩安又说道:“刚接到的消息,扬州、平江、秀州三地黑市,武清盐依二十七文半每斤出货,当地盐商有多少吞多少。依常例,他们吞下之后肯定会联手定价。” 韩侂胄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评价。 韩安也只是微微一欠身,确实不用评价这事。 当晚,钱浩的船与瞎狗的一船一前一后到了临安,然后两人都赶紧到韩府作汇报。 钱浩是一个单纯孩子,他汇报的都是他知道的实情,韩侂胄却一个念头,又一个点子,一个又一个圈套从脑海之升了起来。 这次的坑,有点深。 次日,都不需要韩侂胄亲自出手,连杨大法这级别都用不上。 几个言官就把广南东路转运使骂的猪狗不如了。 大殿上,十丈长的沉香巨木,被护着暖阁内的胡椒树,还是带有胡椒果的那种,种在花盆里的。 赵扩依然是小白。 各种白。 看公文一片白,看朝堂上的大臣们也是一片白。 第五零七节 占婆小商人 朝堂上的罪证够吗? 不多。 可这足够了。 权贵们活刮了广南东路转运使的心都有。 谁家一年没有几百上千贯花在胡椒上,原来这钱全让这孙子联手番商给坑走了,什么也不用说,弄死他。 番商! 杀的不够多。 为商就是贱民,贱民敢把权贵坑的这么惨,而且一坑就是几十年,杀的不够多。 当天,一道严查、重判的命令就传下去了。 有人就问了:“大理寺正卿不是南下了?” 马上有人站了出来:“吴正卿染病,暂时在泉州修养几日。” “发公文给他。” 吴松这会正享受海风呢,他在夷南城,可这不能说。他纯粹是看风景去了。 真正的坑不在朝堂之上。 而是在皇宫。 杨莲枝被叫到了皇后宫里。 韩青衣带着杨莲枝进了暖阁,坐下之后说道:“这些日子你对本宫恭敬有佳,但你对侍候官家似乎不够上心。” 杨莲枝心里那个苦。 她倒是有心,却无力。 当今官家赵扩对她虽然不能说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 她倒是想在宫里花点钱疏通一点关系,原本是有机会的,尚宫局许多都是新上位的,管事的太监们死了不少人,倒是给了她机会。 可无奈。 家里穷。 原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自己的四个兄长上次得罪了韩绛差一点连性命都丢了。 还是自己苦求当今大娘娘,还有李家出身才没遭罪。 现在,两个兄长当官了。 军中上下也需要打点,就算想伸手给自己捞一点,一来是完全不懂军中捞钱的规则,二来也没有人脉。 眼下还欠了不少钱,好在壕横号借款的利息低。 若是换成以前,眼下光利息就能要了杨家兄弟的命。 至于自己那所谓的姐姐,表面上是一家人,事实上史家是不会给杨家兄弟还有她花钱的,就算给也是指缝里漏出的那么一点。 此时看看大娘娘的宫中。 有多少东西非皇家用品,还有吃喝都不是宫里的。 韩大娘娘那里需要在意宫里每个月的那点月钱,韩家拔根毛都比史家富,别说她这个穷人家出身的了。 宫里什么情况,韩青衣或许没那精力研究。 可架不住,韩侂胄是下了功夫研究。 韩青衣接到韩侂胄叫来送来的信之后,她也不需要多想,照办就是了。 韩青衣一只暖阁里一棵古怪的藤枝:“认识这是何物?” 一个农家出身,识字还是进宫后学的姑娘,怎么可能认识。 别说是她,把这宫里现有的尚宫们叫出来,也没一个认识的。 能认识这玩意的,临安城凭自己本事,不超过十个人。 韩青衣捧着茶碗品了一口茶,这才慢吞吞的说道:“这就是胡椒,只能在极暖和的地方存活,你可以理解来,天天都是夏天的地方。” 杨莲枝眼睛都看直了。 这一株不是树,是钱。 用钱堆起来,也没这一株胡椒值钱。 韩青衣继续说道:“赏你了,但不是这一株,有占婆商人想在临安城开几间店铺,献上胡椒苗。我叔父身为临安市舶司使,这点小钱他也看不上,自然是要回避的,占婆商人那边你去谈,本宫不记得有见过胡椒。” “谢大娘娘。” 杨莲枝这会恨不得用脑袋把地板砸几个坑出来,这样的大恩当真是无以为报。 她的美人身份是韩绛给的。 现在又给了他杨家发财的机会。 一株胡椒苗在临安能卖多少钱呢? 那怕不长胡椒,就是一株苗放在自家也是一种高级的摆设。 占婆商人? 不存在有占婆商人,只有为韩绛工作的占婆人,当然更少不了那位希喜童鞋。 半汉化、波斯血统、花剌子模、信奉拜火教的。 阿布仕希喜。 红棕色的头发,眼睛是蓝绿相间的颜色。 他在临安市舶司上报了三份文件。 头一份是自已祖上就在大宋得到了临时居住权的公文,汴梁时代的。虽然旧,却是真的。 第二份是他妻家在占婆有二百年居住历史的证明,以及屋契、产权证明。 第三份是他手中合法的,大宋临安港与广州府码头为期十年的合法进港许可。 进港许可不仅仅是船只的许可,其实也是商贸权许可。 接待他的是市舶司的一个小吏,流外三品,吏员。 韩嗣。 韩嗣虽然只是一个流外品,在没有吏转官之前,或是考中进士之前,他都不可能成为官。 但确是临安市舶司说话最有份量的人。 没有之一。 唯一。 因为韩嗣是韩绛的亲随出身,韩绛不在临安的时候,韩家还是有手段控制临安市舶司的,韩嗣也只是放在市舶司明面上的一个人。 常理来说,韩嗣不可能亲自见一个番商,毕竟是韩家的人。 但这个番商实在太不同了。 他船上装了一千株胡椒苗以及数量不少的胡椒。 船队还拖了三十根十丈长的巨木,名为沉香木。 有人从巨木中找到真正的沉香,也证实了这木料可能就是沉香木。 面对韩嗣,阿布仕希喜鼻孔是朝天的。 他懂大宋官员的等级品阶,一个小小的流外品罢了,而且还是临安市舶司下司小吏。 “叫什么名字?” “不识字吗?通关文书上写的清楚。” 韩嗣轻轻一拍桌子:“再问你一次,叫什么名字。” 阿布仕希喜这才拿起笔写了一长串的波斯语名字,然后又用古波斯语念了出来。 好,很好。 韩嗣很满意。 这里有其他人看着呢,这个人选的好。 别给韩家面子,因为胡椒苗的生意韩家不想粘,韩家要的万亩胡椒林。 “行了,你下去,换一个。”韩嗣给盖了允许通关的印。 门外,码头上。 瞎狗正在看着远处排队进港的船只,这里有些是军船,也些是广州府那边安排的商船。都是公文上有的,属于官府的货物。 他的货已经到了明州、台州、泉州。 瞎狗思考的是,接下来对于临安府市面上的巨大冲击,会有多大的波浪。 阿布仕希喜走了过来,站在距离瞎狗还有两步远的位置。 这里是公开的码头区,谁站在这里都不让人意外。 瞎狗开口了:“你知道,你让主君在意的价值是什么?” 第五零八节 朝堂内外有点惊 瞎狗问阿布仕希喜,你让主君在意的价值。 阿布仕希喜自然懂,马上回答:“我这张脸,还有我记忆中的远洋航线,但我与主君交谈过,主君似乎去过地上海,还去过更北边,对远洋航线比我知道的还多。” 瞎狗说道:“心里有数就好。” 阿布仕希喜又说道:“不要,你派个人监视我好不好,万一出差我怕我全家都活不了。” 瞎狗笑了:“知道你刚才见的吏员是谁?” “吏员!”阿布仕希喜一惊,他意识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压力。 瞎狗说道:“那人叫韩嗣,韩家子弟,曾经是主君的长随,因为读过书有能力考中进士所以出来作事。” 阿布仕希喜感觉有汗流到了脸上。 这事有点可怕。 瞎狗这才转头看了阿布仕希喜一眼:“你作的很好,就这样挺好。若有什么不好的,会有人提醒你,别忘记这里是临安城。” 瞎狗说完这话,转身离开。 他已经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来自扬州的船有多少,吃水多深,那么可以大概推算出有多少粮、盐、布等物资运到临安。 那么,他也就可以开始调配秘密运入临安的物资数量了。 阿布仕希喜赶紧拿出一张写满了纸的小纸片,上面是古波斯语,寻常的人是看不懂的。 其实,他自已轻视了他的价值。 通晓大宋汉语,懂一点金语,精通波斯语、阿拉伯语、圣经希腊语的他,绝对是人才。 未来一个月,他的任务就是建立大宋与占婆的贸易通道。 当然,还有一个小任务。 那就是胡椒。 一斤胡椒只要四千个钱。 当这块牌子在临安城最繁华的地方挂起时,立即就一群人包围了这家店铺。 不过,他们不是客人。 也算是客人吧。 “店家,你有多少胡椒,我们包圆了。” 店里的小二是汉裔占婆人,祖上逃难过去的,带着明显占婆味的汉话,很是恭敬的回答道:“回这位贵人客的话,我们一年有三万担胡椒,你是付金呢,还是付银呢,或是用丝绸结账呢。” 三……三万担! 这是要吓死人的节奏。 不过,咬咬牙。 三万担,一担一百贯的话,这就是一千万贯。咬碎了牙,再拖上其他人或许能够吞下,那么临安府的胡椒定价权,还在自己手中。 这位小二又说道:“近日,大宋琼州以南的海上,许多海盗正被攻击,若是不再有海盗阻挡我们的航线,我相信许多庄园主都会北上,我们也可以采购更多的胡椒。” 来买胡椒的结巴了:“更,更多是多少?” “更多就是很多。” “十万担?” “应该会更多。而且我们还有许多其他的香料,胡椒也分为青胡椒、白胡椒、黑胡椒,还有极珍贵的红胡椒。” 卟通。 想包圆胡椒的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在地上抽了几下然后喷出一口血。 小二观察了一下,很兴奋的说:“这位贵人客开心的方式真奇特。” 开心? 谭州商人想死的心都有。 胡椒市场上的零售价瞬间砸落十倍,连普通的人都想买上几两回去过年尝尝珍贵的胡椒是什么味。 听说作鱼汤极鲜美,一百锅鱼汤都用不了一两胡椒细粉。 临安府的权贵们脸是黑的。 他们在一天前还五百五十贯一斤抢购胡椒来着,今天小民零买一斤才四千个钱,折算不足两贯钱。 之前,零售一斤胡椒至少十贯。 李潽抢购的最多,因为他前段时间被抄家,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了。 那个权贵家里没有十担八担的胡椒存着,这是财富也是脸面,所以他抢购了几十担,同时这东西也是送礼的上品。 临安府官差出动了。 在吴家悄然的暗示下,谭州商人在临安的店铺被砸了个遍。 然后谭州商人也被抓了起来。 给出的理由是,勾结不法番商,然后大刑招呼,让他们供出后台来。 半天之后,跑到韩绛西山别院躲清静的韩侂胄也不得不见客了,来的全是大人物,周必大、京镗、留正等,六部尚书一个都不差。 韩侂胄给准备的都是四菜一汤,用的也是市面上寻常的食材。 “各位,客院待客并非韩某失礼,这园子是吾儿的,吾儿不在家,主院自然是不能使用。回到临安城,本王再设宴赔罪。” 谁在乎这个。 此时,也无心欣慰深秋的西湖风景。 因为事大了。 京镗开口了:“郡王,权知临安府李潽报上一份公文,那些谭州商人背后全是宗室,外宗室。” 大宋宗室分为内宗与外宗。 最早,老赵家三兄弟的后代都算是宗室,比如赵雪霞就是赵光美这一支的后人,也是宗室。 后来,汴梁城的宗室实在太多了。 扔过砖头都砸中个把宗室。 开始将许多宗室外迁,赵光义三代五福以外的,就是三代皇帝直系之外的宗室,几乎全部迁出汴梁,而后再设内外两个宗正府,分别管汴梁内的与汴梁外的。 到了临安也一样。 眼下,根据宗正府记载,仅是宗室男丁这一项,活着的就有一万小几千人。 赵汝愚就是八代宗室,所以他可以科举,也可以当官。 韩侂胄问了:“官家……” 只说了两个字他就闭嘴了。 这是当官的习惯,他一般开口就会问,官家什么意思。 可这一句显然眼下没用了。 赵扩是什么样,谁不明白。 韩侂胄又问了:“你们想我去问问太上太娘娘的意思?这事怎么好打扰她老人家。” 留正说道:“不是。李潽鼓动太娘娘,这次要拿宗室开刀。谭州的宗室三大罪,与宛城勾结、与不法番商勾结、独市伤民,伤及我大宋根本。” 三条罪都是死罪级别的。 韩侂胄在朝多年,如何听不出李凤娘起了杀心。 这也是报复当初宗室支持赵汝愚,差一点让她儿子没当上皇帝的仇。 是管,还是不管。 韩侂胄犹豫了。 要管,依自己姨母的态度,肯定是保宗室。 但依韩侂胄自己的想法,这次要狠狠的杀。 第五零九节 永远也没办法再入宫的女人 这时,有船到了西山别院客用码头,来了好些人。 都是今日来找韩侂胄这些大人物的门人、亲随等。 “报。” “有事明说。” 谁也不好意思悄悄听自己人有什么要汇报的。 “报,临安府周边,盐价每斤十八文。临安市面上已经吵翻了天。” “报,临安城流言起。都说宗室暗中控制的大商他们控制货物,故意抬高临安物价。临安城一匹布要四百多文,明州却只要不到三百文,而且幅面比临安城的货宽四成,而且成色更好。绍兴府也刚过三百文一匹。” “报,临安府有流言,琼州海盗是不法番商组织的,只为断绝南海货物北上,广州城大杀不法番商,广州府水师清剿海盗,海量的南海货物即将涌入临安,价格公道,种类繁多,而且还有许多不曾见过的,仅供高级贵族使用的香精油。” “报,临安府流言,不法番商背后有宗室之人参与。” “报,临安府小商罢市,万民叫好。” “报,……” 狠,好狠。 这是要把宗室往死里整。 是谁? 韩侂胄脸上都能结出冰来,他显然小看的流言的威力。 韩侂胄原计划,只是打压一下宗室,然后替自己儿子抢回一些商权,可眼下事情闹大了,闹的连他都感觉棘手。 有点可怕。 其他人看韩侂胄,只当是韩侂胄也被惊到了。 再说临安城。 那株胡椒苗送到了史府。 杨莲枝有心,其三兄杨望山贪婪,可他们有心无力。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搞不定。 就算拿到了货源,依他们的身份在临安府别说保住,能不能卖出去也是两样。 所以,这株胡椒苗送到了杨桂枝的手中。 杨望山说道:“妹子,这是咱小妹从大娘娘那里苦苦求来的,三兄赶紧护好送到你这里来,眼下有这苗的只有那位占婆商人,一株只要五贯钱,全部一千株拿下,只要三千六百贯,这是独门生意。” 杨桂枝大喜。 但她还没有失去冷静:“有问过韩府吗?” “没敢问,三兄这身份连韩府的门都进不去。” 杨桂枝内心对韩府是复杂的。 有亲近,因为她是慈烈太后的宫女。有恨,因为韩府权势越发的大了,同时韩青衣是当朝皇后,更是挡了她的路。她还隐隐怀疑,自己被陷害与史弥远在一起,陷害她的人有韩府的影子。 当然,最大的感觉是怕。 怕要骨子里的怕。 三十多岁的她,深知韩府这只巨兽有多恐怖。 以前,她有一点想法,因为韩府只靠韩侂胄一个人撑着。 现在她不敢有想法。 她在宫里知道的消息分析来看,韩侂胄收了一个养子,这个养子比韩侂胄更可怕。 想一想,韩侂胄不在临安。 赵汝愚怎么死的。 想一想,韩侂胄不在临安。 宫里是怎么被清洗的,是用血清洗的。 眼下,宫里除了傻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之外,全是韩府控制下的人,就连当今太娘娘身边的,也未必忠于李家。 在宫里多年杨桂枝把这一点看的清楚。 杨桂枝赶紧写了帖子,请人往韩府大娘子那里送,以自己的名义,有问候的话,当然也是请示这胡椒的事。 这信根本就没有到西山别院,钱歆瑶手中。在韩府就由韩府的人代为回信。 仅半个时辰回信就送回到了史家。 信中的意思是,这点小生意,史家有兴趣就去作吧,但请别忘记了太娘娘那边的孝敬,若有困难可来找韩家。 杨望山开心极了:“咱们拿到货,我立即送二十株到李家。” “愚蠢!”杨桂枝大骂:“你这猪脑子。” 杨望山虽然低头听训,可心里了是极不高兴,凭什么骂我。 杨桂枝说道:“去,这份额给李家四成,就说这是我的意思。动一动你的脑子,李家现在是权知临安府,滚去办事。” 杨望山陪着笑退了出去,出了门之后怨恨之情掩饰不住的流露在脸上。 宫里。 韩青衣现在声望极高。 不仅在宫里对宫人好,她推行的免生子钱的法案也让她在民间声望极好。 赵扩晚餐的时候,韩青衣陪着。 外人并不知道,赵扩需要有人照顾自己。韩青衣年龄大他四岁,很会照顾人。 赵扩在吃饭的时候,连剥虾都不会。 喜欢吃鱼,却害怕有鱼刺。 不敢让太监动手,他当嘉王的时候就害怕有人给他下毒。 大宋历代被毒死的皇子还少吗? 当然,对外都宣称是病死的。 看赵扩吃饱了,韩青衣吩咐宫人收拾,亲手给赵扩泡了一杯茶:“扩郎,胡椒的事情似乎闹的有点大。有占婆商人运来了胡椒苗,杨美人苦求我就赐给了她。占婆商人给宫里献礼,我也依规矩给了赐赏,占婆使节有献礼,这赐赏应该是朝堂之上的事。” 扩郎这个称呼,全天下仅韩青衣一个人有资格。 妃嫔不配。 因为韩青衣是皇后,登基前正妻。 赵扩开口了:“我那里根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是叔伯兄弟非常不好,他们在动摇我大宋根基。” 这话一出口,跟着韩青衣身边的女官瞬间明白。 一定是太娘娘在官家面前又灌耳风了。 这话,要尽快传回家里去。 韩青衣回道:“这些是大事,我不问,只是听闻临安府的街市有点乱。” 赵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登基前对政务没有兴趣。北上淮南东路事情办的好,也是有叔父在旁,眼下叔父不在,我倒没了主意。” 韩青衣说道:“婶母快要临盆了,算日子最多也就是正月中或下旬。还有,这马上也要过年了。” 赵扩点了点头:“来人,下旨招建安伯回临安。” 管事的太监还在等下文呢。 一般来说有个理由,可赵扩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管事太监还在等着,一直到他看到韩青衣冲他挥手示意他离开,这才明白,这是没下文了。 韩绛三月十六成亲,医官在四月中旬报有喜,所以过年后中旬便是古代版的预产期。 正好这个话,当朝皇后韩青衣给了赵扩一个召韩绛回来的理由。 第五一零节 临安城内各种闹事的 韩青衣知道赵扩想让韩绛回来,只是帮赵扩找了一个理由。 可是,赵扩没用这个理由。 但这不重要,韩绛也必须要回来了。 韩青衣是韩家的女儿,她深知韩府大娘子头一胎,孩子出生对人丁稀薄的韩府意味着什么,有多重要。 韩府后院早就如临大敌,准备好了一切。 再说临安城。 广州水师第一份产业见到钱了。 棕棚床。 又叫孝子床。 故事是韩绛编的,编的极好听。 是一位孝子认为父母年龄大了,木板床太硬,所以制作这床。 广州水师的家眷。 男的制框,女的编绳。 制作一只合格的棕棚床需要四天时间,材料嘛,棕什么的就算不去大越国或是占婆往回运,广州府虽然不够多,但也有。 有了占婆没有人要的,漫山遍野的棕,这床的成本最贵的就是手工。 寻常木料,编的普通的五百文。 上上等香木,编出花样图案的十贯钱的也有。 临安城出现一阵小抢购潮。 这时,一张神奇的小纸片出现了,韩绛等这个时机很久,很久了。 终于可以使用。 汇票。 有个商人订购一百张高极香木床,不仅要求棕棚,还要求全床香木,不仅仅是床垫。 这商人手中拿是壕横号的一张小纸片。 纸片上写着一千贯的字样,而后又有一行小字,两分通兑票。 背后有说明文字,包括使用方式、兑换范围等等。 在兑换范围中有广州府字样。 这就代表着,这张票拿到广州府的壕横号可以兑换九百九十八贯现钱。 广州府的商人没见过。 这事,事先也没有人告诉过他。 壕横号是什么情况,广州府的商人也不太懂。 更何况,来办事的商人也不可能知道韩绛与广州水师上层的关系。 “这位贵客,这是何物?” “壕横号的汇总号票,上面有写明这是临安府壕横总号发的,在临安值一千贯。你是广州府的商人,在广州府的壕横分号你可以兑换九百九十八贯钱。别说钱少了,你运一千贯现钱到广州要花多少钱,这还不说路上丢了,有匪,或是其他的事。” “当真?”广州府的商人真没见过这东西。 倒是有来购物人说:“若是壕横号的,便信得过。壕横号借钱给人买屋,按十五年放贷,每月的息钱有些不足一分,多数也就是一分多点。” 一千贯可不是一个小钱。 换成普通的棕棚床垫要两千张,换成人工需要一万六千个工。这还不算材料钱。 又有人说了:“壕横号是韩家少君开的,大掌柜是钱家的人。” “钱家,那个钱家?” “当然是韩府大娘子的娘家,吴越钱家。” 广州府的商人不再怀疑了,接下这张汇票,然后让人准备契约,一百张高级香木床。然后就是确定样式,木料的级别,大小等等。 吴越钱家。 信得过! 接下来,只需要再去壕横号备案,因为取钱要在广州府取,是需要提前备案。 也同时可以查验这张汇票的真实性。 宋钱,一千个大钱重二十五斤。买一匹绢,最差也要九十斤大钱。一千贯有多重。 曾经宋有交子、会子等。 韩绛的汇票原意,不可直接交易,只作为易地取款使用。 但商人们却开始拿这东西交易了。 可怕的是,汇票最大面额有一万贯的。 可喜的是,汇票的信用与官府的交子相比,当真是天地之差。 汇票随时可以按票面取钱,这一点不是官府的交子、会子能比的。 最最厉害的是,壕横号汇票不可能造假,一张只使用一次,兑钱就销毁,因为需要背书,只能背书两次。而且带水印,对着太阳光能看到票上的图案,这技术对于此时的人来说,是根本无法想像的。 就是印了一辈子书的老书匠都想不出来,这是什么办法印出来的。 是什么样的印料。 这是秘密是不会流传出去的,因为是造纸的时候加上去的硬水印,并非印刷时才有的。 又一天过去了。 小商罢市这事闹的越发的大了。 韩侂胄也开始头疼。 最初他的意图是挑起商人对宗室有后台商人的怒火与讨伐,所以挑事之后临安府肯定不会出来制止,甚至还有小官吏出来好言劝慰。 商人们发现官府竟然没有打压他们罢市。 那么,搞大点。 闹禁榷。 大宋的官榷不但继承的唐以及五代十国的全部,还增加了不少,连矾、醋都在其中。 官商。 只有两类人。 权贵的家仆、宗室商人。 小商人那里粘得到。 临安的粮商清一色的权贵家仆,茶庄这类高级产业,至少是能在韩侂胄家里喝茶的级别才能搞。 普通人搞一定会被官府罚到死。 一但发现,轻则扣取货物的三分之一,重则全部没收,更重就是流放了。 你禁榷也就罢了。 小商人从大商人手里吃货,再零售,也能挣到钱。 可眼下,临安的一匹布零售五百文。 绍兴府一匹布比临安的宽四成至少,却只要二百多文的批发价,这谁受得了。 当然,这只是小事。 真正的大事是,大商人随意定价,这事不能忍。 既然官府没有打压罢市,那么大伙就闹一闹,说不定能得到好处呢。 韩侂胄手中还有一张大牌,原本怕闹的轻了所以备下。 眼下闹成这样,他肯定不准备使用。 但。 这张牌摆在那里,用不用已经不是韩侂胄能够作主的。 在韩侂胄与重臣们回到临安开始闭门讨论的时候,新的消息开始在临安城流传,这便是韩侂胄不愿意使用的牌。 这张牌的名称叫:宛城计划与市场共存经济体制。 就听这名字,懂的人瞬间就知道这是出自韩绛的手笔。 计划经济有弊端,但是在百废待兴的地方,却有足够的优点,若与市场经济并存,那么便可以发挥优点。 罢市的商人们中有跑宛城的小商。 宛城也没办法挡住来往的人,也没必要挡下来往的人,所以宛城的事情并非是绝密的。 自然是有人知道一些事情。 第五一一节 来呀,讨伐宛城 在临安城内,有去过宛城的小商。 小商说出了他所知道的。 “各位,宛城有新规矩。叫定额制,比如烧瓷的坊,烧多少碗、烧多少碟子,宛城的官会给你一个数额,不得超出这个数额,但也不能低于数额的范围。而后这一片几个坊负责供应那个县,都是有分配好的。价格却不管,但不允许各坊联合定价。” 有人就问了:“税呢?” “听说有专人负责各行计算,陶器的税是价值千文收四十文,瓷器是收九十文。酒是一千文收三千文的税,盐、粮免税。自家编的席,每月五张席之内免税,五张至十张,每张席两文,超过十张依工坊定税。” 宛城的酒税是临安的三倍。 临安就是一倍的税率,宛城直接就是三倍税。 有小商说道:“酒的税有点高,不过咱平头百姓也不靠喝酒过活。” 那位便说了:“还有更高的呢。” “更高?” “对,订制珠金镶玉华服的,最高收到七倍的税。” 马上有人反驳:“你别胡扯,这个我知道。那叫一成商税、二成流转税,三至七税奢侈品税,奢侈品税有专项账户,而且支出公开,用于孤老、幼教、妇弱保障支出,各村宿老可代表普通各户去查账。” 这消息一传出来,小商人不罢市了。 也不闹了。 很显然,大宋现在的税制就很坑了。 大商经营着禁榷的货物,税少的可怜,小商人开店要交各种钱,税看似不多,乱七八糟加起来,好多。 一群小商人间还列了一个比较用的图表。 临安的酒,普通的一斤二十文,但他们都懂,实际上十二文交给了朝廷。这算是一点二倍的税。 宛城的酒最便宜的三十文一斤,二十三文交给了宛城官府,这超过三倍的税率。 酒是可以不吃的。 而盐。 临安城眼下官盐四十文一斤。宛城的盐十八文一斤。 不提禁榷范围的货物,只说之外的。 竹席。 临安这边是过税两分、住税三分,加起来约在百分之五,店铺的各种杂费,每个月根据店铺的大小,几千文不等。 宛城呢,阶梯税率。 小工农自产的少量货不收税,大量也就是几份钱,工坊等级的各层加起来,大约在百分之八。 似乎比临安高。 但是。 宛城的店铺、工坊的人丁税是摊在工坊内的,月收入低于三千文的人,不用交一文钱的摊丁,月收入高于三千至五千的,总共才二十文。 宛城一个工匠月收入过万的,是一百八十文。 月收入三万钱以上的,那是有点狠了,开始增各种税,怎么也要扣掉三千文至四千文钱。 不过,人工是有上限的,就算是临安城月收入超过三万钱对普通人来说,不敢想。 这样再折算摊丁入店的钱,以一个东家五个伙计来算,把摊丁加进去也就是相当于百分之四。 小人物不闹了。 因为他们怕了。 宛城的事情传到了临安,临安的大人物肯定不高兴了。 因为宛城显然处处于穷人为善,对富人有点小狠,对巨富之家来说,可能是一个灾难了。 临安城的罢市突然停止了。 这让正在讨论罢市的重臣们有点惊讶,很快,宛城风暴出现了。 挡不住的议论潮。 宛城,穷人的天堂,小富之人的安居之地,大富之家的重税之地。 什么罢市。 屁事。 周必大一拍桌子:“兴兵,讨伐宛城。” 作为枢密院正使的留正慢吞吞的应了一句:“这事,还要再等等,兵马粮草还在准备中,怎么也要到年后了。” “打,必须年前打,否则这个年过不好。”周必大再一次强硬的提出。 余端礼喝了口水:“周相公,我敬你曾经是相公,现在你已经自请降职,这样朝中大事周相公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谁才是这里的真正的大官。 余端礼掌都院,这是真正的左相。右相京镗。 留正掌枢密院,签枢密院是韩侂胄。 说起来,这四个人才是朝中真正有话语权的人,周必大你身份高、资格老,可你自请降职,官家也允许了。 请你坐在这里,是敬你曾经三次为相,不代表你就权力拍板定案。 “哼!”周必大气呼呼的走了。 韩侂胄依旧面无表情。 他清楚的很,周必大在朝中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余端礼是管文的,他只看到钱粮不到位,所以不急着出兵是怕自己刚当上左相,头一战就没有打好。 留正呢! 韩侂胄想到了韩同卿告诉自己,韩绛曾经叫留正一声老留。 这留正也是一只老狐狸,他一定是找人在背战败的锅。 因为,攻打宛城这一战是必败的。 剧本自家的儿子韩绛已经写好,那怕人不在临安,这剧本也会执行到底。 周必大主动跳了出来,看来这背锅的人就是他了。 这好吗? 从情感上,韩侂胄还是很敬重周必大这个为国为民的好相公的。 留正这时站了起来:“郡王,我先告退了,怕是后天朝会上关于出兵之事必有一争,周相公说的没错,宛城若是闹大了会动摇我大宋国本的,但战争不是说打就能打的,总要各方面准备充足才是,告辞。” 韩侂胄起身:“我送留枢密。” 这时,其他人也起身:“我等也告辞。” 送走了客人,韩安与史达祖、杨大法一起来到了韩侂胄书房。 韩侂胄摆了摆:“去准备吧,既然要提前,让宛城提前有个准备。” 杨大法上前一步:“这次送苏师旦一份哀荣,请主上决断。” “去吧,替我照顾好他的家眷。” 杨大法没退,再上前一步,双手递上一份名单。 韩侂胄没接,只说道:“一次这么多,合适吗?” 杨大法说道:“主君,韩府大损,没什么不合适的。宛城的摊丁入亩、摊丁入店,二次修改的法规门下有参与,门下纵然将来身居一品,每年交税达收入四成也是门下心甘情愿的事,毒瘤若不挖去,定会自害其身。” 韩侂胄犹豫。 第五一二节 这可爱的熊孩子 有些事情需要有个决断。 眼看韩侂胄犹豫。 杨大法一咬牙:“门下追随主上多年,从未有提过什么要求,那怕上次自污投靠赵汝愚也并不半点怨言。莫非主上怕将来也收你四成税?” 韩侂胄哈哈大笑:“杨大法,好你个杨大法,罢了,罢了,依你之言去办吧。” 杨大法没走,硬是让韩侂胄看过一眼名单,再次确认之后再退离。史达祖也跟着去了,这样的大事要事事小心。 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人,刘过。 刘过是不会居住在韩府的。 避嫌。 两人出去之后,韩安上前:“主君,杨大法是忠心的。” 韩侂胄摇了摇头:“没说他不忠,只是他眼下的忠心开始往绛哥儿那里转,但这也无所谓。你也不用劝我,想想秦桧,死后家产还留下多少,子孙手中有一成吗?赵汝愚,身死之后子孙所留家产不足五分。这便是朝堂。” 韩安也说道:“自唐之后,已经没有世家门阀,那些所谓的大族,也只是一个大地主罢了,只有要些许风浪,家产损失半数便是幸运。” 韩侂胄笑骂了一句:“万万没想到,自己收了一个败家儿,我韩家三代积累的数千万贯家财怕是要败在他手中了。” 韩安陪着笑:“难道,不是败的好。” “谁知道呢。”韩侂胄没再评价。 韩安也没接话,他只知道这次为了让宛城、临洮两地能过上一个好年,韩家真是出了血本了。 不止是韩家,钱家、吴家也都尽可能的往家底往外拿。 还好,交趾大胜。 又额外的拿下了占婆王城,这才没有花的漏了底,交趾一带的收益会慢慢的补足之前扔进去的无数钱粮。 两天后,朝会。 正如留正推测的那样,周必大虽然不再是相公,人脉却依旧坚挺。 几十位朝臣上疏。 六部尚书有两位跟着上了疏,分别是刑部与户部两部。 从来不开口的赵扩,今天开口了。 只有两个字。 语气极是平淡的。 “再议。” 满朝皆惊。 最惊的还是韩侂胄。 他有点紧张。 出了皇宫,韩侂胄没回家,挡下了留正,只说要一起喝一杯。 留正也有话和韩侂胄讲,两人一共离去。 白云坊鹤鸣居。 这是韩绛的地盘,从掌柜到小二现在都是韩绛的人。 顶楼雅间。 韩侂胄直接开口:“昨天,有加急信使调了临安水师的快船,那船最快可以五天到广州府,慢也不会超过七天。” 留正知道这事。 留正回答:“若是官家等绛哥儿回来拿主意,这事便不好了。” 韩侂胄直接问:“你有何良策。” 留正思考片刻:“有,但这事却要你来办,我办不到。” “讲。” 留正说道:“让史弥远去找周必大,直接讨要出兵的都指挥使兵权,不需要理由,相信周必大会答应,而后这事三天之内便能定下来。” 韩侂胄听完,第一反应是,留正知道的事情比自己想像中的多。 韩侂胄问了一句:“你知道的不少?” 留正也没回避:“有人选了一块上等乌木给我作了一套棺材。” 乌木。 这种木料只有南海才有,交趾没有,占婆能找到。 话说到这里,韩侂胄便明白了。 “谁给你作的寿材?” “自然是我家女婿了。” 韩侂胄明白了,是虞公著这边传给留正的消息。 韩侂胄问了一句:“这一次的兵马粮草,不会让我大宋对金有压力?” 留正思考过这个问题,回答道:“依计,若金国自己麻烦不断,两三年内咱们对金没问题,但却不是长久之计。” 韩侂胄点了点头:“那便依计行事。” “甚好。” 留正给韩侂胄倒了一杯茶:“我都有一块好寿材了,你不问问,你有没有?” 韩侂胄摇了摇头:“我才四十多岁。” 留正却说道:“有,自杞国答应在五年内,帮着找到一块千年的金丝楠阴沉木,这是绛哥儿给你的孝心。” 金丝楠在大宋还没有出名,韩侂胄并不知道。 他只听过楠木。 留正解释道:“李洱问过绛哥儿,天下第一的木料他不敢说,但天下前三的棺木材料,千年阴沉金丝楠木绝对是顶尖的。可遇不可求,五百年以上的巨木在两千年至两万年前天地巨变被埋入土中。木料经打磨可以看到金丝。” 提棺材合适吗? 合适,寿材是很吉利的事情。 韩侂胄心里暖暖的,就凭留正这么说,那怕找不到这种木料他也开心。 真相呢。 韩绛这熊孩子那懂这种礼节,李洱确实闲聊的时候问过,什么木料最适合作棺材。 然后李洱替韩绛定了这事。 也算推着韩绛,让韩绛给他爹韩侂胄进孝。 真正在意棺材的,都是六十岁往上的人。 李洱不算。 他希望自己能死在战场上,在面对金军,二十万人马以上的大决战之中,那怕战死也值了。 当然,替韩绛这没心没肺的孩子讨韩侂胄一个开心,还是有必要的。 话说,这会韩绛正愁着呢。 一处空地。 韩绛坐在小马扎上,双手撑着下巴。 距离他不远处,崔嵬正与赵雪霞激烈的争吵,吵的脸都红了。 韩渊则和刘淮,还有其他几名武官在欣赏着这堆积如山的货物。 这里有无数的药材,以及无数的木料。 韩渊将一块木料用手搓了搓,然后闻闻,笑的合上不嘴:“好东西,好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南海紫檀。 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紫檀,可懂木料的人认定这是顶尖的好东西。 赵雪霞毕竟是女子,大声吵架让他感觉很失礼。 叹了一口气:“这些货物只有在临安城才能有价值,寻常的人买不起。我交趾城需要钱,崔知事你将来要管的占城更需要钱。” 崔嵬拱手一礼:“是在下失礼了,但赵知府你想错了,放在临安城是值钱,但后果也很严重,这么多珍贵的木料突然出现,难免会让人有些多余的想法。万一有许多人挡不住,也没办法挡,他们往这里来了当如何?” 赵雪霞沉默了。 :。: 第五一三节 缺钱怎么办 听着崔嵬的话有理,赵雪霞无法反驳 崔嵬又说道:“你可以说,敢南下的自然有广南东路各府水师挡着,可也有他们挡不住的。晚一年,等把这里稳定了,码头上全部换上可靠的,信得过的当地人管理,再加以训练,有人来了也可以应付。” 赵雪霞低声说道:“交趾城需要钱。” “染料不是钱?” “慢。” 崔嵬摇了摇头:“最值钱的永远不是会珍贵的东西,而是每个人都需要的。为何朝廷禁榷之中最重要的是盐。而不是珍珠,或是金银。前年,商税入账二千二百万贯,仅盐税一项就独占八百六十万贯。” 赵雪霞不语。 她基本上已经被说服了。 崔嵬又说道:“想要快钱很容易。” 赵雪霞眼睛一亮:“如何?” 崔嵬笑了笑:“去抢。” 赵雪霞脸上出现怒容,她认为崔嵬这话是一种玩笑话。 谁想,韩渊也说道:“没错,来钱最快的方式就是抢。但眼下这办法不合适,大越国这边的珍宝比想木料来说,更不适合换钱,或是融成了金块、银块也太过浪费。所以,还有第二种办法。” “什么办法?” 赵雪霞眼睛都亮了。 韩渊指了指韩绛,赵雪霞大步走到了托着下巴看着木料发呆的韩绛面前。 “绛哥儿。” 韩绛抬起头:“我的办法比抢还狠,一但失控就是国家破产,因为来钱太快了,快到一夜之间,某样货物涨千倍,一夜之后这货物只值一文。” 这话有点可怕。 听到这话的人除了韩渊之外都不信。 韩绛继续说:“渊老向我提出,胡椒苗运到临安,肯定会有人转手抄高胡椒苗的价格,不如我们自己抄,我给渊老讲了一个故事,关于郁金香的。”韩绛看向韩渊:“渊老,你怕吗?” 韩渊回答:“怕,若放大宋,大宋怕是就亡了。但可以放在金国。” 韩绛摇了摇头:“金国也不行,金国不能亡,至少十年内不能亡,没有金国铁木真的崛起之路会更顺利,到时候我们挡不住铁木真,这天下就毁了。” 刘淮上前:“放在高丽行不行?” 韩绛转头看向刘淮:“刘将军,这一招只能用一次,我原本想在十年后对金国使用。” 刘淮低头手在刀柄上把玩着,看似漫不经心,语气也带着一丝调侃,可话却够狠。 刘淮说道:“我爹死的时候,望北而死。我几个兄弟也没打算躺在床上死,金国,还是用刀砍亡了的好,若少了这血仗,我怕将来的人更没有骨气。” 说完后,刘淮仰头看着天:“传闻古时有名的铸剑师,铸剑的时候要用活人祭炉,想来好钢要用到人血。我想,骨头里的硬气,要有铁骨也需要血来渗。” 韩绛听得出来刘淮的意思。 韩绛说道:“好吧,这招只能用一次,使用之后高丽将全民皆奴,投票吧。” “好。”刘淮知道这事自己没有投票权,但他可以负责传票。 在场的,就这种大事,没一个有投票权的。 韩绛在怀中一摸,一只信封拿了出来:“这便是胡椒期货草案,我要说明的是,期货无罪,但失控的期货会毁掉一个国家,其恐怖之处我无法用语言形容给你们,也正好借高丽让你们亲眼看到,玩钱的罪恶。” 史上最恐怖,绝对没有之一。 韩绛用便是血色郁金香的翻版。 某一年,荷兰的郁金香球根要一千六百盾,而在第二天,只值零点五个盾了。 韩绛的文书看的赵雪霞在发抖。 连几位武将都感觉后背后寒。 这便是玩钱的罪恶。 眼下,最最完美的货物出现了,胡椒苗! 韩绛伸了一个懒腰:“这他娘的已经不是割韭菜、剪羊毛,这是连根都挖,把羊杀光的作法,苍天或许会降罪。” 崔嵬语气颤抖:“收一收,轻点。时间也短点,在高丽开城搞三个月,最长三个月,最最长三个月。” 韩绛笑了:“你们议吧,这事别传太多人,我去给我挑几根木料、几块石头,我家大娘子快要生了,我差不多也要回临安,总要带点礼物回去。话说,以前走遍天下也没什么带礼物回家的习惯。” 没有人搭话。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韩绛那篇血色胡椒苗的文章上。 “算了,回家。” 韩绛回家了。 带着两条护卫船,两条装满财宝的船。 这些财富九成都是交趾皇宫与交趾贵族家里抄出来的,正式的通关公文上写的是,广州府番商补税。 番商家里的金银、钱币、丝绸、布匹之类则进了韩绛的仓库。 韩绛船到泉州停靠,休整两日。 陈傅良见到韩绛,递上了两张纸。 韩绛接过,打开一看,一张纸上是混乱的数字,另一张纸象是一个表格,但却是空白的。在陈傅良的示意下,韩绛将两张纸按照特定的方式对齐,然后抬起来看,数字与表格组成一张完整的表。 “五,五十万人口。”韩绛吓了一跳。 陈傅良点了点头:“没错,小小的一个泉州城现在有五十万人口,这还没有统计完,一半是因为黄河大决堤从金国逃来的人,别一半则是从福建路各地涌来的人。” 韩绛再看其他的数据,第一反应是泉州即将崩溃。 衣、食、住、医,道路等都不堪重负。 每一项都随时会崩坏。 韩绛问:“撑得住?” 陈傅良说道:“撑不住,可又能如何?” 泉州多山,应该说整个福建路都多山,可种植粮食的地方很少。 五十万人一天消耗的粮食,仅主粮一项就差不多接近八千担,整个泉州的粮食产量都不够一个月消耗的。 陈傅良又说道:“交趾与占城运来的粮食够多,但这事总会被朝廷知道,泉州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粮食呢?有人问起,总要有个答案。” “是。” 韩绛知道,陈傅良是在提醒自己,有许多事情要早做安排。 大量的外来船只,总要有一个合理的借口。 既然韩绛管着市舶司,那么开辟通商口岸便是职责之内的事情,一切只要合理了,便可以在朝堂之上解释的通。 第五一四节 泉州人口增加了 纵然韩家现在有权势,可凡事总需要一个借口的。 韩绛继续看那表格,上面的数据都在悬崖边上,可泉州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坐上马车,往城内走的时候路过一边浅滩。 韩绛示意停车。 面前一片人山人海。 陈傅良介绍:“绛哥儿,曾经你有一论,说人为什么会背井离乡,淮河以北的人不提,他们受了灾,金国不救灾,为图一条活命的路。可福建路呢,能活的更好,谁不想改变。” 陈傅良伸手一指前方:“长三里,往陆上深十里,这里是一片仓库区。同时加盖十六个居住区,用的是临安白云坊的法子,先住上慢慢的还上房钱。十天,十天时间我要把这一片平出来,再十天,码头用的石料堆足够开工的。” 韩绛远远的看着。 这是什么。 大宋版基建狂魔。 十天时间,将三十平方里的地方平地、铺设简单的路,全靠原始的工具,而且那边明显还有数个乱石小山头。 陈傅良脸上的自信是在告诉韩绛,十天足够了。 韩绛侧过头:“陈知府,我再助你一臂之力。” 陈傅良没说话,看着韩绛。 韩绛说道:“麻,麻变成线是需要很大的场地,很多人工的。交趾现已知有五种可用的麻,其中蕉麻是咱们以前没有用过的,这种麻是织帆与海船用缆绳最好的麻,其中精细的部分也可以织衣。” 陈傅良这才开口:“多少?” “看泉州码头的吞吐量了。” 陈傅良看着韩绛笑了,轻吼一声:“来人。” 当下有个小吏上前。 陈傅良吩咐:“传本官命令,一个月之内,码头增加日两万担泊位。” “这,这就安排下去。” 大宋的码头有的是按船只停靠位计算,有的却是用货物的流通量计算的。 韩绛知道,两万担的泊位至少要五个新泊位,眼下大宋能去交趾、占城的海船,装粮食的船是运量最大的,一船四千担。 可靠人工装船、卸货。四千担要一天时间。 若是换成运麻料、布料的船,一船的最大装载量不会超过一千担。 一个月时间,增加两万担泊位,不容易。 陈傅良对韩绛说道:“泉州眼下要想稳,那么作工的机会就一定要多,多到各坊抢人,水力织坊我知道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放在泉州,但织布总是有不能水力的。麻变成线,这水车的技术也不算什么秘密。” “恩。” 陈傅良继续说道:“棕,我要些。” 韩绛也说道:“我需要茶。” “安心,福建路这里十地八山一水,只有一成是平的。我不是福建路转运使,也指挥不动他们。可我泉州港挂出需要茶百万担的牌子,想来各州府不动也得动,他们不动,山民也由不得他们,自己也会种茶,然后顺水路运到泉州来。” 韩绛问了:“陈知府你说的山民,是我们说的那个山民,还是山里的民?” 韩绛问的怪,可意思陈傅良懂。 山民,不是贬意,多指福建路汉族之外其他各族,各部落。 陈傅良回答:“都有,眼下我准备在泉州开一个书院,教人识字,顺便教人种茶。报名的很多,就有咱们所说的山民,他们也发现,茶可以让他们变富。” “恩,好事。” 陈傅良喜欢办学,这一点韩绛是知道的。 重新上马车,在进泉州城的时候,陈傅良突然说道:“绛哥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韩绛有一种感觉,这个消息会是一个惊喜。 陈傅良表情却很严肃:“今年六月以来,我泉州无一例……不举子。” 韩绛被陈傅良的表情吓到了,很不解的说道:“这是好事,陈知府你为何面色如此严肃,这表情吓到我了。” 陈傅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是,谁敢说明年会如何。” 明年。 不举子,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杀婴。 原因有很多。 有的是因为贫穷,可富人也有杀婴的,理由也是因为钱。 多一个孩子,将来分配遗产上就会有问题。 而且杀的,多是小妾生的孩子。 韩绛不理解了:“明年,明年为何不行呢。” 陈傅良解释道:“自都城在汴梁的时候,不举子的事情就很多,在咱们大宋越穷税越高,越富税越少,没点后台背景的人想富起来也不可能。从那个时候起,朝廷出了许多新规,就是为了不举子,却没有长久的。” “为什么?” “钱。”陈傅良只回答了一个钱家。 韩绛沉默了。 陈傅良说道:“仅一个取消生子钱的新规,朝廷一年但少了好几百万贯,等年底三财司一查账,发现钱不够花了,那么就会有变化。” 韩绛问:“取消?” 陈傅良摇了摇头:“当今大娘娘的脸面还在,没有人敢取消,可他们会换个法增加一条或是几条新税,这几百万贯还是要收回来了。” 这话怎么接。 韩绛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陈傅良自顾自的说道:“朝廷每年军费六千万贯,有多少真正用在军中我不知道,但这钱却是账本上差不了的钱。” 韩绛想说什么,可没开口。 陈傅良猜到了,他说道:“你一定想说,与金国合谈,北边没战事对不对?” “对。” “澶渊之盟,宋辽停战。军费每年支出从没有少过一文钱,一直到金军南下,咱大宋的军备可靠吗?军费,只是一个支钱的借口,不说远的,就说你韩家。你那兄长韩同卿,领节度使一职,仅说他这一职,每年多少俸禄?这便是军费。” 大宋有多少节度使呢。 这才只是节度使,还有其他无数的官。 这个话题,陈傅良用了一句最狠的结尾:“话也就只能说到这里了,若往深处说,北大营放大了说,就是整个大宋了。” 韩绛连话都接不了,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北大营,权贵一个吃空饷的地方。 放大了说。 难道整个大宋都是一个吃空饷的国吗? 跟着陈傅良进了官衙,韩绛还在想刚才的事,找了个空追问:“陈知府,那才那事再说说。” 第五一五节 大宋的钱那去了 还说。 那事有什么可再说的。 陈傅良摇了摇头:“我能说什么,我说的再多也没用,我说若有用,我也不会给绛哥儿你当这一个泉州知府。我能办的事,就是尽可能让泉州好一些,其他的地方再说吧。几百年就这么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年,几十年的。” 陈傅良确实不想说。 因为他在三财司任过职,虽然短,却接触到一些内幕。 大宋的国库支出一共分六大块,依支出的费用排第一的军费,第二是是岁币。 若韩绛问,岁币之前不是才三十万贯,又加到了一百万贯吗。 陈傅良知道,明面上是这么多,事实上不止。 之后,每年还有对金国劳军的三百万两银子。这笔钱是从宋军赏赐中扣出来的。 而后,排第三、第四的是官员俸禄支出,皇家用度支出。 接下来是水利、道路等支出,最后是其他支出。 这六块合起来,就是大宋每年的财政支出。 俸禄支出数量很可怕。 陈傅良知道,在真宗时代,大宋全部的官员不过万。而眼下,官员五万。 吏员是官员的十倍不止,各级官员配备的随从、马匹等支出也要算在内。 这还不算,没有官位,只有虚职的那一大票人。 皇室支出也很恐怖。 仁宗时,皇宫内只有二百多人,加上太监不足三百。徽宗时,仅宫女人数就过万人。 后来,高宗重建宋室,因为靖康之役,宫里没人了。 高宗一朝宫女最终也没有超过五百人。 可眼下,又有四千多人了。 宫里,每天仅丝绸消耗就高达一千二匹。 这就多吗? 不多。 说先帝在绍兴的皇陵,圣旨有明文,要节俭。 结果花了钱三百五十万贯、丝五百万匹、银一百五十万两,很节俭。 还有一笔巨大的支出。 依宋律,皇帝每三年一次郊祀,这笔钱经常会算到军费开支里,随便就是一千多万贯,这不止是调动军队的钱,更多的是给宗室的赏赐。 所以,大宋每年真正的支出大头只有三项。 军费、俸禄、皇家。 皇家占一年财政的三分之一,俸禄占了四分之一。 什么一年万万贯收入,七成至八成给了军费,全是骗平头百姓的。 说话间,两人进了陈傅良书房。 陈傅良在书架上取下三只小木盒放在桌上:“朝廷急报,让福建路备布匹五万,粮草三十万担,朝廷要发兵攻打宛城。” 这是正式的朝廷公文,韩绛没看,他只需要知道内容就够了。 陈傅良打开第二个盒子:“因为这些物资,七成以上要从泉州码头往北运,所以家里怕我从中作梗,便安排可靠的人送了密信,信我已经烧了,只有空盒还在。” 韩绛面前的盒子是空的。 陈傅良说:“这枕头风很厉害,这一招当真是百试百灵,史弥远家大娘子说动了官家出兵,领军的总兵官是杨次山,监军是苏师旦。” 听到杨大法的名字韩绛愣住了。 陈傅良知道一些,也猜了一些,陈傅良说道:“苏师旦估计会死,真死。孟家那小子也会死,假死。苏师旦应该是你爹给五将军的一个交待,这次出征半数的主力来自建康军,却没要建康军中的将军。” 韩绛点点头,他也大概猜到了。 陈傅良继续说:“我还知道,葛相公这次在朝堂上立了大功,作为二品官知建康府,能调建康军一万主力出来,朝廷是很满意了,认为他分化与消弱了建康军的力量。” 韩绛问:“苏师旦,为何是我爹给五将军的一个交待。” 这问题,陈傅良只回了一句:“因为他不配与我等为伍,有些事不能说放下了回头了,过去的事就可以不提,这账总是要算的。” 韩绛大概懂了,也就是说苏师旦的人品与官风,这些人不仅仅是看不上,而且痛恨。 陈傅良把第三个盒子推到了韩绛面前:“这是我认真筛选的名单,有些是我的学生,有些是没有中举却有才的人,这些人有些还在家乡,多是两湖、两江的士子,两浙的士子暂时不要调用,他们在钱家的学堂读书,再过半年吧。” 人。 眼下最大的缺口不是钱,而是人。 陈傅良给韩绛倒上一杯茶后问:“绛哥儿,听说你要参加明年初的磨勘。” “恩。” 陈傅良问道:“你会磨勘吗?” “不会。”韩绛是实话实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大宋的官员考核是怎么一回事。 陈傅良又问了:“那么,你会出考题吗?” 考题。 呵呵。 韩绛突然就笑了。 看到韩绛这种笑,陈傅良不由的一哆嗦。 “出题,我会。” 陈傅良指了指自已:“考我。” “当真?” “恩。” 韩绛心说,陈傅良老先生你自已找虐,别怪我。 韩绛头三道题就是恶梦难度的。 穿越前国考的一道财政支出预算专业级考试题、一道财政审计类硕士级别的考试题,以及一道经济金融类,以泉州上次钱荒为原型套的题。 陈傅良是学者。 他喜欢知识,也喜欢教授知识。 当然,也喜欢挑战有难度的。 他在大宋的三财司中的度支司作过一年的官,三财司是盐铁、度支、户都三司。 这三题只针对一州。 一刻钟过去了,韩绛杯里的茶都已经淡如水,陈傅良还在为头一题抓头发。 这题也太绕了。 处处陷井,处处坑。 这是正常人答的题吗? 两刻钟后,陈傅良认怂了:“绛哥儿,换一道题,问政务的,最近我对政务有所心得。” “好。”韩绛紧接就是一道地狱级的难题。 “八岁的孩童,可以农户家里的半个劳力,在人丁税的压力之下,这个八岁孩童一年能挣到的钱虽然不多,但也能帮家里作许多事。而上面要求教育普及率,这个八岁孩童必须去读书,这样的矛盾如何化解?” 陈傅良差一点掀了桌子。 这那里是八岁孩童是去作工,还是读书的选择题。 这一题关系到了民生、税收、经济、教育,一州发展方向,大政策等等,一套体系的关系。 :。: 第五一六节 宗师悟道 这一题。 并不是简单的,让家长选择自家八岁孩童去作工,还是去读书的小问题。 韩绛突然悟了。 “磨勘,我知道怎么磨了。很简单,你说这个县令好不好,那我就要问一县的出生率、赤贫率。人平均收入、户可支配财产。县里的医疗、教育、路桥。还有律法的公正性等等,五大指标考核。” 陈傅良叹了一口气:“明年,天下官员怕是会很苦。” 韩绛却说道:“有一个好官就值了,更何况我相信这天下还是有好官的,大宋还不至于烂到骨头里。” 陈傅良放下笔:“我这泉州呢?” “经济规模、经济结构、开放程度、城市建设、百姓生活质量。五大指标,我给陈公你细讲,莫小看这五大指标,是相互矛盾又相互辅助,更是一环都不可缺少的。正如那孩童是作工,还是求学,这便是选择。” 韩绛一套五大指标,详细的解说之后,陈傅良这位被世人称为功利儒学的大儒盘膝而坐,似乎有某种灵感从心底深处涌现出来。 他悟了。 什么叫治世之能臣、什么叫治世之学。 何谓明政。 何谓盛世。 陈亮尽其一生创立学术,世人称为龙川学,也有叫永康学派的,与理学相反,轻理而重利,为功利学派。 陈傅良研究的一套是经世致用,与陈亮的相近、相似。 两人之后,因为他们的学术不守门户之见,博纳兼容,贵专家之学,富创新精神,倡导“经世致用”,主张学术研究要为社会服务。 后形成浙东学派。 此时,陈傅良正进入一种明悟的状态,韩绛悄然退离。 韩绛知道,陈傅良也是一代宗师,虽然年龄已经六十岁,可思想上却依然还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若能够完成蜕变,这才是能救天下的学术。 两天后,韩绛离开。 原本陈傅良召集跟着韩绛一起离开的六个人留下了。 这六人就是以双喻,喻偘、喻南强为代表的陈亮学术优秀弟子们。 他们留下,助陈傅良完成新的学术理论思想,并且帮助管理泉州,积累更多的经验。 韩绛离去,陈傅良没有去码头相送,只是远远的站在岸边看着韩绛的船远去。 两天时间,陈傅良很神奇的头发变黑了,原本已经黑白参半的头发变的黑多白少。 陈亮的六位弟子,陈傅良的四位弟子站在他背后。 陈傅良看着韩绛远去的船开口说道:“大争之世。” 大争之世这个词应该放在战国,可陈傅良此时用到了。 陈傅良继续讲:“原先,老夫以为大争,争的是权贵与民,争的新权贵与老权贵。后来,老夫认为是两位天降之子的争斗,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北边那位以刀弓猎天下,南边这位以农商治天下。此时,都错了。” “大争之世,争的是本,天下之本。” “大争之世,君皇所谓的公天下,也只是为他之私,为天下之害者,君而已矣。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人各得自利也。” “大争之世,富天下以图强,富国则先富民,民富则国富,富足天下。” “大争之世,一争天下正道。世儒不察,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夫工固圣王之所欲来,商又使其愿出于途者,盖皆本也。” “大争之世,正如先秦百家争鸣,争的是天道正理。汉时,独尊儒术,错了。我等儒生修史、修武、修兵、修工、修心,我等学的也是百家。此大争之世,两位天降之子的争斗,论高下、分生死。守护我华夏,尔等须万死不辞!” 陈傅良身后,陈亮的六大弟子,他的四大弟子齐跪。 陈傅良悟了。 他要修书,将自已与陈亮的理论整理,重新立论。 说到修书。 陈傅良一夜头发变黑了不少,而远在金中都,有人一夜白了头。 朱熹。 朱熹每日夜都在拼命的写,他在整理一套自已的理学经典。 他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另一只眼睛视力也下降的很厉害,可他却变的更加精力充沛,每天伏案至少六个时辰。 理还是利。 理与利之争。 两种完全相反的学术思想,都在从孕育阶段转变成即将诞生。 这两种学术思想,相信很快就产生第一次碰撞。 而韩绛,人还没有回到临安。 搞事已经开始。 韩绛坐的是大船,大船慢而稳,两条快船先一步进临安,一个早上、一个下午。 早上进临安的是执行韩绛的秘密命令。 下午进临安的则是正式向朝廷递上相应的公文。 大宋朝廷对宛城的讨伐已经出兵,建康军一万精锐、一万辅兵已经西进。杨次山现在升的很快,正如李喜儿那样,作为宠妃的兄长,自然是有官升的。 作为昭庆军的武官,昭庆军半数兵马被他带走。 襄阳军是边防重镇,杨次山动不了,也调不动。同样,韩侂胄也不允许他动襄阳军,不过枣阳军让他调了五千精锐,两万民夫。 朝廷讨伐宛城,这事很热闹,街头巷尾、酒馆茶楼内都是讨论这事的。 就在这是,一张张告示悄然帖满了临安的大街小巷。 足足一千张。 招贤令! 文是韩渊写的,水平自然是比不上韩绛这里五大名笔。 陆游、辛弃疾、钱皓桁、刘过、刘仙伦。 但,足够了。 先三百字,历数宛城自立的无奈,无数人渴望活下去的期望,而后是历数宛城军的战绩。 而后招贤。 招农师,立农为部,就是把农业人才单独立一个官衙,其级别等同于大宋的三省六部。 优秀的农师,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 再下来是河务、工匠等。 不同于大宋原有的三省六部中的工部,这里的河务与道路、桥梁单独立部。等同于三省六部的级别。 而后是教师。 教育立部,不再是礼部下属,等同于三省六部的级别。 宛城,全面招贤。 只要愿意来宛城的,不是为了作官贪财的,这里会富足,却不是富贵。 许多小人物偷偷的收起了这招贤令。 许多大人物对这招贤令抱以冷笑。 宛城,很快就会被扫平,你们招什么贤。 第五一七节 临安府传闻,韩绛被打惨了 韩绛离开几个月,终于回来了。 回家。 韩府开中门。 有好事的人围观。 韩绛的马车到,韩侂胄亲自出迎。 自古有儿迎父、孙迎祖,谁听过父迎子的,这不合规矩,更不合礼法。 就在韩绛发愣的瞬间,却见韩侂胄从背后抽出一根藤条,劈头盖脸就打了过来,韩绛脸色大变“爹爹,冷静,冷静。”喊完,韩绛象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抱着往府里逃,韩侂胄用藤条一指“来人,给我把他绑到祠堂。” 韩府关正门,门口安静了。 韩府内鸡飞狗跳的声音传的很远。 为什么韩侂胄要打韩绛呢? 正如韩绛逃离临安那里的传闻,小人物传的有一套,大人物传的也有一套。 韩家祠堂。 韩绛跪在祠堂正中,韩侂胄跪在旁边。 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这里五十步之内。 韩侂胄只陪着韩绛跪了一刻钟,在起身前说道“绛哥儿,跪在这里无论心里想的是什么,想想。眼下咱们讨论宛城的大军已经出征,咱们父子已经走上一条不可能再回头的路,请祖宗庇佑。” 信天、信地。 都不如信祖宗。 这便是韩侂胄的信仰。 说完后,韩侂胄无比恭敬的给祖先的灵位磕头,然后退着出了祠堂。 半个时辰后,钱荨逸亲自到了。 市井开始传。 韩侂胄把韩绛打惨了,打的韩绛满院子逃。 最终被罚跪祠堂,若不是钱家荨逸公亲至给说了几句好话,至少要跪到明个天亮,眼下只需要跪到二更天便好。 祖先真的会显灵吗? 作为穿越者的韩绛信,因为穿越前他就相信,祖先一定在天上看着自已。 自已的一言一行,自已的善恶。 跪在祠堂里,韩绛渐渐的安静下来,开始反思自已穿越之后的每一天,每一件事。 二更天,韩绛从祠堂内出来,虽然跪的腿软,可精神上却是活力十路。 韩侂胄书房。 韩绛进屋跪下给韩侂胄磕了一个头,起身又给钱荨逸磕了一个头。 韩侂胄没问韩绛为什么磕头,只说道“刚才你在祠堂的时候,为父和荨逸公讨论了一下,为父世人皆称是权奸,卖官卖爵,将这一套玩的炉火纯青。那么,为父便继续,为父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代价替换天下州府大半的官员,在快则五年,长则十年,朝堂之令出不了临安。” 韩侂胄发了狠。 他要使用农村包围城市,小城包围大城,大城包围临安的战略。 最终,架空临安朝堂。 韩绛起身坐在末位,轻声开口“爹爹,我需要三十万担日用瓷器,这只是头一批,预测明年我需要八百万担各种瓷器,这些是用于远洋贸易的。广州府程佑良哭的象个娘们,他说他办不到。” 韩侂胄没接话,继续说自已刚才的事。 “刚才的话没说完,为父负责想办法在官场上控制这州府,但人才不够,这件事情钱家两位家老会在明天南下去见陈傅良,还有几位隐士。明年科举就要选一些人了。还有,各州府为父负责想办法更换官吏,而钱家负责设书院。” 韩绛表示明白。 一边是从官员层面来下手,一边是教化万民。 钱荨逸又补了一句“宛城此战胜了,那么适当的扩大一点地盘是可以的,金国那边情况不容乐观。” 不容乐观。 韩绛一脸惊讶的看着韩侂胄。 韩侂胄说道“情况是这样的,为父与改之先生安插在金国的人送来情报。金国皇帝与皇族重臣讨论过,为父提及的铁木真,他们认为应该扶持铁木真,铁木真若真有一统草原的决心,那么草原必会出现大乱,那里金国只需要再扶持几人,这比执行原先的减丁计划还有效果,一切尽在大金掌握之中。” 韩绛苦笑着“天降之子。” 真的是,老天都在帮他。 铁木真,用韩绛穿越前的话来说,他就是这个时代的时代之子,这个位面的位面之子。 是神一样的存在。 钱荨逸说道“自古,坐中原为帝者,便是正统。依此论,金国说他们是正统也不过份,而且他们的朝堂也是依华礼的。但,他不是正统,大宋也不是。” 韩绛有点糊涂了,金不是,宋不是,谁是? 钱荨逸解释道“并非掌握传国玉玺者便是正统,能够被称为正统的人,必是继承大一统意志的人。” 韩绛站了起来“曾孙儿明白,继承始皇帝大一统意志才是我华夏正统。” 钱荨逸微微点头。 钱荨逸说道“读史,以史为镜。始皇开创大一统,这是经天纬地之类,没有大一统便没资格成为正统。但,大一统不容易,汉高祖终其一生都在为平叛征战不休。唐之后,天下有了塞外之地,大一统会更难,取京兆、控陇右,无马便没有大一统。” “曾孙儿明白。” 钱荨逸相信韩绛是明白的,因为这世上,只有他知道韩绛是从八百年后来的人。 钱荨逸接着说道“钱家先祖,纳土归宋便是认可赵氏定中原,可大一统。也是为了免除战争给百姓带来的伤害。此时,为国为民,为我华夏万世,钱氏一门数万口,弃宋!” 韩绛整理衣衫,准备给钱荨逸施个大礼。 谁想,韩侂胄竟然快他一步。 韩侂胄要施礼却被钱荨逸挡下,劝跪也分时候,这时钱荨逸不能挡,可钱荨逸还是挡了。 钱荨逸说道“节夫,你应我一事。” 韩侂胄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竟然是血书。 韩侂胄将这张纸递到了钱荨逸面前,钱荨逸看过之后点了点头,受下了韩侂胄这一礼。 钱荨逸让韩侂胄应的是什么事? 钱荨逸没说。 韩侂胄如果不是猜到,也不会早一步准备了血书,那么血书上写的是什么,韩侂胄显然也不打算让韩绛知道。 韩绛问了。 韩侂胄直接就怼了回去“不需要你知道的事情,你少问。” 韩绛已经不止是好奇,想不通。 不让自已知道,为何当着自已的面拿出来。 钱荨逸也说道“不要问。” 得。 连问都问不成。 第五一八节 韩绛手中有牌 韩侂胄黑着脸:“坐下,打你就是为了扣下你半日。广州府的事情影响巨大,我已经作好了安排,你先把所有的证据一一说来听听,看为父是不是需要调整应对的方案,广州府的事件,不仅要赢,而且要全胜。” “是。” 韩侂胄定了计划。 官场上这些道道,刘过也不如韩侂胄,刘过是位战略大师,却不是官场上的斗争高手。 韩侂胄说道:“朝堂之上,不讲对错,不讲公道,只讲利益,靠的平衡,靠的是公平。” 公道与公平,难道不同吗? 韩绛根本就没时间多想。 他讲一些,韩侂胄就问的更细,他便需要把详细的情况讲的更细。 钱荨逸听着,他只是在处理某几个官员的方式上开口。 比如,本身是一个贪财、渎职的官,怎么收拾都可以,若真是一个好官,受到牵连的话,钱荨逸的意思是流放。 先放西南边境那里的州府流放。 流放到那里之后,钱家会有人去思想工作,再加上西南边疆的州府各部族、寨已经与韩绛建立起了一定的信任,他们也会配合。 韩侂胄又说道:“明天,无论有没有朝会,广州府这么大的事情,明天肯定会有朝仪。不要提钱,提钱你就败了。” 韩绛马上问:“可是,这次最大的证据便是钱。而且……” 韩侂胄打断了韩绛:“你一定想说,因为胡椒的事情朝堂之上的百官都有恨意?” “是。” “愚蠢!”韩侂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自已想,站到屋中好好想想,朝堂之上,什么最重。” 论朝堂上的斗争,钱荨逸在韩侂胄开口之后都会闭嘴。 因为韩侂胄是真正的大宗师。 韩绛站在屋中想了许多。 韩侂胄之前提到过朝堂之上不讲对错、不讲公道,讲的是利益,靠的是平衡。 可钱难道不是利益吗? 韩绛是被前世商人的思想禁锢的久了,此时脑袋怎么也理不顺。 猛然间,一个念头从韩绛脑袋中升起。 为什么理学在未来能够大行其道呢。 虚伪! 没错,就是虚伪。 想想电视剧上那某某大帝、某某王朝、某某天下,那些文官有好的,但不好的更多。 这些家伙要求天下人都守理,好方便自已不守理。 韩绛懂了。 想通之后,韩绛说道:“爹爹,我会弹劾广南东路转运使有不臣之心,他欲借岭南偏远,与番商勾结。而后积累财货、大量训练昆仑奴为兵勇,控制水师码头与普通的民货码头,封锁消息。” 韩侂胄惊讶了一下。 钱荨逸也看到了韩侂胄的惊讶,很显然韩侂胄最初不是这么想的。 韩侂胄给广南东路转运使定的罪名是贪赃枉法、尸位素餐。 这会,韩绛被他逼着,竟然给广南东路转运使套上了谋反的大罪。 十大恶,就是必抄家诛连的重罪中,排第一的罪名就是谋反。 排前三的,谋反就是指谋危社稷,谋大逆是毁坏皇帝的家庙、祖墓及宫殿。谋逆是背叛国家。朱熹就定的是谋逆大罪。 眼下,广南东路转运使让韩绛这么一说,定义为谋反大罪。 韩侂胄走到韩绛面前:“你确定?” 韩绛很认真的回答:“确定,这家伙本就不是好人,家财千万贯,番商每年会定期给他送钱,他负责保护番商垄断我大宋远洋贸易,活刮了他都是轻的。若爹爹需要,我等会安排人整几十封他家里抄出来的,大越国给他的信,还有珍宝,还可以有几封盖上大越的国玺,他要卖国,引大越国攻入广南西路。” 韩侂胄转头看了一眼钱荨逸。 这定罪的区别,是杀一个人,诛连本家,还是杀一连串人,诛连三族甚至更多。 钱荨逸也在思考这事。 屋内沉默了,韩绛在继续完善自已的想法。 韩侂胄在等钱荨逸给这事下最后的定义,钱荨逸在分析这事的对大义的好处。 良久。 钱荨逸开口了:“节夫,若谋反罪名成立,你可有办法让明年的磨勘变成大察,察的不是京官,而是边疆大吏。” “能。”韩侂胄没一点犹豫,没广南东路的事,他都能挑起对边疆大吏的一次深入调查。更能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 钱荨逸又问韩绛:“绛哥儿,你说的你需要八百万担瓷器?” “是。” 钱荨逸再问:“这个数字虚头有多少?” 韩绛回答:“这是我最低的保底预算,仅交趾一带,光说碗就需要不少于二百万只碗,这才只是吃饭的碗。抢回番商控制的远洋贸易,需要的瓷器数量可以说无数,八百万担并不多。” 钱荨逸点了点头没再问。 不需要他再问了,韩侂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话都需要挑明了、讲细了,那要说的话实在太多,太多。 韩侂胄明白,钱荨逸的意思是,挑一人携这八百万担的订单到江南西路去,那怕没有一点点根基,零人脉,也能在江南西路拿到足够的话语权。 韩侂胄说道:“八百万担瓷器,很多了。江南西路若只靠昌南怕烧不出来,这是一步大棋,容晚辈思想。” 韩绛马上接了一句:“爹爹,若再加上五千条内河二百担风桨同用的船、以及我提供材料,每年十万刀的纸呢?当然,爹爹若需要,我还有更多的订单。” 韩侂胄笑了。 这便是钱的力量。 自汉以来,江南西路的内河船相当的出众,瓷器有景德镇、纺织业也不错。 手工造纸坊更是江南西路历史悠久的传统手艺。 五千条内河船,而且还是载重二百担的,这至少是五丈至七丈,宽度在一丈三左右的中型内河船了,而且还要求风帆与桨共用的,那就是车船了,这比普通船更贵。 就这种船,全临安,加上绍兴、平江府都未必能够有五千条。 “可以,那么议一议,给广南东路定谋反重罪,这怕是要牵连至少上百官员了。也顺便拉广南西路下水,总是要换些人的。”韩侂胄认可了韩绛的提议。 第五一九节 韩侂胄的官道 临安、皇宫、正殿。 韩绛回临安头一天,让他爹韩侂胄打的满园子乱窜,临安府传闻,可怜的韩绛跪到天黑,结果又被叫到书房训了很久,连自已的院子都没回。 折腾到四更天,又不得不更衣上朝。 许多人看着哈欠连天的韩绛,对于临安府的传闻真是不得不信。 当然,还有脸上那一个巴掌印,传闻十足可信。 说到这个巴掌,韩绛心服口服。 就在上朝前,从韩府出门的时候,韩侂胄把韩绛叫进了门房。 韩侂胄抬起手:“绛哥儿,为父准备打你一巴掌,真的打,你可以躲。” 韩绛听的出来,自已的老爹韩侂胄绝对不是开玩笑,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打自已一巴掌。 韩侂胄并非武者,只是一个文人。 也就说,没练过。 韩侂胄抬手了,韩绛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半步,可韩侂胄这时才出手,手往前多伸了三寸,这让韩绛不由的愣了一下。 就这一愣,韩侂胄的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韩绛脸上。 打完后,韩侂胄问:“懂吗?” 韩绛轻轻一拍额头:“我躲的早了。” “恩,很好。你练过几下拳脚,却没有真正和人动过手,正如这朝堂一样。” 韩绛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懂,就象赵括遇到了白起。” 韩侂胄摇了摇头:“不,不是。白起这种人,谁遇上都难受,到了白起这个级别后,想在战场上赢他,只能靠大势,这种小手段意义不大。你躲的早了,没错,正因为你躲的早了给我变招的时机。” 韩绛微微欠身:“谢爹爹教诲。”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今日,是你头一次在朝堂上说话,你若真的白起那样的实力,你也不在乎他们用什么招。你若没有,但别急着出招。为父虽然不领军却也读过兵法,招数需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高明的不是招数,而是使用招数的人,以及使用招数的时机。” “是。”韩绛很认真的把这意见听进去了。 韩侂胄又说道:“切记,在朝堂上可以咆哮、尖叫、怒骂,但心里却一定要平静,一但发现心不静,什么也别说,这一场输也就是输了,回头再找回来便是。” “明白。” “好了,上车。” 金殿之上。 皇帝赵扩终于出来了,眼圈有点黑。 昨晚上赵扩写书写到凌晨,眼下攻打宛城,他感觉自已的兵书应该早一点写出来,所以加了个班。 至于他写的能不能用。 谁知道呢。 皇帝到,百官贺。 而后,正式的朝会开始。 今天是临时朝会,就议一件事,广南东路。 广南东路转运使病的很重,主要是吓的,被抬上来之后由两名禁军押着跪在殿下。 此时,应该由谏台、御使台的人出来。 最次也是大理寺的人站出来。 询问事件的经过,查实证据,最后定罪。 韩绛在广州府杀的人太多,太多了,这事已经不是给广南东路的官员定罪这么简单的。 而站出来的,却是余端礼。 当朝左相,余端礼。 余端礼出例之外,先给皇帝赵扩施了一礼,然后看了一眼韩侂胄,最后直视韩绛。 正如韩绛之前说过的,你欠我十万贯,我给你这个左相之位。 你是左相,我爹爹作事若是政见与你不和,你怼便是,只要你认为你有理,不用在意你欠我十万贯,或是我帮你成为左相。 余端礼也正是这么作的。 被余端礼盯着,韩绛只好站了出来,站在余端礼面前。 厚厚的,足足四尺高的公文有小吏进来堆在一旁,余端礼却连看都没看一眼,盯着韩绛开口问道:“朱熹余党,查证后证据还差点,但贬官为民够了。但,广州府上刑二百多人,此事这些公文不够。” 别说是韩绛了,就是韩侂胄都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身为左相的余端礼亲自站出来问话。 之前的计划被打乱了。 韩侂胄眼睛一闭,他知道此时他不能开口,要靠韩绛自已应付余端礼了。 韩绛站在那里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他在思考对策。 正如今天上朝前,老爹韩侂胄教的那样,对手已经出招,招数半老自已才能出招,他一边想对策,一边在等余端礼继续开口。 可余端礼一直没开口,韩绛这才从袖子里抽出一只小纸卷双手递给了余端礼。 余端礼接过后,韩绛说道:“我无权给朝中官员定罪,但我南下有圣旨、枢密院与都院公文,我有权对乱贼用刑。” 这话没错,在理。 正式的官员韩绛一个都没动,全部押解进临安,交由大理寺定罪。 余端礼接过韩绛递来的那纸卷打开,快速的看了一遍后,摸了摸纸质,又闻了闻墨,再观察了字体后,将纸卷重新卷好,转身递给了留正。 留正打开一看,也象余端礼那样验证纸张、墨迹。 留正看过,将这纸卷交给了京镗也看了一眼,轮到韩侂胄的时候,留正想了想把纸卷收了起来:“此事,平原郡王回避。” 韩侂胄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依宋律,重大官司上近亲回避是有白纸黑字可查的。 留正也点头回应了韩侂胄,然后转身面前皇帝:“官家,这是一份来自越国重臣的书信,臣认为纸张与墨确实是越国所产,印信臣仔细看过,也是真实的。越国与番商蒲开宗有交易,越国提供胡椒五万担,以帮助番商蒲开宗控制我大宋广州府码头。” “根据之前,广州府那边送来的公文中,番商已经控制了广州府码头,广南东路上至转运使,下至普通官吏,有近百人涉案。这个证据是充足的。” 余端礼转向韩绛:“罪人蒲开宗何在?” 韩绛回答:“砍了。” 余端礼脸色一变:“如此重罪,为何不送回临安问审?” 没错,这已经是叛国,或是意图谋反了。 象这样的情况,主犯肯定是要押解到临安受审的。 为什么没有呢。 所有朝臣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韩绛身上,韩侂胄也睁开眼睛看着韩绛,他也很在意韩绛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第五二零节 金殿应对 余端礼喝问韩绛,为什么没把蒲开宗带回来。 韩绛面色如常:“左相,他的刀都已经架到我的脖子上了,若非我家丁钱宽与韩武带人死战,淮南东路李将军派兵相助,我怕已经身首异处。广州府在册番商三万人,不在册番商七万人,他们养了十六万昆仑奴,全是青壮,刀弓十数万副,我若不杀几个震慑宵小,我反正挺怕的。” 余端礼抢回留正手中的那纸卷:“此物?” “砍了人,抄家的时候找到的。” 合理,合情。 韩绛这一步走的不错,韩侂胄心中给韩绛打了七十分。 差在了说话的节奏上与对话题的引导与掌控力。 韩绛给自已打八十五分,因为他和余端礼交过手,史达祖还有李洱都给他分析过余端礼的为人。 这时,谏台有人站了出来:“下官有话说。” 余端礼往旁边退了一步,示意那位正言上前来:“讲吧。” 那位谏台的正言说道:“下官查看过随建安伯一同进临安的船内物品,其中查抄有罪番商的财货,内有多件越国宫内物品,以及大量的越国珍宝,下官有疑惑,请建安伯解答。” 韩绛看了看那位正言,又看了看余端礼:“这事,我怎么解答,抄出来什么样就带回来什么样。” “咳!”京镗轻咳一声:“他想问的是,为何有大量的越国珍宝,此事建安伯可有查证过?” 韩绛尴尬的一笑:“话说,我没在意这事,也没分清什么是越国的,什么是广南的,想来广南以前也是岭南,许多物件的风格没太大区别。” 倒有人马上站出来。 先就岭南的形成,赵佗称王,然后交趾分裂,越人立国。然后越国的文化、工艺与广南东西两路文化工艺的差别,就在金殿之上给科普了足足一个时辰。 听完了,韩绛很谦虚:“此事是我有错,我带着南下的人都不了解这些,怕是他们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差别。” 确实许多很细微。 事实上韩绛是知道的,而且知道的很详细。 不说他的人,就是六尚宫都能把这套理论编成书。 比如广南东西两路的凤形,头冠多大、尾巴多长,越国的呢,有什么区别,花纹上有什么特殊的讲究等等。 可韩绛就是一口咬死,我不知道。 最初开口的那位正言退回去了。 他原本的想法是帮韩绛,再有新的证据把这事办成铁证,可韩绛却没接这话。 因为,韩绛比他更了解余端礼。 铁案,不存在的。 越是完美的铁案,余端礼反而越是怀疑。 余端礼很认真的听完这些关于珍宝的区别之后,才再问韩绛:“关于刀弓之类,本官等淮南东路李洱将军的公文,以及他那边送来的证据。” 既然是淮南东路军出兵平乱,那么李洱的证词很重要。 余端礼又就当时广州府番商作乱的一些细节作了一一询问,这是韩绛早就背好的台词,自然回答无误。 末了,留正说了一句:“若这一切证据充足,那便是谋反之罪,广南东路众官员最轻也是从罪,或是失察。” 跪在殿角的广南东路转运使眼睛都瞪红了,挣扎着高喊了一句:“官家,臣只是收了一些财货、美姬,并无不臣之心,臣对官家,对大宋忠心耿耿。” 忠心与否。留正说了,或者是从罪,或者是失察。 对谋反有从罪,等同于谋反。失察也是重罪,直接贬官为民。 这是宋律中明文规定的。 余端礼摆了摆手,示意禁军将广南东路转运使押下去。 金殿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赵扩呢,依然象个木雕那样坐在那里,那怕他都听到谋反二字了。 广南东路转运便被架下去之后,余端礼问韩绛:“建安伯,公务问完了。老夫问你一句,这事怎么挑起的,当然你可以不答。” 陷井,这是一个陷井。 韩侂胄看着韩绛,他很关切。 虽然是以私人身份问,可这里是金殿,此时是朝会,余端礼身为左相。 这私人身份问,也不敢轻视。 韩绛却很轻松:“先是有人收我的进港费,话说,官船竟然被人收进港费,这事让人不爽。” “恩。”余端礼认可。 韩绛又说道:“我的人无意中撞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装的全是胡椒,这事便更不寻常了,我就安排人三教九流打听了一番,然后上门去当面质问,结果谁想蒲开宗不承认。那么我就派人去找。当我找到胡椒仓库的时候,遇到的就是刀了。” “恩。”余端礼不信,但韩绛这话挑不出漏洞。 因为余端礼知道,韩绛才不会在乎一点胡椒呢,别说是五万担,五十万担韩绛都不在乎,因为韩绛从来不去经营什么具体的财货生意。 这事肯定有真相。 真相有可能是,韩绛替李洱出头,李洱想要这笔胡椒才对。 李洱和韩绛,肯定有什么秘约。 余端礼早在淮南东路当转运使的时候就深信,李洱和韩绛肯定有什么秘约。 眼下,余端礼也不想多作追问了。 杀了不知道多少番商,眼下不说收回来多少欠税,李洱这边粮食运的比之前更快、更多了。只是番商是真作乱,这事的起困是什么不是十分重要。 罢了,这事韩绛还是有功的。 余端礼替韩绛请了功,赵扩依然是木雕。 余端礼与留正、京镗一商量,给韩绛从查抄的物品中,挑选了总重量不超过十八斤的金器若干件,算是朝堂的赏赐。 朝会结束,韩绛并没有出宫。 太娘娘与官家设小宴,宴请韩绛,其中李潽与韩侂胄作陪。 小宴上,韩绛笑着对李潽说道:“兄没去,可惜了。你是没看到,那胡椒堆满了仓库,那把火烧的不是胡椒,是金子,亮晶晶的金子。我从来没见过咱们的军士救火的时候那么疯狂,完全不顾大火,一个个眼泪哗哗的,提着水桶就往上冲。” 李潽也是直摇头。 李潽心说,自已去了,怎么也要给自已弄上几万贯的好处。 可惜了,这好处让李洱与程佑良占了去。 第五二一节 胜败,其实不重要 韩绛这边,李潽倒不相信韩绛会去占这点好处,韩绛是看不上这点小钱的。 皇帝赵扩这时开口了:“叔父不在临安,此次出征平叛,叔父怎么看?” 韩绛不由的看了一眼韩侂胄,韩侂胄却是低着头用勺子在汤里搅。 懂了。 稀泥式回答。 韩绛回答道:“官家,臣。” 赵扩摆了摆手:“叔父,这是家宴。” 韩绛改口:“官家,我说错了官家别生气。这事是有人想给自已争点功劳,但我却认为宛城也挺麻烦的,能多次击败金军,虽然只是金军的小股部队,但也不好轻视。” 这话两听。 争功那就是有胜利的大机会。 提到宛城强,也就是说宛城也不好对付。 李潽原本想出征,结果赵扩被杨桂枝的枕头风吹的,把这次带兵的大权给了杨次山。 李潽这时问韩绛:“绛哥儿,若是杨次山败了,怎么办?” 韩绛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懂军务,但从眼下的情况来看,金国要的只是咱们大宋出兵,是胜是负倒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金国是不是别找咱们麻烦,破坏了刚刚才完成的新合约,要知道从叔侄变成兄弟之国,不再有岁币这两项,官家之功绩必可写在史书之上。” 这话赵扩爱听。 胜负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韩绛又说道:“官家英明,其实胜了也麻烦,金国数次败在宛城手中,咱们若是轻易就胜了,怕是金国又会提防咱们,原本撤走的淮河以北的兵马,难说会不会重新调回来。” 赵扩眼睛都亮了。 这几天他一直很不安,听了枕头风之后,他虽然有学无术,可也明白杨次山一个庶民出身,怎么可能带得好兵。 赵扩又问了:“叔父,这若是胜了,怎么收场。若是败了,怎么了断?” 韩绛没急着回答,又开始悄悄的瞄自已的老爹韩侂胄。 只见韩侂胄夹了一片羊肉,又夹了一片鱼放在自已的小碟之中。 韩绛猜,羊加鱼就是鲜。 那么意思就是,胜负都有好处,这才是皇帝想要的。 好吧,自已就大胆编故事了。 韩绛想了想后回答:“官家,我认为胜了,分小胜与大胜,咱们对我宣称惨胜。同时秘密派特使一名,一但发现即将大胜,才公布秘旨。若小胜,或是不胜,这秘旨便销毁,秘旨的内容是,留寇一线。” 李潽一拍大腿:“高,高明。若是咱们占了宛城,是交给金国呢,还是自已占。这都是麻烦事,不如留这些贼人一口气,让金国如鲠在喉。” 韩绛一拱手:“太国舅高明。” 李潽哈哈一笑,也为自已的高明开心,马上满饮一杯。 韩绛继续讲:“若是败了,咱们就派使者到金国叫苦,装可怜,然后再大张旗鼓调精锐准备再战,这准备嘛,兵马粮草怎么也要一年时间,今年混过去,明年打临洮,还是老套路。” 李潽开怀大笑:“好,好,挺好。明年我安排几个人领军攻打临洮。” 赵扩原本就是一个没主意的人。 可他听李潽笑的这么开心,也就认定是韩绛讲的一定是好主意。 那么,这事就这么办了。 接下来,他也睡的安心。 宴后,韩绛从皇宫出来,上了马车之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韩侂胄拉上车帘:“下次要叹气也等车帘拉下来。” “是,儿错了。” 确实,韩绛也知道自已不应该在皇宫门前叹气,让谁看到都不好。 车动了之后,韩绛说道:“在他们眼中,士兵的生死、出征的钱粮都不重要了,可恶。” 韩侂胄没接话。 因为这种事情他看的太多了,而且大部分文官内心也就是这么想的。 再说难听一点。 在收养韩绛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韩家祖上更是这么想的。 武官与士兵就是一个数字。 韩家祖上也有许多事,只说一个人。 焦用。 杀,是依宗律杀的,在法律层面上可能没错。 可这事却也可以不杀。 只是当时韩琦代表着大宋文官集团的利益,所以必须杀,也是杀给狄青看的。 与其纠结对错,不如说当时的环境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正如韩琦那一句名言,用白话来讲就是:考中功名或者当上状元的人都是有涵养和有素质的,像你们这些脸上有字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一定要杀! 这么多年过去了。 岳飞都能被莫须有杀掉,更何况其他人。 低层武官与士兵,在文官集团眼中只是一堆数字。 韩绛转过头:“爹爹……” 韩绛的话没说完,马车突然停了。 竟然有人拦车。 还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拦车。 虽然是衣衫褴褛,可破烂的衣服却是丝绸的。 这是疯了吗? 敢在临安府街上拦韩家的马车。 这时,韩武到了马车前:“少君,来人说了段话让我转述给少君听。” “讲。” “他说,伯爷今日风光了,可曾记得当年一起住过临安府的训戒院,一直在楼院喝酒几天几夜,更别说一起在书院读书的日子了。” 朋友? 不存在的,韩绛在临安府没有朋友。 韩侂胄却说道:“把那人带回府,问清是谁,依次等宾客礼。” “是。” 韩绛一脸的不解。 韩侂胄说道:“你和李幸不是同一人,这事朝堂上的重臣间不是秘密,可市井之中却依然许多人认为你就是李幸。你在临安没有友人,李幸却有。若是寻常上门,你打出去便可,落魄了你却要有些照顾,这便是你的礼,你的义。” “我懂了。” 韩侂胄又说道:“当然,此时也要小心,不要中了什么圈套。” 马车回到韩府,有婢女进来替父子二人换下官服,换上常服。 韩安入内。 “主君,少君。那人来历查明了,而且老奴也认识。” “安伯,这是何人?” 韩安回答道:“他是城东许家少主君许杰,因为他是嫡长房长子,所以继承家业。但短短两年时间就败光了家业,昨晚上是被一酒楼因为欠酒钱给打了,然后扔到街上,又借着酒劲与乞丐、流民争斗,又被打了第二次。” 第五二二节 落破的贵公子 韩安继续介绍这位许家少主君。 “还有,此人的三叔是主君的门人,现任知台州府事许子良,是个干吏。还有一人,虽然已经分家,却是同族。其四叔公许堪。” 韩侂胄马上问“淮南西路安抚使许堪?” 韩安回答“正是。” 韩侂胄看向韩绛“你自已看着办吧。” 韩绛拍了拍脑袋“先凉他两天,我要回去陪我家大娘子。” “随你。” 韩侂胄只是提醒了韩绛一句,怎么决定在韩绛,这种小事他是不会过问的。 韩安又在旁对韩绛说了一句“少君,这位许少君祖上。曾祖许学士,其医术连新安张家都要恭称一声先生,传闻其著书十数本,却无一本流传出来,其医术在伤寒这个领域,堪称大宗师。详细可找新安张家一问便知。” 韩绛点了点头“安伯说的是,但容我想想,他就算让他败家,其亲叔叔知台州,不管他,四叔公是安抚使,不管他?容我再想想。” 韩安赶紧说道“少君说的是,是老奴多嘴。” 对韩安,韩绛还是有敬意的。听韩安这么一说,韩绛也赶紧说道“安伯这话说的,你提醒的对,总是要了解的更深入一点才能好思考这事,容我再想想。” “是。老奴先派人安排许家少主君。” 为什么叫少主君。 因为没成年,是主君,可家里的大权明显没在他手中。 但,身为临安府的贵族,混到这么惨,除非是家变,否则就是阴谋。 韩绛变了,变的开始习惯怀疑。 这位友人兄许杰还留在韩府,韩绛已经出门,他要去西山别院。 傍晚,西山别院。 韩绛到这里之后,突然没了自已是韩府少君,是这一家之主的感觉。 除了竹香看到自已惊喜了一下之外,别院内的人都是在小跑着作事。 自家夫人不在屋。 影和彩也不在。 话说自已算是出了一个长差,没准备点小宴会什么的来迎接自已也就罢了,人都不在。 一柱后,韩绛终于找到了自家娘子。 钱歆瑶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多点,韩绛见到她的时候,钱歆瑶正躺在一张软椅上,眼睛却是目不转睛看着那边给两个穿着女仆装的少女拆纱布。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纱布上。 旁边还有四个高级侍女正在准备记录,影和彩半站半靠在特制的藤椅上,正在指挥着。 因为韩绛没让通传,所以也没有人知道韩绛到了。 韩绛没打扰,站在了钱歆瑶身后。 手臂上纱布拆掉,可以看到很大的一块痂。 彩靠近看了看,然后吩咐“记录一下,忍冬藤的用量改一下,让我想想再加点什么药材。这只是一点点烧伤,竟然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而且疼了很久,战场上的士兵若是伤烧肯定更严重,我们需要更好的药方。” 韩绛这时开口了“南洋有一咱药材叫龙脑香,宫里的一位典药给其取名冰片,说是对烧伤有用的药物。” 彩猛的转过头,一看是韩绛,满脸的惊喜。 影准备起身过来。 钱歆瑶拿起桌上的小竹棍“办正事。” 韩绛伸过去手,钱歆瑶轻轻一握韩绛的手,将韩绛的手放在自已脸旁“绛郎远行,辛苦了。” 韩绛轻声说道“这是作什么?” 钱歆瑶轻轻一摆手,有婢女抬着钱歆瑶往外走,回到钱歆瑶的院子后,让婢女们离开钱歆瑶才说道“我买了许多从淮河以北逃难过来的人,黄河大决堤,那怕宋律严禁买奴,可一个丫头才换几斗粮食,禁也禁不住。” 韩绛在钱歆瑶手背上轻轻的拍了几下以示安慰。 钱歆瑶继续说道“身上有伤的,更是便宜。我收了五百人,原本打算再收些,怕人多心,刘锐将军那里替我收了三百多人,送到这里只有一百多人。我准备训练她们成为医官,用于战场救治。” “恩。挺好。” 钱歆瑶叹了一口气“眼下,无论是宛城还是临洮,药材不足,他们也没有太多的钱,灵砂丹是治疗烧伤的良药,可其中许多药材都是贵族才能买得起的,影和彩正在研究改药方,希望可以节省成本。” 韩绛问“什么贵?” “绛郎你不懂药材,听听就好。香紫草、**、没药、梅冰。这四味药太贵,贵到寻常小富都未必能买得起多少。” 韩绛笑了“我有。” 钱歆瑶再叹了一口气“韩家富,富可敌国,家里存些珍贵的药材不意外,可这毕竟是要给宛城军中使用的,家里存那点没用。” 韩绛笑的很坏“我有,你要多少船。” 钱歆瑶愣了一下“船?” “对,你要多少船,一百船够不够?” “绛郎,不说笑?” 韩绛转身打开自已带回来的箱子,从箱底取出一本小册子递到了钱歆瑶手中“这是赵尚宫亲手整理的,现储量巨大的各种药材名录。她说药性还需要再深入研究,这只是初步的,当然更多的药材她也安排人在寻找中。” 钱歆瑶快速的翻看着。 龙脑香就是梅冰片,这东西交趾城不敢说要多少有多少,可当真可以拿船来装。 **与没药,都是从一种远在番商家乡的树中提炼的。 而番商为了作这种生意,在占婆有大量的种植,然后再假称来自大食国的药材贩运到临安来,所以价格极贵。 至于香紫草。 交趾拿香紫草开始大量制作紫色染料,因为数量太多了,漫山遍野的野生香紫草,根本就不值钱。 钱歆瑶挥起小拳头在韩绛胸口捶了几下“绛郎,你这个坏蛋,为什么不写信回来,害我们没日没夜的研究替代的药材。” 韩绛一脸的吃惊“写信回来,不应该是情话吗?” 钱歆瑶反应过来了“恶人,连半封信都没有写回来。” 韩绛只是陪着笑容。 钱歆瑶突然拉着韩绛的衣服“绛郎,爹爹来信,临洮还好点,宛城和金军打的很辛苦。”韩绛不理解了“宛城,不是没受到金军的攻击,为什么打的辛苦。” 第五二三节 伏羲山下 钱歆瑶小声说道“爹爹、幼安先生、翟将军、孟将军、赵将军还有赵转运使他们定了一个策,用诸葛亮七出之计,以攻代守。不断的进攻之下,金军就暂时不会攻击宛城,眼下他们已经到了伏羲山一带,兵压西辅。” 战术上韩绛不太懂,但他想念这几个人讨论的战术肯定是正确的。 西辅,已经是重镇了。 就是韩绛穿越前的郑州,因为是当年汴梁四辅城之一,所以叫西辅。 明白了。 韩绛说道“他们的目标不是汴梁,只是假装攻打汴梁,一边积累力量,一边调金军的防御重点放在汴梁,一但有机会可以对西京下手,或者是京兆。不,一定是为京兆作打算。” 韩绛认为自已没猜错。 因为汴梁根本就没有战略价值,只是名声的价值。 夺回大宋之前的都城这个名声。 这时,影和彩处理完那边的事情过来,影先是把这次的药方改良效果给钱歆瑶讲了,然后满是抱怨“这成本居高不下,烧伤药与刀伤药绝对是战场上最需要的药。” 钱歆瑶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咱们的夫君有几百船,那些原本临安城只有贵族才买的起的药材,咱们拥有产地。” “什么?”彩虽然人没动,一个眼神递过去,丹霞赶紧接过小册子送到了彩手中。 彩是药材的专业人士。 一边翻小册子一边摇头。 因为小册子上描述的药材都太过简单,每样药材仅仅只有一两种用途,这根本就不可能。彩问“夫君,叔父他们不是去了许多人,怎么会只有这样简单的描述。” 韩绛回答“彩,这不是新安张家的药书,这只是我骗去的尚宫们紧急整理的,正式的药书至少要等三个月之后了。” 彩感慨了一句“真没想到,交趾竟然是一个天然的药材宝库。” 韩绛反问“不是说,太白山无杂草?神农架遍地宝?” 影怼了韩绛一句“太白在金人手中,川地西南也盛产药材,却在大理国手中。” 韩绛补充“长白山也是好地方。” 彩说道“四怀、八浙、七淮、九南、十六川……太多了,上上等好药的产地这中原天下有十七处,这还没算夫君说的长白山,眼下刚控制的交趾、占城。” 韩绛不太懂“四怀、八浙是什么?” 彩回答“四怀是地黄、怀菊花、怀牛膝、怀山药。八浙是杭麦冬、杭菊花、浙元参、延胡索、白术、山茱萸、白芍、浙贝母。这些是属于道地药材,药分五品,道地为尊。” 韩绛算是学了点新知识。 韩绛翻开箱子“我带了礼物回来,话说以前也没带礼物的习惯,头一次带,心意为重,礼物其次。” 一般都是收礼物的客气会说心意为重。 韩绛随便装了几箱,所以怕家里的女人们有意见,这才自已先说心意为重的。 确实有好东西。 比如一副交趾紫檀制作的木针,制作级是精美,是大越国皇宫内的精品,还是赵尚宫帮着韩绛挑的礼物之一。 话说,虽然时代不同。 韩绛从八百年后穿越到现在,韩绛却发现女人有拆礼物时的反应似乎没怎么进化。 韩绛被赶到一边,她们要自已开箱子。 韩绛却问钱歆瑶要了钱皓桁的信,坐在角落去读信了。 虽然是钱皓桁给钱歆瑶的信,信中的内容也不会太多,可也能让韩绛知道钱皓桁眼下的近况,宛城与临洮的战况,因为自已不在临安,他们是不会主动写信给韩侂胄的。 话说,此时虽然傍晚了。 伏羲山下。 伏羲山属于嵩山的一部分,这里有个小县城叫密县。 一场哨探级的小冲突刚刚结束。 哨探级,也就是十人小队对上十人小队,人数再多也不会超过十五人,金国守军与带兵的毕再遇都还在相互试探对方的阶段。 散兵游勇? 乌合之众? 不。 金国人已经意识到,宛城军很强大,装备虽然是七拼八凑的,可领军的人都是真正有勇有谋的人,参战的士兵嘛…… 比如眼下这位。 单手提着一把别人双手才能使用的红刃,在哨探战中一个人砍了对方七个。 此时,已经是寒冬,他却赤着上身,敌人的血顺着他的脸往下流,身上因为剧烈的动作正冒着热气。 红刃,因为刀柄是红丝线缠上,护手那里有一条红色的丝带而闻名。 刀长有两种,全刃的是三尺七寸,半刃的五尺。 五尺就是一米六的长度,刀只有前端开刃,约长两尺三寸的刃。 刀采用夹镶钢的作法刀软刃硬,成本低,效果强。 这是宛城军眼下主力使用兵器,寻常的普通士兵用的是金军留下的兵器与宋军的兵器。 伏羲山下大营,毕再遇巡营的时候见到了这位一手提着五尺长刀,一只手提着七颗人头的汉子。 毕再遇解下自已的披风亲自给披上。 “谢将军。” 毕再遇在这汉子背上拍了两下“去吃点,今天辛苦了。” 这汉子将人头扔在一旁,刀却放在旁边架子上,然后单膝跪在毕再遇面前“将军,听说宋军大军出动,孟将军带兵往南去了,若是苦战请调我去战。” 毕再遇摇了摇头,正在想词怎么劝。 调动南下的都是最可靠的一批人,这一次是假打,可不敢有半点不好的消息出去。 这时,半跪在地上的汉子说道“我祖父那一辈,金军南下的时候,是宋军的溃兵祸害了我们家,家中死的就活了几个人。这次黄河决堤,又闹兵灾却是金军,我全家就我一个人活着了,原本也不想活了。” 毕再遇抬头看着天“我懂,战场上生死之间的拼杀,还能感觉自已活着,平日里也不知道自已是活着还是死了,我家也上过战场的。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便答你。孟将军眼下还是宋军武官,他这次南下是准备假死脱身的。不止是他,许多人都准备假死脱身。” 那汉子抬头看了一眼毕再遇,他不太懂,为何需要假死。 第五二四节 一个普通的军汉 今日刚斩了金军七人的汉子想不明白。 宛城这里不痛快吗? 非要去给赵家当官,直接离开不好吗、还非要假死脱身。 毕再遇又说道“既然你听到了这事,从今天开始你留在我身边,寸步不能离,一直到战事结束。我毕再遇,也是在朝武官,五品官。” 那汉子退后两步从架子拿起了自已的刀。 毕再遇没动,此人虽勇,却没有受过名师指点。 那汉子冷声说道“我不替赵家打仗。” 毕再遇笑了,大笑几声问道“替宛城打呢?” “不怕死。” “那留下吧,去喝碗肉汤,今晚上我营前你值夜,宛城不是大宋的。”毕再遇说完转身就往自已大帐走去,他不怕把后背留给这拿刀的汉子,因为他了解这些人。 这些人,懂得什么叫义。 那汉子上提着刀快步向前追,听到脚步声毕再遇也没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手都没有往刀柄上按。 “将军,小的无礼,向将军请罪。” 毕再遇点了点头“恩,赦你无罪,守好宛城,宛城便是那个创造摊丁入亩之人的,不是赵家的,更不可能是金人的。” 汉子一头叩在地上,什么也没再说。 毕再遇回自已的大帐了,他知道这里有许多人都带着一种信念,生死不重要,他们要活个明白。 晚餐,伙食还不错。 大锅煮了羊肉,每人两片肉,有些菘菜叶子,汤每人可以加一次,饼不限量。 但谁若有浪费,军法从事。 饼是杂面饼。 三成的面,另外七成不是什么好东西,渣油之后的豆渣。 盐不限量,这一点是许多从淮河以北来的人不敢想像的,他们缺盐,而且盐也太贵了。 汉子领了饭,看了看四周。 他知道这里有许多人都和他一样,无家可归。 讨厌大宋,仇恨金人。 几乎所有人都不识字,名字也都是贱名、土名、小名。 “嘿,大个。”有个武官喊了汉子一声。 这汉子叫狗剩,贱名。 自己姓于,却不知道是那个于,随军的书吏就随便写了一个于姓给他。 听说宛城那边军营到了晚上,会有先生教识字,也会给起个正式的大名。他没去,因为他更想在战场上去砍人,或者是战死。 汉子回头,却见那武官扔过来一个小布袋子。 “好东西,前几天送粮食过来的时候给留了点,原本是给伤兵病号的,今个你立大功了,给你一小袋。” 汉子咧开嘴笑了“咱没伤,没病。”说完准备把小布袋扔回去。 武官又说道“上边说了,这东西吃了能比平时多跑五里,还能有力气砍人,你倒可以试试。” 汉子一抱拳“谢了。” 武官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汉子喜欢这里,因为宛城军的军规中有一条,战时,官兵同食、同衣。也就是说,只要出征,当官的和当兵的,在一个锅里吃饱,军备补给也几乎相同。但精兵营吃的比杂兵营好,这一点算是出征的军中自己定下的,也没谁不服。 汉子打开小布袋,里面是白白的小方块,用舌头粘了一点,甜的。 汉子小心的将这小布袋收好,他打算下次在战场上再吃。 这东西怎么说呢,象是米花糕,也不全是,饴糖制品,就是给人补充糖份的。 找了一个角落,汉子蹲在地上捧着碗吃饭,旁边的人都有说有笑。汉子喜欢这里,慢慢的也把这里当成家了。 再说这次出征的都统制杨次山、监军苏师旦。 依杨桂枝的话,打仗靠的不是杨次山,杨次山应该有几个能打的武将追随,这样才有出征的样子。 可杨次山没钱。 大军行军的速度慢的惊人,刘锐借口水师调南下运粮,所以只给他了几条船。 超过八成的士兵是靠两条腿西进。 这一日,船行到了汉阳军制所。 汉阳军,这支军队可不同于其他的,他们曾经一直被盯的很严,武官别说是领军权,连人权都没有。 这些年,好不容易松了一点,武官们却更加的谨慎了。 汉阳军的老底子,是踏白军旧部与背嵬军旧部。 五十多年前,他们的父辈、祖辈,正式的番号叫御营后护军,也就是世人所知的岳家军,一部分被编入了禁军,另一部分便留在了岳飞驻守了八年的汉阳,还有一部分解散,或是拆分到其他各军。 有一个小秘密。 汉阳军混的很惨,但总算有口饭吃,因为有人暗中接济。 虽然不多,但却能勉强有个温饱。 接济他们的人是韩诚,曾经当过汉阳军承宣使,后另封宝宁军承宣使。 再后来,韩侂胄继承这份接济。 汉阳军很清楚韩家的目的,一来是烧冷灶,二来汉阳军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一但前汝州军没了活路,要退肯定是退到汉阳军,所以留份情面在。 韩绛若没有穿越过来,韩侂胄掌大权之后,他就会为汉阳军讨名份,然后给岳飞封王。 这一日,杨次山与苏师旦到了汉阳军。 汉阳军这里还有一个州,叫鄂州。 这地面一分为三,武昌属于鄂州,汉阳、汉口则属汉阳军管。 岳飞将来被封为鄂王,也是因为鄂州。 汉阳军的都统制高仁没什么大背景,熬到五十七岁才坐上这个位置,当然也是花了钱的,否则都统制这个位置轮不到他。 说起来,这个都统制也不是什么大官。 正五品、中侍大夫、汉阳诸军都统制。 杨次山的船到的时候,他没有去迎接,因为他正在秘密的见一个客人。 刘仙伦。 比起杨次山,刘仙伦才是贵客。 刘仙伦这次秘密前来,见到高仁什么也没说,将一只布袋递到了高仁面前。 高仁带着疑惑打开了布袋,里面装的是军中常用的疮肿类药粉。 大宋早在仁宗的时候有军医体制,神宗时已经建立了完整的军医体制,也有常备的军中用药,其中备下最多的首先是治拉肚子、应对伤寒、然后才是各种伤药。 高仁翻着瓶子看了看,这是他军中的。 第五二五节 假药 高仁手中的瓶子是他军中原先仓库里的伤药。 因为宛城在打仗,所以他把自已汉阳军的伤药先拿出来,自已这边再想办法补足。 高仁看了一眼刘仙伦,打开药瓶闻了一下,然后又挖出一点放在手心,磨了磨,再用舌尖尝了一点。 尝完之后高仁脸色大变“假的。” 刘仙伦点了点头“假的,混药用的必须是雄猪肉,这却是各种下等杂油。其余的药材也大半掺了假,数量巨大无比。不仅将军这里的药是这样,枣阳军也在仓库中发现了许多,连襄阳军都有。” 高仁懂了,刘仙伦是想知道这些药材是谁供应的。 高仁说道“依规矩,各军驻军的医官都是由太医院选派,而后太医院也会派人每年授课。而每年采购药物,也是由财三司找到的药商,而后经兵部,再由太医院负责核查,最终再由各州府军驻守的军医官查验后入库。” 刘仙伦问“没来路?” 高仁摇了摇头“没,怕是连兵部都不知道这是谁家供应的药材,或许枢密院知晓。所有的药物派下来都一样的瓶子。” 刘仙伦沉默不语了。 高仁等了一会问“你想怎么样?” 刘仙伦这抬起头“原本是这么想的,此事太可恶,正好朝廷的兵马行军太慢,每天才走三十里不到,找到是谁家供的药,让宛城现在的四大匪首带人去杀他满门,逼朝廷快速的进兵,这马上到冬天了,宛城军棉衣还是不够,总不能冰天雪地打仗,怕到时候非战伤亡人数会大增。” 逼杨次山进军,这倒是个法子。 但高仁确实不知道。 他也生气。 作为边防重镇,竟然连军中的伤药都是假的,到时候士兵受伤之后,不敢想,不敢想。 刘仙伦叹气一口气“这事上报主君吧,这要翻开怕也是惊天大案,估计牵连的官员少说也有百人,太医院杀一半都有可能。只是,这事就算在朝堂之上掀起大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咱们的伤药到明年三月便会有新的。” 高仁想了想“知鄂州府事,王黑手贪婪无比,我看能不能使用一点花招,让他为难杨次山,让朝廷的军队也没有雪天穿的冬衣,那么他就会选择速战。” 刘仙伦摇了摇头“将军不用参与,王……他叫王什么来着。” “王禾强。” “对,王黑手。”刘仙伦愣了一下,自已也跟着笑了“他是李道的人,想尽办法捞钱,将军什么也不用作,他一样会让杨次山很难堪。实在不行,就使用备用战术,宛城军南下攻打枣阳军,枣阳军许多人战死,枣阳失守。将军出兵夺回枣阳。” 高仁摇了摇头“不,不好。万一杨次山吓跑了,枣阳留在宛城手中,坏处太多。此事请先生回去和孟林再商量一下,拿到枣阳等同于控制了长江水路,接下来必然是死战,朝廷再窝囊,也不敢断了长江水路。” 刘仙伦说道“这正是孟老将军的意思。” 高仁还是不同意“他想的没错,可他太不了解朝廷了,朝廷不会让我汉阳军出兵,接下来必然是水师出兵,万一不是平江府、或是建康府水师,而是调了临安水师。这一但出兵,接下来就只有血战,死的都是自家兄弟。” 临安水师只是常用称呼,专业一点就是御营前水军。 完全属于禁军的一支水师部队,这部队装备精良,打仗肯定是能打的,但真正的作用是用来逃跑。 备用的逃跑用水师是绍兴府水师。 刘仙伦理解高仁,在汉阳军这里待久了,人会变的非常谨慎,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算的很精细,绝对不会选择赌概率的战术。 刘仙伦一拱“那我要立即离开,逆江而上去襄阳,赵转运使与赵老将军,还有翟将军、孟将军此时都在襄阳,我要赶紧去讨论一下应对之法。” 高仁知道事情紧急,所以也不留刘仙伦“好,我派人秘送先生到码头。” 刘仙伦摇了摇头“请将军为我备马。” “好。” 鄂州到襄阳,陆上走约六百里,水路差不多七百三十里,水路坐船很舒服,但水路是逆流而上,速度会非常慢。陆上走,刘仙伦虽然是文士,可他也有信心三天之内赶到襄阳。 刚送走刘仙伦,就有副将来到高仁身旁“将军,王黑手派人来催了,他说他设宴,将军没到这很不好。” 高仁问“他宴请的是杨次山,还是苏师旦?” 副将想了想“从座位上看,杨次山在前,苏师旦次一位。” 高仁眯着眼睛“这不对。” 副将也说道“确实不对,但也能解释得过去,主将坐在客首席,监军次席也合规矩。但苏师旦是韩府三大门人之一,又是文官。杨次山领的是武官品阶,纵然同品也低三分,除非是苏师旦主动坐了次席。” 高仁吩咐道“更衣,去看看,告诉同去的人,少说话。” “是。” 宴会厅。 高仁赶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小半个时辰。 可主菜还没上呢。 高仁知道,不可能是因为等自已所以不上主菜,今晚上这宴会肯定有事。 当然有事。 先来的几个武将低声告诉高仁“统制,我们来的时候位置已经是这样了,苏师旦坐在那里,连筷子都没有摸一下,也没碰酒杯。” 高仁示意自已的人都别出声,今个看戏。 好戏,即将上场。 杨次山。 一个出身在严州某山村的小人物,其最大的依仗就是一个远房的亲戚,名义上的妹子杨桂枝,当然还有一个他自认在宫内极受宠的亲妹子杨莲枝。 见人到齐了,杨次山站了起来,双手举着酒杯“这一杯敬王知府事。” 王禾强差点笑了。 懂不懂规矩,懂不懂礼节。 这是那个山沟出来的。 正式开宴,只能是主人先开口。 此时,自己身为鄂州知府,是文官,这里脸最大的人。自己没开口,那么依规矩汉阳军的都统制高仁开宴也是合规矩的。 第五二六节 两贪官相遇 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客人开宴。 你以为,你是谁? 当然,若是李潽这级别来了,那另说。 杨次山,你算个什么东西。 王禾强没动,高仁只是笑了笑也没动。这两人没动,那么鄂州、汉口、汉阳的文武官员肯定不会有任何人动。 杨次山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不给自己面子? 杨次山的二弟杨岐山脸一下就挂不住了,正准备起来说话,却见一个小官起身走到王禾强面前,替王禾强倒满酒,而后说道:“请王知府事开宴。” 王禾强站了起来,先念了一道诗。 这诗不是现作的,也不需要先作诗,只要应景就行,大概意思就是月色很好,高朋满坐。而后王禾强说道:“各位公务繁重,虽然都在这鄂州地界上,可一年也难得见一次,今日借高将军宝地,各位举杯。” 杨次山的脸黑的都能比得上锅底了。 高仁直起身来,谢了一杯。 苏师旦一言不发,将酒杯拿起放在嘴边轻尝,算是给王禾强面子。 刚才,杨次山抢了他的首客之座,王禾强连使眼色他才没有发作,现在看来,乐子怕在后面。 杨次山放酒杯一扔,直接发难。 “王知府,你这里温暖如春,可官家宫内却是柴薪不够,此事我必写信回京,请我家妹子杨美人亲自上呈官家。” “噢!” 这就发难了,还是跟小孩子一样,用的是无赖的手法。 王禾强快走几步从几案后走出,冲着杨次山拱手一礼:“这,这,这还请杨指挥代为周旋。” 杨岐山都笑在脸上了,杨次山冷哼一声,正准备说话,却见王禾强哈哈大笑:“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哈哈哈。” 王禾强说完也不看杨次山是什么表情,亲自给苏师旦倒上酒:“今日怠慢之外请见谅,待大军得胜回归之时,再宴。咱们这鄂州还是有些土特产的。” 苏师旦双手举杯:“谢酒。” 王禾强回礼。 王禾强虽然不是韩侂胄这一系的人,可他明白苏师旦他得罪不起。 韩侂胄这边,他要恭敬着。 他非但是不敢得罪,而且还希望能够巴结上韩侂胄。 谁人不知,韩家此时如日中天。 而且还出手狠辣。 韩家少君北上淮南东路,杀了一串,抓了一堆。 南下广南东路,又杀了堆,抓了一串。 淮南东路与广南东路的转运使都下狱,只是余端礼运气好,还能再复出。广南东路运转使这次怕是很能善了。 高仁看着,感觉这情况有点怪,为什么一见面就翻脸,这说不过去。 杨次山脸上实在难看,为了找回脸面在怀中一抽:“这里是枢密院公文,王知府事收下吧。” 王禾强根本就没有给面子:“既然是公务,后天来鄂州府衙吧,明天是旬休之日。” 高仁越听感觉越怪,这里面有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呢。 今天这场面,和自己是否有关? 这时,杨次山与弟弟杨岐山愤然离席,甩袖而去。 苏师旦叹了一口气,冲着王禾强举杯:“王知府事,满饮。” “请,满饮。” 一杯喝下,王禾强吩咐:“舞乐。” 宴会这才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高仁才找了几个交好的文官打听了一下。 他明白为什么了。 是杨次山先不守规矩的。 不是官面的规矩,是潜规则。 大军出征,并非所有的军需都是从临安那里动,建康军派了兵,一万精锐却没给多少装备,不说别的,仅箭支一项就需要在汉阳军、枣阳军补充三十万只。 除此之外,布匹、药材、粮草都需要各州府给予一定的支援。 这种支援不是免费的。 一般来说,现钱一部分,这是很小的一部分。而是会子,朝廷发的会子。而后是次年的赋税减免等等。 正因为有这个潜规矩在,王禾强才这么急的,亲自赶到汉阳军的地盘,带上了厨师、酒、舞姬。说白了,就是冲着钱来的。 结果呢。 杨次山不懂规矩,两手空空,一毛不拔。 军需这部分,他准备自己采购,把回扣落在自己的口袋里。来汉阳之前,就派人开始在鄂州私下找商号了。 这事,王禾强怎么可能忍得下。 看来,好戏还在后头。 王禾强是什么人。 王黑手的外号是白叫的。 铁公鸡都能让他刮下三两铁锈来,大军出征,军需半路补充这么巨大的一块肥肉从他眼前飘过,却让他连油腥味都没闻上,他能让杨次山好过。 这事,可以继续看戏。 只是,怎么样能让杨次山加快行军速度,宛城那边明显是打算早打完早结束,然后好安心过年。 高仁陷入沉思当中。 一夜过去,杨次山怒砸了屋内大半物件不提。 临安。 天亮了。 韩绛醒了,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今个天气不错。 虽然是冬天了,临安府这地方水面是不会结冰的,偶尔下雪也不会有太多、 四更天就出发,天亮赶到的韩嗣来到了韩绛身旁:“少君。” “恩,开年恩科,有何需要?” 韩嗣回答:“什么也不要,我自己考。”韩嗣知道韩绛这次肯定能左右开年的科考,但他有自己的傲气,甚至于他都作好了参加秘阁的考试,要用真本事证明自己的才华。 韩绛点了点头,这是韩嗣自己的选择。 没有对错,只有结果。 韩嗣汇报:“少君,临安夜恐怕很快会有小乱,布价已经低过限了。” “限,什么是限?” 韩嗣回答:“少君,就是布商从织户手中收一匹布的价,这便是限。市价低于布商的收布价,这便是底限。临安府每年快到新年之前,布商会运来大量的布匹,新年正是临安百姓添置新衣的时候。” 韩绛笑问:“然后呢?” “临安五大布商,有四个背后都是宗室,还有一个是咱家。” 韩绛大笑:“吩咐下去,发券,新年来临,我韩绛即将有子,让咱家把布价再往下砸一成。一定会有麻烦,这麻烦嘛……”韩绛拉了一个长音:“爹爹扛。” 韩嗣是哭笑不得:“少君,这麻烦很大。” 第五二七节 爹爹扛得住 韩绛自信满满:“相信我,爹爹扛得住。还有,吩咐下去,叫咱们布商去吞了其他布商的收货渠道,告诉所有的织户,以后织我需要的布料,而不是原先的。这具体的事,会有人联系你的。” “少君。”韩嗣急了。 他可是知道,四大布商背后是宗室,这样作不是和这四家斗,一家伤,其余的宗室也会想办法出手。 可以说,这是韩家和整个大宋的宗室开战。 韩绛摇了摇头。 韩嗣上前一步:“少君,我……,请慎重。” 韩绛还是摇了摇头:“安排一下吧,回临安我去见爹爹,今天是旬休之日,我原本想留在别院的。你对韩府的心没话说,但你这次想的简单的,有时候退不得,我也知道眼下时机还不到,爹爹怀中签枢密使的印还没有捂热呢。” 韩嗣赶紧说道:“不,不是怕宗室,而是太上太娘娘。” 听完这话韩绛眉头皱了起来:“有这么严重?” 韩嗣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会有。” 韩绛说道:“好吧,容我想想,下午的时候我会回临安与爹爹商量这事。” 韩绛知道,慈烈太后就是韩家最大的,也是最强,最可靠的靠山。若是在韩府与宗室起了纷争上,慈烈太后偏向宗室,替宗室说话,那么应该怎么办? 韩嗣施礼:“少君,那我先临安,就布市的事情准备一份文书。” “恩。”韩绛点了点头:“你回临安,可以把这事先告诉爹爹。” “是,少君。” 韩绛轻轻的敲了敲额头,这事似乎真的有点麻烦。 再说韩嗣回临安。 既然韩绛说了让他汇报,他自然要立即把这事告诉韩侂胄。 让韩嗣万万没想到的时候,韩侂胄听完之后只问了一句:“你说,绛哥儿说,这事有麻烦让我来扛?” 韩嗣迟疑了,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告韩绛的黑状呢? 可韩侂胄看着他,韩嗣却不能不答:“是,少君是这么说的。” 韩侂胄点了点头:“你去忙吧,他这话说的不错,儿子有麻烦自然是爹爹来扛了,这事我来扛。” 韩嗣愣住了,一下没缓过神来。 一直到韩安暗示他退下,韩嗣这才施礼退离,去准备关于布市的详细文书以备下午韩嗣回来的时候用得上。 再说韩绛。 西山别院内,钱歆瑶原计划今天去看玻璃研究进度的。 在唐时,中原就有了琉璃工艺。 但韩绛说,琉璃不是玻璃,韩绛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玻璃是石英石加碱。根据钱家书库内的资料,琉璃需要的原材料至少要十种以上。 那么,简单化琉璃工艺能制作出玻璃吗? 又是一个烧钱的研究。 钱歆瑶原本是拒绝的,因为琉璃只是一种奢侈的工艺品,这东西不能当饭吃。韩绛一句话就让钱歆瑶为玻璃研究砸进去了五万贯。 韩绛说,想看破星辰,玻璃是必须品。 家里有一件用透明纯水晶制作的物品,成本高到让钱歆瑶心都在颤抖。 但,这件物品让钱歆瑶看到了不同的世界,仅仅只有四倍乘四倍的十六倍镜,让钱歆瑶看到了一滴水中的原本不可见的小虫子。 那么,几百倍呢。 会看到什么? 所以,五万贯砸进去了,连水花都没有见到,又五万贯准备投入。 五万贯,换成米可以让普通的一家人吃一百年,肯定吃不完。 韩绛回来了,钱歆瑶取消了原本日程安排。 早餐之后,钱歆瑶走到了坐在西湖边钓鱼的韩绛身旁,韩绛手中的鱼竿无饵,离水面还有五寸呢。 钱歆瑶一只手按在韩绛肩膀上:“绛郎在钓什么呢?传说姜太公钓的是周文王,那绛郎想要什么?” 韩绛摇了摇头:“没,就是走神了。” 钱歆瑶坐下,示意婢女们退离,这才说道:“爹爹告诉我,宛城的人活的有奔头,与绛郎初遇之前,我知道辽人学了西域的炼钢术,军备大增。我就在想,多学一些大宋之外的学问,或许可以救大宋,那时听绛郎提到水泥,我就很想学,因为可以为大宋铸坚堡。” 韩绛看着湖面,淡淡的说了一句:“万里长城并不是砖石筑成,而是用血肉铸就,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这片大地终究是靠人来守护的,人心倒了,长城再高也没用,人心不倒,黄河会再清。” 钱歆瑶紧紧的握着韩绛的手。 她现在懂。 懂韩绛当时所说的,水泥救不了大宋。 宛城军强。 强的象传说中的铁血秦军,勇往直前。 那怕军备不足,十个士兵只有两人能有甲胄的,却敢和数倍的敌人作战。 这便是强。 韩绛伸手按在钱歆瑶手上:“眼下,我们需要钱,不是家里需要,而是我们需要。这笔钱可能比大宋每年国库收入还要多,宛城军在和金军作战,而我打算和宗室开战,抢夺宗室原先占据的市场。” “恩。”钱歆瑶懂。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战场。 宛城军面对敌军,只有刀与血。 自己的夫君也在战斗,临安城的战场有看不见的险恶。 韩绛继续说道:“今天韩嗣提醒了我一句,若我把宗室得罪的太狠了,姨祖母可能会偏向宗室说话,到时候爹爹会很为难,而我们韩家也会很为难。” 钱歆瑶没接话,她只是听着。 韩绛接着说:“但,全面抢占布匹市场,一来可以给夷南城水力织机所生产的布匹一个出货的空间,二来大量的织户可以成为我们的织户,他们不再织衣料用布,而是可以织蕉麻布,蕉麻布可以抵抗海水腐蚀。” 钱歆瑶开口了:“古时,会有求雨的人,也会有乞求灾病早就过去的祭祀。但,兴修水利、掌握更好的耕种之法,田地会有更高的产量,而不是把希望放在下雨上。研究医术便可以应对疾病,不是靠一把香灰。” 韩绛转过头看着钱歆瑶:“你的意思是,人还是要靠自己。” 钱歆瑶没下结论,只问:“绛郎心中怕早有计算了。” 韩绛苦涩一笑:“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靠人人会走,靠自己最安心。” 第五二八节 打你这个熊孩子 听到韩绛说人要靠自已之后。 钱歆瑶这才说道:“绛郎,姨祖母总是外人,她先是大宋的太上太娘娘,后才是韩家的姨母。若韩家有生死的危机,姨祖母必会不顾一切相帮,但韩家现在的生死危机,她帮的上吗?若说私心我更在意宛城军,可这事却不能只顾私心。” 韩绛听着,也在思考。 钱歆瑶继续讲:“是长辈,咱们要敬着。姨祖母照顾韩家多年,韩家有今日的势力可以说半数来自姨祖母。这便是恩。如何选择,绛郎自己要有主意,我是嫁入韩家的,我与姨祖母没有亲。” 韩绛补了一句:“我是捡来的。” “不,不是这个话。绛郎你错……”钱歆瑶正准备说韩绛错了,韩绛说道:“我懂,我是韩家的少君,刚才的话是玩笑话,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恩。姨祖母是韩家长辈,也是宗室的长辈,这事容我再想想。” 钱歆瑶紧紧一握韩绛的手:“绛郎,我只说一句。” “你说。” “一定要果决。” 果决,这事怎么果决。 韩绛回临安城了。 从西山别院坐船,穿过西湖就是临安城,韩家早就派了马车在码头等着,韩嗣说过韩绛中午会回来。 韩府内,迎接韩绛的是韩侂胄的笑容。 而后,韩侂胄书房,韩侂胄什么也没说,抄起一根藤条劈头盖脸对着韩绛就是一阵暴打,韩绛只是抬手护住了脸,身上被打是强忍着的。 韩同卿呢,坐在一旁捧着一个茶碗只当没看到。 打完了,韩侂胄抓起茶碗猛灌几口。 韩绛这才问:“爹爹,我错在何处?” 韩侂胄还没开口,韩同卿就说道:“孝道,当爹的打儿子,需要理由吗?” 好强大的理由,韩绛竟然无法反驳。 韩同卿又说道:“宗室算什么东西,他们真以为自己是大汉的宗室,还是大唐的宗室。大宋的宗室无权无钱的人,在普通人眼中是宗室,在权贵眼中和狗一样,只会摇尾乞食。” 韩绛接了一句:“有个怪事,我在广州收拾番商,竟然有个番商家的儿媳自称是宗室,当时我装了一个糊涂,却也没敢为难他们。” 韩同卿反应极是平淡:“不意外。” 韩侂胄说道:“汴梁时代,最初宗室依朝廷规划的地方居住,由朝廷供养。太祖以其父五子全部封王,而后往下延。后来人太多了,开始往外放。宗室子弟会领一份虚职,不任职,有俸禄,宗室女在汴梁时多嫁武将家,临安后多嫁文官家。” 韩绛安静下来了,他猜到韩侂胄因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打自己。 这事,确实很麻烦。 韩侂胄继续讲:“后,宗室可以科举,但不得为相。有一个例外,赵汝愚。宗室女不得下嫁庶民,这个例外太多了,多的数不清。所以你说有宗室女嫁给了番商,我相信那番商肯定很有钱,而且一定是庶女。” “有,那家伙老有钱了,我把他家抄了。” 韩侂胄点了点头:“宗室是宗室,皇家是皇家,把这个区别开,事情就不难办。所以,为父的意见是,也别搞什么促销了,直接把价格往下砸三成,你可还有利?” 韩绛回答:“就算五成,我也有得挣,大约还有成交价的两成半至三成利吧,我那边麻不值钱,麻线全水力纺成本很低,布是靠水力织的,成本也低。” 韩侂胄轻轻一拍桌子:“往下砸三成,没借口,没理由,要注意,货量在足,足到临安城往年全城布匹存货量的两倍,可有?” “三倍我也有。” “那就去办,宫里嘛,有爹爹。” 韩绛关切的问:“爹爹打算怎么应对?” 韩侂胄捧起茶碗慢吞吞的说了一个字:“哭!” 卧槽。 果真是强大无比的招数。 韩侂胄放下茶碗站了起来:“绛哥儿,你曾经说过,你是玩钱的祖宗,是时候让临安城见识一下,这钱是怎么玩的了。” “是。”韩绛恭敬的施了一礼。 韩绛正准备退出去,韩同卿说道:“把你那酒肉朋友带上。” 带他? 可韩绛看到韩同卿冲自己点了点头,先不管什么原因,韩同卿让自己带,自己就带。 韩绛换了一身衣服上街了。 身边跟着自己重新打扮光鲜的许杰。 韩绛刚到府门口正好遇到了整理资料,并且亲自到市面上调查回来的韩嗣。 “少君。” 韩绛点了点头:“韩嗣,吩咐下去,半个时辰之内,把临安城的布价再往下砸三成。” 韩嗣惊呼:“少君!” 韩绛看了韩嗣一眼,韩嗣反应过来了,韩绛是从府内走出来,那代表着! 好狠。 韩嗣一拱手:“少君,我立即就办,不用半个时辰,我派快马去各店铺、商号、码头、仓库通知,把价位往下砸。” “恩。”韩绛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韩嗣明白,这是已经作出决断了,完全不给临安五个布商,除韩家之外的四家有活路。 韩嗣退离,许杰小步上前,搓着手:“哥儿这才一年没见,当真是气宇不凡、这个,气吞山河、气象万千,气,气……” 韩绛一拱手:“客气、客气。” “同喜,同喜。” 韩绛接不下去了,谁知道这个鬼在说什么。 韩绛问:“许兄何至于混的这么惨?” 许杰长叹一声:“最近手气不好,输的有点惨,家里也不给我钱。” 大宋不是禁赌吗? 韩绛只怀疑了几秒便释然了,皇帝都赌,怎么可能禁得住。 许杰搓了搓手:“哥儿,借点钱?” 韩绛问:“借多少?” “不多,八百行。这个,五百文也行。下月发俸禄,年底会有加赏便还你,利息低点好不好,多还你二百文。” 韩绛侧头看了一眼许杰,笑了。 许杰也跟着笑了。 韩绛没说话,轻轻向钱宽一招手,钱宽上前后韩绛说道:“以最快的速度,让运布匹的船挤爆临安码头。” “是。”钱宽只回答了一个是字,便转身离开。 钱宽清楚的知道自已此时应该去做什么。 第五二九节 真的只是借点钱? 钱宽离开去执行韩绛的命令,他很清楚,想让布匹挤爆临安码头,就需要打开夷南城的仓库了,现在赶紧安排可靠的人传话,先从明州调一批,三天之内就让临安码头见到货,十天就能挤爆临安码头。 韩绛抬脚往马车走去,有小厮赶紧去拿车凳。 许杰也笑呵呵的跟着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许杰又问了:“哥儿,借点钱。” 韩绛这才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说壕横号的牌子?” “我办不了,家里现在是二娘管着。” 韩绛一脸的惊奇的问:“难道是,要把家产留给你弟弟?” 许杰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弟弟志向高。” 韩绛脸色一变:“直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别说八百钱,就是八百贯,八万贯在我眼里都不算个钱。” 许杰坚持说道:“就是借点钱。” 韩绛吩咐:“停车。” 马车停下了,韩绛吩咐道:“来人,带这位哥儿去背钱,他能背动多少就让他背多少,计下数放在我账上,不需要他还。” 吩咐过,韩绛说道:“现在,去背钱吧,不用你还。” 一个人能背多少,一千文就是六斤四两,一万文相信还是能背动的。 许杰马上笑开颜:“多谢,多谢。”也不等韩绛回应,自己跳下马车就催着韩家仆人带他去背钱。 韩绛看许杰离开,吩咐:“走吧。” 马车动了,韩绛又改了口:“去原先的镇安侯府,现在那里叫什么?” 钱浩过来说道:“镇安侯府的匾已经取了,现在挂了新匾,就是李府。” “恩,走的慢些,让人准备一些礼物,毕竟天寒地冻,也马上要过年了。” “是。” 不需要韩绛吩咐要准备多少,象这样的备礼韩府都有规矩可查。 镇安候府比起一年前冷清多了。 眼下,这里只有仆婢十数人,大半个宅子都封着门,毕竟人数也住不了那么多地方。韩绛到,隔着屏风说了一会不咸不淡的话。 说起来,转眼一年过去了。 小的还不会走,自己在一旁地毯上爬着。 韩绛一边和这位曾经名义上的小娘闲聊,一边处理着自己的事情。 钱浩来报:“少君,许杰背了钱,很重,他坚持着走到院外雇了一驾马车,先去还了酒楼的欠款,又去赌了。” 韩绛恩了一声:“盯着。” “是。” 韩绛又问:“布价往下砸三成,市面上的反应盯紧了。” “是。” 钱浩退出去继续吩咐各管事去办事,韩绛在屋内说道:“这府内若是有外人上门寻麻烦,我护着呢。” 丽娘回应:“伯爷能来,就无人敢轻视这宅子。只是有件小事,伯爷或会不高兴,但也只有伯爷能帮了。” “说来听听。” 韩绛既然答应照顾,肯定不会失言。 丽娘回答:“奴家之前嫁过人,他找来了。” 韩绛点了点头:“话说,依宋律你可以再嫁,但你守着镇安候唯一的继承人,你再嫁失的是朝廷的脸面,这便是苦。但之前的人前来纠缠,若是失礼,这也是失了朝廷的脸面,这事还不好报官,府里也是要脸面的,你说吧,想他死,还是活?” “想他死。” “好。”韩绛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丽娘问:“伯爷不问原因。” “不需要问,我说过会护着这个府,一直到他十八岁,之后他是否能守住这里是他的造化,也是你教养的结果。” 正说着,钱浩进来了:“少君,文安郡主的附马想见你。” 韩绛笑了:“第一个炮灰就这么出现了,告诉他,我没空。若想见我,等到傍晚的时候我会去鹤鸣居听戏,到时候会抽个空见他。” “是。” 钱浩虽然想提醒一句,这位附马可不是普通的驸马,可却没开口。 丽娘却说道:“伯爷若有公务,不敢耽误伯爷时间。” “不,小事。我安排让店铺把临安的布价往下砸三成,我为的就是整死另外的四大布商,先跳出来的都是小丑。” 丽娘愣了一下,思考片刻后说道:“奴家多嘴说一句,四大布商的根基不是织户,也不是他们的后台,每年快过年的时候,布商为了收布,他们并没有那么多的钱。我家以前是小商号,却也作的同样的生意,只是那负心人在关键的时候卷了家里的钱投靠对手,让商号的现钱没有,投钱共利的人,还有行钱上门,我爹爹借口出海贩货,实则是投了海。” 韩绛听完后站了起来。 丽娘讲的是她曾经的经历,却提醒了韩绛。 没错。 新年大规模的屯货,垄断级的屯货,谁家都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现钱来,一定会有融资。 融资这个词大宋没有,但这种事肯定有。 打断他们的资金链。 韩绛轻轻一抖自己的衣袍:“走了,若有事安排人到韩府,可以找大娘子。” 丽娘在屏风后施礼:“恭送伯爷。” 韩绛离开后,直奔鹤鸣居。 郡主的驸马身份很高贵吗? 大宋在仁宗皇帝之前,皇帝的女儿是用来安抚武将家族的,当时的曹家、潘家、张家等。到了仁宗之后,附马的身份开始往文官家转。 大宋开国,附马是开国公这级别的家族出身,驸马也有真正的官职,也有带兵的。 经宋一朝,有实职的驸马一共有七位,五位都在开国。 仁宗之后,驸马出向一路走低,靖康之后更低。 根据正式的记录,驸马身份最低的一位姓潘,父亲是一个九品小官。这就是极限了,没有寒门出身的,也没有参加科举并且高中的。 驸马在仁宗之后,就是一个花瓶的存在。 不过朝廷对驸马不错,想大唐的时候,被杀掉的驸马一共有四十二人,大宋朝驸马最惨也不过是被发配到某个州居住,限制离开。 比起大唐来说,大宋对附马真的不错,允许纳妾。 但,礼节方面却非常严格。 比如某驸马,喝了一次花酒,流放! 所以嘛,驸马这身份,比起韩绛而言,弱鸡的很呢。 第五三零节 必须一战 只是,今天韩绛要见的这位是文安郡主的驸马。 这一位文安郡主驸马却又有一点不同,因为文安郡主是当今皇帝的大姐,但这事也怪,既然是皇帝的大姐,依礼应该是追封长公主才对。 谁能想到,太上皇疯了,现任皇帝脑残。 更是谁也没给封。 所以,死前是郡主,现在依然还是郡主。 鹤鸣居。 郑元爽站在鹤鸣居门口,右边走几步,左边再走几步。 他身后站在杨值。齐安郡主的驸马。 当今大宋皇帝赵扩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都已经不在人世,可驸马却还在。他们不能,也不敢再娶。 否则光是皇家收回公主的嫁妆这一项就能让他们破产。 而且还会收回娶公主给的赐赏、封官、房子、田产等等。 杨值有点急:“这韩绛分明就是羞辱我等,你在门外等,我要进去喝杯茶坐着等。” 郑元爽没搭理他。 杨值伸手去拉,郑元爽才说道:“莫说是咱们背后没有郡主撑腰,就算有,你我算什么东西,我家只是六品官,你家也不过五品,当今大娘娘可是姓韩的。这一切都不提,只说眼下,你是敢在嗣秀国公府大声说话,还是敢在当今平原郡王府乱叫?” 自靖康之役后,赵家王爷少了许多。 到了临安时代,活着封王的少之又少,就算是宋孝宗的兄弟也是死后才追封的王爵。 嗣秀国公府就是宋高宗的同母弟的后人,也可以叫王府。 平原郡王府,活着的王爵。 韩侂胄。 不过,韩侂胄学会低调了,以前门口的大牌匾与的是平原郡公府,现在就两个字,韩府。 杨值就问了:“那,公爷叫咱们来探探口风,他韩绛敢不给国公府面子?” 郑元爽叹了一口气:“你随意,我在门外等。” 一看这反应,杨值也不敢进去了。 终于,韩绛到了。 让杨值更加惊讶的是,韩绛竟然连头都没有侧一下,根本就无视他们二人的存在,直接走进了鹤鸣楼。 韩绛并非高傲,而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别说是宗室,就是当今皇帝不高兴,自己也不会退让。 马上要过年了。宛城军,按人头算,每个人差不多需要二斤棉花,最好再有一张羊皮,或是有些蒸过的鸭、鹅毛。再说吃食,怎么也要给每人至少一斤上等肉,五斤好面。 布有,但麻布不能代替冬衣。 自从失去北方之后,大宋的棉花产量越来越少,一直到福建路与广南东路开始种植棉花,这个问题才解决。 棉花,是需要花钱买的。 肉、面,也是需要钱的。 韩绛进了鹤鸣居,直接上四楼,他在四楼有只属于自己使用的独立包厢。 韩绛坐下后吩咐:“给我准备一壶福建路的冬青。” 钱浩一边派人去准备,一边说道:“少君,两位附马在楼外。” “让他们等,我要看账册。” “是。”钱浩吩咐了两句之后,出去拿账册。 郑元爽可以进鹤鸣居了,但依然见不到韩绛,倒是给了他们座位,以及免费的招待茶。 杨值准备拂袖离去,郑元爽却坐着没动。 杨值只好坐下。 楼上,韩绛翻看着账册。 这账册给大宋的财三司他们也看不懂,所有的数字用的现代的数字,而所有的项目全部用代码代表,连单位都是代码。所以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级别的账本,都是钱、韩两家真正的老家人参与。 韩绛认真起来了。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从严格的意义上来,韩绛的行为不算是倾销,而是准工业化对传统手工业的第一波冲击,水力织机的产生,让织布变的更快、更好。 传统的手工不可替代,但日常使用的普通麻布却是可以被准工业化替代的。 韩绛翻账本的时候,钱浩进来小声说道:“少君,临安城四大布匹商号开始派人买咱们的布。”韩绛放下账本问:“买多少?” “用的是银板,他们能购进十万匹。” 韩绛微微点了点头。 钱浩说道:“刚调查到,其中一家布商有当今太后娘家的份子,而且数量不少。” 这事,韩绛问:“你是说,他们会封了临安码头?” “有可能。” 钱浩回答之后问韩绛:“少君,要不要请太国舅过来喝杯茶?” 韩绛思考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后说道:“传话给宛城,给我攻打鄂州,无论能否攻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若能攻下便有攻下的应对,或没有攻下也无妨,改之先生此时人在何处?” 钱浩回答:“少君回来之前去了平江府,想来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必回临安。” 韩绛说道:“你亲自去,把我的决定告诉改之先生,请他定计。而后再告诉钱宽,原先的计划不变,增加一点,或是临安城封了码头,让他想尽一切办法安排人在临安挑起民变,理由就是四大布商联手抬价垄断布市。” 钱浩一惊:“少君,合适吗?” 韩绛叹了一口气:“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不会退让的。而咱们也不会退,向处发消息,说征招织户,把咱们的条件公布出去。以免四大布商借口咱们布贱伤民从朝廷的层面先发难。” “是。” 钱浩应了一声后劝说道:“少君,我还是认为,此时应该有盟友。” 韩绛回答:“现在我去找李潽是求他助我,等我打的怕了,他来找我便是我为尊,此事退不得。” 推荐一个app,神似旧版追书神器复活了,可换源书籍全的换源神器! “是。”钱浩应了一声后退了出去。 韩绛往后靠在垫子上,他在体会韩侂胄的想法和用意。 自己只是砸价一成,基本上把市价砸到接近底限,而老爹韩侂胄直接要求砸三成,那么老爹的意思就是,要么不战,要战就血战。 只有拿出足够强大的,誓死一战的气势来,老爹韩侂胄才有可能在慈烈太后那里有谈判的资本,也有装可怜的理由。 想到这里,韩绛吩咐道:“来人,叫那两人过来。” 少许,郑元爽与杨值入内,郑元爽先施礼,杨值因为韩绛坐在那里连迎客的意思都没有,所以站着没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