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爱,你假发掉了》 001 《小姑姑》 文/锦橙 晋江独家发表。 【001】 八月末,气温闲适舒服。 报道日临近截止,诚南的学生们依旧不死心的驻守在校门口,三五成群,校服敞开,吊儿郎当的模样。 诚南本来是私立男子学校,直到这学期才改成混合高中。 他们阳盛阴衰惯了,如今一听会有妹子过来,个个和打了鸡血一样,七天内时刻坚守前线,只为第一时间目睹雌性真容,可惜的是,目前为止连女孩的头发丝都没见到一根。 八点,长久飘散在半空中的乌云开始散去,晨光穿透云层,丝丝缕缕落入大地。 一辆黑色轿车驶在路边停下,后车门打开,迈下双修长的腿。 路边或站或蹲的男同学全身一颤,两眼放光激动瞥过,见是男人的球鞋后,便兴致缺缺收了视线。 “韩厉,你小姑姑人生地不熟的,在学校你可要好好照顾。” 车内女性的声线柔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知道了。”韩厉不耐,敷衍性回了一句。 他身高腿长,半依着车门,长臂懒散搭在车顶,垂眸催促:“下车,等我抱你啊?” “韩厉!”韩母呵斥,“不准这样和你小姑姑说话。” “……” 操。 韩厉翻了个白眼,打开后备箱把里面沉甸甸的行李箱拿了下来。 “快点。”他又朝里面催了声。 车内的女孩总算背好了书包,着急忙慌从里头钻了出来,动作慌乱,不慎绊了下脚,好半天才稳住身形,呆头呆脑的模样,快让韩厉的白眼翻上天。 凌城昨夜才经历过一场强降雨,脚下泥土松软,空气中混着青草香气。 云知白嫩的十指紧紧扯拽着粉红色的肩带,杏儿眼好奇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高楼林立,街景繁华,诚南私立高中几个字烫了金,恢弘大气。 校门口的两人格外瞩目,很快吸引了他人注意。 “那他妈是东校区的韩厉吧?” “操,真的是他!” 韩厉个头高,长得帅,贴在额头上的创可贴还没有撕下,一双不羁的桃花眼,很是显眼好认。 “他旁边谁啊?他马子?” 一群人很快发现了跟在韩厉身旁的云知。 阳光明晃柔和,勾勒她身形纤细,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黑发乖巧贴在胸前,露出的脸蛋白又小,一双眼很大,黑白分明,泛着莹莹水光。 看着就乖。 有人嗤了声:“韩厉,你喜欢这款啊?” 韩厉朝后望了眼,见车影远去,他毫不犹豫高骂回去:“关你们屁事,给老子滚!” “啧!韩厉不爱大.奶爱萌妹,可以啊你。” 一群人又笑了几声,拍拍屁股滚回了校区。 云知仰头看了看他侧脸,小手轻轻拉了下韩厉袖子,“韩厉,不要说脏话。” 她声线温软,带着几分微脱的乡音。 韩厉拧眉,把箱子丢到了云知跟前,双手插兜,冷生生开口:“你自己回公寓吧,就街对面那座小区,放下东西再来学校报道。” 云知眨了下眼,很是不安的:“那、那你呢?” 面对着小姑娘无措的视线,他只说了一个字:“忙。”完事转身离开,三两步便消失在了云知视野内。 云知呆立了片刻,弯腰拎起行李箱向马路对面走去。 她走走停停,一双眼始终没有停止过打量。 城市里的景色和山里完全不同,繁华陌生,单是接踵而来的车辆就让云知一阵心惊肉跳。 云知刚过17,从小生活在大山深处的一座和尚庙里,庙很破,只有她和师父两个人经营,说是经营其实也没赚过多少香火钱,她能活这么大全靠山下村民救济。 捡她回来的师父说:她那时不过满月,本想着给对面尼姑庵照顾,结果尼姑庵也穷,没人愿意再多一张嘴;师父又连夜下山找村民,想寻寻是谁家丢了孩子,村子小,多是留守的孤寡老人,养不起小孩,也都一一拒绝了。 老人家又想去镇上找警察,然而大山封闭,山路艰险,他一个腿脚不好的老和尚哪是那么容易走过去,最终师父把她留在了庙里,取名云知,寓意为只有云知道她的来处。 按照韩厉指定的路线,云知找到了街对面的学生公寓楼。 公寓楼共十层高,四周环着花园树木,清湖绿景,街道也是纵横交错,迷迭复杂。 她空出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小纸条。 ——学生公寓楼A区1栋602。 就在前面。 云知拖着大包小包到了门口,拉了拉门把,纹丝未动,她怔了片刻,咬紧牙关使了七成力气,依旧没开。 这城里的门这么牢实吗? 恍惚中,一双手从后伸来。 那手非常赏心悦目,骨肉均称,指骨分明,看着素净又有力,他手上黑色的磁卡贴着上面一刷,门开了。 云知愣愣抬起了头。 少年很高,比绝大部分同龄人都高。 一身黑色运动服,双腿修长,脊梁笔直,他双手插着兜,背影散漫。路过云知身侧时,还飘来一股好闻的青木香。 云知从小生活在山里,山里的男孩黝黑黝黑,哪有他这么白净好看,当下目光随他而去,出神良久。 少年已进了电梯,眼看门要并拢,云知像个小尾巴一样钻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内,他按了楼层便静立在角落。 云知小心瞄了眼,和她一样是六楼。 幽闭的环境中,那股青木香更浓,惹云知不由去抬眸打量。 这一看,云知就有些移不开眼了。 站在她身侧的少年侧颜带伤,仍不掩俊朗,碎发下两条浓眉,眼窝深,眼皮子懒散散耷拉着,睫毛不算卷翘,可又长又浓,正半遮着双黝黑的瞳眸。 他抿着唇,一脸难挡的戾气。 云知的眼神太过炽热,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一直缄默的少年抬眼,视线直勾勾落了过来。 拧眉,眼睛一眨不眨。 被抓包的云知羞赧,迅速低头看着脚尖。 她耳朵尖已经红透了,那抹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脸颊,长颈。 身旁传来声轻哼,感觉那双眼不在她身上后,云知狂跳的心脏逐渐平稳。 叮。 六楼到了。 云知抓着东西抢先一步冲出电梯。 路星鸣被用力一撞,往后退了一小步,肩膀不甚磕上电梯门,好巧不巧撞上尚未痊愈伤口。 路星鸣闷哼声,暗骂声韩厉牲口。 同时,有东西从她脑袋顶脱离,直直坠落到他脚边,路星鸣驻了足。 云知慌忙停下,静了几秒朝脑袋瓜子上一摸,神情滞住。 她僵硬扭头。 身后,路星鸣正盯着脚边的黑毛一脸深沉。 她心里一跳,忘了反应。 沉默些许,路星鸣弯腰捡起假发,盯着看了会儿后,眼神缓缓移动到云知身上。 他表情难测,但云知知道他心里一定是暗暗取笑的。 云知鼻尖泛红,咬咬唇,声音小小的:“施、施主,你能把假发还给我吗?” 路星鸣眯了下眼,眸光开始转动,修长指尖轻轻摆弄着那顶假发,灼灼视线停留在她亮到反光的脑门上。 路星鸣微晃了下手腕,假发随着动作向两边轻晃,他抬起,少年音沙哑:“你的?” 云知摸了摸小光头,慢吞吞说:“除了我,还能是谁的吗……” “啧。”他没再细思,长手一挥,随意把假发丢了过来。 接住假发的云知松了口气,匆匆把假发套好,也没在乎歪没歪,拎着东西一溜烟跑到了602门前。 最后小心瞟了眼路星鸣,从粉红色的小包包里翻出房卡,学着路星鸣的操作对着刷了下,没有反应。 路星鸣到了对面,开门,头也未回,只留下轻飘飘两字: “反了。” 云知窘迫,翻了个面刷卡进屋。 作为贵族学校的学生公寓楼,装修方面自然是没得说的,客厅敞亮,家具一应俱全。 云知无暇欣赏,扯下假发,软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自幼生活在和尚庙,有记忆便随着师父入了佛,从那会儿起头发就没长出来过。 直到一个月前,韩家过来接人,云知被迫还俗。 师父觉着女孩子光着脑袋会被城里人欺负,也不好看,于是送她到镇子时顺便买了顶仿真假发。 这顶假发花了他小半年的存款,云知很感动,就是不太结实,老掉。 那人肯定会取笑她的小光头的。 云知捂着脑袋,深深郁卒了。 隔壁。 路星鸣脱去上衣,赤着上身从冰箱抄出瓶冰水,仰头猛灌几口后,把自己甩到了沙发上,双腿瘫开,大大咧咧坐着。 他拿起手机,编辑朋友圈发送。 [路星鸣:今天见了个小光头,女的,和小电灯泡一样。] 下面很快有了回复。 [小弟A:有图吗?给我们见识见识啊。] [小弟B:老大你出院了?] [小弟C:老大我和你说,韩厉那龟孙带来个妹子!长得真他妈萌!] [小弟D:是啊,老大你不能输啊,啥时候给我们带来个妹子?] 路星鸣瞄了眼,冷哼声回复:[滚。] 韩厉带不带妹子,和他有个鸡毛关系。 002 诚南高中分一校两区制,东区为老校区,西区是刚建没几年的新校区,两个校区只隔了一堵墙,平常两边的学生有事没事翻墙窜门,校方对这方便的管制相对宽松,只要他们不打架殴斗,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了学校,云知跟着韩厉去教务处报到。 今天是报到日的最后一天,人非常之多,人群里稀稀几张女孩子的面孔,都是刚升入高一的新生。当韩厉带着云知出现在西校区时,瞬间收获大批视线,让他们成为了人中焦点。 韩厉早已习惯了万众瞩目,神色未变丝毫。 倒是云知觉得稀奇,小跑上前,小手轻轻扯了扯韩厉袖子,“侄儿,他们都在看你哎。” 一声侄儿叫得韩厉脚底打滑,他翻了个白眼,一把扯上了云知纤细的手腕,云知茫然由他牵引着。 到了一个角落,见四下无人,韩厉把她圈在自己的身影之下,垂眼看她,“我说。” 云知半仰头,很认真地听着他说话。 韩厉皱眉掏了掏耳朵,强忍着不耐烦,“第一:在学校不准叫我侄儿,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们的关系,第二: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要找我,不要打扰到我;第三:我现在送你去报到,报到完了你该干嘛干嘛,反正不要跟着我,全当我们不认识,懂?” 韩家老爷子是个风流鬼,老当益壮睡了个妓.女不说,还和妓.女生了个女儿,那女人也是个狠人,分不到韩老爷子的好处,就坐着火车把十月怀胎生下的姑娘丢到了深山,以此报复老爷子的薄情寡义。 韩老对于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去找寻失散女儿的下落,直到三个月前,他快咽气才得知到女儿的消息。 老爷子知道此生没法再见亲生女儿一面,又怕孩子在外面没人照顾,于是立了遗嘱,谁能接韩云知回来照顾三年,他名下的财产就归谁。可是韩老一生挥霍,大半家产早被他糟蹋了个干净,只剩下两栋老房子在凌城。 韩家儿女各自混的风生水起,不是商人即是政客,日子过得殷实富贵,哪会为了两套房子添这么大一个麻烦。 只有韩厉的圣父父亲心软答应了,不顾韩母和韩家奶奶的反对,连夜把韩云知接了回来。 就这样,韩厉多了一个小他三个月的姑姑。 一想到这事儿,韩厉就忍不住心底大骂。 云知眨了眨眼,“那、那放学……” “放学也不行!”韩厉咬牙打断,“总之一句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各过各的。” 他本就戾气重,凶起来时更甚,云知不敢多说什么,颔了下首,抱着书包畏畏缩缩跟在韩厉后面走。 到了教务处,韩厉从桌上抽出张登记表格,拿起一根黑笔帮她填写。 “你生日什么时候?” 云知被问的怔了下,摇头:“出家人不过生日。” 韩厉笔尖一顿,微眯了下眼,语调如常,“那你看看你身份证上的日期。” 云知喔了声,手忙脚乱拉开背包在里面翻找新办理好的身份证,她慌里慌张,一不留神东西从背包里掉出大半。 韩厉深吸口气,极力克制着想要发火的欲望。 “抱歉……” 云知咬咬唇,蹲身去捡,突然一片阴影覆在了身上,她睫毛半抬,一双白色球鞋映入眼底,运动裤看起来格外眼熟。 云知攥着刚捡起来的纸巾,缓缓扬起了下巴。 少年居高临下看着他,黑色的眼眸黝沉沉。 他弯腰,薄薄的身份证件夹在了他二指之间。 “我的……”云知伸了伸手,就是不敢去拿。 路星鸣不动神色扫了眼身份证上的信息,把东西还给云知后,长指曲起扣动桌面,声音不紧不慢的:“我来拿书库的钥匙。” 老师正忙顾其他,手往边儿上一指:“桌上那串,领完书记得还回来。” 路星鸣绕过云知,拿起钥匙转头就走。 韩厉轻嗤,暗骂:“狗东西。” 路星鸣停步,回眼,“放学,后街。” 两人你来我往,直到路星鸣走了,忙碌的后勤老师才舍得抬头,她盯着韩厉看了会儿,总算意识到了不对,“你不是东校区的吗?怎么来这儿了?” 韩厉继续填着表格,“我带人来的。” 老师的视线缓缓移动到了云知身上,一阵懵。 韩厉低头继续填写入学表格:“你原来学校叫什么?” 云知一直顾着想别的,听到问话,不确定指了指自己:“我?” 韩厉的好脾气被磨尽了,反问:“不然是那条牲口吗?” 云知低声说:“怀月镇明天中学。” “什么狗屁名字。”韩厉说着,在上面凤飞凤舞逐字写上。 “是慈善家投资的学校……”云知轻声解释,“不是屁学校。” 镇子上只有那一家学校,初中高中一起上,要不是那所学校,云知现在可能都还是个文盲。 韩厉懒得理她,将报名表格交给老师盖章签名,出门后长舒口气。 “行了,你一个人去班级吧。”说罢便要扬长而去。 云知停滞片刻,隐隐意识到了不对。 “侄……韩厉,可是嫂嫂不是说我和你是一个校区的吗?” 韩厉脚下一个踉跄,想起自己那暗搓搓的行为难免心虚了几秒,他咬咬牙,恶狠狠盯了云知几眼:“都一样,你要是有事儿,过了那个门就可以找我了。” 云知问:“可你不是说有事没事不要找你吗?” 韩厉:“……”他死了算了! 韩厉离开后,云知跟着班主任去了高二十班。 现在学生差不多都报道完了,教室里叽叽喳喳,吵闹声一片。 看着一脸乖巧的云知,班主任忍不住叹了口气,要说高二哪个班最难管教,要属东区的十五班和西区的十班,一个有韩厉,一个有路星鸣,两个都是家庭殷实,无我独尊的主儿,在学校坐山称王,学生们对两人又敬又畏,有时候他们说一句话,比老师说十句还管用。 班主任无奈摇摇头,现在只希望那群小伙子看在她是全年级唯一女生的份上对她温柔点。 推开房门,教室静了两秒,很快又恢复吵闹,不过比起先前收敛了许多。 班主任侧开身:“进来吧。” 云知扯着书包进入教室。 待她出现的一瞬间,全班齐齐倒吸口凉气: “我去!女生!” “女的!活的!” “妈妈,我又可以了!!” “……” 满教室的四十个男生目不转睛紧瞅着云知。 她骨架小,身形单薄纤细,白衬衫,褶皱裙,白袜子裹着细盈盈的脚腕,往那儿一站,活像是漫画里出来的乖巧美少女。 再看她肤白细嫩,不是一般的漂亮,这让两年没见过女同学的男生都热血沸腾了。 云知局促,热着耳根不敢说话。 “哎呦我去,她害羞了!” 一群人盯着她通红的脸又开始乐。 “……”没害羞。 云知天生皮质薄,又白,非常容易脸红,不管是被异性注视还是紧张,经常脸烫的像发烧一样。像是现在,她其实是在紧张。 “韩云知。”老师轻推了她一把,“你先找个地方随便坐。” 云知环顾一圈,抱着书包快步找了个角落坐下。 她的屁股刚挨上椅子,有人阴恻恻笑了两声,紧接着说:“同学,趁着路哥没来你快换座位吧。” 云知嘴唇蠕蠕,还没来得及问路哥是谁,门就开了,三四个抱着书的男生接连进门。 末尾的少年很高,拎着厚厚的两捆书也不见吃力,他将书放下,一双凤眼准确无误捕捉到了云知,眼梢一垂,表情变得冷凝。 云知心里一个咯噔,她好像知道路哥是谁了。 抿了抿唇,云知不动神色提拎起包,缩着脖子坐到了另外一排的最后方。 “同学,那是我的位置哎。” 再次抢占了别人座位的云知快速让开,站到后排垃圾桶边上不敢坐了。 路星鸣眸光收敛,冷声和老师说;“书全搬来了。” “辛苦你们了,先回座位吧。” “嗯。”路星鸣迈开长腿,坐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班主任盯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云知,突然有些难办。 正当她想如何安置云知时,路星鸣托腮指了指正前方,“这儿。” 这话是和云知说的。 她有些犹豫。 路星鸣懒靠着椅背:“这座位是空的,没人坐。” 云知扯紧背包,这才小步的移坐过来,背对着路星鸣说了声谢谢。 路星鸣未语,只是盯着她脑后油光发亮的假发缄默,指尖动动,而后别头看向了窗外。 座位分好,书本依次派发下来后,班主任让班级同学逐个做自我介绍。他们已经做了一年同学,每个人都认识,这次做介绍完全是为了让新生也就是云知熟悉。 “我叫刘彪虎,又彪又虎。” “我叫武晓松,就爱打老虎。” 一片哄笑声中,刘彪虎和武晓松掐打成一团,直到班主任喊了停才止手。 很快到了云知,教室陷入静寂。 她起身,腰板笔直,规规矩矩做着介绍:“我叫韩云知,刚从怀月镇转过来的,我学习不是很好,但是我力气很大。” 众人笑了笑,都没把话放在心上。 她坐下后,身后传来少年慵懒浅淡的声线: “路星鸣,没爱好。”他抬了抬眼,突然说,“我学习也不是很好,但是我头发很多。” “……” 云知不由朝后看他,少年发量惊人,光泽乌黑,的确……很多。 她趴在桌上,捂着自己脑门上的假发开始自闭。 003 班主任交代了几句开学的注意事项后,便遣散了全班,男生们手拎书包,乌泱作散。 云知坐在位置上慢吞吞收拾着,等班级同学都离开后,才起身把凌乱的桌椅摆放整齐,又拿起扫把扫着地上的瓜子皮还有果屑。 低头干活的云知稍一抬眼,看到身前有人挡住。 “让让。”头顶少年的声音微哑又冰冷。 云知一愣,急忙侧身让开。 路星鸣目不斜视,从书桌抽屉里掏出落下的东西后,看都不看云知的径直离开。 云知松了口气,见差不多都打扫干净了,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她肚子有点饿,云知扯着书包带子优哉游哉沿路转着,一双眼四处寻觅有没有卖吃的地儿。 很快来到了学校后街,这是一条不入流的娱乐街,卖东西的,开馆子的,唱K纹身的,还有社会哥过来拍快指小视频的,鱼龙混杂较为混乱,平常老师总是叮嘱学生们没事干不要来这儿,就怕他们不留神惹上什么祸端,然而这话对学校的坏学生们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会儿正是高峰期,街道两旁摆满了小食摊,云知张望一番,就近来到了一家卖铁板的小吃车前。 “小姑娘要点什么?” 师傅一双筷子搅着油锅里的臭豆腐,油点子乱溅。 上面写烤肠5元根,臭豆腐10元盒,还有一些字被油污挡住,看不清楚。 云知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皱皱巴巴一块钱。 师傅呲着牙乐了,说:“扫码付款也行。”空出一只手指了指贴在车玻璃上的二维码。 云知张嘴正要说话,听到旁边等候的两个男生议论。 “看,诚南东区的厉少。” “他不是刚和路星鸣干过架,这么快出院了?” “啧,谁知道呢,我们赶紧走吧,这热闹还是别看了。” 说话间,两人付了款,一人捧着一盒臭豆腐离了街。 云知扭头看了过去。 不远处走来的一方人马气势汹汹,年纪都不大,身上还穿着校服,为首的头儿叼着香烟,气焰跋扈,脸上写满了“嚣张”两字。 这人云知认识。 她侄子。 云知抬手挥了挥,热情无比的喊出了那个名字—— “韩厉!” 刚还嘚瑟的韩厉脸色一变,脚下一拧,神色复杂看了过来。 云知笑得灿烂,手挥的更凶。 没错,这就是他便宜姑姑。 “操他大爷!”韩厉忍不住骂了。 “厉哥你认识?” 身后小弟齐齐看向云知。 她手抬得太高,衣摆被往上带了带,露出一小截细盈盈的小蛮腰,明晃晃的勾人。 小弟们都看呆了:“哥,你女人?真他妈带劲儿。” “带你妈!”韩厉有气没处撒,索性一脚踹向了说话的小弟。 下面一片噤声。 韩厉吐出剩下的半根烟,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碎,皱着眉向云知走来。 云知热情道:“韩厉,你来这儿逛街呀?” “我今天和你说什么了?”韩厉居高临下看她,质问。 云知脸上笑容僵住,收紧,小手慢悠悠垂下,背在后面像被教训的小学生一样。 她嘟嘟囔囔:“可、可现在是校外。” 韩厉冷声低吼:“我说过,校外也不行。” 说话间,七八个少年从另一端走来,几人来者不善,两队交汇,瞬间拥满了略显狭窄的街区。 云知由韩厉挡着,她微抬起眸去看,顿时愣住。 路星鸣双手揣在兜里,闲散站着,眼梢稍垂,似笑非笑的表情,正远远蔑视着韩厉。 韩厉那队人开始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等韩厉的一声令下,然后抄起拳头冲过去揍人。 结果—— “休战五分钟。” ……? 路星鸣那边的人开始取笑了:“不是吧韩厉,你是不是怂了?” 路星鸣嗤笑声,“叫我声爷爷,今天放过你。” “老子日你……”韩厉的脏话说了一半,瞥见一旁云知瓷白的小脸,喉结来回滚了滚,硬生生把接下来的粗鄙之语全咽了回去。 “等会儿,现在没空搭理你们。”韩厉拉住云知,对着小贩车上的菜单一扫,“吃这个不?” 云知轻轻咬了咬唇,小小声说:“我没钱。” 韩厉斜睨过去,害怕身后人听到他们交谈,声音压得极低,“我爸不是给你钱了?” 云知说:“手机里呢,我不会什么扫码付……” “……”他服了。 韩厉摊开手心,手指勾了勾,“手机。” 云知从口袋里摸了摸,把带有粉红色手机壳的水果机递到了韩厉手上。 “密码。” “你、你把屏幕对着我。” 韩厉有些莫名,但还是把屏幕对准了云知的脸,只见云知对着摄像头眼睛一眨,叮地声解开了锁。 她挠挠脸蛋,笑得格外不好意思:“看,这样就开了。” 韩厉:“……”这他妈到底是从哪里过来的土包子? “喂,我说……”路星鸣声线慵懒,和女人磨磨蹭蹭半天的死对头令他颇为烦躁,不禁催声,“我没空和你耗。” “催命啊你,等老子一会儿。”韩厉唾骂一句,将屏幕凑到云知眼前,“点这个微信,然后扫一扫,把二维码对准这个小窗口,然后输金额,不要弄错,懂了吗?” 路星鸣眼角余光一转,忽见云知侧颜明媚,他长眸一眯,抿唇未语,打了个手势后,领着小弟们暂离了街区。 云知没有注意到路星鸣的离开,偷偷在心里默念一遍后,乖乖点头,冲他露出一个清甜的笑笑:“懂了,谢谢韩厉。” 她笑时有梨涡,还有小小的虎牙,看起来干净无害,又清纯可人。 ——真像个傻姑。 韩厉思绪滞了下,垂眼耐心几分:“你微信上面绑银行卡了吗?” 云知一眼的茫然。 韩厉深吸口气,他就知道。 韩厉掏出钱包,从里面翻找出几张零钱,冲老板吆喝:“给我拿十串儿烤鱿鱼。” 云知急忙:“我不吃鱼。” 韩厉改口:“给我拿十串儿烤鱼丸。” 云知急急说:“我我我不吃鱼。” 身后偷听的少年们哄笑一地。 韩厉咬咬牙,盯着她那双湿润润的眼睛,一字一句:“鱼丸是丸,不、是、鱼。” 云知看出了韩厉脾气忍到了顶点,当下闭嘴。 韩厉付了款,将找来的钱塞到云知书包的侧边口袋,“你听话,吃完就回去,不够吃就拿着这些钱下馆子。”最后又补了句,“别跟着我,懂?” 打发完云知后,韩厉招呼着小弟继续找路星鸣干架。 她扭头,眼巴巴瞅着韩厉离去。 师傅很快烤好了十串鱼丸,云知左右手各拿了几串,边走边嚼着香香辣辣的丸子,怎么寻思怎么不对。 韩厉是不是要去打架啊? 云知难安,抓着两大串烤丸子追了过去。 很快,云知在某个无人的巷子看到了整装待发,准备干仗的两队人马。 云知大喘了两口气,在巷口处大喊:“韩厉,不可以打架!” 剑拔弩张的十几个人齐齐将视线落了过来。 云知被盯得心里发慌,怯生生缩了缩脖子,“不能打架。” 她的嗓子似裹了味道清甜的水果糖霜,起不到一点威慑作用。 “呵,你小女友管的还挺宽。”路星鸣倚靠着墙,语调不咸不淡。 韩厉的脸都快被丢尽了,三步并两步的大走上前,紧拉住云知手腕,低头沉音:“你是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听不懂普通话?我不是让你别跟着我吗?” “可是……”云知嘴唇蠕动,“不能打架,打架不好的。” “我没打架。”韩厉俊眉紧蹙,敷衍着,“你快回去吧。” “喔。”她不情不愿应下,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将手上丸子递到韩厉嘴边,兴冲冲说,“这个可好吃了,韩厉你尝尝。” 后面一片偷笑。 韩厉面子挂不住,回头警示性瞪了小弟们一眼后,眉眼狰狞拒绝着云知的接近:“我不吃!” “你就吃一口,我们村子没卖过这种小吃的,真的很好吃。” 她不断往韩厉嘴边送,韩厉抓着云知的手,心不甘情不愿咬下一颗小丸子,别说,这鱼丸烤得的确不错,口感劲道,酱料够劲儿,好吃就两个字。 云知给自己留了一串,把剩下的全塞到韩厉手上,“给你朋友吃。” 那个两大把烤鱼丸的韩厉:“……” 云知一本正经叮嘱:“你对面那个高高的,很好看的男孩是我同学,他人挺好的,韩厉你不要欺负人家。” “……?” 这傻姑眼睛是不是聋了?那土鳖衰狗能有他好看? “那我回啦。”云知想了想又说,“韩厉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菜给你做。” 韩厉绷着薄唇不语,显然还在思考云知先前的那段话。 “那我给你煮面条。”云知抓紧书包,不放心看了他一眼后,慢吞吞走离了巷子。 韩厉疲惫叹息,抓着鱼丸重返战场,窄小的深巷,小弟们蹲坐在垃圾桶旁激情开黑,韩厉环视周遭,挑眉,上前踹了踹其中一人:“路星鸣那个龟孙呢?临阵脱逃了?” 蹲在地上的小胖子摇摇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他说不和‘妻管严’打。” 韩厉呆滞了神情,俯身凑近:“啥玩意?” 小胖子抬起头,剩余几人也看了过来,贱兮兮笑了几声,“厉少,老实说你啥时候找的女朋友?虽然我们今天没打成这架,但在情感方面这边你是赢了的,他路星鸣望尘莫及,不亏不亏。” 韩厉默然,烦躁看了眼手上凉掉的鱼丸,全分给小弟后,转身离开。 黄昏悠扬, 路星鸣修长的指尖夹着没吸两口的烟,趴在天台栏杆上向下看着。 学校宽阔,绿植包裹着大楼,暖色夕阳为建筑蒙上层浅浅薄纱。 身旁留了一缕小辫子的少年撞了下路星鸣,“我才想起,今儿那个妹子不是我们班的转学生吗?” “她不是韩厉马子?转我们西区干嘛?” “谁知道呢。”小辫子哼唧两声,“说不定人家想玩一把异地恋。” 路星鸣掐灭烟,捡起地上书包,默然转身。 “路哥你去哪儿?” 他慵懒的声线很快消散在楼到处。 “回公寓。” 004 云知在天黑时才买好菜重返回公寓。 本来耽误不了这么久时间,但她找菜市场花费了一番功夫,超市的菜对她来说太贵了,一包白菜的价格就让人暗暗咂舌。 小区里的路灯映照着道路通明,她肩上背着书包,左右手各拎着两个袋子,来到公寓楼大门前,正要空出手取卡开门时,有两个少年从里面走出。 他们看起来比云知大个三两岁,穿得怪异,头发染成了亮眼的红色。 瞥见云知时,两人都愣了下,侧身挡住:“妹妹,这是男校公寓,你是不是走错了?” 两人都是诚南刚毕业的学生,以前都住这儿。 诚南是私立的贵族学校,多数学生有车接送,但也有小部分不方便回家,为了这部分学生,校方斥巨资在这小区买下了两栋楼用作他们的学生宿舍。 在这儿住这么久,他们还没见过有女生过来的。 云知正要解释,一道清洌洌的声线自楼道处传来:“她刚搬来的,让她进来。” 云知侧了下头,看见了两人身后的身影。 他斜靠着墙,运动衫的袖子卷到手肘处,小臂的线条结实又漂亮,浓密的发丝上笼罩着一层光晕,更显得头发黑亮。 ——路星鸣。 那两人对视一眼,忽的凑近云知,笑得意味深长:“那你可惨了妹妹,这楼里现在住的几户可都不好惹啊。” 陌生的气息令人不适,云知提着东西自后拉开距离。 他们正要继续调侃,一双骨骼分明的手从后伸来,一左一右拎着两人袖口丢出门外,路星鸣居高临下看着台阶下的两人:“快滚。” 二人满不在乎耸耸肩,笑了下,:“那我们走了,下次再一起涮火锅。” 说完转身离去。 火锅? 云知鼻子动动,这才闻见他身上飘来一股辣辣的食物味道。云知也不敢问火锅是什么,默然跟着路星鸣进了电梯,在电梯缓慢上升中,她一直盯着红色的数字键出神。寂静中,听到旁边传来道声线: “他们吓你的。” 云知看了过去,不明所以。 路星鸣揉乱了发丝,眉心处竖起两道浅浅沟壑,他不看云知的眼睛,淡着声解释:“这栋楼没几个人住。” 来诚南上学的有几个是家里穷得,大部分都是家族企业未来的接班人,家长们恨不得一天24小时盯着,哪放心让他们在外居住。 校方建的两栋楼里,一栋楼已经住满,那栋多是特招生和外地过来上学的学生;剩下这栋楼只住了二三十户,其余房间都空着,甚至还没配备家具,不过今年改了制度,校方应该也会重新考虑这方面。 云知顿了顿,问:“你知道韩厉住在哪儿吗?” “……” 只是一瞬间,云知敏感觉察到空气变得凝固,他身上传来的低气压让时间流动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不知道。” 他的回答伴随着电梯开启的声音,紧接长腿迈出,目不斜视离开电梯,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云知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看了三秒钟后,搁下东西刷卡回屋。 现在已经很晚了,她一天下来没怎么吃东西,如今腹中空空,早就饿得不行。 云知摘了假发,换了拖鞋,迫不及待去了厨房,结果等她进去的时候就傻眼了,厨房空空荡荡,连个插口都没有。 正中的柜子上印了一行字:[学生公寓不得用火,定期检查,发现严查。] “……” 云知看了看手上大包小包的新鲜蔬菜,又看了看上面的字,沉默。 她苦恼挠了挠小光头,正犯难时,突然有了主意。 云知拿着房卡,敲响了对面的门。 没动静。 她又拍了两下。 脚步声从里面传来,片刻,白色安全门被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云知探头探脑向缝隙里张望,漆黑一片。 啪。 门被完全拉开,云知惊得向后一跳,仰头看他。 路星鸣刚洗过澡,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宽大T恤衫下的年轻躯体精干富有张力,长臂抵着门,黑发湿漉漉的,不住往下坠着水滴。 也许是才从浴室出来的原因,他脖颈处的肤色透着轻薄地红,更衬着面容冷,瞳眸黑,高挺鼻梁下的唇瓣线条性感。 云知怔了半天没出声。 路星鸣视线正对着云知的秃脑袋瓜子,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层青色发根,配上那大眼睛,圆脑门,更显得滑稽可笑。 他恍了下神,低咳声,又瞥见她脚上的拖鞋,上面还带着两个粉嫩嫩的兔耳朵。 路星鸣缄默一会儿:“有事?” 云知脚尖并拢,特别局促的问:“我能借一下你们家火锅吗?” “……???” 这可把路星鸣搞懵了,火锅这玩意还能借? 但是看着小姑娘不太.安生的样子,路星鸣还是说:“吃完了。” 云知眼睛一下子瞪大,特别震愕的说:“不……不能吧?” 三个大男人吃那么一点东西有什么不能的。 路星鸣不耐烦了,准备直接关门。可是就在这时他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关门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 路星鸣舔了下唇,笑得玩味:“你不会以为火锅是锅吧?” 云知很实诚的轻点了一下头。 路星鸣鼻尖溢出一丝哼笑,上下打量云知几眼,转移了话题:“你想做饭?” 云知再次点了点头。 “学校命令禁止学生不能在公寓开火,韩厉没和你说?” 云知不说话了。 韩厉还真的没和她说,要是早知道肯定不会买那么多东西。 不过…… 她大着胆子看向他:“可是你这里为什么能开火?” 路星鸣挑眉:“我和别人不一样。” 这整个小区都是他们家盖的,学校也是他们家投资的,别说做个饭,就算他开个饭店学校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云知眼睫颤颤,“那……”顿了下,“我能用一下你的锅吗?” “不能。” 路星鸣刚说完,云知肚子就响了两声。 楼道里没什么动静,她这一声直接惹得路星鸣注意。 “不能就算了。”云知也不喜欢强求别人,就是有些可惜那些买来的菜,都是刚采来新鲜的,要是过了今晚上肯定就不能吃了。 她垂头耸肩正要离开,路星鸣叫住:“喂,小假发。” 嗯? 云知扭头,困惑的看着他:“我不叫小假发。” 路星鸣不语,下巴微扬向她示意。 云知没领会他的意思,表情茫然。 ……烦人。 路星鸣侧身,敛目不耐:“我让你进来。” 云知双目放光,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她神色激动:“你先等我一下!”说着跑回了屋,再出来时,那两包食品袋重回了她手上。 云知不好意思冲路星鸣笑笑,拎着东西进了他屋。 路星鸣的公寓屋明显比她的房间大上几分,装修也更全,半落地窗前放着健身器材,墙壁上贴满了海报,上面的洋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云知地视线不敢在别人的地盘上多做停留,站在原地问:“在哪儿做呀?” 路星鸣抬手一指:“那边。” “谢谢。”云知顺着他指引去了厨房。 路星鸣双手环胸,慢悠悠晃荡了进来,如同他所猜测的那样,小姑娘并不会用这些家电,此时正站在那边对着上面的智能电磁灶大眼瞪小眼。 他看了会好戏,上前几步,垂眼:“这边是开关,这边调火候,水从旁边水池接,会了吗?” 云知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步骤后,乖巧点点头:“会啦,谢谢路同学。” 她声线极软,又不会过于嗲,就像是夏天里的苹果冰棒,清凉中带着一抹酸甜。 路星鸣让出空间,静静在后面观察。 云知学习能力很快,他只说了一遍就记住了那些程序,洗菜,切菜,下面,动作利落,一丝不苟。 路星鸣这才注意她手掌虽小,可指中骨骼比其他同龄女生偏大一些,指腹上有一层茧子,白皙的手指头上遍布着数道小小的伤痕。 他又去盯云知的脸。 小姑娘生了一张小小的鹅蛋脸,皮肤又白又嫩,和那双手形成鲜明对比,还没褪去婴儿肥,衬着双圆润的杏眼愈发显得乖巧娇憨。 韩厉竟然能看上这样呆头呆脑的女生。 路星鸣视线向上瞥了下,还是个没头发的。 云知觉察到了路星鸣目光,挠挠腮帮,疑惑道:“我脸上有东西?” 路星鸣收起目光,隔了会儿后,又偷偷向她头顶瞟。 再次确定,韩厉的眼光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过也正常,毕竟韩厉整个人都有问题。 她没多问,继续手上的工作。 云知从五岁起就开始帮衬着师父干活儿,挑水,洗衣,做饭,这些都是她打小会的。 那会儿她个子太小,做饭的时候需要踩着凳子才能够见灶台,最麻烦的还是生火,有时候下过雨木头太潮点不着,等生好火做好饭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看着锅里很快烧开的热水,云知决定回去就给师父换一个这样的灶台。 云知已经煮好了面条,最后用剩下的菜调了个清爽可口的小凉菜,正要盛饭时才想起自己的公寓里没有碗,于是又看向路星鸣。 小姑娘眼巴巴瞅着,路星鸣抿着薄唇,想到韩厉可能会用他的碗筷后,恶寒至极。 当下拒绝:“不借。”路星鸣眸光闪了两下,“你把锅端走,不用还了。” 说着,弯腰从橱柜里取出一把一次性筷子塞给她。 拿了一把筷子的云知突然感觉路星鸣真是个大善人。 005 云知端着一锅面条回自个儿家的时候,房门被粗暴敲响。 她匆匆开门,门外韩厉脸阴沉,眉死皱,表情紧凝像是谁抢了他老婆一样。 他挤开云知进了屋,立马闻见股香味儿,鼻子嗅嗅:“你叫外卖了?” 不应该吧? 这小傻姑可是连手机都不怎么会使。 韩厉视线一转,看到桌上放着锅,锅里有面条,煮着各种菜,点缀着酱油,一点油花都没有,看着就没食欲。 韩厉扭过头,“你做的?” 云知回答说:“晚饭。” 他拆开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吸溜入嘴,味道太淡,清汤寡水韩厉吃不来,当下撂了筷子,拉开椅子整个人敞坐在上面。 “你不吃吗?” “淡出个鸟,小爷又不是兔子。”说着,韩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香糖放在嘴里嚼。 云知觉得有些可惜,她手艺不差,村里的阿婆都夸她是大厨子呢。 不过也不意外,韩厉城里长大,山珍海味都吃遍了,不爱吃这个也情有可原。 云知不强求,把锅端到面前,拆开双一次性筷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她虽说是山里头长大的,但并不粗鲁,吃得又慢又小心,和仓鼠啃果子一样。 韩厉嚼着口香糖,桃花眼眯了下,手肘撑上桌沿,轻喊了一声:“喂。” 云知掀起眼皮,嘴里的面条还没来得及吸溜完。 “这一点油花都没有,你也能咽下去啊?”之前在家的时候韩厉就注意到了,这傻姑每次和他们吃饭都捡着面前的菜吃,每次就吃一点,也不知是不敢吃还是菜不合胃口。 云知咽下面条,轻轻解释:“我吃素斋。” 韩厉瞥了眼她光滑的脑门,斜扬起一边眉毛。 之前好像听说云知是被深山里的和尚养大的,他也没多问,这会儿倒是有了一些兴趣。 “你住和尚庙?” 云知一边吃一边点头:“算是吧。” 韩厉上身倾近,很是感兴趣的问:“有几个和尚啊?” 云知:“就我和我师父。” 韩厉一下子觉得没劲儿了,摇摇头说:“只有两个人那不叫和尚庙。” 云知狐疑:“那叫什么?” 韩厉:“那叫搭伙过日子。” 只有两个和尚算什么庙,开玩笑。 云知懒得和他争。 她说是庙就是庙。 那庙有名字,叫清心寺,建在长明山的半山腰上,现任的住持就是抚养她长大的了禅大师。 清心寺本也香火鼎足,奈何后面爆发了战争,寺里的和尚全都参军保家卫国去了,要不就是保护村里的妇孺撤退,那会儿留下的只有她师父的师父。 云知还记得师父说过,那会儿他年幼的师父一直在庙里等着师兄弟们回来,结果从稚儿等到年老,从春起到冬尽,也无人归还。 师祖圆寂后,就把寺庙留给了师父,师父老后,又捡到了云知。 云知想好了,她要好好学习,挣大钱,只要有了钱,就能修好寺庙,铺好路,让师父不过得那么苦。 韩厉“啪嗒”声吹破个泡泡,此时那锅面已经被云知消灭干净了,就连汤底也没剩下。 韩厉咂舌,不禁腹诽:这也太能吃了。 结果他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惹得小姑娘通红着脸辩解:“浪费不好……” 她擦擦嘴,端着锅去洗。 韩厉跟着过去,余光略过橱柜上贴着的字,才想起学生公寓不能做饭这个硬核规定。 他忍不住问:“你这锅从哪儿弄来的。” 云知也不隐瞒:“路施主借给我的,他真是个善人。” “……?” “啥玩意?路施主是个啥玩意?” 韩厉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这才第一天,怎么就跑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善人? 云知语气思疑:“就是今天和你一起的呀,他借我锅,还我让在他那边做饭,人真好。” “……” “他好个屁!!” 韩厉额头青筋凸起,情绪彻底失控:“老子警告你,你离路星鸣远点,那孙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厉五岁起就和路星鸣认识了。 第一次见面,两人就从屋里打到屋外,还磕掉了韩厉一颗门牙,不过路星鸣那龟儿子也没占多少便宜,他身上现在还有他当时咬得门牙印呢。 也许是天生的敌人,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都上的一个学校,他人评价二人的关系是“王不见王”。 现在倒好,这傻姑刚转来就和他仇敌搞上关系了。 她这样对得起他那颗门牙吗! 发泄完,韩厉长呼口气,“对了,我妈让你每天给她打听个视频电话,现在我教你一次,回头你放学自己给她打。” “喔。” 韩厉刚才那嗓子把她吼懵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刷好锅的云知把锅子放好,净净手后乖巧坐到了韩厉身边。 “手机给我。” 云知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韩厉接过,屏幕对着云知一闪,熟练解锁后,登录微信: “我先给你把银行卡绑定上,你银行卡呢?” 云知又去找银行卡。 韩厉默不作声在手机上操作,云知伸长脖子去看,她也看不懂,也不敢问,就怕打扰到韩厉。 绑好卡,韩厉查了下账户余额,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看向云知:“我爸不是给了你五万吗?” 云知懵了两下,“我不知道……” 那天大哥给了她一张卡,说里面是这个月的零花钱,具体多少她也没问。 韩厉对着余额上的500元沉默。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奶奶把趁着他爸不注意把卡掉包了。 操蛋。 “里面就五百了。”韩厉把屏幕凑近,让云知看了一眼,“你先凑合花着,一般午饭都是在学校吃,晚上饭钱不够就来找我,但是你别告诉我妈你卡里的余额啊。” 他妈本来就和她奶奶不和,要是知道这事儿还不得吵翻天去。 云知懂事的附和:“我不说,钱也够。” 她节省惯了,五百块花一个月都不成问题。 韩厉斜斜睨了她一眼,绑好卡重切到微信主界面,找到韩母的头像框,“这是我妈,都备注好了,点进去,找到视频通话,用手点一下就行。要是发语音就点这个按住说话,说完松手。” 韩厉嘴上像是安了加速器一样,语速特别的快。 云知听了个一知半解,还没来得及细问,他就按下了视频,很快,一直守着电话的韩母出现在了手机屏幕的另一边。 云知的果子机没有美颜功能,能看出韩母的真实状态非常好。 发微卷,盘起,一身黑裙风韵犹存,桃花眼和韩厉如出一辙。 看着视频里的韩母,云知甜甜一笑:“嫂嫂好。” “哎。”韩母应下,看到旁边低头玩手机的韩厉脸色又是一沉,“韩厉没欺负你吧?” 云知摇摇头。 “韩厉。”韩母朝着韩厉韩道,“你照顾着小姑姑点儿,也知会你朋友一声儿,可别让她受欺负了。” “知道了。”韩厉语调懒懒散散的,很是敷衍。 韩母又多交代了几句,最后挂断了视频。 见打完了,韩厉拍拍屁股起身走人。 “韩厉。”云知匆匆追上,“你住在哪呀?” “我?”韩厉上下扫了云知几眼,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不关你事。” 他出门了,随手把吐出的口香糖抹在了隔壁房门上,双手插兜哼着口哨直下电梯。 云知扒在门缝上鬼头鬼脑张望着,见韩厉走了后,转身拿了块纸巾细心擦拭去韩厉留下的罪证,确定“毁尸灭迹”后,她又返回了屋,再出来,手上多了个洗干净的锅。 叩叩叩。 没人应答。 叩叩叩。 还是没人应答。 云知正要继续敲,门被暴力拉开。 屋里,路星鸣眼皮子耷拉,像是刚睡着,眼神惺忪,还带着被人吵醒的戾气。 见是云知还有那口不准备要的锅后,路星鸣二话不说把门关严。 “施主,你的锅……”云知语气弱生生的。 隔着房门,路星鸣的声音含糊不清: “送你了。” 云知:“……” 006 初春的晨风还带着少许冷气。 阳光细碎,斑驳落在肩头。 路星鸣一身黑色运动衫,耳机里的摇滚乐轰鸣,他跑得不快不慢,额前的黑发随着步伐缓缓跳跃。 现在不过六点,大多数人都在熟睡,剩他在这小路上独享清净。 “路施主,早上好。” 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透过耳机直入耳膜。 路星鸣拧了下眉,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是下一秒,一道身影跌入余光之中。 ——的确是云知。 她没戴假发,只顶了个帽子,穿着身抹茶绿色的运动服。 娇娇小小的躯体,黑瞳光芒闪烁,阳光在她眼睫上跳跃,将那黑染成了薄薄的金,运动令她白皙的皮肤透出一丝粉红,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在此刻更像是熟透的蜜桃,惹得路星鸣多看了一眼。 但是很快,路星鸣收敛视线,调高耳机音量,加快了跑步速度。 看着拉开距离的路星鸣,云知歪了歪头,紧跟了过去。 路星鸣睨她一眼后,再次加快, 云知眨眨眼,又跟了上去。 路星鸣跑快。 云知跟上。 路星鸣跑很快。 云知很快跟上。 路星鸣:“……?” 烦人。 路星鸣磨了磨后槽牙,索性使出了参加长跑的那股气势去甩开云知。 他今年还没满18,个头却窜到了185,腰线以下全是腿,又长又有力,加上每天锻炼的原因,不管是体力还是速度都是最优秀的。 就那小电灯泡两条小短腿还想追上他? 她还能追上吗? 那小电灯泡要是能追上。 他当场倒立吞耳机! 不过当然是不可能的。 “路施主。” 操! 路星鸣脚下一个踉跄,小腿肚子直接抽筋,疼得路星鸣心跳加快,汗液刷刷往外冒。 从开头没怎么说过话的云知挡在他面前,大眼睛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你这样跑会伤身体的。” 路星鸣:“……” 多亏了这小电灯泡的福,他已经伤身体了。 路星鸣微喘着气,呼吸彻底失了节奏。更难受的还是腿肚子,一抽一抽的疼。 他烦躁扯下耳机,目光灼灼:“你……” 云知瞪大眼睛。 “你……”路星鸣喉咙里似是有东西卡着一样,说一个字就要停顿半晌喘一口。 “你坐着歇会儿,我去给你买瓶水。”看把孩子给累的,话都说不利落了。 云知拉着路星鸣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还没给他回应的机会,便一溜烟跑到了马路对面的小卖部里。 看着云知飞快窜出去的小身体,路星鸣不冷静了。 这他妈是兔子变的吧? “给!” 小姑娘很快买了一杯热豆浆回来,她递给路星鸣,小脸蛋红扑扑的:“你慢些喝。” 路星鸣接过豆浆,没有动。 云知扯着衣角略有丝局促的解释:“那个水都是冷得,大早上喝对身体不好,我就去旁边的早点铺买了豆浆……” 豆浆还热乎着,微烫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连着他的心都跟着滚烫不少。 路星鸣不爱吃豆制品,更讨厌味道发甜的饮品,可以说豆浆是他最不喜欢的东西。 他抬了下眼梢,直接把豆浆还了回去:“不用。”他微哑的嗓音宛如含了细沙,更多的是清冷,“我不爱喝这个。” 云知肩膀一下子蔫巴了下去,她失落“喔”了声,小手接过豆浆捧在怀中,小心翼翼偷瞥着路星鸣,他已经重新戴上了耳机,看样子是要走了。 云知也不敢再过去搭话,小步小步的跟在他后边走。 想了想,说:“你……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明天再早点出来,这样就能避开了。” 云知一般五点起床,因为她要上山砍柴,采药,还要去照顾山下生病的阿婆们。现在到了城市,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云知感觉路星鸣不是很喜欢她,甚至有些烦她。 路星鸣是第一个帮助过她的善人,她不想让他讨厌。仔细想想四点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之前师父也都是四点起的。 打定主意后,云知跑前几步,一把将豆浆塞还到路星鸣怀里,“这个你留下,跑完步不补充水分不好的。”她顿了下,“还有谢谢你的锅。” 说完,云知撒丫子跑进了公寓楼,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拿着豆浆腿还在抽筋的路星鸣:“……” 这他妈真是兔子变的吧?? 早七点,学生们三两相伴,已全部到校。 今天要举开学典礼,偏偏十班的学生和九班发生了冲突,两个班级的学生一同被教导主任罚跑操场三圈。 三圈对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来说完全是小问题。 可是对路星鸣就非常有问题了。 他单手扶着腰叫,跑得比走得还慢。 一起玩的兄弟凑到他身边打趣:“路哥你今儿不行了啊。” 路星鸣眼刀犀利:“滚。” 说话间,颊边划过风声,同时还有一晃而过的白色碎影。 刘彪虎啧了两声,“新同学体力不赖啊。” 路星鸣轻哼:“兔子变的,可不不赖。” 刘彪虎诧异看了他一眼:“啥?” 路星鸣没说话,浅喘着走出跑道,自一边的凉树下歇息。 没一会儿,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 教导主任早就去校长办公室开会了,其他老师也都不在,就算他们光明正大在这儿摸鱼也不带怕的。 如今只有云知一个老实人在跑剩下的一圈。 诚南虽然开放了对女性的招生,可招生率远没达到他们的期盼值,刚入学的高一新生里还有几个女生面孔,到了高二高三就只有云知一个半路转来的妹子。 她长得不差,容貌身材可以说是上乘,自然吸引了个广大男同胞们的注意。 刘彪虎蹲在路星鸣跟前,眼珠子跟着云知那双细腿移动,瞥见那随着动作颠簸的胸脯后,咕噜声咽了口唾沫: “哎,你们说我追新同学的成功率有多少?”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呢?”武晓松白了他一眼,“如果没猜错,这妹子应该是韩厉马子。” “卧槽。”刘彪虎惊得瞪大眼,“不是吧?” 武晓松说:“怎么不是,昨天就听说韩厉带这个妹子过来报名,晚上去干架的时候,我亲眼看见韩厉给这姑娘买了鱼丸,啧,韩厉那龟孙也是铁汉柔情啊。” 刺激。 真刺激。 刘彪虎吸了吸鼻子:“韩厉竟然好这口……” 传闻不是说韩厉喜欢身高腿长小姐姐吗?女生罩杯不过D都不配找他说话,如今想想,传言害人,传言害人。 “走了。” 一直静默不语的路星鸣突然站起,踹了踹两人屁股后,双手插兜去校操场集合。 开学典礼是两个校区一起举办的,地点定在了东校老校区。 升旗仪式后,校长上台致辞,他那简单的讲两句格外漫长,接着又是老师讲话,新生代表讲话,最后又是高年纪学生代表讲话。 作为刚转学到城里的云知从没见过这等架势,她在镇子里上学时,老师也会讲话,但不会讲这么多话。 有些烦,但她还是很乖的认真听。 人群中的云知双腿站得笔直,脊梁没有一点弯曲的意思,雪白的天鹅颈,落在别人眼中是明晃晃的诱惑。 站在她后边左右的男生们哪还有空听致辞,全程盯着她脸蛋发呆。 开学典礼一直到十点多才结束,学生们忙了一上午早累了,乌泱作散都各回了各自班级。 今天天气很好,无风,太阳的温度刚刚好。 “喂,韩云知。” 云知听到有人在叫她,左右看看后也没找到人,正要提腿走,又是一声: “叫你呢。” 身后,韩厉衣衫不整,斜垮挎站着。 云知看了他两秒后,选择了无视。 ……日! 韩厉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老……我叫你呢!你干嘛不理我?”微撇了下嘴,不满。 云知委委屈屈,小声嘟囔:“你不是说我在学校里要装作不认识你嘛…” “所以你叫我我也要装作没听见呀。”她很是理所应当。 韩厉呼吸一滞,被噎得半天没吭声。 他是这样说过没错,但…… 韩厉烦躁的揉了揉蓬松的头发,不想太废话,拉着云知到一颗树下后,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揣到了她衣服口袋里:“喏,拿着。” 云知不解:“这是什么?” 左右无人注意,韩厉压着语气里的烦躁:“饭卡。” 小姑娘眼眸晶莹:“你把饭卡给我了?” “这个卡两个校区通用,你先用着,你的饭卡过两天才能办下来,到时候再还我。” “那……”云知细眉微皱,“那你给我了,你怎么办呀?” “让你用你就用,问来问去烦不烦啊!”韩厉别过头,见有人注意到这边后,当下加快了语速,“行了,还饭卡的时候不用特意来学校找我,发个信息或语音。”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他便要转身离去。 “等一下。” 倏地,韩厉衣角被拽住。 下一秒,云知半蹲在了他脚边。 “鞋带不系好会摔跤的。”她纤细的手指头扯着球鞋的带子,没一会儿便系了一个漂亮的结。 “好啦。” 她仰起头,将垂落下的一缕发别在耳后,面对着韩厉的笑容温柔又……慈爱。 活这么大就连他妈都没给他系过鞋带的韩厉突然心情复杂。 这种被长辈宠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韩厉在学校要听话,不能打架。”云知起身后,又整理了下他身上凌乱的校服。 韩厉皱皱眉,越来越感觉怪异,一把挥开云知的手,骂骂咧咧走远。 他背影很快远去。 云知歪着头有些苦恼,侄儿是不是不喜欢她这样? 正叹息着,她感觉一道锐利的视线从身后传来。 云知不由扭头看去,盛放的日光下,身形颀长的少年站姿慵懒,凤眼幽邃,表情晦暗不明。 云知总觉得…… 路施主好像有些不开心。 007 午餐时间,学校食堂早已人满为患。 云知乖乖在队伍后面排队,眼巴巴瞅着打餐的阿姨,一心想着吃,也没注意到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 很快轮到了她。 云知探过头向里面张望,好多精致的菜系和甜点,她叫不出名字,一时间也不知道点什么。 “同学,吃这个清氽肉丸吗?这学期的新菜系,卖得特别好。” 云知摇摇头:“阿姨,我不吃肉。” 食堂大妈上下打量她几眼,对着那小胳膊小腿儿无奈喟叹:“你这才多大啊就减肥,小心身体不好喽。” 云知耐心着解释:“阿姨我是出家人,不吃荤的。” 话音刚落,排在她后面的学生齐齐爆发出一片笑,就连食堂大妈的眼神都变得诡异不少。 云知鼓了下腮帮,她又没说谎。 随便点好几个素菜后,云知端着餐盘去找位置。 现在是高峰期,一楼的座位几乎都被人坐满了,她向二楼找去,环视一圈,依旧满满当当。最后目光停留在角落,那里坐着路星鸣还有他的朋友,旁边还有一个四人桌是空着的,明显是其他人忌惮,不敢过去。 云知犹豫几秒,慢吞吞移坐过去,轻手轻脚放下餐盘,轻手轻脚坐下,生怕发出动静引起路星鸣注意。 然而旁边人还是注意到她了。 除了路星鸣外的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近的刘彪虎起身坐到了云知对面。 云知没说话,大眼睛看着他。 小姑娘眼睛生得极其动人,又大又有神,自带黑色眼线,从眼头收到眼尾,眼梢向上勾起一点,笑时明亮清纯,不笑时又有三分猫儿般的憨萌。 刘彪虎耳根子腾地下红了,整个人都跟着正经不少:“同学,我们那儿还有个空位,一起过去吃呗。” 云知不由向路星鸣脸上瞟了眼。 他沉默不语吃着餐盘里的东西,没有任何表示。 想到今天早上路星鸣的态度和之前的眼神,她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了不了,不打扰你们。” 刘彪虎嘿嘿一笑,“哪儿是打扰啊,你看现在餐位紧缺,你一个人坐在这儿不是浪费资源吗,何况我们都是一个班级的,就算一起吃也没事儿啊。” 不由分说,刘彪虎把餐盘端到了旁边座位,剩余一人识相往里面挤了挤。 刘彪虎拉起云知到椅子上坐下,还细心的把没拆开的果汁放到了她面前。 “同学你喝,别客气。” 对方这么殷勤,云知紧张的小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她紧张脸红的毛病一犯,其他人又开始逗弄。 “别怕别怕,我们不是什么好人,啊呸,我们不是坏人。”刘彪虎笑嘻嘻的,“同学我再给你介绍一下,我叫刘彪虎,旁边这个叫武晓松,挨着路哥的叫吴征,你不用理他。” 云知朝吴征看去,正好对上对方眼神,他眼珠上下动动,好像不屑的哼了声。 刘彪虎撞了撞云知手肘,挤眉弄眼,“至于我们老大就不用介绍了吧。” “嗯。”云知应了声,又抬眼看了下路星鸣,小心拿起筷子吃饭。 武晓松戳了下刘彪虎的腰窝,他立马会意,笑眯眯问:“云知同学,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没等云知说,他便道:“你和韩厉交往多久了?” 看见没,这就叫说话的艺术。 如果两人真有关系,那对方会愣一下再给答案;如果两人没有关系,他就可以顺势问出关系。 如同他二人预料到的那样,云知真愣了一下。 “交往?” 刘彪虎意识到这种文雅的说法对小姑娘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理解,于是换了说辞:”你和韩厉搞对象多久了。” 云知……懵了。 她什么时候和韩厉搞对象了?要是和韩厉搞对象,岂不是、岂不是乱……乱…… 云知脸蛋一下子红了透,着急忙慌摆手辩解:“我没有和他搞……搞……” 对象两个字太难说出口了,云知唇抿着,耳根子红的像滴血一样。 一旁的路星鸣已经吃完了饭,他放下筷子,捧着水杯边喝边往云知脸上瞄。 小姑娘这等急切辩解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害羞,更加确定两人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没事,妹妹你就说了吧,毕竟所有人都看到你们俩那样了。” ……那样? ……那样是哪样? 云知的脑袋已经乱成了浆糊。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武晓松摇了摇头,取出手机登录学校的BBS,点开飘红的一页帖子递给了云知:“你自己看,现在两个校区都知道你们的事儿了。” 云知茫然接过手机。 看到上面内容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知道哪个有心人拍下了云知蹲身为韩厉系鞋带的画面。 树下面的少女细肩软腰,假发半遮下的脸蛋干净美好,她垂着眸,表情温柔又耐心;反观韩厉,身高腿长的男孩双手环胸,高高睥睨,俊脸上写满厌烦。 云知又往下翻了翻。 下面还有两张是云知给韩厉整理衣服的,韩厉凑近说话的,包括递饭卡的,全被拍照发了上去。 [楼主:今天无意间拍到的,这个就是昨天东校区厉少带来的姑娘,长得真他妈漂亮,也不知哪个家族的小姐,现在落到给人系鞋带的下场了。叹息] 1L:……?这不是西区十班的转学生吗?竟然是韩厉对象? 2L:世界玄幻了,韩厉把女朋友放十班是几个意思? 3L:能几个意思,炫耀呗,谁不知道韩厉和路星鸣王不见王,两人原本都是单身狗,现在突然一人早恋脱单了,肯定要嘚瑟。 …… 5L:别说是韩厉了,我女朋友要是这么漂亮我也嘚瑟。 40L:我好酸啊!!这么美一妹子为什么不来我们班!! 100L:太天真了,万一这是韩厉安在路星鸣身边的间谍呢!依我看这就是美人计!韩厉狗贼好阴险,好阴险…… 101L:?楼上你是不是谍战片看多了? …… 讨论还在热火朝天持续着,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甚至还有人说云知是韩厉佣人家的孩子,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奈何身份只得背地偷情,真是好一出《霸道少爷爱上小女佣》的大戏。 “这个……这个让他删掉!快删掉!” 云知急了,“他这简直就是,就是……” 几个人等了半天,只等到一句—— “大逆不道!”云知憋红着脸,羞愤的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噗。 路星鸣被刚咽下的水卡了喉咙。 吴征体贴递过去一张纸巾。 云知拳头紧握成团,眼睛红了一圈。 她和韩厉是姑侄关系,流得是一脉的血,如今混乱关系,说得煞有其事,要是他们真那样—— 可不就是大逆不道! 云知忍了忍情绪,声线无力,听起来软绵绵的:“我和韩厉不是他写的那样,能不能让他删掉?” “啊?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总不能是兄妹吧? 可是也没听说过韩厉还有第二个妹妹。 除了女朋友和妈,谁还会蹲下来给系鞋带? 难不成真是……妈?? 不能不能,刘彪虎摇摇头,他又不是傻,谁年纪轻轻有那么大一个儿子。 云知咬唇,脑袋低了下去。 韩厉再三警告不能告诉别人他们间的关系,可要是不说,外面人又会误会,她又一时间找不到别的办法解释。 正在云知左右为难时,一片阴影覆盖而下。 她仰头,面前的少年面容冷清,离去的潇洒。 剩下三人见路星鸣走了,扭头看了看云知,也没在逗留,匆匆跟了上去。 晌午的阳光炽热,四人慢走在小道上。 路星鸣突然驻足:“找老李把帖子删了。” 老李是学生会的会长,有论坛的管理权限,平时和路星鸣交好。 武晓松怔了下:“为啥?” 他半眯着眼:“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传来传去对姑娘名声不好。“ “……?” 这不是见鬼了,心狠手辣路星鸣竟然会担心姑娘的名声?尤其那姑娘还和他死对头有关系。 武晓松和刘彪虎都觉得这里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们没有证据。 帖子虽然撤了,但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不管云知走哪儿都能收获大批视线,同时还有别人指指点点的声音:“看,那个就是东校区韩厉的女朋友。” “女朋友”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在扎云知的心。 她按耐不住,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小手指头很不熟练的在屏幕键盘上点来点去,好不容易输入好信息后,云知点了发送。 [韩云知:韩厉,他们都在说我是你女朋友。] [韩厉:哦。] 哦? 她愁得头发都要秃了,虽然她本来就是秃子,结果他就一个哦? [韩云知:我觉得这样不好,能不能解释一下啊?] 韩厉很快回复:[不用管。] 停了会儿,他又发来信息:[不准和外人瞎说我们的关系,懂?] 不就是高中生爱八卦,哪个人没被乱传过谣言,有什么大不了的。 到时候有了新鲜事儿,这伙人忘的比谁都快。 比起云知是他女朋友这样的传言,韩厉更怕别人知道他有个小他三个月的姑姑,尤其这个姑姑出身还不干净,他可丢不起那个人。 韩厉都这样说了,云知也不敢再骚扰。 就这样闹腾的过了几天,第一个星期天到了。 008 周五刚放学,云知就收到了韩厉催促的短信,她匆匆回宿舍收拾好东西,背着厚重的书包去找轿车所在的位置。 云知转悠了一圈,才在小区右侧的街道看到那熟悉的车辆。 车内。 韩厉长腿翘起,懒懒倚靠,他双手捧着手机,对于云知的到来不闻不问。 车子发动,云知将书包放在了右侧,探过头去看韩厉的屏幕。 ——花里胡哨的,她看不懂。 “韩厉,你在玩什么呀?” 韩厉头也未抬,懒声回应:“游戏。” “什么游戏呀?” “说了你也不懂。”他手指飞快移动,再拿下五杀同时,听到水晶炸裂的声音,是敌方小兵偷了家。 “就你们这些废物只配玩消消乐。”暴躁骂了句,韩厉在结算界面截了图,切到微信群发送,继续和狐朋狗友们吹牛扯着皮。 正准备玩消消乐的云知:“……” 默默把刚打开的游戏关闭。 韩家坐落在富城别苑,从小区名字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家能住得起的。 事实上韩家的确有钱,可以称之为豪门,家里做的是出口贸易,名下几个经营的几个品牌更是赫赫有名。 除云知外,韩老还育有三子一女,韩厉的父亲是韩老第二个孩子。 其中大儿子移民国外,已不再和家里联系,小女儿嫁人后也很少再回韩家。 最惨的还是韩家老三,本是青年俊才却遭遇车祸,夫妻俩身亡后,只留下年幼的女儿韩祝祝给韩奶奶照顾。 韩厉的父亲是个孝子,哪忍心让老太太一个人带孩子,尤其韩老还是个不靠谱的,于是就将韩奶奶和侄女一同接到了家里,现在又加上云知,整个韩家“热闹”极了。 云知多少听闻了一些有关自己的身世,她有眼力见,从第一次来到韩家,就感觉到韩老太太不喜欢她,正因如此,云知才和大哥提出去学校住校。 一个多钟头后,车子驶进了富城别苑。 到了目的地,韩厉揣好手机,斜挎着包下车,云知慢吞吞跟在他后面。 韩家父母都不在,不用想也知道是应酬了,客厅也未见韩老太太的身影。 二人刚进门,就见一道亮丽地身影飞一般从楼上跑下,直直跳到韩厉身上:“哥——!” 韩祝祝像树袋熊一样整个人挂在了韩厉身上,笑得明艳动人。 “奶奶没回来?”韩厉扯开韩祝祝,随手把书包丢在沙发。 韩祝祝笑嘻嘻说:“奶奶和她朋友去巴厘岛了。” “嗯?”韩厉斜了一下眉,“这时候去巴厘岛?” 韩祝祝一边说着一边剥了个橘子给他,“说是看什么画展,我也没问,估计下周才回来。” 韩厉不爱吃橘子,捏着没动。 韩祝祝比他们小一岁,目前在某女子贵族学校上课,她是走读,如今和韩厉一周没见,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 韩厉一改先前脾性,耐着性子听她絮叨。 兄妹俩亲密相依,和睦温馨,站在他们身后的云倒像个透明人一样被彻底无视了。 看着沙发后面紧紧挨在一起的两颗脑袋,云知咬了咬唇,把心中涌上来的一丝酸涩压了下去,抱着书本默不作声上了楼。 她人一走,韩祝祝便看了过来,收敛笑容一声轻哼:“土山姑,泥巴虫。” 本没什么动静的韩厉再听到那六字时眉心突然一拧,默不作声把手臂从韩祝祝的双手中抽了回来。 韩祝祝毫无觉察,继续靠近:“哥,晚上天星有X少年团的演唱会,你带我去呗。” “没空。”冷冷撂下两个字,韩厉起身,双手揣在口袋里,闲散着步子回了屋。 三个孩子的房间都在二楼,云知睡在走廊最里间,这里原本是韩厉和韩祝祝的休闲房,因为她的到来而改装成了卧室。 房间里有个小阳台,韩母令人在阳台上做了个少女心十足的秋千椅,此刻云知正坐在椅子上对着手机发呆。 恍惚中,敲门声响起。 云知扭过头,韩厉双手环胸靠着门框,脸上淡淡。 “韩厉。”云知站了起来。 韩厉瞥了她手机,说:“你一直杵哪儿干嘛呢?” 云知别过手,轻声声说:“我在等师父给我打电话呢。” 韩厉随口一问:“你师父有手机?” 云知晃晃头,垂在脑袋后面的假发跟着摆了摆,“山里没信号,师父每周五会去村镇一趟,到了村镇才给我打~” 正和韩厉说着,电话就过来了。 云知接起,眼儿一弯,甜腻腻叫了声“师父”。 韩厉挑眉,把视线移开,眼睛四顾环绕着屋子。 这间房很大,所以当初韩厉把它作为休闲房,没事儿干来这儿打打游戏打打牌,朋友来了还能打台球。 现在那些玩乐的全被撤到了三楼,就连房间的壁纸都换成了淡淡粉色。 ——充满了幼齿的童话风格。 “我晓得啦,师父也照顾好自己。” 云知用乡话和师父打完电话,看见韩厉在门前还没有走。 她放好手机,“韩厉你找我有事?” 韩厉反应过来,“没事,看看。”说着,转身回了对面自己的卧室。 天黑的很快。 韩家父母有应酬不回来,饭桌上只剩下他们三人。 云知吃饭时不太喜欢说话,韩厉也较为寡言,只有韩祝祝一个人靠着韩厉絮絮叨叨不断。 “哥,后街开了家新餐厅,我朋友说特别好吃,明天中午我们去试试看怎么样?” 韩厉懒声:“明天没空。” 被连三拒绝的韩祝祝心里不爽,桌下的脚暗暗跺了跺,愤愤拿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她刚要夹菜,就看见盘子里的青菜消灭了一半。 本来心情不好的韩祝祝立马将矛头对准了云知,“真能吃,你就不会给别人留点儿吗?” 云知眨眨眼,看着满满一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荤菜,稍有些愕然,“这么多还不够你吃呀?” 韩祝祝呼吸一窒,突然无法反驳。 云知静默起身,把碗里的几根青菜全夹给了韩祝祝,“给,这些够了吗” 韩祝祝:“……” 下一秒听她说: “我不知道你也爱吃蔬菜,下次我争取不这么能吃,都给你留着。” 说着,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米饭。 韩祝祝磨磨牙,把筷子一摔:“我不吃了!” 刷的下拉开椅子,气鼓鼓跑上了楼。 韩厉没崩住,噗嗤声笑了出来。 他一笑,云知真有些不好意思了,“韩厉,我是不是真的吃很多?” 韩厉看着锅中被消灭大半的米饭和空了一个盘子的菜,昧着良心说:“不多,正好。” 云知松了口气:“我也觉得我吃的不多。” 韩厉一噎,神色诡异了起来。 云知毫无觉察,继续鼓着腮帮,咔嚓咔嚓轻咬着那香脆清甜的白菜,“师父说我在长身体,多吃点好。” 云知感觉自己好像是比普通小孩子能吃一点点,但也不怪她。 毕竟没有哪个普通孩子会五点起来爬山砍树,清理寺庙,还有走一个多小时山路去镇子里上学。 她活动量大,吃得也多,肉却没长几两。 云知白菜帮子吃得香,韩厉突然也被勾起了馋虫,他夹起块醋溜白菜放在嘴里,发现酸酸甜甜的确好吃,为自己重盛了半碗米饭,在小姑娘心痛的眼神中吃光了剩下的醋溜白菜。 吃过晚饭,云知去花园里消了消食,见时间不早,她回到卧室开始做老师布置的作业。 云知的学习能力并不是最强的,但她绝对要比同龄人刻骨努力。 村子里的教育方式和城市中天差地别,云知的成绩放在小镇学校里算是中等,到了城里只能垫底。 不学习就没有出路。 云知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认真听课,课后把老师教的东西复习多遍,通透后继续温习第二天要教的课程,虽然才开学一个月,但是她的进度并没有落下多少,除了英语。 正专心做着题,放在桌上的手机传来叮咚一声,云知分了分神,继续写题。 四十分钟后,云知做完了老师布置下的作业,她甩了甩发僵的手,这才想起有人给她发信息。 [我是你爸爸请求加你为好友。] [你是我儿子请求加你为好友。] “……”全部拒绝。 [我是你爸爸请求加你为好友,验证备注:同学,我是刘彪虎啊。] 云知不情不愿点了接受。 [韩云知:你的名字真奇怪。] [刘彪虎:嘿嘿,这不重要,我拉你进我们班级群了,你点一下接受。] 云知本来以为这里两人的名字就够特别了,结果班级群的名字更加特别—— [鸭窝据点] ……哪有人把自己比作鸭子的呀。 云知接受了入群申请,在键盘上慢悠悠打字:[大家好。] [刘彪虎:哎!!小子们迎客了!@全体成员] [方正:女同学好!!!!] [方圆:女同学好!!!] [武晓松:妹妹你通过我的好友请求呀?现在我们班有着整个高二高三唯一的女同学,羡慕不死那些和尚庙的。] [……] 刘彪虎的一声号令让全班的几十个同学齐齐出现,消息在眼前飞一样的划过,云知看着眼晕。 过了会儿,刘彪虎过来私聊:[妹妹你把熟悉的加一下好友,不熟的就算了。] 云知按照他说的把班级里有过交流的都加了一遍,当眼神略过路星鸣纯黑色的头像时,云知纠结的啃起了手手—— 她和路施主是熟还是不熟啊? 009 云知忐忐忑忑的点了一个申请好友,备注:云知。 静等回复。 叮! 通过了。 不知怎的,云知有些小雀跃。 既然通过了,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可是说点什么好呢? 云知挠挠头,打下“你好”两字,想想似乎太随意了。 ——你好,路施主,我是韩云知,这是我微信。 不行,人家都和你不熟,干嘛要特意通知一下。 云知纠结半天,最终讪讪放下了手机。 从通过云知好友申请到现在,路星鸣一直盯着最上角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么久了,他倒想看看她能打出什么天花儿。 可是路星鸣等了半天,也没有收到信息。 他没了耐心,先发制人:[找我?] ……没有回复。 云知收心继续学习,可是不断响起的提示音总是不合时宜的打断她,此时群里的聊天记录已经超过99条,并且持续上升,聊得话题也越来越劲爆。 云知点进去时,正好看到刘彪虎发的消息。 [刘彪虎:嘻嘻嘻,我这里有全套的《数理化资源库》,你们懂得,要的扣1.] [武晓松:1,求网盘,好人一生平安。] [吴征:1,求网盘,好人一生平安。] [方圆:1,求网盘,好人一生平安。] 云知现在正是急需补课的时候,尤其是数理化,于是跟着大部队发送: [韩云知:1,求网盘,好人一生平安。] 发完后,群里死一样寂静。 同时,几条私聊过来。 [刘彪虎:妹妹你认真的?] [武晓松:妹妹我这儿不但有《资源库》,还有更好的呢,找我啊。] [L:??] 路星鸣没有改群名,他的微信名就是L。 看着那两个黑色存满不解的黑色问号,云知跟着茫然起来,她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韩云知:??] [L:你也想求网盘?] [韩云知:我爱学习,不可以吗…] 她的爱学习是真的爱学习,可在他人看来那个意思就是天差地别了。 想到刘彪虎网盘里几个T的不可描述,再看傻乎乎跟着一群人起哄的云知,沙发上的路星鸣不由喟叹。 这年头这么老实的人也是少见了。 他缓缓打字道:[我这里有真正的《资源库》,你不用找他,找我。] 路星鸣的热心倒是让云知不好意思了起来:[会不会不太方便。] [L:没什么不方便,等你回来就给你。] 他这里有一大堆的学习资料,高一至高三全部都有,路星鸣闲来无事已经刷的差不多了,留着也是占地方,不如送出去腾出空间放别的东西。 正聊着,门被敲了两声,韩厉大步走来。 “我拿东西。”他目不斜视,直接拉开抽屉柜子,把放在里面的一本书取了出来。 这个房间原本就是他的,虽然云知搬了进来,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放在这儿。 拿好需要的东西,韩厉准备离开。 “韩厉。” 云知伸手,拉住了他衣角。 韩厉慵懒垂眼:“嗯?” 云知把手机递过去,表情苦恼,“那个群消息怎么关呀?它一直响。” 韩厉语气微顿,小声嘟囔:“笨死了……” 说完,放下书本接过了云知手机。 屏幕上,群消息一条接一条闪过,云知几个名字穿插其中,韩厉皱了皱眉,手指头向上翻了翻。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讨论最多的就是篮球和女生,群里聊得也多是不正经。 瞥着云知发送的那条消息,他就知道这女孩是被耍了。 韩厉把群屏蔽,说:“这种群你不用加。” “啊?”云知眼光闪烁,“我没准备加,可同学说这是班级群。” “屁!” 谁敢在班级群里发这些东西,也不怕被老师抽死。 云知的天真让韩厉翻了个白眼,难得好心的告诉她:“班级群由老师管理,老师应该留过群号,但你没有加,回头你再找老师加一下,像是这种私下建立的小群就不用加了。” 韩厉一边说着,一边屏蔽了群消息。 他切换到主屏正要退出,看见了那个显眼的黑色头像。 韩厉……沉默。 两个人尽管不对盘,但彼此的联系方式都有,为的就是约架方便,或者无聊了就在网上激情对喷,喷完了拉黑,想喷了再拉出来,如此反复。 所以他自然认识路星鸣的微信号。 韩厉点了进去。 韩厉看见了两人的聊天记录。 韩厉心里骂了: ——狗日的路星鸣! 死变态! 老阴比! 他是八百年没见过女的吗? 连韩云知这种小傻姑都不放过! 给你妈的资源库,头给他拧下来刷资源库! 韩厉怒火中烧。 文字已表达不出他的愤怒。 从刚才那个群找出几张表情包后,韩厉一股脑发了过去。 [韩云知:住嘴!你这个满嘴痔疮的老男人!] [韩云知:就你美,连腚.眼儿都是双眼皮。] [韩云知:我不配钥匙,我算命,十元一次,你算什么东西?] [韩云知:东边不亮西边亮,憨批啥样你啥样。] …… 数十张表情包发过去后,韩厉舒坦了。 他清空信息,随手把路星鸣屏蔽,把手机还了回去。 “韩云知。” 韩厉突然叫了她整名。 云知那被长睫包裹的瞳眸澄澈清亮,似山泉潋滟。 韩厉拍了下她的小光脑袋,一本正经:“大城市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个狗币路星鸣。 “啊?” 韩厉:“你不要被骗了。” 云知:“……” 苦口婆心教育完没见过世面的小土鳖后,韩厉离开房间,再回来,手上多了一套《五三》和《资源库》。 那些书堆了整整一个书桌。 韩厉面无表情:“不够还有。” 说完离开。 看着那些厚厚的书本,云知突然觉得侄儿真好!! 至于路星鸣,刚洗完澡的他把信息一条一条往上翻,最后缄默。 [L:?] 信息发送成功,但是迟迟没有回复。 只是瞬间,路星鸣的心情跌入深谷之中。 他莫名不爽。 翌日清晨。 窗外飘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云知被雨声吵醒,看了眼时间,将将六点。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个钟头宅子里的其他人还在睡觉,云知下了楼,看到家里保姆正在叠衣服。 她想来无事,于是主动过去要帮忙:“阿姨,我来吧。” 保姆一惊。 虽然云知的出身不太光明,但毕竟也是主人,她拿着这份工资,哪能让人家动手。 保姆想也不想的拒绝:“云知小姐先去用早餐吧,就这点活儿,我一个人就能干。” “没关系,我来帮你。”怕阿姨心里过意不去,云知又说,“叠衣服也不累,您可以先去忙别的。” 她都这样说了,保姆也没阻拦,转头去清理别的地方。 云知把衣服床单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最后只剩下一条裤子。 那是韩厉的。 深黑色的裤子,膝盖上开了个大洞,屁股兜上也磨出了破痕。 看得出来韩厉很喜欢这条裤子,穿成这样也没舍得扔。 想到昨天韩厉给她的那些练习册,云知拿着裤子返回到楼上卧室。 她拿出自己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丝线,又找出件不要的衣服当补丁,对着破洞的地方缝补起来,最后在屁股兜上绣了只逼真的雀儿。 完成后,云知抱着衣服敲响韩厉房门。 “门没锁。”韩厉的语调有气无力。 云知小心把门推开。 少年双臂敞开爬在大床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她轻手轻脚把裤子放在他床边,推了推他:“韩厉,衣服我给你搁这儿了。” “嗯……” 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应了声后又睡了过去。 云知没再打扰,轻轻退出。 中午。 还没怎么睡醒的韩厉摇摇晃晃从楼下下来。 正在沙发上翻看杂志的云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少年便消失在了玄关。 她努努嘴,书本翻到了下一页,上面印着模特图和几个大字—— [X牌爆款破洞牛仔裤。] 云知骤然僵硬,缩了缩脖子心虚的想: ……侄儿应该没有把那条裤子穿出去吧?? 韩厉当然穿出去了。 并且毫无察觉。 和狐朋狗友们浪了一上午后,韩厉几人在某街区与路星鸣撞了个正着。 他拿着罐可乐坐在角落的长椅上,单手托腮,长腿翘起,好不惬意。 见是韩厉后,路星鸣难得没有挑衅。 一改往日,对他笑得懒散肆意,“韩厉你这裤子挺别致啊。” 韩厉头顶上大写的问号。 这老狗币怎么突然夸他了? 下一秒就听他含沙射影的嘲讽:“你这鸟儿很配你的尺寸。” 话音落下,几人的视线跟着落在了韩厉身后。 韩厉小弟们齐齐沉默,齐齐别头,硬生生把涌上来的笑声给压了下去。 韩厉扭过头,只见他屁股兜上,一只小鸟仰头朝上,蓝色的小翅膀真是可爱极了,更绝的是,鸟尾巴上还绣了两朵小花花,一左一右,黄绿相配,很是对称。 他一把捂住裤兜,耳根赤红,俊脸扭曲,这才想起这不是他那条破洞牛仔裤吗! 谁闲的无聊把人洞给补上了! 韩厉羞怒中猛然想起云知那张白净无辜的脸蛋。 操。 他印堂黑了。 接着—— “路星鸣,我杀你妈!” 恼羞成怒,口吐芬芳。 010 周一上课,云知和韩厉周日晚上就要返校。 韩母知道云知不吃肉,特意让人买了些补充蛋白的营养品给她带上,好生叮嘱几句后,这才送他们上了车。 一路上韩厉寡言,眉目深沉,正在生气。 云知双手平放放在膝上,双腿并拢,坐姿乖巧。 她侧眼偷悄悄打量他,见韩厉没有任何动作后,慢慢往他身边移坐过去一公分。 刷——! 韩厉眼刀飞来。 云知委委屈屈坐了回去。 “韩厉,你还在生气呀?” “哼。”韩厉别开头,眸中倒映着窗外风景,还有小姑娘忐忑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那个衣服是那种款式。”云知手指头拉了拉他袖子,软声哄着,“侄儿你别生气,姑姑不是给你拆开了吗。” 拆了有用吗? 他脸都丢出去了!! 不过也不亏。 想到路星鸣被他狠揍的德行,当下心情好了大半。 韩厉斜眼睨过,“你以前到底生活在哪个山头?连破洞牛仔裤都不知道,土包子。” 韩厉原本以为奶奶把破洞裤打补丁的故事只存在于网络段子中,结果今天就撞了个现实的。 还是他充话费送过来的便宜姑姑。 对,就是充话费送的。 当时他正充着话费,他妈电话过来说小姑姑找到了。 “我们那边没人穿这种衣服……” 平常除了上学,她多数时间都在寺庙里。 上学的镇子人也少,除了留守儿童就是孤寡老人,一个赶一个朴素。 云知闹了笑话,自知理亏,“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乱动你东西了。” 她像小动物一样,软成一团。 就算韩厉有气,现在也发不出来了。 “你生活费还有吗?”韩厉凑近云知,压低声音问。 云知点头:“有的有的,我没怎么花。”顿了下,“你是不是不够了?不够的话我把剩下的给你,反正我也用不着钱。” 眼看她要掏银行卡,韩厉急忙遏制,“不用。” 说着又审视她几眼。这姑娘也真够实诚的,自己只剩下小几百块,还要装大款给他。 韩厉啧了声,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凶了点。 “喂。”韩厉叫她。 “哎!”云知应。 韩厉努努嘴,表情变得不太自在:“没事。” 他本来想夸夸她其实她缝的挺好的。 但是…… 害怕她膨胀,回头再把他破洞衣服全给补了口。 到了公寓楼门口。 韩厉下车,手臂撑在车顶,弯腰对着她眼睛说:“我有点事就不回了,你先回宿舍,晚上我给你点个外卖,你就别出门了。” 末了不放心叮嘱:“千万千万不要在公寓楼动火,明白吗?” 云知颔首,摆摆手目送他远离,背着书包进了小区。 刚出电梯。 云知看到隔壁对面立着抹颀长身影。 刘彪虎拿着钥匙正要开门。 “路施主。”云知很友好的打了招呼。 路星鸣下额抬起,露出了整张脸。 英俊的脸蛋上,青紫的伤痕还很新鲜,明显是刚被人打的。 云知怔住。 刘彪虎已经开了门,路星鸣什么也没说的走了进去。 云知正纳闷着,刘彪虎凑到她跟前,声音压低:“路哥昨儿被韩厉阴了,你先别惹他。” 云知更是错愕:“韩厉打的?” 刘彪虎这才想起云知是韩厉的“绯闻女友”,表情变得怪异几分。 结巴两下,道:“反正、反正这事儿和你也没关系。”他顿了下,“不过……你刚才是不是从韩厉车上下来的?” 云知没来得及回答。 刘彪虎回答:“我送路哥回来的时候都看见了。” 他叹气,这姑娘十有八九是韩厉的对象了,就算不是,两人也有着亲密的不能告人的关系。 刘彪虎觉得可惜。 可惜一朵娇花插在了牛粪上。 他晃了晃头,绕过云知离开。 云知盯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好看的细眉轻轻皱了皱。 回宿舍放下东西后,云知从桌子的抽屉里翻找出一个圆形的木头盒子,里面装着师父磨制成的药膏,对跌打损伤有奇效。 云知握紧小盒子,来到了对门前。 “路施主。”云知透过猫眼向里看,半天只看到一片黑。 “你能把门打开吗?” 过了三秒—— “不能。” 路星鸣的语气要多冷漠有多冷漠。 “那、那我把药放在门口,你记得拿。” 云知正要把药放下,门咔嚓声开了。 她吓了一跳,向后小退了一步。 路星鸣冷冷看她。 云知把小盒子递了过去,说:“这个很管用,你今天涂上,明天就能消下大半。” “不需要。”路星鸣要关门。 云知急急说:“你还是收着吧,你看你脸这么好看,留下疤就不好了。” 少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像是画一般格外的精致。 尤其是唇,再没见到路星鸣前,她从来不知道男孩子的嘴唇也可以生得那么好看,像那天吃的果冻一样,轻薄,透着淡淡的粉。 听着云知这番话,路星鸣挑了挑眉,动作停下。 他脸好看? 路星鸣沉默着不表态。 云知举药的手都有些酸了。 半天才听他勾起懒洋洋的声线,“我手指头扭伤了,没法涂。”说着晃了晃打着绷带的右手。 ……这也是侄儿弄得啊? 云知小脸丧丧,感觉侄儿真是造了孽。 心里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说: “那你要是不介意,我来帮你上药。”云知不自在的挠了挠脸颊,“不行的话我叫你朋友……” 话还没说完,路星鸣便打断:“他们不在。” 刘彪虎不是在吗。 云知没敢问出来,樱桃唇上下抿了抿,试探性问:“那我帮你?” 路星鸣侧身让路,姿态端的高冷。 “成吧。”他说,“只准这次。” 云知琢磨着这话有些不对味。 她懒得细究,进屋后和路星鸣坐到了柔软的沙发上。 云知打开盒盖,清新带着微苦的药草香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她用指腹揩出一小点,另外一只手微抬起了路星鸣的下巴,紧接凑近,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的用药涂抹着少年脸上的青紫。 两人距离很近。 除了药膏的味道外,路星鸣还闻到一股奶香,那是从云知假发上飘来的。 ——她竟然给假发用牛奶味的洗头膏? 路星鸣恍惚中,听到云知的声音。 “疼不疼呀?”她小声说,“你要是疼就说话,我会轻轻的。” “……” 轰的一下。 路星鸣耳根子热了。 眸光错烁两下,路星鸣不由垂眼望着云知那近在咫尺的脸颊。 小姑娘模样长得乖顺,眉眼间透着无害,全身上下都像是兔子一样没一点攻击力。 她手很小。 指腹虽有些粗糙,但是并没有粗粝感,一下一下在他脸上轻柔打着圈。 像是羽毛在脸上抚,很痒。 他小心抖了下睫,看见她秀挺鼻梁下的唇瓣泛着如樱般的粉红。 莫名的。 路星鸣心跳加快,脊梁紧绷,呼吸变得又轻又慢。 他喉结上下翻滚两番,心底传来的躁动忍不住让他向后缩了下,微侧过脸去躲避云知那扑面而来的少女气息。 云知以为是自己上药的动作太大,弄疼他了,就用手指头托稳他下颚,脑袋凑近,唇瓣嘟起,对着嘴角那青紫的伤痕吹了吹: “这样你就不疼了。” 路星鸣身体一颤,瞳孔一缩。 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样,让他完全失去了自主力。 下一秒。 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皮肤像火一样的滚烫。 “可以啦。” 路星鸣心跳如擂鼓。 在云知拉开距离后,路星鸣立马把头扭向了另一边,臂膀撑着沙发椅背,手掌半托腮,好掩去脸上涌起的热意。 云知毫无觉察,把瓶盖拧紧,留在了桌上。 “我把这个放在这儿吧,下次你再用,可以让你朋友帮你。” “嗯。”他懒散散应和,眼睛盯着斜上方的画不动。 “那我走啦。”云知起身。 “嗯……” 嗯? 路星鸣转过头,盯着她背影猛然想起:“前面书架第二层是学习资料,你看你需要哪本,自己拿。” “不用了。”云知摇摇头,“韩厉已经给我了。”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凝固,陷入死寂。 011 路星鸣身上的热气瞬间散去,他黑瞳淡薄,唇绷成一条细细的直线。 云知眼珠子转转,垂下的手指一下子捏紧衣角。 ……她说错话了。 云知咬了咬下唇,不安躲避开路星鸣视线。 沉寂几秒后,路星鸣笑了,眼神意味不明,“看样子你和韩厉很熟。” 云知不由自主点了下头。 是很熟,那是她侄儿。 她这个点头的动作令路星鸣脸色又阴郁几分。 “那你知道这伤是他弄得吗?”路星鸣指了下脸,又晃了晃手。 云知小声说:“知道……” “知道?”路星鸣挑眉,哼笑声,“这么说来,你今天找我是为了给你小男朋友还债?” 小小小男朋友? 云知慌了,小手乱摆:“不是不是,我不是韩厉小女朋友,我、我只是先住在他家。” “……” 气氛比先前更低沉了。 “我是说,我从山上下来,没住的是地方,就先……” 云知感觉自己越描越黑,声音也越来越小:“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路星鸣表情松动了几分。 “但是药你要记得涂。”云知慢慢抬起眼,见路星鸣没有生气的迹象后,继续说,“这几天你手不方便,要是……要是有需要的,你可以找我帮忙,什么都行。” 路星鸣懒靠着椅背,喉咙溢出声轻嗤,“洗澡你也帮?” 云知一怔。 紧接着脸红了。 再然后脖子也红了。 她张张嘴,结结巴巴:“也、也不是不行。” 毕竟侄子把人家给打了,手指头还拧断了,作为长辈,给小辈洗个澡,应该也…… 但是。 云知瞟了眼路星鸣T恤下的精瘦身躯,耳朵烫的厉害,忙避讳开,略作了几句补充:“不过……我只能给你搓、搓个背。” “……??”路星鸣愣住了。 操! 这小孩胆子够大啊! 他刷的起身,推搡着云知向外走。 到了门口,路星鸣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你想得美。” 啪嗒! 门关了。 云知错不及防的被门撞了下鼻尖,她疼得呜咽一声,捂着鼻子蹲在了地上。 嘤…… 疼。 烦躁。 路星鸣单手掐腰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两圈,踱步非但没有让心情平复下,反而更加焦灼。 他眉心紧拧,上前把那个小药盒攥在了掌心。 路星鸣这才注意到这盒子是用木头手工制出的,很精致,瓶身上还刻了几个小字—— [赠予爱徒。] 路星鸣舔了下唇角,小心把药盒收到了书柜最中间的抽屉里。 周一的第一节课是数学课,班里大多同学无心听课,还在回味刚刚逝去的星期天。 老师早就习惯了十班这死气沉沉的状态,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于是合了书本:“大家把黑板上的重点和公式都抄一遍,记好,这些月底都会考。” 黑板上的字有很多。 云知不由自主扭过头瞟了眼路星鸣。 他受伤的手耷在下面,左手托腮,飘忽进来的阳光将他垂落的睫毛染成了浅薄的金色。 云知咕噜声吞咽口唾沫,用笔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袖口。 路星鸣抬起了头。 云知眼睛忽闪两下,“你手不方便,我帮你记吧。” 她很小声的提出帮忙。 路星鸣舔了下后槽牙,想了想,把桌上的笔记本推了过去。 云知一下子笑了,小酒窝明晃晃的可爱。 “你放心,我肯定会全部记下的,不会耽误你学习。”她拿过笔记,握紧圆珠笔,写写看看,停停写写,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路星鸣依旧懒散托着腮,修长指尖把桌上的笔转了个圈儿。 忽觉无聊,趴在桌上盯着云知的后脑勺出神。 云知抬一下头,小假发就跟着晃一下。 云知再抬一下头,小假发又跟着晃一下。 晃来晃去,晃得眼睛发晕,心尖发痒。 路星鸣指尖在桌上敲腾两下,没控制住,伸出手指头那么一拉—— “施主?”小姑娘捂着脑袋看向他,模样不解。 路星鸣表情未变:“沾上东西了。” “谢谢施主。”她没有怀疑,继续抄写。 旁边一直观察的同学们:“……” 他们路哥今天有点不对劲啊!! 等云知抄完也已经下课了,她甩甩手腕把本子递还回去:“我抄好啦,你看看。” 路星鸣懒洋洋那么一睨,唇微动:“幼儿园字体。” “……” 云知小脸垮下:“我师父说我写得挺好的……” 她有点不开心了。 接下来是语文,摘抄的东西也多。 云知直接把路星鸣的笔记本放在了自己桌上,一旦有要记的就先帮他写下。 三节课结束后,门外有人喊:“韩云知,去教务处领一下校服。” 她应了声,起身走了出去。 等她身影一消失,吴征和其他几个男生便凑到了路星鸣。 其中吴征撞了下他肩:“路哥,我记得你好像是左撇子吧?” 刘彪虎也很纳闷:“是啊,你不一直都用左手写字吗?干嘛……” 话音未落,路星鸣的眼神冷冷飘了过去。 “怎么。”他说,“有意见?” “没……没意见。”几人讪笑,“我们哪敢有意见。” 彼此交汇一个眼神后,各自散开回了自己的座位。 路星鸣心里冷哼。 单手摊开本子去看笔记。 他那潦草凌厉的字体旁边,清秀细腻的字迹格外突兀。 一笔一划,娟秀清晰。 路星鸣望着那小字出神几分,突然心情大好,唇角向上勾了勾。 没多久,云知拿着校服和发卡回到了班级。 路星鸣啪嗒声将本子合上,继续扭头看窗外。 “云知,你校服回来了啊?” 有个男生问她。 云知点了下头,把装有校服的袋子塞入到抽屉里。 有人说:“我们还没见过我们学校的女生校服呢,你现在换上给我们看看呗。” 其他人跟着起哄:“是啊,穿上看看呗,云知妹子这么可爱,穿裙裙肯定也特别可爱。” 新生的校服都要量好尺寸再定做。 目前为止他们谁都没见过女生校服是什么样子,不过应该不差,毕竟诚南的校服是出了名的好看。 光是想象,他们就激动地不成样子。 “韩云知,快去换上给我们看看啊。” 浪声一波高过一波。 云知紧张的捏起手指,不禁看向了身后。 路星鸣侧着脸,仿若置身事外般没有任何表示。 就在他人要继续时,路星鸣站了起来,喧闹归于寂静。 他单手插兜,走出教室。 几秒后,众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喁喁私语:“路哥怎么了?” “啧,听说周日的时候路哥被韩厉那伙人堵了。” 吴征很激动:“操他娘,韩厉那个孙子以多欺少啊。” “说起来……” 有人将视线往云知身上瞟:“那天有人看见我们班新同学从韩厉车上下来的,她该不会真是韩厉派来的吧?” 一群人的表情都变得怪异起来。 云知自然是听到了这些交谈,她有些不明白,明明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为什么搞得这么深仇大恨。 尤其是和韩厉。 云知把路星鸣的笔记本放回去后,起身走到那伙人跟前,原本正讨论热切地一群人在看到她时立马安静如鸡。 她眼神环视一圈,锁定了就近的刘彪虎。 云知勉强和他熟络一点。 “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刘彪虎被她看的有些慌,但还是从容应对:“你问。” “韩厉和路施主的关系很不好吗?” 班级静了几分。 刘彪虎挠了把平头:“妹妹,我也有个问题。” 云知:“你问。” 刘彪虎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你为啥总是叫我们路哥施主啊?” 云知愣了愣。 吴征也跟着戏谑,“难不成你在cos小尼姑?” “扣……是个啥?” 云知没有得到答案。 得到的是一片哄笑声。 “哈哈哈,同学你是不是真的从哪个疙瘩里出来的啊?” “来来来,你也叫我声施主呗。” “施主,人家给你做笔记。” “好哒,施主~” 吴征和武晓松手拉着手,学得惟妙惟肖,一时之间笑声更大了。 他们笑得震耳,云知忽觉难堪。 她站在中间,与这个班级,与那些男生格格不入。 云知鼻子泛红一点,她正要为自己辩解时,笑声停了,几十双视线都落在了云知身后。 她跟着转过身。 阳光很足,在少年肩头形成斑驳细碎的光。 路星鸣表情很淡,看不出喜怒哀乐。 云知不由出声:“路施……”顿了下,想到同学们的嘲笑后,云知轻轻改了口,“路同学,我把笔记本放你桌上了,老师写的重点都做了记号,你记得看。” 说完,她回到位置,背影失落。 “喂。” 云知抽抽鼻子,仰起头。 路星鸣站在桌前,高高的身躯帮她抵挡去身后探究来的视线。 少年微哑着嗓音,慵懒着眼眸,说:“你刚才叫错了。” 云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嗯?” 他不耐提醒:“称呼,错了。” 云知不可置信看着他,嘴唇动动,呢喃低语:“路……施主。” “大点声。” 云知攥紧五指,鼓足勇气说:“路施主,我、我把你笔记本放回去了,你记得看。” “嗯。”路星鸣的手在她小脑袋上一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牛奶糖放在了她掌心,“幸苦费。” 说完,坐了回去。 云知看着掌心里那颗包装可爱的奶糖迟迟没有回神。 她忍不住去看向身后。 路星鸣静翻阅着书本,眉宇间的冷漠不羁令他与旁人疏远几分,哪怕不言不语,所有的光点也会聚集在他身上。 云知握紧糖果,心中微动。 晶莹的眼睛里又生出了光。 “谢谢你。”云知把糖纸剥开,奶糖在口中融化。 ——甜滋滋的。 她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窝里,偷偷笑了下。 全班同学集体:“……” 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数脸懵逼。 这这这……他们老大刚才不会是专门买糖去了吧??! 这世界玄幻了。 路星鸣都会买糖哄女孩了。 012 云知晚上回公寓就把校服换上了。 诚南的女生校服设计的非常好看,白衬衫,小领带,黑色百褶裙到膝盖上面一点,裙子设计了防走光里衬,不用再特意搭打底裤。 这套校服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简约中透着干净大方。 她没有穿过校服,此时心情是难言的激动。 云知喜欢,对着那柔软的布料摸了又摸,穿上好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最后才心满意足回到书桌前,取出书本准备做作业。 结果等本子一拿出来,云知就傻眼了。 她…… 没有给自己记老师留下的重点。 笔记本干干净净的,今天的内容一个字都没有写。 云知又翻了翻其他科目的笔记,同上。 苦恼扒拉了两下头发,云知抱着笔记本去找路星鸣。 他这次开门很快。 云知不好意思的用本子半遮着脸,大眼睛仰望着他:“我能用一下你笔记吗?” “……?” “我今天光顾着给你写,然后……我忘记自己的了。”说着,云知耳根红了。 路星鸣木然,眼睛向下瞟,这才注意她换了校服。 云知身高159,不算高,但身材比例完美,腰儿细,臀也翘,百褶裙下的两条腿又直又白,尤其是小腿线条,很是漂亮。 不知怎的,这校服在她身上竟然有种制服诱惑的感觉。 路星鸣恍了神。 路星鸣脑袋里面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路星鸣—— 啪! 二话不说把门关严实。 靠! 他靠着门,单手扶额,脖颈皮肤红的似血。 真他妈可爱! 路星鸣总算明白狐朋狗友们为何对制服情有独钟。 这他娘谁顶得住? 他轻咳声,深吸几口气重新规整了表情管理,再次把门打开。 “刚说什么?”他的态度很高冷,一点都没有刚才被她可爱到的样子。 云知很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能用一下你的笔记吗?课堂上我没有记下。” “可以。”路星鸣侧开身,“进来吧。” 云知顿了顿,语调软软的:“不打扰你,我可以拿回去写。” 路星鸣蹙起了浓眉,“我也要用。” “那……” 云知正要说算了,就听路星鸣开口:“你来我这儿写吧。” 说着,他把门完全敞开。 云知挠挠头,只能回房间把书包拿上,抱着书包局促进入。 路星鸣拉出书桌前的椅子,“坐这儿。” 她听话的坐了上去,腰杆儿笔直。 路星鸣把笔记本从书包里抽出来丢到桌上,又拉了一把椅子过来,与她并排相坐。云知眼珠子向他所在的方向转了下,又很快移开,翻开笔记本认真抄写着重点,不敢再走神。 路星鸣说着学习,然而心思压根不在那上面。 他长腿翘坐,黑色圆珠笔在指尖来回转了一圈又一圈。 天色很快暗下。 路星鸣开了灯。 房间里只有她安静写字的声音,路星鸣瞧着她低眉顺眼,实属乖巧,抬眼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 “吃冰激凌吗?” “啊?”云知这才抬起了头。 路星鸣站起来,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盒草莓味的冰激凌。 “给。”他放到了云知面前。 云知本来已经够麻烦人家了,哪好意思再吃他给的东西,忙不迭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不吃。” “没事。”路星鸣单手拆开了盖子,“再没人吃就过期了。” 云知:“……”没出息的吃了。 别说。 这冰激凌可真好吃,奶香十足,带着草莓味的甜,冰冰凉凉特别爽口。 云知贪吃,没一会儿就把一小盒冰激凌消灭了干净。 路星鸣一直盯着她。 她像猫儿似的将嘴边的奶渍舔入唇里,眼底带着饕餮后的心满意足。 他再次起身,把冰箱里的零食一股脑都拿了出来,满当当堆了半张桌子。 “喏,这些也快过期了。” 这些零食八成都是路星鸣的朋友们带来的,有辣条,饼干,进口的曲奇,巧克力,还有干吃面。 云知目瞪口呆。 路星鸣靠着椅背,“吃吧,不用不好意思。” “……” 这、这不是好不好意思的问题,这是那种……那种…… 晚饭才吃了三碗饭的云知耷拉着小脸,不情不愿拆开了一包薯片。 嗯…… 真香。 她一边吃一边写作业,路星鸣在另一边翘着二郎腿,姿态宛如大佬。 云知正写着,听到路星鸣声音逼近:“第三条题错了。” 云知打了个嗝,表情呆呆的。 路星鸣把本子往身旁拉了拉,指着上面的题目,“公式用错了。” “错了?”云知看了看自己的答案,鼻子皱了皱,她是用老师教的方式写的呀。 路星鸣身子前倾,和云知拉近距离:“看着,这道题这样解。” 害怕云知听不懂,路星鸣拿了根笔边讲边写思路。 他声音好听,解题时的神态更是迷人。 路星鸣讲的通俗易懂,本来还一头雾水的云知听他一番提点后立马茅塞顿开。 她看向路星鸣,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崇拜;“路施主你好厉害啊。” 被夸赞的路星鸣有些嘚瑟的扬了下眉梢,他没有过多表露情绪,重新靠坐上椅背,故作淡然:“常规水平。” 云知小小笑了下,更加羡慕说:“你不但人好还聪明,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路星鸣很受用。 “不过……” 云知看向了他手:“路施主你是左撇子呀。” “……” 干! 路星鸣身子一歪。 翻车了。 小假发肯定要生气了。 结果路星鸣听到小姑娘说: “师父说左撇子的人都聪明。”她摸了摸草稿纸上少年那龙飞凤舞的字体,“师父果然没骗我。” 她没生气。 灯光下的脸庞带着路星鸣所看不懂的钦羡。 他当然不会懂。 高傲如路星鸣永远不会懂一个山里女孩的自卑与敏感,不会懂她对这些少年的艳羡与钦佩。 她小心翼翼努力着,想尽快融入这个城市,融入这个集体,然而她明白自己始终是不同的。 如果她能聪明一些就好了。 云知心里叹了口气。 路星鸣眉眼沉了沉,从口袋里摸索出一颗奶糖。 他把奶糖放在草稿纸上:“这是奖励。” 云知不解看着他。 “你学得很快。”从来没有夸奖过别人的路星鸣细琢一番,“你也很聪明。” 最终只说出了这五个字。 只是一句普通的夸赞再次让云知笑逐颜开。 她拆开糖果放在口中,奶糖香味在口中蔓延的同时,心底深处也有一些微妙的东西正在萌芽。 云知写完作业就离开了,还抱走了路星鸣给的几包零食。 小姑娘走后,路星鸣简单洗了个澡,头发也没吹干的把自己甩躺在床上。 他懒懒仰卧,拿着手机单手打字。 [路星鸣:我爱学习。] 编辑好,发送朋友圈。 [小弟A:老大你是被盗号了吗?] [小弟B:老大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路星鸣的小群里也纷纷炸锅了。 [刘彪虎:艹!路哥你是不是被韩厉打傻了?哥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报仇的!] [武晓松:凉了,年纪倒数说爱学习,这不是被绑架就是被盗号。] [路星鸣:不,我真的爱学习。] 刘彪虎发了一个很沉痛的表情:[别说了,这周我们一直在蹲韩厉的点儿,我们肯定给你报仇,你放心去睡,没必要因为学习而自卑。] [吴征:就是,韩厉成绩比你还不好呢!想想还是我们这边赢了!] 路星鸣:“……” 他真的爱学习,这些人怎么不信呢? 路星鸣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丢,闷头倒下。 这一天他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梦里烟雾腾腾,穿着制服的小电灯泡对他百般纠缠,“施主”叫得一声比一声娇软。 路星鸣一个战栗,直接惊醒。 他看了眼窗外乌漆嘛黑的天空,又看了眼床单。 心底暗骂声后,路星鸣暴躁揉乱了发丝。 他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随手扯下脏掉的床单丢入浴室,又换了身干净的睡衣重新躺回到床上。 困倦的少年没一会儿便再入梦乡。 这一觉直接到了天明。 早起的路星鸣对着浴室里的衣物出神。 昨夜里那场短暂的绮梦已变得不甚清晰,内容更是完全记不起来。 回忆无果,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种梦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路星鸣弯腰将衣物拾入到洗衣机里,开始洗漱。 晨曦暖阳。 天气是明媚的模样。 十班的同学一改反常提早到校,三五成群围桌在桌前,低低交谈。 “你们说路哥是不是看上那个丫头片子了啊?”其中一人很纳闷的问。 吴征摇摇头,当下否决:“别胡扯,路哥哪能看上那种类型。” “那……是想撬韩厉墙角?利用妹子从感情上击垮敌人?”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没错,他们老大肯定是想横刀夺爱,以此刺激韩厉! 好计谋啊。 真是好计谋啊。 正讨论着,武晓松开口:“那……万一韩云知是韩厉派过来勾引老大的呢?等老大上套了,韩厉再让妹子把我们老大甩了,和他在路哥面前你依我浓,这样就能从感情上击垮我们路哥。” “……” “…………” 全场静默。 最后刘彪虎握拳捶桌,愤愤不平;“操!计中计啊!韩厉狗贼不得好死!” 一群人齐齐点头,表示赞同。 韩厉狗贼不得好死! 远在东区的韩厉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懒散打了个哈欠:谁他娘在背后说他帅呢? 013 “来了!来了!新同学来了!” 男生咋咋呼呼从外面跑进来,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一群人瞬间乌泱作散。 等云知的身影映入视线时,部分男生的在目光顿时僵在了她身上。 女孩纤细的双肩上背着粉红色的书包,假发乖顺贴在肩窝,校服合身,完全显出了少女窈窕的身段。 阳光在她瓷白的脸上跳跃,越显得精致娇美。 好、好可爱! 青春期的少年们都血液沸腾了。 云知坐到位置,把作业交给班长,拉开书包准备第一节课要用的笔记。 武晓松眼神痴痴:“我羡慕韩厉啊……” 刘彪虎应和:“是啊,我也好羡慕韩厉啊……” 另一边的吴征不屑撇了撇嘴,不就是个女人,有什么好羡慕的。 此时班长吆喝:“今天轮谁值日啊?吴征是不是你,水都喝完了也不知道拎。” “知道啦!”吴征随口一应,但并没有什么行动。 他眉头一挑,突然有了主意。 吴征拉开凳子坐到了云知前桌。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韩云知,你之前说你力气很大?”吴征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云知觉察有鬼,但还是点了点头。 吴征笑容加深:“那你想不想和我玩个游戏?” “不要。”云知干脆利落的拒绝。 吴征并没有死心,继续道:“别这样嘛,我们就随便玩玩。你看啊,明天就轮到你值日了,那桶水那么重,就算你力气大,一个人也不能把水从一楼搬上来。我们这样好不好……” 他趴在桌上,凑近:“你和我扳手腕,要是我赢了,这学期的值日都是你做,当然,水不会让你搬;要是你赢了,值日我做,水也我搬。为保公平,我会用左手来和你比赛,你说是不是很划算啊?” 吴征说完,众人面面相觑。 这明摆了欺负人啊? 就云知那小身板,就算力气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吴征一个一米七多的大男生,还是体育队的,就算用左手也是有优势。 刘彪虎看不下去,上前拍了拍吴征的肩:“征子算了,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人家没意思。” 吴征不服气道:“我可没欺负她啊,她自己说她力气大的。我也说了用左手,不行的话她两个手可以一起。” 刘彪虎见吴征听不进去,叹了口气看向云知:“妹妹你别理他,他有病。” 在场人都知道吴征以前被韩厉揍过,结了梁子,现在找云知不痛快,无非是迁怒。 云知长睫颤颤,摇头:“我不和你比,万一把你弄伤了……” 话还没说完,班级里一片爆笑。 刘彪虎笑得无奈,寻思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他好心提醒:“征子以前和他爸练过举重,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估计是弄不过他,总之这事儿就算了,马上要跑操,大家收拾收拾散了吧。” 云知合上书本,起身要走。 吴征伸手拦住:“别介啊,你都这样说了,我们不是更应该比一比吗?” 云知眼光闪烁:“我是真的怕……” “你不用怕。”吴征拍着胸脯保证,“出事儿我负责。” 他很强硬。 云知依旧犹犹豫豫。 她力气大不是说的假话,小时候也不是没人比过扳手腕。 记得那还是一个跟节目组过来的男生,那男生参加什么《变形人生》,非要闹着和她比力气,结果瘸了手,被节目组连夜送回家。 从那之后其他同学也不怎么和她玩儿了。 “可以,但没必要。”云知小脸正经,“大不了以后我帮你搬水。” “不行!”吴征执意,腾干净桌子,把左手架了上去,“来,一把定输赢。” 唉。 城里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固执啊。 云知苦恼的皱皱眉,顺从了:“那就一把?” “嗯,就一把。” 行吧,大不了她让着点。 云知又重重叹息一声,小手握了上去。 此时全班的同学都围过来看好戏。 老实说他们压根不相信云知可以赢过吴征,对于这场比赛,完全就是吴征单方面的碾压。 “征子让着点女生啊。” “就是,你可要手下留情。” 众人戏谑,迫不及待看着接下来发展。 刘彪虎喊了开始,吴征轻飘飘发力。 他原本以为结果是毫无悬念的,然而很快就被云知手腕上传来的力度压得哑口无言。 云知因为用力的手骨微微泛着红,她左手垂在膝盖上,没有借用任何力气,小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很快的,双手的角度开始向一边倾斜。 不过向的是吴征那边。 武晓松打趣:“征子,比赛可不分男女有别啊。” 其他人跟着说:“就是,你别放水啊。” 他放个屁的水! 吴征脸庞涨红,额头青筋凸起。 放没放水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姑娘看着软绵绵的没什么力度,手上却非常有劲儿,手骨像铁绳般捏得他指尖生疼。 吴征不想露出败意被人看不起,他憋了一口气,腹部发力,重重掰了回去。 可是突然间,云知松了手。 “你还是换右手吧。” 吴征脸色刷的下就变了。 如其他人也看出来吴征可能是真的落了下风,一时间都笑不出来。 刘彪虎害怕再这么下去会出事儿,推了推他,小声劝和:“征子算了吧,一会儿路哥就到了,看你这样肯定生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能算!” 吴征推开刘彪虎,换了右手,豪迈一嗓子:“来!继续!” 他还就不信了,自己一个练过举重的能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成? 云知特别无奈。 吴征不死心,她也只能奉陪。 这次她放轻了力气,准备让对方输的好看些,省的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 小小的书桌上,对坐的两人焦灼。 吴征死死咬牙,腮帮子因为使力而微微颤抖,不觉间他额头泌出了层轻薄的汗液,整个胳膊都在战栗。 再看云知。 小姑娘除了脸颊有些红没外没任何狼狈的迹象。 云知见差不多了,准备直接将人放倒。 可是突然间,一抹颀长落入余光之中,同时而来的还有少年慵懒淡薄地声线: “你们做什么呢?” 云知神经一跳,心里一惊,不觉间加重了力度。 啪嗒一声。 云知放倒了吴征在桌上。 同时而来的还有吴征喉咙里发出来的痛呼。 ……糟糕了。 云知抽了手,慌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征子你没事吧?” “征子?” “哥你还好吗!” 三五个人都靠了过去,对着吴征关切询问。 吴征捂着手趴倒在桌上,疼得直哼唧。 刘彪虎急了,“愣着干嘛?快送人去医务室啊!” 几人得令,着急就是架着他向医务室走。 吴征他们离开后,班级里的剩余人再也没出声,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云知身上,神色诧异。 路星鸣把书包甩在桌上,拉住武晓松,厉声质问:“怎么回事?” 武晓松心虚的挠了把头发,结结巴巴解释说:“征子……征子非要和韩云知扳手腕,然后就……输了呗。” 路星鸣皱眉,瞟了眼云知,有些不可思议。 “输了?” 武晓松点头:“嗯,输了。” 不但输了,还输进了医务室。 “他有病?”路星鸣低骂,“和一个小姑娘掰手腕?” 见他眉目低沉,武晓松没敢应话。 “你……”路星鸣的视线落了过来。 云知顿时低头,垂落下的小手把衣服拧得皱皱巴巴。 “你……你先去做操吧。”路星鸣神情松动,语调比先前平和,“快去。” 云知仰头,眼神委屈兮兮可怜得很:“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不是故意的。 就是被路星鸣那么一吓,手腕那么一使劲,然后就……就那样了。 谁知道那人那么不禁拧。 “我是不是要赔医药费啊?”云知眼睛红了一圈。 她从书包里取出手机,笨拙的用微信查询余额,上面还剩下四百出头。 ——也不知道够不够。 不够的话就只能找韩厉借点,可是韩厉肯定会问她原因。 她、她总不能说把同学弄进医院了吧? 到时候大哥和嫂嫂也会知道,他们肯定要生气。 只是一瞬间,云知的脑袋里就想出了万般的想法。 看着云知那着急上火的小眼神,路星鸣又好气又好笑。 “不用你付医药费。” 云知抽噎:“真的?” “嗯。”他颔首,“真的。” 云知松了口气。 她揉了揉眼睛,“那他说我要是赢了,以后卫生都他打扫,还、还作数吗?” 路星鸣哑然。 那小子果然是吃饱了撑的。 他再一点头:“作数。以后你的卫生都他打扫。” 云知抿抿唇,感觉这样做有些不太厚道。 于是便说:“还是等他手好了再兑现承诺吧。” 路星鸣容着她:“行,你是赢家,你说了算。” 有了路星鸣这句话,云知彻底把心放在了肚子里,扭头去跑操。 班级里其他人依旧目瞪口呆,还没有从先前的震愕中回过神。 一人看着云知离开的方向呐呐道:“金刚芭比。” 话音落下,瞬间收敛大批视线。 他有点慌:“怎……怎么了吗?” “没有。” 武晓松摇头,慢悠悠鼓掌:“精辟,你说的非常精辟。” 韩姓云知,金刚芭比本金刚。 惹不得啊,不好惹啊! 谁他妈以后再和她比力气,那就是整个人都注水了! 014 吴征右手轻微扭伤,校医说不碍事,涂几天药就能好。 消息传得也快,中午一放学,大半个年级的人都知道吴征被一个女生弄伤了。 他心情抑郁,坐在食堂角落闷声郁闷着。 “征子来,吃排骨。”刘彪虎将一块排骨放在他碗里。 “征子来,喝肉汤。”武晓松跟着把一碗鸡肉汤推了过去。 “不吃。”他一个大男人今天脸都丢尽了,哪还有心情吃饭。 好友们好脾气的安慰:“算了算了,不至于不至于。” 吴征就纳闷了,“你们说她一个小矮子哪来的力气?吃大力丸长大的啊!” 正说着,“大力丸”走进来了。 云知还没有看见吴征几人,端着餐盘自顾自坐在了他们另一头。 吴征开口:“喂。” 闻声的云知看了过去。 她这才注意吴征已经从医务室出来了,眸光闪闪,不由地看向他右手。 上面打了纱布,也不知道具体伤情怎样。 云知心虚的垂下眼睑,默默把位置移向了另外一边,假装没看见。 吴征眼皮子一跳,“……喂。” 云知见躲不过去,只得抬头,小声问:“你手……没断吧?” 吴征呼吸一窒:“你还想让我断了啊?” 云知捏紧筷子说:“我就是问问,没断就好,没断就好。” 说完低头吃菜。 吴征:“……” 憋屈! 他脑袋一转,突然计上心来。 “哎,你能去帮我买一杯奶茶吗?请我喝杯奶茶,我们这事儿就算了。” 云知眼神中带着怀疑。 她怎么都不觉得吴征像是会这么算了的人。 “怎么?你把我弄成这样,一杯奶茶也不舍得请啊?” 云知小声嘟囔:“是你硬要比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嘛。” 吴征更气了:“怎么和你没关系?谁家扳手腕能把手腕扳折喽的?你打听打听除了我遭这罪,还有没有人也这样?” “……” 有的。 她三年前就扳折一个。 吴征喋喋不休。 云知不禁自我反省,她好像是有那么一丢丢责任,当时要是小心些,力气再轻些,怎么着都不会把人弄进医务室。 不就是一杯奶茶吗,买就是了。 云知放下筷子向餐台走去。 等她一离开,吴征快速起身,端起那碗鸡汤淋在了云知的饭菜里。 刘彪虎心里一惊,急忙拉住他:“喂,你干啥?” 吴征冷笑:“她不是说她不吃肉吗?我还真不信这年头还有人不吃肉的。你别管,我就是试试她到底吃不吃。” 说着,勺子在里面拌了两拌。 他重新坐了回去。 刘彪虎皱眉,不太认同他这个行为:“你他娘这就有些损人了吧?” 吴征:“她把我手弄成这样,我还没说她损人呢。再说了,一点肉汤能吃死她不成。” 刘彪虎哑然。 “给。”云知把买来的奶茶放到吴征面前,“你说的,我们两清了。” “好,两清。”吴征脸上漏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他看着云知,静静等着下面的好戏。 其他人嘴上不说,但心里是好奇的。 现在不闹灾荒也不崇信仰,不大点一小姑娘能不吃肉?说出去实在是不可思议。 几个人的视线令云知毫无反应。 小姑娘早上没吃多少东西,加上学习量大,现在早就饿了。 她用勺子挖了些米饭在菜汤里拌了拌,舀起一小勺直接入口。 在吃下拿勺子米饭后,云知瞬间脸色大变。 鸡汤的荤腥从饭里涌出,肉腥味快速在口齿之中蔓延,密密麻麻包裹着每一寸舌腔。 下一秒,难以忍受的油腻涌入胃里。 她胃部一紧,很快生出排斥反应,酸水从下向上反。 云知当下想吐,眼睛被刺激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也顾不得其他,捂住嘴,刷的起身向食堂内侧的洗手间里冲去。 云知一路跑得急,不留神撞了人,也没工夫道歉,匆匆与之擦身,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被撞到的路星鸣皱了下眉,还没功夫困惑,就听到吴征几人的声音传至耳边。 “我去,她真的不能吃肉啊?” 其他人跟着震惊:“……这年头还真有不能吃肉的。” 路星鸣眯了瞎眼,放下餐盘,上前来到云知做过的位置前,俯身对着饭菜一闻,眉眼间酝酿着阴沉。 “路、路哥?” 终于,讨论地热火朝天的几人注意到了他。 “谁干的。”路星鸣居高临下,眼底一片戾气。 他身后的人预感不妙,着急换了位置。 路星鸣锐利的双眸直接锁定最边上的吴征:“你干的?” 吴征嘴唇哆嗦,眼神飘忽,不敢直面他的质问。 “行。”路星鸣这个行说得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他看了眼吴征,抬脚踹了踹刘彪虎的凳子,“去,把食堂的蒸白肉都打来。” 话一出口,几人脸色都变了。 诚南最出名的一道“魔鬼美食”就是萝卜蒸白肉,肥肉块大,下料又重,又咸又腻学生们都不喜欢吃。 那要是一碗下去,还不得腻死过去。 “路哥……”刘彪虎眼底带着一丝哀求。 路星鸣视而不见,态度更加强硬,“我让你去。” 刘彪虎知道路星鸣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不敢反抗,吞咽口唾沫后,拿着饭卡去打餐。 他们这边的情况已经惹起了其他学生的注意。 以路星鸣为中心的周边人根本不敢出大气。 除了韩厉外,路星鸣是周边有名的混世魔王。 他人狠,拳头也硬,更别提背后还有个万星集团撑腰,除了韩厉三天两头找他不痛快,谁还敢惹他。 很快,刘彪虎把蒸肉打来了。 满满当当,堆了一碗。 路星鸣把那冒着油腥味的蒸白肉放到吴征面前,冷着声:“吃,你不是喜欢逼人吃肉吗,吃。” 肉有点凉了,肉片上面飘着层厚厚的油花,连同点缀在上面的葱末都变得油腻不少。 吴征脸色刷白:“哥,我就是……就是开个玩笑。” “玩笑。”路星鸣轻嗤,“那我现在也是玩笑。” “她不是韩厉的女朋友吗,我……我就是想给你出口气。” “老子用你出头?”路星鸣视线逼人,“我和韩厉是个人恩怨,别说韩云知不是韩厉的女朋友,就算是,也牵扯不到她身上,更轮不到你来管。” 吴征无言。 路星鸣没了耐心,下巴微扬,神色冷厉:“我最后说一次,吃。” 这遭是躲不过去了。 吴征颤抖着手去拿筷子,因为手上有伤,半天也没夹起来一块。 路星鸣踹向刘彪虎:“喂他。” 刘彪虎哭丧着脸,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往他嘴里送。 吴征哆嗦着吃下。 前几口还能勉强下咽,到了后面就只剩下恶心了。 别说吴征吃着恶心,刘彪虎看着也犯恶心。 他吃得眼睛发红,全身都在哆嗦,喉咙已经咽不下了,他想吐又不敢吐,只能在嘴里咀嚼着。 刘彪虎为兄弟可怜,忍不住开口求饶:“路哥,算了吧……” 路星鸣没说话,算是默认。 刘彪虎松了口气,放下筷子给吴征递了杯水。 吴征没有接,哇的声把嘴里剩下的肉吐在了垃圾桶。 瞧着差不多了,路星鸣慢悠悠开口,“以后还开玩笑吗?” 吴征艰难摇了摇头。 现在除了想吐外没任何多余的想法。 路星鸣单手撑在吴征肩上,低低弯腰,轻音警告:“我再说一次,我和韩厉的事轮不到你们管,更轮不到你们插手,再敢找韩云知不痛快,你另外一只手也别想要了。” 撂完狠话,路星鸣单手插兜,转身准备去找云知。 有两个刚入学的高一女生痴痴看着他背影,不禁问:“他谁啊?长得好帅……” 同班同学摇摇头,小声提醒:“十班的路星鸣,你们千万别招惹他,他很讨厌女生缠着他的。” 厕所狭小隔间里,云知吐得昏天地暗。 她几乎把三天吃的食物都吐了出来,最后腹部空空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 云知冲了马桶,捂着肚子摇摇晃晃从里面出来。 镜子里女孩的脸蛋惨白,双瞳里布着血丝,唇角因为呕吐而裂开一道血痕,整个人都变得狼狈不堪。 云知漱了口,可是肉腥气还在。 她破了戒。 佛祖要怪她了。 云知自责难挨,忍不住想哭。 但她知道自己无依无靠,哪怕哭了也只会落得别人取笑,换不来什么安慰。 云知抽了抽鼻子,把眼泪咽到了肚子里,镜子里女孩的神色逐渐变得坚韧。 云知轻咬唇瓣,拎起旁边还没换掉的拖地水向外走。 小姑娘拎着半桶水,一路气势汹汹,惹得众人连连张望。 吴征还在那儿。 云知一眼锁定目标,把水带桶一股脑扣到了吴征脑袋上。 ——哗啦。 带着臭味的水浸湿他全身。 四周一片低呼。 吴征吃了那么肉,胃里恶心还没散去,如今又被浇了臭水,整个人都懵了。 他脑袋上顶着个桶,感觉距离死亡还差那么一丁点。 原本还想安慰她的路星鸣:“……” 云知无视他人惊愕的表情,眼睛赤红看着桶下面的吴征:“你别想着欺负我。”她沙哑着嗓子,“我不好惹的。” 语气稍顿了下,觉得气势还不太够。 于是—— “操!” “……” 骂完。 云知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她捂住嘴,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她骂人了。 ——她脏了。 015 云知无颜面对别人,骂完就噙着眼泪跑出了食堂。 看着她跑走的背影,路星鸣冲呆滞的吴征说了句“活该”,随即跟上。 云知一路跑出了风驰电摩之感,她感觉发间松动,下一瞬脑袋就秃了。 “喂!”路星鸣捡起假发,“你假发掉了。” 刚喊完,人就消失在视野,跑得和电钻小旋风似的。 路星鸣捏了捏手上假发,攥着追了上去。 教学楼后方的无人角落里,云知蹲在阴影中。 她看着投落下脚边的倒影,难受的厉害。 她不乖了。 她学坏了。 她都会骂卧槽了。 ……师父要是知道她骂人,不知道该多伤心。 她背影小小一团,路星鸣在她身后局促的没有出声。 正当他整理好语言要过去时,一阵突兀的铃声让他停下了动作。 电话是师父打过来的。 云知没有发觉路星鸣就在后面,她紧握着手机,对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出神。 因为山上没有信号,师父只有每周五下山才会给她打电话问候几句,如今这时候过来,估计是村子里有人生了病,他去帮忙,顺便用别人的手机打过来的。 她不敢接,又怕师父担心。 沉默良久,云知才鼓起勇气按下那个小绿色的按钮。 “云知是在忙吗?”师父慈和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云知瞬间没崩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胡乱擦拭去泪水,鼻翼动动:“师父~” 云知委屈,连带着声儿都和寻常不同。 师父听出不对,便问:“哭鼻子了?” 云知抽抽搭搭:“我……今天吃了肉,佛祖会不会怪罪我?” 口里的荤腥还没有散去,云知回味一番,又忍不住想吐。 她捂着隐隐泛痛的胃部,把哭腔忍了回去:“佛经上说,一切惜身命,人畜等无殊;若欲食众生,先试割身肉,我破了口戒,实在不该。” 要是这会儿在寺里,云知早就主动跪祠堂了。 她语气中是难掩的自责,了禅大师强忍着笑意安慰:“佛祖只怪罪滥杀之人,如果吃肉有罪,佛祖恐怕要降罪全世界一多半的人了。” “比起佛祖,我更关心我们云知身体会长不好。”师父说,“你该吃些肉,等长高高了,师父见了也会开心。” 师父的一番劝慰让云知心情好受了不少。 她攥紧手机,揉了揉脸上泪痕,哑着柔软的嗓音,“我还说脏话了,更是不应当。” 她当时是太气了。 脑子一热,把所能想到的最脏的话对着吴征怼了过去。 师父教育有方,她从小到大一句难听的都没说过,轻言细语,脾气好得很。 肯定是韩厉把她带坏了! 云知默默记了侄儿一笔。 “你还年幼,一个人在外头无依无靠,如今师父也不在你身边,护不了你。要是有人骂你,你就骂回去;有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总不能一直受他人欺负。云知,师父教你与人为善,可一昧的忍让并不是善。” 师父是个明眼人。 云知短短几句话就让他知道徒弟是被人欺负了。 了禅师父心底忧愁。 云知天生心眼好,又省心,见过她的没一个不喜欢。 可是如今这个社会,心眼好就是傻,傻就要被人欺凌 更别提她还年幼,从小都是在山头度过的,哪里见过凡尘俗世的弯弯绕绕。 云知吸了吸鼻子,“这也是佛经上说的?” “不。”师父平和沧桑的声音中带着坚韧固执,“这是父亲对孩儿说的。” 云知好不容易才收回去的泪水再次决堤,她静寂几秒,微微哽咽:“师父,我想你了。” 其实这里不好。 城市的繁华和她这个小和尚格格不入,高速度的生活方式让她压抑无措。 别人说的她听不懂;她说的别人也不理解。 她日夜想念寺庙门前那颗上了年纪的槐树;想念下雨时漏水的屋檐;更想念自己房间里那扇窗户,推开它,触手可及的银河里装有她整个梦境。 这里除了能吃饱饭外,什么也没有。 云知想回去。 但她不能。 她要坚强,要努力,要乐观,要赚很多很多钱,要让那座承载师父一生的庙宇中,重新燃起香火。 那是师父的愿望。 师父的愿望就是云知的愿望。 天很蓝,阳光静谧。 她哭,肩膀轻轻颤抖,鼻尖红,脸蛋跟着也红。 路星鸣扯着假发在她身后静望,向来淡薄的脸上头一遭生出几分苦恼。 了禅师父刚淋了雨,有些受寒,他泯了口水把咳嗽压在嗓子眼里,冲村医摆摆手后,和声说:“镇里刚下了暴雨,雨势冲垮了山上面的泥石,石头堵断了路,等雨天过去,路修理好,师父就去凌城看你好不好?” 云知哭了会儿也冷静了下来。 她一边揉着酸涩的眼睛一边摇头说:“自古都是徒弟看师父,哪里有师父千里迢迢看徒弟的道理。我说想师父也就是撒撒娇,您不用放在心上。”顿了下又说,“师父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放了暑假就回去。” 了禅大师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手机刚放下,上了年纪的老村医才叼着根卷烟过来,“云知的?” 了禅大师嗯了声,笑得欣慰。 “云知是个好孩子啊。”村医拉起了禅的手,往他手背上扎针,“你这高烧两天还不退,我看你先在我这儿待两天,好了再回庙里,隔空也不用再帮我看病人。对了,上次我儿子回来给买了些营养品,都是补血的,师父拿回去吃,你看你这血压也偏低,我都和你说了……” 村医唠叨不断,一身古旧僧袍的了禅大师耐着性子听医生教训。 云知和师父那通电话打完,休息时间也快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着急从地上站起。 估计是蹲地时间太长,腿严重发麻。 云知咬牙忍着,扶着墙慢悠悠向前移动。 倏地,一双运动鞋映入眼底。 她脚步停下,缓缓抬起了头。 少年一半身体隐藏在阴影中,眉眼蕴着不符合年纪的凉薄气息。他微微俯视,一双凌厉的眉眼像是能将她穿透。 云知睫毛一颤,略显羞耻的抿紧了嘴唇。 他…… 他该不会都看到了吧? 是不是也听到了? 云知脖颈处开始发烫。 思索番,低低辩解:“我刚才没有哭,是我眼睛太大,虫子撞进来了。” 还带着哭腔的语调颇有些此地无银的样子。 路星鸣眼神闪烁,看着她眼角还遗留着的泪痕,心尖儿有点发痒,不知名的情愫在心脏角落缓缓蔓延。 云知哭得时候。 他竟感觉不安。 路星鸣半天不吱声,云知低头避开他视线,紧盯着脚尖,“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刚才说的是真话。” 她长大了。 还像小时候那样哭鼻子也就算了,如今被人看到,肯定又要被取笑。 云知琢磨着找个借口错开路星鸣时,一颗奶糖落入眼底。 它静静呆在路星鸣掌心,霜白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 “喏。”路星鸣往过伸了伸。 云知一直没动。 路星鸣眼睑低敛,索性直接剥开,微弯下腰,把圆溜溜的奶糖送到了她嘴边。 少年指骨好看,指尖修剪的圆润干净,除了奶糖的味道外,云知还闻到一股不知名的香气。 应该是护手霜。 路施主可真精致。 云知张嘴,就着路星鸣的手把那颗奶糖含住。 她粉嫩嫩的唇不小心贴到了路星鸣指尖,舌尖在他指腹上划了一下,瞬间惹得路星鸣战栗,浅浅的酥麻感从她触碰过的地方缓缓舒展到四肢百骸。 路星鸣快速把手抽出放入口袋,感觉心跳如雷。 他轻咳声别开头,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去看云知。 小姑娘很乖的在吃糖,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点,毛茸茸的,一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莹亮有光。 路星鸣略微出神。 ——竟然真会有人的眼睛像宝石一样。 路星鸣喉结动动,按捺下心头躁动,喑哑着声线:“那只撞你眼睛的虫子飞出去了?” 云知一顿,回答说:“飞走了。” “那就好。”路星鸣上前几步,犹豫着伸出手,把假发递了过去。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假发好像掉了,接过道了声谢,背对过路星鸣,重新将假发套在了脑袋上。 路星鸣突然说:“走吧。” 云知怔了下:“去哪儿?” 路星鸣落下两字:“吃饭。” 云知嘴唇嗫嚅:“可是现在都要上课了……” 他满不在乎:“那就逃课。” “……” “不行不行,逃课不好的。”她今天又是弄伤同学又是说脏话的,本来就不应该,要是再逃课…… “反正是体育课。”路星鸣斜眼睨她,突然打趣,“怎么,你还怕自己体育不及格?” 云知小脸耷拉。 别说,她最不担心的就是体育了。 都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她的头脑就特别特别简单,四肢也特别特别发达。 路星鸣双手插兜,神态慵懒慢悠悠哼着调子:“饿着肚子学习,知识难进脑子;不如好吃好喝,回头清华北大,就算两方退学,还能回家种田。” 云知被这张口就来的打油诗震得呐呐然,忍不住夸赞:“路施主,好文采。” 路星鸣大手在她顶着假发的小脑袋上重重一压,毫不谦虚道:“只要你跟着我,乖乖听我话,以后你也能这么有文采。” “那我下次听你话,这次就算了。”云知扒拉了两下头发,“我答应师父好好学习,不能逃课。” 虽然她现在肚子真的很饿,因为呕吐过度的胃部也有些灼热难受。 但是…… 还是学习重要! 路星鸣挑了下眉,没再强求。 他转了个身,带着云知向操场走去。 云知很是欣喜:“路施主你也不逃课了?” 路星鸣淡淡一嗯。 小姑娘都不去了,他一个人出去又有什么意思。 016 云知再回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尤其是吴征那个小团体,见她活像是耗子见猫躲着走。 云知还没来得及困惑呢,就见班级里的一名男生走了过来,神色忐忑,战战兢兢。 “云、云姐。” 云知左右看看,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男生点头:“云姐,我们班主任让你下了体育课过去一趟。” 云知心里一个咯噔。 她被叫办公室了。 男生看出她不安,安慰说:“云姐你别慌,班主任充其量是问问你怎么回事,不会惩罚你的。” 道理都懂。 就是…… “你能不能别叫我云姐呀?”她今年都没成年呢,生日比大部分人都小很多,名字后面加个姐总感觉怪怪的。 “那哪行。”男生摆手,“我们商量过了,以后十班除了路哥,就听你的,要是有人找你不痛快,你招呼声儿,兄弟们为你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云知在食堂里搞得那一出搞得实在凶猛,不得不让人佩服。更何况路星鸣向着她,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云知阵阵哑然。 这才多久,她就从出家人变成了帮派大姐大?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吃斋念佛长大的,万万不能走上歧途当大姐大 “别叫我云姐,叫我名字就好。”她不甚好意思,“大家都是同学……” 男生:“好的云姐,可以的云姐。” 男生跑走了,继续和朋友们打球。 云知苦恼,城里小孩真让人摸不着头发。 此时,一颗圆溜溜的篮球砸在了她脚边,周围没见主人,估计是哪个不小心丢过来的,云知弯腰把球捡起。 “喂,云姐。” 云知眨眨眼,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路星鸣一身运动衣在球场中央,笑得玩味:“云姐能把球丢过来吗?” 云知的脸轰地一下熟透了,捧着球的指尖不由自主收紧。 怎么连这人都打趣她…… 她把球丢了过去,路星鸣稳稳当当接住,篮球在手指上转动一圈后,后仰投篮,正中靶心。 他长手长脚,又高又帅。 与之一同上体育课的高一女生忍不住发出阵阵呼声。 路星鸣充耳不闻,直接向云知跑来。 他身上有着阳光的气息,短袖卷到肩头,露出的双臂线条结实漂亮。饱满的额头上布了层浅薄的汗水,几缕发贴在上面,黑眸中倒映出她小小的影子。 路星鸣气质阴戾,不好相处;现在这幅运动少年的样子倒让他有了几分同龄人的蓬勃朝气,看起来也更好接近些许。 “肚子饿吗?”路星鸣问。 云知摸了摸肚子。 刚开始是有些饿,现在估计而过了劲儿,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她很诚实的说:“不饿。” 路星鸣眯了眯深邃的眼瞳,试探性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云知惊愕的抬了头,有些意外。 路星鸣轻咳声移开视线:“别多想,那家店带客会有优惠,不愿意就算了。” 说罢偷偷用余光瞄着云知,眼神中含着自己都觉察不到的紧张与期盼。 “你不带你朋友去吗?” 云知不太理解。 路星鸣怎么看都不像是缺人和他吃饭的。 路星鸣,“你下饭。” 云知瞪大眼:“……啊?” “……” 日! 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路星鸣拧紧双眉,揉揉头发,“带女的才行。” 云知没有多想,“那这家店还挺奇怪的。” 他瞎掰出来的,可不奇怪。 云知犹豫几秒,嘴角扬起一抹笑:“好吧,不是很贵的话我就和你去。” 路星鸣眉眼松动,似乎松了口气。 他没再多说话,转身继续打球,步伐明显比之前轻快。 下了课,云知孤身前往班主任办公室。巧的是,她去办公室的同时,在东区的韩厉也被教导主任单独找来谈话了。 面对着严厉的教导主任,韩厉站得马虎,神色高傲不屑。 他这懒散的样子让教导主任一阵头大:“韩厉,你给我站好喽!” 韩厉意思性挺直了腰杆,很快又松散下去。 教导主任气不打一处来:“我问你,好端端的你干嘛闯人家教室去打人?” 韩厉不说话。 教导主任继续咆哮:“这个月你第几次了?你能不能安分几天?” 韩厉依旧懒得解释,扭头看向远处。 “这次必须要和你家人谈一下。”教导主任指着韩厉,“现在,马上,打电话让你家长过来。” 韩厉挑眉,“老师,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爸妈现在正在法国呢,过不来。” “算了?”教导主任吹胡子瞪眼,“这次不能算,你必须让你家长过来,不然我亲自拜访!” 学生三天两头闹事,他要是再不管,置老师威严于何地!置学校制度于何地!虽然学校制度早就被这两人闹腾没了。想到隔壁对面的那个路星鸣,教导主任又是阵阵头疼。 “成吧。”韩厉轻挑唇角,语气意味深长,“老师,你确定让我叫家长?” “少废话,快给我叫!” “家长就成?” 教导主任不耐烦了:“只要是你长辈就行!” 行。 不就是个长辈吗,他长辈多得是,对面就有一个,只不过年纪有点小。 韩厉低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长长一串电话薄里翻了翻,轻而易举找到了某个标有韩云知名字的号码。 他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韩厉。”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 韩厉耷拉着眼皮,语气慵懒:“你来我这边一趟。” 才到办公室门口的云知脚步一顿。 韩厉言简意赅:“我被叫家长了。” ……叫家长。 云知在办公室外徘徊,看着那扇门心里直打鼓。 她压低声音:“那你能让教导主任等一下吗?” “……” 云知缩了缩脖子,格外心虚:“我、我也被班主任传唤了。” 她不敢再耽误时间,直接挂断电话。 韩厉看着那暗下的屏幕出神几秒,抬头和焦急踱步踯躅的教导主任说:“老师你等一下吧。” 教导主任看了过来。 韩厉:“她正被老师教训呢,等她的老师轮完了,才能轮到您。” “……???” 云知已经进了办公室。 她站在桌前,一脸的紧张急促。 班主任脾气平和,知道这事儿的主责任不在云知身上,她安顿几声也没过多教训,甚至检讨都不用写的就直接放人了。 从办公室出来的云知着急前往诚南东校区。 东校区的建设和西校区差别不大,她第一次过来并不是很熟悉路段,找了个学生询问一番后,来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此时韩厉正揣着兜在墙前站着,教导主任在座位前焦急等待着家长过来。 云知敲敲门,“老师,您找我?” 办公桌前的教导主任有片刻的愣神。 云知穿着诚南的新校服,个头看起来比高一生都小很多,模样很乖,与其他吊儿郎当的诚南学生形成鲜明对比。 看着是个好学生,但实在不像是一位家长。 “她是我姑姑。”韩厉拉过云知,“亲的。” 教导主任眼皮子狠狠跳了跳。 第一次被韩厉承认的云知有些小兴奋。 她压抑住喜色,点头附和:“我是韩厉的姑姑,韩厉做错事情了吗?” “……”这些小孩是耍他玩呢? 教导主任指着云知,“你说这是你姑姑?” 教导主任确定这是韩厉找来的救兵。韩家作为学校的投资者之一,又是名门望族,多少对他们家族有些了解,但这么久,从没听过他还有个姑姑。 再说了,韩老爷子都入土了,哪、哪还能再生一个! 韩厉耷拉着眼皮,不耐烦的说道:“如果你不信,你可以打我父母电话确定。” 教导主任压根不信任韩厉。 这小子说起话来就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但是也说不准,不好说,毕竟上流社会的家庭都乱的很,老爷子生前风流一把再生一个也不是不可能。 顿了良久,教导主任才说出几个字: “你们家庭真复杂。” 教导主任收起那小小的震惊,把今天韩厉所做的种种恶性和云知说了一遍,最后加重语气,“韩厉死性不改,三天两头找同学麻烦,你既然是家长就好好说说他,我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了。” 云知突然感觉肩膀上的担子重了。 她像个长辈一样挺直腰杆,诚恳允诺:“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管教韩厉,不让他再做坏事。” 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 教导主任欣慰点头:“回去监督他写一份检讨,明天送到我办公室。”说完摆摆手,“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韩厉努努嘴,不以为然,走前提醒:“老师,我们家情况特殊,还希望您不要把我们的关系透露出去。” 说话间,办公室的房门被在人推开,一名老师走了进来,她发现了云知,打量她两眼,笑了:“这不是今天在食堂浇人一桶拖地水的那个学生吗?我今天在西区食堂刚好看见你了。” 云知哪里想到这事儿会传到东区这边,当下心一紧,脸一红,急忙低下了头。 “小姑娘好力气啊,还听说你和人掰手腕还把人手掰断了?” 教导主任:“……???” 韩厉:“……?” 面对着几股视线,云知哪里敢答应。她紧紧挽住韩厉臂膀,扯着他出了办公室。 离开后,云知松了口气。 “喂。”韩厉高大的身体堵在她身前,居高临下,高高俯视,“浇水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云知别开头,倒是教训起了韩厉,“你不要恃强凌弱,欺负同学不好的。” 韩厉目光深沉,没有说话。 他这才注意到云知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的样子。 心头腾地窜出一股无名火气。 少年一双大手直接拉扯住云知纤细的手腕,咬牙出声,语气阴翳:“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云知被他这突然而来的气势惊得吓了一跳,半晌都没应他的话。 “不说是吧?”韩厉冷笑,“行,老子现在去西区,一个一个就问。” 就这屁大点学校,他还就不信查不出怎么回事! 他是瞧不上这个凭空冒出的姑姑,可就算瞧不上,那也是他韩家的人。 敢欺负他的人? 怕是不想活了! 韩厉怒气冲冲,当下就要去西区找那人算账。 云知急了,着忙就是拉住:“韩厉,没人欺负我,他们不敢欺负我。” “哼。”韩厉挣开她,“你怕个屁!有小爷给你撑腰呢!老子现在就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动你。” 说着又挣开了他。 云知抿抿唇,双手死死扯住韩厉紧实的胳膊,这一回她手上力气大了一些,捏得韩厉龇牙咧嘴。 韩厉还没来得及喊疼,就听云知说: “韩厉,你以后能不能别说脏话了。” “……” 云知咬咬唇,小语气里有些哀怨:“你会把我带坏的。” 韩厉脚下一歪,表情复杂:“……哈?” 017 云知重复:“我说你以后不要在打人,也不要再骂人了。” 韩厉手腕疼得厉害,哪能听得进去她的话。 “你先松手,捏痛我了。”终于,韩厉开口提醒。 云知反应迟钝,这才惊觉自己使的力气有些大,她急忙收手,又说:“我是长辈,你要听我的,不要去找人麻烦。” “行,知道了。”韩厉不耐烦敷衍,转着隐隐发酸的手腕。也是见鬼了,这屁大点的小傻姑哪里来的力气。 “那我回去上课了,韩厉你要听话。”云知不甚放心的叮嘱。 “行,我听话。”韩厉嘴里应承,却压根没把她说的放在心上。 他现在后悔了。 当初就不应该心血来潮把小傻姑往西区放,现在外人都以为他们是“情侣”关系,狗日的路星鸣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保不准会迁怒在云知身上。 想着,韩厉表情变了。 他拉住云知问:“你现在哪个班级来着?” 云知老实回答:“十班,怎么了?” 十班…… 十班!!! “操!” 他控制不住爆了粗口。 “韩厉!”云知表情也变了,她这才刚教训过不能说脏话,怎么转头就犯了。 “操……曹操不嗦,一心要拿荆州。”韩厉哼着小曲,“我唱歌呢。” 云知不住念叨:“韩厉你不能再和人打架了,这次我能帮你应付过去,下次就说不准了。要是被大哥和嫂嫂知道,你肯定又要挨骂。” “我都说我知道了,你烦不烦啊。”韩厉受不了她唠唠叨叨,绕过云知大步离去。 云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让长辈头疼。 唉。 她转身,顺着楼梯下去。 等云知走后,韩厉在微信群打字。 [韩厉:东区的眼线呢!!] [卧底刘小三:哥我在!] [韩厉:帮我查查韩云知今天怎么回事,] [卧底刘小三:哥,你说的那个韩云知……是不是十班一姐的那个韩云知??] [韩厉:????] 什么情况 他家小傻姑啥时候混成十班一姐了? [方明:我默默插个话,哥,你啥时候还在东区安眼线了?我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了。] 搞得和谍战片一样,真鸡儿刺激。 韩厉随口一说:[三百块钱收买的。] [方明:……] 这哥们儿也真够便宜的。 韩厉问了个大概后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他暗暗记下吴征的大名和常出没的地点,一挑眉,笑得邪妄。 行啊,敢欺负他的人。 今天就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云知并不知道韩厉打得那些小算盘,她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校区。 西区学生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云知去了一趟东区,都以为她是被班主任教训的久了点。 回到班级上课的时候,男生们明显都安分了,没继续像原来那样对着她背影指指点点。吴征座位空着,估计正在医务室休息。 平和度过剩下的几节课后,放学的铃声打响。 云知正慢腾腾收拾着桌上散乱的周本,一只手伸过,修长指骨在桌上轻轻敲打。 她背好书包,跟在了路星鸣身后。 目送他们一前一后走远的背影,刘彪虎啧啧两声,道:“老树开花啊。” 班级同学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放学后的学校正热闹。 男生们三三两两在球场上打球,操场随处可见青春年少的身影,有脚踏车从身边穿越而过,也有几个少数几个女生在身旁讨论热播的电视剧。 云知很安静的跟在路星鸣身侧。 一米八五的路星鸣很高,衬托着她愈发娇小,他明显让着她,步伐迈地又小又慢。 出了校区,穿过街道,到了一条不算热闹的小吃街。 路星鸣领着云知进了街角的一家面店。 这个店的位置不是很好,就算是高峰期也没有多少客人。路星鸣显然是常客了,见他进来,老板很温和的和他打招呼。 “小路带同学过来了?” “嗯。”路星鸣拉开椅子,让云知入座。 “看看要点什么。”老板把菜单拿了过来。 路星鸣把菜单递给云知,让她点,“这家的面煮地很好吃,你看看想要什么。” 云知在菜单上扫了几眼,仰头冲老板说:“我要鸡蛋面。” 老板:“大碗小碗呀?” 云知看向了路星鸣,眼神中略微带着腼腆。 路星鸣抿唇压抑着笑,“大碗的。” 她耳尖又红了。 “我还是老样子,小菜随便上两个,饮料点桔汁好了。” 确定好菜品,路星鸣将菜单放到了一边。 两碗面条很快上来,云知见路星鸣动筷,她才拿起筷子开始吃。 鸡蛋面很香,汤汁浓厚,小菜爽口,没一会儿一大碗面条就见底了。 路星鸣抬眼,懒声招呼:“老板,再来一碗。” “咳――” 云知被一口面汤呛了嗓子。 “不用不用,我够了。”她缓过劲儿,连连摆手,“我吃饱了。” 路星鸣眼神中带着三分怀疑。 “我真吃饱了。”云知揉着肚子,她今天沾了荤腥,胃部到现在还有些不舒坦,稍微吃了点面好受不少,但要是再吃肯定会难受。 路星鸣没再强求。 结账时,他用微信扫了二维码,两人一同离开小店。 日暮西沉,天边的火烧云赤色如火。 云知小心翼翼瞄着走在前面的路星鸣,小跑几步拉住了路星鸣的肩包带子。 “嗯?”他步伐停下。 “刚才花了多少钱呀?” 路星鸣从口袋里掏出揉地皱巴巴的小票,云知眼睛瞟过。 ――。 她有了数。 “路施主,我这里好像找不到你微信了,你能帮我看看吗?”云知把手机递给了他。 路星鸣顺手接过,她的联系人名单简直少的可怜,一翻见底,路星鸣修长指尖在上面滑动,眸光一转,看到韩厉二字静静贴在上面。 他眯起眼,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 莫名的憋屈郁闷。 路星鸣暂时忽略了那股不适的情绪,在联系人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果不其然他被屏蔽了,估计是小姑娘不会操作,又或者…… 路星鸣想到了那天她发过来的表情包。 路星鸣将自己解除屏蔽,佯装随意的问道:“你以后不要给我发那些表情包。” “表情包?”云知疑惑的摸摸后脑勺,“我没给你发过。” 果然是那个狗日的韩厉。 路星鸣眸光闪烁,偷偷把自己设成了置顶,随后把手机还了回去,“可以了。” 云知感激的道了谢。 路星鸣嘴唇动动,神色间带有几分探究,“你……现在都住在韩厉家?” 云知把他当成了朋友,自然也没准备隐瞒,实诚的交代了自己的底:“我以前都是住在寺庙里,这城里只认识韩厉他们,就先住在韩厉家。不过我准备有钱了就搬出去。” 路星鸣安静听她说。 “他们家人不喜欢我……” 说这话的时候,云知的语气明显失落几分。 她隐藏去眸中黯淡,对着微信一通操作后,抬起头,“好了,谢谢你带我来吃饭,路施主你真是大善人,其他同学都不乐意和我走太近的。” 路星鸣有些意外的扬了下眉梢:“为什么?” “他们都说我不详,不愿意和我玩。”云知声音轻轻地。 她是被师父在一个大雨瓢泼的晨日中捡回去的。 当了禅决定抚养她的那时起,谣言也开始萌生,镇子里开始有人讨论云知是和尚与人“通.奸”后的产物,又说她出生不详,自带邪兆。孩子们慢慢被大人影响,见着她便戏弄打趣,渐渐地,了禅不再带她下山。 后来上了学,习得知识的孩子们逐渐注意起言行,虽然明面上少了挖苦,但骨子还是带有几分偏见,时常在背后取笑她的小光头。 云知没有双亲,也没有玩伴,她只有师父,所以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来城里的前一夜,云知辗转难眠,她害怕城里的小孩会不会更加孤傲,更加不好相处;担心流着血缘的亲人排斥她,针对她。 直到遇见韩厉,认识路星鸣,云知发现还是好人多。 她眉眼舒展,夕阳下的笑容干净美好。 “我先回去学习了,明天见。”云知扯紧书包带,告别了路星鸣。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黄昏中,路星鸣的目光迟迟没有从她离开的路口处移开,直到有人说笑着过来,他才恍然惊觉,慢步离去。 路星鸣突然想起刚才微信响动一声,他边走边走。 云知给发了一个红包,上面备注:[面钱] 路星鸣点开,沉默。 ――。 数值精确到了小数点。 路星鸣第一次请女孩子吃饭,,最后还AA了。 心情复杂。 又觉得好笑。 路星鸣揣着手机,步伐轻快不少。 正当他情绪格外舒朗时,一人低着头从身边穿过。穿着诚南的校服,身姿很熟悉。 路星鸣脚步顿住,折身扯住对方胳膊:“吴征?” 他身子一颤,头低得更深。 路星鸣预感到不对,皱眉问:“你怎么了。” “老、老大……” 吴征慢悠悠抬起了头。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 吴征被打得嘴唇红肿,声音含糊不清:“我给你丢脸了……” 路星鸣抿唇,眼中生出寒芒:“韩厉打的?” 吴征没说话,算是默认。 “狗娘养的东西。”路星鸣暗骂,又问,“韩厉现在在哪儿呢?” 吴征哼唧着说:“我在西大街撞到的他。”语气停了下,略显犹豫着说,“老大,韩厉好像以为你抢了他女朋友。” “……” 018 吴征捂着发肿的脸说:“有人看到韩云知去了东区,估计就是找韩厉告状了。韩厉让我转告你,不要对韩云知出手。” 说完,又是阵龇牙咧嘴。 路星鸣低沉着眉眼没有说话。 “老大……” 路星鸣打断他:“你先去看一下伤,这事儿我处理。” 吴征点点头,一瘸一拐向医院走去。 路星鸣舌尖顶了下腮帮,神色中是一片阴郁。 片刻用手机在群里发了个消息,随便蹬了一辆路边的共享单车直奔西大街。 等路星鸣到了吴征所说的地点,刘彪虎等一行小弟也到了。 “找韩厉。”他只说了三个字。 这话刚说完,刘彪虎就看见街对面一人慢悠悠晃荡着,他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韩厉。 众人都乐了,这倒省心让他们找了。 此刻韩厉敏感觉察出了危险,余光一扫,立马也注意到了这伙人,他在原地定定神,暗骂声“卧槽”后,撒丫子向前跑去。 “追――!” 一行人风风火火,直奔韩厉而去。 路星鸣把脚踏车蹬出了哈雷的速度,没过多久就窜到韩厉跟前,他放慢车速,空出只手在韩厉肩上一拍,露出两颗雪白的牙齿:“呦,厉少好久不见。” 这一拍把他魂儿都拍没了。 韩厉一书包过去,趁路星鸣松手的功夫拐进了街边一条小巷。 路星鸣丢了车,长腿追上。 “韩厉你跑那么急做什么,我们好好聊聊。” “聊你大爷!”韩厉气喘吁吁,环视一圈,踩着垃圾桶爬上了墙,墙对面是条胡同,韩厉当下就笑了。 他不急不忙一抬手,“再见喽,孙zei!” 说罢,翻墙而下。 路星鸣哼笑,不恼,缓缓出了巷子。 胡同旁边,韩厉果然被刘彪虎等人堵在了里面。 韩厉进无退路,单枪匹马,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干赢这场架的。他一拳难敌众手,只过二回合就被刘彪虎按在了墙上。 路星鸣双手插兜,踢开脚下的易拉罐,对他嘲笑:“再见?” 韩厉翻了个白眼。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路星鸣环视圈,抄起地上一根木棍。 韩厉瞳孔一缩,大喊:“路星鸣,你以多欺少不是好汉!” 路星鸣冷哼,冰冷的棍子在韩厉英俊的脸蛋上拍了拍,“上回我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 韩厉默然。 前几天他们一群人堵路星鸣的时候,他好像真是这么说的。 路星鸣语调缓缓,“韩厉,我右手现在都在疼呢,你说怎么办?” “你自己揍人扭了手,关老子屁事。”韩厉骂,不老实的抬腿踹了他一脚。 不痛不痒,起不到一点作用。 路星鸣心头冷哼。 这小子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学好,想到前几天被韩厉围堵画面,路星鸣决心今天不放过他。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好好杀杀他的锐气。 路星鸣逼近两步:“叫爸爸,我饶了你。” 韩厉沉吟片刻,毫不犹豫:“爸爸。” 不就是叫声爸爸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从生下来那天起就给人当儿子,现在为了生存给别人当一次儿子怎么了?!根本无伤大雅! 路星鸣静默。 他知道这人没脸没皮,但不知道这人如此的没脸没皮,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话。 “爸爸,能让我走不?” 路星鸣冷笑,一字一句:“想得美。” 说完,招呼着兄弟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韩厉招架不住倒在地上,咬咬牙愈发觉得不甘心,他怎么说也是个“校霸”,西大街横着走的人物,这在自己地盘被打了,传出去多不好听。就算死,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韩厉拼命护着脑袋,一眼锁定了路星鸣,他伸出手用力扯住路星鸣裤腿抱了上去。 “操,你松手!” “不松!”韩厉抱着路星鸣大腿不撒手,“打啊,你有本事继续打!” 路星鸣暴躁低吼:“松开!” 韩厉非但没松,反而抓得更紧,那条裤子支撑不住,松松垮垮往下滑动一公分。韩厉乘机拉扯住,直接把他按倒在地。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你来我往的陷入焦灼。 路星鸣的小弟们停了动作,面面相觑,进退两难。 你说他们要是动手吧,恐怕会误伤了路星鸣;要是不打吧,又便宜了死对头。 双方僵持之中,一道突兀的女声从巷口外传来。 “韩厉?” 两人瞬间停住,齐齐朝着声音所在地望去。 云知站在灯光霓虹处,表情中是难掩的惊愕。 路星鸣身子一颤,手上的力度瞬间松懈。 韩厉趁机把人一拳打开,扭头对着云知喊:“你快跑!别管我!” 顺道去超市买包卫生巾的云知很懵。 韩厉死拽着路星鸣,眼底带着急色,“你有事儿冲我来,别动她。” 路星鸣这人阴险狡诈,极其记仇,发起疯来管你是男是女,要是小姑娘落到他手上,左右想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狭窄的深巷中,韩厉衣衫凌乱,脸上带伤,看起来狼狈不堪。路星鸣脸上也轻微挂了彩,相对韩厉来说并不严重。 云知犹豫几分,走过去。 见她过来,韩厉更加着急:“我让你走啊!你是听不懂还是耳朵有问题?” 他很凶,气势凌凌。 云知被吼得身形顿住。 路星鸣眉间一锐,理智瞬间炸开。握紧拳头,对着韩厉的嘴狠砸上去,韩厉反抗不能,蜷缩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路星鸣拭去嘴角灰尘从地上站起,气上头的他又对着韩厉使劲踹了一脚。 云知呼吸一窒,“别打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跑上去把路星鸣从韩厉身前用力拽开,她这一拽不要紧,直接让毫无防备的路星鸣踩上了滑落下的裤腿,身形不稳,踉跄几步,紧接着噗通声撞上了贴在墙面旁的垃圾桶。 路星鸣撞到痛楚,嘴里闷哼,好看的脸瞬间扭曲在一起,双手捏住垃圾桶边缘的铁皮,全身战栗。 下一秒腿上一凉,那条被韩厉扯坏的裤子从腰际滑落向下。 “……” “…………” 云知惊得张开了嘴,视线跟着下滑,紧盯着那天蓝色的花纹出神,最后小声提醒: “……施主,你裤子掉了。” 应该、应该不会是她扯掉的吧?不能吧?? 云知特别心虚的想。 路星鸣肩膀轻颤,羞耻过多过痛意,他弯腰把裤子拎起,涨红着脸,整个人都处于天旋地转的尴尬之中。 云知也反应了过来。 小小后退半步,脸红了,呼吸轻了,就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小弟们也都惊住了,怔怔看着不知道如何应对现在这种情况。 云知小眼神乱窜,目光控制不住向他身上瞟。瞟一眼,脸上红一分;再瞟一眼,脸上再红一分,最后无地自容,捂着滚烫的脸蛋背过了身。 呜,羞死人了。 她给自己默念静心咒,结果心没静下来,就只记得他的天蓝色条纹和有力的肌肉线条。 诡异的安静几秒钟后,躺在地上的韩厉笑出了鹅叫。 “路星鸣,你小学生吗?竟然穿带花纹的裤……唔。” 一旁的云知快速捂住了韩厉的嘴,硬生生把他接下来的挑衅堵了回去。 云知还顾念着路星鸣的面子,结结巴巴说:“施主你别担心,我、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路星鸣整个人都在抖,他磨磨牙,紧紧扯着裤子跑了出去。 “老、老大!” 小弟们喊着他,乌泱追上。 巷子一下子空了。 躺在地上的韩厉沉思几秒,愤愤捶地:“该死的我这个猪脑子,我怎么就忘记拍照了!” 妈的血亏,韩厉捶胸顿足,越想越亏,他错过了打击死敌尊严的最好时机! 云知朝他离去的方向看。 人走了,除了灯光闪烁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除了一颗扣子。 路星鸣的。 云知上前把那颗圆润的扣子捡在掌心,回头半蹲在韩厉跟前:“韩厉你没事吧?” 她差不多冷静了,开始关心起韩厉的伤势。 韩厉哪像是没事的样子,他今天被打惨了。 俊脸上已看不出一片完好的皮肤,左眼皮子肿起,嘴角渗着血痕。身上也好不到哪儿去,T恤皱皱巴巴贴着皮肤,领口处沾有几分血迹。 云知心疼坏了,手忙脚乱从书包里抽出张纸,轻轻擦拭着他脸上脏污,随后拉过韩厉的胳膊搭放在肩上,直接把人背了起来。 “喂,你干嘛?” 韩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云知背着走出了巷子。 还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背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这个画面过于惊骇。 韩厉捂着脸避开路人视线,生怕被熟人认出。 他压低语气:“我说你什么毛病啊,你快放我下来。” “你都受伤了,我背着你走。”云知说着,把他往身上托了托。 她从小背柴力气是大,但带着个高个子还是有些吃力。 云知的肩膀很纤细,腰身上也没几两肉。韩厉不由侧眸看她,小姑娘微抿着唇,脸蛋上没多少表情。 ――好像是在生闷气。 韩厉心里一个咯噔。 “喂……”韩厉用食指戳了戳她软乎乎的小脸蛋。 云知没应声。 “生气了?” 云知还是没应声。 韩厉很苦恼的皱皱眉,语气不太自在的作着解释:“路星鸣先找事儿的,我可没主动打架。” 云知脚步停下,“真的?” “真的。”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云知脸上的阴霾如数消散。 她把韩厉放在了路边的长椅上,小跑着去了对面药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药酒和两瓶矿泉水。 云知拧开矿泉水递给他。 韩厉接过,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她坐到他跟前,用余下的一瓶水擦拭着他的脸和脖颈,擦干净了,才开始用医用棉沾着药酒涂抹。 韩厉疼得呲了声,不觉向后避了避,“屁大点伤,你别给我上了。” “不行。”云知按下他的手,“感染怎么办。” 韩厉满不在乎:“哪儿那么矫情。” 他长腿伸直舒展开来,嘴上说着排斥,但也没再继续阻挠云知给他上药。 云知问:“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和路施主打架呀?” “施主?”韩厉讥刺,“就他还施主,你说说他施过你什么?往脑子里施施肥还差不多,像他这样的活该单身狗没老婆。” 韩厉狠骂一通,舒坦了。 云知抬眼,循循善诱:“韩厉,男孩子家家的不要这么暴躁,像你这样的才会讨不到老婆。” 路星鸣施过她一口锅,现在还在家里放着呢。她每天都会记得刷一遍,锃亮。 韩厉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小爷又不找媳妇。” 云知顿了下,犹豫着说:“老公估计也不好找。” “……?” “……???” 这他妈是什么狼虎之词! 谁教得她这些?? 019 灯火辉煌,将凌城映照宛如白昼。 商业街区人群熙攘,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路星鸣随便进了一家男装店,售货员见他衣服凌乱,一脸戾气,当下认为是哪个街头的小混混过来找事儿的。 他无视了对方忐忑的注视,随意拿起套男装,哑着嗓子:“试衣间在哪儿?” 售货员这才看清他的脸。 尽管少年脸上有伤,但仍不掩五官出色,嘴角的血痕为其平添了一份狂浪不羁。 “那边。”售货员伸手一指。 路星鸣提拉着裤子进去,再出来,衣服已经换好了。 他没有对着镜子比对,干脆利落付了款,随即把原来那套衣服丢在了门垃圾桶里。 路星鸣出了门。 刘彪虎跑了过来。 刘彪虎本来体重超标,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超出他的极限,此刻哼哧喘着粗气,感觉两条肥腿都要在今天跑断了。 “路哥。”刘彪虎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你等等我啊。” 路星鸣捂着肚子,深一脚浅一脚慢悠悠在前面走,目不斜视,把人抛在了脑后。 “路哥你还好吗?”刘彪虎拖着疲软的双腿追他。 还好? 他好就好了个屁! 想到不久前那尴尬的一幕,路星鸣只想找个墙角旮沓钻进去,再想到小姑娘羞答答的惊愕表情,路星鸣愈发暴躁。 他狠瞪刘彪虎一眼,“滚。” 刘彪虎委屈。 这又不是他让他裤子掉的,要怨就怨韩厉,好男人干架不攻下盘,他扯人裤子实在阴险,卑劣,无耻! 刘彪虎安慰:“路哥算了,不就掉了个裤子,裤衩子不是还在吗,就算裤衩子不在,你左右也不亏啊。” 路星鸣脚步一停,眼刀过去,“你滚不滚。” “好好好,我滚我滚。”刘彪虎后退两步,“不过滚前能问你个问题吗?” 路星鸣眼神很冷。 刘彪虎憋着笑:“哥,你刚才是不是磕到了?” 路星鸣瞳孔紧缩,刷下的扭了头,走得又快又急。 刘彪虎揉着因为忍笑而发僵的脸,“哥你没事吧?你是不是真的被磕到了?” “滚!”路星鸣想踹他,可是刚一抬脚,就被痛楚牵扯,他低哼,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没了,只剩下无处发泄的火气。 刘彪虎不敢再触他眉头,小声问:“路哥,还有一个问题,你别是看上人小姑娘了?” 路星鸣眉眼收敛,好看的唇慢慢抿在了一起。 刘彪虎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动怒后,继续道:“你以前可不像是会为一个女生出头的。本来今儿有那么好的机会收拾韩厉,结果韩云知一来你就软了……” 路星鸣眸色阴锐,狠瞪过去,“你他妈说谁软呢。” 刘彪虎讪笑着改口:“心软心软。” 路星鸣冷哼,捂着肚子找了个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就吸了一口,便夹在指尖不动了,静静等着烟火灭尽。 刘彪虎跟着过来:“路哥,你真动心了啊?” 路星鸣懒靠着长椅,未语。 刘彪虎嘿嘿笑了两声:“喜欢就追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星鸣嘴唇嗫嚅:“她住韩厉哪儿。” 一直跟在后面偷听的武晓松见路星鸣消了气,也钻了出来,“老大你想开点,住韩厉那儿说明不了什么啊,两人都姓韩,万一是亲戚呢。” 其中一个小弟大吃一惊:“要是那样,我们路哥岂不是要和韩厉称兄道弟攀上关系?说不定还要叫韩厉一声大哥。” 叫韩厉大哥?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惊悚。 路星鸣拧眉,让他叫韩厉大哥,那还不如一刀捅死他来的痛快。 他掐了烟,准确无误丢在斜侧垃圾桶里,“你们不要多想,韩厉只有一个妹妹。” 小弟惊愕:“老大你怎么知道。” “老大当然知道。”刘彪虎压低声音,“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打到大的。” 小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么刺激的?! 路星鸣没说话算是默认。 商圈就那么大,家族为了利益总要参加大大小小,各种形式的聚会,路星鸣就是在宴会上和韩厉认识的。韩家并不复杂,子女就几个,所以他并不认为云知是韩厉妹妹,又或是其他亲属关系。 “那就是……别的带血缘的关系?” “算了吧。”武晓松拍了下对方肩头,“我之前看过韩云知的转学记录,她是从一个小镇子的希望中学转过来的,韩家代代都在凌城,怎么可能会和山沟沟里的人攀上关系,要是实在想知道,改天问问不就成了?” 说完,武晓松又看向路星鸣:“哥,你实在喜欢就追,就算她真是韩厉女朋友,抢过来不就完事了,反正她身上也没贴标签。” 话头刚落,路星鸣阴恻恻的目光飘了过来,武晓松被盯得脚底发寒。 片刻,他说了两个字:“缺德。” “……” 路星鸣懒得再和这些人混迹,起身拦了辆车,准备回公寓。 他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一颗少年心第一次生出茫然无措。 面对云知时,路星鸣总会不由自主敛去锋芒,拔掉利刺,把最温柔良善的一面给她。可是过了今天,她就会明白他并不是施主,更不是善人,他会成为她眼底最顽劣的恶徒。 路星鸣闭着眼,隐隐觉得孤寂。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他脸,笑了笑:“小伙子失恋了?” 路星鸣掀了下眼皮又垂落:“没恋呢。” 司机笑意更深:“噢,那就是单相思啊。” 路星鸣深吸口气:“我没思也没恋,大叔你好好开车,我命可贵着呢。” 司机没再说话。 路星鸣总算清净了。 韩厉把云知送到了学生公寓的楼下,打了个哈欠正要离开,袖口被扯住。 “干嘛?”韩厉不耐烦。 云知灯光下的眼睛湿润,“你检讨写了吗?” “……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啊?”韩厉揉揉头发,“写写写,我今天回去就写,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云知心满意松了手。 她刚要开门,又停下:“那你……” “我不打架。” 云知怀疑打量他几眼,韩厉耐心耗尽,忍不住想要爆粗口,最后舌尖动动,硬生生把那脏话吞咽回去。 “我不打架,我写检讨,我保证十点半前就睡觉,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行了吗?” 云知感觉自己今天是有点嗦了,最后看了韩厉一眼,拉开门进入了公寓。 韩厉松懈下来,长舒口气,踏着步子去往相反的楼层。 公寓安静无声。 云知拿出房卡,不禁朝着对门看了一眼,她睫毛颤颤,小心上前趴在猫眼上向里面张望,黑漆漆一片,路星鸣好像没有回来。 云知按捺下心底的一丝担忧,背着书包进了屋。 她先洗了澡,又收拾了一下房子,最后穿着棉质的睡衣伏案写作业。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指针不觉间指向了十一点。 云知揉揉眼开始困倦,她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放下笔,最后检查了一遍作业后,拖鞋上床。 睡不着。 刚还烦着困的云知盯着天花板,眼神清明。 ――路施主怎么还不回来? 云知竖起耳朵朝门外听,寂静无声。 ――他是不是不回来了? 云知翻了个身,胡思乱想。 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从桌上摸索到手机,对着路施主那三个字出神。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今天晚上,路星鸣领了红包后就沉寂下去,不做表示。 心里叹息声,合上手机缓缓闭眼。 正感觉困了,牙齿好像有些疼。 云知被疼醒了。 她开了灯,捂着腮帮在床上恍惚。 意识昏沉时,听到脚步声从屋外传来,云知眼睛一亮,掀开被子跑了下去。 猫眼外,少年的身影被缩成小小一团。 ……真的是他。 咔嚓。 云知将门压开了一条缝隙。 她探出小半个脑袋,声音也是小小的:“路施主,你回来啦?” 楼道的感应灯忽明忽灭。 狭窄的门缝里,她脑门发亮,杏眼漆黑,一张脸被钻进去地灯光映的白刷刷的。 ……像女鬼。 路星鸣手一抖索,房卡掉了。 020 咯吱―― 门拉开了一半,云知缓慢走出去。 她穿了件印有草莓图案的睡裙,小臂洁白,光影在她眼睛里闪烁,毛茸茸的头发感觉很扎手。 云知还没有意识到她的突然出现吓住了路星鸣,对他露出两个小酒窝,笑得可爱。 路星鸣眼皮子狠狠跳了下。 重新调整好心态后,弯腰把房卡拿起,贴上了感应锁。 “路施主,你等一下。”她叫住他,匆匆又折回了屋。 云知跑得急,房间又黑,脚指头不留神撞到了桌角,她疼得呲牙,瘸腿来到书桌前开了台灯。桌上静静躺着一颗黑子的纽扣,在灯光下折射出金属光泽。 云知一把将扣子攥入掌心,跑了出去。 “这是你今天掉在外面的,我帮你收起来了。” 路星鸣敛着眼眸,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微微泛起红的耳垂出卖了他内心的窘迫。 路星鸣眼神落到了她脸上。 静默三秒钟后,他突然沉着脸逼近。 云知愣了两下,不由后退两步,最后退无可退,后背紧挨了冰冷的门上。 啪! 他长臂支撑在云知的脑袋旁,将她完全禁锢在怀间。路星鸣过高的体型给人带来无形的压迫,他挡住了头顶的光,眼瞳黑而幽邃。 云知不自觉的往后靠了靠,好缩短和他的距离。 路星鸣加重语气:“你非要提醒我今天所经历的不堪吗?” 云知一愣,脑袋里浮现出了紧贴在垃圾桶上的天蓝色花纹。 紧了紧指尖,视线不禁下移。 她这才发现路星鸣换了条新裤子。 路星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我今天打韩厉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很凶的。” 云知垂着小光头,牙齿又开始发疼,她不自觉的伸手戳了戳脸颊,因为牙疼,发出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是有些凶。” 她现在还记得路星鸣踹韩厉时的表情,阴鸷暴力,眼底还带着几分残暴嗜血。 但就算是那样…… 云知也对路星鸣生不出讨厌,更别提畏惧。 路星鸣眉眼沉沉:“那就离我远点。”他说,“我和韩厉两不对盘,既然你和他相熟,那就别和我牵扯在一块,免得被别人误会。” 云知眼睫抖了抖。 恍神中,安静的楼道猛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响,是从身后的门锁上发出来的。 云知身子一颤,抬起了头。 路星鸣怔了下后,表情变了。 她背在后面的小手拉了拉门把,纹丝不动,显然是锁住了。 云知小脸耷拉,嘴唇呐呐:“施主,你把我门锁了……” “……”操。 云知不敢吱声。 路星鸣在原地踱步。 夜深了。 现在去找公寓管理员显然不合适,他余光瞥过,角落里的云知睡裙单薄,白嫩的脚丫子赤.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处,圆润的脚趾时不时蜷缩,蹭蹭。 他喉结上下翻滚一番,移开了目光。 云知光着颗小脑袋站在路星鸣对面。 路星鸣不说话,云知也不说话。 路星鸣睫毛颤一下,她睫毛跟着颤一下。 两人相顾无言,彼此大眼瞪着小眼。 ――妈的! 僵持许久后,路星鸣咬牙败下阵来:“我合理怀疑你是韩厉派过来的卧底。” 说着,路星鸣用房卡开门,侧身让路,“进。” 看着那敞开的房门,云知身形未动,半晌低低嘟囔:“不太……不太方便。” 路星鸣不耐:“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云知憋红着脸,不由自主捂上了自己小腹。 她昨晚上来了例假,今天正是量多的时候,卫生巾还被锁在了公寓,这样子什么都没准备的去别人家,的确是很不方便。 ――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你……”路星鸣望着她因羞涩而泛红的眼角,还有那不自在的动作与神情。短暂的错愕后,眉头皱了起来。 到了这个年纪,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顿时有些烦躁。 “你可真是……” “你可真是麻烦死了!”没等路星鸣说出来,云知就代替他抱怨了。 她脊梁挺直,一本正经的自我抨击: “你说说你,大半夜不睡觉净给人添麻烦,还什么扣子,又不稀罕你这一颗扣子。现在好了,把自己锁在了外面,还搅地别人不安生,你真烦,烦人精,讨厌你,讨厌鬼,孤立你。” 她自己骂自己,骂的堂堂正正,骂的正义凌然。 路星鸣喉头一哽,硬生生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没气了。 别说气了,就连那小小的抱怨都没了。 路星鸣看了小姑娘一眼,她看起来的确很自责,一直无措捏着衣角,委屈无助又弱小可怜。 路星鸣心头微动,语气软了,“进来,你大半夜在外面,影响不好。” 遇到个胆子小的,指不定被她吓死过去。 云知没再犹豫,慢吞吞地,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路星鸣重重关了门。 每间公寓有学校专门配备的家具,路星鸣并没有用学校的东西,他睡觉时喜欢乱动,所以换了张舒坦的大床,就算躺三个人也不成问题。 路星鸣开了灯,拿出双宽大的拖鞋放在她脚下:“就这个了,你凑合穿。” 云知蹬了上去。 少年的鞋子对她来说太大,她提不起脚,只能拖着走。 路星鸣伸手一指:“你睡床,明天早上我去帮你找管理员要房卡。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很干净,你先凑合一下。”怕云知还不安心,便说,“我拿上东西去刘彪虎那儿过一夜。” “喂。”见她半天不应话,路星鸣弯腰探过头,嘴角撇了下,表情变得不太自在,“刚才……刚才我不小心的,主责任在我,你安心住在这儿,不用放在心上。” 路星鸣不安慰她还好,一安慰倒让她不是滋味起来。 她的本意是想还扣子,也想看看他好不好,并不是想给别人添麻烦,找不自在。 云知垂眼:“我今天不是故意把你衣服弄坏的。” 路星鸣脸色变了下。 云知看着他说:“你要不把裤子给我,我给你缝上。我针线活特别好,师父冬天的围巾帽子都是我打的。” 路星鸣挑挑眉,打量她两眼,“你还挺贤惠。” 云知没听出他这句话里的题外音,不好意思揉揉耳朵,又低下了头,“我师父也这样说的。” ……小傻子一个。 于是路星鸣说:“用不着了,衣服我已经丢了。” “喔……”云知有些可惜。 她一直觉得路星鸣今天穿的那条裤子很好看,显得他又高又瘦,双腿笔直,格外衬他的身高。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路星鸣一直在等云知开口找他帮忙,可是她一直不吭声,终于按捺不住,低咳声轻问:“你那个……要什么样的?” 云知瞪大眼:“啊?” 路星鸣俊眉紧皱,大手将一头浓密的发丝揉地乱糟糟一团,他根本不好意思直面云知的脸,就连舌头都因为尴尬而打了结:“我说,卫、卫生巾,你要什么样的。” 说出来了。 想死,操蛋。 云知呼吸一窒,白嫩的脸蛋只在一秒间便红透,和刚煮熟的螃蟹一样。 “你不是来那个了吗。”路星鸣扫了眼她平摊的腹部,又很快移开,“算了,我去买,你等我一会儿。” 待不下去了,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路星鸣背着包,拉开门仓皇逃离。 公寓内安静,窗外夜色如水,月光静谧。 云知骤然回神,捂着发烫的脸蹲在了地上。 路、路施主竟然去给她买那个了。 他他……他竟然会知道。 羞死人了! 24小时便利店还在营业,路星鸣戴着兜帽进去,在女性用品区域内停下,面前的三层货架摆满了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卫生用品,他认真扫着上面的标签,最后拿起一包来到结账处。 正要结账,眼角余光瞥见外面有人进来。 ――是和韩厉一伙儿的。路星鸣瞬间把帽子拉严实,背过了身。 “。” 他掏出钱丢过去,“不用找了。”随便把东西往包里一塞,匆匆离去。 待他走后,方明拿着水张望:“哎,刚才那个是不是路星鸣?” 其他人顺着目光看去:“路星鸣?不能吧。” 方明问收银员:“我朋友买什么了?” 收银员头也不抬的说:“卫生巾。” “……” 路星鸣是喘着粗气回来的。 他敲响门,把套了黑袋的卫生巾送到了云知手上。 云知接过,不好意思的说了“谢谢”,路星鸣没说话,转身便要走。 云知傻傻看着他瘦高的背影,突然心跳加快,情难自禁。 她张张嘴,细软的嗓音宛如那日路星鸣塞给她的奶糖般香甜: “路施主,你其实一点也不凶,真的。”为表示真诚,这句话是她强忍着害羞直对着他眼睛说的。 路星鸣脚下一歪。 云知死捏着手上的塑料袋,低下眉眼:“晚……晚安!” 啪嗒声关了门。 门外,路星鸣靠在上面喘息。 暖色的灯光将他的下颌线勾勒出好看的弧度,路星鸣双唇紧崩,睫毛轻动,发梢下的耳根通红,就和云知先前的脸一样红。 他摸索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 相机里的少年眉心紧拧,眼角蕴着几分戾气。 很凶。 也很帅。 咔嚓。 路星鸣按下了自拍。 ――漂亮。 “施主,你还没走呀?” 女孩的声音从门里面传来。 路星鸣手忙脚乱把手机塞回到口袋,轻一低咳,踏入到了电梯里面。 公寓内,床前亮起盏小小的夜灯。 借用完对方厕所的云知斜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无心睡眠。 这张床很软,比她那张要舒服许多,被子的面料也很柔软,她低头嗅了嗅,有一股好闻的薄荷香。 路施主真是个干净的男孩子。 云知脸上控制不住的冒起了热气。 她害羞的在上面接连打了几个滚,从左滚到右,从右滚到左,不管怎么折腾都不怕床板发出声音,更不用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闹了会儿后总算累了,云知眼皮子颤颤,呼吸变得又轻又缓。 因为是在别人家过夜,云知醒来的要比原先早一点。 起床后,她将被褥铺叠整齐,又拖了地,擦了桌,把小小的公寓收拾的干干净净。随即,她趴在落地窗前向下看,看路星鸣什么时候回来。 快过六点时,门外有了响动。 云知腾地下从沙发上跳起,跑到门前迎接: “路施主你回来啦。”她笑得又甜又软。 刚进门的路星鸣有些疑惑,总感觉有些怪异。 “嗯。”他低应声,将备用房卡递过去,“给,用完记得还回去。” 云知欣喜捧着那轻薄的卡片,抿了抿唇,仰起头说了声“谢谢。最后喜滋滋的跑回了自己家。 路星鸣环视一圈。 他不在的这一夜里,房间变得焕然一新,地面亮的反光,就连浴室的墙壁都被擦了一遍。 他指尖在桌面上一摸,猛然意识到:刚才云知迎接他的画面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常演的新婚夫妻。 操,什么乱七八糟的。 路星鸣皱眉,脱了T恤去浴室洗澡。 021 转眼一周过去。 周五的天空有些阴沉,像是有雨。 果不其然,在云知坐上私家轿车时,细细春雨如期将至。 车里很沉默,只有韩厉噼里啪啦敲打手机的声音,云知没像先前那样缠着他,纤细双臂撑在窗前,双眸里倒映着窗外朦胧的雨雾。 前面是红灯,司机停了车。 他扫了眼后视镜,犹豫两秒,开口:“老夫人回来了。” 韩厉手上动作僵住。 他皱眉,哦了声后问:“我爸妈呢?” 司机:“一起回来了。” 韩厉没在说话,余光小小的瞥了眼云知,眼神中带着不易觉察的担忧。 韩奶奶不喜欢云知,更不会尝试接纳她。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试问哪个女人会容忍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生下来的孩子,云知的到来就是狠狠在她脸上挖一刀,时刻提醒她所遭受到的屈辱。 云知也清楚她的身份地位,所以到家时尽可能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去别人眼前转悠,省的惹人嫌,招人烦。 韩厉深吸一口气,见这把游戏要输了,索性直接挂了机。 “喂。”韩厉唤她。 云知依旧看着窗外,蔫蔫的。 韩厉撇嘴,略显别扭的提醒说:“要是我奶奶和你说什么重话,你别理她,她老了脾气又不好,有时候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 半天没听到动静,韩厉不耐烦的拉了她一把:“听见没?” 云知看了过来,眼睛里带着雾气,像是没睡醒。 韩厉无奈了,“我和你说话呢。” “我听见了……”云知有气无力应完,又把头扭在了一边,给了韩厉一个蔫了吧唧的小后脑勺。 韩厉有些纳闷:“你不舒服?” 云知摇头,揉了揉脸腮。 她就是牙疼,一阵一阵的,白天还好,到了三更半夜就难受的厉害,搅得她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就连路星鸣偷偷塞到桌子上的糖都不怎么敢吃了。如今比起怎么应付韩奶奶,她更想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 说话间,车子驶入小区。 韩厉支着伞,拢着云知进了屋。 屋内温暖,瞬间驱散周身冰冷雨气。 云知放下书包,在玄关处低头换鞋。 “小厉回来啦!” 韩奶奶过来迎接,眉眼间都是欣喜。 老太太保养的很好,六十多岁也不见老态,穿着条复古红色的旗袍,珠光宝翠,面色红润。 她接过韩厉肩上的书包,爱怜打量了好几眼,才道:“几天不见怎么瘦了?” 韩厉努努嘴:“哪儿瘦了,还和以前一样。”说着向里头走。 云知已经换好了鞋,抱着书包准备上去。 沙发上的韩夫人发现了她,起身叫住:“云知。” 云知看了过去。 “来。”韩夫人对她招手。 云知抱紧书包,步伐局促的过去。 客厅上还坐着韩厉的父亲,他正翻阅着财经周报,看云知过来,便放下了报纸。韩祝祝没什么表示,依旧把她当成透明人,边吃苹果边在网上和朋友们聊天。 “看看,这是嫂嫂在法国给你买的。”韩夫人把大包小包放到云知面前,满当当堆了小半个沙发。 那些堆积成小山的包装袋各个精美,上面印着品牌的logo,全都是英文,云知一个都看不懂,也不认识。 韩夫人从袋子里拿出条裙子展开,笑说:“明天有个宴会,对方邀请了我们全家人,你就穿这个和我们一起去吧。” 韩夫人眼光极好。 那条白裙长到膝盖,收腰露肩,裙身上手绣了浅黄色的雏菊花,清纯不失可爱。 云知到底是女孩子,又鲜少穿长裙,这条漂亮的裙子当下让她心里喜欢。 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抚摸那柔软的面料,结果手指头还没碰到呢,老人尖锐的声线就从不远处传来: “我不同意她去。” 云知指尖一颤,刷的下把手缩了回来。 韩夫人顿感意外:“妈?” 韩奶奶脸上已经没了笑,微扬起下巴,双手平放在膝上,姿态高高在上的:“夏董是邀请了我们全家人,但不包括她。她用什么身份和我们过去?凭什么和我们过去?到时候去了,只是白白丢我韩家的脸,我一把年纪,丢不起那个人!” 一直缄默不语的韩父听不下去,推了推眼镜说:“妈,云知既然来我们家,就是我们家里人,你那话说的,多让人孩子受委屈。”他对云知说,“没事,裙子收着,明天我们一起去,大哥说了算。” 没成想韩父的这句话直接触了韩奶奶霉头,她拍桌而起,因为愤怒的腮颊轻轻抖动。 “你怕她受委屈?你就不怕你妈受委屈?我允许你接她回来就是天大的退让了,你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像我这样宽宏大量,愿意把老公的私生女放在眼皮子下养的。 好啊,你可以带她去参加夏董的宴会,到时候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就听听你怎么和他们介绍!” 韩奶奶一口气说了一堆,停下喘了几下,又道:“她要是去,我就不去,你自己看着办。晚饭不用叫我了,不吃了!”说罢气冲冲上了楼。 偌大的客厅猛然静寂下去。 韩祝祝白了云知眼,低骂句“扫把星”,随后连声叫着奶奶,追了上去。 云知胳膊垂下,又紧紧抱住了书包。 光洁的地板上模糊倒映着她的脸,神情很浅,眼神中光彩黯淡,一点也看不出以往的明媚动人。 韩奶奶的话让云知不堪。 “私生女”三个字更是扎在心头上的一根烈刺,让她酸涩,生疼。 但她也明白自己没资格抱怨,更没什么资格让韩奶奶接纳。 她所说都是事实,她的身份不光彩,就连出现在这里都是不应该的。 “嫂嫂,我不去。” 好半天,云知才轻轻地说。 她固执的绷紧着双唇,吞咽下喉咙里上涌的苦意,“我最近学习很累,想在家休息。” 韩夫人回过了神,不由看向云知。 其实她当初不认同丈夫的做法,一开始也对女孩有几分偏见。可是在见到云知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偏见只剩下了疼惜。 云知很乖,听话懂事,善解人意,笑容间带着山里小孩特有的淳朴天真。 父母的过错是父母的,又凭什么怪罪到孩子身上? “奶奶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韩夫人拉紧云知冰冷的小手,“你要是想去,明天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要是不愿意,就在家里休息。千万不要因为奶奶的话而胡思乱想,好吗?” 云知颔首。 “来,这些东西都拿上去。” 看着那大包小包,云知摇摇头,低低说:“谢谢嫂嫂,但是我不需要,我有很多衣服。” 她抽出手,“那我先上去做作业了。”最后再也没看他们,抱着书包小跑上了楼。 回了房间,云知就把门反锁了。 雨下大了,滴噼里啪啦往窗上砸,她小心把窗户掩开一条缝,冰冷的雨线飘了进来。 云知托着腮,遥望着天边的乌沉。 ――她在想家。 想那个庙,想那座山。 当初云知是不愿离开的。 可是师父劝慰,说只有出去才有活路,她还年轻,应该趁机去见见世面,而不是死守在那一方天地。 他说庙宇总有一天会倒塌,师父总有一天会死去。 到那时她孤苦无依,又栖身何处? 所以她跟着韩大哥出来了。 来到城里后才从他人口中知道自己的详细身世。 要是早些知道,就算师父千劝万劝,她都不会跟着来的。 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 云知伸出手触着雨水,心里挂念。 “喂,开门。” 韩厉的叫声隔着房门传到了云知耳边。 她揉揉眼,匆忙就是把窗户合上,深吸口气掩藏下眼底的落寞后,走过去将门打开。 韩厉左右手各拎着四五个袋子,表情中带着三分不耐。 门开后,韩厉直接挤了进来。 “给。”他把东西粗暴丢在了床上,紧接着也把自己甩到了上面,摸索出手机玩,慢吞吞说,“我妈让我给你的。” 云知看了眼那些东西,皱皱眉:“……可是我和嫂嫂说不要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她现在住在这儿就给人添了□□烦,要是再收些别的,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韩厉并不知道云知的心中想法,只是说:“我们家不缺这点,你不要就丢垃圾桶,反正这东西除了你我们也用不着。” 云知没再说拒绝。 她抬起眼皮看着床上闲散的少年,斟酌几许,上前坐到他身前,拉了拉他袖子,“韩厉……” “嗯?” 云知柔软着嗓音:“怎么才能赚钱呀?” 啪嗒。 韩厉手一松,手机直接砸了脸。 他被砸的鼻梁发酸,等缓过劲儿后,韩厉坐起来,直勾勾盯着云知。 云知被盯得心里发慌:“怎、怎么了吗?” “你今年多大?”他问。 云知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应该是十七岁。” 师父捡到她的时候正好是深秋,按日子来算,她刚好比韩厉小三个多月。 韩厉皱着脸:“你他妈……”想到云知先前的警告,咕噜声又把脏话咽了下去,改口,“妈……妈妈咪呀你还是未成年呢。” 云知眼神纠结:“未成年就不能赚钱了吗?” “这倒也不是。”像是他几个哥们,都会从各种渠道赚取零花钱,有的开直播,有的当代练,甚至有的当代跑,一个个的为了多赚点钞票无所不用其极。 韩厉就没有他们那种烦恼。 他零花钱很多,比一般人家的存款都多,就算惹恼父母把他账户冻结,他也能从其他地方拿到钱,比如卖球鞋卖手办卖限量游戏机,再不济还能拔兄弟身上的毛。 “你是不没钱了啊?”韩厉这才想起云知的账户上只有四百块钱,现在小半个月过去,估计一毛不剩了。 “你没钱不会找我啊?”韩厉有些暴躁的说,“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没钱就来找我。” 他有些烦。 这小孩要什么面子。 云知敛着眉眼。 她账户上还有二百多,自从上了学几乎没怎么花过钱,一日三餐有两餐都在学校解决,早餐也花费不了多少。 但是…… 她不能一直拿韩大哥的钱。 拿的越多,还的也要越多,以她的本事,到最后根本还不起。 想到这儿,云知整个人都处于巨大的压力之中。 “我想赚钱……”云知低着脑袋,“我赚了钱,就不用大哥给了,上大学就能搬出去住。” “喂……”韩厉看不懂她表情里的失落,只是觉得心烦意乱,“你现在想这个干嘛,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说着,韩厉从自己账户转了一万块钱过去。 “总之你先拿着花,以后零花钱我给你,至于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赚钱什么的你就别想了,就算我同意,我妈他们也不会同意。” 何况她未经世事,单纯好骗,最关键的是长得可爱。 韩厉偷瞥着云知。 这么可爱,一不留神再被人骗了去。 他都这样说了,云知只能暂且打消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那我走了。”韩厉摘了云知脑袋上的假发,对着那一头短短的头发狠狠胡噜了一把。 刺刺的,稍微有些扎手。舒坦。 直到小姑娘的表情有些不乐意,韩厉才意犹未尽把手收回,“你可千万别背着我去赚钱,要是被我发现了看我收拾你。” 最后恶狠狠警告:“要听话,知道不?” 云知点头敷衍:“我知道,我听话的。” 目送韩厉离开,云知软绵绵倒在了床上。 她作业早就在学校的时候就做完了,现在无所事事,又没有睡意,拿起手机玩了会儿消消乐又觉得无聊,于是退回去点开了微信。 寥寥几个联系人,不用翻就见了底。 她视线抬起,突然对准了置顶的名字。 ――路施主。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要是现在找他,会不会打扰到他? 思考好久,云知才打字发过去一条信息。 [云知:房卡我还回去了。那天谢谢你。] 发完,抱着手机紧张等待回复。 叮。 有消息了。 云知眼睛亮了下,迫不及待去看。 [路星鸣:嗯] 嗯。 只有一个嗯,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云知莫名低落。 也许路施主不是很想聊天。 正想着,他又发来聊天,这次是语音,只有一秒。 看着那绿色的对话框,云知慢悠悠点下听取。 “不用谢。” 少年的声音被手机处理的有几分失真,听起来更加沙哑,也有丝丝性感,她的话筒正对着耳朵,就好像路星鸣贴在她耳边呢喃一般。 云知莫名红了脸。 她睫毛眨眨,小心翼翼按下说话键:“外面下雨了,路施主要多穿衣服,不要着凉。” 发送。 然后听自己的声音。 她总觉得……声音有点奇怪? 好久,路星鸣才回了一个知道了.. 聊天记录停留在此。 云知趴在床上,窗外的天空已经全黑了,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路灯在雨幕中散发着微弱的光彩。 那盏光在她心头闪烁。 她突然觉得……心情没有刚才那么郁闷了。 云知收整好心情,拿着假发去了浴室。 她决定奢侈一下,今天给小假发打两遍护发素! 在云知洗假发的时候, 路星鸣正懒坐在公寓的沙发内,长腿翘起,面无表情把云知的语音翻来覆去听了五六遍。 最后耳根子慢慢羞红。 操! 见鬼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声音也这么可爱。 再听下去非魔怔不可。 路星鸣切到小群,喊了一嗓子。 [路星鸣:明晚上出去吗?@全体成员] [刘彪虎:路哥你总算重振雄风了?] [路星鸣:滚,我雄风一直很振。] [武晓松:我死了,我妈给我找了个补习班,我不去了,等我应付一下。] [李明明:??你们家不是有皇位继承,你还上什么补习班。] [武晓松:哎,继承皇位也是要有文化要求的,不说了,我溜了。] [刘彪虎:那我再找几个其他兄弟,明天联络。] 路星鸣丢下手机,转身开了音乐去跑步机上锻炼身体。 雨下了一夜总算停了。 韩父他们要去参加宴会,自然要早早起来准备,结果等他们收拾好也没见韩厉下来。 韩夫人看了眼时间,正好九点。 “祝祝,去叫你哥,看他干嘛呢,怎么这么半天不出来。” 韩祝祝正要上去叫人,韩厉就出现了。 他穿着V字领的衬衫,上身斜倚着楼梯扶手,头发凌乱,眼神惺忪,懒洋洋站着活像是没骨头。 看他这幅软绵绵没朝气的德行,韩父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快点去收拾!” 韩厉打了个哈欠,“我不去了。” 几人都怔了下。 “人家夏董的太太特意问了你,你要是不去多不好,听话,快去把妈妈给你准备的那套西装换上。”韩夫人了解儿子的性格,知道他可能又在闹什么脾气,于是软着声儿连番哄诱。 韩厉不为所动。 “我不舒服。”说着,他拧着脖子干咳两声,“估计是昨天下雨着了凉,我看你们去吧,我在家休息。” 说完也没等他们反应,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回了房间,那个背影活像是在逃难。 韩父气得牙痒痒:这臭小子摆明了不想去,找借口糊弄他们罢了。 韩夫人叹息声又无可奈何,没了法子,只能拎着包等韩奶奶下来。 很快,换了身新行头的韩奶奶容光焕发的出现在了几人眼前,她最先寻找的是孙儿的身影,眼瞧着不见人,表情立马变了。 “韩厉病了,回头传染给别人不好,我看我们先去吧。”韩夫人搀扶上韩奶奶臂膀,“您不用担心,我嘱咐给厨房了,让他熬点姜汤给韩厉,等你晚上回来,他估计就好了。” 韩奶奶多少不放心,但比较起来,还是夏董那边比较重要。 扶着她上了车,韩夫人刚要上去,就被韩父拉住,低低道:“那小子分明是故意的,你还真由着他。” 韩夫人看了眼车内和韩祝祝交谈的老太太,笑了笑:“我们要是都走了,就云知一个人在家里多可怜,留韩厉陪着也挺好。” 韩父一琢磨觉得也是,便没再多说什么的钻入轿车。 022 几人走后,偌大的别墅空荡不少。 云知将房门压开一条缝隙,先偷偷探出脑袋张望一番,确定家人全都不在后,这才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房间。 她一路小跑到客厅,兴冲冲的拿起遥控器,切换到某个正在播放泡沫言情剧的电视频道上。 云知坐在沙发上,看得正入神。 一点也没留意到身后面多了个人影。 “龙浩天,你放手吧,我喜欢的是你叔叔!” “不――!鹿小白我不能失去你!” 电视剧里的主人公喊得声嘶力竭。 剧情正进行到高潮时刻,眼看男主要将女主扑倒在床上发生些不可描述,眼睛突然被人一把蒙住,世界骤然黑暗下去。 “行啊你,不好好学习就看这种东西。” 身后,韩厉笑得打趣。 云知肩膀一抖索,思绪从剧情中脱离,张张嘴:“韩韩韩韩……” “韩韩韩个鬼啊你。”韩厉松手,单臂支撑着沙发靠背,直接翻越到她身边。 “换个台,难看死了。” 韩厉命令,又拾起桌上一颗苹果,高高抛了两抛后,才接在手里喀嚓咬了一大口。 云知恋恋不舍攥着遥控器,小表情不太乐意:“你房间不是有电视嘛。” “我不想看我房间的电视不能吗?”韩厉白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夺过遥控器换了台。 他看的是体育频道,云知看不懂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就干巴巴坐在那儿看个画面。 好半天才意识到不对。 云知问:“你怎么没走啊?” 她记得嫂嫂说过,夏董邀请了全家人,还特别提醒要带韩厉,她本来以为韩厉早就跟着人走了。 “我病了。” 韩厉说。 可是精神气比谁都足。 一场比赛快到结尾,韩厉嘟囔句“烂球”,接着把频道切了回去,液晶屏上的女主人公一张整容脸,长得好像玻尿酸成了精。 他瞧着反胃,瞥了云知一眼,完全不明白这年头的小姑娘怎么都喜欢这种电视剧。 “喂。”见云知又看入迷,韩厉不禁皱眉提醒,“这电视剧你看看就好,可千万别信啊。” 云知正沉迷剧情中,对他的话完全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但为了不冷淡侄儿,还是很给面子的轻嗯一声。 韩厉丢了果核,直接捏上了云知的脸。 她呼痛,被迫与之对视。 “我和你说话呢。”韩厉不满。 云知也不开心,挣开少年粗糙的手掌,捂住发红的脸蛋,不满抱怨:“你说话就说话,捏人家脸干什么。” “这种泡沫剧都是拍来骗人的,你可别指望把咖啡撒霸总身上就能获得真爱,现在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着轻蔑扫了云知两眼,“尤其像你这样一看就好骗的,男人要是对你示好,肯定是……” ――为了把你骗上床。 顾念小姑娘单纯的少女心,后面的话韩厉没有说出口。 云知感觉莫名其妙。 “你在说什么呀?这个撒了咖啡的是这个总裁的妈妈,他怎么能和她妈有真爱。” 韩厉:“???” 云知依旧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和韩厉解说剧情,“不过这个总裁不知道女主是她妈妈,一直觉得女主和他两情相悦,对了,女主现在正和总裁的叔叔纠缠不清,可是叔叔把女主当成了男主后妈的替身。” 最后表情同情,得出结论,“女主真可怜……” 韩厉:“……?????” 这他妈都是什么玩意! 现在的制片方还有没有良心了!天天在电视上播放这种毫无三观,毫无营养的东西,也不怕把别人家的孩子给带坏了! 韩厉恨得牙痒痒,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的关了电视,不再允许她继续看这种东西。要是再看下去,保不准会学坏。 电视刚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他的狐朋狗友。 韩厉接起,不忘警告云知:“不准看那个电视,听见没?” 云知口头上答应,却在他转身接电话的功夫立马开了台,并且把音量调到了最小。 很快,韩厉打电话回来。 云知眼疾手快切换到少儿频道,双手平放膝前,端的老实听话。 韩厉看着云知,欲言又止。 “你是要出去吗?”云知敏感感觉到韩厉神色中的为难。 韩厉抓了两抓头发,一脸纠结。 狐朋狗友打电话过来自然是叫他出去放荡的,要是以往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去玩了,可是现在…… 韩厉看着云知。今天没人在家,就连保姆都去看坐月子的女儿,父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实在不放心,孤零零的还很可怜,但是他又不想拒绝邀约,毕竟被学校关了一周,他还想趁机会出去轻松轻松。 云知也看出了他眼底里的不痛快,笑了笑,很是善解人意,“没事,侄儿你去玩吧,我一个人在家学习。” 没人管,她还能多看两集电视剧。 想想就有点小开心~ 韩厉不语,最后痛下决心:“你和我去吧。” 韩厉又说了一遍:“你和我去,就穿我妈昨天给你买的那条裙子。” 云知神色间带着诧异。 她一直以为韩厉烦她,不喜欢让她插足他的生活,更别提认识他朋友了。 韩厉被看的不自在,别开头,“我们这也算宴会嘛。” 他记得昨天云知盯望裙子时的眼神,闪闪发光,看样子是喜欢极了。 云知心中一动,“会不会不太方便呀?” 她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尼姑,尽管很乐意跟着侄儿出去,但还是怕不留神给人丢了面子。 到时候再让韩厉讨厌了…… 韩厉揉揉脑袋:“能有什么不方便的,人多也热闹。” 云知眼神闪烁,“那要是你朋友问我们的关系呢?” 这倒是问住了韩厉。 但他反应很快,“就说你是我亲戚。你别罗里吧嗦了,快去换衣服,我在这里等你。” 云知没在犹豫,放下遥控器小跑着回到房间。 昨天嫂嫂给买的东西都放在了一个柜子里,她在那堆大包小包中翻腾半天才找到那条小雏菊裙。 怀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云知动作轻柔的换好裙子,又从鞋架上拿了双小白鞋穿好,她对着镜子打量两眼,这才慢吞吞下了楼。 韩厉正坐在沙发上和朋友们发消息,听到脚步声传来,斜斜回了头,视线当下凝固住。 目光所及处,女孩容貌秀美,被阳光打照的脸蛋白莹莹的。 及膝的小碎花裙把她腰肢收的很细,胸脯微微隆起,脖颈修长,锁骨精致,黑色发梢乖顺贴在胸前。 她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显然是有些忐忑,脸部泛着清浅潮红。 韩厉视线朝上,还注意到她戴了一个同颜色的小雏菊发夹。 “好……好看吗?”云知呼吸窒住,颇为局促的等待着他的评价。 韩厉反应了过来,移开目光,“一、一般般吧。” “不好看吗?”云知失落垂眼,拉起裙摆打量,刚才她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这衣服特别可爱。不过也是,以她的气质估计很难凸显衣服的优点。 云知爱怜的摸了摸那柔软的布料,感觉这么好看的衣服放在她这儿就是被糟蹋的份。 当下,云知准备重新把衣服换回去。 “喂。”韩厉叫住她,“骗你的,很好看。” “真的?”云知步伐停住,语气中带着怀疑。 “真的。”韩厉揉揉发烫的耳朵,“快走啦,都要迟了。” 云知喜笑颜开,上前拉住了韩厉胳膊。看着那贴过来的胳膊,他难得没有像以前那样把人一脸不耐的把人甩开。 他们要去聚的地点是一家高档娱乐.城,本来韩厉想骑着摩托去,可是想到小姑娘脾性,最终作罢,直接打了辆车抵达目的地。 前台处,韩厉出示会员卡,登记完,牵着云知进入电梯,直奔十楼。 这家娱乐.城档次高,内里装修的金碧辉煌。 脚下地毯柔软,一边是窗户,另一边的墙壁上挂满了色彩夺目的油画。 云知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的目光不敢在别处停留,紧攥着韩厉衣襟,生怕自己的步伐和他岔开。 抵达包间后,韩厉推门而入,少年们的打闹声一涌而出。 见他进来,那声音像是按了暂停一样,瞬间收敛。 “厉少来了!” “好久不见啊厉哥。” 一群人殷勤着和他打招呼。 韩厉低哼声,扭头看向云知,“进。” 满屋子的人这才注意到他后头还跟了一个。 云知紧挨着韩厉。 她娇小,纤细,宛如含蓄的玫瑰,美好又静谧。 屋子里一共八、九个人,都是男生,打扮的不正经,头发五颜六色。 一片烟雾缭绕中,八.九只视线都放在她身上。 云知被陌生人盯得呼吸发紧,完全忘记了打招呼。 韩厉把手从她掌心抽出,直接搭在了她肩头,把人完全固在怀里后,啪的声关了么门。 “再看把你们眼睛挖下来。” 韩厉发狠一样的警告。 一群人回过神,察觉出两人关系不太一般,都没那个胆子过来打趣。 韩厉推搡着云知到沙发上坐下。 他到了她旁边,为她遮挡开鬼鬼祟祟探过来的视线。 有了韩厉的保护,云知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房间格外的大,设有球台,小型的篮球场,巨大的落地窗在另一边,如今窗帘拉着,炫彩的灯光透落在地面,四处摇曳着。 “这位怎么称呼?”一个黄毛很小声的问。 云知收回视线,有礼貌的介绍说,“我叫韩云知。” “韩?你和厉哥一个姓啊。” 云知嘴唇嗫嚅,突然不知怎么回答,不禁把视线落在了韩厉身上。 韩厉皱着眉心有些不耐,“她是我远方亲戚,和我一个姓很奇怪?” 黄毛讪笑,“不奇怪不奇怪,人家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 转而道:“哥你亲戚喝酒吗?” “不喝。”没等云知拒绝,韩厉就先替她推脱了,“给她喝牛奶,橙汁也行,再和服务生点一些甜点,上点女孩子爱吃的零食,不要肉类的,她不吃肉。对了,要是有漫画书就拿几本漫画书,她不会玩我们的那些。” 这完全是把人当小孩子照顾了。 黄毛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哎了声,拿起电话去叫餐。 023 等餐的功夫,黄毛从酒柜里拿出一打冰镇的啤酒,又掏出盒烟丢在了韩厉面前的桌上。 韩厉抽出一根,刚按下打火机,就感受到旁边传来一股视线。 他看了过去。 云知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但是并没有直接开口阻拦。 韩厉沉思,香烟在指尖捻了捻,最终放下。 云知似是松了口气。 “哥你不抽?” 韩厉摇头,“现在就开始抽烟,要抽到什么时候,再说了,对肺也不好。” “……?”你他妈以前吞云吐雾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一群人都奇怪他怎么突然变了性,待看到身旁默然不语的云知时,顿时都懂了。 哥们儿撞了撞他肩头,压低声线打趣,“哥,你行啊,懂得怜香惜玉了。” “屁话多。”韩厉白他一眼,没否认。 很快,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 餐盘上拼着各种精致的小点心,五颜六色,各种形状,花样良多。 韩厉把吃的摆在云知跟前,又送果汁到她手上。 抬头对服务生说:“漫画书呢?” 服务生面上带笑,把几个本本送过来,“我们只找到这种类型的,不知道符不符合客人的喜好。” “能看就成。”韩厉没有多想,直接把漫画书丢到了云知手上。 男孩子们在一旁抽烟喝酒玩台球,云知插不进去,孤孤单单坐在角落里喝果汁。 果汁是冰过的,喝一口就感觉牙齿不舒服,抿了抿嘴便直接放在那儿了。小点心很好吃,甜而不腻,软软糯糯,她忍不住吃了一个接一个。 “厉少,听说那天你被路星鸣堵了?” 这句话一出,全场静寂。 云知捏着点心的手紧了紧,不由看过去。 韩厉脸上的伤痕已经散去,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之前挨过一顿教训。 “那狗日的阴我。”韩厉晃着酒,咧嘴一笑,“不过他也没落到好。” 想到路星鸣光着腚落荒而逃的画面,韩厉心情舒畅,仰头把一罐的啤酒喝了干净,指骨分明的大手稍一用力,易拉罐就被捏成一团,他抬手对准垃圾桶,变形的易拉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最后稳稳当当落了进去。 云知重新把头垂下,没有搭话,把漫画本放在膝上随意翻看着。 这本漫画叫《女王的后宫》,封面上的女主胸大腰细,腿上缠着红丝带,她闲来无事,翻过一页。 看着看着,她就感觉无聊了。 怎么所有人都爱她呀。 伯爵爱她,国王爱她,弟弟爱她,就连养的一头狮子都爱她。 云知打了个哈欠,耐着性子又翻了一页。 瞬间,她困意没了。 男伯爵的妖娆胴体近乎占满整张纸,女王在身后勾着手指,显然他们要、要…… 云知啪的下把书页合上,心跳怦怦怦地跳。 面红耳赤只是一秒钟的功夫,因为紧张的睫毛不住抖索,云知偷偷瞄向韩厉,他正和朋友说笑,没有注意到这边…… 云知默默往一边移了移,背过众人,用指甲慢悠悠把书页翻开一丢丢。 看了页后,她又快速合上。 阿弥陀佛。 云知闭眼。 出家人……出家人看这些可不道德! 但是师父也没说过出家人不能看这些…… 云知想看,又害怕,害怕,可又好奇。 最终难挡诱惑,屏息凝神偷看了几眼。 “喂,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韩厉的气息扑散在肩窝处,云知手抖了两抖,本就僵硬的身体在此时彻底凝固,她做贼心虚,手忙脚乱把漫画往屁股下面藏,随手拿起杯饮料连喝几口,声音含糊不清: “我没干嘛,喝饮料呢。” 云知避开韩厉探究的目光,表情紧绷着。 韩厉皱皱眉,指尖一勾,“拿来,我瞅瞅你看什么呢。” “……没看啥。” “那你脸红成那样?” 韩厉懒得和云知废话,直接把她揪起,将那本漫画书落在了掌心里,他翻了两翻,脸色变了。 云知死咬着吸管,眼珠子乱窜。 “厉哥,什么漫画啊?” “没什么。”韩厉合上,又拿起其他几本翻翻。 无一例外都是略有些露骨的肉.本,有几本还有签名,明显不是娱.乐城专门准备的。 韩厉全给没收了,一本也不剩的放到了柜子里。 心寻思这娱.乐城也挺会来事,他想要他们准备几本纯洁有爱的小人书,他们倒好,直接弄来个18X的,要是被他爸妈知道他给姑姑看这些…… 韩厉不敢想了,低声警告,“别看了,这不是你该看的。” 云知喔了声,感觉脑袋发烫。 此时身旁人弱生生提醒,“那个……你喝得是我的果饮。” 她一怔。 这才发现自己的果汁在另一边静静放着。 那人怕她尴尬,忙说:“没事,这个我刚打开还没喝呢。” “不好意思,我没有注意到。”云知放下饮料,摸了摸莫名发热的脸蛋,她刚才光顾着应付侄儿了,没细看就拿起一杯。 也许是烟雾呛的,云知多少觉得闷。 她秀气的眉轻蹙,呼口气热气,摇摇晃晃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韩厉注意到她要向外走,急忙叫住:“你去哪儿?” 韩厉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雾,听起来很模糊。 云知半天才有所动静,止步回头,声音小小:“我想去外面透透气,就在休息区那儿,不乱走。” 娱.乐城的安保并不让人担心,现在又是白天,客人并不是很多。 韩厉点头,“那你快点回来,记好包间号,别走错了。” 云知乖乖嗯了声,拉开门离开。 等云知离开后,刚提醒过她的少年盯着那小半瓶饮料挠了挠头: 这个好像是果酒来着,她喝了应该没事吧? 走廊安静,鞋子踩在地摊上发不出一点声音。估计是地毯太过柔软,云知总觉得自己的双腿再慢慢往下陷。 脸热。 身上也热。 呼吸很乱,她贴着冰冷的墙面走,到了休息区后,云知瘫软在藤椅上一动不动,最后整个人都趴倒在了小小的矮几上。 服务生见她怪异,不由过来询问,“你好,请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云知呆呆转过头,无言几秒后,才小声开口,“洗手间在哪儿?” “穿过这里,左拐就是。” “谢谢。”云知站了起来。 她很晕。头重脚轻的。 云知一路摇到了洗手间,半眯着眼,看也不看的直接推门而入,钻进了第一个隔间。 上完,慢吞吞整理好衣服,又跌跌撞撞从隔间出来。 她出来的同时,隔壁的门也被人打开。 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整个洗手间突然陷入到诡异的尴尬中。 “……” “…………” 操! 路星鸣整理袖口的手顿住。 他进错女厕了? 路星鸣不敢动,眼神跟着女孩的步伐移动。 她身上的碎花小裙子很可爱,一步三晃,意识显然不太清醒。 路星鸣的目光移到了她脸上,愣了愣。 醉醺醺的云知没有注意到路星鸣,她正双手用力,使劲推那扇门。 路星鸣的额心一个劲儿猛跳。 最后忍不住提醒:“拉。” 云知拉了,依旧纹丝未动。 她歪头,疑惑的嗯了一声。 “你倒是拧一下啊。”路星鸣看不过去,上来把门打开。 门外,正准备上厕所的男人一脸懵逼的看着两人,他看了看旁边标记,又看了看云知,再三确定这是男厕所后,脸上疑惑更大。 路星鸣阴沉着脸,没避讳对方眼神,抓着云知手腕向外走。 边走边低低教训,“你怎么回事?女厕不去,你上男厕干嘛?” 被酒精麻痹的云知浑浑噩噩的,虽然听清了他说了什么,但是大脑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就像当了机。 她两眼呆滞,脸蛋布着不正常的潮红。 路星鸣皱眉,凑近一闻,嗅到从她呼吸中传来的浅浅酒气,还有橘子的清香。 “你喝酒了?” 云知没有回答,反拽住路星鸣:“洗手……手。” 洗手手? 路星鸣怒极反笑:“脑子不怎么好使,萌倒是挺会卖。” “洗手。”她又懵懵的重复。 “行,洗手。”路星鸣由着她,像牵小学生一样牵着云知到洗手池前,“来,洗。” 云知低头,不满的撇了下嘴:“水龙头是坏的,没有开关。” “……” 服了。 路星鸣控制不住的长叹一声,认命撩起袖子,抓着她手到水龙头前。感应灯亮起,透明水柱从下涌出。 路星鸣打了一点洗手液,对着水池细细冲刷着她十个葱白的指头。 云知的掌心小小的,路星鸣一只手就可以完全包住。 她很乖,任由他拉着自己一动不动。 正洗着,路星鸣感觉肩膀一沉,小姑娘靠了过来。同时逼近的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路星鸣不禁停下了冲洗的动作,缓缓抬头。 镜子里,女孩软塌塌贴靠着他的身体站立,她试图令自己清醒,眼皮子垂一下,又抬一下,迷迷糊糊像没睡醒。 她是真的喝高了。 嘴唇很红,比平常红了两个度不止,脸上滚烫的热气隔着轻薄的衬衫直直传到他的身上。 不止为何,路星鸣感觉心底躁动,难耐不安。 他压下不适,抽出张纸巾擦干净云知的手指,紧接着捧起把凉水泼在了她脸上。 这一泼让人错不及防。 云知身子一颤,瞪大了眼睛。 她眼里有水雾,还有路星鸣的身影。 “醒了没?”路星鸣黑着脸问她。 云知眨了眨眼,迷惘错愕。 “没醒?”路星鸣又扬过几滴水。 云知脸上沾着水珠,她晃了晃脑袋,哭丧着脸,“路星鸣,我假发被你弄掉啦。”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路星鸣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顿时没好气说:“没掉,好好在你脑袋上待着呢。” “喔。”云知放下心,转身又向男厕所走去。 路星鸣:“……?” 这别是傻了吧? 024 云知又被路星鸣拽了回去。 防止她继续去男厕所吓人,路星鸣直接把人死箍在了怀里,好在她乖,没有乱动也没有瞎闹腾,像个假人儿一样在他身前一动不动。 路星鸣拍了拍她脸蛋,“你和谁来的?” 这种地方是会员制,没有卡根本进不来。 路星鸣打量她。 见她意识不清,不禁怀疑会不会是被人骗过来的。 “我想坐着。”云知四处找着椅子,最后又想往男厕所钻。 路星鸣紧紧拉着,耐着性子哄,“你乖点,我带你去找前台,看你到底是和谁过来的。” 云知乖乖应,“好。” 见云知点头。 路星鸣牵着她准备去一楼找前台。 结果没两步,她又不动了。 “又怎么了?”路星鸣耐性耗尽。 云知看着他的眼神一脸警惕,舌尖打着颤,“你……是不是想骗我去没人的地方?” 路星鸣:“……” 云知眼晕,死死闭着眼晃了晃脑袋:“你是不是要趁着我不清醒,卖了我啊?” 路星鸣:“……我觉得你挺清醒的。” 心里好笑。 都这时候还懂得会卖了她,怪有安全意识的。 不过这也提醒了路星鸣。 现在大白天的,她又醉醺醺的,如果他就这样把人带过去,到时候再耍起酒疯胡乱说些什么,那时可真牵扯不清了。 路星鸣搀扶住云知,决定先把她带到包间,然后电话问问客服是怎么回事。 云知脚步打颤,停下,又说:“我想上厕所。” 路星鸣面无表情:“不,你不想。” ……她不想。 云知又接着往前走。 到了包间,路星鸣推门而入。 屋子里烟雾腾腾,音乐轰鸣,震的人耳朵嗡鸣,刘彪虎正在室内泳池前和几人猜丁壳,输家脱一件衣服,他又输一局,眼看要把最后一条裤衩子扒拉下去的时候,路星鸣眼皮一跳,刷的下捂住了云知的眼睛,帮她遮住了这辣眼的画面。 “你们他妈的给老子把衣服穿好!” 他吼得很大声。 满屋子地目光都落了过来,瞬间鸦雀无声。 他怀里搂了个女的,由于被遮了半张脸,视野又不清晰,压根看不清是谁。 刘彪虎着急忙慌把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套一边说,“不是,路哥你怎么撒个尿还弄了个妹子过来。” 其他人羡慕嫉妒恨;“早知道我也去外面的厕所撒尿了!” “少废话。”路星鸣厉声催促,“快穿。” 一群人手忙脚乱整理好衣服,关了音乐,又把沙发腾了个地儿,这才去仔细打量他怀中的女孩。 最后一合计,这不是他们班的金刚芭比,大力水手吗? 路星鸣松开手,牵着云知进来。 “你坐着。”他按着云知坐到一处干净地儿,又转身去冰箱拿了一盒牛奶,吸管插好,送到了云知嘴边。 云知睫毛颤颤,倾身过去―― 咬住他指尖。 还呲溜了下。 突然袭来的湿润柔软让路星鸣全身的毛孔瞬间张开,汗毛齐刷刷倒立,他指尖一激灵,差点把牛奶丢地上。 路星鸣定定神,快速把手缩回,掐着她下巴将脸转正,表情紧绷:“这儿呢。” 云知双眼茫然:“嗯?” “你嗯个屁!”路星鸣骂了,“快,喝奶!” 她有点委屈,嘟嘟囔囔:“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呀……” 抱怨完了,抱住牛奶慢吞吞喝。 路星鸣咬牙切齿。 最好别让他知道谁给她喝的酒,不然第一个弄死他。 云知坐那儿安静喝牛奶,没再想别的方式作妖,也不再吵着去男厕所。 见她好不容易老实了,路星鸣总算能喘口气,他不自觉的用舌头顶了下腮帮,感觉里头那个口腔溃疡更疼了。 ――照顾假发让人上火。 屋子里七八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紧盯着路星鸣,眼神里是相同的惊愕。 这……这别是被夺舍了吧? 路星鸣性子冷僻是周知的。 他脾气差,没耐性,就算女孩子在他眼前哭破天也懒得去哄。 果然。 众人看着云知,心中感叹: 路哥这就是黄鹰抓鹞子――对她扣环儿了。 刘彪虎回过神问,“哥,她打哪儿来的呀?” 路星鸣没好气的说:“捡的。” 男厕所撞见的,可不白捡的。 其他人羡慕,运气真好,他们也想出去捡一个同款。 路星鸣向刘彪虎招呼,“给前台打个电话,让她过来领人。” 刘彪虎说:“领什么人啊,就让云知妹妹在我们这里待着呗,是吧,云知。” 云知点了下头,把剩下的小半瓶牛奶还给路星鸣,“我不喝了。” 路星鸣接过牛奶,眼神发着寒芒,“你去不去。” “行行行,我去。” 刘彪虎转身去打电话,半天没人接,他耸耸肩,“占线,等会儿再打吧。”扭头又和云知笑眯眯的说,“来都来了,要不和我们一起唱个歌?” 她眼睛亮了下,连番附和:“唱歌,我会唱歌。” 路星鸣视线带着怀疑,“山歌?” 云知没搭腔,挤开路星鸣拿上了放在桌上的话筒。她晃悠到台前,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 “你要唱什么?”刘彪虎准备给她点歌。 云知豪迈一挥手,三个字铿锵有力:“大悲咒!” 噗――! 全都震惊了。 刘彪虎不由看向了路星鸣。 路星鸣这会儿倒是淡定了,“让她唱。” 他倒要看看,普通人怎么唱《大悲咒》。 刘彪虎嘴角一抽,点了《大悲咒》。 神圣的曲调在包厢内环绕,云知握着话筒,下巴跟着节拍轻点,她半垂着眼皮开始唱了,有点不在调上,但也是像模像样的。 武晓松惊了:“……还真会唱啊。” 路星鸣:“……” 其实他也没想到,这小假发竟然真的会唱。 一群人沉醉在《大悲咒》里,早就把打电话这事儿抛之脑后。 在云知唱歌的这段功夫里,正在其他包厢闹腾的一群人中有人察觉到了不对。 “厉少,你亲戚出去的有点久啊。” 韩厉放下酒瓶看了眼时间,从云知出去到现在,差不多都快半个钟头了。 “别是走错了?” 说话间,服务生过来送酒。 韩厉叫住她:“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孩你看见了吗?她就在休息区那片。” 云知长相出众,又是和韩厉一起来的,服务生对她的印象自然深刻,很快回答说, “看见了,不过她后来去了厕所。” 思考一下又说,“不过我听一个客人说有个女孩进错了厕所,然后被一个男孩带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眼看韩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服务生的语气也逐渐低了下去。 “谁领走的?”韩厉好半天才控制住脾气,低声问。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您不用着急,我现在就去找人查一下监控,一会儿给你回复,我们保证你的同伴不会受到伤害。” 说着,服务生匆匆找人调取监控。 他们很快查到了记录,710VIP室,位于走廊尽头。 Vip室的人都不太好惹,服务生怕出什么事儿,便说帮他们找人,结果话还没说话,韩厉便率先带人冲了过去。怒气冲冲,像是要去找人干仗。 025 大悲咒太魔性,一首曲子听下来所有人都有些上头,全然不知道外面的韩厉正将带头冲锋。 唱完后,云知总算困了。 倦意袭来,她揉揉发涩的眼睛,把话筒放到一旁,晃晃悠悠到了路星鸣身边,坐下,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闭眼安睡。 其他人都松了口气,还好不唱了,要是她再来一首其他咒,非得被洗脑不可。 云知睡得很快,嫌弃路星鸣肩膀有些硬,便往下靠了靠,直接靠到了人怀里。 路星鸣脊梁僵硬,下意识把她往一边推,这不推不要紧,一推直接让云知钻了空子。她死拽住路星鸣胳膊,在他怀里找了个更加舒坦的位置,舒坦的呼了口气后,再也没有乱动弹。 路星鸣眉眼沉下。 狐朋狗友们看着好戏,谁都没有帮腔。 “你松开。”路星鸣半天抽不出胳膊,顿时暴躁,冲刘彪虎低吼,“看屁,快叫人过来!” 刘彪虎忍着笑:“好好好,我马上叫人。” 路星鸣放弃抵抗,耐着性子等人把云知弄走。 摇曳的灯光下,他闲散一瞥,就见她嘴唇殷红,肤色莹白,顿时有些移不开眼。 她的脸蛋压在他肩上,稍有些变形。从这个方向,路星鸣可以看见她过长的睫毛,老老实实垂着,完全遮挡住了那双生醉的眼瞳。 云知很轻的在呼吸,嘴唇时不时动动,又隔着衣服在他身上蹭两下。 很痒。 路星鸣思绪稍沉,指尖控制不住的在她睫毛上划了一下,从左到右,将每一根睫毛都轻轻抚摸。 ――其实挺乖的。 路星鸣心里生出柔软,眸光闪烁,不自觉的把手移到了她脸上。 很细嫩。 也很绵。 背着众人,路星鸣小心翼翼捏了下。 正沉浸时,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八/九个人接连走进,黑压压挤满了整片空地。 路星鸣眸色一凌,看了过去。 韩厉走在最前头,他环视周遭,最后在沙发角落里找到了路星鸣,还有神识不清,正在他怀里被老实抚摸脸蛋的云知。 韩厉一下子炸了。 “我/操/你妈!” 各种念头飞快在韩厉脑海里划过,当下怒气上涌,理智全无,随手抄起桌上一空了的酒瓶,啪嚓声对着墙壁砸碎后,长腿翻越过茶几找路星鸣拼命。 刘彪虎几人总算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冲过来抱住了他腰,嘴里劝说:“厉少,误会!误会!” “滚!给老子撒手!”韩厉手攥着酒瓶,表情狰狞,满眼愤懑。 误会个毛! 他眼睛又没瞎,该看的都看到了。 路星鸣这狗贼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真的对他的人出手? “我警告你松开――!”韩厉挣扎,咬牙的模样像是要将路星鸣生吞。 “误会误会,金刚……呸!”刘彪虎死搂着韩厉,着急解释,“韩云知走错了,又喝的醉醺醺的,我们老大怕她出事,就先和我们在一块,她怎么说也是我们班同学,我们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韩厉身子一个激灵,抓住了重点。 他瞪大眼,震惊道:“你们还给她喝酒?” 刘彪虎懵了:“不……不是啊,不管我们事啊!谁给她喝酒,我们没人给她喝酒啊!” 这冤不冤啊! 简直就是有理说不清! 刘彪虎没了办法,不由把目光放在了路星鸣身上。 路星鸣不慌不恼,哼笑一声,“你这脑子不好使,倒是挺会泼人脏水的。” 韩厉桃花眼一挑,酒瓶指着路星鸣,“你他娘再说一句!” “她不是你们灌醉的吗?”当着韩厉的面,路星鸣故意拽了拽云知柔嫩的脸蛋,“你看,醉的一动不动。” 韩厉瞳孔缩动,“别用你的脏手碰她!” “哦。” 路星鸣挑衅般的捧起云知的脸,把她的脸蛋用力揉捏成各种形状。 韩厉全身发抖。 快气炸了。 他控制不住情绪,握着酒瓶就要砸上去,可是想到云知还在,于是又把瓶子撂下,赤手空拳冲了过去。 路星鸣松了手,两人扭打在一团。 小弟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头儿上了,他们自然也不闲着,纷纷在后面干起了仗。 一时间,包厢充斥着拳打脚踢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酒瓶碎裂,座椅倒地,整个环境都变得乌烟瘴气,乱作一团。 门紧关着,外面的人进不来,光听见噼哩哐啷的响动,震地人脑壳疼。 两方人马打得难舍难分,睡在角落的云知像是和他们处在两个世界,丝毫不为之撼动,她只是觉得吵闹,翻了个身,条件反射的抬起手捂住耳朵。 突然间,路星鸣被韩厉推搡的后退两步,脚下好巧不巧的踩上只酒瓶,身体打滑彻底失去平衡。 咚得声。 路星鸣倒了下去,笔直压在云知身上。 他双手抵在她身体两侧,扑面而来的酒气令人恍惚,路星鸣感觉唇上柔软,那是云知的脸。 他整个人都懵了。 脑袋里轰地炸响,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软。 他呼吸急促,过了一分钟才缓过神爬了起来,路星鸣碰了碰唇,感觉脑子发晕,就像喝醉了一样,轻飘飘的,对于周遭的一切都做不出反应。 路星鸣那一亲让韩厉脑袋里的神经都啪叽啪叽扯断了,气愤难以控制。 “路星鸣――!” “小爷今天就弄死你!” “不弄死你誓不为人!” 韩厉气急败坏,张牙舞爪就向路星鸣扑腾过来。 被情绪控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脚下,鞋底打了个滑,命运令他踩上了相同的酒瓶。 日――! 看着路星鸣那隐约逼近的脸,韩厉暗叫不妙。 求生欲让韩历在挨到路星鸣时即使刹了车,双手双脚用力分开,十个手指死死抵着后面墙壁,打颤的手腕费力支撑起全身重量,硬凹起的蛤.蟆站姿生生没让自己倒下去,更没有碰到路星鸣一星半点。 四目相对,彼此厌嫌。 最后―― “呸!” 两人面对着面,一起tui了对方一口。 最后路星鸣一脚踹过把人蹬开,紧皱的眉头里是难掩的厌恶。 此时,云知总算醒了。 她慢腾腾从沙发上坐起,透过那烟雾腾腾,云知看到剑.弩.弓张的十几个人,还有沙发前,相互仇视的韩厉和路星鸣。 云知脑袋很疼,太阳穴突突跳着。 感觉自己断了片儿,很多事情都没记清楚。 她用力敲了敲额心,艰难发声:“韩厉……” 韩厉从呆滞中回神,扭头看了过来。 云知眨眨眼,茫然看着四周,“你怎么在这儿呀?” 问完,又是阵阵头疼。 韩厉大步上前直接把云知拉到自己怀里,退居一段距离后,才指着路星鸣质问,“这狗贼是不是给你灌酒了?” “酒?”云知懵了懵,她喝酒了吗? “我……喝酒了?”云知嘴唇有点颤抖。 她前几天才吃了肉,今天、今天就喝了酒??? 躲在最后面的某个小弟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根本不敢吱声,更别提告诉韩厉那酒是他的了。 韩厉又问:“他是不是对你做了坏事?你别怕,告诉我,他动你哪里,我就剁他哪里。” 路星鸣不屑轻哼:“个头不高,口气倒是不小。” 韩厉死瞪回去;“滚你妈,小爷183。” 路星鸣的眼神中带着隐隐的得意,“哦,我185。” “……” 长得高了不起啊!操! 韩厉磨了磨牙,顿生一计。 他搂住云知细腰,表情N瑟,“我女朋友。” 果不其然,路星鸣脸色变了。 那双本还有着讥讽笑意的眉眼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归于冷淡,神色中指剩下浓浓的寒冰之气。 路星鸣放在沙发上的手攥紧,心脏处像是被人扎了几根刺,不疼,但难捱。 包厢里鸦雀无声,刘彪虎看看韩厉又看看路星鸣,暗叫不妙。 他们老大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站了这么一会儿后,云知的头疼开始缓解,意识也重新回归。 她缓缓挣开韩厉,神情困惑,“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是你女朋友,韩厉不要乱说话,不好的。” 韩厉笑容僵了。 身后小弟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厉少你不是说这是你亲戚吗?法律规定亲戚之间不能找对象。” 韩厉笑容更僵了。 这些人是傻逼吧?! 看不出他在故意找路星鸣不痛快吗 路星鸣挑眉,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脸上不自觉带了笑,“嗯?女朋友?” 秒被打脸的韩厉感觉无地自容。 云知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己会闹得两人不可开交。 云知拉了拉韩厉袖子,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和他说了一遍,“韩厉你误会了,我在包间的时候感觉脑袋很晕,就想出去透透气,然后遇见了路施主,他不知道我从哪儿来,就先带我过来。再说了,他们都是我同学,不会做什么的。” 云知觉得韩厉有些莽撞,但也没有当着一群人的面责怪他的不对。 她更多的是感动。 韩厉能这么着急的过来找她,说明自己对他来说还是重要的亲人,并不是微不足道的。 以前她对待韩厉总是小心翼翼,生怕给他丢脸,如今想想,倒是她自己心胸狭窄,把韩厉看低了。 云知抿抿唇,拉着韩厉的手看向路星鸣,瞥见他脸上被韩厉打出的两道伤痕后,感到了浓浓的歉意: “路施主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就糊涂了,不小心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 说话间就闻到一股酒气,不知是从屋子里传来的,还是从自己嘴巴里传来的,可是云知并不记得自己有喝过酒。 路星鸣眉目深沉,“没事,我不在意。” 说着,指尖蹭了一下唇,上面好像还带着女孩身上的体温,恍惚片刻,路星鸣敛了神情。 “那……那我们走了。”云知扯着韩厉袖子,硬是把他拽了出去。 临走时,刘彪虎多嘴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亲戚关系啊?” 韩厉冷眼一瞪:“我远房表妹,有意见?” “……” 一群人默契十足的看向了沙发上的路星鸣。 眼神悲悯。 完了,他们老大要被韩厉压一头了,以后都要叫死对头哥了。 悲哀。 天大的悲哀! 耗子都要和猫结亲家了! 026 屋子里的那一顿闹腾让众人再也没了继续玩儿下去的心思。韩厉阴沉着脸,没顾忌门外的经理一行人,拉着云知走出娱.乐城。 已是下午了。 太阳灼眼,偶尔抚过的清风扫去浑噩,泛痛的大脑也逐渐清明。 云知按按眉心,口干舌燥的。 耳边传来韩厉愠怒的质问:“我说你是不是傻?一个人跑别人那儿干嘛,你要是出了事,算谁的?” 韩厉很气,眉心打了结, “那酒到底是谁给你喝的?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云知抬了抬眼皮,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那酒自己跑嘴里的吧? “小孩子都不会随便和陌生人走,你是不是学龄前儿童啊?” 云知自认理亏,没有还嘴,站在他身前老老实实由着他训。 发泄完,韩厉情绪平静下来,见她像个小媳妇一样瞧着可怜,垂眸问:“饿不饿?” 云知摸了摸肚子。 胃里难受,烧灼一样的疼,身上虚软,只想找个舒坦的地儿睡一觉,于是诚实摇摇头,说:“不饿。” 谁知刚说完,肚子就咕噜响了。 云知脸上臊红,脑袋完全垂了下去。 她是不觉得饿,可肚子有它自己的想法。 韩厉烦躁的叹了口气,攥上她手腕,领着去了对面一家高档餐厅。 现在不是吃饭的点,放眼望去整个餐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韩厉点了几个素菜,对着相机打量起脸上新添的伤痕。 路星鸣拳头硬,下手狠,被揍过的地方浮着青紫,火辣辣的疼。 狗日的。韩厉暴躁把手机丢在桌上,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云知坐在他对面,缩着肩膀不吱声。 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云知心情沉重,忍不住去瞄韩厉,他摸着脸上的伤,龇牙咧嘴。 “韩厉,你还好吗?”云知哑着嗓子问。 “不好。”韩厉没好气的回。 他想来更气:“周一我会和校长说,让他把你重新分到东区。”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算了,我看你还是去祝祝那个学校吧。” 韩祝祝上的是女子艺校,学习任务不重,发展的都是个人才艺。仔细想想他爸妈当时也是脑子进了水,那么多正规的学校不上,非要选他们这个混日子的破高中,简直就是耽误别人。 今天这事儿一闹,西区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的关系,韩厉结仇不少,要是云知三天两头因为他被人找麻烦,他自己也烦躁,还不如转学来的干脆。 听完这话,云知失落的垂了眼。 她拧紧葱白的指尖,声音低低的:“可是我不想和祝祝一起……” 韩祝祝不喜欢她。 云知不想去她身边找不痛快。 “我只想和你在一块……” 云知说完,韩厉视线落了过来。 她身上笼罩着一层轻薄的光晕,被头发遮挡的脸蛋没了笑,只剩苍白。 韩厉指骨收紧,打消了念头,却还是说: “那要是有人因为我的关系欺负你呢?” 云知摇头:“他们不敢欺负我。”顿了下,“谁敢欺负我,我就、就欺负回去,反正我不会让人随便欺负我的。” 她不是没给人欺负过。 镇子里上学的时候,不少人看她无父无母就过来找茬,云知自小跟在师父身边吃斋念佛,领悟禅法,心胸自是比其他孩子大度,只是单纯的取笑并不会放置心上;但有的孩子天性顽劣,见她瘦弱又生活在庙里,便借故来欺负一番,嘴里再说些挑衅的脏话,骂她一个人还好,偏偏每次都会带着师父,云知自然忍不了,找寻机会全收拾了回去。 他们见云知不好惹,渐渐地便也不来找她麻烦,当然,也不会再有人和她做朋友。 韩厉噗嗤声笑了,心情骤然放心,翘着唇角轻声打趣:“没看出来,我小姑姑还挺有脾气的。” 他的一声姑姑惊地云知瞪大了眼,欣喜难耐,当下顺着杆子向上爬,眼里发着亮,“你……你再叫一声。” 韩厉撇嘴,别开头:“想得美。” 云知耷着小脸,遗憾作罢。 一声也够了。 足够她回味好几天的。 此时热腾腾的饭菜上来,韩厉不饿,把东西全推到了云知面前。 云知在娱.乐城的时候只吃了些点心,填不饱肚子,尤其是那杯饮料,喝的人头晕脑胀,肚子发胀,现在想想肯定是那个饮料里面肯定掺了酒精,不然喝不成这样子。 韩厉托腮看着她脸颊鼓鼓的吃饭,顿时也有些饿了,拿起双筷子捡着素菜吃。 “回去后我爸妈要是问我伤怎么来的,你就说玩的时候不留神,摔了一跤,知道吗?” “知道。”云知答应完,又看向他脸上伤口,很是心疼,“疼不疼?” 韩厉充着胖子装逼:“路星鸣的娘娘拳能有多疼,该疼的是他才对。” 云知动手在他嘴角轻轻碰了碰,韩厉闷哼,后仰着躲开。 她急急缩回手,更是愧疚:“对不起啊韩厉,我没想到会这样。” 韩厉没说话。 “你和路施主一直都这样吗?”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好几天了。 云知见过有人天生不和。 但还没见过韩厉和路星鸣这样的,一碰面就掐的你死我活,彼此恨不得把对放的骨头扒拉下来。 韩厉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避讳着话题,只是沉着声说,“他有病,不提他。” 云知嘟囔句:“可是我觉得路施主挺好的。” 韩厉一听,暴躁摔了筷子,“他好个屁!我警告你离他远点,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提到这个就让人生气。 韩厉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路星鸣时的画面。 那时的路星鸣只有五岁,独自蹲在阴影里,眉目阴沉就像是恶鬼。 韩厉小时候是个没脑子的傻白甜,宴会无聊,都是大人,他一眼发现了路星鸣,于是美滋滋的拿着自己的玩具战车主动去找他当朋友。结果悲剧了,路星鸣像疯子一样的扑上来摔了他战车,把他按在地上一顿摩擦狠揍。 韩厉被揍懵了,又没有还手能力,最后选择上嘴。 后果就是他掉了牙,路星鸣被他咬掉半块肉。 那之后,两人不欢而散,梁子就此结下。 不久,韩厉从亲人的口中得知,路星鸣自从母亲死后就变成了那样,医生说是应激障碍,所有行为都是出于对自身的保护,就连他爸妈都向着路星鸣,让他对没妈妈的小孩包容一下, 他包容个几把他包容。 他悲惨他有理? 他死妈他牛逼? 那他韩厉就活该父母健全家庭美满,活该天真无邪,长得可爱?活该被揍吗! 也许是孽缘,宴会没多久两人就分到了一个学校,韩厉记仇,抓住机会就找路星鸣不痛快,奈何打不过,三天两头被路星鸣一顿阴。 回想那段灰色岁月,韩厉整个人都不好了。 瞥了眼云知:“吃完没?吃完回了。” 云知放下筷子,乖乖说:“吃完了。” “那回家。” 韩厉结账,领着云知打车离开。 晚上,韩父他们结束了宴会。 还没进门,就听到韩父满带怒意的声音传至客厅:“韩厉,你给我过来――!” 这一声喊得整个别墅的人都能听见。 云知小心翼翼走出房间,站在楼梯口前向下面张望。 只见韩父丢了外衣,单手叉腰,对着韩厉伸出手,“把卡拿出来。” 韩厉装傻充愣:“我这卡多了去了,您要什么卡?” “所有的卡,全部给我。” 韩厉不情不愿的抽出钱包,还没来得及翻找,钱包就被韩父夺了过去,他打开钱包对着里面翻了翻,里头少说十几张卡,吃喝玩乐一条龙。 就连韩父的日子都没他过得这么滋润,顿时来气: “这里面的所有会员卡包括银行卡我都没收了,零花钱每个月直接转给你。” 韩厉没想到父亲真做这么很,当下瞪大眼,“不是吧您?这些卡你拿了也没用啊。” 韩父忍着怒意,“人家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我这儿,你说你小子好的不学就学坏的,打架都打到了别人家地盘。行,这个先不提,听说你还带你姑姑过去了?” 韩厉吊儿郎当站着,拧着眉没辩解。 韩父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要挥过去。 站在楼上头的云知急了,忙不迭跑下楼把韩厉护在身后,“大哥你别生气,韩厉没做错。” “他都和人打架了,他还没做错!” 云知抓紧韩厉的臂膀,生怕韩父的巴掌落下,索性直接把他抱住,不住解释,“我……我不小心喝了酒,跑错地方,韩厉误会他们欺负我,就动手了,他打人是为了保护我,这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打韩厉,你气不过就打我好了。” 云知把人搂得更紧了。 眼神警惕,活像是老母鸡护崽子。 韩父嘴角抽了抽,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短时间,云知就这么护着韩厉,他那手放下也不是,落下去也不是。 最后咬咬牙,把手收了回去。 “算了,这次饶过你。还好对方没追究责任,不然打死你都赔不起。” 云知扭过头,湿莹的眼睛落在了他手上,嘴唇嗫喏:“那……钱包……” 韩父冷哼声,丢到了云知手上。 云知攥着钱包,双手背后偷偷塞给了韩厉,轻轻拉了拉他袖子,示意他快点走。 韩厉握着钱包突然忍不住想笑。 他活这么大被他爸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妈和老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自然不向着他,有时候狠了还会夫妻混合双打,每次拦着的只有奶奶,这次新鲜,又多了个便宜姑姑充当保护伞。 别说,滋味挺好。 韩厉把钱包揣回到口袋,舒坦得很,轻哼着小曲上了楼。 云知松了口气,刚想着回屋,就被韩夫人拉住,“云知。” “嫂嫂。”她停下步伐。 韩夫人轻轻摸了摸她头顶短短的发丝,“你喝酒了?” 云知眼神游离,重重点了下头:“我不小心喝了点。” 韩夫人笑笑,牵过她手,“嫂嫂知道你刚来城市,对一切还好奇,但有些东西是沾不得的,韩厉他从小不怕天不怕地的,我们对他也算放心;但你不一样,了禅大师亲手把你交给我们,如果你出了事,我们实在不好和他老人家交代。” 韩夫人的一番话让云知心生愧疚,不由低下了头。 她轻言安抚:“你以后要是想出去玩儿,就和祝祝或者和我出去,就别和韩厉去了,他去的地方多不适合你,再发生点什么,我们也着急。” 云知又一点头,把她的话如数放在了心上。 韩夫人知道她性子温软懂事,稍加叮嘱就会认真记得,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她拉起云知的手,上下打量几眼,笑道:“云知穿这种款式的衣服很好看,女孩子就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说完捏了捏她的脸蛋,回屋休息。 目送韩夫人远去的身影,云知默默敛了眸子:她虽说是还了俗,可骨子里还是向着佛祖的。一开始吃肉可以怪罪别人,那这次喝酒就是她的不对,是她太不小心。 嫂嫂说得对,她初来乍到,应该做事留个心眼,免得出事,让所有人担心。 027 夜里云知又犯了牙疼,她揉揉腮帮,把桌上刚做完的作业习题都整齐归放入书包里,而后开了手电筒,对着镜子向口腔里照。 黑漆漆的看不见。 但就是疼。 她关了手电筒,准备去厨房找个花椒含,多少也能管点用。 刚离了屋,瞥见一束光从韩厉的房间倾泻,同时而来的还有韩祝祝和韩厉的交谈声。 云知睫毛抖动,不由放轻了呼吸。 “哥,你今天凭什么带那个泥巴虫出去啊,以前我让你带我出去玩儿,你从来都不带我,你说,你是不是真把她当我们家人了!” 即使隔着房门,云知也能想象到韩祝祝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不满加愤慨的。 屋里,韩厉懒洋洋哼唧两声,开始撵人:“小祖宗,你已经缠了我两个小时了,你能不能让我安分睡一觉,有事我们明天再说成吗?” 韩祝祝不依不饶,叫声更大,云知也听得更清;“不行不行,你必须说清楚,现在你心里,是不是那个泥巴虫比我重要?我们两个当初还说好的,一定要赶她走!现在算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想出尔反尔。” 韩厉无奈:“我没有……” “你就是有。”韩祝祝听起来都要哭了,“她在一天,奶奶就不开心一天,你说奶奶都那么大年纪了,哪能遭这么大一个罪受。我看你就是把她当姑姑了,你就策反了,你就是想背叛我们,奶奶真是白养你了,白眼狼!” 韩厉闭着眼,无力辩解:“我都说了我没有,你要我说几次……” “那你今天还带她去见你朋友!还带她出去玩儿,你到底是我哥还是她哥?!” 韩厉不知道门外头站着云知,光想着快点把韩祝祝应付走,他靠着沙发扒拉两把头发,眼皮子沉着像是马上要睡着: “我看她一个人在家可怜就带着了,我保证不出尔反尔好吗?您能不能离开,算我求你。” 韩祝祝总算依了,吸吸鼻子,“那……那我们的同盟还算数吗?” 韩厉打了个哈欠,低低嗯了声,困倦敷衍:“算,算,你说的都算。” 韩祝祝开心了,跳过去在他脸上亲了口后,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把你弄走,你看奶奶今天又不开心了。” 韩厉托着腮,模糊给了个日期:“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 得到确切的回答后,韩祝祝眼角一弯,喜滋滋出了房间。 云知还没来得及走,与她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转身准备回房间。 “等一下。”韩祝祝叫住了她。 云知背脊僵住。 她慢慢扭头,“祝祝你有事吗?” 韩祝祝从小吃得好,长得也高,虽然比云知小一岁,但是发育和成年人无异。 她到了云知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你三更半夜不睡觉,专门跑别人房间门口干嘛?鬼鬼祟祟别是想偷东西。” 这话引起了云知不满。 但她懒得和韩祝祝争论,光是一个牙疼就搅得她脑袋晕晕,根本没多余的力气应付她。 见云知不说话,韩祝祝更加得寸进尺,打量她的眼神中带着轻蔑不屑,“我今天还想问呢,每次家长让你吃肉,结果你都说信佛不吃,呦呵,怎么着?不吃肉就能喝酒?惺惺作态的……” 说着白了云知一眼:“还害我哥哥为你挨训,你害不害臊啊。” “韩祝祝!” 就在此时,韩厉的房门被刷的拉开。 他眉目阴沉,“我说几遍了,你能回你自己房间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韩祝祝手指着云知:“她刚偷听我们讲话!她大半夜不睡觉,肯定不安好心。” 韩厉心里咯噔一下,不禁将目光落在了云知身上。 灯光的碎影在她瓷白的脸蛋上摇曳,她捂着脸一言不发,睫毛低垂,神色带着几丝黯然。 韩厉拽着门把的手顿时收紧。 闪烁其词,没敢问云知有没有把他刚才说的话听到。 云知深吸口气忍着疼,嗓音含糊:“我没有偷听你们讲话,因为你的声音很大声,就差没直接拿个喇叭在我门前喊了;我出来是因为牙疼,想去厨房找颗花椒止疼,还有,我是你长辈,你这样的态度对长辈非常不好,但是我原谅你,不和你计较,希望你以后注意一些。” 一口气说这么多花有些难过,云知把因为牙疼而分泌出的唾液吞咽下去,柔甜的嗓音慢慢吞吞:“不过我不介意你对我说声对不起。” 韩祝祝脸色变了又变,她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来回反复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最后跺跺脚,恼羞成怒:“谁牙疼含花椒,你骗谁呢?!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 云知懒得争辩,直接回了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本泛黄的书。 书本上印着几个大字――《民间偏方》 云知翻录到二十三页第四行,上面赫然写着治疗牙疼小妙方。 她把那一页送到了韩祝祝眼前,“看,书上写着呢。” 韩祝祝表情扭曲,又狠狠跺跺脚,气的跑回了自己屋,把房门摔得砰咚响。 云知心满意足合上书本,安心下楼去找花椒。 “喂……韩云知。” 身后,韩厉在叫她。 她止步,咬咬唇,没有回头: “韩厉,我不去东区了。” 韩厉瞳孔倏地放大,放在门把上的手不自觉垂了下来。 “喂……” “我现在在西区挺好的,十班的同学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再说了,现在这个时候转学校,说不定又会引起轰动,我就……”她声音低低的,“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云知小跑着下了楼。 看着她跑走的背影,韩厉迟迟没有回神,好久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心里焦躁,他握拳,一脚踹在了门上,最后把门用力一关,声音比刚才韩祝祝发出的还要大。 这个时候客厅已经没有人了,只亮起两盏壁灯用来引路。 云知到了厨房,摸索着从调料盒里找出两颗花椒,她咬了一颗在痛楚,花椒特有的麻涩味道在口腔蔓延,很快又涌入喉咙,刺激的让人想吐。 她闭眼忍了忍,捂着腮半蹲在地上,等待难受感过去。 疼得意识不清时,厨房的灯啪嗒声亮了。 云知半睁着眼,只看到一双蓝色的拖鞋。 “喏。”韩厉把止疼片送了过来,“这个比什么花椒管用多了。” 云知没要。 “快点。”韩厉不耐烦,“难不成你想因为个牙疼就把我爸妈吵醒啊?” 她撇了下嘴,啪得声把韩厉的手挥打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韩厉就见云知跑上了楼。 韩厉懵了会儿。 “操。”低骂声,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喊,“你爱要不要,她先骂的你,你和我发什么脾气!你有本事别要,疼死你!疼死你!” 过了会儿后,云知又哒哒哒的跑了出来。 她胸脯起伏,眼眶微泛着红,对他颤声说:“我才不稀罕呢!以后有人打你,我也不管了,疼死你,疼死你!” 哼了他一声,云知再次跑了上去。 “……???” 韩厉不可置信,对着云知的背影喊:“你敢哼我!你回来,你有本事当着我的面哼我,哼――!咳咳咳咳――!” 韩厉因为哼的太用力而呛了嗓子。 他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再也不带韩云知玩儿,让那个小尼姑自己个儿哭去吧! 云知已经爬上了床,她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 她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再也不和侄儿好了,就让他和韩祝祝同盟去吧! 从此后他没有姑姑了! 两人一晚上都暗暗较劲,直到第二天也没有好。 家长们没看出两小孩在冷战,送他们回学校时还不忘叮嘱要好好相处,以往云知和韩厉都会应一声,但这次两人各自把脑袋别另一边,谁也没搭理谁。 告别父母,他们一同上车,这次韩厉坐在了副驾驶位。 云知抱着书包缩在后面,委屈巴巴。 韩厉透过后视镜瞥她。 云知腮帮肿了,估计是牙疼引起的,他挑挑眉,最终没有开口。 一路默然到了学校,云知背着书包先一步下车。 韩厉切了声,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云知独自回了公寓,她一手捂脸,一手在书包里翻找房卡,半天没翻到,才想起可能是落在家里了。 心里蔫蔫,牙又疼得厉害。 她长呼口气,不禁颓废,抱着书包蹲在了门口。 叮。 电梯开了。 云知抬了下眼。 是路星鸣。 她嘴角垂下,见到他的瞬间心里的委屈突然泛滥成灾。 云知很显眼,路星鸣一眼看见,脚步顿住。 沉吟片刻:“你又把自己锁外面了?” 云知萎靡不振,“差不多……” 她今天的状态很低落。 有些不对劲。 路星鸣眯了眯眼,视线微微下滑。 小姑娘的左边脸颊肿起,太过明显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路星鸣不禁问:“你脸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云知更委屈了。 “我……我牙疼。” “……” 028 路星鸣静默。 而后说:“你可以让韩厉带你去看医生。” 提及韩厉,云知的腮帮子更疼了。 “我以后,以后都不会理他了。” 云知哀怨,就连眼尾勾勒出的弧度都带有几分难过。 路星鸣控制不住的扬了下眉梢,“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云知吸了口气,忍忍疼继续说,“不理他就是不理他。” 她是有脾气的。 韩厉想和韩祝祝赶走她,不管那是真心话还是开玩笑,她听了都会难过,尤其那话还是背着她说的。要是当着她的面儿,说不定还会原谅他。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路星鸣嘴角缓缓挑起一抹愉悦的笑意,等意识过来后,路星鸣立马把笑容压了回去,低咳声开了门,恢复以往的慵懒淡漠,“你进来,先把东西放这儿。” 云知蔫蔫抬眼,“嗯?” “我舅舅是开牙医院的,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一听要看医生,云知整个人都紧绷了。 她连连摇头,“不用不用,过两天它就自己好了,不用看医生。” “哦。”路星鸣斜睨过去,淡声说,“就怕你嘴里的虫子吃完一颗再吃一颗,到时候你痛上加痛,啧。” 吃完一颗…… 再吃一颗…… 云知小脸白了,后背发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看她被自己的话吓得的不成样子,路星鸣一点也不觉得良心难安。 “听话,看医生也不是什么大事。” 云知嘴唇颤颤,害怕的眼睛都红了一圈,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有气无力跟着路星鸣进屋。 书包放下,他电话和医院的舅舅联系了声,带着云知前往医院。 医院和公寓隔了三条街的距离,骑自行车差不多十五分钟就能到。 路星鸣先让云知在路边等,然后去车房骑出了自己黑色的自行单车,在云知面前停下后,下巴轻压,示意她上来。 云知没有动。 那辆自行车很简约大气,配着身高腿长的路星鸣可以说是“香车美男”,但就是没有后座。 路星鸣好像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手指了下前面的单杠,命令一样的语气:“坐上来。” 穿着小裙子的云知咬着下唇一脸为难,总感觉会硌屁股。 路星鸣耐着性子催促:“快点,再晚了医院都关门了” 她不情不愿走过去,跳坐了上去。 果然硌屁股。 空间还小,她不得不把自己的四肢缩在一起,一手放在车把上,一手压着裙子不让它走光。 “坐好了吗?” 头顶传来少年沙哑的低问。 云知点了点头。 路星鸣的双臂环了过来,把她包在胸膛,密不透风。 少年握在车把上的双手有力,指骨修长,露出的小臂有着漂亮结实的线条。路星鸣比其他男生要白,就连汗毛都是淡淡的,被投落下的阳光染成浅浅金色。 他衣服上有清新的香味。 云知嗅了嗅,耳垂又红了。 路星鸣毫无觉察,踩上脚踏,骑上了小路。 小路两边种着柳树,春风拂动,树影摇曳,脚下是两人的剪影,安静的只能听到车咕噜转动的声音。 云知感觉他们两人挨得太近,都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体温和强有力的心跳声。 她不自觉的向前缩了缩。 路星鸣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垂眼警告,“别乱动,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云知僵住,不敢动了。 “前面有个坡,你坐好。” 说话间,车速开始加快,风在脸上拍打,她脑后的头发乱飞,直接糊了路星鸣满脸,有几根还飘在了嘴里。 ――还是牛奶味的。 路星鸣被头发丝儿迷了眼,艰难才看清前面的路,把嘴里的假毛吐出来后,不禁道:“你能给你的假发换个洗头膏吗?” “为什么呀?”云知不解。 “算了。”路星鸣收了视线,“挺好的,继续用。” 云知眼神闪闪,“那我回去换木瓜味道的。” 甜甜的,那个她也很喜欢。 想到喜欢的东西,云知心情开心了不少。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医院门口,路星鸣把车子锁在外面,便要进去。 云知站在门外局促,迟迟没有行动。 他止步,对她招手:“过来。” 云知紧捏住了手指。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透明的窗户上贴着关于牙齿疾病的科普海报,看着那加粗的字体,云知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有些晕,胆怯都让人忘了疼。 云知摇头,打了退堂鼓:“我……我还是不去了!” 说着就要跑。 路星鸣眯了眯眼,长臂一伸,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勾住她衣领,把人拽到了身边。 他架住云知,居高临下俯视,黑瞳灼灼,沉声警告,“我浪费大好时光陪着你过来,医生也都约好了,你要是临阵脱逃,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知瘪嘴,睫毛在抖。 像是要哭。 路星鸣怔了下,心瞬间软了。 “别怕。”他弯腰和她平视,大手放在她头顶,语气比之前柔和,“我在呢。” 少年的声音清晰有力,凤眼专注,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两人距离很近,可以说是亲密。 云知内心的不安变成了难言的躁动,定定看着他,不自觉的便红了脸。 路星鸣见她小脸俏红,似也意识到举止不妥,刷的下把手收回,挺直脊梁和云知拉开了距离。 他斜瞥了云知一眼,直接拉着她胳膊推门而入。 这次云知没有反抗。 “路少爷来了啊。”前台值班的护士在和他打招呼。 路星鸣嗯了声,“我舅舅呢?” “他正在看一个病人,不过医生已经帮你约好了,直接去检查就好。”说着,护士看了眼他身侧的云知,“是你看病?还是这个小朋友要看?” 云知抬起眼,小声嘟囔:“我不是小朋友……” 护士轻轻笑了笑,“看样子是你了,先过来填个表格,然后拍个片儿。” 她填完表格,登记好又拍了片子,被护士领着进入检查室。 里面有一张病床,旁边放着各种检查的器具,那些冰冷的仪器让云知脚下发软,不由自主拉住了旁边路星鸣的衣袖。 他垂眼,小姑娘死死拽着他,手指头再抖。 路星鸣无声的握住她小小的拳头,紧紧抱在了掌心,少年掌心宽厚温热,给予她厚重的安全感,让她不至于再那样害怕。 “来,躺上去我看看。” 云知怯生生的松开路星鸣,慢慢躺在了床上。 “啊,张嘴。” 云知紧张兮兮的“啊”了一声。 医生开灯,器具撑开口腔,认真检查一番后,说:“有一颗龋齿,小孩儿是不是糖吃多了。” 最后一句话是明显的打趣。 云知不由瞥向路星鸣,眼神幽怨。 路星鸣双手插兜,淡淡别头,紧抿起的唇带着一丝心虚: 他那里想到小朋友的牙会这么脆弱,早知道,怎么着都不会喂小姑娘吃那么多糖。 “要先做根管治疗,做完治疗再把虫洞补住。” 路星鸣轻声问:“会疼吗?” 医生瞧见云知脸色苍白,想来是吓得不轻,于是说:“打麻药,不怎么疼。” 路星鸣瞟了眼云知,“我能留在这里等吗?” 医生说:“那边是椅子,你可以坐着等。” 路星鸣的双眸又落在了她身上 此时云知全身僵硬,对于他们的对话做不出任何反应。 路星鸣眸光闪烁,语气微顿:“不用,我站着。”说着站到了女孩身侧,给予无声的保护。 医生没有过多强求。 根管治疗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治疗手段,准备工作结束后,正式开始第一阶段。 虽说是打了麻药,可当锉针不住在牙齿钻动时,云知还是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刺疼。 她闭上眼,放在小腹的双手死死揪拧在一起,指尖因为用力而开始泛白,疼痛让她的双眼分泌出了生理泪水,额心突突跳着,就连脑袋都跟着阵痛。 她看起来很难过。 额头布着汗水,泪眼朦胧,器械不住在牙腔里搅,别说是云知,路星鸣看着都痛苦。 “医生,你慢点弄,她疼。” 路星鸣心里发紧,失了冷静淡漠,不由皱起浓眉,垂下的手忍不住攥在一起。 “那休息一下。” 医生停了动作。 云知紧握的手松开,长舒口气。 路星鸣看着她这受难的样子,思绪稍沉,突然转身离开了病室。 见他走了,云知多多少少有些不安,但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一边忍受着治疗带来的疼痛,一边忐忑等待路星鸣回来。 约莫过了五分钟,路星鸣再次推开了治疗室的门。 少年微微喘着气,大步过来,把一个软绵绵的毛绒玩具塞到了云知手上。 “给。” 云知怔了下,嗓音含糊不清:“哪儿来的?” 路星鸣气息不稳:“买的,你抓着它,很快就没事了。” 这是路星鸣生平第一次去玩具店,也不会挑选款式,更不清楚她喜欢什么样子的,随便抓了一个就付了款。 路星鸣口干舌燥,却也不觉得累。 云知看着他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脖颈,眼眶一热,鼻尖开始发酸。 她忍了好一会儿才把泪意忍回去,小手死死抓着那兔子玩偶,闭上眼鼓起勇气说:“医生,你继续吧,我一点都不怕。” 不就是看个牙,有什么了不起的。 云知把兔子牢牢箍在怀里,再也没了畏惧。 医生口罩下的脸生起笑意。 现在的小孩,可都真甜。 治疗结束后从医院出来,云知整个人都在恍惚,一想到过些天还要经历几次这样的痛苦,云知脚下开始发虚。 路星鸣把单据收入到包里,背好,见她目光空洞,神游在外,直接把人拉在掌心,牵着她向前走。 云知的小手冰冰冷冷的,盗着冷汗。 她搂着小兔子跟在他身后,又像是喝醉了一样,由着他拉。 到了一处长椅,路星鸣把人安置在上面,随后半蹲下,把护士小姐给的冰袋贴在她肿起的脸蛋上。 云知身子一个激灵,清醒了。 “好点没?” 她小脸苍白,嘴唇发干,路星鸣望着她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再让小姑娘难过。 云知慢慢戳了戳发麻的脸,摇头。 路星鸣小心翼翼问:“现在什么感觉?” 她抽抽鼻子,嗓音抖索,慢吞吞说:“我感觉,我的牙……在生孩子。” 还、还难产了。 路星鸣眼皮子一跳,憋不住,侧开头掩笑出声。 眼看她委屈的快哭了,路星鸣立马压抑住笑意,“哪那么夸张,说的你好像生过孩子一样。” 云知不说话。 她是没生过孩子,但是村子里的大婶生过,她说和牙疼一样遭罪。 呜…… 云知捂着脸。 她以后可不要生小孩。 也不吃糖了! 029 做完治疗后,云知的牙疼得到了有效缓解。 她晚上吃了流食,功课也早就复习完,如今正趴在桌上,无所事事摆弄着面前小小的锦囊,锦囊上手绣着平安二字,里面装的是护身符。 这是走前师父留给她的。 云知紧握护身符,不由自主看向了玄关的方向。 仔细想想,从一开始到这儿,很多时候都是路施主在帮她,就连今天看医生都是他带着。 云知原本想把医药费还给路星鸣,却被推辞说亲戚不需要,她强求不过,又惹他心烦,最后只能作罢。 还有,她现在能进门,也亏了路施主去找管理要房卡。 路施主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她一直都在给人添麻烦,又不知道拿什么去还。 记得师父说过,人情是最难还的东西,因为它无法用物质衡量。 云知握着护身符扑腾到床上,对着小兔子玩偶出神。 小兔子的后背被她捏得皱皱巴巴,正咧嘴冲她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云知把小兔子脖子上的红围巾整理好,给自己打了打气,握紧锦囊去了对面。 叩叩叩。 云知敲了三下门,轻轻喊:“路施主,你在吗?” 叩叩叩。 云知又敲了三下门,轻轻喊: “路施主,你……” 咔嚓。 门开了。 路星鸣拧眉,“嗯?” 一副被打扰到的不爽的样子。 云知莫名紧张起来,她指尖紧了紧,小心翼翼把锦囊送过去,“这个……这个送给你。” 她刚做了牙,龋齿处塞了棉花,导致声音听起来比以往含糊,也更加软糯,就和糖团子一样。 路星鸣敛目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 深红色的锦囊用绳子连着,上面还绣了字,看起来像是街边地摊两块五的小玩意。 他随口问:“这是什么?” 云知如实说:“我师父给我的护身符,开过光的。” 说着仰脸,杏儿眼莹润如玉,怀揣着几分忐忑与腼腆。 “我……我现在把这个给你。” “给我?”路星鸣懒靠着门框,“给我做什么?” 云知不好意思说,“你一直都帮助我,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这倒是。”路星鸣没有否决,毫不犹豫承认了她的话。 云知顿了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个虽然不值钱,但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她没什么家当,也没什么值钱的宝物。 对云知来说,师父给的东西就是最珍贵,最重要的。 记得走时前一夜,师父戴着老花镜,对着灯一针一线做了这个锦囊,不忘叮嘱云知要好好照顾自己,还说这里面的护身符会保护她。 它很重要。 云知想让最重要的东西跟着最好的人。 云知抿了抿唇,清浅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走廊中: “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保护你,平安喜乐。” 红色的锦囊更衬她指甲葱白。 云知很紧张等着路星鸣回应,捏着锦囊的手指收得愈发紧。 路星鸣淡淡垂眼,表情无喜无悲。灯光在他眉眼上晃,竟有几分孤寂冷清。 过了许久,他才伸出手把锦囊拿了过来。 云知一颗心放下,脸上重新生出笑:“那我回去啦,路施主,明天见。” 她生怕路星鸣会把礼物还回来,说完这句话就匆匆跑了回去。 人走后,路星鸣合上房门。 少年将自己高大的身体甩坐在沙发上,长腿懒搭在沙发扶手上,举着锦囊在灯光下看。 这个小锦囊看起来的确不值钱,布料是最普通的,绣线也是随处可见的,但它一针一针都缝的紧密,[平安]二字简单又苍劲,含着送礼人最真挚平凡的祝愿。 [平安喜乐] 路星鸣靠着沙发,锦囊在手上一下一下晃。 此生此世,只有人咒他英年早逝。 没人送他平安喜乐。 谁也不能保护他,谁也保护不了他。 就这小东西…… 哪能让他余生幸福。 路星鸣心生自嘲,缓缓闭上眼。 昏沉中,他看见黑色的潮水将他包围,窒息将他笼罩。 缺氧感随之压迫而来,路星鸣身子一颤,猛然惊醒,对着手上的锦囊陷入沉思。 他伸手细细摩挲着锦囊的纹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云知的脸。 很乖,很白,笑起来很甜。 就像是大白兔奶糖成了精。 想到云知,路星鸣的心窝被难言的温柔填满。 小姑娘一定是从小过得就好,总是送她礼物的师父对她也一定是宠爱万千的,因为有人保护,有人疼爱,所以才活成这般单纯美好的模样,那是路星鸣永远不会拥有的东西。 因为她太过温暖可爱,他才会三番五次,控制不住去接近,去逗弄,更想摸摸她的小光头。 想到云知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路星鸣眼底浮现出一抹惋惜。 小光头自从长了头发就变得和猕猴桃一样,一点都没有光秃秃的油桃可爱。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再剃光。 唉。 惋惜,遗憾。 一夜转瞬即逝。 没了牙疼骚扰,云知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日常晨跑完后,她换上校服前往学校。 晨曦明媚,日光处于最舒服的时候。 通往学校的小路上,学生三两相伴,交谈说笑。 正走着,云知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喂,小假发。” 少年腔调慵懒,独特的声线让云知一耳听出是路星鸣。 她看了过去。 路星鸣只穿了校服裤子,上衣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更显他窄腰宽肩,身高腿长。 他俊朗,表情却带着生人勿进的疏远。 路星鸣双手插兜,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路施主,早上好。”云知拽扯着书包带子,仰起头和他打招呼。 她的小脸蛋上挂着笑,状态比前一天好了太多。 路星鸣低头问,“牙不疼了?” 云知心情很好,就连声音都跟着轻快不少:“不疼啦。” 路星鸣嗯了声,随后眯起眼,抿起唇,眼睛四处巡视圈后,一把拉住云知手腕,带着她来到一颗粗壮茂密的柳树后面。 云知不禁茫然。 见无人注意,路星鸣直接把她小小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心脏处。 他轻咳,长睫不好意思的颤了颤。 云知……更茫然了。 路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心脏不舒服?”她小声问。 路星鸣眼梢一跳,不满,“你仔细摸。” 仔细摸…… 就算仔细摸也…… 云知滞住。 五指一捏,感觉他衣服里面包了一个东西,那形状像是昨晚上给他的护身符。 她眼睛顿时瞪大,表情变得愕然起来。 路星鸣松开手,对于云知的反应很满意。 不枉费他昨晚上缝了一晚上的兜兜。 这是路星鸣生平第一次拿针线,就为了把小姑娘送的那个小玩意包在里头,他原本想把护身符放在口袋里,可是害怕丢,只能在衬衫里面缝个口袋,再把护身符缝进去,这样可以随身携带,也不引人注意。 路星鸣算盘打得很好,本来以为云知也是满意的。 结果下一秒,她好看的小脸拧巴在了一起。 路星鸣眸光一凌:“有问题?” 有问题…… 当然,很有问题…… 云知轻声建议:“其实你挂在书包上就好。” “……” 顾念路星鸣面子,云知没有直接点破,很委婉提醒:“施主你总不能……换一件衣服就在里面缝一个兜兜吧?” “……”操!他怎么就没有想到? 路星鸣变了脸。 云知抿抿唇,艰难忍着笑,都不好意思告诉他,口袋缝在左胸处实在不雅观,就像是,像是…… 她揉揉发红的耳朵,小声问:“路施主,你不会缝了个死口吧?” 路星鸣扯紧包,没说话,二话不说朝公寓的方向疾步离开。 路上遇到韩厉手下的小弟,对方不怕死的冲他吆喝:“路哥,你左边neinei激凸了!” 路星鸣脚下一个踉跄,步伐快了。 身后一片放肆的哄笑。 云知揉了揉因为忍笑而发僵的腮帮,笑意过后,心中涌出阵阵暖意,让她的四肢百骸都跟着温暖。 她本来以为路施主不会戴呢,没想到放在了最重要的地方,虽然行为傻乎乎的,但是她很开心,接下来好久她都会因为这件事儿开心。 云知脸上带着笑,背着书包继续向学校走。 快到西校区时,又有人叫住了她。 “喂,韩云知。” 语气狂妄,不用想都知道是韩厉。 云知小脸垮下,她才不会理他呢。 想着又哼了声,给了他一个骄傲的后背后,扬长而去。 后面的韩厉神情错愕,更加不敢置信。 她竟然―― 又哼他!!!! 030 “韩云知,我叫你呢!” 韩厉将书包带子向上拢了拢,大步追上。 瞥见脚下紧跟而来的黑色影子,云知跑得更快,可是没两步,就被韩厉扯着胳膊生拉硬拽了回去。 她哧着气甩开,别开头就是不和他对视。 气鼓鼓,像河豚。 “给,你的房卡落在了家里,司机送我这了。”韩厉把房卡取出,递了过去。 云知面无表情抽过,小手粗暴的将那薄薄的卡片塞在了书包侧边口袋里。 韩厉抓了抓头发,语气别扭:“我帮你预约了牙科,放学你在校区门口等我,我带你去检查一下。” “不用。”云知拒绝的干脆利落,置气说,“我才不需要你的好意呢。” 韩厉凝滞。 她看向别处,好看两瓣唇牢牢绷紧,神情固执。 两人好说也相处了一段时间,韩厉对她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也许是常年伴着青灯古佛的原因,云知性格简单,良善温顺,脾气比正常人好了不是一丁半点,就连说话都像是棉花一样慢吞吞,软绵绵。 这么久来,这是韩厉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表情,还和他发脾气。 韩厉是个暴躁的急性子,从不会忍着谁,让着谁,今儿过来已经是自降身段了,哪想到他便宜姑姑根本不给面子,当下火气上来,“你这是什么态度?那天那些话都是韩祝祝说的,我也只是敷衍她两句,你至于这么小心眼记到现在吗?” 他压根没把那天晚上的事情放在心上,就连当天说了什么都忘记的一干二净,如今云知一直念着不放,让他难以理解,更觉得烦躁。 云知垂下的双手不禁攥成拳。 她把喉咙里的酸涩咽下,看向韩厉,一字一句说:“我就是这么小心眼。” “你……”他哑口无言,半晌轻哼一声,“你爱去不去,就当老子白费好心!” 云知气性也上来,“我不要你好心,你也放宽心,过不了多久我就搬出去住,不给你们添麻烦。” 韩厉瞪大眼睛,表情错愕,全然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回过神后咬了咬牙,“行啊韩云知,刚来城里几天你就翅膀硬了,还搬出去,你怎么这么能耐啊!你怎么不直接脑袋顶个竹蜻蜓上天啊!?” 云知说完那句话后就无视了他的讥讽,转身向学校走去。 看着她倔强的背影,韩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脑袋发热,一些话不经过思考便抖落了出来:“你有本事就搬出去,你以为搬出去就能扯清了?别忘了你的几万块学费和公寓费都是我家给你出的,你的生活费也是我给的,你要是真的翅膀硬想自己闯,就别用我们的钱,我倒想看看你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和尚怎么活!” 她身形停住,肩膀微微发着抖,脸蛋苍白,眼眶却泛着红。 阳光在她肩头打转,背影看起来格外纤细脆弱。 发泄完后,韩厉脸上表情一点点沉下。 待冷静下才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好像……太过分了一些。 看着云知后背,韩厉又有几分愧意。 “喂,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声音弱下去,“我……” 云知眼眶发涩,胡乱擦拭去眼角泪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一分钟后,韩厉收到条转账通知。 ――. 云知转的。 韩厉顿时愣怔,那串数字就像是一盘冰水从头顶浇下来,让他清醒了彻底。 耳边,她语气平静,宛如死水无波: “这周我不回去了,嫂嫂那边我会解释。”她又说,“谢谢你给我送房卡。” 韩厉僵硬在原地,盯着屏幕上那条转账记录出神片刻,等反应过来,云知早就消失在了远处。 学生们应该都到校了,刚还热闹的小径瞬间只剩下了云知一个人的身影。 树影摇曳,她脚步缓缓。 云知低着头,拽着肩带的指骨一点点收紧。 “云知,你的家人来找你了,你可以去大城市上学了,是不是很开心?” “师父希望你过得好一些。” “这庙太小了。云知,师父也太老了。” “你总要离开的…” “……” 云知心头酸涩,牙齿将嘴唇咬得发红。 啪嗒。 失魂落魄中,一个矿泉水瓶子滚落到脚边。 云知停下脚步,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抬头。 “小姑娘,能帮大爷捡一下吗?” 是收破烂的老大爷。 云知捡起瓶子送了过去。 老大爷接过瓶子,继续低头整理一车的塑料瓶和纸片。 看着他忙碌的双手,云知神情犹豫,小声问道,“大爷,收破烂赚钱吗?” 老大爷以为是小孩子好奇,也没有隐瞒,如实说了:“还行吧,能赚点生活费。” 生活费…… 云知眸光闪了闪,说:“那我能和你一起捡破烂吗?” 老大爷没说话,诡异盯了她几眼后,骑着小三轮走了。 云知垂眼,更是失落。 031 路星鸣重新换好了衣服,书包斜挎在左肩,卫衣宽大的袖子卷到了手肘处,打扮的潇洒随意。 他远远就瞥到云知站在垃圾桶边儿上一动不动,不禁疑惑的走到她身边,见云知还在走神,直接伸出手拍了下小姑娘纤细的肩膀:“你怎么还没去学校?” 陷入低情绪里的云知没有回应。 她迟迟不说话,路星鸣好奇的弯下腰身去看她的脸,轻轻叫了声:“喂,你怎么了?” 少年遮住了浓密的树影,清隽的眉眼在咫尺的距离,表情是微冷的,但眼里没了疏离,只剩探究。 云知瞳眸里的光闪了下,路星鸣的出现让她一直紧绷的防线垮掉,难过决堤,原本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坠落。 路星鸣懵住。他条件反射的左右环视,除了车流外,没有人。 “你牙又疼了?”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云知下唇抖动,掉着眼泪不住摇头。 也不说话,光是在哭。 抽搭凝噎着,所有的委屈都写在了脸上。 云知哭得让路星鸣发慌,又无法应付。 除了糖果外,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小姑娘。 好半天,她才勉强止住泪,哽咽声小小的:“怎、怎么办,收破烂的都……都嫌弃我。” 话还没说完,泪就出来。云知捂着脸,就像是受到天大歧视一样,哭得比刚才还要难过。 “啥?”更迷茫了。 “别……你先别哭了。”路星鸣低下头,手忙脚乱从书包里翻纸巾,半天只摸到个皱巴巴的空袋子,他低咒,瞥了眼云知通红的脸蛋,抿唇,慢慢把袖口拉下,送了过去。 “给,擦擦……” 云知泪眼朦胧,哭腔喑哑:“会、会脏,不给施主添麻烦。” 也没见你少添麻烦。 路星鸣腹诽,呼了声气,温热的大手直接捏起云知的下巴。 她迫使与之对望,被泪水洗刷过的一双眼比平日更晶亮几分。 云知睫毛浓长,如今全被打湿,黝黑黝黑的包裹着瞳仁。 她看着他,像小鹿一样。 这样的眼神让路星鸣控制不住的生出几分恶意。 ――完了,想欺负。 路星鸣掐着她下巴的手不稳,心跳分明乱了几拍。 他很快冷静,用袖子擦拭去女孩脸蛋上的泪水,动作略有些粗鲁,云知难受哼唧了两声。 路星鸣一抖,看着被他擦红的皮肤,急忙放轻动作,小心翼翼起来。 风暖洋洋的,少年眼神深沉,认真专注。 云知睫毛眨眨,憋回眼泪,白嫩的手指头只扯住他一点衣袖,“施主……” 也许是哭过的原因,云知的声音比原来更软糯了,叫起来就像是猫在撒娇。 路星鸣被这一声撩的神色恍惚,脑海中毫无预兆浮现出了那场本被遗忘的春.梦。 他静静心,硬是把躁动压下。 “怎么了?”路星鸣不觉放软语气。 云知瘪了瘪嘴角,哽哽咽咽的把泪意忍回去,卑微又可怜: “我能……和你化点缘吗?” 说着,肚子咕噜了声。 路星鸣:“……” “等我赚钱了就还给你。”她抹着眼泪允诺。 路星鸣忍不住抿紧唇,眼梢带了抹难抹的笑意。 “面包要吗?”他耐着性子问。 云知吸了吸鼻子,低低道:“馒头也行。” ……真好养活。 “走吧,给你买西式馒头。”路星鸣到她身侧,余光略过她侧颜,小姑娘依旧是郁郁寡欢的失落模样。 他眼神明灭,最后故意走到云知面前,把书包在她面前晃了下。 ――上面挂着红色的,小小的护身锦囊。 云知怔住,心里的难过低落忽然消散,胸腔鼓鼓满满,全被温柔密意填满。 她胡乱揉了揉因为哭泣而发胀的眼,脑袋清明,逐渐有了勇气,云知突然觉得这一切没什么大不了。 师父说过,人生在世,只要有手有脚,勤奋肯干,那就饿不死。哪怕每天捡瓶子收破烂,每天只能赚一块钱,也足够她生活了。 韩厉之前的话也没有错,她就算搬出去也和韩家掰扯不清,她吃大哥的,用大哥的,就连学费都是大哥出的,但是云知没有办法,她只能用着,只能欠着。 她会记着这份恩情长大,会努力赚钱,慢慢去偿还。 云知现在还没有本事,唯有少用些,少欠一些,不想有朝一日被人谈论起,说她这个无名无分,肮脏低等的私生女理所应当占据他人的地盘钱财。 她会还的。 一定会。 路星鸣看懂了她眼里的坚韧与委屈,也读懂此刻的她再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他无法安慰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姑娘,只是默默地,把那份突然涌出的心疼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到了学校超市,路星鸣一连点了五六个不同口味款式的面包,怕姑娘噎着,又要了瓶水。 现在是跑操的时候,路星鸣领着云知到学校一处僻静的角落,堂而皇之鸽了早操。 云知坐在木头椅子上,只用一处腮帮咀嚼。 看起来更像是仓鼠。 路星鸣依着一旁树干,双手环胸,见她吃完两个面包,才缓缓开口,“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云知把最后一口气面包吞掉,包装袋卷起来丢入到一旁垃圾桶,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满是感激的和路星鸣道谢,“路施主谢谢你,你真是大善人。” 接连被发善人卡的路星鸣:“……” 眼看要上课了。 路星鸣长舒口气,弯腰勾起边儿上空了的水瓶,正要丢入垃圾桶时,云知急急拦住。 “你要?”他勾晃了下瓶子。 云知红着耳尖,轻轻一嗯。 路星鸣把瓶子递过去,“你要这个干嘛?” 云知宝贝似的搂在怀里,“能卖钱,好几毛呢。” 几毛算是钱?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路星鸣深深迷惑了。 两人前后脚回了教室,路星鸣忽略好友们的戏谑目光,直接把书包丢到椅子上,正要坐下,想了想后又把书包摆了个位置,让那个护身符面朝着外面。 一旁的刘彪虎眼尖看见,笑了,调侃:“路哥,你这哪里买的地摊货啊?” 在前面的云知不由扭过头,轻轻解释;“那不是地摊货,那是护身符。” 武晓松嘻嘻笑了两声,打趣说:“云姐怎么知道,难不成是你送的?” 云知郁闷没再说话了。 路星鸣靠着椅背翘着腿,大佬坐姿一派悠闲,正当众人玩笑不断时,他那微哑的声音传来: “对,就是云姐送的。” 满屋子的动静瞬间消失。 路星鸣挑眉,对这个反应很满意。 几十双视线看过来,表情震惊,其中刘彪虎脸上的讶异最为明显,过了半天才结结巴巴挽回自己的过错: “挺好看,很特别!非常衬路哥的气质!”说话间比了个大拇指。 身旁武晓松添油加醋:“你刚还说那是地摊儿,现在你的意思是路哥有摆地摊的气质?” 刘彪虎五官扭曲,回头就是对武晓松一顿猛捶。 路星鸣低哼,摸了摸书包上的锦囊没理会他们。 打闹完,刘彪虎哼哧哼哧看向云知,“云姐你别在意,我那是口无遮拦,不是真心话,真的,我觉得这个挺特别的,毕竟花钱买不到嘛,嘿嘿……” 说话间,上课铃打响,老师抱着书本进门,吵闹的教室慢慢归于安静。 云知支着下巴,书本上黑色的小字在眼前漂浮,她第一次无心听讲,想的都是如何赚钱。 恍惚中,后背被戳了一下。 她没有理会。 过了会儿,又戳了一下。 “干嘛呀?”她回过头。 路星鸣下巴微抬,示意她向讲台看。 “韩云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她愣了下,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黑板懵圈中。 黑板上列了数道习题和公式,她脑袋里和了浆糊,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答。 路星鸣指尖掩着嘴唇,嗓音压得极低:“选A。” 云知听见了,眼神心虚的闪了几下,回答:“A。” 老师知道她没有认真听讲,可是既然回答对了也没办法责怪,叹了口气让她坐下,叮嘱:“好好听课,不要走神。” 云知坐回到椅子上,松了口气。 一堂课很快结束,班级里的男生勾肩搭背出去大半。 云知留在课桌上没动,垂着头看着手机。 微信上,韩厉连续骚扰十几条。 [韩厉:你还真是能耐了,都会银行卡转账了。] [韩厉:你是不是真的翅膀硬了要自己飞?] [韩厉向你转账10000元:给我收了!] [韩厉:韩云知你真想饿死自己?] [韩厉:你不收是吧?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妈!] 云知嘴角耷拉,继续往下翻。 [韩厉:哎呦,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韩厉:我妈要是知道真的会打死我的,你真舍得让我打死?] 看到这儿,云知倔强抿起了双唇。 [韩云知:舍得。] 韩厉守了她一个钟头,万万没想到会守到这么无情两个字。 [韩厉:是我嘴贱口嗨,你身为长辈能不能宽宏大量一点,把钱拿了好吗?过两天就要收学习资料的钱,好几百呢,你能赚回来?] 他说的没错,云知的确翅膀硬了,翅膀硬到不单单学会了屏蔽人,还会把人拉黑了。 她憋着一股怨气狠狠点上韩厉头像,毫不犹豫把侄儿拉入黑名单。 然后趴在桌上不再理任何人。 武晓松见她心情不好,八卦心起,嗑着瓜子扒拉上吴征袖子,“她失恋了?” 吴征手还没利落,正和云知不对盘呢,没好气回:“我怎么知道。” 武晓松又看向了云知身后。 路星鸣也趴在桌上,脑袋朝里,姿势和云知一样一样的。 别说,看着还挺有夫妻相。 武晓松咔嚓咔嚓咬着瓜子,突然低问:“老大要是结婚,我们要给多少份子钱啊?” 吴征:“………” 这人脑袋没病吧? 032 韩厉信息刚发完,班主任就在中午放学时通知全班同学上交学习材料费。 他们也都不是缺钱的,全麻溜的发了红包给老师,除了身无分文,兜比脸还干净的云知。 她坐在课桌上,忧心忡忡私聊了班主任。 [韩云知:老师,我可以晚一些交吗?] [班主任:不着急,周五前交上就行。] [韩云知:谢谢老师。] 关了手机,云知又是一阵出神。 学习资料费三百块,她起码要每天赚够六十以上,才能凑足这三百块钱。问题就是,她怎么去凑这笔钱。 “云姐还不走吗?再晚食堂可没饭了。” 同学们和她招呼。 云知恍然回神,收拾好东西离开座位。 云知已经去晚了,食堂热销的菜近乎全部卖完,好在她不挑,简单要了两个馒头和一盘清炒油麦菜,端着餐盘独坐在角落。 遇见旁边桌落了个空瓶子,云知毫不犹豫拿到身边。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出路星鸣的眼睛。 他细抿着饮料,心寻思这小姑娘真不会去收破烂吧? “小假发。”路星鸣懒洋洋叫了她。 云知看向对桌。 路星鸣一口把剩下的饮料喝光,对着她摇摇瓶子,“要吗?” 云知一双大眼睛一直跟着那瓶子转。 眼巴巴的,想要的不行。 路星鸣唇边噙笑,主动起身把瓶子放了过去。 云知刚和厨房要了个黑色的垃圾袋,把顺来的瓶子全装在了里面。路星鸣随意瞄过,不禁抽了下眼皮。 “你弄这些是要干嘛?” “卖呀。” 路星鸣不禁说:“你这几个瓶子估计连一块钱都卖不了,图什么。” 云知倒是不觉得少,很实诚说:“图那九毛钱。” 路星鸣:“……” 云知小心翼翼把装有袋子的黑色垃圾桶放在脚边,埋头继续吃饭。 路星鸣觉得要是不管实在说不过去。 他坐到云知对面,修长指尖轻戳了下云知饱满的脸蛋,“喂~” 云知不满躲开,小声嘟囔:“人家在吃饭,施主不要捣乱。” ……还人家。 也真够娇的。 路星鸣撇嘴,凑近,故意学着云知语气,“人家也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噗――! 后面偷听的刘彪虎几人都把米饭喷了出去。 他妈的,老大这是吃错什么药了?也太娇了! 云知知道路星鸣又在逗她,默默端着餐盘往一边移了移,不理他。 路星鸣跟着移过,直言不讳:“我很想知道你捡破烂是突如其来的爱好,还是缺钱?” 她这一出实在是太突然了,路星鸣感觉就是回家换身衣服的功夫,小姑娘就从少林寺武僧转行成丐帮乞讨的。 云知吃着馒头不说话。 要不是生活所迫,谁去捡破烂。 静默时,她听到前面刘彪虎的抱怨声,“不是吧武松哥,你发一块钱红包糊弄谁呢?” 武晓松不服气:“一块钱怎么了?爱抢不抢。” 云知咽下馒头,明眸里有几分好奇:“施主,他们在干嘛呀?” 路星鸣朝后瞥了眼,也没有多想,随口答了:“估计在群里发红包,玩个热闹。” “红包里有钱吗?” “唔,应该不多。”路星鸣不爱凑这热闹,有时候无聊会发几个红包让他们抢,然后收获一连串的谢谢爸爸,但他很少抢红包,手速不行也没那个功夫。 不多也是钱啊! 云知放下馒头,兴冲冲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群里,班级同学正在疯狂发红包,抢红包。 云知双眼放光,眼疾手快点开几个,深深被数震惊了。 一块的,五毛的,三分的,还有一个六块的! “喂。”路星鸣托着腮,不满教育,“好好吃饭,不要看手机。” 云知不说话,默默抢红包,见他们不发了,略有些遗憾。为了不错过日后的红包,她把一直屏蔽的群放了出来。 被无视许久的路星鸣隐隐觉得不爽。 他算是看出来了,小姑娘这是真缺钱。 想着,路星鸣挑眉,偷偷把手机取出,包了个二百发进小群,数额十个,果不其然,云知第一个领取。 红包迅速被抢劫一空,他随手点开,默然。 最佳手气刘彪虎。 下面,云知只抢了五毛钱,在一众几十块里格外突出。 路星鸣抬了抬眼皮。 小姑娘垂着眼尾,一脸失落。 路星鸣轻咳声,僵硬安慰:“人生偶尔也会这样。” 高峰期后,食堂的学生三三两两散去,保洁开始清理桌面。此时云知也已经吃完,她先保洁一步把桌上的塑料瓶一股脑塞在黑色垃圾袋里,每个桌面都扫一遍,一个瓶子都不落下,很快,那袋垃圾袋被装满了,里面少说有二十个饮料瓶。 云知拧紧袋子,看了眼时间,直接向校外走去。 路星鸣眯了眯眼,默默跟上。 校门口,云知一眼看见在垃圾桶旁捡破烂的老大爷,一上午的功夫他又收满了一车,如今正蹬着小三轮准备离开。 云知拖着袋子,小跑着追上:“大爷!” 听到有人叫,大爷回过了头。 云知生得怜人,水盈盈的一双眼让人过之不忘。 “早上的小姑娘呀。” 云知没说话,直接把袋子放在他脚边,问:“大爷,这些能卖多少钱。” 大爷:“???” 身后的路星鸣:“……” 云知知道自己有些丢脸,但也顾不得那么多,比起丢脸,她更想快点把学习资料的钱交上。 “我一上午就找到这么多,您、您看着给。”她小手背后,巴巴瞅着。 大爷盯着那一塑料袋的塑料瓶,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他收破烂二十载,还是第一次见到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和他抢生意的。 稀奇,古怪,难以理解。 老大爷下了车,认认真真把瓶子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个,于是说:“看你小姑娘长得讨喜,算你两块吧。” 云知咬咬唇,隐约觉得自己有些亏,便讨价还价,“三块钱行吗?” 大爷:“你要三十多个我还能算你三块钱,这样吧,给你两块五,不能多了。” 云知琢磨半晌,“两块六行吗?” 大爷乐了,从小布袋里取出两块五毛钱,又放了一个钢G儿,一齐递给云知,笑说:“你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与其赚着一毛两毛,还不如去街上发传单呢,一天也能有一两百。” 云知小心翼翼把得之不易的两块六收放在粉红色的小钱包里,“我现在上学,出不去。等星期天去看看,谢谢大爷。” 她笑,美滋滋跑回了学校。 等人走远后,一直藏在暗处的路星鸣不急不慢走了出来。 他来到大爷身边,盯着地上那袋子塑料瓶静默片刻。 大爷打趣:“小伙子你也要和我捡垃圾?” 路星鸣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崭新的红钞票递给他,“大爷,以后那个女孩再给你卖瓶子,你算她一块一个。” 大爷深深震惊了:“这……这不是有病吗?谁瓶子卖一块钱,都赶上酒瓶子贵了,小姑娘能信?” 路星鸣不耐:“您就说猪肉太贵导致的物价上涨,她智商不高肯定信。” “……” 智商是不高。 大爷觉得这小伙子智商不太高。 那句老话说的没错:人傻钱多。 “那小姑娘要是不来呢?” 路星鸣硬是把钱塞了过去,“不来您自己买点营养品。” 手上那红钞票有些烫手,但大爷还是收下了,再次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眼见无人,他八卦贴近路星鸣,小声揶揄,“小伙子,你是不是看上人小姑娘了?” 路星鸣一怔,耳朵开始发烫。 他呼吸窒住,垂着眼,近乎是落荒而逃。 “啧啧,年轻真好喽。”大爷感叹着,把垃圾都丢进了小三轮里。 中午的太阳灼灼,一颗茂密的树后,方明蹲在地上,满头大汗和韩厉打着小报告:“哥,说出来你别惊讶。” 韩厉在墙那头着急上火:“少他妈废话,快说看见我妹没?” 他对外称得是妹,一点也不觉得冒犯。 方明口干舌燥,吞咽口唾沫润润嗓子,说:“捡破烂呢?” “……啥玩意?” “你妹,捡破烂卖了两块六。” “你妹的!你敢骂老子!”韩厉气上头,回头才想到方明指的是云知,喘息三下压了压火气,“真捡破烂呢?” “啊,买瓶子,特别惨,我都想冲上去给她两块六了。” 想到云知那可人的脸蛋,方明捶胸顿足,与其卖破烂挣那两块六,还不如跟着他,等以后结了婚,他把所有家当都给小姑娘,前提是先问问韩厉,愿不愿意当他大舅子。 妈的。 韩厉不知道方明心思,嘴里暗骂,紧瞥着眉头情绪复杂。 他本来以为按照云知的性子,生气最多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尤其是小姑娘吃不了什么苦,让她体会一下没钱的生活也就低了头,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这倒好,不低头,不收钱,把他拉黑不说还收破烂去了! 看样子韩云知是铁了心不再要他的钱,铁心要自己独立。 韩厉磨磨牙,心里又气又急。 “对了,我还看见路星鸣了。” 韩厉一愣,“路星鸣也去捡破烂了?” 不、不能吧? 好说他爸也是凌城首富,福布斯富豪榜上名列前茅的人物,路星鸣作为他儿子怎么着也不会沦落到捡破烂的地步吧? 方明无奈,“哥你想什么呢,他给了老大爷一百块钱。”方明感慨万千,“别说,路星鸣这人狗是狗点,但还挺善良的。” “善良个几把。”韩厉骂,“你等着,我现在过去。” 方明还没回话,对方就挂了电话。 再过一会儿,韩厉风急火燎跑了过来。 跑出一头热汗的韩厉也顾不上歇口气,直接走到老大爷跟前,“大爷。” 韩厉俊脸通红,热的。 正准备走的老大爷,这次淡定了。 “怎么着,你也要和我捡破烂?” “不是,我哪能和您抢生意。”韩厉说着从钱包抽出五百块,“大爷,刚不是有个女孩给你卖瓶子,以后她再过来,你算她五块钱一个瓶子,不,十块钱,算了,二十吧,不够你联系我。” 大爷:“……” 大爷惊悚瞪了他好一会儿,二话不说骑上小三轮,临走时嘟囔:“年纪轻轻怎么脑子不好使了。” 韩厉不死心的喊:“大爷你别走啊!是不是不够啊?我再多加一百成吗?” 大爷身子一个激灵,更加感觉是被神经病缠上了,一时间把三轮车蹬的风风火火,很快就消失在马路那头。 操。 韩厉狠扯一把自己的头发,怨气撒向了无辜的方明:“你他妈给老子说!现在怎么办?” 方明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哥,你直接认个错得了,看你妹妹也不像是记仇的,你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滚,老子又没错。” 韩厉踹过去一脚,双手插兜愤愤离开。 他还就不信了,他混世魔王小旋风还治不了一个山上下来的小和尚? 开什么玩笑! 他本来就没错,这次要是向韩云知低头,那他就不姓韩,改姓路! 033 下午放学,云知日常把顺来的瓶子卖给收破烂的老大爷,大爷简单清点一遍,二话不说给了云知三十块钱。 云知没有接那三张纸币,目光犹豫:“大爷,我没有零钱找您。” 大爷头也没抬的收留瓶子,“一块一个,算你三十。” 云知皱皱眉,很是困惑:“我打听过市场价,瓶子最贵也就五毛,一般都是一毛三毛的,怎么能算一块?要是这样,别人都留着自己卖了。” 大爷手上动作僵硬,表情瞬变。 “是有人让您这样做的吗?”云知试探性问。 她又不是真的傻,收破烂的老大爷赚这些钱不容易,就算她真长得可爱的不行,也不会有人因为可爱就和她做亏本买卖。 那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故意给大爷钱,让他帮自己。 会是侄儿吗? 这么不聪明的做法,估计也只有韩厉想得出来。 大爷眼瞧着瞒不住,就直接抖落了,“你同学给我一百块,让我把价格卖高点给你。” 云知更好奇了:“那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挺高,模样很俊,就是看着不太好惹。” 很高,很俊,不好惹。 那八成就是韩厉了。 云知低头,思绪复杂。 因为不要他的钱,所以韩厉才想到这样的方式,傻乎乎的,一点都不聪明。 不过也提醒她了,韩厉傻乎乎,捡瓶子的她更加傻乎乎。 老大爷已经整理好垃圾,骑上小三轮准备离开,“姑娘,这塑料瓶你还卖吗?” 她帮衬把塑料袋放在车车里,摇摇头:“我不卖了,这些都送您,谢谢大爷。” “那钱?”“您就按他说的处理。” 大爷笑笑:“那孩子说你要是不来,就留着给我买营养品,可是……” “那您就留着。”云知打断他。视线不由放在了老大爷苍老的双手上,虽是夏天,老人的手却生了疮,那疮估计是冬天冻伤的。 云知恍忽,倏然想起她远在大山里的师父。 师父十个手指头布满了这样的疮口,全是冬日里砍柴干活冻出来的,每每云知要帮忙,他都不让,还会生气,声称女孩娇贵,不能留疤。 云知眼窝发酸。 她拉开书包,把中午得来的两块六全取出送了过去,“大爷,这你也拿着。” 老大爷看着钱愣怔,“你这是……” “你、你留着买水喝!” 说完,拽着书包慢腾腾朝公寓去。 看着云知娇小的背影,老大爷蹬着三轮车到了她跟前,“小姑娘是不是和家人吵架了?” 云知抿着唇不语。 “是和家人冷战,所以才想着自己赚钱独立?”他话语里带着打趣。 云知低低的:“我不算是他们的家人……”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可能也不会是。 偏见是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始终隔阂在她和韩厉面前。就算韩厉不说,不承认,他也终归把她当成擅自闯入韩家的侵略者,永远不会把她放在家人的位置上。 三轮车在耳边咯吱作响,同时来的还有大爷的叹息声: “要是真的家人对你说了重话,让你不开心,你一定要主动说出来,一般做家长的都会理解。咱们也没读心术,你们现在的小孩花花肠子多,有时候家人也不知道你们再想什么,你总不能让长辈和你服软道歉吧?” 云知若有所思,憋闷的一口气突然驱散不少。 是啊,她不能凭借韩厉的一时气语就认为那是真心话,毕竟现在的小孩花花肠子多,韩厉不主动说,她又怎知道他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云知骤然平和。 她停下脚步,小脸扬起:“大爷你说的对,我明白了。” 大爷满不在乎正要说不用谢,有空多给两个瓶子时,又听云知说: “我是个长辈,可以理解他,但绝对不能服软道歉。我懂了,谢谢大爷,大爷真好。” 深深一鞠躬后,云知扯着书包跑向马路对面,脚步比之前轻快不少。 老大爷被这逻辑思维惊呆了,顿时嘴角扭曲,血压飙升。 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来这学校捡破烂了,有钱人家的孩子怎么都那么奇怪! 日薄西山。 云知慢走在人行路上,尽管现在不是那么生韩厉的气,但学习资料的钱还是要赚的。 如果发传单,那么只能周六日去,可到时候就晚了;如果去饭店打零工,店主可能看她长得小不会收留她,至于其他工作,云知实在不敢去,师父说她长得太过可爱,不留神就会被人骗去,云知不想被人骗去。 想到这儿,顶着假发的小脑袋又重垂下去。 正当她为那三百块钱忧愁时,突然听到公园里边传来浅浅交谈声。 “塞翁还好,失马比较调皮,现在我这老腿瘸了,遛不了它们,只能慢慢找好人家让它们安置下来。” “两个大家伙都跟你这么久了,送人实在可惜,不行的话我让我孙子给你找个代遛,你稍微出点钱,又解决了遛弯,孩子也能继续跟着你。” 钱…… 云知背紧书包,折身进入公园。 门口的休息椅上围坐了几个老人下棋,视线一转,对上两双圆溜溜的眼睛。 那是两只狗。 很大的狗。 一只皮毛金黄,吐着舌头,坠在地上的大尾巴疯狂摇摆,看起来傻乎乎又无害;另外一只黑白相间,毛发蓬松,体型比另一只还要庞大,它搁原地转圈圈,活跃的很。 看起来有点吓人。 云知吞咽口唾沫,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汪!”金毛冲她叫了声。 云知立马停下,对着警惕护主的狗子一动不敢动。 “塞翁,不要吓人小姑娘。”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慈眉善目,摸了摸它的头轻声安抚。 转而对云知笑着说:“别怕,塞翁不咬人的。” “这是您的狗吗?”云知小声问。 “是啊,他们都是我的狗,金毛叫塞翁,那只阿拉叫失马。是我儿子送过来陪我的,都很乖。” 也许是见云知讨喜,老人家又多说了几句:“可惜我腿脚不行,恐怕不能继续照顾它们了。”说完叹息一声。 云知眼睛一亮,对钱的渴望战胜了对大狗狗的恐惧。 她上前几步,毛遂自荐:“爷爷,我来每天帮您遛狗。” 老人愣了下:“你?” 云知又瞥了眼那两只大狗,睫毛上下忽闪几下,缓缓点头嗯了一声,又说:“我每天五点就起床了,可以帮您遛两个小时;晚上有空可以遛久一点。中午没多少时间,只能简单放放它们。”她抿抿唇,声音不由低了去,“您……您只要每天给我十块钱就好。” 老人很是愕然:“十块?” 云知心里一慌:“多、多了吗?” 老大爷顿时笑了,摆摆手:“你要是真的行,我可以按一小时20块钱算给你,不过……”他略显难为,“塞翁听话懂事,你还能拉着,失马就说不准了,它活泼,劲儿也大,你一个小姑娘,实在害怕伤到你。” 云知的脑子开始飞速转动。 一小时二十块,每天按四小时算,那一天就会有八十块钱,一星期就能有五百六十块钱。 她眼睛刷的亮起,兴冲冲道:“我没问题,我可以的,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试试” 见她这么积极,老大爷实在不好打击小孩儿热情,思索万千才将失马的遛狗绳送到云知手上。 云知刚拉住绳,阿拉斯加便像打了鸡血一样飞窜出去,云知单薄的身子如同跟着它后面的风筝,它跑哪里,她飞到哪里。 好在云知力气大,也练过,尽管吃力但没至于被它拖拽倒地。 失马电光火石跑,云知风驰电摩跟。 在她忙于和狗的斗争中,没注意到路边站了许久的路星鸣。 “你慢点――!” 哗的一下,飞过,顺道还撞掉了路星鸣手上的雪糕。 他看着地上的抹茶雪糕,痛惜两秒,面无表情用纸巾包着丢在一边垃圾桶里。 “慢点啦――!” 哗的一下,又飞过,带起路星鸣头顶的几根发丝。 路星鸣眼皮子狠狠一跳,忍无可忍,长手一勾,没费吹灰之力就拉住牵引绳,拽停了兴奋异常的失马。 “汪!”失马不开心的冲路星鸣叫。 路星鸣眼刀飞过,一脸冷戾,大狗哆嗦一下,呜咽着躲到云知身后。 “施主,你怎么在这儿?” 云知总算发现了他。 她跑得胸脯起伏,小脸殷红,饱满的额头泌着汗水,衬着眉眼更加生动,一双杏眼被薄暮晕染成暖色,亮莹莹的可人。 “我还想问,你在这儿干嘛?”路星鸣垂眼略过她手上绳子,又淡淡收回。 云知笑盈盈说,“我在应聘。” 他茫然的啊了一声。 云知随意抹了把脸上汗珠,又把黏糊在颈窝的假发弄到后面,解释说:“帮人遛狗,一小时给二十块钱,我先走啦,回头再找施主。” 路星鸣额心抽动,“你怎么快又转行?” 云知知道他是打趣,不好意思的摆摆手:“那个不算的不算的,我真不和你说了。” 路星鸣轻哼。 这小假发,头发没几根,点子到不少。 他担心小姑娘被骗,于是不动神色跟在后面,双手环胸,静静看着云知和老大爷交谈。 她回来的毫发无伤,失马又对她抱有明显好感,从见过路星鸣便一直贴在她脚边转,塞翁见小伙伴黏着她,便也过来蹭了下云知掌心,当做示好。 老人见两只狗喜欢她,她又能应付,便欣慰给了她这份工作。 云知松了口气,有了这份工作,起码学习资料的钱不用愁了。 想到学习资料,云知轻咬下唇,腆着脸开口,“爷爷,我能先和你预支三百块吗?” 云知诚实说:“学校要交资料费,我没有……” 说完,低下了脑袋。 她看着可怜,老人家立马脑补出一场家境贫寒,少女赚钱读书的凄苦戏码,想也不想的从钱包里取出五百块钱:“这样吧,爷爷先给你五百。你记一下我家的地址,然后我再把钥匙给你,明天直接去家带狗狗出来就行。” 老人边说着边取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在上面写下一行地址,姓名和电话。 “星期天就不用遛了。” “好,谢谢爷爷。”云知仔仔细细把纸条收在书包夹层,又把自己的电话姓名写好送过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还有学校的年级号,爷爷有事可以找我。” 老人家看了眼她娟秀的字迹,笑了笑,“那快回家去吧,回晚了小心家人担心。” 云知再次道了谢,一身轻松的走出小公园。 天快要暗了。 云知嘟起嘴呼了呼被牵引绳勒红的掌心,离开时,她感觉有人注视着她。 云知缓缓抬眸。 不远处的路灯下,少年脚下的影子被路灯拉长,他懒懒站着,望向她的凤眼幽邃。 云知心跳漏了半拍,突然觉得……被灯光笼罩中的施主格外英俊好看。 034 云知恍了许久,直到路星鸣向她走来,才险险收回目光,指尖不好意思挠了挠发热的脸颊:“路施主还没有回去吗?” 路星鸣没有正面回答,一直盯着她手心看。 云知愣了会儿,摊开手,“不疼的。” 她手掌过于小,勒出的红痕还没有全部散去,横着布在掌心。云知不觉得疼,只觉得火辣辣的烫,但吹了吹后已经好了太多。 少年黯了眸光。 脑海中浮现出她刚才对着掌心呼气的模样。 又憨又甜。 又让人心疼。 路星鸣眉眼淡淡,没有对着云知露出自己的小心思,默然不语走在女孩身侧。 他很高,腿又长,为了迎合云知,刻意放缓步伐。 “你……”路星鸣开口,欲言又止。 “你很缺钱?”他问。 云知也没选择隐瞒,毕竟贫穷这种东西是骗不过别人的,于是点头,“我想要自己挣下学期还有上大学的学费。” 雄心满志。 路星鸣哼笑:“你还挺有志气。” 云知下巴扬起,表情坚定:“我师父说了,石看纹理山看脉,人看志气树看材,我就是想靠自己赚钱。” 说这话的时候,一眼睛熠熠生着光。 云知紧接着看向路星鸣,眉目中是不加掩饰的崇拜:“我要是像路施主一样聪明能干,肯定也不用这么费劲赚那三百块。” 师父之前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聪明的占大多数,让她保持初心,不要与人攀比。 云知本没把这话太放在心上。 直到遇见了路星鸣。 在云知眼里,路星鸣就是占大多数的聪明人,他好看,善良,什么都会,什么都懂。犹如天边触不可及的星光,任人仰望,却无人接近。 云知对他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路星鸣不语,一派淡然,神色莫测,最后说:“你还想多赚一份钱吗?” 云知驻足,不明所以。 “我公寓缺个做家务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工资就……一个月五千吧,活儿不多,每天扫个地擦个桌子什么的,有空的话给我做点宵夜,会给你加钱。” 路星鸣的表情不甚自然。 他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不清楚市场价,也不知道家务工的行情,价格完全是随口一提,在小姑娘可以接受的范围之中。 不过…… 会不会少一点? 路星鸣偷偷去瞄她的脸,没什么反应,看起来不是很满意。 果然少了。路星鸣清清嗓子,“那就五……” 万吧。 话没说完,云知一个激灵跳到了路星鸣面前,语气里是难掩的激动,“五百!” 挨的很近,声音很高,路星鸣耳膜震得嗡一下。 他脑袋朝后,伸出根手指抵上女孩肩膀推开。 云知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烈,后退着拉开距离,深深吸气平复心情,一双杏眼水润,矜持按捺着那狂跳的心脏,“五千太多了,施主给我五百块就好了。”说着不好意思低下头,“你平常对我那么好,就算免费给你干,我都愿意……”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腼腆。 路星鸣怔怔,理智轰地炸了。 只记得一句话。 免费给你干…… 路星鸣耳边嗡嗡作响,呼吸乱了节奏,他本来就不是纯洁少年,云知的这句话让人控制不住往罪恶的方面想。 路星鸣额头青筋跳起,脖颈憋涨通红。 他口中生津,喉结微动,指甲狠狠抠了一下掌心肉,才勉强让自己清醒过来。 “五百……五百少了点。”路星鸣闭眼,忍着躁动说,“就、就三千吧,一个月算你三千,不用和我争论,你每天晚上随便过去帮我收拾一下就好,我一个人住,其实也挺干净的。” 路星鸣和其他学生不一样,那套公寓算是他买下来的,他不喜欢别人闯入他的世界,所以平常都是自己收拾整理。 这次之所以雇佣她,是单纯想给她一份工作。 云知莫名被触心弦,眼眶红红,由内而外的生出感激。 她鼻头发酸,又有些想哭。 夜幕中云知的眼睛生出湿润,嘴唇抿着,像猫儿一样可怜。 路星鸣心脏缩紧,“喂……”他弯下腰,轻声命令,“不准哭。” “我……我不哭的。”云知咬唇把快掉出来的眼泪憋回去,“施主你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下一秒鼻子一抽,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掉了下来。 路星鸣眉头再次皱紧,从口袋里摸索出纸巾,放轻力度在她脸上擦拭。 “你不哭就算是报答了。”见小姑娘哭得可怜,路星鸣坏心眼上来,捏着纸巾的手顺手在她鼻尖上狠掐了把。 云知呜咽声,抽抽搭搭把眼泪收了回去。 路星鸣撇嘴,随手将纸巾攥成团握在掌心。 等人平定的差不多了,路星鸣倾身逼近,性感的语调放得又轻又缓:“那……需要预支工资吗?” 他口中喷出热气,扑在脖颈痒而热。 云知白皙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起鸡皮疙瘩,身子一颤,不由向后瑟缩,未曾想没有注意脚下,一脚踩空台阶,眼看要坠倒在马路牙子上,少年伸手,揽着她腰带入怀中。 昏黄的光影下,两人紧贴,密不可分。 他手掌宽厚,臂膀结实有力,就算隔着衣服,云知也可以感觉他皮肤的温度。 滚烫,炽热。 路星鸣身上有初见时的青木香,和他的人一样清冽。 怦怦怦。 那是路星鸣的心跳声。 云知屏息,凝神,杏眼瞪大,皮肤慢慢升起温度,身体四肢在那瞬间绷紧僵硬,就连刚才的感动都抛诸脑后。 只余一个念头。 她、她和施主抱抱了。 路施主抱抱她了…… 腾地一下。 云知全身烧红,半天靠在他胸前一动不敢动。 路星鸣是相同的震愕。 她腰细,更软,感觉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能轻易把她碾碎。 ……还很香甜。 路星鸣垂下的浓睫遮住凤眼,不禁靠近,思索。 女孩子都这么甜吗? 还是说只有她。 陷入恍惚。 万籁寂静中,云知混沌的意识总算回归。 她呼吸紊乱,手忙脚乱推开路星鸣,踉跄几步,最后堪堪站稳,红着脸把褶皱的衣服抚平后,嗓音低低:“谢谢施主。” 路星鸣搂过云知的那只手默默收紧,轻嗯声,默然向前。 云知睫眨,不由自主捏了捏自己的细腰,软软的,没赘肉。 莫名的,她松了口气。 回头又红着脸笃定想,就算她很胖,施主也还是会搂住的。 ――施主那么善良,才不会区别对待呢! “快点。” 不远处,少年懒音催促。 “来啦!我来啦!施主等等我。” 云知飞快跑过去,没一会儿就窜到了少年跟前。 和兔子一样。 路星鸣斜睨一眼,叮嘱:“慢点,再摔我可不管。” 云知收了性子,老老实实贴着路星鸣肩膀走。 马上要过马路。 路星鸣瞥向神游在外的云知,沉思几秒,佯装淡定的开口:“你拉着我肩包带子吧,别被撞了。” 云知本来想说她会看红绿灯,不会被撞的,结果话到嘴边,就变成“喔”,答应了。 她生出两个手指头,小心翼翼捏上了路星鸣黑色的肩包带子。 变灯后,少年走在前面,云知拉着他书包跟在后头,时不时抬眼打量。 城市彩色的霓虹在他如墨般黝黑的发丝上跳跃。少年的后背不算宽阔壮实,但笔直,如同一颗行走的松。 云知莫名感觉安定。 跟着路星鸣时。 她总觉得自己那小小的心找到了靠山。 很快走过马路,她慢慢松手。 前面就是小区,云知忽然不想回去,步伐放得很慢,最后完全停下。 路星鸣回眸。 云知的手指甲不老实的抠扯着肩带,脑中灵机一动,主意上来。 “施主,我请你吃饭吧!” 她笑起来太过好看。 笑意发自肺腑的直达眼底,酒窝醉人,轻易闯入他坚硬的心房。 “你饿了?” “我不饿,我就是想请你吃。”施主总是在帮助她,她总要想办法回报一点。 路星鸣轻哼,“你有钱?” 云知捏了捏书包,那里面装着爷爷给的五百块钱,交完学习资料费,还要留一点交下周的班费,请人吃饭好像是不太够。 他就知道。 路星鸣无奈叹气,拿出手机找到云知头像,直接转账三千。 “收一下。” 云知对着转账记录愣了愣。 “预支的。”少年冷声说完,脚步一转朝着公寓相反的方向而去,见云知还呆立在路口,“走啊,不是说请我吃饭?” 云知点了收取,对着那三千块出神五秒,抓着手机快速跑过去。 “施主,你想吃什么?不要点太贵的好不好。” 路星鸣觉得好笑。 这小破孩前一刻还在装大款请他吃饭,现在就小气吧啦成了抠门小假发。 路星鸣越想越觉得好笑,于是眼角微弯,诚心逗弄:“可是我想吃大闸蟹,就是前面香蟹楼那家。” 一听到大闸蟹,云知的眼皮子突突抖动起来。 之前嫂嫂买过闸蟹,价格贵的要死,她又不吃肉,一口没动,光觉得贵,还心疼好久。 云知吞咽口唾沫,小声翼翼问:“那家要多少钱?” 路星鸣假装琢磨了会儿,说:“一位一千五吧,你和我刚好三千。” 一千五。 对穷苦人家韩云知来说,可谓是天价。 她在金钱和路星鸣之间左右权衡,最终忍痛说:“施主想去就去吧,不过我不吃,我吃个面条好了。” 云知庆幸自己吃素。 吃素让她剩下一千五呢。 看着那纠结的小脸,路星鸣心里一动,轻笑出声,长手拉着书包带子把她一把勾过,指骨曲起,在女孩饱满的脑门上轻轻一弹,“骗你的,我不爱吃大闸蟹。” 他抬头环视,领着云知进了旁边的一家小饭店,“就这儿吧。” 这家店很小,环境比起他常去的西餐厅来说并不是很整洁,每张桌子都坐满客人,人声鼎沸,烟雾腾腾,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