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女娇医》 第1章 相遇 “说!这个野种是谁的?” 伴着一声厉喝,狠辣的一鞭凌空甩下,“嗖啪”抽在女人柔弱的身体上,打裂了藏青色的旗袍,绽起一溜血花。 女人已经奄奄一息,身上遍体鳞伤,连高高凸起的小腹也没能幸免,两腿间的血,流了一地。 八月大的孩子,看来是保不住了。 小祠堂里,姨太太们站了一溜,却无一人肯施以援手,只冷眼旁观着,时不时劝上一句,“我说四妹,你就招了吧,瞧把老爷气成什么样了?” “就是。你不是一向敢作敢当吗,如今都捉奸在床了,居然还敢抵赖,我劝你啊,早说早好。” “唉,难怪人家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啊,那下九流的地方能出什么干净人儿,依我看,荣音都不一定是老爷的种。” 挨打的女人原本只是沉默,听到女儿的名字才有了反应,红着眼断喝一声,“你胡说!” 三姨太甩了甩手帕,“我胡说什么了?咱们荣家的女儿个个温柔贤淑,哪个像你家荣音,天天皮的上房揭瓦,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混混的种?” 拎着鞭子的荣家家主荣邦安,听到这话双眸更添阴郁,举起手来又是一鞭狠狠抽下,“招不招?” 女人疼得一抽,嘴角却溢出苦笑,欲加之罪,让她招什么? “姆妈!” 脆生生的喊打破了一室冷寂,八岁的荣音刚刚放学回来,就被刘妈截住,说她阿娘四姨太要被老爷打死了,让她赶紧过来救人。 家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爷最疼的孩子就是荣四小姐,荣音。 荣音像极了四姨太,一双桃花眼自带风韵,只是如今充满了惊恐与惶惑,扑倒在女人面前,“姆妈,这、这是怎么了?” 她跪在地上,仰望着威严的父亲,“爹爹,为什么要打姆妈,她犯了什么错?” “这跟你无关,滚开。” 曾经慈爱的父亲现如今已经变成了凶恶的刽子手,不顾荣音的求情,一鞭一鞭地打在女人身上,荣音拼命护着,“不要!不要打我妈!” 于是,她也不能幸免,一会儿功夫身上便挨了数鞭,疼得直哆嗦。 眼看阿娘的血越流越多,气息也越来越弱,荣音暗道不妙,猛地一伸手截下了父亲的鞭子,哭求道:“不能再打了,姆妈和肚子里的小弟弟会没命的。” “哼,我今天就是要他们死在这里!” 荣邦安要将鞭子抽回,却被荣音死死攥在手里,他一怒之下甩了她一巴掌,从旁边抽屉里掏出一只枪,对准了荣音。 “再不滚开,你也死!” 他盛怒之下直接摁开了保险,荣音吓得一时呆住,倏然一道身影挡在她身前,只听“砰”的一声,一朵巨大的血花溅了她满脸。 …… “不要!” 荣音猛地翻身而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抚额头,全是冷汗。 她又做噩梦了。 海轮的汽笛声嘟嘟响起,很快就要到天津卫了。 荣音平定了一下心绪,将床头一本英文版的医学著作合上,放进皮箱里,目光落在一份报刊上,大字标题写着,【一代名伶孟晓娥逝世十周年】。 旁边,还附有她阿娘的照片,一身行头,满目风韵。 阿娘临死之前,只留给她七个字,“活着,好好活下去。” 荣音深呼吸一口气,转了转手腕上阿娘留给她的玉镯,眼眸掠过一丝坚定的凉意。 十年了,她长大了,有些账也该慢慢讨回来了。 扣上皮箱,正准备去里间喊人,门未敲,便听见里面嗯嗯啊啊的声音,床板咿咿呀呀的,不停在动。 又开始了…… 他们从英国出发,坐海轮到天津卫的一路上,里头的两个人除了吃饭撒尿,几乎就没出过房间,腻得跟夫妻两口子似的。 明明都是有婚约的人,大姐荣淑的未婚夫,还是被人称作“少帅”的段家二郎。 比那个自诩风流的方少爷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只不过,大姐的事情她是不敢过问的,她之所以能出国留学,不过是大姐身边缺一个识字的贴身丫鬟,而早已从小姐沦为仆人的她成了不二人选。 正准备将行李再检查一遍,弯腰的功夫,船厢的门猛地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个男人,西装革履,却寒气逼人。 没等荣音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她跟前,将她抵在墙上,且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出声。” 荣音瞪大眼睛,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这人是谁? 他靠她很近,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她身上,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荣音几乎能数清楚他的睫毛,眉目英挺,棱角分明,一双眼眸凌厉又清寒。 这张面孔,好像在哪里见过…… 思索之间,外面响起一阵骚动,似乎有人在查房,与此同时,男人沉冷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这,可有能藏身的地方?” 荣音嘴巴被他捂着,说不出话,只抬手指了指里间。 男人行动极快,不由分说便踹开了里间的门,吓得床上正在颠鸾倒凤的一男一女大惊失色,本能想叫,被男人一把枪吓了回去,“不许出声!” 不待荣音指示,男人目光一扫,便看准了床底的位置,带着荣音躲进去,枪口从床板缝隙朝上,抵住床上一男一女的大腿。 他命道:“动。” 吓得半死的方绍伦和荣淑在枪杆子的威逼下继续“运动”,床板再次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连带着遮住床底的幔子也一颤一颤。 荣音嘴巴依旧被堵着,逼仄的空间,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蜗,引起一阵酥痒。 脑子里“叮”的一声,她忽然记起了这张脸! 段二郎,少帅,段寒霆。 大姐的未婚夫! 她曾经在朋友工作的报刊上看到过这张脸,当时印的标题是【京津四公子】,段寒霆是排在首位的,只是报纸还没正式刊登,就被勒令停刊了。 一阵激烈的脚步声打断了荣音的思绪,查房的军队推门便看到香艳的一幕,调笑了几声便离开了。 军队一走,床上的两人便虚脱地倒了下去,大汗淋漓。 男人将荣音从床底带出,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荣音了然,立马做了个封唇的动作,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出声。 心里却满是疑惑,堂堂段少帅,怎么沦落到了逃命的地步? 男人收了枪,淡淡道一声,“打扰了。” 抬步要走,手腕却一把被人握住,他冷冷转身,对上荣音一双清亮的眸,她轻道:“等一下。” 打开急救箱,荣音取出医用绷带,给男人缠裹住手背上的伤口,那里赫然印着一道血痕,翻出了皮肉,应该是在打斗过程中被人用刀划破的。 “七天之内不要碰水,不然容易发炎。”医者仁心,她出于职业性的习惯提醒道。 男人静静看她一眼,落在她微弯的一双桃花眼上,半响,“多谢。” 他快速离开。 外头传来哨声,海轮很快便要抵达港口,床上一对男女终于舍得爬起来,荣淑一边穿衣服一边骂骂咧咧:“晦气死了,刚才那男的究竟是谁?” 荣音带上门,唇角却挑起一抹清幽的笑。 谁? 你的未婚夫。 不过,恐怕很快就要不是了。 第2章 归家 下了船,远远便听见栅栏后面的喊声,“表妹,在这里!” 荣淑穿着一身英伦淑女裙,愉快地冲表哥摆手,身后的荣音,则拎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艰难地跟在身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方绍伦身上。 他正在和一个身穿制服的军人低声说着什么,只见那军人听后面容立时变得肃穆起来,招来一支队伍,往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荣音眉目一凛,军队去的方向,正是段少帅逃走的方向。 方绍伦出卖了他的行踪! 这个卑鄙小人。 荣音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火,眼底滑过犀利的冷芒,一旁传来催促声,“小四,杵在那儿干什么呢,走了!” “哎,来了。” 荣音敛下神色,一秒变成平日里的那个受气包,跟上荣淑的步伐。 行李太多,她被人群一挤,一个不妨堪堪要摔倒,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将她扶住,顺手拎起她手上的行李,温声道:“我来吧。” 荣音抬起头,便对上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她微微一笑,“谢谢表少爷。” “什么表少爷,叫哥。” 陆子易佯怒,在她脑门砸下一个不轻不重的爆栗,俯身将她手边的行李都提了起来,分给身边的下人。 又回来拉她的手,“走,跟哥回家。” 荣音笑得羞涩又腼腆,眼底微垂却落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里面细碎的寒意。 …… “到家了。” 荣家祖籍上海,近两年上海不太平,这才举家搬迁到天津。 新家荣音也是第一次见,一栋独立的西式洋楼,附有别院,荣家自从攀附上段家这门亲事,生意越发好做起来,如今也是商贾大户了。 进了院子,众人呼啦啦上前将荣淑围了起来。 “哎呀呀,三年不见,我们大小姐真是出落得越发标志了。不愧是留过洋的,瞧这气质,真是优雅又时髦,俊得很呐!” “那是,咱们大小姐可是堂堂英国皇家医学院的医学博士,那获奖的报纸现在还摆在老爷床头呢,给老爷乐坏了,直说光宗耀祖。” 姨太太们各种恭维,大太太一脸端庄的笑,难掩脸上得意之色,人群中央的大小姐荣淑脖颈挺直,骄傲得像只孔雀。 而荣音,则是被遗忘的那个。 她轻轻抬眸,见台阶上立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梳着背头,穿着一身金黄色的中式大褂,手里捏着一只烟斗,腆着肚子,满面油光。 这便是荣家家主,荣邦安。 荣音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许久未见的父亲,在心中默默评价:三年不见,他愈发油腻了。 “爹地~”荣淑已经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用西式礼节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撒娇道:“女儿想死您了。” 荣邦安爽朗大笑几声,夸赞了长女几句,目光悠悠落在了后面的荣音身上。 荣音自是看到了,眼底的冷峭一闪而过,低着头缓缓走上前去,直接在院子中央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见过老爷。” 众人看着跪地磕头的荣音,喉咙皆是一梗,登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今是新时代,各地都提倡新思想新礼节,逢人见面作揖也渐渐变为鞠躬握手,便是家里的规矩也与时俱进了,不用动不动就下跪磕头了。 越是这样,磕头请安就显得愈发郑重起来,在荣家这样的封建家庭里尤为如此。 看着战战兢兢又谨小慎微的荣音,众人是想要挑错都挑不出来。 与荣音一比,荣淑的行为则显得过于轻佻了,眼看荣邦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荣音身上,大太太轻咳一声。 “外头太晒了,咱们别杵在这儿,赶紧进去吧。” 姨太太们响应号召,一群人纷纷进了内堂,独留有荣音还低眉顺眼地跪在院中央,无人叫起。 陆子易看着瘦削柔弱的荣音,想起小时候那个欢脱如兔的她,心中一片酸涩,待要上前将她扶起,却被三小姐荣玉揽住了胳膊。 “表哥,咱们进去吧,别理这个扫把星了。你看过给大姐布置的新房间了吗,可漂亮了……” 直到众人都走了,荣音才缓缓从地上起身,轻轻抚了抚膝盖。 她抬眸,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新家,想起大太太给大姐荣淑的信中提到之所以搬家,是找人看了风水,大师说老宅血腥气太重,不利于家宅安宁。 为此,大姐还奚落了她一顿,说是她阿娘阴魂不散,所以才搞得家宅不宁。 荣音心头冷笑,他们以为搬了家,她阿娘的阴魂就会散掉了吗? 没那么容易。 做下的孽,迟早是要还回来的。 第3章 欺负 大小姐荣淑的房间是最漂亮整洁的,铺满了蕾丝和鲜花,所有的装饰品全是欧洲进口的,惹的三小姐荣玉羡慕不已,直嚷嚷着也想要这样的房间。 “四小姐,这是你的房间。” 佣人将荣音带到最角落的一处厢房,只是草草打扫了一番,灰尘都没擦净。 荣音面不改色,只淡淡道了声谢,便放下行李,借了方抹布,打了盆水,开始大扫除。 晚间全家人在一起吃饭,并没有荣音的座位。 荣音站在一旁像下人一样伺候,听着众人对荣淑极尽溢美之词。 “要不说咱们大小姐优秀呢,刚刚回国,京津各大医院都抛来了橄榄枝,这工作都不愁找了,现在西医可稀缺得很,薪水很高的。” 二太太歆羡不已,大太太眼底闪过得意和骄傲,同时又不免有些忧虑。 她没想让女儿这么快工作,觉得她刚回来,还是应该多参加一些舞会宴会,结交一些名媛,混个脸熟,也好赶紧在天津打开名声。 荣邦国意见则相反,“女儿家抛头露面做什么,淑儿是有婚约的人,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工作安定下来,下一步就好订亲了。” 大太太一听也是,荣家和段家的婚约定的时间挺长的了,要不是当年段家二郎突然决定要出国留学,他们也不会狠心将大女儿荣淑送到英国去。 毕竟出国念书要花很多钱,又是学医,一去至少三年,但不送出去,单是留洋这一块就跟人家匹配不上了,段家一向讲究,对儿媳妇的要求可高得很。 按照大太太本来的意思,是想让女儿跟着她父亲经商的,她膝下无子,老二荣韦是个庶出,她可不想让家里的财产将来都归给二房。 只是当年定亲的时候,段家大太太明里暗里都说希望将来的儿媳妇能够懂点医术,毕竟段家二郎常年带兵打仗,难免磕磕碰碰,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身边还能有个贴心人照料,她这才狠下心让女儿去学了医,好在荣淑是个争气的,在学校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出国留学还考取了医学博士,真是给她争脸。 段家最近也频频示好,送来不少礼物,想来对这个未来儿媳非常满意,想要赶紧把婚事给定下来。 荣家比段家更急,生怕拖得时间久了夜长梦多,容易生变故。 “就这么定了,先把工作安顿下来,段家前几日来要了你的生辰八字,没什么意外的话,相信不久便会来提亲,咱们也得准备一下了。” 荣淑双颊泛红,像是即将出阁的小媳妇似的,说“全凭父亲母亲做主”,心里也是对这门亲事满意得很。 段家二郎,虽然她从没见过他,却也时常听身边的姐妹谈起,那可是个文武双全的风流人物,京城名媛哪个不想嫁,这等好事偏偏落在了她的头上。 荣家是商户,原本是匹配不上段家的,只因早年间父亲因机缘巧合救过段大帅,段大帅感念恩情,这才有了定亲一说。 这么些年,顶着“段家少帅夫人”的名头,走到哪儿谁不得高看她一眼,她很快就要嫁入高门了。 荣淑沾沾自喜,又往嘴里送了一口粥,胃里却猛地涌上一阵酸意,她忍不住呕了出来。 吓得众人都纷纷看过来。 荣音眸光微闪,却淡定地从旁边取了一只垃圾桶递到荣淑面前,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淑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对胃口啊?”大太太面露担忧,一脸舐犊情深的模样。 荣淑脸色涨得通红,想要说话,可又怕一张口又要吐出来。 荣音轻拍她的背,对众人解释道:“大小姐是吃惯了西餐,乍一吃中餐胃口调整不过来,适应两天就好了,我去给您倒杯牛奶。” 这番解释倒是说得过去,众人也没多想,又关怀了荣淑几句。 只有荣玉小声跟三姨太嘟囔道:“瞧大姐的反应,我还以为她怀孕了呢……” 三姨太在底下掐了荣玉一下,“闭嘴,吃你的饭。” 荣淑抚了抚胸口,拼命按捺下恶心的反应,羞赧地冲父亲笑道:“还真是养成西洋胃,吃不惯家里的饭了。爹地,您可别笑话我。” 脸上笑着,心里却慌的一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应该啊,她都有按时吃药的。 难道是避孕药出了问题? 荣淑下意识地看向荣音,却见她一脸恬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很坦荡很乖顺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个工于心计之人。 见荣淑一直盯着她,荣音俯身上前,“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荣淑将心头的疑虑按下,“没事,一会儿上楼给我放洗澡水。” 她颐指气使,完全像对待一个丫鬟那样对待荣音。 荣音温顺得像只羊羔,“是。” 晚饭,荣音是在小厨房和佣人们一起吃的,虽然是些残羹剩饭,她却吃的大快朵颐,毕竟在外漂泊了三年,最想念家乡菜的味道了。 荣音吃得饱饱的,洗漱过后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房间,散下头发关上灯,正准备脱衣服,就听到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嘶嘶嘶…… 她不由心生警惕,悄悄打开了手边的抽屉,绷紧了身子,嘶嘶的声音越来越近,借着窗外泻进来的月光,她看清楚了地上的爬物,是蛇! 蛇吐着信子,蠢蠢欲动,眼看着就要朝她扑过来,荣音猛地抓起一把雄黄粉,朝它洒了过去。 它动作亦是敏捷,闻到气味立刻逃之夭夭。 到手的猎物,荣音岂能让它逃脱? 她比蛇的动作还快,俯下身去精准地捏住了蛇的七寸,毫不惧怕地拎了起来,猛地打开门,朝趴在门口听动静的两个人丢了过去。 “啊!”一声尖叫划破午夜,将整个荣公馆都震了两震。 一时间鸡飞狗跳。 第4章 扮猪吃虎 半夜三更,荣家的客厅一片鬼哭狼嚎。 三小姐荣玉捂着被咬伤的脖颈,哇哇的哭,指着荣音控诉道:“姆妈,这个小贱蹄子,她竟然放蛇咬我,我要死了啊啊啊……” 三姨太心疼地看着女儿脖子上的两处红点,气得勃然大怒,抬手指着荣音喝道:“小贱人,你给我跪下!” 荣音被佣人踹跪在地上,静默不言。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荣玉,她心中冷笑连连,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应该庆幸她放的不是一条毒蛇,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了。 刚回到家,她也不想一上来就搞出人命,原想着来日方长,慢慢收拾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急不可耐。 既然偏要往枪口上撞,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荣邦安和大太太也被底下动静吵了起来,下了楼,不悦地蹙眉道:“大晚上不睡觉,吵吵什么?” 一见到父亲,荣玉立马恶人先告状,“爹,荣音放蛇咬我,您看看我的脖子,都被蛇咬成什么样了,她是想让我死啊!” 二少爷荣韦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爹,您没瞧见那蛇有多粗多长,荣音竟然就攥在手里朝我们丢过来,幸亏我躲得快,不然也得被咬伤。” 荣音抬眸冷冷瞧了荣韦一眼,她知道以荣玉的胆子不敢玩蛇,这蛇肯定是这畜生从外头弄来吓唬她的。 他怕是忘了,小时候他捉弄她反被她吓得尿裤子的黑历史了。 荣韦说的正起劲,冷不丁地触上荣音的眼睛,那眼神里泛着凛冽的寒芒,惊得他一激灵,堪堪闭了嘴,心脏咚咚跳了两下。 愣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眼前跪在地上的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的荣音了。 现在的她,跟家里的丫鬟没什么两样。 他过去直接踹了荣音一脚,“你个死丫头,居然还敢瞪我,反了你了……” 待要再补上一脚,荣音已经敏捷地爬了起来,跪到了荣邦安的腿边,扯着他的裤腿,吓得直哆嗦,“老爷救命,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三小姐的。” 荣邦安低头,见荣音一双大眼睛里充满无辜与惶惑,眼中含着泪,小脸煞白,看得人不由心疼。 这双桃花眼,像极了她的娘亲,让他心头莫名一颤。 他缓了口气,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荣玉站起身,刚要说话,荣音先把话头截了过来,“我刚刚睡下,就听见房间里有动静,一睁眼就看到一条蛇爬到我的被子上,要冲过来咬我,我吓坏了,情急之下捏住了蛇丢出门去,却没想到二少爷和三小姐趴在我的房间门口,结果不小心扔到了他们身上,这才咬伤了三小姐……” 荣音一脸惊魂甫定的模样,委屈又胆怯地转头对荣玉道:“对不起三小姐,我真的没想到你半夜三更会趴在我的房间门口。” 荣玉被噎的当场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荣邦安却是一瞬间蹙了眉,他又不是傻子,登时便明白了,肯定是老二老三憋着坏想捉弄人,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荣韦见父亲脸色一沉,急急辩解道:“我,我们就是很久没见四妹想去找她聊聊天,那蛇可不是我们放的,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养的……” “二少爷这话明摆着是在冤枉我,我刚回家,这里又是新宅,我连周围环境都不熟悉,又怎么会养蛇呢?” 荣音依然跪在地上,声音都在颤抖,听得在场的佣人都挺不落忍。 四小姐真的是太可怜了,一回来就被各种欺负。 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荣韦脸上挂不住了,气得当场大怒,举起巴掌要打荣音,“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荣音吓得连忙躲在荣邦安身后,怯怯喊道,“爹爹救我!” 一声“爹爹”,叫得荣邦安心头一软。 像是又回到了从前,他把荣音抱在怀里,听她奶声奶气的一口一个“爹爹”,可爱极了。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 荣韦满脸横色,撸起袖子要将荣音从父亲身后揪出来,刚拎起她的肩膀,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伴着一声喝骂:“你给我消停点!” “嗷呦,我的儿!” 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二姨太甫一看到儿子被打,这才坐不住了,腾的一下弹起来,让他拉到了旁边,心疼地摸着他的脸。 荣邦安打了儿子,心里头也不舒服,可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荣音,便觉得那小畜生该打。 “老大不小了,书不好好读,没点正经事,一天到晚的竟琢磨些偷鸡摸狗的营生!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给我滚回房闭门思过去!” 荣韦一向畏惧父亲,见他真发了火,赶紧灰溜溜地捂着脸回房了。 荣玉也吓得不轻,却还是趴在三姨太怀里呜呜的哭,“姆妈,我会不会死啊,那蛇万一有毒怎么办?” “那蛇要是有毒,你早死了八百年了。” 荣邦安被女儿哭得心烦,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然后吩咐管家,“打电话给程大夫,让他过来看看。” 管家刚要去办,大太太拦了一下,“大晚上的就别麻烦人家程大夫了,咱们家不是有个现成的医生吗,还是个医学博士呢,老爷忘了?” 大太太说的很是得意,想让女儿在她父亲面前好好露露脸。 提到荣淑,荣邦安沉肃的脸上才泛起些许笑容,“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那赶紧把淑儿叫过来,给玉儿治治伤。” 佣人领命去叫,却讪讪地下了楼,躬身禀道:“老爷,太太,大、大小姐说她睡下了,懒得动弹,让咱们把三小姐送去医院诊治。” 三姨太当场就垮了脸,讥笑一声,“呵呵,也是,咱们玉儿这点小伤,不敢劳驾大小姐亲自诊治。人家可是医学博士,哪瞧得上咱们呐!” 大太太原本也觉得女儿任性,可一听这话也不高兴了,“老三,有事说事,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三姨太冷哼一声,拉起荣玉,“走玉儿,咱们去医院治去。” “等等。” 荣音喊住了他们,轻声道:“这点小伤,我来治就好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上楼取了医药箱,复又下楼,取了药膏和棉签,要给荣玉上药。 荣玉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行吗?”她怕她报复。 荣音浅浅一笑,“在大小姐身边呆了这么久,耳濡目染的,小伤还是治得了的。” 一句话,打消了三姨太母女的疑虑,也让大太太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 荣音手法娴熟地给荣玉上了药,贴上纱布,荣邦安吸着烟斗靠在沙发上,看着许久未见的幺女,眼前有些恍惚,总忍不住和记忆中的四姨太重合在一起。 算起来,晓娥也是死了十年了,她生的女儿也长大了,且越来越像她。 一场闹剧终于收尾,荣音扣上医药箱,下意识地揉了揉肩膀,荣韦那一脚踹的瓷实,到现在肩膀还在隐隐作痛。 荣邦安看到了,喉口微动,说了一句,“记得给自己上点药。” 荣音揉捏肩膀的动作一顿,抬眸看着父亲,眼里立时飚了泪,顺着眼睑淌下来,一脸孺慕之情,她躬了躬身子,“是,谢谢老爷。” 一声“老爷”,叫得荣邦安莫名心酸,刚要说什么,大太太见状不妙,忙插过话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回房歇息吧。” 众人都走了,荣音也拎着医药箱上楼,关上房门,她轻轻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 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凉意的笑。 第5章 小丫头,又见面了 翌日清晨,天微微亮,荣音就起了。 她习惯性地打开医书,细细地读、背,临走的时候莱恩教授还布置给她不少作业,回头要写论文给教授寄过去的。 敲门声蓦地响起,荣音赶紧将医书藏起来,翻身下了床。 打开房门,便见大姐荣淑站在门口,她微愕,“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话音未落,“啪”重重一巴掌便掴上了她的脸。 荣音疼得眉头一蹙,下一刻肩膀猛地被荣淑推搡了一下,将她推进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 荣淑还穿着睡衣,双手环臂,趾高气昂地戳着荣音的脑门,“你厉害啊,回家第一天就够露脸的,又是放蛇又是治伤,显你了是吗?” 荣音这才知道这大小姐发的哪门子邪火,估计是从大太太那里听说了昨晚上的事情,知道她在众人面前展露医术了。 “小四不敢。” 她低眉顺眼道:“我露的是大小姐您的脸,三小姐那点小伤根本不值得劳动您,我跟了您这么些年,一点小伤还是治得了的,这说明您教的好。” “哼。” 荣淑冷哼一声,“你少在我面前花言巧语,别人不知道你,我可是了解得很。” 她凑上前去,捏住荣音的脸颊狠狠拧了一下,放低声音道:“我警告你,最好给我收敛点,要是坏了我的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荣音脸颊被捏的生疼,却早已习惯她这样的对待,忍着痛点了点头。 荣淑发作一番,总算是收了手,踩着棉拖离开,走的时候丢下一句,“今天就去慈安医院就职,我是主治医师,你跟着我,做我的护士。” “是。”意料之中的事,荣音答应的坦然。 她知道荣淑无论去哪个医院工作,一定得带上自己,不然谁去做手术谁去写述职报告呢,指着她那一双染着美甲的纤纤玉手吗? 荣音唇角浮起讥诮的笑,摸了摸被打疼的半边脸,对着镜子一看,肿得很明显。 她熟练地取出一管药膏涂在脸上,在国外留学的这三年,她是又当保姆又当书童,还动辄得咎,荣淑脾气不好,她跟着她没少挨打。 在这个家,她挨了十年的打骂,人人都能打她的脸,这些巴掌她都在心里一笔一笔记着账呢。 很快,她就会一点一点地还给他们。 来日方长,不急。 …… 到医院的第一天,荣淑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留学回来的医学女博士,本来就是稀缺资源,各大报社的记者都来了,纷纷拍照采访。 荣淑在万众瞩目之下侃侃而谈,比戏台上的角儿还耀眼。 荣音倚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如同一个观众,冷眼旁观着台上的人表演,险些都要以为,自己辛辛苦苦考取的医学博士,真的是荣淑的功劳。 只是有些东西,假的真不了,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辈子。 采访结束,荣音跟着荣淑进了办公室,刚坐下没一会儿,门从外面推开,陆子易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表妹,快,带着医药箱跟我走,十万火急。” 荣淑正疲累得很,晃了晃脖颈,“干嘛呀表哥,我刚应付完记者,你让我休息会儿,什么事急成这样?” “人命关天的大事!” 陆子易一脸严肃,不由分说地将荣淑从椅子上拉起来,回头命荣音,“带着医药箱,你也一起来。” 荣音鲜少见陆子易如此失态,知道定是出了大事,赶紧拎着医药箱跟上去。 “到底干什么去啊……”荣淑一脸的不情愿。 上了车,刚带上车门,荣音和荣淑的腰间,同时被抵上了一只枪,冰冷的枪管触上肌肤的一刹那,荣音心头一激灵,荣淑则直接吓得叫起来。 “啊……表哥,你干嘛?” 陆子易坐在驾驶座上,发动起车子,“对不住了两位妹妹。阿力,把她们的眼睛蒙上。” 视线登时一片漆黑。 待到眼上的黑布揭下来,荣音眯了眯眼,视线有些模糊,渐渐恢复清明,发现她们被带到了一间地下室,而床板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上衣已经被褪了,露出坚实的上半身,胸肌腹肌线条分明,左肩靠近心口的位置赫然印着一个血窟窿,是枪伤! 可令荣音更加震惊的,却是他的脸,这个受伤的男人,正是在海轮上的那个—— 段少帅,段寒霆! 她认出了男人的同时,男人也认出了她,他英俊苍白的面容浮起浅淡笑意,沙哑低沉的声音道:“小丫头,又见面了。” 第6章 他记住她了 荣音看着男人几乎褪去血色的俊脸,一时间陷入怔忡之中。 短短一天没见,他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脑中倏然闪过在港口时那一支军队朝他追过去的场景,难不成,他的伤和方绍伦告密有关? 站在她身后的荣淑探过头来,不由吓得捂住嘴巴,指着男人失声尖叫:“是你!” 陆子易正急的不行,不晓得他们怎么会认识,眼下却也没时间询问了,急道:“表妹,别愣着了,赶紧动手术吧。” 荣淑闻言,目光触上男人身上的伤,非但没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惧地摇头道:“不、不,我做不了,我不会做。” “什么叫不会做,你不是医生吗?” 陆子易一向温润的脸色沉下来,情急之下一把将她扯过来,“就算没取过子弹,基本的手术你总会做吧,快点吧,人命关天啊!” 他快急疯了。 荣音震惊之余,很快镇定下来,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了一番男人的伤势,眉头狠狠一蹙,回头问陆子易,“他伤得这么重,为什么不送去医院?” 不待陆子易回答,荣淑先高声喊起来,“对啊,赶紧把他送去医院啊,医院那么多大夫,哪个不能治?别死在这儿啊。” 心里却想着,死了才好呢,她忘不了在海轮上这男人拿着枪抵着她大腿逼着她“运动”的仇。 竟然还敢拿枪威胁她,现在遭报应了吧,活该! 陆子易听出了荣淑幸灾乐祸的腔调,面色不虞,沉着嗓子道:“不行,他不能去医院。” 一句“为什么”还未问出口,荣音便明白了。 这里是天津,联想到海轮上男人躲避追杀的军队该是颖军的部下,而眼下颖军和奉军正在打仗,身为奉军少帅的段寒霆,可不得成为活靶子吗? 不去医院,还有一线生机,去了医院势必会引来颖军的追杀,届时只有死路一条。 荣淑环臂在一旁说风凉话,“不能去医院,那就只有等死了。反正这手术我做不了,你另找别人去吧。” 她摆摆手,踩着高跟鞋就要离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陆子易急火攻心,绅士的修养都顾不上了,一把将荣淑拽住,“你这叫什么话,你不是医学博士吗,怎么一点儿医德都没有?” 荣音唇角浮起明显的冷笑,她连医生都不是,又能有什么医德? 她讥诮的笑容清晰地落入段寒霆的眼中,他躺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她,忽而握住了她的手腕,喑哑的声音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给我做。” 他身体冰凉,掌心却温热,激的荣音心头一跳,眼睛蓦地睁大。 陆子易听到这话,猛地朝这边看过来,目光落在男人握住荣音的手腕上,心中有一丝惊诧。 “则诚,你别闹,我四妹妹就是个小护士,哪能做手术啊?” 男人不语,只静静地看着荣音,那一双檀黑色的墨眸仿佛一眼就看穿了眼前的女孩。 陆子易没把男人的话当真,只当他是疼糊涂了,转而又去求荣淑,“好妹妹,就当哥哥求你了,救救我兄弟吧,成吗?” 他好言相劝,荣淑却怎么也不肯,一旁的部下等不及了,抬起枪来指着荣淑,“少啰嗦,快点救人,我家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活不成!” 荣淑吓得抱住头蹲在地上,都快哭了,“不是我不想救,我真的救不了啊,我不会做手术……” 陆子易气得快吐血了,“你不会做手术?你学医这么多年都白学了,那英国皇家医学院的博士怎么考上的?” 荣淑无言以对,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甫一抬头,便对上了荣音嘲讽的眼神。 她刚要发作,荣音冷冷转过身去,不带一丝情绪地说:“别问她了,这手术,我来做。” 陆子易懵了半刻,才堪堪反应过来,疾步走过去,便见荣音打开医药箱,麻利地戴上了橡胶手套,以十分专业化的口吻吩咐道:“病人伤得很严重,子弹压迫了他的肩部动脉,如果贸然取出可能会因为动脉破裂造成大出血,但如果不及时取出来,他必死无疑。现在时间分秒必争,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她沉静的面容和冷静的语气听得人莫名心安,陆子易有些恍惚,几乎要不认得眼前这个女孩。 心中万般疑问,眼下却什么也顾不得,眼看段寒霆因为失血过多快要撑不住了,他当机立断道:“好。需要我们做什么?” 荣音熟练地发出命令,“我需要止血针、棉球、白药、酒精。” 她瞄了一眼医药箱,蹙眉道:“医用酒精不够,这里可有白酒?” “有。” 陆子易痛快地应道,这里本来就是他用来藏酒的酒窖,最不缺的就是白酒,立马搬了两坛过来。 一切准备就绪,可还缺一样东西,荣音看着脸色煞白的段寒霆,定了定神,问道:“没有麻醉针,你忍得了疼吗?” 段寒霆苍白的唇泛起一丝笑,毫无所惧,“来吧。” 古有华佗替关云长刮骨疗伤,今有荣音替段寒霆生取子弹,皆在无麻醉的情况下,而这位段二郎和关二爷有的一拼,竟然真能忍着剧痛谈笑风生。 “丫头,你是荣家的四小姐?” 荣音知道他在借着跟她聊天的机会分散疼痛,便也配合着他,“是。” “叫什么名字?” “荣音。” “荣音……” 段寒霆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朗朗上口,又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荣音做手术时必须高度集中精神,却又不得不一心二用和男人聊天,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淡淡应了他一声,“知道。” 段寒霆眉梢微挑,“你不怕?” 荣音将子弹取出来,丢到一旁的盘子上,又麻利地给男人缝合伤口,道:“只有病人害怕医生,没有医生怕病人的。” 她的言下之意是,不管你是谁,此时此刻,你只不过是我手下的病人。 你的命,在我的手里,我为何要怕你? 段寒霆笑了,看着女人口罩上方那一双沉静如水又清亮如星的桃花眼,只觉得喜欢得紧。 荣四小姐,他记住她了。 第7章 姐妹开撕 手术顺利结束,荣音摘下口罩,轻轻吐了一口气。 一旁的陆子易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凝重的脸色舒缓了不少,俯下身去问段寒霆:“则诚,你感觉怎么样?” 段寒霆刚刚做完手术,虚弱得很,说不出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阿力大喜过望,激动不已,当场给荣音跪下了,“谢谢大夫,救了我家少爷。” 荣音忙将人扶起来,垂眸看着男人惨白的脸色,淡淡道:“是你家少爷身体够硬朗,挺了过去。”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手术,现在世界各地都在打仗,在英国的时候她就跟着导师去战地做过一段时间军医,什么样的伤势没见过,什么样的子弹也取过,只是她还是头一回遇到像段寒霆这样,在没打麻醉的情况下生扛着做完一整台手术,还能够保持清醒,从头到尾不吭一声的,这真是条汉子啊! 不过军人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单看他身上这清浅斑驳的伤痕,就知道这男人疼过多少回了,或许这样的伤对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 生在这乱世,便是他段少帅也无法过养尊处优的清闲生活,谁不是在艰难地活着呢? 段寒霆目光始终落在荣音脸上,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悲悯,甚至夹杂着丝丝心疼。 这丫头,是在可怜自己吗? …… 荣音收拾好医药箱,就准备告辞了。 荣淑早就急不可耐,浓重的血腥味让她胃里一阵上下翻腾,忍不住的恶心,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荣音的医术,死丫头,又让她出了一回风头。 “四妹妹,我给你提。” 陆子易接过荣音手中的医药箱,亲自送她们出去,连连向荣音道谢,“多亏有你,不然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谢谢四妹妹了。” 荣音淡淡一笑,“表少爷客气了,救死扶伤,这是我分内之事。” 她态度说不出的疏离,陆子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走在前头的荣淑却早就听不下去了,“聊够了吗,医院还有一堆事呢,赶紧走了!” 陆子易派司机将两个人送回医院,路上还是给她们蒙住了眼睛,毕竟现在危机四伏,段寒霆这里容不得一点意外。 看着车子远去,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陆子易不由心疼起荣音,心疼之余又禁不住的欢喜。 若是没记错,音音今年也满十八岁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回到医院,憋了一路的荣淑终于忍不住开始发作了。 关上门的一瞬,她就怒不可遏,气得将办公桌上的东西通通拂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砸了一地,荣音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将医药箱放到一旁。 荣淑叉着腰,此刻毫无大家闺秀的淑女气质,指着荣音的鼻子怒骂:“你个小贱婢,显你了是吗?给我跪下!” 又来了。 从小到大,但凡荣音有一点冒过她的地方,她都要发作一通。 小时候因为父亲疼爱自己,荣淑还能稍微收敛些,自从十年前她因阿娘获罪沦为丫鬟,荣淑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带头欺负她,全无长姐风范。 她忍了十年,早已习惯;只是这次,她不想忍了。 荣音微微抬眸,不恼不怒、不卑不亢地直视她,“天地君亲师,于我你一样也算不上,我为何要跪你?” “呦呵,你还敢顶嘴了?!” 荣淑没想到荣音居然敢反抗,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扬起手就要掌掴她,厉声道:“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婢,我让你跪,你就不能给我站着!” 手即将挥过来的一刻,荣音擒住了她的手腕,毫无所惧地回了一句,“都是一个爹生的,我若是低贱,你又能高贵到哪儿去?” 她手上微微用力,荣淑猝不及防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腰磕在桌边,疼得眉头一蹙。 “好哇你,竟然敢跟我动手,反了你了!” 荣音面沉如水,始终波澜不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天的事明明是我帮你解了围,你不谢我反而要打我,这又是什么道理?” “呵,你帮我解围?” 荣淑满脸嘲讽,溢出一丝冷笑,“分明是你想借此机会在表哥面前表现,好让他能够对你刮目相看,甚至能娶你吧。你那点小心思,以为能瞒得了我?” 听到这里,荣音却是笑了,“你想多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 荣淑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我表哥可是陆家长子,日后长途不可限量,绝对不会娶一个下贱戏子所生的庶女,你别痴心妄想了。” 荣音神色倏然冷下来,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推倒在桌上,冷声道:“你说我可以,但你敢对我阿娘不敬,别怪我不客气。” 荣淑整个身子折过去,感觉腰都快断了,心里一个劲儿地往外冒火,不知道荣音今天是怎么了,跟吃枪药了似的,一个劲儿地朝她开炮。 这还是那个她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小怂包吗? “你敢跟我动手?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荣淑火冒三丈,却偏偏被禁锢在桌上动弹不得。 荣音冷声道:“大姐,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手上多的是你的把柄,要是惹急了我,我可什么都干的出来。” 撂下一句话,她缓缓起身,抄过一只玻璃杯“啪”的砸在地上,玻璃碴溅了一地,吓得荣淑一哆嗦,眼睁睁看着荣音从自己面前离开,半天没缓过神来。 待回过神,荣淑怒气横生,死丫头,居然还敢威胁她,看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真是要开染坊了! 等着瞧吧,她非教训的她跪地求饶不可! 第8章 这家伙,真看上荣音了? 陆子易折返回酒窖,便见段寒霆在阿力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因着一番动作,伤口又往外洇出一层血,染红了纱布。 “你刚做完手术,怎么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 陆子易满脸焦色,忙过来扶他。 “我缓口气,一会儿得走。” 段寒霆撑着坐稳,脸色苍白,精气神却比方才好了许多,算是又活过来了,泛白的唇色微启,“有烟吗?” 陆子易无奈,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给他点上一支三炮台。 段寒霆微微眯眼,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卷,长睫毛在灯光照射下落下一片阴影,烟圈从他嘴里吐出来,袅袅升起,隐匿了眼底的色彩。 陆子易也点上一支,靠在床边,深深叹口气,“这仗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才算完,你这刚一回来,就被姓汪的给盯上了,还要致你于死地,看来是被你家老爷子给打急眼了。我爹说了,颖军如今是强弩之末,也就这两天了。你踏实住了跟这儿呆两天,等仗打完了我亲自护送你回北平。” “不成。这一枪之仇,我得报。” 段寒霆英俊的面容现出刚硬的弧度,淡淡眸光划过,“追杀我的人,不止姓汪的一家。” “不止姓汪的……那还有谁?” 陆子易诧异,“你素来行事低调,这次提前回国连我都不知道,按理说不会这样巧,偏在你回国这一天颖军进行大面积搜查……” 说到这,他话头一顿,神色一变,“除非,是有人故意泄露了你的行踪!” 而且,还得是极熟悉他的人。 “你回国的日期,知道的人多吗?” 段寒霆微微摇头,“不多。我爹,我大哥,五弟,还有家里几位妈妈。” 陆子易神色一凛,“那,就是内因了。” 话不用多说,点到即止。 段寒霆面容清幽,唇际浮起一丝冷嘲,“外敌再强大也不可怕,怕的是窝里斗,自己人坑自己人。家是如此,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句话,引来陆子易的嗟叹,谁说不是呢? 蓦地想起什么,他话音一转,“对了,听说颖军将海轮几乎翻了个个儿,你是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的?” “我能脱身,还得感谢你那两位妹妹。” 段寒霆轻点烟灰,想到在海轮上和荣音缩在床底下的一幕,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陆子易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说,你们在海轮上就见到了?” 难怪荣淑会一眼就认出他来。 段寒霆点头,瞥一眼自己的肩膀,淡笑道:“你这位四妹妹医术很精湛,取子弹手法娴熟,缝合技术也好,很适合到军营去做军医。” 提到荣音,陆子易说不出的欢喜。 “还别说,今天荣音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了,我那大表妹身为医学博士都不敢做的手术,她接过来咔咔就给做完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 医学博士? 段寒霆嗤笑,眼底露出鄙夷之色,若医学博士都像荣淑那样,那英国皇家医学院的招牌真该砸了。 很明显,是有人李代桃僵,鸠占鹊巢,抢走了真正医学博士的光环。 荣家的事情他也有所了解,只是一直听家里人谈论荣大小姐,从不知还有位四小姐。 “三年没见了,小丫头长大了不少,出落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就是人比以前更冷清了些,哎,你是不知道,她小时候是多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女孩……” 谈起荣音,陆子易便有些收不住,侃侃而谈一番,倒黄豆似的把荣音从小到大那点事一股脑都跟段寒霆说了。 包括她为何从最受宠的四小姐沦为下人的因由也跟他交代了。 段寒霆向来不爱听这些个家长里短的事,今日却听得格外认真,抬眸看一眼说的眉飞色舞的陆子易,冷不丁蹦出一句,“你喜欢她?” 陆子易不否认,“喜欢。” 段寒霆眉梢一挑,“会娶她吗?” 陆子易耳朵有些红,“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想。只是……” 他面露难色,“我们家的情况你多少也了解,我妈是个老古板,一向看重门第,不会允许我娶一个庶女做正妻的,要是做妾,倒是有可能。” 段寒霆眉头微蹙,沉声道:“你若是无法给她正妻的名分,就不要娶她,我来娶。” 陆子易一怔,看着他严肃的模样,却是笑了,以为对方在跟他开玩笑,“得了吧你,你们家比我们家规矩还大,更不可能让你娶一个庶女为妻。” “庶女又如何?” 段寒霆丝毫不以为意,“娶妻娶贤,我才不管什么嫡庶,什么门户,只要她是我喜欢的,我就得把她娶回家。” 说着,他叼着烟,由阿力扶着下了床。 陆子易一口烟差点呛在嗓子眼里,“不是吧,你来真的?你想娶荣音,为正妻?” 段寒霆直起身子,将烟卷重新夹回手中,笑了笑,“抽烟只抽三炮台,一生只爱一个人。我若娶她,不光为正妻,她还会是我段某人唯一的妻子。” 陆子易震了、惊了。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内个……你是不是忘了,和你有婚约的是人是荣淑,我大表妹。” 段寒霆不屑地歪了下嘴角,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那种不学无术的庸脂俗粉,不配做我段寒霆的妻子。这桩婚事,不结也罢。” 陆子易:“……” 临走之时,段寒霆撂下一句话,“兄弟妻不可欺,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娶不了她,那就归我了。到时候可别后悔。” 陆子易石化当场,半天没缓过神来。 这家伙,真看上荣音了? 第9章 希冀 荣音回国之后,就没有一丝清闲时光。 在家里,荣淑拿她当丫头使唤,呼来喝去,洗衣做饭全是她的活,还得防着荣韦和荣玉两个人层出不穷的阴招,天天跟打仗似的; 在医院,她彻底成了荣淑的傀儡,每天忙着坐诊做手术累成狗,荣淑则在一旁看报纸修指甲打电话,而一到需要露脸的时候,她再闪亮登场。 又是将近三个小时的大手术,从手术室出来,荣音浑身乏力,手都在哆嗦,刚走出去,荣淑便穿着一身白大褂无缝衔接地将她替换上,接受众人褒扬。 “荣医生好棒啊,这么高难度的手术都做得了,不愧是留学回来的海归博士,简直太令人佩服了……” 荣音在外头听着,无声地摇头苦笑,径自往更衣室走去。 慈安医院是一家德国医院,医生护士多是外国人,她和荣淑本来眉眼间就有几分相似,再一戴上口罩,一帮老外根本辨认不出来。 当初荣淑特意挑了这家医院,就是看中这一点,可以助她掩人耳目,以假乱真。 荣音当然不可能一直这么惯着她,鬼把戏使得久了总有穿帮的一天,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她也借此机会先摸一下国内的医院环境,好另做打算。 去往更衣室的途中,她就发现后边有人一直跟着自己,荣音佯装不知,若无其事地进更衣室,换上了护士服。 刚出来,迎面便撞上了一堵肉墙,一抬头,正是陆子易。 荣音故作惊讶,“表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吓我一跳。” 陆子易齁沉着脸,“是你把我吓了一跳才对。” 他推开更衣室的门,也将荣音带了进去,关上门打开柜子,果然见里头挂着一件白色大褂,他扭回头,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荣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神情透露出几分紧张,“什、什么怎么回事?” 陆子易指着白大褂,“这件衣服,是不是你的?” 荣音点点头,“是啊。” “可这明明是医生穿的衣服!” 陆子易罕见的愤怒,“我刚才跟了你一路了,你穿着这身白大褂,步履轻浮,分明是刚刚做完手术。可你转眼又换上了这身护士装……你跟荣淑,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荣音心想,你还不笨,可算是被你瞧出端倪了,但你实在不如段少帅聪明,人家一眼就看出谁是龙谁是虫了。 这么想着,面上却不表露分毫,只是暗叹口气,“表少爷这话,应该去问大小姐才是。” 陆子易眼睛一睁,想起荣淑平日里蛮横的做派,面对荣音语气不由缓和了几分,“是她逼你的?你才是真正的医学博士,对不对?” “嘘!” 荣音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巴,警惕性地往后瞧了瞧,满脸惶恐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被大小姐听到,我又要挨打了。” 陆子易见她害怕颤栗的可怜模样,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说不出的心疼。 “四妹妹,你真的是太委屈了。荣淑简直欺人太甚!” 荣音低下头,绞了绞手指,一副乖巧懂事人畜无害的模样,“我在家里处境艰难,能好好活着已经是老天爷厚爱了,不敢奢求什么。” 陆子易一听这话,便更替她不值,“当年的事情即便是你阿娘的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的冷落、苛待,也够了吧,怎的还没完没了了?” 荣音闻言,却无半分开心,眼眸转冷,“表少爷也觉得,当年是我阿娘不守妇道,罪有应得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子易忙摆摆手,“我只是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由下一辈来承担。四妹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呆太久的。” 荣音听他话音不对,眉睫一颤,轻扯了下嘴角,“听表少爷这意思,是要娶我?” 陆子易没想到荣音这么直接,心道不愧是留过洋的人,经过西方文化这么多年熏陶,不论是思想还是行为都比国内的女子要外放直接一些。 他倒是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 荣音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陆子易一愣,倏然变色,看着荣音冷淡的面容,只觉得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你……你不喜欢我?不想要摆脱现在的环境吗?”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荣音心里也莫名动了一下。 她知道陆子易是个翩翩君子,也一向待她很好,她自然也是喜欢他的,只是这份喜欢更像是对一个大哥哥的依恋,而非男女之情;她当然也想要摆脱现在的环境,那个充斥着阴谋诡计与虚情假意的家,她简直一分钟都不想多待,巴不得立马搬出去住,可她也十分清楚,陆子易并不是能够救她脱离苦海的人。 荣音缓了一口气,轻柔道:“易哥哥,我知道你疼我,对我也是真心的好。可是,我更清楚自己的身份,陆姨娘绝不会让你娶一个庶女为妻的。” 陆姨娘是陆子易的母亲,和荣家大太太是亲姐妹,两个人的脾性十分相似,都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之人,怎么可能瞧得上她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陆子易很坚持,信心满满的样子,“我这就回去跟我妈说,让她去荣家提亲。四妹妹,你等我的好消息。” 荣音见他来真的,不由惊住,还待阻拦,陆子易却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荣音心中说不出是暖和多一点还是酸楚多一点,明知不可能,可心里竟然还存着一丝丝的希冀。 陆子易虽然不是她爱的,却是真心待她好的,若是能跟了他,这辈子倒也能过得顺遂平安,起码比她现在暗无天日的处境好得多,权且试一试吧。 但愿,但愿他能成功…… 第10章 兴师问罪 这天临近下班时分,一则【汪大帅被行刺】的新闻燃爆整个天津城。 据说汪大帅是被一名男子一枪打中了肩膀,当场送进医院抢救,而给他主刀的正是荣音。 做手术的时候荣音就深感不安,因为汪大帅中弹的位置几乎和段少帅一模一样,于是荣音便做了和前几天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术,心中暗道见了鬼了。 再一看新闻,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一枪不是别人,正是来自段寒霆的报复。 以牙还牙,睚眦必报,倒真是传说中段少帅的行事作风。 荣音有些喜欢。 她也想要有段少帅那样的魄力和铁腕,只是现在能力还远远达不到,为阿娘洗清冤屈和复仇的计划,只能徐徐图之。 …… 下了班,荣淑叫了辆黄包车,而荣音却没那么好的待遇,一路在后面小跑跟着。 累了一天,做了几台大手术,体力已经被消耗得太多,渐渐跟不上了,她便放缓了脚步,比荣淑晚了将近一刻钟才到的家。 隔着老远,便见莲儿在门口四处张望,看见荣音立马迎了上去,满脸焦急,“四小姐,你赶紧找地方躲躲吧。” 荣音累得满头大汗,涔了涔额头,气喘吁吁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家大太太来了,好像是因为陆少爷的事情,要找你兴师问罪呢。” 莲儿年纪比荣音小几岁,也是刚到荣公馆做事不久,常常做错事被管家责骂,多亏了荣音照拂,心里对她十分感激,所以才冒着风险过来给她通风报信。 荣音微微一怔,兴师问罪? 只消一刻,她便明白了,看来陆子易是失败了。 她眼底掠过一丝失望,继而浮起一丝自嘲的苦笑,自己当真是傻了,才会把希望寄托在不可能的事情上,如今大梦初醒,也该面对现实了。 莲儿见荣音岿然不动,心里暗暗替她着急,刚要催着她出去躲躲,便见管家带着两个身强体壮的小厮过来了。 管家走到荣音跟前,神情冷淡,硬邦邦道:“四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好啊,我正打算进去呢。” 荣音将黯然的神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从容,还去安慰焦灼不安的莲儿,笑着拍拍她的手,“没事。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 院子里,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另外还有两辆军用摩托,十分气派。 陆家是天津极具名望的家族,陆大帅近几年仕途顺遂,前景一片大好,眼看陆家大少爷早到了适婚年龄,京津一带多的是想要攀附的名媛淑女,就连三小姐荣玉也巴巴地等着呢。 像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庶女,又怎会入得了陆夫人的眼? 荣音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眼底一片寒凉,终究是自己所托非人,痴心妄想了。 一踏进客厅,便见满满当当一家子人坐在沙发上喝咖啡,陆家大太太一身绛紫色的旗袍,外搭一件水墨丝蕴的蚕丝披肩,坐在荣家大太太身边,见到荣音,笑靥立马转为沉冷。 “呦,小四终于回来了,可让陆夫人等久了呢。” 不待陆大太太开口,荣三太太先出了声,近乎谄媚似的冲陆太太笑着,荣玉难得端庄地坐在一旁,手搭在膝上十分乖巧的模样,不时偷眼看向陆夫人,希望能留下一个好印象。 母女二人极欲表现,却没换来陆夫人一眼关注。 她的目光,落在荣音身上。 荣音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粗布衣衫,很旧的布料,梳着两根粗粗的麻花辫,很土的造型穿在她身上却显出几分清新俏丽的气质,脸上未施粉黛,却肤如凝脂,一双大眼睛极为灵动。 荣音淡淡扫了一眼客厅里的情形,垂着目光,上前见礼,“大太太、三太太。陆夫人好。” 行完礼,她便准备告退。 荣大太太将杯子重重掷于茶几上,断喝一声,“站住!让你走了吗?” 荣音顿住脚步,一脸惊诧的回头,又低下头,嗫嚅道:“大太太有何吩咐?大小姐留了一堆衣服等着我去洗呢,还有一些医院的功课需要做……” 说着,她将视线瞥向荣淑,荣淑幸灾乐祸的神色顿时一敛,倏然想起来院长交代下来的演讲稿和述职报告还需要荣音帮她代笔。 可是,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她可不想让荣音就这么蒙混过关。 “什么衣服、功课……那些都是小事,不重要。姨母有事情跟你说,谈完正事再去忙活你的。”荣淑端起大小姐的架子,冷冷吩咐道。 荣音心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第11章 死里逃生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依旧如常。 荣音两手交叠放在身前,恭顺地颔首,应道:“是。” 她不接茬,也不问陆大太太到底有何正事要谈,这边只好重新挑起话题。 荣大太太冷声问道:“小四,你最近见过你表哥吗?” 一声“表哥”听的陆大太太皱了皱眉,语气幽冷道:“什么表哥不表哥的,我们子易的亲表妹只有淑儿一个,其他人可算不上。” 这话捎带上了荣玉,荣玉脸一沉,急得差点没蹦起来叫唤,被三太太拉住了。 待所有人反应了一会儿后,荣音才开口,“回太太,我只在归家那天见过表少爷一次。” 话音刚落,荣淑就急不可耐地插了嘴,“你撒谎!明明那天也见过!” “那天?” 荣音故作懵懂,“大小姐说的是哪天?医院那么忙,我们一直在做‘手术’啊,哪有时间出去?” 她特意强调了“手术”这两个字,暗含警告,你要是敢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我就敢把手术的经过抖落出来,反正我一无所有,也不怕失去。 荣淑也是个聪明人,当即便明白荣音的言下之意了,气势立刻弱了三分,毕竟她让荣音当了这么久的傀儡,要是她真同她撕破脸,吃亏的是自己。 这么多年,她一直也想要拿住荣音的把柄,好牵制住她,可荣音平时太过谨慎,没有什么能被她拿的住的,这次陆子易一事,是她唯一留下的漏洞。 她怎么舍得轻易放过荣音呢? 这死丫头胆敢威胁她,她就是要借此机会让她知道,你一个卑贱伶人生的庶女,永远低人一等,还妄想要爬到我的头上,做梦! 荣淑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不再纠结那天的事情,而是话锋一转对陆大太太说:“姨母,我可是亲眼见到荣音勾引表哥,说要嫁给他,做陆家少夫人呢。” 一句话说出,陆夫人立时冷了脸。 她抬眸,威严的目光在荣音脸上冷冷划过,在军政界浸淫数年,陆夫人的气势一般人可招架不住,更何况她身后还站着一溜带着枪的士兵,只要一声令下,便能当场击毙荣音。 在这个吃人血馒头的时代,想要杀一个小小庶女,对陆夫人而言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荣音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羽翼未丰之时,她不会傻到和陆夫人硬碰硬。 “淑儿说的,你可认?”陆太太冷若冰霜,杀意已起。 她想起一向恭顺内敛的儿子竟然主动要求她上门提亲,看上的还是一个低贱的庶女,还要娶回家做正房太太,在她拒绝之后不惜下跪央求,说什么“若娶不到荣音,宁可终身不娶”这等混账话,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怎能不令她生气? “不认。” 荣音毫不犹豫便矢口否认,“我从未说过这话。也从未动过,要嫁给表少爷的心思。” 陆夫人微微眯起眼睛。 荣淑冷哼一声,“你别告诉我,你看不上表哥?不想嫁给他?” 这话是一个深坑,说是不对,那是在打自己的脸,说不是更不对,那打的是陆家的脸。 荣音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大小姐怎么会这么问,我和表少爷身份悬殊,他是高岭之花,我不过是一粒尘沙,云泥之别,小四怎敢痴心妄想?表少爷那是迟早要登天的龙,我连他的脚都摸不到,岂敢存一丝邪念?表少爷心善,才会施舍给我一点怜爱罢了,与情意无关。” 说罢,她轻轻叹口气,夹带一丝哭腔,头似乎要垂到地下去。 荣淑满脸愕然,万万没想到这几天一直在她面前强势嚣张的荣音会如此低三下四,将自己贬到了尘埃里,完全否认想要嫁给陆子易的念头,可是这么好的机会,她真舍得错过? 陆大太太听完一席话,脸色却是稍微缓和了些,毕竟捧自己儿子的话,谁都爱听。 她端起咖啡杯,轻呷一口,“还算你有自知之明,这人呐,最重要的是清楚自己的斤两,命里没有的东西不要强求,否则怕是有命要也没福享,陆家的门,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 荣音了然,躬身道:“小四谨记夫人教诲。该是我的跑不了,不该是我的,我也得不到。” “嗯。还算是个懂事的孩子。” 陆大太太很满意,虽然杀人她不怕,但不到份上她也不愿意见到血光,口头上能谈妥的事情自然比动手要好看的多,她拢了拢披肩,“时候不早了,戏也要开场了,妹妹咱走吧。” 荣淑没想到陆夫人会如此轻易放过荣音,心有不甘,急唤一声,“姨母……” 荣大太太却给了女儿一记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虽然她也不想让荣音好过,但她深知姐姐的脾气,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是人命,借刀杀人她不怕,但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眼看姨母带着士兵离去,荣淑环臂瞪了荣音一眼,没好气的说:“便宜你了。” 荣音微微垂眸,暗道我是活过来了,但接下来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第12章 帮手 陆夫人一走,荣淑便丢给荣音一堆脏衣服,命她去洗。 荣音并没有反抗,端着木盆来到洗衣房,打上肥皂正准备搓洗,莲儿走了进来,“四小姐,有一封您的信件。” 信是从北平寄来的,荣音看着“冯婉瑜”的署名,心头一喜,擦了擦手,打开,里面是一封折叠起来的旧报纸,大标题印着【京津四公子】,还附有四人的照片,排在首位的正是段寒霆,照片明显是偷拍的,他一身军装,英姿飒飒,俊美的容颜全然不像一个行伍之人。 可他天生就是吃当兵这碗饭的,十六岁毕业于陆军讲武堂,十七岁剿匪名声大噪,十八岁抗洪救灾救得数万民众,十九岁带兵上前线首战告捷一战成名,二十岁带领奉军突破山海关,占领北平,成为名副其实的“少帅”,段寒霆的人生节点,可谓是一步一个台阶。 荣音不禁感慨,这才是乱世英雄、人中之龙啊。 报纸里夹着一张小纸条,荣音打开,是一则内幕消息:【少帅爱听戏,本月初十生日宴,请余家班贺生辰。】 余家班。 荣音眼底一亮,唇梢不由挑起,真乃天助我也。 “四小姐,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莲儿挠了挠头,不无沮丧地说:“可惜我不认字,不然还能跟您探讨一下。不过,这位将军长得可真帅,看上去好年轻啊。” 荣音淡淡一笑,将报纸收了起来,问道:“你取信的时候,没有人看到吧?” “没有,我一直帮您盯着呢,信差一到我立马接收给您送过来了。” 荣音点点她的鼻子,“你最机灵了。” 莲儿甜甜一笑,也端来一个脸盆,“四小姐,我跟您一块洗。” 两个人都是手脚麻利之人,一边洗衣服一边闲聊着,莲儿虽是乡下丫头,见识却不少,口齿伶俐,荣音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姑娘。 在荣家她形单影只,孤军奋战,唱的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若是能得个帮手,倒不失为一件幸事。 聊得正欢,只听一阵哒哒的脚步声,三小姐荣玉突然驾临洗衣房,二话不说兜头就丢过来一堆衣服,“把这些通通给我洗了!” 荣音及时偏头躲开,衣服有的落在盆里,有的散在地上,内衣、内裤、臭袜子,也不知攒了几天没洗,简直臭不可闻。 莲儿被内衣砸到,嫌弃地皱了皱眉,挡了挡口鼻,小声嘟囔道:“怎么有股狐臭啊……” “死丫头,瞎说什么呢!” 荣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急败坏地要过来拧莲儿的脸,荣音及时挡在了她身前,“三小姐,衣服放这就好,我们一会儿就洗。” 莲儿躲在荣音身后,揉了揉被掐红的脸蛋,闻到荣音身上淡淡的香味,顿时觉得鼻子舒服多了。 “给我洗的干干净净的,要是有一点污渍,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荣玉仰着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看着荣音冷嗤道:“瞧你那寒酸样,一脸倒霉相,一个小贱婢,还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嫁给子易哥?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荣音微微眯眼,“表少爷的确是天鹅肉,可想当癞蛤蟆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你说谁是癞蛤蟆?”荣玉瞪起一双杏眼,一点就着。 荣音轻扯嘴角,“谁整天巴巴地想吃天鹅肉,谁自己心里清楚。今天当着陆夫人的面我已经说了,我无意进陆家门,你是聋了还是瞎了?大家都是姨娘生的,谁也别瞧不起谁。” 在口舌之争上荣玉从来不是荣音的对手,被她挤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哼哼地转身要走,却突然瞥见荣音手腕上的玉镯,顿时眼前一亮,“这镯子,你从哪儿偷来的?” 说着便要去抢,满眼贪婪,荣音眉头重重一蹙,倏地将手缩到身后,让她扑了个空。 “做什么?这镯子,是我阿娘留给我的遗物。” 想起阿娘的音容样貌,荣音心底划过一抹沉痛,这是她唯一留下的母亲的遗物,剩下的金银首饰,都被太太们和姐妹们给瓜分了。 那是属于阿娘和她的东西,迟早她是要拿回来的。 荣玉冷哼一声,“人都死了,还要什么遗物?这镯子我喜欢,你整天洗衣做饭的,戴着也是糟蹋,还不如给我呢。” 她伸手去捞荣音的胳膊,这是讨不成便要生抢了。 荣音心中大怒,简直欺人太甚,她将身子往后一缩,一只脚将地上的肥皂往前轻轻一拨,与此同时莲儿也悄悄迈出了一只脚,惦记着玉镯的荣玉没提防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一个踉跄,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往后跌去。 荣音和莲儿默契地同时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荣玉朝后仰去,跌进了水盆里,溅起一溜水花,人疼得“哎呦”一声惨叫! 那狼狈的模样,看得荣音十分暗爽,莲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活该!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怎么了怎么了……”外头佣人听见动静,纷纷赶来洗衣房,看见眼前的场景都吓了一大跳。 莲儿忙道:“三小姐不小心摔倒了,恐怕摔伤了腰,快将她扶起来,送去医院吧。” 一帮人手忙脚乱地将疼得直叫唤的荣玉扶起来,只听得外头一阵骚乱,三太太嚷着要让荣淑先给治治,荣淑却紧闭房门,充耳不闻。 又是一通鸡飞狗跳。 荣音回头和莲儿对视一眼,轻轻击了击掌,眼底都闪过狡黠的光芒。 看着莲儿兴奋的模样,荣音轻叹口气,“你可想好了,我在家地位并不高,跟着我,免不了要挨饿受欺负,并不一定能过上太平日子。” “才不会呢。” 莲儿圆圆的小脸洋溢着笑容,“我就喜欢四小姐,我也相信,跟着四小姐,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这番信任,让荣音冰冷的心暖了几度,她忍不住抬头摸了摸莲儿的脑袋,唇角一扬,“好,今后但凡我有一口肉吃,就绝对饿不着你。咱们相依为命,好好过日子。” 莲儿重重点头,“嗯!跟着四小姐,有肉吃。” 第13章 见故人 荣玉那一跤摔的不轻,一晚上都在医院待着,没有回家。 吃早饭的时候,大太太问了一嘴,荣玉是怎么摔倒的,佣人们口径一致,都说是不小心,大太太便没再多问,到底不是自己的闺女,哪会真正的关心。 荣淑依旧打扮得精致靓丽,穿着一身洋装,挎着小包坐上黄包车,准备前往医院工作。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递给荣音,脸上带着一丝佞笑,“睁大眼睛瞧瞧吧,我表哥马上就要和宋家大小姐订婚了,某人以后啊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像你这样的货色给我表哥做妾也不配,竟然还想成为他的正妻,哈哈,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了。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只要你乖乖听话,回头由我做主,给你配个小厮啊伙计啊糟老头子什么的,起码还能做个正房,你说呢,四妹妹?” 荣音看着手中的报纸,白纸黑字印着【陆家大少将于月底与宋氏千金订婚】的消息。 她静静地看着,脸上不悲不喜,淡定的情绪反而让荣淑觉得好生没趣,不由讥讽道:“行了,想哭就哭,装什么。” “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为表少爷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哭呢。”荣音收起报纸,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荣淑只觉得那笑容扎眼,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她最讨厌见到荣音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走了。” 黄包车被催促着启动,跟在身后的荣音敛了笑容,最后瞥了一眼手中的报纸,叠起来,毫无眷恋地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箱里。 …… 到了办公室,荣淑也没别的事情,就看看报纸涂涂指甲油,一会儿和几个男朋友打两个电话,这一天滋滋润润地就混过去了。 反正坐诊和手术都有荣音呢,她只需要在关键时刻露个脸就成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配合得天衣无缝。 “阿伦,人家也想你啊,可人家这不是要工作嘛,要么你来医院看我呗……哎呀,你坏啦……” “Darling,知道我回国也不来看看人家,是不是又新交女朋友了,你可是说过只爱我一个的,要为我守身如玉哦……” 正捧着电话发情,门突然被敲响,荣淑急忙挂断了电话,整了整身上的白大褂,做出淑女的模样,轻轻喊一声,“请进。” “荣医生,例会马上要开始了,院长让我通知您提前准备一下,一会儿要上台演讲,哦,还有述职报告。” 呀,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荣淑精致的妆容顿时四分五裂,垮了下来,佯装镇定道:“哦,我知道了。内个……你帮我把荣音护士喊过来。” “荣护士今天貌似请假了,一直没有看到她,您找她有什么事吗?”小护士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中文,磕磕巴巴地问。 荣淑登时急了,淑女形象都不顾了猛地从椅子上窜起来,“什么?请假?她请假我怎么不知道?” 她跑出去,将医院上上下下找了个遍都没找到荣音,那边小护士催得紧,“荣医生,会议马上开始,就差您了,请吧……” 荣淑小脸一白,顿时腿软了。 心里把荣音骂了千百遍,这个死丫头,关键时刻给她玩失踪,她到底去哪儿了?! …… 不同于荣淑的火烧眉毛,荣音这边则很悠闲。 她去商铺买了几盒点心和几兜水果,拎着大包小包往城西的小巷走去,兜兜转转来到一间戏园子,隔着老远便听到噼里啪啦的动静。 这是久违了的声音,荣音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门开着,她迈步进去,便见院子里一片热闹,几个小徒正在练功,喊嗓子的、练三弦的、打小鼓的,个个不闲着。 有那眼尖的,一眼便瞧见院子里多了个女人,还是个顶好看的美女,再定睛一瞧,“乖乖,这不是燕歌师姐么,您回来了嘿!” 一声嘹亮的喊声,将满院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几个小徒纷纷朝荣音围了过去,难掩喜色,“师姐,真的是你啊,你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荣音含笑,摸了摸几个冰雪可爱的小脑袋,将手中的点心和水果分下去,寒暄了几句,问道:“老爷子呢?” 正说着,里间传来一声轻咳,荣音抬眸看去,便见木制的雕花门框走出来一个瘦高长者,年近古稀,身体倒是硬朗,目光矍铄。 他一袭黑色烫金长褂,头发花白,却有一绺浓黑的大胡子,面容威严,此刻却噙了笑意,“小丫头,总算知道来看师爷了。” 荣音笑着,规规矩矩走上前跪地磕头,恭恭敬敬的行礼,“给老爷子请安了。” “快起来快起来。” 余师傅将她扶起,上下一通打量,不住点头,“三年不见,我的小燕歌是越长越俊了,颇有你阿娘当年的风采啊。” 荣音微笑,“您倒不如说,有您年轻时的风采。” 余师傅爽朗大笑,拉着荣音进去,拜见一溜前辈,几位京剧大家见到荣音便眼前一亮,听说是孟晓娥的亲闺女,更是倍感亲切。 荣音跟着母亲算是打娃娃腿儿就入了梨园行,也算是京剧圈里的人,而她的艺名是师爷余冠林亲自给起的,叫——“小燕歌”。 今儿荣音来戏园,一是给师爷请安,见见几位叔伯兄弟,二来……她是来搭个顺风车,想跟着戏班子去北平。 “去北平?你去做什么?”余师傅问。 荣音给老爷子斟了杯茶,一双灵动的桃花眼微微一弯,“咱这台戏是要搬去段公馆演吧?师爷,您看我,能不能上台亮个嗓?” 余师傅眼睛一睁,里面涌现出亮光,捋了捋大胡子,兴致盎然地问:“想上台?可以。唱什么?” 老爷子说话中气十足,举杯轻轻咂摸了一口茶。 荣音莞尔一笑,“《捉放曹》。” 有点意思了。 余师傅脸上说不出的喜悦,点点她的鼻子,“你阿娘的拿手好戏,正好赶上十周年纪念,由你来唱,再合适不过了。” 荣音淡淡摇头,“这一出戏,我不为我阿娘唱,为的,是另一人。” 余师傅微愕,“哦,所为何人?” 荣音粉唇微启,目光是说不出的坚定,“段家二郎,段寒霆。” 第14章 段家 余师傅将荣音带进一间厢房,从柜子里搬出尘封已久的戏箱,示意荣音,“打开看看。” 荣音心头有几分疑虑,依言上前,打开锁,掀开箱奁……映入眼帘的,是一摞叠的整整齐齐的戏服,老生的行头。 一股热意涌上心头,荣音鼻子发酸,顿时热泪盈眶,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 这是她阿娘的戏服。 余师傅亦是几多感慨,“存了这么些年,原以为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没想到啊……来,丫头,师爷陪你唱一出。” 戏园子一出戏唱得酣畅,然而慈安医院此时此刻有一出戏,却垮得稀烂。 荣淑在万众瞩目下登上演讲台,一张口蹩脚的英语听得台下频频皱眉,演讲词磕磕巴巴地说了五分钟,就被议论声轰下了台。 眼看前途要完,荣淑给自己铺了个台阶,捏着嗓子说身体不舒服,直接昏倒了讲台上,被一众护士给抬了下去。 此举倒是令她暂时逃避了眼前的尴尬,可她偏偏忘了,这里是医院,底下坐着的都是资历深厚的院长、医生,能看不出她装病吗? 赫尔曼院长是个十分严谨的德国人,无法理解和接受眼前看到的一切,勒令副院长查明这位“荣医生”的博士学位是否真实。 被抬下去的荣淑,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她闭着眼睛,咬着唇,在心里把荣音骂了千万遍。 都是那个小贱蹄子,关键时刻掉链子,坑死她了! 例会上的风波传遍了整个医院,每个人看到荣淑的表情都怪怪的,她芒刺在背,干脆逃之夭夭,叫了辆黄包车杀回家找荣音算账。 岂料荣公馆一片乱糟糟,莲儿哭得满脸是泪,说四小姐去祭奠四姨太的时候被土匪绑走了! 莲儿说得绘声绘色,以至于大家都深信不疑,反应却是千奇百怪。 姨太太们听了起初是惊慌,紧接着又转化为淡漠,只有大太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派人去找找”,便没了下文。 三小姐荣玉则是扶着腰幸灾乐祸,“活该!让她敢跟我作对,这回遭报应了吧!” 二少爷荣韦玩着扑克牌,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小四这下惨咯,被土匪抓走了,即便能找回来,估计也被糟蹋得差不多了……” 一家子漠不关心,唯有荣淑方寸大乱,催促着佣人前去报警,心里慌得一批,要是荣音就这么死了,她的医生事业岂不是全完了? 莲儿嘤嘤哭着,暗暗把众人的反应都记下来,心里十分替荣音感到不值。 偌大的家,竟无一人是真正关心四小姐的。 这些,都还是人吗? …… 荣音自然没有被绑架,此时她已经整装待发,随着余家班前往北平。 一路上有叔伯兄弟的照拂,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人也不再闭塞,主动和众人讲述在国外的趣事,所到之处尽是欢声笑语。 顺利抵达北平,大帅府派人来接,将戏班子安置在了别院。 段氏帅府建设的十分豪迈气派,是某位亲王曾住过的府邸,入关后便被段家征用了,单是别院便是三进院的单层建筑,高雅而厚重。 小丫头们个个活泼机灵,荣音将带来的天津麻花分下去,闲聊了几句,打听到少帅一回国就搬去了军营,正练兵呢。 “那,后日的生日宴,他能回来吗?”荣音试探性地问。 小丫头们吃人嘴短,也就不藏着掖着,“那当然得回来,二少爷的生日宴,寿星都不到,还办个什么劲儿啊?” 荣音轻轻一笑,心下略松口气,“说的也是,是我糊涂了。” “我看姐姐不是糊涂,是太紧张了吧。难不成,是相中了我家二爷,想要嫁给他?”丫头们纷纷打趣。 荣音做害羞的模样,“有生之年,能目睹一眼少帅英姿,便是我的福分了。” 紧接着又是一番调笑,丫头们打开了话匣子,便收不住了,“姐姐可别轻易动芳心,我们家二爷是最不解风情的,日思夜想的都是打仗练兵的那点事,家里的几位少爷哪个不是左拥右抱,五少爷的女友有一个排那么多,只有二爷,连恋爱都没谈过,真是暴殄天物啊!” “是啊,听说五爷曾偷偷往二爷房子塞过一个,大半夜的就被二爷扔出去了,还把五爷暴揍了一顿呢……” “咱们二爷啊,用五太太的话说,叫‘烂泥扶不上墙’,指着他娶媳妇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也不知道咱们那位传说中的二少奶奶,天津荣家的那位大小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配不配得上二少爷,可千万别是个丑八怪啊,不然我可不答应她做二奶奶……” “你个小丫头片子,越说越不像话了,少爷娶妻轮得着你说同不同意吗,只要二爷喜欢的,我们就喜欢!” “……” 丫头们七嘴八舌,荣音却只听个乐,那段少帅想娶谁她管不着,但是他和荣淑的婚事,她非给他们搅黄了不可。 安置下行李,跟师爷打了声招呼,荣音便出了门。 她要去见一个人。 第15章 帮我找一个人 荣音和好友约在京都报社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她穿着一身略旧的桃色旗袍,简单梳了两个麻花辫,额前的空气刘海让她看上去像个不谙世事的女学生,这样的打扮并不新潮,与周遭西化的环境格格不入,可她宁静清幽的气质与举手投足的优雅又十分吸引人,肤色白净,臻首蛾眉,眉如新月,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 “阿音!” 一声清亮的呼唤让荣音抬起头,看着来人,她露出久违的舒心笑容,“你终于来了。” 冯婉瑜大喇喇地在她对面坐下,风风火火的,端起咖啡就仰头喝了个干净,牛饮似的,喝美了才把相机和包包放下,跟荣音解释道:“不好意思,来晚了。刚要出门就临时接到一个任务,去采访宋氏千金,这不马上要和陆家大少订婚了嘛。” 荣音眉睫微微颤了两颤,低喃一句:“宋氏千金……” “是啊,就宋家那位大小姐,宋梓琳,出了名的交际花。长得漂亮,架子也大得很,我一去就吃了个闭门羹。要不是我搬出我老爹的名号,估计还进不去呢。” 冯婉瑜不满地撇了撇嘴,又突然想起什么,“哎对了,那陆家大少陆子易不是一直挺喜欢你的吗,怎么你一回国他就要娶别人了?” 荣音一瞪眼睛,“别瞎说。” “好好好,不说不说。反正那陆子易算是瞎了心了,娶那么一位回家,保不齐哪天头顶上就长绿草了。” 冯婉瑜十分不厚道地揶揄陆子易,实际是为荣音打抱不平。 荣音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道:“别管别人的事了,我特意来找你,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见她神情严肃,冯婉瑜也跟着正色起来,“什么事,你说。” 荣音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冯婉瑜,道:“照片上的,是以前伺候我阿娘的一个奶妈,姓刘,叫阿芬。我阿娘死后她也失踪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最近才听人说在北平见过她,我估摸着刘妈应该还是在某位府上做活。北平你人脉广,帮我打听打听。” “还用这么麻烦,我直接在报上给你登一则寻人启事不就好了。” “不成。” 荣音果断拒绝,凝眉道:“不能让我家里人知道我在找刘妈,否则她会有麻烦,我也会有麻烦。” 冯婉瑜了然,将照片仔细收好,“我明白了。这事交给我吧。” 荣音这才露出笑容,“谢谢。” “咱们之间,不用客套。” 冯婉瑜摆摆手,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又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冯家也是穷苦出身,早年间冯父靠走街串巷卖药糖养家糊口,荣音小时候和阿娘在天津住过一段时间,她是早产儿,从小体弱多病没少喝药,阿娘疼她,每次哄她喝药便去买药糖给她吃,后来混熟了荣音就拿糖葫芦去换药糖,一来二去地就和冯婉瑜成了好朋友。 后来因为冯父生意做的好,得罪了同行,差点被人打死,是孟晓娥出手平了这件事,不但救下冯父,还借了他一笔钱。 就是这笔钱,成了冯家做生意的本金,现在冯氏在食品业是数一数二的商户,冯婉瑜也摇身一变成了千金大小姐。 即便今时不同往日,但冯家是知恩图报之人,这么些年也没和荣音断了联系,时常想要接济她,不过都被荣音给拒绝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干娘的事。” 荣音眼底闪过晦色,唇角冷冷一挑,“换做是你,你放得下吗?” 冯婉瑜摇摇头,脸上也是一片哀伤,“干娘走了十年了,我也是想她啊!我爹和我娘天天都在感慨,感慨红颜薄命,感慨苍天无眼。当年他们就想把你从荣家接过来,可荣家偏不放人,你也不肯走。那一大家子的豺狼虎豹,你留在那里能落个什么好?” “我当然不能走,我走了,他们岂不都痛快了?” 荣音眉梢俱冷,“我得让他们天天看着我这张脸,时时记着他们做下的孽,也提醒着我自己,是谁害了我阿娘,害我失去了最亲的亲人!” 会拿回来的! 她失去的一切,她通通都会拿回来的! 第16章 再遇见 姐妹俩多年不见,有说不完的话。 从咖啡馆离开,冯婉瑜带荣音到处转了转,时隔多年,北平变化很大,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多了许多西餐厅和外国人,到处可见战争洗礼的痕迹,这座城市一直是几大派系争相抢夺的心腹之地,如今是段家的地盘,随着奉军入关,北平倒也过上了几年安稳的日子。 “阿音,一会儿跟我回家吧,我爹娘都可想你了,知道你要来都乐坏了,从几天前就开始张罗……” 荣音道:“今天不成,我还得回去排戏。等我处理完事情,再去拜会冯叔冯婶。” “那好吧,有什么事记得找我啊。” 冯婉瑜能感觉到荣音心里装着事,但她了解她,若是她不肯说她问也没用,便简单嘱咐了几句,又去忙工作去了。 荣音看着她匆忙离去,那轻盈干练的背影,唇角挑起一丝笑,当年跟在她屁股后面那个咋咋呼呼的疯丫头,也已经长大了。 眼看天色渐晚,得回去了,刚转身走了没两步,突然被两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这两个男人是从旁边一家日本餐厅出来的,穿着西装,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神情却猥琐得很,二话不说就要来拉荣音的手,“这小妞长得漂亮啊,胸.大屁股翘,爷喜欢,有日子没开荤了,拖进去,咱哥俩尽情的享受享受。” “哈哈,好啊。” 他们说的是日语,路人听不懂,荣音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她在英国留学的时候自修过德语、法语和日语,也结交过不少外国友人。 这下流的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荣音当即甩开那日本人的手,用日语回击道:“阁下自重,不要像狗一样动手动脚。” “居然敢骂我们是狗,把她拖进去,给她点颜色看看!” 荣音被两个大男人紧紧钳住手腕,拖着往前走,心中怒火丛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敢抢人,这世道真是野狗当行! 双拳难敌四手,在蛮力上女人就显出弱势了。 眼下也顾不得脏了,荣音凑上去狠狠咬住一个人的手腕,下嘴极狠,当即咬出血来。 日本人疼得惨呼一声,猛的一推,将荣音甩了出去,她重重跌在地上,屁股磕得生疼,疼得凛了凛眉。 “八嘎!你他娘的找死!” 日本人手腕往外呲呲冒着血,竟是被咬伤了动脉,疼得脸都白了,怒不可遏地举起手掌要来打荣音。 荣音躲不及,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脑袋。 “住手!” 意料中的巴掌没有落下,反而不知从哪儿出现几个军人,拦住了日本人。 紧接着,一只紧实有力的大手握住荣音的胳膊,轻轻松松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猝不及防,她撞进他的怀里,也看清楚了他的脸。 段寒霆穿着青蓝色的军装,身正挺括,军帽下的一张脸添了些风霜,依旧是说不出的英俊,五官刀刻一般硬朗。 他看着荣音,眼底闪过一丝惊愕,旋即却是笑了,“你这丫头,叫我好找。” 第17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突兀的话语和熟稔的语气,都让荣音有一瞬间的懵怔。 她是为他来的,却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他。 在她,如此狼狈的时候。 …… 段寒霆将荣音在怀里放稳了,才转过头去,笑容顿失,面露威严,“怎么回事?” 那个日本人似乎有些背景,见到当兵的也不惧怕,反而仰着下巴做出一副无赖样,用蹩脚的中文道:“我们看这个小姐漂亮,想要带她去餐厅喝两杯,她却不识好歹,不肯给我们这个面子,竟然还敢咬我,就是欠男人收拾……” 荣音听得恶心,恨不得将这两个不要脸的小鬼子弄到实验室碎尸万段,挖心掏肝。 段寒霆闻言,脸上的神情一寸一寸地冷下来,低沉清冽的声音开口道:“想喝酒?好啊,我陪你喝。” 他一声断喝:“阿力,拿两坛酒来!” “是!” 阿力麻利地从军车上抱过来两坛酒,段寒霆接过来,递给荣音,“来,丫头,咱们好好请他们喝一杯。” 荣音抱着那沉重的一坛酒,不解地看向段寒霆。 段寒霆薄唇微挑,从后面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双手叠在她的手上,嘴巴贴在她的脸侧,带着诱惑般的引导,“往前走,再往前……” 如此亲密的接触,让荣音整个人的身子都绷得紧紧,心跳呼吸都开始加速,偏偏并不排斥,只是如同被蛊惑一般听从他的命令。 走到了一个日本人面前,在他惊慌恐惧的眼神中,段寒霆让荣音捧着酒坛的手高高举起,对准日本人的脑袋,猛地砸了下去—— 哗! 一声闷响,伴着瓷片迸裂的脆响,那日本人被开了瓢,鲜血混着酒精从额头滚下,溅在地上。 旁边他的同伴吓得脸当场白了,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声声求着,“长官,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中国人……”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段寒霆脸色冷得更甚,“帮着鬼子欺负自己的同胞,你连狗都不如,还配当中国人?!” 话音刚落,他从腰间解下一只枪,对准那人的眉心,“砰!” 荣音眼睁睁看着那人的眉心处开出一朵血红的花,人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就这么倒了下去,她浑身僵住了。 医生见惯生死,可这一枪,勾起了她久远的记忆,阿娘当年,就是这么倒下去的! 她满心震颤,身体在不停地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怎么,怕了?” 男人在她耳边声音轻轻,缥缈得像是远山的云雾,“或许你觉得他罪不至死,但这样的人活下来日后也会沦为汉奸走狗,现在杀了他,是为了挽救更多同胞的性命。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荣音脸色依然掠的灰白,情绪却是渐渐平稳下来,缓缓点头,“我明白,但我……还是,怕。” “哈哈。” 段寒霆爽朗大笑,一把将她带入怀中,满是揶揄,“在我印象中,荣四小姐可不是个胆小的女人,相反,胆大包天。” 荣音被他锁在怀里,瘦小的身材在这男人高大伟岸身体的衬托下跟个小鹌鹑似的,被他紧紧裹着,丝毫动弹不得。 她心脏紧了紧,小声道:“你……你放开我,男、男女授受不亲……” “你一个留过洋的新女子,还在乎这个?” 段寒霆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如同逗弄一只闹脾气的小猫。 “留过洋又如何?老祖宗留下来的礼义廉耻丢不得。你再不放开我,我可喊人了。”荣音羞恼地瞪着他,腮帮子气鼓鼓的。 “有趣,有趣。” 段寒霆脸上笑意很浓,放开了怀里的小女人,见她不高兴的撅着小嘴,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服,寻常的动作,在他眼里却觉得可爱至极。 难道,这就是老五常挂在嘴边的酸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这丫头,比西施可好看多了。 第18章 莫名其妙的醋意 让手下处理了那两个男人,段寒霆将荣音请上车,“住哪儿,我送你。” 荣音没有推却,原本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见他。 只是没想到,戏还没开演,就提前见到了人。 车厢里充斥着烟草的味道,荣音对气味十分敏感,不禁皱了皱鼻子,段寒霆瞧见了,命副官打开车窗,散了散车里的味道。 荣音正襟危坐,和段寒霆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道:“少帅似乎对我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意外。” “意外,也不意外。” 段寒霆军装笔挺地坐着,微微侧头看着她,“今晨收到子易的电报,说你被土匪绑走了,拜托我去救你,我把京津一带的土匪窝翻了个遍,也没寻得你的行踪,不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会在这儿遇到你。四小姐,咱俩这缘分,实在匪浅。” 荣音双手不由蜷了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失踪”至今,家中一点动向都没有,反而是将她“抛弃”的陆子易,在满世界的找寻她。 那的确是个好人,只可惜,终究不适合她,有份却无缘啊。 像是看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段寒霆眸底也跟着黯了几分,点燃一支烟,闷声抽了几口,他道:“是子易没这个福分,你不必伤心。” 荣音愕然抬头,没想到他知道她和陆子易之间的那点“纠葛”,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淡若一笑,“人人都道是我配不上陆少,你却说是他没福气。” “你们的确不般配,但不在于家世,而在于性格。” 段寒霆喷出一口烟雾,说出的话有些晦涩,却字字清晰,“他敦厚正直,却过于绵软,罩不住你,你嫁过去,免不了要受更多的苦。” 这一点,直直地戳中了荣音的心事。 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如今自然也没有太多失望,荣家是龙潭,陆家便是虎穴,摊上陆夫人那样一个强势的婆婆,她怎会有好果子吃?陆家和荣家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陆夫人和大太太是亲姐妹,有这层关系在,她若嫁过去,一辈子也翻不出那两个老女人的手掌心。 这样想着,她竟有些头皮发麻,暗悔自己的一念之差,重重吐一口气,“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段寒霆声音夹杂着几分冷意,犀利的目光射向荣音,“你若早想清楚这一点,就不会给陆子易任何希望。” 他突如其来的指责,令荣音眼眸一睁,心脏深处猛地蹿上来一股火。 她冷冷一笑,“朱熹说‘存天理,灭人欲’,可人生下来就有欲望,都想成为人上人,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只想要一个平安顺遂的未来,有什么错?” 看着炸毛的小野猫,段寒霆刚刚黯淡下去的眼眸又亮了几分,青烟缭绕中,他问:“那你,喜欢陆子易吗?爱他吗?” 一句话,将荣音的气焰灭了下去,她低下头,闷闷道:“他是个好人。” “呵,那就是不爱。” 段寒霆冷嗤一声,“好人管什么用?是能就饭吃,还是能保护你?我告诉你,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好人屁用都没有!” 他似是突然又来了火,说话铿锵有力,震得人耳朵疼,一车子的兵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荣音怔怔地看着男人,不知道他这火气从何而来。 难道,就因为她夸了陆子易一句? 车子不知不觉开到了军营,段寒霆冷冷撂下一句“送她回去”,便迈步下了车。 荣音还处在怔忡之中,半响没反应过来哪里得罪了他。 阿力调转车头,驶离了军营。 看着男人在众士兵簇拥下渐渐远去的身影,荣音倾吐口气,不自觉有些委屈,“你们家少帅,性格一直这么喜怒无常吗?” 阿力稳稳开着车,闻言不由失笑,“四小姐难道没瞧出来,我们少帅是在吃醋?” “吃醋?” 荣音拧眉,吃哪门子的醋? 这个问题没仔细想,她却突然想到更重要的一件事情…… 坏了! 忘记跟他说正事了! 她这次来,是要在他面前捅破荣淑的真面目,要他们解除婚约的,可刚才罗里吧嗦聊的都是她和陆子易的那点破事,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猪脑子啊……荣音十分懊恼,她一向理智清醒,这一次竟然不知不觉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了。 看来,只能再找机会,按原计划进行了。 第19章 好戏登场 荣音没立刻暴露自己的行踪,随便报了一个旅馆的名字,让阿力把她放下,待他走后,她又悄悄回到了段府的别院。 后天便是生日宴,隔日前院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少帅二十五岁的生日,看得出段家十分重视,余家班的戏台子也在紧锣密鼓地建设和排演中。 荣音有童子功在,但毕竟多少年没正经八百地唱过了,无论是身段还是嗓口,都得重新捡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她自己随便上去唱唱倒也罢了,可她这次登场是代表余家班,打出去的名号是“孟晓娥亲传弟子”,这两座口碑都是响当当的,不能砸在她手里,因此一刻不闲,和其他演员不停地练。 她扮老生,与她一起出演的净角是京剧名伶程晓岳,余师傅的高徒,在辈分上荣音得尊称一声“师伯”。 程晓岳如今在戏坛上是叫得出名号卖的出座儿的角儿,请他来跟自己搭实则是委屈了人家,这是师爷的厚爱,荣音不敢辜负,只有虚心请教,刻苦练习。 眼看着,生日宴马上要开始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段氏帅府迎来了又一拨客人,白日里宴请的宾客都悉数退了场,晚上招待的是军界政界商界的重要人物,这些大人物白天都很忙,只有晚上有时间出来应酬,客人是这样,主人亦如此,白天只是姨太太们出来招待宾客,晚宴大帅才出现,而作为主角的寿星段少帅,则迟迟没有登场。 “人还没到吗?” 后台,荣音正在上妆,一张稚嫩的少女脸经笔一添色便变了个模样,她扮的是老生的角色陈宫,扮相十分俊秀,只是眉眼之间流露着几分着急。 马上就要上台了,段寒霆却始终未到,若他今晚不出现,她今天这出戏唱给谁听呢? 余师傅走了进来,他攒底,不着急上台,还没扮上,一直在外头应酬,心中却始终记挂着压轴登场的小徒孙,忍不住过来看看。 “小燕歌,如何啊,紧张不?” 他笑着问,顺手接过化妆师手上的笔,亲自给荣音做最后的勾画,就如同当年爱徒孟晓娥上台演出,他也是这样给她画的,这是传承,也是一份爱意。 荣音露出笑靥,实话实说,“紧张,怕唱不好,丢了您的脸。” “不怕,有师爷帮你压阵,怕什么?” 余师傅满脸慈爱,帮她勾画好最后一笔,满意地点点头,似乎看到了爱徒的影子,眼底有些湿润,“这一扮上,就更像了。” 一旁化好妆的程晓岳也走了过来,看着荣音啧啧感慨,“像,真是像。有那么一瞬,我真以为是晓娥师妹重生了。不过,还是不一样。” “不一样就对了。” 余师傅拍拍荣音的肩膀,“孩子,记住了,你是你,不要被你阿娘的影子束缚住,只管唱出自己的味道来!” “是,燕歌知道。”荣音乖乖地应。 上场门已经在催了,不论如何都要登场亮相了,荣音站了起来,一个小童突然来报,“来了来了!少帅来了!” 荣音微微一笑,如此,便算是赶上了! …… 段寒霆姗姗来迟,依旧是一身戎装,刚从军营赶回,神情冷峻,“人还没有找到?” “没有。” 阿力微微躬身,小心翼翼地禀道:“旅馆查无此人,我带人把旅馆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荣四小姐的行踪,她……她应该是骗了我。” 段寒霆冷冷一记眼刀射过来,阿力把头垂得更低,立刻心律不齐。 心里叫苦:四小姐,你可害苦我了! “继续找,人若是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段寒霆脸色沉寒,没有一丝过生日的喜悦,一想到那个小丫头竟然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脱,耍的自己团团转,他就恨不得把她抓回来,收拾一顿。 “二哥,这儿呢!” 五少爷段寒江朝他挥手,段寒霆迈步进去,贺喜之词此起彼伏地响起,他拱手一一谢过,走到舞台下方的主位,跟大帅见礼,“父亲。” “嗯。快坐吧,戏马上要开始了。”大帅淡淡道。 段寒霆落了座,五少爷便奉上一杯茶,凑过来小声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咱爹刚才都不高兴了。专门给你办的生日宴,你不来,场子多难看。” 段寒霆轻轻呷一口茶,蹦出一个字,“忙。” “行行行,你忙你忙。” 段寒江在自家二哥面前惯常无奈,却又忍不住多嘴多舌,讨好寿星,“今儿给你点的可是你最爱听的戏,《捉放曹》。” 段寒霆将茶换成了酒,用冷冽的酒水来压住心头的火气,随口一问,“请的哪个戏班子?” “余家班。” 段寒霆还算满意,轻轻“嗯”了一声。 好戏正式开锣。 曹操先登场,西皮摇板唱道:只为除贼保朝阁,不想事败起风波…… 程晓岳一亮嗓,台下掌声四起,叫“好”声不断,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捉放曹》讲的是曹操刺杀董卓未遂,改装逃走,至中牟县被陈宫所擒,后使陈弃官一同逃走,遇见曹父故友吕伯奢,因疑心过重杀害吕氏一家的故事。 明明是最爱听的剧目,段寒霆却始终难以入戏,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被他抱在怀里,鼓着腮帮子瞪着他的小女人。 “二哥,”段寒江还在一旁喋喋不休,“扮陈宫的据说是孟晓娥的亲传弟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一会儿咱们听听,看有孟先生的几分功力。” 段寒霆眼眸一眯,孟晓娥的亲传弟子…… 正惑着,陈宫登场了,初一亮相,就引来台下一片惊呼。 这、这、这……这不是,孟、孟晓娥吗? 第20章 我想要,你! 段寒霆瞳孔一缩,整个身子都为之一僵,旁边的段寒江则是直接站了起来,张口结舌,“乖乖,孟先生这是又活过来了?” 不管台下如何反应,荣音都置若罔闻,按照戏的节奏迈着稳健的台步缓缓而至,稳稳开嗓:身受皇恩,与黎民,判断冤~~~~情~~~~ “好!” 台下沸腾了。 便是见惯场面的段大帅,也忍不住鼓掌叫了声“好”,浑厚的声音赞道:“这嗓口,颇有晓娥当年的韵味啊。” 旁边人纷纷附和:“是啊,简直是如出一辙,妙啊……” 段寒霆目光炯炯,已是认出了台上之人,正是他翻遍了整个北平也没能找到的荣音。 她竟在这里,在台上,在唱戏! 为何她每次出现,都是这么出人意料? 终于入戏了……段寒霆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的陈宫,听着“他”醇厚苍劲的老生唱腔,满宫满调,中气充沛,英俊的扮相、俊逸的身段,实在光彩照人。 这丫头,到底还是什么是她不会的? 一曲终了。 戏散了。 台下掌声连绵不绝,都在交头接耳地打听演陈宫的是哪位角儿,和已故的孟晓娥到底是何关系,为何竟如此相像? 退了场,荣音进入后台,余师傅带着一众演员祝贺她演出成功,“圆满!好样的!” “谢谢师爷。” 荣音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没丢了阿娘的脸。 余师傅该上去攒底了,众人又忙碌开来,荣音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卸妆,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念头,他在台下,应该认出自己了吧? 胡思乱想着,手上卸妆的动作还待继续,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来了! 段寒霆一身笔挺整洁的军装,长身玉立,一双檀黑色的墨眸凝望着镜中的女人,竟有一瞬间,辨不清她脸上的颜色。 他微微俯身,手撑在梳妆台上,将荣音禁锢在怀里。 端详着镜中之人,他低沉的嗓音问:“这一出戏,是为我唱的?” 荣音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靠近,并不畏惧他身上自带的清寒之气,轻点头。 “是。送给少帅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猛地,双肩被男人握住,荣音一瞬间被托举到梳妆台上,段寒霆随之侵了过来,眼神中带着审视,“所以,你这次,是为我而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荣音充分得感受到这个男人滔天的气势,一个人像是千军万马。 她忍着满心颤栗,回了一个字,“是。” 段寒霆长而密的眼睫轻颤,唇角挑起一丝兴味,继续俯视着她,“目的。” 荣音紧紧攥住了拳。 她深谙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原则,既然这步已经迈出去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直视段寒霆,“你不能和荣淑结婚!” 段寒霆眉眼一眯,“哦?为什么?” “在海轮上你也看到了,她和方家少爷有着不正当的关系。其实除了方家少爷,她还有好几个男朋友,而且……她现在肚子里,应该还多了一块肉。” 荣音看着男人冷淡的眉眼,纳闷他为何在听了这些之后竟如此淡定,咬唇再补上一刀:“我想,像少帅这么骄傲的人,应该不乐意喜当爹吧。” 段寒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得她无所遁形。 “所以,你是来毁我姻缘的?” 他发出致命一问。 荣音呼吸一滞,却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是。” 段寒霆清冷一笑,“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想搅黄我和荣淑的婚事,报复她破坏了你和陆子易的姻缘,是吗?” 荣音浑身一僵,这个男人真的是有透视眼吗,为什么总能如此轻易地就猜中她心底隐秘? 暴露得实在太彻底,荣音索性放弃挣扎,道:“是,我恨她趾高气昂地踩在我的头顶上,恨她连最后一丝可能会获得幸福的希望也不给我,她既然毁了我的姻缘,我为什么不可以毁掉她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谁要是敢骑在我的脖子上拉屎,就别让我缓过这口气来,否则我一定一个一个地将他们都咬死!” 这番话绝对是从心底发泄出来的,以至于说完的刹那,荣音整个人都在发抖,胸.脯上下起伏。 气氛静默了半秒,正在她以为这轮对话已经谈崩的时候,下巴突然被人挑了起来,她被迫抬头,看到了段寒霆乌黑发亮的眼眸。 他眼里像是盛着漫天星河,唇梢微挑,“我可以不娶荣淑,但,你弄丢了我的媳妇,就得负责赔我一个。” 好吧。 荣音认了,无奈道:“我赔你就是。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 段寒霆俯身上前,嘴巴贴在她的唇上,哑声道—— “我想要,你!” 第21章 勾人的小野猫 唇被封上的一瞬间,荣音浑身绷紧,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 戏腔绕梁,叫好声连绵不绝地传来,与外头的人声鼎沸相比,后台安静得出奇,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荣音被缓缓放倒在梳妆台上,直到戏服的纽扣被解开,男人的唇落下来的那一刻,她心尖猛地一颤,整个人方才回过神来,赶紧将人摁住。 “不……不可以。” 她神情尽显慌张,还带着一丝抗拒。 段寒霆垂眸,看着身下的小女人,她显然还未发育完全,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妩媚中带着三分娇怜,双颊粉红,眼中含泪,楚楚动人。 这样一个女孩,多么叫人心疼啊!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透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怎么,不想要?” 荣音的理智已经彻底回来,人也不似刚才那样柔软,像是忽然长出了刺,说起话来都是硬邦邦的,“少帅,你是我大姐的未婚夫。” 她提醒着他的身份,现如今,她名义上还是他的小姨子。 姐夫要搞小姨子,这合适吗? 段寒霆审视着怀中的女人,唇角缓缓勾起戏谑的笑,“受了多年西方教育,你还在乎这些传统的伦理纲常?” “我在乎。若是连伦理都不顾了,那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荣音这话,便很不客气了。 她是学医的,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男人的临界点在哪,她十分清楚,如果再不赶紧把他的火熄灭,吃亏的是自己。 这次来,她虽然是来破坏他和荣淑的婚事的,却并不想把自己折进去。 果然,段寒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眸底的光暗了几分。 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荣音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不由开始心慌,这个男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一个常年奔走在修罗场的阎王爷,惹急了他,自己被生吞活剥都有可能! 就在荣音额头冒汗,以为自己大限将至之时,段寒霆却放过了她,“我不碰你。但你记住,我不碰,别人也不能碰。” 荣音秀眉一绞,“你什么意思?” “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 段寒霆霸道十足,大手环过她的细腰,轻轻一带便将人扶了起来,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沉声道:“回去老老实实待着,一个月后,我上门提亲。” 他像是在下达命令,声音沉然,不容置喙。 荣音瞳孔倏然一睁,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竟然要娶她? “我不做妾!” 这是她本能的反应,也是发自内心的呐喊。 “傻丫头。” 段寒霆闻言却是笑了,大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眼底尽是柔情,“就算你肯,我也不舍得。我要你成为我段寒霆,堂堂正正的妻子。” 荣音心猛地一震,看着男人,彻底懵了。 他要娶她……为妻? 片刻的震惊之余,她笑了,眼底一丝喜悦也无,“少帅别拿我寻开心了,我何德何能,能够成为你的妻子?” 段家声名显赫,比陆家的门第还要高几个台阶,陆子易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段寒霆更办不到。 门不当户不对,这是赤裸裸的现实。 荣音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楚,荣淑是嫡出的大小姐,能嫁到段府都是高攀,她一个妾室生的庶女,在家又不受宠,哪个豪门子弟也不会娶她做正房太太。 可你问荣音稀罕吗?她不稀罕。 “嫁人”并不是她人生规划中必须要走的一步,相夫教子也不是她的理想追求,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大仇未报,何以为家? 段寒霆的话在她听来,就是一个笑话,听过也就过了,不往心里去。 “我这人从不开玩笑,也从不轻易许诺。” 段寒霆声音坚定沉稳,给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记住我说的话,也记住你该做的事。要是敢背着我找别的男人,我可不会饶了你。” 他像是在说笑,可说出来的话满带威胁,听得人不寒而栗。 倏然,他动作一顿。 段寒霆目光落在荣音胸.前的肌肤上,瞥见了几道凸起的疤痕,眸底一沉,手往下一拉,看到的更多了,如凝脂的雪白肌肤上,伤疤显得尤为狰狞刺目。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彻底冷下来。 荣音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斑驳伤痕,伸手拢了拢衣襟,缓缓系上纽扣,淡然道:“我爹打的。” 像是触到了心上的弦,段寒霆瞳孔一缩,声音愈发冷冽,“他为何打你?” “因为我不听话。” 荣音苦涩一笑,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眼角满是讥讽,嘴上却道:“陈年旧事罢了。谁家没点不为人齿的腌臜事呢,说出来,怕脏了少帅的耳朵。” 如此,便是不想说了。 段寒霆也不强迫,他以前从未主动关心过谁,可如今遇到想要关心的人,她却拒他于千里之外。 蓦地,他想起陆子易曾跟他说过的,荣家家门里的那点事儿,说荣音是因为荣四姨太作奸犯科不守妇道所牵连,从小姐沦为丫鬟,在家中处境艰难。 当时听着,只道是她在荣家不受宠,却没想到她身上遍体鳞伤,可见她每天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他心疼了。 第一次,如此心疼一个女人。 “少帅……” 荣音没察觉到段寒霆此刻的异样,只自顾说着,“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能否帮我一个忙?” “你说。” “这次我登台演出的事情,可不可以封锁一下消息?别见报,也不要让这消息扩散出去。” 段寒霆凝眸看着她,“为何?这可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扬名立万? 荣音唇角挑起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扬名立万对现在的我而言没有半点好处。家里人若是知道我来北平找你,恐怕就得麻烦少帅替我收尸了。” 她这一步棋,走的分外危险,甚至对她没有半分好处,若不是被荣淑逼急了,她也不想这么快跟她鱼死网破。 背后告状这种事情,她以前从来不屑去做,但对荣淑,她没有半分愧疚。 或许打心眼里,她也不希望看到段寒霆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到头来娶了荣淑这么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那真的会是段家的灾难。 段寒霆知道她的意思,她离家出走,特意安排了一出被土匪绑架的戏码,若是一登报亮相,这戏不就演砸了吗? “好,这出戏既然是为我唱的,也没有戛然而止的道理,我陪你一起唱下去。” 段寒霆应了,耳朵动了两动,突然揽她入怀,“但现在,你得先陪我唱一出。” 荣音一愕,尚未反应过来,人就被再次压倒,与此同时,油灯灭了,蜡烛也灭了,室内一片漆黑,男人在她耳边低声道:“配合好我。” 外头一阵窸窣声,像是风刮过,在热闹声中听得并不真切,可段寒霆听觉敏感,知道有人正在暗中偷窥。 荣音浑身紧绷,不知发生了什么,可男人压得她死死的,她丝毫动弹不得。 倏然,段寒霆发出命令,“叫。” “什么?” 荣音不解,腰眼的位置突然被男人重重捏了一把,这是她的敏感部位,一个不妨她失声喊道:“啊——” 段寒霆调笑的声音放大,伴着浓重的喘息,“宝贝儿,疼了吗?” 气氛极其香艳、暧昧。 荣音不知道这男人想干什么,想奋起反抗,男人却贴在她的耳边冷冷威胁道:“演得卖力些,否则我可要上真枪实弹了。” 赤果果的威胁! 荣音咬碎一口银牙,却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好尽力配合他,模仿荣淑在床上的叫声,哼哼唧唧的,嗯嗯啊啊的,婉转呢喃,百转千回。 她不擅长这样的表演,但毕竟见过太多次猪跑,也能学到七八分精髓,模仿得惟妙惟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嗓子快喊哑了的时候,身上的男人突然低低笑出了声。 “你这丫头,真是只勾人的小野猫啊!” 第22章 义父义母 荣音声音蓦地顿住,听着男人有些戏谑的嘲弄,不由恼火,“你耍我?” 她气急败坏,举起手掌想要打他,却被男人一把握住腕子。 “脾气还挺大。” 段寒霆打了个响指,屋子里便重新亮起了灯,视线恢复清明,荣音微微眯了眯眼,猛地推开男人坐了起来,去整理自己的衣服。 衣服没乱,头发却是乱了,乌黑稠密的长发半搭在身前,衬得脸上的妆容更加雌雄难辨,人戏难分。 段寒霆静静注视女人半响,看着她委屈又气愤的模样,一双桃花眼泛着泪光,却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来,在灯光映衬下像是熠熠生辉的宝石,璀璨迷人。 静默无声半响,有人出声提醒,“少帅,戏散了,该走了。” 段寒霆敛了神色,上前一步,抬起手来。 荣音以为男人要打她,浑身一缩,却见他纤长的手在空中停顿半响,继而将她的头发轻轻拨到脑后,轻叹一声,“你在家,经常挨打?” 她听出了他话音中不加掩饰的心疼,愣愣地抬起头,看向男人。 段寒霆一双墨眸点漆一般乌黑发亮,看得她心弦一颤,蓦地,手心突然多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她垂眸,见是一柄银色手.枪,十分小巧精致。 “这个你贴身带着,谁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只管动手,出了事我给你扛。” 他简单跟她说了一下怎么开保险,又叮嘱道:“这玩意杀伤力大,尽量避开致命部位。非到万不得已,不要搞出人命,明白吗?” 荣音下意识地点点头,握着枪的手一个劲儿地颤抖,脑中又回忆起了阿娘用身子帮她堵枪眼的那一幕。 可她更加清楚,她必须直面这个恐惧,否则将一辈子活在阴影中。 “军营事情多,我走不开,明天我派兵护送你回天津,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他们。” 段寒霆细细嘱咐一番,听得阿力又催促了两声,这才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荣音的头,转身离去,火速消失在后台,无影无踪,像是不曾出现过。 荣音握紧手中的枪,分量十足,这是最新式的勃朗宁手枪,有价无市,她正打算去黑市搞一把,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少帅出手如此大方,该不会是真的对她动了心思吧? 她有种,计划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的感觉…… 思绪纷乱,耳听得脚步声响起,荣音忙将手枪收好,便见师爷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大担金银首饰,都是观众捧角时往台上丢的。 哪怕没在前头看,荣音在后台听音也能感受到炸窝子般的喝彩声,此等盛况,是真正的角儿才有的魅力和殊荣。 此情此景于她而言并不陌生,以前阿娘每次登台演出,亦是座无虚席,掌声雷动,打赏无数。 只是那些钱,都进了荣家的金库,进了大太太的腰包。 荣音伺候着师爷脱下戏服,余师傅挥挥手,让学徒将一个盘子端进来,揭去绸子盖面,是金光四射的几条小黄鱼,他道:“这是大帅赏你的。” 视线瞥向小黄鱼,荣音不禁感慨,要么说财大气粗呢,这段家父子,一个比一个慷慨,全都送进她心里去了。 现在,她最缺的就是钱。 …… 戏班子还有其他演出要跑,荣音不好逗留太久,收拾一下便准备回天津了。 离开北平之前,她受邀去了一趟冯家。 冯家现如今也是家大业大的豪门大户,冯公馆坐落在城南边郊,是一栋米白色的花园洋房,很是洋气,周围环境清幽宁静,世外桃源一般。 隔着老远,荣音便见冯先生和冯太太站在门口,竟亲自出来迎接,面容是说不出的激动和期待。 “呦,来了。”冯婉瑜笑着迎上去。 荣音下了黄包车,将手中的礼品递给婉瑜,走上前去,躬身行礼,唤道:“冯叔叔,婶婶好。” “好孩子,可算是到家了。” 冯太太满脸是泪,看到荣音欢喜极了,紧紧拥抱她,握着她的手,“来,咱们进去说话,你可让婶婶想得心都碎了。” 进了家门,便是一通寒暄叙旧,也是三年没见了,荣音看着冯叔冯婶,觉得老两口神色都沧桑了不少。 “冯氏如今生意遍及大江南北,叔叔婶婶忙坏了吧?” “嗨,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冯国维在荣音面前也不遮掩,叹道:“身处这乱世,商界不过是表面风光、虚假繁荣,哪一个行当都得打通各方人脉关系,一时一变的,难做啊。” 冯太太啧了一下唇,瞪他一眼,“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自家孩子,没什么好避讳的。” 冯国维不以为然,一脸慈爱地看着荣音,“这些事情,我也只能跟音儿抱怨抱怨,跟瑜儿谈论生意场上的事,那是对牛弹琴,驴唇不对马嘴。” 一句话惹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冯婉瑜将剥好的橘子掰开一般递给荣音,叹道:“瞧瞧,你一来,我老爹就看我不顺眼了。” “人家音儿不到十岁就可以自己挣钱了,你都快二十了每个月还得管我和你爸要钱,让我们怎么瞧得上你?” 冯太太也跟着帮腔,毫不掩饰对女儿的嫌弃,“你要不是从我肚子爬出来的,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冯婉瑜一脸委屈地看向荣音,“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在家里的日常,每天被各种嫌弃。你快搬过来住吧,帮我分担一部分火力,不然他们天天盯着我。” 荣音听着这一家三口一唱一和的,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笑道:“好啊,只要叔叔婶婶不嫌弃,我就搬过来住。” 三人神情一滞,眼睛都是一亮,冯婉瑜激动道:“哇塞,刚刚我没听错吧,你答应了?” 荣音看向冯先生和冯太太,“不过,现在还不成,得等我处理好家里那点事。处理好了,我就来北平,帮叔叔婶婶打理生意。” 这话倒不是夸大,她七八岁那会儿就跟着冯国维学做生意了。 那时阿娘忙着演出,没时间带她,就把她丢到冯家的商铺,荣音好奇心强,看见什么都想学,跟老掌柜学打算盘,学做账,学着怎么跟人讨价还价,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胆大又心细,冯国维带着冯婉瑜和荣音去谈生意,冯婉瑜完全提不起兴趣,在一旁要么睡觉要么吃东西,反倒是荣音会成为他的帮手。 冯太太身子弱,就生了冯婉瑜这一个,还是个女娃娃,两口子经常犯愁,这偌大的家业女儿完全不操心,将来也不知该由谁继承。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想让荣音过来帮忙,原本在他们心目中就拿荣音当亲女儿一般看待,冯家的家业,也有她的一份。 “好孩子,你能想通我们实在是太欣慰了。” 冯太太甚是欢喜,拉着荣音的手道:“我常跟你冯叔叔念叨,当初如果没有你阿娘,我们又怎可能攒下如此大的家业,我们始终是欠了你们娘俩的。” “婶婶,一家人不说什么欠不欠。我从小是您二位看着长大的,在我心中也一直拿您二位当父母一般。” 冯婉瑜一击掌,“就等你这句话呢。既然如此,那今天就改口吧。” 荣音愣了愣,“改什么口?” “叫‘爸爸妈妈’啊。” 冯婉瑜兴冲冲道:“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把仪式全了,以后跟着我叫,我爹娘就是你爹娘,我比你大俩月,就是你亲姐姐了!” 荣音啼笑皆非,总觉得这死丫头是早憋着要占她便宜了,一扭头见冯叔冯婶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她又如何能够拒绝? 没了阿娘,家不成家,她心里确实渴望亲情的温暖。 于是,她欣然应允,“好啊。爸妈不嫌弃就成。” “哎,好孩子好孩子。” 冯先生冯太太喜不自胜,笑得嘴都合不拢,当即让佣人准备香案,全了这认亲仪式,两个头磕下去,荣音正式算是冯家的外姓女儿了。 不过她不肯喊冯婉瑜做“姐姐”,这丫头就比她大俩月,占便宜没这么占的。 冯婉瑜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逼着她叫“姐姐”,荣音抵死不从。 俩人闹着,冯太太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午餐。 吃过饭,冯国维将荣音带上楼,进了书房,关上门,他神色肃穆地走到保险柜前,从里面取出了厚厚一沓纸张,交到荣音手里。 荣音看着手中的银票和地契,惊讶地抬头,“这是……” “你母亲留给你的遗产,让我帮你保管到你十八岁,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荣音心中大为震动,她原以为母亲的财产都被父亲和家里的太太给瓜分了,没想到她竟在冯叔叔这里给她存了一份,阿娘,当真是未雨绸缪啊。 难道,她早就猜到了,家里人会对她不利? 第23章 所谓家人 时间不早了,和冯父冯母告别,冯婉瑜亲自开车将荣音送回段家。 路上荣音跟她说了自己此次来北平的目的,听得冯婉瑜心惊胆战,“你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跑到少帅眼皮子底下玩猫腻,那可是个活阎王啊。” 想起昨天晚上那男人在自己耳边那些威胁之语,至今回荡在耳畔,荣音也不免有些后怕,不知谁给她的勇气,敢闯龙潭虎穴。 “不过你也挺聪明,怎么着也算是投其所好了,我特地打听过了,少帅是你阿娘的戏迷,看在干娘的面子上,他应该也不会为难你的。” 冯婉瑜说着,蓦地问道:“等等,少帅知道你是孟晓娥的亲闺女吗?” 荣音抿抿唇,“应该……不知道。” 阿娘当年虽是京津一带的名角,但鲜少有人知道她是荣家的四姨太,一来是她耻于宣扬自己妾室的身份,二来荣邦安不想让人知道他是靠着女人发的家。 梨园行至今很多人都以为阿娘当年是贪慕虚荣嫁到的荣家,但打荣音记事起,她就没见阿娘花过荣家一分钱,反倒是倒贴了不少嫁妆。 荣邦安善于钻营,却并不擅长管理,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赔的远比赚得多,阿娘不知填补了他多少亏空。 这些事情,她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 “不知道?” 冯婉瑜一声尖嗓打断了荣音的思绪,“那就奇怪了,既然不是看干娘的面子,难不成,他看上你了?” “咳……” 荣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头蓦地一虚。 冯婉瑜歪头打量着她的神色,不由瞪大眼睛,“不是吧,少帅真的看上你了?” 这口气…… 荣音斜睨她一眼,“那怎么了,我长得这么好看,看上我很奇怪吗?” “噗。” 冯婉瑜禁不住笑了,“不奇怪不奇怪,我只是惊讶,你要是真能拿下少帅,我可得对你刮目相看了,你做了京城名媛们人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啊。” 荣音眉头微微一蹙,不以为然道:“段寒霆有那么可怕吗?” “那是相当可怕。” 冯婉瑜咋舌道:“你是不知道,就他回国这段时间,多少名门贵女巴巴地往上贴啊,从格格到郡主,都拜倒在他裤腿之下,可他愣是一个好脸都没有。” 荣音想起段寒霆那张冰山脸,这男人笑起来是真好看,可板起脸来那不怒自威的气势,确实挺吓人的。 冯婉瑜八卦之魂启动便停不下来了,“哎,你知道京城有名的大明星陆卿卿吧?” 荣音点点头,“知道。” 陆卿卿是报纸上的常客,也是炙手可热的电影明星,十四岁拍摄了一部叫做《冰清玉洁》的影片而名声大噪,容貌倾城,荣淑还一度嫉妒过她的美貌。 “那陆卿卿可是京城红人,为她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多了去了,可你猜怎么着,这陆卿卿对外放话此生非段家二郎不嫁,啧啧,不知粉碎了多少男人心。” 荣音听得有趣,眉梢微挑,“是吗?那段少帅是怎么回应的?” “回应什么啊,少帅连理都没理。” 冯婉瑜提起这事都替陆卿卿觉得委屈,“我同事费了好大的劲采访到少帅,问他对陆卿卿的表白怎么看,结果他回了一句:陆卿卿是谁?” 荣音听着,莞尔一笑,这话别人说出来有些假,可不知为何从段寒霆嘴里说出来,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话传到陆卿卿耳朵里,听说气得大美人整整哭了三天,眼睛都哭肿了,还成了一时笑料,众人都骂少帅不解风情,连陆大美人的面子都不给。” 不解风情…… 这似乎成了普罗大众对段少帅固定的印象了。 可荣音为何觉得,她见到的段寒霆,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冷血无情呢,反而是一个鲜活的、有血有肉的铁骨铮铮的硬汉。 “这段家家大业大,段大帅光养在家里的姨太太就有五个,外室更是数不胜数,人际关系相当复杂,你如果真跟了少帅,那些个婆婆就够你受的。” 冯婉瑜十分替荣音操心,后者却一点也不上心,“没影的事儿,胡思乱想些什么。” 哪个少女不怀春? 换做以前或许荣音还能畅想一番,可在经历了陆子易这场风波之后,她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陆家大门她都进不去,段氏帅府更不属于她。 荣音唇角抿出一个淡淡的弧度,“我现在没心思去理会这些风花雪月,眼下最想做的就是替我阿娘讨一个公道,把属于我们娘俩的东西拿回来。等报了仇,我就去参军,做一个奋战在前线、救死扶伤的医生,为保家卫国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也不枉在这乱世走一遭。” 一番话,说的冯婉瑜激情澎湃,“没错,到时候你当军医,我去做战地记者,咱两姐妹还是能够在一起。” 荣音欣慰地笑了。 临走之时,她不忘叮嘱冯婉瑜,“记得帮我打听刘妈的下落,一旦有消息,立刻派人通知我。” “知道了,放心吧。” …… 段寒霆说话算话,果真派了兵来护送荣音,还给她配了一辆军车。 荣音觉得太过扎眼,本想换成马车,后来一想还就得是军车护送,不然回到家恐怕也会被赶出来。 荣音坐上车,由两位副官一路护送回到天津。 到了家,已经是傍晚时分。 隔着两条街,荣音便让车子先停下来,她下了车,走到路边的草丛中,往脸上抹了几道泥巴,又故意搞乱了发型,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 也看得李副官二人目瞪口呆。 荣音面色沉静,跟他们串好词儿,教他们一会儿要如何如何说,俩人一一点头应下,道:“四小姐放心,来前少帅都嘱咐过我们了,您说什么是什么。” 段寒霆这人办事地道、靠谱,省了她不少功夫,荣音不由在心里叹,这男人难道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好像她想要做什么,他全知道。 可怕的男人。 “四小姐回来了!老爷、太太,四小姐回来了……” 佣人一见到荣音,惊得连手里的扫帚都掉了,赶紧去通风报信,莲儿正替荣音担忧不已,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四小姐,没事吧?” 荣音轻轻摇头,暗暗捏了捏她的手,莲儿会意,借着搀扶她的动作,低声将这两天家里发生的事情都跟她说了。 包括在得知她被土匪“绑架”之后,众人的反应。 和荣音预料中一样,对于她的失踪,全家反应最大的是荣淑,毕竟她们两个属于一根绳上的蚂蚱,她这边一消失,医院那边荣淑就应付不过来了。 莲儿告诉她,全家人只是象征性地找了找,后来就像什么事情没发生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还一起去参加了一场舞会。 反倒是表少爷陆子易这几天一直忙前忙后地托人找她,据说都累倒了,最后还是让陆夫人派人强行抬回去的。 荣音听后心情十分复杂,患难见真情,真出了事,关心她的竟是一个外人,而这些所谓的家人,事不关己一般高高挂起,甚至巴不得她死在外头。 其他人这样也就罢了,她没想到,父亲对她的生死竟然也如此漠不关心,这真的是她的亲爹吗? 荣邦安和众太太听到荣音回来的消息,都从楼上走了下来,冲到最前面的是荣淑,急急喊着,“小四真的回来了?哪儿呢?” “我回来了,大小姐。” 荣音迈入客厅,看着花容失色的荣淑,有那么一瞬,她差点真的以为荣淑是在关心她。 “你个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啊你!” 荣淑见到荣音,这几天积攒下来的委屈和愤懑便一股脑发泄了出来,冲上前去就狠狠捶了她几下,拧她的脸,揪她的头发,毫无淑女风范。 两个副官站在荣音身后,本以为会看到一家团圆的温情场面,没想到一上来就开始动手,待俩人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把荣淑拉开,将荣音挡在了身后。 荣淑被推了一下,倒退了好几步,疼得肩膀一阵发麻。 众人迈下楼梯,见荣音不仅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兵,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荣邦安手上捧着烟斗,虎沉着脸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少帅部下,负责将四小姐护送回府。” 少帅?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震,荣邦安耷拉的眼皮兀地一挑,“你们口中的少帅,可是段家二郎,段寒霆?” 第24章 心寒 两位副官昂首挺胸,铿锵有力地答道:“正是!” “嗷呦,失敬失敬了。” 荣邦安一秒变脸,知道是段家派来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迈下台阶,客气地招呼道:“二位军爷快请坐,你们还愣着作甚,赶紧沏茶啊!” “哦哦哦……”太太们慢了半拍,顿时变得热情起来,换上如花的笑靥,沏茶的沏茶,倒水的倒水。 殷勤的态度倒是让李副官二人无所适从,尴尬地看向身后的荣音。 按照常理,这四小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荣家人不是应该关心关心她吗,怎么反倒他们成了主角? 荣音形单影只地站在一旁,没有人关怀她,也没有人在意她,仿佛她是一个透明人,毫无存在感,她发冷似的抱了抱自己,心早已被刺的麻木了。 这就是她的家人……不,他们早就不是她的家人了,这里在座的每一个,都是她的仇人! “荣老板。” 李副官看不下去了,替荣音打抱不平,“四小姐刚从土匪窝逃出来,心灵上受到了很大的创伤,作为父亲,您是不是有必要关心她一下?” 当众被指责,荣邦安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了,可这两位军爷是少帅的人,他可得罪不起,便只能把气撒在荣音身上。 “她若不是贪玩偷偷跑出去,也不会招惹上土匪,害得全家跟着担惊受怕了好几日,你该当何罪?” 荣邦安冷冷斥责,端出父亲的架子,“害子易晕倒还不够,竟然还惊动了少帅……惹出这么大的祸,你给我去小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一番劈头盖脸的斥责,听得大太太和荣淑几人很是畅快,李副官二人却是懵掉了。 没想到四小姐一句关怀没讨到,反而要被责罚。 这荣家也忒没有人情味了。 “是。” 荣音没有辩驳,连一丝反抗也没有,应下责罚,便往小祠堂走去。 身后,荣邦安还在兴致勃勃跟李副官他们交流着,“这次真是麻烦少帅了,都怪我教女无方,养出这么一个孽女。不过我们荣家的女儿可不是个个都这样,我长女荣淑,可是乖巧懂事,贤良淑德得很,二位回去可得多多美言几句啊,别让少帅对我荣家有什么误解……话说回来,段家打算何时提亲啊?” 荣音缓缓往楼梯上走,唇角挑起一丝冰凉的嘲讽,若说在此之前她对这个父亲还存有一丝幻想,那么此刻,连最后一丝幻想也被他亲手破灭了。 以前只觉得他愚昧无知,自私市侩,只会被大太太牵着鼻子走,让人撺掇两句就单方面判了她阿娘的罪,还亲手打死了阿娘。 在经历了种种之后,她彻底看清了这个男人凉薄寡义的嘴脸,他根本不配做她的父亲。 什么血浓于水,通通都是扯淡,在荣家,亲情于她没有半分钱关系。 以后,她是她,荣家是荣家。 …… 荣音自然不会乖乖受罚,象征性的跪了一会儿,估摸着李副官他们要走的时候,莲儿慌慌张张跑下楼,“不好了,四小姐晕倒了!” 荣邦安刚刚放缓的脸色登时又沉了下来,那个孽女,怎么没完没了的给他搞事情? “喊什么喊。” 荣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想着把李副官他们送走后好好上去收拾荣音一番呢,随口便道:“晕倒了拿水泼醒,让她继续跪,不跪出血不准起来!” 想起这些天因为荣音她受的委屈和白眼,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因此话绝对是发自肺腑,说的咬牙切齿。 她狰狞阴狠的面容落在李副官二人眼里,都不禁蹙了蹙眉。 李副官幽幽说了一句,“没想到荣大小姐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行事也是个狠人,对自己的亲妹妹也绝不手软,好大的脾气啊。” 一句话挤兑的荣淑面容一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求救的目光看向母亲。 大太太也跟着尴尬了片刻,忙笑着打圆场,轻拍了荣淑一下,“瞧这孩子,就是太单纯耿直了,高兴不高兴的全写在脸上。二位军爷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家小四从小就是跟着她大姐姐长大的,淑儿一向最疼她,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嘛,小四犯了错,她是恨铁不成钢,倒让两位军爷跟着心疼了……” 荣淑整理了一下情绪,做出一副难过的模样,“是啊,这小四实在是不像话,我定然好好教导她,二位放心便是。” 嘴上说的客气,心里却很不服气:不过是少帅养的两只狗,还敢冲我汪汪起来了,等我嫁进段家,第一件事就是拿你们两个开刀,哼! “您这还没开始教导呢,人就已经晕过去了,少帅交代了让我们把四小姐平安送回家,要是出了差错我们可没法交代。” 李副官和刘副官假装商议了一番,道:“这样吧,我们先将人送到医院,四小姐这几天风餐露宿的,又受了惊吓,身体确实需要好好调养一番。” 说着,不顾荣邦安等人被雷劈一般的表情,让莲儿去祠堂将荣音扶下来,送上了车。 “不行,你们不能把人带走!” 荣淑忍不了了,上前一步道:“既然人已经送回来了,你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回去复命便是。我们荣家的人我们自己会处理,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大太太暗暗扯了女儿一把,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少帅的人。 眼前这两个当兵的虽然是小小的副官,但都是少帅身边的人,那说话都是有分量的,要是他们说上两句不好听的,给少帅留下不好的印象不就糟了。 李副官把荣音和莲儿都请上了车,将车门“砰”的一声关上,直接无视了荣淑的话。 刘副官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不好意思荣大小姐,军令如山,少帅既然交代我们照顾四小姐,我们就得护她周全。方才的情形我们也看到了,实在不敢想象我们走后四小姐的生命安全能否得到保障,因此我们必须将她带走。不出意外,少帅一个月后便会来荣家提亲,到时候我们交了差,便不归我们管了。” 一听说“少帅一个月后会来荣家提亲”,荣邦安、大太太的脸色便好看了许多,荣淑脸色也稍霁。 毕竟什么都比不过她嫁入豪门来得重要,至于荣音,她这辈子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什么时候收拾她还不行,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荣邦安和大太太也是这么想的,现如今段荣两家的亲事才是重中之重,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靠边站。 就这样,李副官和刘副官成功地把荣音带走了。 车子开出去一条街,莲儿轻轻晃了晃荣音,“四小姐,好了,我们逃出来了。” 荣音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俱是凉意。 李副官稳稳开着车,从后视镜瞧了一眼荣音,有些心疼这个瘦弱又坚强的女孩子,短短十几分钟,他们就亲眼见证了她在家中艰难的处境。 都是爹生娘养的,可这当爹的心都快偏到肚脐眼里了,叫外人看着都生气。 “四小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荣音抿唇,道:“去乡下。” “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荣音眸色讳莫如深,沉声道:“荣淑需要我,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今晚她是没缓过神来,等到明天她就会去医院找我,我就是要让她找不到我。” 李副官和刘副官对视一眼,他们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少帅吩咐了,无论四小姐要做什么,他们都必须配合,这是军令! “好,我们听您的。” 荣音凝眉道:“不但要去乡下,还要找一个偏僻点的地方。有个小家伙,还得请两位哥哥教教我,怎么用。” 说着,她从袖口里抖落出来一把手.枪,正是段寒霆送给她的那只。 第25章 救人 既然要去乡下,莲儿提议说不如去她家。 莲儿家在天津和北平交界的一个村子里,叫枣庄,因为在山上,交通并不是很便利,所以比较僻静。 半夜时分,荣音四人摸着黑一路跌撞地到了莲儿家。 莲儿姓宋,很普通的庄户人家所生,在家里排行老大,底下有三个弟妹,日子过得十分艰辛,宋家夫妇实在没办法,才将女儿送到大户人家做帮佣。 宋大爷和宋大妈都是老实人,大半夜被吵醒,一开门看到两个军爷吓得差点没晕过去,还以为是女儿惹了什么事呢。 莲儿没有告知父母原委,只道是特意请荣音来帮父亲看病的。 老两口一听请来的大夫是荣家四小姐,还是留英回来的医学博士,顿时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招待荣音才好。 荣音也不客气,笑容可掬道:“有点饿了,家里有吃的吗?” 她主要是考虑到李副官和刘副官开了这么久的车送她回来,她也没能好好招待人家一番,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到这会儿,肯定饿得饥肠辘辘了。 “有有有。” 宋大妈迭声应着,赶紧到厨房做饭去了。 荣音也不闲着,挽了挽衣袖,洗了洗手,很亲切地问道:“大爷,我瞧瞧您的腿。” 宋大爷有老寒腿的毛病,年轻时候不注意,受寒受冻落下的病根,一到阴天关节就酸痛难忍,这些年也不知道试了多少偏方,结果越治越严重。 来的路上莲儿就把父亲的病症告诉了荣音,荣音一边给宋大爷检查,一边问道:“都吃过什么药?” 宋大爷支支吾吾的,嗯啊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嗨,吃什么药啊,这年头药多金贵啊,老百姓哪儿吃的起?不过是腿疼的时候,弄点草药给他敷敷,咬着牙挺过去就是了。” 宋大妈端着三碗面走出来,无奈地说。 莲儿在一旁变了脸色,“我不是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吗?钱没拿来买药,那你们花哪儿去了?” 两口子面容凄苦,偷偷瞟了李副官他们一眼,欲言又止。 荣音看在眼里,心中了然,“都交兵税了吧?” 李副官二人闻言纷纷抬起头来。 话既然挑开了,便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宋大妈叹道:“何止兵税啊,上个月刚收缴了田赋税,这个月又改征实物了,每家每户必须交上三石粮,这真是要了血命啊,要是赶上大丰收还好,可这几年年份不好,到处都是饥荒,老百姓们吃上一口饱饭都不容易,还得从牙缝里挤出粮食,这日子,难熬啊……” 说着,宋大妈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两位副官神色都不禁一凛,一口面含在嘴里,只觉得难以下咽。 莲儿站在一旁,也难过的红了眼圈,声音夹杂了哭腔,“那该治的病也得治啊,爹是咱家的顶梁柱,您要是垮了,这个家更完了。” 荣音道:“莲儿说的对,有个强健的身体比什么都好,您这腿啊,就是给耽误了。” 宋大妈听着也顾不上哭了,一脸担忧地问道:“那,还有的治吗?” “想治,就有的治。” 荣音捏了捏宋大爷的小腿,道:“腿寒是因为腿部气血运行的速度过慢导致的,我听莲儿说您年轻之时在东北一片闯荡,在大雪里差点被冻死,这腿部受过寒气,这才阻塞了气血运行。这几年又一直卧病在床,不太下地走动,这血液循环更跟不上了。要想恢复,您啊还得加强锻炼,调养气血才行。” 宋家老两口面面相觑一番,莲儿心急,问道:“那四小姐,这怎么治呢?” “内服外调吧。” 荣音将宋大爷的裤腿放下来,洗了洗手,道:“回头去医院我给您开两盒药,但西药也只是常规治疗,只能消炎镇痛,长期服用容易导致胃炎,想要根治还得用中药。一会儿我给您开个方子,咱们用煎汤熏洗的方法进行治疗,边洗边按摩。大妈,我教您一套按摩方法,您早中晚给大爷按摩,效果会更好。” “哎,好嘞好嘞。” 宋大妈原本还觉得荣音太年轻,不是特别相信,可听她讲的头头是道,按摩过后老伴也说舒服了很多,欣喜的不得了,一个劲儿地夸她。。 一共准备了三碗面,显然宋大妈没给莲儿准备,不是她狠心抠门,实在是家里没有余粮了。 荣音把两碗面让给两位副官,和莲儿分享一碗,没吃两口,便见三只小脑袋摞着趴在门缝上,巴巴地看着碗里的面,不停地在咽口水。 “来,过来。” 荣音笑着招招手,把三个小东西唤过来,一人一口很快一碗面就吃了个干净,她总共吃了不到两口。 老两口很不好意思,觉得人家千金小姐光临寒舍,也没能招待好人家。 “挨饿受冻的日子,我也过过,我们都一样。” 荣音淡淡一笑。 她从来不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只是在这世界上,比她惨的人还有千千万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吧。 …… “怎么样,还没找到吗?” 医院门口,荣淑黑着一张脸询问,小厮们摇摇头,“找遍了,都说没有四小姐的住院记录。” 这就怪了。 荣淑两道秀眉紧紧拧成一股,她带人找遍了全天津的医院都没找到荣音和莲儿她们,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也怪她大意,竟然一时心软放走了荣音,那死丫头不在,她还是无法回医院工作,只能继续装病。 只是这病假能请一时不能请一世啊,因着上次演讲一事赫尔曼院长已经开始派人调查她了,再不赶紧把荣音找回来配合她,恐怕事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那个小贱蹄子,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耍心眼耍到她眼皮子底下了,再不及时敲打敲打她,她真是要上天了! “等把荣音这个小贱人抓回来,我非把她吊起来好好抽一顿不可,气死我了!” 荣淑将手帕紧紧攥成一团,面色狰狞得可怖。 在乡下的日子,荣音一刻也没闲着,过得很是充实。 白天找个僻静之处,李副官教荣音打枪,刘副官教她一些防身术,她虚心好学,勤奋刻苦,没有一点小姐脾气,两个副官也愿意倾囊相授。 晚上,在宋家留宿,荣音给宋大爷治腿,教莲儿怎么弄药浴,教宋大妈如何按摩,几个弟妹也在一旁跟着学,对荣音的医术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村子就这么方圆十几里大的地方,哪家有点动静,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家喻户晓了。 没几天,附近的几户人家都知道宋家来了个神医,把卧病在床多年的宋老头的老寒腿都快治好了,纷纷慕名而来。 荣音来者不拒,她虽然学医多年,中医西医都通,但到底是年轻,缺少临床经验,尤其是像民间乡下这种地方,能够见到的疑难杂症便更多。 她从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也一直没忘记自己当初学医的初心,就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这是阿娘对她的期望,也是她自己的理想。 这一天,她正给一个病人正骨,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神色慌张地闯进来,颤着嗓子喊道:“大夫,你去瞧瞧我家夫人吧,她快不行了!” 人命关天,荣音二话不说忙背起医药箱和小厮匆匆赶过去,便见一堆人围着床上一位妇人,想碰不敢碰,想哭不敢哭。 “让开让开,大夫来了!” 小厮推搡开众人,给荣音劈开道路,荣音放下医药箱,吩咐人群散开,将窗户打开通风,一边上前探听妇人的呼吸,虽然微弱,但人还活着。 妇人四十几岁的样子,容貌秀丽,但脸色却涨得通红,十分痛苦的样子。 荣音凛眉,问道:“病人这样多久了?” “没多久,刚刚那会儿还挺好的,突然就这样了……我们夫人有胃病,是不是旧病复发了?” 荣音去探病人的脉,手指在脖颈上一点,停顿了会儿,问道:“病人吃过什么?” 旁边一个妇人道:“没什么,就吃了几颗枣子。” 荣音偏过头一看,见小桌上果然有一盘冬枣,旁边还放着一堆吃过的枣核,看来是吃了不少……她脑中的弦一绷,忙道:“快,将病人扶起来!” 众人应声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妇人扶起,荣音一只手托住妇人的背,找到了两处穴位,指骨下力一拧,随即重重拍了后背一下。 “噗——” 妇人脖颈后仰,当即从嘴里吐出两颗枣核,随之重重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原来是被两颗枣核噎到了。 众人惊魂甫定,都要给妇人跪了,喊道:“夫人,您怎么样?” “咳咳……” 妇人不停地咳嗽着,半个身子都倚在荣音身上,喘了两口粗气,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好家伙,差点没憋死我……” 荣音也是哭笑不得,头一回见被枣核噎个半死的病人。 这得多贪吃啊。 妇人扭回头,看向荣音,“姑娘,是你救了我?” 第26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妇人虽住在农村,但穿衣打扮素雅整洁,雍容华贵的气质不像乡野村妇,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太太。 再加上这么多佣人围着,端茶倒水伺候得如此殷勤周到,便更证实了这一点。 荣音不着痕迹地端详了一下妇人,觉得她十分面善,尤其是眉眼给她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像谁。 “夫人,您有胃病,以后这枣子还是少吃。这鲜枣虽然可口,但果皮坚硬,吃多了不利于消化,对胃粘膜也有一定的损害,您瞧您吃了得有一斤了。” 医者仁心,荣音对待年纪稍长的病人说话一般都是哄着来,柔声细语的,让人听了舒服。 旁边一个仆妇应和道:“是啊,嘱咐您您就是不听,偷偷吃了这么多,别说这胃受不了,您这喉咙也受不了啊,这不差点……您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好家伙,吓得我们心都快跳停了。这事要是让少爷知道了,我们受罚不说,这整个村子的枣树怕是都得让少爷给砍了,看您以后还去哪儿吃枣!” 荣音闻言不由颦眉,心道那位少爷好生霸道,只因他母亲不能吃枣,就要砍光整个村子的枣树不成? 枣树是枣庄最大的,几乎也是唯一的经济来源,若是砍光了,让村民们吃什么? 那妇人听后也急了,沉着脸道:“你别夸大其词啊,不过是多吃了两颗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也没事,好么生生地活着呢。不许告诉诚儿啊!” 卢妈苦了脸,“您还不了解少爷么,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眼睛?您还是想想,怎么跟他交代吧。” “交代什么呀,我是他娘,他脾气再大还敢凶我不成?” 妇人说得威风,但明显气势不足,转头握住荣音的手,笑道:“好姑娘,都说你医术高超,要不你看看我这胃,还能治不能治?” 荣音啼笑皆非,只见过怕父母的子女,还没见过怕自己儿子怕成这样的母亲,着实可爱的很。 不过她也觉得给妇人治疗胃病迫在眉睫,别真等到那位霸道的少爷来了,一看老娘病得厉害,一气之下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谁都担待不起。 荣音给妇人诊了脉,看了看她的舌苔,又将她之前拍过的胃镜片子看了,基本可以确诊为胃溃疡。 “夫人,您以前都用过什么药,饮食作息习惯如何?” 妇人一一答了,卢妈补充道:“我们夫人前些年不慎滑过一胎,打那之后心情一直郁郁寡欢,焦虑失眠,每晚都得喝点酒才能让自己睡着。” 她这一说,妇人便低下头,似是勾起了往事,神情很是黯淡落寞。 荣音心头了然,隐隐猜到这贵妇人为何会来到这么偏僻的小山村避世修养了,八成也是因为大家族宅子里那些个勾心斗角的烦心事。 她从小见得多了,很能理解。 “酒是个好东西,可喝多了难免伤身。我瞧您恐怕不光酗酒,还长期抽烟吧?长期吸烟、饮酒不仅伤胃,对心肝脾肺都有损伤。还有您长期服用消炎痛和保泰松这类药物,属于激素替代药,对胃粘膜有直接损害,再加上焦虑失眠、精神紧张、情绪失控,这种种都是造成胃溃疡的因素,严重还会导致胃出血。” 卢妈忙道:“大夫您说的太对了,句句都在点上,我们先前看过的医生,也都是这么说的。” “既然都看过医生了,那为何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呢?” 卢妈看向贵妇人,欲言又止。 妇人轻叹口气,自己开了口,“西医我信不过,动不动就要给人开膛破肚,忒吓人。中医开的药又太苦,我根本喝不下去,何必去遭那个罪呢?” 荣音笑,“您这还是疼得轻,没被逼到份儿上,药哪有不苦的,良药才苦口呢。” “我也不是没吃,疼急了我也吃啊,可我天生嗓子眼细,药片我吞不下去,草药我又难以下咽,你说我该怎么办?” 荣音也不恼,淡淡道:“那就养呗,药膳养胃也是一种治疗方法,不过效果肯定会慢一些,不如直接灌药来的快,实在不行您可以试一下。” “好啊!” 妇人眼前登时一亮,以前碰到的医生都是一个劲儿地给她灌药,一旦她说吃不下他们就说病人不听话,医者也爱莫能助,就拂袖而去,撒手不管了。 她还是头一回碰到荣音这样,能够耐着性子哄病人,帮她想法子治病的,真是对她的胃口,这才是好医生嘛。 荣音便提笔写了几道食谱,反正这家人有钱,她便可着贵重的药材开,对治病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果然,卢妈接过食谱,看着方子上人参、虫草等名贵药材,连眼睛都不眨,当即命人去采办了,又客气道:“到时还得麻烦大夫过来教我怎么做。” “好,有空我就过来。”荣音应了。 卢妈亲自将她送出门,连声道谢,还给了她一笔丰厚的诊金,足足二十个大洋,荣音掂了掂分量,道:“给多了。” 待要还回去一部分,卢妈却攥住了她的手,笑眯眯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夫救了我家夫人的性命,这钱给多少也不算多。日后还请您多多费心,只要能把我们家夫人的病治好,钱都不叫事儿,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我也有我的原则。” 荣音声音不大,力道却很坚定,只留了十块大洋作为出诊费,剩下的十块又还了回去,“我只拿我应得的。” 说完,也不顾卢妈愕然的眼神,她背着医药箱转身离开,正巧莲儿急匆匆地跑过来,“四小姐,患者越来越多了,都等着您看病呢。” “好,我这就回去。” 荣音背着医药箱,一路和莲儿小跑着上了山。 卢妈看着那道俏丽的身影,低头瞧着手心里那沉甸甸的十块大洋,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到妇人榻前,丫头们正在打扫吃剩下的冬枣和一桌子的枣核。 妇人见她捧着大洋折返,心中一格,“怎么,那丫头没收诊金?” “收了,却只收了十块。” 卢妈无奈地笑,又不失赞赏地将她和荣音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讲给夫人听。 妇人听后,沉默半响,身子往后一靠,叹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难得啊,是个见过世面的好孩子。” “贫贱不见得,见过世面倒是有可能。” 妇人闻言眉梢一挑,“哦?你知道了什么?” 卢妈轻笑,“方才大夫离开之时,有个小姑娘跑了过来,我清楚地听到那小姑娘喊她‘四小姐’,我估摸着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妇人点点头,“这也不奇怪,你听那丫头的谈吐和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教养极好,一看就是好人家的闺女。” 卢妈轻叹:“可惜咱们少爷早已定了婚事,不然真可以撮合一番,您不是一直想让少爷娶个医生做媳妇,那姑娘模样也好看,我瞧着很是匹配呢。” “是啊。” 妇人面含笑意,又露出几分担忧,“那荣家大小姐也留洋回来了,据说还考取了医学博士,容貌品性皆属上乘,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少爷也不小了,早该娶媳妇了,人家三少四少孩子都有了。既然荣大小姐回来了,奴婢瞧着,也是时候给少爷说亲了。” 妇人点点头,想起家门里乱七八糟的那些事,心情又不免阴郁下来,闷闷地闭上眼睛。 …… 患者络绎不绝地上门求诊,荣音从早忙到晚,没有闲着的时候。 她将诊金都交给了莲儿,让她去买宋大爷需要治腿的草药,有些患者出不起诊金,就拿别的东西来补,一时间宋家多了许多粮食、菜蔬和鸡蛋。 李副官和刘副官也都不闲着,上山打猎,下河抓鱼,弄来不少野味,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得益于荣音几人的到来,宋家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改善,莲儿既感谢荣音又不好意思,荣音笑道:“我们也不能白住啊,权当是交住宿费了。” 接连忙活了几日,村子里的病人看得差不多了,空闲下来,荣音便又恢复了训练,剩下的时间还是去妇人那里帮她治胃病,只字不提要回去的事。 倒是莲儿忍不住问了一句,“四小姐,您不打算回去了?” 荣音正做着药膳,扭头笑道:“怎么,嫌我烦,不想让我在你家住了?” “不是,哪能啊?” 莲儿急道:“您是我们家的活菩萨,我巴不得您一直住在这儿给我们家招财进宝呢。我是怕耽误您的大事儿,再拖累您。” “逗你玩呢,紧张什么。” 荣音睨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扬,还是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着急,有人比我们急。” 她所料不差,荣淑那边现如今已经急疯了,医院本来就缺医生,哪能允许她隔三差五的请假,连发三道召令让她回去,说再不回去上班就要开除她了。 别说医院,她整日这样在家呆着,家里人也颇有微词,母亲几次催她回去上班,父亲听说医院那边放话要开除她,都不乐意了,硬逼着她赶紧回去上班。 荣淑欲哭无泪,她也想啊,可是没有荣音,她怎么回得去? 相比她的心急如焚,荣音这边则气定神闲得很。 做完药膳端出去,刚要拐进卧房,就听见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一身黑色风衣,英俊非凡,气势凌人。 两个人同时抬头,视线就这样不尴不尬地交汇在一起,瞳孔皆是一睁。 他怎么在这里? 她怎么在这里? 第27章 提前确立婆媳关系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荣音和段寒霆异口同声,看向对方的双眸充满惊讶,显然没想到能在此时此地遇到彼此。 “少爷来了!” 卢妈听到动静,赶紧出来迎接,正巧听到这番对话,不禁僵在当场,来回量了一下两个人,“怎么,少爷和荣大夫认识?” 段寒霆的目光长时间在荣音身上停留,薄唇微挑,“何止认识。” 话音刚落,妇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段寒霆径直朝她走过去,板着脸道:“我正练兵呢,一听您出了事,立马快马加鞭赶来了,您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说着,他拢了拢妇人身上的披肩,话语虽是嗔怪,却能听出夹杂着的担忧和爱意。 荣音凝眸,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呼吸不畅,连端着盘子的手都在颤抖,莲儿见状,忙将盘子接了过来,心里也纳闷,不知这位帅哥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上去,四小姐和他好像颇有渊源。 妇人唬了脸,没好气道:“我又没让你过来,你尽管练你的兵去,管你老娘死活干什么。” 到这儿,荣音彻底明了,合着这位贵妇人,便是段寒霆的母亲,也是段大帅的原配夫人,曾经巾帼不让须眉的随军夫人阮凤仪。 她只听闻段夫人与段大帅不和,两人分居已久,而这位段夫人深居简出,没人知道她离开段府后去了哪里,没想到竟居住在这么一个僻壤的山村。 所以,她口中的“诚儿”,唤的便是段寒霆了…… 荣音适才想起来,段少帅名寒霆,字则诚。 看来这个世界,是真小啊。 段夫人跟段寒霆拌了句嘴,气咻咻地转身回了房,不理儿子了。 段寒霆对母亲的脾气早就见怪不怪,也不立时去哄,反倒把目光投向了荣音,嗅了嗅鼻子,视线落在汤煲上,问道:“做的什么?” “养胃的汤。”莲儿据实已告。 段寒霆眸底亮了几度,走了过去,打开盖子,闻了闻,“嗯,真香。这是你做的?” 他偏头,看向荣音。 荣音抿唇,没答话,莲儿嘴快道:“是啊,这都是我们小姐亲手做的,她厨艺可好了,甭管什么食材到她手里都能做成美味佳肴。” “莲儿。”荣音警告性地瞪她一眼,嫌她多嘴。 段寒霆冷峻的面容浮现出几丝暖意,“那正好,我忙活一天还没吃饭呢,四小姐可否可怜可怜我和我这帮兄弟,赏我们一顿‘美味佳肴’?” 不等荣音拒绝,阿力带头,召唤一众兄弟齐刷刷的鼓掌,“好!有劳四小姐了!” 荣音:“……” 得,赶鸭子上架,她稀里糊涂就从大夫沦为厨子了。 那就做吧。 做饭对荣音来说是牛刀小试,驾轻就熟的事情,都是在国外留学那几年生生给逼出来的,荣淑的强迫是一回事,也因为她实在吃不惯西餐。 不过因着这厨艺,她也结交了不少外国友人,但凡吃过她做的饭,没有不夸的,这也是她练就的另一项技能吧。 既然这么多人吃,那就不能开小灶了,直接上大锅炒菜。 大户人家的厨房自然不是普通庄户人家可以比拟的,食材厨具应有尽有,荣音扫了一眼食材,脑中自然生成了几道菜谱,围上围裙准备放大招了。 围裙刚上腰,就被两只大手接了过去,段寒霆亲手给荣音系上了围裙,十指相触,像是有电流轻轻擦过。 男人太高,站在她后面,呼吸正好盘旋在她的颈后,又是极为敏感的地方,荣音只觉得后脊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不可控地跳动起来。 偏偏这时候,段寒霆低沉清冽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需要我做什么吗?” 荣音本想说我哪儿敢劳动少帅,转头想找个小厮帮她生火,却发现向来人满为患的小厨房竟然空空如也,只剩下她和段寒霆两个人了。 真是见了鬼了。 她无奈,没有旁人只好指使身后这位爷了,“你生火吧,我来做饭。” 段寒霆倒没有少爷架子,当即应了声“好”,便脱下风衣,麻利地走过去点柴、生火,很是熟练顺畅,这男人气场太强,点个火都带着大刀阔斧的气势。 只是一双大手指骨修长莹白,哪儿像个军人的手啊? 荣音看得心弦一颤,察觉到男人的目光瞥过来,她忙转移视线,稳了稳心神,拿起刀开始切菜,一时间只听见菜板当当当的清脆声音。 灶台前烟火旺盛,段寒霆看着荣音干练俏丽的身影,一双桃花眼在烟熏火燎中平添了几分温婉柔和,所谓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的就是她吧? 夕阳西下,院子里几张桌子拼成一条长桌,一溜当兵的排排坐,酒已经倒好了,厨房里的香味飘过来,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张望着。 丫头们鱼贯而出,将饭菜一一端上桌,这一亮相,就把在座的众人都惊着了! 羊蝎子、黄花鱼、排骨汤、芋儿烧鸡、干烧筒骨、红烧狮子头……还有咕噜咕噜冒着泡的黄铜火锅,全是大菜,喷香诱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这完全是年夜饭的档次啊! 段寒霆和荣音从厨房里并肩走出来,看着手下们个个垂涎三尺、蠢蠢欲动的模样,过去一人一个脑瓜拍,“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士兵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太香了。四小姐这厨艺真是绝了,把人魂儿都能勾走。” 阿力重重点头,“是啊,谁要是能娶到四小姐,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说完,还冲段寒霆挤了挤眼睛。 段寒霆岂能不知道这些个鬼东西的意思,硬板着脸道:“吃你们的饭吧。开动!” “是!” 齐刷刷的喊声,震耳欲聋,兵哥哥们整齐划一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你是要在这儿吃,还是进去吃?”段寒霆询问荣音的意见。 荣音一愣,“在这儿吃呗。” 主要是她并没有开小灶,做的饭都摆在这里了,不在这儿吃还能在哪儿吃? “那行。” 段寒霆一锤定音,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过去,拍了拍两个兵的肩膀,“往边儿挪,给我们腾个地儿。” 荣音全程懵逼,一顿饭在段寒霆殷勤的夹菜和士兵们的恭维中不知滋味地吃完了,期间也跟众人聊了几句,吃饭时的气氛很和谐,大家似乎也没拿段寒霆当少帅对待,开玩笑讲荤段子没个顾忌,但阿力悄悄告诉她少帅御下极严,别看私下里和他们有说有笑称兄道弟,但在练兵治军之时极具威严,说一不二。 这些荣音早有耳闻,不然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稳“少帅”的位子,这个男人,可不简单。 吃过饭,段寒霆才回房哄闹脾气的母亲。 得知母亲差点被两个枣核噎死,段寒霆当即气得脸色铁青,沉着嗓子一声令下,“给我把村子里的枣树通通砍光!” 荣音心头一紧,暗道还真是被卢妈说中了,这少帅的脾气上来了不是一般的暴。 段夫人原本背对着他躺在榻上,闻言猛地回转过身,“你敢?” 段寒霆不为所动,“去砍。” 阿力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应了声是,刚要奉命而去,便被荣音拦住了,听她道:“不能砍,这枣子还得用来给夫人做药膳呢,砍了还得再买,何必呢?” 段寒霆眯了眯眼睛,听荣音娓娓道来这枣子晒干以后的各类用处,知道她是变着法的阻拦他,却还是由着她说下去。 荣音叽里呱啦说了半天,用了一堆连她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医学术语一通忽悠,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了,求救的目光看向段夫人,示意她把话接过去。 段夫人接收到她的眼神,立时会意,捂着胃部轻咳了两声,道:“是啊,我的话你不听,大夫的话你总得听吧。你妈我的这条老命是荣大夫给救的,我信得过她的医术,她说我这胃能治好那肯定能治好,我以后肯定不贪吃了,荣大夫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总行了吧?” 荣音重重点头,“夫人的病包在我身上,你放心便是。” 段寒霆看着这娘俩一唱一和的,心情不由舒畅,脸色也跟着缓和下来,看向荣音的檀眸熠熠生光。 不错,两个人相处融洽,配合也默契,都可以联起手来对付他了,看来他不太用担心这娘俩以后的婆媳关系了。。 第28章 我的女人,也是你能打的? 夕阳无限好。 段寒霆提议出去走走,荣音本想拒绝,却被卢妈推出了门,“去吧去吧,正好消消食。” 待两人走后,段夫人看着卢妈,唇角一抿,“你好像很喜欢荣大夫。” 卢妈也不遮掩,回过头来笑道:“您不喜欢?” 段夫人靠在躺椅上,没作声。 卢妈又道:“我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少爷喜欢。奴婢从小看着少爷长大,还从没见过他如此主动亲近一个女孩子,真是惊喜得很。” “谁说不是呢?” 段夫人唇角也跟着扬起,却又忍不住轻叹一声,“只可惜啊,诚儿早已和荣家大小姐订了婚约,不然真可以撮合撮合。” 卢妈下意识地提议:“若是做小……” “你打住吧。” 话音未落,段夫人便沉声制止,睨她一眼,“我就知道你存的是这个心思,这么些年,我受的苦遭的罪你没看到?让荣音为妾,那是毁了她。” 卢妈低头道:“是,奴婢知道。我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就算咱们愿意,人荣大夫也不一定乐意啊。” “说的正是啊。” 段夫人幽幽感叹,“也不知道这俩孩子怎么认识的?诚儿刚回国不久,没听说他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位俏佳人啊……” 荣大夫,荣音,四小姐…… 段夫人仔细咂摸了一下这些个称呼,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猛地坐起身,神情十分严肃,对卢妈道:“你把阿力叫进来,有点事我要问问他。” 荣大小姐,荣四小姐——同样都是姓荣,天底下有那么巧的事吗? …… 段寒霆和荣音迈步在山上的枣林里,满树的枣红彤彤,个大饱满,甚是喜人。 “等等。” 荣音出声喊住了段寒霆,后者刚一扭头,便见荣音像只小猴子似的手脚麻利地上了树,惊得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冲过去,“你干什么,别摔着。” “没事,我小时候就是在树上长大的。” 荣音淡淡回了他一句,让他放宽心,脚踩在树杈上,伸手去够枣子,专挑通红个大的,摘了满满一兜,才舍得下来,道:“闪开。” 她往下蹦,岂料段寒霆非但没闪,反而张开了怀抱,稳稳地接住了她。 猝不及防,她便掉入了他的怀中。 荣音瞪大眼睛,对上段寒霆微凛的剑眉,“以后不许做这种危险的事情。想吃枣子说一声,我给你摘。” “……” 段寒霆将她放下来,脚落在地上,荣音方才回过神,从兜里掏出几颗枣,用手绢擦了擦,递给段寒霆,仰头笑道:“尝尝,挺甜的。” 落日余晖下,她的笑容那般温暖和煦,看得段寒霆心一颤,捧起她的脸,猝不及防便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并不深,蜻蜓点水一般,却还是夺走了荣音全部的呼吸。 段寒霆直起身子,指肚在她鲜艳欲滴的樱唇摩挲两下,随手接过她手里的枣,填进嘴里,“嘎嘣”咬下,肯定地点点头,“嗯,是挺甜的。” 继而又补充道:“枣甜,人更甜。” “……” 荣音的脸,刷得一下红了个彻底,像天边挂着的晚霞一般。 羞臊之余,不觉又有些气恼。 荣音抿了下唇,冷冰冰道:“少帅为人这么随便的吗?什么女人都可以亲?” “不,我这人从来不随便。” 段寒霆毫不犹豫便矢口否认,满脸坦然又理直气壮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亲我未来的媳妇,不可以吗?” 一句话,又撩动了荣音的心弦。 她深呼吸一口气,都无法直视这个男人的眼睛,生怕自己弥足深陷下去,冷冷道:“你记错了吧,少帅的未来媳妇是荣大小姐荣淑,不是我。” “可我的婚事,已经被你亲手破坏掉了。” 段寒霆上前一步,抬起荣音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要娶的,是荣四小姐,不是荣大小姐。” 荣音唇角轻扯,透露着一丝嘲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帅违抗得了吗?” “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谁说了也不算。” 段寒霆缓缓逼近,一步一步将荣音逼退到树上,他的大手抚过她的秀发,灼热的呼吸打下来,低沉的嗓音道:“为了你,没有什么不可以。” 荣音快被这个男人逼疯了。 眼看他的唇又要落下来,荣音抗拒着,手抵上他的肩膀,却不小心触到了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衣,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坚硬挺实的胸肌…… 刷!荣音脸又红了,猫咬似的想要把手缩回来,却被男人一把握住。 段寒霆嘴角一勾,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别害羞,这具身.体就是为你准备的,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荣音都臊的不行了,怒瞪他一眼,“你们当兵的说话都这么无所顾忌吗?” “更直白的话都有,你要听吗?” 段寒霆勾起一丝坏笑,气得荣音捶了他一下,两个人正闹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窸窣声,听到男人很急切的粗嗓子,“就这儿吧宝贝,等不及了。” “瞧你那猴急的样子,哎呀,你轻一点嘛,人家都被你弄疼了……” 听着这两道声音异常熟悉,荣音不由抻脖看去,这一看不打紧,还真是熟人,只不过,这家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男一女靠着树干打.得火热,连带着整棵树的枣子跟着摇晃,只听得“啪嗒啪嗒”的声音,随着男女越来越激烈的动作,枣子落了一地。 荣音眼眸一眯,看清楚了这对男女的模样,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还真是个畜生。” 段寒霆对这种事情看得多,早已见怪不怪,本想拉着荣音离开这里,以免让她看到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却没想到她十分淡定,并且面露鄙夷之色。 “怎么,你认识?” “何止认识。” 荣音唇角冷冷一勾,眼底皆是冷意,“那男的是我三哥,女的是荣公馆的丫头。” 人家说“家丑不可外扬”,荣音在他面前似乎从来不会避讳这一点,段寒霆看着小女人冷峻而又厌恶的神色,显然没有把正在野站的这男人当哥哥。 看来这荣家,比他想象中要复杂的多,不然怎么会把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给硬生生逼成一头豺狼呢? 荣音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喊叫,估摸着双方都到了临界点,她兜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枪,熟练地摁开保险,对准树干上面一点的位置,“砰”就是一枪。 这一枪打得那叫一个稳、准、狠,让段寒霆不由惊艳,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这丫头的枪法竟然进步得如此之快。 一声巨响,吓得正在欢乐中的一男一女失声尖叫起来,抱着头缩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树冠朝他们砸过来,赶紧手脚并用爬到一边,狗刨似的。 两个人躲过一劫,惊魂甫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衣裳还没来得及穿,蹭了一鼻子的灰一身的土,那叫一个狼狈。 “他娘的,这是什么情况,活见鬼了?” 荣韦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子,黑着脸提起裤子,纾解了一半的兄弟如今也吓得缩回去了,他没好气地去系腰带,却不经意看到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 “哇靠!” 他吓一跳,整个人倒退了好几步,才看清人,眼睛不由瞪大,“荣、荣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荣音清冷一笑,淡定地吹一下枪口。 “三少爷好有雅兴啊,跑到这么远来泡妞,泡的还是大太太的丫头,不知道这事要是被老爷和大太太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你们?” “四小姐,不要啊!” 银杏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求饶,“求求你,不要告诉老爷和大太太,不然二太太,二太太一定会打死我的!” 荣音对她的求饶丝毫不为所动,这丫头仗着二太太和荣韦撑腰,没少欺负她,私下里不知道给她使过多少绊子,一笔一笔的,荣音都给她记着呢。 “死丫头,你敢背后告状试试!”荣韦面露狠色,撸了两下袖子,似是要过来揍荣音。 段寒霆站在荣音身旁,冷冷瞧着荣韦,就等着他过来了。 荣音有枪在手,毫无所惧,“你看我敢不敢。” “臭丫头,你找死!” 荣韦怒上心头,完全没理会站在一旁的段寒霆,只当他是个小白脸,一门心思要冲过来打荣音,挥舞着拳头,人刚到跟前两步远,就被一脚踹了出去。 段寒霆不动声色,飞起一脚就将荣韦踹飞出去三米远,伴着冷飕飕的一道沉嗓。 “我的女人,也是你能打的?” 第29章 他是你未来的姐夫 荣韦被这一脚踹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呸呸呸……” 吐出来的唾沫都沾了血丝,感觉肋骨都要折了。 “二少爷!” 银杏急急地扑过去将他扶起来,一双杏眼怒瞪着荣音和段寒霆,“你们凭什么打人?我们做我们的,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荣音轻挑眉,呦呵,脾气还不小。 段寒霆寒着一张脸,冷声道:“打扰到爷谈情说爱了,你说碍我们什么事。” 一句话,又将荣音闹了个大花脸,不由瞪向男人。 谁跟你谈情说爱? 接触到荣音的目光,段寒霆一秒变脸,唇角轻勾,英俊的面容绽放开微笑,令人心神激荡。 荣音有种,自己迟早会醉死在这男人笑容里的危机感。 荣韦被银杏扶着站起来,捂着胸口,额头都疼出了一层汗,打量着他们,眼底闪过一丝戾色,嘲弄道:“好哇,合着小四你离家出走不是去医院调养,而是跑这儿偷情来了?这男人谁啊,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呗。” 他满口浊气,听得荣音频频蹙眉。 “你说话小心点,不要因为自己下作,就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龌龊。” 荣韦怒道:“小贱人,你敢骂我!” 一声“小贱人”,成功地踩到了段寒霆的雷点,令他神色瞬间冷下来。 李副官刘副官收到少帅来到枣庄的消息,正好跟上来,就看到了双方对峙的场面,见长官脸色不对,忙凑上来,“少帅。” “来的正好,不用脏我的手。” 段寒霆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沉声下令道:“这畜生嘴巴不太干净,你们去帮他收拾一下,教教他怎么说话。” “是!” 李副官刘副官应声上前,推开银杏,一人从后面锁住荣韦,一人抡起手掌,左右开弓对着荣韦的脸扇下去,啪啪啪啪作响。 “小贱人,你敢让人打你二哥,反了你了……啊!” 荣韦还在逞口舌之能,他骂的越凶,李副官就打得越狠,打得他满口血污,直到说不出话来为止。 “这血腥的场面还是不要看了,免得污了眼睛。” 段寒霆面不改色,揽着荣音离开,走出去数米远,背后扇耳光的声响还未停下,银杏在一旁哭着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荣音凛了凛眉,面色有些僵硬。 段寒霆见状,轻道:“怎么,心软了?” 荣音抬眸看他一眼,摇摇头,苦笑道:“他欺负了我十余年,我还他一顿巴掌是便宜了他。只是,回到家里,恐怕又是场官司。” 她和荣韦正面刚上,行踪算是彻底暴露了,这倒也无妨,原本她就没打算在这儿躲一辈子。 只是,荣韦是荣家独苗,唯一的儿子,全家当宝贝似的宠着,一向娇生惯养,她将他一通好打,回到家二太太便轻易饶不了她。 看来这次回家,还得好好筹划一番才行。 “你若不想回家,就跟我去北平,到我的军营躲着,我看谁敢欺负你。”段寒霆霸气侧漏。 虽然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让荣音的心里滑过一股暖流。 她抬头笑道:“谢谢少帅的好意。只是,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再者,一味的躲避解决不了问题,倒不如直接面对。” 这样说着,她心里已经有了沟壑,知道该怎么做了,笑容也不再苦涩。 段寒霆看着眼前的小女人,上一秒她还愁眉不展,这一刻便豁然开朗,除了聪明乐观,她还是个豁达坚强的女孩子。 她这一笑,当真是笑到他的心缝里去了。 …… 将荣音送回宋家,未来得及跟母亲告别,段寒霆一行人便匆匆回北平了。 临走之时他将母亲的病托付给荣音,把李峰、刘强两位副官给荣音留下了,要他们贴身保护她,掉一根头发军法处置。 荣音觉得很不好意思,人家堂堂副官,如今沦为她的保镖了。 她问两位副官荣韦伤得如何,李副官道:“四小姐放心,我们心里有数,伤的都是皮肉,牙齿都没给他打落,只让他疼就是了。” 荣音点点头,“有件事,还需要两位大哥帮我一下。” “四小姐客气,您尽管吩咐。” 荣音附耳低语一番,两个人得令,关上门办事去了。 莲儿正在炕头帮荣音收拾行李,见她回来,一脸担忧道:“小姐,这样能行吗?银杏是二少爷的姘头,怎么会向着你说话呢?” 荣音唇角轻勾,“你也说了,她只不过是荣韦的姘头,一辈子也见不得光,哪怕大太太乐见其成,二太太也不会答应。还没成婚就搞太太房里的丫头,这事要是传出去,还有哪个千金闺秀愿意嫁给他?事情一旦暴露银杏只有死路一条,孰轻孰重,她自个儿明白。” 莲儿点点头,却也禁不住替同乡惋惜,“说起来,当初我能进荣公馆,还是银杏举荐的呢。她以前是个挺纯真的丫头,怎么就……” “人心是会长歪的,尤其在见过世面之后,难免会财迷心窍,想要一步登天。” 荣音摸摸莲儿的头,“环境是残酷的,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们都会变化,但无论如何都要秉持自己的初心,这一点,永远不要改变。” 烛光下,莲儿深深望着荣音的眼睛,懵懂地点了点头。 主仆俩聊得热闹,门被叩响。 莲儿以为两位副官回来了,过去开门,却没想到外头站着一位妇人,正是段夫人身边的贴身管家卢妈。 “荣大夫在吗?” 进了里屋,倒上茶水,卢妈扫视一眼炕头的行李,“怎么,荣大夫这是要走?” “是,离家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荣音淡淡应了一句,礼貌而客气地问道:“妈妈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可是夫人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这话不过是客套的试探,若真是段夫人身体抱恙,卢妈自然一来就说了,不会这般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 “哦,那倒不是。夫人吃了这几日药膳,身体好了许多,多亏了四小姐的悉心照料。” 一句“四小姐”,让荣音眼睫一颤,倒茶水的手微微一顿,登时猜到了卢妈的来意。 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妈妈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 卢妈只是微微一笑,没再作声。 荣音将茶壶递给站在一旁侍候的莲儿,“再去烧壶水来。” “是,小姐。” 将莲儿支开,荣音便道:“妈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四小姐真是聪慧人儿,既如此,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卢妈直问,“你和我们少爷,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你们目前,进展到哪一步了?” 荣音调整了一下坐姿,凝神道:“我和少帅,只是普通朋友。” “那,牵过手吗?” “牵过。” “亲过嘴吗?” “……亲过。” 卢妈嘴角抽动两下,虽然是在意料之中,却还是难免惊愕,又试探性地问道:“那,有没有,做……” 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荣音脸一红,斩钉截铁道:”没有!“ 对上卢妈有些不相信的眼神,荣音又补充了一遍,“绝没有。我知道廉耻,在未成婚以前,我绝对不会轻易把身体交出去。” 虽然现在的社会对男女之间关系的防线宽容了很多,但荣音是在传统环境下长大的女性,她内心是有一条防线的。 之所以一直不敢靠近段寒霆,就是怕自己抵挡不住诱惑,像夏娃一样偷吃禁果。 “喔,那就好。” 卢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荣音羞红的双颊,又叹道:“四小姐,你是个明白人,知道这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在几年前,夫人和大帅就给少帅订下了亲事,订的是谁想必你也知道,是你的大姐荣淑,换句话说,我们少爷,其实是你未来的姐夫!” 第30章 绝不会给人做妾 一句“姐夫”,将荣音和段寒霆的关系拉到了千里之外。 荣音内心苦涩得很,她如何不知道这一点,在段寒霆面前,她也反反复复地强调这一点,是在提醒他,更是在提醒自己。 可她怨不得段寒霆,因为当初是她主动去招惹他的,彼时他是她的猎物,现如今身份转换,他变成了猎人,而她又怎么逃得掉呢? “卢妈妈,我清楚您的意思,我也承认,我确实喜欢少帅。” 荣音轻扯嘴角,“您别怪我说话直白,像少帅这样年少有为、丰神俊朗的英雄,很难有女人不动心。“ 卢妈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脸色有几分僵硬,她欣赏荣音的诚实和坦荡,却又为她感到担心,这女人一旦动了心,便很难收回了。 “不过……” 荣音话锋一转,“请您转告夫人,我不是那贪慕虚荣、攀龙附凤之人,若是少帅真成了我的姐夫,我绝不会再去招惹他,我会离他的世界远远的,不会成为破坏他婚姻的第三者。这点廉耻,我还是有的。“ 卢妈讪讪地扯了扯嘴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夫人都相信四小姐的品格。可就怕我们少爷他……” “我只能管得住我自己。” 荣音知道她想说什么,语气转硬,“少帅的脾气秉性,您比我清楚,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怕是你们也阻止不了吧,否则段夫人去教育自己的儿子就是了,也不会派您半夜三更地过来警告我。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若是少帅硬要强取豪夺,我如何抵挡得了?” 卢妈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你的意思是,若是少帅让你做妾,你也甘愿?” “您多虑了,我这人惜命,更要脸。” 荣音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就算终身不嫁,进庵里当尼姑,也绝不会给人做妾,少帅也不可能。” 她喜欢段寒霆不假,但她更爱她自己,给人做小这种犯贱的事情,她不会去做的。 卢妈带着满心满脸的凌乱,乘着夜色离开了。 段夫人没睡,还在等着她。 见她回来,忙撑着坐起身子,“聊得怎么样?荣音怎么说?” 卢妈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将她和荣音的对话跟段夫人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听得段夫人的脸色像万花筒一样色彩斑斓,变化多端。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说话竟这般不客气。” 卢妈灌了碗茶水,擦了擦嘴道:“何止伶牙俐齿,那简直是三寸不烂之舌,说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该有的礼数人家有,该有的脾气人家也有,说的我红着一张老脸就出来了。别看她小小年纪,待人接物那股子老成和稳重,真不是装出来的,实在叫人讨厌不起来。” 段夫人靠在床头,叹道:“难怪你喜欢这孩子,我也是喜欢得很,说实话,这丫头的脾性,真像我当年那会儿。” “还真是。不过当年您初次见老太太,可比四小姐犀利多了。” “那不是年轻,不懂事么。” 忆起当年旧事,段夫人抿出一个赧然的笑容,又禁不住感慨道:“所以这荣音比我当年要成熟、知分寸的多啊。“ 卢妈认可地点点头,又道:“那您瞧着,这事要怎么处理才恰当?” 段夫人沉吟片刻,眼底闪过精光,“这样,你派个细心可靠的,去天津打听打听那荣大小姐,提前摸一摸她的底细。看看她是不是真像阿力说的那样,虚有其表,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我未来的儿媳妇,宁可出身低一点,也要有真才实料,人品是第一要紧的。” “明白。我这就去办。” 睡了不算踏实的一觉,第二天天刚破晓,荣音和莲儿就辞别了宋家父母,坐上车离开了枣庄。 到了天津城,也不着急回家,几人在小摊上吃了顿馄饨,才回到荣公馆。 有李、刘两位副官陪着,荣音便多了几分底气,若是真打起来,至少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这也是段寒霆给她的庇护。 荣韦是被马车给驮回来的,速度自然比不上汽车,也刚到家没多久,客厅这会儿人满为患,都在关怀着这个受了伤的二少爷。 “嗷呦,瞧瞧这给打的,肿得跟馒头似的,模样都瞧不出来了,不会毁容了吧?” 三姨太尖着嗓子在一旁说风凉话,二姨太本就心疼儿子,泪眼汪汪的,一听这话不由火大,狠狠瞪了三姨太一眼。 “都是荣音这个小贱蹄子,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打我儿子,等她回来,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荣音进门,恰好听到这句骂她的话,眼底划过一道冷芒。 见荣音回来,三姨太立马嗷了一嗓子,“哎呦呵,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小四,你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把你二哥打成这样?” 典型的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和当年她阿娘被人诬陷偷汉时的嘴脸一模一样。 坐在一旁的荣淑眯了眯眼睛,荣韦一回来就向她报告了荣音的行踪,她刚要派人去抓,没想到她竟然自个儿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荣淑磨刀霍霍,就等着将荣音生吞活剥了。 只是有一个人比她还急不可耐。 二姨太一看到荣音,满腔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点燃了,“好你个小贱人,你还敢回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给我儿子报仇!” 她像个泼妇一样,张牙舞爪地朝荣音扑过来。 荣音自然不可能乖乖站在这里挨打,这阵子学了些拳脚功夫,身体的反应比以前灵活许多,她敏捷地往旁边一躲,二姨太扑了个空,也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整个人都朝前扑去,李、刘两位副官身手更加灵敏,很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二姨太便“砰”砸在了地上。 “我的天!”三姨太惊得用手帕捂住了嘴巴。 二姨太呈“大”字型趴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抬起头来,磕到了嘴巴,满嘴都是血污,她咧了咧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实在是发自肺腑,震耳欲聋,像初生的婴儿一般嘹亮,也成功地将睡梦中的荣邦安和大太太惊醒了。 “这又是怎么了,一天到晚不得安生?” 荣邦安被人扰了清梦显然不痛快得很,草草系着扣子走下楼来,板着一张脸,抬头便见荣音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副官。 他一拧眉,心道这丫头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两个军爷为什么还没走? 不待发作,二姨太就鬼哭狼嚎地朝他跑过来,梨花带雨的,“老爷,你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 她刚刚把门牙磕掉了,说话漏风,喷了荣邦安一脸唾沫星子,还带着血的那种,恶心的他快吐了,嫌弃地往后躲了躲。 “老二,有话好好说,哭哭啼啼的成什么鬼样子?“ 大太太也厌恶地皱了皱眉,掏出手帕来给荣邦安擦了擦脸,看着她道:“你的嘴怎么了?” 二姨太指着荣音,义愤填膺道:“还不都是这个小贱人害的!把我弄成这样,还打我儿子,老爷,您看看韦儿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荣韦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过来,嚎一嗓子,“爹!” 他被扇了几十个巴掌,脸肿胀得像发面馒头,腮帮子高高肿起,嘴角也裂了,眼睛只剩下两条缝,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乖乖,这是荣韦吗?怎么被打成这模样了啊?” 大太太惊得不轻。 荣邦安也跟着吓了一跳,抬起儿子的脸看了看,心疼得不行,虎着脸问道:“这是谁打的?哪个狗.娘养的,竟敢打我儿子?” 二姨太和荣韦齐刷刷指向荣音,“就是她!” 第31章 家法伺候 荣邦安抬眸看去,正好和荣音的目光对视上,却见她一脸惶然,瞪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摇了摇头。 荣音满脸无辜,“不关我的事啊老爷,是二太太不分青红皂白要冲过来打我,结果不知怎的绊倒了,自己磕到的。” 她说的是事实,刚才那一幕在场之人都看到了,这盆脏水泼不到她的脑袋上来。 荣邦安看向管家,管家上前一步道:“确实是……二太太自己绊倒的。不过二太太也是心疼二少爷,急火攻心才会教训四小姐的。” 这话给二姨太提了个醒,她忙道:“是啊,我可不是平白无故要打她。老爷,您瞧瞧我们儿子这小脸都肿成什么样了,可怜的呦。” 她轻轻戳了戳荣韦的脸,便疼得他龇牙咧嘴,“啊,姆妈你别碰,疼……” 荣邦安眸光清冷地射向荣音,沉着嗓子道:”小四,他们说的可是真的?韦儿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小四“是对下人的称呼,现如今荣音在这个家里,竟是连姓名都不配拥有了。 她内心冷笑,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惶恐胆颤的模样,连连摆手道:“不是啊老爷,我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力气啊。我怎么打得过二少爷呢?“ 荣邦安看着瘦弱的荣音,再瞟一眼粗壮的儿子,力气悬殊一目了然,她确实没这个能耐。 荣韦气得跳脚,“不是你打的,是你那个小白脸让你身后那两个兔崽子打的我,你跟他们是一丘之貉,也逃不了干系!” 荣音心头满是讽笑,暗道这草包居然还知道“一丘之貉”这个词,那他怎么就没看出来,他口中的那个小白脸,就是段家少帅呢。 不过也是,以他祖传的智商,这么快让他想通也实在是难为他。 “什么小白脸?” 荣淑显然对这类话题更感兴趣,眸子射向荣音,“合着你没有去医院,是去乡下私会情郎了?那男人是谁?我认识吗?” 看着长女一脸思春模样,荣邦安不悦地凛了凛眉,大太太见状,过去暗暗掐了女儿一下。 荣淑这才收敛了些,又缩回去装扮她的乖乖女。 荣邦安只当长女是到了年纪迫切地想要嫁人了,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无伤大雅,毕竟和段家的亲事是他乐见其成的,他也巴不得荣淑能够赶紧嫁过去,有了段家的扶持,他的生意便可以脱离现在负债累累的困境,甚至能够更上一层楼,他的地位自然也可以水涨船高。 因此他对大女儿一向是温和而娇纵的,可对荣音就不一样了,这个婊.子生的赔钱货,他愈发觉得碍眼了。 荣邦安疾言厉色,语气冰冷,“小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寡廉鲜耻,在外面与人私定终身。来人啊,把这个畜生给我捆起来!” 两个小厮拿了绳子上前就要捆荣音,李副官和刘副官一步上前将荣音护在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荣邦安眼下是连这两个人的面子也不打算给了,“家务事,还请两位军爷不要插手。” 李副官和刘副官毫不相让,将荣音护得死死的。 荣音站在他们身后,冷冷瞧着这些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家人们,如此陌生冷血,竟比不上她相处了短短几日的宋家父母待她好。 家大业大又有什么用,偌大的家毫无温情可言,倒不如宋家小门小户来得温馨。 莲儿站在荣音旁边,实在不忍心看小姐一个人孤军奋战,扬声道:“老爷不要听信二少爷的一面之词,分明是二少爷见色起意,想要欺负四小姐,碰巧被少帅看到,结果二少爷竟敢对少帅出口不逊,少帅一怒之下,这才让李副官和刘副官教训了二少爷一顿……“ 她话音未落,一家子的人却都忍不住喊出声,“你说谁?少帅?!” 荣邦安和荣淑惊讶非常,荣韦更是震惊,满脸的不敢置信,“你是说,那个穿衬衣的小白脸,是段家、少帅?” 说到最后,他嗓子都吓得劈了。 荣音不由苦笑,瞧瞧这些人的嘴脸吧,听说她被欺负他们漠不关心,权当没听见,反倒是“少帅”两个字令他们振聋发聩。 荣淑觉得不对劲,“你们不是去了枣庄?少帅远在北平,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她狐疑地看向荣音,之前这死丫头去天津被少帅救了一回,结果这次她去乡下又被少帅给救了,连着两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不同于这些年轻人满脑子的风花雪月,荣邦安关心的则是另一档子事,“这么说,是少帅打的荣韦?” 李副官瞧出了他的恐惧,冷冷挑唇,“正是少帅命我二人打的,实在是令公子太不会说话,满口喷粪惹怒了我家主子。”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荣邦安反手就给了荣韦一个大耳刮子,将他原本肿胀的脸拍的更红了,“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去得罪少帅!” 荣韦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抖若筛糠,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他就是少帅啊……” “蠢货。” 刘副官毫不给面子地啐了一声,“能使唤的动我二人的,除了少帅,还能有谁?少帅可说了,荣家家教堪忧,婚事要重新考虑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荣邦安大太太荣淑等人纷纷白了脸,“什么?!” 要重新考虑婚事…… “都怪你!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脓包,我要是嫁不到段家,我就跟你拼了!”荣淑不顾淑女形象,狠狠踹了荣韦几脚。 二太太虽然不满,眼下却也不敢拦,她比谁都知道老爷对这桩婚事看得有多重,可偏偏自个儿的儿子把少帅给得罪了…… “不争气的东西!” 大太太怒上心头,终于发威了,“老爷,子不教父之过,我们荣家的家教不能毁在荣韦一人身上,淑儿的婚事,也不能被他毁了。” 荣邦安知道夫人的言下之意,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眼下要是不动手处置荣韦一番,恐怕少帅那边便过不去了。 他狠下心肠,大手一扬,沉声道:“来人,上家法!” “爹!” 荣韦一听要动家法,吓得腿都软了,没骨气地“噗通”跪倒在地,连脸上的疼都忘了。 仆人们很快将长凳摆好,藤条也递到了荣邦安的手里,荣邦安挽了挽袖子,拿出当家人的款儿来,“把这畜生给我架到凳子上去。” “是。”仆人应声而上,一边一个把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荣韦压到了凳子上,将他的手脚绑在了凳腿上。 “老爷,不要啊,不要打韦儿……” 二姨太护子心切,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跪在地上抱着荣邦安的大腿替儿子求情,“他无心之过,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大太太蹙紧眉头,冷声道:“来人,把二太太扶到一边去。” 几个丫鬟赶紧上前拖走了二姨太,荣邦安走上前去,高高举起藤条,对准儿子的屁.股就狠狠落下去,抽的荣韦身子一颤一颤的。 “啊……别打了……爹,我错了,我不敢了……您饶了我吧,啊……” 荣邦安只当听不见,一下接一下地抽,嘴里骂着,“我让你有眼不识泰山,我让你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我让你给我惹祸……” 骂了这么多,没有一句是与荣音有关的,仿佛荣韦对荣音的“欺负”只是小事一桩,若不是被少帅看到,而荣韦又无意间得罪了少帅,可想而知,今天这顿家法恐怕上的就是荣音的身子了…… 荣音看着屁.股被打出血来的荣韦,心底一片冰冷:活该,自作自受! 第32章 谁不是被逼上梁山? 荣韦被打晕过去,这一场“家法伺候”才算谢了幕。 荣邦安累得不轻,看着昏过去的儿子,心中也是又气又疼,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将他抬回房间。 二姨太趴在儿子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的。 足足折腾了半日,一家子的人都有些疲惫不堪,也没有人再去理会荣音,她给两位副官使了个眼色,便和莲儿一起悄悄上了楼。 关上门,莲儿愤愤不平道:“太过分了,我说您被欺负,竟然没有一个人关心您吃没吃亏,关注点全在少帅身上!” 荣音淡淡一笑,“这不是很正常吗?我算什么,一个罪妇的女儿,在这个家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是父亲一生的耻辱,可是少帅对他们而言,是财神爷,是活菩萨,是可以助他们飞黄腾达的倚仗,他们自然得罪不起。” 正因如此,她才要想方设法地破坏段寒霆和荣淑的婚事,她要的不是荣家飞黄腾达,要的是它家破人亡,人人都要为她阿娘的死付出代价,哪怕搭上她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莲儿轻叹口气,“只是如此一来,您算是彻底跟二太太和二少爷撕破了脸,今后在这个家,便更如履薄冰了。” 荣音换了一身衣服,转动了一下腕上的玉镯,苦笑道:“不撕破脸,他们平时也没少欺负我,早晚都得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有阿娘在天上保佑她,她什么也不怕。 “银杏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枣庄了吧?” 莲儿给荣音梳着头发,回道:“李峰说昨天把钱给了石家二老,给他们分析了一通利弊之后,连夜老两口就带着银杏搬走了。“ 荣音点点头,从镜子里看着莲儿,“人家是李副官,怎么能直呼人家姓名呢?” “他让我这么叫的,说是叫副官太生分了。” 莲儿嘟嘟嘴,脸上露出小女孩般纯真的笑容,“再说了,他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荣音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有情况啊,跟我说说。” “什么呀,人家还小呢。” 莲儿娇憨地跺跺脚,惹得荣音发笑,“小就对了,小丫头才思春呢。” “哎呀,你还说!” 莲儿恼羞成怒,过来挠荣音的痒痒,两个人闹成一团,门突然“砰”的一声被踹开,惊得两个人纷纷停下动作,朝门口看去。 荣淑阴沉着一张脸,环臂冷傲地站在门口,对莲儿一扬下巴,“你,滚出去!” 莲儿担忧地看了荣音一眼,“小姐……” 荣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对莲儿道:“没事儿,你先出去吧。“ 她给了莲儿一记安心的眼神,莲儿这才退出去,却不敢走远,蹲在门口守着,万一四小姐吃亏,她拼了命也要冲进去保护她。 门一关上,荣淑就按耐不住性子,风风火火地冲上来,扬手就要给荣音一耳光,却被她闪身避开了。 荣淑使足了力气要给荣音打肿脸,岂料一巴掌打空,胳膊差点脱环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呦呵,你还敢躲?反了你了!” 她不依不饶,追着荣音打,荣音忍无可忍,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大小姐,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打我?” “我想打便打,还需要问理由吗?” 荣淑蛮横得紧,想甩开荣音的手,却被她死死攥住,“死丫头,你想造反?给我撒开!” 荣音手上加重几分力道,疼得荣淑直吸气。 荣音不为所动,双眸清冷地看着荣淑,“有句老话叫‘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你再打我,我必还手。” 她重重放开手,荣淑被她的力道逼得后退几步,额头冒了冷汗,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脱臼了。 荣淑红着眼圈,不敢置信地看着荣音,“好啊,出去转了一圈,翅膀都硬了,真是要造反了!” 荣音唇角冷冷一勾,满是嘲讽,“谁不是被逼上梁山?” 她懒得再和荣淑虚与委蛇地演戏,自顾收拾自己的行李,冷冷道:“有事说事,没事请你出去。” 荣淑在荣音面前耍威风耍惯了,一朝被她这样对待,心里十分的不爽,恨不得将她吊起来抽一顿,可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她。 烦躁得很,荣淑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起来。 荣音对这样的她早就见怪不怪,出国留学这几年,她和荣淑过得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活,她要上学,要做家务,要出去打工自己赚取生活费,而荣淑则拿着家里的钱尽情挥霍,整天和一些公子哥厮混在一起,沾染了不少恶习,抽烟、酗酒、滥交……还流过一个孩子。 什么淑女,什么名门闺秀,不过都是表象,她骨子里,早已经烂透了。 “你小心点,要是让家里人发现你抽烟,你这乖乖女的形象可就保不住了。“荣音走过去开窗通风,顺便提醒她一句。 “你不说,没人知道。” 荣淑一口烟雾喷在荣音脸上,威胁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弄死你。” 荣音心头冷笑两声,她在她这里的黑料多了去了,随便抖落出一样就够她喝一壶的,抽烟这种事情是她诸多毛病里最小的一样,尤其在眼下这个时代,女人抽烟已经成了一种时髦,说出去也无伤大雅,伤不到荣淑什么,她自然犯不着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得罪于她。 荣淑视线冷厉地盯着荣音,“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勾.引少帅了?” 荣音眉睫一颤,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或许在别的事情上荣淑蠢的厉害,但是在男女问题上,她可是个行家,瞧出一些端倪实属正常。 “大小姐怎么会这么问?” “你少在我面前装蒜!” 荣淑怒道:“你当我是傻子?若说第一次你被盗贼绑架,少帅救了你算是意外,可是这一次他又救了你,难道也是意外?我问过荣韦了,他说是在枣庄见到的你,好端端的,少帅怎么会去哪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是你勾.引他过去跟你私会的?我说的对不对?“ 荣音听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荣淑更怒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她当初去北平的确是为了见段寒霆,可在街头相遇当真是个意外,这次在乡下碰到,更是意外中的意外,哪里是什么私会? 荣音擦了擦眼角迸出来的泪水,“大小姐,你实在高估我了,我哪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够勾.引少帅呢?” 荣淑狐疑地看着她,“你说真的,你没有勾.引少帅?” 荣音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一丝轻笑,“大小姐,我让你这么紧张吗?那我还真是要好好检验一下我的魅力了。我和少帅见过两次,你好像一次还没有见过吧?常言道先入为主,不瞒你说,这两次接触下来,少帅对我的印象还不错,说不定,我真可以和你争一争。“ 一句话,让荣淑的脸色顿时四分五裂,猛地上前掐住了荣音的脖颈。 她气急败坏,怒不可遏,“不要脸的小骚.货,就凭你,也想跟我争?我是长房嫡女,你不过是一个戏子生的野种,连我的脚指头都不如,给少帅提鞋都不配,还妄想攀高枝?我呸!连陆家这样的门户你都进不去,段家你更是休想!别忘了,你是怎么被我表哥抛弃的!“ 这句话如同一把刀子,深深捅进荣音的内心深处,扎进了她的五脏六腑里面。 原以为波澜不惊的心,还是疼了…… 第33章 忘了我吧 “既然如此,那你害怕什么?” 荣音强压下心底的抽痛与酸涩,冷冷回怼荣淑。 荣淑被她噎了一下,“你……谁怕你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看着荣淑气急败坏的样子,荣音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她暗想,如果荣淑知道当日在手术台上被她见死不救的人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段家少帅,她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天崩地裂? 荣音迫不及待地等那一天的到来,她要亲眼看着这个虚伪做作的女人,是如何被人生生撕掉面具的。 她相信,这种事情段寒霆一定干的出来。 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记仇、小气,且眼里不揉沙子,对待伤害过背叛过自己的人,绝不原谅。 荣音毫无所惧地看着荣淑狰狞的面容,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语气幽幽道:“大小姐,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帅的眼里有谁。讲真,少帅真的是我见过天底下最英俊、最温柔的男人,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你没见他穿军装的样子,真的是太帅了!” 她毫不吝啬对段寒霆的溢美之词,表情夸张到了极致,一脸花痴状强烈地刺激到了荣淑。 因为荣淑还是第一次,见荣音如此夸赞一个男人。 “真的?”荣淑眼里涌现出期待和羡慕,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却又凶巴巴地宣誓主权,“再帅那也是我的男人,你别想跟我争!” 荣音毫不退让,“男未婚女未嫁,不过是长辈们口头上订的婚约,聘礼都没下,这桩婚事成不成,还未可知呢。” 一句话火上浇油一般,将荣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蹭”地点燃了。 她冷着眉眼,点着荣音的鼻子,发狠般地说:“少帅一定会娶我的!你给我等着,等我成为段家少奶奶,我就活剥了你的皮喂狗!” 撂下一句狠话,她摔门而去。 守在门口的莲儿早已按耐不住,忙冲进来,“四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荣音抚平了被荣淑弄皱的衣服,唇角露出一抹含着深意的笑容,“等着瞧吧,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 一场风波过后,荣家算是消停了几日。 荣韦躲在房间里养伤,闭门思过,荣淑则无心去医院上班,天天缠着大太太要钱置办新衣服和首饰。 日前段公馆送来请柬,段家大小姐归宁,举办了一场舞会,邀请了京津一带的名流贵族参加,荣家也在邀请之列,但名单上只有荣邦安、荣家大太太和荣淑三人,将三姨太和荣玉气的不行,两个人跑到荣邦国那里闹,反而被斥责了一番。 “去赴段家宴会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算什么东西,在家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同样没在邀请名单里的荣音则表现的十分乖巧,天天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仿佛家里的热闹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事实上,她也收到了舞会的邀请。 而这个邀请,还是少帅亲自打电话通知她的。 “一周后家里的舞会,你也来。” 电话那头,段寒霆的声音有些失真,却还是说不出的磁性、悦耳,撩人心弦。 荣音捧在电话,有些怔愣,“为什么,要我去?” “这关系到咱们两个的终身大事,乖。” 段寒霆声音轻柔,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荣音只觉得耳窝仿佛被毛绒绒的小爪子挠着,痒痒的,不受控制地应了声,“嗯。” 挂完电话,荣音深深地吐一口气,这辈子,恐怕真要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了。 声音怎么能够这么苏呢? 完全让人抵抗不了。 既然要去参加舞会,那穿着打扮自然不能太寒酸。 荣音衣柜里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衣服,自阿娘走后,家里人再没给她置办过新衣服,她一直都是拣荣淑和荣玉穿剩下的,要么就和小丫鬟穿的一样,在国外留学时她也学过跳舞,参加过舞会,但都得背着荣淑悄悄的,有一次被她发现,荣淑便将她的洋裙全给绞碎了。 荣淑是不容许她的风头盖过她的,其实荣音从来没想过要跟她争什么。 但现在,不想争也得争了。 荣音去以前母亲经常光顾的那家老字号成衣店里定制了一身旗袍,又去买了一身时髦的洋装,顺便给莲儿也添置了好几身衣服。 她现在手头有钱,段大帅打赏的几条小黄鱼就给她花一阵子的,至于阿娘留给她的遗产,另有其他的用处。 这几日李副官和刘副官二人也没闲着,被荣音安排到处看房子,最后定在了法租界的一处独立的小洋楼,安全、清幽,环境良好,就是价钱比较高,荣音找到一位法国朋友做了中间人,给她免去了近一半的价钱,李峰和刘强瞠目结舌,惊叹荣音这神奇而强大的人脉网。 在荣家这十余年的艰苦日子,荣音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滋味,做梦都盼着有朝一日她能有自己的房子,有个栖身之所。 家小点不要紧,要紧的是安全、温馨、舒心。 房子买了,剩下的钱,就不能够随便花了。 荣音跑了几个钱庄,把银票都兑现出来存进了银行,现如今钱庄不景气了,指不定哪天就会倒闭,存进银行更保险些,但存进银行只是暂时保值,不想坐吃山空就得让钱生钱,她刚回国对国内金融市场还不太了解,打算先观望一阵,多方打听研究之后再计划投资之事。 她琢磨着投资的事,黄包车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以为到家了,荣音付钱下了车,低头看着报纸,不经意便撞上了一个人。 “啊,对不起……” 荣音随口道歉,冷不防一抬头,便对视上陆子易一双晦涩、哀伤的眸子。 多日不见,他似乎瘦了许多,本就有棱有角的一张脸都瘦脱了相,颧骨高高凸出来,眼眶也凹陷进去,人显得面黄肌瘦的。 原以为再见到陆子易,荣音心中会有怨愤,可真见到了,她却不知怎的,一丝生气的情绪也没有。 “嗨,表少爷,好久不见。” 荣音以一种极为自然又礼貌的口吻打招呼,唇角轻轻扯出一个笑容,可这个笑容,却深深刺中了陆子易的心。 眼眶里立时迸了泪,陆子易抽动了两下嘴角,猛地将荣音抱在了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同时哭腔在耳边炸响,“音音,对不起……” 荣音被迫靠在他的肩头,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今天天气挺好的,万里无云,雨过天晴,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就像……她对他的感情。 没让他抱太久,荣音轻轻推开了他,后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微微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娶他为妻的男人,她态度温和,没有一丝脾气,“表少爷言重,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荣音福薄,痴心妄想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彻底翻篇吧。” 陆子易脸上还挂着泪痕,听荣音这样说,难过至极,“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别了吧。” 荣音轻轻打断他,以一种无比坚定的口吻道:“我不需要。” 陆子易眼底划过一抹惊愕,“什么?” “我说,我不需要。” 荣音重复了一遍,不带一丝感情地说:“表少爷,这件事说到底是我的错,其实我并不喜欢你,当初之所以没拒绝,是因为你是个好人,我想着如果能够嫁给你,过相敬如宾的日子也是一辈子。但现实教育了我。如今,我彻底清醒了,你我之间,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的家庭无法接受我,你也保护不了我,我这样的性子,嫁给你,对你会是一场灾难。” 荣音说得异常平静,看着眼前已经彻底石化的男人,她说了最后一句,“祝你和宋家小姐喜结连理,永结同心。忘了我吧。” 我也会忘了你的。 未来的路上势必充满狂风暴雨,而你注定不会成为和我同担风雨者,既如此,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第34章 舞会 很快,就到了段家举办舞会的日子。 天津离北平尚有一段路程,荣邦安一行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了,装了满满一车的行李和礼品,大有在北平常驻的打算,这次去段家他们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婚事谈定,毕竟少帅实在是太抢手,多少适婚年龄的千金闺秀都巴巴地盯着呢,再不赶紧订婚,难免会生波澜。 荣淑最忌惮的,就是荣音。 在国外,她就见识到了荣音社交方面的能力,每当她们一起出现,男人们的眼光总是会越过她,自然地落在荣音身上,即便她穿着打扮都比荣音要高档精致很多,长得也并不比她丑,可不知怎的,荣音好像天生就有那种魅力,只要她出现在人群中央,便会成为焦点。 这次,荣音竟然敢当面跟她宣战,说要抢走少帅,她怎么可能会让她得逞? 等着瞧吧,她一定会把少帅拿下的,等到她成了名正言顺的段家二少奶奶,就不需要再去医院工作了,到那时荣音于她而言便没有任何用处了,一颗没有用的棋子,当然要弃掉,不但要弃掉,她还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再也不用受那个小贱蹄子的威胁。 临走之时,荣淑命人将荣音的房间上了锁,不给她任何能与自己争抢的机会。 只是她忘记了有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莲儿贿赂了佣人,成功地拿到钥匙,和荣音顺利地从荣公馆溜了出来。 两个人一路狂奔到“雪居”,就是荣音的新房,李副官和刘副官已经在等着她们了。 行李一早就备好了,也装上了车。 “时间不早了,赶快出发吧。” 荣音干脆利落地发话,四人坐上车,浩浩荡荡地往北平进发。 …… 战事吃紧,到处都在打仗,奉军和颖军自来不和,京津一带的道路为此也封了许多,一路绕着,等到了北平已经是下午时分。 荣音拒绝了段寒霆为她安排的宾馆,去了冯公馆,冯家自然也是舞会受邀人员,正好可以搭伴一起去。 不然没有邀请函的她,要怎么进去舞会呢? 冯家对荣音的到来非常高兴,冯婉瑜尤其如此,“我最讨厌这些宴会舞会了,本来都不打算去了,既然你要去,那我就陪你一起。” 冯婉瑜开开心心地拉着荣音上楼换衣服化妆,怕荣音没有像样的礼服,把衣柜里的衣服通通翻了出来,让荣音随便挑。 “全是我没穿过的,都是咱妈给买的,完全不是我能驾驭的风格,你瞧着哪件喜欢,就拿走。” 荣音看着堆得满床都是的衣服,嘴角抽了抽,“我的天呐,你这都快赶上成衣店了。” 她随手捞起几件来看,衣服料子都很好,也都是时下最新潮的款式,不过确实都偏向成熟妩媚,不是冯婉瑜的风格,但她很喜欢。 “挺好看的啊,那我不客气了。” 冯婉瑜毫不在意地挥挥小手,“客气啥,我的就是你的。我都觉得我妈买这些衣服全都是照着你的风格买的。” 女人都喜欢衣服,荣音也不意外,一边往自己身上比划着,一边问:“我什么风格啊?” 冯婉瑜趴在她的肩头,对着镜子坏笑道:“骚浪贱呗~” “去你的!” 荣音扑过去打冯婉瑜,两个人嬉闹了半天才从楼上下来,冯太太已经等不及要上去催了,见姐妹花并肩走下来,直接愣在了原地。 不但是她,客厅里的众人包括冯国维在内,都愣住了。 莲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荣音,捂住嘴巴,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哇,小姐你好美啊……” 荣音着一袭海水蓝印花的旗袍裙,外搭一件蓝色丝绒斗篷,梳了一条淑女的麻花辫,复古的韵味浓郁而抢眼,美颜雍容,典雅华贵,偏偏妆容是淡的,配上她清纯古典的鹅蛋脸,白皙的肌肤,整个人的气质像是离世出尘的仙子,又像是冷艳夺目的蓝色妖姬,唯美浪漫。 她平素从没这样正经打扮过,这一正经起来,便足以惊艳世人。 冯先生和冯太太怔在原地半响,眼眶刹那间都有些湿润,恍惚间,他们似乎看到了恩人孟晓娥的神采,不愧是她的后人啊。 “喂!” 美好的气氛被一声高亢的喊叫打破,冯婉瑜叉着腰站在一旁,“本姑娘好歹也精心打扮了一番,有没有人看一下我啊。” 众人这才把目光纷纷投向一旁的冯婉瑜,也被她小小惊艳了一番。 冯婉瑜一身黑色印花旗袍,绣着点点梅花,外搭一件黑色的斗篷,也是复古的造型,只不过她身材矮小,脸蛋也是圆圆的娃娃脸,显得成熟不起来,可爱更多一点,戴上纱帽,上面的镂空雷瑟挡住眼睛,显得神秘优雅,又添了一丝古灵精怪,与她的气质十分相契。 “难得。”冯太太罕见地夸了女儿一回,“总算打扮得像个女孩子了。” 冯婉瑜得意地咧嘴一笑,挽住荣音,“那是!衣服是阿音给我挑的,妆也是她给我化的,刚才对着镜子差点都没认出来我自己。” 荣音无奈摇头,“没办法,我对她的品味实在不敢恭维,只能亲自上手了。”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出发了。 夜幕降临,段公馆门口停着一辆又一辆的豪车,首尾相连,贯穿了整条长街。 这样大的场面和阵仗,放眼整个京津地带,也只此一家了。 冯家卡着时间,到的不早不晚,下了车,冯先生和冯太太微笑着和赶来的宾客一一打招呼,互相寒暄着,舞会原本也是社交场合。 “冯太太最近气色越来越好了。” 警署探长夫人亲昵地拉着冯太太的手,视线投向她的身后,“呦,这是婉瑜吗?真是长大了,出落得越发标志了。这位是……” 探长夫人目光落在荣音身上,眼底亮了几分,暗道好标志的姑娘,却好像从来没见过。 “这是我的义女荣音,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优秀着呢。”冯太太满脸宠溺。 探长夫人一听,愈发来了兴趣,“哦,是吗?在国外学的什么呀?” “学医的。” 冯太太招招手示意荣音走上前来,跟她介绍道:“这位是警察署韩总探长的夫人。” 荣音福了一礼,“韩夫人好。” 探长夫人瞧着荣音大方得体的仪态,满意地点了点头,热络道:“学医好。有时间到家里做客,我这身子骨正想找个大夫瞧瞧呢。” “却之不恭。”荣音微微颔首。 看面色她就知道这位探长夫人不是在说假话,她确实有隐疾,面色苍白且浮肿,虽然强打精神,但说话有气无力的。 没有把脉,具体病症现在还不好说,但这不失为一个机会,警署探长可不是一般人物,若是能够结交上,未来肯定大有裨益。 一路寒暄着,走到门口宾客们都递了请柬顺利入场,独有荣音被拦了下来。 冯婉瑜在外很有一副千金派头,护着荣音,“怎么了?我们是一起的。” 气氛正有些尴尬,阿力从不远处匆匆跑了过来,笑容满面道:“四小姐,少帅让我来接您,您这边请。” 荣音微微一怔,不晓得段寒霆要搞什么鬼,却还是跟冯太太和冯婉瑜打了个招呼,随阿力去了。 阿力亲自在前头领路,对待荣音十分客气恭敬,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探长夫人惊讶地张了张嘴,阿力是段寒霆的贴身副官,她自然认识,见他如此态度,惊问道:“荣小姐,和少帅这么熟的吗?” 自然是……熟的。 荣音被阿力领到一处院子,上了楼,进了一个房间,阿力将她轻轻推进去,便把门关上了,荣音回头,“哎……” 冷不丁,身后贴上来一具身体,紧紧将她抱住,同时一个滚烫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低沉的嗓音伴着那独有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宝贝儿,想死我了!” 第35章 想我了吗 荣音浑身一紧,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这个男人真是……外头传言他冷清嗜血、人畜不近,可为何一到她这里,就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呢? 待他的唇又要落下来之际,荣音堪堪偏头避开,挣脱了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红着脸道:“少帅……请你自重。” “自重?” 段寒霆轻挑眉梢,大踏步上前将她壁咚在角落,勾起她的下巴,“别的女人见到我都是生往上扑,为何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今天小女人化了点妆,五官显得更精致了些,巴掌大的小脸,似乎承不住他几个吻。 荣音被迫仰视着面前的男人,恨死了这个身高差。 她不甘示弱地回道:“诚如少帅所言,那么多名媛淑女排队等着要嫁给你,你为何偏偏盯着我不放呢?” 段寒霆轻笑一声,看着她倔强的眉眼,“大概是因为,只有你会拒绝我。” 荣音:“……” 所以她拒绝他,还是她的错咯? 这个男人忒不讲理! 看着她一副无言以对又气咻咻的模样,段寒霆唇角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分开这么久,你就不想我吗?” 语气中,还带着些嗔怪的味道,透着丝丝委屈。 荣音眨了眨眼睛,心道不久啊,他们不是刚刚才见过吗,这才过了一个星期而已。 看着她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段寒霆心里莫名着恼,掐住她下巴的手加了几分力道,口气也添了些威胁,“说,想不想我?” 荣音不惧他的淫威,梗着脖子道:“不想。” 其实她在撒谎。 好几个晚上,她都梦到他了,而且还有一些……生理反应,医学名词称之为“春.梦”,但她怎么会跟他承认这一点呢? 羞也羞死了。 段寒霆一双檀黑般的墨眸紧紧盯着荣音,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眸光微动,嘴角扬起好看的笑弧。 他俯下身去,耳朵贴在她的心口上,“怎么听着,这声音好像说的是——想!” 荣音心不可控地“噗通”“噗通”跳起来,声如擂鼓,逗得男人哈哈大笑,看着他得意的样子,荣音恼羞成怒,狠狠捶了他一下。 “啊……嘶……” 段寒霆捂着胳膊,脸瞬间白了几分,眉宇间痛楚分明,却还是笑着,“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荣音是学医的,对伤患的反应很敏.感,见他不对劲,眼睛瞥过去,便见段寒霆捂着胳膊的手染上了血迹,脸色当即沉下来。 “你受伤了?”她忙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段寒霆淡淡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血往外涌的这么厉害,能是小伤吗? “让我看看。” 荣音扶着他到一旁的沙发坐下,给他脱了西装外套,便见白色的衬衣袖子已经被染红了大半,鲜血顺着胳膊一路滴落下来。 她拧紧了眉,拿过剪刀将他的衬衣剪开,露出了伤口,伤口不大,却很严重,皮肉往外翻着,一看就没处理。 “这怎么弄的?”她冷冷质问,语气生冷。 段寒霆诧异她冰冷的口气,随口应道:“被流弹划了一个小伤口而已,简单包扎一下就好了。” “这么重的伤势,不赶紧缝合,你指望着它自个儿痊愈吗?” 荣音板着脸道:“万一伤口感染,发炎化脓,你整条胳膊就废了,还想着日后拿枪,带兵打仗?你们这些当兵的,都是些疯子!” 她气得不轻,语无伦次,将斗篷解下来扔到一边,叉着腰满屋子打转,不耐地吼,“医药箱呢?” “在柜子里。”段寒霆起身要去拿,荣音冷冷一个眼刀射过来,指着他喝道:“你给我坐好了,不用你!” 段寒霆:“……”乖乖坐下。 荣音打开柜子,拿出医药箱,熟练地戴上手套,拿镊子夹着棉球沾上酒精先给伤口消毒,她动作迅速生猛,疼得段寒霆闷哼一声。 “忍着。”荣音不为所动,硬邦邦甩出俩字,一张脸冷若冰霜。 段寒霆凝视着她,嘴角疯狂上扬,明明她在生气,他却为何这么开心呢? 消过毒,荣音从包包里取出常备的银针,放在酒精灯上消了消毒,娴熟地给他缝合伤口,心里的火气也渐渐地熄灭下来。 她手法熟练利索,导致整个过程很快,段寒霆还没充分地感觉到疼痛,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段寒霆由衷赞道:“你这技术,不去做军医可惜了。” “可以啊。” 荣音脸色这会儿缓和了许多,语气却还是凉凉的,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淡淡道:“只要少帅出得起高价钱,我就去。” 一句话,说的段寒霆啼笑皆非,“你很缺钱吗?” 没理会他的调侃,荣音冷着眉眼一本正经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上次的医药费你也没给,正好,连带着这次一起付吧。” 她伸出手,讨医药费。 段寒霆笑着点点头,“好,我付。多少?” 荣音:“一万。” “多少?”段寒霆摸向钱夹子的手一顿,往她手心一拍,“你这都快赶上土匪了。” 荣音没有一丝惭愧,理直气壮道:“物有所值。难道少帅的命,还抵不上一万块钱吗?” 说着,她打开他的钱包取钱,掏出一沓,却都是些面额不大的纸币,几十几百几千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万的。 她愕然,“就这么点?” 倒也不是嫌少,只是堂堂段家少帅,她以为会富得流油,却没想到钱夹子里的钞票连荣韦的多都没有,实在不像个豪门少爷。 段寒霆却并不觉得羞耻,往嘴里塞一根烟,同样理直气壮道:“我是当兵的,又不是开银行的,每个月就吃军饷,没钱很正常。” 一副“我没钱我有理”的傲娇模样,荣音眯了眯眼睛,怎么那么想打人呢? 荣音看着男人吞云吐雾,直接将他嘴里的三炮台劫走,直接在烟灰缸里捻灭,没好气道:“没钱还抽这么贵的烟?别抽了。” “嘿……”段寒霆嘶了一声,小丫头脾气真够大的,合着以前的乖巧都是装的,今天才算是露出真面目。 他坐正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么大的火气,是看到我受伤,心疼了?” 荣音像是被戳中了内心隐秘,瞳孔撑了撑,目光躲闪,“没有。你别自作多情。你受伤,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人呵,都是口是心非的。“ 段寒霆感慨了一句,扯过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将人纳入了怀中,让她坐在他的腿上,眯眼道:“嘴上越是不在乎,心里越在乎。” 荣音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也懒得与他争辩,欲起身,他却不让,大掌一揽她的腰肢,一个吻结结实实地砸了过来。 猝不及防,她猛地睁大眼睛。 段寒霆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嘴唇,低声细语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纲常伦理你在乎,我也在乎。但一来和荣淑的婚事是我父亲单方面给应下的,不是我的意愿;二来这桩婚事说到底只是口头之约,连婚都没订,聘礼也没下,便做不得数。你有什么好忌讳的?” 看着她的樱唇,他没忍住又吻了一下,“即使没有你,我也不会娶荣淑,但因为是你,段荣两家的婚约才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只是新娘子得换一个。我父亲欠下的是荣邦安的人情,你和荣淑都是他的女儿,说句不中听的,我娶谁都不会影响他的利益,他不会反对的。” 荣音苦笑一声,“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我和荣淑在我父亲心目中的分量,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那是他眼神儿不好,心也歪得厉害。” 段寒霆心疼地摸着荣音的头,语气轻柔道:“他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即将陪你走完一生的人,是我。” 荣音听着他的话,心猛地一震,将死未死的心,像是又重新活了过来。 第36章 揭穿她的真面目 经过陆子易的事情,说不受伤是假的。 一个人若是能做到心如止水,便能无欲则刚,可一旦有了希望,心就会有牵绊,希望越大,日后的失望就会更令人难以承受。 可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年少有为、霸气侧漏的少帅,荣音心中有股冲动,特别想奋不顾身地再赌一回。 就赌这一回,不成功,便成仁。 “少帅,我这人不信承诺,只看行动。你若真想和我在一起,那就八抬大轿娶我为妻。” 荣音不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直接亮出自己的底牌。 段寒霆眼眸亮了亮,他军旅出身,习惯直来直往,原本这些个腻味人的情话都是从老五那里学来,硬着头皮说的,以为女人都是需要甜言蜜语来哄的,他在荣音面前一直收敛着,就是怕一上来太猛吓到她,没想到她比他还要直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摆在明面上。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段寒霆喜不自胜。 荣音看着男人愉悦的眉眼,心头软了软,却还是忍不住泼他一瓢凉水,“少帅也别这样笃定,你的家人,可未必会接受我。” 倒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越是大户人家越讲究门当户对,段夫人此前对她的警告,现在还历历在目呢。 段家这样高的门第,段寒霆又是嫡子,段大帅会允许他娶一个庶女为妻吗? 恐怕……很难。 想到这里,荣音不免又有些沮丧,她可以通过她的努力改变一切,唯有出身,与生俱来的东西,不是她想改就能改的。 “这些事情你无需担忧,我既然要娶你,就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段寒霆目露坚定,抱着她起身,将她稳稳放到地面上,道:“舞会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荣音拧干一条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胳膊上的血迹,又帮着他换了一身衣服,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裸着的上半身,却还是害羞了。 段寒霆又递给她一条领带,让她给他系上。 荣音嘟了嘟嘴,没好气道:“你叫我来,就是让我来伺候你穿衣服的吗?” “是啊。” 段寒霆低眉轻笑,再次将她锁进怀里,蹭着她的鼻尖道:“这是让你提前适应一下角色,婚后,这可是我们的日常。” 一句话,又让荣音羞红了脸,她才不要伺候他呢。 …… 宴会厅,这会儿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舞池已经启动,男男女女随着音乐的律动跳着优雅的华尔兹,荣淑坐在沙发上喝着香槟,已经婉拒了好几个绅士的邀请。 不是她不想跳舞,早在音乐响动伊始,她就按耐不住想滑进舞池了,可是她在等一个人—— 少帅怎么还没有出现呢? 这次来之前,父亲母亲都给她下了最后通牒,那就是一定要拿下少帅,将婚事彻底定下来,决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可是少帅若不来,她就是有浑身解数也无处施展啊! 正等得不耐烦之时,一个端庄窈窕的女人缓缓朝她走来,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姿态优雅又大方,面含微笑,“你就是荣淑吧?” 荣淑没起身,她对女人都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人。 “你是?” 来人淡淡道:“我是段舒岚。” 一句简单的自我介绍,立马让荣淑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别人她或许不知道,可段舒岚她可是如雷贯耳,立马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段大小姐,你好。久仰大名。”她手足无措,堂皇地伸出手。 这前后态度之差别,简直不要太明显,段舒岚想起弟弟的嘱托,得到了证实,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并没有去握荣淑的手。 “荣大小姐客气了,请坐。” 段舒岚一张口便是主人的风范,原本这场舞会就是她办的,即使已经嫁了人,但她还是名副其实的段家大小姐,谁敢小瞧了她? 在未来的大姑面前,一向骄傲的荣淑也不免有些拘谨,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坐下,段舒岚就掏出一根香烟点上,顺手将烟盒递给荣淑,“抽吗?” “谢谢。” 荣淑下意识地接过,却在拿到香烟后猛地回过神来,想要把烟放回去,结结巴巴道:”内个……我,我不会抽烟。“ 段舒岚道:“没事儿,多抽几次就会了。现在抽烟已经不是男人的专利了,女人也可以抽。” 她摆摆手,旁边有侍者捧着打火机走过来,给荣淑把烟点燃了。 荣淑这会儿正犯着烟瘾,不闻到味还好,一闻便控制不住了,嘴角抽搐两下,听了段舒岚的话便放心不少,也跟着吞云吐雾起来。 她靠在沙发背上,两指夹着仙女牌的香烟,狠狠嘬了一口,那熟练的动作一看就是个老烟鬼,哪里像不会抽烟的? 段舒岚将门虎女,自小也是在军营长大的,性情直率,最讨厌装腔作势、弄虚作假之人,这刚一见面,对荣淑的印象就大打折扣了。 这样一个虚伪做作的女人,如何配的上自家弟弟? “听说荣小姐是英国皇家医学院的博士生,正巧我有个朋友也在英国皇家医学院读博,泰勒医生,不知道荣小姐认不认识?” 段舒岚态度温和,像是在与她闲话家常,然而言下满是试探的意味。 荣淑紧张得手指一哆嗦,火星子滴落在手背上,疼得她一敛眉,有些慌乱道:“啊……我这人比较冷僻,不太善于交际。” “这样吗?” 段舒岚面露不解,“只是据我所知,医学院的博士生也就寥寥几个吧,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会不认识呢?” 一句话说的荣淑更慌了,被烟呛得直咳嗽,胃里也翻涌上一股恶心的感觉,尴尬地说声要上洗手间,便捂着嘴巴跑开了。 她跑得很急,不经意间撞上一人,也没抬头,连句道歉也没说,就匆匆往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被撞的男士面色变了几变,也跟着追了上去,轻喊了声,“荣淑……” 段舒岚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眯了眯眸子,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问负责人员统筹的大堂经理,“刚刚跑过去的那个男人,是谁?” 大堂经理道:“回大小姐,是交通部次长的小儿子,方绍伦。” 这个名字,耳熟得很。 段舒岚脑中的弦一绷,猛地想了起来,那不就是弟弟跟她说过的,在游轮上和荣淑通.奸的那个男人吗? 该死的。 她倏然站起身,也跟了上去。 …… 荣淑趴在洗手间的水池里,吐得一塌糊涂,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摸了摸肚子,愈发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肚子里像是多了一块肉,可是她偷偷做过检查,显示的是阴性,说明她并没有怀孕啊。 可是这一次一次的恶心,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她得了什么病? 从洗手间步履轻飘的出去,迎面便撞上了方绍伦,他看着荣淑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管呢,别碰我。” 荣淑冷冷地挥掉他的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别再来纠缠我,我跟你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她扭身要走,被方绍伦一把拽住,面上也露了怒容,“攀上段家少帅,便翻脸不认人了?荣淑,别忘了,你是我草..过的女人……” “啪!” 话音未落,荣淑便重重掴了他一巴掌。 她扯住他的衣领,露出凶狠的表情,“我警告你,别乱说话,要是坏了我的好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方绍伦被打,也不甘示弱地回了她一耳光,打得荣淑“啊”的一声尖叫,整个人差点跌倒,她捂着脸,怒瞪着他,“你疯了?!” “那也是被你逼疯的!你个臭女表子,当初是你勾.引我的,如今攀上高枝就想甩了我,没那么容易!” 方绍伦目露阴狠,不由分说便拎着荣淑的脖领,将人拽进了一个仓库,荣淑怕把人招来,也不敢大声喊叫,挣又挣脱不开。 仓库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荣淑被推到角落里,胳膊被掐得生疼,回头瞪着男人,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绍伦松了松领带,解开衣扣,嘴角浮起一抹邪笑,“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他猛地扑了上去—— 段舒岚目睹了整个过程,脸沉得能滴出水来,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她冷冷吩咐丫鬟:“去,把二妈妈五妈妈她们都请过来。” “是,大小姐。” 想着刚才那对狗男女的对话,段舒岚脸色铁青,厌恶地啐了一口,忍不住骂道:“骚.货!” 这还没结婚呢,就急不可耐地给她弟弟戴绿帽子了,要是嫁进门来,那还得了? 今天,就是揭穿这荣家大小姐真面目的时刻! 第37章 猫总忍不住偷腥 段寒霆和荣音并肩来到宴会厅,见段大帅和荣氏夫妇聊得正欢。 “淑儿也不小了,我们也是希望她和少帅的婚事能够早日定下来,便算是了了我们一桩心愿,早点抱外孙,好享齐人之福啊……” 荣大太太一句话说进了段大帅的心坎,他抽着雪茄,轻轻点头,“是啊,是该早点定下来了。” 荣邦安和大太太交换了一下眼色,露出满意而欣慰的笑容。 “父亲。” 段寒霆带着荣音走过来,跟大帅见礼,又颇有礼貌地冲荣氏夫妇颔首,“想必,这就是荣伯父和荣伯母吧,则诚有礼了。” 荣邦安和大太太尚未反应过来是少帅在跟他们问候,目光只是落在荣音身上,满是惊诧,“小四,你怎么在这儿?” “父亲,母亲。” 荣音淡定地称呼,转身面向大帅,躬身行礼,“给大帅请安了。”又转向他身旁坐着的几位妇人,福了福身子,“夫人们安好。” 段大帅看到荣音,眼底一亮,暗道好个标志的丫头,而且她的眉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二夫人听她唤“父亲母亲”,原以为是荣大小姐,可见荣氏夫妇神色异样,不禁疑惑起来,“这位是?” 不待荣氏夫妇开口,段寒霆抢先一步道:“这位是荣小姐。” 他故意不点明荣音的身份,五夫人便以为荣音便是荣大小姐,笑容满面地拉她坐下,“瞧瞧这丫头,俊的嘞,真是个美人胚子。” 四夫人亦笑道:“听说荣小姐还是英国皇家医学院的女博士呢,小小年纪,成就不凡啊。工作了吗?” “是,在慈安医院任职。”荣音规矩地应道。 “不错,慈安医院名气不小,能进去也说明实力不俗啊。荣小姐主要负责哪一科啊?”四夫人也是学医出身,问的都很专业。 荣音回道:“主要是外科。不过内科、中医科也有涉猎,我在医院基本充当板砖的角色,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她说得自信,又不乏谦逊,不失幽默,逗得众人哈哈笑起来。 段家几位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看似寻常问话但里面都夹着考验,稍有不慎可能就被带到沟里去了,可荣音应对自如,口吐莲花,几句话下来就将众人逗得心花怒放,乐不可支,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帅也被逗乐了,笑得眼角都是褶子,对这个未来儿媳十分满意。 段寒霆站在荣音身后,全程面露微笑,宠溺地看着她和家人交流,他就知道,这种场面她应付得过来。 五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对荣氏夫妇道:“亲家真有福气,生了个好闺女啊……” 荣邦安抽了抽嘴角,尴尬地笑了笑,神情那叫一个复杂,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大太太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都被他按了回去。 虽说荣音不是真正要和少帅成亲的对象,只是看到众人对荣音如此满意的态度,他面上也跟着添光溢彩,毕竟荣音也是他的女儿。 可大太太就不这么觉得了,段家这几位明显是将荣音当成了她的女儿荣淑,还很满意的样子,印象一旦先入为主,这不是坏菜了吗? 荣音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摆明了居心叵测,偏偏少帅还不点破,也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 而且,她怎么觉得,这少帅看着荣音的眼神,那么不对劲呢? 难不成真像淑儿说的那样,荣音这小贱蹄子胆敢去勾.引少帅不成,如今看来,还真是危险得很…… 大太太环顾左右寻找荣淑,可整个大厅都不见她的身影,这死孩子,跑哪儿玩去了? 聊得正欢,段舒岚的贴身丫鬟匆匆而来,附在五夫人耳边低语几句,五夫人闻言神色敛了敛,道一声“失陪”,便召唤二夫人和四夫人一起离开了,随丫鬟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荣音在一旁只隐隐听到了“大小姐”三个字,貌似出了什么事情,请几位夫人赶紧过去。 几位夫人前脚一走,大太太正欲跟大帅揭露荣音的身份,段寒霆便朝荣音伸出手,“荣小姐,可否邀请你跳一支舞?” “好啊。”荣音淡淡一笑,朝长辈们颔首,便搭上了段寒霆的手,随着他滑向舞池。 这会儿荣音早已换上了一身长款的白色洋装,和段寒霆的黑色燕尾服极为搭配,水晶吊灯打在两个人的身上,熠熠生辉,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随着舒缓轻柔的钢琴曲,两个人手搭在一起,缓缓跳起舞来,其他人见少帅登场,不约而同地纷纷退出,把舞台交给他们,偌大的舞池,登时只剩下了段寒霆和荣音这一对在翩翩起舞,俊男美女本就是亮眼的存在,偏生舞步又合拍得很,实在赏心悦目。 段大帅抽着雪茄,默默注视着舞池这一对璧人,目光落在荣音的一双眼睛上,恍惚间似乎想起了几年前冰天雪地里的一幕。 那时他还没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过是个马匪,遭奸人设计,受了重伤,在大雪地里昏死过去,是一个女人,救了他的性命。 那女人的模样他记不真切了,只记得她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宛若桃花般烂漫,和荣音如出一辙。 只可惜他醒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陷入思绪之中的大帅没听见荣家大太太连叫了他好几声,待回过神来,韩探长和冯老板一一走过来寒暄,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 荣音随着段寒霆翩翩起舞,脚步动着,思绪却有些飘离。 刚才那丫鬟跟段五夫人咬耳朵,提到了“大小姐”,不知说的是段大小姐,还是荣大小姐,为何五夫人一听,当即就变了脸色呢? 奇怪的是,她环顾整个大厅,也没瞧见荣淑的影子,按理说她不会错过和少帅见面的机会,这会儿她去了哪里? “在找谁?” 段寒霆瞧出了荣音的心不在焉,却明知故问。 荣音虽然走神,脚下的舞步却半点没错,这是最基本的交谊舞,她闭着眼睛都能跳,不过像和段寒霆第一次跳就配合的这样默契的,也是罕见,她对上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眼底闪烁的微光和笑意,心中的弦一动,脱口便问出一句,“你把荣淑弄到哪里去了?” 段寒霆眸光微闪,“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几位夫人神色匆匆地离开,如果我没猜错,是后面出了事情?直觉告诉我,出事的人,是荣淑。” 虽是猜测,但荣音的语气十分笃定。 段寒霆摇头悠悠感叹,“女人的直觉,真是神奇而又可怕的一件事情。” “你别卖关子,快告诉我,荣淑怎么了?”荣音没了跳舞的心情,急切地问。 段寒霆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说了一句,“方绍伦也来了。” 荣音瞳孔微缩,当即便明白了他言下之意。 方绍伦和荣淑之间不正当的关系,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曾几何时,他们还躲在床底下,亲眼目睹了一场香.艳的活.春.宫呢。 她微眯眼睛,“你做了什么?”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段寒霆唇角挑起一丝嘲讽,“猫儿总是忍不住想要偷.腥,只要把猫和鱼凑在一起,猫自然会偷.腥,鱼也会上钩的。” 荣音已经预料到此时此刻大厅后面正在上演着怎样的一幕场景,他说的没错,荣淑常年都在发.情,遇到男人,总是会忍不住的。 像是要证实她的猜想,阿力匆匆跑过来,朝荣音微微颔首,附在段寒霆耳边轻声禀告几句。 段寒霆轻笑了下,对荣音道:“时机刚好,该我们登场了。” 第38章 他竟然是少帅?! 话说另一头,段家几位夫人随着丫鬟朝洗手间这边走来,便见段舒岚站在仓库门口,脸色十分不好看。 “舒岚,怎么了这是?你怎么站在这儿啊?” 二夫人不明所以,满脸疑惑。 待她们走近,便听见仓库里头传出来的淫.靡之音,女人娇媚的求饶声响起:“阿伦,不要了……我是爱你的,你不能这么对我……快停下……” “哼,爱我?你要是真的爱我,就不会前脚跟我上着床,后脚就倒贴上少帅了!马蚤货,再叫一声给爷听听,你不就喜欢这样吗?” 男人讥讽又龌龊的话字字清晰,让外头站着的众人纷纷沉了脸色。 下作! 可耻!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外头那么多的宾客,要是听到这里的动静,不知道会怎么看待他们段家,真当这里是风月场所、烟花之地了不成? 二夫人气得脸色发青,当即要吩咐亲兵来拿人,被段舒岚拦住了,“不成,此事不宜闹大。” 五夫人心思澄明,见大小姐如此态度,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知道定然不是丫鬟小厮在里面偷欢,敛眉问道:“里面是什么人?” 段舒岚并不打算替他们遮掩,据实已告,“荣家大小姐,和方家小少爷。” “什么?” 几声惊呼,从夫人们嘴里涌出来,她们瞪大眼睛,一瞬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面面相觑。 荣家大小姐? 不待她们反应过来,里头正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两个人听到了动静,不由停下了动作,抖着嗓子吼了一声,“谁?谁在外面?” 段舒岚神色一凛,知道不用等了,转身对着仓库的门“砰”就是一脚,门被撞开,里面的人也跟着亮相了。 方绍伦还掐着荣淑的两条大.腿,赤着身子,荣淑亦是香.汗淋漓,突兀的响声将两个人震在当场,猛地僵住了身体,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过来。 “啊!”两个人都发出了土拨鼠的叫唤,离开对方,手忙脚乱地提裤子、穿衣服。 段舒岚满脸怒容,“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段公馆行苟且之事!” 荣淑在看到段舒岚的那一刻,死的心都有了。 她的旗袍被方绍伦一怒之下撕坏了,即使穿上也遮不住三点,只得狼狈地用披肩围住腰部,慌得一批,“大、大姐,你听我解释……” “呸!谁是你大姐?你要真成了我的弟媳妇,我就一头撞死!” 段舒岚本就是个暴脾气,此时此刻她手里要是有枪,真能一枪崩了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几位夫人站在段舒岚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五夫人沉着嗓子问道:“你真是荣家大小姐,荣淑?” 荣淑脑子一阵懵,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几个妇人,也没搞清楚她们是谁,下意识地点点头,“是……我是荣淑。” 五夫人几个不由蹙眉,她是荣淑,那刚才在大厅和她们交谈的那位荣小姐,又是谁? “五妈妈。”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喊,五夫人回过头去,便见段寒霆和荣音并肩而来,她神色不由一紧,段寒霆已走到了她跟前,“大家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这话自然是明知故问,可几位夫人却不知道其中的纠葛,见段寒霆来了,晓得他的脾气,都有种乌云压顶的危机感。 段寒霆隔着她们,看到了仓库里呆若木鸡的荣淑和方绍伦,两个人衣冠不整、神色慌乱,明显是刚刚“大战”了一场,胆怯而又萎靡。 荣淑在看到段寒霆时,只觉得眼熟,再定睛一瞧,认出了他,不由惊叫一声,“是你!” 这不是那个杀手吗? 不怪荣淑误会,她只见过段寒霆两面,第一次是在游轮上,他被人追杀躲到了她的厢房里,还逼着她和方绍伦“运动”;第二次是在地窖,他中了一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表哥陆子易请她帮忙救治,只可惜她不会做手术,那一次还被荣音那个小贱蹄子抢了风头,现在想起来她还生气呢。 三天两头被人追杀又动不动挨枪子的人,不是杀手还能是什么贵公子不成? 只是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一身华丽的燕尾服,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肯定又是接到什么任务,乔装混进来刺杀的,别说,这男人一收拾还挺帅的,比方绍伦强多了。 刚刚被人捉.奸,荣淑心里正紧张得不行,不知该怎么迈过这道坎,正巧看到这杀手,她灵机一动,干脆拿他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她登时又来了气势,指着段寒霆道:“这个人,他是个杀手!混进来肯定是要行刺大帅和少帅的,你们别被他骗了!” 一句话,说得众人满头雾水,纷纷朝段寒霆看去,一脸的问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 荣音站在墙侧,没有立时暴露在荣淑的视线之中,听到她气急败坏的这一声指控,差点没笑出来,好戏这才正式拉开帷幕。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段舒岚拧着眉,只觉得这荣家大小姐是个智障,指着段寒霆道:“你说他是杀手?还要来行刺少帅?你见过,自己杀自己的吗? 荣淑脑回路一时没有跟上,“什么叫‘自己杀自己’?” 她旁边的方绍伦却是反应过来了,看着段寒霆,身子猛地一哆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就是……” 段寒霆面容冷峻,浑身寒意凛凛,一锤定音,“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少帅,段寒霆。” “咚!” 荣淑一个腿软,重重跌落地面,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响。 他、他……他竟然是段寒霆?! 开什么国际玩笑? 一个杀手,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少帅呢? 方绍伦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也“咚”的一声双膝跪地,想起自己曾经和现在对他做过的事情,只觉得万念俱灰,小命休矣。 “原本你跟我说荣大小姐生性淫.荡,我还不信,想着留过洋又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顶多行为开放些,不至于那么严重,没想到,我被打脸了!这还在段公馆呢,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就敢行男盗女娼的苟且之事,实在是可恶至极!” 段舒岚怒不可遏,问段寒霆,“二弟,她是你的未婚妻,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段寒霆冷冷一笑,“我可消受不起这般水性杨花的未婚妻。退婚是肯定的,我不打女人,荣淑就交给姐姐和妈妈们处理吧。至于这个畜生——” 目光落在方绍伦身上,段寒霆杀意四起,沉声下令,“来人啊,带下去,阉了!” 阿力和李副官等人应声上前,不由分说便将方绍伦拖出去。 方绍伦吓得面无血色,浑身都软了,连声告饶,“少帅饶命啊,不关我的事,是荣淑来勾.引我的,都是这个贱.货想要脚踩两只船,不怨我啊……” 随着他被拖走,地上印了两道水痕,带着一股子尿骚味,竟是被吓得失.禁了,众人嫌恶地捂住口鼻。 二夫人不免担忧地劝道:“让他尝点教训就是了,别真伤着人,毕竟是方家小少爷。” “我管他什么方家少爷。” 段寒霆满脸厉色,冷声道:“敢染指我的女人,留他一条小命已经算是便宜他了!二妈妈不知道,我回国时遭人刺杀,就是这小子告的密。” 二夫人神色一动,“哦,是吗?那确实不能饶了他。” 段寒霆凝视她片刻,才堪堪移开目光。 “呦,几位夫人怎么都围在这里啊?”荣家大太太寻遍了整个大厅都找不到荣淑的身影,干脆来洗手间这边找。 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的荣淑,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像是等来了救星,手脚并用地爬出去,看到大太太,“哇”的一声哭出来,“姆妈!” “淑儿!”大太太被女儿扑了个满怀,吓了一跳,看着她头发凌乱,满身狼狈,惊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询问又警惕的目光朝段家几人看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女儿受了委屈。 段舒岚冷笑一声,上前讥讽道:“我们可没欺负她,欺负她的另有其人。大太太把你的宝贝女儿带回去,好好检查一下,看看她身上有多脏。” 毫不留情的嘲讽,让荣大太太脸色立时挂不住了,“大小姐这叫什么话?请注意你的措辞。” 段舒岚还想嘲上几句,五夫人拦住了她,上前皮笑肉不笑道:“依照荣大小姐做的这些腌臜事,我们还能好声好气地跟您在这儿说话,已经是极大的修养了。教出这样的女儿,荣太太和荣先生回去,也该好好反思反思。我们段家家门清净,容不下心怀不轨之人。今儿就不留你们了,来人啊,送客!” 荣家大太太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下了逐客令,荣淑抖若筛糠,红着眼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母亲怀里挣扎出来,余光便瞧见了荣音。 她猛地扭头,惊觉荣音会出现在这里,又见她和段寒霆站在一起,脑子一激灵,这儿突然变得清醒了。 “你……你早就知道,他是少帅了是不是?” 荣音眨巴了两下眼睛,无辜且认真地点点头,“是啊,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出少帅了,怎么,姐姐没认出来吗?因为没认出来,所以才见死不救的吗?” 杀人诛心,荣音简单两句话,像利刃一般狠狠刺穿了荣淑的心脏,她发疯一般朝她扑过来,“贱.人,我要杀了你——” 第39章 这婚必须退 眼看着荣淑扑过来,荣音却并没有躲开,由着她掐住了她的脖颈。 因为她知道,有人会拦的。 果然,荣淑还没有使上几分力气,就被一只大手拎住了后面的衣领,段寒霆像拎一只小鸡崽一样将她丢到一边,并将荣音护在身后。 他凝着一双檀眸,面色冷厉,字字铿锵,“我不打女人,不代表我会允许别人动我的女人!” 段家几位夫人在一旁听着,神色都不由动了几分,纷纷朝荣音看去。 还是第一次,见老二如此护着一个女人。 真是千年铁树开了花。 荣淑踉跄几下,勉强站稳,看着荣音被少帅如此维护,怄得想去死,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她为何就没有早一点认出他就是少帅呢? 白白便宜了荣音这个死丫头,让她捷足先登,抢先一步获得了少帅的青睐。 她满脸写着不甘心,咬唇道:“少帅,你别被你身后那个贱.人迷惑了。是她骗了我,是她害了我,这一切都是她搞的鬼!” 段寒霆丝毫不为所动,看着荣淑的目光没有一丝柔和,甚至流露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隔着数米远,他也能闻到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马蚤气。 这两姐妹都是千年的狐狸,可属性不同,荣音是俏皮灵动,聪敏慧黠,至于荣淑……呵,他连评价都懒得评价。 “大姐说我骗了你,害了你,我想请问,我骗了你什么,又如何害你了?” 荣音轻轻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段寒霆,直面应对荣淑,没有一丝怯弱,语气说不出的沉稳有力,字字珠玑,“难道是我逼着你和方家少爷好的?也是我安排你和方少爷在游轮上日日寻.欢,夜夜做乐的?是我让你不学无术的,还是我让你在少帅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之时见死不救的?这些,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吗?” “你……”荣淑被荣音噎个半死,拿手指点着她,却无从辩驳,气得脸红脖子粗。 荣音只说她该说的,说完便噤声退场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听得懂她在说什么,言多必失,点到为止即可。 “好哇,原来你和姓方的早就有一腿,私生活如此不检点,人品这般低劣,还妄想嫁入段府当少奶奶,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段舒岚忍无可忍,再跟荣淑多说一句话都嫌恶心,断喝一声,“来人啊,给我把这对母女轰出去!还有外头那位荣老爷,一并赶出府去!” 大小姐一声令下,亲兵们二话不说就将荣家大太太和荣淑推搡出去,场面十分难看。 更难看的还在后面,荣邦安正美滋滋地喝着葡萄酒,沉浸在要成为少帅的老丈人,即将飞黄腾达的喜悦中,突然就被两个兵架起来,扔了出去。 荣邦安懵逼了,嗷嗷直叫,“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这么对我?我可是少帅的未来岳父!” “什么未来岳父,少特么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阿力站在台阶之上,冷冷地说:“少帅说了,荣大小姐放浪不堪、不知检点,不配成为他的妻子。这桩婚事,就此取消,望你们好自为之。” “什么?”荣邦安脸色霎时间掠得灰白,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 婚事……取消? 一并被扔出门外的,还有荣家大太太和荣淑。 荣邦安看着形容狼狈的妻女,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出现在她们身上,气得当场跳脚,“不争气的东西,你们到底给老子闯什么祸了?!” 荣淑哪里敢说话,荣家大太太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无力挽回,眼看着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老早挂不住了。 她走到荣邦安跟前,低声道:“老爷,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家吧,回去再从长计议。” 荣邦安一向最在乎面子,瞧着同行好友都凑了过来,也不愿留下让外人看笑话,气得当即拂袖而去,连妻女也不管了。 荣大太太揽着泣不成声的荣淑,赶紧追上去,狼狈离开。 段大帅正和几个军政要员坐在包间的沙发上聊着天,听到外头喧嚷的动静,拧眉问道:“外面在吵什么?” 孟六爷站起身,“我去瞧瞧。” 不一会儿孟六爷折回来,走到大帅身边轻轻禀告几句,大帅闻言脸色立时沉下来,“什么?这不是胡闹么……”他愤而起身,走了出去。 大厅里,荣音亲眼看着荣邦安荣大太太和荣淑被赶出去,心里深感痛快。 “怎么样,心里是不是舒服了很多?” 段寒霆像是一眼就窥探到了荣音心中所想,唇角轻挑,“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对待欺负你的人,不需要有一丝心软。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也不用怕。” 荣音抬眸看着这个男人,眼睛有些发热,她并不是一个轻易被打动的人,可这个男人,似乎很快就要打破她心底设下的防线了。 他明白她一切想做的,还总能安排到她前面去,设局帮她出气,他懂她的委屈。 荣音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 “阿音……” 冯婉瑜走过来,朝段寒霆微微颔首,趴在荣音耳边说了句话,荣音闻言瞳孔倏然睁大,“人在哪里?” “跟我来。”冯婉瑜拉着荣音往后院跑去。 段寒霆见两人神色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想跟上去,五少爷段寒江匆匆走了过来,截住他,“事情闹大了,老爷子震怒,让你去书房呢。” “阿力。”段寒霆唤来部下,吩咐道:“带两个人过去,保护四小姐。” “是,少帅。” 段寒霆一直看着阿力跟上荣音,才略微放心,面无表情地离开宴会厅往书房走去。 段寒江蹦蹦跶跶地跟着他身后,唇角勾起一抹坏笑,一脸兴奋地问道:“我说哥,你不会真的喜欢上这位荣四小姐了吧?” 段寒霆睐他一眼,“关你屁事。” “……” 段寒江摸了摸鼻子,撇了撇嘴,问问还不行么? “啪!” 书房里,段大帅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段寒霆怒道:“谁给你的权利,敢我把请来的客人赶出去?还敢擅自退婚的!” 段舒岚上前一步,“人是我让赶出去的。” “你给我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段大帅冷冷呵斥,阴着脸看着段寒霆,两撇胡子轻颤,压了压嘴角,“我问你话呢。” 段寒霆笔直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声音沉定,“这婚,我退定了。” “放肆!” 段大帅气得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朝段寒霆掷了过去,段寒霆纹丝不动,眼看着茶杯要砸上他的额头,段寒江一步上前,堪堪将茶杯接到了手中。 乖乖~还好他身手敏捷。 段寒江捧着茶杯重新放到了桌上,“好家伙,差点给您cei了。这可是我送给您的寿礼,虽然不值钱,好歹是一番心意,您这么糟践我可伤心了啊。“ 知道小儿子是故意过来插科打诨,段大帅斜他一眼,“滚蛋!” “哎,好嘞。” 段寒江知道自己讨不到什么好话,好歹是求了句情,放下茶杯就乖乖地退到段寒霆身侧,时刻警惕着一些不明飞行物的到来。 被小儿子一捣乱,段大帅的火气倒是消了几分,只是看着二儿子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莫名又上来一阵火。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和荣家的婚事是我和你母亲为你定下的,岂能说退就退?” 段寒霆淡然道:“母亲那里我去说。至于您,今天我再重申一遍,我绝不会娶荣淑,您若是想娶,我倒不介意家里再添一位六妈妈。” 一句话,成功地将段大帅刚刚消下去的火又涌了上来,“你个混账东西,你说什么!” 他拿起墙上挂着的马鞭,就要过来抽段寒霆,段寒江赶紧上前抱住了段大帅,“父帅息怒,二哥说话不过脑子,您老别往心里去……” 段舒岚上前一步挡在段寒霆身前,冷声道:“父亲,老二是混账,但您要是为了那位水性杨花的荣家大小姐打二弟,我可不答应。” 段大帅眉头锁得紧,“什么水性杨花?”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推开,五夫人走进来,扬声道:“这婚必须退,老二再娶不上媳妇也不至于捡一只破鞋。老爷,这次,您可看走眼了!” 第40章 再换一个新娘 书房里,五夫人划了一根火柴,给段大帅将雪茄点上,观察着他的神色。 段大帅大刀阔斧地坐在椅子上,吸了两口烟,面沉如水,两股眉头拧成一股,一双鹰隼般的细长眸子泛着冷冽的光芒,寒意凛凛。 书桌前,段舒岚、段寒霆、段寒江姐弟三人站成一排,都在等着父亲的话。 只是段寒霆是其中最淡定的一个,他垂着目光,负手而立,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段舒岚和段寒江则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气氛沉寂半响,五夫人耐不住了,摇了摇大帅的胳膊,“这事到底怎么办,您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怎么办。” 段大帅从鼻翼里发出一声冷哼,“你们都把事情办了,现在倒想起来问我了?“ 五夫人面色讪讪,轻轻推了他一下,轻柔道:“您瞧您,这咋还记仇呢?不是我们要先斩后奏,那场面您是没看见,您要是看了,肯定比我们还生气。” “哼。” 段大帅不给面子的又哼了一声,话锋却是转了,“事情如果真照你说的那样,那这个荣大小姐,确实不配进我段家的门。” 一句话犹如圣旨般,让在场几人脸上都显露出喜色,段寒霆也跟着抬起了头。 五夫人笑道:“这么说,您同意退婚了?” “我什么时候说同意退婚了?”段大帅眯了眯眼睛,又转了话音。 五夫人脸上笑容顿失,段舒岚和段寒江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段寒霆眯了眯眼睛,和大帅的表情如出一辙,他警惕地看着父亲。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个老狐狸又要开始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那您这是,几个意思?” 五夫人也懵了。 段大帅吐了一口烟雾,看着段寒霆道:“荣家不是有好几个女儿吗?荣家大小姐不适合,再另娶一个就是了,总之和荣家的婚约,必须达成。” 段寒霆闻言瞳孔一缩,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我不同意!” 段舒岚头一个表示反对,冷冷道:“您拿我的婚姻做交易也就罢了,毕竟对您而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能带来一点利益便是物有所值了。可二弟不一样,他是您的嫡子,是奉军少帅,他的婚姻岂能儿戏?就荣家那样的家风,能培养出什么好女儿,要是再娶一个荣淑那样的进来,这不是毁了则诚吗?” “是啊,您这可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了。” 段寒江也忍不住替二哥打抱不平,又不敢挑战父亲的权威,小声嘟囔道:“您当这是菜市场买白菜呢,这颗不行再换一颗,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呢吗?” 段大帅一瞪眼睛,“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 段寒霆瞬间变怂,往段寒霆身后躲了躲,却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不服。” “不服憋着。” 段大帅冷冷抛出四个字,将雪茄捻灭进烟灰缸里,“事情就这么定了。去打听打听荣家的丫头,再给荣邦安递个话,看好他家的闺女,要是再出类似的事情,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不过,荣家另外几个丫头都是庶女,做正房是不可能了,只能做个偏房,至于聘礼,也不用给太多,算是对他们的小小惩戒。“ “是。”五夫人无奈地应下,事已至此,恐怕也只能这样了,就是委屈了老二。 她将怜惜的目光投向段寒霆,岂料段寒霆上前一步,沉然道:“不。没有不娶妻先纳妾的道理,既然要娶,那就是正房,聘礼只能多,不能少。” 一番话,说的全场愕然,连段大帅都跟着愣了愣。 段舒岚狠狠拽一下弟弟的胳膊,“你疯了?” 段寒江也忍不住劝道:“二哥,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你娶个庶女当正房太太,哥几个不得笑话死你啊。“ “谁敢!” 段寒霆满目锋利,“庶女又如何?庶女不见得卑贱,嫡女也未必有多高贵。像荣淑那样的嫡女,倒贴给我我也不要。我要娶的,得是我真心喜欢的。” 听到这里,段寒江好像有些懂了,摸了摸鼻子,“不是吧二哥,你想娶那个荣家四……” 话音未落,段寒霆一道眼风横过来,截住了他的话。 段寒江讪讪地闭了嘴。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段寒霆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劳五妈妈费心了。”他朝五夫人微微颔首,便提步离开了书房。 段舒岚和段寒江满心凌乱,也跟着走了出去。 五夫人轻叹一口气,不满地推搡了一下段大帅,“您瞧瞧,你把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逼他?那你是太不了解他了。” 段大帅冷冷哂笑,捞起五夫人的蛮腰纳入怀里,一只大手瞬间撩起她的旗袍下摆,手上“动”着,嘴上说道:“这小子,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五夫人被弄得嘤.咛一声,红着脸嗔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爹的整天没个正形,做儿子的可不就得长成这样吗?” “好啊,如今这小.嘴是越来越刁钻了。” 段大帅佯怒,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坏笑,“今天就索性坐实你给老子安的罪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没正形’!” 说着,猛地将人掼上了书桌—— 荣音跟着冯婉瑜来到段公馆的后院,拐进了一个十分宽敞的院子,穿过拱门,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味。 “这是哪儿啊?”荣音吸了吸鼻子。 冯婉瑜怕惊动别人,低声道:“这是五夫人的院子,这里是专门给她做饭的小厨房。” 荣音眉头微蹙,有些愕然,“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嗨,我刚才饿了,宴会上的东西不好吃,阿旺就带我来这儿了,说她母亲小厨房有个厨娘做点心特别好吃,我尝着味道就觉得熟悉,没想到还真是!” 荣音听得有些懵,“阿旺是谁?” “段寒江啊。哦,也就是段家五少爷。” 荣音嘴角抽了抽,“段家五少爷,小名叫‘阿旺’?” 刚才听着,她还以为是叫小狗呢。 “是啊,我给取的,好听吧?” 冯婉瑜很是得意,眉飞色舞的,“你别看他现在玉树临风、人五人六的,上学那会儿就是个傻小子,动不动就犬吠,我就赐了他‘阿旺’这个绰号。” 荣音无奈叹气,这没品位的名字,确实像冯婉瑜的杰作,她就说么,瞧着段家五夫人也是个文化人,应该干不出这么坑儿子的事情。 “你和段家五少爷,是同学?” “嗯。”冯婉瑜点点头,“高中、大学都在一起念的,可烦他了,简直阴魂不散。” 荣音偷偷瞧她一眼,不禁感慨,某人说的对,女人都是些口是心非的动物啊。 来到小厨房,荣音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朝冯婉瑜重重点了点头,推开了小厨房的门,里面有三三两两的厨娘,都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点心。 荣音扫视一番,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视线就定格在一个侧影上,身子立刻僵住了。 真的是她! 冯婉瑜看到荣音眼眶泛泪,就知道没认错人,心下也稍定。 厨娘们听到动静,纷纷侧头朝门口看过来,刘妈看着冯婉瑜,笑道:“冯小姐怎么又回来了,还想吃我做的云片糕啊?正好,刚出炉了一锅。” “刘妈妈,不是我想吃,是有人想吃。” 冯婉瑜笑着,将身后的荣音推上前来,对刘妈说:“您瞧瞧,这是谁?” 刘妈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太好,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眯着眼睛往前走了两步,才认出了荣音,眼睛兀地瞪大,颤着嗓音道:“是四……四小姐?!” “是我。”荣音喜极而泣,头点的像拨浪鼓,几步迈上前去抱住了她,哽咽道:“刘妈,我可找到你了!” 第41章 当年真相 舞会还在继续。 段寒霆从书房出来,都没有往楼下瞧一眼,仿佛没了荣音在场,再热闹的场面都与他没了半点关系。 “则诚,你等等。” 段舒岚追上来,在楼梯口拦住他,一脸肃容,“你刚才可闹得过火了,即使跟咱爸赌气,也不能拿你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他不是要我娶荣家小姐么,那我娶就是了。” 段寒霆淡淡如是,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往嘴里塞一支烟,刚要去找打火机,旁边就递过来了,他一扭头,就见段寒江眉眼弯弯地冲他笑。 顺便从他的烟盒里撬走了一支三炮台,爱不释手地放在鼻间闻了闻,才放进嘴里点燃了。 段舒岚没心思管吞云吐雾的两个弟弟,心思全都在段寒霆的婚事上,眉头锁的紧,“你别胡闹。实在不行我把母亲从乡下请回来,让她亲自跟父亲说。” “好啊好啊,我亲自开车去接,早就盼着母亲回来了。”段寒江在一旁欢呼雀跃,叽叽喳喳个不停。 段舒岚横他一眼,“没跟你说话,闭死你那个嘴。” 段寒江立马做了个封唇的动作。 段寒霆吸了两口烟,声音晦涩,“姐,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不是父亲想不想我娶荣家小姐,而是,我想娶荣家小姐。” 听到这里,段舒岚更迷茫了,“你想娶?荣家的女儿,还有你认识的不成?” “何止认识,二哥这已经是坠入爱河,无法自拔了。” 段寒江一副“我明白,我懂”的得意模样。 只是笑容刚浮上嘴角,就被段寒霆一记眼刀飞射回去,伴着一声冷冷的威胁,“事情没落定之前,你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嘴缝起来。” 这赤果果的威胁,让段寒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二哥严肃起来的时候,最吓人了。 他忙闭嘴、摇头、摆手,乖得像只二哈。 段寒霆懒得理他,径直迈下台阶,阿力候在楼梯下方,见他下来,忙迎上去,“少帅。” “四小姐人呢?” 阿力禀报道:“四小姐和冯小姐去了五夫人的院子,说是去小厨房见了一个厨娘,还在聊呢,据说……四小姐还哭了。” 段寒霆神色蓦地一沉,疾步朝后院迈去,沉声问道:“谁欺负她了?” “好像……没有谁。不知道为什么哭。” 阿力也纳闷得很。 荣四小姐虽然看起来娇弱,可接触下来他也能瞧得出她是个极为要强之人,在家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没哭过鼻子,怎么会突然掉眼泪了? 再一抬头,见段寒霆已经没了踪影,一向沉稳持重的少帅,竟然开启了飞奔模式,实在令人惊掉下巴。 段舒岚在二楼,看着段寒霆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疑窦越来越重,“后院着火了吗,他这么着急做什么?还从没见他因为什么急成这样……” 段寒江嘴角露出一抹很欠扁的笑容,“这叫做,关心则乱。” 段舒岚扭头睨着他,环臂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段寒江眨巴了两下眼睛,差点被烟呛到,咽了咽口水,“大姐,刚才二哥是怎么威胁我的你都听到了,我要是敢告密,他非揍死我不可。” “是哈。”段舒岚眯了眯眼睛,慢条斯理地将袖子挽起,“可是你要是现在不告诉我,我就先揍死你。” 段寒江想哭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你说不说?” 段舒岚举起巴掌,吓得段寒江立马抱住了脑袋,怂的一批,“别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段舒岚将巴掌收起来,“说吧。” 话音未落,眼前就闪过一道身影,段寒江直接顺着楼梯的扶杆一溜滑下去了,冲楼上的段舒岚做个鬼脸,“姐,对不住了,我不能当‘汉奸’。” 说完,他朝段舒岚晃了晃挺.翘的屁.股,就呼啦啦跑远了。 段舒岚气得半死,“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 后院的凉亭 荣音和刘妈坐在石凳上交谈着,冯婉瑜蹲在一旁托着下巴望风,和段寒霆派来的两个亲兵大眼瞪小眼。 “刘妈,这些年我一直到处托人打听你的下落,没想到你竟然会在段公馆做工。” 荣音握着刘妈的两只布满老茧的手,这是常年劳作,饱经沧桑的一双手,纹路很是粗糙,模样也比当年她跟在阿娘身边当奶妈时要苍老许多。 毕竟,十年过去了。 刘妈深叹一口气,“离开荣家,这些年我也是奔波辗转了好些地方,什么活都做过,来段公馆的时间也不长,现在只是做饭,日子倒是轻省多了。” 荣音听着心头一片酸涩,“这些年,您受苦了。” “嗨,我是奴才贱命,什么苦不苦的,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倒是四小姐你,太太走后,你在荣公馆,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荣音轻轻摇头,“我的委屈,和阿娘的冤屈比起来,不值一提。” 她抬起头,看着刘妈,目光深沉又坚毅,“刘妈,您是我阿娘身边最亲近之人,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又是为何,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当时离开,实在是迫不得已,若是不走,怕是要被杀人灭口了。” 刘妈忆起当年旧事,依然心有余悸,嗓子都开始发抖,她抬起手,缓缓解开胸.前的衣扣,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赫然印着一道伤疤。 荣音不由睁大眼睛,骇然道:“这是——” “是她们做的。” 刘妈苍老的声音添了几丝悲凉,夹杂着愤怒,“当年四太太出事那天,我站在门口等着你回来,就是盼着老爷能看在你的面子上,给四太太一个辩解的机会,没想到在大太太和姨太太们的轮番拱火下,老爷杀红了眼,不由分说就开枪打死了四太太,四太太她……她当时还怀着身孕啊,眼看就要临盆了……” 说到这里,刘妈忍不住哭起来,荣音则是暗暗攥紧拳头,紧咬着嘴唇不肯让眼泪落下,可泪水还是不听话的扑簌簌地往下落。 “四太太就这么走了,血染红了整片地毯,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副场景……四小姐你气不过,去质问老爷,拎着菜刀要给四太太报仇,结果被老爷吊起来一顿毒打,老奴我没用啊,根本救不了你,那晚你被打得遍体鳞伤丢进了柴房,我去药铺给你买药,结果在回去的路上,就遭到暗杀,歹人生生给了我一刀!” 荣音听着,浑身都在发抖,她想过刘妈的失踪必有隐情,却没想到真相比她想象中,来的更要嗜血凶残。 刘妈赤红着双眼,义愤填膺道:“我知道,是她们想要我的命!她们怕我有朝一日会抖落出真相,所以先下手为强……可是,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呢?我不能称了她们的心!那歹徒以为我死了,就跑了,我听见有人给他酬劳,那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管家!他和大太太她们,是一伙的!我凭着最后一口气,一步一步爬回了药铺,是药铺的掌柜救了我,养好伤后,他怕我再被人盯上,就关了药铺带我北上,这几年时局不稳,我们辗转流离,才来到了北平。” 荣音满脸泪痕,连带着嘴唇都在哆嗦,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所以,我阿娘,的的确确是被她们害死的!” “除了家里那几个毒妇,不会再有别人了!” 刘妈十分笃定,却又忍不住叹息,“四太太太得宠了,几乎占了老爷全部的宠爱,再加上四小姐你,你们母女二人,早就是太太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其实,四太太并不是没有预知到危险,只是她没有想到,大太太她们心肠会那么狠,不惜牺牲掉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荣家的亲骨肉啊……” 荣音唇角挑起一抹冰凉的讽笑,“她们巴不得让阿娘一尸两命,如果阿娘那一胎生的真是男孩,大太太和二太太她们的地位,不就岌岌可危了吗?” 最毒妇人心,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是她们惯用的伎俩,这些年若不是她谨小慎微,在家里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怕是她也早就命归黄泉了。 荣音擦了擦眼泪,将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强行抽离出来,问道:“刘妈,当年她们给我母亲安排的那个‘奸夫’,到底是谁?” 第42章 赔我一个媳妇 “我也没看清楚那人到底是谁,我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跳窗逃走了。” 刘妈努力回忆着当年之事,“不过,我被刺杀之后,听到管家说要给歹徒双份酬金,说是他弟弟那出戏演的不错,以后有活再找他们。” 荣音眉峰一凛,如此说来,被安排进阿娘房里的那个“奸夫”和行刺刘妈的那个歹徒,是兄弟。 而且听刘管家的意思,那对兄弟替他做.活,肯定不止一次两次…… 只要顺着这条线找,总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的。 “那个歹徒长什么模样,您还记得吗?” 刘妈重重点头,“记得,化成灰我都记得。估摸着他是打定主意想让我死,自个儿连面罩也没蒙,瘦猴似的一张脸,下巴尖的像锥子,小眼巴叉的,面相很凶。” 荣音沉吟片刻,有特点便更好找了,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那对混蛋兄弟,替阿娘和刘妈报仇! “少帅。” 荣音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防听到冯婉瑜喊少帅,一回头,便见段寒霆不知何时也到了凉亭,一双檀眸正打量着她。 她心中一紧,却也知道她和刘妈见面之事,瞒不过他的两只眼睛。 刘妈一见段寒霆,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少帅。” “在聊什么?” 段寒霆饶似很随意的问,自然而然地朝荣音走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她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眸底微沉,却并没有立时点破。 “没什么,就叙叙旧。” 荣音也随口应了一句,注意到他在盯着自己的脸,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擦,却被段寒霆一把握住手腕,“欸,脏。” 说着,他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一方手帕,亲自给她擦了擦脸,动作轻柔得很,没办法,他怕用劲过猛,再把她这细嫩的小脸给擦破了,那他得多心疼。 荣音身体有些僵硬,不太习惯他的温柔,却已经习惯了他的靠近,还十分不顾形象地吸了吸鼻涕。 段寒霆动作一顿,眉头一拧,“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荣音撇嘴,被嫌弃了,不开心。 下一秒,鼻子突然被人捏住,荣音抬起头来,对上男人一本正经的面容,他道:“擤一下。” 荣音:“……” 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这男人,真把她当小孩子了…… 荣音没那么厚的脸皮,大庭广众之下擤鼻涕,摇了摇头,声音闷闷道:“没了。” “真没了?” “没了。” 段寒霆权且信了她,却还是重重给她擦了擦鼻子,擦完鼻子还十分不嫌弃地将手帕又收回口袋里,段寒江走过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他惊得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那般大,乖乖,这还是他那个有洁癖的好二哥吗? “挺热闹啊,怎么都在这儿扎堆呢?” 段寒江笑嘻嘻地走过来,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热闹表情。 冯婉瑜抱臂睨着段寒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自然是有正事要谈,闲人请勿打扰。”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过了河就拆桥。” 段寒江气得抬手在冯婉瑜脑门上弹了一下,叉腰道:“别忘了谁带你过来的。再说了,这里是我家,小爷我爱去哪儿去哪儿,管得着吗你?” “死阿旺,你再敢弹我脑门,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冯婉瑜举起拳头,凶巴巴地叫嚣。 段寒江抓狂,将她的小脸捏成包子,“跟你说了八百遍了,不准叫我阿旺!” “就叫,阿旺阿旺阿旺……气死你,略略略……” 冯婉瑜用指头扯开嘴角,朝他吐舌头,看着对方气得哞哞的模样,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段寒江在后面追,“死丫头,你给我回来,有本事你别跑,咱俩打一架!” 荣音看着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的冯婉瑜和段寒江,心里盘算着这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都快四十岁的人了,闹起来跟三岁小孩似的。 不过也不奇怪,两个童心未泯之人,凑在一起可不就是个闹么,哪像她,如今是想闹都闹不起来了。 “聊完了吗?” 耳边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荣音愣愣地抬头看着他,“什么?” 段寒霆看着她迷迷瞪瞪的样子,也忍不住抬手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砸下一个爆栗,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们聊完了吗?” 问的是她和刘妈。 荣音回过神来,看着站在一旁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的刘妈,点点头道:“聊完了。” “嗯。那轮到咱俩聊了。” 段寒霆吩咐刘妈去忙,环顾四周道:“这里人多眼杂,换个地方。” 说完,他顺势牵起荣音的手,带着她一路小跑,荣音脑袋还没捋清楚呢,就跟着他一路狂奔,耳边只听得“嗖嗖”风声,眨眼间,便到了一处院子。 总算是停了下来,荣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抬眸便见院子上方,一块矩形牌匾上刻着凤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雪庐。 她眸光闪了闪,这院子的名字倒是和她的新房“雪居”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里是……” 段寒霆道:“我的书房。” 推开门的一瞬间,荣音便震惊了。 这哪里是书房,简直就是一家藏书库啊,大的出奇,书也多得令人目不暇接。 荣音忍住哇哇叫的冲动,脚步不听使唤地朝里走去,绕过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书架是红木的,书籍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还有各种文玩、字画。 单是文房四宝,就占了整整一面墙,书桌上还铺着一副大字,看得出是刚刚写就的新作,写的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她心中一颤,盯着这副字,看得入了神。 “怎么了?” 段寒霆走过来问。 荣音思绪回归,缓了片刻,方才问道:“这是,你写的?” “嗯。”段寒霆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在国外待了几年,书法生疏了很多,最近正练呢,字丑,别看了。” 他上前要将宣纸卷起来,荣音伸手拦住了他,“别卷。写得很好。” 她嘴角轻轻扯出一个笑容,“这一句出自老子的《道德经》,‘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我的名字,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一句话,让段寒霆眼底一亮,“哦?是令尊……” “不,是我阿娘给我取的。” 荣音根本都不想听到荣邦安的名字,他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靠着家族荫蔽勉强混了几年学堂,要真论起文化水平,还不如她没上过学堂的母亲有底蕴。 段寒霆瞧出荣音对她父亲的排斥,也不多说,只淡淡点头道:“孟先生是出了名的才女,当年在整个梨园行也是出类拔萃的。” 荣音猛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之人,“你……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是孟晓娥的女儿吗?” 段寒霆轻轻一笑,抬手在她的眉眼处摩挲着,“你的唱腔、戏蕴,再加上这一双眼睛,我若不知道你是孟晓娥的女儿,才是奇怪吧。” 看着荣音怔忡又无措的样子,段寒霆放下手,声音不觉沉了几分。 “你调查过我,知道我是孟晓娥的戏迷,所以投其所好,特意在生日宴上为我唱了一曲《捉放曹》,打着‘孟晓娥亲传弟子’的旗号,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听一听的。而你也有这个自信,虽然你的功力远远达不到你母亲的水准,但三分的唱功加上七分的神韵,已经足以惊艳世人,从而引起我的兴趣。” 段寒霆唇角淡淡一扯,笑容未达眼底,“我说的,对不对?” “完全正确,我没有什么好辩驳的。” 荣音摊了摊手,直言不讳道:“我的确是故意接近你,而我的目的也早在一开始就亮得明明白白。我就是为了破坏你和荣淑的婚事。少帅旧事重提,是打算同我秋后算账吗?” “不,你做的很成功。这件事,说到底我还应该谢谢你。不过——” 段寒霆在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穿着西装的他与穿军装的他气质完全迥异,穿军装时铁血冷酷,而穿西装的他,英俊绅士,又透着点斯文败类的感觉。 他看着荣音略带迷惑而又警惕的神情,唇角挑起一抹邪肆的笑,猛地起身,揽住了她的腰肢,深邃的目光灼灼地看进她的眼睛里。 “你答应我的,要赔我一个媳妇,可不能食言。” 第43章 这把火,必须烧 荣音被他禁锢在怀里,丝毫动弹不得,再一次体会到了近在咫尺的感觉。 这个男人,为什么总喜欢这么抱着她? 她推了两下没推动,便放弃了挣扎,抬头望着他漆黑的眼瞳,一阵无奈道:“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 “那你为何一直在拒绝我?” 段寒霆眸底染上一层层的晦暗,竟显露出几分稚童一般的委屈,“我没有追女孩的经验,老五告诉我,如果一个女孩喜欢我,便不会拒绝我的靠近,甚至愿意和我零距离乃至负距离的接触。我能感觉到,你是喜欢我的,可是为什么,我每次抱着你,你都想要推开我?难道是我抱你的姿势,让你不舒服?“ 荣音张了张嘴,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嘴角不禁抽搐两下,零距离、负距离……段家五少爷瞧着是个小孩儿模样,懂的还真多,好的不教,净教这个。 “我……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不太习惯。” 荣音仄仄地解释。 她如果真的排斥他,就不会允许他靠她这么近了,换作别人敢这样扑过来抱着她,她早就将他的胳膊拧断了。 当然,她一开始之所以没有拒绝段寒霆,主要也是因为……她打不过他。 虽然扎心,但是事实。 “是吗?” 段寒霆听她这样说,脸色顿时染上笑意,“那好办,以后多抱抱,慢慢习惯就好了。” 荣音……无言以对。 “我说过一个月之内会娶你,今天和荣淑退婚之事,相信你也看到了我的诚意。那么,你是不是也该拿出一点诚意了?” 荣音有些愣,“什么诚意?” 段寒霆轻启唇,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吻我。” “什么?” “我说……给我一个吻。” 段寒霆目光熠熠,索吻索的那叫一个大方得体,理直气壮,“婚前总要来个定情之吻,不然怎么证明我们是自由恋爱呢?” 荣音小脸腾地红了,暗暗咬了咬牙,这真的是外人眼里,从不近女色的禁欲少帅吗? 真想把这一幕拍下来贴报纸上,戳瞎他们的眼。 见女人僵着不动,段寒霆脸上的温度一寸寸地冷下来,冷冽的嗓音透着十足威胁,“你不吻我,我就要吻你了。到时候,可就不是现在……” 话音未落,荣音踮起脚尖,将嘴巴送了上去,贴上了他温凉的嘴唇。 段寒霆倏然睁开眼睛。 没办法,若是逼急了男人,换他来吻她,就不是这般温柔了,想起之前几次,他实在太过霸道凌厉,令她胆寒。 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荣音便想缩回去,只是脚还未落地,腰就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下一刻男人的唇便贴了上来,再一次……攻城略池。 还是,躲不过去啊…… 吻了不知道多久,就在荣音觉得自己快要喘不动气的时候,段寒霆大发慈悲放开了她。 两个人都胸腔起伏,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荣音看着男人,大脑严重缺氧,神情还有些恍惚,段寒霆却很快恢复了镇定,动情地看着这个叫他恨不得揉.进身体里的女人,紧紧抱住她,温热的嘴唇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摸了摸她的脑袋,低沉的嗓音道:“回家等着我,过几日,我就去荣家提亲。” 这么快? “不!” 荣音下意识地张口拒绝。 段寒霆手上的动作一顿,脸色也瞬间冷却下来,“怎么,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这男人当真是喜怒无常,情绪变换太快,前一秒还满面春风,后一秒就冷若冰霜,高兴不高兴通通摆在脸上,一看就是少爷脾气,就得叫人哄着。 荣音却不爱惯这大少爷毛病,唇角一哂,“如果我说不想,少帅会就此放过我吗?” “不会。” 段寒霆毫不犹豫地否认,一双檀眸盯着荣音,满满是对她的征服欲,“你,我要定了!” 荣音听着这霸道的口气,不由怒上心头,脸色也跟着冷下来,“既然如此,少帅还跟我商量什么,像土匪那样,强抢民女不就行了?” 段寒霆神情一冷,“你拿我,跟土匪相提并论?” “难道不是吗?” 荣音看出他生气了,可她没有半点要服软的意思,依旧梗着脖子冷冷回怼。 看着她冰冷而漠然的态度,段寒霆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冷却下来,唇角挑起冷冷的弧度,“京津地区想嫁给我的女子比比皆是,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三番两次拒绝我的女人。罢了,强扭的瓜不甜,与其一厢情愿,我更希望能够两情相悦,那样日子才能过得长久。你走吧,如你所愿,我放过你。” 一番话,也让荣音的心凉了下来,她就知道,男人的所谓喜欢不过是一时兴起,维持不了多久。 今天会喜欢上你,明天也会喜欢上别人。 这样的喜欢,要来有何用? “谢少帅成全。” 荣音轻轻颔首,潇洒转身离去,走的十分体面,看不出半点伤心与难过。 然而掌心,已经攥出了血。 好好的一段感情,又这么错过了,不知这次是别人辜负了她,还是她辜负了别人,或许她这一生,都不是被爱眷顾之人。 看着荣音缓缓离去的背影,段寒霆心疼不已。 这丫头,为什么总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要把自己藏得那么深呢? 荣音失魂落魄地从雪庐走出来,冯婉瑜见她神情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和少帅交流得不愉快?”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荣音深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绪,想起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那对“兄弟”,这件事,恐怕还要请警察局的人帮忙。 她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多待,拉着冯婉瑜疾步离开了段公馆。 “火烧屁.股了,怎么走的这么急?” 段寒江看着匆匆离去的两道身影,撇了撇嘴,一转头,就见段寒霆站在书房门口,一张俊颜冷得仿佛在掉冰碴子,让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哎呦喂,吓我一跳。” 他惊魂甫定地摸了摸胸口,打量着段寒霆的神色,“这瞧着脸色不对啊,怎么,和荣小姐没谈拢?难道是我教的方法不管用,不能啊,我都试过了,百战百胜的。” 段寒霆剜他一眼,懒得理他,把阿力叫过来,吩咐道:“去把刘妈找来。” 阿力应是,立马跑去了小厨房。 段寒江跟着段寒霆回书房,在他后面喋喋不休道:“我刚才都帮你调查过了,这刘妈和荣四小姐是旧相识,以前是荣公馆的奶妈,专门伺候荣四姨太的。而荣家的四姨太,你猜是谁,你肯定猜不到,她就是十年前鼎鼎大名、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儿——孟晓娥!那位荣四小姐,就是孟晓娥的亲生女儿!” 他爆了个惊天猛料,原以为会换来一声惊叫,然而段寒霆在书桌上铺开宣纸,沉稳地提笔写字,半点反应都没有。 “咳……”段寒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二哥,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为什么要告诉你?” 段寒霆总算理了他一句,“我媳妇,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段寒江不禁笑了,“哎呦呵,这都改称‘媳妇’了,看来是认定了。可我怎么瞧着,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呢,郎有意、妾无情呦。” “她早晚都会是我的,不急在这一时。” 段寒霆这话说得自信,缓缓收笔,段寒江看过去,见宣纸上写了两行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啧啧,真酸。” 段寒江咋舌,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段寒霆搁下毛笔,抬头看着段寒江,郑重其事道:“帮我个忙。” 这严肃的口气和正经的态度,让段寒江不自觉挺直了身子,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二哥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军营事情繁忙,我腾不出手来。你去帮我调查一下,孟先生真正的死因。” 真正的死因…… 段寒江神色一凛,“不是说,孟先生是病死的吗?” “恐怕,没那么简单。” 段寒霆想起陆子易之前跟他提过荣家家门里那点陈年旧事,再加上荣音对待荣家的态度以及荣家对她的态度,其中的纠葛,肯定不是一两句话说的清的。 “明白了,这事我去办。” 段寒江应承下来,“不过,要是孟先生真的死于非命,那这事,你还管吗?” “当然要管。” 段寒霆毫不迟疑,“荣音是我未来的妻子,她的亲生母亲便是我的岳母大人,如果有公道需要讨,我岂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他从小就是听孟晓娥的戏长大的。 她带给他的,可不只是戏曲那么简单。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 “你说。” 段寒霆勾了勾手,让段寒江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惊得段寒江猛地瞪大眼睛,“不是吧,这种招数你都想得出来,你这是要点火啊。” “事急从权,我也没办法。这把火,必须烧起来,越旺越好。” 第44章 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妈,您和韩总探长的夫人,熟吗?” 现在荣音已经正式改口,和冯婉瑜一样,称呼冯国维和冯太太为“爸爸妈妈”了,从小建立起来的情义,如今不过是改个口,亲上加亲了而已。 冯太太道:“点头之交,偶尔在一起打打麻将,算不上太熟。怎么,你对韩夫人感兴趣?” 荣音浅浅一笑,“我对韩总探长手中的权利,比较感兴趣。” 冯太太神情微愕。 冯国维原本在一旁看报纸,听到这儿抬起头来,笑道:“你这孩子,不知道你.妈是一根筋,脑子都不带拐弯的,有什么话,你直接跟她说就是。” 冯太太轻捶了丈夫一下,微怒道:“去你的,你才一根筋呢。” 转向荣音,脸色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好孩子,别跟我打哑谜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你直说便是。” 荣音便一五一十地将刘妈的话原封不动地向冯父冯母阐述了一遍,又将自己的初步计划和盘托出,她需要借助韩探长的权势,找出那两个“兄弟”。 “杀千刀的,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他们也干的出来,真是丧良心!” 冯太太听到真相,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地捶了一下沙发,当年孟晓娥惨死的经过,她听一次便伤心一次,为了帮恩人讨回一个公道,他们四处奔走,可当年荣家的权势太大,又值上海滩最动荡的时候,官商勾结,上面的人都忙着捞金、分赃,谁会管老百姓的死活,便把这案子判为家务事,最终不了了之了。 冯国维和冯太太到荣家据理力争,想要争夺荣音的抚养权,将她接到身边来抚养,奈何荣邦安怎么都不肯,扯皮了几个月,最后荣邦安松了口,说是要他们交出一半的铺子来换荣音,夫妻二人片刻没有犹豫,当即盘出了一半的铺子,岂料荣邦安得到铺子,却出尔反尔,贪得无厌,又要他们交出全部的财产。 夫妻二人回去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妥协,毕竟没有孟晓娥当年的资助,他们也不可能有之后的家底,人得有感恩之心。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是最要紧的。 岂料当他们准备交出全部财产之时,荣音主动找到他们,并拒绝了他们的抚养,说荣家才是她的家,她要留下来守着阿娘,不能就这么离开了。 冯太太看着荣音面黄肌瘦、伤痕累累的模样,心疼不已,气得大闹荣家,动了肝火,回到家就大病了一场, 打心底,她一直觉得挺对不住荣音,她知道这孩子懂事,她是不愿意让他们因为她倾家荡产,所以才拒绝他们的抚养,宁可待在地狱一般的荣家,也不肯跟他们走,只是他们不知道,荣音之所以坚持留在荣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积攒证据为阿娘报仇。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隐忍、蛰伏,步步为营,将荣家人的面目看得彻彻底底,掌握了每个人的软肋,只等十年后的致命一击。 这一天,很快就要来到了。 冯国维轻抚了一下妻子的背,要她别激动,当心血压又升上去,自己的脸色则面寒如铁,“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当年他们的权势远不及荣家,但如今今非昔比,冯家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有的是人脉和资源,对付荣家,那是绰绰有余。 冯国维看着荣音,郑重道:“孩子,当年没能为你阿娘报仇,是我们没用,你阿娘的事情,始终是我们两口子的一个心结。其实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搜寻荣邦安的罪证,也有了一些成效。如今既然有了线索,那你就放开膀子大胆地去做,有冯家为你做后盾,你什么也不用怕,是时候给你阿娘讨个公道了!” 冯太太也在一旁重重点头,夫妻二人愿意豁出一切的态度,令荣音的心汇入一股暖流。 她鼻头发酸,起身就给冯父冯母跪下了,“爸妈,我替我阿娘,谢谢你们!” 收拾好心情,换好衣服,荣音便随冯氏两口子一起去往韩公馆。 冯婉瑜从舞会回来就回房间躺尸了,她每次参加完宴会或者舞会都是这个样子,像打了一场仗似的,他们都习惯了,也不去管她。 而且冯太太心里也有小算盘,她虽然心思单纯,但毕竟和丈夫在商界浸.淫多年,于人情世故方面自然也懂得不少,荣音虽然容貌气质都属一流,但毕竟名义上只是她的义女,义女和亲生女儿还是有差别的,韩夫人那也是个人精,早就有想要和她攀亲的念头,如果婉瑜一起去,荣音免不了就要被她给冷落了。 但她单独带荣音去就不一样了,一来可以更好地让韩夫人注意到她;二来也好趁机打消韩夫人攀亲的念头,韩家那个纨绔儿子,她可看不上。 路上,冯国维和冯太太一人一句给荣音说了一下韩总探长和探长夫人的为人、家庭情况,荣音一一记下,心中有了几分沟壑。 “韩总探长和韩夫人,似乎很恩爱。” 荣音随后说了这么一句,见冯父冯母闻言神情都有些异样,不由疑惑,“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还是,我误会了?他们的恩爱,只是表面?” 她连发三个疑问。 冯太太轻轻摇了摇头,“说恩爱,倒也恩爱,韩总探长这个人在北平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此人八面玲珑,无论在政界还是商界都很吃得开。他和韩夫人的感情经历,不是秘密,曾经还有报纸专门报道过,不失为一段佳话。韩清平年轻之时是个地痞流.氓,整天打打杀杀,过着腥风血雨的日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呐,枭雄何尝不是如此,就这么个江湖悍匪,在遇上当时是颜家小姐的韩夫人后,就变了。放下屠刀、金盆洗手,一步一步做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韩夫人也不是个凡人,和戏本上唱的小姐一样,不顾父母的反对,舍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和一个江湖悍匪私奔了。但她眼光实在不差,随着韩总探长声名鹊起,人人都说韩夫人找了一支潜力股。夫人二人感情基础牢固,婚后一直挺恩爱,韩总探长位高权重,却从不花天酒地,也不在外头瞎搞,专情如一。“ 荣音听了半天,如同听了一场鹣鲽情深的大戏,说的都是俩人的好,“这不是挺美满的吗?” “还有后来啊。” 冯太太继续道:“韩夫人从小体弱,生孕时难产,差点死在产房里,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还给韩探长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人人都羡慕得不得了,觉得她是人生赢家,必有后福。可谁知生产后,韩夫人性情大变,时常暴躁不安,在家里发脾气。据说有一天夜里,她还差点把刚出生的小儿子给掐死……” 荣音听了,眉睫不由一跳。 冯国维开着车,听到这里忍不住打岔,“哎,你别道听途说啊,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哪个母亲会狠心到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 “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必定事出有因。” 冯太太倒是完全另一种看法,“我跟韩夫人接触的多,她情绪确实不太稳定,在家里经常当着我们的面就跟韩探长吵起来,十有八.九都是她挑起的战火,弄得韩探长很没面子,几次下不来台。或许也是因为当年的过失,韩夫人对儿子一直有愧疚,便一个劲儿地宠,惯得简直无法无天,北平出了名的小霸王。” 到这儿,荣音基本上知道韩总探长和韩夫人之间的矛盾症结在哪里了,很大程度,出在韩夫人的“病”上。 听着冯母的描述,再加上她见到韩夫人时她的面色,她基本上可以断定,韩夫人,是患了产后抑郁症,现在,应该已经进化为“早更”了。 第45章 北平小霸王 闲话聊着,很快就到了韩公馆。 冯国维刚把车停好,立即就有佣人前来开车门了,这会儿天下了点微雨,淅淅沥沥的,佣人给荣音打着伞,提醒她小心脚下水坑。 三人绕过影壁往里走,听着管家介绍,这是新宅,他们两个月前才搬过来,很多地方还没完全修葺好,虽是晚上,但一路走进来,荣音看到院子里的秋千和喷泉,听说这都是韩探长让弄的,因为韩夫人喜欢,看得出这韩探长除了爱妻,还是个很浪漫很有品位的男人,真不像人们口中的那个“江湖悍匪”。 怀着这种心情,一步步往楼上走着,没到会客室,老远就听见二楼卧房里似乎有人在争吵,夹杂着几声哭泣,可能建筑材料隔音效果不好,声音穿过走廊自带回响,听得很清晰,荣音听着声音便知道是韩探长和韩夫人的,好像在说什么“小煜”、什么“慈母多败儿”,听着动静挺吓人的。 冯国维和冯太太自然也听到了,不由面面相觑,管家面露尴尬,讪讪笑道:“少爷在学校惹了点祸,被先生教训了,太太心疼,俩人就拌了几句嘴。” 他嘟囔着,“刚刚都偃旗息鼓了,这怎么又开始了……” 一边引着荣音他们往楼上走,一边笑眯眯道:“您几位稍坐,我去请先生和太太过来。” 坐了没一会儿,韩探长就进来了,他在家里穿得很休闲,背头,一身青灰色长衫,很瘦削的身材,看着不像当官的,倒像是个文人雅客。 他脸色平淡,不像是刚刚动过怒的样子,情绪隐藏的很好,一进来就拱手致歉,“对不住,让几位久等了。” 荣音三人都礼貌地站起来,“您客气。” “请坐。” 韩探长摆摆手,张罗着他们喝茶吃点心,很是周到。 寒暄几句之后,冯太太试探性地问道:“韩夫人没事吧?” 韩探长嘴角淡淡一抿,“没事。因为孩子的事情动了点肝火,这会儿也累了,我就没让她上来。嫂夫人,是找内人有事?” “哦,没有。我们这次,是有点事情,要麻烦一下您……” 冯太太话说一半,管家突然推门而入,火急火燎道:“不好了先生,太太刚才喝着药突然晕过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话音未落,韩探长脸色一变,二话不说就冲出门,风驰电掣地往楼下跑去。 荣音等人也变了脸色,忙跟过去。 主卧里,一堆人围在床头喊着“太太”,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胆大的上去掐人中,却也未能把人唤醒,韩探长推开众人,大喊一声“阿敏!” 他扑过去紧紧将韩夫人抱在怀里,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脸色涨得通红,铁血汉子生生飙出了眼泪。 荣音一进来便看到这一幕,很是动容,刚要上前抢救,肩膀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耳边听得一声嘹亮的高喊,“妈!这是怎么了?” 肩膀吃痛,她疼得一凛眉,差点摔倒,冯太太接住了她,关切地问:“没事吧?“ 荣音摇了摇头。 撞她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年龄看着和她差不多大,模样清秀,眉眼像母亲,但脸型随父亲,这应该就是那位响当当的北平小霸王——韩晓煜了。 眼下他虽然惊慌失措,但还是小霸王的脾气,“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打电话叫医生啊!” 人命关天,荣音顾不得肩膀上的疼,急走几步上前,道:“韩探长,您不能一直这样抱着夫人,让她平躺下来,我来看一下夫人的情况。” 小霸王急的双眼通红,朝荣音嚷道:“你算哪根葱,别在这添乱!” 这臭小子真不会说话。 荣音心里暗骂,眼下却也没时间跟他计较,“我是医生。” 一句话,立刻让全场安静下来。 韩探长看了荣音一眼,蓦地想起冯太太夸过自己义女医术精湛之类的话,彼时他没当回事,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医术,可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赶紧放下夫人,退开一步对荣音道:“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荣音上前查看了一下韩夫人的搏动,询问了下人韩夫人晕过去之前的症状,当即脱了鞋子,跪在床上给病人进行胸外按压。 韩晓煜见母亲被按得一颤一颤,十分心疼,想要上前阻止,“你到底会不会啊,别害了我妈——” 他过来扯荣音的胳膊,而胸外按压的过程是不能延迟和中断的。 “啪!” 荣音反手就挥了他一记耳光,断喝一声,“想要你母亲活命,你就给我闭嘴,老老实实呆着!” 韩晓煜被打懵了,在场所有人都跟着愣了一下。 韩探长眉头一凛,看着儿子被打偏的脸,并没有说什么,目光投向夫人,见荣音俯身下去捏着夫人的口鼻对她人工呼吸,往她嘴里反复不停地吹气。 “呕……”昏迷中的韩夫人突然醒了过来,张口就吐了荣音一身,荣音却浑然不在乎,再去探病人搏动,总算是恢复了。 韩夫人将喝下去的药全吐了出来,面色却由紫绀转为红润,重重地喘了几下。 “阿敏!” “妈!” 韩探长和韩晓煜喜极而泣,从两边扑过来,荣音便成功退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总算人是救过来了,不然今晚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过去。 …… 韩夫人稳定下来,荣音重新给她把了脉,测了血压,看了看她的眼球和舌苔,问道:“夫人睡眠怎么样?” “不好。常常失眠,得吃两片安眠药才睡得着,睡着了也总是做梦,大多还是噩梦,经常半夜被惊醒,一身的冷汗。” 荣音点点头,又问:“像今天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吗?” 韩探长在一旁接话道:“有过胸闷心慌大喘.气的时候,一般含一片速效救心丸就好了,像今天这样直接晕过去,还晕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 说着,他还是一脸的惊魂甫定,心疼地看向太太,“你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韩夫人垂下目光,堪堪落了泪,“还不是你凶我……” 话音透着无限委屈,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凶你了,再也不敢惹你生气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韩探长把夫人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连声哄着,下人们似乎也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抿唇偷笑,唯有韩晓煜贴墙站着,眼眶通红。 韩夫人擦了擦眼泪,轻轻推开他,不好意思道:“冯先生冯太太都看着呢……” 冯国维笑道:“哎,无妨。这也是我们在家里的日常,总之惹夫人生气就是不该,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男人的错。” 冯太太在一旁也笑道:“没错。” 一番对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都跟着乐起来,一扫方才的阴霾。 韩夫人看向荣音,瞥到她身上的污渍,满脸感激又愧疚道:“好孩子,你救了我的命,我却吐了你一身。赶紧的,带荣小姐去换身衣服,好好洗洗。” “没事儿。”荣音淡淡说了一句,还是随着佣人去洗了一番,换了身衣服。 从洗手间走出来,便见韩家少爷站在门口,倚着墙等着她。 他叼着烟卷,脚蹬在墙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荣音的目光晦暗不明,半边脸还印着刚才被荣音打过的痕迹,她下手不轻,直接将人打肿了。 看见他,荣音却没理会,扭头就往回走,韩晓煜愣了愣,在后面高喊一声,“喂!” 第46章 桥归桥,路归路 荣音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 一个身影上前拦住了她,韩晓煜人不大个子却很高,居高临下地瞪着荣音,“喂,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是不是?” 荣音淡淡挑眉,“我叫荣音,不叫喂。” “我管你叫什么!“ 韩晓煜一脸不屑,扭头指着自己红肿的半边脸,质问荣音,“这一巴掌,怎么算?” 荣音环臂,淡淡道:“我打你,是因为你耽误我救人。而且,我救的人是你的母亲,所以,你应该感谢我。” 提到母亲,韩晓煜明显心虚,底气不足了,却还是梗着脖子道:“你……谁知道你几斤几两,能不能救得了我妈,瞧你的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学医应该也没几年吧,这就敢自称‘医生’了,别是什么小诊所的庸医吧。再说了,你既然说自己是医生,那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你凭什么要我感谢你?” “呵,嘴还挺能说的,看来打你这一巴掌也不怎么疼。” 荣音记挂着更重要的事,没心情跟他斗嘴,漠漠道:“你说的没错,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至于感不感恩,那是你的事。” 她绕过他,径直往前走,韩晓煜脸一红,耳朵有些热了,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凑上来,摸了摸脑袋,“内个,我妈她,到底什么病啊?” 荣音斜他一眼,“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韩晓煜被她噎住,知道自己是将人得罪了,虽然脸上挂不住,但实在担心母亲,便又上前挡在荣音面前,开口道:“我……我谢谢你。” 荣音冷眼看着他,一动不动。 韩晓煜退后一步,弯下腰朝她鞠了一个大躬,“谢谢荣医生妙手回春,菩萨心肠救了我母亲,没让我成没妈的孩子,我谢谢您八辈祖宗。” 荣音哭笑不得,这是谢人吗? 不过能从这大少爷口中听到这么一句人话,也算是不易了。 “行了,你这还不如不感谢呢,听得我心里更别扭。” 韩晓煜呲牙一笑,露出孩子般的天真模样,晃了晃脑袋,“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母亲得了什么病了吧。” 荣音轻叹口气,道:“早更。” “什么?早更?”韩晓煜一愣,“这是什么病?” “早更就是更年期综合症提早,一般在女性四十岁左右,绝.经后的一系列以自主神经系统功能紊乱为主、伴有神经心理症状的症候群……” 她一串医学用语把韩晓煜说蒙了,“你等等,你说我母亲,到了更年期?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女性因为心理压力过大,敏.感多疑,情绪不稳,容易烦躁激动,再加上内分泌失调,早更的几率很大。更何况,如果我没猜错,你母亲自从生了你以后就患上了产后抑郁症,这么多年精神一直处在一种抑郁紧绷的状态,再加上某人不懂事,常常引发家庭战争,更加重了早更的这一现象。” 韩晓煜直愣愣地看着她,“这么说,我妈是因为我才……早、早更的?” “不能说全部吧,但有大半原因肯定都出在你身上。”荣音拍拍他的肩膀,“小霸王,长点心吧,有这么恩爱的父母,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韩晓煜看着荣音的背影,愣在原地,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同着韩少爷荣音是这么讲,但当着韩夫人的面她就不这样说了,只是委婉地说她这是心病,要她多出去走走,保持愉悦的心情,“切忌情绪波动,大起大落,凡事多看开点,能不掺和就别掺和,能不生气尽量别生气。我跟您开点中药,滋补一下气血,调经疏郁,对病情也有好处。” 韩夫人连连点头,如今对荣音是信任得不得了,“荣小姐还懂中医呢,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医术竟然这么好,不知道师承哪位名医?” 荣音写着药方,淡淡道:“我的开蒙恩师,是陈伯庸先生,后来又跟着师娘方小芸学过一段时间的针灸、推拿,算是双管齐下吧。” 她淡淡一番话,却将韩氏夫妇说的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你是跟陈氏伉俪学的医?” 荣音抬起头,“是啊。” 她将写好的药方交给韩探长,“不过我师父师娘早几年就开始云游四海,背着行囊悬壶济世去了,现在他们的踪迹我也捉摸不定,不知到哪儿了。” 这事他们是知道的,很早之前韩探长就一直在找寻陈氏伉俪的行踪,想请他们来给夫人治病,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见到了陈氏伉俪的徒弟。 江湖早有传言,陈氏伉俪收过一个小徒,把毕生的医术都传给了她,只是这唯一的徒弟十分神秘,谁也不知究竟是谁。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夫妻二人拉着荣音又聊了半天,真是越看越喜欢,要不是冯氏夫妇早先一步,他们都想认她当干女儿了。 时间不早了,是时候该说正事了。 荣音一脸肃容,“韩探长,实不相瞒,今日深夜拜访,是我有一要事,想请您帮忙。” “哎,不必这么见外,你救了内人,以后便是我们夫妇的恩人,只要你说得到的,我们一定给你办到。别叫什么‘探长’,叫我‘韩叔叔’吧。” 韩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十分赞同丈夫的话,“正是呢,以后就把韩家当成你自个儿的家,别见外,我还指着你常来陪我呢。” 韩晓煜站在一旁,听了这话,心中莫名动了动,似乎很希望她来。 “好,韩叔叔。” 荣音浅浅一笑,也不客套了,原来她来就是想要结交上韩探长夫妇,只是没想到今晚会突发状况,又很惊险地化解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她禀明来意,说要找到这么一对兄弟,没说什么缘由,只是把大概可以寻找的范围和俩人的特征讲述了一番,韩探长点点头,让她放心,回去等消息。 走的时候,探长夫妇还很是恋恋不舍,直说让荣音和冯氏夫妻经常来家里做客,又是一番客套,才终于离开。 韩夫人看着远去的车影,悠悠感慨,“是个好闺女啊,要是能留下来给咱们当儿媳妇就好了。” 韩晓煜脸刷得红了,“妈您说什么呐,我才看不上她呢!” 韩探长冷哼一声,“你还看不上人家,你以为人家看得上你吗?别惦记了,荣音已经是少帅看中的女人,咱们家是没这个福气喽。” 听到这话,韩晓煜心里咯噔一下,“少帅?段寒霆?” “是啊。” 韩探长和韩夫人纷纷叹气,惋惜得很,韩晓煜一颗心,则重重荡了下去……她竟然,是少帅的女人?! …… 韩探长动作很快,荣音在北平逗留了两日,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照片拿到手,荣音立马让冯婉瑜去段公馆找刘妈,请她辨认,最后确定是这两个人,荣音跟韩探长一点头,巡捕房那边立刻出动兵力将人逮捕归案。 “这两兄弟,哥哥叫朱龙,弟弟叫朱虎,干的就是杀人的买卖,手底下冤魂无数。兄弟二人都学过功夫,枪.法一流,抓他们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后来还是少帅派兵相助,才成功拿下了这二人。”韩探长给荣音倒了杯茶,给她简单讲述了一下抓捕的经过,听得她一愣,抬起头来,“少帅?” “是啊。” 韩探长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说到底我们巡捕房和奉军不挨着,没想到少帅能出手相助。找人我们在行,但真正实战起来,还是奉军的杀伤力强啊。” 荣音心头闪过一丝复杂,她和段寒霆不是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吗,他为何要出手帮她? 第47章 少帅要娶荣三小姐? 人证既然已经拿到,荣音便不打算在北平逗留了,准备返程回天津。 只不过,这次还得带上一个人——刘妈。 怕段家不会轻易放人,荣音还是拜托冯婉瑜出面,她和段五少的关系不错,看在同学面子上,他应该会帮这个忙。 荣音坐在段公馆附近的一家茶馆等着,台上有两个说相声的,频频抖包袱逗的台下直叫“噫”,她却全程走神,频频看表,人怎么还没来? 莲儿被逗得直乐,拍手叫好,一扭头见荣音满脸焦色,心绪不定,不禁道:“小姐,您为什么不找少帅帮忙啊,你只要开口,他一定会帮你的。” 荣音愣了愣神,淡淡扯了扯嘴角,“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也不好总是麻烦人家。” 上次闹得那么僵,她哪还有脸再去求段寒霆? 他肯出手帮她拿下朱龙朱虎两兄弟,她已经很感激他了,人家帮她是情分,不帮她是本分,不能总把人家的情分当本分,那成什么人了? 既然注定有缘无分,那就不要藕断丝连,她这个注孤生的性子,没几个男人受得了,还是单着的好,别去祸祸人家了。 正自嘲着,冯婉瑜进了茶馆,身旁还跟着段家五少,两个人正说笑着,朝荣音走过来。 “荣小姐。”段寒江走到跟前,朝荣音微微颔首。 荣音起身回了一礼,“五少好。” 她探头看去,不见刘妈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格,询问的目光看向冯婉瑜,“刘妈呢?” 冯婉瑜已经自顾自地坐下来喝了口茶,一擦嘴巴,“刘妈在外头车里等着呢,一会儿阿旺让司机送你们回去,也免得你们租车了。” 荣音诧异地抬起头,连连摆手,“不、不用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不客气,我最近不出远门,车闲着也是闲着。” 段寒江清润的面容挂着浅笑,“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见外的。” 荣音眉梢一挑。 冯婉瑜当即说出她的疑问,“怎么就自家人了?段家和荣家的婚事不是取消了吗,别在这儿瞎攀亲戚啊。” “谁瞎攀亲戚了?我二哥和荣淑的婚事取消了,但段荣两家的婚约还得继续啊。” 荣音心弦一颤,不由蹙起眉心。 冯婉瑜看了荣音一眼,又望向段寒江,“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段荣两家的婚约还会继续?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少帅还要再娶……” 段五少道:“我父亲是这么个意思,荣家又不是只有荣淑一个女儿,不是还有个三小姐吗,哪个都成,看荣家的意思了,反正我二哥也同意了。” “什么?你说少帅,同意娶荣玉?” 冯婉瑜惊叫出声,引得周围纷纷侧目,她赶紧捂住嘴巴,对台上的相声演员抱歉地笑了笑,示意他们继续。 段寒江嫌弃地看她一眼,“瞎叫唤什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废话!” 冯婉瑜压低声音,却还是止不住的惊讶,“少帅是不是疯了,他就算一定要娶荣家的女儿,也应该娶我们荣音啊,娶荣玉是什么鬼?” 段寒江饶有深意地看一眼坐在对面,静静喝茶的荣音,“我二哥倒是想娶,可四小姐不是不想嫁吗?那只能退而求其次,娶荣家三小姐荣玉了。” 冯婉瑜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向荣音,“阿音……你,你怎么想?” “我?我没什么想法。” 荣音放下茶杯,淡淡一笑,“少帅想娶谁,那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他那么想成为荣家的女婿,成为我的姐夫,我又有什么资格拒绝呢。”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谢谢五少的专车,今儿这顿茶,我请。” 放下钱,她带着莲儿转身离开。 望着背影,段寒江不禁咋舌,“啧啧,真是绝情的女人。我现在知道我二哥为什么会被她气成那样了,这样的女人太难驾驭,反正我是不敢要。”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就你这样的,轮的到你想要不想要吗?” 冯婉瑜狠狠戳一下段寒江的脑门,鄙视地剜了他一眼,又为荣音打抱不平,“我告诉你,谁要是娶了我们阿音,那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说,我们阿音不仅医术精湛,中西合璧,还会唱戏、跳舞、琴棋书画不能说样样精通吧,至少也都会一点的,对了,她还精通四国语言呢!” “哇塞,这么厉害呢!” 段寒江作势拍了拍手,假笑着哼哼两声,“那她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冯婉瑜气得冷哼一声,“你啊,就喜欢那些风月场所的庸脂俗粉,您自个儿乐去吧,我不陪你聊了,还有一堆工作等着我呢,走了!” 她摆摆手,就一溜烟跑掉了。 段寒江托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小小的个子活泼又俏皮,这丫头似乎从上学那会儿到现在,就没怎么长过个儿,看着还跟个小蚕豆似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咧嘴笑起来。 段寒霆走进来就看见弟弟这傻不唧唧的模样,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傻笑什么,一脸花痴样。” “什么花痴啊,俺是纯爷们!” 段寒江坐直身子,给段寒霆倒了一杯茶,摆摆手示意阿力也坐,阿力却只是摇摇头,规规矩矩地负手站在段寒霆身后,提防着一切可疑之人。 台上相声还在演着,接近尾声,包袱一个比一个响,掌声络绎不绝。 段寒霆往台上看了一眼,淡淡问:“人走了?” “走了,我派车送走的。” 段寒江不解地问:“哥啊,这种助人为乐的好事你自己出面就得了,还能让人家姑娘领你一个情,何必非让我出面呢?” “这车要是我派的,她就不坐了。” 段寒霆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唇角噙着一丝苦笑,荣音的脾气他了解得很,倔得跟头驴似的,只能顺着毛捋,绝对不能跟她硬碰硬。 段寒江无奈地摇头,“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明明互相喜欢却都藏着掖着,累不累啊?” “真正喜欢一个人,便会在意她的想法,不能一味的施加和强.迫了。” 段寒霆薄唇微抿,淡然的眼眸附上一层清润的笑意,“遇到她之前,我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啊。” 他将茶杯放下,又道:“你让司机先别急着回来,荣家那边有什么动向及时回禀,计划成功之前,我不能让她出半点差池。” “明白。” 段寒江应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二哥,“不过,你就这么肯定你的计划一定能成功?” “我相信她,更相信自己。” 段寒霆话说的斩钉截铁,随即起身,临走前撂下一句,“相声说的不错,赏!” 阿力看了段寒江一眼,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没带钱。 段寒江抽了抽嘴角,心中腹诽,您听相声了吗就说不错,赏就赏吧,合着您只动动嘴皮子,出血的事交给我?凭什么呀! 人家都是坑爹,到他这儿成坑弟了,得,认了,谁让他二哥把钱都镶肾上了呢? 抠死他算了。 回程的路上,荣音靠在车窗边一言不发。 莲儿偷瞄打量着她的神色,能察觉到四小姐心情不好,但又不敢问。 荣音闭上眼睛想休息会儿,可脑子里始终盘旋着段五少说的那几句话,段寒霆要娶荣玉……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她好不容易把他从荣淑这个深坑中解救出来,他却又选了一个更深的坑跳进去,这人也不知道脑子到底怎么想的,他见过荣玉吗就要娶她? 别的不敢说,就荣玉和三姨太贪财的这一点,真要嫁进段家,不出一年就能把他那点家底全给霍霍光了。 说到底,这都不关她的事,可是心里不知怎的,就是别扭得很。 …… 回到天津卫,先去雪居将行李放下,休息了一会儿,才打道回荣公馆。 荣音换了身衣服,也将新买的衣服让刘妈和莲儿换上,给她们整理了一下衣襟,轻笑着,“今儿回去势必是场恶战,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刘妈和莲儿重重点头,刘妈道:“四小姐,您放心,就算豁出这条老命,我也一定要给四太太讨个公道!” 荣音心头泛暖,郑重道:“豁是一定要豁出去的,但我一定会护你们周全。” 她转头,看着客厅站着一排整齐有序的黑衣人,还有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朱龙和朱虎,眼底泛着清寒之光,脸上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 阿娘十年的冤屈,今日也是该和那些人,好好清算一下了。 “走吧。” 一进家门,她就觉得气氛不对。 刚刚站定没多久,管家就一声令下,“把她们抓起来!” 四面八方涌上来几个仆妇,拿着绳子不由分说便将荣音和莲儿五花大绑,荣淑走下楼来,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小贱.蹄子,你竟然还敢回来!” 第48章 反咬一口 荣音和莲儿被束缚住,眼看着荣邦安、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荣韦、荣玉,都跟在荣淑身后下了楼。 呵,今儿人还真都凑齐了。 荣音看着朝她迈步走来的荣淑,淡淡挑眉,“大小姐这是几个意思?” “几个意思,看不出来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荣淑眼底露出一抹阴狠,看着荣音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恨得牙根痒痒,不由分说扬手就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死丫头,抢男人抢到我头上了!” 这一巴掌忒狠,打得荣音重重偏过头去,嘴角淌下血来,满口的血腥,她和着唾沫一起咽下。 “大小姐这话我听不懂,我几时抢你的男人了?” “你还敢狡辩,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 荣淑眼睛里充满怨毒,再次扬起手来,身后传来荣邦安淡淡的一喝,“淑儿。” 她不甘心地放下手,看着荣音冷哼一声,指着她的鼻子,眼泪说来就来,“都是因为你!你在我的酒里下了药,把我和方少爷安排在一起,故意让段家二太太和五太太她们看见,以为我和方绍伦有什么苟且,是不洁之人,少帅这才要跟我退婚的……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为了嫁给少帅,竟然如此陷害我!” 说着,她捂着脸痛哭出声,“爹,您要为女儿做主哇,我是清白的,我与那方家少爷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荣音害的我!” 大太太将荣淑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好孩子,你爹爹当然相信你是清白的,你是你父亲最杰出的作品,你的品性如何,他能不知道吗?” 对荣淑她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对荣音她则表现的痛心疾首。 “小四,我自问待你不薄,你阿娘犯了那么大的错,当年老爷是想将你一并打死的,是我心软,心疼你年幼向老爷求情才饶了你一命。我不求你感恩戴德,但你也不能恩将仇报啊。你明知你父亲多么看重段荣两家的婚事,可你为了一己私利,竟然狠心陷害你大姐,往她身上泼脏水,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呐!” 大太太泪意涟涟,望向荣邦安,难过得不得了,“老爷,身为嫡母,没把小四教好是我的过错,您责罚我吧。” 话音刚落,竟堪堪给荣邦安跪下了。 荣音冷眼旁观着正在演戏的一对母女,心头冷笑连连,还真是天生的演技派,不去唱戏着实屈才得很。 她早就料到这母女二人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一定会倒打一耙,把脏水往她头上泼的,还真是被她猜对了,如今要看的,是荣邦安的态度。 荣邦安见大太太下了跪,不由一愕,这么多年,他没见大老婆对他如此示弱过,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大太太难得娇弱地靠在他的怀里,荣邦安搂着她,心头一阵发软,“好了,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然尽心尽力了,是她自个儿不争气。” 荣邦安安抚了大太太,一双严厉的眸冷冷射.向荣音,腮帮上的肉颤了颤。 “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这便是不由分说,就信了荣淑母女的话,认为是她的错了。 荣音嘴里发苦,早已预料到的事情又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只是看到如今这局面,她适才真正体会到阿娘当日百口莫辩的痛苦,心中一片悲凉。 “老爷是要我跪?不知荣音犯了什么错?” 荣邦安眼睛一瞪,“废话!你犯了什么错自己不知道吗?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竟敢去肖想你的姐夫,还为此陷害你的长姐,你该当何罪?!” “凡事都讲个真凭实据,哪怕对薄公堂也得容人辩上一辩,老爷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判定是我的过错吧。” 荣音始终波澜不惊,神情不见一丝慌乱,沉着冷静地为自己辩解。 当年阿娘若是肯辩上一辩,或许也不至于落得一尸两命的悲惨境地,可她深知阿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到那会儿,是真的伤了心了,无力辩驳。 她和阿娘不同,绝不会乖乖挨打,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打还回去,谁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欺负她! 荣邦安眼睛眯了眯,“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要说的话可多了。不过,烦请您先让人给我松个绑,要是到最后证明真是我的错,您再对我家法处置也不迟。” 她镇定自若的模样,倒是让荣邦安心底一沉,良久,还是挥了挥手,“松绑。” 荣淑正掩面假哭,见状立马急了,“爹……” 荣邦安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沉着面色看向荣音,“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掰扯,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自我辩解,若是辩解不了,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听到这话,荣音心里不由一凉,看来今儿这事如果解释不清楚,荣邦安恐怕真的会动家法打死她。 唉,这就是她的父亲,她真的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不用一刻钟,五分钟就够了。” 荣音被下人松了绑,活动了一下胳膊,上前给莲儿也解开了束.缚,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荣淑,“大小姐,这样的姿势,你应该很熟悉吧?” 这话说得众人一愣,荣淑却立马心领神会地红了脸,“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荣音淡淡一笑,瞧她这心虚的模样。 荣淑在那种事情上玩的很开,她们在国外租住的公寓,隔三差五就会进来男人,几乎每次都不一样,有法国人、有德国人、有英国人,还有黑人,当然更多的还是在外留学的华人,方绍伦只不过是荣淑那些“男朋友”的其中之一,两个人好像是在舞会上认识的,当晚荣淑就带他回了公寓,颠鸾倒凤了一整夜。 每次放学回到公寓,就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声音,久而久之荣音都习惯了,还有几次撞见两个人在客厅缠.绵,荣淑双手被绑在头顶,嗯啊叫唤。 “大小姐刚刚说,我在你酒里下了药,把你和方少爷安排在一起,故意让段家几位太太撞见了,是这样吗?” 荣淑梗着脖子,“没错!就是你害的我!” “哦。”荣音又问,“那么,那天你和方少爷,到底有没有……” 她故意拉了长音,让众人浮想联翩,荣邦安立时蹙了眉,荣淑脸刷得一红,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没有!当然没有!我和方绍伦是清白的!”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切”的一声,是荣玉发出来的。 那天荣淑和大太太狼狈地回到家里,她可是亲眼瞧见她走路不稳,嘴巴肿着,脖子也印着红痕,瞧那样子肯定是被人糟.蹋了,不可能没发生事情。 大太太朝荣玉狠狠瞪了一眼,吓得她赶紧闭紧嘴巴,往三姨太的身后缩了缩。 “没有就好。不过,我既然给你下了药,又故意设计你和方少爷在一起,这药的分量肯定不轻吧,不闹出点什么动静,恐怕也不太可能……” 说着,荣音迅速来到荣淑面前,猛地扯开了她胸.前的衣扣,鹅黄色的肚.兜上面,白皙的肌肤印着一大片未消的痕迹,斑驳凌乱。 “啊!”荣淑猝不及防,当场尖叫出声,赶紧把衣服扣好,“你干什么?!”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但荣音确定在场之人都看清楚了,她见识过很多次俩人的作.爱过程,方绍伦在那种事情上一向粗暴,而荣淑也十分享受。 只要做了,这痕迹便几天都消不下去,荣淑曾经还毫不避讳地穿着睡.衣在她面前晃悠过,不仅不以为耻,反以为傲。 好像有男人愿意上她,是非常值得自豪的一件事情。 “不好意思大小姐,我只是想向大家证明一下,到底谁才是说谎的那个人。段家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你以为,你真的能够瞒天过海吗?” 第49章 她又……怀孕了? 俗话说的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在座都是吃过看过经历过的,当看到荣淑身上那斑斑点点的痕迹之时,一眼就知道这是怎么来的了,二太太和三太太掩面轻咳了两声,对视了一眼,眼睛里充满幸灾乐祸的笑意,她们就等着看大太太和荣淑的笑话呢,荣韦在一旁冷笑一声,只有还未经人事的荣玉瞪大眼睛,“妈,大姐身上真的有草莓哎……” 话音未落,就被三姨太捂住了嘴巴,低声吼她,“闭嘴,你要死啊你!” 大太太脸上挂不住,余光偷瞧着荣邦安,见他沉了脸色,暗道不妙,忙上前掐了荣淑一把,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吭声啊?” 荣淑这会儿被荣音当场揭穿,恼羞成怒得很,被母亲这一掐,恢复了几分理智。 见母亲给她使眼色,荣淑立马心领神会,“噗通”就跪下了,哭诉道:“爹,女儿是被逼的,是荣音给我们下了药,又把我们锁在了仓库里,方绍伦……方绍伦他想欺负我,我身上的伤都是拼死抵抗才留下的,我保住了自己的清白,可是段家太太们和少帅以为我和方绍伦发生了关系,所以才要退婚的……“ “我作证!”大太太忙在一旁帮腔,“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淑儿在顽强抵抗,那方绍伦并没有得逞!” “被下了药还能顽强抵抗保住自己的清白,大小姐这毅力非同一般啊。”三姨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嗤笑了一声,换来大太太一记怒瞪。 荣邦安绷了绷嘴角,看着大女儿跪在那里,楚楚可怜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又不是没经过人事,椿.药的威力他也是尝过的,他一个大老爷们都顶不住,更何况荣淑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说没发生什么,他是不相信的。 其实女儿的清白还是其次,真正令他耿耿于怀的是和段家的婚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临了,却被搞砸了。 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他冷冷的眸光望向荣音,在他看来,荣淑固然有错,也是错在情不自禁,小小年纪定力不够,在那种事情上把持不住,情有可原。 可荣音就不一样了。 从她莫名其妙出现在宴会上,他就觉得奇怪,和少帅成双入对地出现不说,还刻意隐瞒身份,再到出事,要说这一切跟她完全没有关系,鬼才信呢! “荣音,你还有什么话说?” 总算是问到她了。 荣音看戏看得热闹,一时间都忘记了发言,见大太太和荣淑吃人般的目光看过来,她也不惧,冲荣邦安淡淡一笑,“当然有。” 她不急不慢地从袖口掏出两张单子,双手递给荣邦安,“老爷,您看看这个。” 荣邦安狐疑地接过,“这是什么?” 不仅是他,大太太、荣淑、二太太等人也纷纷好奇地看过来,三太太是个急性子,按耐不住,直接凑过去跟着一起看起来。 随着单子打开,荣音抿唇轻道:“这两张单子,都是大小姐的。上面那张,是她的孕检报告,显示为阳性;下面那张,是她在英国的流产手术单。” 淡淡的两句话,却石破天惊一般,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经历了一番瞳孔地震,纷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荣淑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炸响,大脑一片空白。 荣音刚才说什么? 她……她又怀孕了?!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肚子,又摸了一下嘴唇,难怪这段时间一直恶心想吐,小肚子也一天比一天鼓,她只道是肠胃不舒服,连带着肚胀,没想到竟然真的怀孕了……不对啊,她明明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没有怀孕啊,怎么会? 荣淑陡然一激灵,朝荣音看过去,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神,心中如同擂鼓一般“咚咚”震颤起来。 是她! 是这个贱.人动的手脚,故意让她以为自己没有怀孕,就等着今天当场揭穿她! “天爷呀,大小姐不光怀了身孕,还打过一个孩子,这这这……”三姨太吃惊地捂住嘴巴,二姨太也凑过来看,显露出和她一模一样的表情。 “不!这不可能!我看看!” 大太太大惊失色,猛地上前一把夺过荣邦安手中的单子,看到了白纸黑字印着的“荣淑”二字,反复确认,真的……怀了身孕,也真的……打过孩子。 “轰——”一道响雷划破长空,正像大太太此时此刻雷击般的心情。 荣邦安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沉寒着一张面容,一步两步地朝荣淑走过去,荣淑被父亲沉肃的面孔吓到,连连摇头,“爹……您、您听我解释……啊!” 她话音未落,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荣邦安手起掌落,重重一记耳光挥过去,直接扇翻了荣淑。 打从段公馆被狼狈地赶出来,他就想打这一巴掌了,却没舍得,可荣音交给他的这两张单子,彻底摧毁了他对荣淑的幻想和希望。 “你个畜生!我斥巨资,送你去英国留学,就是指着你光宗耀祖,可你都做了什么,未婚生子、被段家当场捉奸、退婚,我的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荣邦安气得跳脚,吼得整个荣公馆都跟着震了两震,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荣淑挨了这一巴掌,疼得眼冒金星,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大太太攥紧手中的单子,言语都无法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她也是满心的震惊,万万没想到女儿竟然堕过胎,现在肚子里还多了一块肉。 她气得几乎要晕过去,但多年战斗经验告诉她,这会儿千万不能退缩,更不能承认,否则她们会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她造的假的就诊单。” 大太太刷刷几下就撕毁了手中的单子,朝荣音丢过去,“你少拿这些假东西往你大姐身上泼脏水,你们是亲姐妹,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姐妹?” 荣音唇角浮起一丝清冷的笑,微微弯下腰,垂眸冷幽幽地看向荣淑,“大小姐,拿我当过妹妹吗?“ 荣淑缓过劲来,跪起了身子,捂着脸死死地瞪着荣音,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荣音没有继续跟她大眼瞪小眼,直起身子,“我也一直想问,都是一家人,一味的欺负我,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你们又能从中获取多少快乐?” 她无奈地叹一口气,小小的年纪竟然叹出了饱经沧桑的气息。 “单子可以撕毁,你们也可以不相信、不承认,但纸里包不住火,大家不妨再等上她七八个月,等到肚子大了,孩子憋不住了自然会出来的,到时候一切自然会见分晓,其实也不用等那么久,再有俩月大小姐肚子就要显怀了,大太太怕是得提早准备大小姐做月子的一应事宜,别到时候来不及啊。” 她字字诛心,全敲在大太太和荣淑的心头上,气得两个人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荣邦安闻言脸黑得跟炭似的,下意识地看向荣淑的肚子,一身宽松的洋装也遮不住她凸起的小肚子,这要是真未婚先孕,他的老脸就丢到姥姥家了! “不行!这孩子绝对不能留下,明天……不,今天就去医院,把手术做了。” 荣邦安一番话,说的大太太和荣淑面如土灰。 母女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却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想法,那就是——做就做! 这个孩子本来就是意外,原本她们也没想要将这个孩子留下。 荣音冷眼旁观着,见荣淑和大太太都沉默不语,便猜到了她们这份心思。 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这母女两个,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还能指望她们对外人好吗? 事到如今,大太太也不再辩驳,上前扶起荣淑,默默地准备去医院,待上楼收拾东西,荣音扬声道:“别急啊,事情还没结束呢。” 荣邦安正想着息事宁人,见荣音复又开口,凌厉的眼眸朝她射过去,“你还想做什么?” “老爷,既然事情水落石出了,证明说谎的人不是我,做错事的人也不是我,那这事是不是应该有个交代,冤枉了我,又是不是该给我一个道歉呢?“ 荣音笔直地站在那里,字字铿锵,咄咄逼人。 荣邦安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惊了一下,在场众人都足足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荣淑气急败坏,“荣音,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啊!” 还给她道歉,门也没有啊! “淑儿。”大太太拉了荣淑一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老爷刚刚消火,可千万别又给他挑起来,否则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大太太警告的眼神望向荣音,“小四,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儿也闹得差不多了,回屋歇着去吧。” “得饶人处且饶人……” 荣音重复了她这句话,嘴角扬起一丝冷笑,“那当年你们合伙诬陷我阿娘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一句话,再次石破天惊,惊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第50章 你不是死了吗? 首先发作的是荣邦安。 他瞳孔放大,肥硕的腮帮子因为惊怒而颤抖着,厉喝一声,“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在家里再提那个贱.人!” 荣音冰冷的心因为这句话再度附上寒冰。 贱.人。 阿娘背井离乡嫁到荣家委身做妾,为荣家带来了多少好处,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却只换来这样脏污的两个字眼,她真替阿娘感到不值。 “老爷到现在都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生我阿娘的气,连带着我也厌恶。十年过去了,当年我质问过您一句,被你打得遍体鳞伤。今天我冒着惹你动雷霆之怒的风险,再问您一遍:您当今觉得我阿娘是个水性杨花、毫无廉耻的女人吗?” 荣音目光灼灼地对上荣邦安的眼睛,底气十足,一如往日。 荣邦安心脏颤动了一下,看着荣音这凌厉的气势,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她小时候的模样,拿着菜刀,满脸豁出去要和他拼命的架势。 她那么像她的母亲,无论是脾性,还是样貌……尤其是一双眼睛,坚定、犀利,看得人无所遁形。 见荣邦安半天不说话,神情大有怀念故人的感觉,大太太面色一紧,忙接过话道:“她都和外面的男人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了,还不叫水性杨花吗?” 一句话,像是提醒了荣邦安当年被绿的耻辱,成功的让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荣音不去看大太太,只将视线落在荣邦安脸上,“老爷,我阿娘跟了你八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当年她是名震全国的京剧名角,追她的人从大上海滩能一路排到北平,可她除了登台演出,一向深居简出,鲜少与外人打交道。她是个最保守不过的女人,怎么会在快要临盆之际约会男人呢?” 大太太冷哼一声,再次把话茬接了过来,“那是因为她肚子里怀的是那个男人的野.种!已经板上钉钉的旧事,不必再拿出来勾起大家不美好的记忆了。” “板上钉钉?” 荣音反问一句,“敢问当年的事,有人证物证吗?难道就凭着你们这几张嘴,就可以单方面定我阿娘的罪?” “怎么没有人证啊,我们当时可都是亲眼所见的,晓娥和一个男人躺在床上,那男人把她压在身下,正要搞事情呢,被我撞了个正着……” 三姨太说着,有些兴奋地甩了甩手帕,一副火上浇油不嫌事大的样子。 “如此说来,三太太是第一个发现的。”荣音视线瞥过去。 三姨太嗲声嗲气的:“是的呀。哎,我可没冤枉晓娥,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我当时也震惊得很,想把那个奸夫抓住的,结果让他跳窗跑了。” 荣音眯了眯眼睛,“三太太还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吗?” “记得的,他当时回过头来瞪了我一眼呢,估计是怪我坏了他的好事,长相可凶了。瘦长脸,留着胡子,脸上还有一道疤,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荣音点了点头,朝身后的莲儿看了一眼,莲儿会意,从她的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举到三姨太面前。 “三太太,你看,是这个人吗?” 三姨太凑近仔细瞧了瞧,不由瞪大眼睛,“对对对,就是这个人!” 荣音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又将照片拿到管家面前,“刘管家,瞧瞧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刘管家扫了一眼,目光便躲闪开来,摇头道:“不认识。” “哦,那,这个人呢?” 荣音朝莲儿伸出手,莲儿便又递上来一张照片,举到刘管家面前,刘管家眸光闪了又闪,敛容道:“四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是吗?不巧的很,你不认识他们,他们可都认识你呢。” 荣音冷冷一笑,侧头对莲儿道:“把人带进来吧。” 莲儿应是,便走过去开了门。 众人不知道荣音在打什么哑谜,纷纷好奇地朝门口看去,而刘管家则和大太太对视了一眼,大太太心知不妙,忙要喝止,“荣音,你要搞什么鬼?” 荣音笑得冷淡,“大太太别急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随着门被拉开,登时涌进来一帮披着黑色雨衣内套制服的警.察,裹挟着风雨,压着带着手铐的朱龙朱虎进来,边呵斥着,“老实点!” 一见来人穿着制服,荣邦安等人如临大敌,忙迎上前去,一边惊疑:警.察怎么来了? “几位警官驾临寒舍,有何见教啊?我们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荣邦安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毫无方才大家长的威严与风光。 警.察不点他,摁跪了朱龙朱虎两兄弟,朝荣音看过去,颇为客气地说:“荣小姐,人我们给你带到了。” 荣音点点头,“辛苦了。” 看着朱龙和朱虎鼻青脸肿的模样,身上血迹斑斑,都是被警棍打出来的伤,想来这一路上没少折腾,两个人的胳膊无力地垂着,都被拧断骨了。 不过他们丝毫不值得同情,对于这种杀人不眨眼、眼睛里只有钱的恶魔、畜生,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消她的心头之恨。 荣音从一个警察手里借来一根警棍,上前挑起了朱虎的脸,转向刘管家,“仔细瞧瞧,这人你认识吗?” 朱虎勉力睁了睁红肿不堪的眼睛,点了点头,“认识。” 荣音又挑起了朱龙的,问了同样的问题。 朱龙也乖乖点头,说“认识”。 荣音不知道韩总探长是用什么办法驯服了这俩兄弟的,本来以为让他们承认还需要费一番功夫,如此一来倒是省了自己不少唇舌。 “很好。” 荣音拿警棍杵了杵地面,掀起眼皮看着刘管家,“管家,他们都说认识你,你为何说不认识他们呢?好像一个月前,他们还替你做过活,买卖一结束就过河拆桥,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吧?要不要我当着大家的面,说一说你让他们都做了什么活,也让大家开开眼,看看一向忠厚朴实的管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刘管家脸色发白,脑门生汗,有些扛不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朱龙朱虎两兄弟会被荣音找到,并逮起来。 她是怎么做到的? 求救的目光朝大太太看过去,然而大太太这会儿始终目视前方,像是根本接收不到他的信号一样,全然无视。 荣邦安听了半天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人是谁?” “老爷,这二人一个叫朱龙,一个叫朱虎,是江湖杀手,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这个人——” 荣音拿警棍指着朱虎,“他就是当年,被安排爬上我阿娘的床,太太们口中的那个‘奸夫’。” “什么?”荣邦安闻言两股眉毛顿时拧成了一股。 “啊!是他!” 三姨太突然惊叫一声,指着朱虎道:“就是你,瘦长脸,刀疤男,你就是晓娥的野.男人!” 荣音冷冷的目光扫过去,“三太太,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你只是看到这个男人躺在我阿娘的床上,就认定他们两个有不正当的关系,可你有没有注意到,我阿娘的衣服始终是完好无损的,我阿娘当时之所以没有反抗,是因为她一直被人用刀抵着肚子,威胁她不要出声,出声就要了她腹中孩子的命。 她投鼠忌器,却被认为是做贼心虚。可即使这样,她还是没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八个月大的孩子,连带着我阿娘,全没了……” 荣音眼眶充血,举起警棍就狠狠抽向朱虎,喝道:“说!当年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 朱虎被打得身子一歪,牵扯到胳膊的伤,疼得冷汗淋漓,颤着嗓子道:“我、我说……是,是刘管家给了我一笔钱,他让我这么干的……” “你胡说!” 话音未落,刘管家就像被狗咬了似的冲出来,“老爷,我冤枉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荣邦安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朱虎,神情十分复杂。 当年他只是听太太们义正言辞地说抓到了晓娥与男人通.奸,因此才勃然大怒,逼问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他无法容忍女人给他戴绿帽子,更不允许荣家的血脉出现一丝一毫的杂质,但他并没有看到那个奸夫,他赶到的时候,那个奸夫已经跑了,事后他让管家去追查过,却始终没有什么结果。 可荣音竟然说,当年的这个“奸夫”,就是管家一手安排的…… 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不认识他,那么刘管家,还认识我吗?” 伴着一个冰冷苍老的声音,一个妇人走进来,一扬斗笠将脸露出来,那一刻,刘管家吓得当场腿软,朝后跌去,“你,你不是死了吗?” 第51章 是你,亲手杀了他们 刘妈一亮相,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惊讶了一番,荣音留意着众人的神色,最为吃惊的便是大太太。 她心头冷笑,果然是这个恶妇作的孽。 “刘妈!你……你不是失踪了吗?” 三姨太看着来人一眼就认了出来,却还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荣邦安也有些愕然,刘妈他当然记得,晓娥生荣音时早产,奶水不够,余师傅心疼爱徒,精挑细选了几个奶妈过来照顾,最后留下了刘妈贴身服侍。 当年晓娥去后,刘妈也跟着失踪了,他只当她是怕被牵连跑路了,一个仆妇而已,他也没多当回事。 可时隔十年,她竟然又回来了。 “给老爷请安。” 刘妈福了一礼,也没理会旁人,径直走到刘管家面前,看着他惊恐的眼神,冷冷一笑,“刘管家,别来无恙啊。” 管家脸色掠得灰白,狠狠咽了咽口水,“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如果是鬼,早就找你索命了,你以为你还能等到今天吗?” 刘妈冷哼一声,“天可怜见,让我死里逃生活了下来。刘管家,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派人来杀我?” “当然是为了斩草除根。” 荣音眼底一片寒凉,望向荣邦安,道:“老爷,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刘妈早知道我阿娘与人有奸情,做贼心虚卷铺盖跑路了,可我阿娘清清白白,不惜以死明志,刘妈又因何会心虚?可有人却不肯放过她,在她去帮我买药的途中追杀她,差点让她命归黄泉。我想问您一句,当年派人刺杀刘妈,是您做的吗?” 这还当着警察的面呢…… 荣邦安心里一突突,连连否认,“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我杀她做什么?” “是啊,毕竟人命关天,无缘无故的,谁会去买凶杀人呢?” 荣音顺着荣邦安的话说,“刘管家和刘妈是同乡,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犯不着要她的命。除非,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逼他这么做的。” 荣邦安闻言眯了眯眸子,下意识地朝大太太的方向看去。 荣音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将视线钉在了大太太的脸上,唇角微微一勾,心道荣邦安倒也不蠢,稍稍点拨两句他便知道其中的蹊跷了。 大太太正佯装波澜不惊,然而心脏已经不可控地跳动起来,瞥见众人的视线都纷纷朝她看过来,脸色顿时变了。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老爷,你不会以为,是我指使的刘管家吧?” 荣邦安压了压唇角,不作声。 “到底受何人指使,别人不知道,刘管家是最清楚不过的。” 荣音回头对警.察道:“杨队长,听说你们巡捕房在审讯上有自己的一套程序,但凡进了刑房的犯人没有不老实招供的,是这样吗?” “那是,多硬的骨头我也能叫他服软。像刘管家这样的身子骨,估计进去不到五分钟就能疼晕过去。不过无妨,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他清醒。” 杨队长嘴角佞笑,当即下令,“还愣着干什么,将人带走!” “是!” 两个警官应声上前“咔咔”两下给刘管家戴上了手铐,就要将人带走,刘管家这才真的慌了,抖若筛糠,“不,你们不能平白无故地抓我……” “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同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杨队长冷声道:“到了巡捕房,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警棍硬。” 一句话,差点没把刘管家吓尿了。 他被拖着走了几步,大声喊着,“我招,我招……这些事情都是大太太逼我做的啊,是她让我找的奸夫,也是她让我买凶杀人,可都是她啊!” “你胡说!” 大太太急了,冷声道:“刘管家,你说话小心点,我平时可没亏待你和你的家人,你可别冤枉我!” 刘管家听到“家人”,脸色不由变了变,当即不敢多言了。 荣音看在眼里,当即道:“刘管家,据我所知,你老家的媳妇刚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还没满月呢,你要是肯老老实实地供出幕后主使,顶多算是帮凶,在牢里蹲几年就出来了,还有机会一家团圆,我敢保证,你一家老小可以平安无恙。但你若是把责任都揽下来,你孩子可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同样是打心理战,赌的就是对方的弱点,大太太能威逼利诱,她同样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大太太冷冷的目光朝荣音射.去,吃人一般,荣音不闪不避地迎上她的目光,一切都要在今天做分晓,她绝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恶妇。 刘管家如今已经是走投无路,他不知到底该信谁,荣音不一定可靠,可是大太太……以他多年跟她打过的交道,他深知这个女人的狠心程度,向来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荣音能在她手底下存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可他却不敢冒这个险,他知道,只要他前脚一走,他一家老小肯定都逃不过大太太的魔爪。 一想到自己刚刚出世的儿子,刘管家不由老泪纵横,他怎么舍得让他成为没爹的孩子啊? 荣音见他流泪,便知道他动摇了,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低声道:“刘管家,人的前途和命运,有时候只在一念之间,一步走错,便会满盘皆输。” 刘管家盯着她,“我凭什么信你?” 荣音神情坚定,“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想替我阿娘讨回公道,绝不会伤害无辜之人。我以亡母在天之灵向你保证,只要你肯招,我定会竭尽全力地保护你一家老小。”随之她又将声音放低了几度,“只要大太太进去了,便不会再有人去伤害你的家人,你也不需要再受任何人的威胁,一劳永逸,不好吗?” 大太太见荣音一直和刘管家在嘀嘀咕咕,暗道不妙,忙上前一步,“刘管家,你……” “这一切都是大太太指使我的!” 刘管家当机立断,选择了相信荣音,他打断大太太的话,朝荣邦安跪行几步,“老爷,在我房间床头有一个暗柜,放着一个账本,里面记录了这么多年来大太太命我替她做的事,其中就有雇朱虎扮演奸夫陷害四太太偷.情,还有雇朱龙刺杀刘妈的事情,四太太……她的确是清白的,是大太太嫉妒她,想要借您的手让她一尸两命,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的确确是老爷您的种。” 荣邦安闻言,只觉得头晕目眩,往后退了两步,跌倒在沙发上,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不,不会的……” 大太太神色剧变,忙给旁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莲儿机灵,一把上前拦截住,笑道:“不劳烦姐姐,我去取账本就好了。” 她叫了一个警官,从刘管家手中接过钥匙一起去他的房间取账本,折返回来交给荣音,荣音翻看了两下,和她了解到的差不多,便又交给荣邦安。 “您看看吧。” 荣邦安颤抖着手接过,看着那上面记录着这些年来大太太买凶杀人做的种种恶事,只觉得心头发凉,眼眶发红地看着她,“你我夫妻多年,我竟不知道你是个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晓娥,晓娥多好啊,她进门之后对你一向恭顺,从来都是任劳任怨,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连她腹中孩子也不肯放过?” 大太太知道事情已经辩无可辩,唇角冷冷一笑,“老爷,你是不是忘了,孟晓娥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是你,亲手杀了他们。” 荣邦安脑袋“嗡”的一声,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枪响,他眼睁睁看着晓娥口吐鲜血,死在了他面前…… 第52章 打通堂 想起自己当日由于急火攻心的暴虐行径,荣邦安悔不当初,整个人都在发抖。 是他错冤了晓娥。 直到今时今日,理智似乎才慢慢找回来。 荣音说的对,她阿娘是个再保守不过的女人,忠贞不二,自从跟了他便安分守己在家深居简出,如果不是他主动要求她继续唱戏,她平时连门都不愿意出去,又怎么会在外面勾.搭什么野.男人呢? 她孟晓娥若是想找,什么样的豪门贵胄找不到,怎么也不至于舍弃荣家四姨太的身份,去找个下三滥…… 荣邦安攥紧了拳头,抬起头来,眼眶充血地瞪着大太太,“是你,都是你设计的,是你误导的我!” 大太太哼笑一声,“怀疑的种子都是早先埋下的,我不过是给你了一个契机,将你和孟晓娥之间的信任屏障豁开了一个口子而已。老爷,当初我可没说什么,是你自个儿不由分说便大发雷霆,一顿鞭子抽的晓娥遍体鳞伤。 这一切,都是源于你内心的自卑,因为你知道,你是配不上她的。 你该不会忘记,当年你是如何把名噪一时的孟晓娥强抢回府的吧?” 荣音闻言,眉睫剧烈地颤抖了两下。 难道说,当年她阿娘是被迫进了荣府? 她曾无数次地怀疑过,以阿娘当时的名声和财力,想要娶她为妻的达官贵人恐怕都能排成长队,怎么也不至于嫁到荣家做妾啊。 她也曾问过师爷,师爷听了却只是叹气,不肯告诉她当年事情的原委。 彼时她以为是阿娘少不经事错爱上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又经不起他的花言巧语这才委身下嫁,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里面的曲折与阴谋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可她又实在想不通,以阿娘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要强性子,若是她不愿意,荣邦安是拿什么胁迫她的呢? 思绪纷繁复杂,荣邦安却是急眼了,上前重重一巴掌掌掴在大太太的脸上,“住口!” “母亲!” 荣淑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扶起被扇倒在地的大太太,不敢置信地看着荣邦安,“爹爹,你怎么能打母亲呢?” 大太太捂着红肿的脸,嗤笑道:“你父亲这是被我戳破内心隐秘,恼羞成怒了。” “怎么?老爷想为孟晓娥报仇?那你不应该只打我一个,在场之人,哪个没添过油加过醋,怎的,说风凉话的时候有你们,现在一个个反而不敢说话了?“大太太冷眼扫过二太太和三太太,满是鄙夷,“老爷既然要打,那就通通别放过,这些都是杀死孟晓娥的帮凶!” “而你——”大太太冷笑连连,一字一顿道:“你才是杀死孟晓娥,真正的凶手。” 她像是豁出去一般,也不顾外人的面,彻底与荣邦安撕破脸皮。 荣邦安嘴角抽搐两下,手掌剧烈发抖,怒火攻心,再次扬起手重重一巴掌打在大太太脸上,厉喝一声,“来人,拿鞭子来!” 鞭子很快递上,荣邦安伸手接过,对杨队长道:“警官,鄙人要处理一下家事,可否回避一下?” 杨队长拧眉,看了荣音一眼。 荣音朝他点了点头。 杨队长会意,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道:“半个小时后,我们必须将人带走。” “多谢。” 杨队长命人将朱龙朱虎和刘管家都押上车,又部署警力将荣公馆包围起来,防止有人逃脱,抬头望了一眼乌云蔽日的天空。 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雷鸣,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丫鬟们将门窗紧闭,心头皆是惴惴不安。 客厅的气氛,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待不相干的人通通回避之后,荣邦安挽了挽袖子,一扫旁边忐忑不安的二姨太和三姨太,冷声道:“你们两个,也过来跪着。” 二姨太和三姨太闻言身子剧烈一抖,同时后退两步,“不,这不关我们的事啊。” “不关你们的事?” 荣邦安冷笑两声,“当年要不是你们在一旁煽风点火,我何至于会冤枉晓娥?既然都落井下石过,那就甭想全身而退。” “来人!” 他断喝一声,“将二太太和三太太押上堂来。” …… 伴着外头的霹雳雷惊,只听得荣公馆里面鞭声阵阵,惨叫连连。 警车上,正叼着烟卷的小警察听得心惊肉跳,对杨队长道:“杨队,现如今可不准私设刑堂了,荣老板这样做,不合规矩啊。” “这年头,权势比规矩管用。” 杨队长歪嘴一笑,抽着荣音让人送出来的三炮门,“韩总探长说了,一切照荣小姐的吩咐办,咱们听着就行。” “哎。” 小警察答应一笑,听着荣公馆传出的惨叫声肩头一耸,咋舌道:“这荣老爷够狠的,十年前打死一个小妾,今天又打通堂,连正房大太太都不放过,真是威风得很。” “呸!狗屁威风。” 杨队长不屑,嗤之以鼻,“男人真正的威风是在战场上耍的,只敢拿女人撒筏子的,不是狗熊就是孬种!” 荣公馆内,“呜嗷嗷“的哭泣和求饶声此起彼伏。 “老爷,饶命啊!” “爹爹,别打了!” 厅上一片混乱,齐刷刷跪倒了一片,荣淑、荣玉上前想要阻挡父亲的鞭子,荣韦不敢上前,只敢躲在后面抱着被打得惨叫连连的二姨太,小声抽泣,怂的包子似的;三姨太身上鞭子挨的最少,可叫得最大声,一口一个“老爷饶命”,不停抽泣着,看上去委屈至极。 大太太,是被打得最惨的一个,绛紫色的旗袍被抽裂了,腿上、胳膊上、脖子上布满鞭痕,甚至连脸都不能幸免,也印了几道痕迹。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心里恨毒了执鞭打她的丈夫,还有在一旁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荣音。 荣音默默地站在楼梯上,挑选了一个最佳位置,方便观看眼前这一幕“打通堂”的大戏,戏唱得很不错,余音绕梁,响彻云霄。 但在她心里,这还远远不够。 这些女人失去的不过是脸面,痛的是身体;而她阿娘丢掉的是性命,痛的是心。 她们作下的孽,远比这要多的多。 荣邦安手中的鞭子被荣淑攥在手里,双腿被荣玉抱住,听着堂上的啜泣声和呜咽声,他的眼圈也跟着红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今的他不比十年前,老了,都快提不动鞭子了,也着不起这个急,眼前一阵阵的发晕,心肠也软了,看着堂上的妻女,重重地叹了口气。 “家门不幸啊。晓娥是你们害死的,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也是我荣邦安的骨肉,是我的儿子啊,就这样没了。” 荣邦安痛心得很,“是我,对不起晓娥,也对不起我们的儿子。” 他看向荣音,似乎满脸悔恨,“我更对不住你,我的宝贝女儿……音儿,过来,让爹好好抱抱你。” 荣音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心口翻涌,说不出的厌恶。 她以为对于这个父亲,她一直是爱恨交加的,她等着阿娘沉冤得雪的一天,盼着有朝一日还能与父亲冰释前嫌,可她发现她错了。 十年都过去了,一切早已不是当初模样。 这些年来,这一家人施加给她的痛苦,早已超越了她对亲情的那点希冀,她忘不了阿娘惨死的那一幕,忘不了过去十年日日夜夜他们对她的欺侮、折磨,他们是刽子手,是王八蛋,大太太固然可恨,可正如她所说的,她们只是帮凶,杀死她阿娘真正的凶手,是荣邦安! 他才是她最恨的人。 想让她原谅他,那是不可能的。 第53章 通通关进监狱 荣邦安伸开双臂半响,荣音也没有回应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脸有些讪讪,他缓缓放下双臂。 “爹知道,这些年是委屈了你。你放心,爹会补偿你的。” 荣音脸上波澜不惊,淡淡道:“老爷真想补偿我,就早日为我阿娘正名,还她一个公道。” “是,我会的。” 荣邦安连声道:“我这就让人将你阿娘的牌位供奉到小祠堂,坟墓也要迁回来,不能再让她流落在外,成为孤魂野鬼。” “那倒不必。” 荣音回绝道:“人死不能复生,我阿娘自来喜欢清静,还是不要打搅她的好。至于墓地,我会亲自为她修葺的。” “好,都听你的。修墓的钱从账房上出,回头你自个儿去领,花多少钱都不要紧,算是爹爹对你阿娘的一份心意。” 荣邦安这会儿终于记起来孟晓娥生前的种种好处,不禁潸然泪下,“是我对不住晓娥啊,我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是我负了她。” 荣音对他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毫不动容,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她阿娘人都没了,想来在她弥留之际,对这个男人不是没有怨恨的,以她阿娘的性子,宁可在外流浪,也决计不愿意再回荣公馆的。 荣音抬头看了一下钟表,淡淡道:“半个小时到了。莲儿,叫杨队长他们进来吧。” “是,四小姐。”莲儿应声走出去。 “等等!” 荣邦安突然出声,面露难色,扭头看着荣音道:“音儿,这说到底是我们荣家的家务事,咱们私下处理即可,无需闹到警署吧?” 荣音听后心头激怒,嘴角一扯,“老爷这意思,是想要息事宁人,将这事不轻不重地遮掩过去?” 似是知道自己这样有些过分,荣邦安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支支吾吾道:“这……说到底,也是咱家的家事嘛。” “绝对不可能!” 荣音断然拒绝,板着脸道:“老爷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还我阿娘一个公道,这么快就想反悔吗?” “我、我没说不还你阿娘公道啊,我这不把你母亲和姨娘们狠狠打了一顿吗?” 荣邦安理直气壮地道。 荣音唇角扯出一丝凉薄的笑,“原来对你来说,这就算是为我阿娘讨回公道了。她们身上的伤,抵得上我阿娘和我弟弟的命吗?” 话音一落,她当即断喝一声,“莲儿,叫人!” “是。” 莲儿也是怒不可遏,不再拖延,立马奔出门去对杨队长吹了下口哨,杨队长收到信号,带部下进来拿人。 “荣音,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没完没了了是吗?” 荣淑从荣邦安手中夺过鞭子,气冲冲地朝荣音挥去,结果被荣音冷着眉眼,一把攥住鞭梢,手上用力一拽,便将鞭子扯了过来。 掌心处火.辣辣的疼,荣音却毫不动容,“啪”一声用鞭子抽了一下地板,满脸寒色。 “我还就没完了!反正害死我阿娘的人都在这里了,要么大家一起抓进去坐牢,要么大太太一个人进去。老爷,你来做选择吧。” 荣邦安心头一震,这是逼着他丢卒保车啊。 荣淑脸都气白了,“放屁!你以为巡捕房是你开的啊,你想抓谁就抓谁?如今是法治社会,没有批捕令,谁你也抓不走!” “杨队长,把批捕令,给他们看看。”荣音胸有成竹,毫无所惧。 杨队长应声上前,从怀里摸出几张批捕令,上面荣邦安、大太太、二姨太、三姨太、刘管家的名字应有尽有,竟然真的要一锅烩。 荣邦安惊恐地瞪大眼睛,二姨太和三姨太更是吓得惊叫出声,差点没昏过去。 “老爷,你看清楚了。要批捕的是你们所有人,是我跟韩总探长求的情,他才肯从轻发落。至于领不领这个情,自然听你的。” 荣音环臂抱胸,将选择的机会留给荣邦安。 厅上一阵寂静。 “老爷,我好日子还没过够,不可不想吃牢饭啊。” 三姨太抓着他的袍摆,哭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都是大太太做的,我们不过多说了两句话而已,凭什么要把我们抓进去?” “是啊是啊,不关我的事啊。” 二姨太本来胆子就小,一听要蹲大狱,吓得脸色惨白,指着大太太道:“是她,她让我那么说的,她说她请人看了,晓娥肚子里怀的一定是儿子,要是她生下儿子,以她得宠的程度,我的儿子肯定就不受老爷重视了,她让我跟她联盟,一起铲除孟晓娥和她的孩子……” “蠢货!” 荣邦安一听到孟晓娥肚子里所怀的一定是男胎,再一次陷入痛失爱子的悔恨中,怒火攻心,狠狠一脚踹在二姨太的肩膀上。 荣音紧紧攥着双拳,亦是气得浑身发抖,这些愚蠢的女人,天天算计宅门里的这点事,就知道窝里斗。 一想到阿娘是被这些蠢货给害死的,她就牙根痒痒,恨不得把他们通通关进监狱。 可她知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要是真把他们逼急了咬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哈哈哈……” 大太太突然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容,她的头发早已被鞭子打乱,披头散发的,身上破败不堪,再加上脸上的狞笑,样子十分可怖。 “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小人,咬人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到了要背锅的时候就怂了,一个个地拼命往外甩,呸!” 她朝二姨太和三姨太啐了一口唾沫,红着眼睛看着荣邦安,“姓荣的,当年我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你,算是瞎了我两只眼,你拿我生不出儿子为借口,娶进来一个又一个,最后还带了一个戏子回来,你真当我是大海,能够海纳百川?想白白坐享齐人之福,你想得美! 你少在我面前耍威风,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么,在外充款爷,实际上就是个败家子。荣家留下来的家业,都被你挥霍得差不多了,这些年要是没有我帮你打理,你早就坐吃山空了,我们都得陪你喝西北风!孟晓娥要是不死,她那些陪嫁,能落到你的手里吗?” 荣音眉睫轻抖了两下,目光猛地射向荣邦安,难道说,他是有意要将阿娘冤死的? 为的,是她阿娘的嫁妆…… 她并不清楚阿娘到底有多少财产,但听师爷说过,当年阿娘登台演出不管到哪里只要一开张便是满坑满谷,为她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演出所赚得的费用余家班只抽两成,剩下的都是阿娘的,当时还有报道说孟晓娥开演一次就够整个戏班子吃一年,可见当年盛况。 可是,她并没有觉得阿娘手头有多富裕,她们娘俩日常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一年到头也没置办几件衣服,小时候虽然她最受宠,但吃穿用度远远赶不上其他的兄弟姐妹,但在教育上阿娘很舍得为她花钱,不仅把她送进最好的学堂,还高薪聘请名师教她琴棋书画…… 幼时赖在阿娘床上睡觉,迷迷糊糊的总是听到刘妈和阿娘交谈,说什么演出费又让大太太给扣下了,为了老爷的生意贴进去不少嫁妆,每当刘妈抱怨,阿娘总是会“嘘”,让她小声点,然后过来轻轻拍她哄她睡觉,一边安慰刘妈,“钱不重要,平平安安就好。” 如今想起来,这夫妇二人真的是吸血鬼,把她阿娘当做赚钱的工具不说,竟然还有脸吞下阿娘的嫁妆! 荣邦安被当众戳穿丑事,老脸立时挂不住了,绷了绷嘴角,“你疯了,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努力镇定了一下神色,眼底划过一丝冷芒,“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没必要再保你。如今证据确凿,你买凶杀人一事已成为既定事实,我也不值当为了你这么一个恶妇豁上整个荣家为你陪葬。警官,将这个女人带走吧,全凭你们处置。” “呵呵,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老话说的果真没错。” 大太太冷冷一笑,不再去看荣邦安这个狠心的男人,转而看向荣音,“小贱.人,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天生的下.贱胚子。孟晓娥没资格跟我争男人,你同样也没这个资格跟淑儿抢少帅。你给我等着,今天这笔账,我迟早会找你算的!” “好啊,我等着。” 荣音不惧她的威胁,唇角冷勾,“希望大太太,还有活着出来的一天。” 她给杨队长使了个眼色,杨队长挥挥手,“把人带走!” “不,不要!” 眼看着大太太被铐上了手铐,荣淑惊慌失措地扑上去想要阻拦,被警察一把推开,她又爬起来去求荣邦安,“爹,不能让他们把母亲带走啊,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的正房太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滚开!那个恶妇不配做我的妻子,你这个骚.货也不配做我的女儿。” 荣邦安毫不动容,冷着脸一脚将荣淑踢开,这一脚正中她的肚子,荣淑跌下楼梯,只觉得小腹一阵抽痛,两股暖流顺着大.腿滑下……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啊——血!” 第54章 保住这个孩子 慈安医院 荣淑躺在手术台上,疼得冷汗淋漓,小腹传来的剧痛让她不由回忆起曾经做过的引产手术,那是一生的噩梦。 从那之后,她就暗暗发誓再也不要怀孕,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有孩子。 可没想到,居然又怀上了…… 这都是荣音搞的鬼! 那个死丫头,一定是把她的避孕药偷偷换掉了。 疼痛让荣淑的意识变得有些恍惚,感受到汩汩鲜血正在往外流淌,她脸上竟浮起一丝笑意,还真得感谢她爹那一脚,不然她可能没有勇气再上一次手术台……她怀孕一事知道的人不多,只要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就还是一个“黄花闺女”,照样能够嫁入豪门贵族。 荣淑紧紧抓着床单,闭紧双眼,暗暗咬牙,告诉自己:只要忍过眼下这份疼,未来还有的是好男人等着她去挑去选。 “把病人的腿架起来。” 极其专业的口吻,却是那么的熟悉。 荣淑倏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泛着清寒之光的桃花眼,哪怕戴着口罩,她也一眼能够认出来。 荣音?! 荣淑瞪大眼睛,几乎要翻身坐起来,惊得声音都在颤,“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荣音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和口罩,俨然是要做手术的架势。 “躺好。” 两个护士让荣淑摁了回去,又有两个护士遵从荣音的吩咐,将荣淑的双.腿.架起来,荣音和另外一个德国医生交谈了几句,说的是德文,荣淑一句也听不懂,看着荣音从容不迫的姿态,却是满心的惊慌,满脸警惕地看着她,“荣音,你想干什么?” “别乱动。” 荣音蹙眉,走到荣淑身侧,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别紧张,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 荣淑:“……” 听了这话,她如遭雷劈般愣在当场。 她竟然说……要保住她的孩子? 荣淑不知道荣音到底想干什么,但她敢肯定她绝对没安好心,当即猛烈地挣扎起来,“不!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 “荣大小姐,你再瞎折腾,别说保不住孩子,连你的命也有可能断送在这手术台上。” 荣音冷冷的威胁。 荣淑是个惜命的人,她可以不爱惜肚子里孩子的命,但她分外爱惜自己的性命,登时不敢乱动了。 荣音适才冲主治医生点了点头,继续手术。 虽然主修的是外科,但荣音也选修过妇产科,保胎、接生的临床经验十分丰富,荣淑情形危险,好在她力挽狂澜,终归保住了孩子。 做完手术,荣淑也虚脱的晕了过去,总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从手术室出去,荣音便摘下了口罩,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其实在日常打交道的医生和护士眼里,早就知道荣音才是真正的博士了。 很快,她的真实身份就可以摆上台面,告知于天下了。 “小姐,怎么样?” 一直在外面长椅上等候的莲儿见荣音出来,忙凑上前来询问,荣音轻舒一口气,点点头道:“孩子保住了。” “呼~” 莲儿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满是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我说句不中听的……以您和大小姐这水火不容的关系,您就算救了她她也不会感激你,更何况我看她根本就没打算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您又何苦去费这个力气呢?” 荣音眼底晦暗不明,轻叹口气,“大人之间的恩怨,和孩子无关,好歹是一条小生命,能救则救吧。” “可您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孩子在大小姐肚子里,她要是不想要,有的是办法,您拦也拦不住啊。” “所以,得想个办法,让她断了这个心思。” 荣音沉吟片刻,轻声道:“这样,你跑一趟方家,把荣淑怀孕的消息透露给他们,以方绍伦目前的情形……我想,方家的人不会坐视不理的。” 莲儿点点头,“明白。我这就去。” 真是作孽…… 荣音抚了抚脖颈,心头情绪十分复杂。 她竭力保住荣淑肚子里的孩子,是因为这个孩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她的“杰作”。 荣淑私生活混乱,但因为打过一次胎,对怀孕一向心有余悸,她虽然管不住自己泛滥的荷尔蒙,但一直有吃药避孕,而她的避孕药,是她偷偷给换掉的。 从荣淑有恶心呕吐等反应的时候,她就心中有数了,她提取她的尿.液检测过,是阳性,但始终默不吭声,误导荣淑让她以为是自己犯了胃病,后来荣淑觉得不对劲,偷偷去医院做过检查,也是她偷梁换柱,给了她一份假的检查报告,而真报告被她留在手中,为的就是等待时机,揭露她怀孕一事。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而她的目的,不仅在于想要破坏荣淑和段寒霆的婚事,还在于她要揭露荣淑的真面目,彻底撕毁她乖乖女的形象。 她做到了。 可是为何,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快乐呢? 刚才在给荣淑做手术的时候,其实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生怕手会颤抖,从而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原本,它是可以不存在的。 心里堵得慌,荣音哀哀叹了口气,犹自苦笑了一声。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怎么,以德报了怨,反而自己心里不痛快了吗?” 荣音浑身一震,僵硬地转过身去,便见段夫人站在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旁边卢妈也在,同样笑着跟她打招呼,“四小姐好啊。” …… 就诊室 荣音给段夫人把了脉,量了血压,看了一下新拍的片子,“一切正常,没什么大问题。夫人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段夫人笑着摇摇头,“定期复查一下。主要,还是来看看你。” “看我?” 荣音讶然出声,却又瞬间明了,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夫人是想来就地审查一下,我有没有冒名顶替,顺便打听一下,谁是真正的荣博士吧?” 段夫人也不掩饰,只是淡笑道:“女孩子太聪明了,不好。” “老人家太精明了,也不好。” 段夫人脸色一板,“说谁老?我就在你这么大的时候生的则诚,刚过不惑之年,哪里就老了?” 女人的年龄,到何时都是个异常敏.感的话题。 眼看着一向端庄冷静的段夫人像小孩子一般恼了起来,荣音忙服软认怂,“不老不老,我说错了。夫人永远十八岁,我都想管您叫‘姐姐’了。” 卢妈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段夫人瞪她一眼,“笑什么?” 卢妈收不住的笑意,“四小姐要是真管您叫‘姐姐’,第一个要疯的肯定是少爷。好不容易相中的媳妇突然长了一辈,成姨妈了,这能行吗?” “还真是。”段夫人憋不住笑了,荣音却是红了红脸,怎么突然间就扯到段寒霆身上了。 见荣音红了脸,段夫人和卢妈默默对视了一眼。 “怎么,还害羞了?” 段夫人打趣荣音,“我可是听说了宴会上闹的那一出,则诚跟荣淑退婚,这里面,少不了你推波助澜的功劳吧?” 荣音心头一咯噔,抬起头,便对上段夫人泛着精光的眉眼。 她还在笑着,可眼眶里全无半点笑意。 眼前之人不比荣家大太太那类深闺妇人,堂堂大帅夫人,曾经无论在政界还是商界都叱咤风云的女中豪杰,段位不知高了多少,自然不容小觑。 荣音能够在荣家那样的环境下存活至今,最拿手的便是察言观色,对于段夫人这类老姜,一切的伪装都不管用,她唯一需要做的只有两个字——诚实。 无需任何辩解,她简洁而直接地点头认了这一罪名,“是。” 段夫人的脸色,变了。 第55章 婆媳过招 段夫人敛了笑意,眯了眯凤眸,审视的目光看着荣音。 “你倒是不否认。” 荣音摊了摊手,“既定事实,有什么好否认的?” 顿了顿,她见段夫人沉吟,又道:“夫人既然找到了这里,想必将我调查得十分详细了,我为什么这么做,您应该也了解吧。” “荣家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 段夫人说着,细眉微拧,“你毁掉则诚和你大姐的婚事,是想代替荣淑,嫁进段家吗?” “不。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更不屑做荣淑的替代品。” 荣音这话说的坚定又自信,旋即却又露出一丝苦笑,“夫人用不着把我当什么毒蛇猛兽,我对少帅没什么企图,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牵着少帅的鼻子走,荣淑和方绍伦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即使没有我,他也不可能娶荣淑。我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什么,只是想告诉您,您高估了我,也低估了您儿子的眼光。” 听到这里,段夫人却是笑了,“低估了他的眼光?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可我,并不喜欢工于心计的女人。” “您喜不喜欢我,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我不会后悔。” 荣音不卑不亢,亦不恼不怒,平静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没有人天生喜欢玩弄阴谋,谁不想要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活着呢? 可残酷的现实不允许她这样。 八岁那年,她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就坍塌了,后来她拎着菜刀去找父亲理论,被他无情地吊在梁上抽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时候,无边的疼痛提醒着她,她幸福而快乐的童年时光彻底结束,从那之后她就是为复仇活着的,她要做基督山伯爵,要做哈姆雷特,要成为赵氏孤儿。 有时候,人的成长,只在一.夜之间。 …… 从医院离开,坐在车里,段夫人问卢妈,“你觉得,荣音这孩子怎么样?” 卢妈不答反问,“您是问优点,还是缺点?” “都说说看。” 卢妈双手搭在身前,缓缓道:“要说优点,还真是不少。不说别的,就说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精湛的医术,除了天分使然,后天的努力自是少不了。这孩子在荣家日子过得那般艰难,还能锻造出如今这般沉稳干练的气质,说话谦逊之余不乏犀利,这是骨子里带来的傲气,更难得的是真诚,不来那套假惺惺。” 段夫人赞同的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又问:“那缺点呢?” “要说缺点,也不少。” 卢妈顿了顿,笑叹一声,“这孩子内心太过封闭,也太压抑自己,她聪明知世故,却又太过清醒理智,便少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有的可爱与天真。” 听到这里,段夫人才忍不住道: “是啊,过慧易折啊。冷静到了一定程度便是无情了,既伤人,又伤己。” 卢妈听着段夫人的慨叹,唇角轻扯,“夫人这是担心,少爷会受到伤害吧?” “唉,那个傻小子,跟他爹可不一样。从小性子倔,还认死理,没什么他瞧得上眼的,可一旦瞧上便是一辈子,谁也拦不住。” 段夫人无奈地摇头,又沉声道:“这婚退便也退了,怪我当时太过草率,还真以为那荣家大小姐是块璞玉,没想到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胚子,这要是让她进了门,我儿子头顶不得绿成一片草原了?该死的!想起来我就生气。” “那您还怪人家四小姐?” “我哪里怪她了?” 在卢妈“您别不承认”的目光下,段夫人有些底气不足道:“我不怪她毁了则诚的婚约,我不高兴的是她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她……她算计我儿子!” 卢妈闻言轻笑,“我一猜便是。不过,人家少爷都没生气,您跟着生什么气?” “我……”段夫人语塞。 卢妈又笑道:“您啊,就是太护犊子了。您也不想想,就咱少爷那七窍玲珑心,不算计别人也就罢了,谁还能算计得了他?表面上看起来是四小姐为了报复荣家人把二少爷给算进去了,但您换个角度看,这一切难道不是少爷想要的结果?恐怕真正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的人,正是您自个儿的亲儿子呢。” 一番话,点醒了段夫人,她醍醐灌顶,却不由怒上心头,对司机道:“回段公馆。” “过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荣家大太太被带走了,荣淑进了医院,听说流了不少血,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住。” 段五少刚刚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开车来到军营,将荣家的事情一一向段寒霆汇报了一番,说的他口干舌燥的,往嘴里灌了一茶缸的水才舒服了些。 段寒霆静静听着,顺手点燃一根烟,沉着嗓音问道:“是咱们的人动的手?” “不是。” 段寒江一擦嘴巴,“说是韩总探长亲自给巡捕房下达的指令,派去不少警力,不然事情也不会进展得这么快。” “韩总探长?” 段寒霆一凛眉,“又是他。” “我一开始也纳闷呢。” 段寒江兴致勃勃道:“我特意让人去打听了一番,据说是荣四小姐救了韩夫人的命,韩总探长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这才又是帮她去抓朱龙朱虎,又是派警力支援她。啧啧,那韩总探长可是出了名的老油条,任何人都很难从他那里讨到什么便宜,也多少年不怎么过问巡捕房的事情了,这次竟然会亲自出手……” 段寒霆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道:“打蛇打七寸,荣音是抓住他的弱点了。” “就是说啊,谁不知道韩总探长爱妻如命,荣四小姐救了韩夫人的命,可比救韩探长更令他感激,这下可真是找到靠山了。” 段寒江咋舌道:“我这位小嫂子可不简单啊,这社交能力不是盖的,不但是冯老板的干女儿,现在还成了韩总探长夫妇的救命恩人,单就这两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攀交得上的。不说别的,就说我那同学冯婉瑜,眼睛长在头顶上,平时对我都爱答不理的,对荣音却是有忙必帮,好的不得了,跟亲姐妹似的。” “凡事有因才有果,有付出才会有回报。” 段寒霆谈到荣音,嘴角就忍不住地上扬,这丫头还真是凭着一身医术走天下,先是救了他母亲,而后又救了韩夫人,似乎没有她治不好的病。 “瞧瞧你这个样子,人家可还没成你媳妇呢,别高兴的太早,小心被人半路抢走,乐极生悲哦。” 段寒江哼哼着,说风凉话。 “屁话多。” 段寒霆剃他一眼,当即站起身。 段寒江条件反射性地后退两步,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防范,“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段寒霆懒得理他,掀开门帘便走出了帐篷,部队正在井然有序地训练,所到之处士兵们都齐刷刷地喊“少帅”,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崇仰。 阿力见段寒霆翻身上了车,匆匆跑过来,“少帅去哪儿?” “回家。” “需要我送您吗?” “不用。” 段寒霆发动起车子,段寒江立马猴急地蹿出来,“哎哎,等等我啊……” 屁.股还没坐稳,车子便开了出去,往段公馆的方向驶去。 段寒江一路被段寒霆的车速颠的五脏六腑都快错位了,好不容易挨到家门口,他吱哇乱叫着,发誓再也不坐段寒霆的车了。 段寒霆没理会他的抱怨,看着不远处一道身影,瞳孔一撑,立马下了车,丢给段寒江一句,“你先回去吧。” “啊?” 段五少看着跑远的段寒霆,有些怔愣,循着他的方向看去,见段公馆拐角处站着一个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段夫人的贴身仆妇,卢妈妈。 他鹿眸一眯,难道说,是母亲回来了? 第56章 好惨一男的 段寒霆一迈入茶馆,便见二楼看台上坐着一位妇人,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评弹。 他眸光轻闪,迈步上楼,对着妇人轻唤一声,“妈。” “来了?坐。” 母子二人的对话十分简单随意。 待他入座,小厮倒上茶水便悄没声地退下,段寒霆抿了口茶,对段夫人道:“都到了家门口,怎么不进去?” 段夫人眉心微蹙,“我不愿意见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个人自然心知肚明。 段寒霆看了母亲一眼,嘴角微压,淡淡道:“您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不然呢?” 段夫人脸上划过一抹讥诮,“我让他休了我?” 段寒霆对上母亲的眼眸,像是若有其事地沉思了一下,“这年头,可以办离婚,比较体面。” “臭小子。” 段夫人轻拍了儿子脑袋一下,嗔道:“你想造反啊?” 段寒霆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我刚刚去见了荣音。” 段夫人突然一句话,让段寒霆脸上的笑容一顿,他抬起头来,双眸无声地划过两道暗芒,转而消逝,变得严肃起来,“您没把她怎么样吧?” “瞧你这个紧张的样子。” 段夫人将儿子的变化尽收眼底,心里悄然轻叹,知道他是动了真格的,嘴角微撇,“我要是真把她怎么样,你是不是还不认我这个母亲了?”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您这辈子抱不了孙子就是了。” 段寒霆淡淡威胁。 段夫人气得恨不得再一巴掌拍过去,被段寒霆轻笑着躲开,母子俩拌嘴是日常,不会真因为这个伤感情。 “嗬,还敢威胁你老娘了?” 段寒霆收起笑容,目光坚定地看着段夫人,“妈,荣音是我看上的人,您别为难她。” 段夫人微眯眼睛,“是单纯的喜欢,还是已经爱上了?” “爱。” “非她不娶?” “对,非她不娶。” 段寒霆这几个字,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段夫人心弦一震,缓了缓情绪,沉声道:“你可想清楚了,婚姻并非儿戏,不能只图一时欢愉。娶了人家,就要对她的一生负责,且要负责到底。” “我知道。”段寒霆点头。 段夫人想起刚刚和荣音经历的一番唇枪舌战,笑着摇头,“荣音那丫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娶了她,有你好受的。” 这话听着像讽刺,可段寒霆知道,这是母亲夸奖一个人的方式。 段寒霆轻笑,“甘之如饴。” 段夫人见儿子这个样子,知道他这次是动了真心了,心里也蛮欣慰的,“行吧,既然认定了就早点把这门婚事定下来,我让人准备一下,上门提亲。” “不。” 段寒霆拒绝了,对上母亲诧异的目光,他薄唇轻挑,“我亲自去。” 荣淑兜兜转转醒过来,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荣音。 她穿着一身白大褂,没有戴口罩,秀丽的面容堪堪暴露在她的眼皮底下,让荣淑在看到的那一瞬,条件反射性地蹙紧了眉。 “谁让你露出脸来的?” 在医院她是医生,荣音是护士,也只有在上手术台的时候她才有资格穿上她的白大褂,暂时代替自己给病人做手术。 现在她就这样穿着医生的制服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不就暴露身份了吗? 荣音听着这声质问,不由觉得好笑,“都到了这个时候,大小姐还想着李代桃僵呢?心够大的。” 到了这个时候…… 荣淑翻身坐起,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自己身上的病号服,适才想起来她是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第一时间便低下头,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似乎,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变得平坦。 孩子…… “孩子保住了。” 荣音像是读懂了她的内心,第一时间做了解答,继而在一旁坐下,淡淡道:“不必谢我。” 荣淑心里“咯噔”一声,竟然真的保住了! 父亲那一脚,踹的那么狠,流了那么多血,她以为这孩子怎么也就没了,还私怀庆幸来着,说到底就是个野.种,实在没有必要把它留下来。 可是,孩子居然还在…… 荣淑不淡定了,倏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荣音,“谢你?我恨不得杀了你!你是故意的,你是想让这个孩子留下,好彻底毁了我和少帅的婚事!” 段家那样的家庭,怎么也不可能接受一个怀了身孕的儿媳妇,更何况这孩子,还是别人的。 想到这里,荣淑简直万念俱灰,心里仅存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她盯着荣音,眼底掩藏不住的阴鸷,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毁掉我吗?别做梦了。这孩子既然在我的肚子里,就由我来处置,我想留就留,不想留随时都可以把他打掉,你以为你能一直救下去?” 荣音听着荣淑的威胁,觉得还真是应了“一孕傻三年”这句话,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荣大小姐,你似乎搞错了什么,这孩子是你的,不是我的,你要不要留它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我之所以保它不过是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不忍心看着一个幼小的生命死在我手里而已。你拿这个孩子反过来要挟我,会不会太搞笑了?” 荣音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再说,少帅已经声明和你退婚了,这孩子留与不留,少帅都不会娶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贱.人!” 荣淑被戳中伤口,怒不可遏地指着荣音,“都是你害的我!我掐死你——” 说着就掀开被子扑过来,荣音往后一撤身子,让她扑了个空,狼狈地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疼得直咧嘴,好半天没能爬起来。 “你若不做这些腌臜事,没人害的了你。” 荣音淡淡如是,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姐,人总是要学会长大的。你也该尝一尝,没有阿娘庇护,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脑海中浮现出荣淑从小到大欺负过她的种种画面,荣音凉薄一笑,转身离开。 荣淑趴伏在地上,看着荣音穿着白大褂的俏丽背影,恨得咬牙切齿,“你个小贱.人,把这身衣服脱下来,这是我的!” 荣音脚步一顿,微转过身,垂眸漠然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不该是她的她从来不贪,该是她的,她分毫不让,通通都会抢回来。 …… 荣音刚刚走出病房,迎面便撞见了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火烧火燎地往这边跑来。 “哪个病房?是这儿吗?” 她面露焦急,问着跟在她身后的莲儿。 莲儿应了声“是这儿”,远远朝荣音眨了下眼睛,荣音便打量了妇人一眼,看这样子,八成是方绍伦的母亲,方太太了。 方太被引领着到了病房,见荣淑趴在地上,误以为她又要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吓得断喝一声,“住手!” 荣淑正要挣扎着起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喝惊得一颤,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方太,没待反应过来,脸上就被重重掌掴了一巴掌,打得她一懵。 “下.贱东西!勾.引我儿子,把他害成那个样子,居然还要打掉他的孩子,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恶心又恶毒的女人?” 方太目眦欲裂,板着脸命令身后的女佣,“你们,把她给我扶到床上绑起来!” 待女佣们上前将人扶起,她又补充一句,“哎,当心她的肚子!” 荣音靠在门外,听着方太喋喋不休的叫骂声,口口声声指责荣淑害了她的宝贝儿子,荣淑不服气辩了几句,被她甩了好几个耳光,只听啪啪的响。 听得解气,荣音早就听说方太彪悍,如今荣淑碰上她可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从病房离开,荣音低声问:“方绍伦怎么样了?” 莲儿摇摇头,“不怎么好,我去的时候正闹呢。听说他那里被伤了,以后都不能人.道了,原本谈好的婚事也吹了,唉,好惨一男的。” 荣音淡淡哂笑,心里只道活该,敢和少帅抢女人,留他一条命都算是便宜了他,如今这般,恐怕是生不如死。 不过如此一来,方家就更不会允许荣淑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毕竟这是方绍伦留下的唯一血脉了。 只不过,方家会让荣淑顺顺利利地嫁过去吗,不见得。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57章 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荣淑被迫留在医院保胎。 在她休养期间,荣音也没有闲着。 这几日在医院,无论是出急诊还是做手术,荣音都没有戴口罩,就这样将真实面目露了出来,彻底顶替了荣淑的职位。 准确的说,是恢复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职位。 过程其实很顺利,荣音亲自去了趟院长室,接通了导师莱恩教授和赫尔曼院长的远洋电话,证实了她英国皇家医学院医学博士的身份,和荣音一起合作进行手术的几位医生也纷纷过来证明,说她才是真正的荣医生,而那荣淑不过是个冒牌货,后来荣音主动要求将荣淑没有完成的述职报告和演讲重新来一遍。 在慈安医院全体职工的注目下,荣音站在演讲台上以一口流利的伦敦音侃侃而谈,时而夹杂着专业又标准的德语,赢得全场掌声与喝彩。 真应了荣音曾说过的那句话:“假的真不了,装的了一时,但装不了一辈子。” 冯婉瑜还特意将此事登了报,借此机会为荣音正名。 刊登报纸说荣淑女博士的身份是假的,真正取得英国皇家医学院博士学位的是荣家四小姐荣音,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荣邦安原本大发雷霆,他最忌讳家事被公开处刑,但因为荣音在报纸上夸赞他教育有方,让他也跟着受访登报,名声大噪,这才又变得心花怒放起来。 而这一切,都是在荣淑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进行的。 病房只有方家人在进进出出,自始至终荣邦安都没有露过面,更不用说荣家二姨太和三姨太这些人了。 想起荣邦安曾经对她如掌上明珠般的宠爱,二姨太和三姨太十几年如一日的恭维、跪舔,如今连个过来看望她的人都没有,荣淑心寒到绝望。 荣音早就料到会是这样,荣淑的现在就是她的曾经,荣家亲情一向淡薄,哪个不是利字当头,无用之人提不起他们一丝一毫的兴趣和关心。 荣淑的性子打小就不讨喜,盛气凌人,又素来刻薄,和大太太一模一样,偏又没有母亲的城府,之所以获宠,不过是因为大太太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还因为她和段寒霆早先定下的婚约,现在婚约取消了,大太太也入了狱,没人庇护她,她又给家族蒙了羞,被冷落是迟早的事。 方家正在和荣邦安交涉,想要荣淑肚子里的孩子,却又不想要荣淑,荣邦安不同意,荣淑现在在他手里属于滞销产品,赔钱货,不赶紧甩出去就会砸在手里,且越放越不值钱,他对方家放话说想要孩子可以,必须连带荣淑一起打包娶了,双方僵持不下,最终各退一步,荣淑可以进方家,但只能做妾。 原本荣邦安还不同意,方家以一块地皮作为条件,他便痛快地答应了。 宠在手里二十多年的女儿,就这样被他卖掉了。 荣音看着,都替荣淑感到心寒。 只不过她比荣淑早先一步看透了荣邦安的真面目,在她心里早就不把那个男人当成父亲对待了,因此他关心与否她半点也不在乎,更不会伤心。 真相大白之后,或许出于对她们母女的歉疚,一天夜里荣音被叫到书房,被迫与他“促膝长谈”一番。 “音儿,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荣邦安喝了不少酒,坐在沙发上,轻拍荣音的手背,满脸慈父的温情,“你放心,爹会好好补偿你的,你想要什么,你说,我都会满足你。” 荣音淡漠地看着他,硬邦邦地来了句,“我想让我阿娘活过来,还有我未出世的弟弟。” 荣邦安的脸顿时僵住,气氛也顷刻变得尴尬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啊,我又何尝不想让晓娥活过来,她是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荣邦安追忆似水年华,不由得老泪纵横,捂着脸抽动着肩膀,“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冤枉了她,是我……辜负了她。” 荣音静静地看着哭成狗的男人,心道这算是酒后吐真言吗,原来他也知道后悔。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卖后悔药的。 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你阿娘不在了,好在你还在我身边,如今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你长的……那么像你的妈妈。” 荣邦安看着荣音氤氲着微光的一双桃花眼,眼前一阵恍惚,像是失了神,有两个身影在不断地交织、分离,是晓娥,她回来了! “晓娥,我好想你……” 荣邦安呲出一口黄牙笑容猥琐,张开双臂就朝荣音扑过来,要去啄她的唇,荣音大惊,条件反射般推开了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惊惧地瞪着荣邦安,低吼一声,“你疯了?我是你的女儿!” “女儿……” 荣邦安喃喃自话,眼皮一耷拉,一头扎下去,就势倒在了沙发上,竟然就这么醉过去了。 荣音心脏还在噗通噗通地跳着,缓了片刻便反应过来他八成是将自己当成阿娘了,这人再禽.兽,总不至于真的冲自己的女儿下手。 但恶心还是恶心。 荣音拍拍手站起来,愤愤地朝荣邦安的膝盖骨踢了一脚,又将他从沙发上拽了下来,看着死猪一般睡过去的男人,她懒得理会,关上灯就离开了书房。 就让他在地板上睡一晚吧,要是可以,她都恨不得将他丢到厕所里去。 荣邦安频频示好,自然是想和她化干戈为玉帛,希望再认回她这个女儿,可她凭什么呢? 阿娘和弟弟两条人命都死在他的手上,她死都不会原谅他! 想和解?下辈子吧。 荣音洗完澡,准备就寝了,拿着剪刀将房间里的蜡烛一根一根地剪灭,微弱的烛光映照着她白皙而清冷的面庞。 荣大太太是第一步,荣淑是第二步,下一个……轮到谁了? …… 这段时间荣家并不平静。 大太太因背上“杀人犯”的罪名被捕入狱,还有荣淑未婚先孕的事情在整个京津一带流传起来,频频登报的负面新闻让荣氏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很多商业伙伴都终止了合作,生怕沾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荣邦安忙得焦头烂额,动不动就在家里发脾气,弄得整个家都乌烟瘴气,阴云密布。 而荣音的正常生活才刚刚开始。 因为之前见报的缘故,慕名到慈安医院求医的患者很多,荣音从早忙到晚,日子过得充实,名声也渐渐打响,都知道天津有位医术精湛的女娇医。 “卖报卖报!荣四小姐被困医院,追求者络绎不绝,踏平医院门槛……” 报童在街上晃着报纸,一辆车擦过他,冷不丁手中的一份报纸便被抽走,报童一惊,追着车跑,“先生,还没给钱呢……” “叮”,车窗里丢出来一块大洋,在地上滚了滚,报童慌忙捡起,放在嘴边一吹,喜不自禁,“发财了!” 轿车里,段寒霆看着报纸上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的慈安医院和人群中颇有些手足无措的荣音,眉梢挑了挑,对司机道:“去慈安医院。” “是,少帅!” 慈安医院 刚刚诊完一波病人,荣音坐在办公桌后面,揉了揉眉心,莲儿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进来,“小姐,又送来一束。” 荣音看着已经堆满病房的花束,头疼极了,拧眉道:“收拾一下,一会儿拖到花店通通卖掉,这些人,都是钱烧的吧。” “是啊,送花虽然浪漫但中看不中用,还不如实际一点,直接送钞票呢。” 莲儿撇撇嘴。 荣音被气笑了,“你怎么比我还贪财。” “那是。” 莲儿骄傲得很。 听着外头闹哄哄的声音,荣音无奈地叹口气,“外面人还没散吗?” “没呢。不过您都躲了三天了,一直住在医院也不是个事儿啊。这几天家里也挺热闹,段家放了话说段荣两家的婚事还可以继续,要从剩下的小姐里面挑一位,老爷高兴坏了,三姨太和三小姐也乐得跟什么似的,觉得三小姐要嫁到段家当少奶奶了,嘚瑟极了,您真应该回家瞧瞧她们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是么?” 荣音眸光轻闪,“那是应该回去看看。” 看看未来的段二少奶奶,如今是怎么个嚣张模样? 荣音乔装打扮了一番,想要浑水摸鱼悄悄溜走,岂料刚一露面,就被人认了出来,“是荣四小姐,你终于出来了!” “啊——四小姐,我倾慕你许久了,你名花有主了吗?如果没有,能否考虑一下我呢?” 看着扑上来的人群,荣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职业假笑。 正想着如何在不伤人自尊心的情况下婉言拒绝,不远处一道沉沉的声音传来,“你没戏,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荣音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长街上,段寒霆叼着烟倚在车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释放着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不由分说便将人圈进怀里,抱起,扔上车,带走! 第58章 得了相思病 段寒霆一连串的动作实在太过迅速敏捷,荣音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丢进了车里。 “开车!” 轿车启动,留给医院门口的追求者们一脸的尾气。 缓了半响,荣音才平复下心绪,看着身边横空出世的男人,掩饰不住的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谁救你?” 段寒霆似笑非笑,身上还留有香烟的余味,荣音一闻便知是三炮台,她似乎,越来越习惯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了……明明以前最讨厌男人抽烟。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上次在段家书房与他不欢而散之后,她以为两个人的关系算是结束了,毕竟话说到那个份儿上,确实没有再继续的可能。 当时拒绝他的求婚,一方面是当时自己报仇心切,心思全放在对付荣淑母女身上了,没功夫理会什么风花雪月的情爱之事;另一方面……这个男人太过霸道,还任性,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想要什么便一定要得到,而且还喜怒无常,可能上一秒阳光明媚,下一刻便狂风暴雨,她自认,驾驭不了这样的男人。 喜欢和想嫁,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但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婚姻对女人来说太过重要,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她不想步母亲的后尘。 她不图未来的丈夫权势多么显赫,身份有多么高贵,只希望他能够敬她重她,相敬如宾,安安稳稳过一生便可以了。 “为什么不说话?” 段寒霆等半天,没见荣音出声,便率先开口。 荣音咬唇,“我跟你,无话可说。” 一句话,点燃了段寒霆内心愤怒的小火苗。 “呵。不过短短半个月不见,这就无话可说了?” 段寒霆冷嗤一声,眼眸变得锋利起来,大掌放在荣音的颈后,似掐非掐,语气凉薄,“看来,是我对你太过温柔,该早一点在你身上打下我的烙印的。” 似是而非的一句话,满满的危险,荣音抬头惊惧地看着男人,一时间都忽略了颈后的酥痒,那种麻麻的感觉。 “怎么,怕了?” 段寒霆触上女人的目光,轻扬了下嘴角。 荣音尝到了威胁,却也知道当着司机的面,他不会在车上对她做什么,心下稍定之余又多了几分恼羞,“少帅,请你自重。” “我就是太过尊重你,才没有越轨。你说,还要我怎么自重?” 段寒霆的语气沾染上淡淡委屈,大掌摸着她颈后细嫩光滑的肌.肤,觉得像是在摸一块卤水豆腐,爱不释手,恨不得顺着领口往下探.入。 荣音感受到他指腹和虎口处的薄茧,这是常年拿枪留下的痕迹,磨在皮肤上有些糙,更有些痒。 她缩了缩脖,干脆拍开他的大掌,恼怒地瞪着他。 “少帅,你怕是又忘了自己的身份?荣玉是我的三姐,你要娶她便还是我的姐夫。难不成少帅有什么特殊癖好,就喜欢搞自己的小姨子?” 荣音毫不留情地讽刺,一想到他马上要和荣玉成婚,心里就像是有根刺在一下下地扎着她。 段寒霆收回手,看着她轻笑,“你吃醋了?” 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荣音恨不得“呸”他一口,气呼呼道:“我不吃醋,我恶心!停车,我要下去!” 她受不了再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 段寒霆爽朗地笑起来。 似乎她越生气,他就越开心。 司机没有停车,他只听段寒霆一个人的吩咐。 荣音看着男人笑,心里便更气,也不顾他的身份,脱口而出一句冒犯的话,“段寒霆,你是不是有毛病?” 说完这话,她明显感觉到车身抖动了一下。 是司机在紧张。 也是,能被少帅看中并带上车的女人,巴着求他上还差不多,谁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恐怕也只有她会这么不识好歹、肆意妄为了。 就在司机和荣音都以为她要被踹下车的时候,段寒霆却笑得毫不在意。 “我可能真的有,你不是医生吗,正好给我看看,我得了什么病?”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主动让她去探他的脉搏,随着指尖感受到的搏动,荣音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动了起来,一跳一跳的。 她无声地咽了咽口水,竟然来了反应。 这个男人,简直是个妖精! 还是属狐狸的那种! 荣音把手缩回来,板着脸冷冰冰道:“你没病,体魄康健,气血十足,生龙活虎。” 有病的可能是她。 为什么被这个男人三言两语的一拨弄,心就会狂乱地起跳? “荣医生看病可不怎么温柔啊。” 段寒霆笑,唇角微微扬起,狭长而深邃的眼眸像是汇着星光,他微微俯身凑近荣音,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可我怎么觉得我病了呢?见不到你就想的发疯,白天在想你,晚上也在想你,辗转反侧,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这才过去半个月,我却像过了半年那么久,这在医学上,是不是叫做相思病?” 男人一本正经地问,却将荣音的心搅得天翻地覆。 他说的,怎么那么像自己? 这半个月,她也是这么过的,日思夜想不说,便是在手术台上需要极度专心的时候,她眼前都会晃过段寒霆的影子,想起给他做手术的一幕幕。 尤其是在患者打了麻醉针还吓得大喊大叫的时候,段寒霆忍痛与她谈笑风生的画面,在脑海中就格外清晰。 “你……” 荣音支支吾吾,话不成句,鬼使神差地蹦出一句,“你别勾.引我。” 话音刚落,她就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段寒霆一愣,旋即笑出声,唇角翘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特迷人。 他忍不住揽过荣音的脖颈,将她纳入自己的怀里,摸了摸她的脑袋,极其轻柔的动作,宠溺十足,“恶人先告状,分别是你在勾.引我。” 荣音被他摸头的动作弄得心软,心如擂鼓一般,快要疯掉了,费了吃奶的戾气都挣脱不掉他的桎梏,发狠地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嘴里尝到了血腥味,直到男人吃痛手一松之际,荣音抓住时机挣脱出来,打开车门就跳下了车。 “小心!” 段寒霆吓了一跳,不顾手背上的伤,第一时间去看荣音。 荣音摔倒在地上,膝盖蹭破了点皮,她咬牙站起来,也不管车停没停,脱缰野马似的往前跑,好像身后有狼狗在追,不一会儿便拐进小巷,消失不见。 “少帅,要追吗?” 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做好掉转方向盘的准备。 段寒霆环顾四周,见此处离荣公馆不远了,她应该认得路,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淡淡道:“不用了,回酒店吧。” “是。” 司机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他手背上的伤口,“需要送您去医院吗?” “小伤而已,不打紧。” 段寒霆瞥了一眼手背,虎口上方印着很深的牙印,血珠还在往外冒,他笑骂一句,“狠心的小东西。” 说着便抬起手来,就着刚才荣音咬过的位置吮了吮,将血混着唾沫咽下。 这……应该也算是间接接吻了吧。 段寒霆无声笑笑,觉得自己当真是可怜。 明明媳妇就在身边,还摸不得碰不得的……看来,得赶紧将人娶回来才成。 车子在酒店停下,阿力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段寒霆到了,忙掐了烟跑过来给他打开车门,禀报道:“少帅,客人已经在二楼等着您了。” “嗯。”段寒霆淡淡点头,边往里走边问,“东西都送去荣公馆了?” “是。” 阿力道:“按照您的吩咐,只说是给荣小姐的聘礼,荣家人也没问,好像都默认您要娶的是三小姐。” “那就让他们暂时这么认为吧。” 段寒霆眸光微冷,迈上台阶沉声吩咐道:“继续盯着,荣公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禀告给我。” “是,少帅。” …… 荣音一路狂奔到荣公馆,回头看了看,确认彻底摆脱掉之后,才伏在膝盖上喘了几口粗气。 她涔了涔额头的汗水,心里把段寒霆骂了八百遍。 “停车。” 莲儿坐着黄包车一路追上来,小步跑过来,见荣音满头是汗,忙掏出手帕帮她擦,诧异地问道:“小姐怎么累成这样?不是少帅把您送回来的吗?” “别提了,那就是只疯狗。” 荣音咬牙切齿,无力地摆摆手,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见院子里堆满了人,准备的说是堆满了礼物。 三姨太意气风发,得意得像只老母鸡,见荣音进来忙不迭地炫耀,“哎呀呀,你瞧瞧,这么多聘礼,段家真的是大手笔呀,这下子我们荣玉可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嫁给少帅成了段家二少奶奶全家都要跟着享福了……小四,待会儿看上什么就说哦,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客气。你们,把东西搬到那边去……” 荣玉往身上挂了一堆珠宝首饰,大金链子,玛瑙戒指,什么大什么闪就往身上挂,笑得嘴都合不拢,满脸的贪婪。 荣音轻叹,幸亏没让段寒霆看到这母女二人的嘴脸。 她都觉得丢人。 只是……荣音眉睫颤了一下,段寒霆当真要娶荣玉吗? 第59章 跟你要个人 段家的聘礼实在是多,像是要把金山银山都通通搬到荣家似的。 这么大的手笔,高兴的不光是三姨太和荣玉,荣邦安也在一旁合不拢嘴,双眸闪着商人的精光,暗暗计算着这些聘礼值多少钱。 老实说,段荣两家的婚事还能继续,实在是意外之喜。 因着大太太和荣淑的事,荣家已经被搞得声名狼藉,平时与他走动的名门望族现在都避着他走,谁又能想到段家还能不计前嫌,继续这桩婚事呢? 一定是段大帅顾念着当年的救命之恩,荣邦安想到这里便颇为得意,自己破天荒的一时心软,竟然能结下今日的善果。 说到底,还是晓娥的功劳啊…… 荣音不知道荣邦安此时此刻那些九曲回肠的弯弯心思,只是见他油光满面的大脸呲着黄牙合不拢的笑容,觉得有些恶心。 其实这个家,已经没有回来的必要了。 她想着,反正医院的工作已经稳定下来了,雪居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干脆趁今天荣邦安心情好,跟他说自己想要搬出去住的打算。 荣音刚朝荣邦安走了两步,就被荣玉挡住了去路。 “眼馋吗?” 荣玉朝荣音晃了晃手腕上的玉镯,小人得志般地炫耀着,“不光你有玉镯,我也有。你娘留给你那破镯子,趁早扔了吧,别再拿出来现眼了。” 荣音被她脖子上的金链子晃的眼疼,好马才能配好鞍,这么贵重的东西戴在荣玉身上,像狗链子似的。 “这链子不适合你。” 荣音挡了挡眼睛,淡淡道:“年纪轻轻的戴金太俗,像个五十岁的中年妇女。” 荣玉没听出荣音的讽刺,只当她是嫉妒,非但不摘还晃的更厉害了,“这些都是少帅给我的,我乐意戴,你管得着吗你?” “行,你开心就好。” 荣音懒得跟她废话,绕过一院子的金箱银箱,目不斜视地走到荣邦安身边,保持着基本的恭敬,“老爷。” 荣邦安正高兴着,听到这声称呼却拧起了眉,“不是说了么,以后别叫老爷,叫爹。” 荣音心中一格,不禁冷笑一声。 这声“爹”,当初是荣邦安亲自收回去的。 她还记得她被打得遍体鳞伤,像哈巴狗一样趴在柴房,奄奄一息的时候,这个人冷冰冰地对她说:“你娘犯了大错,按照族里的规矩应该浸猪笼,就这么让她死了算是便宜了她,至于你,也应该跟着那个贱人一道被打死的,但念在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爹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从今天起,你就做个小丫鬟吧。” 当时她还想要为娘伸冤求情,吃力地一步步爬过去,趴伏在他的脚下,虚弱地唤了声:“爹……” 可迎接她的,是毫不留情的一脚。 “别叫我爹!” 荣邦安将她踹在墙边,伤痕累累的后背狠狠撞在墙上,当场喷了血,耳边却是他的咆哮,“你不配再叫我爹!以后,跟下人一样,叫我‘老爷’。” 就这样,他收回了父亲的称呼,也断绝了他们之间的父女亲情。 如今,他让她叫,她也不稀罕了。 荣音正想绕过这个话题,跟他说自己要搬出去住,外面突然传来鸣笛的声音,抬眸看去,便见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缓缓驶来,停在门口。 后面还跟着两辆军用摩托和两列亲兵。 这般阵仗,放眼天津也只有汪家和陆家了。 陆夫人下车的时候,荣音余光瞥到荣邦安的脸色变了变,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陆夫人造访自然不是从前过来走亲这么简单。 荣音知道从大太太被捕入狱开始,她的娘家就开始动用关系往外捞人了,文家虽是书香门第,但女儿们个个有出息,嫁的不是富商便是高官,如今混的最好的便是文家的长女文绿萍,也就是陆夫人,她与大太太文青竹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关系一向亲近,妹妹出了事,她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日前陆夫人已经来过一趟,不过她不在家,只听说陆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直接跟荣邦安掀桌翻脸了,让他把人捞出来,荣邦安表示无能为力。 据说这几日陆夫人去了北平活动,想打通关系,但巡捕房那边是韩总探长说了算,他十分官方地说证据确凿,荣大太太犯了杀人罪,是要判处死刑的。 判决书下来的很快,秋后枪决。 这么高的效率,是荣音怕拖下去夜长梦多,跟韩总探长通的口风。 陆夫人没想到忙活了半天,非但没把人救出来,还加速了判决,气得差点晕过去,从北平一回来,就叫上亲兵直接杀到了荣公馆。 荣音刚刚对上陆夫人冰冷的眼神,便见跟在她后面下车的陆子易,满脸担心地看着她。 许久不见陆子易,只知道因着他前阵子生了一场大病的缘故,和宋氏千金的婚事往后延迟了一个月,由订婚直接改为结婚,算起来,就在这个月底。 只是,在他脸上看不见半分准新郎的喜悦,有的只是担忧。 他是在担心她吗? 正想着,荣玉在看到陆子易的瞬间欢呼雀跃地扑了过去,“子易哥,你来了。你看,这满院子,都是少帅给我的聘礼呢。” 陆子易蹙眉,将她轻轻推开,看着穿金戴银的荣玉和院子里未搬完的箱子,眉心便蹙的更紧。 他发出疑问,“少帅?你说的,是段寒霆?” “是啊。” 荣玉一派天真的模样,嘟了嘟嘴道:“虽然人家喜欢的是你,可少帅一定要娶我,我也没有办法拒绝啊。反正你也要结婚了,咱们各过各的日子吧。” 陆子易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她发的什么疯,好像以前他和她有过什么关系似的。 他下意识地朝荣音的方向看去,生怕她会误会,而荣音脸上波澜不惊,瞧不出半分生气。 心下失落,陆子易苦笑一声。 是了,她都不喜欢自己,又怎么会为他吃醋呢? 陆夫人鄙夷地看了荣玉一眼,满脸都是儿子被人调-戏之后的不高兴,冷声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疯言疯语?” 荣三姨太见势不妙,忙把女儿扯回来,冲陆夫人赔笑道:“小孩子有口无心胡言乱语的,陆夫人不要当真啊。您里边请。” 她趋炎附势惯了,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是段少帅未来的“丈母娘”,对陆夫人讨好地笑着。 陆夫人冷哼一声,懒得跟她们计较,环臂朝里迈步,犀利的目光朝荣音的方向射去,看着她纯真的脸,想起妹妹在狱中跟她说的,荣音是怎么一步一步将她算计进局子里去的,她无比惊愕,一想到自己上一次和她交锋之时被她诚恳又无辜的模样打动而放了她一马,她就恨不得亲手撕了荣音这张脸。 “大姐来了,快请进,里边坐。” 荣邦安虽然心里厌烦和陆夫人打交道,但还是忌惮陆家的势力,不愿意得罪于她,便只能笑脸相迎。 “坐就不必了,我今天走这一趟,是来跟你要个人。” 陆夫人声音冰冷,目光锁定在荣音脸上,抬了抬手一声令下,“来人啊,把她给我带走!” 她手指一点荣音,立马上来两个亲兵将荣音束.缚住,荣邦安在旁边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大姐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绑荣音做什么?” “没什么意思,拿这个小贱.人,换我妹妹的命。” 说着,便要将荣音拖走。 荣音没想到陆夫人二话不说就来这招横的,这个女人狠辣的手段比大太太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今天她被她带走,一定小命休矣,她肯定会将她折磨死。 她当即反抗起来,“陆夫人,杀人偿命,大太太犯了罪接受法律制裁是警方判决的结果,你如果对我动私刑,也是犯法的,我可以告你。” 陆夫人抬起下巴,轻蔑地看荣音一眼,呵笑一声,“告我?你可以试试,整个天津城,谁敢接陆家的案子?” 这话何其猖狂,可陆夫人有说这话的资本和底气。 荣音却不惧,“天津无人敢接,北平总有吧?夫人今天敢带走我,相信不出半日就有人会到府上要人,到时候闹得难看了,损伤的是陆大帅的清誉。” “小贱.人,你竟然敢威胁我?” 陆夫人眯起眼睛,扬起手来想甩荣音一巴掌,手腕却在半空被人握住,耳边是陆子易急切的声音,“母亲,不要……” “松手!” 陆夫人气结,想收回手来,却被陆子易牢牢握住,对上他恳切的求情目光,想起他这一个月来为了荣音跟她反抗的种种行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抬起另一只手,狠狠的,反手挥了陆子易一记耳光,打得他脸一偏,清脆的声响在门外都听得见。 眼看陆子易嘴角开裂淌下血来,荣音心中蓦地一震。 第60章 来的及时 陆子易这一巴掌,是替荣音挡的。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出家门了,这次之所以跟过来,就是知道母亲肯定会对荣音不利,母亲的手腕他比谁都要清楚,不然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这段时间陆子易消瘦了许多,两腮的肉几乎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这一巴掌打下去,他白净的脸颊上立刻肿起五道指痕。 陆夫人掌心发麻,看着儿子这样也心疼,语气却更加冷硬。 “你再敢拦我,别怪我当着这么多人不给你脸!” 陆子易抿了抿唇,他不愿意惹母亲生气,可又实在不想看到荣音受伤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膝盖一弯,竟当场跪了下去。 “母亲,儿子求你了。” 这一跪,震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包括荣音的。 她眼睫猛地颤抖一下,万万没想到陆子易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是……这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只会火上浇油,令陆夫人更加生气。 果然,陆子易这一跪,令陆夫人端庄沉静的面容刹那间变得扭曲起来,她攥紧拳,恨不得再给儿子一巴掌,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我从小教你自尊自爱,告诉你男儿膝下有黄金,绝不能轻易弯腰,可为了这么一个贱人,你跪过多少次了,你自己数过吗?!” 陆子易被训斥地低下头,他知道,母亲是对他失望了。 可,除了这样,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母亲,我已经答应您和宋小姐联姻,您也答应过我不再为难荣音的。如果您不能遵守诺言,那儿子只能有样学样了。” 陆夫人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你竟敢威胁我?” 她抬手指着荣音,哆嗦着,声音都劈了,“为了一个庶女,一个戏子所生的野.种,你敢威胁你的母亲?” 糟糕! 荣音见陆夫人被彻底激怒,心中警铃大作,下一秒,便见陆夫人从副官腰间拔出枪来,对准了她—— “砰!” 一声巨响,响彻云霄。 “不要!” 伴着撕心裂肺的一声惊呼,树上的鸟儿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呼啦啦地飞走,连带着树叶沙沙响动的声音,一时间连绵不绝。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住。 荣音一个闪身扑倒在地上,还未调整好呼吸,便见身后一个亲兵倒在血泊之中,眉心处有一个像鹌鹑蛋那般大的血窟窿,连挣扎一下也没,就死掉了。 呼吸一瞬间停顿了,如果不是她闪躲得及时,这一枪打中的,便是她的脑门。 必死无疑。 旁边传来呕吐的声音,是荣玉在吐,她涉世未深,从来没见过死人,扑鼻的血腥气和迸.射出来的脑浆令她说不出的恶心,俯身吐得昏天黑地。 “阿音!” 陆子易将母亲手里的枪抢过来甩了出去,却终究是晚了一步,见那枪打出去,他连阻止都阻止不了,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荣音低下头颅,躲过了一劫。 他惊魂甫定,心脏都快跳停了,赶紧扑过去挡在荣音前面,生怕母亲再有什么动作。 陆夫人没想到这一枪竟没要了荣音的命,不顾误伤致死的亲兵,当即从另一副官腰间又砍下一把枪,再次对准荣音,冲儿子吼道:“你给我躲开!” “不!” 陆子易死死将荣音护在身后,梗着脖子对准陆夫人的枪口,“母亲要杀,就先杀了我吧。” “你!”陆夫人气得抡起枪柄朝儿子的脸挥过去,将他打扑在地。 枪口再次对准荣音,正要上膛,却又凌空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便是齐刷刷上膛的声音,惊得众人一哆嗦,抬眸看去,只见两支军队簇拥着一辆车赶来。 车内站着一人,在顶蓬架起狙击步枪,对准陆夫人的手,“砰”又是一枪,震得陆夫人虎口发麻,手里的枪就这么飞了出去。 荣音猛地抬起头来,便见开枪那人跳下车,冷寒着一张俊容,大步流星地朝她的方向走来。 他终于来了! 荣音突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看到陆夫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来者不善,便悄悄给莲儿打了个手势,让她赶紧去搬救兵。 韩总探长山高皇帝远,远水解不了近渴,唯一能够帮她,且势力可以和陆夫人抗衡,又离她最近的,只有段寒霆! 虽然刚刚和他闹掰,但她心中笃定,他不会见死不救的,他果然来了! “自己站起来。” 没有想象之中的关心,段寒霆见狼狈的趴在地上的荣音,冷梆梆地便甩过来这么一句,低沉的嗓音像是淬了万年寒冰,听得在场众人不寒而栗。 荣音咬牙,听话地站起来,可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腿软的厉害,还没站稳,堪堪又要倒下去。 只是这一倒,便倒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段寒霆适时接住她,搂紧她的腰,与此同时略带责备的口吻在她耳边响起,“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给你枪干嘛使的?她打你,你就不会打回去吗?” 这话听着像是在教训荣音,但怎么都更像是在当众打陆夫人的脸。 陆夫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虎口处还阵阵发麻,看着将荣音牢牢搂在怀中的段寒霆,眯了眯眼睛,“则诚,怎么会突然过来?” “听说荣公馆有人在草菅人命,特地过来瞧瞧。” 段寒霆淡淡如是,动作轻柔地将荣音凌乱的发梢拨到脑后,这才看向陆夫人,“没想到竟是陆伯母在滥杀无辜,现在天津城,人命都这么不值钱了吗?” 他往后面看了一眼,煞有其事地问,“不知这兵犯了什么错,夫人要对他军法从事,据我所知,夫人在军中,并不担任什么职务吧?” 段寒霆淡淡两句话,说的陆夫人脸色当场变了,再无刚才的嗜血无情。 若前面一句话还算客气,后面一句则是实打实的质问了。 大帅夫人地位再高,也是“后宫不得干政”,在军中并没有什么实权,她就这样杀了一个亲兵,虽是误杀,可若军中有人追究起来,她肯定会有麻烦。 陆夫人脸色白了又白,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已经不知该如何收手了。 不想轻易示弱,陆夫人冷冷道:“家务事,段少帅也要管吗?” 段陆两家是世交,段大帅和陆大帅那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段寒霆和陆子易也是发小,感情十分深厚,平时他也是管陆夫人叫“伯母”的。 可今天,两个人的称呼都变了,大有撕破脸的架势。 “好巧,这也是我的家务事。” 段寒霆唇角轻扯,不尴不尬地望向荣邦安,“岳丈大人,我派人送来的聘礼都收到了吧?” 荣邦安一愣,被这一声“岳丈大人”叫得心都快飘到云层了,顿觉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都收到了……贤婿。” “您听到了,我是荣家的女婿,论起来,似乎比夫人与荣家的关系更亲近些。” 段寒霆毫不退让,反而更进一步。 陆夫人被噎得不轻,知道今天已经闹得过了头,可就这样走了,又实在不甘心,她冷锐的目光死死盯着荣音,“如果,我一定要带她走呢?” 段寒霆笑了。 他将荣音再往怀里揽了几分,声音很轻,但口气不容置喙,“有我在,谁也别想带走她。” “如果,我一定要呢?” 陆夫人咬牙,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儿子到段寒霆,一个个的,都被荣音这个野丫头迷的五迷三道的,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段寒霆目光转冷,“那就要看是夫人的枪快,还是我的枪快了。” 第61章 我护她一辈子 段寒霆话音刚落,他带来的亲兵便再次将枪杆子架了起来,将陆夫人带来的人团团包围住。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荣音靠在段寒霆的怀里,贴着他挺实坚硬的胸膛,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心,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便安定了。 她知道,有他在,她就绝对安全。 陆夫人再蛮横,总不至于真的在这里和段寒霆撕破脸,倘若真的打起来,她占不到几分便宜,一定是吃亏的那个。 荣音见陆夫人面容僵了半响,眸光闪烁几分,知道她在权衡利弊。 稍顷,陆夫人抬了抬手,示意收兵。 荣音心刚刚落下,转瞬便又被提了起来,只听陆夫人悠悠冷笑,“你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辈子吗?” 她冰冷的脸色和不甘的眼神,大有要和荣音秋后算账的架势。 荣音知道自己是被这个恶妇盯上了。 她把文青竹送进监狱一事算是捅了马蜂窝,文家的人不会放过她,陆夫人也不会放过她,可若是这会儿放了大太太,她们同样不会放过她。 这脸,算是彻底撕破了。 陆夫人说的没错,段寒霆这次能够及时赶到不过是碰巧,但他不会永远守在她身边,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人家也没道理无条件地一直守护着她。 看来,她得用最快的时间培养出自己的一支人马,至少可以和陆夫人抗衡。 这样想着,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沉定的声音。 “既如此,我便护她一辈子。” 荣音心中一震,猛地抬头朝段寒霆看过去,他刚刚……说了什么? 在场众人皆被段寒霆这句话镇住了,荣玉母女的面容登时变得四分五裂,少帅想要娶的不是她吗,怎么突然间转向荣音了? 陆子易站在不远处,目光定定地看着段寒霆,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的确只有他,才有能力护荣音周全。 陆夫人闻言陡然变色,“你说什么?” “我说,我护她一辈子。” 段寒霆低头在荣音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宣示两个人的关系,表明自己的态度,“我的女人,别人碰不得,也不能碰。” 荣音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心情十分复杂。 这家伙要娶的不是荣玉吗,这会儿演的又是哪出?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打算娶荣玉,所做的一切,都是打个幌子,只是为了刺激她。 自己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 段寒霆话说的明白,陆夫人也听的清楚,可让她就此收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说别的,她妹妹还在牢里待着呢。 “我可以不碰她。只要她把我妹妹放出来,咱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 荣邦安闻言忙过来和稀泥,“是啊音儿,都是一家人,何必非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母亲是有错,但这事已经过去十年了,你就别再斤斤计较了。你跟韩总探长说一声,让他把人放了,好不好?咱们化干戈为玉帛……”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荣音就冷冷地打断他,“不可能。”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然,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你们想都别想。” “你……”陆夫人气结,拿手指着荣音,“你别给脸不要脸!” 段寒霆凛眉,一把打掉她的手,“陆夫人,对我女人说话客气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陆夫人冷哼一声。 荣邦安在一旁左右为难,无论是陆夫人还是段寒霆他都不敢得罪,便只能朝荣音下口,“音儿,你到底想怎么样?” 荣音冷笑,“很简单,杀人偿命。” 她一个眼神朝荣邦安射.过去,满目寒冰冷的荣邦安一哆嗦,要真论起来,晓娥其实是死在了他的手上,虽说文青竹是幕后主使,但他也逃不了干系。 荣邦安心虚地闭了嘴。 陆夫人却瞬间炸了毛,“荣音,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 荣音呵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到底是谁过分?我阿娘委身嫁到荣家做小,从来恪守本分不敢逾矩,她都已经嫁做人妇不适合再抛头露面了,可这些人为了钱,逼我阿娘复出登台,所赚的银子却都进了他们的腰包,荣家的生意,一家大小的吃穿用度,哪个不是花的我阿娘的钱?” 一番话说的荣邦安老脸通红,当场挂不住了,低斥道:“荣音,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不说出来,你们永远都不知道害臊!” 荣音攥着拳,浑身的寒意喷薄而出,不吐不快,“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不在乎,我阿娘更不在乎,可她辛苦付出的一切,换来了什么?她那般小心翼翼,大太太还是容不下她,在她怀胎八月快要临盆之际,设计她偷.情,给她扣上了‘淫.妇’的屎盆子,而你们火上浇油,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了我阿娘的命!” 她赤红着双眼,怒吼一声,“你们自己说,这笔账我不找文青竹算,找谁算?” “是你?”她指着荣邦安。 又指向二姨太和三姨太,“还是你们?” 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尴尬地别过脸去,心里怕的厉害,她们可不想和大太太一样被关进监狱。 眼看怀里的人因为暴怒而浑身发抖,段寒霆心疼坏了,大掌在她后背轻轻抚着,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控,也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些事情。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对荣家的恨意如此之深,不惜将自己搭进去也要让荣大太太坐牢,她这些年承受的委屈,实在是太多了。 陆夫人听了却毫不动容,“一个小妾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夫人!”段寒霆冷冷地发出警告,也怒了。 荣音刚刚平缓下来的怒气顿时又升腾起来,她看着面容坚硬的陆夫人,知道她和文青竹是一类人,她们从小便众星捧月、养尊处优,习惯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做事只顾自己痛快,哪里会管别人的死活? 阿娘的死,对她们而言不过是巩固正室地位而使用的小小手段,不足挂齿,自然引不起她们一丝一毫的愧疚。 她甚至觉得,以她们姐妹如此亲密的关系,文青竹设计陷害阿娘的事情,文绿萍不可能不知道,否则她不会像现在这般,如此淡定。 “你们口中的小妾,那是生我养我的亲娘。“ 荣音不再激动,因为犯不着和这麻不不仁的人生气,只冷冷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文青竹的命,我要定了!” “小贱.人,我先要了你的命!” 陆夫人也怒了,不管段寒霆还在一旁,气得又要拔枪,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道威严肃穆的声音,“绿萍,在闹什么?” 严厉的声音刺入耳膜之际,让陆夫人拿着枪的手一抖,转头看去。 荣音同样循声望去,见一个穿着青色军装的中年人,正肃着一张脸走进来,身后跟了不少军兵,她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颖军的二把手,陆大帅。 陆子易已迎了上去,走到陆大帅身前两步远的位置,军姿站定,恭敬行礼,“父亲。” 陆大帅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倒在血泊中的亲兵上,瞳孔皱缩,面色又沉了几分,反手给了陆子易一耳光,“你母亲要闹,你也不拦着点?” 这一巴掌不重,却打得极为响亮,陆子易不敢说话,红着脸低头认错,心下委屈,母亲那性子,他又哪里能拦得住? 陆夫人脸色煞白,这一巴掌虽然打在儿子脸上,实际上打的是她的脸。 她心下也有些着慌,虽然丈夫在外人面前一向给她留着脸面,但他最忌讳的就是她带着兵在外生乱,这次还亲手打死一个兵,恐怕难以善了。 陆大帅朝段寒霆的方向看来,面色缓和了几分,“则诚也来了。” 段寒霆微微躬身,“陆伯伯好。” “嗯。” 陆大帅轻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便将陆夫人手中的枪卸下,又打个手势示意部下清理现场,那死掉的亲兵便很快被抬上担架拖了出去。 他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枪,声音淡淡沉沉,“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大火气,也不怕人笑话。” 陆夫人抿了抿唇,没敢说什么。 陆大帅也没再多说,抬眸,目光落在荣音脸上,审视的意味很重,“你是荣音吧?” “是。”荣音点头。 “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陆大帅严肃的脸上浮起淡淡笑容,颇有长辈的和蔼,眉眼微眯,“记得小时候挺活泼好动的,聪明又可爱,怎么现在戾气这么重,像只小刺猬。” 这话明着是寒暄,实则是责备。 荣音如何听不出来,但陆大帅和陆夫人不一样,她没必要跟他硬碰硬,只淡淡道:“没有娘亲教,长歪了。让大帅见笑了。” 话里含着委屈,听得人心疼,荣邦安在一旁老脸讪讪,这摆明了是在讽刺他。 这个死丫头! “没妈的孩子可怜啊。” 陆大帅慨叹一声,“都是大人之间的恩怨,受苦遭罪的却都是这些孩子们。唉,造孽呀。” 段寒霆见荣音红了眼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是啊,人人都在欺负我家的小可怜。以后,我疼她,谁敢欺负音音,我跟他拼命!” 第62章 非要跟我抢是吧 段寒霆对荣音的维护,让陆大帅明了荣音是他的人。 当权之人自然不像妇人那般感情用事,陆大帅不会因为一个亲戚而跟段家过不去,影响了两家的交情就得不偿失了,暗恼夫人的冲动,赶紧收了兵。 走的时候,陆夫人望向荣音的目光冷得渗人,像是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荣音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但在文青竹的事上,她绝不妥协。 陆家的人一走,段寒霆便让他的人也退下了。 荣邦安松了一口气,赶紧命人备好瓜果点心招待段寒霆,满脸谄媚的笑,这可是金龟婿,能够助他飞黄腾达的福星,他怎么能不巴结呢? 段寒霆也没有拒绝,含笑看着僵在他怀里不动的荣音,“还没靠够?不请我进去坐坐?” 荣音方才回过神来自己还依偎在他怀里,忙退开几步,脸刷得通红。 看着她害羞的模样,段寒霆脸上的笑意便更浓了。 荣玉看在眼里,心里醋得不行,她一直以为段寒霆要娶的人是自己,也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男人了,如今见他和荣音眉来眼去,哪里能够容忍? 荣音这个小贱蹄子,之前跟她争子易哥哥,现在又要跟她抢少帅,存心跟她过不去。 难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偏要来抢她的?! “少帅~” 荣玉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挽住段寒霆的胳膊,撒娇撒嗔,“你怎么才来啊,人家都等你好久了。” 段寒霆皱了皱眉,将她的手拨掉,“你是谁?” 荣玉一张小脸顿时四分五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自己。 “你不认识我?我是荣三小姐荣玉啊。” 段寒霆这才了然,“哦”了一声。 漠然疏离的态度跟对待荣音的热情温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心中又急又恼,狠狠瞪了旁边的荣音一眼。 荣音被瞪得莫名其妙,心道是你上赶着倒贴人家不要,还怪我咯? 段寒霆打量了一下荣玉,瞥见了她身上的珠光宝气,眉峰一凛,“三小姐身上戴的项链、耳环、戒指,看上去都有些眼熟啊。” “这些就是刚才你让人送来的聘礼啊。” 荣玉回答得理所当然,还在段寒霆面前转了个圈展示了一番,笑着问道:“怎么样,好不好看?” 荣音忍住扶额的冲动,得,还是丢人丢到他面前了。 段寒霆嘴角抽搐了两下,环臂靠近荣音,低声在她耳边道:“是不是你故意将她打扮成这样,生怕我看上她。” 荣音白他一眼,“你想多了。” “哦。” 段寒霆拉长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你就是不想我看上她。” “……”荣音反应过来,掉进他的语言陷阱里了。 她气得掐了他一把,段寒霆没躲,只是笑。 荣玉展示了半天都没见段寒霆搭理自己,反而跟荣音在一起咬耳朵,看上去别提多亲昵暧.昧,气得她脸霎时间涨成了猪肝色。 “荣音!” 她大喊一声。 荣音被她吼的耳膜生疼,揉了揉耳朵,漫不经心地看着发飙的荣玉,“三姐有何指教?” 荣玉真想动手揍她一顿,可段寒霆在旁边看着她,她可不想在少帅面前展现出自己野蛮的一面,拼命压着气,皮笑肉不笑,“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三姨太在一旁看了半天,也觉察出荣音和少帅之间关系不一般了,心下有些着慌,生怕即将落到头上的“少帅丈母娘”的头衔跑了。 她端着笑意,赶紧招呼段寒霆,“少帅,这里风大,快进去坐吧。” 段寒霆担忧地看了荣音一眼。 荣音看着他的眼神心下滑过一道暖流,轻声道:“没事,她奈何不了我。” 段寒霆这才舒展开眉,在她鼻子上轻刮了一下,十足宠溺道:“别忘记我跟你说的,谁要是敢打你,你就打还回去。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这不遗余力的爱护,让荣邦安心中彻底明白,他家小四才是少帅看中的那个人,不是荣淑,也不是荣玉,而是这些年他最不上心的荣音。 三姨太面容已经掩饰不住的惊慌,原来荣音才是少帅想娶的人,那她家玉儿可怎么办呢? 二姨太嘴角闪过嘲讽,幸灾乐祸地看着三姨太,心道让你嘚瑟,这下打脸了吧。 她就说嘛,人家堂堂少帅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会看上荣玉这种土包子。 众人各怀心思地进了客厅,荣音则跟着荣玉走到了树下。 见段寒霆走出了自己的视野范围,荣玉就不再伪装了,当场撕下面具,扬起手来就要打人,荣音料到她会动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三姐,少帅还在呢,就算装你好歹也装全套,我脸上要是有了巴掌印,不摆明了是你打的吗?” 荣音冷冷地甩下她的手,力气大的差点让荣玉脱臼,疼得她“嘶”的一声。 荣音心头冷笑,不自量力。 荣玉捂着胳膊,恨恨地瞪着她,“荣音,你到底什么意思,非要跟我抢是吧?” “我跟你抢什么了?” “你少装蒜!” 荣玉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本就不算太美的脸蛋又显得狰狞了几分,“我问你,你和少帅,是不是早就认识?你们是不是早就有一腿了?” “不然好端端的,大姐怎么会被段家退了婚事?” “三姐,你说话小心点,污蔑我不要紧,少帅可不是个脾气好的,要是让他听到有人这么说他,十个你也分分钟被他毙了。” 荣音吓唬她,惊得荣玉小脸一白,心虚地朝客厅的方向看去。 “你搞清楚,大姐被退婚是她自己行为不检,触了少帅的逆鳞,跟我可没关系。” 荣玉嘴角突然泛起得意的笑容,“这婚退的好,要不是大姐被退了婚这种好事也轮不到我头上,我警告你,少帅夫人我当定了,你可不准跟我抢!” 荣音很是无奈,跟傻子说话就是白费唾沫,荣玉这智商估计是三姨太生她的时候不小心落在肚子里了。 “我不跟你抢,可少帅要是死乞白赖非要娶我,你说我应是不应?” 荣玉像是听到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呵,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少帅凭什么娶你一个小小的庶女,脑袋瓦塔了吗?” 荣音唇角冷勾,“三姐,别忘了,你也是庶女。大家都一样,谁也别瞧不起谁。” “谁跟你一样,我有阿娘帮我筹划,你有吗?” 荣玉炫耀一般留下一句叫嚣,眼看三姨太在门口焦急地召唤她,懒得再和荣音多费唇舌,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荣音站在树下,看着荣玉三两步跑上台阶,三姨太嫌弃她不端庄,嗔怪了她几句,又贴心地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教导了几句,才牵着她的手进去。 这一幕十分寻常,却让荣音鼻头一酸,眼圈立时泛了红。 荣玉天真,是因为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没有经历什么风雨,说白了,就是一个被娘亲宠爱着没有长大的孩子,而她,已经没有娘亲了。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没心没肺的捣蛋鬼,天天上房揭瓦,皮得像个男孩子,每当滚了一身泥回到家里,免不了要被阿娘训斥一番,却又总是会吩咐佣人烧热水,给她洗的白白净净……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啊,如果阿娘还在,她不用过的这么辛苦,不用每走一步路都是如履薄冰,精心算计…… 她真的好累啊。 段寒霆在客厅寒暄一番,久不见荣音进来,便出来寻,看到荣音的那一刻,脚步生生顿住了。 第63章 你是我心缝里的人 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落了一地的枯黄。 荣音就这样席地倚在树上,阖着双眼,似乎睡着了,一身白色的长裙落满银杏叶子,随着风动,像是有蝴蝶在她身上翩翩起舞。 这一画面太过唯美,像是西方的油彩画,在段寒霆眼底点燃了一抹亮色。 他凝视半响,方才迈开步子走过去。 走到荣音身边,蹲下了身子。 起风了,空气有些凉。 段寒霆脱下自己的风衣,盖在荣音身上,他动作很轻,却还是将她惊醒了,荣音睁开惺忪睡眼,便对上了他晶亮的双眸,里面像是有星星在闪。 她一顿,开口,嗓音有些哑,“我睡着了。” “在这睡,容易着凉。” 段寒霆声音很轻,抬手给她拿掉头顶上的一片叶子,却捕捉到她眼睛里的红色,不禁凛眉,“你哭了?” 荣音揉了揉眼睛,“没有,沙子眯眼了而已。” 段寒霆拿下她的手,沉声道:“说实话。” 荣音看着他,抿了下唇,“我想我娘了。” 话一出口,便落了泪。 段寒霆眉心一紧,伸手一把便将她抱进了怀里,他力道很大,让荣音紧紧贴住他,荣音罕见得没有推开,因为她发现……她贪恋这样的怀抱。 太过,温暖。久违的温暖。 只是,台阶上站了一溜人,荣邦安和姨太太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荣玉气得直跺脚,恨不得上前将他们两个分开,被三姨太拦住了。 荣音轻叹一声,这温暖注定是短暂的,她拍了拍段寒霆的背,“放开我吧,大家都看着呢。” 段寒霆放开她,道:“换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荣音沉默了一下,“好。” 她跟着段寒霆走了。 段寒霆原本要将她带到自己下榻的酒店,荣音却道:“去我那儿吧,我那儿清静。” 车子拐进法租界,在一处小洋楼前停了下来,浮雕刻着两个字——雪居。 段寒霆往外探了一眼,“这就是你新买的房子?” “嗯。进来喝杯咖啡吧。” 荣音将段寒霆带进她的小家,一进门,段寒霆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他嗅了嗅,“是什么花的味道?” “你鼻子真灵。”荣音轻笑,顺便回答他,“栀子花。” 她指了指桌子,段寒霆一瞧,眼底漫上笑意,“你还会制作熏香呢?”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 荣音过去将窗户开开,通风透气,招呼段寒霆坐,便拐进了厨房,拿出英国朋友刚刚寄过来的咖啡豆,现磨了两杯咖啡。 “这是,麝香猫咖啡?” 段寒霆直接走了进来,声音忽然在荣音身后响起,她一怔,扭回身去,偏段寒霆俯下身来看她手上的咖啡豆,一高一低的两个人,嘴唇就这样碰上了。 一刹那,两个人都惊了一下,荣音往后退了两步,手差点碰到咖啡机上。 “小心!” 段寒霆低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随即揽过她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带,轻轻松松便将她纳入怀中。 荣音被他坚硬的胸肌撞得生疼,半响,她叹口气,“你就这么喜欢抱我吗?” “我是在救你。” 段寒霆倒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反而笑吟吟地看着她,“不过,我确实喜欢抱着你,软乎乎的。” 荣音红了脸,“流.氓。” “我要是流.氓,早把你娶回家了,还用等到现在?” 段寒霆始终噙着笑意,与他在面对外人时那股子清冷的模样全然不同,荣音能感受到他对她散发出来的善意和喜欢,所以很难无情地将他推开。 她抿抿唇,直视他的眼睛,“你不是想娶荣玉吗?” “那种庸脂俗粉,我瞎了眼,才会看得上。” 段寒霆毒舌起来也挺刻薄的,一点儿也不绅士,可她喜欢。 荣音笑,“我真以为你瞎了眼。” 一句话像是惹恼了段寒霆,他大手在她腰眼上一捏,挠她的痒痒,“你说谁瞎了眼,嗯?” 荣音怕痒,被逗的咯咯直笑,慌忙去躲段寒霆的手,“别闹,痒……” “错没错?” 段寒霆手不停。 荣音痒的不得了,笑得小脸通红,忙求饶,“错了,错了……” “不收拾你你是不知道怕的。” 段寒霆笑的得意,狭长的双眸眯起狡黠的像只狐狸,荣音笑容还挂在脸上,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有些失神。 他可真好看。 第一次看见他,还不是在游轮,而是在冯婉瑜在报馆实习的时候,寄给她的报纸上。 虽是没有正式刊登的样本,可【京津四公子】的标题十足吸引了她的眼球,彼时她是为了陆子易才让婉瑜给她寄过来的,可吸引住她眼球的,却是排在四公子之首的段寒霆,他穿着一身军装,骑在马背上,英姿飒飒,虽然军帽遮住了一双眼睛,可他俊秀的面容和精实的身形却藏不住,实在是人中之龙。 后来在游轮上,那是第一次,她近距离地看到他。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脸上每一处都深深烙在她的脑海中,英气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嘴唇有点薄,但唇形很好看,一双眼眸,凌厉又清寒。 再后来,她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手术台上,彼时他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散掉了不少寒气,眼睛里难得一见的脆弱,还有满满对她的信任。 荣音想,可能是那个时候,她喜欢上他的。 不是在他最威风辉煌的时候,而是在他最脆弱不堪的时候,兴许他脱下军装,赤.裸.裸面对她之时,她才看到了他坚硬的铠甲下最真实的一面吧。 “在想什么?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段寒霆不解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荣音被他唤回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想了些什么,脸颊不由发烫,尴尬地别过脸去,“没、没什么……你松开我,我煮咖啡呢。” 段寒霆放开她,倚在橱柜边,打量了一下环境,“这房子真不错,既然自个儿在外有地方,为何还要留在荣公馆受欺负,看人脸色过日子呢?” 荣音神情一顿,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便实话实说。 “这房子是用我阿娘留给我的钱买的,家里人不知道。若是让他们知道我阿娘还给我留了一笔遗产,恐怕又要惦记了。” 段寒霆看着她嘴角淡淡嘲讽的笑容,眸底暗了暗,“你想摆脱现在的生活,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吗?” 荣音答的脆快,“当然想。” “那就早点嫁给我。” 段寒霆目光熠熠地看着她,“段家虽不是什么简单朴实的家庭,关系也复杂,但我可以保证,做我的夫人,你尽可以横着走,谁也不敢给你脸色瞧。” 荣音看着段寒霆,她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也相信凭他在家中的地位和他本身的性格,一定可以护她周全。 只是…… “少帅,你究竟看上了我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你一定要娶我?” 段寒霆一怔,淡淡一笑,“不是有句话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吗?” 荣音摇摇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凡事都有个因由,感情也是如此,若是爱上一个人,总是有迹可循的。” 她将煮好的咖啡递到段寒霆的手中,脸上带着一丝执拗,“少帅不告诉我,我怎么敢肯定,你是真心实意想娶我的?” “这个问题,我母亲也问过我。” 段寒霆端着咖啡,抿了一口,薄唇扯出一丝浅笑,“我跟她说,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只一眼,便看进心缝里去了。你便是落入我心缝的那个。” 第64章 好会一男的 荣音心弦一颤,这个男人总是能三言两语就激起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你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 荣音耳朵都红了,她不是没听过甜言蜜语,在国外的时候环境开放,外国人表达感情更是直接,可段寒霆一个当兵的,怎么也这么会啊? 段寒霆见她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不由笑了。 “这不用学,看到你,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荣音:“……” 段寒霆见她脸色又红了几度,心下觉得有趣,干脆再添一把柴,“你要是喜欢听,以后我天天在你耳边说,别嫌腻就行。” 荣音……简直要疯了! 段寒霆见荣音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不再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别再怀疑我的真心了,这些话除了你我没对别人说过,也别再推开我了,你知道你都拒绝过我多少次了吗,除了你,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女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相比做你的‘姐夫’,我更愿意成为你的‘丈夫’。” 荣音抿了抿唇,轻摇了下头,“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爹不会让我嫁给你的,三太太更不会,她会想方设法地阻止,并让荣玉嫁给你。” 荣家那些人的尿性,她比谁都要清楚。 段家对他们来说好比是皇宫一样的存在,就像以前选妃一样,一步登天的机会,他们只会留给最心爱的女儿。 她这个宅门逆女,刚刚才把荣家大太太送进监狱,家里人表面上不说,实则都提防着她,也害怕她,他们绝对不会愿意让她爬到他们的头上去的。 段寒霆脸色一沉,“我不管这些,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 荣音抬头看着他,明明心里是愿意的,可不知怎的,到了嘴边就化成了纠结,她低下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婚姻,更不知道她适不适合做段寒霆的妻子,段家那样的家庭,比荣家要复杂得多,会不会刚从虎穴出来,又跌进龙潭呢? 从小到大的环境养成了她多思的性子,别的事情尚可果断处理,可一碰到感情,她就走鸡了。 段寒霆没有得到心中的答案,不免有些失望,说到底,她还是不够信任他。 “我会让你知道的。” 荣音诧异地抬起头,见段寒霆唇角挑起一抹邪魅的笑。 自信,又危险。 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段寒霆便带兵离开了。 车子走出去好远,荣音还静静地伫立在门口,反复琢磨着段寒霆最后撂给她的那句话,他说他会让她知道的,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 荣音没有预料错,段寒霆来荣公馆这一趟,让她彻底成了众矢之的。 荣玉三天两头地过来警告她不许跟她争段家少夫人的位子,否则便要对她怎么怎么样,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威胁,荣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还是被她的聒噪烦的不行; 三姨太比较精明,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一边给荣邦安吹枕边风,一边过来对荣音虚情假意,说什么可以拿出一小部分的聘礼给她当嫁妆,话说的好听,实则是直接将段家送来的聘礼据为己有了,好像卯足了劲儿都要将荣玉塞进段家,毕竟光是段家送来的聘礼,就足她们吃上大半辈子。 荣邦安是最不要脸的一个,他直接过来通知荣音,说他不愿让她嫁进段家,让她把这个机会让给荣玉。 荣音全程没有作声,心道愿不愿意,不是你说了算的! 无论荣家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荣音都充耳不闻,该上班上班,该工作工作,不过这些日子前来医院围追堵截她的追求者们少了,像是一.夜之间散掉了。 虽然觉得奇怪,但荣音求之不得,总算能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了。 只可惜,平静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 这天刚在胸外做完一场大手术,荣音精疲力尽地回到办公室,想休息会儿,一推开门,便见椅子上坐了一个人,正在翻看她的工作记录。 几乎是一瞬间拧了眉,荣音将工作本在陆子易手里“啪”的合上,语气不善,“别乱翻我东西。” 陆子易脸色一僵,讪讪地扯了扯嘴角,“抱歉,我……” 话音未落,荣音又沉声抛来一句,“谁让他进来的?” 门口的小护士似乎听见了,小心翼翼地探进来,战战兢兢道:“荣医生,这位先生说他是你的表哥,您刚才在手术,所以我才……” “记住,以后我的办公室,没有我的允许,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入内。” 荣音声音很严厉,吓得小护士连连应是。 待小护士退出去,陆子易尴尬的面容也露出几分不悦,“她也是好心,你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荣音声音凉薄,“好心往往办坏事。我有我的规矩,是我的人就要严格遵守。” 见陆子易面色又僵了几分,脸颊还残存的肿痕也显得狰狞了些,荣音想起他是为了维护她才挨的这一巴掌,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太过,唇也不由抿成一线。 本想说句“不是针对你”,可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太过微妙,还是不说的好。 陆子易把座位让出来,荣音也不推让,自顾坐下,打开本子写术后记录,一副工作很繁忙的样子,头也不抬地问:“表少爷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她漠然又疏离的态度,陆子易原本失落的心又凉了几分。 他从小养尊处优,走到哪儿都有人敬着捧着,从来没有谁像这般冷落他,他也有自尊心,何尝愿意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但,原本就是他对不起荣音在先,现在被如此对待,也是自己活该。 “没什么,就是过来邀请你,月底参加我的喜宴。” 陆子易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一张请柬,缓缓放到了桌上,红色烫金的结婚请柬透着喜庆,印着“陆子易”和“宋梓琳”的名字,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荣音眉睫轻颤了一下,将请柬打开,唇角绽出一丝笑,“恭喜。” 陆子易看着她的笑,只觉扎心,喉咙一梗,“你,会来吗?” “如果有时间的话,会的。” 荣音没给出具体的承诺,只是有些失神。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难过,可为什么,看到这请柬,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这是一个信号,要她可以彻底挥手过去,迎接未来。 “听说你和则诚的婚期也定下来了,恭喜你,终于觅到了你的良人。” 陆子易内心凄苦,他放在心尖上若干年的女孩,到底成了别人的妻子。 不是段寒霆,也可能是别人,他倒宁愿是自己的兄弟。 荣音淡淡道:“谢谢。” 她和段寒霆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彻底定下来,荣家对这桩婚事虎视眈眈,绝不可能轻易让她嫁到段家,日子越平静,越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半响无话,陆子易沉默良久,还是不放心地给荣音留下一句话,“姨母的事情,我母亲不会轻易放弃,恐怕还是会来找你的麻烦,你自个儿,千万要当心。” 荣音抬起头来看着满脸担忧的男人,他一向温文孝顺,这阵子却频频因为她反抗陆夫人,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又怎会不感动? 她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我知道。谢谢你,哥。” 陆子易叹息一声,对她这声久违的“哥”说不上来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心酸多一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堪称绝望的笑,“以后,你也只能是我的四妹妹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月底,陆子易和宋梓琳的婚事办得声势浩大,婚宴摆了整整三天,几乎是普天同庆,荣音那天正好来了个急诊,被医院临时叫了回去,没有去婚礼,只是听说新娘很漂亮,和陆子易站在一起,十分相配。 可能是在陆家的婚礼上受了刺激,荣玉回家后就开始各种幻想她和段寒霆的婚礼,“等我嫁给少帅啊,场面一定比今天还壮观,到时候普天同庆,到处张灯结彩,保准比过年还热闹呢,那将会是载入史册的一刻,全天下的人都要羡慕我。” 她说的热闹,可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回应,荣玉不高兴地推了推荣音,“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别装睡。” 荣音累了一天,眼睛都睁不开,“我没有装睡,我是真的很困。你要做梦麻烦回自己的床上做去,别来烦我可以吗?” “呸!你才做梦呢。我很快就会成为少帅夫人了,到时候你可别羡慕的哭!” 荣玉叫嚣,她顶看不上荣音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她明明心里嫉妒的要死。 荣音漫不经心地应着,声音慵懒,“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哈哈大笑……” 呼~就这么睡过去了。 眼看着段荣两家的婚期将近,荣家又紧张又兴奋,就等着迎亲队伍上门了,北平却突然传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段少帅突染恶疾,性命垂危! 晴天霹雳一般,让荣家人全部傻眼了。 第65章 她要去救他! 消息是荣韦在报纸上看到的,匆匆赶回家来通报,打了全家一个措手不及。 荣玉正在兴致勃勃地试着段家刚刚送来的嫁衣,纯手工刺绣的凤冠霞帔,据说是几百个工人花费了七七四十九天缝制而成,精美又华贵,只是不知怎的,尺寸并不十分适合她,腰身设计的太窄,她的小肚子都要鼓出来了,得使劲憋气才行,胸.部也撑不起来,空荡荡的。 不管合适不合适,她都得穿上这嫁衣,于是三姨太和好几个丫头一齐上手,好歹给她塞进去了。 刚刚穿好,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劈傻了众人,动作纷纷停住了。 “什么?!” 荣玉惊的花容失色,一时没憋住气,被勒的快要窒息了,急急地喊道:“喘不动气了,快,给我脱下来……” 三姨太脑子一阵发懵,都顾不上女儿了,丫鬟们又齐上阵,将荣玉身上的嫁衣扒了下来。 荣音原本正倚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瞧热闹,听到这个消息也呆住了,可第一反应却是不信,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染恶疾呢? 正想着,荣邦安已经急急地问了起来,“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突染恶疾,你可别危言耸听!” “我没有,您自己看!” 荣韦见没有人信他,赶紧把报纸拿给他们看,“你们看,好多家报纸都报道了,据说情况很严重,北平的名医都被请到段公馆了!” 众人纷纷探头看去,莲儿也忙上前拿了一份报纸递给荣音,荣音看过去,偌大的版面,都在报道这一事情。 她脑袋“嗡”的一声炸响,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就在半个月前,她还在车上给段寒霆把过脉,血气方刚、生龙活虎的,活到一百岁都没问题,年纪轻轻的,能染上什么恶疾? “不可能!你骗人!我不信!” 荣玉小脸一瞬间掠得灰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和耳朵所听到的一切,嗷嗷叫道:“马上就要结婚了,他要是死了,我嫁给谁啊?” “闭嘴!” 荣邦安严厉地呵斥,“这种话也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吗?万一被有心人听到,十条命都不够你丢的!” 正所谓隔墙有耳,要是这话传出去,难免会惹上麻烦。 段寒霆若能化险为夷还好,一旦真的无力回天……保不齐这锅会砸在他们脑袋上,说是荣玉这张破嘴咒的,还会连累到他。 三姨太顾不得教育女儿,沉浸在“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危机感中,脸僵的不得了,讷讷道:“老爷,这……我们这可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荣邦安眼睛紧紧锁在报纸上,扫过每一行报道,越看越心惊,烦躁得不行。 “万一……” 三姨太抿了抿唇,环顾一下四周,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如果新闻报道的消息属实,那我们荣玉嫁过去,岂不是要做寡妇?” 荣音倏然抬头,眼睛危险地眯起,没想到三姨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不要做寡妇!” 没等荣邦安表态,荣玉就惊恐地瞪大眼睛,像扔烫手山芋那样把手中的嫁衣扔了出去,“我还年轻,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享受呢,要是嫁给一个死鬼,成了寡妇,我这辈子就完了!我不要!这婚我不结了,你们谁爱结谁就去结吧!” 她把嫁衣扔进了荣音的怀里,就蹭蹭蹭上了楼,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生怕有人会逼她嫁过去似的。 “你这孩子,你给我回来!” 三姨太佯怒喊了一声,却并没有真正要阻止女儿的意思,回头讪讪地看着荣邦安,“老爷,您想想法子,不能让玉儿去守寡啊。” “怎么就守寡了,少帅还没死呢,你们现在就着急撤了,刚才还得意洋洋巴不得赶紧嫁过去呢,这脸变得也忒快了。” 二姨太实在看不过眼,也因着这几天在老三这里受够了气,忍不住嘲讽一番。 她只恨自己没生个女儿,要不然这等好事还轮的上三房? 可现在,她庆幸自己生的不是女儿。 “二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想嫁的那是个大活人,可现在这人都危在旦夕了,这个时候嫁过去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三姨太说着,竟掉了眼泪,用手帕边擦拭着边哽咽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怎么舍得她守寡呢?” 二姨太见惯了她这副做作的样子,鄙夷地“呵”了一声。 “合着好话都让你给说尽了,要嫁的是你,不嫁的也是你,聘礼都下了,现在你说不嫁就不嫁了,那不是摆明要我们得罪段家吗?” 三姨太脸一沉,“你……” “行了,别吵了!” 荣邦安不耐地吼了一声,他本就心乱如麻,被两个姨太太吵的头更大了,暗道这婚事怎么一波三折的,想跟段家联姻就这么难吗? “小姐……” 莲儿见荣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荣音抱着嫁衣,被手中这抹浓艳的红色染红了双眼,脑袋到现在都是木的。 她跌回沙发里,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要起身发现双.腿发软,已经站不起来了,摆摆手道:“把电话给我搬过来。” 莲儿忙将电话端到荣音面前,荣音颤抖着手拿起话筒,指头在数字上转了几圈,拨通了报社的电话。 “麻烦帮我找一下冯婉瑜。” 话一出口,声音都是颤的。 荣邦安抬头看着荣音,也适才想起冯家女儿在报社工作,兴许知道什么内幕,忙凑过来听。 荣音神情不定,听那边说了几句,沉声道:“好,一有确切消息,立马通知我。” 便挂了电话。 “怎么样,那边怎么说?”荣邦安紧张地看着荣音。 荣音木讷地摇了摇头,眼底晦涩,“段公馆封锁住了,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荣邦安皱紧眉头,满心烦躁地抽一口烟,叹气道:“那便只能等了,看会不会有奇迹,万一少帅能化险为夷,又活过来了呢?” 他始终不舍得轻易放弃段家这棵参天大树,心里发狠,便是要把他的闺女送过去守寡,这婚也非结不可! “不行!不能等!” 荣音猛地站起来,将嫁衣放在一旁,攥紧拳头,“我要去北平!” “去北平?” 荣邦安被惊了一下。 “是。” 荣音看向荣邦安,“我要去北平救他。老爷,家里的车,能否借我一用?” 荣邦安怔愣地点点头,“车倒是没什么……可你去了,能救得了人吗?新闻可是说了,全北平的医生都说无力挽救,束手无策了。” “能不能救,去了才知道。” 荣音心急如焚,现在恨不得插翅飞到北平,她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段寒霆去死,她是医生,他现在需要她! 拿到车钥匙,便急急往外奔,却被荣韦拦住了,荣音不由火大,“你干什么?让开!” “你没看到报纸上说的吗,现在北平整个儿禁严了,连只鸟都飞不进去,人也出不来,你去了也白搭。” 荣韦哼笑一声,不屑道:“再说了,就你这三流的医术,万一再把人治死了,那不是给我们荣家招祸吗?爹,不能让她去捅娄子。” 说着,他便将荣音手里的车钥匙夺了去。 荣音沉了脸,去抢,“把车钥匙给我。” “不给。” 荣韦把钥匙放在身后,歪头看着荣音,“你瞪我也没用,不给不给就不给!” “那就别怪我了。” 人命关天,荣音没时间跟他浪费唾沫,当即握住他胳膊的关节处,往上一脱,再用力往下一拽,只听“咯嘣”一声脆响。 “哎呦!”荣韦猝不及防一声惨叫,手里的钥匙“啪嗒”掉在了地上。 荣音弯腰捡起钥匙,“莲儿,走!” 公馆里传来荣韦鬼哭狼嚎的声音,莲儿跟着荣音上了车,还在为刚才那一幕感到吃惊。 “小姐,你太牛了,简直是武林高手啊。二少爷的胳膊就这么让你掰断了?” “不过是骨头错位而已,多玩几套人.体模型,你也就会了。” 荣音发动起车,道:“坐稳了。” 车子还没开出院子,迎面便驶来一辆军车,荣音猛地踩了一下刹车,因为她认出了车牌,正是段寒霆的专用车。 对面的车也停了下来,走下来两个人,她恰好都认识,一个是段家五少爷,一个是段寒霆的副官阿力。 只是,并没有看到段寒霆的身影。 荣音忙打开车门,迎了上去,满是忐忑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少帅到底怎么了?” 段五少和阿力对视一眼,同时黯然地摇了摇头。 “少帅他……” 第66章 替嫁新娘 第66章替嫁新娘 荣音紧紧盯着阿力,一瞬间屏住呼吸。 阿力面色纠结,鼻子眉毛皱成一团,像是要哭的样子,“少帅他去了闸北一趟,回来就染了恶疾,说是可能被什么病菌感染了。” 荣音一听到这里,差点没站稳身子,莲儿忙从后面扶住她,“小姐!” 病菌感染…… 难怪情况会突然间变得这么严重! 她是学医的,自然知道若是不小心感染上病菌,那些微生物会以飞快的速度入侵到体内,一旦渗入血液,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那现在呢,他情况怎么样?” 荣音猛地上前抓住阿力的胳膊,急的眼睛都红了。 她的小表情落在段寒江的眼里,那自然流露出来的关心是骗不了人的,他替自家二哥颇感欣慰,看向荣音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四小姐,你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哥现在情况十分危急,拖一分钟就有生命危险,所以事不宜迟……” 他话音未落,荣音就表示明白,“我知道,所以我们快走吧!” 她转身就要去开车,段寒江却愣了一下,忙将她拦住,“呃……四小姐这是愿意嫁给我二哥了?” 荣音拧眉,“现在救人要紧,他命都快没了,还结什么婚。” 荣邦安听到外头的动静走出来,将几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见段寒江欲言又止,试探地问:“五少是说,少帅现在还能成婚?” 荣音倏然看向段寒江,心道怎么可能! “不能。” 段寒江摇了摇头,显得十分纠结,“只是现在医生们都查不出病因,一位大师说是被邪灵附体,或许‘冲喜’可以驱除病魔。” “冲喜?!” 荣邦安和二姨太不约而同发出惊呼。 荣音却狠狠蹙紧了眉,当即摇头反驳道:“那是封建迷信,不管用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管用?” 荣邦安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丝希望,非常热切地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宁可信其有。” 段寒江握住荣邦安的手,十分感激,“荣伯父真是通情达理之人,没想到在关键时刻您能做出如此深明大义的壮举,救我二哥于水火,这份情意,我们全家都会记住的。” “好说好说。” 荣邦安被捧的心花怒放,一想到只要女儿嫁过去,这门亲事定下,他的好日子就来了。 用一个女儿换荣家满门荣耀,值! “那事不宜迟,您赶紧差人准备准备,我们这就把新娘子接走。”段寒江催促。 “好,好。” 荣邦安连连应下,几乎是小跑进家要把荣玉嫁过去。 荣玉不肯,一听要“冲喜”,便认定了嫁过去是要做寡妇的,顿时哭天抢地鬼哭狼嚎,“我不嫁我不嫁!我正值青春大好年华,才不要嫁给一个死鬼!少帅又怎么了,他活着是少帅,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为了‘少帅夫人’这个虚无的名号,我至于么我?” 荣邦安气得不行,哪里容得她,断喝一声,“今天你想嫁得嫁,不想嫁也得嫁!跟我走!” 强行拽住她的手腕,一路拖下楼梯去,一个骂着,一个嚎着,场面那叫一个难看。 段寒江和阿力看得频频蹙眉,没想到荣家三小姐是这个德行。 三姨太也在一旁哭哭啼啼,梨花带雨,“老爷,我求你了,你放过玉儿吧。家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闺女,你让荣音嫁不行吗?” 荣音就知道这口锅迟早甩到自己这里,她从小就是家里的背锅王,好事没有她的份儿,遇到这种棘手的事,就把她推出去。 荣邦安被妻女缠磨得不行,弄得筋疲力尽,知道荣玉这性子嫁到段家,恐怕也是个祸端,见状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荣音身上。 “音儿,你看这……” “不用说了,我嫁!” 荣音懒得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屁话,干脆一锤定音,也成功地将三姨太和荣玉的哭声制止住。 段寒江看向荣音,眉梢不由扬起。 荣音眉眼扫过处在惊喜中的荣邦安和三姨太等人,冷冷道:“可你们记住了,这桩婚事是你们求着我嫁的,日后可千万别后悔。” “不后悔不后悔。” 三姨太生怕她反悔,赶紧表态,赔着笑脸道:“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呢?来人,赶紧给四小姐梳洗打扮。” 一群女佣赶紧围上来,簇拥着荣音上楼,以最快的速度给她化好妆换上嫁衣,再送下楼。 荣音再次从楼上走下来之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露出几分惊艳。 这嫁衣穿在她身上,竟分外合身,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荣玉巴巴地看着,手指甲都快咬断了。 哼,你美不了多久了,恐怕等到了段家少帅就嗝屁了,还不是要守一辈子的寡,那才是真的可怜呢! 段寒江看着盛装打扮的荣音,由衷赞叹,“小嫂子,你真美。” “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等等!” 荣韦巴巴地凑过来,疼得满头大汗,不情愿地求荣音,“你,你给我把胳膊弄回去。” “求我。”荣音声音很冷。 “你……”荣韦只硬气了一秒,终究扛不住疼,“姑奶奶,我求你了,我这……疼。” “疼就记住了,以后再敢惹我,我就把你两条胳膊都卸了。” 荣音说的霸气,手上动作更是利索,托起荣韦的胳膊上下一扭,“咯嘣”一声,便将他的关节复了原,段寒江和阿力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荣音竟然还有这招绝技。 “走吧。” 荣音早就等不及了,也不用人搀扶,提起裙摆就上了段寒江的车。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围观群众,她就这样作为替嫁新娘进了段家,成了少帅夫人。 …… 像新闻报道中一样,北平果然禁严了,段公馆也被士兵围的水泄不通。 记者们不敢靠前,只远远躲在犄角旮旯处,偷偷观察着动静,远远便见一辆车驶来,像是狗嗅到了肉骨头的味道,纷纷严阵以待,悄悄举起相机。 荣音穿着嫁衣一登场,就听到不远处“咔嚓咔嚓”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头,正对上记者们的照相机。 “阿音……” 记者堆里,冯婉瑜也混杂其中,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的荣音,愣了一秒,不忘记者职责,咔咔便是一通狂拍。 荣音心系段寒霆,只回头看了一眼就转身迈入段公馆。 此时的她不知道,这回眸一眼将是载入史册的一刻。 许多记者在很多年之后回忆起这一幕,均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惊、艳。 段公馆内一片宁静,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欢喜的气氛。 荣音一路被引到别苑,终于见到了段寒霆。 他躺在床上,身边围着一堆大夫和姨太太,正在小声讨论着什么,见荣音走了进来,纷纷朝她看过去,神情各异,均有些惊讶。 姨太太们在之前的舞会上见过荣音,彼时还以为她是荣家大小姐,后来才知道是荣家庶出的四小姐。 而今,她们以为嫁过来的会是荣家三小姐,没想到竟还是这位荣家四小姐。 一时间都有些错愕。 段寒江上前,三言两语说了一下情况,姨太太们得知原来是荣三小姐临了变了卦,反而是荣四小姐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由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段五太太迎上前去,眼含热泪拉住荣音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 “不委屈。少帅救了我很多次,我本来就欠他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荣音淡淡表明自己的心迹,一路上的急切、慌张,在见到段寒霆的这一刻却都归于平静了,道:“我可以看一下少帅吗?” “当然,快去。” 五太太忙让众人闪开,给荣音让出路来。 荣音连礼数都顾不得了,疾步朝段寒霆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便探上了他的脉,可这一探,她不由一顿,脉搏,很正常啊。 她拧眉,又查看了一下段寒霆的眼球,身体,专业的手法让在场的大夫面面相觑,“少夫人,会医术?” “是,我也是医生。” 荣音淡淡回答了他们一句,却在看到段寒霆身上斑斑驳驳的红疹和黑纹时,再次蹙紧眉,沉声问道:“为什么不送去医院救治?” “去过了,全身检查了一遍,也没有查到病因。” 段寒江在一旁做解释。 “若真是病菌感染,三天之内人或许还有救,可一旦时间过长,病菌扩散开就必死无疑。” 荣音沉声道:“马上送去医院,我亲自给他做病理分析。” 她急不可耐,却在起身的一刻,手腕被人堪堪握住了。 男人喃喃的声音传来,“别走……” 第67章 我要你活着 荣音雷击一般僵住了身子。 她猛地回头,便见处在昏迷中的段寒霆倏然睁开了双眼,声音低哑虚弱,看着荣音的目光满是柔情,唇角微微上扬起一个弧度。 “你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她鲜少动情落泪,此刻眼泪却不知怎么,如出闸洪水一般拦都拦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哽咽道:“是,我来了。” 见小两口的手紧紧牵在一起,生离死别似的凄怆,在场众人心里慨叹,姨太太们都跟着落了泪。 段五少见状,忙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给这新婚夫妇腾出空间。 荣音在床边坐下,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段寒霆看着心疼,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傻瓜,哭什么?” “我要你活着。” 荣音的泪滴在他的手背上,话说的斩钉截铁。 段寒霆心猛地一震,轻轻笑了,抬了抬另一只手,荣音顺势低下头颅,趴在他的胸膛上,小孩子似的抽噎着。 她难得的娇柔让段寒霆的心都化了,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舍不得我死啊?” 荣音抽搭两下,在他胸膛上拱了拱,闷闷道:“我不想做寡妇。” 空气静止了一秒。 段寒霆没忍住,朗声大笑起来,点点怀里可人儿的眉心,“有你这样的俏媳妇儿,是个男人也舍不得死了。” 荣音觉得哪里不对劲,吸了两下皱巴巴的小鼻子,不由从他怀里坐起来。 这男人明明要死了,怎么笑声如此中气十足? 不由有些狐疑。 “怎么了?”段寒霆一秒止住笑,神色不明地看着荣音,难得紧张起来。 荣音垂眸,见他胳膊上一滩黑乎乎的颜色,是被自己眼泪打湿的黑纹,她不敢置信地擦了两下,指间染上了黑色。 “这是什么?” 她瞪大眼睛,把手指放到段寒霆面前,火“腾”的就上来了,“你敢骗我……” 吼到一半,段寒霆便猛地捂住了她的嘴。 “嘘!” 原本都快奄奄一息的男人此刻突然变了个模样,警惕地看向门的方向,见门外有人影涌动,一把扯过绳甩将床帘放下,随即揽住荣音的腰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不等她惊呼出声,他低下头去,准确无误地封住了她的口。 “唔……”荣音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怒不可遏地去踢段寒霆,却被男人轻轻松松地压制住了双.腿。 这一番动作,成功地阻住了来人的步伐,她顿了一秒,静静地将门重新阖上了。 荣音此刻如同笼中之鸟,手脚完全被男人禁锢住了。 她喷火的眼睛怒瞪着段寒霆。 小赤佬,居然敢骗我! “你保证不喊,我就放开你。”段寒霆在上方,捂着荣音的嘴巴,与她谈判。 荣音继续怒瞪,完全不想配合。 段寒霆唇角挑起坏笑,手指在她小腹下面一点的地方抚过,“你要是不听话,我现在就办了你,直接洞房。” 卑鄙!无耻!混蛋! 荣音在心里拼命问候段寒霆,气得大脑缺氧,梗着脖子不服软,不妥协。 “还真是倔丫头……” 段寒霆宠溺又无奈地笑了下,另一只手去解荣音的衣扣,轻声道:“不是故意骗你的,还不是你太拗,不用点手段,如何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所以还怪她咯? 荣音气得挣脱手就在男人腰间的位置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段寒霆倒吸一口凉气,“别闹,老实点。” 他扯开自己的衬衣,扭头去瞧,被掐的地方青了一大片。 “小东西,下手够黑的。” 荣音终于扳回一城,眼波放光,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模样傲娇又可爱,让人恨不得一口吞掉。 段寒霆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在嫁衣离开身子,突然被填满的那一刻,荣音有种被撕裂的疼,可随着男人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很快变成了欢愉。 ……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仿佛做了一场大梦,荣音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段寒霆微笑望着她的眼睛,里面浮光影动,像是盛了银河。 喔……原来梦里的场景,都是真的啊。 “醒了?” 男人声音依然说不出的低沉磁性,却不复之前的喑哑虚弱,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荣音抿抿唇,想到被骗心里就格外不舒服,一句话也不想说。 段寒霆支着脑袋,打量着气鼓鼓的小女人,含笑问道:“还生气呢?” 荣音“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别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 堂堂段少帅难得服了一回软,承认了错误,在她身旁躺下,手指不老实地在她雪白的玉臂上滑来滑去。 “我的确去了一趟闸北,据可靠情报,日本人在闸北一带建立了一个秘密基地,想要搞细菌变异方面的研究,至于他们的野心和目的,昭然若揭。我这次去,就是去探探风的,顺便制造烟雾弹,演了一出戏,让他们以为我真的被病菌感染了……” 段寒霆把一些秘闻毫无保留地说给荣音听,荣音听得仔细,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待他说完,荣音还是蹙紧了眉,“所以,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不,你是我真心想娶的妻子。” 段寒霆想也不想就做出了解答,“娶你是早晚的事,恰好碰上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又怎能错过呢?” 荣音扁扁嘴,歪头去看他。 “但你如何确定,我一定会嫁给你呢?如果今天来的是荣玉,这出戏,你也准备唱下去吗?” “荣玉不会来的,她要的是荣华富贵,一个将死之人,她不会舍得拿后半辈子的幸福去换。” 段寒霆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再次看向荣音,则满是情意绵绵,“但是我赌你一定会来。事实证明,我赌赢了。” “说的这么得意,你无非是笃定,我不会见死不救罢了。” 荣音气不顺。 “不,我笃定的,是你对我的情。” 段寒霆笑得自信,伸手捏了捏荣音挺翘的鼻子,“你明明就爱惨了我,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我爱你个大头鬼! 荣音又要怒了,她讨厌被这男人死死拿捏住的感觉,会显得自己特别被动,特别不矜持,特别没出息。 她举起拳头捶段寒霆,段寒霆也不躲,由着她捶,“打吧,多打几下出出气,我皮糙肉厚,不怕夫人家暴。” 一声“夫人”,将荣音的小脸羞得通红。 所以,两个人的关系,这就算是定了吗? 从今天起,便正式是夫妻了? 为什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呢? 荣音失神之际,冷不丁唇便被男人轻啄了一下,蜻蜓点水的触感,加上他的微笑,还是让她忍不住心弦一动。 这男人笑起来,真的是要人命啊! 她红着脸低下头,却瞥见了他身上斑驳的红疹,蹙眉道:“这些‘红疹’怎么还在,不是颜料吗?” “是颜料,但是防水防汗的颜料,得用药水才能洗掉。” 段寒霆解释一番,又道:“不着急,就让它留几天,好的太快容易穿帮,还需要用它来完成迷惑敌人的最后一步。” 荣音心里轻叹一声,她当真是关心则乱啊,一个身经百战的医生,竟然会让颜料给蒙蔽了双眼。 这绝对是她从医之路的黑历史,都是拜眼前这个臭男人所赐! “所以,那些大夫、太太们,包括五少和阿力,都在配合你演戏?” 段寒霆摇摇头,“不,除了老五和阿力知情,其他人跟你一样,都蒙在鼓里,以为我是真的中了毒。” 荣音听到这里,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一下。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你这突然间好了,不也就穿帮了?” 段寒霆一笑,“不会穿帮,我会让人扩散出消息,说都是‘冲喜’的功劳,你就是我们段家的福星。” “你这是公然宣传封建迷信。” 荣音不赞成,“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信的。倒不如说是我治好了你,科学医术更能令人信服。” “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双管齐下即可。” 段寒霆满意地看着荣音,眸子里全是赞赏,“夫人,我有预感,未来我们‘狼狈为奸’的日子,还多着呢。” 荣音叹口气,“谁叫我不小心跌入你的陷阱里了呢,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听上去,你似乎很吃亏啊。” 段寒霆眼眸危险地眯起来。 荣音诚恳地点点头,“这亏吃大了,反正是你处心积虑把我娶回来的,日后你若是对我不好,不疼我,我就约几个小报记者,把你段少帅坑蒙拐骗良家妇女的恶劣行径通通抖落出去,跟你鱼死网破!” “哇,摊上这么个铁娘子,我可得小心了。” 段寒霆夸张地咧了咧嘴,捕捉到荣音唇边的一丝笑意,不由情动,俯身下去,“现在,为夫就好好疼疼你……” 第68章 回门 接连几日,报纸连篇累牍报道的尽是段家。 少帅危在旦夕,搞得奉军人人自危,特别是新军队伍,几乎是段寒霆手把手带出来的,同他感情深厚,个个悲伤不已,也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老兵们也是难过得很,毕竟少帅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又一向体恤他们,真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一样的。 北平人民更是对此新闻报以十二万分的关心,不仅关注着他的身体状况,更有诸多民众去寺庙请愿、去教堂祈祷,都希望少帅能够度过此劫,长命百岁。 夹杂其中也受到不少关注的,便是刚刚嫁入大帅府的少帅夫人荣音。 段荣两家联姻之事不是秘密,路人皆知,日前有消息传出荣大小姐行为不端被少帅退婚,引发了不少热议,再加上荣家最近频频出事,众人皆以为段荣两家的婚约要取消了,没想到还能继续,正当人们纷纷猜测到底是荣三小姐和荣四小姐有这个荣幸之时,少帅又出了事,一波三折的婚事,牵动了不少人的心。 本以为少帅出事,这婚事算是彻底黄了,万万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荣四小姐挺身而出,冒着守寡的风险嫁给了少帅。 她穿着嫁衣,在镜头前端庄沉静的一个回眸,登上了新闻头版,被评为“新时代最有情义的女子”,更被称为“最美的少帅夫人”。 看着报纸,段寒霆的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荣音正在用药水给他清洗胳膊上的颜料,瞥了一眼报纸,无语道:“这报纸你都看了整整一天了,也傻笑了整整一天了,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她实在抓不到这男人的笑点,自己的样子多么的严肃悲壮,哪里可乐了? “我家夫人好看啊。” 段寒霆满脸的欢喜,笑得像地主家的二傻子,还骄傲地将报纸拿给荣音炫耀,“你自己瞧,我家夫人好看不好看?” 荣音白他一眼,心道我好看还用你说,明摆着的事情。 不过毕竟现在已经嫁做人妇,多多少少还是要装得矜持点的,便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好看。你家夫人,能不好看吗?” 段寒霆好笑地看着她,“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夸自己呢。” “呀。” 荣音夸张地捂住嘴巴,“这都被你听出来了!” 段寒霆一下子笑喷了,忍不住去拧荣音嘚瑟的小脸蛋,笑骂道:“你个鬼丫头。” 荣音也憋不住乐了,收起棉棒,“好了,搞定。” 段寒霆看着身上的红疹祛除掉了,薄唇一抿,定定地看着荣音。 荣音见他半响没动,抬起头对上他灼灼的目光,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段寒霆拉过她的手,将人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爱怜又抱歉地亲了亲她。 “委屈你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嫁给了我。” “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荣音倒是不怎么在意,嫁都嫁过来了,还计较那些做什么,又点了点报纸,“再说了,也不算悄无声息,连着上了几天报了,荣玉看着我这么出风头,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想想她们在家嫉妒的恨不得咬舌自尽的难看样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过……”荣音也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你下的聘礼都被我家三姨娘和荣玉霸占了,家里也没给我准备什么嫁妆,娶我,其实吃亏的是你。” “我这人从来不做吃亏的事情。” 段寒霆侧头看着荣音,一双眼睛明亮得很,“不需要什么嫁妆,你人来就够了。家里什么都没给你也不打紧,你是我的女人,我会把全世界都给你。” 荣音心弦颤动,她看过很多书,听过很多情话,却从来没有一句像他说的这般,令她心动过。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他若真能做到他所说的一切,她也会的。 “刚才说到嫉妒……” 段寒霆悠悠然开口,唇角的笑容染上一丝危险,像是要做什么坏事,“你想不想,让她们更嫉妒一点?” 荣音一怔,“你想做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 段寒霆亲了亲她的小.嘴,将人打横抱起,“现在换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 车子在冯公馆门前停下。 荣音有些不解,“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和冯家关系如何?”段寒霆问。 荣音答:“很好啊。” 两个人既然已经是夫妻,自然也不需要掩饰什么,荣音便把她和冯家的过往交代了一番,不过暂时隐瞒了阿娘在冯爸爸这里给她留了一笔遗产的事情。 段寒霆静静听着,点点头,荣音说的和他从老五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 他便又问:“你现在管冯先生冯太太叫什么?” “爸爸妈妈。” 荣音答的坦然,“义父义母对我一向视如己出,拿我当亲闺女一样,在我心里,他们也就是我的爸妈。” 她就差直接告诉段寒霆,荣邦安那边不需要你当岳丈对待,他不配。 但冯家这边,必须尊重。 “那就没错了。” 段寒霆捏了捏她的手,“下车吧。” 荣音满腹疑惑地下了车,冯父冯母听见佣人禀报有客到也疑惑地走出门来,一见是段寒霆和荣音,不禁又惊又喜,忙迎上前来。 段寒霆差人将礼品卸下来,自然地揽着荣音上前,颔首行礼,“爸妈,我带着音音回门了。” 荣音惊诧地看着段寒霆,适才反应过来,今天是第三日,归宁的日子。 冯父冯母也被段寒霆那一声“爸妈”给震在了原地。 段寒霆抱歉道:“这场婚事太过仓促,许多礼节都顾及不到,是我的过错。今儿带音音回来,拜望爸妈,顺便和您们商量一下补办婚礼的事情。” 他态度恭敬,礼数有加,俨然是将冯父冯母当成岳父岳母来对待了。 荣音这才知道这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原来她的心思,他都清楚。 冯国维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听到这里也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应了几声“好”,和冯太太一起招呼着段寒霆和荣音进去。 又让管家吩咐小厨房赶紧张罗,今天要吃回门宴。 冯婉瑜接到消息,新闻也不跑了,马不停蹄地从报社赶回来,进门看到段寒霆的一瞬间,惊叫道:“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我家阿音不用守寡了。” 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眼圈都跟着红了。 冯太太吓了一跳,轻拍了冯婉瑜一把,“你这孩子,怎么会说话呢?” “对不住少帅,我实在是太激动了,不是有意冒犯的。” 冯婉瑜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向段寒霆躬身致歉,她对这个男人一向敬畏,可能是小时候见段寒江被他二哥胖揍的次数太多了,也跟着留下不少阴影。 “没关系,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段寒霆淡淡摆手,毫不在意。 冯婉瑜朝荣音走过去,看着健健康康、满面春风的男人,怎么都不像是传说中危在旦夕的样子,憋不住那颗八卦的心,低声问:“到底什么情况啊?” 荣音知道她八卦之魂又开始往外翻涌了,便笑着对冯国维和段寒霆道:“你们聊,我和婉瑜去小厨房帮忙。” “好。”段寒霆英俊的脸上抿出浅笑,握了握她的手,十分亲昵。 冯国维看在眼里,不安的心放松了不少。 往小厨房走,冯婉瑜就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突然嫁给他,你都不知道我在段公馆门前看到你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荣音无奈道:“我也是被骗的那个,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第69章 谁也不敢给你委屈受 荣音把事情经过三言两语地跟冯婉瑜讲述了一番,给冯婉瑜气得差点蹦到天花板上。 “啊……真的是阴谋啊阴谋,竟然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简直是太过分了!最可气的是阿旺,他明明知情,竟敢骗我,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荣音赞同地点点头,“顺便把我的那份也一块收拾了。” 别人也就算了,段寒江和阿力都是知情者,两个人联合起来在她面前演戏,骗的她团团转,这朋友没法交了。 “没问题。” 冯婉瑜撸起袖子准备去小厨房挑一把锋利一点的刀,下次见到段寒江就将他大卸八块,然后丢到河里喂鱼。 “不过话说回来,少帅这法子是损了些,但为了娶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说明也是真的在意你。” 荣音轻笑,“我明白,你不用替他说好话。” 其实以段寒亭的身份和地位,他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一句话就能让人巴巴地送上门来,别说做正妻了,哪怕做妾,倒贴的也大有人在。 他那样霸道的性子,就是有不从的,强抢回家便是,天底下没人敢说他半个不字,可能还会羡慕被他看上的女人。 这个世道,本就是强者为尊。 当初他也是想要强娶她来着,若非她坚持,弄得两个人差点撕破了脸,估计她早就是他的女人了。 可若真是那样,段家没人会瞧的起她,会觉得是她天性放.浪,勾.引姐夫,一个小小的庶女急于上位,抢走了原本属于荣家嫡长女的位置。 一旦有了这样的成见,那她即便入了段家也做不了正妻,正妻一看家室、二看人品,这两样她都没有,又如何坐稳正室之位? 但现在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荣淑行为不端是段家姨太太们亲眼所见,退婚也是得到长辈们许可的,而她是在荣玉死活不嫁的情况下,冒着守寡的风险为了救段寒霆的命嫁过来的,即使没有举行正经八百的婚礼,但三姑六聘的流程已经走过了,凤冠霞帔也已经穿过了,明媒正娶,名正言顺,她现在是段家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二少奶奶。 为了让她这般嫁进段家,段寒霆也算是煞费苦心,她想通了这些之后,又怎么舍得再去生他的气呢? 冯婉瑜听完这些,不住点头,也深受感动,“你能想通这些便好。不过……今天是回门的日子,你不带着姑爷回荣家,能行吗?” 荣音闻言凝住了笑意,目光清冷,冷冷蹦出两个字,“不回。” 想起离家前那一幕,她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 “段家下聘的时候,他们理所当然地越过我,理直气壮地把聘礼吞了,荣玉还三番两次地警告我不许跟她抢男人,父亲明知少帅喜欢的人是我,但还是腆着脸命我把少帅夫人的位子让给荣玉。可是一出事,他们就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嫁衣甩给了我,把我推出去扛雷,你说,天底下有这样偏心眼的爹吗?” 正说着的时候,冯夫人进来了。 冯婉瑜刚想帮荣音骂荣家人几句出出气,见母亲进来知道她会不喜,便咽了回去,荣音也抹了一把眼睛,低声唤道:“妈。” 冯夫人看着荣音红红的眼睛,满是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好孩子,受委屈了。” 荣音轻轻摇头,“没事,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只是……还是忍不住会难过。” 这种难过,倒不是还对荣家人还抱有希望,而是自己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便是以后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能收拾行囊回家,扑进家里人的怀抱去哭。 冯夫人一向善解人意,自然懂得荣音的委屈。 她轻抚她的背,柔声道:“好孩子,别难过。你母亲不在,这就是你的娘家,想我们的时候你就回来,日后若在婆家有人欺负你,我们去替你撑腰。” “没错。” 冯婉瑜也在一旁帮腔,“别看他段家位高权重家大业大,我们冯家也不是好惹的,少帅若敢欺负你,我拼了命也会帮你揍他的。” “谁要揍我啊?” 段寒霆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吓了众人一跳,扭头一瞧,便见他掀开帘子迈步进了小厨房,本来疏朗的眉眼在看到荣音红眼圈之后一秒便的锋利起来。 他上前一步,轻巧地握住荣音的手腕,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摸着她的小脸问道:“哭了?” 荣音不说话,只低下头。 段寒霆见她不说话,询问的眼神朝冯夫人和冯婉瑜看过去。 冯夫人忙帮他答疑解惑,“在商量要不要回荣家的事呢。按理说今日回门,荣家那边也该走一走的,不去,恐怕失了礼数,被落人闲话。” 段寒霆剑眉微蹙,再看向荣音,轻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想回荣家吗?” 见荣音欲言又止,面色纠结,他又补充了一句,“说真心话。” 荣音一顿,摇了摇头,“不想。” “那就不回。” 段寒霆十分果断地打消她的疑虑,并严肃地跟她说:“我娶你,不是想让你跟着我继续受委屈的。你给我牢牢记住了,你是段寒霆的女人,只有你给别人委屈受,没有别人敢给你委屈吃的道理。以后只做你高兴的事情,不乐意做的事天王老子逼你咱们也不去做,随心所欲而行,知道了吗?” 这一番话,不仅让荣音冰凉的心口汇入暖流,也让一旁的冯夫人和冯婉瑜惊讶之余,替荣音感动了一番。 原本她们最担心的,就是荣音在婆家没有娘家撑腰会举步维艰,可如今见段寒霆对她的态度,绝对是放在心尖上的,她们便也放心不少。 冯夫人打个眼色,将冯婉瑜拉走,将小厨房留给这新婚的小两口。 荣音抿了抿唇,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我们今天不回去,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既然是闲话,还理它作甚?” 段寒霆毫不在意,“反正我现在在人们眼里是个‘将死之人’,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谁又会去管那些个礼数?再说,天下谁人敢管我段家的家事?” 这话猖狂,却也是事实,荣音听到这里不由笑了,“我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嫁了个活土匪。” “土匪有土匪的好处,起码活得肆意,快意恩仇。” 段寒霆朝荣音眨了眨眼睛,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忘了,我们段家祖上是绿林出身,骨子里流淌着土匪的血液,所以啊,夫人尽管痛痛快快地活。” 耳朵被他温热的气息喷的痒痒,荣音红着脸摸了摸耳垂。 痛痛快快地活……这是她最向往的生活方式。 可,她真能做到吗? 回门宴吃的丰盛,冯家是商贾之家,家境殷实,如今是新姑爷上门,自然是不吝啬,好酒好菜地通通端了上来。 冯国维最是高兴,将珍藏多年的女儿红都让人从土里翘了出来,和段寒霆痛快畅饮,“来,则诚,咱爷俩干一个,今天喝痛快了,不醉不归。” “小婿敬您。”段寒霆二话不说,仰头干下。 翁婿两个很是对脾气,席间菜吃得少,光喝酒去了,一杯接一杯的干。 荣音在一旁看着,不住往段寒霆碗里夹菜,想让他胃里填点食物,空腹喝酒最伤胃了,她也怕他喝醉,醉鬼什么的最难伺候了。 段寒霆到底是个兵鲁子,有时候心细如丝,有时候又粗枝大叶不拘小节,段家家风严谨,从不娇惯,他虽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却也没有挑食的恶习,荣音给什么他就吃什么,后来见他吃的欢实,荣音也不往他碗里夹了,直接将食物塞进他的嘴里,这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冯家人的眼睛,都偷偷笑着。 这顿酒喝的畅快,冯国维酒量算好的,却还是没喝过段寒霆,冯夫人见他醉了,怕他酒后失态便不让他喝了,想要将他搀扶回房。 荣音也觉得段寒霆喝了不少,虽然没见他露出醉态,却也有些担心,如今收场正好。 冯国维被夫人搀扶着往楼上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对了,差点忘记了,咱们给音儿准备的嫁妆呢?” “我记着呢,这就让人抬出来。” 冯夫人笑着,给管家打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佣人们抬出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就占满了整个客厅,惊得荣音愣在当场……这是,给她的嫁妆? 第70章 一匹饿狼 嫁妆,是女方身份与财势的象征,是嫁入婆家的第一份底气。 荣淑有大太太,荣玉有三太太,都是早早就备下的,荣音没有娘亲张罗,父亲也对她忽视多年,谁会给她准备嫁妆呢? 母亲给她留下的那笔遗产,她本想等在段家站稳脚跟之后再跟段寒霆说的,前面之所以不说,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心意,可见他压根就没有怎么在乎。 不过,她没有想到,义父义母竟然会给他备嫁妆。 荣音吃惊地看过去,只见客厅里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大到柜箱妆奁等家具,小到脸盆毛巾等日常用品,甚至连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备下了,金银首饰更是装了满满一箱子,简直闪瞎人的眼,这些还不算什么……冯夫人又捧来一只小的保险箱,打开锁,将里面厚厚的两摞拿出来,一一给荣音说明。 “这些是银票,看看缺什么你就去置办,刚进婆家门免不了上下打点,对下人要恩威并施,赏罚分明,见面礼必不可少,别让人觉得咱们小家子气。另外这一摞是田产和店铺的地契,你爸在城郊包了一个果园,收成很好,已成规模,如今划给你了,你回头盯着点,想吃什么水果就让管园子的给你送到府中。这几家店铺都在北平,粮店、布料店、点心铺子,经营的都不错,生意方面你是能手,我就不多交代了,回头我让人把账本给你,有不懂的你就回来问你爸。” 冯夫人啰啰嗦嗦说了很多,荣音听着,眼圈渐渐发红。 她知道义父义母对她好,却不曾料到他们把嫁妆都给她备好了,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我……我不需要这么多,婉瑜还要嫁人呢。” “你就别操心我了,就我这性子,等我嫁人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你就安安心心地收下。” 冯婉瑜走过来,亲昵地揽住荣音的肩膀,没有半点嫉妒,只是夸张地咧了咧嘴,“不过,妈您不拿出来我都不知道,原来咱家这么有钱的吗?” 她伸手去拿地契,被冯夫人一巴掌拍开,嗔道:“你都从来不关心咱家的生意,知道才怪。这些给你你也不会经营,搞不好都给我们败光了。” 冯婉瑜撇撇嘴,“瞧您说的,我有那么没用吗,我好歹也是北平鼎鼎大名的记者。” “你就去搞你的新闻事业吧,家里的生意是不指望你了,迟早是要交给音儿的。” 冯夫人说着,不动声色地往段寒霆的方向看了一眼,状似毫不避讳他,其实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意在告诉他,荣音就是冯家选定的接班人。 段寒霆心领神会,知道冯夫人是什么意思,只是笑笑不说话。 冯夫人见荣音还是一脸受之有愧的忐忑模样,赶紧说道:“婉瑜的嫁妆我也早给她攒下了,你不用担心。其实这些嫁妆,也不算许多,若是不够……” “够了够了。” 荣音忙不迭的点头,倒不是她没见过世面,只是……“这些嫁妆算下来,够寻常人家吃一辈子了,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钱没有嫌多的,什么都不如银子好使。” 冯夫人道:“以前在荣家碍于你父亲的缘故,我们总是顾及不到你,如今嫁到段家,咱们挨的这么近,我们就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荣音心中感动,不再推拒,含泪点了点头,“谢谢爸爸妈妈,我不会辜负你们的。” 直到离开冯公馆,荣音的眼圈一直是红红的。 冯夫人特意又安排了一辆车让嫁妆跟着荣音进段公馆,这么大的排场和阵仗,就是想让段家人知道荣音不是没有娘家护的,冯家别的不多,有的是钱。 段寒霆见荣音红着眼睛不说话,知道她是被冯父冯母的所作所为感动了,抱了抱她的肩膀,“冯爸冯妈,对你是真心的好。” “嗯嗯。”荣音在他怀里点点头,“我阿娘走后,一直是义父义母照顾我,若不是他们暗中照拂,我早就死在荣家了,出国留学,也是他们掏的钱。” 这件事,荣音没跟任何人说过,冯父冯母从来不提,可她感铭在心,永远不会忘记。 冯父冯母都是心底善良的人,曾受过阿娘恩惠便一直感恩戴德,可真的算下来,他们当初欠阿娘的早就还上了,现如今,是她欠冯家的。 段寒霆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以后,我和你一起,好好孝敬他们。” 荣音点点头,说的便是这个理儿。 “不过,今天冯夫人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我,要把冯氏集团接班人的位子给你,这又是为何?冯婉瑜,也没有这么不学无术吧?” 段寒霆心中还是有些疑问,冯婉瑜和自家五弟是同学,都是名校毕业,貌似还是新闻系的高材生,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毕业典礼还上去领过奖。 这些事情都是他听老五讲的,在家里整日碎碎念,冯婉瑜长冯婉瑜短,他一度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不过老五嗷嗷叫唤,声称他们只是哥们儿。 荣音轻笑,“婉瑜没有不学无术,她只是对生意不感兴趣而已,她是一个心有大志的女孩子,关心时事,不拘囿于世俗与家长里短,向往外面的大千世界,我们还约定过,以后都不嫁人,我去部队做军医,她去战地当记者,不做温室里的玫瑰,宁可成为乱世的两朵奇葩,野蛮生长,肆意绽放。” 如今,她却嫁了人,这个愿望,也只能靠婉瑜去实现了。 段寒霆听得认真,看着怀中小女人说起这些事情眉飞色舞的样子,已然没了刚才的忧郁,她说的是冯婉瑜,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 恐怕她心里,也不甘心拘在家中做一个闲散妇人,是想要在外面的世界历练的吧。 荣音继续刚才的话题,“至于冯氏集团接班人,义父义母跟我提过很多次了,以前我一门心思急着为阿娘报仇,也不知道闹到后面自己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就一直没有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如今倒是腾出空来,可以帮他们打理打理生意了。接班人不过是个虚职,冯家就婉瑜一个女儿,家产迟早是要留给她和她未来丈夫的,我不过是在其中起到一个搭桥的作用,不让冯氏集团垮在我手里就是了。” “听上去,你很会做生意?”段寒霆挑了挑眉,有些揶揄的味道。 荣音撅了撅嘴,“也不算会不会,只能说对数字和金钱比较敏.感,喜欢算账,喜欢挣钱。娃娃腿儿的时候,我就跟着冯爸看账做生意了。” “夫人厉害啊。” 段寒霆点点她挺翘的小鼻子,“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那多了,不过不能告诉你。” 荣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段寒霆喜欢她这孩子气的模样,手在她脖颈上摩.挲着,不知不觉就解开纽扣探了下去,那处被他一捏,荣音惊了一跳,一把握住他的手。 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她小声哼哼道:“还在车里呢,你给我收敛一点……” 段寒霆只是笑,俯身压了下来,在危险的边缘拼命试探。 荣音快疯了,推也推不开他,拦也拦不住他,生怕这头猛.兽真的在车里对她这个那个,只好放软求饶,“回、回家再说,好不好?” 段寒霆眉梢上扬,唇角挑起戏谑的笑意,“几次?” 荣音懵,“什么几次?” 段寒霆又挑了挑眉。 荣音懂了,这下子脸彻底红成了番茄,她头皮发麻,心里暗骂这个臭榴芒,就是个活土匪,可眼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只得哼哼唧唧,顺着他的话来。 “你……你说几次就几次。” 段寒霆朗声大笑,这才暂且放过她,拍拍她的脑袋,十分心满意足,“这可是夫人亲口说的,不许反悔。” 荣音欲哭无泪,她现在就后悔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把自己嫁给了一匹狼,还是饿狼! 第71章 世纪婚礼 段寒霆的身体状况一直是民众关注的头等大事。 远在天津的荣家也不例外。 荣音嫁过去有些时日了,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弄得众人都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段公馆是个什么情况,派人打探多次也是无果。 荣邦安这几日都没有心思做生意,天天在家抽旱烟,忧心忡忡。 他不知道把荣音嫁到段家这步棋走没走错,如果少帅能够活下来,那“冲喜”就有效果,他可是奉献了一个女儿过去,段家自然会对他感激涕零,给予他更多的好处,可万一少帅熬不住死了呢,荣音守寡事小,恐怕会被人当成灾星,她一个小小庶女自然撑不起段家二少奶奶之位,也给他带来不了多少利益。 这么想着,他越来越心烦,觉得都是荣玉不肯嫁过去引发的祸端,接连几日对三房都没什么好脸色,三姨太和荣玉也不敢过来触他的霉头。 不过段公馆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三姨太和荣玉倒倍感庆幸,觉得情况肯定不妙,不然新婚三日是要回门的,可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明少帅凶多吉少。 荣音盯着有荣音的那份报纸,冷哼道:“上报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守寡的命,幸亏我没有嫁过去,不然该哭的人就是我了。” 三姨太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和闺蜜们打牌的时候假惺惺地说少帅怕是熬不过这一关,可怜了他们家小四,也幸亏荣玉没有嫁过去。 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就在人人都以为荣音要成为寡妇的时候,段寒霆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还和荣音一起去照相馆拍了一组婚纱照。 婚纱照一刊登出来,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全国流传开来,出现一报难求的盛况。 照片上段寒霆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英俊的脸上不见丝毫病容,薄唇轻轻上扬,眉宇间尽是笑意,而荣音是一袭雪白镶钻的婚纱,大胆地采取了露肩的设计,颈上一条珍珠项链衬着美丽的锁骨,蒙着蕾丝头纱,像是改良版的凤冠霞帔,既有西方淑女的奔放,又有东方女人的含蓄,中西合璧,美丽又灵动。 这对英雄才子碧玉佳人的结合,实在是赚足了眼球,惊艳了时代,引人艳羡。 婚纱照下方,是记者冯婉瑜对段少帅健康状况的报道,段寒霆亲口证实身体已经康复没有大碍了,称是夫人医术过人,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并说荣音是他的“福星”,字里行间都是对夫人的感激与爱意,此番报道在给普罗大众喂了一把狗粮的同时,也让荣音名声大噪,纷纷夸赞她旺夫又有能耐。 一时间,荣音的名字响彻大江南北,风头无两,大家都好奇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拿得下霸道不羁的段少帅。 不久,补办婚礼的消息传来,除了全国各界政要名流,连海外朋友都慕名而来,都想要见识一下这个把少帅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女人到底是何模样。 段大帅似乎也很满意这个儿媳妇,毫不吝啬地将议政厅腾出来为小两口举办婚礼,这一天议政厅一改往日肃穆的形象,张灯结彩,礼乐绕梁,人潮涌动,京城和天津甚至周边乡镇的民众都早早地赶来,也想凑个热闹,讨个喜糖,一睹少帅夫人倾国倾城的天姿,门口站岗的士兵们军装笔挺,井然有序。 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更是一个比一个尊贵,不远千里地赶来送上贺礼,已经不仅仅是一场婚礼了,这排场俨然是政要聚会。 万众瞩目的新娘子荣音,是从冯公馆被接走的,一路上鲜花铺路,花童站在道路两旁唱着优美的旋律,扬起一条花路,层层见喜。 吉时已到。 荣音挽着义父冯国维的胳膊闪亮登场,出现在宾客视线的一刹那,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随着新娘子款款而至,模样也越来越清晰,众人眼底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惊艳,本以为报纸上的照片已经拍的足够美丽,可见到本人才发现,照片终究是死物,拍不出真人十分之一的灵动,少帅当真是好福气啊。 这条路可真长。 荣音尽量笑得落落大方,越是盛大壮观的场合她表现得越是镇定自若,她不惧众人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此时此刻她只在乎正在另一端等着她的男人。 那日穿上嫁衣,被一路带进段公馆救人的时候她不紧张,只是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那个对她好、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 而现在,明明他还活着,明明他就在眼前不远处等着她,可不知怎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噗通噗通,一下又一下。 直到冯国维将她的手交给段寒霆,两个人掌心交叠、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才有种真实的感觉,原来眼前这一切,都不是梦境啊。 “我把我的掌上明珠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她。”冯国维交代段寒霆。 段寒霆郑重地点头,看着荣音,“岳父大人放心,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 荣音抬眸看着段寒霆,目光坚定而纯净。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愿与君长相守,你若不负我,我必将毫无保留地去爱你。 两个人会心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携手迈入婚姻殿堂。 宾客席上,受邀而来的陆子易坐在那里,随着众人鼓掌,目光始终追随着荣音,将她每一个笑容都尽收眼底,心里是酸涩的,却又是真心祝福。 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纯粹和烂漫,嫁给段寒霆,她是实打实的幸福吧。 盛大的婚礼结束后,段大帅又包下了京城最豪华的酒店,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宴,依旧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 作为绝对主角的段寒霆和荣音免不了要出席应酬,段寒霆原本担心荣音不喜欢这种场合,私下多番拜托五太太留心照顾,但出乎五太太意料的是,荣音表现得极好,从容地周旋于各个席间,举止大方得体,事事稳妥,哪里像个庶女,比正经八百的千金还要稳重,面对外国贵客一口流利的外文更是令人刮目。 五太太原本的担心渐渐化为高看,不仅夸段寒霆眼光好,晚上在大帅面前对荣音亦是赞不绝口,说没想到荣家那样的家庭环境,竟能培养出一只金凤凰。 这场堪比国宴的世纪婚礼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作为当时的新闻热点在全国范围内回荡,荣音频频见报,一时间比当红影星还要风光。 而天津的荣公馆,似乎成了被遗忘的存在,因为这场婚礼并没有通知他们任何人,以至于他们只在报纸上和人们的谈论中知道了婚礼的全部过程。 荣邦安自始至终处在一种不敢置信的懵逼状态,每天都在问为何女儿的婚礼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受到邀请。 荣家人不敢回答他,而外人听到这句疑问,都报以“你说呢”的冷笑,目光尽是鄙夷。 与荣家相熟的人都知道荣音在家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说是虐待也不为过,在危难之际荣邦安将女儿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现在见人家风光了又想要沾光,面目实在可耻,这场婚礼没有通知荣家,包括荣四小姐出嫁也是从冯公馆走的,已然表明了她和段家的态度,恐怕早已不把荣家当成娘家和亲家对待了。 既如此,他们自然也不需要再去巴着荣邦安,为了一个小人得罪少帅和少帅夫人,那就不值当了。 三姨太十分意外段寒霆竟然能够活过来,还与荣音举办了如此盛大的婚礼,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怒骂荣音是白眼狼,婚礼居然都不通知家里人。 闺蜜们这次都不帮腔,背地里笑话她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挑唆道:“如今荣音是出息了,到底是人家命好,不像荣玉,可怜呦。” 荣玉在家嫉妒得频频尖叫,气得将有荣音出现的报纸通通撕成碎片。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落到了那个小贱.人的头上? 明明少帅夫人的位子,是属于她的! 她非将它重新夺回来不可! 第72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这三天的喜宴着实将荣音累的不轻。 白日里的应酬已经消耗了她大半的体力,偏偏段寒霆这个不懂克制的以“洞房”为由每个晚上都不肯放过她。 荣音内心是崩溃的,谁家的洞房花烛夜连续三天啊,虽然大多数时间是男人在动,但她也免不了要配合。 最后还是五太太看出了端倪,过来数落了段寒霆一顿,要他怜香惜玉,这才收敛了些。 不过“收敛”二字只是段寒霆个人的感觉,每当这个男人用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时候,荣音总是忍不住妥协。 做的时候倒是尽兴,可这样持续不断的“运动”,荣音都怕自己会死在床上,心里哭唧唧,找个当兵的男人就是这样,体力太好了。 他都不知道疲倦的吗? 晚上体力消耗太过,导致荣音一个从不赖床的人现在每天早上都起不来,勉强起来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慵懒模样。 莲儿看在眼里免不了心疼,私下嘟囔着,“少帅再这样下去,十个您也被他榨干了,小姐不能总由着他的性子来,稍微反抗一下。” 荣音闭着眼睛无力地洗漱,困的不想说话,心道夫妻之间做那种事情天经地义,他想要,我反抗的了吗? 洗完脸稍微清醒了一点,荣音哑着嗓子道:“男人嘛,也就这几天新鲜劲儿,过去也就好了。” 她起身穿袜子,翘起脚来只觉得双.腿之间一阵酸痛,不禁“哎呦”一声。 莲儿吓了一跳,“怎么了小姐?” 荣音不敢动弹,苦着小脸道:“我……我好像那里伤着了,你把药膏拿过来,给我抹抹。动作快点,别耽误了请安的时间。” 莲儿应着,忙不迭去取药膏,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荣音重新躺下,正准备放下帘子,段寒霆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两个食盒,见状问道:“还没起吗?不着急,困了就再睡会儿。” 说着他把食盒放在小桌上,便迈步朝荣音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下,笑道:“给你买了小笼包和糖火烧,一会儿多吃点,补充体力。” 荣音在心里翻个白眼,暗道补充体力晚上再陪你大战三百回合吗,呜呜,求放过啊求放过。 “二爷让一下,我要给我家小姐上药。” 莲儿臭着脸,言语不客气地撵段寒霆,不高兴全写在了脸上。 段寒霆见她气不顺,也没有多加计较,只是瞥见她手里的药膏,剑眉不由一拧,看向荣音,“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荣音一下子红了脸,瞪他一眼,你说呢? 她死鱼一样躺在床上,两条腿微微屈起,动一下都觉得痛,心想自己怎么就不是个男人呢,否则现在半死不活躺在这的就是他了。 段寒霆见荣音这个样子,立马懂了,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怪我了。来,为夫亲自给你上药。” 他将药膏从莲儿手里拿过来,脱下鞋子上了床,放下床帘就准备去扒荣音的裤子。 “别。” 荣音惊慌失措地看着男人,小脸臊的通红,“让,让莲儿来吧。” “不行。” 段寒霆断然拒绝,一本正经地说:“那里除了我,谁也不能看。” 荣音:“……” 莲儿站在帘外,倍感无语,撇了撇嘴,气咻咻地转身出去,将怨气都发泄在了站在门外的李副官身上,狠狠捶了他几拳。 “你们男人都是坏蛋,大猪蹄子!” 李副官被打得很无辜,他做错了什么? 段寒霆轻柔地给荣音那个地方上着药,见果真又红又肿,心疼不已,“都怪我不好,没控制住力道,疼的厉害吗?” 荣音在心里哀嚎,你可算是说了句良心话了,如此良机不能错失,她眨了眨眼睛,尽力扮可怜,“疼。” 段寒霆见她委委屈屈的小模样,便更加心疼了,唇贴上那处亲了亲,惊得荣音一哆嗦。 他怎么……怎么亲那里啊? 段寒霆没觉得有什么,媳妇从头到脚都是他的,他都喜欢,哪里都亲得。 他凑过来又亲了亲她的脸颊,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轻叹一口气,“本来没想要的这么勤的,可一抱着你,‘它’就不听话了。” 荣音又开始脸红,小声哼唧道:“那你……没有我之前,都是……怎么解决的?” 段寒霆眉梢轻挑。 荣音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要往危险边缘试探的倾向,可不问心里又过不去,抿了抿唇,“逛窑.子?还是……和别的女人?” 她没指望她会是段寒霆的第一个女人,毕竟他比她大不少,男人嘛,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过那么一两次经验也是正常的事情。 她也没指望她会是段寒霆唯一的女人,指着男人这种生物纯情,比世界和平都难,她得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计较才是。 段寒霆定定地看着她,眸子里的色彩渐渐变得幽深起来,半响没有说话。 荣音也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挺没意思的,便自顾找了个台阶,“我就随口一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倒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段寒霆支着脑袋看着她,手不老实地在她胳膊上“弹钢琴”,讷讷道:“我如果说在你之前我没有过别的女人,会不会很丢脸?” 荣音心头一震,瞳孔皱缩,这个答案显然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怎么可能……” 她不太信。 这男人都二十好几了,这个年纪留得住第一次的那是稀有动物,而且,从这几天晚上他的种种表现来看,分明就是身经百战好吗? “怎么,你不信?”段寒霆眉眼微眯。 荣音倒是不敢直言自己不信,拐了个弯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难道就没有女人主动贴过来?听说五少也给你往床上送过不少呢。” 男人嘛,都是下半身动物,美人在榻还能坐怀不乱的,除了柳下惠古今中外应该也没旁人了。 “是不少,不过都被我扔出去了。” 段寒霆在荣音身侧躺下,手搭在后脑勺上,另一只手紧握着荣音的手,“我就等着你呢,谁叫你出现的这么晚,可不得补偿我么。” 荣音听到这里,心头又是一震,且不说信与不信,他能这么说,已经表明了对她的心意。 其实她并不十分在意他的过去,她只愿两个人的未来,也能够像如今这般,琴瑟和鸣,倾盖如故。 段寒霆说完,也不管她信或不信了,翻过身来抱住她,脑袋往她颈窝里蹭了蹭,道:“不饿的话就陪我再睡会儿。” “不能睡了。” 荣音轻轻推他,“还要去给长辈们请安呢。” “我让阿力去请个假。昨个儿父亲在五妈妈房里歇息的,听说也折腾得很晚,得日上三竿才能起,过去也见不到人。” 段寒霆懒洋洋道。 荣音没想到这当儿子的竟毫不避讳说父亲房里的那点事儿,都不好意思听,不过又是一番感慨,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段家人口繁杂,人际关系自然不简单,却也没她想象中那般复杂。 这几天晚上,除了做那些羞羞答答的事情,段寒霆也给荣音讲述了一下家里的情况,让她心里好有个数。 除了段寒霆的母亲段夫人,段大帅还有五个养在家里,享有名分的如夫人,而这几位姨太太的情况也各不相同。 段寒霆简单明了地告诉荣音,“家里的几位妈妈,你只管按着晚辈的规矩尊敬即可,父亲规矩严,不许女眷之间交往过密,除非必要的场合,聚众闲聊也是不准的,你也不需要每日去请安,见到了行个礼即可,不必刻意讨好。真正要小心的,是家里其他的兄弟姐妹。” 荣音见段寒霆表情严肃,心不由提起来,愈发觉得段家这个二少奶奶是真心不好当啊。 第73章 新婚燕尔 又睡了个回笼觉,日上三竿两人才悠悠转醒。 荣音是被饿起来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唤,段寒霆听着,唇角上扬,“饿了?” “嗯。”荣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段寒霆轻笑,便将人抱起来,吩咐小厨房热早点,直接改吃午饭了,丫鬟们再次捧着水盆毛巾进来伺候洗漱,都不需要她自己动手。 在过去的十余年荣音一直是伺候别人的,如今调转过来还真是不适应。 她在段寒霆大.腿上蹭了两下,想要下去,“我自己来。” 岂料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段寒霆道:“我来。” 他拿下荣音的手,将手帕在水里浸湿,拧干手帕给她擦脸,荣音猝不及防,就被捂住了口鼻,“唔唔……” 丫鬟们包括莲儿在内在旁看着都忍不住偷笑。 这哪儿像是在擦脸啊,简直像是在给小孩儿擦屁.股。 饶是段寒霆的动作已经尽量放轻,但到底是被别人伺候惯了的少爷,哪儿干过这种伺候人的事儿? 荣音欲哭无泪,在男人又要给她漱口之时,赶紧把牙刷拿了过来,又在男人怀里蹭了两下,干笑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啧,别动。” 段寒霆突然出声,将她按了回去。 荣音愕然地瞪大眼睛,对上男人冷峻的脸,心头一惊,满是疑惑,“怎么了?” 段寒霆凝眸看了她半响,真是恨不得再狠狠吃她一顿,可一想到她那处还肿着……他深呼吸一口气,从她手上把牙刷夺过来,给她刷牙,怀里的小女人刚要反抗,他便冷冷地说:“老实点,‘它’可不怎么听话,你再招它,午饭就直接改‘吃’你了。” 这话说的……屋子里的丫鬟婆子秒懂,纷纷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言语了。 荣音疑惑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跟上车速,待感受到某处硌着她之时,醍醐灌顶,脸刷得涨得通红。 啊!臭榴芒! 骂归骂,但她还是乖乖地不敢动了,生怕真被他再吃一顿。 洗漱完毕,段寒霆没给荣音穿鞋袜,直接抱着她去餐桌吃饭,他身形挺拔高大,娇.小的荣音缩在他怀里绰绰有余,跟个小鹌鹑似的。 荣音坐在他的大.腿上一动不敢动,乖乖地扒饭,心里各种怨念,明明自控力不强还偏喜欢这样抱着她,不是自个儿找罪受吗? 但她敢怒不敢言,毕竟坐在男人怀里比坐硬板凳舒服得多,而且这人每天都在危险的边缘徘徊,她可不敢招他。 吃了好几个包子,荣音见男人一直没有行动,回头看他,“你怎么不吃啊?” 段寒霆心里哀叹一声:可算是想起我了。 他薄唇一抿,“我这样抱着你,不太方便。” “哦。” 荣音从善如流,“那我下来。” 刚要动,又被男人按了回去,段寒霆眼底闪过几分气恼,故作凶恶地瞪了女人一眼,从喉咙里蹦出两个字,“喂我。” “啊?” 荣音第一时间想回他一句:你自己没有手吗? 但见男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她还是别在这个时候捋虎须了,便贤惠地端起一碗粥,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来,张嘴。” 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丫鬟们羞答答地捂着脸,透过手指缝偷偷瞧。 这喂小孩的口气…… 段寒霆却很喜欢,开心地张开嘴喝下荣音喂给他的粥。 五夫人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在门口处一愣,旋即却是笑了出来,“还真是新婚燕尔,够甜蜜的啊。” 荣音吓了一跳,差点把碗摔了,赶紧从男人身上下来,冲五夫人行了一礼,“五妈妈。” 没穿鞋袜的脚丫子,一触到地面就觉得透心的凉。 段寒霆眉头一拧,不顾外人在场,俯身将她打横抱起,重新坐回床边,拿过鞋袜亲手给她套上,荣音惊了一跳,慌忙制止,“别。” 这夫妻之间的一些“小情.趣”关上门来自己闹闹就行了,当着婆婆的面,她可不敢使唤少帅。 段寒霆淡淡道:“怕什么,五妈妈又不是外人。” 五夫人只是一笑,心道老娘每天早上起床也是大帅亲自给穿鞋袜呢,这有什么的。 男人只有在房里给足女人宠爱,女人在外才能给足男人面子,这都是相辅相成的,男人疼女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穿好鞋袜,荣音已经无地自容了,赶紧下地招呼五夫人坐,顺便让丫鬟把午饭撤下去。 “五妈妈过来有什么事吗?” 段寒霆和五夫人一向亲厚,在她面前也不拘谨,有话便说。 “我有事要跟荣音说,你不是还有一堆军务要处理吗,赶紧去吧,我跟你媳妇说两句体己话。” 五夫人往外撵人。 荣音干笑着,求救的目光看向段寒霆,在心里狂吼:别把我一个人撂这儿啊,带我走带我走,拜托拜托! 岂料段寒霆看她一眼,道了声,“好。” 荣音:“……” 这厮竟然见死不救! “那我先去忙。”段寒霆走到荣音身侧,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对五夫人道:“五妈妈,别欺负我媳妇啊。” 五夫人瞪他一眼,“去你的吧。” 段寒霆笑着摸摸荣音的脑袋,便甩手掌柜似的走人了。 荣音在心里暗叹一声:男人到底是靠不住啊,还是自己救自己吧。 她低着头小媳妇似的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别的不会,装乖巧可是她这么多年练会的独门绝技,反正谨小慎微总没错的。 不怪她如临大敌,眼前这位五夫人可不简单。 段大帅如夫人虽多,但五夫人是其中最得宠的一个,且纳了她之后段大帅便没再纳妾,也很少出去寻花问柳了,可见一斑。 五夫人盛氏出生于军人世家,是奉军将领盛淮景的幺女,从小得宠,古怪精灵,在一场宴会上因为给大帅敬酒被大帅看上,纳为了五夫人,因其聪明伶俐的头脑和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深得大帅喜欢,是府里最年轻的一位姨太太,生有一子一女,段寒江便是她所出。 从段寒霆和段寒江兄弟俩的关系也能看出来,段寒霆和五夫人相处的最融洽,听他说,五夫人和段夫人的关系也最和睦。 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独得恩宠的女人,心机和手腕自是不容小觑,荣音岂敢掉以轻心。 见荣音坐的板正,五夫人笑着拉过她的手,声音温雅,“在我面前用不着拘谨,都是从媳妇过来的,总有一天你也会熬成婆的。” 一句话差点让荣音吐血三升,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媳妇的角色还没适应呢,她可不想变成老太太。 不过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腹诽,荣音腼腆一笑,继续低头装河蚌。 “咱们家的规矩,新媳进门是要晨昏定省请安立规矩的,原本这该由大夫人亲自跟你说,但她由于身体原因在乡下静养,便由我来代劳,跟你啰嗦两句了。”五夫人声音温和,但平时管家发号施令惯了,言语之间透着那么股子爽利的味道,颇有王熙凤的气势。 荣音想,大夫人指的应该是段夫人了,奇怪的是段夫人也只在婚礼上露了一面,随即又回乡下了吗? 想归想,五夫人话音刚落荣音便适时站了起来,恭敬道:“请五妈妈训导。” “不必如此,我没那么大的规矩。” 五夫人似是被她的举动惊了一下,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下,打趣地笑道:“则诚走前儿特意叮嘱我不要欺负你,我不能阳奉阴违啊。” 荣音忙道:“五妈妈折煞我了,新媳初来乍到,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未能及时向长辈请安,合该教训。” 她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不是她偷懒,实在是段寒霆这厮太难缠,她所有的力气全在床.上用光了。 但这种事情,又怎能跟长辈解释呢,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顺便在心里狠狠骂段寒霆,都是他害的。 “这也不怪你,他们段家从老到小,各个都是属狼的,能折腾着呢。回头我给你个方子,你好好调养,保管你白天生龙活虎。” 五夫人笑眯眯地传授经验,而荣音却在瞥见她颈间那片红色之时,含泪点了点头。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第74章 恼羞成怒 荣音和五夫人聊得很融洽。 五夫人容貌不算艳丽,但胜在英气,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透着股子精明劲儿,人又很豁达通透,实在令人讨厌不起来。 像段寒霆那么不好相与的人,都十分尊重这位五妈妈,荣音对这位五夫人自然更是添了几分好感。 “你刚入府,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荣音以为会是镯子耳环之类的东西,害羞的摆摆手,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正要假装推辞一番,五夫人拍拍手,“进来吧。” 紧接着,一个妇人应声而入,荣音一怔,惊叫出声,“刘妈。” 刘妈上前躬身行礼,“五夫人,二少奶奶。” 荣音惊讶的目光看向五夫人,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说的见面礼居然是刘妈,难不成…… 脑中刚刚转过一个念想,便听见五夫人笑说:“你刚来,很多地方都需要适应,身边没个贴心人儿照顾不行,刘妈跟了我挺长时间了,很是敦厚老实,做饭更是一把好手,以后就让她跟着你吧,想吃什么,就让刘妈给你做,你的口味她应该了解。” 这一番话或明或暗的,听在荣音耳边如同擂鼓,看来她和刘妈的关系,五夫人已经知道了。 心念微转,荣音满是感激地看着五夫人,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多谢五妈妈,您这份礼可是送到我心坎上了。” 她毫不避讳地拉着刘妈的手,“实不相瞒,我和刘妈是旧相识,可以说我是她看着长大的,我正寻思着,怎么跟您开这个口呢。” 五夫人眸光闪了闪,她以为荣音会跟她插科打诨一番,没想到她倒是坦坦荡荡地承认了。 聪明的女孩子。 五夫人嘴角轻轻一弯,这次的笑容直达眼底,深意却更重了些,又交代了刘妈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荣音亲自将五夫人送到门口,直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脸上的笑容才收了起来,沉声吩咐莲儿,“你在这儿守着。” 回到房间,刘妈便迎了上来,满脸忐忑,“四小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别紧张,坐。” 荣音拉着刘妈坐下,脸上有些沉然,“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刘妈惶惑地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我正在小厨房忙着,五夫人突然传唤我,问了我一些问题,老家在哪儿,家里有几口人,以前在哪家做过帮佣等等,我都一一答了,但刻意隐瞒了以前伺候过四姨太的事,我想着您如今在府里,我应该避避嫌才是,没想到我刚说完,五夫人直接问我,以前有没有在荣家做过?我就知道坏了,瞒不住了,便只得交代了……我说完之后,五夫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又问我,愿不愿过来伺候您?我说愿意,她就将我带过来了。” 荣音听着,秀眉不由拧紧。 刘妈见荣音沉声不语,心头一慌,“四小姐,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嗯。” 荣音淡淡道:“你不该隐瞒的,越是刻意越会惹人嫌疑,恐怕这会儿在五夫人的眼里,我们是一伙的,进段家是另有所图。” 若只当她是贪慕虚荣的女人还好,可段家这样的背景本就敏感,万一把她当成什么间.谍,那就大事不妙了。 刘妈听到这里更是慌的不行,“那、那怎么是好?” “没事,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小鬼上门。” 荣音回想着刚才五夫人话里话外的态度,虽然试探的意味明显,却也没有多少寒意,想来是了解到一些事情,但又没有查出别的,便将刘妈做个顺水人情送到她这里来,顺便探一下她的态度,不得不说五夫人这招很是厉害,警惕性更是强,这也难怪,她和段寒霆这婚事还是太过仓促,自然惹人疑心。 这还不怪段寒霆这厮,娶她就娶她吧,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把所有人都绕糊涂了。 估计这会儿,还有不少人晕着呢,怎么一.夜之间,她一个小小庶女摇身一变成了少帅夫人,还举办了如此盛大的婚礼? 最晕的,应该是荣家三姨太和荣玉了,这会儿,她们肯定在家气的吐血吧。 正想着,五夫人的贴心婢女知心过来传话,“二少奶奶,亲家老爷和亲家三太太、三小姐到了,夫人要您过去呢。” 荣音眉梢一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来的正好,她正想着如何打消五夫人的疑虑呢,现成的帮手便送上门来了。 …… “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荣音到会客大厅之时,正听见三姨太狂放的笑声,老母鸡似的咯咯咯。 堂上只有二夫人和五夫人在待客,含蓄地笑着,反衬的三姨太的笑声格外突兀刺耳,荣邦安觉得丢人,暗扯了她一把,才让她收敛了些。 倒是荣玉在一旁坐的乖巧,偷偷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大厅,目光里全是艳羡,如果她能住在这样华丽的宅子里就好了…… “二少奶奶。” 丫鬟恭声问候让堂上众人的目光纷纷朝这边看过来,荣音面色淡然,唇角还带着一丝浅笑,上前给众人见了礼,方问道:“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荣玉看着荣音,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脸色渐渐变了,两簇嫉妒的小火苗蹭地在眼底点燃。 因着已婚的缘故,荣音将头发盘起,留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手推波纹发型,身穿黑白相间的碎花旗袍,温婉绰约,尽显风姿。 珍珠耳饰衬的耳朵小巧光洁,脸蛋娇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满脸洋溢着新婚的幸福。 这哪里是以前那个只能捡旧衣穿的土包子小四? 成了豪门阔太,气质都变了。 而这,本来应该是属于她的! 一想到这里,荣玉就气得呕血,手狠狠抓着沙发,指甲都掐断了。 “在聊你有多顽皮呢。” 五夫人笑着接过话,不动声色地将荣音拉到自己旁边坐下,边道:“听说你小时候去人家果园偷柿子,差点被狗咬,有这回事吗?” 荣音眉睫微颤,看着三姨太暗光浮动的眼眸,心里冷笑了下,这才刚来呢,就忙不迭地说她坏话,毁她形象了。 她不急着否认,慢条斯理地笑道:“是啊,小孩子嘛,顽皮的很,什么都不懂,就被二哥和三姐拎着耳朵去了果园,他们在上面偷柿子,让我在底下拣,我不擅长干这种偷鸡摸狗的营生,心虚的不行,劝他们不要这样了,三姐骂我怂包没出息,还往我身上砸了好几个柿子呢。后来……” 她一顿,朝荣玉的方向看了一眼,好似想起往事,忍不住的轻叹。 像听说书一样,众人被她这句“后来”吊足了胃口,五夫人好奇地问:“后来怎么了?你们几个皮孩子,是不是把人家果园都给偷光了?” “哪有啊。” 荣音苦笑不得,红着脸道:“后来就被看园子的发现了,放了好几条狼狗过来咬我们,二哥和三姐反应快,忙不迭的跑路了,剩我一个人还傻呵呵地在那里捡柿子,结果被狗咬了一口,现在膝盖窝这里还留着一块疤呢,我带着伤留下来做苦工,人家才饶过我。但打那之后就留下了阴影,到现在都不喜欢狗。” 故事说完,众人纷纷失笑,五夫人笑叹道:“可怜的,柿子没吃成,还被狗咬了一口,你这个‘帮手’倒是也挺称职的。” 三姨太和荣玉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荣邦安瞪了她们一眼,好端端的,非要提这些破事做什么? 荣音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目光陡然落在荣邦安身上,“老爷特意从天津赶来,可是有事?” 冷不防被点到,荣邦安被口水呛了一下,轻咳了几声。 刚要说话,五夫人就拧眉问道:“老爷?怎么叫的这么生疏?天津那边,是管‘父亲’叫‘老爷’吗?” “那倒不是。” 荣音低下头,语气放低,自然就带了几分委屈的味道,“是我……不太讨人喜欢,老爷不准我那样唤他‘父亲’,便是连嫁妆,也没有给我备。” 说着,一滴泪“啪嗒”砸在五夫人的手背上,烫的她手一蜷。 荣音声音本来就带着些奶气,如今像小孩子这样抱怨着,分外让人觉得心疼,在家里不受宠的孩子,难怪危难当头被推出去,竟是这样! 五夫人眉眼一眯,看向荣邦安的神色有些不善,她虽得父亲宠爱,但母亲偏心,从小到大也受过不少委屈,很能理解荣音,也最看不上偏心眼的父母。 也因此,她打消了几分对荣音的疑虑,目光也变得更加柔和了些,轻轻将荣音揽入怀给她安慰。 荣邦安被荣音当场一番指责说的老脸通红,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厉声训斥:“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不准你唤父亲了?是,小时候因为你阿娘的缘故我迁怒于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可后来我不是让你改口吗,是你自己不愿意的!还有我几时不给你备嫁妆了,谁知道婚事这么仓促……” 他说着,不禁冷笑起来,“说到嫁妆,不是有人早就给你备了吗,听说冯家可是给了你不少呢,难怪你会‘认贼作父’了。” 这四个字太过刺耳,荣音脸色立时沉了下来,站起身冷冷回了一句,“疼我的我便认,荣音从小到大,本就只知义父,不知生父。” “混账东西!” 荣邦安被激怒,扬起手重重一巴掌打在荣音脸上,“啪”的一声脆响,震惊四座。 第75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荣邦安气怒之下这一耳光打得凶狠,直接将荣音扇翻在五夫人的怀里。 “乖乖!” 五夫人吓了一跳,万没想到荣家老爷会在这里,当着她们的面直接动手打荣音。 耳边一阵嗡鸣,荣音缩在五夫人怀里半天没能爬起来。 二夫人在旁边看得眉头一凛,脸上闪过几丝不悦,却是慢条斯理地说:“荣老爷,这还在我们段家呢,您这般打人可不太像样。” 五夫人则直接怒了,厉声道:“荣老爷,荣音现在可是我们段家的媳妇,你要打人,也得先看看,这是在谁的地盘上!” 她话音刚落,只听“哒哒哒”一串脚步声,立刻有士兵进来,“咔咔咔”上了膛,对准荣邦安。 荣邦安被这阵势吓得一激灵,缩了缩脖。 三姨太和荣玉也吓的当场白了脸,赶紧上前将荣邦安拉回来,讪笑着打圆场,“嗨,这是怎么话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家人,何必搞得剑拔弩张呢?老爷你也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荣音是有错,但她现在毕竟今非昔比,你这个当父亲的也该收敛些。” 这话讽刺的意味极重,明着是在数落荣邦安,实则是骂荣音不孝,嫁入高门便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了。 荣音岂会听不出来,眼下她却不能辩驳,辩驳反而会错上加错。 因为自会有人帮她辩。 果然,五夫人听了三姨太的话,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又沉了几度,声音清冷,“三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段家仗势欺人吗?” 三姨太忙道:“没有,我可没这么说。” “哼。” 五夫人冷笑一声,气势如虹,“我段家仗的就是这个势,不服气的话,你们尽可以去衙门告状,我也想瞧瞧,京津一带谁敢到我段家来指手画脚!” 荣音靠在五夫人怀里,都被这番话震得心弦一颤,这叫什么,这就叫底气啊! 五夫人不愧是段家的大管家,这气势不是盖的。 同样是做妾,但也看门第,三姨太和五夫人对峙起来,那点小门小户的气势简直分分钟被秒杀,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因为五夫人说的是事实,段家如今的权势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别说京津,放眼全国都难以找到另一家能够与之匹敌的,谁不得给他几分薄面? 荣家又算得了什么? 三姨太和荣邦安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处境十分之尴尬。 荣玉在一旁瞧着,心里急的不行,来了老半天了,到现在也没切入正题,净说些有的没的,她扯了扯三姨太的衣袖,“姆妈,赶紧说正事啊。” 三姨太回头瞪了女儿一眼,她何尝不想说,可现在这气氛僵成这样,让她怎么开口啊? 刚才她本想先来个开场白,在段家二夫人和五夫人面前损荣音几句的,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搭她的茬,荣音这一出来,又把局面搞成了这个样子…… 荣音缓了半响,从五夫人怀里坐起来,左半边脸像发面馒头一样红肿起来,指痕分明。 五夫人看着颇为心疼,摸了摸她的脸,“没事吧?” 荣音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二夫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淡淡地移了视线,显然被另一件事吸引了目光,问道:“三小姐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当然有!” 荣玉简直急不可耐。 三姨太感觉时机不好,想要把女儿拉回来,荣玉却深觉时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把拍掉她的手,脱口而出一句,“我今天来,是来履行婚约的!” 一句话,让全场都为之一怔。 荣音眉睫一颤,心头冷笑,她就知道荣玉今天来是抱着这个目的,如今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很好。 五夫人拧眉道:“什么婚约?” “当然是和少帅的婚约啊。” 荣玉说到这里,两只眼睛都发着光,看着荣音轻蔑道:“本来就该是我嫁给少帅的,后来这不是……出了点小意外么,现在危机解除了,少帅的身体也好了起来,就不需要荣音了,本来她就是替我嫁进段家的,现在雨过天晴,就该物归原主,反正该出的风头她都出过了,我的嫁衣也让她穿过了,该知足了。” 最后一句话,她是冲着荣音说的,目光里警告的意味明显,那意思像是在说:你别不知好歹,赶紧把少帅夫人的位子还给我! 一番话说出口,全场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静默。 二夫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五夫人则是一脸无语,嘴角都跟着抽搐了两下,一时间都说不话来,她不敢相信刚才自己耳朵听到的一切。 刚才说的,那是人话吗? “你在浑说些什么!” 三姨太见段家两位夫人脸色不对,知道事情不妙,她就说眼下时机不对,想要从长计议,没想到女儿这般没有耐心,倒贴的如此明显不是惹人笑话吗? “我刚刚没有听错吧,三小姐的意思是,因为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所以你才暂时让荣音代替你,嫁了过来?” 五夫人不敢置信似的又问了一遍。 荣玉还没听出她话里凝结的危险气息,只当自己嫁进段家有望,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没错!” “呵呵,真是活久见。” 五夫人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儿可算是长见识了。” 荣音心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一家子不要脸的蠢事做的多了去了,她从小到大见识的太多,导致现在十分淡定,一点儿也不觉得稀奇。 荣玉再蠢,也听出这句话不像是在夸她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说你没脸没皮!” 五夫人彻底火了,“啪”的一拍茶几站起来,寒着脸道:“你拿我们段家当什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又当少帅是什么,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哼,我倒是想先问问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少帅出事时你跑的比谁都快,现在怎么着,见少帅又活过来了,还和荣音举行了婚礼,就眼馋了,后悔了? 我告诉你,晚了! 当初请你嫁你不嫁,现在你想嫁我们也不娶了,还想把荣音挤走重新复位,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噼里啪啦一通怒骂,把荣玉骂傻了,愣愣地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荣邦安听着老脸臊得通红,他就知道今天来这一趟是自取其辱,要不是被这娘俩日求夜求,再加上他也存着一丝私心…… 那么盛大的婚礼,请了全天下的人偏偏不请他,荣音还是从冯家出嫁的,这分明是没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让他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也让他明白,荣音从小性子就野,这几年被他压着还能好些,可出了家门便如那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好掌控了,但荣玉傻,又一向听他的话,若是她也能嫁到段家,那就好了。 他这一手的算盘打得响亮,却忘记了段家这样的门户,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凭什么偏要他荣家的女儿? 三姨太见女儿被骂,脸上也挂不住了,见事情要糟,赶紧上前道:“五夫人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小孩子说话不过脑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们也知道当初那事办的不太地道,这不是想着来补过嘛。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反正荣音也嫁进来了,我们当然不好过河拆桥,所以我们是想,能不能让玉儿也嫁进来? 我们不图正妻之位,做个妾室也行。两姐妹共侍一夫,娥皇女英,您看怎么样?” 一番话再次让全场陷入无语的状态,荣音简直快要呵笑出声,娥皇女英,亏他们说得出口,真是把‘不要脸’三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啊。 她正忍不住出言讥讽,门口突然传来沉寒刺骨的三个字,“你做梦!” 第76章 命都可以给她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便见段寒霆穿着一身军装,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而入,伴着铁马冰河的气势,寒意扑面而来。 荣音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不是去军营了吗? 可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心莫名便安定下来。 像是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荣玉看着神祗一般从天降临的男人,两只眼睛都化成了桃心状,好帅的男人,穿便装时是翩翩君子,穿军装则是霸气少帅,简直就是完美啊。 她真的是脑子进水了,怎么就把这个男人让给荣音了呢? 不然,现在自己就是他的枕边人了。 段寒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只在堂上冷冷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荣音的脸上,瞥见她红肿的脸颊,瞳孔一缩,疾步走了过去。 他揽她入怀,屈起手指抚了抚她的脸,剑眉紧蹙,“脸怎么回事?谁打的?” 这一问,满带寒意,尽是肃杀。 段寒霆询问的目光看向五夫人,五夫人环着臂,淡淡道:“别看我,整个段家谁敢动你的女人。问你的老丈人去。” 段寒霆侧头,冷冷一个眼神射过去。 荣邦安原本见到少帅就莫名心虚,冷不丁的被这极具气势的一眼看得心头一惊,冷汗都掉了下来。 “你打的?” 段寒霆硬邦邦三个字甩过来,竟是连尊称都没了。 荣邦安干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有火在烧他的喉咙,嗓子都冒了烟,慌的腿都在哆嗦,勉强拿出几分做岳丈的气势,“我、我的女儿,我当然打得。” “你的女儿?” 段寒霆嗤笑一声,明明是笑着,却比刚才板脸时还让人觉得危险,只听他道:“你动手之前,怕是忘了,她现在是谁的女人。” 荣邦安呼吸一窒,自己好歹是他的老丈人,他没想到段寒霆会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不给他面子。 一时间老脸就垮了下来,也动了几分气,“少帅别忘了,荣音到底还是姓荣。” “可她现在嫁给了我,荣姓前面已然冠上了段家的姓氏。” 段寒霆不依不饶,“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荣音是我三姑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子,聘礼已经下了,荣老板若是不认,我就把聘礼收回来。” 他隔空打了个响指,阿力应声上前,军姿立定,“少帅。” “带几个人去荣家,把之前下的聘礼全部抬回来,送去冯公馆。以后我段寒霆,只认冯家一个亲家。” 荣邦安一怔,心顿时凉了半边,脸刷一下变得惨白。 荣音见状心头冷笑,段寒霆这一招才真是摘了荣邦安的心头肉,这个人舍得老婆、舍得女儿,唯独舍不得的就是钱财,恨不得把钱都镶肾上。 她原想着这聘礼不能便宜了荣家,怎么也要拿回来,没想到段寒霆这就给她办了,还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段寒霆一眼扫过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的三姨太和荣玉,一指她们的耳环、项链、手镯、戒指,“这些,都是我送去的聘礼吧,你们有资格穿戴吗?” 他毫不给面子,断喝一声,“摘下来!” 段寒霆是下惯命令之人,指挥千军万马都无人敢不听,这一声喝吓得三姨太和荣玉浑身一哆嗦,几乎是下一刻,就颤着手把身上的首饰通通摘了下来。 荣邦安额头冷汗涔涔,快要站不稳了,他越来越觉得今天来这一趟是个错误,不仅没能把荣玉成功地嫁进段家,反而还赔上了聘礼,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荣玉恋恋不舍地摘下手腕上的玉镯,憋屈得都快哭出来,嘴撅得能挂汤勺,她抬起头来,用水盈盈的目光看着段寒霆,幻想能用楚楚可怜的模样讨的他的心软,声音也带着哽咽,“少帅哥哥,你别凶我,我害怕。我知道你是生我气了,可我还小,遇到那种事情难免惊慌失措,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啧啧,瞧瞧这小白花娇滴滴的模样,可怜、弱小,但能装。 男人都吃这套。 只是她怕是忘了,要论装相,荣音可是科班出身,梨园行熏出来的,演戏装可怜什么不会。 荣音往段寒霆怀里一靠,像小猫似的在他胸膛上拱了拱,用小奶音哼哼唧唧,“脸疼~” 众人:“……” 段寒霆浑身一僵,心都酥了。 他何曾见过荣音这个样子,别说是怀抱,命都可以给她。 “我看看,哪儿疼?” 段寒霆问着,将小人儿的脸捧在手心,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眼底的心疼毫不掩饰,轻声叹息,“一会儿回房我给你冰敷一下。” 荣音唇角轻绽,将脸凑了上去,“不用这么麻烦,你吹吹,它就不疼了。” 大堂一片安静。 荣邦安张大嘴巴,像是被人对着脑袋抡了一棍子那样错愕着,三姨太和荣音两脸懵逼,就连段家的二夫人和五夫人嘴角也抽搐了一下,没见过这样的。 如今受西洋鬼子的影响,年轻人也追求什么罗曼蒂克,大街上接吻拥抱的也有,但大多数都关上门来亲热,哪儿像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 真是有伤风化啊有伤风化,荣邦安觉得老脸臊得慌,刚要出言斥责一番,便见段寒霆贴上去,真的对着荣音的脸颊吹了吹。 一时间大堂上咳嗽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纷纷偏过脸去,表示没眼看。 荣音感受着男人灼热的呼吸在脸颊上打着圈,盘旋着,痒痒的,心里很想笑,她不过是想恶心一下荣玉,没想到这个男人竟如此配合她。 现在连她自己都觉得辣眼睛了,这样秀恩爱真的不太好,容易误伤。 荣玉死死地盯着段寒霆和荣音亲昵无间的样子,嫉妒令她面目全非,真是恨不得上前推开荣音,把这个温柔的男人抢进自己的怀里! “够了!” 她捏紧拳头,大喊一声,“荣音,你这样有意思吗?我已经退了一步,不跟你抢少帅夫人的位子,我现在只是想做个妾,这样你都不肯吗?” 荣玉一副“天下我最委屈,你们全都欺负我”的模样,看得荣音胸口气血翻涌,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在她的脸上。 既然她要自取其辱,那荣音又何必还要给她留面子? 她清冷一笑,“瞧三姐这委屈的样子,好像真的被伤害的不轻呢,可是我回忆了一番,怎么都觉得你不该是最可怜的那个啊。你口口声声说这少帅夫人的位子是你的,请问你的根据在哪里,是少帅给了你承诺,还是媒婆给了你准信? 我记得,段家只是说段荣两家的婚事还可以继续,要从剩下两位小姐中择其一吧,那么我和你的机会是一样的。” 她一顿,笑容染上几分讥嘲,不达眼底,“只是我们家偏心,明知少帅想娶的人是我,一个两个的却都跑过来警告我趁早放弃,把机会让给你,还将聘礼给扣下了,从头到尾,我没有说过半个‘不’字吧?可是后来呢,少帅突染恶疾、危在旦夕急需‘冲喜’,那个时候,你们又做了什么? 你把嫁衣塞给我,叫嚷着‘不想守寡’就逃也似的跑掉了,而自称是父亲的荣老爷,您又做了什么?” 荣音一颗心早就在荣家这样没有人情味的家庭里练的冰冷,想起这些不公平的事情心都不会疼了,她心中鄙夷,声音清脆响亮,字字诛心:“当初,是你们逼着我嫁的,我亦放下话,‘这桩婚事既然是你们求着我嫁的,日后可千万别后悔!’,现在是怎么,见少帅好了,见我过的好,便犯了红眼病了?” 她最后一句话砸向荣玉,往她心头再扎一刀,“天底下的好事多了,可你有这个福分享吗?” “你……”荣玉被她说的几乎要抓狂。 段寒霆一脸宠溺地看着荣音,他就喜欢她这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的傲娇模样,比她缩着脖子受委屈时令他舒服多了,摸摸她的头,赞道:“说的好。” 荣玉看着,眼眶又憋了两泡泪,“少帅哥哥,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你对我,如果也能这么温柔,我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温柔不是给你使的。” 段寒霆想也没想就让她死了这份心,淡声道,“我不需要一个只能同我享富贵,不能与我共患难的妻子,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当初的不嫁之恩,没有你的‘拱手相让’、‘临阵脱逃’,我又怎么能娶到这么称心又能干的媳妇?以后弱水三千,我只取这一瓢饮了。” 荣音听着这动情又气人的告白,又想哭又想笑,心中酸涩却又温暖。 有他在,她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第77章 苦肉计 段寒霆没再和荣邦安等人多费唇舌,撂下一句“送客”,便将荣音抱回了房。 被轰出门之时,荣玉还巴巴地看着被段寒霆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荣音,嫉妒的双眼通红,如此完美的一个男人,就这么跟她错过了! 荣音她到底何德何能?! 荣音被段寒霆稳稳当当地横抱着,偶尔对视,看着他温柔的几乎能化出水的目光,想起他跟荣玉说的那句“温柔不是对你使的”,就暗爽得很,同时也在心里问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够被他这样护着,这样的幸福时光,又能持续多久呢? 都说男人薄情,今天是如何宠你的,日后也会如何宠别人,觊觎少帅夫人之位的女人那么多,荣玉之流自然不足挂齿,可其他人呢,总有比她优秀、比她妩媚的,不说别人,就说那位闻名全国的大美人陆卿卿,就一度扬言非君不嫁……唉,情敌太多,恐怕日后还有的烦呢,能享受的时候还是尽情享受吧。 抱着荣音的段寒霆不知道怀里小女人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看着她娇嫩的小脸红肿一片,心疼得无以复加。 到底是顾虑荣邦安是荣音生父这一层关系,若今日换成旁人,只怕这会儿出去的已经是具尸体了。 段寒霆让荣音枕在自己腿上,拿冰袋给她敷着半边脸,“凉吗?” 荣音摇摇头,看着他问道:“你不是去军营了吗,怎么会突然回来?” “刚到军营,李峰便来报信说荣老板带着三姨太和三小姐到了,我就知道他们要作妖,果然。” 段寒霆冷嗤一声。 荣音听着却是拧了眉,“真对不住,因为我家里那一地鸡毛耽误了你的正事。我这边没事了,你赶紧回去吧,肯定有很多军务要处理。” 因着“生病”,还有婚礼的事,段寒霆有日子没去军营了,荣音虽然在家里,却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知道军中不是很太平。 段寒霆笑道:“现在军中多的是抢着干活的人,不着急回去。现在谁都没你重要。” 但凡是女人都爱听甜言蜜语,荣音也不例外,嘴角不由弯起,只觉得脸上的疼痛也跟着轻了许多。 段寒霆摸了摸荣音尚未消肿的小脸,脸色不由又沉了下来,冷声道:“在咱家的地盘,你有何惧?何苦要受这一巴掌?” 荣音抬眸看着他,嘴角轻扯,“你看出来了?” 段寒霆略带责怪地看她一眼,轻叹道:“你不是个轻易吃亏的性子,更何况这事本就是他们理亏,有什么道理对你动手?除非,你是故意的。” 就这么着被戳穿了,荣音表示心里压力很大。 她不满地嘟了嘟嘴,“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无论我做什么总是会被你一眼看穿,再这样下去,我在你这里可就越来越透明了。” “知道就好。” 段寒霆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那点小伎俩我一眼就看穿了,所以千万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荣音嘤嘤求饶,“啊,喘不动气了……” 段寒霆这才笑着松开她。 荣音揉了揉被捏扁的小鼻子,顿了会儿,才仄仄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故意讨打的。” 段寒霆眉梢一扬。 荣音觉得这男人的眉毛挑的很有艺术性,嗯……也很危险。 在他发飙之前,她赶紧从实招来,把五夫人将刘妈送过来,她为了打消五夫人的疑虑干脆将计就计让荣家那几人露出真面目,说白了,就是苦肉计。 段寒霆听了半天,脸色没有半分缓和,反而越来越黑,实在是生气,抬手狠狠掐了下荣音的脸。 “啊,疼!”荣音惊呼。 “你还知道疼?不是说苦肉计吗,不打肿脸怎么充胖子?”段寒霆声音清冷。 荣低音心虚理亏,知道男人是生气了,扁了扁嘴,低声道:“你用不着讽刺我,我知道我这个自救的方法是笨了点……” “岂止一点,是蠢到家了!” 段寒霆厉喝一声,气势太过磅礴,吓得荣音浑身一颤,死鱼一样地僵住了。 见把人吓着了,段寒霆又有些懊恼,轻轻抚着她的心口以示安慰,脸却还是板着,神情肃穆。 “我知道你从小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免不了谨小慎微,敏.感多思,养成了走一步要想三步的习惯,但你这次,可真是想多了。” 荣音眨巴了一下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段寒霆无奈地叹口气,“刘妈,是我让五妈妈给你送过来的。” 一句话,当场让荣音石化。 她猛地翻身而起,表情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半响,才生生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啊?” “啊。” 段寒霆用同样的一个字回应了她,握住她的手腕再将她扯过来,换了一个冰袋继续给她敷,顺便在她脑门上轻戳了一下,“所以你说,你傻不傻?” 荣音抿了抿唇,委屈极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她气得捶了段寒霆一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 段寒霆看着她恼羞成怒又气急败坏的样子,努力憋笑,“谁知道,你先给我来了一场惊吓,还把自己给献了出去。以后出去千万别再说自己聪明了。” 荣音彻底失语了,呆愣愣地看着他,“那我这一巴掌,岂不是白挨了?” “也没有白挨。” 段寒霆一本正经地反驳,触上荣音疑惑的眼神,薄唇微挑,“起码证明了人无完人,原来荣四小姐也有着不太聪明的一面。” 果然……还是拐着弯糗她,荣音气红了脸,又捶了他一下。 段寒霆捉弄成功,朗声大笑。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荣音继续躺平在男人腿上,这才真的开始心疼自己的脸,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这回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想多了。但也怪不得我,现在时局这么混乱,段家背景又如此特殊,我刚来,可不得谨慎一点么。五妈妈,那可不是好应对的主儿,今天一番试探,差点没把我的冷汗逼出来。” 段寒霆失笑,“五妈妈可是被称为‘女中诸葛’的人物,盛将军和父亲联手培养出来的人,便是我在她面前都得赔着小心。” “真厉害啊。” 荣音是真心佩服五夫人,扭头道:“你也培养培养我呗,我也想有一天可以成为你房里的军师幕僚,助你一臂之力。” 段寒霆略带笑意地看着她,“你想让我怎么培养你?” 荣音翻身过来,将下巴抵在他的腿上,晃了晃脑袋,饶有兴趣地问:“你平时都是怎么培养你士兵的?” 段寒霆双手支在脑后,靠在床头上,道:“军事化管理。” “具体一点。比如说呢?” 段寒霆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下军队的日常训练,又道:“练兵跟驯马其实是一个道理,皮紧了就松一松,皮松了就紧一紧,得让他们打心眼里敬服你、信任你,他们才肯愿意把命交给你。同样,即便身处高位,也要爱兵如子,诚如你所说,他们都是我精心培养出来的,谁有个什么闪失,我这心里都过不去。” 荣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就好比我们的医疗团队,都是要彼此信任,配合默契,才能够圆满顺利地完成一台手术。” 两个人说着,相视而笑。 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治病救人,两个人干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日常经历的都是跟生死相关的大事,对生死看得很开,对人命又格外重视。 或者,这便是夫妻之间相契合的一点吧,他懂她,她也懂他。 段寒霆摸摸荣音的头,轻声道:“等你脸养好了,我带你去军营转一圈,他们都挺想见见你的。” “好啊。” 荣音欣然应允,“我带着锅去,给你的兵娃娃们改善一下伙食!” 第78章 追风将军的滑铁卢 已是初冬时节,天气渐渐转凉,荣音给段寒霆准备的军装也加厚了一层。 脸消肿后,段寒霆遵守承诺允她去了一趟军营。 荣音虽是女儿身,但可能是由于从小在戏班子长大的缘故,听的都是帝王将相、带兵打仗的故事,对军队始终怀着一种敬仰之情。 若她是男儿,肯定是会参军的,尤其值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匹夫有责,但凡能出一份力,她绝不会退后。 要去军营,荣音准备得十分充分,光是锅碗瓢盆就装了满满一车,还有各种医药,她想着难得去这一趟,干脆充当一下军医,给士兵们来个体检。 她联络了一下北平的几家医院,医院到底还是需要盈利的,不是慈善团体,荣音和几家院长好生商量了一番,最终定下所有需要的药物都由她来出资,但他们免费派医疗团队的结果,荣音先斩后奏,也没跟段寒霆说,咬咬牙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挪出了一部分购置药物,最后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到了军营。 段寒霆没和荣音一起行动,早一步到了军营,正在后山练兵呢。 阿力急匆匆过来禀报,说少奶奶带了不少人,士兵们以为是敌军侵袭,如临大敌,差点交火。 段寒霆听了,赶紧收兵朝山下跑去。 但他赶到的时候,误会已经解除,看到的便是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一看那排场,他哭笑不得,这丫头,是在搬家吗? 荣音正张罗着莲儿带人把车上的锅碗瓢盆卸下,刘妈带着一溜厨娘快速地在灶台上搭火熬大骨汤,杀鸡宰羊动作那叫一个麻利,士兵们眼都直了。 医疗团队也按部就班地摆好桌子和器材,士兵们排好队挨个儿进行体检,伤患有单独的医生护士予以治疗。 荣音井然有序地指挥着,完全没注意到段寒霆的到来。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荣音下意识地回头,便对上段寒霆笑得月牙弯弯的一双眼睛,心弦不由一颤。 明明是天天见的男人,可还是会心动,也是奇也怪哉。 “夫人这是,搬家呢?” 段寒霆笑着打趣。 荣音小脸一红,低声道:“我这不是头一回来嘛,空着手多不好意思,给你的兵娃娃们打个牙祭,顺便给他们检查一下身体,服务够周到吧。” “嗯。” 段寒霆点点头,揽她入怀,“有贤妻良母的样子。” 荣音不喜张扬,今日衣着更是朴素,只一身浅灰色的衣裙,外搭一件枣红色的斗篷,头发没格外打理,简单编了条长辫斜搭在左肩,优雅又大方。 即便如此,一向狼多肉少的军营还是免不了纷纷侧目,这么多的女人里,荣音无疑是最漂亮的一个。 不愧是少帅看中的女人,气质不是一般的好,仙女下凡似的。 荣音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抱在怀里,很是娇羞,推了推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你不要你少帅霸道冷酷的形象了?” “狼崽子们都盯着你呢,我再不宣示主权,一个个的恐怕就要扑上来了。” 段寒霆含着笑意,占有欲十足。 荣音推不开他,索性放弃了挣扎,一阵无奈,“之前还说爱兵如子呢,哪有当爹的如此防备自己儿子的?” “我爹就是这样。” 段寒霆话接的很快,对上荣音惊讶的目光,他却把话题牵引到了别处,“这么喜欢孩子,回头咱俩鼓捣一个出来,把他丢到军营,实现你的夙愿。” “去你的。”荣音恼道:“我才不要跟你生孩子呢。” 她其实想说的是,我才不要现在生孩子呢。 段寒霆眉眼危险地一眯,“嗯?不跟我生,你想跟谁生?” 荣音:“……” 她欲哭无泪,他们刚刚新婚没多久,而且现在还在军营,说生孩子的话题合适吗? “你别闹了,你再这样,以后我都不敢来军营了。” 荣音小声抱怨,软声求饶。 段寒霆宠溺地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夫妻小两口完全不避讳众人的目光,给一群单身狗羡慕的汪汪叫,恨不得过去咬他们一口。 只这么咬牙切齿的想着,却听到“汪”的一声嗷叫,荣音回过头去,便见一只巨型犬撒丫子朝自己狂奔而来,那叫一个生猛,吓得她“啊”的一声尖叫。 几乎是一瞬间,花容失色的荣音一把揽住段寒霆的脖子就攀到了他的身上,俨然把他当成了树,双.腿绞住他的腰际,缠的死死的。 她把头埋进他的肩膀处,继续闷声尖叫,“狗,狗!” 全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这看过来。 纷纷错愕。 段寒霆也没料到荣音突然间有这么大的反应,下意识地托住她的屁.股,愣了半响,听她喊了两嗓子,方反应过来,笑问:“你怕狗?” “嗯,嗯!”荣音在他肩膀处点了点头,都不敢把头抬起来。 段寒霆又笑了,素来威严肃穆的面容在荣音出现之后却频频绽放笑容,看得一众士官惊讶不已,果然这娶了媳妇的人儿是不一样。 不过这还是少帅夫人有本事,能将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你这里,怎么会有狗啊?” 荣音差点被吓哭,早知道军营有狗,打死她她也不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命脉就是狗,实在是小时候被咬的那一口留下了心理阴影。 段寒霆轻抚着荣音的背,安慰她那颗受惊的心,“这是我养的军犬,叫‘追风’,特意出来迎接你的,平时叫都叫不出来,架子大着呢。” “我,我不要它迎接,你让它走!”荣音是真怕,一直紧搂着段寒霆,不敢下来。 堂堂“追风将军”惨遭主母嫌弃,非常伤心,一改凶猛的形象,蔫蔫地趴在那里洒泪去了。 段寒霆看着,不由更觉好笑,轻声在荣音耳边道:“‘追风’是我托朋友从德国运来的纯种牧羊犬,桀骜威猛,我驯了它整整三个月才让他彻底臣服于我,你这才和它第一次碰面,就让它如此丧眉搭眼地趴下了,夫人的威力比我厉害多了。” 荣音不听这种恭维,“它会咬我的!” “你放心,追风很通人性,它知道你是它的主母,巴结你还来不及,不会咬你的。” 段寒霆用哄小孩的语气哄荣音,循循善诱。 “真的?” 荣音还是不太敢信,试探性地抬起头,往地上看了一眼,追风见她看过来,立刻伸长了脖子,吐了吐舌,双眼冒光,一脸的讨好。 好像……是挺可爱的。 她看了段寒霆一眼,得到他鼓励的眼神,便试探性地从他怀里下来,脚刚沾地,追风就猛地扑了过来,吓得荣音又一声尖叫,“相公,救我!” 荣音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僵在那里一动也动弹不得。 段寒霆听着这声“相公”,很是受用,心里给追风记了大大的功劳,见荣音吓得几乎要哭的模样,胸腔里发出一阵笑声,“别怕,他在跟你打招呼呢。” 荣音忍了泪,低下头去,追风用他柔软厚重的毛在她小腿上蹭了蹭,冲她摇了摇尾巴。 竟然没咬她…… 招呼也打过了,段寒霆打个手势,让阿力把追风带下去,看着追风在视线里消失,荣音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重重地喘了口粗气。 周围响起几声轻笑,荣音循目望去,见大家都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虽然目光和善,但还是让她一瞬间羞煞了脸。 她老泪纵横地一头扎进段寒霆怀里,嘟囔道:“完了完了,我好不容易建立的良好形象,就这么毁了……” 段寒霆开怀大笑,摸摸她的头,“有我在,没人敢笑话你,老子揍死他们!” 第79章 醋缸 为了挽尊,荣音表现的十分卖力。 脱下斗篷,穿上白大褂,少帅夫人一秒变成女娇医,对重症伤患进行治疗,她是所有的医生里最年轻的一个,可问诊时也是最从容不迫的一个。 段寒霆在一旁看着,眼睛里流露的满满的欣赏和爱意,瞥见旁边一筐筐名贵的西药,眉心还是微微蹙了蹙。 诊治过后便是开饭的时间,荣音脱下大褂,撸起袖子炒大锅菜,大锅菜其实不容易做,一个是配料要加的适当,再一个量多,炒起来很费手腕的力气。 段寒霆见荣音有些吃力,大步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饭铲,“我来。” 荣音微愕,“你会做饭?” “不会。” 段寒霆应的痛快,却又大刀阔斧地翻炒着,看着她笑道:“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荣音也跟着笑,一边指挥着,自己在另一个锅里做卤,几个小兵刚体检完,闻着味儿凑过来,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好香啊!” “浇面的卤,给你们做打卤面吃。” 荣音看着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几个兵弟弟,瘦弱的叫人心疼,“待会儿多吃几碗,正是长个儿的时候,饿着肚子可不行。” “好嘞。” 小兵眼含泪花地看着荣音,发自肺腑道:“夫人,您特别像我妈。” 荣音哭笑不得,她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滚蛋!” 段寒霆在一旁笑骂,要拿饭铲打人,“小兔崽子跑这儿占便宜来了,先叫声‘爹’来听听。” 那小兵倒也不怵,脆生生地叫了声“爹!” 然后不怕死地补充了句,“少帅,我叫您爹,您敢答应吗?回家不会跪搓衣板吧?” 众人哄堂大笑。 段寒霆怒发冲冠,抓起一把花生就冲小兵砸了过去,小兵眼睛一亮,脱下衣服凌空甩了两下就把花生全包了进去,呲牙一笑,“谢少帅赏!” 然后脚步生风,踩着风火轮似的蹭蹭蹭抱着衣服跑到一边,跟小伙伴们一起分享食物去了。 真够皮的。 荣音看着不由失笑,没想到军营的氛围如此其乐融融,和想象中大有不同,“这小子看上去倒不怕你,够刺的。” 段寒霆闻言却不恼,反而有种老父亲的自豪,“那就对了,不是刺头儿我还不要呢。” 荣音笑着摇摇头,果然是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 不经意地抬眸,见那小兵将衣服里的花生抖落出来,周围的小兵一窝蜂地过去抢,到底是些孩子,荣音淡淡一笑,刚要低头,却见那小家伙们将捡起来的花生放在手里吹了吹,又老老实实地交给了那小兵,小兵把花生放在手里数了数,平均分给小伙伴们,只看着他们吃,开朗地笑着,“好吃吗?” 到了,自己竟只吃了一颗,还是旁边一个小兵给他塞到嘴里的。 荣音看着这一幕,心深深触动了。 段寒霆见她僵在原地半响,诧异地问:“怎么了?” 荣音回过神来,抬手指了指角落,把刚才的事情叙述了一遍,颇为感慨道:“这孩子不简单呐。” 段寒霆淡笑,“怎么说?” “有眼力见儿,情商高,胆儿大,身手好,有领导力,还有一点是最难能可贵的。”荣音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他不自私。” 段寒霆笑道:“不过这么一小会儿,你就看出小傲这么多的优点?幸亏是个孩子,不然我都要吃醋了。” 荣音没搭理他后半句话,只道:“他叫小傲?” “嗯。”段寒霆淡淡应了一声。 荣音又问道:“姓什么?几岁了?打哪儿来的?他看上去不过才十三四岁,这么小的孩子还在上学的年纪,怎么就参军了?”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段寒霆终于沉了脸色,眯了眯狭长的双眸,“你似乎对这孩子很有兴趣。” “多好的苗子,你不打算培养一下?” 荣音十分惜才,看着角落里和小伙伴们玩的开心的少年一脸的姨母笑,“也不知怎的,这孩子很合我的眼缘,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行了,再合眼缘他也是个孩子,你男人在这儿呢。” 段寒霆扯着她的衣领将她的头强行掰向自己这边,不准她再看,还冷哼一声,“一会儿我就把那臭小子吊树上抽一顿,看他还敢勾.引他师娘。” 荣音嘴角一抽抽,暗暗掐他一把,“你够了啊,越说越没谱了,孩子的醋你也吃?” 突然她一顿,“欸?你刚才说什么?小傲,是你徒弟?” “你刚刚夸过的好身手,就是我教的。” 段寒霆夸徒弟的同时不忘自夸一波,又道:“这小子是自个儿找上门来的,带着他这一帮小兄弟半路拦我的车说是要参军,赖在军营就不肯走了。” “这么小的年纪,看来是孤儿了。” 荣音悠悠感慨了一句,世道艰难,好多家庭流离失所,大人都吃不上饭,卖孩子的丢孩子的许多,福利院都盛不下了,流浪的孤儿在大街上到处都是。 段寒霆听着媳妇的长吁短叹,眉梢挑了挑,也没有多说什么,权且让她这么认为吧。 盛饭的时候,荣音特意给小傲多浇了些卤肉,见小傲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荣音朝他眨了眨眼,“为那几颗花生,奖励你的。” 小傲愣了一下,旋即了然,原来刚才那一幕都被她看到了,不禁腼腆地笑了笑,“谢谢夫人。” 只是转头,他就把碗里的肉悄悄拨给了兄弟们,还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她看到似的。 荣音就知道会是这样,无奈地摇头,这孩子,真是懂事的叫人心疼。 段少帅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吃面,吃的呼噜呼噜的,强行刷存在感,想要引起夫人的注意,只是荣音压根就没往这儿看一眼,气得他哞哞的。 这股气闷了一下午,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 下午时分荣音让莲儿和刘妈带着锅碗瓢盆先撤,自己留下来和医护组继续给士兵们体检疗伤,段寒霆也没再和荣音腻咕,练兵练的风生水起,气壮山河。 夫妻二人各自为政,都忙得不亦乐乎。 荣音的厨艺和医术赢得了全军上下的信服和爱戴,纷纷称赞少帅娶了个好夫人,认可了她的身份,而荣音也见到了段寒霆在军中的一面。 就像他自己说的,私下里和士兵们之间就像是父子或兄弟的关系,可以互相调侃打成一团,但在训练的时候他便是威严的长官,铁面无私,说一不二。 无论哪一面,荣音都喜欢得很,觉得真是好帅一男的。 日落西山,体检的工作结束,也该鸣金收鼓了。 荣音和士兵们笑着挥手告别,准备和医疗团队一起离开,段寒霆却及时从山上跑下来,“我送你回去。” “训练结束了吗?”荣音问。 段寒霆惜字如金,“嗯。” 荣音见他脸色不是很好看,心里一突突,听见身后呼哧呼哧的喘声,回头望去,便见小傲和他的小伙伴们满头大汗,扶着膝盖喘.气,脚上还绑着沙袋。 见他们累的像是虚脱的样子,荣音很是心疼,暗骂这魔鬼训练的变.态,刚要过去安慰两句,后领便被人提了起来。 段寒霆硬邦邦两个字,“回家!” 被扼住命运之喉的荣音就这么被扔上了车,一骑绝尘而去。 一路上,段寒霆将车飙的像是在飞,荣音紧紧抓着把手有种要和这男人同归于尽的危机感,这会儿要是从车上跳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他似乎是在生气…… 可是荣音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自己的表现,不说十全十美的,起码也是及格了啊,没给他丢人,士兵们也挺喜欢她的,没做错什么啊。 这男人的性情还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荣音想半天也没想通,索性不再去浪费脑细胞,累了一天,她靠着座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段寒霆见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以为她在偷偷抹眼泪,探过头去偷偷瞧了瞧。 可,这女人闭着眼睛,竟然睡着了?! 第80章 来自新婚丈夫的愤怒 段寒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在这儿生了半天气,就等着荣音来哄呢,没想到她一点儿不在乎,还给他睡着了! 捏紧拳头,段寒霆恨不得把方向盘砸碎。 再瞥一眼过去,荣音睡的似乎很香,都有细微的鼾声,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得他心里不由一软。 段寒霆嘴角微微上扬,没心没肺的小东西,真是拿她没办法。 忙活了一天,她也的确是累了。 他将车速渐渐放慢,四平八稳地回到家,门口的士兵小跑着下来打开车门,刚喊了一声“少帅”,段寒霆便“嘘”了一声,绕到另一边把荣音抱了起来。 一路到了两个人居住的院子,莲儿迎上前来,见竟是抱着回来的,低声问:“夫人怎么睡着了?” “铺被吧,跟五夫人说一声,晚饭不过去吃了。” 段寒霆吩咐着,径直将荣音抱进主卧。 莲儿铺好被褥,想要服侍荣音,段寒霆淡淡道:“我来就行,去打盆水来。” “是。” 段寒霆将荣音轻柔地放上.床,给她轻轻脱掉鞋袜,拨去外衣,生怕弄醒了她,莲儿端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帅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她看得出来,少帅是真心喜欢她家四小姐。 段寒霆给荣音盖上被子,拉上床.帘,便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摘掉腕表洗了把脸,问莲儿,“今天送去军中的医药,是医院赞助的吗?” “怎么可能!” 莲儿脱口而出一句牢骚,惊觉失言,赶紧捂住嘴巴,糟了糟了,自己这张破嘴呦! 段寒霆脸上还沾着水汽,英俊的眉眼像水墨画似的,可盯着人的视线却不怎么美妙,看得莲儿心头一慌,听他道:“不许扯谎,说实话。” 莲儿苦了脸,嗫嚅道:“小姐没准我说,我要是跟您告了密,小姐会怪我的。” “不用你告密,我只问一句,你点头或摇头就行。” 段寒霆很擅长这种对话方式,其实答案在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不过需要一个肯定而已,他问道:“那些医药,是你家小姐自己掏的腰包是吗?” 莲儿犹豫一番,还是点了点头。 见男人沉了脸,莲儿忙道:“少帅息怒,小姐不是有意瞒着您自作主张的,她说……您虽然穷,但志气高,是有大抱负的人,在军务上她帮不上您的忙,也只能在金钱上援助您了。” 段寒霆闻言,简直哭笑不得,“她说我穷?” “嗯。” 莲儿还肯定地点点头,怕伤到男人的自尊心,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没关系,小姐不会歧视您的,她说钱她可以自己挣,只要您对她好就行。” 段寒霆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主仆二人气死了,恶狠狠地朝床的方向瞪了一眼,挥挥手道:“行了,你出去吧。” 莲儿委屈地撇撇嘴,看来还是刺伤少帅自尊心了,穷还不让人说了? 她家小姐本来就不差钱嘛。 段寒霆悄悄爬上.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见荣音睡的香甜,心里很不爽。 把别人气成这样,自己却睡得这么香,这是何道理? 荣音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被人抱上.床,耳边也听到了几声低语,可睡意昏沉,实在不愿醒,忽然鼻子被人捏住,呼吸不畅,她才悠悠醒来。 睁了睁惺忪的睡眼,一把拍掉在自己身上作恶的手,“干嘛,睡觉呢,别闹……”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把挺翘的小屁.股撅给男人。 段寒霆本想恶作剧一番就放过她,可看着这圆圆的小屁.屁喉咙一梗,来了兴致,“作恶多端”的手便顺着她的腰线探下去,重重捏.了一把。 “啊!” 荣音惊叫出声,感受到他粗糙的指腹渐渐探向危险边缘,她回过身来抓住他的手腕,带着哭腔央求,“好累,饶我一回吧。” 段寒霆看着她闪着泪光,毛绒绒的睫毛,心软的一塌糊涂,收回了手,“行吧,就饶你一回。” 荣音这才放下心,解放了。 刚要阖上眼睛,身后就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躯体,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浓重的男性气息重重喷洒在她的耳蜗处,还伴着粗粗的喘.气声,十足诱.惑。 感觉到腿间有东西硌着,荣音心里哀嚎,知道这觉是彻底睡不成了。 索性速战速决。 荣音伸手将被子盖过头顶,在被子里叽叽咕咕一番,段寒霆感受到一股温.热沿着小腹一直升腾上来,浑身一僵,两腿绷的笔直,檀黑的双眸放了亮光。 她竟然……还会这个? 荣音只动了前半程,后来实在是没力气,腮帮子也木了,就换男人来动。 不知何时结束的,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荣音肚子咕咕了两声,叫的十分响亮。 她悄悄爬起来,打算跨过男人溜出去觅食,刚做好准备姿势,就被男人一把抱住,按在了怀里,段寒霆睡眼惺忪,“去哪儿?” “小解。”荣音眉睫轻颤。 段寒霆:“嗯?” 荣音摸了摸鼻子,心虚道:“顺便填一下肚子。” 这才是正事。 段寒霆看着荣音亮晶晶的眼眸,便知道她是彻底醒了,捏了捏她包子似的软.嫩脸蛋,摇了摇床头的铃铛,唤进值夜的下人准备夜宵。 忙了一天,荣音自己倒是没吃上几口饭,这会儿真是饥肠辘辘,等夜宵端上来,两眼直放光,饿虎扑食似的。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段寒霆宠溺地看着像马达似的往嘴里不停送馄饨的女人,一边吃一边还喊着“烫”,跟个小孩儿似的,他唇角压不住地上扬,笑意浮起。 大冷天吃热乎乎的馄饨真是舒服极了,胃里暖暖的,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今天的医药,是你自个儿掏的钱?” 段寒霆冷不丁抛来致命一问,直接让荣音喷了饭,呛了一嗓子,瞪大安静看着男人,“你怎么知道的?” 她猛地回头去看莲儿,莲儿正心虚呢,哼唧道:“我什么都没说,就点了点头。” 那跟说了有什么区别? 荣音气得想打人,莲儿见她扬起手来,赶紧躲到段寒霆身后,“少帅救命啊!” “这事儿也没什么。” 段寒霆吃下一口馄饨,慢条斯理地说:“反正夫人不差钱,接济贴补一下我这个穷人也是合情合理,就当做慈善了。” 莲儿予以赞同,“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你个嘴上没把门的,我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荣音怒不可遏,要教训莲儿,莲儿见小姐果真怒了,抱头鼠窜,嗷嗷喊着,“峰哥救命啊……” 惹祸的就这么跑了,剩荣音一个留下来收拾烂摊子,还得面对一个黑着脸的丈夫。 唉,这就叫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喝下最后一口汤,段寒霆擦了擦嘴,见荣音碗里也干净了,淡淡问道:“吃完了吗?” “吃完了。” 荣音抿了抿唇,心道都这样了,谁还有心情再吃下去啊? “那行,进屋,咱俩聊聊。” 段寒霆踅身回了卧室,荣音在心里叫苦,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这男人要是发作一通还好,越是平静就越说明他心里有气。 难道他今天一直气不顺,是因为这个? 荣音脑子里一团浆糊,尾随着男人进屋,把门关上,回头,便见段寒霆坐在床边,沉着脸,审视地看着她。 “过来。”段寒霆开了口,声音里没有情绪。 荣音莫名有些紧张,小碎步地朝他走过去,像在学堂被先生点名的小学生一样,在男人面前站定。 段寒霆深深地望着她,表情十分严肃,“为什么瞒着我?” 第81章 炫富 眼下这气氛,颇有种审讯的意思。 兴许新婚这几日被男人宠的有点找不着北,乍一严肃起来让荣音在不习惯的同时,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着。 她双手背在后面,紧张的绞啊绞,被他犀利的目光看得嗓子都冒了烟,支吾了半天,嗫嚅道:“也……也没多少钱。” 荣音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儿,她掏自己的私房钱给他的兵娃娃们买医药,正常人不说感激涕零,至少也该说声谢谢,怎么倒成她的不是了呢? “西药有多贵我会不知道?” 段寒霆脸色愈发沉冷,“一共贴进去多少钱?” 荣音扭着身子,“没多少……” 话音未落,就被段寒霆一眼瞪的憋了回去,最后在他目光的审视下,她弱弱地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段寒霆眉峰一蹙,“两万?” 荣音心里直翻白眼,你家西药那么便宜啊,你也不看看你家军营有多少兵崽子……她干笑了两下,又伸出两只手掌,“乘以这个数。” “什么?” 段寒霆尾音一扬,整个人像座山雕似的从床边弹了起来,吓得荣音后退两步,考虑着要不要撒腿就跑,这男人喜怒无常的,该不会跟她动手吧? 要是他敢打她,她可不会跟他客气,指甲还留着呢,虽然打不过他,但挠花他的脸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 段寒霆气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抬起头来,在女人警惕又胆怯的目光下,不轻不重地在她脑门上砸下一个爆栗,“你钱烧的你?” 荣音被他砸的脑壳疼,揉了揉额头,委屈地嘟囔道:“这钱是我自个儿掏的,又没花你的钱……” 就是花她的钱,他才心疼呢! 段寒霆气闷,拿下她的手,给她揉了揉微微泛红的额头,尽力忍下脾气,放低声音道:“钱打哪儿来的?你该不会典当了你的嫁妆吧?” 要真是这样,他可真要打人了。 “没有。” 到这会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荣音实话实说,“我阿娘给我留了一笔遗产,现金刚好够这个数,我就拿出来用了。” 整整二十万呢,她也肉疼啊,可这钱是给士兵们的福利,那就花的值当。 更何况…… “反正是自己男人麾下的兵,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荣音拦腰抱住男人,冲他卖乖一笑。 “自己男人”四个字,成功地取悦了段寒霆,让他紧绷的脸终于破了冰,嘴角忍不住上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段寒霆回抱住她,看着女人明媚的笑眼,心头一软,口气再也严厉不起来,转为轻叹。 “我不是怪你,我是气你,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他点点她的高挺小巧的鼻尖,“这么大一笔钱,你倒也舍得。” “自己人有什么舍不得的?” 荣音明朗地说:“阿娘从小就教导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生逢乱世,钱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祖国河山重要。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本就应该享受最好的医疗服务。我现在经济实力还达不到,等哪天我成了小富婆,我就建个陆军医院,人家颖军有的,咱们奉军也要有。” 段寒霆听着荣音这些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让他眼眶一热,紧紧抱着她,“难得啊,你能想到这些。” 光想不行,还得努力去实现。 荣音被男人抱在怀里,心里却已经开始暗暗思量起来了。 阿娘留给她的遗产加上冯家给她的嫁妆加起来真是不少,那都是他们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她当然不能随便糟蹋,更不能坐吃山空,得努力让钱生钱才是,这段时间她把国内的经济环境也摸索的差不多了,后面就要渐渐进行投资,打开市场,然而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医院的工作,她无法舍弃。 她攻读医学博士后的论文还没完成,需要大量的临床经验来辅助,而且医术也是需要日积月累来磨练提高的,这是她的理想,坚决不能放弃。 脑子里天花乱坠的,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真是分身乏术。 后脑勺蓦地附上一只温热的手掌,段寒霆摸摸她的头,轻声道:“跟我来。” 荣音愣愣地被男人拉着往床的方向走去,她小脸一红,心道该不会又要做那种羞羞答答的事情吧,不要哇,她现在两条腿还是软的呢…… 手腕被大力一扯,荣音猝不及防只觉得两脚凌空整个人就被压倒在了床榻上。 她呼吸一窒,小脸不由发苦,刚想求饶两声,只见男人长臂一伸,越过她的头顶,耳边响起“叮”的一声,荣音一愣,“什么声音?” 段寒霆冲她笑笑,从她身上起来,挑眉道:“起来看看。” 荣音翻了个身,便见床头突然开了一个暗柜,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好奇地探了探头,“这是什么?” “密室。”段寒霆答道。 荣音瞪大眼睛,“啊?” 段寒霆笑了一下,往床边蹭了两下,双.腿一瞪敏捷地钻进了洞里,回身朝荣音伸出手,“来。” 荣音小心脏蹦了两蹦,有些害怕,却又实在按耐不住那颗探险的好奇心,把手递了过去,被男人抱进了洞中,随着暗柜的门合上,男人点了一支火折子。 即便有那么一点亮光,但周围还是漆黑的很,荣音紧紧地抓住段寒霆的胳膊,哼哼了两声。 “我在呢,不怕。” 段寒霆安抚着她,低沉的声音似有回响,“再往里走走就好了。” 荣音雪白的小脸透着惊惧,瞪大眼睛跟着男人往里走,只觉得拐了好几个弯,又迈下了好几层阶梯,视线倒是越走越明亮,直到眼前彻底变得清明起来。 她环顾四周,见不像是间密室,更像是一间书房,一层层的书架,满墙的字画,还有几个大箱子依次在墙边排列着。 荣音一阵惶惑,问道:“这是哪儿啊?” 段寒霆熄灭了火折子,看着她笑道:“你男人的小金库。” “啊?”荣音脑子一时间有些短路。 段寒霆幽深的俊目在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他拉着荣音沿着墙边走,边给她介绍墙上挂着的都是哪朝哪代的名画,上面都印着哪个名人的印章。 荣音看得瞠目结舌,抿了抿唇,“可是,这里面有一些,我好像在你的书房见过。” 段寒霆眉梢一挑,“是吗?” 荣音见这男人笑得有些高深莫测,心念一动,憋半天才吐出一句,“该不会……你书房里悬挂的那些,都是赝品吧?” “夫人真聪明。” 段寒霆满意地拍了拍荣音的脑袋,大手朝墙的方向一挥,“这些,才是真迹。” 荣音:“……” 她就说嘛,谁会傻乎乎地把那些名贵字画大摇大摆地挂在书房,不是摆明了让人来偷吗,事实证明这男人一点都不傻,还知道财不外露。 一边腹诽着,荣音眼睛钉在那些字画上都快要拔不出来了,她虽然不太懂鉴赏字画,但她知道眼前这些可都是些宝贝,千金都买不到的宝贝。 “那这些箱子是……” 荣音看着这几口大箱子,心道该不会全是字画吧? 段寒霆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她,“打开看看。” 荣音狐疑地看着他,在男人鼓励的目光下蹲下身子打开了箱子,箱子开启的一瞬,她就被冒出来的金光闪到了眼睛,居然是……整整一箱子的金条。 还有一箱子的金元宝、银元宝、珍珠、玛瑙、翡翠、玉佩…… 简直闪瞎她的眼睛。 荣音嘴角一抽抽,这男人大晚上的不睡觉把她带到这里,就是为了炫富的吗? 第82章 数钱数到手抽筋 暗柜的门重新合上,和墙壁严丝合缝的黏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凿过的痕迹。 荣音脑袋木木的,还没完全从刚才差点被闪瞎眼的金库中回过神来,这完全是基督山伯爵的宝藏啊,说是富可敌国也不在话下。 段寒霆转身出去,又不知从哪儿搬来一只大箱子,招呼荣音,“来。” 荣音眉心微蹙,走过去,“这又是什么?” 该不会又是什么金条吧? 她已经很打脸了。 一想到她一本正经地跟莲儿说“少帅没钱,穷人一个”,她就想抽自己,段寒霆要是穷,恐怕这天底下没个富人了。 段寒霆当着荣音的面,在保险箱上噼里啪啦输入了一串数字,“卡”的一下密码锁开启,里面还嵌着一个长锁,段寒霆拿一根铁丝拧了拧,开了。 这么复杂……荣音微微睁了睁眼睛。 段寒霆笑道:“这两把锁都是我请人专门打造的,小贼是打不开的,一会儿我教你怎么开锁。” 说着,他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摞着一大堆账本、文件、借据等,在段寒霆的示意下,荣音拿出一摞来翻了翻,手都抖了。 我的妈呀。 这随便打开一份,就是某纱厂的地契,或者某租界的房契,更遑论其他的账本了,全国各个地方几乎都有生意。 荣音想哭了,这富炫的也到头了吧,她现在脸上已经火烧火燎到滚烫了。 原以为阿娘留给她的遗产和冯家给她的嫁妆已经足够丰厚,但跟段寒霆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连人家一点点零头都挂不上。 真的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段寒霆半靠在保险柜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夫人的表情似乎不怎么好,难道是突然发现自己男人是个阔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荣音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她这哪里是激动啊,明明是羞愧好吗,臊的她恨不得赶紧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现在不觉得你相公是穷人了吧?” 荣音露出一脸假笑,“是是是,您太有钱了,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错把珍珠当鱼目了,您见谅,见谅~~~” 最后一句改为戏腔,拉了长音,还有气无力地冲男人抱了抱拳。 段寒霆被她逗的闷笑两声。 见男人傲娇又嘚瑟的模样,荣音心里好奇,扁扁嘴道:“您就算有钱,也不至于这么炫耀吧,俗话说财不外露,你就不怕我把这些都给你败光了?” “不怕。” 段寒霆一仰脖,“我的女人我还不了解吗,拿钱不当钱,当命啊。赚别人的钱那是天经地义,但别人想从自己口袋里讨一分钱,那是休想。” 荣音被说中心坎似的舒展开笑容,“嗯,还是你了解我。” 见她终于开心了,段寒霆也放心了,他站直身子,将保险箱往荣音怀里一推,“你相公和你婆婆的身家性命,如今全交给你了。” 荣音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 怎么还有婆婆的事? 见女人战战兢兢的小表情,段寒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顺势将人放在自己的腿上,捏着她葱白柔.软的小手道:“这里面有一些是我的产业,但大部分都是母亲留给你的,特意命我转交给你。你也知道我军务繁忙,如今时局不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仗,实在腾不出别的心思,便只能指望你多分担了。” 他越说,荣音心头越慌。 她惊讶地对上他的双眸,结巴道:“你……你该不会,要把这些,通通交给我来打理吧?” “当然。” 段寒霆一脸坚定,毫不犹豫道:“你是我的妻子,我的产业不交给你,要交给谁?” 话虽这么说,可是…… “这也太多了,我顾不过来。” 荣音实话实说,“我也就帮冯爸打理过生意,还都是小生意,您这动辄一个大连纱厂,一个徽州纺织产,这……这谁搞得过来啊?” 她惊叹于段夫人的经济实力,早先就听说段夫人是个女财神爷,段大帅这一路飞黄腾达,除了他军事上的魄力,经济上少不了倚仗段夫人,而奉军如今的装备放眼全国那是数一数二的,也都归功于段夫人的财力支持,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着那摞得整整齐齐的账本和房契地契,荣音感慨婆婆是真厉害啊。 “慢慢搞,谁不知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段寒霆话说的无比轻巧,俨然已经决定把这些都交给荣音了,“这几天你先熟悉一下账目,过阵子等我空了,带你去见见几个大掌柜。” “我不要。” 荣音当场拒绝,表情十分严肃,“我自己还攒了一大堆账本没空看呢,你忘啦,我医院还有工作呢,要是忙起生意来,医生的工作还要不要做了?” 段寒霆挑了挑眉,“你还想继续做医生?” “当然,这是我的理想。” 荣音双眼冒着微光,“我好不容易学到现在,可不能半途而废,钱什么时候不能赚啊,人是为理想而活着的。” 段寒霆瞧她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就想笑,刚要糗她两句,房门被敲响,荣音一激灵,从他腿上弹起来,赶紧把保险箱搬到床上,用被子盖住。 守财奴的本性暴露无遗。 段寒霆心头失笑,也不去揭穿她,只淡淡道:“进来。” 进来的是阿力,手上还拎着一只牛皮箱子,上前两步站定,躬身行礼,把箱子放下,微微冲荣音颔首示意,然后又离开了。 段寒霆端起一杯茶轻抿着,朝荣音点点头,“打开看看。” 荣音头摇的像拨浪鼓。 她现在对箱子什么的已经有点条件反射了,每一次开箱都被要刺激一番,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公开处刑,赤果果的羞辱。 女人不过来,段寒霆便自己动手将牛皮箱子打开,展现给荣音看,荣音瞳孔一缩,箱子里装的,竟是满满的钞票。 老天…… 荣音震了!惊了! 她几乎是一个箭步,上前把牛皮箱子“啪”的扣上,然后抱着上了床,“刷刷”拉开床帘,掀开一条缝,对男人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关门啊!” 段寒霆愣了愣,看着她紧张兮兮生怕被人偷走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还真是绷不住三分钟啊…… 外头天即将破晓,段寒霆面露倦色地躺在床上,看着还在勤勤恳恳数钱的小妻子,忍不住劝道:“天都亮了,别数了,躺下再睡会儿吧。” 他伸出胳膊想揽女人入怀,被荣音躲开,还蹙眉轻叱道:“别吵,数到多少了,一百五十七,一百五十八……” 段寒霆哀叹一声躺回床上,数钱数了一晚上,这财迷本性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荣音真是身体力行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数钱数到手抽筋”。 天都大亮了,她才把一箱子的钱数点清楚,简直精疲力竭,段寒霆给她按摩着抽筋的小手,边教育她,“知道你男人钱多了吧,以后别自己充大头了。” 荣音闭着眼睛,无力地点点头,心道我以后再充大头我就是小狗。 “也不许再瞒着我,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除了军务隐秘我不能同你讲,其他的事情我不会瞒你,你也不准瞒我。” 荣音再点头,闷闷道:“知道了。” 身上一重,男人宛如泰山一样压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亲,“我不勉强你,你想做医生便去做,但答应我,别太辛苦,如果觉得累了,就回家,我养你。” 荣音睁开眼睛,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心中既欢喜又感动,揽住男人的脖颈,把唇贴了上去—— 第83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有钱使人精神啊。 后半夜没怎么睡,荣音却一点儿都不困,给段寒霆穿好军装将人送去军营后自个儿就勤勤恳恳地窝在卧室里清点账目。 她算盘打的响亮,而莲儿站在一旁陪她算账已经两个时辰了,僵的腿肚子都在抽筋。 膝盖稍微打个弯想偷会儿懒,荣音冷冷的声音就传来,“站好了!” 莲儿立马绷得笔直,小脸发苦,偷瞄着荣音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讨饶,“小姐,我……我真站不住了。” “站不住啊?” 荣音扒拉了一下算盘,头也不抬,幽幽道:“那就蹲着吧。” 莲儿嘴角抽了两下,老老实实地蹲下,双手捏住耳垂,可怜巴巴地求饶道:“小姐,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您饶了我吧。” 荣音这才赏了她一个眼神,语气凉薄道:“长记性了?下次再犯,可就不是罚站这么简单了。” 莲儿点头如捣蒜,“长记性了,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起来吧。”荣音终于大赦天下。 莲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寻了张凳子坐下,捶了捶酸麻的腿。 荣音轻笑,给她倒了杯茶,莲儿笑着接过,一口喝干,便见荣音伸了伸懒腰,仰天长叹,“终于算完了。” 莲儿看着那几摞账本,她虽然不识字,却也觉得是个浩大的工程。 “小姐,这些都是少帅的产业啊?” 荣音点点头,自嘲地笑了下,“我只当他是个两袖清风的兵鲁子,忘记了他还有个日进斗金的母亲,论投胎的重要性啊,光这些产业,够吃几辈子了。” 莲儿听着也倍感惊讶,瞪大眼睛,“您说的,是段夫人?” “嗯。” 荣音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段夫人敢公然和段大帅叫板了,经济实力便是她的底气,说句不好听的,整个段家和奉军,几乎都是靠段夫人打下的金山来养着的,这也难怪无论段大帅纳了多少姨太太,又如何宠幸如夫人,都动摇不了段夫人正宫娘娘的地位,看来她的亲婆婆,才是她要笼络和巴结的对象啊。 令她更为疑惑的是,从她和段夫人之前打过的交道来看,段夫人对她是心存忌惮的,为何会这么慷慨把偌大的产业交给她呢? 如此一来,反而令她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琢磨了一番也理不清头绪,荣音便不去多想,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佛性心态,将账本一一归拢好放回保险箱里。 刚收拾好,外头便有小厮来报,“二少奶奶,大帅回来了,要您过去一趟。” “我吗?” 荣音指了指自己,心头有些愕然。 嫁过来有些日子了,公公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新婚前几日晨昏定省的请安,她便没有见过公公。 大帅军务繁忙,日理万机,据说家里的姨太太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回,这几日公公被邀请去上海参加公董局华董杜玉笙老板的上任仪式,据说整个上海滩都是歌舞升平,全世界的名流大佬都汇集于此,轰动一时,但也有个消息不胫而走,说是杜老板的儿子无故失踪,月数有余,全国各地都在寻找。 那杜老板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在上海滩可谓是权势熏天,叱咤风云,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只是膝下子嗣单薄,仅有一个儿子。 孩子失踪,做父母的怎么可能不忧心? 杜家把酬金都涨到了五十万大洋,也放话给道上的朋友,谁要是敢伤害杜家小公子一根汗毛,必屠他全家,掘他祖坟。 有人说打听到了杜家小公子北上的消息,段大帅这次去上海,也是被杜老板千般叮嘱万般恳求,拜托他帮忙打听儿子的下落,一回来就发了寻人启事。 这会儿怎么突然又想起她来了? 荣音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正准备回房换件得体的衣服,小厮便催促道:“五夫人说……让您不要耽搁,最好早些过去。少帅……也在呢。” 小厮吞吞吐吐,战战兢兢,荣音心头不由一紧,听着这感觉,似乎情形不怎么妙。 …… 大帅办公的书房在段公馆主楼,单是一间书房就有三间屋子那么大,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荣音被门口执勤的副官引领进去,上了二楼,书房门口五夫人正在外头等着,神色焦急,一脸紧张,见荣音到了,忙迎上来。 书房里传来一声声严厉的呵斥声,荣音听着直觉头皮发麻,问五夫人,“五妈妈,出什么事了?” 五夫人拧着眉,板着脸,低声道:“大帅一回来,就被你父亲堵在了门口,当着诸多同僚的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你不认他这个父亲,老五不认他这个岳丈,场面闹得十分难看。大帅雷霆大怒,把则诚从军营叫了回来,骂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又叫了你。进去长点眼色,千万别跟你公爹硬碰硬。” 荣音心下惶恐,连连应是,脸上羞臊得很,她没想到荣邦安能没脸没皮到这个份儿上,居然跑到大帅面前去告状。 她还是高估了那厮的羞耻心,一个人如果不要脸,就可以天下无敌。 深呼吸一口气,荣音敲响了书房的门。 里面静默了几秒,随之一道沉冷的声音传来,“进来。” 荣音推门而入,见段寒霆站在书房中央,身体拔得笔直,周围散了一地的杂物,笔墨纸砚、镇尺、笔筒散落在他的身侧,像是朝他砸过来的。 见她进来,段寒霆微微侧了侧身子,轻扯嘴角露出一个宽心的笑容,朝她伸出手。 荣音原本紧张的心因为他的举动稍稍安定了些,疾步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却又一秒松开,低着头朝段大帅行了一礼,“父亲。” 段大帅冷哼一声,脸色一片沉寒。 “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荣音缩着胆子,规规矩矩地答道:“知道,是因为荣老爷的事……”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段大帅重重拍了下桌子,随着响起的是一声厉喝,“什么荣老爷,那是你爹!” 荣音身子一抖。 她对段大帅的暴脾气早有耳闻,真怕他脾气一上来,掏出枪杆子给她崩了,那找谁说理去? 段大帅冷嘲道:“怎么,进了我段家的门,便连爹都不愿认了吗?” “父亲!” 段寒霆上前一步,声音低沉,但态度坚决而强硬,像护小崽子一样将荣音护在身后,“事情始末您都还没调查清楚,贸然发作一通未免太不讲理了。” “放肆!” 段大帅怒气翻涌,“还用得着调查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让父母伤心就是做子女的不孝,这一点还用我教?” “父慈方能子孝,做父亲的不像样,还指望子女能够孝顺吗?” 段寒霆冷嗤一声。 “你!混蛋!” 段大帅气得脸色铁青,抄起墙上的马鞭扬手便甩了过来,荣音瞳孔一缩,刚想拉着段寒霆躲开,岂料他避也不避,只转身抱住她,硬生生挨了这一鞭。 鞭子打在肉上的啸声听得荣音心头一震,猛地瞪大眼睛,见段寒霆眉心一拧,紧紧咬住牙关,不肯呼痛示弱。 荣音眼眶一热,心疼得要命。 眼看段大帅又要扬起鞭子,荣音护夫心切,猛地挡在他身前,急急地服软认错,“父亲,都是我的错,是我对我爹不敬,是我不孝,您要罚就罚我吧。” 段寒霆胳膊一挡,又将她转移到身后,沉声道:“人是我赶出去的,您要打要骂,冲我来,和我媳妇无关。” “不,都是我不好……”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 小两口当着面就“吵”了起来,一个比一个维护对方,段大帅瞧了半天热闹,断喝一声,“够了!都给老子闭嘴!” 荣音和段寒霆这才消停,看着对方的眼神里都布满心疼。 “他马拉个巴子。” 段大帅挠了挠头,笑骂了一句,“跑老子这儿秀恩爱来了,你们不嫌害臊我还嫌腻歪!滚滚滚,滚出祠堂给我跪着反省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第84章 新婚小别 祠堂里 荣音和段寒霆并肩跪着。 膝盖落在坚硬的地板上硌的慌,冷气也冒上来,荣音跪了一小会儿就冷得哆嗦,手脚冰凉。 “冷吗?” 段寒霆将手搓热了,去握她的小手,宽厚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的小爪子,一股暖流袭上心头,荣音抬头冲他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摇摇头道:“不冷。” “脸都白了,还说不冷。” 段寒霆将自己的军装外套脱下来,披在荣音身上,往她手心呵了几口热气,摸了摸她的小脸,又从供桌底下掏出一个圆垫,“来,垫上。” 荣音瞪大眼睛,“这……不合规矩吧?” 他们是在罚跪哎。 “管它什么规矩,冻坏了我媳妇可没人赔得起。” 段寒霆这话说得傲娇,给她将垫子放在膝盖下方,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蛋,拧眉道:“小脸都冻僵了,不行,我这就命人送你回去。” 他说着便要喊人,荣音忙拦住他,“哎,我又不是瓷娃娃,跪一会儿没关系的。咱刚惹父亲动了大怒,再违抗他的责罚,更火上浇油了。” 段寒霆心疼地摸摸她的小脸,“让你受委屈了。” “这算什么委屈。” 荣音轻笑一声,“我跪小祠堂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我们荣家的祠堂可没你们段家这么豪华庄严,也没人跟我作伴,有时候跪半天,有时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晕了就被冷水浇醒接着跪,后来我都练出跪着睡的本领了。罚跪还是轻的,最严重的一次是我爹把我吊在横梁上,抽的遍体鳞伤,差点被打死。” 想起那些惨痛的回忆,荣音自嘲地苦笑着,眼底微微暗淡,伤口结痂了,可那份疼痛,已经清晰地刻在了心上。 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了。 段寒霆听着这些,心脏像是被一把钝刀一寸寸的割着,心疼的无以复加,看向她的锁骨,眸底幽深,“你身上这些伤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嗯。” 荣音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上方,哪怕隔着衣服还是能够感受到凸.起,“当初身上的伤又何止这些?挨了打,他们便把我丢进了柴房,浑身都是鞭痕,皮肉往外翻着,那份疼,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没人给我治伤,当夜我因伤口发炎起了高烧,差点死掉,是一个好心的嬷嬷实在看不下去,找到了师父帮我诊治,师父师娘医术很高,特制的药膏可以消除疤痕,但心口处这几鞭,是我特意留下来的,我要提醒自己时时刻刻记住,荣家对我和我阿娘的暴虐行径。” 段寒霆摸了摸她的脑袋,微微叹息,“苦了你了。” 他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遇到她,便可以早点保护她,也不至于让她受这么多年的苦,遭这么多年的罪。 “娶了我,是你的不幸。” 荣音笑容凄苦,神情黯然,看着他后背的伤,大帅这一鞭打得极狠,直接撕裂了衣衫,迸出了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眉心重重一拧,手伸过去,却连碰都不敢碰,眼角泛着水光,“这一鞭,你是为我挨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家那一地鸡毛,也不会连累到你。” “你若娶的是别人,断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京城多少豪门世家的名媛淑女,门当户对即便带不来好处,也不会有坏处,但娶了我,可半点好处都没了。” “可我就喜欢你,能怎么办呢?” 段寒霆笑着,似乎有几分无奈,却又甘之如饴,“别人再好,我也不要。你再不好,我也认了。” 荣音心下动容,这个男人自从出现,带给她的便是说不尽的温暖。 难得的、久违的、唯一的温暖。 …… 跪了不到两个时辰,荣音和段寒霆便被放了。 军营似乎出了点状况,段寒霆伤也没来得及治,就马不停蹄地奉命前去处理,荣音也被莲儿扶着回了房。 因为有圆垫护着,膝盖倒是不严重,只是红了两片,有些微肿,冰敷了一下,又抹了药,荣音让李峰将一管药膏送去军营,始终放心不下段寒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男人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真是叫人操心。 荣音躺在床榻上,只觉得身心疲软。 算了一天的账,本来就头晕眼花,又跪了半天,被公公这一通发作吓的不轻,到现在还有些惊魂甫定。 到底是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大帅,吼一嗓子都能令敌军闻风丧胆,今天可是朝她吼了好几嗓子,太可怕了,跟公公一比,荣邦安简直不够瞧的。 不过荣邦安这厮惯会使阴招,在背后伤人,如今丢人都丢到外边去了,她都替他臊得慌。 有时候她都会怀疑,自己身上怎么会流着那个男人的血呢?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身上的血通通还回去! 荣家半点东西她都不想沾。 厌恶至极。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期间兜兜转转醒来好几次,可段寒霆去了军营一.夜未归,令她忧心忡忡。 凌晨时分,荣音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被窝袭来,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便对上段寒霆满脸疲色的俊脸,声音嘶哑,“吵醒你了?” “你回来了。” 荣音一秒清醒,见男人回来了,心放下了一半,起身想给他脱下军装,段寒霆握住了她的手,“不用脱了,我就回来跟你说一声,这就要走了。” “这就要走?” 荣音心里咯噔一下,揣摩了一下男人的话音,不由咽了咽口水,“又要打仗了吗?” “嗯。” 段寒霆没有多说,朝她敞开怀,荣音顺从地俯下.身去趴在他的胸膛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嫁给他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男人是个军人,迟早是要出去带兵打仗的,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们才新婚没多久,他就要出远门了。 段寒霆轻抚着荣音的背,低沉的嗓音在未明的房间透着几分伤感,“以前外出打仗不觉得有什么,这是第一次不想走,真是舍不得你。” 一句话,瞬间让荣音泪目了,一滴晶莹的泪顺着眼角滑下。 她想说,我也舍不得你。 可她不敢说。 她不能成为他的牵绊和阻碍,她应该让他一无挂虑的去…… 不待说上两句话,外面传来敲门声,阿力小心翼翼地催促道:“少帅,该启程了。” 荣音不由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 段寒霆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薄唇轻勾,“怎么哭了?舍不得我?” 荣音强忍着泪,点了点头。 段寒霆笑了,揽她入怀,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有夫人在家里等着我,为夫一定速战速决。” 荣音紧紧抱住他,狠狠吸了吸他身上的味道,抹去眼泪,努力装出坚强的模样。 “我给你收拾行李。” …… 离别总是伤感的。 段寒霆抱着荣音捧着她的小脸亲了个遍,说了句“等我回来”,转身便踏上了征程。 这一战,来势汹汹。 南系军阀慕容家对段家入驻北平,一家独大的行为不满已久,这次以段家私吞军饷、操办婚礼铺张浪费、糟蹋老百姓的血汗钱为由对段家口诛笔伐,派细作闯入军营想窃取情报,结果被小群小兵逮了个正着,湘军倒打一耙说是奉军强行扣下和平约谈的士兵,嚣张跋扈,率先挑起战火,湘奉之战一朝爆发。 段寒霆便是在这时候被认命为第二梯队的司令,奔赴前线作战。 荣音虽是女子,但一直关注时事,冯婉瑜在报社任记者,前线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便给她送来,在看到慕容家这次挑起战火是以她和段寒霆的世纪婚礼为理由,声讨他们铺张浪费,直给荣音看得窝火,真是恨不得直接杀到慕容家把报纸摔在他们脸上,怒吼一声“吃你家大米啦?我们办婚礼跟你们有屁关系!” 怒归怒,但她知道这种意气用事的举动带不来任何的好处,可对方这般往她和段寒霆身上泼脏水,不做点什么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荣音托着下颌,手指头在报纸上点着,目光扫着“私吞军饷”“糟蹋老百姓血汗钱”几条罪名,眉眼缓缓眯细。 她心中有了些主意,霍然起身,对外喊了一声,“莲儿!” 莲儿应声而入,“小姐,怎么了?” “想不想回枣庄?”荣音问。 莲儿惊愕,“啊?” 荣音唇角轻勾,“别啊了,换衣服,备车!” 第85章 婆婆的教训 莲儿也好一阵子没有回家了,因着上一次来荣音留下不少钱,宋家的生活明显得到了改善。 荣音一来,宋大爷和宋大妈高兴坏了,赶紧杀鸡做饭招待她。 寒暄了一会儿,荣音让莲儿留在家里好好陪陪父母,自己在副官的陪同下拎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和礼品下山,敲响了段夫人居住的大宅门。 刚进院子,卢妈妈就含着笑意迎上来,“呦,少奶奶来了。” “妈妈好。” 荣音对卢妈妈颔首行了一礼,态度很是客气,虽然名义上二人是主仆,但卢妈身份摆在那儿,由不得她不敬重。 “少奶奶折煞老奴了。” 卢妈妈叹了一声,顺手将她手上的药材和食材接过,荣音问道:“夫人近日身体可好?” “好着呢,如今是吃嘛嘛香。” 卢妈笑着说了一声,又赶紧招呼道:“天儿冷,少奶奶快进屋吧。” 荣音搓了搓手心,走到廊下,把斗篷脱了下来。 卢妈上前接过,突然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夫人这几日心情不怎么好,少奶奶当心些。” 荣音心里一咯噔。 心情不好? 是因为奉湘两军开战一事? 不对,若是因为战事,卢妈不会特意过来提醒她,看来是因为她了,难不成……是为了几日前公公发威,教训她和段寒霆的事情? 思绪百转千回,荣音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迈进里屋。 段夫人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见她进来,连头也没抬,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房间里的气氛透着一丝冷然。 荣音不敢耽搁,上前两步,深深福了一礼,“给母亲请安。” 段夫人没应,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荣音心头一紧,知道这是段夫人在故意晾着她,脸色不由讪讪,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老老实实地站着,等着新一轮的狂风骤雨。 公公发作完了,换婆婆发作,新媳妇入门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都是她那个渣爹惹出来的事。 摊上那样不靠谱的爹,她又怪得了谁? 站了好半响,卢妈端进来一壶茶,瞄了一下屋内的情形,脸上浮起一丝笑,“呦,少奶奶怎么一直站着呢,食材和药材都备好了,就等着您来做了。” 将茶壶放下,又变着法的打圆场,“要说少奶奶也真是费心,时刻惦记着夫人的胃病,如今您身体大好,少不了少奶奶的功劳。” 荣音知道卢妈是在为她求情,却也不敢居功,连忙道:“应该的。” 段夫人不置可否,只轻哼了一声。 荣音赶紧噤声。 腿肚子站得有些僵,前几天她刚还罚过莲儿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现世报了。 段夫人放下笔,终于往她这儿瞄了一眼,目光有些清冷,透着丝丝凉意,看得荣音不寒而栗,暗道婆婆这气场真不是盖的,犹豫着要不要跪下。 早点服软认错,争取个宽大处理。 见段夫人一直盯着她,荣音怯怯地迎上她的目光,脸上一副很害怕的模样,嗫嚅地唤了声,“母亲。” “叫我母亲是吧?”段夫人声音凉凉。 荣音一愣,下意识道:“啊。” 段夫人将茶盏重重掷在桌上,轻叱一声,“跪下。” 得,还是得跪。 荣音心里叫苦,刚治好的膝盖又要遭殃了,行动却没有半分迟疑,“噗通”跪倒在地,磕的她膝盖骨生疼,小脸一白。 段夫人眉心微蹙,又骂了句,“你拿膝盖当木鱼敲呢?” 荣音讷讷不敢言语。 暗道婆婆这脾气真是跟师娘有的一拼,点火就炸,性情刚直,不过这样的人其实最好相处,只要顺毛捋,不要硬碰硬,说白了,就是得哄。 看着荣音将身子缩成一团,小可怜的模样,卢妈很是不忍,暗暗捅了捅段夫人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太严厉,再吓着新媳。 段夫人心里冷哼一声,吓着她,可没那么容易。 之前跟这小妮子又不是没打过交道,横着呢,牙尖嘴利的,胆子也大得很,没见她露过怯。 这会儿两人虽然成了婆媳,荣音对她敬重有加或许是真心的,却未必怕她,如今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糊弄她呢。 段夫人神情严厉,端坐一旁问道:“知道为什么罚你吗?” 荣音:“知道。” “说来听听。” 荣音说出自己的猜测,“前几日我父亲行为不端,跑到公爹面前闹了一通,害公公在同僚面前丢了人,也辱没了段家的门楣,是媳妇的错。” “你父亲为何要闹这么一出?” 荣音面上露出几分嫌恶,将事情发生的始末一一说来,“我父亲和三姨太想把三姐荣玉塞进来做妾,美其名曰‘两姐妹共侍一夫,完成一桩娥皇女英’的美事,说白了,不过是想要把我踢走,鸠占鹊巢,我自然不肯,则诚也不愿意,一怒之下便将他们轰了出去,我父亲觉得折了面子,便闹到了公爹那里。” “过程,怕是不光只有这些吧。” 段夫人语气凉薄,似有些恼意,“我听说,某人还当场说了句‘只知义父,不知生父’,更是将送到荣家的聘礼都转移到了冯家,是吗?” 荣音眉心一凛,她突然意识到,让荣邦安豁出脸皮不惜闹到大帅面前的导火索恐怕不是因为荣玉,而是因为她说的那句话,因为聘礼。 之前她没有想到这层,可如今细细想来,她毕竟姓荣,是荣邦安的亲闺女,她嫁进段家跟荣玉嫁进段家原本没什么区别,都会给荣家带去好处,可她那日怒极,当场和荣邦安撕破了脸,断绝了关系,还把聘礼都抢走了,让荣邦安失了钱财又下了脸面,以后的倚仗也没有了,这才惹的他狗急跳墙,走了这一步。 原来是这样。 段夫人见荣音神色复杂,便知道她是想通了,自己不过是稍稍提了一句她便醍醐灌顶,这孩子当真是聪明,但还是年轻,容易冲动。 想到这里,她按耐住欣赏之情,还是疾言厉色,“我问你话呢,舌头被猫叼走了?” 荣音回过神来,忙道:“回母亲的话,是……是我太冲动了。” “现在知道冲动了?” 段夫人冷哼一声,“俗话说‘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你将人赶尽杀绝,把后路通通给他断了,碰上那种没脸没皮的,不是逼着他狗急跳墙吗?” 这话在骂谁几个人都是心知肚明,卢妈又戳了戳段夫人,意思是好歹是亲家,要给儿媳妇留点面子。 荣音听得却是很爽,骂的好,句句都说到她的心坎上。 她微微躬身,“母亲教训的是。” 心中暗暗感慨:老祖宗留下来的俗话,确实是有它的道理啊,都是经过漫长岁月检验出来的箴言。 段夫人见她听进去了,继续道:“原生家庭是一个人永远摆脱不了的存在,倚仗也好,负担也罢,有总是比没有好的。你嫁过来,无论过程如何,在外人看来就是你就是高嫁,树大招风,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你呢,巴不得你出错还拿住你的把柄,你还巴巴地往上送。你刚嫁进段家不久,就和自己的娘家撕破了脸,荣邦安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可他丢的不光是自己,还是丢你的人。而你急于摆脱娘家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就是白眼狼,以后你还如何在段家立足?” 荣音听着这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心头大震,段夫人字字诛心,可句句都说到了点上。 她只图一时痛快,却忘记了日后的处境。 难道,她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荣家了吗? 见她跪在那里,双拳紧握,心有不甘却又无奈的模样,段夫人也免不了心疼,轻叹一口气,示意卢妈将人扶起来。 卢妈过去扶荣音,荣音身子一颤,却是不敢起,抬头怯懦地看了段夫人一眼。 这回,是知道错了,真的怕了。 第86章 女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见她一副怯怯的模样,段夫人看着倒是心头一软。 到底是个孩子。 她面色缓和了几分,道:“行了,别跪在那儿碍我的眼了,起来吧。” 荣音这才缓缓起身。 段夫人一番教训,令荣音心悦诚服,自己到底是年轻,有很多人情世故的东西不够练达,而婆婆是真的在费心费力地教她,否则何至于说这么多? 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忠言逆耳,荣音不是糊涂的人,谁对她是真心,谁对她是假意,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过来,坐。” 段夫人赐座,顺手给她倒了杯茶,荣音诚惶诚恐地起身,“母亲,我来。” 她左手执壶,右手垫在左手手腕处,动作行云流水又不失礼貌,段夫人虽然面不改色,但心中还是满意的,一个人的教养总是体现在一些细枝末节。 “是媳妇不省心,让母亲操心了。” 荣音端起一杯茶盏,敬给段夫人,这话不再假装敷衍,而是真心实意地认错。 段夫人接过茶抿了一口,算是原谅了她。 “你别怪我对你疾言厉色。” 段夫人淡淡道:“你是则诚的妻子,也是我唯一的儿媳妇,我当然是盼着你俩好的。我知道,之前我对你有诸多试探,让你抵触良多,也请你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则诚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他是段家嫡子,肩上扛着奉军的未来,他的妻子,必定是要与他风雨同舟的,说白了,就是要有母仪天下的才能。” “母仪天下”四个字狠狠雷到了荣音,让她不由咧了咧嘴。 段夫人见状轻笑:“你还别觉得夸张,奉军未来的主母,可不就得母仪天下吗?说实话,我原本没想要和荣家联姻,是你公爹固执己见,定要报恩,才将则诚舍了出去,这桩婚事一波三折,我就不多说了,他既然在荣家三个女儿中选择了你,就说明你有你的好,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也相信你的能力。” 荣音腼腆地一笑。 “至于你们家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这么多年你在荣家,当真是受苦了,我更没想到的是,曾经那样耀眼夺目的京剧名角孟晓娥,竟然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凋零的。我是孟先生的戏迷,她的戏只要在北平演出,我几乎场场不落,带着则诚去听,我曾经还和你阿娘促膝长谈过呢。” 母亲一直都是荣音的软肋,她红了红眼圈,攥了攥手,“我阿娘遇人不淑,没有我幸运,能遇到少帅这样的男子。” “男人都一个样,没有靠的住的,女人到头来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倏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荣音愣愣的抬起头。 段夫人脸上露出几分神伤,“你刚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或许我跟你说这些不合适,但早点跟你说,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如今虽然是新时代,都在倡导一夫一妻制,可你看有几个男人是这样的,不都是家里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 她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也曾和则诚他爹甜蜜恩爱过,可这幸福的时光在我怀舒岚的时候就破碎了,他不仅早在娶我之前就有了外子,在我临盆之际又从军营里带回来一个女人,就是你二婆母代氏,后来又陆陆续续娶了几个如夫人,直到我将你五妈妈盛氏送到他的床上,这才消停了下来,不再纳妾了。” 荣音吃惊地张大嘴巴,万万没有想到,圣宠优渥的五夫人,居然是段夫人亲自给大帅纳的妾! “我要跟你说的是,男人的心从来没个定性,你别看则诚是我儿子,我还是要这样说,抓不住男人的心,至少你要握住其他一些东西,无论是地位,还是财势,让自己成为他的依靠和掣肘,永远也离不开你。我性子不够绵软,被伤了心之后便不想再见到他,留着段夫人的位子,不过是给子女一个仰仗。” 段夫人紧紧握住荣音的手,慨叹一声,“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则诚和他父亲不一样,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只要真心待他,他必不会负你。我说这些,不过是提前给你一个心理准备,当兵之人外出打仗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有不偷.腥的?只要不往家里带,便随他去就是了。” 荣音听着心中甚是别扭,几乎在大声呐喊:不! 段寒霆答应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纳妾的,如果他在军营里有别的女人,如果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那么……她真能做到视而不见吗? 荣音下意识地将手攥紧,忘记段夫人此时正握着她的手,指骨被捏的生疼,段夫人看着荣音煞白的小脸,心道自己是不是说多了? 卢妈在一旁听着各种着慌,暗道夫人今日怎么话这么多,却又不敢拦,如今见荣音脸色都变了,赶紧上前道:“都晌午了,该吃饭了。” 荣音回过神来,忙将手松开,段夫人也适时抽回了手,暗暗咬了咬牙。 这小妮子,力气还挺大。 “我……我去给母亲做饭。”荣音说着,慌慌张张地起身出去,到门槛时差点绊倒,心里乱的一批。 在小厨房里,亦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手忙脚乱的,打翻了不少东西,卢妈心里暗叹一声,都怕她伤着自己,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刀,“我来吧。” 食材和药材都在锅里放好了,只需要放在火上熬就可以。 卢妈见荣音一脸的心事,于心不忍,劝道:“少奶奶别多心,夫人就是这个脾气,关心则乱,对于喜欢的人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她是真心喜欢你,为了你好,才对你说这么多的,平常大小姐和少帅来,都不见她多说几句的。” 荣音正在低头思考,闻言愣愣地抬起头,抿抿唇道:“我只是觉得,母亲说的很对,我也是该为自己的将来规划一下了。” 她说着,敛下方才那一脸的神伤,面色平静地上前继续切菜做饭,井然有序,再没了刚才的慌乱。 心定下来,行动自然就不慌了。 结婚的兵荒马乱加上新婚后蜜里调油的生活,确实让她像温水里的青蛙一样沉浸在被人捧在掌心的幸福生活里难以自拔了,但刚才段夫人的一席话点醒了她,她说的没错,女人不能过于依赖男人,美好的生活总有会被打破的一天,与其日后怨天怨地,不如保持清醒,把握好可以拥有的一切,活出自己的人生。 阿娘当年就是因为太过绵软善良,才被折磨至死,生前对她万千宠爱的男人临了还是抛弃了她,并亲手杀了她。 她决不能重蹈阿娘的覆辙。 荣音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其中还有专门给段夫人做的药膳,很是对她的胃口。 段夫人打量着荣音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好似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便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进去了,心中不免欣慰,便将生意上的事情说给她听,令她颇感意外的是,无论她说什么,荣音都能接上几句,且句句都在点上,悟性极高,她又拿之前交给她的账目考她,荣音也有问必答,头头是道。 “不错,不错。如此一来,那些生意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段夫人高兴之余,难得夸奖了荣音一番。 荣音谦虚几句,原本对那些生意她还表示拒绝,在听了段夫人一席话之后,她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那些账本吃透,把生意做大做强。 “你这次特意来见我,可有什么别的事情?”段夫人问。 荣音一拍脑门,听婆婆说教了半天,倒是把正事给忘了,忙道:“母亲,关于对付慕容家挑起战火发布的由头,我想跟您讨个主意。” “你说,我听听。” 婆媳俩聊了半天,基本定下了方案,事不宜迟,领了旨意的荣音立马召唤莲儿,开车去天津城发电报了。 见荣音匆忙离去、风风火火的背影,段夫人面露微笑,“你瞧这孩子,像不像我当年?” 卢妈笑着回道:“岂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比我理智,能屈能伸,以后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愿,她的将来,可以比我幸运。” 第87章 等着你来报复我 荣音一直守在电报局等着消息,得到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妥。 即使只有一个字,也足以令荣音心花怒放,她反反复复地看着那个字,恨不得吃进眼睛里去。 这是段寒霆走后半个月,第一次给她回信。 有了男人的恩准,荣音便不再瞻前顾后,可以放手一搏了。 她将和段寒霆婚礼所耗费的账单数目直接登报,一来不像慕容家说的那么铺张浪费,二来所有的花销均出自段夫人的私人账户,和奉军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仅如此,婚礼得到的礼金小两口非但没有私吞,反而都投入了军队建设中,作为军饷发放给士兵。 荣音作为少帅夫人亲自去军营慰问,又是安排体检又是给士兵们治病,还带去了大量昂贵的西药,这一切的花销也都出自她私人账户。 这样明码标细的登录出来,啪啪打了慕容家的脸。 毕竟慕容家当初就是由于婚礼对段家口诛笔伐,如此一来,湘军便成了这场战役中师出无名、蓄意挑起战火的一方。 荣音又让冯婉瑜添油加醋写了很多对慕容家不利的事情,譬如慕容家的小儿子挪用军款逛窑.子抽大.烟,慕容家的女儿结婚时连聘礼走的都是军用账户,谁才是搜刮民脂民膏的毒虫,谁又是糟蹋老百姓血汗钱的军阀,不用多说,一目了然。 报纸的连篇累牍,慕容家引来老百姓的怨声载道,南方学生纷纷游街抗议慕容家引发内乱的行为,要求立刻停止战火,舆论几乎是一边倒。 没多久,前线便传来奉军大捷的消息,与此同时,荣音也受到了段寒霆从前线寄回的书信。 “音妹,我的爱妻 书信太慢,只能寄回我对你的思念,却寄不回我。以前不懂,如今终于明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何滋味。 想念你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尤其是你笑起来睫毛弯弯的样子。 将军们都在笑我,你可不许笑。 出生以来我是第一次,饱尝这种牵肠挂肚的滋味,太过煎熬。我盼着世界和平那日能早些到来,再也没有战争、杀戮,为此我将拼尽全力。 此刻的你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有想我吗? 我……很想你。” 荣音躺在床上,抱着书信躲在被窝里痴痴的笑,笑的像个五百斤的大胖子。 她不知道一向惜字如金的少帅写起情书来居然也可以如此肉麻,直麻到人骨髓里去,她反复摩挲着那龙飞凤舞的一字一句,爱不释手。 再有一个星期,他就可以回来了,等待的日子实在令人煎熬。 只是荣音的性子自然不会躲在家里一味的伤春悲秋,给段寒霆回了一封书信,只有简短的两个字,“等你”,便迅速投入了自己的事情当中。 男人有自己的事业要做,她自然也有事业要忙。 这几日,荣音频繁往返于京津地区。 天津离北平终究有一段路程,再回慈安医院上班就不是那么方便了,荣音便跟院长协商了一番,办了转职手续,调任到北平的陆军医院。 办交接这日,荣音无意中听到护士们的议论。 “402房的病人又闹起来了,这都过去三个多月了,她到底有完没完啊……” “谁说不是呢,前前后后试图自杀不知道多少回了,我都懒得救了,偏偏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又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不过像她这样整天被人捆着手脚绑在床上,确实生不如死,方家也够狠的,这跟对待畜生有什么分别,完全把她当成一个生育工具嘛。” “听说这位荣大小姐是荣医生的嫡亲姐姐,当初她才是段家看中的少帅夫人,但是荣医生手段高明,把她拉了下来,自己上位了……” “是吗?我手段有这么高明,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背后传来冷幽幽的一声,荣音的突然出现让小护士们吓的魂儿差点没了,脸色煞白煞白的,战战兢兢看着她,“荣、荣医生……” 荣音一双冷眸扫过去,“背后议论人这种事情,以后尽量少做,遇上个脾气不好的,能直接把你们的舌头割了。” 几个小护士吓得浑身一哆嗦,连连朝她鞠躬,道歉认错。 荣音懒得跟她们计较,只是沉声问:“你们说的那个病人是荣淑吗?她还没有出院?” 小护士老老实实地回答,“中间出过两次院,但又被送了回来,据说是在家里闹自杀,割腕、上吊、吞药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现在又在闹绝食呢。” 荣音眉心紧蹙,要了荣淑的病历,直接去了402病房。 看到真人的时候,荣音就知道护士们没有言过其实。 躺在病床上的荣淑,确实没了人样。 她的双手双脚分别被绑在床头和床尾,人呈“大”字型,像个被人随意摆弄的玩.偶,没有了一丝儿生气,吃喝拉撒睡全都局限在了床上。 手腕和脚腕因为被绳索长期捆绑的缘故,有着深深的伤痕,看上去很严重,加上她人瘦的变了形,几乎要露出骨头来,脸部更是深深凹陷进去,整个人面黄肌瘦的,脸颊上还带着伤,巴掌印很是清晰,嘴角也结着血痂,身上只剩下了半两肉,还都在肚子上,五个月的肚子,高高的隆起,像塞进去一个皮球。 若非亲眼所见,荣音都不敢相信,曾经风光一时的荣大小姐,竟然会惨到这个地步。 似乎是觉察到熟悉的气味,原本昏昏沉沉的荣淑微微睁开了眼睛。 和荣音,四目相对。 看到荣音的那刻,荣淑瞳孔倏然睁大,张了张嘴,从齿缝里硬生生恶狠狠地蹦出两个字,“贱.人。” “连吃饭都没有力气的人,还有力气骂我呢。” 荣音站在床头,看着形容枯槁的荣淑,咋舌道:“我真不敢相信,一向最爱美的荣大小姐,竟然会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 “我被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谁所赐?” 荣淑恶狠狠地瞪着荣音,恨不得扑上来咬她,可是她的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只是起身挣扎了一下便又被扯了回去,这一番动作就累的她呼呼喘.气。 还真是虚弱到了极点,如此这般还能保住孩子,连荣音都不得不感慨,她肚子里的孩子可真是坚强。 只是这孩子哪怕能够撑到临盆,以荣淑现在的力气,估计也生不下来。 保不准,还会一尸两命。 荣音眉心一拧,脸上露出讥笑的模样,“瞧瞧你这点小鸡啄米的力气,如今连打我都打不动了,你还想找我报仇,不是痴人说梦吗?” “你少得意,别以为你现在是少帅夫人,我就拿你没办法,你别忘了,这个位子本来应该是我的!” 荣淑说一句话,就要喘上好几口粗气,跟个濒临死亡的老太太似的。 荣音摊了摊手,故意挑衅她,“少帅夫人的位子就在这里,你有本事,就过来抢啊。” “你……”荣淑想骂人,一口浊气憋在嗓子眼里,呛的她直咳嗽。 荣音俯下身去,给她顺了顺胸.口,淡淡道:“大姐,你我虽然同父异母,但毕竟是亲姐妹,我跟你没有什么血海深仇,真正和我有仇的,是你的母亲。我不搞母债子偿这一套,我对你的报复,只因你对我的欺负。你欺负了我十年,我还你一点,不过分吧?同样,我也不怕你报复,只要你有胆,你就来。” 她轻抚了一下荣淑的脸颊,唇角轻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倒觉得没意思。有本事你就活下来,咱们真刀真枪的来干!” 临走之时,荣音撂下一句,“我等着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 彼时荣音说这一番话,不过是为了给荣淑一个活下去的念想,却没想到,未来几十年的祸患,都是因这番话而起。 第88章 父女谈判 从医院离开之时,荣音还特意打听了一下,荣淑如此凄惨,荣邦安却自始至终没有来看过一眼。 对于她自杀、绝食的种种行为,荣家人也是不闻不问。 别说荣淑,荣音听着都深感寒心。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家庭? 只有利益。 没有半点亲情可言。 荣邦安这几日也没有消停,隔三差五就往北平跑,还想去大帅面前卖惨,争取一番利益,荣音早有准备,提前一步将他拦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荣邦安被两个副官架着,拖着往前走,嘴上不停叫嚣着,直到看到了坐在车里的荣音,方才消停了些,脸上带着佞笑,“你终于肯见我了。” 荣音见他脑满肥肠,油头肥耳的样子就觉得像是在看一头猪,很是恶心。 她好不容易才忍下心底的厌恶,淡淡道:“上车,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上了车,荣邦安分着胖腿往那一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自顾点上,斜着眼睛看荣音,“你如今,还真是今非昔比了,像只刚长出新毛的孔雀。” 这话自然不是在夸她,冷嘲热讽的意味更多。 荣音淡淡回敬,“荣老板倒是不如从前风光了,活的没脸没皮,像一条丧家之犬。” “你!混账东西!” 荣邦安双眼一瞪,举起手来就要打她,被副驾驶座的副官一把握住手腕,疼得他呀然惊叫,怂的一批,“啊,疼……” 荣音心中冷笑,真当她是个任打任骂的泥娃娃吗? “荣老爷,你可悠着点,我如今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被你当成奴婢的庶女了,而是正经八百的少帅夫人,打官太太,可是要蹲大狱的。” 荣音笑着威胁他,“要不我跟韩总探长知会一声,让你去巡捕房陪陪大太太?她应该很想你。” 一句话让荣邦安立马缩了缩脑袋,他可不想去蹲班房。 见他终于不蹦跶了,荣音心头冷哼一声,她现在是学聪明了,与其跟他浪费唾沫,不如把该说的都说到,如果他还是不肯配合,那就直接送进班房。 跟文明人说文明话,但跟这种连脸都不要的人,那就干脆别给他脸。 荣邦安嚷嚷着饿了,让荣音带他到北平最大的饭店去搓一顿,荣音没答应,随便在街边找了个饭馆,要了个包间,荣邦安虽不满,却也吃的狼吞虎咽。 荣音没什么胃口,只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吃,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小时候,他也抱过她,亲自给她喂过饭。 这份待遇,只有她有,便连荣淑和荣韦都没有,也因为如此,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嫉妒她,在她落魄之后,变本加厉的欺负她。 童年那段时光,过的其实蛮幸福的。 只可惜,破碎的也快。 人总是有对比之后才有伤害,若他从小便对她不闻不问,或许她不会觉得有多伤,可他以前对她太过宠爱,真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那种珍爱,是他亲手将她送进天堂,却也是他亲手将她推入地狱,曾经有多宝贝,后来就有多苛待,对她是如此,对阿娘亦如此,只怕阿娘临死时放弃挣扎,也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荣邦安最近的状况她也清楚,合作伙伴纷纷撤资,他投出去的资金也被股市套牢了,如今的荣氏集团正处在摇摇欲坠的边缘,说不定下一刻就会破产。 他如此在乎那笔聘礼,就是想要用它来解决财务危机,却不料段寒霆把这些聘礼通通收了回去给了冯家,荣邦安还真去冯家讨要过,但被冯国维拿着大笤帚打跑了,他这才狗急跳墙跑到了段大帅面前闹,也才有了后面的事情,荣邦安现在离乞丐只有一步之遥,再惨一点,可能还要成为负债累累的过街老鼠。 而他的命运,此时此刻就掌握在荣音手中,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他呢? 荣邦安吃饱喝足,舒展了一下肚皮,扯了餐布擦了擦油滋滋的嘴巴,拿牙签剃着牙,看向荣音,“怎么着?少奶奶想清楚了吗?” 荣音眉睫轻颤,“想清楚什么?” “废话!当然是给我磕头认错啊。” 荣邦安一副老子的做派,“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以前你对我的种种不恭,我就不计较了。你不想让荣玉嫁进段家分走你的地位,我也能够理解,玉儿那边我已经给她谈定了一门亲事,她不会再来烦你了。我帮你解决了后顾之忧,你是不是也应该拿出一点诚意,比如说,把从我这里夺走的聘礼,再还回来?” 说到聘礼,他一双浑浊的眼眸放出狼一样的亮光,果然是商人重利,只有利益才会让他们露出真正的嘴脸。 “你把荣玉嫁出去了?这次是哪家豪门?” 荣音直接忽略了他那句“磕头认错”的话,让她给他磕头,门也没有啊,她只是没想到荣玉和三姨太会那么容易放弃,竟这么快又谈定了婚事? 荣邦安脸上有几分不自然,含含糊糊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总之她不会再来烦你就是了。我要跟你说的,是聘礼的事。” “聘礼已经给了冯家,岂有说收就收的道理?” 荣音见荣邦安一秒变脸,却是不急不慢道:“说白了,你不就是想要钱吗?” 荣邦安当然想要钱,可他也知道直接要荣音是不可能给他的,所以才拐着弯只是想把聘礼要回来,毕竟段家给的聘礼实在是大手笔,他也可以变现。 正想着,荣音突然开口,“你要钱,我可以给你。” 荣邦安一听这话,眼睛都跟着瞪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荣音,“你……你会有这么好心?” 荣音浅浅一笑,轻抿一口茶,“这钱我自然不是白给的。” 荣邦安神情警惕起来,“你想要什么?” 荣音放下茶盏,淡淡启唇,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手中所有荣氏企业的股份。” “什么?” 荣邦安一秒炸了,猛地站起身,“不可能!” “冷静点,荣老板。” 荣音神情淡淡,脸上带着生意场上的人才有的商业假笑,“不妨听听我开的价格,你再激动不迟。” 或许是她镇静的气场震慑到了荣邦安,他缓缓坐下,看着荣音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恍惚,这还是他家里那个不太起眼、卑躬屈膝的的幺女吗? 如今坐在他面前的,更像是一个坐拥金山,富甲一方的女老板。 荣邦安喉咙梗了梗,半响才憋出来一句,“你……你能给到我什么价格?” 荣音看着他,笑容不及眼底,缓缓伸出三个手指头。 荣邦安不屑地轻笑,“三十万?虽然现在荣氏集团不比以前的辉煌,但至少也值个一百……” “三百万!” 荣音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道:“我给你三百万,你从荣氏撤出去。” 三百万?! 这个价格或许荣邦安以前看不上,可现在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额财富,正好能够填补他欠下的亏空,也足够他重新再创建一个公司了。 他眼睛亮了亮,用他已经不太灵光的大脑拼命计算着,荣音也不着急,静静喝茶,等着他的下文。 过了良久,荣邦安重新看向荣音,不太敢相信地问,“你,你能拿得出这么多钱?莫不是在诓我吧?” 她不过刚嫁到段家,段家虽然家大业大,区区三百万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少帅即便再宠荣音,也不会如此轻易拿出这么多钱来给她吧? 刚要冷嘲几句,荣音便不动声色地从包包里取出一张三百万的支票,“三百万,一分不少。” 荣邦安神色一惊,眼底一亮,伸手便要过来抢,饿虎扑食一般。 荣音确认他看清楚了,便把支票收了回去,“一手交钱一手教合同,钱就在这里,只要荣老板把合同签了,今天这三百万就是你的。” 她一个眼神,身后的副官从公文包里将早已备好的合同拿出来,连同笔,一起放在荣邦安面前。 荣邦安看着那份合同,目光闪烁了几下。 荣音见他有几分动摇,却也不慌,淡淡补上一句,“荣氏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自个儿清楚,我要是动用手中的权势,分分钟就可以让你破产,但你破产了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我毕竟姓荣,荣家还是我的娘家,我还是盼着它好的。说句实话,你并不擅长经营,与其守着一个大窟窿,不如拿这笔钱去投资别的生意,在商海浮沉了这么多年,投资的眼光荣老板还是有的,便是学着外国人炒炒金收益也不会差,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多少人赔的倾家荡产,你应该有数。” 荣邦安被她说的动了心,却还是问道:“你既然知道荣氏现在的情况,为什么还要买下股份,不怕赔钱吗?” “我怕什么。” 荣音笑了,这一笑带着恃宠若娇的傲然,“我的背后,可是段家。” 到底是金钱的诱.惑大,荣邦安不再犹豫,签下了协议书。 第89章 小别胜新婚 出了饭馆,外面停着一辆很骚包的进口汽车。 段五少一身白色西装,梳着时下流行的大背头,带着黄色的圆墨镜,很是风.流倜傥,“二嫂,新到的车,要不要跟我一起兜兜风?” 大冷天的兜风,荣音表示没有这种闲情雅趣,刚要拒绝,便见副驾驶座位上隐藏着两只小脑袋。 她脚步顿住,轻笑道:“你让你旁边那两只小鬼露出头来,我就跟你去。” 话音刚落,两只小脑袋便蹿了出来,朝荣音扮了个鬼脸,“嗨。” 荣音不由笑出声来,走过去戳了戳冯婉瑜的脑门,“都多大了还玩这个,幼不幼稚?” 又一脸姨母笑地看着冯婉瑜怀里的小不点,“把我们家小六都带坏了,是不是?” 段小六今天才五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皮肤又白又嫩,肉肉的脸蛋很是可爱,见到荣音,奶声奶气地张开怀抱,“二嫂,抱抱。” 荣音一颗心都要萌化了,将小萌娃抱在怀里,上了车。 “今天怎么有闲工夫过来找我玩,不用跑新闻了?” 冯婉瑜在副驾驶座上伸个懒腰,“今年的重大新闻都让我报道完了,也总得给其他记者同事留口汤喝啊,前段时间忙的要死,正好休息两天。” 段寒江闻言轻哼一声,“你可拉倒吧,今天要不是我硬拖着你出来,你还想往外跑呢,说是什么老太太丢了一只小猫,人家丢猫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本记者这叫关心民生,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就知道开开车泡泡妞喝喝酒,整天不务正业。” 冯婉瑜不客气地回怼。 “谁不务正业了,哥那是做生意应酬呢,应酬你懂吗?”段寒江把车子一路往郊外驶去,迎着风吱哇乱叫。 冯婉瑜不屑地“切”一声,“你少跟我扯什么生意经,我们家也是做生意的,阿音也没像你这么应酬啊,不照样谈着几百万的大生意?” 说到这里,她回头问荣音,“对了,你跟荣邦安谈的怎么样?结果如何?” “我出马,你说呢?” 荣音正在和段小六玩着“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脸上露出淡淡微笑,“这个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段小六突然停下小手,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荣音。 “哇,二嫂说话的口气和二哥哥一模一样哎。” 荣音轻笑,“是吗?” “你二哥哥应该说……” 荣音模仿着段寒霆说话的语气,“这个世界上,没有枪杆子解决不了的问题。” “噗——” 段寒江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猛地笑出声来,段小六海狗式地拍着小手,乐得咯咯笑,“是的是的,我二哥哥就是这么说的。” 这次倒是让荣音一怔,这么巧的吗? 段寒江啧啧称奇,“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二嫂,你和我二哥雌雄双煞合.体,绝对能天下无敌。” “你会不会说话?” 冯婉瑜推了他脑袋一把,“什么雌雄双煞,明明是狼狈为奸。” 两个人乐呵呵地击掌! 荣音嘴角抽了抽,目光幽幽地看向前面二人,“我看你们才是夫唱妇随呢。” 一句话让段寒江和冯婉瑜一愣,刷的红了脸,又异口同声道:“二嫂/荣音,你可别胡说,什么夫唱妇随!” 两个人话音都落在一起,对视一眼,又赶紧偏过头去。 欲盖弥彰简直不要太明显。 因着几句玩笑话,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荣音看向窗外,见车子一直往远郊的方向开去,已经开出去好远了,不由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段寒江正要故作一番神秘,段小六童言无忌,弯着眉眼道:“送你去见二哥哥呀。” 荣音一怔,“什么?” 段寒江刚要骂六妹嘴快,便见几人骑着马从远处驶来,他将墨镜拉下,看清楚来人,唇角一勾,“来了。” 荣音循声望去,便见马蹄翻飞,段寒霆穿着军装,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一众士兵的跟随下疾驰而来,一骑绝尘,“吁”一声将马儿拉住了脚步。 他真的回来了! 看着以这样的面目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丈夫,荣音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段寒霆跳下马,荣音也下了车。 看着站在车旁一脸惊讶地注视着他,不敢上前的傻媳妇儿,段寒霆心里柔软的几乎要化开,饱经风霜的脸上浮起笑容,朝她伸开了怀抱。 荣音眼眶一热,不再迟疑,化身小鸟儿飞快跑了过去,揽住他的脖颈就跳上了他的身子,双.腿盘在他的腰际,紧紧抱在一起。 车里三只小脑袋正探头往外看,段寒江啧啧叹道:“真是值得记录的名场面啊。”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冯婉瑜自然不会放过这绝美的一幕。 段寒江笑着看向她,还真是默契啊。 段寒霆抱着荣音,真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可这毕竟在郊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好真的来一番法式热吻,毕竟也是要面子的人。 于是他只是含蓄地抚着媳妇的背,笑着在她耳边问道:“想我了?” 荣音不说话,小脑袋埋在他的肩头不住地点着。 这个撒娇的小妖精啊…… 段寒霆真想在这儿荒郊野外以天为盖地为庐把人给办了,可理智还是拦住了他的冲动,抱着媳妇上了马,扬鞭道:“回家!” …… 回到家,段寒霆还是以军务为主,到大帅书房汇报战况,这一聊便是一下午。 人没见到的时候还不是特别想念,可一见到人,荣音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小别胜新婚啊,这句话说的真是半点都不假。 沐浴过,荣音身上只穿着中衣,头发自然随意地散在身后,靠在床上看着书等着男人,良久也没有翻过一页去。 连莲儿都等的着急了,蹲在门口不停张望着,直到见段寒霆踏进院子,才惊喜地跳起来,刚要喊,段寒霆便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示意她别出声。 莲儿忙捂住嘴巴,目送着段寒霆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偷笑着将门关上。 荣音假装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看书机器,实则心不在焉到了极点,忍不住轻叹一声,却冷不丁地被人拿掉了书,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这么朝她虎扑过来。 “啊……重,重……” 荣音被放倒,下意识地推搡着男人的胸膛,段寒霆抱住她就是一通狂亲,停下动作,檀黑般的眼眸灼灼地看着她,抚着她的脸,“好像瘦了。” “想你想的。”荣音脱口而出,可话一说出来,自个儿先红了脸。 段寒霆真是爱死了她这个羞涩的模样,一双桃花眼很俏很艳,蕴着无限柔情蜜意,看得他心头一阵发软,那..处却是硬.了。 床帘放下,便是一片旖旎风.光。 更深露重,寒风凛冽。 起起伏伏不知几次,荣音浑身发软地躺在床榻上,男人似乎还有使不完的力气,像是要把这两个月失去的甜蜜时光都给补回来才肯罢休。 荣音脑子里却是一片胡思乱想,瞧男人这个样子,倒真像是憋了许久,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沾花惹草? 段寒霆伸手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竟然不专心,可是为夫没有喂饱你?” 荣音两腮红的像火烧,哑着嗓子哼哼唧唧道:“我都……吃撑了。” 段寒霆忍俊不禁,笑着攥拳捶了捶枕头。 可总算是放过了她。 靠在床边,段寒霆平复了一下呼吸,低沉沙哑的嗓子问道:“有心事?跟我说说,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第90章 往媳妇脸上贴金 沐浴过后,荣音和段寒霆钻进被窝里,畅聊着分别这两个月来彼此经历的事情。 两个人其实都不是话多之人,但凑在一起却有说不完的话。 荣音说着家长里短,段寒霆说着作战过程,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却好像有着异曲同工的解决方案。 谈起被段夫人教训一事,荣音深有所得道:“母亲说的没错,有时候不一定非要赶尽杀绝,把对方逼急了反而容易适得其反,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对方破釜沉舟拼死一战,咱们即使伤敌一千也会自损八百。不如大发慈悲给他留一口喘气的机会,只要断了他东山再起的后路便是了,曲线救国嘛。” “没错。有时候不一定非要在战场上才能战胜对方,但凡能有兵不血刃的法子,谁也不想多流一滴血。” 段寒霆眼眸深深地看着她,“我在战场上分身乏术,这次你想的点子就极好,虽然损了些,但兵不厌诈,为奉军减掉不少损失。你该记头功才是。” 荣音害羞地吸了吸鼻子。 “我在家里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干着急,又怕事情办砸了拖你后腿,问过母亲之后,才敢这么做的。” 段寒霆见她句句不离母亲,唇角轻轻勾起,“你不怨母亲对你疾言厉色?” “为何要怨?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呢。” 荣音说的真诚,“自己人才不说两家话,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母亲对我虽然是爱屋及乌,但至少是真心的,这年头,真心多难得啊。” 段寒霆失笑,笑容里挂着几分欣慰。 “都说婆媳关系是千古难题,没想到你们娘俩倒相处得极好,省了我不少心。” 荣音轻拍着他的大掌,“那是因为我们都在意你,不愿意让你夹在中间为难。母亲是通情达理之人,见识又多,我只要乖乖听话,便绝对错不了。” 段寒霆心下动容,揽她入怀,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荣音脸上泛着红晕,心里却道:你知道就好,我都这么贤惠了,你要是还敢在外面招蜂引蝶,那就真的怪不得我了。 见男人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荣音生怕他再来一回,自己可真吃不消了。 她忙拦住他的手,岔开话题道:“内个……还有件事没跟你说呢。” 浓重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你说。” 高大的身躯压下来,荣音拼命抵挡着,赶紧道:“我把荣氏给盘下来了,花了三百万。” 男人的手一顿,“荣氏?” “嗯。” 见有效果,荣音来了个金蝉脱壳,从男人怀里钻了出去,对上他的眼眸,老老实实禀报了一下经过,毕竟这三百万属于他们共同财产,他有知情权。 意料之外,段寒霆听的却很平静,根本没把这笔钱当回事,淡淡道:“你觉得值,就行。” “以荣氏股票现在的市值来说,当然不值得。” 对上男人疑惑的模样,荣音浅浅一笑,抿出两个好看的梨涡,“但我从来没做过亏本的生意,不出三年,我便能给你赚回十倍来。” 荣音生平有两件事是绝对自信的:一是医术;二是生意。 打娃娃腿开始学的东西,曾经吃过多少苦,如今身上便有多少能耐,平时她凡事谦虚谨慎、低调做人,但在专业上,她有骄傲的资本,昂首挺胸。 荣氏集团她虽然没有直接管理过,但内部的问题和漏洞这些年她冷眼旁观着,掌握的一清二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起死回生不是没有可能。 关键,是看交在谁的手上。 原本她是想静静等着荣氏破产,看着荣邦安家破人亡的,可段夫人的一席教导让她明白,她终究姓荣,这个姓氏她既然摆脱不掉,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需要有一个能够依靠的娘家,荣邦安等人自然靠不住,可荣氏企业则不同。 简而言之,荣家可以覆灭,荣氏企业却不能倒闭,不但不能倒,还得让它辉煌起来,那将会是她未来在婆家立足的资本。 想清楚这些,便好办了,至于荣邦安,她自然有别的法子对付他。 段寒霆看着荣音闪着精光的桃花眼,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灵动又俏皮,他是真喜欢她偶尔傲娇的模样,可爱至极,唇角不由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将手臂枕在脑后,低沉的嗓音轻声道:“军营事情多,生意上的事情我帮不了你多少忙,在这方面你倒是可以和老五多多交流。” “五少?”荣音眨巴着大眼睛。 “嗯。” 段寒霆淡淡一个鼻音,骑了一天的马,又运动了这么久,脸上现出几分疲色,嗓音也变得沙哑慵懒起来,“你别看老五吊儿郎当的,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五妈妈管家严谨,为人却宽厚,一向紧着其他几房,留给自己的份额少之又少,五房的吃穿用度日常花销,走的都是老五的账,这小子可是个有钱的主。” 荣音倍感惊讶,嘴巴圆成一个“o”型。 真是人不可貌相。 段五少平时没个正行,插科打诨、油嘴滑舌倒是很有一套,或许听婉瑜怼他怼多了,荣音下意识地便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是个靠自己的家伙,看来她要重新刷新一下对他的认知了。 荣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想说什么,便听到微微的鼾声,甫一抬头,便见男人已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舟车劳顿,为了早点赶回来听说他累倒了三匹马,也真的是辛苦。 看着男人英俊的眉眼,荣音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贴上去,在他的薄唇上落下一吻,而后害羞地枕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 两日后,奉军在盛将军的带领下班师回京,段寒霆又开始了新一轮繁忙。 荣音也没有闲着,陆军医院堆满从前线退下来的伤患,人手严重不够,不得不从其他医院调医生护士,荣音入职手续还没有办完,便被拉上火线,成了医院的主力,手术室急诊部两边倒,早出晚归的,几乎睡在了医院,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某天晚上好不容易都回家的二人一碰面,看着对方都不由笑了出来。 “你怎么黑的跟炭似的?” “你怎么瘦的跟猴似的?” 段寒霆心疼地把小娇.妻抱进怀里,足足亲了一番,荣音累得躺在他怀里就睡着了。 晚上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晚饭,荣音还是一副瞌睡虫的模样,段寒霆不住往她碗里夹菜,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汤,亲自喂她喝下去。 媳妇瘦的身上都没剩下几两肉了,抱着都硌得慌,不喂胖怎么能行吗? 二夫人眼睛瞥过来,眸光轻闪,脸上带着笑,“老二媳妇怎么困成这样,连勺子都拿不稳了,还要人喂呢。” 段寒霆拿着汤勺的手一顿。 荣音也立马惊醒,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芒刺在背一样坐直了身子,讪讪地从段寒霆手里接过勺子,“我……我自己来。” 段大帅刚毅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张了张嘴,眼看着一声呵斥便要喷过来。 离他最近的五夫人瞅准机会往他嘴里递了一勺饭,笑道:“困成这样还不是累的,听说老二媳妇将工作调到了陆军医院,这要不是小五跟我说,我都不知道呢,能凭自己的本事进陆军医院,可不容易,据说还是院长亲自拍板,高薪聘请呢,这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就是不一样。最近怕是忙坏了吧?” 荣音干笑两声,咧了咧嘴,很官方地说了句,“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职工作,应该的。” “你救的可不是普通人,救的是咱们奉军的亲兵,简直就是活菩萨。” 段寒霆不遗余力地往媳妇脸上贴金。 眼看众人的目光像机关枪似的扫射过来,荣音把头埋进碗里,恨不得像鸵鸟那样把自己缩起来。 少帅,咱能稍微含蓄点吗? 第91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荣音在段家人面前一直是个软包子的形象,纯良无害,看上去似乎软弱可欺。 段大帅对这个儿媳妇的情绪十分复杂。 一方面她毕竟是在则诚“病危”之际挺身而出,冒着守寡的风险嫁过来的,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世间罕见;但另一方面她的身份实在又卑微寒酸得紧,一个小小的庶女,还是戏子所生……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之事他欠了荣邦安一份情,早先定下了婚事,荣家另外两个女儿又那般不争气,否则怎么也轮不到荣音。 其实原本他已经打算反悔了,想要解除婚约,在别的地方补偿荣家便是,没想到则诚的母亲竟然相中了荣音。 即便他和大夫人之间有着种种矛盾,但是对于夫人的眼光,他是相信的。 且不论家世,这荣音的脾气秉性、音容样貌,倒都是上乘。 可家世这一块……唉。 段大帅闷声吃着饭,心里慨叹一声,默默思量:看来只能在妾室上给则诚物色几个家世良好的女子,以便能够襄助他了。 吃不言寝不语,荣音只管埋头吃饭,段寒霆旁若无人不住往她碗里夹菜。 把一座小山吃完了又来一座小山,荣音吃不动了,扁了扁嘴。 见她攥着筷子半响不动,段寒霆问道:“怎么了?” 荣音看着他,也不说话,又抿了抿唇。 段家规矩严谨,刚来的时候五夫人和刘妈就轮流给她普及过了,在饭桌上断然没有浪费粮食的道理,只要碗里有饭就必须吃的干干净净。 据说三少小时候嫌糙米不好吃吐了,大帅直接让他把吐在桌上的米捡起来吃,三少爷不肯,大帅二话不说劈手就是一个大嘴巴,直接打落半颗牙。 荣音不敢说自己吃撑了怕被笑话,又不敢说自己不想吃了怕被教训,心里嗔怪着男人:都怪你,把我当猪喂! 气氛正微妙着,段寒霆却极为自然地问道:“吃饱了?” “嗯。”荣音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刚想说她缓一会儿还能再吃一点,段寒霆便顺手将她面前的碗拿了起来,把她剩下的米饭都倒进了自己的碗里,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荣音咬了咬唇,感动的无以复加,都想扑上去亲他一口: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一桌子的家人却都被段寒霆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到了。 “不是吧?” 段五少直接惊呼出声,“二哥你竟然也会吃别人的剩饭?真是苍了个天,你在饮食上不是最洁癖的吗?我分给你半根黄瓜你都要嫌弃我一番。” 对五弟的牢骚和抱怨段寒霆采取充耳不闻的态度,跟没听见似的,只继续低头吃饭。 小六闻言小大人似的在一旁道:“你是你,二嫂是二嫂,那能一样吗?” 段五少一脸失宠的表情,扎心了。 荣音心里甜丝丝的。 唇角的弧度刚提起来,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如大提琴一般温雅低沉,“听闻弟妹这次为奉湘战役出了不少力气,合该领一份功劳才是。” 荣音诧异地抬起头来,循声望去,便见斜对面坐着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正在冲她浅笑,方才正是他说的话。 她对此人印象不深,但见他坐在轮椅上,又喊她弟妹,便知这人是段家老大,段寒霆同父异母的大哥段沉渊,是大帅成婚前就有的外子。 这哥居住在别院,一向深居简出,除了成婚那日行礼时草草见过一面,这还是入府后第一次见面。 因此,对大伯哥这突如其来的夸赞,荣音有些惊讶和仓皇。 不等大帅开口,一旁的四少爷开了口,“大哥,你和二嫂这才见了几面,这二哥都没说什么呢,你就帮她邀功请赏了?这让二嫂情何以堪?” 这四少爷说话阴阳怪气的,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荣音见他眼睛里似乎露着鄙夷,她静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那样镇静而沉冷的眼神,让段四少心神一凛,竟不自觉收敛了些。 他以为这位二嫂要发飙,却没想到荣音只是轻扯嘴角笑了笑,“举手之劳,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不足挂齿。” 切,还当是个母老虎,原来不过是个软包子嘛。 段寒威只当刚才的眼神是个错觉,又凉凉的讥讽一句,“二嫂的举手之劳就帮二哥解决了慕容家,这么说来您比二哥厉害多了,有这妙计你就应该早拿出来啊,我们也就不用和湘军开战了,还损失了这么多兵。” 荣音的眼神一瞬间冷下来。 方才还说是她的功劳,现在却一句话就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好像这场战役是她的错,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段寒霆刚好扒完一碗饭,将碗筷往桌上一搁,声响不大,却令在座之人都惊了心。 他抬头看着段寒威,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一句话没说,只用沉冷如潭的眼神静静地盯着他,却让段寒威浑身的气焰一下子熄了下去。 饭桌上的气氛剑拔弩张,荣音坐在段寒霆身旁都能感觉到他浑身冷飕飕的气场,冰山一样。 这位爷的脾气,荣音真怕他当场掀桌,当着长辈的面,那可太难看了。 眼看段寒霆动了动腿,她适时将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同时笑着对长辈们说:“儿媳可不敢居功,这锦囊妙计是母亲想出来的,我不过是个执行者。” 段五少被四少的话激的心头火起,刚要怼他一番,便听见这句,到嘴边的话立马变成,“啊,原来是母亲的主意啊。” 他唇角坏笑似的一勾,看向木讷在那里的段寒威,“四哥,所以你是怪母亲没有早点献计喽?” 段寒威一下子白了脸,忙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哪敢怪母亲?” 周遭的气氛沉寂了一秒。 仅一秒。 一个薄凉的声音冷冷飘来,“不是在怪母亲,那就是在怪我。” 段寒霆的一句话,让现场的氛围再次降至冰点。 段寒威不敢去看段寒霆的眼睛,含混的嘟囔了一句,“我可没有……” “我带着奉军在前线血拼了两个月,你二嫂忙前忙后,战时献策力挫敌军,战后守在医院给士兵们动手术疗伤,熬了几个大夜,整个人瘦了一圈。” 段寒霆冷冷打断他的话,语调沉沉,锋利的眼刀射过去,“这期间,你做了什么?” 一番诘问,问的段寒威哑口无言。 段小六小奶音这会儿突然冒了出来,“说风凉话呗。” “小六。” 五夫人佯怒瞪女儿一眼,却不见半点怒气,反而眸子里盛满赞赏,童言无忌,有些话小孩子说出来比大人合适的多。 二夫人面色发胀,有些挂不住,却又不知该如何为儿子辩解。 气氛僵成一团,段大帅这才开口,带着点薄怒,“好了,饭桌上不谈公事。” “不谈公事,那就说私事。” 段寒霆一点偃旗息鼓的意思都没有,笔挺地坐在那里,目光扫过一圈,重点落在段三少和段四少身上,口吻沉定,“荣音是怎么嫁给我的,整个过程你们都清楚,她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妻子。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轻慢她,否则便是跟我段寒霆过不去,至于后果,自负。” 说罢,他拉着荣音起身,冲长辈们微微颔首,便牵着她扬长而去。 入夜时分,府邸红灯高悬,却是说不出的宁静。 荣音就这样被段寒霆拖着,跟着他亦步亦趋地往两个人居住的院子走去,男人腿儿长,步子迈的很大,又因心中有气,走的就格外快。 她几乎是小步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累得气喘吁吁,却自始至终不喊停。 直到经过小花园,段寒霆听到身后之人的重喘,才堪堪停下脚步。 荣音猝不及防,重重撞了上去,“哎呦!” 她撞得眼冒金星,身子朝后仰去,段寒霆惊了一瞬,大手忙揽上她的腰肢将人拉回,一个俯冲,不尴不尬的,嘴巴就这么对上了。 …… 第92章 某人的吃醋,荣音的表白 值夜的下人提着灯笼路过,看到这一幕纷纷偷笑绕过,表示没眼看。 段寒霆满腔的怒火被这一下亲吻霎时间熄灭,揽着女人的细腰,他唇角含笑,“还没回房,这就等不及了?” 声音低低沉沉,透着戏谑的调侃,直酥到人心里去。 荣音小脸一红,轻捶他一下,含混嘟囔道:“谁等不及了……” “我等不及了。” 段寒霆铿锵有力地说着,一把将荣音提起来扛在了肩上,大步流星地朝两个人的院子走去,猴急的跟什么似的。 将人丢上.床,段寒霆就压了上来。 荣音无语地推搡着他,“刚吃完饭……”这会儿就运动合适吗? “正好消化一下。” 段寒霆说着,便大手一挥放下了床慢。 …… 沐浴过后,荣音浑身疲软,懒洋洋地躺在男人的膝上,段寒霆正拿着一条大毛巾给她擦拭着头发。 因为婚后烫发的缘故,荣音将原本及腰的长发剪掉了一半,她的头发发色乌黑,又浓又密,减了没几日,这又长长了不少。 “这几天忙得厉害,一直没时间去剪,五妈妈说明个儿她把剃头师傅请到家里来,先紧着我做。” 段寒霆闻着清新的栀子花香,顺了顺她的头发道:“别剪了,长发更适合你。” “嗯?” 荣音睁开眼睛,微微仰头诧异地看着他,“我现在的发型,不好看吗?” 她留的可是时下最流行的手推波浪纹发式。 “显老。” 段寒霆淡淡两个字终结了她的坚持。 好吧。 荣音承认,是很显老。 婉瑜还笑话过她,明明还不到19岁,把自己弄的老气横秋的。跟婉瑜的进步学生头一比,她看上去像个老阿姨。 只是……荣音不服气地噘嘴,“盘发更显老。”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英年早婚啊。 “你不需要刻意去改变,喜欢什么样的发型就去做,不必太过在意现在的身份。” 段寒霆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便来打消她的顾虑,“嫁给我,从来不需要你去改变什么,我喜欢的就是你,你的存在本就是与众不同的。” 一句话,说的荣音心房猛的一颤。 她目光动容,翻身而起坐在他的身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动情地说:“你真好。” 段寒霆眉梢一挑,身子靠在枕头上,突问,“我好,还是陆子易好?” 荣音面容一僵,嘴角干咧了一下。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她如兜头被浇了一瓢凉水,眼看事情要往糟糕的方向发展,赶紧收住,打了个哈欠,“好困,咱们睡觉吧。” 说着便要往被窝里倒,段寒霆岂会轻易放过她,掐住她的腰将人捞了回来。 他面容严肃,沉声道:“不许做逃兵。” 这事要是不彻底说开,便始终是他心头的一个梗。 他知道荣音和陆子易之间那些过去的纠葛,却不知道在荣音心里,现在还留有陆子易几分位置,哪怕只有一分,他也是不乐意的,当然要问清楚。 “你好烦,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干嘛要拿出来说啊。” 荣音不乐意地抱怨了一句。 “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多问一句。” 段寒霆态度十分坚决。 见男人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荣音无奈至极,认命地同他面对面坐着,低头沉默半响,闷出一句,“其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段寒霆闻言轻哼一声,不怎么信。 荣音急急地抬头,“真的。” 段寒霆弹了几下手指,幽幽道:“我没记错的话,某人曾经还想要嫁给陆子易来着。” 这口气,满满的酸意,荣音欲哭无泪,这陈年老醋未免太酸了吧。 不过这句话却戳中了荣音的命脉,不承认都不行。 她低下头,心虚地说:“我……我是动过想要嫁给他的念头,可后来……你不是都知道吗?” “后来如何。我要听你亲口说。” 段寒霆语调转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活像是开封府的包青天,审问这个曾经差点溜到别的男人那里去的小女人。 荣音搅动了一下手指,深呼吸一口气,干脆道:“我当初想要嫁给陆子易,并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因为他人好,对我也好,我不图别的,只希望能有一个栖身之所,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那日,在看到报纸上刊登出来的陆子易和宋氏千金婚讯的那一刻,我对他的心就灰了,再之后,陆夫人到荣家差点要了我的命,那一刻我的心彻底死了。他为了我当场下跪求陆夫人,我心里不是不感动,可感动又如何,若是真的嫁过去,他根本保护不了我。” 说起这些过去的事,荣音不至于多心伤,但终究还是有些难过的。 她抬头对上段寒霆幽深的眼眸,声音染上几分情愫,便是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可是你不同,无论何人欺负我,只要你在,总是不遗余力地保护我,今天四少爷刁难我,你没有闷不做声,即使当着长辈的面,你还是为了我与他撕破脸,你说的那几句话都打进我的心缝里,你对我好,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段寒霆脸上的锋利线条因着她这一番话变得软和起来,浑身的寒意也收敛了下来。 荣音握着他的大掌,用自己柔软的小爪子在他的掌心挠啊挠,“我和陆子易的事情早就过去了,现在我是你的妻子,我的心里除了你,再也放不下别人。你娶我花了多大的心思和功夫,我是知道的。我还是那句话,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只要你不负我,我会把我的全部都交给你,只要你不负我。” 她强调了那句话,其实心里也是充满不确定的,亲情都会被利益所瓦解,男女之间的情爱,又能维持多久? 她现在需要保持清醒,不能把全部的自己都交出去,一旦陷进去,再想抽身就太难了。 段寒霆听的动容,这是成婚一来,她第一次对他这般敞开心扉,他将她揽入怀中,爱怜地在她耳边落下一吻,坚定的声音道:“我定不负你。” 他知道她刚嫁进来不久,心里有种种的不确定,对他也并非完全的信任,这说明他做的还不够。无妨,凡事都有一个过程,他和她还有一生要走,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只要她是他的妻子,只要她始终陪在他的身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相信总有一天,她的心房会为他敞开,且百分之百只属于他一个人。 一.夜温存,翌日夫妻二人还是各忙各的,段寒霆一有时间,就会亲自过来接小妻子下班。 这天又是做了两台手术,从手术里出来的荣音腿都软了,脑袋昏昏沉沉的。 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眼看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身边的男医生想去扶她,却被人半路截了胡,段寒霆长臂一伸,就将荣音抱进了怀里。 犀利的眉眼朝男医生一瞪,那人吓得忙把手缩了回去。 荣音半阖着双眼,声音低哑道:“你怎么来了?” “接你下班。” 段寒霆旁若无人的在她小脸上亲了亲,宣告主权的意味十足,男医生岂会看不出来,心道这少帅醋性未免太大,却也不敢说别的,灰溜溜地走掉了。 旁边的小护士笑着打趣道:“少帅对荣医生可真好,荣医生真有福气……” “能娶到这样的妻子,是我的福气。” 段寒霆淡淡如是,不顾小护士们充满歆羡的桃花眼,只垂眸看着荣音,关切地问道:“走得动吗?” 荣音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本来是能走动的,可是他一来,她就走不动了。 段寒霆宠溺地一笑,转过身,弯下腰,“来,夫人请上马。” 荣音唇角一挑,也不跟他客气,当即趴了上去,双.腿很灵活自然地缠上男人的蜂腰,趴在他宽阔的肩上,把小脑袋一埋,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93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医院的伤患这几日有所减少,荣音也难得休了个假。 正好头发也需要修理了,荣音便约了理发店的鞠师傅上门去做,鞠师傅的手艺是最好的,京津一带的名媛太太都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找他做。 平日里想约根本约不上,这还是五妈妈和鞠师傅关系好,帮她走后门插了个队。 “少奶奶想做个什么发型?” 荣音扫了一眼墙上的画报,凝眸想了想,“烫几个卷吧,少帅说我之前那款发型显老,也不让我盘发,好像也只能做卷发了。” 鞠师傅面容慈祥,圆圆的脸笑得像个弥勒佛。 “少帅的眼光不错,还是欧式宫廷卷发更能衬出少奶奶的气质,不过这款发型分人,得看脸型,有的人做出来好看,有的人做出来就差强人意了。” 荣音轻笑,“时髦的完成得看脸嘛,我懂的。您大胆做吧,要是不好看,我就直接剃了当尼姑去。” “哈哈哈哈。” 鞠师傅仰头大笑,“少奶奶真幽默,您要是削发为尼,少帅还不得将我这小店砸了。” 荣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怕是还得把尼姑庵端了。” 段寒霆的脾气,世人皆知。 两个人说笑着,鞠师傅动作麻利,烫出一个又一个卷,荣音的脸又小又精致,是最适合这种卷发的,显得俏皮又灵动。 以前她就想做这种发型来着,可是荣淑做过一次,失败了,气得发了好大的脾气,彼时她自然不敢去抢大姐的风头,便万年扎着麻花辫,朴素又土气。 眼下嫁进段家,可真是翻身当家做主人了,至少段寒霆不拘着她,让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头发还需要一段时间定型,荣音打发等的无聊的莲儿去买点吃的,自个儿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报纸,见大明星陆卿卿又有新片上映了。 门口处传来些动静,只听一个声音抱怨道:“我那婆婆真是个事儿妈,说我的头发太过轻挑放.浪,结了婚的女人就要盘发,真是又封建又固执,我跟她顶了两句,她居然就要下人拿剪子来绞我的头发,跟个南蛮子似的。偏偏我家那位是个死人,半句话不敢说,就知道一味的闭嘴装河蚌,气死我了!” 另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早就跟你讲过啦,那陆子易是个靠不住的,同样都是少帅,他那软绵绵的性子可半点比不上段寒霆。” “行啦行啦,知道你心心念念放不下段寒霆,可人家现在已经结婚了,你就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娇媚的声音冷哼道:“结了婚又如何,他那个老婆哪里配得上他……” 正说着,两个人踏进门来,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荣音,认出了她,话音不由戛然而止。 荣音见到来人,也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都是报纸上的常客。 左边一个身穿绿色大衣,戴着绿色圆帽,衣着华丽的女子,便是北平曾经有名的交际花宋氏千金宋梓琳,也是陆子易的妻子,陆家的少夫人。 而右边一个,身段窈窕,面容精致,像她的声音一样娇媚动人,一身白色的塔式洋装,披着白色披肩,很是出挑,正是名声大噪的第一美女陆卿卿。 真没想到,与这二人会在此时此地相遇。 还刚巧碰到两个人在聊她。 尴了个大尬。 宋梓琳和陆卿卿也没想到会在这地儿遇上荣音,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几分僵硬,不知道刚才说的那些话,被她听去了几分。 气氛微妙之际,鞠师傅左顾右盼,装作没事人一样迎了上去,“呦,宋小姐和陆小姐怎么提前到了?不是约好的下午?” 陆卿卿还在盯着荣音,宋梓琳接过话来,“卿卿下午有个试镜,得提前做造型。” 她一扫荣音,眼眸微眯,出口语气便有些不善,“不过,鞠师傅这边似乎还挺忙的,不知道能不能先紧着我们做,毕竟我们这边挺急的。” 鞠师傅有些尴尬,回头望了荣音一眼,道:“段少奶奶这边快结束了,二位先坐,我让伙计先伺候你们洗个头。” “干嘛让伙计来啊,小孩儿们手上没个轻重,再不小心给我扯掉几根头发我可是要发脾气的。” 宋梓琳全然不给面子,又往荣音这边看过来,“反正段少奶奶这边还在定型,你就先给我们做呗,都说段少奶奶脾气好,想来是不会介意的。” 这话茬句句都带刺,往人脸上扎,荣音思忖着,她也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这宋小姐啊,她干嘛如此针对自己。 荣音是好脾气,但那是后天为了保命装出来的,以前隐忍是为了生存,现在…… 她摆摆手,笑眯眯道:“宋小姐误会了,你不太了解我,我这人脾气向来不太好,听不得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也容不得别人当面嘲讽,都是要记仇的。” 这话是真的,她的确是个记仇的性子,恩报十分,仇报千分,爱憎分明。 宋梓琳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这么说来,段少奶奶是不打算给我这个面子了?” 荣音好笑地看着她,摊摊手,“我和宋小姐好像没什么交情吧,那为何要给你这个面子。” 她虽然是笑着,可脸上的冷意十分明显。 不待宋梓琳开口,荣音就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对一旁有些无措的鞠师傅道:“鞠师傅,时间差不多了吧。” “欸,这就好了。”鞠师傅赶紧过来给荣音拆掉头上的夹子。 陆卿卿看着荣音腕上那块手表,脸一瞬间难看起来,嫉妒的双眼都在往外喷火,这块百达翡丽,怎么会戴在她的手上? “这块表……”陆卿卿抬手一指荣音的手腕,冷声道:“谁给你的?” 荣音见她反应如此激烈,也是一怔,这表是段寒霆昨晚洗澡的时候摘下,今早走的急忘戴了,她顺手拿过来戴在手腕上的。 她晃了晃手腕,淡淡道:“我男人。” 一句明晃晃的“我男人”,彻底刺伤了陆卿卿那一颗脆弱的芳心,她紧紧地攥住拳头,心下一怒,竟然直接过来掰住荣音的手腕,“给我摘下来!” 荣音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手腕被掰的生疼,当即也怒了,重重地甩了她一把,沉声道:“你做什么?” 陆卿卿踩着高跟鞋,脚下不稳,往后跌了几步,发癔症似的红着眼睛看着那块表,怒道:“这块表是我送给少帅的,你凭什么戴?!” 荣音一愣,低头看着手上的腕表,“这表,是你送的?” 陆卿卿一昂首,“当然!” “哦。” 荣音面不改色,淡淡道:“既然已经送给则诚了,那这表就是他的,他现在又是我的,那么我戴他的表,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她抛豆子似的一番话说的陆卿卿哑口无言,听着好像没毛病,可怎么就这么令人生气呢! 见姐妹败北,宋梓琳一个箭步冲上来,满脸刁蛮,气势汹汹道:“拿了人家的东西还在这强词夺理!要么你把表摘下来,要么今天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荣音脸色冷下来,“你是在威胁我?” “威胁你又如何。” 宋梓琳嘴角一歪,拍了拍手,便叫进来几个兵,她现在是陆少夫人,有权有势,脾气比之前更加乖戾,除了家里那个恶婆婆她犯怵,谁她也不怕。 鞠师傅在她们针锋相对之际还不忘职业操守,给荣音定好了型,但眼见形势不妙,忙道:“宋小姐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 “这没你的事,你起开。” 宋梓琳毫不客气,推了鞠师傅一把,上前拽住了荣音的头发,冷声道:“不过一只土鸡,连我和卿卿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以为攀上枝头真的能变凤凰吗?就你这个狐媚样子,前面勾.搭子易未遂,又巴巴地贴上了段少帅,这层出不穷的手段真让人作呕,一个戏子生的小小庶女,就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荣音头皮被扯的生疼,耳朵更是扎得慌,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男人。 这些无聊的女人,除了会绕着男人打转,还能干点什么。 “小姐!”莲儿的惊叫在门口传来,“你们干什么,干嘛欺负我家小姐?这是段家二少奶奶,你们活腻味了吗?” 莲儿被门口的士兵拦住,不停地嚷着,动静引来了正在巡逻的巡捕房的警员,为首的听到“段家二少奶奶”,眉头一皱,带队朝理发店走来。 “做什么呢?” 韩晓煜冷着脸踏进门来,还未来得及询问,便听见“砰”的一声,循声望去,只见荣音捏反手住宋梓琳的手腕,将人压在了梳妆台上,动作行云流水。 宋梓琳手腕被反绞在身后,疼得“啊”的尖叫。 荣音居高临下,冷冷地瞧着她,“我说过,我这人一向脾气不好,你来惹我,就得掂量掂量后果。土鸡又如何,飞上枝头,就是能变凤凰!” “至于你们说我勾.搭男人……” 荣音瞥一眼面色难看的陆卿卿,冷冷嗤笑一声,“起码我成功了,某些人想要倒贴,男人也懒得看一眼,不是更可悲?” 陆卿卿的脸,顷刻间涨得通红,扬起手对着荣音的脸,就要打下去—— 第94章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荣音眼看着陆卿卿的手扬起来,却浑然不惧。 陆卿卿这一巴掌只要敢落下来,她就敢拧断她的胳膊,没道理让人家欺负到头上了也不敢还手,段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只是陆卿卿的手腕扬在半空,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握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谁——” 陆卿卿恼怒地回头,便见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站在身后,当即变了脸色,巡捕房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荣音对韩晓煜的出现也有几分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还穿着一身警服,是接了韩总探长的班了? “碰巧路过,听见里边儿动静不小,就进来瞧瞧。” 韩晓煜放下手,将警棍往地上一杵,眼神往陆卿卿和宋梓琳脸上一斜,“怎么着,做个头发还能打起来,看来是闲得慌,要不要跟我去巡捕房喝个茶?” 宋梓琳和陆卿卿闻言脸都白了,不由往后退了退,看这样子似乎荣音和巡捕房的人很熟,留下来是她们吃亏。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甘心地抿了抿唇,拎起包灰溜溜地走了。 荣音冷冷地瞧着她们的背影,忽觉手上的表沉甸甸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她三两下解下来扔给韩晓煜,“送你了。” 韩晓煜下意识地接过来,一懵。 这是几个意思? 谢礼? 荣音回过头去关切地看着鞠师傅,“您没事吧?” 鞠师傅刚才被推了一把,撞在桌子上扭到了胳膊,正让伙计给他揉着,干咧了一下嘴,“没事。” “我给您瞧瞧。” 荣音将小伙计打发到一旁,蹲下身去按捏着鞠师傅的胳膊,轻声问着哪里疼,确定位置后便给他做了一下推拿,“您活动一下试试,现在有没有好点?” 鞠师傅轻摇了两下胳膊,喜道:“还真是好多了,不疼了。不愧是妙手回春的荣医生,真是名不虚传。” “您就别给我戴高帽了,快帮我把头发弄一下吧。” 荣音苦笑一声,没想到只是出来做个头发,都能引发这么大的骚乱,还差点伤了鞠师傅,都不知道回家后该如何跟五妈妈交代。 “哎哎,把夹子拿掉,稍微吹一下就好了。” 鞠师傅让荣音重新落座,给她完成最后一个步骤,韩晓煜就站在一旁看着,那块百达翡丽已经让他戴在了手腕上。 荣音一眼瞥过去,“你怎么还不走?” 韩晓煜歪了一下嘴角,“等你请我吃饭。” 荣音好笑地笑了下,“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小孩儿年纪不大,脸皮倒是挺厚的。 “刚才是我救了你,不然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不得被打花了。”韩晓煜微微俯身,一副邀功请赏的姿态。 隔了一段时间没见,荣音似乎比初见之时更漂亮了,一身浅紫色的长裙,妆容精致,再配上刚刚做好的卷发,真像是画报走出来的仙子,美的不似凡人。 “几日不见,伶牙俐齿了不少。” 荣音懒得跟他再掰扯下去,眼看头发做完了,她付了钱,起身道:“走吧,一顿饭,姐还是请得起的。” 就近找了一间西餐厅,点了两份牛排,配着小提琴的奏乐别有一番异国情调,韩晓煜打了个响指,唤侍者过来,加了一瓶红酒。 荣音抬起头来,“我可没说请你喝酒啊。” “瞧你小气那样。我请你成吗?” 韩晓煜无语道。 荣音晃了晃脑袋,“可以啊。” 酒端上来,侍者倒上,荣音看了看红酒的色调,轻轻摇晃了一下酒杯,观察了一下,闻一闻红酒的香气,这才举起来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一系列的动作极为娴熟自然,一看就是品酒老手,韩晓煜眉梢一挑,“看不出来,你对红酒也挺懂的。” “谈不上懂,不过是为了活着。” “活着?” 在韩晓煜诧异的目光下,荣音唇角微扬,解答了他的疑惑,“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为了赚生活费,在西餐厅做过一段时间调酒师。” 如此,韩晓煜便懂了,摇了摇头,“咱俩明明差不多的年纪,你却好像比我多活了十年,难怪我爸妈对你赞不绝口。” “我是被逼成长,能在父母庇护下长大的孩子,才最幸福,我还很羡慕你呢。” 荣音和他碰了碰杯,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再说,你现在也不赖啊,穿上警服人模狗样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什么叫人模狗样,会不会说话?”韩晓煜佯怒。 荣音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说错了,是惊为天人,帅气得很。” 韩晓煜嘴角没绷住,开心地笑起来。 喝了点酒,荣音心情好了许多,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你母亲最近身体如何,我派人送过去的药她有按时服用吗,这些日子太忙,一直想着去拜访呢。” “挺好的,你开的方子很管用,这阵子老太太不知怎的迷上了运动,天天缠着我爸陪她打球。” 韩晓煜看似无奈,实则很为母亲的康复感到高兴,“她也一直提起你,想请你到家里坐坐,又怕打扰你的工作,天天念叨着你。” “正好今儿休息,择日不如撞日,我这会儿过去可以吗?” 韩晓煜眼底闪过惊喜,“当、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对上荣音微睁的瞳孔,他见自己表现的太过急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能来,我母亲肯定很高兴。” 荣音浅浅一笑,眼角余光瞥到他戴在晚上的百达翡丽,想起陆卿卿的话,只觉得心口闷得慌,仰头便将红酒喝了个干净。 …… 吃过饭,荣音便让莲儿先回去,自个儿坐上韩晓煜的车,随他去了韩公馆。 去的时候,韩总探长正在陪韩夫人打网球,累得满头大汗的,两口子对荣音的突然到来十分高兴,“一直念叨着你呢,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来了。” 韩晓煜在一旁举手,“可不是您盼来的,明明是我将人请来的。” “好好好,都是你的功劳。” 韩夫人宠溺地轻拍了儿子一下,满脸欢喜地拉过荣音,越看越喜欢,“有日子不见,模样又长开了不少,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了。” “您过誉了,顶多也就是不难看罢了。” 荣音自谦一句,笑道:“倒是阿姨您的气色好多了,听晓煜说您这阵子一直在运动,真好。” “天天躺着四肢都要僵化了,运动起来感觉人都变得年轻了。” 韩夫人本就长得秀美,皮肤白皙,这会儿将头发在脑后随意一扎,两腮因为运动还留着红晕,看着像个大姑娘,韩总探长看着夫人,满眼都是爱意。 荣音看在眼里,心里羡慕得很,结婚这么多年还能恩爱如初,说是神仙爱情也不为过了。 她和段寒霆如果也能这样,那该有多好啊。 “阿音会打网球吗?” 韩夫人问。 荣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会一点。” 韩夫人高兴道:“那正好,咱们来个双人对打,你和小煜一对,我和先生一对,谁输了今晚就由谁做饭,如何?” 韩总探长和韩晓煜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皆露出几分苦笑。 他们本想着荣音来了能够帮助他们分担一部分体力,没想到韩夫人不但要将荣音拉下马,还要他们父子二人陪打,逃不掉这个命呦。 荣音看出这父子俩的小心思,也看出了他们对韩夫人的爱护,真是可爱的一家三口呢。 “来吧,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呢。” 荣音换了一身白色的运动装,举起网球拍,整个人飒爽英姿,韩晓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就不是他的媳妇呢? 第95章 醉酒的女人 “将这两张单子交给商会的莫董,跟他说我明天去找他。” 段寒江走出公司,正吩咐着秘书办事,便听到街边清脆的“嘀嘀”喇叭声响,甫一扭头,就见一辆熟悉的军车停在不远处。 眉梢轻挑,他负手走过去,趴在车窗上不敢置信地对坐在里面的人笑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段寒霆抽着一支烟,淡淡道:“接你下班。” “呵,我没听错吧?” 段寒江嘴角上扬,掏了掏耳朵,“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上车!” 段寒霆不耐烦地剃他一眼,喷了他一脸烟雾。 段寒江冲自己的司机打了个手势让他先走,自个儿钻进了段寒霆的车里。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什么事?” 段寒江可十分清楚自家二哥的尿性,若是没事绝对不会上演这种兄友弟恭的戏码的,干脆开门见山。 段寒霆弹了弹烟灰,“你那小公司最近怎么样了?” “什么叫小公司,我那可是北平数一数二的证券公司!”段寒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拳头都举起来了。 段寒霆淡淡扫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段寒江秒怂,讪讪地将拳头收回,打在自己的手心里,咬牙切齿道:“有何贵干?” “哦,也没什么。” 段寒霆一副淡淡的口吻,“你嫂子初来乍到,对北平的商业圈还不是很熟悉,我忙得很,反正你闲着也没什么事,平时多跟她交流交流,带带她。” 一番话说得段寒江简直想吐血,胸腔都在往外喷火。 “谁闲着没事啊?我也很忙的好吗?搞得好像全世界只有你忙的样子,真的是……” 段寒霆一个手肘捣在他脖颈上,将他压倒在座椅上,眉眼一眯,“废什么话,最近是不是皮紧,要我给你松松?” 赤果果的威胁啊…… 段寒江表示打不过他,只有投降的份儿,涨红着脸道:“我错了,我错了……” “你嫂子的事,怎么说?”段寒霆又咂了一口烟。 段寒江认命道:“我帮!我帮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 段寒霆嘴角一挑,这才放过他,顺手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给他挠成鸡窝头。 “哎,你别动我头发……” 段寒江抱着脑袋嫌弃他哥,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嘟囔道:“求人办事还这种态度,起码也拿出一点诚意来嘛,哪有空手套白狼的?” “嘟嘟囔囔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段寒霆很嫌弃他弟,见段寒江委屈的小眼神,目光却是变柔和许多,吩咐道:“阿力,去稻香村南货店。” 段寒江一听“稻香村”,眼睛就亮了,傲娇道:“算你有良心。” 还知道他爱吃稻香村的点心。 刚感动一秒,便听段寒霆用一种极度肉麻的语气道:“音音最爱吃稻香村的点心,一会儿买点她爱吃的牛舌酥和山楂糕回去,她一定很开心。” “啪嗒”,段五少心碎了,重色轻弟,有异性没人性啊…… 夜幕降临 在韩家吃过晚饭,荣音便跟韩家夫妇道了别,上了韩晓煜的车。 喝了点酒,荣音人都变得亢奋起来,全程引吭高歌,嗓子还贼亮堂,震得韩晓煜耳膜疼,却又说不出的好听。 酒疯发了一路,终于到了段公馆,韩晓煜打开车门扶着荣音下来,“慢点慢点……” “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背转身自埋怨我自己作差,我先前只望他宽宏量大,却原来贼是个无义的冤家~~~” 荣音唱着西皮慢板,唱腔端严厚重,嗓音宽亮,整条街都在回荡。 “怎么样,好听吧?” 荣音转过身来,笑着问道,鼻子都快贴在了韩晓煜脸上。 韩晓煜身子往后仰,紧紧靠在车门上,握着她的肩膀努力跟她保持距离,讪讪道:“好,好听……” “这是《捉放曹》,我阿娘教我的,也是他最喜欢的一出京剧。” 荣音笑眯眯地说着,眉眼弯弯。 韩晓煜眉心一蹙,“他,他是谁?” “段寒霆啊。” 荣音一秒正色,极有男儿气概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男人!” 军车驶过长街,段寒江正像小孩儿一样偷吃点心呢,便见不远处家门口一男一女正在拉拉扯扯,八卦心起,脑袋探过去,却蓦地心惊。 “哥,那是我嫂子吧?” 段寒霆半阖着双眼打了个盹,被吵了起来,微微睁开眼睛,便见荣音正俯身倾向一个男人,脸都快贴上去了,一秒清醒过来。 车门几乎是瞬间被拉开,发出“砰”的一声。 灯突然照过来,荣音被刺眼的光射到眼睛,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只见逆光而来一个男子,穿着一身青色风衣,带着军帽,踩着军靴,浑身肃杀而来。 这男人,怎么这么眼熟啊? 下一瞬,她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扯过去,重重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唔,好疼,你身上怎么这么硬啊……” 荣音不满地嘟囔着,抬起手指头戳了戳段寒霆的胸膛,红着脸发出赞叹,“哇,兄台你身材好好哦!” “噗——” 段寒江在一旁没忍住笑出声,二嫂这是怎么了,看上去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老实点,别乱摸。” 段寒霆将荣音的手攥住,抱着媳妇,闻到了她身上浓重的酒味,眉峰重重一拧,抬眸看向韩晓煜的目光很是不善,“这是怎么回事?她喝酒了?” 韩晓煜和段寒霆见过几面,认识彼此,少帅在他心目中一直是英雄来着,可眼下,他是荣音的丈夫。 “喝了半瓶红酒,半瓶洋酒。” 韩晓煜回想起今夜家中两个女人“举杯邀明月”的疯癫状态,也是不敢去回忆,摊了摊手道:“她似乎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 段寒霆又拧了拧眉,看着怀中的小女人,怎么了这是? 荣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却充满迷离,抬起小手,点了点他的嘴巴,问道:“你是谁?” 喝醉酒便六亲不认了? 段寒霆板着脸,硬邦邦道:“我是你男人。” “我男人……” 荣音喃喃一句,似乎对这件事充满怀疑,一脸天真的问:“那我们成亲了吗?” 段寒霆耐着性子答道:“成亲了。” “洞房了吗?” “洞了。” “有小孩了吗?” 荣音这一问,让在场众人都尴尬了,韩晓煜手合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声,段寒江和阿力在一旁憋笑憋得很辛苦,最尴尬的莫过于段寒霆。 段寒霆环顾四周,清冷的脸上闪过几丝不自然,讷讷道:“如果你想要,随时。” “哦。”荣音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 段寒霆极力忍耐着,表示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夫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荣音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我们回家……” 段寒霆刚要将她扶起来,荣音却猛地在他怀中蹿了一下,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人就这样跳了上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喜欢我吗?爱我吗?”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段寒霆速战速决,“喜欢。爱。” “不能这样,我要听你亲口说。”荣音在他身上蹭了蹭,软糯着声音撒着娇。 寒风凛凛,更深露重,这完全就是在点火! 段寒霆呼吸都变得浊重起来,像是有爆仗在他身体里燃放,他极力忍耐着,声音低沉,“你要我说什么?” 荣音捧着他的脸,贴着他的鼻尖,一脸认真的模样,“说你爱我。” 段寒霆看着夜灯下,她娇媚的模样,喉咙重重一梗,一句“我爱你”没有说出口,直接化作实际行动,仰头吻了上去—— 第96章 互相吃醋 哎呦我滴妈! 身为看戏群众的段寒江和阿力纷纷捂住眼睛,表示没眼看,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啊真的是。 韩晓煜偏过脸去,心里莫名像是被针刺了一般,酸酸疼疼的。 到底顾忌着在外面,段寒霆还是极力忍耐着,没有将人就地正法,下方却有一股暗火一直往上蹿,恨不得旁边就是床,直接抱着媳妇钻被窝。 没有听到“我爱你”这三个字,荣音像是没有吃到糖果的小孩儿,委屈地扁了扁嘴,“你根本就不爱我,是不是?” 段寒霆蹙起眉,看着这个闹脾气的小娇.妻,不知道她这是在哪儿受了刺激,怎么变得这么反常? 他反问她,“为什么说我不爱你?” 荣音红着眼圈,眼里包着一泡泪,样子像是要哭出来,声音都透着哽咽,“你要是爱我,就不会戴着别的女人送你的手表了。” 手表?别的女人? 段寒霆满脑袋的问号,这都什么跟什么? 肩膀一沉,喝醉酒的女人熬不住,终于席卷上来睡意,头往他肩膀上一靠就闭上了眼睛。 嘿,这小东西,把人搞晕了就不管了。 段寒江倚在车头,幸灾乐祸地质问道:“二哥,怎么回事啊,你背着我嫂子在外面偷.腥了?” “滚你丫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段寒霆一脚踹过去。 段寒江敏捷地往阿力身后一躲,探出半颗脑袋来,“那我嫂子为什么借酒浇愁啊,肯定是你在外面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让她发现了。” 阿力见段寒霆脸一黑,忙伸开胳膊护住五少,又帮他解释道:“我作证,少帅这几天一直在军营忙,没有做坏事。” 段寒江嘟囔道:“那我嫂子这吃的是哪门子的醋啊?说什么你收了别的女人送你的手表……” 话音未落,韩晓煜举起手腕,“是这块表吗?” 众人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韩晓煜手腕上戴着的百达翡丽,段寒霆脸倏然一沉,眼底有寒芒闪过。 “欸?” 段寒江走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这表眼熟哎,百达翡丽,全北平也找不到几块吧。韩少爷有钱人啊……” “这表不是我的。” 韩晓煜淡淡一指荣音,“是荣音送给我的。” “嫂子送给你的……” 段寒江一愣,再看到段寒霆空空如也的手腕,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不是吧?二哥,我嫂子居然把你的百达翡丽送给了别人!” 段寒江脸色整个儿沉下来,整个人如同这寒冬之夜,浑身散发着寒意。 阿力在一旁忍不住扶额,恨不得上前去捂住段寒江的嘴,在心底呐喊:我说五少啊,您就别火上浇油了,没看到少帅脸色都变成包公了吗? 气氛沉寂片刻,死亡一般的凝固。 韩晓煜在段寒霆犀利眼刀的注视下,轻轻抬手,去解手表,“物归原主……” “不必。” 段寒霆没接,淡漠道:“我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说罢,他便抱着荣音迈进了家门。 段寒江一脸羡慕地摇摇头,嘟囔道:“这表我心心念念了很久,不知道跟二哥讨要过多少次他都没给我,就这么便宜了你小子,暴殄天物呦。” 韩晓煜低头看着手心里那块百达翡丽。 他也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可这表是荣音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他当然要留着。 …… 段寒霆一路保持着树袋熊抱的姿势把荣音抱回房。 莲儿已经站在门外等了很久了,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见荣音终于回来,还是和少帅一起回来,吃惊了一秒,迎上前去,“小姐……” “嘘。” 段寒霆蹙眉示意她噤声,喑哑道:“睡着了。” 莲儿捂住嘴巴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我进屋铺被子去。 “等等。” 段寒霆喊住她,闻着荣音身上浓重的酒气,内心说不出的不悦,板着脸道:“先准备热水,沐浴吧。”得好好把她身上的酒气去一去。 莲儿忙应是,心里替荣音哀嚎:我的大小姐啊,您这是喝了多少酒,给少帅气成这样。 洗澡的时候荣音也不老实,说着醉话,手舞足蹈的,折腾了段寒霆一身水,段寒霆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大手扯过浴巾,将她裹成了一只蚕蛹。 这才终于老实了些。 莲儿站在床边不远处,同情地看着被牢牢束.缚住丝毫不能动弹的荣音,却是爱莫能助,毕竟她现在自身难保。 段寒霆大刀阔斧地坐在窗边,沉声问道:“今天夫人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莲儿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去了鞠师傅的店里做头发,遇到了……宋家大小姐和陆小姐……” “哪个陆小姐?”段寒霆凛眉。 “就是那个电影明星,陆卿卿小姐。”莲儿嗫嚅地说着,仔细打量着少帅的神色。 “哦。” 段寒霆面无表情,“继续。” 一点儿情绪都没有,看着不像旧情.人啊…… 莲儿在心里腹诽几句,触到段寒霆的眼神,忙道:“喔……宋小姐和陆小姐不知为什么,一进门就开始阴阳怪气,夫人和她们拌了几句嘴。” 说到这里莲儿话头戛然而止,坏了,她怎么又给说出来了,要是让少帅知道小姐在外面差点和人打起来,多有损她的形象啊。 见她又不说话了,段寒霆脸上闪过几丝不耐,“还有呢?” 莲儿忙摇头,“没,没有了。” 段寒霆凉凉地掀起眼皮,声音冷冷清清,“那手表呢,又是怎么回事?” 手表…… 莲儿一拍脑门,想死的心都有了,小心翼翼地看着段寒霆,“手表是……少帅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忘戴了,夫人那块坏了刚送去维修,就顺手把您的戴上了。可是在理发店,陆小姐看到那块手表的时候反应非常激烈,说那块表是她送给您的,还要去抢呢,夫人自然不给,说—— ‘既然已经送给则诚了,那这表就是他的,他现在又是我的,那么我戴他的表,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莲儿原封不动地转述了荣音的话,见少帅听了这话脸色似乎有几分缓和,又道:“但,不知怎的,宋小姐和陆小姐一走,夫人就把手表送给了韩少爷。” 不知怎的? 段寒霆无奈地扯出一丝笑,回头看向熟睡中的荣音,还能怎的,吃醋了呗。 这小东西,年纪不大,气性还真不小。 “我知道了。没你事了,出去吧。” “是。” 莲儿应了一声,默默退了出去,少帅这情绪一阵阴一阵阳的,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可千万别因为一块手表,生小姐的气才好。 夜色幽微。 段寒霆脱了衣服,看着被裹成一团没法动弹表情有些委屈的荣音,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终究还是心软,将她从浴巾里解救出来,给她盖上了被子。 荣音这才在睡梦中重拾自由,皱巴巴的脸蛋舒展开,开心地翻了个身,却突然尥蹶子,冷不丁踹了段寒霆一脚。 正中窝心脚的段寒霆一把握住媳妇的脚丫子,惊得瞪起眼睛,以为小东西蓄意报复,危险地眯起眼睛,却见荣音皱了皱小鼻子,睡的那叫一个安详。 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醉话,“坏蛋,让你收别人礼物,打洗你……” 做梦还想着打他呢…… 段寒霆轻拍了一下她不听话的小蹄子,俯身过去在她身侧躺下,轻呼吸一口气。 吃醋了,就说明她心里是有他的。 只是,借着醉酒就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他这心里也不舒服着呢。 他重重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恨恨道:“小东西,看明天为夫怎么收拾你……” 第97章 无事献殷勤 翌日,荣音一觉醒来,就觉得头痛的厉害。 被窝的另一侧已是冰凉,天还没有大亮段寒霆便起身去了军营,虽是睡着,但她能感觉到昨夜她是被人抱着睡的,似乎走的时候,还亲了她一下。 昨天晚上的记忆如开闸洪水一般涌入大脑,荣音重重拍了下脑门,恨不得再次昏死过去才好。 有的人喝醉酒后会断片,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可荣音完全相反,醉酒后所有记忆都清清楚楚。 而这些记忆,通常是不堪入脑的…… 天呐! 她都做了些什么? 不仅唱了戏,跳了舞,还骑到了段寒霆的身上...... 可想而知,段寒霆那脸得黑成什么样。 “小姐,你醒了。” 莲儿端着水盆进来,荣音埋在被窝里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生无可恋地问道:“几点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 莲儿说着,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冬日里的阳光格外温暖,昏暗的房间登时变得明亮起来,荣音懒洋洋地抬头瞟了一眼钟表,却是猛地弹起来。 “天呐,都十一点了!” 她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穿衣服,埋怨莲儿道:“坏了,上班迟到了!你怎么不叫我啊?” “你别急,少帅已经帮你跟医院请好假了。” 莲儿蹲下身伺候荣音穿鞋袜,道:“少帅凌晨五点就去军营了,说您昨个儿喝了不少酒让你在家休息一天,还特意吩咐我们别叫你,让你多睡会儿。” “哦。” 荣音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既然请了假那就不医院了,本来她今天的状态就不怎么好,不适合给人看病,倒真想找个人来给她看看病。 酒后误事啊,昨天怎么就一下子没收住,喝了那么多呢? 莲儿见荣音脸色不太好,担忧地问:“小姐,您怎么了?头疼得厉害吗?” 正说着,刘妈适时敲门而入,“少奶奶醒了?少帅吩咐我给您煮了醒酒汤,都热了好几回了。” “谢谢刘妈。” 荣音道了谢,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待刘妈退下,她神色纠结地问莲儿,“我昨天闹得是不是很厉害?少帅,是不是很生气?” “生气是有一点的,小姐你喝醉酒后跟撒了欢的小野猫似的,少帅亲自伺候你洗澡,被你弄得满身都是水。” 莲儿想起昨夜那混乱的场面,少帅那气得想打人又不舍得打的样子让人觉得害怕又有些想笑,“他就问了一下昨天的经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事情荣音都有印象,一脸的苦闷,觉得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正琢磨着去厨房拿块豆腐把自己撞死,外头传来一个清亮的嗓音,“二嫂起了吗?我可进来了。” 荣音眉头微蹙,五少? 她简单梳洗打扮了一下,披着外套走出去,打开门便见一身西装的段寒江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见她出来露出一个笑容,“二嫂,早啊。” 都日上三竿了,还早……这厮摆明了是在笑话她。 荣音心情不是很好,也没有跟他开玩笑的兴致,淡淡地问道:“找我有事?” “没什么大事。” 段寒江一双俊朗的眉眼绽放出微光,清朗的声音道:“就是想请嫂子吃个饭。” 荣音一愣,不明所以,“吃饭?” 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小叔子单独请嫂子吃饭,这多不合适……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段寒江比她想的周到多了,“小六最近嚷着想吃烤鸭呢,正好带小丫头去打打牙祭。婉瑜作陪。” 这样还行。 荣音也不是扭捏之人,知道段寒江特意来找她定是有要事,便痛快地应了下来,“好。我换身衣服。” …… 抱着小六坐上段寒江的车,去报社接了冯婉瑜,一行人便朝全聚德进发。 “最近正馋想吃烤鸭呢,你就送上门来请客了,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以后这种献殷勤的机会多来点,姐姐我来者不拒。”冯婉瑜乐呵呵道。 段寒江笑容挑起,话一张口却是嫌弃,“你可别自作多情,少爷我今儿主要是为了请我二嫂,你充其量就是个作陪的。” “那我也乐意。” 冯婉瑜毫不在意,晃了晃脑袋,又眯起眼睛,“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阿音,你小心被他卖了。” 荣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我正担心着呢。” 段小六咯咯咯地笑,一脸天真烂漫。 “五哥才不敢呢,要是他敢把嫂嫂卖了,二哥哥非将他大卸八块不可。” “何止八块,他能给我拆成一百零八块!” 段寒江对自家二哥的暴力行径可是深有体会,每次想起来就是一阵恶寒,可不敢轻易去捋虎须。 荣音闻言只是淡淡挑唇,没什么情绪。 段寒江从后视镜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念一转,笑道:“话说起来,二嫂你昨个儿可把我吓的不轻,也把二哥折腾的够呛,还是第一次见你喝醉。” “你喝醉了?” 冯婉瑜惊讶地回头看向荣音,“难得啊,多少年没见你醉过了。” 荣音一脸苦涩,她一向冷静克制,知道自己酒品不好,很少有放纵喝醉的时候,昨天也不知怎的,就是想喝酒,这一喝,就多了。 见她这个蔫了吧唧的样子,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冯婉瑜便觉察出不对了,“有情况。怎么,和少帅闹别扭了?” 荣音无力地摇摇头,“没有。” 只是吃了个莫名其妙的醋而已,估计在段寒霆的眼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无理取闹吧。 昨天出了好大一通洋相,彻底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的丑样子,男人对她肯定也是充满嫌弃的,不然也不会一大清早就往军营跑了。 “还没有呢,你这张苦哈哈的小脸上写的一清二楚的。” 冯婉瑜多了解荣音,她情绪一贯平淡,很少有大悲或者大喜的模样展露出来,现如今如此没有精气神,一看就是和段寒霆吵架了,小两口闹别扭了。 身为娘家人,冯婉瑜自然是向着荣音的,所以一张口倾向就十分明显,“跟我说说,少帅怎么欺负你了?” “哎哎哎,你别添乱成吗?” 段寒江替自家二哥辩解道:“我二哥疼嫂子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呢?不过就是因为一点点误会,说通了就好了。” “什么误会,你倒是说说。”冯婉瑜想问个究竟。 “误会就是……”段寒江话说一半,“嗨,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跟着瞎掺和什么,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冯婉瑜刚要发飙,段寒江就打断她的话,扭头对荣音道:“不过嫂子,我可以作证,我二哥和那陆卿卿什么关系都没有,纯粹就是陆卿卿单恋我二哥。” “陆卿卿?”冯婉瑜挑起眉毛,“那大美人又做什么妖了?阿音你跟她碰上了?” 荣音点点头,“昨天在理发店,差点打起来。” “什么?她还敢打人?” 冯婉瑜当即怒了,撸起袖子,“她凭什么打人?仗着自己是什么大明星,自封了个‘第一美人’就不可一世了?你比她漂亮多了好吗?” “这我赞同。” 段寒江接过话来,“嫂子你完全不需要自卑,陆卿卿的美全是化妆化出来的,我见过她素颜的样子,也就比一般女的好看那么一丢丢,完全不如你。” “那是,我们阿音天生丽质,气质浑然天成,比那些浓妆艳抹的俗人漂亮多了。” 冯婉瑜不遗余力地夸着荣音,忽然觉得话题扯的有点远,忙拉回来,“欸对了,我还没问呢,你们为什么吵起来?” 荣音心中郁结,轻吐一口气,眸色晦暗。 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男人呗。 第98章 男人是看不住的 了解到事情经过,见荣音还是一脸郁结,冯婉瑜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别不开心了,就算那只手表是陆卿卿送给少帅的,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谁还没个过去呢,最重要的是,现在你才是堂堂正正的少帅夫人,你一个成功者跟失败者计较什么?一会儿化悲愤为食欲,好好吃上一顿!” 荣音心道也是,自己这醋吃的着实有些过头,之前还笑话段寒霆揪着她和陆子易那点过去不放,如今自己怎么也这样了? 段夫人早先就跟她打过预防针的,现在一个陆卿卿她就受不了,那以后如何面对他身边更多的蜂蝶? 心中不免有几分苦涩,但荣音调试了一下心情,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的。 全聚德的烤鸭是出了名的美味。 几人一边吃着鸭肉一边聊着天,饭桌上气氛融洽。 荣音用筷子挑一点甜面酱,抹在荷叶饼上,夹了几片鸭肉盖在上面,放上葱条、黄瓜条,将荷叶饼卷起来递给小六。 “谢谢二嫂~” 小六用小奶音礼貌地道谢,小松鼠一样的吃起来,吃的满嘴都是酱,腮帮子吃的鼓鼓的简直萌化人的心,荣音给她擦了擦嘴,“慢点吃。” 另外一边段寒江也对冯婉瑜咆哮着,“你饿死鬼投胎啊?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冯婉瑜在美味面前毫不顾忌形象,嘴巴塞的满满的,口齿不清地含混说道:“好呲……” “好好好,好吃你就使劲吃。” 段寒江生怕她噎着,禁止她说话,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笑,摇摇头道:“就你这吃相,要是到我家,还不得被长辈骂死。” “去你家干嘛,我又不嫁你。” 冯婉瑜随口一说,依然专注在吃上,段寒江听了这话神情却是一顿,脸上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落寞。 荣音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挑起一丝轻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 饭吃得差不多了,也该谈正事了。 “嫂子,听说你最近打算进军北平的商业圈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 荣音眉梢一挑,没想到五少找她谈的是这事。 她原本打算过几日再寻个机会找他的,没想到他竟主动送上门了。 天底下当然没有这么巧的事。 荣音擦了擦手,问道:“你听谁说的?” 段寒江也不瞒她,挑唇笑道:“还能有谁,二哥告诉我的,怕您抹不开面,不好意思找我,就威逼利诱着我过来找你了。” 冯婉瑜还在吃着,闻言冲荣音眨了眨眼。 “唔,贴心啊。这说明少帅心里还是有你的,什么都替你想着。” 荣音不置可否,淡淡道:“是有这个打算。冯氏主要的生意都在北平,加上你二哥手头的产业大多也在北平,我想接手,肯定是要迈进这个圈子的。” “这个好说,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带您去见几个大老板,疏通一下关系。” 面对自家亲二嫂,段五少自然是不含糊,应的十分痛快,又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道二嫂第一步准备投资什么行当?” “置地。”荣音清脆的两个话音抛过来。 段寒江捏着茶杯的手倏然一顿,抬起头来,眉梢染上了几分兴趣,“哦?您看中了哪一片?” 荣音寻思良久,答的便十分爽快,“科尔沁。” 段寒江脸蓦地一僵,继而两眼放光,挺起身子,看着荣音满脸的惊喜,“二嫂,胃口不小啊。” 荣音看他的反应,便知道他肯定也是动过这个心思了。 “怎么样,要不要合作?” “必须啊。” 段寒江看着荣音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就说不出的踏实,举起茶盏,“以茶代酒,我先敬您一杯。” 荣音也举起茶杯,挑唇轻笑,“合作愉快。” 冯婉瑜在一旁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两个奸商聚头,狼狈为奸,看来北平的商业圈又将迎来一番动荡了,重新洗牌,这两个人一定会是赢家。 …… 荣音和段寒江在饭桌上谈天说地,仔细筹划了一番。 段寒江说着北平商圈如今的局势,原本以为荣音不太了解,没成想他不论说什么,荣音都能应上两句,还能提出不一样的看法,显然是做过功课了。 “二嫂不简单呐,我还以为您刚回国不久,又初到北平,得好生适应一段时间呢。”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适应能力强。” 荣音自嘲地夸了自己一句,又道:“原本京津的商业圈就是一体的,母亲和义父也跟我谈过不少,加上自己了解到的,也差不多了。” 段寒江点点头,这就节省了他很多功夫,不禁感慨道:“和聪明又肯用心的人打交道,最省事不过。” 冯婉瑜吃撑了,瘫在一旁揉着肚子消食,闻言笑道:“阿音厉害着呢,在商业上的嗅觉灵敏到我爸都自叹弗如。跟她合作,是你捡到宝贝了。” “我看出来了。” 段寒江原本还存有疑虑,与荣音交流下来安心不少,“二嫂你不知道我二哥他有多啰嗦,平时那么惜字如金的一个人,各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好好关照您,别让您受委屈,弄得我都紧张兮兮的,生怕您是个带不动的青铜,硬着头皮过来的……早知道您这么精明,何需他长篇大论,我也不用不着忐忑了。” 荣音嘴角轻讽,“他是怕我把他的家业都败光了,多嘱咐你也是应该的。” 段寒江和冯婉瑜对视一眼,听这话音就知道荣音这儿还生气呢,心里都不禁为段寒霆捏一把汗。 从饭店离开,下午时分冯婉瑜拉着荣音逛街,买了好几套衣服,荣音自个儿没买,倒是给段小六买了几件,把小家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段寒江就跟在姐妹三人的后面当拎包的小厮外加提款机,累得半死不活,看电影的时候睡了全程。 荣音却盯着大荧幕一动不动,正在放映的电影便是陆卿卿主演的新片,讲的是一个女交际花在几个男人中间辗转徘徊,最终孤独终老、客死异乡的故事。 陆卿卿算是本色出演,不得不说,大荧幕上的她确实美的夺目,一颦一笑都让人挪不开眼睛。 故事烂俗,但人的确赏心悦目,在场的男观众纷纷发出赞叹。 男人,大概都喜欢这种尤物吧。 谁会拒绝美呢? 如果段寒霆真的不喜欢她,就不会戴着她送给他的手表,可他如果喜欢她,为什么当初又要拒绝呢,难道是顾忌陆卿卿的身份? 可她的身份,比陆卿卿高贵不到哪里去,不过是半斤八两。 同为女人,她看得出来陆卿卿对段寒霆是真的喜欢,如果她硬要贴上去,恐怕不久后,家里便要多一位姨太太了。 荣音心里百转千回,脑袋却打了结,如果真到了那地步,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正苦闷地想着,冯婉瑜在她耳边低声八卦道:“欸,你看到第一排坐在中间位子上的那个男人了吗?” 荣音回过神来,循目望去,敛眉,“穿黑大褂的那个?” “对。” 冯婉瑜半掩嘴巴,小声嘀咕道:“那男的可不一般,是上海滩杜老板的义弟,追求陆卿卿很久了,听说陆卿卿所有的影片,都是他投资拍摄的。” 荣音闻言不由拧眉,“那陆卿卿跟他……” “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反正肯定有一腿。” 冯婉瑜撇撇嘴,“不过这陆卿卿野心大着呢,她可不满足于嫁什么老板,你们家段少帅才是她的目标,你可千万看牢了,别给她可乘之机。” 荣音心中冷笑,看得住男人的身,也看不住他的心,她又何必去费那功夫? 看完影片,荣音没有跟段寒江和小六回段公馆,而是在冯公馆门口和冯婉瑜一起下了车,在段五少懵逼的表情下,淡淡道: “我在家住几天,帮我跟你二哥说一声,不用来找我。” 段五少看着荣音离去的背影,嘴角一抽抽。 这回去,咋交代啊? 第99章 我没有,你胡说 “回去吧,甭送了。” 段寒霆跟段舒岚挥挥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段舒岚轻笑道:“那不行,我弟弟难得过来看望他姐,虽然为的是另有其人,但也挺让我高兴的。” 即将迈上车的腿倏然收了回来,段寒霆手肘搭在车门上,眉梢轻挑,“有空我会常来的。姓林的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得了吧你,再怎么着他也是你姐夫,你也给他点面子。”段舒岚嗔怪着,话音却透着欢喜,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段寒霆冷哼一声,面容露着几分肃杀,“他给你几分脸面,我这边就给他几分脸面。要是跟他过不下去就搬出去住,房子我给你买。” “行了,知道你疼姐,我心里有数,不用担心我。” 段舒岚一副长姐风范,不放心地叮嘱他,“反倒是你,风餐露宿的,千万顾好自己,别弄得浑身都是伤,让母亲忧心。” “知道。”段寒霆嘴角轻勾,“音音把我照顾的挺好的,贴心得很。” 段舒岚睐他一眼,撇撇嘴道:“还真是三句不离你媳妇啊,得,你现在是掉进蜜罐里了,不过也悠着点儿,别把你媳妇宠上天,到时候拉都拉不回来。” “我的媳妇,我当然要宠上天。” 段寒霆毫不担心这一点,只觉得给荣音的宠爱还不够多,没有给足她安全感。 心里轻叹一口气,迈步上了车,他对段舒岚道:“姐,闲来无事就去家里坐坐,跟音音多交流交流,熟了你就知道她有多好了。” 段舒岚听着弟弟如此毫不吝啬地夸奖荣音,心中有几分酸味往外翻涌,“好,快走吧你,回家天都黑了。” 关上车门,段寒霆神情严肃地叮嘱道:“以后仔细点,别把别的女人买的东西送我了,音音眼里不揉沙子,我不想让她误会,更不想让她不开心。” 段舒岚一阵无奈,一向惜字如金的弟弟怎么突然间话变得这么多。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以后我什么礼物也不送你了,你让你媳妇给你买去吧!” 段寒霆挥挥手跟大姐告别,乘着夜色往回赶,倦的闭上了眼,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疲累得很,吩咐阿力,“抄近路,开快点。” “是。”阿力应了一声,知道少帅是急着回家哄媳妇了,加大油门,一路往回疾驰。 …… 到家正好赶上饭点,段寒霆把顺路从全聚德买来的烤鸭交给莲儿,“吩咐厨房热一下,一会儿开饭。” 莲儿接过烤鸭,却嗫嚅道:“内个……少帅,夫人还没回来。” 段寒霆脚步一顿,眉头一拧。 “没回来?去哪儿了?” 莲儿一五一十地答道:“上午五少过来了一趟,说是请夫人出去吃饭,就一直没有回来。” 这都去了多久了…… 段寒霆派人一问,说是五少爷和六小姐下午时分就回来了,还带回来几只全聚德的烤鸭,每房都分了两只。 进五房院子的时候,正吃着饭呢,五夫人一见段寒霆迈步进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自然地问道:“老二来了?吃了吗,坐下吃点。” “不了,我找五弟问点事。”段寒霆视线往段寒江脸上一扫,就让某人心虚地站了起来。 完了完了,来要人了。 “二哥哥。”段小六从椅子上蹭下来,跟个粉团子似的迈着小短腿抱住了段寒霆的腿,奶声奶气的。 段寒霆将小妹抱起来,看着她的小花脸,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了几分。 段小六吃的满嘴都是油,抬手一指饭桌,软萌萌道:“二哥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烤鸭可好吃了,下午我们和二嫂一起吃的,二嫂也说好吃。” “是吗?” 段寒霆目光淡淡扫过段寒江,直把某人看得心律不齐。 将小六重新放回椅子上,段寒霆摸摸小家伙的头,“小六继续吃吧。小五,跟我出来一趟。” 段寒江硬着头皮跟自家二哥走了出去,迈步到榕树下,段寒霆脚步一顿,脸色冰冷下来,沉声问道:“人呢?你给我带到哪儿去了?” “不关我的事啊哥,我就带二嫂出去吃了个饭。” 段寒江求生欲十足,赶紧解释道:“是二嫂不愿意跟我回家,跟婉瑜一起留宿在冯公馆了。我猜,她还在为手表的事情生你的气,所以不肯回来的。” 段寒霆闻言脸色蓦地沉了几分,如数九寒天屋檐下结的冰棱,叫人不寒而栗。 冯公馆 吃过晚饭,荣音到书房和冯父交流了一下生意上的事情和商业上的计划,便进了冯婉瑜的房间。 婚后姐妹二人也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聊过天了,并肩躺在床上说着闺房悄悄话。 冯婉瑜跟荣音说着自己所见所闻的要事、八卦,净拣有趣的说,荣音跟着哈哈笑,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其实她很是羡慕婉瑜,像个男孩子一样在外面风风火火的闯荡,见的世面多,胸襟也开阔,不会拘囿于小家小院里,为男人争风吃醋。荣音跟她分享着婚后在段家的生活,婉瑜也十分羡慕她有一个好丈夫。 “讲真的,像少帅这样为人正派铁骨铮铮的男人真是不多见,好男儿就是应该保家卫国,不像段寒江那家伙,就知道吃喝玩乐。” 冯婉瑜在夸赞段寒霆的同时,不忘嫌弃一番段寒江。 “话不能这么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和各自的追求。” 荣音替段寒江说好话,“五少看着吊儿郎当的,实则大智若愚,他这人聪明着呢,你和他从小玩到大,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才是。” “就是因为从小跟他玩到大,才知道他有多不靠谱。不说别的,就说他的感情生活,一点儿也不专情,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太花心了。” 荣音睨她一眼,“人家花心关你什么事啊?你又不跟人好,你要是肯跟他在一起,兴许他就不花心了。” 冯婉瑜瞪大眼睛,“我跟他在一起?开什么国际玩笑!” 荣音支起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我可没开玩笑。五少喜欢你,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冯婉瑜脸蓦地僵住,继而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荣音见她明明害羞却又不肯承认的少女模样,也不揭穿她,笑道:“你整日讲五少有多花心,可除了你,我就没见他身边还有别的女人。” “那,那是你没遇见!” 冯婉瑜脸红脖子粗的,像是要努力证实段寒江喜欢的不是她,急道:“他上学那会儿就有女朋友了,还不止一个呢,左拥右抱的,我都亲眼见过的!” “亲眼所见,就一定是真的吗?” 荣音淡淡给她分析,“会不会是他故意找别的女人来气你,想要试探一下你对他的态度呢?男人这种生物,有时候脑回路也挺奇怪的。” 像是一句话点出了关键,冯婉瑜愣愣地看着荣音,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无措地开始啃手了。 荣音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拍下她的手,眉眼带笑地问道:“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五少?” “我……我没有!你胡说!” 冯婉瑜极力否认,扯过被子将自己蒙起来,当鸵鸟。 荣音见她跟小孩儿似的,笑得不行,过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喜欢就喜欢呗,这有什么可丢人的?你们对彼此都有意思,何不试着在一起呢?” 冯婉瑜脸红的像苹果,讷讷道:“你怎么当起媒婆来了?” “谁媒婆,明明是红娘。” 荣音纠正她的称呼,晃着脑袋道:“我心系天下,希望全世界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当然希望你能觅得良人。” “那你呢?” 冯婉瑜突然鲤鱼打挺地坐起来,打量着她,“你和少帅的事,打算怎么办?” 一说到自己,荣音就蔫巴了,朝后一躺。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冯婉瑜见她情绪转换的如此之快,刚要打趣她两句,外边便传来敲门声,“小姐,夫人让我过来说一声,少帅来了。” 什么? 荣音猛地翻身坐起来。 第100章 我在意的,是你的心 荣音带着复杂的心情下楼,走到楼梯口,便见段寒霆坐在客厅里正和冯父冯母愉快的交流着。 他依旧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外地赶回来的样子。 段寒霆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漫不经心地同冯父冯母聊着天,心却早就飞到了楼上,因此在荣音刚刚走进视线的一瞬,他就敏锐地发现了她。 像是要睡了,荣音一身浅粉色的家居服,随意地披了身外套便走了下来,看到他,脸上没有半分喜悦,神色漠漠,惊讶的情绪更多。 她没想到,他竟会亲自来接她。 她以为以他的身份和傲气,断然不会像寻常人家的丈夫那样,去老丈人家接闹脾气的小媳妇…… 段寒霆见荣音僵立在那儿,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异常,只当她还在闹别扭,朝她伸出手,“过来。” 当着冯父冯母的面,荣音不想下了他的面子,便乖乖地走了过去。 段寒霆握住她的手,很是自然地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大手轻轻一按她的肩膀,拢了拢她身上的外套,蹙眉道:“怎么穿这么少,不嫌冷吗?” “就是,再给冻着。”冯母也跟着嗔怪一句,忙让人上楼拿毯子,段寒霆接过来,将荣音裹了个结结实实,像一只大粽子。 荣音“唔”了一声,小声道:“喘不动气了……” “哦。” 段寒霆闻言,将她脖颈处的毯子往下扯了扯,动作很是轻柔,轻声问:“这下舒服点了?” 荣音淡淡点头。 冯婉瑜见状失笑,走到另一边的沙发坐下,给冯父冯母递了个眼色。 冯国维夫妇正纳闷呢,荣音这次来也没说别的,只道想他们了,要在家里住一晚,他们也没多想。 可少帅乘着夜色匆匆而至,进来张口便问“音音在吗”,那略带慌张的神色,作为过来人,他们一眼就看出小两口是闹别扭了。 冯国维不免有些担忧,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晚过来,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哎哟。” 他吃痛,偏过头去无辜地看着冯夫人,“你掐我干什么?” “谁掐你了,被蚊子咬了吧你。” 冯夫人白他一眼。 冯婉瑜在旁边吃苹果,差点喷出来,大冬天的,哪儿有什么蚊子啊,老太太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荣音坐在段寒霆腿上,轻轻皱眉,心里很是不安。 一点小事而已,她没想让义父义母忧心的,可段寒霆这一来,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谁都瞧的出来他们之间出了问题,遮都遮不住了。 段寒霆淡淡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小误会。” “那就好。” 冯夫人脸上端着笑意,“夫妻之间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只要说开了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荣音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对段寒霆道:“咱们走吧。” “现在就走?” 段寒霆深深地看她一眼,握着她的手,“难得回来一趟,今晚就在家里住下吧。岳父岳母,我们两口子怕是要在这里叨扰一晚了。” 冯父闻言,忙道:“嗨,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们能在家里住,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冯母也站起身道:“我这就上去给你们收拾房间。” “不用麻烦,我住音音的房间就行。” 段寒霆轻轻松松便将荣音打横抱起,和众人道了声晚安,便抱着媳妇上了楼。 荣音一脸惊愕,目不转睛地看着神色淡然的段寒霆,她以为他来是要带她走的,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和她一起留宿在娘家,看来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上了楼,拐过楼梯,段寒霆问道:“哪个房间是你的?” 荣音抬手一指,“左边,第三间房。” 冯家一直都给她备着房间,方便她随时回来住,但她其实每次回来都跑去蹭冯婉瑜的床了,很少自己一个人睡。 更别说……和男人一起睡了。 进了房间,段寒霆将荣音放上.床,人便压了下来。 荣音瞪大眼睛看着男人,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危险,可她身子还被包裹在毯子里,眼下犹如瓮中之鳖,逃也逃不掉,“你……你干嘛?” “怎么,怕我?”段寒霆檀黑般的墨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荣音将小脸一偏,颇有些赌气道:“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段寒霆咂一下唇,微微眯起眼睛。 “我怎么听着这话像是在捎带着骂我呢?” 荣音把脸转回来,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心虚什么?” 还真是句句带刺,扎人的很。 段寒霆无奈地笑了一下,将她扶起来,给她解开毯子,轻声哄道:“行了,别生闷气了。想不想知道我今天去了哪儿?” 荣音把腿蜷起来,往后退了两下,离他远点,闷闷道:“不想。” “真不想?” 段寒霆凑近她,笑着问道。 荣音抿抿唇,不想说话。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段寒霆摸了摸她的脑袋,直接自问自答了,“我今天去了大姐家。” 荣音抬起头,“大姐?” “嗯。” 段寒霆盘腿坐在床上,握住她温凉的小手,道:“我去见大姐,质问她为什么要把陆卿卿的手表送给我。” 一句话,让荣音蓦地怔住,“什么?你是说……那只手表,是大姐送你的?” “不然呢?别人送的表,我会戴在手上吗,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段寒霆抬手点了点她的脑门,淡淡道:“那只百达翡丽是大姐送我25岁的生日礼物,我以为是她买的,就戴着了,并不知道是陆卿卿借她的手送我的。” 闹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荣音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半响只轻轻“哦”了一声。 段寒霆挑眉,“怎么,你不信?” “不,我信。” 荣音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你没必要骗我。我在意的原本也不是一只手表,而是你的心。” 说到这里,她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或许我并不该在意,太过在意,就会害怕失去。我告诉过自己,不要对你陷的太深,爱的太重,这样,等你有一天不喜欢我了,变心了,我也不会那么难过了。今天是陆卿卿,明天也可能是别人,你是段家二少爷,堂堂少帅,身边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我呢?” 段寒霆听着这些话,心头蔓过一阵不舒服,脸沉了下来,“你不信我,不信我对你的承诺。” “爱的时候海誓山盟,不爱了,曾经说过的话还能作数吗?” 荣音沉静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她在笑,可笑容那么叫人难过,“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千万要告诉我,不要骗我。” “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不够自信?” 段寒霆轻抚着她的脸颊,心中也是一片酸涩,“音音,我这个人,一向不爱逞嘴皮子的功夫,我宁可少说,多做。” 荣音眼睛里泛着淡淡泪光,在灯光的照射下,一双桃花眼像是盛着水晶,眨啊眨的。 段寒霆看着她这副多愁善感又理智警醒的模样,不知是生气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是他给她的安全感还不够,才会让她这般患得患失;难怪她一直对自己若即若离,便是流露真情时也是极力克制的,平日里的撒娇卖乖十之八.九都是装出来骗他的,其实她打心眼里还没有完全信任他,她在给自己留着退路。 这丫头,真是个心思重的。 “你呀……” 段寒霆叹口气,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抱得紧紧的,“我说什么恐怕你也不是百分百相信的,来日方长,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你看,我有多爱你。” 第101章 小王爷赢振 这一.夜夫妻二人表明了心迹,对彼此的了解都加深了几分。 到底是在冯公馆,不比两个人的婚房,段寒霆努力克制着,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只相拥而眠,睡了一个还算安稳的觉。 翌日一早,小两口还是在冯家吃的早饭,在段寒霆的投喂下,荣音足足吃了一屉小笼包,差点撑的走不动路,冯婉瑜毫不给面子的笑了她一通。 不过看荣音和段寒霆冰释前嫌,恩爱如初,冯父冯母也颇感欣慰。 从冯公馆离开,段寒霆将荣音送去医院上班。 给她揉了一路的肚子,看着小孩儿委委屈屈的模样,段寒霆忍俊不禁,强憋着笑问:“好点了吗?” 荣音瞪他一眼,“还不都怪你,每次喂我都跟喂猪似的。” 段寒霆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你不是吗?” “去你的。”荣音恼羞成怒地捶他,“你才是猪呢!”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段寒霆朗声大笑,继续好脾气地给她揉肚子。 这一路揉下来荣音觉得好受了许多,到了医院门口,荣音拎包就要下车,“我上班了,拜拜。” “哎。” 段寒霆将她扯回来,素着一张脸叮嘱她:“好好工作,不许再胡思乱想。” 荣音想起昨天晚上对男人说的那些话,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天知道谁给她的勇气吐露心迹的,万一弄巧成拙,她和段寒霆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这种高光时刻一辈子一次也就够了,反正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过了,若是有一天他真的变心,那她的心也不会再交付给他。 她要的感情是平等的,相互的,没有谁附属于谁,也没有谁亏欠于谁。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没有段寒霆,她一个人也能生活的很好。 “知道啦。”荣音乖乖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又被男人给扯了回去,“又怎么?” 段寒霆握着她的手腕,抬起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脸。 大庭广众之下,这男人可真是…… 荣音不想配合,可她的手腕牢牢被男人握着,好像不亲他就走不了了,便只得被迫营业,飞速地凑上前去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拜拜!” 感受到脸颊附上来的温软,看着女人蹦蹦跳跳离去那娇小可爱的背影,段寒霆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关上车门,脸色便恢复如常,“走!” …… 生活回到正轨,除了医院的工作,荣音匀出了一部分时间开始打理生意。 医生是她的本职工作,生意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阿娘留给她的遗产、冯氏企业、段寒霆交给她的产业加上刚刚接手的荣氏企业,她身上的担子不是一般的重。 那么多号人指着她吃饭呢,怎么也不能让这些产业砸在自己手里。 荣音抽空去了一趟荣氏,自从完全交接了股份,荣邦安便拿着那三百万炒金去了,听说天天盯着股市,想要一.夜暴富。 人人都幻想着能够天上掉馅饼,不劳而获,可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老天爷是公平的,想要得到什么,总得付出一些代价才可以。 与其把钱都扔进不可控的深坑里,荣音更喜欢把钱攥在自己手上,稳扎稳打,脚踏实地的做买卖。 这期间,荣音将荣氏摸了个底儿掉,将一大半的老员工都分别派到各大商铺里做闲职,不辞退却也不让他们接触核心业务,偏薪水给的很高,老员工们原本还不满,后来钱拿到手便也不管了,索性做起甩手掌柜,与此同时荣音亲自面试考核培养了一批新鲜血液,还高薪聘请了几个留洋回来的技师和管理人才,努力将荣氏企业打造成新型产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若是一成不变得过且过,便只有被淘汰的份儿。 荣氏这边渐渐迈入正轨,荣音往里投资了这么多钱,也得从别的地方赚回来才是。 她和段五少合计着,瞄准了京津一带的满清贵族身上。 随着时代变迁,这些封建贵族已经趋于落魄,再无往日的风.光,可毕竟养尊处优惯了,习惯了享乐,便拿着老祖宗留下来的家业坐吃山空,一边过着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一边不断变卖着手头的产业维持生计,有的甚至沉迷酒色、赌博,欠下巨额债务,天天被围追堵截,如过街老鼠一般,狼狈极了。 而这些人,便是荣音的目标。 这天荣音坐着段五少的车,随他七拐八拐到了一条小巷里,环顾四周,不由拧眉问:“这是哪儿?” 段寒江抽着烟,悠悠吐出两个字,“赌坊。” 赌坊? 荣音再次蹙起眉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想见小王爷赢振吗,那小子在王府都寻不见,来赌坊一找一个准。” 段寒江慵懒的声音透着一丝讥讽,凝眸瞄着赌坊的方向,不由挑高了半边眉毛,“喏,出来了。” 荣音循声望去,便见小胡同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走出来一少年,一身华贵的衣衫,个子瘦瘦小小的,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一出来就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他随意抬了抬手,身后两个小厮便屁颠颠地凑了上来,一个跪在地上,一个弯下腰,而那少年踩着跪着那小厮的背,伏在了另一小厮的背上。 直接拿人当脚墩和歩撵,好大的架子啊。 这就是末代王爷们的排场。 荣音甚是不喜。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在民族危亡之际,军人在前线浴血奋战,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而这些养尊处优的满清贵族,不求上进,整日靠着祖产赌钱、抽大/烟、逛窑子。 终日浑浑噩噩,沉迷于酒色中无法自拔,和蛀虫没什么两样。 而不远处这位满身华贵的少年,便是末代王爷中的佼佼者,自称“天底下第一败家子”,德亲王的幺子,人称“小王爷”的赢振。 荣音之所以对这个小王爷的败家形象如此深有体会,是因为段寒霆金库里那些名贵的文玩字画,有一多半都是出自赢振之手,是段寒霆从他手上买来的。 虽然满清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也早已被政治生活边缘化,但这些个贵族们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靡生活,除了花钱和享受他们什么也不会。 为了维持原本的生活水准,很多贵族便变卖家产,以前搜刮民脂民膏换来的宝贝,通通舍了出去,大到古董家具,小到衣物锅碗,只要能换钱的东西没有他们不能卖的,有的甚至因为欠下巨额赌债不得不卖掉王府宅院,如今的段公馆就是买的某王爷的府邸,如今还住在王府的满清贵族,也只有赢振一家了。 这还得归功于他们的父亲德亲王,“未雨绸缪”,临崩之际生怕没本事的子孙们坐吃山空饿肚子,将贪赃枉法得来的钱财全都存进了国外银行。 所以赢振这一支算是满清贵族里最富裕的,虽然也在不断变卖家产,但每个月光是拿银行的利息,已然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正想着,段寒江摁了两下喇叭,趴在车窗扬声道:“小王爷,吉祥啊。” 赢振听到熟悉的声音,懒洋洋地抬了下头。 “你小子怎么来了?” 语调刚起,一偏头便瞧见了坐在后座上的荣音,耷拉的眼皮顿时抬了起来,两只眼睛放出狼一样的光,“我的乖乖,这是打哪儿淘来的妞儿,够俊的。” 听着这不入流的调,戏,荣音眉心微蹙,当下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狠狠宰这只又肥又蠢的猪! 第102章 以钱易地 眼看着赢振整个人都快扑上来了,段寒江忙跳下车将他拦截住。 “你拦我干嘛?” 赢振两眼放光地看着荣音,“难得有爷我看的上眼的妞儿,是兄弟就借我玩两天,回头还你。” 荣音瞳孔骤然缩了一下,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玩?还? 这小王爷把她当什么? 可以交换的物品吗? 段寒江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他一向知道这小王爷的德行,却没料到他一看到荣音就跟饿了好几天的狼崽子看到肉一样,拦都拦不住。 眼见赢振把持不住,冲上去就要摸荣音的脸,段寒江只得拿出杀手锏,“这是我二嫂,不怕剁手你就摸。” 一句话犹如天降霹雳,赢振猫咬似的缩回了手,眼睛瞪得铜铃一般。 他狠狠咽了咽口水,看着荣音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她是段寒霆的女人?” 段寒江一手抵在车门上,勾唇道:“如假包换。” “我说瞧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赢振虽然不学无术,但还是看过报纸的,段寒霆大婚之时铺天盖地全都是新娘子的美照,当时他就啧啧羡慕段寒霆艳福不浅,娶了那么一个漂亮媳妇。 没想到眼下那美丽的新娘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他竟然没认出来! 赢振嘴角抽搐了两下,干巴巴地笑道:“真是饿的头昏眼花,没认出嫂子来,无意冒犯,嫂子可别往心里去哈。” 听到这里,荣音又挑了两下眉。 没想到这个小王爷还挺怕段寒霆的嘛,这下好办,她可以借着少帅夫人的身份狐假虎威一把了。 荣音轻扯了下嘴角,老神在在地道:“我倒是可以不往心里去,可我家那位是个醋坛子,别人夸我一句他都要生气,要是碰到摸我的,估计是不能忍。” 听到这话,赢振手脚都冰凉了,整个人竟然没出息地哆嗦起来。 “别介啊漂亮嫂子,咱们有话好商量,只要你别跟段寒霆告状,你要我怎么着都行。” 见他怕成这副怂样,荣音倒是平添了几分好奇。 这赢振好歹是个小王爷,爱新觉罗家的后代,如何会这么惧怕段寒霆,一提名字都闻风丧胆的这种程度,她男人有这么可怕吗? 心里纳闷着,面上却沉静得很,端着少帅夫人的架子,淡淡道:“上车吧。” “上车?”赢振回头去瞧段寒江,“去哪儿?” 段寒江大掌按在他的肩膀上,呲牙一笑,“京都饭店,请你吃饭。” …… “慢点吃,你饿死鬼投胎啊!” 菜一上来,赢振极没形象地狼吞虎咽着,口里含混不清道:“爷这几天一直在赌坊,都饿了好几天了。” 段寒江吐出一口烟雾,歪嘴笑道:“又把钱都输光了吧?” “嗨,别提了。” 赢振啃着一只鸡腿,气咻咻道:“前两天稳赢来着,赚的锅满钵满的,结果昨儿晚上把把输,好不容易赢来的钱都填上了,还赔上了我两块地契!” 听到这儿,荣音波澜不惊的神色一跳,朝段寒江看了一眼。 段寒江会意,将剩下一只鸡腿撕下来递给小王爷,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怎么还赔上两块地契?你欠了赌坊多少钱?” “这谁记得清,反正欠了钱就用铺子还呗,爷家底厚着呢。” 赢振大口撕下一片肉,吃的满嘴都是油,明明都饿得上顿不接下顿了,还财大气粗地耍威风。 “得了吧你,老王爷留下来的产业都让你造的差不多了吧?我可是听说你最近把汇丰银行的钱都提出来了,怎么着,不想坐吃利息了?” 段寒江透露着朋友一般的关心,然而他到底是个商人,话里话外都是在套赢振的话,将他往自己的坑里拉。 赢振倒像是个没心眼的,深叹一口气,哀怨道:“不瞒你说,我阿玛留给我的钱都让我折腾进去了。” 听到这里,段寒江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是吧?你全提出来了?” 赢振沮丧地说:“这阵子股市不是很景气么,我就听几个老板撺掇着把钱提出来投资了股市,本想和他们炒炒金赚一笔的,谁曾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全他娘的赔光了,那几个老板也卷着钱跑路了,气死我了……小爷我现在是囊中羞涩,空空如也了,就剩下王府这座活庙了,你要是喜欢,我卖给你得了。” 这话听着像讽刺,暗指段寒江别有所图,想要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段寒江何等聪明,荣音都听出来的意思他能听不出来么,当即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别介,我要是把你的王府买了,你大哥回来还不吃了我。” 提到大哥,赢振怕也似的抖了抖身子,警告般的嘱咐段寒江,“这事你别跟我大哥说啊,要是让他知道我把阿玛的钱都造没了,他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醇郡王不是在日本吗,我看新闻报道说他下个月就回来了?” 段寒江给他倒了杯酒。 小王爷端起来一饮而尽,苦闷又惧怕道:“就是这样我才发愁呢,我大哥比你二哥还暴力,等他回来,我怕是没好日子过咯。” 荣音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招招手唤来随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随从领命而去。 赢振长吁短叹地跟段寒江抱怨,挠了挠鸡窝头道:“我现在要是能发一笔横财就好了,起码把银行的亏空填上,在我大哥那也有个交代。” “你指着什么发财?” 段寒江戏谑地问他,“指着你那烂透了的赌术?我早就跟你说了,少去赌坊,专坑你这种人傻钱多的主儿,你偏不听。” 赢振被扎了心窝子,气愤地举起拳头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你少跟我说教,我还不知道你,以前你也没少去赌坊,要不是段寒霆把你从赌坊提溜走,你那天都快把裤衩输进去了吧?” 荣音饶有兴趣地看着闹了个大花脸的段寒江,“还有这事呢。” “二嫂,你别听这小子瞎说,我才没有!”段寒江臊的耳朵都红了,狠狠瞪了赢振一眼。 赢振身子往后一靠,痞里痞气地挑唇道:“你现在是发达了,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不像我,败家子一个,把家产输了个精光,只有等死的份了。” 待赢振一口气叹完,荣音看着他一脸郁结又悔恨的模样,心念一动,淡淡问道:“你从银行取走了多少钱?” 荣音自从坐下就一直没怎么说话,肃着一张脸跟个冰美人似的,也因着她是段寒霆的女人,赢振觉得保命要紧,便再没敢动别的心思。 甫一听到她跟他说话,赢振冷不丁的抬头,对上荣音一双美丽的眼睛又赶紧低下头。 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道:“也、也不多……五六十万吧。” 五六十万…… 荣音眉睫不颤,怀疑的眼光朝段寒江看过去。 段寒江会意,拍了拍赢振的肩膀,“这也不少了,你大哥怎么说也是袭爵的郡王,老王爷留下来的家产肯定要占大头的。” 赢振白他一眼,“这还用你说,我这个小王爷不过是个虚称罢了,我也没那本事跟我大哥争。只是我从哪儿弄五六十万去填上这个窟窿啊……” 他崩溃捶桌,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可以帮你。” 荣音突然开口,主动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赢振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她。 “你刚刚,说什么?” 荣音静静道:“我说,我可以帮你补上这个亏空。不止银行的存款,你赌坊欠下的债务,我也可以帮你还。” 她接过随从递上来的账本,丢到他面前,淡淡道:“我刚才粗略计算了一下,赌坊你欠下的债务一共是一百一十万四千八百百十八,以你现在的经济实力,恐怕把你卖了也还不上这笔钱。但是,我可以。” 赢振接过账本,一脸懵地看着荣音。 他见过不少女人,却从来没见过像荣音这般财大气粗的女人,张口就是要帮他还债。 只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堂堂少帅的女人自然对他不会有什么兴趣,那么,便剩下“盗”了…… 他梗了梗喉咙,一脸警惕地看着荣音,“你,不会在打我家王府的主意吧?” “我没那么大的胃口。” 荣音淡淡摇头,下一句话却说的斩钉截铁,“我对王府不感兴趣。我看上的,是你手上的科尔沁草原。以钱易地,怎么样?” 第103章 为你保驾护航 事情谈的顺利,荣音心情很是不错,回家的路上特意买了酱板鸭,还打了两斤梨花白。 晚上她亲自下厨,做了极为丰盛的一顿晚餐,段寒霆从军营回来,正饿的饥肠辘辘,看到琳琅满目的一桌好菜,双眼放光,伸手就要偷吃。 “哎,脏不脏,洗手去。” 荣音化身严格小媳妇,一把拍掉他的手。 段寒霆乖乖去洗手,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品尝妻子做的美味了,兴致勃勃地问:“今儿怎么有闲心下厨了?还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高兴呗。” 荣音给他盛了一碗饭,嘴角的笑容持续上扬,收都收不住。 段寒霆挑眉看着媳妇笑起来鼓鼓的腮帮子,像只小松鼠似的,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瞧给你乐的,捡到钱了?” “差不多吧。” 荣音笑得眉眼弯弯,从袖口里摸出一沓地契,献宝似的拍到桌上,“看看这是什么。” 段寒霆疑惑着拿起来,打开一看就惊呆了。 “科尔沁?” “嗯哼。” 荣音用筷子挑了一只鸭腿夹到段寒霆碗里,自己也夹了一只,开心地吃着,边道:“这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三喇嘛爷那里,过几天去找他谈。” “那这些……”段寒霆在脑中思量着拥有科尔沁土地的几个人物,心念一动,“是来自德亲王府?” 荣音忙着吃,点点头,“从小王爷赢振手里买来的。” 段寒霆惊怔,不由咋舌。 “你连那傻小子都不放过,丧心病狂啊。” 荣音闻言一把将地契夺过来,眯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那一屋子的古玩字画难道不是从小王爷那里坑蒙拐骗来的?大家彼此彼此。” 段寒霆一挑眉,“老五跟你说的?” “嗯。”荣音点头。 段寒霆脸一横,磨牙,“这个大嘴巴!” “你可不许去找五少的麻烦啊,多亏了他,我才能认识这么多人傻财多的满清贵族。” 荣音小心翼翼地将地契收起来,把这段时间她和段寒江的动态都交代了一下,那些满清贵族长期沉溺于美色酒肉之中,挥霍祖产以图眼前的享受,这钱与其让别人挣了,不如她来挣,帮助他们解决债务,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但同样要收取他们所拥有的田产、地产、房产做代价,等价交换,以钱易地。 段寒霆最近忙得要命,却也知道这叔嫂二人“狼狈为奸”的行为,一个大狐狸一个小狐狸,被他们盯上的猎物能跑得掉吗? 不过他还是没想到,荣音出手如此迅速、果决,短短几日便搞定了这么多难缠的大老爷们儿。 “这么大的手笔,砸进去不少钱吧?” 荣音沉静而自信道:“做生意嘛,有舍才有得。花出去的钱,我会成十倍百倍的给你赚回来的,你就放心好了。” 段寒霆无奈摇头,假模假式地叹口气,“本以为娶的是女娇医,没想到娶回来一个赚钱机器。” “怎么,后悔了?” 荣音一脸警告地看着男人。 段寒霆凑过脸去,状似认真地问:“还能退吗?” “呸,想得美!” 荣音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歪着脑袋傲娇道:“谁让你当初看上我了呢,还非得死乞白赖地求我嫁给你,现在想想,我也是追悔莫及啊。” “追悔莫及?” 段寒霆语音上扬,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倾身上前,清凉的语调在她的耳窝缱绻,“不想嫁给我,你想嫁给谁?嗯?” 下一刻,他就猛虎一般扑过去,将荣音抱了起来,一通乱啃。 荣音觉得自己就像饭桌上那只水晶肘子一样被男人啃来啃去,嘴唇上脖子上留下一排牙印,疼得她想打人。 直到被丢到床上,看着蓄势待发的男人,荣音气喘吁吁,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你干嘛……别闹了,我要吃饭……”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瞬间压倒,男人身热似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先吃点别的。” “……” 一通折腾下来,吃完晚饭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荣音懒洋洋地靠在床榻上揉着圆滚滚的肚皮,这两日也不知怎的,胃口特别好,一不小心就吃多了,无奈地嘟囔道:“再这样下去,我肯定成胖子了。” “胖点好,你瞧你瘦的跟小猴子似的,出去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段寒霆放下兵书,靠过来让荣音枕在她怀里,给她揉肚子,声音有些喑哑,“困了就睡吧,很快就天亮了。” “我也想啊,可是睡不着。” 荣音揉了揉太阳穴。 段寒霆轻笑着挑了挑唇角,“是一下子吞掉这么多地,太兴奋了?” “知我莫若你。” 荣音睁开眼睛朝段寒霆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翻过身来趴着,下巴抵在他的膝盖上,“我盯着科尔沁那片地很久了,现在到处都在闹饥荒,每年饿死的老百姓不知道有多少,我听说山东一带很多庄户人员为生活所迫背井离乡到关东一带闯荡,可科尔沁一带隶属满洲,一直是封禁着的,这些个贵族们又不善经营,好好的地全都荒废了,不如把地收过来,交到那些北上闯关东的汉子们手里,他们有把子力气,踏实肯干,开垦荒地肯定不在话下……” 荣音兴致勃勃说着,越说越起劲儿,把她未来生意上的规划通通讲给男人听,反正自己人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段寒霆静静听着,看着女人说到兴头上那闪烁着的桃花眼,带着电流一般直蹿进他心里去。 他知道荣音在做生意上是把好手,却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格局,不光是图自己挣钱,还心心念念着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荣音说了半天,都没听男人发过一言,便顿住了话头。 她不满地推搡了他一下,噘嘴道:“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都没有反应啊?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异想天开,还是心疼我砸进去的钱……” “都不是。” 段寒霆轻轻打断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满脸的欣赏之意,“我在想,我上辈子修了什么福,能娶到你这么个能干的媳妇。”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荣音一怔,瞬间羞红了脸。 “你……你少哄我了。” “实打实的真心话。” 段寒霆将她揽在怀里,像捧着一件无价珍宝,慨叹道:“你的想法很好,我们当兵打仗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争地盘,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除了保家卫国,便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为了和平。但很多当权者却本末倒置,无视老百姓的苦痛,一味的追逐权势、地盘,借着乱世发横财,令人发指。” 荣音握了握他的手,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段寒霆苦笑一声,“现在在老百姓眼里,我们这些军阀又有什么区别?深陷泥潭,身不由己,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尽我最大的努力早日实现统一、促进和平。我毕竟是个军人,有些事情由我出面不合适,我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做,所以,我需要你。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其实是一件苦差事。” 那一句“我需要你”,直接打进了荣音的心缝里。 这句实实在在的话,比任何的甜言蜜语都令她开心,他说需要她,便意味着她之于他是有用的,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知道。” 荣音声音很轻,却说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我不怕辛苦,只要能帮到你,再多的辛苦我都甘之如饴。” 段寒霆心疼且宠溺地亲了亲她的小脸。 “未来的道路势必是艰难坎坷的,但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我会豁出我的全部,来为你保驾护航。” 第104章 盘他! 荣音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短短数月就把科尔沁东部一大片土地都收入囊中,手笔之大令段寒江都咧嘴咋舌。 他凑到段寒霆面前道:“我二嫂牛啊,办起事来那叫一个爽快,废话都不多说几句,跟人谈判的时候不急不躁,那股子老成和干练的劲儿,太帅了。” 能得到段寒江的赞赏实属不易,可对荣音来说,只有实打实的利益才是硬道理。 手中的钱散出去了,总得收回来一部分。 她将手里边境一带的田产、地产都打包卖了出去,如今战乱纷起,边缘一带匪患猖獗,与其为那边的产业担惊受怕,不如图个安心。 有了闲钱,荣音去银行存了一部分,回程的路上特意饶到了珠宝店。 一进门营业员便笑容满面地应了上来,“这位小姐,请问需要点什么?最近新到了一批红宝石,您要不要看一下?” 荣音淡淡摇头,“有表吗?” “有的。您想要什么牌子的?” “百达翡丽。” 营业员一愣,继而喜不自禁,心道这是来了个女财神爷啊,笑容便更扩大开来,“有的有的,您这边请。” “您今天可算是来巧了,我们经理刚从瑞士带回来几块新款,别的地方买都买不到的哦。您看这块,采用的是铂金材质,内嵌55颗宝石,表壳是用一整块白金胚料雕刻而成,表面是蓝色的,采用的是星空图案和蔓藤花纹,不说别的,就单单这些雕刻就要花费雕刻师几天几夜才能完成呢……” 营业员喋喋不休的介绍着,莲儿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都快睡着了。 荣音爱不释手地端详着,问她,“好看吗?” “好看。” 莲儿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又八卦地笑道:“您是要给少……少爷买吧?” 荣音“嗯”了一声。 上次段寒霆手腕上的那块表让她随手给了韩晓煜,这次就当赔他一块吧,贴心的东西,当然得是她送的才好。 营业员见荣音不说话,以为她在犹豫,忙道:“实不相瞒,这块表好多小姐都相中了呢,过来看了好几次了都没舍得买,毕竟好表价钱还是在那的嘛。” 莲儿不屑地撇了撇嘴,这营业员摆明了是嫌弃她们穷,怕她们买不起,不由哼了一声,“一块手表,再贵能贵到哪儿去?” 营业员笑眯眯地说了一个数字。 莲儿蓦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到荣音身后,“哇,这么贵。” 难怪上次那陆卿卿看到小姐戴着这表,反应会这么大。 这都可以买一栋房子了。 “是挺贵的,好马配好鞍嘛。” 荣音狠一狠心,一咬牙一切齿,“就它了,麻烦帮我包起来吧。” 营业员没想到荣音居然这么痛快,满腹的推销语都没来得及说就咽回了肚子里,深吸一口气,眉开眼笑道:“好的,这就给您包装。” “您真是我见过第二位这么痛快的小姐了,两天前陆小姐也从我们这边买走了一块黑色的,比这款还贵呢。” “陆小姐?”荣音眉梢一挑。 营业员道:“就是陆卿卿小姐啊,那位鼎鼎大名的电影明星。” 荣音哦了一声,还真是巧了。 …… 荣音抱着重金买来的表和莲儿一起坐上了黄包车,“段公馆。” “好嘞,您二位坐稳了。” 黄包车夫迈着两条瘦细的腿儿飞快地跑起来,跑到拐弯处,却冷不丁撞上一个从小酒馆摇晃着出来的酒鬼,差点翻了车。 “妈呀……” 莲儿惊叫一声,吓得脸都白了,堪堪坐稳,忙去扶荣音,“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荣音也吓了一跳,低头去瞧摔倒在地的那个酒鬼,看清他的样子,不由眉心一蹙,荣韦? 黄包车夫在线暴走,怒道:“你怎么走路的,差点摔了我的客人!” 又忙回头跟荣音赔不是,“对不起这位小姐……” 荣音伸手拦住了他的道歉,迈步下了黄包车,与此同时莲儿也认出了地上的人,“二少爷?” 黄包车夫愣住了,“你们,认识啊?” 莲儿给黄包车夫几个铜板,让他在旁边稍等片刻。 荣韦靠在台阶上,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喝得脸红红的,还一个劲儿地举着酒瓶往嘴里灌黄汤,眯了眯眼睛,“荣音?” 扶着墙站起身,他扯了扯衣领,晃着身子,流里流气地靠近荣音,呲牙道:“还真是你……小贱蹄子,就因为你,老子的万贯家财全他娘没了!” 他满嘴的浊气,让荣音嫌恶地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悠凉地看着他,淡淡启唇。 “你喝醉了。” 荣韦一挥手,喷道:“你少跟老子扯淡!你说,你怎么哄着那死老头把公司股份给了你的?那明明是我的公司,我才是荣氏企业的继承人!” 荣音没理会他的怨怼,只静静地说:“那是你爹。” “爹?我可没这么坑的爹!” 荣韦嗤笑一声,满脸不屑,猛地摔了酒瓶子,过来按住荣音的肩膀,粗鲁地摇晃着,“把荣氏还给我,听到没有?不然我他么弄死你!” “你撒手,放开小姐……” 莲儿过来想要拨掉荣韦的手,却被他反手推到一旁,“滚蛋!” 荣音回头扶了莲儿一把,打掉荣韦的手,冷冷地说:“要我把荣氏还给你,可以啊。我给荣邦安三百万才买下的公司股份,现在荣氏的股票上涨的很快,市值翻了三倍不止,看在同是姓荣的份上,我给你便宜点,八百万,你要是出的起,我就把荣氏还给你,如何?” 一听“八百万”,荣韦醉的迷离的眼睛都跟着瞪大了,声音也劈了。 “八百万,你当我是开银行的?!” 荣音冷笑一声,“那就没办法了,条件我开给你了,至于拿不拿得出钱,那是你的事。” “不过……”她鄙夷地看着他醉醺醺的模样,摇头叹息道:“像你这种遇到事情只知道把自己灌醉的孬种,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荣氏就算交到你手上,也只有破产这一个结果。你还是先学学如何做个人,再学怎么做生意吧。” 荣韦一瞪眼睛,“小贱蹄子,你竟敢骂我!” “更难听的话还有呢,要听吗?” 荣音冷冷怼他。 “你找死——” 荣韦说着就要举起巴掌,荣音毫不畏惧地眯起眼睛,思考着先拧断他哪条胳膊比较好。 只是还没等她付诸行动,荣韦举在半空中的胳膊就被人拦住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随之响起,“在我管辖的地盘敢打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话音刚落,荣韦就如一个沙袋被踢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疼得蜷缩成一团,呜呜的哀鸣着。 韩晓煜勾了勾手指,一声令下,“铐上!” 他身后两个警员立马上前将荣韦铐起来,押上了警车。 韩晓煜嘴里正叼着烟,穿着一身警服却还是遮不住的痞气,冷冷瞧了一眼荣韦的背影,才把视线转到荣音身上,吐了一口烟雾。 “怎么每次遇到你,都是被人欺负?你就这么好欺负吗?” 荣音白他一眼,淡淡回敬他一句,“我也想问阁下,为什么每次都在我要出手反击的时候半路截胡,你这样让我很没有成就感知道吗?” 韩晓煜闻言勾了勾唇,呵笑一声,“这么说来,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知道就好。”荣音不置可否。 “你这女人,真不识好歹。” 韩晓煜气得将烟蒂扔到脚下,狠狠一碾,环臂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就你这小身板,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早就被人撕碎了,反击的了吗你?” 荣音挑眉,“你想试试?” “来啊。” 韩晓煜笑她大言不惭,主动伸开双臂,想陪她玩玩,较量一番。 荣音蓦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韩晓煜一怔,感受到手腕上温热的力道,脸一红,继而不屑道:“就这点力气?跟鸡爪子似的,还是炖的贼烂的那种。小爷我一只手就可以……啊!” 他话音未落,荣音就捏着他的胳膊,上下一拉伸,只听“嘎巴”一声脆响,一声惨叫划破了小巷。 荣音甩了甩手,好久没使这招了,正好有个送上门来让她盘的。 盘就对了。 第105章 睚眦必报 韩晓煜鼻尖冒汗,捂着胳膊瞪着荣音,半天说不出话,“啊……你……” “疼吗?” 荣音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一脸傲娇。 韩晓煜简直疼的想杀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荣音,到现在都没明白过来她刚刚是怎么做到的,毫不费力地就让他的胳膊脱了臼。 荣音见他又惊又气,疼得冷汗直冒还忍着不肯叫出来的模样,心底失笑,魔爪再次伸向他的手腕。 韩晓煜条件反射性地后退一步,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干嘛?” “给你接上啊。” 荣音扯过他的胳膊,一推一拉,打太极一样,只听“嘎嘣”两声脆响,伴着韩晓煜一声发自肺腑的嘶吼,“啊——” “啊什么啊,胳膊都给你复位了,还叫。” 荣音一脸嫌弃地托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嘴合上,在他懵逼的神情中淡淡一笑,“活动两下试试。” 韩晓煜拧眉,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两下胳膊,好像真的好了,不疼了…… “怎么样,服了吗?” 荣音拍了拍手。 “我靠,这特么是什么妖门怪术,太邪门了!” 韩晓煜忍不住骂。 “这叫做医学!” 荣音翘脚拍了一下他的脑门,没好气地道:“这个教训告诉你,千万不要惹学医的,不然骨头给你拆成一百零八块,直接可以送上梁山了。” 说着,她重新坐上了黄包车,“莲儿,走了。” 黄包车夫刚要迈腿,车子被人一把拉住,荣音回头,见韩晓煜定定地看着她,“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再给你把另一只胳膊也卸了?” 荣音声音慵懒,唇角挑起一丝坏笑,像狡黠的小狐狸一样。 韩晓煜耳朵根一红,挪开视线,支吾道:“那个……我爸让我告诉你一声,荣家大太太的刑期定下来了,月底执行枪决。” 荣音闻言瞳孔缩了缩,心中陡然一沉。 月底枪决…… 终于到了。 “我知道了。” 荣音的嗓音像是远方缥缈的山雾,忽而沉定下来,“帮我问韩叔叔一声,执刑之前,我想见文青竹一面,可不可以。” “你见她做什么?” 韩晓煜蹙眉道:“监牢那种地方湿气太重,也太晦气,女孩子家去不得。” “地狱我都呆过,监牢算什么。” 荣音涩然一笑,眼眸忽闪着沉郁而冷清的光,“凡事都该有个了结,文青竹和我阿娘之间十余年的恩怨,也是时候由我去做个了断了。” …… 回帅府的路有些泥泞,荣音的心也随着黄包车跌宕起伏着。 眼前像是放电影一般闪过这十余年她在荣家的生活,从最初的掌上明珠,到后来的家门孽女,她的尊严被文青竹母女狠狠地踩在脚下,碾来碾去,她们打她的脸,抽她的身,伤她的心,一具身子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千疮百孔的同时,也将她打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剑,而这剑,如今也狠狠地刺向了她们。 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怨才有恨,她做不来以德报怨这一套,睚眦必报才是她的性格。 荣淑那里,她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至于文青竹,那个害的她阿娘一尸两命的幕后凶手,她绝不可能放过! 下午时分,荣音在书房里弄账,韩总探长便派人送来了消息,只一个字:妥。 荣音唇角微挑,点上煤油灯将纸条烧成了灰烬。 合上账本,荣音拿起了一本书看。 《赵氏孤儿》。 段寒霆的书房很大,藏书十分丰富,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就爱上了这里,那时就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一定要拥有一个这样的书房,没想到后来会嫁给段寒霆,婚后在段家,除了她和段寒霆的卧室,两个人呆过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里。段寒霆特意给她安置了一张书桌,让雪庐也有了她一席之地。 他看兵法,她看医书。 他练书法,她画素描。 两个人互不干预,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有时候呆在书房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偶尔一抬头,目光对视上,两两相望便会心一笑,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每当段寒霆和部下商讨军事的时候,荣音命人摆上茶水瓜果便悄悄退了出去,把贤内助的角色扮演的很好,有时候段寒霆也会将自己军务上一些难题毫不避讳地和她探讨,荣音只静静的听着,待男人问时才稍微提两句自己的意见和建议,但绝对不过多干预,点到为止。 以史为鉴,女人参政往往是弊大于利,她不想成为武则天,更不想做慈禧太后,她只希望在自己的领域将分内之事做好,别拖男人后腿就行。 不过有时候,书房也成了夫妻小两口另一爱巢,说到兴头上往往忍不住要腻咕腻咕,不知不觉书房里便多了一张床。 看累了,荣音便躺在床上小憩一会儿,睡得正酣,莲儿晃醒了她。 “小姐,醒醒……” 荣音没睁眼睛,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怎么了?” “家里二太太来了,正在前厅闹呢,三夫人和五夫人她们都过去了,让小厮过来把您也请过去。” 荣音闻言这才微微睁开眼睛,“二太太?她来做什么?” 莲儿道:“八成是为了二少爷的事儿。” 见荣音仿佛还没睡醒,一脸呆愣的模样,她提醒道:“您忘了,二少爷被韩少爷拷起来逮进巡捕房了,这会儿估计还没放出来呢。” “喔。”荣音挠了挠头,这才想起来。 迈进前厅之时,荣家二太太正拿手帕捂脸呜呜地嚎着,三夫人和五夫人闹不清楚状况,只不痛不痒地安慰几句,应付着,等荣音的到来。 荣音在书房里喝了两杯茶,吃了半个苹果才悠悠过来的,不吃饱喝足了实在没力气战斗。 老远听到二太太的哭声,荣音就哀怨地看了莲儿一眼,那意思是:让你催,这会儿还没哭完呢。 莲儿心虚地笑了笑,她们家二太太的哭功是出了名的,一旦哭起来就像决了堤的黄河似的一发不可收拾,哭起来全家都怕。 据说当年荣邦安本不想娶二太太,就是因为她实在太能哭,坐在荣家门口的台阶上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把荣家的草坪都哭湿了,荣邦安才被迫娶了她。 所以说这哭,也是一门绝活。 只不过这会儿段家两位夫人被哭的心烦意乱,又不好把人赶出去,见荣音一来,像看到救星一般忙站起来,“老二媳妇,你可来了。” 荣音端着一脸歉意,福了福身子,“两位妈妈受累了,您二位歇着去吧,我来招待客人。” 三夫人和五夫人本想留下来帮忙调解一下,耳听着荣家二太太见到荣音,那哭腔又升了一个调,号丧似的,赶紧落荒而逃。 婆婆们一走,荣音脸上的笑意便收了起来,让佣人都退下,缓缓朝荣二姨太走过去,“二太太,别嚎了,这里是段公馆不是荣家,门口那些守卫可都不是些好脾气的,您把他们哭恼了,人家一发子弹射您脑门上,我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句轻描淡写的威胁很是管用,荣二姨太顿时止住了哭声,看了荣音一眼,还是忍不住抽泣,“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荣音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颗橘子剥了皮,递给她,“嗓子都哭干了吧,渴不渴?吃个橘子。” 荣二姨太抿了抿唇,看着瓣大肉多的橘子,喉咙梗了梗,有些馋。 这一看就是从南方运来的柑橘,寻常人家吃都吃不到,段公馆却摆满了果盘,果然是家大业大,富贵人家,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 可惜啊,她怎么就生不出个闺女来呢,这荣音要是她的女儿,那她这会儿不得跟着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 偏偏生了荣韦这个没出息的,见天儿给她惹是生非,还要她来帮他擦屁.股。 将橘子夺过来掰过几个瓣一把塞进嘴里,二姨太红肿着眼瞪着荣音,“你少拿这个来堵我的嘴,赶紧的,让巡捕房把你二哥放了,像话吗你!” “二哥?” 荣音冷然一笑,“我都不知道,荣韦什么时候成我二哥了?以前,不是二太太您揪着我的耳朵警告我,要叫您儿子‘二少爷’,不许唤‘二哥’的吗?” 一句话,将荣二姨太噎个半死,只觉得如鲠在喉,嘴里的橘子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第106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看着荣音清亮的眼眸带着几分讥讽,荣二姨太讪讪地咧了咧嘴,“你这孩子,怎么还记仇呢?” 荣音凉凉一笑,随手又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淡淡道:“我这人一向记仇。以前年纪小,没有反抗的能力,便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人家打来骂去。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一口气我是忍下去了,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现如今既然转到我这里来了,但我当然要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 以前她就说过,要么就当时将她折磨死,别让她缓过这口气,一旦让她活过来,她一定将他们一个一个的都咬死! 荣二姨太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心脏一突突,脸都吓白了。 也顾不上吃橘子了,她僵着脸,一把握住荣音的手,颤巍巍的像个老太太,“荣音啊,以前……都是我们不好,委屈你了。你阿娘的事,我也有责任。我是受了大太太的挑唆,生怕晓娥她生出个男娃,跟我儿荣韦争地位,所以才推波助澜,见死不救。可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不是?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荣音脸色沉下来,听听这话,多么叫人生气。 她抬眸,冷冷的视线射过去,嘴角透着十足的嘲讽,“你可以见死不救,却要求我不能见死不救,凭什么?” 凭你们脸皮厚,凭你们心眼小,还是凭你们脑袋蠢?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荣二姨太尴尬地将手缩回去,眼眶又开始滚下泪珠,用手帕捂着脸,哭嚷道:“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一个小家小户出身的穷绣女,比不得大太太的名门出身,比不得老三的矫揉造作,更比不得你阿娘的清丽无双,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给荣家生了个儿子,才有了一席之地,可现在这儿子也要没了……” 荣音波澜不惊地吃着橘子,淡淡道:“你儿子还没死呢,不用急着为他号丧。” 二姨太眼泪止了止,继续哭道:“可是那巡捕房,哪是人待的地方啊?韦儿他细皮嫩肉的,从小到大我都不舍得他磕着碰着,一直没让他吃半点苦、受半点罪,如今可怎么得了哇?你那个老不死的爹就知道忙着赚钱,对儿子不闻不问的,韦儿可怜啊!不然,你把我送进去吧,我来蹲班房,把韦儿换出来。” 荣音轻讥道:“你当巡捕房是什么地方,你想进去就进去,荣韦想出来就出来?” 将最后一个橘瓣吃完,荣音拿起手帕擦了擦手,“二太太,我奉劝您一句,慈母多败儿,荣韦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作为母亲,您有很大的责任。这次,干脆就让他好好在里面受点苦,知道点轻重没什么不好的,兴许经此一事,他就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呢。天快黑了,我就不留您吃晚饭了,走好,不送。” 她起身便要离开,身后二姨太却急了,猛地从茶几拿过水果刀抵在自己的手腕上,“荣音!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死给你看!” “二太太,你千万别冲动……”莲儿吓得赶紧阻拦。 荣音脚步一顿,转回身,面无表情道:“不用拦,让她割。” 二姨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个小贱蹄子,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庶母,你竟然要我割腕?” “怎么是我让你割腕呢,刀在你手上,你要是非想不开,我也拦不住啊。” 荣音歪了歪脑袋,满不在乎的模样,又好心地提醒道:“哦对了,割腕又疼,死的又慢,你倒不如直接对准脖子,朝动脉一划拉,马上就一命呜呼了。” 二姨太惊得立马丢了水果刀,“你,你别妄想了!我才不会抹脖子呢,我又不傻,我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作死?” 荣音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死不死,跟我没半毛钱关系,用不着上门来恶心我。至于荣韦,他什么时候出来,要看巡捕房的态度,他如果老老实实的,在里面蹲几天就放出来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再来找我的麻烦,我敢保证,你儿子在里面一定过不好。不信,你就尽情的作。” 撂下一席话,她再懒得理会,说了句“送客”,便走了出去。 掀开帘子,却见三夫人和五夫人都站在外头,神色十分尴尬,似是偷听了许久了。 荣音皮笑肉不笑,“家务事,让二位妈妈见笑了。以后我家二太太或者三太太再来,用不着给我面子,直接轰出去即可。” …… 回到卧室,荣音心里窝着一股火,叉着腰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 真是气死人也! 荣家那帮人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天天过来给她找事,真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软包子,任人拿捏吗?现在还闹到段公馆来了! 他们不嫌丢人,她都替他们臊得慌。 一腔怒火无处宣泄,荣音从柜子里取出一个人体模型,放到桌上咬牙切齿地拆着。 莲儿送走荣二姨太,一进来就看到荣音在拆东西,骷髅头都被她拆下来了,贼恐怖,知道自家小姐心情不好,赶紧悄悄溜走。 “慢着。” 荣音冷不丁喊住了她,将拆下来的零件再一一组装回去,火气也散了不少,“人走了吗?” 莲儿怀揣着一颗四处蹦跶的小心脏转过身来,点点头道:“走了,还是五夫人给派了辆车送回去的,也让我来劝劝您,别那么大的火气,伤身。” 荣音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圈蓦地红了红,将零件推到一旁,便趴在了桌子上。 莲儿看着心疼,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别生气了。那一家子的嘴脸,您不是早就知道吗,犯不着跟他们置气。” 她蹲下身子,给荣音抚了抚背。 荣音一滴晶莹的泪滴在手背上,声音闷涩,“我知道。可我一看到他们,就想起他们对我阿娘做过的事,想到这些年来我在荣家受过的种种屈辱,有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会在那样的家庭里成长,为什么我就要面对这些厚颜无耻的家人?我多羡慕你,即便家里不够富裕,但至少是和睦的,是相亲相爱的。” “出身天注定,是我们没有办法选择的。原生家庭本来就是每个人都难以完全摆脱的存在,可是我们的未来,还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呀。” 莲儿轻声道:“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会选择跟你吗?” “为什么?” 荣音心里也一直有这个疑问,当初她在家里还是个受气包,佣人们见了她一般都是能避则避,莲儿是唯一一个主动凑上来的。 莲儿笑道:“那是因为我看到了您眼里的不甘心,你是隐忍的,却也是有自尊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本性善良。” “善良?” 荣音自嘲地笑笑,坐起身子擦了擦泪,“别给我发好人卡。你没见我是怎么报复大太太和荣淑的吗,我的手段,也一点儿都不善良。” “那是她们欺负您在先,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莲儿道:“我忘不了,当时我在荣公馆被小丽甩锅,管家问都不问就认定是我做错了事要罚我,是您仗义执言,帮我洗掉清白救了我。” 荣音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本来就是小丽的错,刘管家是因为小丽是他的外甥女,所以才要包庇她。那丫头也欺负过我,我帮你也算是帮我自己。” “就因为小丽是刘管家的外甥女,在荣家横行霸道,我们都敢怒不敢言,可您当时怼她和管家那几句,对的他们哑口无言,真是给大家出了口恶气。” 莲儿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我当时就觉得,四小姐简直是太帅了,是个有脾气有血性的人,不像平日里装的那样软弱。她将来,一定会成为凤凰。” “还凤凰呢,你当自己是算命先生啊。” 荣音啼笑皆非,捏了一下莲儿的脸蛋,倏然想起,小时候阿娘带她逛庙会,遇到过一个老先生硬要给她算命,当时好像就说什么,她是凤命。 阿娘当日还说,什么凤命,不求我儿飞黄腾达,只希望能成为一只快活的小鸟,自由自在、平平安安过一世即可。 被莲儿插科打诨这一通吹捧,荣音的心情好了许多,将骷髅头收了起来,“备车。” 莲儿站起身,“去哪儿啊?” 荣音一笑,“军营,接相公去。” 第107章 手撕白莲花 荣音难得来一趟军营,每次来都不空手,总要装上满满一车的东西。 这次也不例外,到冯家经营的铺子批发了几车水果,都是时下最新鲜的,馒头点心更是不用说,冯家就是干食品业的,吃的应有尽有。 士兵们可算是来了福利了,每次荣音来军营他们就跟过节一样,高兴坏了,对少帅夫人表示热烈欢迎。 “夫人,您可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小傲晃头晃脑地走过来,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甜。 荣音每次看到小傲他们就跟看到自家弟弟一样,很是喜欢,摸了摸他的脑袋瓜,笑道:“是想我了,还是想我给你们带的好吃的?” “都想!” 小傲脆生生地答道,他身后一溜小兄弟也齐齐应和,呲着牙笑。 荣音失笑,“好了,别在这儿哄我了,快去拿好吃的吧,一会儿可都被抢没了。” 小傲这才带着兄弟们风风火火杀进人群之中,“给小爷留点!” 荣音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欢脱的背影。 阿力听到动静,慌慌张张地从营帐中走出来,一见荣音脸色有几分僵硬,“夫人怎、怎么来了?” “给你家少帅送礼来了。” 荣音笑着端了端手上的礼盒,见阿力神色异样,笑容不禁敛了几分,“你怎么了,慌里慌张的?少帅呢,不在吗?” “在是在,只是……” 阿力欲言又止,瞥向营帐一脸的为难。 荣音眉头微蹙,心中陡然生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小傲领了一块红枣发糕捧在手里吃着,凑过来道:“今天有个美女来了军营,这会儿正在少帅营帐里坐着呢,都进去好一会儿了。” 阿力顿时急了,断喝一声,“小傲!” 他气得扬起手来,想教训这个多嘴的臭小子。 小傲敏捷地躲到荣音身后,吐了吐舌,“怎么了,事实还不让人说了?” “美女?”荣音看着阿力,悠悠吐出两个字。 阿力嘴角抽搐了两下,干巴巴地笑道:“夫人,您别听小傲瞎说,都是误会……” “我瞧瞧去。” 荣音眉眼微眯,迈开步子朝营帐走去。 身后阿力狠狠敲了小傲一个爆栗,瞪眼道:“活腻味了你?你知道情况吗你就当着夫人的面告少帅的状,就欠少帅收拾你!” 小傲不服气地哼道:“谁让少帅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我这是为夫人鸣不平!” “你还说!”阿力气得追着小傲打。 荣音没理会身后的动静,怀揣着一颗乱蹦的心走到营帐,抬手一伸便撩开了帐帘,映入眼帘的,便是陆卿卿倾着上身,几乎要靠在段寒霆身上的画面。 瞳孔骤然缩了缩。 段寒霆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两只手举在半空之中好似无处安放,脸上透着些许不耐烦,一见到荣音,脸色顿时变了。 顾不得许多,他猛地推开陆卿卿,沉着一张脸看向荣音,“音音。” 陆卿卿穿着高跟鞋,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倒在地上,手上的盒子也摔了出去,对上荣音的眼睛,大美人凝了凝眉,目光中充满冷意和不屑。 “音音,你怎么来了?”段寒霆嗓音微沉,走向荣音,表情还有几分不自然。 荣音扭头看了他一眼,轻扯了下嘴角,“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 段寒霆心里一紧,看荣音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可眼下三言两语又没有办法解释,只干巴巴道:“没,你来的,很是时候。” 她若再来晚点,估计他就绷不住要动手打女人了。 荣音心里轻哼一声,虽然很想好好质问一下他,但当着外人的面,她还是很顾忌男人面子的。 怎么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她端起笑脸,看着陆卿卿道:“陆小姐怎么会在这儿?” 陆卿卿站稳身子,恢复了温婉大方的模样,笑吟吟道:“我是来给少帅送礼物的。” “哦?” 荣音好奇的目光落在地毯的盒子上,“是那个吗?” 陆卿卿弯腰将包装精美的盒子捡起来,兀自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荣音瞧,“这是瑞士出的最新款的百达翡丽,整个北平只有这一块呢,被我重金买下来了。上次送给少帅的那一块表不是被夫人抢走了吗,可男人没表怎么能行呢,我猜想夫人小家小户出身,估计也买不起,所以就想着送少帅一块。” 这一番话不是在挑破离间,就是在嘲讽荣音的出身,段寒霆在一旁听得脸色齁沉。 他沉着嗓音道:“陆小姐的好意段某心领了,我不需要。” “欸,干嘛不要啊。” 荣音反而很是淡然,“这怎么说也是人家陆小姐的一片心意,拒绝了多不好。既然如此,我就替则诚收下了。” 她大大方方地朝陆卿卿伸出手,陆卿卿面色一凛,骑虎难下,只得将礼盒交了出去。 荣音接过来,顺手将自己手里的那个盒子递给段寒霆,“拿着。” 段寒霆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沉甸甸的。 他刚想问这是什么,荣音便拿起了陆卿卿买的那块手表,握在指间反复端详,啧啧称赞道:“真是精美绝伦,难怪比我买的那块贵。” 段寒霆一挑眉,“你也买了一块手表?” “是啊。要不说我和陆小姐心有灵犀呢,送礼物都送的是一样的。” 荣音似笑非笑道:“只不过我晚了一步,被陆小姐捷足先登了,没买到最好的。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段寒霆愕然,当即拆开礼盒,映入眼帘是差不多样式的一款手表,同样都是百达翡丽,只不过陆卿卿送的那块是黑色的,荣音这块是蓝色的。 星空和藤蔓的花纹一入眼帘,段寒霆就眼前一亮,看着荣音,“这是,你给我买的?” “是啊。弄丢了你一块表,不得还你一块吗?” 荣音嘟了嘟嘴,颇有些委屈道:“花了我好大一笔钱呢,都快破产了。” 段寒霆感动不已,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让夫人破费了,我很喜欢。”说着便解开表带,要往手腕上扣。 荣音一把拦住,抬眸看着他,“欸,我的这块,可没陆小姐的贵。” 段寒霆唇角一勾,毫不犹豫“咔咔”两下将表扣在手腕上,声音沉定,“贵的不一定是最好的,我喜欢的,才是最好的。” 荣音给了他一个眼神:算你识相。 段寒霆冲荣音笑得谄媚。 陆卿卿形单影只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眉目传情,坚不可催的样子,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泡在醋里一般,酸的厉害,双拳紧紧攥成一团。 “那这块——”荣音朝陆卿卿笑道:“既然陆小姐送上门了,硬要拒绝也挺不好意思的,我就笑纳了。” 说着,她将那价值顶一套别墅的百达翡丽咔咔也戴在了手腕上。 荣音举起来,和段寒霆的放在一起,笑道:“正好,凑成了一对。就是让陆小姐破费了。” 陆卿卿面色涨红到发紫,荣音越是笑着,她心里就越气,几部片酬的钱全都砸在了这块手表上,本以为能俘获男人的心,却没想到为她人做了嫁衣。 荣音这个女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荣音这般,脸皮这么厚的。 可当着段寒霆的面,她又不好作色和荣音撕破脸,只勉强展露笑颜,“少帅和夫人,真是伉俪情深,让人羡慕得紧呢。” “唉,你也用不着羡慕,围在则诚身边的苍蝇太多了,我是见天儿地赶。” 荣音假模假式地叹口气,给段寒霆整了整衣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我常说,这男人在外头,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别惹的一身骚回家,我可不依。” 段寒霆瞥见了荣音目光中的警告和言语的暗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这一点夫人放心,除了你,我谁都看不上。” 荣音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手却伸向他的后腰,掐起一块肉狠狠拧了一下,咬牙切齿道:“我-信-你。” 心里却翻个白眼:我信你个鬼,你个大猪蹄子! 第108章 吵架 段寒霆只觉得后腰一块肉都要被荣音揪下来了,疼得钻心。 他瞪着在她身上作乱的小女人,咬着牙切着齿,扬声道:“阿力!” 候在营帐外面的阿力应声而入,“少帅有何吩咐?” “送客。” 段寒霆从后槽牙蹦出两个字。 陆卿卿小脸一白,走上前去,急急地唤道:“则诚……” “这个名字不是你叫的,军营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段寒霆攥住荣音的手,面色沉然,冷冰冰地对陆卿卿道:“下次若再不请自入,我对陆小姐,就不像今天这般客气了。” 不顾美人楚楚可怜的小脸,段寒霆回头,犀利的目光射向阿力。 “还有你,”他微眯眼睛,声音铁寒,“自作主张将人放进来,把人送走后,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阿力心里一突突,他就知道给少帅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主子肯定饶不了他。 五十军棍,指定皮开肉绽了。 却丝毫不敢迟疑,“是。” “陆小姐,请吧。” 陆卿卿一脸的委屈加不甘心,可段寒霆和荣音始终四目相对,眼睛里除了彼此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让她不禁气闷,他们二人的关系,真有这么好? 她不信。 商业联姻而已,荣音一个小小的庶女,少帅怎么会对她如此青睐,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在男人这件事上,她从来就没输过,她就不信了…… 拿不下段寒霆她誓不为人! 陆卿卿冷哼一声,气咻咻地随着阿力走了出去。 而营帐之内,段寒霆端着的表情彻底失控,扭曲得四分五裂,捂着自己的后腰,“使这么大劲儿,腰都要断了,我腰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活该,谁让你背着我在军营私会女人的?”荣音瞪他。 段寒霆竖起两根手指头,板着脸道:“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吗,那个女人,不是我让她进来的,是她自己硬要闯进来的,我跟她没关系。” 他一本正经地跟荣音解释,皱着眉头,认真的像个小老头。 荣音不听,更不信,“你少来,这军营你说了算,你如果不让她进来,她进的来吗?” “我刚说的话你又没听见不是,是阿力,自作主张放她进来的。” 段寒霆有种百口莫辩的气愤,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浊气,叉着腰气道:“阿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五十军棍便宜他了,再加五十!” 荣音一听便急了,“你少拿阿力撒气,如果陆卿卿真的和你没关系,他敢自作主张把人放进来吗?” 段寒霆一贯惜字如金,练的是拳脚,使的是枪杆子,唯独嘴皮子上的功夫差点。 他不善辩论,更不善和女人辩论。 和荣音吵了两个来回,只觉得头都大了,这女人一旦吃醋生气,真的是胡搅蛮缠,一点儿道理都不讲,分分钟让人抓狂。 “我、我都跟你说了,我跟她没关系,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段寒霆嗓子都快冒烟了,一天也说不了这么多话,这怎么还解释不通了呢,他暴躁地捧着脑袋挠了挠头,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两根手指,沉着脸道:“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这个什么陆卿卿,我跟她没交情,更没意思,不是过去时,不是现在时,更不是将来时,是她自己非要主动贴上来的……” “她主动贴上来,你就不会推开她,将她轰出去吗?” 荣音本来没怎么生气,吵着吵着也来了脾气,“我知道,你们男人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一般都不会拒绝,更何况是陆卿卿这种大美女。” “她美吗?”段寒霆一脸疑问,“她哪儿美?她长得有你半点好看吗?” 荣音一怔,唇角压不住地弯了起来。 随即又抿起来,“你现在说这些没用。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要是嫌弃我,不喜欢我了,你就告诉我,我肯定离你远远的,离了你,我又不是不能过。但是我不喜欢我的男人在家是一个样,在外面又是一个样,夫妻之间是要彼此付出、互相坦诚的,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任何的勉强和隐瞒。” 段寒霆闻言面容倏然冷下来,沉的跟铁似的,“你是不是成天想着离开我,给自己找各种退路。” “不是我想离开,这取决于你。” 荣音紧抿着唇,脸色也不甚好看,“我也不愿意给自己找退路,可围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这么多,今天你喜欢我,难保明天你就会喜欢上别人,且不说陆卿卿,单是我们荣家的女儿,不都巴巴地想要嫁给你吗?这还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更是数也数不清楚吧。五少不还给你往床上送过女人吗?” “这就是你对我的认知?” 段寒霆呵笑一声,心头蔓起一阵强烈的怒火,上前两步逼近荣音,扑面而来的寒意让荣音瑟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直接贴在了墙上。 一只大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向她头一侧的墙壁,一声闷响震得荣音头皮发麻,一脸惊惧地看着男人。 段寒霆眯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凌厉,声音沉冷,“那你呢?” 荣音心脏狂跳,“我、我什么?” “你就没有爱慕者么?” 段寒霆冷冷回敬,“陆子易为了娶你,不惜忤逆他的母亲,得知我要娶你,差点跟我绝交。还有韩家少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走的很近。” 荣音瞳孔皱缩,沉静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你不信我?” “是你,先不信我的。” 段寒霆一字一句。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凶,气氛凝固成一团,如同冰窖一般,将两个人的心都冻住了。 “撕拉——” 伴着布帛撕裂的声音,紧接着“咚咚咚”,几个小兵像叠罗汉一样一个叠一个地扑倒进来,“哎呦”声此起彼伏,一看就是在外面偷听来着。 趴在最上面的小傲看着荣音和段寒霆,尴尬地咧了咧嘴,“嘿嘿,没站稳……” “想死是吗?” 段寒霆原本心情就不佳,这会儿火气全被这些兔崽子挑了起来,断喝一声,“滚出去!” 小傲等人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滚”了出去。 被这群熊孩子插科打诨一通,荣音的情绪倒是平静了下来,对着男人的背影淡淡道:“我不想和你吵架,除了伤感情,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今天来,是给你送礼物的,之前一气之下把你的手表随便送给别人,是我做的不对,所以我想重新给你买一块来弥补。只是我没想到,一来就撞见了陆卿卿小姐……” 她苦笑一声,轻呼一口气,“是我小心眼了,我以为这军营,除了我,你不会轻易让另外的女人进来,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以为我会是那个例外。” 荣音攥着手,拼命压抑着鼻腔的酸涩,“我、我走了,不打扰少帅办公。以后,我也不会来了。” 尾音带着一丝哽咽,荣音绕过男人,便疾步往外走。 段寒霆伸手去勾,没有勾到她的手。 两个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 荣音走出营帐,小傲等人齐刷刷围了上去,见她通红的眼圈,关切地问道:“夫人,你怎么了?你哭了?” “没有。” 荣音吸了吸泪,哑着嗓子道:“风大,眯了眼睛而已。” 忍了泪,她勉强挑起一个笑容,“我走了,你们好好训练,改天……” 她本想说“改天再来看你们”,可一想刚才撂的狠话,不由一顿,话到嘴边便成了,“改天再派人给你们送好吃的。” 吃的都发完了,荣音在众士兵不舍的目光下笑着和他们挥手告别,也看到了走出营帐的段寒霆。 笑容倏尔一顿。 她要的,是一心一意的爱。 如果这份爱注定要分给很多人,那么她宁愿不要。 第109章 离家出走 从军营离开,荣音心中郁结,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喘不动气。 莲儿坐在她旁边,看着面沉如水的小姐,不时偷瞟她几眼,来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肯定是因为陆卿卿和少帅吵架了。 但她也不敢说,她也不敢问。 一路沉默着到了段公馆,“夫人,到家了。” 荣音瞥了一眼,眼底晦涩,一点儿都不想回家,下车之后直接绕到驾驶座,“车钥匙给我,你们都下来。” 司机李峰和莲儿听命下车,却见荣音麻利地钻进驾驶座,重新发动起车子。 莲儿一懵,“小姐,您去哪儿啊?” “喝酒去。” 荣音撂下三个字,便一骑绝尘而去,甩给李峰和莲儿一脸的汽车尾气。 …… 喝酒当然不能自己一个人。 荣音去京都报社接了冯婉瑜,姐妹花开着车风风火火地找了一家日本居酒屋,点了满满一桌子清酒。 “说好了,今天不醉不归。” “舍命陪君子!” 荣音和冯婉瑜面对面坐在一起,一拍桌子,端起酒杯,豪情万丈地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真够劲。” 冯婉瑜啧了一下唇,抬眸看着面色红润的荣音,“荣大医生今儿怎么有闲情请我喝酒了?不用陪你的少帅相公了?” “少帅有人陪,不差我一个。” 荣音嘲弄地一笑,眼眶晶晶亮亮,像是盛着一汪清泉,却沉静得叫人觉得心疼。 她端起酒杯,再次将满满一杯酒仰头喝干。 冯婉瑜眯起眼睛,“有情况啊小老妹,出什么事了,跟姐说说。” 荣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跟冯婉瑜交流了一下,苦笑道:“其实我知道,我这么吃醋根本没必要,可不知为何,心就是酸的厉害。” “心酸、难过,说明你在意这个男人。” 冯婉瑜一脸认真地给她分析,“你越是在意他,越容不得他身边有别人。女人的嫉妒心都是很强烈的,一山不容二虎嘛。” 荣音咬了咬嘴唇,托着下颌把玩着酒杯,苦闷道:“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千方百计地告诉自己,把自己的心收住,不要将太多的精力投入到感情中,投入的成本太多,很难收回来的。男人嘛,都是喜欢风流快活的,巴不得身边能有三千佳丽任君采撷,穷光蛋都如此,有权有势的男人更不用说。” “这么伤情,难不成你家少帅动了纳妾的心思?”冯婉瑜眉头一拧。 荣音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公公有五个老婆,外面的更是数不胜数,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段寒霆能做到一心一意吗?他倒是承诺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知道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婆婆说,当年大帅娶她的时候,也是各种海誓山盟,可到头来,全都是鬼话。” “所以啊,女人就不应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要么别结婚,结了婚就得做好和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的准备。” 冯婉瑜往嘴里塞两粒花生,再喝一口小酒,洒脱道:“反正我是想好了,我的一生绝不能在相夫教子的无聊岁月里蹉跎,我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荣音抬头看她,“你真不打算嫁人了?爸妈可不会同意。” “他们不同意那是他们的事,嫁不嫁是我的事。” 冯婉瑜态度很坚决,“时代变了,女人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更不是生育工具,我们也有自己的价值。如果能够找到志同道合的灵魂伴侣,那是我的幸运,如果找不到,也不勉强,自己一个人过呗,反正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爸妈还年轻,我最近正撺掇着他们再生一个呢。” “你真是个心大的。” 荣音啼笑皆非,摇头轻叹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够像你一样洒脱就好了。” “拉倒吧。你心里装着太多的事,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 冯婉瑜毫不给面地戳穿她,“不过,你一向冷静自持,很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只要牵扯到你阿娘或者少帅的事,你就变成另外一个模样了。” “阿娘是阿娘,他是他。” 荣音眉头微蹙。 “可现在在你心里,少帅的分量,不比干娘的轻吧?” 冯婉瑜多么了解荣音,一句话便轻易扎进了她的心窝子,“你酒量差,很少喝酒的,我可从没见你因为别的人或者别的事借酒浇愁过,少帅是独一份。” “分量重有什么好的?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荣音再次饮下一杯酒,笑道:“我真得把自己的心看紧些,别让它轻易被他偷走,否则有一天他不稀罕了踩在脚底下碾得粉碎,那我多可怜。” “你呀,就是想的太多。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觉得少帅对你是动了真心的。” 冯婉瑜道:“虽然我和他交际不多,但拜段寒江所赐,我对少帅还是蛮了解的,他出生没多久就已经是指定的接班人了,因此大帅对他要求也最严格,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将他丢到了军营,进行军事化管理和教育,长大后更是送进了军校,很少接触异性,甚至连条母狗都没有,也从来没跟哪个女的闹过绯闻。” “怎么没有啊。”荣音白她一眼,“之前那陆卿卿和段寒霆的绯闻是哪家报社报道的,冯大记者?” 冯婉瑜摆摆手,忙道:“嗨,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是陆卿卿为了她的新片造势,特意贿赂了我们报社的记者,让他帮忙报道的。” 荣音微愕,“什么?” 还有这样的操作? “你以为呢。” 冯婉瑜给她递了一杯酒,附赠给她两个雪白的白眼,“那陆卿卿的骚操作多着呢,你别看她贴你家段少帅贴的这么紧,她其实是有男朋友的,上次在电影院我不是给你指过吗?戴着黑色的圆帽,穿着一身黑大褂的一个男人,你还记得不?” 荣音搜罗了一下记忆,“有点印象,好像是杜老板的义弟来的?” “对,就是他!” 冯婉瑜唯恐隔墙有耳,凑上前去低声八卦道:“我跟你说,陆卿卿和那个男人关系可不一般,据说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但后来男的家里突遭变故,被仇家屠了满门,就幸存了他一个,后来他为了复仇就去了上海滩闯荡,和陆卿卿就这么分开了,结果这一混还真混出了名堂,在上海滩可谓是叱咤风云。” 荣音已经有很多年没回过上海了,但是杜玉笙的名号她还是听过的,不过婉瑜说的这位二把手,却是挺神秘的一个存在。 她有些疑惑,“既然那位二老板现在混的这么好,又对陆卿卿有意思,那两个人为什么不结婚呢?” “陆卿卿瞧不上呗。” 冯婉瑜露出讥讽,“我跟你说过,这陆大美人心比天高,一门心思想嫁进段家成为少帅夫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江湖悍匪呢?” 荣音摇头轻笑,“是啊,我这个位子,多少人巴巴想要,恨不得将我一脚踢开呢。” “只要你不让,别人便抢不走。” 冯婉瑜和她碰了一下杯子,“行了,别想这些没用的了,喝酒,一醉解千愁,男人算什么,没有他们,我们照样活的好好的!” “没错。” 荣音晃了晃脑袋,一扫郁闷的情绪,举起酒杯,“干!” 姐妹花在这厢喝的痛快,可段公馆这会儿已经翻了天。 段寒霆面容肃穆地站在门口,调了一个营的兵,沉着声音下令道:“兵分三路,把北平全城、大大小小的酒馆都搜一遍,务必要找到夫人。” “是,少帅!” 士兵们领命而去。 段寒霆眸色晦暗,脸色铁一般的沉,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等他找到那个不听话的小东西,看他怎么收拾她! 第110章 离家出走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把媳妇气走了,段寒霆也不好受,伫立在原地呆呆望着荣音离去的车影,石化一般。 小傲凑过来,阴阳怪气道:“夫人是哭着走的,少帅,您这可有点过分了,这才结婚多久啊,就另结新欢,抛弃夫人了。” 段寒霆本就气不顺,闻言不由瞪他一眼,“小孩子家,知道个屁,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您身边凉快啊,冷飕飕的。” 小傲作势打了个寒颤,不怕死地又道:“不是我说,那位陆小姐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浓妆艳抹、打扮的夸张一点吗,像只野鸡似的,上海滩舞厅里比她妖艳的女人多了去了,庸脂俗粉。可是夫人就不同了,人美心又善,那模样那谈吐那气质,说是天仙也不为过,多好一夫人呐,你都不懂得珍惜,哎。” 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心道也就是荣音太年轻,不然他都想将她和家里那位死鬼老爹撮合在一起了。 刚冒出这个念头,脑袋瓜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段寒霆板着脸道:“哪儿那么多话?你知道什么!” 小傲摸了摸后脑勺,气哼道:“别的我不知道,反正夫人是高高兴兴来的,结果被你气走了。你手上这块表也是夫人送的吧,还是百达翡丽呢。” 旁边一小兵问:“百达翡丽是什么,这牌子很贵吗?” “瑞士名表,一块手表能买一栋房子。” 小傲弯下腰去仔细端详了一下段寒霆手腕上的蓝色手表,咋舌道:“全是真钻,夫人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只可惜,一片好心被某人当成驴肝肺咯。” “夫人真可怜。” “是啊,夫人走的时候都哭了,我都替她觉得难过。” 几个小兵纷纷应和,七嘴八舌地交流着。 段寒霆被他们念叨的心烦意乱,怒的抬脚就踹,“就你们有嘴,叭叭叭的。闲得慌?去,练兵场跑圈去。” 小兵们立刻闭上嘴,小傲指了指他的腕表。 “马上开饭了。” 段寒霆一瞪眼睛,“滚蛋!” 小兵们吓得一激灵,眼见少帅真发了火,赶紧拽着小傲离开,去练兵场挨罚去了。 发作了一通不省心的兵娃娃,段寒霆铁青着脸,一回头,却见士兵们都眼巴巴地瞅着他,眼神中有不解,有责怪,都在无声控诉着他的“罪行”。 有胆大的老兵直接张口劝道:“少帅,夫妻两口子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您快去把夫人追回来吧。” “是啊,夫人多好啊,每次来都给我们带这么多好吃好用的,又温柔又大方,对少帅也是体贴入微,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可不就是,反正我们是只认这一个夫人,换了旁人我们可不乐意……” 听着这七嘴八舌对荣音的维护,段寒霆叉起腰来,仰头望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才过了多久啊,荣音统共也就来了没几次,这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就纷纷倒戈,站在了她的阵营里,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小丫头还挺有魅力,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经不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撺掇,段寒霆还是跳上车,追媳妇去了。 哄老婆是门技术活,必须投其所好才行,荣音没什么别的喜好,就是嘴馋,正宗吃货一枚,最广德楼的酱肘子。 段寒霆特意跑了一趟广德楼,挑了一只最肥嫩的肘子打包回府。 结果这一到家,莲儿便苦着小脸告诉他:夫人离家出走了。 “去哪儿了?” 段寒霆心一咯噔,沉着脸问。 “不知道,就说‘喝酒去’,然后就开车走了。” 段寒霆犀利的眼眸射向旁边的李峰,李副官心一哆嗦,忙道:“属下派人追来着,结果夫人把我们甩掉了,只在胡同里找到了车,没找到人。” “要你们干嘛吃的?” 段寒霆气得将手上的酱肘子丢给李峰,直接调了一个营的兵去北平各大酒馆饭店找寻荣音的下落,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 如今世道不太平,天色又这么晚了,三教九流,明偷暗贼都开始出来活动了,一个女孩子,这不存心让人着急吗? 段寒霆心急如焚,后悔不该跟媳妇置气。 本来没多大点儿事,小破孩吃醋,解释清楚了就完了,他偏跟她较劲,那小丫头片子脾气犟着呢,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 他匆匆跳上车,跑了一趟韩公馆。 一家三口正吃饭呢,对段寒霆的突然登门倍感诧异。 段寒霆穿着一身皮氅子,冒着寒风,风尘仆仆的,“冒昧前来,打扰了。我想问一下,荣音有没有来过这里?” “没有啊。” 韩夫人摇了摇头,韩晓煜拧眉站起来,一脸关切,“荣音怎么了?” 段寒霆看着韩晓煜的神色,不像是装的,便知荣音没有来找过他,淡淡道:“没事,打扰了。” 他微微颔首,便告辞离开。 韩晓煜追上来,一把拉住他,满脸焦色,“什么情况?是不是荣音出了什么事?” 段寒霆紧抿着唇,不欲多说,要不是他实在挂念荣音的安危,方寸大乱了,他是不会来韩家询问的,都是男人,韩晓煜对荣音存了什么心思,他门儿清。 正要拍开他的手,一辆轿车疾驰而来,急刹车,段寒江火急火燎地下了车跑过来,“哥,我去了一趟冯家,嫂子没回去,婉瑜那丫头也不在家。” 段寒霆心下稍定,那应该是俩丫头一起喝酒去了。 “荣音离家出走了?” 韩晓煜清俊的面容一凛,双眸紧锁在段寒霆身上,冷声道:“她可不是任性的人,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段寒霆甩开他的手,冷冷道:“家务事,韩少爷未免管的太宽了。” 不欲多逗留,段寒霆驾车离去,段寒江紧随其后。 韩晓煜沉肃着脸,回头便召集了巡捕房的一干人马,全城警员几乎是倾巢出动,打着手电筒满大街地找寻荣音的下落,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找犯罪分子。 而此时,荣音和冯婉瑜在居酒屋喝的酩酊大醉,已经开始引吭高歌了。 “谗臣当道谋汉朝~~~,楚汉相争动枪刀,高祖爷咸阳登大宝,一统山河乐唐尧,到如今出了个奸曹操,上欺天子下压群僚……” “好!” 冯婉瑜在一旁鼓掌,她很久没听荣音唱戏了,如今也是大饱耳福。 荣音的唱腔又干净又有力度,妙音铿锵,唱的十分有味道,余音绕梁,酒馆里的客人都听到了,心想着这是打哪儿冒出来一位京剧大师? 正唱到兴头上,包间的门突然被拉开,一个穿着西装、油头满面的男人大喇喇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 西装男喝得半酣,身子有些打晃,见到荣音先是一怔,随即咧嘴笑了,冲身后两个日本人道:“我就说是个女的吧,爷听了这么多年戏,耳朵刁得很!” 冯婉瑜被人打扰了雅兴,十分不痛快,“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两个日本人对视一眼,笑着说了几句日语。 荣音秀眉倏然蹙紧。 冯婉瑜拧眉道:“他们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说二位小姐长得漂亮呢。” 西装男贱笑着凑上来,一把揽住荣音的肩膀,狠狠吸了吸鼻子,“香。哪个戏班子的,小嗓儿不错啊,够正。”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挑荣音的下巴。 荣音嫌恶地躲开,“拿开你的脏手。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小妞脾气还挺大。” 西装男像是被荣音挑衅得愈发来了兴致,竟直接脱了西装,淫笑着招呼那两个日本人,“这妞归我了,另外那个归你们,今晚好好乐呵乐呵。” 那俩日本人闻言相视一笑,转身便关上了包间的门,冯婉瑜惊惧地看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中国妞儿,漂亮。”一个日本人用蹩脚的中文笑着说了一句,便要去抓冯婉瑜的匈。 冯婉瑜下意识地躲开,扬手一巴掌扇过去,“榴芒!” “八嘎呀路!”那日本人被打,顿时来了火气,给旁边的男人递了个眼色,就将冯婉瑜制住了,抵在了墙上。 荣音脸色一寒,撑着身子想过去救她,“婉瑜——” 她喝了太多酒,头重脚轻的,一屁股坐了回去。 西装男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浑浊的鼻息夹着酒气朝她脸庞喷洒过来,粗着嗓子道:“去哪儿啊小宝贝儿,今晚你可逃不出爷的手掌心了,乖乖就范吧。” 范你妹! 冯婉瑜求救的尖叫声在耳边炸响,男人脏污的气息也刺激到了荣音,她手往包包里摸去,摸到一个冷冰冰的家伙。 段寒霆正心急如焚地寻找着荣音,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第111章 管他天王老子 荣音抖着手,紧紧捏着抢,手心里却是冒出了一层汗。 她手里的家伙什将包间里的人都吓到了,那两个日本人停下动作,惊愕地看着荣音,又瞥向中了抢的林孝成。 林孝成被打中了肩膀,没中要害,却是疼得一懵,咧了咧嘴,好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啊——臭表子,你竟然敢冲老子开抢!” 他赤红着双眼,捂着血渍呼啦的肩膀站起来,挥手打掉了荣音手里的抢,反手掴了她一耳光。 荣音怔愣之余没来得及躲,被这一耳光直接扇歪了,头重重撞在墙上,磕的头晕眼花。 “阿音!” 冯婉瑜惊叫一声,想要过去救她,却被两个日本人牢牢按住,“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 她大声呼救,“救命啊,有没有人管啊……” 日本人很是嚣张,歪嘴坏笑道:“你尽管叫,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敢过来,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支那人谁敢管我们日本人的闲事?” “呸!” 冯婉瑜怒不可遏往他脸上啐了一口,“请你搞清楚,这里是中国,你脚下的土地,是属于中国的!早晚有一天,我国军人会把你们赶出中国!” “就凭你们那些胆小如鼠、只会窝里横的军人,别做梦了。” 日本人很是不屑,又不耐烦地瞥一眼痛的脸色惨白的林孝成,“喂,你还行不行?不行我们先上了。” 林孝成被激了一下,咬牙道:“男人能说不行吗?老子今天非甘死这个贱惑!” 他说着就要去撩荣音的裙摆。 荣音脑疼的厉害,本能地往墙角缩了缩,气愤而绝望地看着蠢蠢欲动的西装男,哑着嗓音道:“你也是中国人,怎能帮鬼子欺负自己的同胞?” 林孝成什么也听不进去,看到荣音如莲藕般雪白的大长腿,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顾不得痛,便要去解腰带。 荣音余光瞥到柜子上的酒坛,已经做好了和这畜生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只听得“嘣”一声脆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倏然笼罩下来。 林孝成放在腰间的手僵住了。 因为有一个坚硬又冰冷的家伙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段寒霆来的及时,浑身带着肃杀,寒气凛凛,他看着脸上带伤,倒在墙角几乎要晕过去的荣音,瞳孔骤然缩了缩,扣动扳机。 “不要!”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一个敏捷的身影来到他身侧,猛地抬起他的手腕,一抢落空,打在了天花板上。 “啊——” 接二连三、此起彼伏的几声抢响引起了居酒屋的动荡,客人们失声尖叫,捂着耳朵往外逃窜,外面已经完全被段寒霆带来的人给包围了。 包间里,林孝成吓得瘫倒在地上,段寒江挡在他身前,白着一张脸劝段寒霆,“二哥,你不能杀他,这是大姐夫!” 荣音脑袋嗡嗡的,一片纷乱,可“大姐夫”这三个字却清晰地飘进了耳朵眼里。 这个畜生,竟然是大姐段舒岚的丈夫? “畜生一个,死不足惜。” 段寒霆丝毫不为所动,面沉如铁,声音酷寒,“敢欺负我的女人,管他天王老子,格杀勿论!” 说着,便又举起抢,对准了林孝成。 之前还威风凛凛的林孝成看到段寒霆犹如那老鼠见了猫,差点没吓尿了,他跪起身子连连求饶,“二弟,我、我不知道这女的是你的姘头啊……” “什么姘头?” 段寒江都恨不得捶死这个草包姐夫,“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那是我二嫂!” “什么?” 林孝成吓得瞪大狗眼看着荣音,不敢置信地问:“你,你就是则诚刚娶进家门的媳妇?” 这会儿他真的要被吓尿了。 他虽然不怎么往段家走动,平时也不怎么关注新闻,但他却不止一次地听说过段寒霆有多宠他的小娇妻,简直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那种。 段舒岚不止一次地在家中酸溜溜地说她二弟有多疼弟媳,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从来不予理会。 段家门里,他除了大帅,最怕的就是少帅段寒霆。 可他刚才竟然差点强了他的妻子…… 林孝成冷汗滴落下来,急急地告饶道:“二弟,是我有眼无珠,不小心冒犯了,你放心,我没碰她,她还是干净的,没脏。” “尼玛!” 段寒霆气得爆了粗,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将林孝成踹翻了个儿,抄起柜子上的酒坛,照着他的脑袋就砸了下去,直接在他脑袋上开了花。 然后举起拳头就是一通暴揍。 段寒江这次没拦,他早就看这个姐夫不顺眼了,反正只要人不死,别让大姐成了寡妇,爱怎么打怎么打。 瞥向墙边被解救下来,一脸惊魂甫定的冯婉瑜,段寒江脸色一变,疾步走过去,握着她的肩膀,一脸关切地看着她,“没事吧?” 冯婉瑜小脸煞白,红着眼圈摇了摇头。 段寒江心里一疼,不由分说地将她拦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韩晓煜带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段寒霆正一拳一拳地朝林孝成脸上招呼,将人直接打成了猪头,荣音靠在墙边,很是虚弱的模样。 “荣音!” 韩晓煜轻喊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你没事吧?” 手刚要伸出去碰她,荣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似的往后躲了躲,他尴尬地顿住手,僵在半空中,心下黯然,讪讪地咧了咧嘴,“没事、没事就好。” 林孝成被打晕过去,段寒霆收了手,将死猪一样的林孝成放开,对韩晓煜道:“来的正好,这个畜生,连带着那俩日本人,都交给你了。” 他站起身,走过去,将荣音打横抱了起来,看着一脸伤痕的妻子,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 咬着牙,段寒霆对韩晓煜道:“别让他们好过了。” 便抱着荣音离开。 段寒江也扶着冯婉瑜跟了上去。 …… “去医院。” 上了车,段寒霆便冷冷吩咐了一句,声音如同这清冷的夜色,没有一点温度。 荣音依然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迷迷瞪瞪的,头疼,脸也疼,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男人的脸,但能感受到男人的情绪,他在生气。 “放我下来吧。”她哑着嗓子,动了动身子。 段寒霆冷冷道:“老实待着,再敢乱动,我打断你的腿!” 凶巴巴的威胁。 冯婉瑜听不下去,刚要说什么,被段寒江按住了,朝她递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荣音见男人发了火,心下有些委屈,却也知道今天晚上到底是自己任性了,理亏的不敢说话,乖乖地躺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天跟打仗似的,实在太过疲惫,酸涩、难过、害怕连带着酒精的麻醉,荣音靠在段寒霆坚实的胸膛上,安心地睡着了。 段寒霆这才低头,偷摸去瞧不让人省心的小妻子,才让她离开身边没一会儿就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看来以后真得将她系在自己腰上才行。 他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光洁的额头上一个大包鼓起来,像长了犄角的小龙女。 左半边脸巴掌印清晰地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段寒霆勾起手指轻抚了下,睡梦中的荣音依然疼得凛了凛眉,愈发让他心疼。 林孝成那个畜生,将他碎尸万段都不足消他心头之恨。 段寒江开着车,想起今晚这出闹剧,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头疼地问段寒霆,“哥,你把林孝成伤成那样,大姐那边怎么交代啊?” “要不是看在大姐的面子上,那畜生早被我送去见阎王了。” 段寒霆不屑地冷哼一声。 “他是活该,可要是为了那草包伤了姐弟间的感情,那就不值当了。”段寒江劝道,他是真怕二哥一气之下让人弄死林孝成,这事他绝对干的出来。 段寒霆自然知道段寒江在担心什么,晦暗的眸子闪过一道寒光。 “我有数,死不了就行。” 第112章 放在心尖上的人 荣音像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她被围困在角落里,好多人冲她拳打脚踢,一个油头满面的男人猥琐地笑着,朝她朴过来。 “不要——” 她猛地睁开眼睛,如同溺水的人大口呼吸着。 睡在床头守了一夜的段寒霆被这声喊惊醒,站起身子,看着荣音满脸的关切与紧张,“音音!可算是醒了。哪里不舒服?” 荣音歪了歪头,恍惚地看着段寒霆,视线渐渐恢复清明,入目便是一脸疲惫的段寒霆,胡子拉碴的模样。 她动了动唇,开口便是,“你长胡子了。”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让段寒霆紧绷的心一下子松下来,低了低头,无奈地笑了下。 头还是疼的厉害,荣音下意识地抬手去碰,被段寒霆一把捏住手腕,“别动,轻微脑震荡,额头给你包起来了。” 荣音拧了拧眉,哑声问:“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 段寒霆咬牙切齿地说,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要化身孙猴子,大闹医院了。” 荣音轻轻一笑,“孙悟空闹的是天宫,你还是放过医院吧,别害我丢了工作。”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段寒霆一把按住,“做什么?” “出院啊。” 荣音闷闷道:“我在这儿躺了一天一夜了,多占用资源,医院床位本就紧张,更何况是特需病房,我这点小伤,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你都脑震荡了,还逞强!” 段寒霆板着脸,凶巴巴道:“别说一个床位,就是把整个医院买下来给你养伤都使得。你要是不想让我占用更多资源,就乖乖给我躺好。” 荣音对这男人的霸道和偶尔表现出来的蛮不讲理十分无奈,却又总是会吃他这一套,心里暖洋洋的。 关心她,至少说明他心里还有她,没完全跑到别人那儿去。 将不安分的小媳妇重新按了回去,段寒霆还是不放心,对护士道:“我夫人伤成这样包扎一下就完事了吗?什么葡萄糖什么营养液的,通通给她输上。” 小护士不经吓唬,赶紧安排给荣音输液,荣音无奈地看着男人。 “我又没怎么着,好端端的输什么液啊?” 到底谁才是医生。 段寒霆狠狠瞪她一眼,“扎上针你就老实了,省得瞎跑,见天儿出去给我闯祸。离家出走的账,待你好了,我再跟你算。” 荣音咬了咬嘴唇,腹诽道:小气的男人,竟然还搞秋后算账那一套。 莲儿一直在外面候着,听到里面没了动静才敢敲门进来,小心翼翼道:“少帅,您也跟这儿守了一天了,回家休息一下吧,夫人这儿有我呢。” “是啊,你快点回去吧,军营还有好多事不是……” 话说到一半,见男人神色又开始沉肃起来,荣音讪讪地闭了嘴,她真没有赶他的意思。 段寒霆冷冷看着她,语气不善,“我走了,你要是再跑怎么办?” 荣音苦了笑脸,指了指自己的脸和脑袋,“我都这样了,还往哪儿跑?你放心好了,我不跑了。”最后一句话说的很乖,有点认错的意味。 段寒霆闻言冷哼了一声,抬腕看了一下时间。 再次抬起头,他脸色缓和了几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温柔,“想吃什么?我派人给你送过来。” 荣音舔了舔嘴巴,抬起头,“想吃广德楼的酱肘子。” 话音刚落,莲儿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 莲儿看着荣音,收了几分笑意,很不幸地告诉她,“小姐是个没口福的,昨天夜里少帅就买了一只酱肘子,结果您没在家,都被李峰他们分掉了。” 荣音闻言,委屈地扁了扁嘴,她可爱的酱肘子啊…… 又转过头来巴巴地看着段寒霆。 段寒霆饶有兴味地看着荣音,语音微挑,“想吃?” 荣音点头如捣蒜。 “过了这村没这店了,馋着吧。” 段寒霆摊了摊手,爱莫能助地歪了歪头,一脸傲娇地负手而去,荣音瞪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这男人,竟然记仇! 话是这么说,但不一会儿阿力便拎着一只酱肘子风风火火地赶来,还有一大碗鸡汤小馄饨,“肘子是现买的,鸡汤小馄饨是刘妈做的,给夫人补补。” 荣音正饿的饥肠辘辘,忙不迭地让莲儿打开饭盒,看着肥瘦均匀、酱香四溢的酱肘子,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就知道段寒霆不会那么狠心真不给她吃肘子的。 阿力见荣音吃得欢,也跟着松了口气,在一旁禀道:“夫人,少帅去军营处理公务了,让您在这儿好生休养,他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嗯嗯,让他忙他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 荣音吃得正香,含混不清地说,有肘子,谁还需要男人啊? 阿力对门口站岗的士兵仔细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返回军营交差。 他一走,莲儿又低声对荣音道:“小姐,少帅不让你出院是为了你好,家里这会儿正闹呢。” “猜到了。” 荣音喝一口鸡汤,淡淡问道:“是大小姐吧?” “嗯对。” 莲儿一一禀告道:“大小姐去巡捕房捞人,那边却不放,一点面子都不给。大小姐来求少帅,少帅避之不见。她没了法子,只好回段家求大帅,据说林家姑爷在里面被折腾的很惨,大帅知道来龙去脉后,骂姑爷没出息,说让他在里面吃吃苦头也好,也不肯管,最后都惊动了大夫人,和大帅大吵了一架,怨他把女儿嫁给那么一个畜生,毁了大小姐的一生,吵的动静很大,其他几个夫人大气不敢喘,反正闹得挺厉害的。” 一番话听完,再想起林孝成那丑陋猥琐的嘴脸,荣音只觉得恶心反胃,再好吃的酱肘子也难以下咽了。 在她看来林孝成当然是活该,只是因为这件事闹得段家鸡犬不宁,恐怕错又要归到她身上了,喝酒误事啊,这一次,祸可惹大发了。 不过,段寒霆护着她的样子,真的挺帅的。 说明她没嫁错人。 荣音思忖片刻,对莲儿附耳道:“帮我去韩家捎个信,把林孝成放了吧。” 莲儿瞪大眼睛,“小姐,您就这么原谅他了?” “原谅,不存在的。” 荣音唇角勾起一个冷笑,“人只要活着,我就是受害者,有的是机会报昨晚的仇,但他要是死了,他就成受害者了,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莲儿懵懂地点点头,领命出去报信去了。 …… 段寒霆刚到军营没多久,段舒岚就闯了进来,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阿力拼命阻拦,“大小姐,军营重地,不得随意入内。”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段舒岚一瞪眼睛,摆起架子。 阿力垂头道:“阿力不敢。但这里是军营,不是段公馆。军令如山,大小姐请不要为难属下。” “滚开!” 段舒岚推开他,顾不得形象,大喊道:“段寒霆,你给我出来!躲着我算怎么回事,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姐了?” 千呼万唤,段寒霆才撩开帘子从营帐里走出来,拧眉道:“闹什么?” “二弟!” 段舒岚挣开众人,疾步跑了过去,沉着脸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进来说话。” 段寒霆面无表情地钻入营帐。 段舒岚跟着进去,一入内就立马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难不成真想要你姐夫的命吗?” 段寒霆坐回书桌继续处理公务,随手点了一支烟,没有什么情绪地说,“死了正好,你改嫁,我重新给你物色个男人,总比跟个畜生过日子好。” “说什么呢。” 段舒岚蹙起眉头,上前走了两步,叹口气道:“二弟,算我求你,饶了你姐夫这一次吧。你至于为了个女人,伤了咱们之间的情意吗?” 段寒霆抬起头来,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声音酷寒。 “大姐,你说的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段寒霆,放在心尖上的人。” 第113章 姐弟失和 这语气像淬了寒冰,郑重其事又让人不寒而栗,段舒岚心神一凛。 印象中,这还是二弟第一次跟她这样说话。 为了他才娶了不到半年的女人。 她有些生气,不自在地抚了抚发髻,“我知道你拿弟妹要紧,但有句话我还是要说,荣家家风不正,之前荣淑做的那些下作之事你都忘了吗?我派人打听过,荣音的亲娘就是曾经余家班的当红戏子孟晓娥,因行为不检被荣老爷秘密执行家法处置了,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荣音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大姐!” 段寒霆冷冷打断她的话,拧眉道:“这些鬼话,你都打哪儿听来的?” 段舒岚目光闪烁了几分,支吾道:“外面都是这么传的……” “外面还传我天生命硬,嫁给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还有传言说大哥的腿是我为了夺少帅之位故意陷害的,这些传言,都可信吗?” 段寒霆怼的段舒岚哑口无言,在她怔愣的神色中,他沉着嗓子道:“荣音和荣家人不一样,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段舒岚脸色变了,“二弟,你从来没这么跟我说过话,就为了一个荣音,你至于吗?” “至于。” 段寒霆倏然抬起头,一脸沉肃道:“大姐如果再诋毁我的妻子,我这儿还有更难听的话。” “好啊,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如今你是彻底不打算给我面子了是吗?” “尊重是相互的,面子是自己挣的。” 段寒霆喷一口烟雾,没什么情绪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没什么事的话,大姐请回吧。” 眼看正事没处理,净说了些有的没的,段舒岚急了,到底是有求于人,她缓了语气,“那你姐夫那边……” “巡捕房的事归警署,我管不了。” 段舒岚脸色一沉,“全北平有你段少帅管不了的事吗?你是管不了,还是不想管?” 段寒霆低头处理公务,都懒得说话了。 “段寒霆!” 段舒岚气得一拍桌子,“你别怪我说话难听。这事你姐夫是有错,但罪不至死。再说,那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弟妹如果洁身自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还害的孝成……”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段寒霆冷冷的眼神瞪了回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舒岚被段寒霆的寒意逼退几分,有些心虚地道:“本来就是,我有说错吗?” “啪!” 段寒霆彻底来了脾气,重重拍一下桌子拔地而起,“屁话!” 他眯了眯眼睛,“照你这么说,这事还是我们音音的错?怪她长得太漂亮,被你们家那个色胆包天的畜生盯上,她差点被侵犯还是她反抗无效的罪过?” 段舒岚见他发了火,心里也怵,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段寒霆气得要命,只觉得心火在蹭蹭地往外冒,他嗤笑一声,“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警告过林孝成那么多次,他还敢在外面寻花问柳,都是因为你的纵容!你既然想护着他,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他,那以后就别回家哭,也别跟我这儿抱怨,以后你们两口子的事,我通通不会再管。” “则诚……”段舒岚听他这么说,不由慌了。 “但是——” 段寒霆打断她,竖起两根手指点了点她,沉声道:“你回去告诉林孝成,要是他再管不住前面那家伙什,我就帮他管管。还有,你最好准备点措施,别怀上他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他成了卖国贼,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段舒岚一懵,“卖国贼……” 段寒霆重新坐了回去,将烟头掐灭进烟灰缸里,冷冷道:“你这么喜欢打听,不如回去打听打听昨晚和他在一起的那两个日本人是什么身份。” 段舒岚闻言顿时手脚冰凉,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话说到这,你已经耽误我不少时间了,出去。” 段寒霆无情地下了逐客令。 段舒岚被阿力请出去,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看着段寒霆冰冷的面容,心下好生懊恼,丈夫没救出来,还把弟弟给得罪了。 一手牌被她打得稀巴烂,早知道还是应该听母亲的话,什么也不要做,静观其变即可。 都怪陆卿卿,出的什么馊主意。 …… 段寒霆堆积了许多公务,将近半夜才处理完,带着一身疲惫从军营离开,“去医院。” “少帅,您都两天没合眼了,这样轮轴转,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我还是送您回家好好睡一觉吧,少奶奶那儿有我们照顾呢。” 阿力担忧地说。 “不看着她,我不放心。” 段寒霆揉了揉太阳穴,“在医院我抱着她也能睡,去吧。” 君意已决,阿力只得听命。 “林孝成那边怎么样了?”段寒霆半阖着眼睛,低沉着嗓音询问。 阿力回禀道:“下午时分巡捕房那边就放人了。” 段寒霆倏然睁开眼睛,“谁让放的?” “说是……少奶奶发的话。” 段寒霆蹙眉,“音音?” 阿力点点头。 段寒霆捏了捏眉心,心道这小妮子这次怎么这么宽宏大量了,不像她有仇必报的性子。 “那畜生还活着吗?” 阿力唇角一挑,“差不多吧,离死也就剩下一口气了。巡捕房有他们折磨人的法子,韩家少爷也是个狠人,林家前前后后派了那么多人过去求情,都碰了壁,那少爷谁的面子都不给,韩总探长怕出事,亲自下令放人,韩少爷阳奉阴违,把人又调去了另外的牢房,又是一通折腾,真够林孝成喝一壶的。” 段寒霆凝望着夜色,眼底讳莫如深。 韩晓煜这样“公报私仇”,自然不会是因为他的嘱咐,而是因为要帮荣音出这口恶气。 那小子,看来对他媳妇是动了真心了。 “那两个日本人,怎么处理的?” “被日本军方的人出面接走了,巡捕房的人从居酒屋里搜出了武器,还要继续搜查,居酒屋却突然发生了火灾,昨夜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段寒霆沉着脸色,冷嗤一声,“这是日本人惯常的伎俩,事情一旦兜不住了就来个釜底抽薪,毁尸灭迹。愈是这样,愈说明那居酒屋真的有问题。” 日本人的野心昭然若揭,中日大战是早晚的事,现如今必须加大进度练兵,防患于未然。 医院病房 荣音撑着眼皮子熬到半宿,实在熬不动了,账本往脸上一搭便睡了过去。 段寒霆蹑手蹑脚进来的时候,便见荣音顶着账本,人睡的四仰八叉的,半点淑女形象也没有了,莲儿也趴在一旁睡得呼呼的。 他唇角轻勾,走过去拍了拍莲儿,莲儿迷迷瞪瞪地被惊醒,“少帅……” “嘘。” 段寒霆招招手,让李峰进来把人抱走。 偌大的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段寒霆悄声走过去,把账本从荣音脸上取下来,熹微的光下,荣音脸上似乎有一些黑色的小点,斑驳凌乱的。 他不由疑惑,俯身仔细瞧了瞧,竟是些墨迹,看来是账本上的字印到了脸上,直接成小花猫了。 段寒霆啼笑皆非,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声。 拿毛巾沾水给她擦了擦脸,睡梦中的小人儿似乎被打扰,不耐烦地拧了拧眉,一脚蹬了过去,差点把段寒霆蹬下床。 他吓了一跳,见荣音只是皱了皱鼻子继续睡着,一脸没心没肺的模样,段寒霆被气笑了,上前照着小女人的屁股拍了一下,“叫你不老实。” 给媳妇把脸擦干净,段寒霆也撑着疲惫的身子去洗手间草草洗漱了一番,这才脱掉衣物钻进被窝,抱住了荣音,在她后颈轻吻了一下。 夫人,晚安。 第114章 和好 第二天一早,荣音醒来,便看见一张放大版的英俊的面容,近在咫尺。 她枕在段寒霆的胳膊上,而她的腰则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 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荣音刚要把放在自己腰际的魔爪拿走,突然腰眼被人扣住,浑身一紧,下一秒嘴巴就被堵住了。 她蓦地瞪大眼睛,看着挑唇轻笑的男人,抿了抿唇,嘟囔道:“一大早就耍榴芒……” 段寒霆捏了捏她小巧的耳朵,低哑的声音道:“我要是真榴芒,你现在的衣服早就不在你的身上了。” 荣音扁了扁嘴,伸了个懒腰,“你昨晚什么时候来的?” “后半夜。” 段寒霆起身也活动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在你睡的垂涎三尺的时候。” 荣音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我流口水了?” 她昨晚也没梦到什么大猪蹄子啊。 “不仅流口水,还说梦话了。”段寒霆穿上军装,系着纽扣,手腕上还带着荣音送给他的百达翡丽。 荣音一脸呆萌,“我还说梦话了?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说我有多么厉害,你有多么崇拜我之类的。”段寒霆眉梢轻挑。 荣音嘴角抽搐了下。 随手抓一个枕头丢过去,“滚犊子!” 段寒霆一把接住,放回原位,捏起荣音的下巴仔细端详了她的小脸,“嗯,脸消肿了。头还疼吗?” “不疼了,本来也没多大的事。” 荣音对上他的眼睛,淡淡道:“昨天我让巡捕房把林孝成给放了。” “我知道。” 段寒霆点头,眸光轻闪,从床头捞过腰带递给荣音,努了努嘴,荣音会意,小媳妇似的跪坐在床上,给自家少帅系腰带。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为什么放过他?这不像你。” “我应该是什么样?” 荣音轻扯了下嘴角,“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差点欺负了我,我找人欺负回来?还是默许韩晓煜将人往死里折腾,直接弄死算完?” 段寒霆没理会她话音里的自嘲意味,冷哼一声,“那畜生,死不足惜。” 听他说的认真,满是气愤,荣音的心暖了暖。 “他是死不足惜,可他到底没有构成真正的犯罪行为,罪不至死,就这样对他处以私刑,林家那边不好交代,大姐那里更是如此。” 荣音给他束好腰带,叹口气道:“大姐本来就因为荣淑的事情对我心存偏见,她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我不愿意因此得罪于她。” 段寒霆垂眸瞧着她,突然揽住她的后腰将人一把拥入怀中,嗓音清朗,透着一丝愉悦。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我才选择了大度?” 荣音否认道:“想多了,我才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她一把推开他,变跪坐为盘腿的姿势,仰头看着男人,认真道:“我和荣家人都已经撕破脸了,所以我没有娘家可以依靠。我刚嫁给你没多久,没给你带来多少助力,反而因为娘家的事闹了不少笑话,总不能再害你和家人失和。我若任由事态发展,岂不是要腹背受敌?” 陆卿卿私下里和段舒岚交往密切,这是她所了解到的。 陆卿卿之所以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段寒霆,恐怕里面少不了段家大小姐的牵线,至少说明她是默许的。 一个女人,会反对丈夫纳妾,却不会反对弟弟找情人,所站的位置不同,心态自然不同。 她和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大姑,即使成为不了朋友,也最好不要成为敌人,否则以她在段家的地位,自己的处境将会很尴尬。 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她凡人一个,终究还是免不了俗啊。 唉。 荣音轻叹一口气,有仇不能亲手报的感觉,好憋屈。 段寒霆看着她唉声叹气、委屈巴巴的模样,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嘴边噙着一抹淡笑,“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不爽的很吧?” “废话,姑奶奶差点让人给欺负了,高兴才怪。” 荣音抬头瞪他一眼,“你还笑,你差点被你的姐夫给绿了,你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当然不值得,而且我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段寒霆沉下脸来,弯腰逼近她,“林孝成那边我会慢慢收拾,保证不会让他好过。你这边,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荣音往后缩了缩身子,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果真,下一秒,男人便出击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手揽过她的腰,翻身坐下,人也被他摁在了腿上。 他宽厚有力的手掌覆在她撅起来的屁股上,蓄势待发,“胆子不小,还敢离家出走了?” 随着声音落下,一巴掌“啪”,打了上去。 手劲不重,却也绝对不轻。 荣音被打懵了。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个姿势趴在男人的腿上,像小孩儿一样被他教训,待反应过来,脸刷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段寒霆,你干嘛?” 她试图挣扎,后腰却被男人死死按住,随即又是一巴掌盖上来,“捅娄子了吧,长记性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这么多酒了。” 没怎么感觉到疼,可这姿势实在是羞臊死人,荣音只觉得耳朵根连带着脖颈全都红成了胡萝卜,嚷道:“你放开我!” “嗯?还敢横,看来还是欠教训。” 段寒霆朝她挺起的小翘臀又重重拍了一下,严肃的模样像是学堂里的先生,“再不认错,我可一直打了,看谁耗得起。” 说着,他像捉弄小朋友一样,左一下右一下,不轻不重地拍着荣音。 荣音就好比如来佛掌心里的孙悟空,无论怎么试图挣扎都逃不掉他的手掌心,弄得自己一头汗也无济于事,快被他折腾疯了。 两口子这边较着劲,阿力没头没脑的,大喇喇地闯进来,“少帅……” 入目,便是这样一副尴尬的场景。 他嘴角抽了抽,几乎是风一般地闪了出去,并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带上了门。 靠着墙,他心道:完了完了,会不会被灭口啊? 段寒霆见石化一样的荣音,拍了拍她的小屁屁,打趣道:“还想让更多的人围观吗?再不认错,我可喊人进来了。” 卑鄙啊…… 荣音在心里狠狠问候了段寒霆的八辈祖宗,攥了攥拳头,默念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我……我错了,我认错。” 段寒霆见小孩儿终于不犟了,也停下了手,循循善诱道:“错哪儿了?说来听听。” 荣音在心里给段寒霆比了个中指,嘴上乖乖道:“我不该乱吃飞醋,不该跟你斗气,不该离家出走,不该喝醉了酒……” 她扒拉着这些可能犯下的“罪行”,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段寒霆听出了她的口不对心,将人拦腰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拧眉看着她,沉声道:“你错的不是这些。” 荣音眼眶红的像小兔子,闻言懵了懵,冥思苦想,“我还犯了什么错误?” 段寒霆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吃醋不要紧,跟我斗气也不要紧,甚至离家出走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 荣音怔怔地看着他,对上他如大海般深邃的眸子,心中一震。 段寒霆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喃道:“你不知道,昨天我听到抢响的那一刻,心里有多害怕。我怕你出事,怕你这刚烈的性子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会选择和敌人同归于尽。如果我晚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看到你受伤,我当时撕了林孝成的心都有!” 那一抢,若不是段寒江出来阻拦,早就打爆林孝成的狗头了。 荣音信,心里涌出了一丝愧疚,其实她也后怕,如果前天晚上段寒霆没有及时赶到,结局只会有两个。 要么,是她把林孝成杀死;要么,她和林孝成同归于尽。 她是不可能让那个畜生糟蹋自己的。 “对不起。”荣音终于真心诚意地认错,“这次,是我任性了。” 段寒霆放开她,摸着她的头,眼底溢满柔情,“你是我媳妇,任性是你的权利。但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管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情,你可以闹,可以骂,但你不能逃避。两口子闹别扭,吵架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把话说清楚了,冷静下来没有什么是不能沟通的。” 荣音乖乖点头,承认自己这次确实是幼稚的有些过分,不过她也没想到,去喝顿大酒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段寒霆心疼且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轻叹口气,“你要绝对自信,有这么好的一个夫人,我是有多想不开,会去找别的女人。” 荣音破涕为笑,轻捶了他一下,“你就会哄我。” 见媳妇终于笑了,段寒霆唇角也勾了起来,手放在她的身后揉了揉,“疼吗?” “可疼了。” 荣音跟他撒娇,鼓了鼓腮帮子道:“你这是家暴,我要去母亲那儿告你,让她替我主持公道。” “要我主持什么公道啊?” 说曹操曹操到,段夫人噙着笑意,拎着食盒迈步走了进来。 第115章 婆婆撑腰 段夫人一来,病房里的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荣音靠在床头舒舒服服地喝着排骨汤,段寒霆则规规矩矩地站军姿,承受母亲大人的数落。 段夫人坐在窗边,神色威严,教训儿子,“牛了啊,都敢打媳妇了。你父亲脾气那么大,都没敢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你比他还厉害。” 段寒霆嘴角轻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再说一遍。” 段夫人瞪起眼睛,“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俯卧撑,五十个。” 得,这还体罚上了。 段寒霆看一眼荣音,后者正滋润地喝着鸡汤,朝他吐了吐舌,一脸的得意洋洋外加幸灾乐祸。 该,让你打我屁股,可算是有人给我撑腰了。 段夫人板着脸道:“你看阿音做什么?我的话不管用是不是?” 段寒霆无奈,只得俯身下去,乖乖受罚。 “自己数着。” 段夫人铁面无私,转回去对荣音道:“以后这臭小子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来治他。这男人不能惯,一惯就容易蹬鼻子上脸。” 荣音点头如捣蒜,深以为然,觉得婆婆真的是太英明了。 “不过,你这次也是太任性了些,姑娘家家的半夜出去买醉,生怕没有危险是不是?收到消息的时候惊出我一身的汗。” 段夫人嗔怪道。 荣音放下汤勺,端正态度认错道:“让母亲担心了,是我的不是。则诚教训过我了,再也不敢了。” “下不为例。” 荣音点点头,“嗯嗯,保证。” 段寒霆做完了五十个俯卧撑,站了起来,到底是军人出身,体力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只是轻喘了两口气。 转头面对儿子,段夫人脸色又沉下来。 “这次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了解了几分,你别怪我没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在外面拈花惹草,做对不起阿音的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 段寒霆应的痛快,看着荣音道:“母亲放心,我绝不会对不起音音的。” “那就好。” 段夫人握住荣音的手,轻叹口气,“我就盼着你们能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你大姐,是被你爹给毁了,我看她最近脑子也不灵光了。” 她脸上透出几分沧桑,“这次的事,是你大姐夫的错,他也得到教训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事就揭过去吧,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荣音听着,心里了然。 段夫人今儿过来无非是想息事宁人,家和万事兴,她的女婿差点侵犯了她的儿媳,这事说出去也不好听,大事化小是最好的办法。 一边是闺女,一边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段夫人心里怕是也不好受。 临走之际段寒霆亲自出去送母亲,段夫人道:“你姐昨天过来找我,哭的很伤心,说你冲她发了一顿脾气,你可从没对她这样过。” 段寒霆沉着脸道:“我对她好是因为她是我姐,但我不能容忍她为了维护她那个人渣丈夫,诋毁我的妻子。” “人都是护短的,他们夫妻感情再不好,也是两口子,跟你和荣音是一样的。” 段夫人劝导着他,“你大姐的婚姻,一直是我心头的一块伤,是我和你父亲对不住她,她心里苦得很,你该多多体谅她才是。” 段寒霆看着母亲操劳又担心的眉眼,给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我知道了。这里风大,您快上车吧。” “不许再欺负荣音,听见没有?”段夫人点了点他。 段寒霆将母亲送上车,轻笑,“您老放心,我疼她还来不及,不会欺负她的。” 也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他在心里补充道。 …… 送走母亲,折返回病房,荣音吃饱喝足,没形象地打个饱嗝。 见段寒霆回来,她举起手中的汤碗卖乖地冲他笑道:“给你留了一口,快过来喝。” 那人畜无害的模样和方才幸灾乐祸的她全然不同。 狡猾的小狐狸。 段寒霆大度地不跟她计较,过去牛饮似的把剩下的半碗鸡汤喝完,放下碗,便见荣音盘腿坐在床上,巴巴地瞅着他。 “看我做什么?” 荣音挑唇,小嘴抹了蜜似的甜,“看你好看。” 段寒霆剃她一眼,“无事献殷勤,说吧,又打什么歪主意?” “没~~~有~~~” 荣音拉着长音,低下头戳了戳床板,咕哝道:“我是想问,我以后,还能去军营吗?”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段寒霆心生一股恶趣味,犹生一种翻身当家做主人的豪迈之气,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某人不是放狠话说,以后再也不去军营了吗?现在是怎么了,反悔了?” 荣音臊的脸色通红,闷闷地低着小脑袋,继续戳床板,都快把床单抠破了,嘟囔道:“我那不是气话么,谁叫你什么人都放进去的。” “好大一股醋味啊。” 段寒霆戏谑地挑起荣音的下巴,唇畔挑起一抹轻笑,“我都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你还担心我会纳那个陆卿卿为妾?”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担心。” 荣音咬了咬唇,郁郁道:“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酸的厉害,想醋上一醋。” 段寒霆听着这话心里才舒服了些,这小妮子早就把他刻在了心上,还浑然不知,傻的可爱,这醋吃的也可爱。 他俊目含笑,“我知道为什么。” 荣音很认真地问:“为什么?” “估计是好久没有填充你,身子闲的慌,心里才会感到孤独寂寞冷。” 段寒霆一本正经地给她分析着,俯身贴近她,目光熠熠生辉,“反正还有点时间,要不咱们,腻咕腻咕?” 随着尾音上扬,荣音脸腾的一下窜上一股热气。 怎么突然扯到那上头了? “你……”荣音红着脸捶段寒霆,“去你的!” 段寒霆低低笑着,凑过去吻上她的唇,荣音心口砰砰跳着,脸色也羞臊难当,却并没有推开他,而是由着他慢慢放倒了身子。 她小声哼唧着,“我还伤着呢……” “伤的是脑袋,又不是下面,不妨事。” 段寒霆一句话又说的荣音小脸通红,两个人十指相扣,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脉搏,心跳和呼吸也渐渐交缠在一起。 荣音住院这两天,来看望她的病人真不少。 冯父冯母是第一时间赶到的,随后家里的几位婆婆、韩氏夫妇都来探望过她,医生和护士更不必说,连院长都亲自过来了一趟。 病房里堆满了果篮和鲜花,下午准备出院了,莲儿正照荣音的吩咐,着人把果篮和鲜花送给住院的一些老人。 韩晓煜进来的时候,荣音正安静地坐在床头看着一本医学著作,病号服还未脱下来,一脸素颜,却是说不出的恬静淡然。 他倚在门口,看了她许久,直到莲儿嚷出了声,“韩少爷来了,快请进。” 荣音这才抬起头。 韩晓煜今天没穿制服,着一身黑色的皮衣,酷帅的很,手里捏着一只冰糖葫芦,踩着皮靴走过来,“喏,给你。” 荣音一怔,笑道:“人家都送水果或者鲜花,你还是第一个送糖葫芦的。” “不喜欢?那我自己吃。” 说着就要往自己嘴里送,荣音眼疾手快地接过来,干脆地咬下一个,眉眼弯弯道:“谁说我不喜欢?谢啦。” 韩晓煜见她吃的欢,唇角微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点了吗?” “嗯嗯。” 荣音吃得欢,漫不经心地答道:“这几天听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韩晓煜失笑,“不然你想听什么?还活着吗?” 荣音瞪他一眼,吐出几颗山楂核,酸的吸了吸嘴巴,像只小松鼠似的。 韩晓煜看着她,清凌凌的眼睛散发着晶莹的光芒。 她是真的……好。 第116章 大太太,别来无恙啊 荣音好久没吃过冰糖葫芦了,应该说自打阿娘去世后,便再也没有人给她买过冰糖葫芦。 重拾童年味道的她,也难得露出了几分小孩心性。 嘴里酸溜溜的,很是清甜。 她开心的抬起头,刚要说话,冷不丁便对上了韩晓煜未来得及收回的带着光芒的眼神,透着大海般似要吞噬的力量。 荣音心里咯噔一下。 她吞咽了一下喉咙,眯了眯眼睛,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色眯眯地看着我做什么?” 韩晓煜面容一僵,嘴角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咧了咧嘴,他极力否认道:“谁、谁色眯眯地看着你了?” “都看我好半天了。” 荣音毫不羞涩地揭穿他,抿了抿唇,“我说,你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谁、谁对你有意思啊!” 韩晓煜被荣音这几句话刺激得面红耳赤,人都变得结巴起来,“你、你少自作多情。” 荣音把最后一个山楂球填进嘴里,摇了摇木棍,笑道:“没意思那是最好,姐现在可是有夫之妇,不能随便窃取少男的芳心。” 她说的荒唐,韩晓煜白她一眼,“厚脸皮。” 荣音浅浅一笑,没有回嘴。 她又不是没恋爱过,嘴上的话也许不真实,但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之前她倒没觉得,可一向寡淡的段寒霆那天竟然会因为韩晓煜跟她吃醋,彼时只觉可笑、生气,可眼下却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这段时间和韩晓煜确实走的挺近的,他又不遗余力地帮她…… 不管对方对她有没有这层意思,她都要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荣音把木棍丢进垃圾桶里,拿手帕擦擦嘴,道:“你还有事吗?没事请回吧,别误了你的公事。” 韩晓煜瞪起眼睛,“吃完就往外撵人?” 荣音毫不愧疚地点点头。 “嗯哼。” “过河拆桥。” 韩晓煜气哼哼地站起身,临走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对了,你让我问的事我帮你问了,我爸说,可以。” 荣音闻言,表情倏然变得严肃起来,“什么时候?” “三日后,晚八点一刻。” 三日后…… 荣音眼眸闪过一道暗芒,席卷起波涛。 是时候,去做个了断了。 小南关监狱 随着铁门”吱啦“一声闷响,荣音随着韩晓煜踏足了这个位于北平最边缘的监狱,里面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 曾经盛极一时的荣家大太太,如今就被关在这种地方。 一进去,荣音就凛眉,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韩晓煜回头,将早就备好的一件皮袄给荣音披上,道:“跟你说了这地方又暗又潮,让你多穿点,偏不听。” 荣音揉了揉鼻子,她学医出身的,对气味特别敏感,一进来都感觉快要呼吸不动了。 “我穿的挺多的,里面好几件棉袄呢。” 韩晓煜看着圆滚滚的荣音,捏着下巴笑道:“看出来了,胖的跟个球似的。” “滚!” 荣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别再这儿冷风口里耗着了,快带我进去。” “好。” 韩晓煜引着她往里走,边走便低声道:“这里一般不让外人随便进出的,当然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到位,狱卒们通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他一直歪头盯着她看,荣音便配合似的给了他一个回应,“哦。” 衙门里的规矩她虽不是很懂,但凡事都逃不过一个“财”字,警局本来也不是什么盈利机构,不搞点灰色收入,怎么养得活下面这些小警员? 人之常情嘛。 一路随着他往里走,听见不少犯人的叫嚷和用刑的凄厉喊声,直听得人不寒而栗,这监狱的确不是人待的地方。 文青竹被关在这里,也算是为她这么多年所犯下的罪过付出代价了。 正想着,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荣音诧异地看向韩晓煜,“做什么?” 韩晓煜勾了勾手指,一本正经道:“给钱啊。” “什么钱?” 韩晓煜一瞪眼睛,“什么什么钱?你跟我装傻充愣是不是?我刚才那意思你没听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有钱才能使唤的动小鬼给你推磨啊。” 说着他还挑了挑眼梢,做出一个推磨的姿势。 荣音直截了当,“我没钱。” “没钱还过来看什么人?”韩晓煜说着便要翻脸往外赶人。 荣音暗骂这少爷脾气又上来了,眼下她心里揣着事,只想着速战速决,便堆起一个笑脸,“我没钱,但我有你啊。韩少爷就是我最大的后门。” 这话虽然明摆着是在拍马屁,但韩晓煜觉得很是受用,傲娇地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这次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回头请我吃饭啊。” “行。” “去广德楼,我要点满满一桌。” “好~”荣音有些不耐烦了。 “两顿。”韩晓煜伸出两个手指。 荣音一脚就踹飞了这个得寸进尺的小赤佬,“滚蛋!” “嘿,求人办事你还这态度……” 韩晓煜一路和荣音斗着嘴,把荣音搞得烦不胜烦,却也缓解了她有些紧张和害怕的心情,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个小隔间里。 荣音抚了抚胳膊,感觉这里仿佛没有方才那么冷了。 韩晓煜低声对狱警吩咐了几句,转头对荣音道:“这里是监狱的特需牢房,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条件比外面的要好,文家把关系打通到了南边儿,还找了几波外国领事施压,父亲碍于情面,只得给她调了班房。不过,这儿终归是坐牢,自然比不上外头滋润,荣家大太太也算是遭了罪了。” 荣音点点头,说了声“明白”。 她一直都清楚,文青竹这么多年作恶多端,一方面是荣邦安的纵容,还有很大一方面她是仗着娘家的势。 文家虽然不如段家显赫,但底蕴深厚,还是官宦的后代,祖上不仅出过大官,甚至出过皇妃,文老爷子学识渊博,曾任职过翰林院,门生遍布天下,当今很多军政要员都曾经是他的学生,陆子易的父亲陆大帅便是他的得意门生,娶了文家长女文绿萍,文青竹嫁到荣家确实属于下嫁,所以才一直如此嚣张。 想来韩总探长定是扛着各方重压才秉公办理,给文青竹判了死刑,如今这样虽是便宜了那婆娘,却也已经是最好的一个结果了。 “待这事结束,我一定登门,好好拜谢一下韩叔叔。” 韩晓煜露出一个痞痞的笑,“你不用谢我爸,拜谢我就行,反正他的位子迟早是我的,你以后拜托我的地方多着呢。” 荣音无奈地瞪他一眼,跟着小子,就说不了三句正经话。 “少爷,好了,可以进去了。”狱警过来通禀。 韩晓煜收起笑意,一脸沉然地叮嘱荣音,“别耗时间太久,速战速决。” 荣音点头,迈步入内。 所谓的特需牢房,比一般的牢房要稍微宽敞些,大概十几平米的样子,一张稍微舒适一点的床,一张桌子,一个尿壶,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 靠近门口处还多了一把椅子,是狱警专门给她备的。 荣音微微颔首,道了声谢。 蜷缩在床边,手腕和脚腕都绑着脚链的妇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倏然抬起头来,看到荣音,披散的长发下一双浑浊的眼睛立刻散发出嗜血的锋芒。 “小贱人,是你?!” 荣音淡淡地在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文青竹,嘴角微挑,“是我。大太太,别来无恙啊。” 第117章 最后一程 文青竹缓缓起身,带动着铁链发出刺耳的响声。 她的声音更是透着一种苍老的尖利,直直地盯着荣音,像是恨不得将她一口吞掉,“小贱羔子,你竟然敢来这里?” 嗓音失真,嘶哑的不得了,像被铁砂磨过一样粗糙。 来的时候韩晓煜就跟荣音透露了一下荣家大太太的情况,打从她进了这大狱,就从没有安分过,天天大吵大闹,搅得整座监狱都不得安宁。 犯人都受不了,纷纷投诉,狱警更是烦不胜烦,干脆给她的饭菜里添了点料,毁了她的嗓子,让她再也无法嘶吼。 这年头监牢本来就是黑暗的所在,小南关堪称黑暗之最,大铁门一关,里面很多事情便是外面的人都鞭长莫及、难以控制。 哪怕文家费尽周折上下打点,但以文青竹这不作到死不罢休的性子,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荣音这样想着,唇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托大太太的福,有生之年我还能来这监狱走一遭。只不过,如今你是阶下囚,而我,是刽子手。” “你个贱人生的小杂种,我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大卸八块,送你下地狱去见你那不要脸的娘!” 文青竹嗓子坏了,却阻碍不了她满嘴喷粪,尽是污秽之语。 荣音神色冷清,“彼此彼此。你想对我做的,正是我要对你做的。只不过大太太到了地下是见不到我阿娘的,好人只会送往天堂,恶人才会被打入地狱。” “天堂?哈哈哈,别做梦了!” 文青竹发出凄厉的笑声,“你们不过是些下贱胚子,有资格上天堂吗?孟晓娥,可是一尸两命,带着她肚子里那未出世的贱种一起下地狱的!” 一句话,勾起了荣音心底最深的痛,她瞳孔一缩,猛地上前,狠狠掴了她一记耳光。 “啪!”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牢房的各个角落。 韩晓煜眼睛蓦的一睁。 文青竹被打懵了,苍白的脸色印上一片红肿,“小贱蹄子,你竟敢打我?” 她气急败坏,扑腾着胳膊就要去挠荣音的脸,荣音正准备撸起袖子跟这恶妇大战一场,就被韩晓煜握着肩膀拉退好几步,箍着她的腰,还不敢箍实,“你冷静,冷静一点……” 荣音重重喘了两口气,知道监牢重地,要是闹大了怕是会给韩家惹麻烦。 “你给我老实点!要是链子锁不住你,我就让人把你钉墙上!” 韩晓煜面对文青竹可没那么好的脾气,拿着警棍指着她的鼻尖冷冷呵斥。 文青竹被狱警折磨的怕了,知道和他们对着干没什么好果子吃,看着几乎要劈面而来的警棍总算是老实了些,但一双凤眸还是死死盯着荣音,后悔当初没把她一同送往西天。 韩晓煜松开荣音,将她重新按回到椅子上,这次不敢离开太远,就站在她身后。 文青竹看着花团锦簇的荣音,鼻腔重重哼了一声,“小家雀飞上枝头,脾气也变硬了。别忘了,你现在的位子原本是属于我淑儿的,是你用下作手段勾引了少帅,抢走了她段家二奶奶的名分!你和你那个戏子娘一样,惯会用狐媚手段勾引男人,不要脸的贱货!” 荣音这会儿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声音浅凉,带着讥讽,“这话你和荣淑翻来覆去说了不下百遍,你们没说腻,我听都听腻了。你们总觉得全天下的好事都应该是你们的,只要落在别人身上就是人家抢了属于你们的,可什么又是属于你们的呢?” “你少在这跟我叽歪,我家淑儿国色天香,定能嫁到豪门,区区少帅又算得了什么?”文青竹不屑地哼了一声,“等淑儿飞黄腾达了把我接出去,我一定亲手扒了你的皮。” 荣音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玉镯,唇角轻扯,“嫁入豪门?确实,荣淑现在也是方家少奶奶了,荣邦安将她低价售出,还卖一送一,前阵子我刚去医院看过她,她被绑在床上,瘦的跟鱼干似的,她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可方家不许,就是死,也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死。” 她咋舌两下,“可怜的大姐,不想生孩子偏要生,想去死偏死不了,比你还要惨。” “你说什么?” 文青竹脸色变了,面如土灰,“不可能,荣邦安不可能这么对淑儿!他那么疼她!” 荣音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下,“大太太怕是忘了,荣老爷以前是如何疼我,后来又是怎么对我的?所谓的疼爱,不过是建立在利益之上,荣邦安谁都不爱,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一句话,似乎也说中了文青竹的心,她无言以对,重重跌了回去。 一肚子气顶在胸口,她咬牙切齿道:“荣邦安,那个狗娘养的,我真是看错了他!” “你们凑在一起,叫做物以类聚,谁也无需嫌弃谁。” 荣音看着她,缓缓开口,“我纳闷的,是我阿娘。她在当年也是名噪一时,师爷说追她的达官显贵不计其数,想要娶她为妻的大有人在,为何她会选中荣邦安,还下嫁为妾?” “那是因为她贱!” 文青竹扯着嗓子,讥讽地笑道:“看上她的人是多,可架不住你那个风流的爹,抢先一步搞大了孟晓娥的肚子,这女人一旦肚子里揣了别的男人的种,谁还敢要,当妾都便宜了她。” 荣音脸色一沉,“你是说,我阿娘在嫁给荣邦安之前,就已经有了我?” “不然你以为,我会让一个下九流的戏子登堂入室?” 文青竹冷冷一笑,“他荣邦安不嫌败坏门风,我还嫌丢人呢!一个低贱的戏子,也敢来跟我争男人,偏偏入门之后老爷对她宠幸得很,连带着你这小贱蹄子都捧在手掌心,宠妾灭妻,我岂能容的那贱人爬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她还想生个儿子傍身,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荣音听得浑身发抖,攥的指骨嘎嘣作响,目眦欲裂。 韩晓煜站在身后凝视着荣音的背影,蓄势待发,生怕她冲上去再揍文青竹一顿,他倒是不怕担责任,就是怕荣音会受伤,见惯了她冷情傲娇的模样,还从未见她如此失控过。 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她从小到大,怕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你错了!我阿娘从来没想过要爬到你头上,打从我记事起,听过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家和万事兴’,她只是想平平安安地过生活,可你们从不肯放过她,临了还往她身上泼了那么脏的一盆水,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这个仇,我若不报,天理难容!” 荣音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掌心发麻。 “冤有头,债有主,人是荣邦安杀的,你有本事,找他报仇去啊!” 荣音眯着眼睛,缓缓道:“不急,送你上了路,很快就临到他了。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文青竹听到这里,方才有些着慌了,“你休想!我早晚有一天会出去的!” “出去?去哪儿?” 荣音嘲讽地看着她,“荣邦安心里早就没你这个结发妻子,不可能救你,你的女儿荣淑现在自顾不暇,你的大姐文绿萍倒是来闹过,可没打死我反打死了一个兵,被陆大帅卸了手上的权利,软禁了起来。唯一能救你的文家,现在也是爱莫能助,除了死,你无路可走了。” “不……” 文青竹脸上再无一点血色,摇着头,试图挣扎,“你胡说!他们怎么可能不管我!” “多行不义必自毙。” 荣音站起身,说了此生和文青竹的最后一句话,“大太太,一路好走,不送。” 第118章 醋坛子打翻了 荣音走出牢房数米远,还能听见身后文青竹那凄厉的嘶喊,“放我出去——” 只可惜,她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 “文青竹的死刑,是在七日后吧?” 走出小南关监狱,荣音边走边问,脸上一片沉然。 韩晓煜点点头,“对。” 荣音顿下脚步,眉眼之间隐隐透着担忧之色,“能确保万无一失吗?中途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韩晓煜挑了挑眉,不解道:“你指哪方面?” 荣音抿了抿唇,“譬如说,临上刑场前掉个包什么的。” 韩晓煜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她在担心什么,不由失笑,“你想什么呢?你当我们这些警察是摆设吗,随随便便就换个死刑犯顶包?” “你不是都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荣音上了车,紧蹙的眉没有松开的迹象,“文家都能把文青竹弄进特殊监牢,说明背后有人替他们撑腰,文绿萍等人之前闹的这么厉害,临了到了文青竹要被执行抢决了,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实在不像他们的作风。那边越是平静,我心里就越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乱子。” 韩晓煜静静听着,两道锋眉也跟着拧紧。 “你担心的不无道理,这事儿我会多加注意,帮你盯着点儿的。” 听他这么说,荣音便安心很多,眉头稍稍舒展,冲他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谢谢。劳你多费心了。” 扳倒文青竹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路走到了这里,便没有回头的余地,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斩草便要除根,她绝不会给文青竹再世为人的机会。 韩晓煜闻言身子往后退了几分,瞪大眼睛一脸夸张的表情看着她,“我没听错吧?你嘴里居然也能蹦出‘谢谢’两个字,受宠若惊啊受宠若惊。” 荣音赏了他一个白眼,这家伙没个正行,让人连谢他都懒得谢。 “走吧,到家天要黑了。” “好,坐稳了。” 韩晓煜发动起车子来,一骑绝尘而去。 途中,韩晓煜见荣音神色郁郁,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着,“不过,说真的,我还从没见过你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荣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自嘲道:“是不是特别坏?” 韩晓煜也不说好话安慰她,歪了歪脑袋,实话实说,“反正不像个好人。” 这话倒是把荣音说笑了,“谢谢夸奖,你还没见过我更坏的一面呢。坏一点有什么不好的,恶人自有恶人磨。人善被人欺,我阿娘做了一辈子的好人,可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下场。我只信天道好轮回,我不会辜负一个恩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仇人。人活一世,快意恩仇才是正理,怎么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韩晓煜静静凝望着她,只觉得心间震颤。 “快意恩仇……” 他仔细品了品这四个字,轻叹一声,“说的好,可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 荣音清浅一笑,“只要心中有杆秤,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做什么,底线在哪里,剩下的便可劲折腾呗。人这一辈子,不就是瞎折腾么。“ 至于折腾的好坏,全靠自己,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就够了。 夕阳西下,荣音的侧颜被暖黄色的光镶了一道金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那股子淡定自若的气质,沁人心脾。 之后很多年,韩晓煜都忘不了日暮下的这唯美一幕,那是他的曾经沧海。 …… 到段公馆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车子刚刚拐进十里长街,荣音便瞧见段寒霆站在府门外,静静伫立着,灯光把他的身影拉长,嘴里喷出的烟雾十分缥缈。 看到他的那一刻,荣音慵懒疲乏的身子便挺了起来,没等车子停稳,就跟韩晓煜草草道别,打开门下了车。 她疾步朝段寒霆跑过去,嘴里呵出白色的凉气,“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啊?” “等你。” 段寒霆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打量着她的装束,拧眉道:“还知道是大冷天,穿这么少,不怕着凉。” 说着,便脱下自己的风衣,给她披在身上。 荣音一个笑容还未展开,便见段寒霆的目光越过她,朝远处望去。 她跟着回头,便见韩晓煜不知何时下了车,半倚在车旁,也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两口,眯了眯眼睛,朝她挥挥手,又钻上了车,掉头扬长而去。 这一系列的操作,让荣音一脸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回头,却见段寒霆也眯着一双眼眸,在灯光下折射出犀利的寒光。 “相公,怎么了?”荣音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段寒霆收回视线,脸上的寒意消散了几分,淡淡道:“没什么,进去吧,饭菜都要凉了。” 他拢着荣音的肩头,几乎是半抱着带人回到院子。 饭菜重新热了一遍,荣音进屋褪下层层外衣,眼睛巴巴地瞅着饭桌,已经琳琅满目摆了好多吃食,全是她爱吃的。 不等莲儿将她最后一层外衣拨掉,荣音就摩拳擦掌地来到了桌旁,一双桃花眼瞪的贼亮,欢天喜地道:“今天晚上吃面啊,太香了吧。” 段寒霆本来心里头闷闷的,见她这般憨态,脸色缓和了不少,径自坐下,“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嚷着想吃面吗,我就让刘妈做了几种。” 荣音舔了舔嘴唇,“可是这也太多了吧,吃得完吗?” 炸酱面,打卤面,阳春面,葱香拌面,重庆小面……这简直横跨大江南北,口味一应俱全。 “敞开肚子吃吧,吃不完有我。” 段寒霆给她拌了一份炸酱面,将筷子塞进她手里,“多吃点,你看你瘦的,没剩下几两肉了,晚上搂着都硌得慌。” 丫鬟们闻言,纷纷偷笑。 “胡说。” 荣音义正言辞地反驳他,“我都胖了一圈了,肚子都圆了。” “胖点好,胖点可爱。” 段寒霆哄着,又给荣音弄了一份打卤面放在她跟前,香味四溢,荣音哪儿还顾不上胖不胖,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地吃起来,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在自己房间里吃最是自由,不用守什么规矩,放眼整个大帅府,小厨房做的最香的就是他们的院子了。 荣音嘴馋,爱吃,段寒霆也惯着,碰上什么好吃的都给她带回来,再加上有刘妈这个资深厨娘在,荣音婚后都没下过厨房,只用张嘴即可。 她吃的欢腾,段寒霆那边却没什么胃口,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跟韩少出去办事了?” “嗯。” 荣音鼓着腮帮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去郊外跑了一趟。” 段寒霆一整天都忙着练兵,也没时间跟副官询问她这边的动向,直到傍晚回到家,房里没人,一问才知道荣音下午时分就被韩晓煜接走了。 他当时恨不得开车去立马将人逮回来,又显得太沉不住气,便站在府门外等了她将近一个时辰。 剑眉一拧,他沉声问道:“去郊外做什么?” 听男人语气不善,荣音心里不由一紧,暗道这家伙不会又吃醋了吧? 放下手中的筷子,她给莲儿递了个眼色,莲儿会意,将房里的丫头都支了出去,静静关上了房门。 荣音拿手帕擦了擦嘴,也不隐瞒他,老老实实地交代,“我拜托韩晓煜带我去了一趟小南关监狱,见了荣大太太,送了她最后一程。” “你去了监狱?” 段寒霆脸色一变,“那是你能去的地儿吗?” 荣音想了想,也觉得挺恐怖的,看着男人道:“那里确实挺阴森的,又潮又暗,不是人去的地儿。” 段寒霆见她示弱,脸上却不见缓和,直直地盯着她,似是在说:知道你还去。 荣音抿了抿唇,暗暗觉得今晚这一关,又不太好过了。 男人吃起醋来,实在要命。 第119章 龙颜大怒 见段寒霆面沉如水,荣音心中不由紧了紧,扑面而来一股压力。 她搓着手,闷声道:“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不该去那儿……荣家大太太七日后便要被抢决了,我想着去跟她做个了断,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 段寒霆眸色深沉,语音更沉,夹杂着几分责怪,“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荣音愣愣地抬头,见男人严厉的面色,似乎真的生气了。 身子不由挺了挺,她解释道:“我……我是想着,你这几日练兵已经很辛苦了,我自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没必要告诉你了。” “没必要?” 段寒霆语音上扬,火气也跟着涨起,“你的事,怎么会是小事!” 这一声轻喝震得荣音浑身一哆嗦。 被男人的声调吓住,可他的话又令她倍感温暖,眼底渐渐蔓延上柔和的光泽。 她唇角浮起淡淡笑意,见男人还是怒目圆睁一派生气的模样,索性勾住他的脖子坐进了他的怀里,扬唇轻笑,“这话我爱听,比吃了冰糖还甜。” 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段寒霆眸中的雾霾渐渐散去,却还是板着脸,“少来这套,没用。” “那这样呢?” 荣音说着,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温软的触感贴上来,只蜻蜓点水的一下,便让百炼钢化为了绕指柔。 段寒霆脸上的冰霜化了,嘴角已经忍不住开始疯狂上扬,却又生生憋了回去,佯怒地瞪她一眼,“老实点,敢占爷的便宜,不想活了?” 明明心里开心得冒了泡,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这男人傲娇起来跟猫一样。 “就是想活,才要占你便宜呢。” 荣音笑着将脑袋往他肩头一靠,轻声道:“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有个什么闪失。那监狱确实不是我该去的地方,我也就去这一次了,以后你就是让我去我都不去了。荣家大太太的案子一天未结,我这心里就沉甸甸的,毕竟文家势大,我唯恐再横生什么枝节,临了了,我可不想功亏一篑。” 段寒霆静静听着,大掌贴在她的后背上,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和焦虑,轻轻给她抚了抚。 “放心吧,一切很快就要画上句号,你也可以展开新的生活了。” 荣音微微侧头,望向段寒霆,眸色如秋水般沉郁清寒,她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段寒霆眉梢轻挑,“想说什么?” 一顿,荣音摇了摇头,重新把脑袋靠了上去,轻道:“没什么。” 其实她是想说,离画上句号还早着呢。 荣家大太太这边是解决了,可荣邦安还好端端地活着,真要论起来,他才是杀死她阿娘和弟弟的罪魁祸首! 之所以先对文青竹动手,是因为她知道荣家的核心不在于荣邦安这个草包,而在于荣大太太,只要她一倒下,荣家自然也就跟着垮了。 逼文青竹认罪画押是第一步,让荣淑自食恶果是第二步,收购荣氏企业是第三步。 现在荣氏经她大换血之后已经完全是属于她的公司,做的也不再是以前那些已被时代淘汰的产业,重点发展医药,在英国读博的时候她就跟皇家医学院的导师和院长探讨过这个问题,国外想要引进中药,国内则是缺少大量西药,如果能够进行交换,各取所需,岂不是更能促进医药行当的发展? 她经段寒江牵桥搭线,结识了天津漕运商会的会长,建立了长期合作,经由他们海运来实现药物的运输,自然,其中少不了段寒霆这里的盖章文书。 背靠大树好乘凉啊,荣音回国复仇之路走的如此顺畅,很大一部分是借助了段寒霆的权势。 即使这桩婚姻在她计划之外,但她无比庆幸当初的选择,如果不是那台手术加那一台《捉放曹》的大戏,恐怕她和段寒霆便要错过了。 缘分天注定,但命运却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的复仇之路还远远没有结束…… 段寒霆抱着荣音,见她不再作声,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她心头还是承载着许多事,却不愿意和他分享,说到底,还是不够信赖她。 看来,自己还是要再多爱她一点才可以啊。 …… 由于心事重重,这一晚上夫妻二人同床异梦,谁都没有睡好。 早上醒来两个人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闷不做声地吃过早饭,在门口分道扬镳,一个去了军营,一个去了医院。 段寒霆心情不好,练兵全程都沉肃着一张脸,吓得士兵们都专心致志地投入训练中,谁也不敢开小差,生怕被逮到,那就完全是往抢口上撞了。 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有些胆大的,以小傲为首的几个兵娃娃,在新兵队伍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少帅今天这是怎么了,脸黑得跟煤炭似的。” 小傲咬着腮帮子,小声问旁边的兄弟们。 “还用问,肯定是和夫人吵架了呗。少帅每次和夫人吵架,都是这副人畜不近的样子,你没见追风将军也不敢上前吗?” 小傲挑眉望去,见那只德牧军犬一改往日威风飒飒的姿态,蔫蔫地趴在一旁晒太阳,满脸的哀怨,和它初次见到荣音时简直一模一样,估计又被嫌弃了。 他这边刚幸灾乐祸地露出一个坏笑,立马就被点名了,段寒霆威严的目光看过来,沉声命道:“小傲、大同出列。”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小朋友身子一僵,只觉得汗毛“蹭”的一下竖了起来。 这倒霉催的…… 两个小家伙对视了一眼,都不由耷拉下脑袋,却是丝毫不敢迟疑,认命地走上前去,在段寒霆面前立定、敬礼,“长官!” “刚才在队伍里干嘛呢?”段寒霆负手而立,冷着脸质问。 随着他的质问,窝在一旁的“追风将军”像是来了精神支棱起身子,晃了晃脑袋,用爪子挠了挠脖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像是在笑话他:让你刚刚还笑话我,现世报了吧。 小傲余光瞥着,恨不得过去跟它打一架。 头顶又响起一声喝问,“问你们话呢,哑巴啦?!” “回长官——” 小傲站直身子,梗着脖子,实话实说,“我们在讨论,您是不是和夫人吵架了,不然脸为什么会这么黑!” 这话简直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引得哄堂大笑。 段寒霆却没有半点要笑的意思,微微抬头,冷冷的目光往台下一扫,“好笑吗?” 龙颜大怒,吓得众人立马噤声。 段寒霆眯了眯眼睛,脸上沉寒得如同数九寒天挂在树梢上的冰霜,冷冷道:“还有闲心说笑,看来是训练强度还不够大。二营长!” “到!” 二营长应声上前,行了一个军礼。 段寒霆如同座山雕一般雄姿伟岸地站在那里,沉声命道:“今天再加一个训练项目,泥地爬行。” 一声令下,二营长嘴角抽了抽,台下众士兵只觉晴天霹雳,天要塌了。 果然,少帅只要和夫人一吵架,受苦受难的就是他们。 求你们赶紧和好吧。 “你们两个。” 段寒霆一扫台下站着的两小只,毫不留情地罚道:”俯卧撑一百个,做完就滚去泥地练爬行。“ “是!” 一对难兄难弟认命地俯身受罚,有节奏地做着俯卧撑。 只是这嘴上还是不闲着,小傲不怕死地道:“这做男人的,心胸应该宽广一点,跟女人置气算什么英雄好汉?千错万错,都是男人的错。” “闭嘴!” 段寒霆一脚踹过去,“还嫌罚的不够重是吧?那就再加一百!” 小傲被踹翻在地上,索性盘腿坐着,歪着头笑道:“师父,您是不是那方面和我师娘不和谐,被嫌弃了?” 一句话让旁边的大同一个没撑住,趴在了地上。 抬起头来,只见少帅周身杀意四起,完蛋,这次是彻底撩了虎须了—— 第120章 一劳永逸的办法 小傲这一身的抢法和武艺都是段寒霆手把手教的,在军营里算是独一份。 人前小傲不搞特殊化,也跟大家“少帅”这样叫着,人后则管段寒霆叫“师父”,只不过每次只要一叫“师父”,准是他没大没小的时候。 段寒霆脸色一沉,正要抬脚再踹,小傲敏捷地撑着胳膊往后一退,下一刻却突然被人拎着后颈提溜了起来。 “谁敢偷袭小爷?” 小傲像猴子似的将脖子一缩,绕着身后那人的胳膊转了一圈,一拳捣过去,凌厉的拳风惊得段寒江往后退了小半步,才堪堪避开,手腕都震的发了麻。 他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小傲,“好小子,身手不凡啊。” “哼。” 小傲傲娇地一扬脖,认出眼前这位是师父的五弟,便给他一个面子,没有再出手。 段寒江看着小孩儿嘚嘚瑟瑟的模样,倒是挑起几分兴致,转头问段寒霆,“哥,这就是你收的小徒弟,脾气不小。” “何止脾气不小,正造反呢。” 段寒霆唬着脸,端起师尊威严,一脚踢在小傲屁股上,冷冷道:“别跟这儿气我了,到泥地打滚去!” 小傲撇嘴摸摸身后,过去将还在老老实实做俯卧撑的大同拉起来,往泥地去了。 段寒霆心情不好,面对弟弟也没什么好脸色,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转身进营帐,边沉声问道:“找我有事?” “不是什么大事。” 段寒江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的牛皮纸袋,拆开缠线,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一批货在海关那边扣下了,得麻烦二哥签个字。” 段寒霆没看那文件,只看着段寒江,眯了眯眼睛,没有要签字的意思。 “你真当我这儿是你公司的后门了,说开就开?” 段寒江一脸贱笑,“瞧您这话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拿走。” 段寒霆将文件随手一丢。 “哎哎哎……你别给我撕了。” 段寒江手忙脚乱地将文件捡回来,仔细吹了吹上面沾的灰尘,一脸不满地看着段寒霆,“看都没看就说不签,你知道这是谁的文件吗?” 管他谁的,段寒霆这会儿气不顺,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想给,“出去!” 这牛脾气,跟老头子简直一模一样。 段寒江无奈地叹口气,锲而不舍地将那份文件再次拍在桌子上,指着右上角道:“您瞧仔细了,这是荣氏企业的货单。” “荣氏企业”这四个字果真管用,段寒霆原本不耐烦的脸色顿时变了一个模样,眸光轻闪。 段寒江满意地翘起嘴角,趴在桌上道:“还得是我二嫂面子大啊。怎么样,这次您得签了吧。”说着,他从旁边的笔筒里抽出一只笔,递给段寒霆。 岂料刚刚还多云转晴的男人立马又晴转多云,依然板着脸道:“不签。” 段寒江嘴角抽了抽。 不是吧,这次连二嫂的面子也不给了? 二哥,你变了。 打量着男人冷沉的面色,段寒江眼底染上一丝兴味,“什么情况啊,这刚和好两天,又闹别扭了?这次又是因为谁,不会还因为大姐夫吧?” “那畜生,配吗?” 段寒霆满脸不屑,身子往后一靠,吐了一口烟雾,问道:“林孝成那边怎么样,这几天还老实吗?” “都伤成那样了,他就是想蹦跶也蹦跶不了啊。” 段寒江像是也不急着签文件,负手在营帐里溜达着,眼眸瞥到一旁沙子堆起来的军防部署,饶有兴趣地研究着,漫不经心道:“我前几天去林家探望了一下,那家伙卧伤在床,浑身缠着绷带跟个大肉粽似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骂骂咧咧的,大姐衣带不解地伺候他,也没落得半点好,日子过得真够憋屈的。” 段寒霆听着沉默不语,以往他若听了这话肯定得找人去教训林孝成一顿,可上次和大姐大吵一架之后,他就知道根源不在林孝成身上。 夫妻相处总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两个人都齐心协力、相辅相成才行,若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婚姻也走不下去。 “说来也怪,大姐没出阁之前在家脾气也大得很,谁都不敢招惹,活脱脱一朵霸王花,这怎么嫁到人家家里去,就变得这么卑微了?” 段寒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感情上,先动心的、付出多的一方定然是卑微的。“ 段寒霆语气沉然,口鼻间喷出白色的烟雾,隐匿了眼底嘲讽的情绪,大姐对林孝成是如此,他对荣音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小到大,他没在任何一件事上落过下风,却唯独输给了荣音,一败涂地。 段寒江听着话音不对,也不摆弄那些小红旗了,巴巴地走过来,一副知心弟弟的温润模样,“我说二哥,你和二嫂之间到底怎么了,我二嫂做了什么,把你搞得如此伤情?跟我说说呗,她总不至于,在外面给你戴了绿帽吧?” 话音未落,段寒霆便一记眼刀飞过来,“想死?” “我说错了。” 段寒江作势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讪讪一笑,不解道:“那你怎么一副被人抛弃的模样,跟个怨妇似的。不会真像你小徒弟说的,那方面不和谐了?” “滚蛋!” 段寒霆怒了,抄起手边的笔筒就砸了过去。 段寒江眼疾手快地接住,偏身在桌边坐下,插着笔筒玩,“你总得告诉我原因吧,不然我怎么帮你?” “老子用得着你帮?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段寒霆没好气道,看着桌上的文件,气更不顺了,薄唇一抿,“她为什么不自己来,让你跑这一趟……是不是又去找韩晓煜了?” “没啊,本来嫂子要来的,被婉瑜拉去看电影了。” 段寒江帮荣音解释着,却瞬间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酸味,猛地回头看向段寒霆,准备找到了症结所在,“我明白了,合着是因为韩晓煜啊。” 他挤眉弄眼地看着段寒霆,“不是吧二哥,你吃醋了?” 听着五弟大惊小怪,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的腔调,段寒霆顿时觉得很没面子,“大呼小叫什么?我不能吃醋吗?” “能能能。” 段寒江嘴上说着,却十分不给面子地哈哈笑起。 那欠扁的模样,段寒霆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拳,“再笑滚出去!” “我是要滚的,但您得把这文件签了我才能滚。” 段寒江捂着肩膀,挑事道:“二哥,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二嫂虽然嫁了人,但也是妙龄少妇一枚,抢手得很,多少双眼睛巴巴盯着呢。” 他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心点,可得把人看牢了,别被人抢走了。” 段寒霆冷哼一声,语调冷沉霸气。 “我的女人,谁能抢走?“ “哥啊,有自信是好事,但也不能盲目自信,就你和我嫂子现在各忙各的,连相处的时间都没有,感情很容易生变的。” 段寒江以一个客观者的角度帮他分析,也是操碎了心。 段寒霆这话倒是听进去了,剑眉一拧。 他何尝不想天天和荣音呆在一起,可两个人的工作性质都属于繁忙的类型,早出晚归的,军营里事务繁忙,他抽不开身,荣音也是个工作狂,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有时候都直接睡在医院,这阵子医院那边清闲了些她又开始打理生意,也是天南海北地跑,两个人见面和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再这样下去,确实很危险。 “那你说,怎么办?” 段寒霆不耻下问,难得请教起了弟弟。 段寒江心中早有主意,给他支招道:“我倒是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不知道嫂子愿不愿意了。”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段寒霆将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细细听着,紧蹙的眉头却是渐渐舒展开来。 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 第121章 竟然是……他! 兄弟二人在军营密谋着,看完电影的荣音和冯婉瑜两姐妹,也在办着“坏事。” “这是您的银票和当票,请收好。” 掌柜的笑眯眯地对荣音道:“小姐,老夫再多一句嘴,五天内您要是不来赎当,这只表就绝当了,我们有权自行变卖或折价处理。” 荣音收好票据,脸上没有一丝留恋,淡淡一笑:“随你们处置即可。” 走出当铺,冯婉瑜咧了咧嘴,“那么名贵稀缺的百达翡丽,你就这么给当掉了,不心疼?” “我心疼什么,又不是我花钱买的表。” 荣音将手表取下,只觉得手腕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最毒妇人心啊。” 冯婉瑜悠悠感慨,“陆大美人要是知道她斥重金买来送给少帅的手表就这么被你贱卖了,肯定要气得翻滚了。” “那敢情好。” 荣音嘴角微扬,笑容有些坏,巴不得陆卿卿知道似的。 “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就这么在意陆卿卿,怕她会抢走少帅?” 荣音眉目凛然,微叹口气,“陆卿卿和段家大小姐走的很近,则诚身边女人不多,能够靠近他的更少,陆卿卿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接近他的女人,打的都是段舒岚的旗号,而我那个大姑子似乎也对此乐见其成,有她的助力,陆卿卿可以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又那么能豁的出去,我不得不防啊。”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冯婉瑜说出自己的担忧,“像陆卿卿这种尤物,可以说是男人的梦中情人,她要是打定主意往上扑,你防的住吗?” 荣音双眸一凝,脸上却没什么情绪,“尽人事,听天命。至少现在,我还是相信段寒霆的。” 虽说男人容易变心,但总不至于变得这么快吧,她觉得她在段寒霆那里目前还是有些魅力在的,在那种事情上也尽量配合他,婚姻生活还算和谐。 冯婉瑜看着荣音一脸纠结的表情,不由笑道:“我以为你心胸宽广,看事通透,不介意你家男人纳妾呢。” “说不介意是假的,哪个女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荣音扬起一抹讽笑,眸光冷冽,“就算有一天,段寒霆真的要纳妾,也不能是陆卿卿这样心计深重的女人,否则我后半生,只剩下勾心斗角的生活了。” 现在的复仇之路已经走的无比艰难,她不想下半辈子还要与人斗来斗去,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呢。” 冯婉瑜打破砂锅问到底,也是提前给荣音一个心理准备,“如果陆卿卿有一天真的登了段家的门,你要怎么办?” 荣音顿下脚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其实她心里,也在这样问自己。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 “你会放手,成全他们吗?” “不会。” 荣音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 在冯婉瑜的注视下,她脸上波澜不兴,语调沉淀却不失坚定,“如果是他先背叛了我,背弃了曾经对我许下的海誓山盟,和别的女人一起欺负我,那我为什么要成全他们?我没有那么大度,他可以不再爱我,可他既然娶了我就该对我们的婚姻负责,如果他是犯错的一方,那么所有的后果也应该由他来承担。” “你的意思是,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你会和陆卿卿斗到底?” 冯婉瑜倒不是刻意挖姐妹的八卦,只是采访做久了,身为新闻工作者的职业病也跟着犯了,话题越问越深入。 荣音竟然也配合,似乎也想借此机会停下来好好想想她和段寒霆的未来。 她忖了忖,摇头道:“我不喜欢争斗,天生就不喜欢。我可以为了我阿娘豁出去,但到我自己还是算了吧,太累了。感情最没道理,男人若是心里没你,你怎么争他也不愿意呆在你身边,早晚还是要飞到别人床上去的,只是也不能轻易便宜了他们。我会守护住自己的那一份,也会让背叛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冯婉瑜看着理智清醒,犀利直接的荣音,颇感放心地展露了一个笑容。 这才是真正的她。 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十分强大,身披铠甲,锋芒毕露,如同一朵带刺的玫瑰,不会轻易伤人,但随时保留自保的权利。 女人,不就应该活成这个样子吗? …… 手头多了一笔横财,冯婉瑜缠着荣音请客,狠宰了她一顿西餐。 吃过午饭,冯婉瑜扛着照相机跑新闻去了,荣音也回了医院,一下午做了两台大手术,直到天黑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家。 在黄包车上荣音就累得睡着了,直到一双大手扣住她的细腰和膝弯,她才猛然惊醒,下意识地想反抗,直接来了个鲤鱼打挺,喝道:“谁?!” 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对檀黑般的眸子,在夜色下泛着冷冽的光。 段寒霆语气不善,“我。” 在看到段寒霆的那一刻,荣音身子不由便软了下来,整个人都放松了,沉重的脑袋往男人怀里一靠,软软地唤了声,“相公……” 这一声软糯的亲切呼唤,让段寒霆冷硬的脸色顿时土崩瓦解。 本来看到小女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黄包车上睡着,他心中又气又急,车子没停稳就大步流星地跑过来抱起她,暗骂这小东西也不怕被人拐卖了,就算不被拐卖这大冷天的也会着凉啊,他窝了一肚子的责备之语,却被她轻轻两个字便都打咽了回去,心软了,便只剩下心疼了,哪里还狠得下心去责怪。 阿力给黄包车师傅付了钱,段寒霆看着伏在怀里的妻子,眉峰一凛,沉着脸道:“不是早吩咐你给夫人安排一辆车,车呢?” 少帅一发威,阿力就哆嗦。 他知道主子这是心疼夫人了,也不敢辩解什么,刚要喏喏应错,昏睡的荣音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哑着嗓子道:“不关阿力的事,他给我安排了专车,我没用。去医院的路本来也不远,用不着开车去,坐黄包车挺方便的。” 段寒霆眸色沉然,知道荣音是不愿意招摇,有时候出去办事宁可租车也不用家里的车,让他一度深感无奈。 不过眼下既然有了下一步的计划,倒也不需要再给她准备车子了。 抱着女人往里走,刚绕过影壁,迎面便撞上了送客人出来的段大帅,段寒霆视线在客人身上一定,随即轻呼了一声,“父帅,杨老板。” “父帅”两个字一入耳朵,立马让荣音惊了起来,手忙脚乱地从段寒霆怀里下来,堪堪稳住身子,“父……父亲。” 她低着头,暗呼要死了要死了,怎么撞上公爹了? “大庭广众之下,像什么样子!” 段大帅板起脸来训斥。 段寒霆没有吭声,怕荣音会跌倒,依然保持着揽腰的姿势,一点儿也没有在外人面前避讳之意。 荣音更是低着头不敢说话,一副乖顺小媳妇的模样。 头顶上方倏尔传来一个低沉清润的声音,“早就听闻少帅和少夫人鹣鲽情深,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实在令慕臣羡慕得紧。” 大帅爽朗一笑,“羡慕还不赶紧娶媳妇,你大哥托人给你说亲都托到这里来了。” “那段大哥若是碰到好的,可千万给慕臣留着。” “哈哈,好说好说。” 察觉到气氛好了些,荣音这才敢轻轻抬头,正疑惑着什么人和公爹说笑的如此自然,还与他兄弟相称。 入目却吃了一惊,站在大帅身侧的客人,竟是……他! 第122章 这男人那男人 “是你?” 荣音惊愕之余,发出了一声叹问。 眼前之人戴着一顶黑色的圆帽,穿着一身黑色长衫,戴着黑色的圆墨镜,一派斯文,但荣音记得这张脸,正是上次在电影院见过的那个—— 陆卿卿的相好。 也是上海滩华董杜玉笙老板的义弟,那位传说中的二老板。 她这冷不丁的一问,让在场三人都怔愣了一下。 段寒霆微眯了下眼睛。 杨慕臣神情也露出一丝错愕,看了一眼同样愣住的段大帅,脸上慢慢浮起笑容,“少夫人认得杨某?” 荣音唇微动,想说什么又抿唇咽了回去。 她总不能说是上次在电影院冯婉瑜讲过他和陆卿卿的八卦,所以让她印象深刻吧…… “啊,我认错人了。” 荣音一本正经地扯谎道:“先生的打扮既传统又新颖,我之前应该是在报纸上见过,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吗?”杨慕臣眸光轻闪,很是大方地抬起胳膊展示了一下装束。 荣音方才只是随口一说,但随着他的举动,目光落在他的衣衫上,倒是真的被吸引住了。 他这一身长衫看似简单朴素,仔细一瞧便能看出上面绣着黑色的暗纹,天色昏暗看不真切,但小时候跟阿娘学过几年女红,荣音一眼就瞧出这是苏绣,图案秀丽、针法活泼、构思巧妙,实在是细致,一看就是精雕细琢的作品,且与这位杨老板的周身气质十分匹配,尽显稳重内敛,实在不像是江湖中人。 杨慕臣一脸和善,“少夫人若是喜欢,我让府里的绣娘照着少帅的尺寸也做一件,想做什么花样和款式,致电给我即可。” 荣音摆摆手,刚要婉拒,段寒霆接过话道:“好啊,那就提前谢过杨老板了。” “少帅客气。” 杨慕臣微微颔首。 荣音惊讶地看着段寒霆,感觉这不像他说出来的话。 段寒霆看她一眼,眸光深邃,很快就解答了她的疑惑,“难得夫人有看的目不转睛的时候,想来是整日看我穿军装看腻了,现在才不怎么看我了。” 荣音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冤枉啊,她哪有?! 这满满的恋爱酸臭味,呼之欲出。 杨慕臣会心一笑,段大帅则对小两口当着外人打情骂俏的行为表示尴尬得很,重重咳了一声。 怒目一瞪:你们两个,给我收敛些! “年轻人就是生机勃勃。” 杨慕臣脸上始终端着笑意,明明年纪不大,却有种少年老成的味道,“改日有空,少帅可以带少夫人来上海游玩,届时杨某做向导,一定好好招待二位。” 又寒暄了几句,段大帅亲自送杨老板出去。 出于礼貌荣音也想出门相送,却被一只大掌扼住了命运的脖颈,丝毫动弹不得。 她抬起头便对上段寒霆冷冽的双眸,声音散发危险,“去哪儿?” “送……送客人啊。”荣音有些结巴。 段寒霆挑眉,冷哼一声,“不用。夫人还是跟我回房,好好交代一下什么时候背着我认识了这么多男人吧。” 一个韩晓煜还没解决,又来了一个杨慕臣。 这男人那男人,她怎么认识这么多男的?! 荣音:“……” 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媳妇就这样被威猛雄壮的大丈夫拎回了房。 关上房门,段寒霆就将荣音扔到沙发上,双臂撑在她身旁,危险地俯身而下,眯着眼睛冷冷质问道:“老实交代,什么时候认识的杨慕臣?“ “呃……”荣音张了张嘴,一脸认真道:”刚刚。“ 段寒霆瞳孔一睁,”嗯?“ “真的!” 荣音感受到危险的气息,急急地辩解道:“我真的不认识他,之前只是在电影院看到过他,知道他是杜老板的义弟,我连他的名字都是今天才知道的。” “电影院?” 段寒霆眉头紧蹙,瞬间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怎么会在电影院见过他?” “都去看电影,恰好就碰上了。要不是婉瑜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他就是上海滩那位鼎鼎大名的‘二老板’。” 荣音眉眼弯了弯,“不过我完全没想到会在家里又碰见他,而且这位杨老板和父亲好像关系匪浅,我还是第一次见公爹亲自出门送客。” “父帅和杜老板是结拜兄弟,杨老板又是杜老板的义弟,平辈的关系,客气一点不奇怪。” 段寒霆给她作了一番解释,见荣音听得兴致勃勃的模样,又顿下话头,冷峻的眉头再次蹙起,“看上去,你对这位杨老板很感兴趣啊。” 荣音有些莫名其妙,呆呆地看着他,直到闻到一股很浓烈的醋味,才像是被石头砸中一般醒悟了过来。 “啊……” 她目光澄澈,对上他深沉的眼眸,啼笑皆非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看上了这位杨老板吧?” 段寒霆冷哼一声,持续包公脸。 终于知晓这男人为什么闹别扭,荣音倒是不再紧张,反而放松了下来,环臂看着他笑道:“之前因为韩晓煜跟我生气,今天又因为杨老板跟我吃醋,啧啧,我说少帅,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见一个爱一个?你是低估了我的眼光,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有你在,我还能看得上别人?” 连续三个问句,句句敲击在段寒霆的心上,让他沉寒的脸色终于松动了几分。 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薄唇微抿,“不喜欢,你还一直盯着人家看?” “我明明是在盯着他的大褂看。” 荣音一抬胳膊环上段寒霆的脖颈,歪头笑道:“毕竟一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江湖悍匪,却穿着一身文人大褂,这两种气质实在不相符,难免好奇了些。不过还是我男人穿军装的样子最帅,谁也比不过。” 段寒霆唇角一挑,却板着脸道:“你少说好话来哄我。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气不顺地说着,把荣音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拎了下来,转身往床边走去,径自解开外衣。 荣音看着他写满生气的背影,忍不住扶额,在心底叹口气:你是不会吃了我,但你会吃醋,然后酸死我。 她起身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段寒霆,搂住他的蜂腰,脸也贴在他的背上,软软道:“相公,我们之间的氛围,最近变得有些奇怪。” 段寒霆手上的动作停住,却也不发一言,只微微扭了下头。 荣音抬起头看着他,“你觉不觉得,我们最近相处时间少了好多,也不怎么聊天了。好像各自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什么交集和交流了。” 段寒霆轻轻“嗯”了一声。 “这很危险。” 荣音斩钉截铁地总结了一下,转到了他的前面,轻声道:“夫妻之间如果缺少沟通,很容易变得生疏,也容易产生误会。好比今天,我根本就不认识杨老板,只是机缘巧合见过他一次,因为他的身份,对他多了几分好奇而已,对他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放在以前你可能都不会在乎,今天却吃了好大一口醋。” 段寒霆对自己今天的过激反应感到有些赧然,却也跟着补充一句,“同样,我跟陆卿卿也没半点关系。” “我知道。” 荣音嘴角含笑,“我们都误会过对方,吃过彼此的醋,那是不是可以扯平了?” 段寒霆看着眉眼弯弯,一脸柔顺的女人,心气渐渐被她抚平,将她搂住怀中,轻叹一声,“以后,咱们都必须坦诚相待,不要对彼此有什么隐瞒。” “好。”荣音乖巧地点头,心道总算是将人哄好了,现在是不是可以睡觉了,她好累,好困啊。 头顶上方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关于缺少时间相处的问题,我这边倒是有个主意。” “嗯?”荣音懵懵地抬起头,“什么主意?” 段寒霆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薄唇微挑,“你想不想去军营做军医?” “军医?!” 荣音瞪大眼睛,一秒清醒了。 第123章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是说,我去军营做医生?” 荣音被狠狠地震了一下,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眼神渐渐发亮起来,嘴角含笑,“你说真的?我可以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 段寒霆看着她一脸兴奋又期待的模样,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要仔细劝说她一番才行呢,打了满腹的草稿,竟都派不上用场了。 垂眸看着她,他轻声问道:“你想来吗?” “当然想!” 荣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军医,进陆军医院的目的也是这个。以前我跟着导师在军营实习过一段时间,觉得军医简直太酷了。” “酷?” 段寒霆不由失笑,“又脏又累,还充满危险,有什么酷的。” 荣音一本正经地说:“既能当兵打仗,又能救死扶伤,想做的事情都能实现了,一举两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酷的事了。” “不过……”荣音皱起眉头,很是忧愁道:“我抢法还没有练的很好,也没什么实战经验,就这样去军营能行吗?会不会拖累你们,扯你们的后腿?” 段寒霆看着她,眼底一片柔和,这丫头,还真想着当兵打仗呢。 “我可以教你,去了再练也不迟。” 段寒霆大手抚了抚她的头顶,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只是,军营的条件可没医院那么好,去了免不了要吃苦受累,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说着,他自己都有些懊悔了,本来就心疼媳妇劳累,好端端的去什么军营啊,都怪老五出的馊主意。 没等他打退堂鼓,荣音就兴致勃勃道:“只要能成为军医,吃苦受累算什么,我没问题的。” 段寒霆定定地看着比新婚之夜还要开心的小媳妇,真是深感无奈,他安排她去军营是为了要她多陪陪自己的,可这丫头显然是放错了重点。 …… 果然,一进军营的荣音像是鱼儿终于回到了大海,简直如鱼得水。 简单的欢迎仪式过后,她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军医是部队不可或缺的存在,尤其在这战事频发的敏感时期,随着伤兵人数的增加,军医也就越来越紧缺,经验老道的军医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荣音的到来几乎是雪中送炭般的存在,在简陋的诊所里,她有条不紊地安排卫生员给轻伤患者治伤,重伤患者则由她亲自做手术。 军营是伤患的重灾区,比医院还要多,诊所里堆满了伤员,荣音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在做手术。 段寒霆很是心疼,这完全背离了他的初衷。 刚给一个伤兵将腿固定住,卫生员端着盒饭走进来,提醒道:“荣医生,歇会儿吧,该吃饭了。” “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再说。” 荣音给伤兵分了一管药膏,嘱咐他后面如何涂抹,如何吃药,一扫架子,药物又所剩无几了,看来还得再购置一批西药进来才行。 她顺手将分给她的盒饭给了伤兵,过去和卫生员校对着购药清单,段寒霆适时走了进来,诊所里人人都在往嘴里扒饭,只有荣音还在忙着工作。 段寒霆眉头紧紧蹙起,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众人见段寒霆进来,不由都惊了一跳,纷纷跟他打招呼,”少帅……“ “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段寒霆淡淡摆手,走向也循声朝他看过来的小女人。 荣音看见段寒霆,疲累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了一丝笑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吃饭了吗?” 段寒霆面色微沉,不答反问,“你吃了吗?” “还没,一会儿吃。” 荣音轻描淡写地掠过这个话题,继而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指着架子跟他说道:“这一批药又快用光了,我拟了一份新的购物单子,回头请少帅批一下。” 她把文件夹递给段寒霆,男人却看都没看便将它合上,夹在腋下,一把握住她的手,沉声道:“跟我来。” 众目睽睽之下,段寒霆牵着荣音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营帐。 一进去,荣音就被男人按住肩头按在了他坐的位子上,吩咐阿力拿两份饭进来,然后咔咔放到荣音面前,把筷子递到她手里,命道:“吃。” 荣音被这一连串的举动惊的愣了半刻,看到段寒霆铁青的脸色才堪堪反应过来,准是又因为她不准时吃饭生气了。 生怕这男人再上纲上线,荣音举起筷子,朝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刚好饿了。” 段寒霆瞪她一眼,“饿了还不知道吃饭!” 果然,老虎又要发威了。 ”我吃,我这就吃……“荣音怂哒哒地低下头,开始启动吃饭模式,疯狂往嘴里填食。 段寒霆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又见她吃的狼吞虎咽的,不由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说着,将饭盒里的菜和肉都拨进她的碗里,自己干啃馒头。 “我不喜欢吃这个肉,太肥了。”荣音故作嫌弃,把自己碗里的肉一块一块往男人嘴里喂。 段寒霆把瘦的单独挑出来给她,“这块瘦,吃肉补充点体力。张嘴。” “啊——” 小两口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着,甜甜蜜蜜地吃完了午饭。 “吃好了,我回诊所了。” 荣音起身就要走,被段寒霆一把握住了手腕,脸又板了起来,拧眉道:“急什么?你都多久没合眼了,在这睡一会儿再回去。” “不用,患者都在等着呢,不好耽误。” 段寒霆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不容置喙道:“你要是把自己累垮了谁给他们治伤,那时候才真的耽误了。听话,睡一会儿再回去。” 荣音看着他坚决的态度,只得应了,“那好吧。” 说着就要起身。 段寒霆见她还要走,脸色不禁又沉了几分,“去哪儿?” 荣音手腕被他捏的生疼,回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床榻,“我去床上睡啊。” “不用,就在这儿睡。” 段寒霆将人再扯回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手拨了一下椅子,这木椅登时变成了躺椅,他人往后靠着,将荣音的头搁在自己胸前,命道:”闭眼。“ 荣音一笑,乖乖地闭上眼睛,安心地靠在了他的怀里,这里可比床榻要舒服多了。 连日来的疲惫,荣音也实在是乏了,靠在男人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总算是哄着她睡了一觉,段寒霆看着已入眠的小女人安静乖巧的模样,心中是又喜欢又愧疚,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来军营,算是帮了他的大忙,这丫头似乎天生带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魅力,她一来,整个军营的氛围都变好了,士兵们练的起劲,伤兵们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比以前好了许多,军心都跟着安定了不少,最重要的是,他能时不时地看到她,虽然两个人都在忙着干各自的事情,但只要想见便能见到。 好比像今日午后这般,他抱着她,二人相拥而眠睡上一觉,也是很幸福的时光了。 只是,她似乎比以前更劳累了,简直忙得废寝忘食。 段寒霆将荣音额前的碎发拨到后面去,给她掖了掖身上的毯子,眸光深邃。 他知道她从小到大吃了许多苦,遭过许多罪,可她承受压力和吃苦耐劳的程度远远超过他所想的。 这军营里陆陆续续不知道走了多少军医,大多都是不堪重负离开的,他们宁可去街边的小诊所混日子,也不愿意呆在军营里过劳死,哪有像荣音这边,一来就把军营当家,恨不得住在这里不走了,更没有像她这般对病人如此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的,她有着军人一般的意志,也有着天使一般的心肠。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第124章 出事了 “小傲,搬到这边来……” 新到了一批西药,荣音指挥着小傲他们几个把药品井然有序地罗列到架子上,堆得满满当当。 自从和漕运商会合作之后,药品的运输越来越便利了,这条海运航线打通之后,引进国外不少稀缺的西药,荣音在荣氏专门成立了一个实验室,雇了一批医疗人员,专门研究西药的样本,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嘛,海购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多,倒不如自己来研制。 既能节约成本,还能促进中国医疗事业的发展。 段寒霆走进来之时,便见偌大的诊所堆满了药品,荣音正低头仔细做着记录。 “刚批的单子,这么快就到了?” 荣音听到声音,仰头笑道:“没那么快,军营用药急,我就派人先从荣氏运了一批过来,先紧着士兵们用。” 段寒霆宠溺又感激地摸摸她的头,挑眉道:“让我怎么谢荣医生才好?花了不少钱吧,回头列个单子给我,我给你报销。” “钱是花了不少,倒也用不着报销。” 荣音合上账本,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向段寒霆,轻轻眨了眨,露出几分狡黠的意味,“要谢你就谢陆小姐吧。” 陆小姐? 段寒霆不由蹙眉,“你说陆卿卿?这关她什么事。” 荣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扬了扬手腕,毫不脸红地说:“我把她送你的那块百达翡丽给当了,这些药品都是用当来的钱买的。” “啊?” 段寒霆不禁错愕。 见他变了脸色,荣音目光倏然沉了沉,撅了撅嘴,不满道:“怎么,你心疼了?” 眼看小女人又吃起了飞醋,段寒霆唇角浮起笑意,眸光轻闪,“花的又不是我的钱,我心疼什么?” 荣音冷哼一声。 “我只是在想,”段寒霆饶有所思,托着下颌一本正经地说:“一块表能买这么多药,要不然,我把你送我的这块也当了得了。” 他说着就要将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解下来,被荣音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双眼瞪着他,“你敢!” 段寒霆逗媳妇成功,很得意地笑了,他才舍不得呢。 荣音和段寒霆闹了半天,停下来揉了揉眼睛,也不知怎的,一大早起来就心神不宁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怎么了?”段寒霆见她一直在搓眼睛,关切地问道:“眼睛不舒服?” “嗯,有点。” 荣音放下手眨了眨被自己搓红的眼睛,仄仄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右眼皮一直在跳。” 小傲忙活半天累得口干舌燥,往嘴里灌了满满一茶缸水,擦了擦嘴,闻言忍不住插话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话音未落,段寒霆和荣音齐齐喷过去,“闭嘴!”“乌鸦嘴!” 哎呦呵。 小傲怕怕地缩了缩脖,赶紧逃之夭夭。 “别听那臭小子胡说,你这就是累的,没睡好觉。今天怎么也要早点回家,好好休养一下。” 段寒霆心疼不已,摸了摸媳妇的脸。 荣音点点头,心里还是总觉得惴惴难安。 今天是荣家大太太要被行刑的日子,说是午时过后便会动手,现在午时已过,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韩晓煜也没派人来递个话。 希望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要不说女人的第六感实在是准,荣音刚午休了一会儿,准备继续下午的工作,白大褂还没穿上,就听见外头一阵骚动。 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掀开帐帘,走出去一瞧,便见韩总探长浑身是血,满脸焦急地跑过来,“救,救命……” 荣音一惊,忙迎上去扶住他,“韩叔叔,您怎么了?怎么伤的这么重?” “不是我。” 韩总探长全身都在止不住的发抖,拉着荣音像拉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嗓子嘶哑道:“是晓煜,是晓煜的血……” 什么?! 荣音的瞳孔重重抖了一下。 荣音都来不及跟段寒霆交代,便坐上韩总探长的车,往医院狂奔而去。 去的路上,韩总探长颤着嗓子跟荣音简单交代了一下经过,一向稳重的探长大人,此刻因为心系儿子的生命安危,软弱的一塌糊涂。 小南关监狱一向是铜墙铁壁,关押在里面的大多是穷凶极恶的犯人,十有八九都得处以无期或者死刑,因此看守的尤为严密,外面还垒着密密麻麻的用玻璃碴碎瓷片堆砌的墙壁,想要从这里越狱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若干年来一直也是风平浪静,无人胆敢生乱。 可今天,偏偏就出了乱子! 韩晓煜今儿没去巡捕房,一大清早就开车去了小南关监狱。 今天是文青竹要被处刑的日子,由于荣音事先一再跟他拜托,强调要确保万无一失,他对此事也犹为上心,特意带了不少巡捕房的兄弟来,面上说是和小南关的兄弟们联络联络感情,实际上是怕万一真出什么乱子,也好多几个人帮忙,还专门挑了几个打架的好手过来。 一上午,整个监狱都是风平浪静,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午后,狱警给荣家大太太送上最后一餐,准备送她上路,饭菜刚送进去,牢门还没来得及关,一个胖狱警走进去,从背后划了狱警的脖子,文青竹原本以为自己的死期到了,生无可恋地坐在墙角,甫一见到这情形,惊得一哆嗦,喑哑的嗓子问道:“你是谁?” “文家派来救你的人。” 那人将一把抢递给文青竹,让她待会儿趁乱逃出去,便径自出去,一一打开了各个牢房的门。 犯人陆陆续续地出来,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听见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跑啊”,一个个顿时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嗷嗷叫着“自由了”,便扑啦啦向四面八方跑,狱警们听到动静纷纷带着警棍赶来,可他们的午饭被下了药,一个个捂着肚子痛苦不堪。 监狱“嗡”的一下炸了! 重获自由的犯人们纷纷逃窜,有的还直接跟狱警干起架来,夺了他们的警棍劈头盖脸的打,发泄着长时间压在心里的不满。 就在这混乱的当间,文青竹踩着狱警的尸体,猫着腰偷偷跑了出去。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就引起了暴动,直到警铃大作,韩晓煜猛地一激灵,“不好,出事了!” 他带着警员匆匆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陷入一片混战,乱成一团。 犯人们杀红了眼,举起警棍就朝同样穿着制服的韩晓煜等人抡过去,韩晓煜穿着皮靴,一个扫堂腿就踢飞了一票人,抡起警棍照着这些犯人的脑袋毫不留情地砸过去,小兔崽子,还想炸监,在小爷的眼皮子底下闹事,要是让你们得逞,爷就白当这个“北平小霸王”了! 他一路收拾着作乱的犯人,往文青竹的牢房跑去,进门便见送饭的狱警倒在血泊之中,而文青竹早已不见了踪影。 “该死!”韩晓煜重重捶了下牢门,果然是文家生的事! 他沿着血脚印的方向追过去,待追上文青竹的时候,文家的人正铲着墙壁上的碎玻璃碴,想要将文青竹翻墙救出去。 韩晓煜目眦欲裂,想起荣音跟他说的“我一定要文青竹死”,剑眉微凛,举起抢来,瞄准文青竹,“砰”的一抢,响彻云霄。 马上就要逃出生天、重获新生的荣家大太太,布满喜色的脸上笑容凝固,瞪大眼睛感受了几分疼痛,“噗”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穿着囚服的身子,就这样在半空中,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与这个世界进行了告别。 而前来营救的暴徒,都是江湖上的嗜血杀手,眼看着即将到手的一笔巨额佣金就这样没了,不由怒火中烧,朝韩晓煜猛扑了过去。 韩总探长收到消息赶到的时候,韩晓煜已经身负重伤倒在地上,鲜红刺目的血不断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 第125章 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车子还没停稳,荣音便匆匆下车奔进陆军医院。 韩晓煜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荣音雪白着脸色往手术室赶,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白大褂往身上套,边问:“现在什么情况?” “病人伤势很重,身上多处中弹,最致命的伤在腰腹,肋骨断了三条,有一条刺破了肺叶,脾脏也伤了……” 荣音闻言脸色铁沉,“脾脏怎么伤的?” “被钉子戳了。” 脾脏在人体的胸腔下方,胃的侧后方,轻易伤不到,可那些江湖杀手发狠地用带铁钉的棍子朝着他的致命处砸,存心要韩晓煜的命。 “这帮畜生!”荣音咬牙切齿地骂。 手术室外边,韩夫人失声痛哭,哭嚷着要进手术室,一见到荣音,竟直接给她跪下了,“阿音,求你,救救晓煜!” 荣音鼻头一酸,忙将韩夫人扶起来,坚定地道:“您放心,我一定让他活着出来!” 进了手术室,一帮医生面露难色,正在小声商议着,见荣音一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眼睛都亮了几分。 荣音虽然年纪小,可临床经验甚至比他们要丰富得多,又是外科方面的专家,有她主刀再合适不过了。 小护士们正在给韩晓煜处理着伤口,满目鲜血,触目惊心。 荣音一扫手术台,瞳孔皱缩了一下,可见惯这种场面的她只是瞬间便摒除心头的杂念,努力将手术台上的人当做普通的患者。 她面色沉静,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走过去,沉声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子弹已经都取出来了,抢伤都不算重,没有伤到致命地方。现在最要紧的是患者的脾脏,恐怕保不住了,我们在商议是否摘除。” 荣音过去查看了一下情况,脏器损伤性破裂……伤势竟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面对众人的纠结,荣音一锤定音,“摘。保命要紧。” 她拿起了手术刀。 …… 手术折腾了整整一下午,直到深夜,红灯才灭掉。 医生护士们带着满身的疲惫从里面走出来。 韩总探长和韩夫人一宿没敢合眼,巴巴地在外头等着,刚给儿子输过血的韩总探长脸色也有几分苍白,可还是片刻不敢闭眼。 生怕这么睡过去,再醒来时儿子没了……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是要两口子的命啊。 韩夫人更是如此,她生儿子的时候遭了多大的罪,对儿子就有多心疼,哭的眼睛都肿了。 无论在外多么风光,地位多么显赫,此时此刻他们不过是世间最平常的父母。 宁可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儿子的命。 “出来了!” 甫一见到医护人员出来,韩总探长和韩夫人立马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极度的关切,“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们露出疲惫的微笑,“患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必担心。” 韩夫人闻言腿软地跌进丈夫怀里,两口子惊吓过度,一时间老泪纵横,迭声应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荣音最后才走出来,两只眼睛已经控的布满血丝,脸色惨白一片。 韩晓煜命虽然救回来了,但由于失血过多,且摘了脾脏,人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被送进了加护病房,韩氏夫妇一路跟着过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荣音这口气却迟迟没有松下来,人是救活了,可还是失去了一块脾脏…… 他的伤,是因为她造成的。 如果不是她一再拜托他去盯着文青竹,他不可能去小南关监狱,也不可能被牵连进这场暴乱中,更不可能会伤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她害的,她差点连累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荣音眼底洇出愧疚的泪水,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的身子往一侧倾斜而去,眼看着就要跌倒,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给扶住了。 这熟悉的气味…… 她抬头,便对上一双檀黑色的眼眸,段寒霆不知何时赶到的,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低声道:“这是意外,不赖你。” 一股酸楚的滋味顿时涌上鼻腔,荣音眼圈一红,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泪流满面。 文青竹死了。 小南关但凡参与暴动,袭警的犯人通通被抢毙,剩下的犯人被重新关押了起来,监狱损失惨重,那些杀手也被全城搜捕。 儿子差点死在这场暴乱中,惊魂甫定的韩总探长发了威,处置了小南关渎职的狱警,将监狱又加固了几道防线。 文家的人前来认领尸体,得知文青竹是被韩晓煜击毙的,陆夫人带着军队堵在医院门口要讨个说法,引来媒体大篇幅地报道。 韩总探长也不是吃素的,调足了警力严密把守儿子病房,正面和陆夫人刚了起来,抢杆子齐刷刷地架起。 要不是现在身上还穿着这层皮,依韩总探长以前的脾气,他能直接带着兄弟们杀进文家,抄刀子将文家搅个天翻地覆。 害老子差点绝后,这梁子算是彻底跟你们结下了! 眼看着双方就要抄家伙打起来,关键时刻还是段寒霆出面,拦下了这一场恶斗。 “都是场面上的人,身上也都挂着公职,要是真的当街斗殴,传出去多不像话。你多盯着点,别让他们真惹出乱子来。” 书房里,段大帅面色凝重地嘱咐儿子。 段寒霆负手而立,颔首应是。 段大帅抽着雪茄,拧眉道:“老韩也是,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女人较什么劲,还差点打起来,不嫌丢人。” 段寒霆淡淡道:“陆夫人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手上有兵权。” “什么兵权,都是老陆给惯的。” 段大帅不以为然,冷嗤一声,“女人什么都可以给她,就是不能给她权利,有了权就想上天,再想拉回来就难喽。” 段寒霆不置可否,静默不语。 段大帅吸了一口雪茄,过了片刻问道:“韩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算是活过来了,人还在加护病房躺着。” 段大帅鹰眸一抬,唇角轻歪,“听说韩家小子的命,是荣音给救过来的?” 段寒霆薄唇未抿,“是。” 段大帅眸光闪动几下,罕见地露出了笑容,浑厚的嗓音道:“没想到儿媳妇这医术还真不赖,我听说韩晓煜伤的不轻,中了好几枪不说,脾脏都让人给伤了,老韩过来求救的时候,那两只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哭得嗷嗷的,认识他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他这个样子……” 他长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呐,韩家就那一根独苗,也难怪老韩会跟文家急,这要换了我,哼哼。” 最后一句话段大帅没说白,但意思不言而喻,段寒霆眉睫抖动了下。 段大帅静默片刻,带着几分得意的语气道:“先是救了韩夫人,如今又将韩少爷从鬼门关捞回来,韩家欠咱家的人情算是大发喽。” 段寒霆眉梢一挑,淡淡道:“人是音音救的,要欠也是欠她的人情。” 段大帅眼刀冷冷地射过来,暴脾气又上来了,“你媳妇不是咱老段家的人啊,欠她的人情,就是欠咱老段家的人情!” 老头子虽然已经成了华北一带赫赫有名的总司令,但绿林出身的脾性却没怎么变,有便宜必占。 段寒霆心知肚明,嘴上却道:“您老不是一直不肯承认荣音吗?” “谁说我不肯认?” 段大帅瞪起眼睛,理直气壮道:“我要是不认,她能嫁进咱家门里来?你能抱得美人归?别在这给老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段寒霆撇了撇嘴,心道您流氓您说了算,都是您有理。 一看儿子这副模样段大帅就知道他心里不服,气得抄起笔筒丢过去,骂道:“滚滚滚,看见你老子就来气……” 段寒霆将接过来的笔筒放到桌子上,也没别的话,转身便走。 “等等。” 老爷子将人喊住,轻咳一声,不自然道:“今天晚上全家人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你跟你媳妇也过来,这阵子她在军营也辛苦了,我让你五妈妈多做几道菜,好好给她补补。我还等着赶紧抱孙子呢,你们别光顾着忙,先把正事赶紧给我办了!” 段寒霆淡淡应了声,走出书房若有所思,确实该办正事了。 第126章 你不心疼我心疼 韩晓煜目前情况不稳定,荣音没有去军营,就在陆军医院守着他。 这是韩氏夫妇要求的,也是她自己愿意的。 对于荣音将儿子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救命之恩,韩总探长和韩夫人是千恩万谢,就差真的跪下给荣音磕头了。 可荣音只觉受之有愧,反而深深地给韩家老两口鞠了一躬。 “韩叔叔,敏姨,对不起,晓煜的伤其实是受我连累。是我拜托他去的小南关监狱,帮我盯着文青竹,都是因为我!” 她自责的要命,弯下的腰怎么也直不起来,头几乎要垂到地上去,满满的愧疚。 韩家两口子待她这么好,她却差点害了他们的儿子。 “好孩子,快起来。” 韩夫人上前将她扶起,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看着荣音泛红的眼圈,抚了抚她的头,轻道:“这不是你的错。” “是啊,是福是祸都是这小子命里该受的,跟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韩总探长也在一旁劝慰。 荣音侧目看着躺在病床上依然处在昏迷中的韩晓煜,心情十分的复杂,如果他下半辈子真的瘫在床上,对他而言恐怕生不如死吧。 而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 直到韩晓煜各方面都恢复正常,情况稳定下来了,荣音才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做了将近六个小时的手术,再加上一天一夜的殚精竭虑,这口气一直吊着,甫一松下来,荣音眼前一黑,走出病房人就晕倒了。 “荣医生!”走廊上值班的小护士们吓了一跳,呼啦啦扑过去。 段寒霆刚到医院,就听见了一声急喊,挤进人群,看到晕倒在地的荣音,脸色登时大变,一个箭步冲过去,“音音!” 他半抱着荣音,阴沉着脸,冷冷的目光械过去,“她怎么了?” 小护士们被这目光吓得一时怔住,不敢说话。 外科主任闻讯匆匆赶来,上前查看了一下荣音的情况,道:“应该是疲劳过度加上低血糖导致的晕厥,给她打点葡萄糖就好了。” 段寒霆薄唇紧抿,一把将人抱起来送进病房,看着小护士们手忙脚乱地给她往手背上扎针,鲜血涌入针管的一刹那,他心蓦地一疼。 他死死盯着床上秀眉轻皱、脸色苍白的女人,眼球几乎在往外冒火。 为了一个韩晓煜,她真是豁出去不要命了,寸步不离地在人家病床前守着,他要她回去休息一下她死活不肯,现在都累的晕倒了! 要不是看在她愧疚难当的份儿上,他绝不可能允许她留在医院守着,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指骨捏得嘎嘣脆响,却还是在看到她面露痛楚的模样下松了拳头,段寒霆暗叹口气,走过去给她往上盖了盖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荣音只是短暂性的晕厥,睡了一会儿便苏醒过来,微睁眼睛,就瞧见坐在床边的段寒霆,正一脸沉寒地看着她。 “你来了。”荣音抚了抚额,看了一眼吊瓶,记忆有一瞬间的迷失,哑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段寒霆冷冷道:“累晕了。” 荣音眉头微拧,挣扎着想要起来。 “别动。”段寒霆一个箭步上前将她轻轻摁了回去,命令的口气道:“好好躺着,这身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荣音听他语气不善,便乖乖地躺了回去。 她侧头看了一下钟表,都已经下午6点了,转头看着段寒霆,“我今天一天没去军营,卫生所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紧急情况?” “没有。” 段寒霆淡淡回了她一句,又道:“放宽心吧,地球离了谁都能转,你把你自己顾好就行。” 这话虽然听着不好听,但还是让荣音微微松了口气。 看着男人铁沉的脸色,荣音心里不太舒服,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左右晃了晃。 医院里不让抽烟,段寒霆心里烦躁,只能把烟叼在嘴里咬着烟嘴过干瘾,恨不得将这不省心的媳妇就着烟一起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感受到袖子的晃动,他斜眼睨过去,没好气道:“干嘛?” 荣音一双清澄的眸子巴巴地看着他,带着试探的意味,满是无辜地问道:“你……在生气吗?” 段寒霆眼底没什么情绪,语气凉凉道:“我不该生气吗?” “我,我没惹你啊。” 荣音猫咬似的把手缩回来,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又抬起眼皮问道:“你是因为我没去军营生气吗?对不住,可我实在走不开……” 段寒霆看着一脸急切,拼命解释的小女人,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跟这儿气了半天,这丫头却全然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 段寒霆气得抡起拳头,恨不得将这女人的小脑袋瓜敲碎,看看里面到底到底装的是什么! 刚抡起拳头,荣音就条件反射性地伸手挡住,缩了缩脖,小声嚷道:“你不能打我!你要是敢跟我动手,我去母亲那里告你的状!” 上次他抡起巴掌揍她,虽然打的不重,但还是让自己羞臊难当,打媳妇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能惯着他。 段寒霆被气笑了,拳头没有落下去,只是拨开她的手,瞪眼骂道:“小东西,还敢告状?” “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敢告状,我收拾不了你,母亲总能收拾你吧。” 荣音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地说。 她心里也清楚,段寒霆虽然脾气爆,但不是那种跟女人动手的性子,上次在军营陆卿卿送表的事情,两个人吵的那么凶,那次他是真的生了气,可也只是把拳头打在了墙上,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但换句话说,如果他真的动手打了他,那她也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 虽然现在社会还是男尊女卑,但家暴这种事情,她是万万不能忍的。 “打你?” 段寒霆冷哼一声,“我何苦来的,我还不如打我自己,疼在身上,总比疼在心上要好。” 他一句气话,却让荣音听着心肠发软。 “相公……” 这一声撒娇般的轻唤,也让段寒霆一颗冷硬的心放软了,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语气却是轻缓了许多,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因为韩晓煜的事情心里不舒服,觉得他是被你连累的,但说到底他是个公职人员,除暴安良是他的职责,就算不是为了你,在那种场合下,他也不会袖手旁观。我跟韩晓煜虽然接触的不多,但那小子的性情我还是了解几分的,颇有乃父风范,将来也定是人中之龙。” 荣音闻言心里发沉,韩总探长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可是……“可他性子那么傲,这次若是站不起来,对他而言其实生不如死。” “哪儿那么容易站不起来,不就是挨了几颗子弹,摘了一块脾脏吗?” 段寒霆老生常谈一般,云淡风轻道:“部队里的士官,谁没中过弹?谁没受过重伤?全身的零件都散了,重新组装起来不依然活蹦乱跳吗?这人只要想活下去,就没有站不起来的时候。我相信你的医术,更相信韩晓煜的毅力,他定能活的好好的,这次权当是历劫了。” “还历劫,你以为他是飞龙转世啊。” 荣音不由破涕为笑,没曾想从段寒霆嘴里也能听到这样的俏皮话。 见她终于笑了,段寒霆脸色也跟着缓和了几分,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好了,别担心了,一个大男人,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荣音点点头,被他说了这么一通,内疚的心也跟着舒服了些,笑叹一声,“没想到,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那得看是谁。” 段寒霆擦了擦她的脸,用一种无奈的口气道:“也就是你了,换做旁人,我可没这份闲心。” 这话很是受用,荣音不由笑了。 段寒霆一拧她的鼻子,笑骂道:“小东西。” 第127章 家族团圆饭 气氛融洽之际,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一声。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荣音小脸红了红,抬头小声道:“我饿了。” “听到了,肚子都表示抗议了。” 段寒霆嗔怪一句,把烟丢进垃圾桶里,宠溺地摸摸媳妇的头,轻道:“走吧,收拾一下,带你回家吃饭。” “回家吃?” 荣音摇摇头道:“不用,那边墙角不是还有一些水果点心吗,我随便对付两口就行。韩晓煜还没醒,我得过去盯着才行。” 她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被段寒霆一把拦住,脸色又沉了起来,“刚跟你说的都白说了是不是?” 荣音见他变了脸色,以为他又生气了,忙解释道:“我……” “你什么你?” 段寒霆板着脸,把她的双腿拉过去,给她套上鞋子,边道:“韩晓煜身边有他父母在,还有那么多医生护士看着,能有什么事?再说他现在情况不是已经稳定下来了吗,现在最关键的是你,你都晕倒了知道吗?马上跟我回家,先把肚子填饱了,再回来照顾他也不迟。” 荣音由着他给自己穿上鞋子,套上外衣,目光露出惊喜,“相公,你同意让我留在医院了?” 段寒霆掀起眼皮,冷冷瞧她一眼。 “我不同意能行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男人,我算什么。” 满满的醋味,像小孩子似的。 “胡说。” 荣音嗔他一句,双臂换上他的脖颈,“韩晓煜就是一小屁孩,我拿他当弟弟看呢,我照顾他是因为他身上的伤是我造成的,我必须将他治好了,彻底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不然你让我怎么跟韩家父母交代?你不一样,你是我男人,我唯一的男人,你说你算什么。” 她蹦豆子似的急赤白脸一通喊将段寒霆喊的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嘴角却是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你知道就好,算你有良心。” 段寒霆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深叹一口气,如今荣音就是他心头的一块肉,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是真拿她没办法。 “行了,先回家填饱肚子吧,让老头子等久了他又要发飙了。” 段寒霆说着,直接将荣音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啊?” 荣音窝在段寒霆的怀里,闻言有些懵,“咱们今天回去,是和公爹他们一起吃啊?” “是啊。” 段寒霆点了下头,“说是吃什么团圆饭,还非让我把你带回去,要给你庆功。估计是有点不正常,吃完饭你给他也看看。” …… 正好是卡着饭点进的家门。 饭厅里,一张红木八角雕的大圆桌上坐满了人,从二妈妈到五妈妈都在,各个兄弟姐妹也在,连大小姐段舒岚都回来了。 今儿吃的是黄铜火锅,偌大的火锅架在饭桌中央,旁边排满了鱼肉、蔬菜和各种酱料,琳琅满目的。 众人正在忙活着,厅里一片热闹,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荣音跟在段寒霆身后半步的距离迈进去,一眼扫过去,便垂下目光,暗道:什么情况,这么大的阵仗,都赶上婚宴时的规模了。 “呦,回来了。” 五夫人眼尖,第一时间看到他们,放下手中的餐盘走过来,自然又亲切地拉住荣音的手,“听则诚说你在医院累倒了,吓了我一跳,这会儿怎么样了,头还晕不晕?”她抬手摸了摸荣音的额头,一脸的关切。 “好多了,谢谢五妈妈关怀。” 荣音规规矩矩的,又向众人福了福身子,“让大家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众人都轻扯嘴角,敷衍地笑了笑,继续下着手中的肉和菜,相继说笑着,没人搭理荣音的话茬。 段寒霆眉峰一凛,脸色当即露出几分不悦,唇角一动,便暗暗被人扯住了一袖,他回头,见荣音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难得一家团圆的日子,没必要因为她搞的不痛快,扫了大家的兴致。 荣音知道她在段家是个小透明,人人都看不起她,她无所谓,也不需要他们看得起,对她而言能和段寒霆踏踏实实过日子,比外人的眼光要重要的多。这一生她对亲情没多少奢望,在娘家就收获的不多,她更不指望婆家能待她多好,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就行。 “别站着了,快过去坐,先吃什么就往里下,马上开饭了。” 五夫人热情又亲切地招呼着他们,又过去拍了一把段寒江,斥道:“就知道吃。快,去书房把老爷请来。” 段寒霆揽着荣音过去坐下。 刚把外套褪下来递给一旁的丫鬟,四少爷在对面喊了一声,“听说二嫂去军营当卫生员了?真可惜,我今天去军营竟然没见着你。” 说话间,他托着餐盘往嘴里呼噜进一块毛肚,烫的直咧嘴,并没有抬头看荣音,似乎不是在和她说话。 段寒霆脸色沉了沉,眼看着要发作。 荣音在桌底拍了一下他的腿,没有应声,只是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气氛沉寂半响,直到众人的目光都冲荣音扫过来,段寒威也抬起头来,不满地喊了一声,“二嫂?” 荣音愣愣地抬起头来,一脸懵然地看着众人,最后视线定格在段四少脸上,有些不确定地道:“嗯?四少是在跟我说话?” 段寒威脸色当即一变,“我喊的是你,当然是在跟你说话。” “哦。” 荣音腼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道:“一般跟人说话的时候,我比较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以示尊重,刚才我恍惚间听到了一声二嫂,以为四少在叫我,可我一抬起头来,没见四少在看我,你一直在盯着盘子里的毛肚呢,我就以为我听错了,以为你在跟毛肚说话呢。” “噗……”小六在一旁不由笑出声来,众人脸上也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段寒威登时挂不住脸了,把盘子往桌上一搁,“二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拐着弯地骂我没教养是吧。” “对,就是这个意思。” 段寒霆大刀阔斧地端坐在荣音旁边,冷冷一个眼刀射过去,“你要是有教养,就该知道,长嫂如母,跟你二嫂,你得用‘您’。” “还有,”他语调沉冷,“你二嫂进军营做的是军医,不是卫生员,以后搞清楚再说话,不会说话就闭嘴。” 段寒威被当众斥个没脸,不由怒火中烧,冷嗤一声,“我说二哥,您还护着呢?弟弟我是为你好,你没听见家里家外的风言风语吗,都说韩家少爷为了少帅夫人不惜开罪文家,还差点丢了命,而少帅夫人妙手回春救了韩家少爷,还为了照顾他累倒在医院,可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自古爱英雄,那娱乐小报连篇累牍的,你媳妇这支红杏把枝子都伸进韩家大院了,你头上都一片绿油油了知道吗?” “啪!” 段寒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带着碗碟飞起,他大步走过去掐住段寒威的脖子就将人摁在了饭桌上,头几乎要伸进油锅里。 被扫到地上的碗筷发出清脆的声响,众人惊得不由站起来,忙上前想要阻拦,“老二,别冲动……” 段寒霆冷冷一个眼神扫过众人,便让他们都怔在了原地,甚至不由小退了半步。 那眼神带着肃杀,满满的寒意。 一时间,稳当当坐在餐桌旁的只剩下了荣音一个人,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面色淡然,似乎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可是握着瓷碗微微发白的指节,彰显了她此时此刻的怒气。 原来,外头都是这么传她和韩晓煜的。 难怪段寒霆会如此反常…… 第128章 段寒霆发怒 荣音抬头看着段寒霆。 他虽然是在不遗余力地维护她,可在他心底终究是介怀那些流言蜚语的吧。 但凡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别人说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而他头上顶着绿绿的草原……更何况是段寒霆这样傲骨铮铮的军人。 这个段四少,纯属是花样百出的作死。 荣音唇角抿出嗤笑,却又不明就里地在想,她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段寒威吧,为什么打从她嫁到段家,他就处处针对她呢。 她能忍,段寒霆却不能忍。 他保持扼住段寒威喉咙的姿势不变,微眯双眼居高临下瞧着他,冷冷道:“是你胆子变大了,还是觉得我扛不动刀了?” 他说话的声音低低沉沉,明明语调是平静的,可隐含的怒气听在人的耳朵里依然不寒而栗。 段寒威被他掐住咽喉,额角青筋暴起,脸色涨的通红,偏偏说不出话来。 如同濒死的鱼儿一样。 二夫人心疼儿子,当场急了,想要过来拦阻,段寒霆一拍桌案飞起两只筷子,抄起来就抵住了段寒威的脖颈,吓得二妈妈惊叫一声。 “啊——老二!” 在场的众人心口都不由停滞了一秒,惊得脸色都白了。 段寒威得以重新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下一刻却又立马屏住了呼吸,因为他感觉到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他的喉咙。 这是在家里,段寒威笃定段寒霆不会真的要他的命,可过往的经验都在提醒着他,惹毛了二哥,他一定不会好过。 段寒霆漠然地看了一眼二夫人,眼睛里已经看不出平日里对长辈的恭敬,里面寒意森森。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警告,二夫人当即怔住,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干什么呢!” 一记威严的声音倏然响起,段大帅威风凛凛地走过来,荣音见公爹来了,这才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悄声福了福身子,站过一旁。 段大帅似乎没注意到荣音,视线始终落在桌边正较量着的兄弟身上,眼底一黯,怒叱一声,“都活腻味了,想造反?!” 见父亲来了,段寒威像是找到靠山一样,大声求救:“父亲救我,二哥要杀了我!” 嘴上这么说着,却挑衅地看了段寒霆一眼,以为父亲来了他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堪堪就要起身。 段寒霆眼底滑过寒芒,随着他起身的功夫,那筷子直接刺入了他的脖颈,疼得段寒威嗷一嗓子,血登时流了出来。 “啊!”段寒霆惊叫一声,触到段寒霆噬人般的眼神,吓得重新跌了回去,惊恐地看着他,一动都不敢动了。 段寒霆垂眸看着他,冷冷一笑,“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段寒威脸瞬间煞白,惊惧地看着段寒霆,这次是真害怕了。 或许是段寒霆中途离家去国外留学的那几年,养肥了他的胆子,让他忘记了在这个家,除了父帅,还有一个人人敬畏的少帅。 从小到大,段寒霆在段家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打从出生之时,段大帅就定下了他继承人的身份,也将这个嫡长子按照接班人的要求进行严苛的教育和培养,那份严苛他们兄弟看在眼里,都觉得要承受不住,可段寒霆就这么咬着牙含着血硬捱着走到了今天,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却总能交出一份傲人的成绩单。 即便他们兄弟年龄相差不大,可段寒霆的权势和实力都要甩他们一大截,他们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好比现在,段寒霆动动手指头便能让他分分钟去见阎王,可他却根本无力反抗。 “老二,你想干什么!” 段大帅呵斥一声,却并没有上前直接拦阻,他了解这个二儿子的脾气,轻易不动怒,一旦动了怒就谁的面子都不肯给。 包括他这个当爹的。 段寒霆微眯一下眼睛,目光露出几分不耐,手摸向口袋,掏出一盒烟,还是雷打不动的三炮台。 他一只手不方便,段寒江默契地走上前去,抽出一支烟,直接放在火锅灶上点燃了,递到段寒霆嘴边,待他叼稳了,才静静退下。 一番动作流畅娴熟,荣音在一旁看着都不由惊叹,五少对段寒霆的服务比她这个做妻子的还周到。 扫了一眼大厅,五夫人和五少、小六、段舒岚是站在段寒霆这一边的,而三夫人、四夫人和三少都是站在二夫人和段寒威那一边的。 阵营和立场,似乎泾渭分明。 唯有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大少爷段沉渊,处于中间的位置,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吸了两口烟,段寒霆沉声道:“我记得我说过,荣音是我的妻子,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更何况是当着我的面。” 他一口烟雾喷在段寒威的脸上,声音不怒自威,“谁给你的胆子,敢侮辱我的女人!” 说话间,那筷子似乎又扎进去几寸,吓得段寒威心脏都快跳停了。 他急赤白脸地嚷道:“啊!我没有、我没有侮辱她的意思……我那都是听别人、听别人说的……” 段寒霆阴沉着脸,伸出手去拍了拍段寒威的脸,“那你就去告诉那个不会说人话的别人,我的妻子,不准任何人置喙。他要是不服,就让他来找我。可你给我记住了,下一次,再让我听到你对你二嫂有任何不恭的话语或者行为,我就打断你的腿,不信你大可试试。” 段寒威吓得冷汗都淌了下来,结结巴巴道:“我、我记住了。” 段寒霆冷哼一声,命道:“向你二嫂道歉。” “什么?要我跟她道歉……” 段寒威依然是不屑的,哼哼唧唧的想要不从,段寒霆当即凛了凛眉,一只手伸向了他的膝盖骨,似乎想要废了他的腿。 感受到了蓄势待发的威力,段寒威不敢再挑衅自家二哥的脾气,赶紧服软,扭头对荣音道:“二嫂,对不起!” 荣音余光扫到段大帅的脸色,见他已经在发飙的边缘,五夫人也在不停地给她使眼色。 事情已经闹到这步田地,若不赶紧息事宁人,恐怕场面更加不好收拾。 她暗叹口气,看来如今自己只能扮演一个识大体的儿媳形象了。 “没关系,相信四少也不是故意的。” 荣音微微笑着,走过去轻轻按了一下段寒霆的手腕,将他手里的筷子取下来,再将段寒威扶起,略带歉意道:“你二哥脾气不好,四少多担待。让各位长辈受惊了,儿媳在这里替则诚赔罪了。”说着,她又福了一下身子,温婉大方的性格展现的淋漓尽致。 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即使不回头瞧,荣音也知道这声冷哼是来自大小姐段舒岚的。 还没怎么跟这位大姑子打交道,就和她交恶了,真是无奈。 段寒威惊魂甫定,奔到二夫人身边,“妈……” 二夫人端详了一下他脖子上的伤,像是被蛇咬了一般呈现出两个血点,她心疼得要命,却是敢怒不敢言。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最终是大少爷段沉渊打破了这份静默,“锅里的肉菜快要冒出来了。” 他声音极为温润动听,像钢琴一般掠过人的心弦。 五夫人忙接过话来,“就是就是,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吃饭吧。难得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和和气气的多好,家和万事兴。” 她搀着段大帅在主位上坐下,自个儿则将旁侧的位置让给了二夫人,二夫人也不推辞,准备落座。 段大帅忽然招呼道:“则诚,荣音,你们两个到我这边来。” 二夫人刚要落座的身子倏然顿住。 荣音也微愕的抬起头。 要她……过去? 第129章 人家坑爹你坑媳妇 别说荣音和二夫人,在座诸位闻言都有些愕然。 段寒霆像是早料到会是这样,脸上面无表情,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众目睽睽之下大手揽过荣音的腰际,便将她带到大帅的旁边。 荣音懵着脑袋就被段寒霆按在椅子上,对上大帅一双深沉的鹰眸,心神一凛,干巴巴地扯出一个笑容。 段寒霆将荣音安放在父亲身旁,自己则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此举再次令众人惊愕。 从小到大,段寒霆一直就是得天独厚、养尊处优的存在,从来没给谁让过位子,今天他竟然心甘情愿地把位子让给了荣音。 众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下眼色,段舒岚则气哼了一声,目光往荣音那里冷冷一瞥。 果然只有媳妇是亲的,她这个当大姐的如今在弟弟心里怕是没有半点分量了。 荣音静静的坐在那里,假装没有看到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却在下面暗暗掐了段寒霆一把,恨道:你是真不怕我被你爹吃了啊。 段寒霆坐在那里如同一尊佛,岿然不动,大手反握住荣音的,与她十指交扣地叠在一起。 荣音刚想把手抽回来,大帅突然开了口。 “老二媳妇,最近忙吗?” 荣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去,嘴角微抽,端起职业假笑,“回父亲的话,还、还好。” 段大帅一改往日的不假辞色,一脸的慈眉善目,甚至还往荣音碗里捞了一勺肉,声音温和道:“我都听说了,你进军营做了军医,士兵们都很喜欢你,也帮则诚分担了不少压力,还自己倒贴进去不少钱,居功至伟啊。以后还需要添置什么药物就列个单子给我,公家的事怎么好从你的私房钱里扣呢,没这样的道理,回头啊你把单子给你五妈妈,把花的钱给你报销喽。” 五夫人在旁边应了一声。 荣音连忙摆摆手,刚想说不用,段寒霆就在一旁接话道:“那敢情好。不然我们两口子真要卷铺盖卷到大街上喝西北风了。” 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荣音心道,就您那个小金库,只要不肆意挥霍,几辈子也花不完。 不过他既然这样说了,荣音自然不会当众驳自己男人的面子,便起身福了一礼,做受之有愧状欣然接受,“多谢父亲体谅。” “坐,在家里不用这么拘谨,没那么大规矩。” 段大帅招招手让荣音坐下,心里对这个儿媳妇的言行举止则是满意的很,万万没想到荣家也能教出这样知书达礼的闺女。 经过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他对荣音也有了新的认识,似乎不像传闻中那样的忤逆不孝,也不像大女儿嘴里所说的狐媚惑人,嫁进门来也不惹是生非,受了委屈从不哭闹,反而兢兢业业地到医院上班,帮则诚打理着生意,能干又贤惠。 无论医院还是军营,但凡接触过她的人,对她的评价都是有口皆碑的。 尤其是则诚,自从娶了她之后,虽说宠的没边儿,但回家的次数也比较频繁了,不像以前恨不得一天到晚扎在军营不着家。 知子莫若父,儿子一向眼高于顶,能被他看上并费尽心机娶回来的女人,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段大帅也慢慢接受了荣音这个儿媳妇。 一顿饭在段大帅和段寒霆荣音夫妇其乐融融、众人食不知味的情况下吃完。 荣音被段大帅和段寒霆父子俩喂的饱饱的,特意拖着段寒霆去花园散步消食,手扶着圆滚滚的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身怀六甲。 段寒霆在一旁眯眼笑道:“恍惚间我都觉得你好像真有了似的。” 荣音瞪他一眼,气得捶他,“都怪你!我都转了三圈了,肚子还是涨得难受。” 段寒霆看着她气鼓鼓像包子一样的小脸,软萌可爱至极,一扫阴霾的心情,唇角扬起,“大部分的肉都是父亲给你夹的。” 还好意思说呢。 荣音又赏他一个白眼,心中气闷非常。 长者赐不敢辞,要是段寒霆给她夹的菜她还能稍稍反抗一下,可公爹给她夹的,肉再肥她都得吃下去,菜再多她也得咽下去。 她太难了! “人家都是坑爹坑妈,您可倒好,专坑媳妇。” 荣音长叹一口气,“不过也是奇怪了,父亲不是一直都不怎么满意我吗,今儿怎么突然变脸了,像换了个人似的。” 段寒霆扶着她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走着,轻笑道:“你争气啊。老爷子听了些闲言碎语,特意让孟六叔去打听过你,可无论是军营还是医院,但凡提起你都是赞不绝口,把你夸的跟朵花儿似的,陆军医院的邹院长还特意找到老爷子那儿,质问他为什么要把你抢走。” 荣音怔了怔,旋即摇头笑了,想起当初自己提出离职的时候,邹院长也是吹胡子瞪眼睛的,好不容易才肯放人。 “原来是这样。” 荣音假模假式地叹息,“我还以为是我的个人魅力将父亲征服了呢。” 这次换段寒霆睨她一眼,“你想多了。” 荣音:“……” 不带这样的。 走了两步,段寒霆像是琢磨过味来,越想越不对劲,顿下脚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脸上添了几丝冷意。 荣音被他惊了一下,暗道这男人的脸跟天气一样,说变就变,“怎么了?” 段寒霆严肃道:“刚才用词不当,什么叫征服?你征服我一个就够了,足够你出去吹大半辈子了。” 荣音嘴角抽了抽。 这都什么跟什么? …… 绕着花园转到半夜,总算是消了食,荣音困的厉害,走着走着就合上了眼睛,倒在了段寒霆怀里。 “这小东西。” 段寒霆笑骂一句,将人驮在背上往两个人住的院子走去。 荣音趴伏在段寒霆背上,随着他的脚步一颠一颠,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吟道:“相公……” 段寒霆不由扭头,“嗯?” 嘴唇碰到她的额头,男人极为自然地亲了亲,轻问道:“肚子还难受吗?” 荣音没睁开眼睛,只是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闷闷道:“肚子不难受,心里难受。” 段寒霆闻言眸色一沉,声音也跟着沉下来。 “因为老四,还是因为韩晓煜?” 荣音实话实说,“都有。” 气氛沉寂片刻。 段寒霆薄唇微抿,淡淡道:“老四那边你不用理他,该说的我都说了,他若再敢欺负你,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说话轻淡,但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荣音心里暖了暖,却又颇有些委屈道:“我、我不想跟他交恶,但我实在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段寒霆冷哼一声,“他那人从小就这德性,你不得罪他他也会来找事。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在他面前不需要怂,连装都没必要。” 荣音听了这话心虚一笑,嘴上还否认着,“谁装怂了?我才没有呢。” “不是装的,难道你是真怂?” 段寒霆歪头斜她一眼,挑眉冷哼道:“在我面前装装就得了,这个家扮演贤良淑德的人太多了,不差你一个。是什么样子,你就做什么样子,不需要刻意拘着自己,委屈自己。你就记住一点,只要我还在这个家一日,就会护你一日,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荣音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软声道:“我知道的,有你护着,我什么都不怕。” 段寒霆心软了一下,却又肃起面容,嗓音暗沉。 “老四的事情解决了,还有一个韩晓煜。跟我说说,你后面打算如何处理跟他的关系?” 第130章 照顾他一辈子 听他谈到韩晓煜,荣音睁了睁惺忪的睡眼。 眼看着到了两个人住的院子,莲儿迎了上来,又赶紧吩咐丫鬟铺被准备洗漱用品,截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洗漱过后,荣音和段寒霆双双钻进被窝,并肩躺下,吹灭了蜡烛,室内一片幽静。 冬天的被窝总是凉的,荣音蜷了蜷有些僵硬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男人,手没待抽回,就被段寒霆的大掌握住了。 他的手背冰凉,手心却是温热的,隔着肌肤一股暖流直窜心窝。 “冷吗?”段寒霆嗓音低沉地问。 荣音道:“还好。” 段寒霆却冷不丁翻了个身,面向荣音,道:“过来。” 荣音扭头看他一眼,便听话地往男人的方向蹭过去,被他环在怀里,这寒冷的冬夜,确实需要相互取暖才能度过。 由于身高的差别,荣音的脸贴近男人的胸口,便很清晰地能感受到他的心跳,给到她一股安心的力量。 “相公……”她缓缓开口。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荣音静静地回答他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我想,还是去医院照顾韩晓煜一段时间。” 男人沉默,耳边只能听见他略微发沉的呼吸声。 荣音心头一紧,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说到底,他是因为我才受此重伤,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别人的,只有将他彻底治好,我心里这份亏欠才能放下,不然我会放在心里记一辈子!你明白吗?” 男人依旧沉默。 荣音低下头,有些难受。 四少在席上说的那些话她不是没听见,如今外面到处在传她和韩晓煜的流言蜚语,按理说她应该在这个时候避避嫌,可韩晓煜那边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她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从小到大再难听的话她都在荣家听过了,外人根本伤不到她半分。 可是,她却不能不在乎别人对段寒霆的奚落和讽刺,她不能成为他辉煌人生中的污点。 所以…… 荣音动了动唇,刚想跟他说后面的计划,便听见男人声音沉冷地问道:“如果他真的瘫了,你打算照顾他一辈子吗?” 冷冷的一声质问,成功地阻截了荣音的话头。 “我不会让他瘫的。” 荣音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些赌气的意味,“如果我学艺不精,真的害他瘫痪,那我也只能照顾他一辈子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荣音就知道,今天晚上的对话算是谈崩了。 段寒霆介意韩晓煜的存在。 而眼下这般处境,她又不得不陪在韩晓煜身边。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紧接着荣音听到段寒霆的咬牙切齿,“我给你机会,再说一次。” 男人声音酷寒、阴冷。 这预示着他发了怒,而每当少帅发怒的时候,就是暴风雨要来临的时候。 荣音极为察言观色,更懂得审时度势,以往遇到男人生气的时候她一般会撒个娇服个软,这事也就过去了,可今天,她不想这样。 欠债还债,欠人情便还人情,这是她做人的原则。 感受到身侧和头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寒意,荣音自动从男人怀里退了出去,回到自己冰冷的被窝里。 黑夜里,两个看不清对方面容的人四目相对。 荣音声音淡淡,“我相信我的医术,既然我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我就能让他站起来,不管用多久,我都会做到。他如果真的瘫了,那我就是彻底欠下债了,我阿娘从小就教我,做人要问心无愧,欠下的债一定要还。他瘫多久,我就照顾他多久,一辈子又何妨?” 段寒霆猛地翻身而起,几乎是怒不可遏,“你想用一辈子来照顾韩晓煜?那我呢?” “我没想用一辈子照顾韩晓煜,我巴不得他赶紧好,是你非要咒他。” 荣音也来了气,翻身坐起来。 黑夜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气得直喘粗气。 莲儿在外面守夜,听见卧室里争吵的动静,不放心地敲了敲门,“夫人,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 荣音回了她一句,转过身去,气闷地扯过被子盖住了脑袋。 呵,她还来脾气了。 段寒霆气得直瞪眼睛,伸出手想把她的被子掀开,手伸到半空不由顿住了,蜷回手指缓缓握成拳头,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放下手,看着被子下缩成一团的小女人,他有些颓丧的失落。 今天让她受了委屈,原本他是想好好安抚她,并跟她好好商量一下后续对韩晓煜的补偿的,可局面不知怎么的就闹成了现在这样。 她总是不够依赖他,出了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自己担着,死死的扛着,这样还要他这个丈夫何用呢? 这晚,夫妻二人同床异梦,均是一夜未眠。 …… 翌日一早,荣音便去了医院。 刚到医院,小护士就跑过来一脸欣喜地告诉荣音:韩晓煜醒了。 荣音神情一震,撒腿直冲病房跑去,病房里传来哭声,是韩夫人正趴在床边哭,刚刚苏醒的韩晓煜脸色苍白,无力地安慰着母亲。 脚步在病房门口顿住,荣音看着醒过来的韩晓煜,神情恍惚,只觉得心里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落了下来。 听到脚步声,韩晓煜缓缓抬起头,便见荣音站在门口,目光顿时定住了。 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他道:“你来了。” 歪躺在这里太不得劲儿,韩晓煜想撑身坐直,可稍微一动便碰到了刀口,疼得眼前一黑,惊得荣音慌忙出声,“你别动弹!” 韩夫人吓了一跳,立马止住了哭声,和韩总探长手忙脚乱地将儿子轻轻放下躺好,仿佛他现在是一个易碎的蛋壳。 荣音看着韩晓煜惨白的脸色和虚弱的眼神,心里很不好受,上前道:“我检查一下他的情况。” 韩总探长和韩夫人闻言赶紧让开,让荣音检查。 韩晓煜浑身插满了管子和仪器,荣音轻轻掀开被子,撩起他的病号服,查看了一下上腹开刀的位置,绷带洇出些许血迹,但情况不算严重,她亲自缝合的伤口心里有数,只要不是大动作就不会崩开,刚才韩晓煜要起身那一下惊得她心脏都跟着一紧,忒皮了这小子。 韩晓煜被荣音看到了他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严肃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想冲她笑一笑。 可是他身上太疼了,一笑就牵动伤口,疼得冷汗都在往外冒。 荣音见他笑得吃力的模样,眉头一蹙,严厉道:“别笑!” 韩晓煜一顿,笑容立马消失。 他勉强扁了扁嘴,颇有些委屈道:“这不是想安慰一下你吗?” “我用得着你安慰吗?” 荣音没好气地批评他,“你知道你伤得多重吗,知道我从阎王爷那里把你的命讨回来废了多大劲吗,能不能给你爸妈省点心。” 韩晓煜被这教训儿子似的口气弄得无言以对,瞥一眼站在一旁的父母,见他们一脸的疲惫与担忧,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哑声开口:“爸妈,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 韩夫人含泪摇了摇头,“你能活着,就是对爸爸妈妈最大的安慰,别的都不重要。” 荣音心头酸涩,强咽下了泪意。 她又卷起他的裤腿,查看了一下腿上的枪伤,子弹的杀伤力巨大,但好在都没有伤到动脉,休养一段时间想要站起来是没问题的。 听荣音这样说,韩总探长和韩夫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小爷我躲子弹的经验丰富着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韩晓煜疼得额头布满冷汗,还假装潇洒。 韩夫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数落道:“还吹牛呢,这次是你命大,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就呆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了!” 韩晓煜卖乖地冲母亲笑了笑,又转头看向荣音,邀功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文青竹被我灭了。” 一句话,让荣音和韩家父母的脸色,皆变了。 第131章 认亲 韩夫人将文家的行径跟韩晓煜说了,气得他破口大骂。 “去他娘的!文青竹买凶杀人犯的本来就是死罪,文家派人来劫狱,还伤了那么多狱警,咱们不找他们麻烦就算了,竟然还敢来闹?那群兔崽子把小爷我伤成这样,害得我差点去见阎王,我这心里还窝着火呢,等我好了,这笔账我非跟他们好好算算不可!” 他义愤填膺,气得狠狠捶了一下床,也抻到了伤口,疼得“哎呦”一声,额角冷汗都冒了出来。 “哎呀,都跟你说了别动别动,疼了吧?” 韩夫人又气又急,一脸心疼地看着儿子,嗔怪道:“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啊,命都差点豁出去,妈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下半辈子指望谁去?”说着,韩夫人眼圈一红,别过脸去哭了起来。 韩晓煜见母亲一哭,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好了好了……” 韩总探长上前抱住妻子,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这混小子没了拉倒,我们还年轻,再生一个就是了。” 荣音在一旁听着,嘴角不由动了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安慰人的。 “去你的!” 韩夫人破涕为笑,重重捶了丈夫一下,“一个儿子就够我受的,我才不要和你再生一个呢!”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抱怨道:“我之前就反对小煜干这行,成天和一些穷凶极恶的犯人打交道,多危险啊!这次万幸人活过来了,可他没了脾脏,人都不全乎了,那玩意儿哪是说摘就能摘的,院长都说了,这脾脏一摘,人的免疫力就下降了,很容易引发感染。他从小身子骨就弱,免疫力就比别人差,现在没了脾脏,以后就更容易生病了,他还怎么娶媳妇,怎么生孩子啊……” 韩夫人说着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一副慈母心肠。 荣音听得难受。 韩晓煜这一身的伤是为她受的,脾脏也是她给摘的,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切除,可若不切,他便不能活。 韩夫人没有迁怒于她是明事理,可作为一个母亲,看着儿子伤成这样,她心里一定是怪她的吧。 韩晓煜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安慰母亲,“哎呦喂,妈,瞧您说的,您儿子我伤的是脾又不是肾,怎么就不能娶媳妇了?再说了,我还年轻得很,只要以后好好休养,把身子调好了,您想要几个孙子我就给您生几个,保管您和我爸有孩子玩,好不好?您别哭了。” “就是,这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摘了脾总比丢了命好,要不是荣音妙手回春,现在你还能见到儿子?” 韩总探长也听出了夫人口中的抱怨,既是抚慰她,也是替荣音说好话。 韩晓煜看向荣音,眼中有些复杂的光闪过。 韩夫人怔了怔,机敏如她,再加上和丈夫的默契,她岂会听不懂丈夫的言下之意? 她红着眼睛,往荣音这边看过去,声音哽咽,还带着丝沙哑,“阿音,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荣音苦笑着摇摇头,“没事的敏姨,我理解您的心情。说到底,晓煜是因为我被伤成这样,还得罪了文家,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胡说,这关你什么事!” 韩晓煜脸色一变,沉声道:“文青竹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文青竹在我面前逃之夭夭,我毙了她那是秉公执法,无理取闹的是文家,说破大天去也是这个理儿。他们想闹让他们闹去,小爷我可不怕他们!” “不过……”他眉峰一凛,神情凝重地看着荣音,“你可得当心点,我怕文家再去找你的麻烦。” 荣音心下一动,眼眶微微有些湿了。 这小子,伤成这副模样,却没有怨怪她一个字,反过来担心她的安危,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只是,她已经有段寒霆了,不能再轻易动心。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 荣音淡淡如是。 转过头,对上韩氏夫妇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她神情一顿,走过去,缓缓在韩夫人膝前蹲下,轻声细语道:“敏姨,之前您说过,想收我做干女儿,不知道现在还愿不愿意?” 韩夫人闻言怔了怔,抬头看了一眼丈夫,又低头看着荣音,磕巴道:“愿意,当然愿意。” “那好。” 荣音说着,便就着蹲着的姿势跪下了,膝行着后退两步。 她忽略韩晓煜惊愕的目光,看着怔愣住的韩家夫妇,笑道:“若韩叔叔和敏姨不嫌弃,今儿咱们就全了这认亲仪式可好?” 韩总探长和韩夫人对视一眼,皆明白了荣音的心思,岂有不应之理? 两个人当即点头,“好。” 荣音一笑,刚要磕头。 “不好!” 韩晓煜断喝一声,瞪大眼睛看着荣音,恨不得从床上跳起来,“你怎么能认我爸妈呢?” 她这一个头磕下去,便是他名义上的姐姐了,那以后两个人便只能姐弟相称,他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为什么不能认?” 荣音保持着跪姿,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暴躁的样子,“叔叔阿姨喜欢我,对我也好,我愿意孝顺他们。再说,你现在伤成这样也是因为我,我有责任医好你,成为你的姐姐,便更能名正言顺地帮助他们照顾你,有什么不好的?” 韩晓煜不想听她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还能不知道她的鬼心眼,无非就是不想让他动不该动的心思罢了。 “不好就是不好!” 韩晓煜执拗道:“我可不认你这个姐姐。” “这你说了不算。” 荣音不给他反对的余地,当即弯下身去两个响头磕在地上,对韩家夫妇道:“干爹,干妈,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女儿了。” “有你这么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是我们两口子的福气。” 韩夫人暗叹荣音这九曲回肠的心思,既惋惜她无法成为她的儿媳妇,又实在忍不住喜欢她,上前将她扶起,“好孩子,快起来。” 一切已成定局。 韩晓煜气得脑袋发晕,偏又起不来身,躺在床上狠狠瞪着荣音。 荣音淡淡一笑,心道:臭小子,以后再敢在我面前瞎嘚瑟,看姐姐我怎么收拾你。 …… 荣音替下韩家夫妇,让他们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照顾韩晓煜。 将他们送出门之时,荣音开口道:“干爹,干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二位能够答应。” 韩总探长道:“你但说无妨。” 荣音微微抿了抿唇,“我想,请您二位登报说明一下认亲之事。” “登报?” 韩夫人讶异出声。 荣音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如果您二位不愿意,权当我没说就好了。” 说着她羞惭地低下头。 “登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韩夫人握住荣音的手腕,满心的疑惑,陡然转过一个心思,不由问道:“是不是因为外面那些传言?” “还用问吗,肯定是了。” 韩总探长回答了她,看着荣音道:“孩子,别放在心上,我和你干妈知道你和晓煜是清白的。” “我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 荣音道:“我只是,不想让我家那位误会。” 她一说这话,韩家夫妇就明白了,韩总探长不由笑道:“少帅人看着冷淡,没想到醋意还挺大。需不需要我们去给你解释一下?” “不用不用。” 荣音连连摆手,有些赧然地说:“认亲的事情登了报纸,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韩总探长点点头,“好,那我着人去办。” “谢谢干爹。” 荣音道了谢,见韩总探长和韩夫人挽着手离去的背影,心中羡慕,若是她和段寒霆也能白头偕老,该有多好。 心中稍许郁结,只听“砰”的一声,病房里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各种仪器都跟着响了起来。 她一惊,猛地推开了病房,瞳孔一缩,“韩晓煜!” 第132章 情不知所起 韩晓煜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挥手将床头的台灯打落于地,碎了一地的玻璃。 听到特需病房仪器响动,院长、主任、一票医生和护士如临大敌急匆匆地赶过来,急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状况了?” 现在韩晓煜简直是全院的宝贝儿。 韩总探长的独苗,谁敢怠慢,若是在医院出了差错,他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一群人呼啦啦冲上前去,将荣音挤出了人群之外。 “韩少,你哪儿不舒服?哪儿疼?” 面对众人的嘘寒问暖,韩晓煜眼角的泪滑下,咬着嘴唇呜呜地哭起来,特别想怒吼一声:小爷心里头不舒服!心疼! 为什么要救他? 还不如死了算了! 在棍子砸过来的那一刻,小腹像是抽筋一般的绞痛,他知道自己肚子漏了,当时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恐怕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他仰躺在地上,承受着那些人粗暴的皮鞋狠踹,眼看着刺目的鲜血在自己身旁越淌越多,感受到死亡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 都说人濒临死亡的时候,回光返照,会看到自己生命中最在乎的人。 他以为自己最在乎的是父母,可他们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更清晰的,却是一个娇美的身影,是荣音在日暮下的侧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是一个瞬间,一旦烙在心上,便再也抹不去了。 可现在,他心里的那个女人,却成了他名义上的姐姐。 韩晓煜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的心思,她全都知道,可还是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拒绝了他,她是天底下心肠最狠的女人。 连一丝丝的希望都不肯留给他。 荣音在人群之外,端详着韩晓煜脸上的神情,看着他落泪,只觉得心脏密密匝匝地绞着,不是疼,就是难受,双拳紧紧攥住。 她在感情一事上向来慢热,进入的慢,但出来的却快。 之前对待陆子易便是如此。 和陆子易分手,是因为她清楚两个人不会有未来,与其存着一份没可能的希冀,不如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可对于韩晓煜,她压根就没想过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可能,更没想到韩晓煜会对她动了心思。 在后知后觉地发现之时,已经晚了。 她这人最讨厌欠别人的东西,钱债是如此,情债更是如此。 待韩晓煜情况稳定下来,病房里的院长医生才陆续散去,荣音让打扫的护士离开,蹲下去亲自收拾起地上的碎玻璃碴。 手不小心被划伤了,她不由“啧”了一声,看着出血的地方,伤口似乎还挺深。 “流血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韩晓煜看着荣音滴血的手指,终于肯睁开眼睛,拧眉道:“不知道小心一点吗?” 荣音抬头对上他担心的眼神,缓缓起身,白他一眼,“你要是不打碎台灯,我也不会受伤。” 韩晓煜抿唇,无言以对,见她血越流越多,急了,“你快用纱布包住啊!纱布呢?快,从我身上扯一块,我这有的是!” 说着,他就要动手去扯肚子上的绷带,惊得荣音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 “你给我老实点!我就裂了个口子,死不了,你这一动弹,就是伤筋动骨,伤口要是再崩开,我可不给你缝。” 荣音没好气地制止他,将他的手轻轻放下,自己则进洗手间用水冲了一下手上的血,再用酒精消毒,自己动手裹上了纱布。 她举起裹好纱布变得白白胖胖的手指给韩晓煜看,“这下你满意了吧?” 韩晓煜扁嘴,“伤的是你,疼的也是你,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荣音轻挑眉,“那你刚才闹的这是哪儿出?又为什么哭?” “谁哭了。” 韩晓煜手抬不起来,吸了吸鼻子,撇着嘴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 荣音很是无奈,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还不嫌弃地给他捏了捏鼻子。 对上他红通通的眼神,她轻叹一口气:“晓煜,别喜欢上我,我也没什么可喜欢的。我这个人冷血、自私,还记仇,既不温柔也不贤惠,没什么优点。你应该找一个像你母亲那样的女子,以夫为天,至情至性,乐观又单纯,永远可以在你的羽翼下幸福快乐地过生活。” 韩晓煜看着她,声音沙哑,“你不是吗?” “我不是。我没那个福气。” 荣音轻轻回他,唇角扯出一个清苦的笑容,“我做不到以夫为天,爱情也从来都不是我的全部,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更何况,我现在是段寒霆的妻子,我爱的也只会是他。唉,爱上段寒霆已经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了,你就别来裹乱了好不好?” 韩晓煜听她语气不对,扬起眉梢,“你和段寒霆吵架了?是因为我?” 荣音目光仄仄地盯着他,他倒什么都知道。 “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韩晓煜很能洞察人心,知道荣音和段寒霆因为他闹了别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没想到小爷我还有这么大的威力呢,我以为你不会在乎我,可我的存在竟然能对少帅构成威胁,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一丝分量的,对吧?” 荣音:“……” 她不知道是她那句话给了他这样的错觉? 白了他一眼,荣音无奈道:“你想多了,我和段寒霆经常闹别扭,不只是你,我身边有别的男人出现,他也会生气。” 以前她只觉得段寒霆是个醋坛子,现在她才知道那男人简直是个偏执狂,占有欲也十分的强。 见韩晓煜拧起眉,荣音以为他不懂,便更直白地跟他解释。 “这么说吧,他不喜欢我身边有除了他的任何男性存在,哪怕是一只公狗,他也会介意。” 韩晓煜:“.” 脸黑了黑,他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你骂我?” 荣音怔了怔,方才回过神来:“哦,没有。我就是打个比方。”反射弧慢了几秒,她想起刚才的话,不由笑起来。 韩晓煜的脸又黑了黑。 闷了半响,像是急于找回什么面子,韩晓煜瓮声瓮气道:“你也别自作多情,我喜欢你,那是我还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我现在喜欢你,不代表我会一直喜欢你。保不齐哪天我就遇到一个比你更漂亮更聪明更能干的女人,到时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移情别恋。” 荣音听了这话很高兴,轻松地露出笑容。 “你这么想就对了。虽然这很困难,但我还是衷心地祝福你。” 韩晓煜:“……” 他闭上眼,拒绝和她继续交谈。 正好荣音说了这么多话也累了,她本来就话不多,实在不适合扮演这种知心姐姐的角色。 “你好好休息吧。”荣音站起身,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快到午饭时间了,轻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韩晓煜依旧闭着眼,不吭声。 “那我看着买了。”荣音好脾气地不跟他计较。 刚转过身,手腕就被握住了,她回头,对上韩晓煜红红的眼睛,他看着她,有些不自然地问:“你会做饭吗?” 荣音:“……” 半个时辰后,在特需病房的小厨房炖骨头汤的荣音看着冒烟的汤煲,摇头轻叹,自己堂堂一个少帅夫人,怎的就沦为老妈子了? 可她突然意识到,自从和段寒霆成婚之后,一路混乱地忙碌过来,好像她都没有亲自下厨为他做过一餐饭。 她这个妻子,似乎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称职…… 第133章 救救孩子吧 荣音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婚姻本就是应该夫妻共同经营的,一直以来都是段寒霆在保护她、为她付出,而她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从医院出来,荣音又去了一趟菜市场。 刚过冬至,天冷的出奇,司机看荣音穿的单薄,脸冻的红扑扑的,很懂事地说:“少奶奶,您需要什么,小的帮您去置办就好了。” “没事。”荣音在车里搓搓手,有些难掩的兴奋,“我亲自去,挑些他爱吃的菜。” 她没点名这个“他”是谁,司机只当还是韩晓煜,看着荣音兴冲冲的模样,再想起外面的传言,他面容僵了僵,到底没多说什么。 荣音去菜市场买了许多食材,挑的都是最新鲜的,回了段公馆,拎进小厨房,系上围裙洗手准备煲汤。 刘妈走进来,忙道:“夫人怎么忙活起来了?您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段家规矩大,自从荣音嫁过来,刘妈被五夫人派过来伺候她和少帅,便渐渐改了称呼,不再称“四小姐”,改唤“少夫人”了。 基于往日的情分,荣音对刘妈一直照顾有加,将她当长辈一样尊重,笑道:“好久没下厨了,今儿我自己做。” 刘妈过来帮她打下手,瞥了一眼食材,顿时了然。 “呦,芋儿烧鸡、土豆排骨汤、鱼香茄子,我怎么瞧着都是少帅爱吃的菜?” 荣音含羞带笑,大大方方地承认,“就是做给他吃的。” 刘妈欣慰地点点头,“那敢情好。能吃到您亲手做的菜,少帅一定很高兴。” 荣音想到段寒霆吃她做的菜吃的大快朵颐的模样,扬起唇来。 …… 段寒霆一整天待在营帐和各团长开会商议防御部署,心情都不怎么好。 他脸色阴云密布,导致众人也跟着战战兢兢。 各团长如坐针毡,心怀忐忑地表达了各自的想法和接下来的计划,不时偷瞄着少帅的脸色,直到听到那一句“就这么着”,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才怦然落下,见他挥挥手,一个个行了军礼顿时做鸟兽散,出了营帐犹如重获新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小傲因为课业做的不好,正被罚蹲马步,撑着满头大汗,看着狼狈的众人咧嘴一笑,贫道:“几位长官这是又从虎口脱险了?” 刘副官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没好气道:“你小子用不着幸灾乐祸,早晚你也有这一天。” 小傲虽然是个小兵仔,但军营里人人都心照不宣,这是少帅钦点的徒弟,是重点培养的对象,总有一天会封官进爵的。 “我才没你们这么怂,一见少帅就哆嗦。”小傲初生牛犊不怕虎,很是傲娇。 话音刚落,段寒霆一掀帘帐走出来,恰好听到这一句。 众将抛给小傲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纷纷散去,小傲瞪起眼睛,想冲过去打他们,却被段寒霆冷冰冰的眼神死死钉住。 段寒霆睥睨他一眼,声音沉凉,“你很闲?” 小傲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没看小爷已经快蹲不住了吗,还明知故问,不敢对师父不敬,嘴上只讪讪地答道:“没。” “有闲工夫饶舌,便说明不累。那就再蹲半个时辰。”段寒霆轻描淡写地加了罚。 小傲咬着唇,忍下满肚子的脏话。 段寒霆看出来了,眉梢一挑,“想骂人?” 小傲发自肺腑道:“我想我师娘。” 快来救救可怜的孩子吧! 段寒霆:“。” 直到夜幕降临,段寒霆才大发慈悲放过了蹲的快晕过去的小傲,大同过来像背媳妇似的将已经站不起来的小傲背了回去。 看着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段寒霆在夜色下抽着烟,想起小傲说的那句“我想我师娘”的话,心头一闷,他又何尝不想媳妇。 只可惜,媳妇现在的心都拴在别的男人身上了,还衣不解带地守在病床伺候着。 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好脾气,竟这般惯着她。 似乎所有的原则,在荣音这里,都不知不觉地土崩瓦解了。 心尖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段寒霆鼻间喷出一股浊气,踩灭了烟头,对跑过来问他是否回家的阿力道:“回家。” 阿力今天因训练不小心伤了手腕,不能开车,特意让家里的司机来接的。 段寒霆一脸疲累地靠在后座上,眺望了半天阴沉的夜色,晦涩地问:“少夫人今天都做了什么?” 司机到底是段寒霆的人,不敢隐瞒,犹豫再三还是将荣音的行程一一讲述。 说到荣音去菜市场亲自买菜做饭给韩晓煜吃,段寒霆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比外面的夜色还阴、还沉,紧抿的双唇像冰刀一样锋利。 阿力坐在副驾驶座上,即使不回头看也感受到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危险气息,不由瞪了司机一眼,你饶的什么舌! 司机更是紧张,却又很是无辜,急急道:“少帅,小的不敢撒谎,我说的都是实话。” 阿力:“……”恨不得抡起拳头捶爆他的狗头。 段寒霆的脸彻底黑了,“停车!” 一个急刹车,让三个人的身子都往前一倾。 眼看快到了段公馆,段寒霆却一点儿回家的念头都没有了,心头压的厉害,急需用什么别的方式把这股怒火发泄出来。 他沉声道:“你们两个,下车。” 司机和阿力令行禁止,二话不说打开车门下了车,而段寒霆从后座转移到驾驶座上,“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被甩了一脸尾气的司机懵懂地问道:“少帅是不是生气了?” “废话,你说呢!” 阿力气得一脚踹过去,“谁让你多嘴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一阵鸣笛声响起,段寒江开着车在一旁停下,降下车窗饶有兴味地问:“呦,你俩怎么在这儿呢?又被我二哥半路丢下了?” 他探头出来,果然看到段寒霆的车屁股消失在拐角处。 阿力上前道:“五少,少帅心情不是很好,我怕他出事,您能跟上去瞧瞧吗?” “又是因为二嫂吧。” 段寒江用鼻子想都想的出来,他二哥生性寡淡不知悲喜,能让他轻易动怒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荣音有这么大的能耐了。 “行了,你俩回去吧,我跟着他。” 段寒江撂下话,升上车窗便发动起车乘着夜色追了上去。 天色渐晚,荣音坐在饭桌前看着满满一桌子已经凉了的饭菜,静静地呆坐着,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夫人……” 莲儿轻手轻脚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阿力说少帅公务繁忙,今天晚上怕是要晚点才能回来,让您不用等他。” 心里滑过浓浓的失望,荣音淡淡“哦”了一声,站起身,随即吩咐道:“把饭菜端下去热一热,让大家分着吃了吧,别浪费了。” “您不吃点儿吗?”莲儿很是心疼地看着忙活了一下午的小姐。 荣音摇摇头,“我没胃口。” 她坐在梳妆台前,将下午精心画好的妆容一一擦掉,女为悦己者容,没有悦己者,白瞎了这么精致的妆了。 明明很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被窝一侧冷冰冰的,如同她一颗冰凉的心。 她想,她还是不擅长经营婚姻,感情这事太不好控制,哪怕她时刻提醒自己保持理智,不要陷的太深,但她还是不知不觉地爱了。 爱了,就会患得患失,就像今天这样,为了一个男人彻夜难眠,心里闷的难受。 外面响起一阵动静,隐隐听到一声“少帅”,他回来了。 荣音倏然起身,却又顿住,躺下闭上了眼睛。 眉睫一个劲地乱颤。 房门被人推开,紧接着床帘被拉开,被子被一把掀起,身上一凉,荣音不由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阴沉、冷漠的眼眸。 他俯身而下,哑着嗓子,嗜血般盯着她,“说,你心里爱的人,究竟是谁?” 荣音心口一滞,吸了吸鼻子,蹙眉看着男人,“你喝酒了?” 身上一重,随即肩膀被人咬住,一股钝痛袭来…… 第134章 无处可去 不知多久,男人终于风卷残云地结束,重重地歪头倒了下去。 疼痛席卷了整个身子,唇已经咬的发白,荣音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脆弱地滑下,喉咙像是裂了一般刺痛。 缓了片刻,她睁开双眼,带着满脸的泪痕坐了起来,一动就是钻心的疼,她强忍着,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打开门,一股凉意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 竟然下雪了。 荣音呆愣片刻,伸手接过两瓣雪花,小巧晶莹的花瓣落在掌心,不一会儿便化成了水,冰冰凉凉的。 北平城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来了。 天还没亮,值夜的佣人蜷缩在角落里沉沉地睡着,整个段公馆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竟有一种久违的祥和。 只是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 荣音敛下眉眼,裹了裹身上的白色锦袍,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院子,一道白色的身影与漫天飘雪的景色融为一体,竟无一人察觉到她。 她只身一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直到被这初冬的寒气冻到麻木,才缓解了几分。 凌晨时分,街道上也分外安静,空无一人,这一刻,荣音觉得整个世界充满孤寂。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积雪上,不知该去往何处。 好像自从阿娘走后,家就没了,后来师父师娘给了她短暂的温暖,只是随着她出国留学,师父师娘云游四海之后,小家又散了。 嫁给段寒霆之后,她有了一些归属感,可段家人并不待见她,以至于她一直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她好想阿娘,好想师父师娘,好想能有一个家…… 泪随风逝去,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冯公馆。 不想搅了众人的清梦,荣音靠在门口,裹紧了身上的锦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辆车停在冯公馆门口,冯婉瑜刚下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昨夜报社临时来了个任务,赶新闻稿赶了一夜,现在真是又饿又困。 她拖着半死不活的身子推开家门,远远瞧见门口似乎坐着一人,眯瞪着双眼定睛一瞧,觉得那个身影分外熟悉。 “阿音?” 冯婉瑜不敢置信地走上前去,竟真是她! 她蹲下身子看着荣音冻得发白的脸色,秀眉一拧,晃了晃她,“阿音,醒醒……” 荣音被晃醒,看着冯婉瑜,想说话,一张口喉咙干哑的厉害。 “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冯婉瑜满心的疑惑,赶紧将她扶起来,惊觉她身上穿的单薄,一看就是从连夜从家跑出来的,“你又和少帅吵架了?” 荣音抿唇不语,只哑着嗓子回了她一句,“我无处可去。” 一句话,顿时让冯婉瑜心疼不已。 “来,进去再说。” 两个人怕打扰到父母,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冯婉瑜逼荣音泡了个热水澡,又去厨房熬了姜汤给她灌下去,生怕她冻感冒了。 喝下辣嗓子的姜汤,身上暖和了许多,荣音僵硬的面容终于扯开嘴角,露出了淡淡笑容。 “谁若是娶了我们家婉瑜,真是天大的福气。” 婉瑜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丝,很会照顾人。 冯婉瑜拿毛巾给荣音擦着头发,板着脸道:“你别跟我说好听的,跟我说实话,你这一身的伤,是不是段寒霆弄的?他打你了?” 荣音摇摇头,看着身上斑驳青紫的痕迹,漠然道:“这儿不疼,疼的是别处。” 冯婉瑜:“。” 她瞬间明白了,脸一红,咬牙切齿地骂道:“秦兽!” 冯婉瑜翻箱倒柜地找来药膏,荣音没让她观赏,盖上被子自己动手抹了伤处,全程都面无表情,看上去不悲不喜。 “他一直这样对你?”冯婉瑜看着荣音坚强的样子,眼圈不由红了红。 她以为荣音嫁到段家,过的是锦衣玉食的少奶奶生活,以为段寒霆对她特别特别好,从没想过她会带着一身的伤狼狈而来。 荣音坐起身子,又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他喝了酒。” “喝了酒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冯婉瑜依然怒不可遏,气道:“你瞧瞧你这一身的伤,他一个当兵的力气本就大,知道自己喝了酒不受控制会伤人,就该离你远远的,而不是强迫你做那事,你也是,明知道他喝醉了,你就算打晕了他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啊。阿音,男人是不能惯的!” 荣音被骂得愣住,呆呆地看着冯婉瑜,没想到她一个未经人事的丫头对那种事情如此明了。 冯婉瑜正生着气,见荣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没好气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 荣音哑着嗓子,饶有深意地看着她,视线从她的脸渐渐往下移去。 冯婉瑜反应过来她的后半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磕巴道:“我……我都是成年人了,做那种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话貌似说的理直气壮,却是越说越心虚。 荣音瞪大眼睛看着她,不由分说将她拉到身旁坐下,不是八卦,而是一脸严肃地问道:“你真的……?跟谁!” 虽然留过学见过世面,可荣音骨子里还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冯婉瑜也是如此,所以她很难相信她竟会未婚之前就和男人发生了关系。 “是不是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去找他算账!” 荣音脸色齁沉,一副护犊的模样,就如同方才冯婉瑜对她那般。 冯婉瑜难得娇羞地低下头,小声道:“没有谁欺负我,要说欺负,也是我欺负了他。” 荣音瞳孔蓦的一睁,“是你主动的?” 冯婉瑜脸一红,急急道:“我喝了酒,没控制住,就……” 喝了酒? 没控制住? 荣音眉头重重地蹙起,看着冯婉瑜害羞中带着欣喜的神色,便知她对那人也是喜欢的,可她身边的异性朋友统共也就那么几个。 醍醐灌顶一般,荣音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是……” 一个名字刚要脱口而出,就被冯婉瑜一把捂住了嘴巴。 冯婉瑜红着脸央求,“别,别说出来。” 荣音满心的震颤。 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紧接着被推开,冯夫人温婉中透着嗔怪的声音传来,“昨晚又是一宿未归,你这是工作呢还是玩命呢……” 话说到一半,却见房间里荣音也在,婉瑜正捂着她的嘴巴,两个人惊愕地朝这边看过来。 冯夫人惊讶非常,继而是欣喜,“阿音?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走进来,见两个人坐在床边诡异的姿势,眉头一皱,拍开女儿的手,责怪道:“你捂阿音的嘴做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没什么!” 冯婉瑜像是被抓包一样,神情变得惊慌失措,生怕刚才的对话被母亲听去了只言片语,那她一定小命休矣。 知女莫若母,冯夫人见冯婉瑜神色慌张,不由皱起眉,“好端端的,你慌什么?你们两个,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没有!”冯婉瑜大喊一声,“我们没做坏事!” 冯夫人耳朵都跟着麻了麻。 荣音看着冯婉瑜紧张的咽口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模样,在心底无奈的叹口气,这傻孩子还和以前一样,从来都不会撒谎。 本着有坏事一起干的原则,荣音适时开口帮了她一把,笑着对冯夫人道:“妈,没事儿,我们聊八卦呢。” 荣音从小便是个乖乖女,她说的话冯夫人一向深信不疑,瞪了女儿一眼,“肯定是你最近又写什么八卦新闻了,你们这些记者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屁大点事到你们那里就成重点新闻了,非搞得满城风雨不可。就那个什么陆卿卿,天天都挂在报纸上,我都看腻了。” “很快就出来别的了。” 荣音淡淡一笑,将她拜韩家夫妇为干爹干妈的事情告诉了冯夫人,并交代了其中的缘由,但掠过了段寒霆吃醋的事情。 说完,她颇为忐忑地看着冯夫人,“妈,我自作主张的认了干亲,您不会生气吧?” 冯夫人一脸温和地摸摸她的头,“我怎么会生气呢?多两个人疼你,我和你爸高兴还来不及。韩家在北平还是有些势力的,将来也多多少少能够帮到你,当初我牵线让你和韩家认识,目的就是为此。咱们终究还是商贾之家,这年头,有钱的再厉害,也比不过有权的。” 荣音见冯夫人一心为她着想,心中感动,抱了抱她,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干爹干妈再亲,也比不上义父义母。” 她说的是真心话,冯父冯母对她恩同再造,在她心里,他们已经等同于亲生父母的分量。 冯夫人心中受用,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叹道:“苦了你了。” 荣音浑身一僵,知道冯母指的,是韩晓煜之事。 “不苦。” 荣音眼眶酸涩,却是笑了出来,“文青竹死了,十年了,我手刃了仇人,替我阿娘讨了一个公道,这比什么都值。” 只是,连累了韩晓煜的一个脾。她替阿娘讨了公道,自己却欠下了债。 她要如何才能还他呢? 第135章 谣言不攻自破 段寒霆醒来之际,只觉得头痛欲裂,抬手扶额,捏了捏眉心。 帘帐内安安静静,感受不到荣音的存在,他偏过头去,只见身旁空空荡荡,被窝里的女人已经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剑眉一蹙,他起身将衣服披上,掀开被褥,床单那清晰又斑驳的痕迹彰显着昨夜的那场混乱…… 段寒霆微怔,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耳边依稀,回响着女人的哭泣和求饶声。 这声音让他神色略紧。 “来人!” 莲儿应声而入,她早就在外头恭候多时,就等着小姐召唤了。 昨晚屋子里折腾的动静实在不小,一群小丫鬟趴在门缝偷笑,都让她给赶跑了,自个儿也面红耳赤地退下。 自家小姐自从嫁给少帅之后,两口子就一直打打闹闹的,但每次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床头吵架床尾和,不会真的伤感情。 这次她也以为会是如此…… 岂料一推开门,房间只有少帅一个人,且脸色不善地甩过来一句,“夫人呢?” “夫人……夫人不是在屋子里吗?” 莲儿有一瞬间的错愕,放下脸盆,仔细地环顾了一下房间都没瞧见荣音,出门去问丫鬟小厮,“你们几个,看见夫人了吗?” 丫鬟小厮们刚刚睡醒,一脸懵地纷纷摇头,“没有啊。” 说话间,段寒霆披着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外头一片银装素裹,竟是下了一夜的雪。 没心情欣赏雪景,他微沉着脸吩咐怔愣的仆人,“还愣着做什么?分头去找找。” “是!”众人领命,也顾不得扫雪了,赶紧满院子找荣音去了。 不一会儿阿力匆匆赶回,在换好衣服的段寒霆面前立定,禀告道:“少帅,看门的小厮说凌晨时分看到一个身影,很像少奶奶。” 段寒霆眸心幽黑,“人呢?” “说是出去了。” 阿力说了句废话,因为小厮也只告诉了他这么一句废话。 段寒霆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么冷的天,还是凌晨时分,她能跑到哪儿去,就不怕冻坏了! 正要出去找人,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跟屁虫,跟屁虫段寒江试图阻拦,“婉瑜,你冷静点!” “不关你的事,你给我让开!” 冯婉瑜齁沉着脸推开他,正面对上段寒霆,冷声质问道:“阿音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 段寒霆神色微沉,口吻淡漠,“我怎么对她了?” 一见冯婉瑜,听到这话,段寒霆便知道荣音应该是去找她了,心下稍微安定了些。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冯婉瑜语气硬邦邦的,全无平日的尊重,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人人敬重的少帅,就是一个欺负媳妇的恶棍、混蛋! 段寒江还是头一回见冯婉瑜发这么大的火,尤其还是对脾气不怎么好的二哥,这不是针尖对麦芒吗? 这俩人要是打起来,那他可真不知道该帮谁才好,估计得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婉瑜,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他笑嘻嘻地试图和稀泥。 “没你事,你起开!” 冯婉瑜一巴掌将他拍飞,对段寒霆严肃道:“我尊重你,称你一声少帅,但我作为阿音的娘家人,从她这头论你算我的妹夫。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可不管你们段家有多显赫,更不管你段少帅有多尊贵,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你,荣音有我们冯家撑腰,谁也别想欺负她!” 段寒霆觉得这番质问来的莫名其妙,唇角勾起淡淡讥讽,“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负她了?” 说话间,他点燃一根香烟,淡淡火光在指尖燃烧,烟雾从口鼻处喷出,袅袅上升,隐匿了他眼底的晦暗。 明明是那丫头不安分,明知外头已经流言蜚语满天飞,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去医院照顾那个韩晓煜,丝毫没把他放在心上。 他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呢,她倒好,先派她的小姐妹过来打抱不平了。 “怎么欺负她?你说你怎么欺负她了!” 冯婉瑜见段寒霆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心里便更火大,气嚷道:“我见到阿音的时候,她一身的伤,青一块紫一块的,就穿着单薄的睡衣蜷缩在我家门口,冻的跟个雪人儿似的。我以为她嫁进你们段家是享福的,没想到你平时都是这么对待她的,你这简直就是家暴!” 一番话,说的段寒霆瞳孔一缩,骤然怔住。 在场的小厮丫鬟闻言都想起了昨夜那一番动静,不由窃窃私语,“我就说昨晚夫人哭的那么厉害,二少爷可真猛啊……” “是啊,我就说声音不对劲吧,夫人性子多好啊,往常都害羞的只敢哼唧两声,昨晚那完全就是在哀嚎了。” “住口!”莲儿听不下去了,低喝一声,吓得众人顿时凛声。 她眼前不由红了红,都怪她不好,昨晚听着声音不对本来想敲门的,被刘妈给拦住了,让她不要打扰人家小两口的闺房乐趣。 没曾想,昨晚小姐真的是在求救…… 段寒霆听着耳边这些七嘴八舌的交谈,高大挺拔的身子为之一僵,烟都在指间顿住了。 他昨晚,究竟对荣音做了什么? 冯婉瑜的控诉还在继续,“我知道你发的哪门子邪火,说白了不就是韩晓煜的事吗?你只在意外面的流言,你有在意过阿音吗?韩晓煜是因为她受的伤,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再说她是医生,治病救人是她的天职,她有什么错?她差点连累一条无辜的性命,心里已经够难过了,你一个做丈夫的,丝毫不体谅,反而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吃什么莫名其妙的飞醋,有你这样的吗?” 段寒江见冯婉瑜说着说着红了眼圈,不禁心疼,忙上前安抚她,也跟她一起控诉,“是啊二哥,你干嘛欺负嫂子,嫂子多好啊……” 段寒霆一个锋利的眼眸冷冷地扫过来,立时让他闭嘴噤声。 “她人现在在哪儿?” 段寒霆声线依旧沉沉,满心都是想把荣音赶紧抓回到身边的冲动。 “人是被你气跑的,你自个儿找去吧。” 冯婉瑜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从包里掏出一份折叠的报纸,甩到段寒霆面前,“这是我昨天熬了一个通宵赶的新闻,你好好看看吧。” 说罢,懒得再和这个残忍冷漠的男人掰扯,她转身离开了。 段寒江喊了她两声,不放心地追了上去。 报纸砸在脚边,落在雪地上。 段寒霆垂眸看了一眼,只能看到夹缝里隐隐约约的“韩”字,阿力机灵,踏步上前将报纸从地上捡起来,递给他。 “少帅。” 段寒霆将烟叼进嘴里,伸手展开报纸,映入眼帘的新闻头版,便是一串黑色大字—— 【少帅夫人荣音拜韩总探长夫妇为干亲,与韩少姐弟相称】 阿力在一旁看到,惊讶地叫道:“夫人竟然认韩家夫妇为干爹干娘了!” 认了干亲,便是韩家的一份子了。 也就意味着,荣音自此之后是韩总探长夫妇名义上的女儿,这个身份一旦确立,也昭示着她和韩家少爷之间的关系,只是姐弟。 那么,外面关于荣音和韩晓煜的种种谣言,自然可以不攻自破了。 段寒霆眼眸一深,他没有想到,荣音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向他、向全世界做解释,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少帅……” 阿力刚想说什么,段寒霆将手中的报纸塞进他怀里,人如一头猎豹猛地冲了出去,转瞬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第136章 完美错过 “稍等我一会儿。” 荣音下了黄包车,给了车夫一块大洋,迈步进段公馆。 她径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所到之处看向她的目光都是惊愕的,看的她莫名其妙,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 出门的时候她确实狼狈得很,但这会儿她换了一身奶白色的新式改良棉衣,再简单素雅不过了,还化了个淡妆,没有哪里不正常吧。 满心的疑惑,走到院门口,迎面便撞上匆匆外出的阿力,见到她,瞪圆了眼睛,“夫人,您回来了?!” 荣音微微蹙眉,“怎么了到底?” 为什么每个人见到她都跟见了鬼一样? “您,没碰上少帅?” “没。” 一提到段寒霆,荣音的脸色就变得淡漠下来,身上似乎又开始疼了。 阿力扼腕跺脚,急道:“真是不赶巧,少帅刚出门去寻您,您就回来了,前脚尖挨着后脚跟,就差一步。” 荣音闻言没有一丝反应,淡淡“哦”了一声,便迈进院内。 阿力有些懵,却顾不上多想,赶紧追主子去了。 莲儿随荣音进了屋子,见她神色冷清,也不敢像平日里那般没大没小,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您……您没事吧?”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荣音说着,打开保险柜取了一部分银票,又从衣柜里拎出一只皮箱,随便收拾了几件冬衣装了进去。 莲儿见这架势,心里一咯噔,“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回一趟天津,你要跟我一起吗?” 荣音看着她问道,把莲儿留在段公馆,她还真有点不放心。 莲儿微怔,紧接着点点头,郑重地说:“小姐去哪儿,莲儿就去哪儿,您千万别丢下我。” 荣音浅浅一笑,道:“那抓紧时间,收拾几件衣服,不然到天津卫天就要黑了。” “好的,马上。” …… 这边厢段寒霆已经开车直奔冯公馆而去。 岂料到了冯公馆,冯父和冯母却一脸错愕地看着他,“阿音不是回去了吗?走了快半个钟头了,你们没遇上?” 段寒霆脸色一沉,没顾上跟老两口解释,又匆匆地开车赶回。 冯夫人见段寒霆火急火燎离去的身影,心中不禁担忧,“难怪阿音一大清早就过来了,这俩孩子肯定又闹别扭了,真不叫人省心。” 马不停蹄地折返回段公馆,段寒霆问看门的小厮,一脸急切,“二少奶奶回来了吗?” 小厮呆呆地点头,“回来了。” 段寒霆表情一松,刚放缓了脚步,便又听小厮道:“回来了一趟,但又拎着行李箱,坐上黄包车走了。” “你说什么?” 段寒霆刚刚松下来的脸皮又紧绷起来,剑眉重重一拧,“走了多久了?” 小厮惊惶地答道:“半……半个钟头左右。” 该死! 段寒霆气得咬牙,紧抿薄唇又钻进了车里,闷了片刻,他重新发动起车子,往陆军医院的方向开去。 …… 荣音确实到了陆军医院。 让莲儿在病房外头等她,荣音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临近中午时分,韩夫人正在给韩晓煜喂饭,嘴里絮絮叨叨的,一脸爱子情深的模样,见荣音进来,冲她笑了笑,“来了。” 荣音冲韩夫人点了点头,唤了声“干妈”,韩晓煜沉着脸冷哼一声,明显对她认干亲一事还耿耿于怀。 “今天感觉怎么样?” “不好。” 韩晓煜脸色阴恻恻的,紧盯着荣音硬邦邦地甩出一句,“快被你气死了。” “小煜,没礼貌。怎么跟你姐姐说话呢?” 韩夫人低声呵斥。 韩晓煜抿了抿唇,眼神十分受伤,没好气道:“她认你们为干爹干妈是她的事,我可不认她这个姐姐。” 韩夫人拧眉看着儿子,显然拿他没办法。 荣音也不恼,反正名义上的事情已经定了,他认不认她这个干姐姐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是过来跟你们道别的。” 她冷不丁丢出来这一句,立马让韩晓煜瞪起眼睛,“道别?你要去哪儿?” 荣音不理他,看着同样惊讶的韩夫人道:“我回一趟天津。晓煜的伤光靠中药调理还不够,我想和几个医学博士商讨一下,看看在西医上还有没有什么能够补救的办法,毕竟脾脏是人身上的重要组成部分,我看了晓煜的片子,总觉得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现在我也说不好,得和博士们探讨一下才行。” 儿子的伤现在对韩夫人来说是重中之重,当即点头道:“如果能补救是最好的。但你这一走,要多久啊?” “少则一周,多则十天半月。” 荣音道:“您放心,我跟邹院长和王主任打好招呼了,他们会时刻关注晓煜的情况,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我会立刻赶回来。” “那好,反正天津离北平也不远。” 韩夫人道:“你怎么去天津?要不要我派车送你……” “不用,我有车。” 荣音见韩晓煜凝眉望着她,一脸的不情愿,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好好养着,等我回来要是发现你掉了一两肉,你看我怎么治你。” 韩晓煜听着这像大姐姐又像是女朋友一般的警告,脸不由红了红,良久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 荣音前脚刚从陆军医院离开,段寒霆就急匆匆奔了过来。 一推门就喊:“音音!” 病房里韩夫人和韩晓煜被这动静都惊了一下,一脸惊愕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段寒霆。 见荣音不在,段寒霆的剑眉凛了凛,却也恢复了几分沉定,道:“抱歉,吓到你们了。我来找荣音,她……不在这里吗?” 说话间,他环顾了一下病房,连厨房和卫生间都扫视了一番,都没有看到荣音的身影。 韩晓煜一见到段寒霆,脸色就浮现出异样的神情。 韩夫人站起身道:“阿音刚走没多久。” 段寒霆感觉心脏又被捶了一下,闷闷的痛,寒冷的冬季,外面刚刚下过雪,他却因为来回的奔波加上内心的焦急,额头沁出了密密的一层汗水。 “那打扰了。” 段寒霆维持着少帅的体面,掩饰性地垂了垂眉眼,看着病床上身上还缠着绷带的韩晓煜,扭头对韩夫人道:“我已经让人把全国各地的名医都请到了医院,也跟邹院长打好了招呼,他们一定会竭力治好韩少的伤,夫人请放心。有什么地方需要段某效力的,也请夫人尽管开口。” 韩夫人欠了欠身,“多谢少帅了。” 段寒霆微微颔首,便要转身离去,却被韩晓煜喊住了,“等等。” 韩晓煜轻握了下韩夫人的手,“妈,您不是还要给我爸送饭吗,快去吧。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少帅聊聊。” 韩夫人满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儿子,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敢肯定和荣音有关,心下无奈,又略带警告的看了一眼儿子,拎着饭盒走了。 段寒霆这会儿急着去追荣音,神情略有些不耐烦,“你想跟我说什么?” 韩晓煜眸色清冷,张口便是一句逼问,“你是不是欺负荣音了?” 病房里陷入一阵诡异的静默。 稍顷,段寒霆俊朗的脸上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声音清寒如雪,“我们两口子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韩晓煜冷眼看着他,皱了皱眉,“就你这样的臭脾气,荣音当初为什么会愿意嫁给你?” “她嫁给我是命中注定,不需要任何疑问。” 段寒霆懒得浪费时间跟他探讨这种无聊的问题,转身就走。 韩晓煜看着他冷傲到不可一世的身影,狠狠搓着牙花子,不知怎的就从嘴里蹦出来一句,“你要是再敢欺负她,我就把她从你手里抢过来!” 一句话,让段寒霆握着门把手一顿,斜睨他一眼,轻蔑地说:“你没这能耐。” 荣音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第137章 我喜欢她 韩晓煜见不惯段寒霆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唇角挑起一抹挑衅的笑容。 “你就这么自信?说白了你不过是比我多认识她几天而已,被你捷足先登罢了,要是小爷我先遇到荣音,她现在早就是我的韩太太了。” 段寒霆眯了眯眼睛,一个在他眼里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现在竟然敢光明正大地跟他抢媳妇了! “口气不小。只可惜,荣音现在是段夫人,现在是,以后永远都会是。” “那可不一定。” 韩晓煜眼底闪过一抹深意,“荣音认了我爸妈为干爹干娘,就算是半个韩家人了。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不介意‘亲上加亲’。” 他刻意咬重“亲上加亲”四个字,段寒霆一听,檀黑的眼眸立刻迸出了犀利的寒芒。 薄唇微抿,他沉声道:“既然认了干亲,就不可能再结姻缘,老北平就没这个规矩。” 正因如此,所以新闻出来之后,舆论才会陡然变了个方向。 荣音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世人,她和韩晓煜的关系只会是姐弟,没有一点暧昧关系,以后也绝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韩晓煜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冷哼一声,“我才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伦理纲常在我北平小霸王眼里屁都不是。我喜欢她,她就得是我的。” 有那么一瞬间,段寒霆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气,他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这个臭小子直接捶死。 可他堂堂少帅,犯不上跟一个小屁孩较劲。 褪掉杀气,他唇角浮起淡淡笑意,撩起眼皮打量他一眼,“你就现在这样儿,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有胆在我面前挑衅。” 像是被戳中了心窝,韩晓煜神色倏然一冷,腮边的咬肌都跟着动了动,“你……” “不过,”段寒霆话锋一转,“你的伤既是荣音所累,若真的治不好,我不介意养你一辈子。” “去你娘的!” 韩晓煜黑了脸,直接爆了粗,“我有父有母,有手有脚,何需你养?” 他有种被占便宜的愤怒。 段寒霆唇角轻勾,“别客气,怎么说现在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姐夫,帮你姐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韩晓煜又被扎了一刀,气得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呛出血来。 段寒霆见状冷笑,潇洒地冲他挥挥手,又补上一刀,“回见,小舅子。” 韩晓煜狠狠抄起枕头扔过去,砸在了门上。 去你丫的小舅子! 在医院没找到荣音,段寒霆彻底失去了方向,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烦躁地踹了一下车门,脸色阴沉得厉害。 这丫头提着行李箱,到底跑哪儿去了?! 存心躲着他! 接二连三地扑空,让段寒霆很是火大。 不一会儿段寒江开车赶了过来,及时雨一般送来了情报,“哥,一个车行的朋友跟我说嫂子下午在他们那提了一辆车,往东南方向去了。” 东南方向…… 段寒霆神色一紧,顿时知道荣音的行踪了,重新发动起车子,直奔天津而去。 荣音开着新买的车,载着莲儿回到了天津卫。 车在现在还是奢侈品,之前段寒霆就想送她一辆,她没要,一来是段家有好几辆车够她支配了,二来医院离的近,出行也没必要总是那么大的排场。 她其实对物质方面的追求并不是很高,小时候被阿娘养的好,什么都不缺,阿娘走后,看着荣淑她们穿金戴银,她也没有多少羡慕。 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平时节俭是对的,但该花的时候她也很少眨眼睛。 阿娘留给她的积蓄不少,但大多都被她拿去存储和投资了,手里剩的这点闲钱,给段寒霆买表花了一部分,给军营采购药品花了大部分,她也一直没有去找五夫人报销,都是自己垫进去的钱,今天买了这辆车又砸进去一部分,钱花的痛快,但能花就得能挣,荣音心想,是时候停下来好好打理一下生意了。 即便现在大多数女子还是秉持传统的思想,愿意在家相夫教子,做贤妻良母,但荣音却不这么觉得。 阿娘的亲身经历告诉她一件事:女人可以不要爱情,但一定要有事业。 直到现在,人人提起孟晓娥,首先想到的是她一代名伶的身份,提起她的戏依然津津乐道,赞不绝口,在梨园依旧是前无古人的“第一女须生”。 又有几人知道她荣家四太太的身份呢? 如果没有戏剧方面的成就,孟晓娥不过就是一个操劳半生,到了还被丈夫狠心抛弃的可怜女人的其中之一,历史长河不会有她半分足迹。 阿娘一生坎坷,是戏剧成全了她。 这段时间,遭遇了不少事情,尤其是和段寒霆之间发生的争执,让她看透了许多东西,感情实在太不可控,她能把控和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为男人付出再多,他终究是不领情的,十桩功劳也抵不上一个罪过,与其如此,她也懒得再去讨好,自己开心才最重要。 抵达天津已是下午时分。 回到雪居,好长时间没有回来打扫了,蒙了一层灰尘,荣音和莲儿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将家里收拾妥当。 荣音累的满头大汗,心想着以后怕是要请人经常来打扫了,毕竟日后怕是要常住天津。 洗了把脸,荣音回房换了身衣服,刚下楼就听见敲门声。 莲儿出去买日常用品了,荣音以为她忘带什么东西了,走过去刚打开门,就对上了段寒霆风尘仆仆的一张俊容,脸上还带着些许煞气。 一怔,荣音脸色立刻耷拉下来,“你怎么来了?”说着就要关门。 段寒霆一把抵住门,板着脸道:“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整整一天!”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荣音没什么好脸色,硬邦邦地甩了一句,就要把门带上,却被段寒霆用手死死摁住,她怒道:“你再不走,我告你私闯民宅了!” “你是我夫人,我进咱家怎么能叫‘私闯民宅’?” 段寒霆虎着脸道。 荣音没好气地说:“别咱咱的,你搞清楚,这是我婚前买的房子,属于我个人的私有财产,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更不是什么咱家,你给我出去!” 段寒霆被这一句话挑起了火,手上一用力就将门“砰”的推开了,力道极大,荣音猝不及防差点摔了出去。 “音音!”段寒霆慌忙上前扶了她一把。 荣音站稳身子,恨恨地将他的手拍开,“别碰我!” 段寒霆缩回手,脸色齁沉。 “你到底想干什么?” 荣音抬起头来看着他,脸色比他好看不到哪儿去,气冲冲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想干什么?你是嫌昨晚还不够,要来继续折腾我是吗?” 一说到这,段寒霆脸色就变了,上前关切地问道:“你……你还好吗?我是不是伤到你了?” 他拨开了荣音前胸的扣子,便看到那斑驳清晰的痕迹,还泛着青紫。 一看便知力道,他瞳孔猛地一缩。 “你走开!” 荣音再次挥开他的手,系上衣扣,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上前推了他一把,“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出去!” 段寒霆被她推搡着走了两步,猛地折回身来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对不起。” 荣音浑身一僵,重重喘了两口粗气。 段寒霆满脸歉疚,趴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不好,昨晚我喝多了……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弄疼你了。你现在还疼吗,让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去撩荣音的裙摆,荣音恼羞成怒,一把将他推开,结果他纹丝不动,反而自己倒退了好几步。 想起昨夜的那场暴戾,荣音鼻子酸涩,眼眶霎时红了。 第138章 恶有恶报 强忍住泪意,荣音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静起来。 她微垂眼眸,不去看段寒霆的眼睛,声音因昨晚嘶吼的太久,到现在还透着喑哑,她抱了抱臂,缓缓道:“我不想和你吵,咱们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吧。军营那边我已经找好了医生,明天就会代替我上岗,我暂时会在天津呆一段时间。” 段寒霆一听这话心头一紧,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你要跟我分居?” 听出他语气中的寒意,荣音抬起头,盯上他深如潭水般的眼眸,嗓子发干,淡淡道:“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可以个屁!” 段寒霆当即怒了,瞪起眼睛,不敢置信地重复道:“为了一个韩晓煜,你要跟我分居?” 荣音脸色一沉,语气也跟着硬了起来,“我们两个的事,你扯韩晓煜做什么?” “你这几天跟我闹,不就是因为那个臭小子?” 段寒霆冷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荣音只觉得心脏抽痛,一股无名火蹭地涌了上来,低吼一声,“我闹?是我跟你闹吗,明明是你在跟我闹!” 说实话她真的很不理解段寒霆的脑回路,更不明白他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去吃韩晓煜的飞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韩晓煜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啊,再者说他段少帅多么高傲矜贵的一个人,平日里谁都不放在眼里,韩晓煜一个小屁孩,如何竟会让他如此在意? 她觉得他就是故意借韩晓煜来找她的茬,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眼下荣音体力还没有彻底恢复,站在这里都觉得浑身酸痛,实在没力气再应对这个男人的无理取闹,她抬手扶额,轻叹口气道:“我已经登报发表声明认韩家夫妇做干亲了,我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你要是还不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抬手,指了指门的方向,“现在,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出去。”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卸掉了浑身的力气,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音音!” 段寒霆惊了一跳,眼疾手快地上前抱住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心一蹙,打横将她抱起来,送进了房间。 将人放到床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段寒霆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的厉害。 “你发烧了。” 段寒霆语调沉然,心都跟着一紧,“我送你去医院。” 说着就要抱起她来。 荣音昏昏沉沉的,轻推了下他,哑着嗓子道:“不用,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她勉强睁了下眼睛,指了指墙边,“医药箱在柜子里。” 段寒霆从医药箱里取了退烧药,又烧了一壶水,在两个杯子里来回倒了几次把水放温了,喝了一口,觉得水温还可以,才喂给荣音。 “来,把药吃了。” 他过去扶起荣音,语调说不出的轻柔。 荣音勉力起身将药咽下,又被他扶着躺好,余光瞥到男人俊美温润的脸色,心莫名一酸,他发脾气的时候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暴戾得很,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可怕极了;可他一旦温柔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太阳一般的光芒,让人恨不得溺毙在他的柔情蜜意里。 她闭上眼睛,不想再理会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她实在是太疲惫了。 恍惚间,感觉身前凉凉的,好像是衣扣被解开了,她难受极了,连制止他的力气都没有,只无力地质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还病着呢,难不成他这个时候还要……他到底是不是人呐。 “我瞧瞧你的伤。” 段寒霆看出她眉宇间的不耐烦,心脏也跟着扎了一下,待她的眉心渐渐舒展开,人昏睡了过去,才敢继续行动,轻轻拨开了她身上的衣扣,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枚枚“青莲”,在女人雪白的肌肤上深深烙着,他眼瞳再次缩了缩,指尖也有些微微颤抖,头恨恨地垂下。 记忆虽然断片了,可荣音这一身的痕迹不会骗人,点点“青莲”都彰显了他昨夜的混蛋行径。 他真的伤到她了! 段寒霆抬起头,眼眶充血般的红了起来,看着荣音苍白到虚弱的脸色和唇上被咬破的血痂,他恨不得重重给自己一拳,这小东西身子娇弱,年轻也轻,他知道自己力气大,生怕伤了她,平时尽量都控制着力道,那样每次结束她都在他怀里软成一团,完全被抽干一样。 他一向克制,烟瘾很大,但酒很少碰,就是怕喝醉酒会做一些失控的事情,可他居然在酒后伤害了荣音。 难怪她会天不亮就离家出走,难怪她会对他这般排斥…… 荣音兜兜转转醒来之时,只觉得嗓子干的厉害,喉咙火辣辣的疼。 耳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你醒了?” 段寒霆伸手探了探荣音的额头,又用嘴唇贴上她的额头试了试,确认烧退了,见她干咽了下喉咙,问道:“想喝水吗?” 荣音勉强点点头。 段寒霆用勺子喂水给她喝,荣音一口一口地喝下,喉咙得到滋润,视线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还是那样的丰神俊朗,脸上的每一处都像是刀刻一般棱角分明,比她在艺术馆见到的任何雕塑都要立体。 段家几个少爷,因为不是一个妈生的,长相各有千秋,放眼望去一水的美男子,但段寒霆依旧是兄弟几个里最好看的那个。 他完美继承了段大帅和段夫人身上所有的优点,眼睛随母亲,瞳孔是纯黑的颜色,如墨海一般,鼻子也随母亲,挺翘如险峰,眉毛和嘴唇随了父亲,两道剑眉遮盖了几分阴柔,反而显得阳刚十足,一双薄唇带着点天然上翘的弧度,不笑严肃,笑起来简直迷死人不偿命。 尤其是他温柔起来的时候,浑身的戾气都被掩盖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魅力。 当初竭尽全力地求他,除了职业道德,恐怕还是舍不得他这张脸吧。 毕竟是造物主精雕细琢的作品,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当时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嫁给他。 荣音在心里暗叹口气,无论如何当初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又怪得了谁呢?是她没出息,落入了这个男人编织的陷阱里。 “饿不饿?” 段寒霆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荣音淡淡看着他,“你会吗?” “煮个粥还是可以的。” 段寒霆难得有些不自信,却还是站起身道:“你好好躺着,我去做饭,一会儿就好。” 待男人慌里慌张地离开,荣音躺回去,望着天花板,脸上呆呆的,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已经没力气跟他生气了。 楼下传来一阵乒里乓啷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荣音蹙了蹙眉,还是撑着身子下了床,从楼梯走下去,便听见小厨房里莲儿的抱怨,“少帅,我来做就好了,您就别在这添乱了。” 段寒霆傲娇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你做的跟我做的能一样吗?音音就爱吃我做的。” 荣音无奈地笑,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怕是连锅里添多少水都不清楚。 走近厨房,就听见段寒霆手忙脚乱地又打翻了什么,迭声问道:“放多少米合适啊?一碗太多了吗?水要放多少?这些够吗?” “太多了,你这是煮粥还是养鱼呢?” 荣音沙哑的声音传进厨房。 段寒霆猛地一回头,手里的锅不知被他摁倒了哪里的开关,重重地弹起来正中他的额头,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荣音和莲儿看得两脸懵逼:“……” 气氛静默三秒。 一声恶龙般的低吼划破夜空,“啊——” 第139章 求原谅 段寒霆被这一下弹懵了,整个人站在原地半响都没缓过这份劲来,疼的想跳脚又怕没面子,眼都红了。 “噗——”荣音和莲儿实在没忍住,都不由笑出了声,笑弯了腰。 没办法,恶龙吃瘪的盛景,真是百年难遇。 听见这两声幸灾乐祸的笑,段寒霆气得直瞪眼,一双墨眸满带危险地看着荣音。 荣音使劲掐自己的大腿才强忍住了笑意,朝他走过去,拨开他捂着额头的手,道:“磕疼了吧?我瞧瞧……” 见她终于表露出了对自己的关心,段寒霆怔愣过后不由欣喜,连疼都忘了。 荣音观察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肿起了一个大包。 想起刚才那匪夷所思的滑稽场面,荣音忍俊不禁,道:“活该啊。” “……”段寒霆眼睛瞪起来。 荣音不再看他,弯腰将他扔在地上的锅捡起来,收拾了一下洒了一地的大米,对莲儿道:“给少帅上点药,就将他送走吧。” 忽略段寒霆愕然的眼神,荣音将锅放在灶台上,淡淡道:“我累了,回房睡了。” 刚走两步,腰就被人紧紧箍住,后背贴上了一具坚硬的躯体。 段寒霆嘴巴贴在她的耳边,低喃道:“对不起。” 荣音心头一酸,顿住了脚步。 莲儿见状,赶紧识趣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夫妇二人。 “我不是有意伤你的。” 段寒霆语调说不出的晦涩,额头上的疼痛不停地叫嚣着,心里也因为荣音对他的漠视难受得紧,甚至有点发慌,他紧紧抱着她,艰难开口:“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你打我好不好,只要能让你消气,能让你舒服点,你怎么着我都成……” 他转到荣音面前,拿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 荣音却抽回手,撩起眼皮,有些疲倦地看着他,苦笑道:“你可别这样。你是少帅,你的脸面是整个奉军的脸面,我可不敢打。” 说完,她就绕开他,迈着酸痛的双腿一步一步地上了楼。 冷嘲热讽的一句话刺的段寒霆的心生疼。 他转过身,看着荣音往楼上走那缓慢、寂寥的背影,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狠狠擂了一拳,密密匝匝的疼席卷上来,他不由攥紧了拳头。 荣音机械又吃力地扶着楼梯扶手往上爬,她能感受到身后两道灼热的目光,可她就是不想回头。 她说不上多么愤怒,只是心累,累的让她不想搭理他。 段寒霆薄唇一抿,眼看着荣音和他渐行渐远,终究是忍不住,他一个箭步冲上楼梯,一把将荣音抱了起来。 荣音猝不及防,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段寒霆不答,三步并作两步迈上了楼,将她放上床,他俯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满脸的坚定,“我知道你气我、恨我、怨我,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承认是我小心眼,我小题大做,不该误会你和韩晓煜,可那小子分明就是喜欢你,想把你从我身边挖走,这你也认吧?” “所以呢?”荣音静静地看着他,淡淡地问。 见她这平静的态度,段寒霆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咬牙道:“所以,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臭小子!” “那你想怎样?你又能怎样?就因为他喜欢我,你要杀了他吗?” “我……” 荣音唇角扬起一抹讽笑,“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韩晓煜又算什么,你怕是不知道,在国外的时候追求我的人海了去了,你就是想杀,杀的过来吗?再者说了,他们喜欢我是他们的事,跟我没关系,跟你更没关系。你凭什么因为他们对我的喜欢,就来伤害我?” 自始至终,她又犯了什么错? 一连串的话问的段寒霆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段寒霆。” 荣音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哑声道:“我嫁给你,是你当初死乞白赖求我嫁的,若非如此,怕是我这一生都不会嫁人。你打乱了我的人生,我不求你对我负责,但至少请你不要伤害。我嫁给你,不是为了受委屈的。如果这样,我宁可离开你,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生活。” 她话说的平静,里面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段寒霆浑身僵硬,他了解荣音,她不会拿这种事情跟他开玩笑,说的每句话,都是她的真心话。 她竟然动了想要离开他的心思…… 说完一番话,荣音心口堵得慌,像是卸去了浑身的力气,她淡淡道:“你走吧,我想休息了。”她扯过被子,翻了个身。 段寒霆看着她拒绝跟他交流的排斥态度,眼底一黯,盯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 就在荣音以为男人要知难而退的时候,被窝突然被人掀开,段寒霆蹬掉鞋子就这么钻了进来,从后面一把搂住了她的身子。 “……”荣音惊了一跳,不由睁开眼睛低吼道:“段寒霆!” “你身上太冷了,我给你暖和暖和。” 段寒霆说着,贴的她更近了,他身材高大,荣音被他搂在怀里跟个小鹌鹑似的整个儿被他包了起来,丝毫动弹不得。 他灼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耳朵后,激起一层一层的颤栗。 荣音觉得快要被他气晕过去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粘人? “你给我起开。” 荣音试图挣扎,段寒霆紧紧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讨饶,“我错了。” 三个字带着魔力一般,让她浑身一僵。 “看着你身上的伤,我捅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你身上起一块青,比挨子弹还叫我疼。” 段寒霆语调带着无尽的悔恨和自责,他心疼地亲了亲荣音的脖颈,“你要我怎么跟你赔罪都成,但……能不能饶我一次?” 他软声央求,荣音听着他的声音,恨恨的闭上眼睛,她觉得她又要忍不住心软了。 可她不能如此轻易地原谅他。 这男人对她的占有欲实在太强,以前她只觉得这是因为他在意她,她甘之如饴,所以也惯着他,哄着他,可是她惯着他哄着他的结果就是让他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好像她是他的私有物品一样,他要掌控她的一切,甚至连她交朋友都要干涉,这是荣音万万不能忍的。 她和韩晓煜之间清清白白,不会有超过姐弟之间的一点暧昧关系存在,韩晓煜对她的心思她心知肚明,可她的态度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而且那天她也反思过了,段寒霆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应,也是因为她撂下话说“韩晓煜要是瘫一辈子,她就照顾他一辈子”,当时说的是气话,却也是真心话,只是她现在转换了一下想法,韩晓煜身边不缺照顾的人,她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补救的方法,还债才是。 所以她才决定来天津住一段时间,和韩晓煜保持一定的距离,也让他能够冷静冷静。 但她做这些决定是基于各方面因素做出来的,并不意味着她要向段寒霆妥帖,她要是妥协了这一次,未来就会妥协一次又一次。 无论她多爱这个男人,原则和底线她是一定要保留的。 荣音紧抿着唇不语,任由段寒霆一遍一遍跟念经一样在她耳边低喃,道歉、认错。 她死死咬着唇,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软下心肠,段寒霆多么骄傲她是知道的,哪怕在大帅面前,都没见他轻易低过头服过软,现在却放下架子反反复复地哄她,说不触动是假的,可眼下她心里还是有些生气的,不想就这么原谅他,自己现在身上还疼着呢,都是拜他所赐! 段寒霆自言自语了半天也没见荣音理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只是收紧了胳膊,哑声问道:“宝贝,怎么才能让你原谅我呢?” 第140章 快乐属于自己 翌日一早,段寒霆缓缓苏醒,习惯性地搂紧怀中之人,在她后颈处落下一吻,却察觉到了不一样的触感。 眉头微蹙,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搂在怀里的媳妇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大狗熊”。 下了楼,莲儿正在客厅摆弄着刚刚从院中采回来的红梅。 昨晚又下了一夜的雪,梅花却是香自苦寒来,绽放的格外绚丽,朵朵红梅娇艳欲滴,沁人心脾。 “莲儿,夫人呢?” 莲儿因着段寒霆欺负了荣音的缘故,对他爱答不理的,“不知道,一大早就出去了。” 段寒霆眉心一凛,“这么冷的天,她病还没好,这个时候出去折腾什么!” 听他语气不善,莲儿有些不高兴了,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道:“夫人出去是有正事要办,怎么能叫瞎折腾呢?她都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去看看长辈怎么了,她也有自己的事业和亲人,少帅您不能总指望夫人围着您一个人转吧,不是我说,您也忒霸道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到段家这么长时间她也是看清楚了,少帅这人千好万好,就是对小姐占有欲太强了。 “我霸道?” 段寒霆被一个小丫鬟指责,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道:“她是我的女人,自然应该以我为中心。” 莲儿是荣音的贴心丫头,她说的话很大一部分是反应了荣音的心声。 原来在荣音眼里,他就是这样一个霸道的人吗? 莲儿听了段寒霆义正言辞的话,简直气得想要吐血,没好气道:“行,您就这样固执下去吧,您也别指望夫人能够跟您和好了。” 她愤愤地将一朵碍眼的花骨朵摘掉,对方要不是少帅,她都恨不得替小姐骂他一顿。 段寒霆脸色黑了几度,却还是不耻下问,“音音到底为何生气?” 莲儿猛地回过身来,看着男人依旧茫然的俊脸,心里又愤懑又无语,干脆倒豆子一样不吐不快,“当然是因为您的态度!夫人虽然是个女人,但她不是个一般的女子,她有自己的思想,您得尊重她才是,不能一味地将她束缚在您身边,这样只会让她离您越来越远……” 在荣音身边呆了这么久,莲儿对她的性情了解得很,再加上有些时候荣音会跟她说很多在她看来很新鲜,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话,她都通通转述给了段寒霆,在她看来,荣音和荣家其他的小姐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不以男人为中心,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世界这么大,有太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为什么要围着男人打转,将快乐寄托在他们身上呢?我的快乐,只属于我自己。” 段寒霆听了这话,眸底深深,闪过一道幽微的光芒。 这话的确像是荣音说出来的,也分外熟悉,因为他母亲曾经也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其实是支持荣音发展自己的事业的,也从不介意她出去见多识广发展人脉,甚至很欣赏她在很多方面都能够大放异彩的能力和勇气,可是,也不知怎的,看着她越来越优秀,围在她身边的男人也越来越多,他渐渐的产生了一种危机感,生怕有一天他会失去她。 可现在他有些醒悟了,荣音不是一个轻易被人左右的女子,他越是想将她捆在身边,越会适得其反,不如天高任鸟飞。 那小妮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一个韩晓煜都让她伤神到如此地步,只要他全心全意地爱她、对她好,她又怎么会离他而去? 想通这些的段寒霆仿佛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都变得清醒过来。 “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看着少帅一脸迫切又坚定的模样,莲儿终究还是不忍心,吐露了荣音的行踪——“她去了城西的余家班。” …… 寒冬腊月,戏园子里依然热闹非凡,学徒们光着膀子喊嗓子的喊嗓子,练把式的练把式,不惧严寒,卖力得很。 没办法,余师傅苍鹰一般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们,谁要敢偷懒鞭子便分分钟咬上屁股,钻心的疼。 荣音走进来就听见熟悉的动静,小徒们看到她来,不由分了心,嗓子低了八度。 “啪!” 一鞭子重重挥下去,伴着一声厉喝,“大点声!” 小徒吓得立刻拔高音调唱起来。 荣音看着胆战心惊,却对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小时候跟着阿娘在梨园行耳濡目染的,知道干这一行就是从苦罐子里熬出来的,打骂是常态,不打不成才,阿娘当年也是这样学过来的,而她没接受过正统的教学,只是跟着阿娘学了几年,至今就是个半吊子。 不敢再出声打扰,她拎着瓜果点心悄没声地进了屋子,跪在蒲团上给祖师爷行礼,上了柱香。 “小燕歌,想你师爷了?” 余师傅特有的戏腔从身后传来,带着微微沙哑,却是说不出的韵味动听。 荣音微微转身,借着跪姿给余师傅磕头行了大礼,“师爷。” “哎,快起来。” 余师傅上前将荣音扶起来,满脸慈祥,却嗔怪道:“你现在是堂堂少帅夫人了,身份特殊,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 “没什么特殊的,我就是王母娘娘,您也是我师爷,孝敬您是应该的。” 荣音嘴甜,给老爷子哄的心花怒放。 搀着老爷子坐下,荣音给他剥橘子,看着院子里不时往里张望,一个个玉雪可爱的小脑袋,冲他们眨了眨眼睛,对余师傅道:“师爷,我瞧着咱们这儿又添了几张新鲜的面孔,苗子都不错呢,是您新收的小徒吗?” 余师傅接过荣音递过来的橘子,朝院子瞪了一眼,吓得小徒们一个个缩了脑袋,老老实实练功去了,威严可见一斑。 转过头来,对荣音却又是一派温和,“这些都是你师伯们收的徒弟,一个个忙着演出也没时间带,都推到我这里来了。一个个小猴崽子懒的厉害,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和当年没法比,都吃不了苦咯。我也老了,打不动了,要是你阿娘在,还能帮我分担一二。” 提起阿娘,荣音心里略微泛酸,摇头笑道,“我阿娘那性子,可狠不下心来教徒,我也不争气,没学到她三分本领。” “晓娥啊,只会对自己狠,待别人都太过善良了。” 余师傅叹道:“我劝过晓娥,不要埋没了你的天赋,你阿娘觉得这行太苦,不想让你遭受她当年受过的罪,就没狠下心来教你。你的人生,她希望由你自己选择。事实证明她想的是对的,现在我们的小燕歌做了医生,还成了少帅夫人,晓娥在天之灵也会为你骄傲的。” 荣音眼眶有些湿润,含泪点点头。 “怎么样?” 余师傅亲昵地拍拍荣音的手背,笑问道:“和段少帅相处得如何?他对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荣音脸色带着些许红晕,淡淡道:“他待我,挺好的。” 这话倒也是真心话,除去这段时间段寒霆脑袋抽风似的吃醋,自成婚以来,他爱她护她,敬她重她,人前人后没让她受过委屈。 其实他待她已经足够好了,有时候她都在想,是不是自己想要的还是太多了…… “那就好,这男人啊,都是贱皮子,你越待他好,他越不懂得珍惜你。你阿娘当年付出的还不够多吗?到底还是一片芳心喂了狗。” 提起荣邦安这个害的爱徒如此凄惨的狗东西,余师傅就恨得牙根痒痒。 荣音也恨,只是这次来,她想问的还有一件事,“师爷,我阿娘是在嫁给我父亲之前有的我?她之前,有没有过别的相好?” 第141章 无赖的男人 荣音问的余师傅一愣,老爷子眸光一凝,“这是谁告诉你的?” 她抿了抿唇,道:“是文青竹死前告诉我的。” “那个恶婆娘,死都死了,还搞出这么多事情,真是阴魂不散。” 余师傅满脸的厌恶之色。 荣音却是心神一凛,“所以,是真的?”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提及这些陈年旧事,老爷子靠在座椅上幽幽叹了口气,看着荣音道:“你阿娘若非被荣邦安那畜生欺负,怀上了你,我怎么也不会让她委身嫁到荣家为妾。当年晓娥可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女须生’,不敢说后无来者,但至少是前无古人的,多少名门公子为她一掷千金,想要求娶她的人络绎不绝,瞧见没有,就戏园子这门槛,隔三差五的就得找人重修,那可真是踏破门槛啊,谁曾想,我一个没看住,竟被荣邦安这个没脸没皮的臭东西钻了空子,呔!” 说到荣邦安,余师傅就满肚子的火气,恨不得一拳捶爆他的狗头。 荣音细细地听着,眉梢轻挑,“所以说,当年荣邦安对我母亲,是霸王硬上弓,我阿娘原本不喜欢他是吗?” “喜欢才怪,就荣邦安那个油头粉面的脓包,怎入得了晓娥的眼?” 余师傅嗤之以鼻,愤愤道:“不过当时荣家在上海滩也是名门望族,正是最红火的时候,又和北平的文家结了亲,可谓风光一时。荣邦安那会儿是你阿娘的戏迷,天天跟在她身后听戏、献殷勤,出手也算是阔绰,硬拉着晓娥吃了几次饭,就大言不惭地对外宣称晓娥是他的女人,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荣音暗叹一口气,她能想象到当年荣邦安那副厚颜无耻的嘴脸,阿娘还是太绵软,换做是她,早拿棍子把他打出去了。 “那当时我阿娘身边,就没有能保护她的人吗?” 余师傅闻言,脸上现出几分悲哀,苦笑道:“咱们是下九流,有人捧咱那是抬举咱,怎么敢轻易得罪人?更何况当年荣家家大业大,有权有势,再不高兴也只能忍着,那些名门公子也是些见风使舵的,不敢得罪荣邦安,都灰溜溜地走了。那时还坚持留在你阿娘身边的,也就那三三两两,如何保护得了她?” 荣音听得心里发沉,眉心微蹙道:“那,那三三两两的人里,有没有我阿娘喜欢的?” “倒是有一个。” 余师傅仔细回想了一下,微眯眼道:“晓娥有个同乡,两个人青梅竹马,是一起长起来的。不过那小子天天惹是生非,成天不干什么正经事,就是个小瘪三,我怕她影响晓娥练功,出面警告过他,后来两个人就走动的少了,不过我知道你阿娘总是私底下偷偷接济他,被我发现了几次,还训她来着。” 荣音不由问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儿?” “具体的名字我不知道,江湖人都喊他‘阿三’,晓娥也唤他‘三哥’。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据说是得罪了人,被人扔进黄浦江喂鱼了。“ 荣音听得一阵胆寒,低喃一声,“这么说来,我的确还是荣家的女儿……” “你是在怀疑你不是荣家的女儿?” 余师傅闻言却是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道:“应该是的,不然你阿娘不会嫁给荣邦安,荣邦安也不会在你阿娘死后还把你留在荣家。” 荣音心想也是,可是不知怎的,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些地方说不通,别别扭扭的。 拧眉正想说什么,忽而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动静,一个熟悉的清冽的声音在一阵哼哈声中显得格外突兀,“荣音在吗?” 荣音一激灵,猛地回头,便见段寒霆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了廊下。 白雪皑皑的世界里,他一身青色风衣,茕茕孑立。 有眼力见儿的小徒一眼便认出了段寒霆,惊喜道:“你是少帅?我在报纸上见过你!” 段寒霆淡淡点头,“嗯。” 荣音站起身来,正环顾左右想找个地方躲一躲,便听见小徒抖机灵道:“您找燕歌师姐吧?她就在里头,跟师爷说话呢,我这就带您过去!” “……”荣音真是拍死那小猴崽子的心都有了,躲闪不及,迎面便和段寒霆来了个四目相对。 段寒霆迈进内堂,视线锁定在荣音身上,眸光微闪。 她今天穿了件红色的旗袍,妆容很是精致,整个人看上去像新娘子一样,比早上院子里开的红梅还要妍丽,当真是人比花娇。 他盯着荣音看了半响,直到荣音被他看得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才使他回过神来。 当着老爷子的面,荣音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损男人的面子,给他引荐道:“这位是我师爷。” 段寒霆适才把目光挪到余师傅身上,微微颔首执了晚辈礼,态度颇为恭敬,“老爷子万福。” “哎呦。” 余师傅立马起身,一副惶恐的模样,“这可使不得,折煞老夫了。您可是少帅。” 段寒霆走过去牵过荣音的手,唇角微微一挑,“什么少帅,您是荣音的师爷便也是我的长辈,唤我一声‘则诚’便是了。” 荣音在一旁干巴巴地笑,想把手抽回来,却被男人紧紧攥在手里。 她心头恼怒,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段寒霆偏过头去,眸色深邃地看着她,“一大清早不见你人影,我出来寻寻你,你也是,来见师爷何必偷偷摸摸,带上我还给你丢人不成?” “谁偷偷摸摸了?”荣音瞪他,声音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段寒霆眉眼微眯,“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某人好像还想找地方躲着不见我,这还不是偷偷摸摸?难不成,是我眼花?” 荣音咬牙启齿,“你不是眼花,是眼瞎!”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怼了起来,余师傅在一旁看着小两口打情骂俏,知道两个人肯定闹了别扭,却也不拆穿,只悄悄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待荣音回过神来,见师爷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屋子,继续执鞭教徒去了,她欲跟着出去,却被段寒霆一把扯了回来。 荣音猝不及防撞进他的怀里,差点把鼻子撞歪了,唯恐被人看到,吓得左顾右盼,气得低吼一声,“段寒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跟你和好。”段寒霆直截了当地说。 荣音一怔,停止了挣扎,对上他坚定的眼眸,却是感到好气又好笑,“凭什么?” 他想吃醋就吃醋,想喝酒就喝酒,还那样误会她,欺负她,把她折腾的伤痕累累、死去活来,现在他缓过劲来了想跟她和好,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这儿还生着气呢! 段寒霆将她紧搂在怀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深吸一口气,“音音,是我不好,别跟我置气了好不好?跟我回家吧。” “这就是我的家。” 荣音奋力挣扎着,众目睽睽之下这男人没羞没臊的给她弄得小脸通红,气道:“快放开我,让人看见多不好……” “那你说你原谅我,不然我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你了。” 段寒霆一本正经道。 荣音:“……你无赖!” “叭!” 段寒霆毫不含糊,低头就重重在荣音嘴唇上亲了一口,还故意亲出响声来,坏笑道:“我就无赖了。我今天非亲到你说原谅我不可。” 说着,他捧起荣音的小脸在她粉红的脸蛋上“吧唧”“吧唧”地亲的脆响,引来了满院子人的围观。 荣音推也推不动,只能任由他亲的自己满脸口水,脸红的简直像番茄。 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没脸没皮了? 第142章 昔日兄弟 段寒霆闹这一通,让荣音在叔伯兄弟们面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算是彻底毁了。 吃午饭的时候,她脸上的热度都还迟迟没有消退下去,旁边的男人却好像很得意的样子,不仅和余师傅有说有笑,还连干了两大碗米饭。 荣音愈发气的肝疼,发誓再也不要理这个无赖了! 和师爷告辞,荣音疾步往外走,就是想要摆脱段寒霆,岂料刚上了黄包车,报上“荣氏”的大名,一个身影就如同猎豹一样猛地蹿了上来。 车夫惊的一哆嗦,荣音更是怒不可遏,“谁让你上来的?下去!” 段寒霆对车夫道:“我付你双倍的钱,起吧。” “得嘞,您二位坐稳了!” 荣音气的脑门生疼,以前都不知道这男人如此黏人,瞪着眼睛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听出她语气中满满的不耐烦,段寒霆深邃的眼眸眯了眯,点燃一支烟,沉闷地抽起来,也不说话,任由烟雾缥缈散去。 见他不说话,荣音反倒熄了火,也闷闷地偏过头去不理他。 一路沉默。 到了荣氏门口,荣音率先下了车,便听见段寒霆唤了她一声,她没好气地回过头去,“干嘛!” 段寒霆摊了摊手,“我出门太急,没带钱。” 荣音:“……” 瞪了他一眼,她还是打开包取了一块大洋给了黄包车夫,车夫惊了一下,继而兴高采烈,知道今天拉到贵客了,连声道谢:“谢谢夫人!” 拉这一趟车都够他两天的收入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钱收进口袋,高兴的嘟囔道:“太好了,今天可以买一斤肉回家给孩儿他娘好好补补身子了。” 荣音看着他拉着车离去时轻快的步伐,心中很是感喟:多好,这就是寻常夫妻的幸福吧。 “怎么,羡慕了?” 段寒霆眉梢微挑,戏谑道:“不用羡慕,想吃肉,为夫给你买。” 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了…… 荣音剜他一眼,讽道:“你的小金库都在我这儿,你有钱买肉吗?我想吃肉,可以自己买,用不着你。” 她迈开娘娘步,大步向前走。 段寒霆看着小女人傲娇又神气的模样,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 这是段寒霆第一次来荣氏,印象中荣氏是一个已经落伍的民营企业,在如今萧条的经济环境下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但是,当他迈进工厂,看着那一批批先进的机械设备之后,瞳孔为之一震,更令他惊讶的是,一个民营企业里居然有许多洋人在走来走去。 他们刚刚露面,那几个洋人便热情地跑了过来,却直接忽略了他,奔向荣音,瞬间把她包围了起来,有的和她拥抱,有的和她脸贴脸地打招呼。 段寒霆知道这是西方见面的惯常礼节,没有上前制止,却还是不悦地蹙了蹙眉,捏了捏拳,有种想要一巴掌将他们拍飞的冲动。 荣音淡淡笑着,用流畅的外语和他们交谈,一边往里走。 段寒霆完全被忽视了,铁青着脸像保镖一样跟在荣音身后,听着她和几个洋人愉快地交流着,嘴里至少蹦出了三门语言,来回转换,毫无障碍。 早就听说她精通多国语言,却从没见识过,段寒霆也只学过英语和日语,单这两样就能听出她的外语水平极高,发音标准得几乎和外国人没什么两样。 荣氏现在主要做的就是药品的进出口贸易,这些洋人都是荣音高薪从各个国家聘请来的高级销售人才还有高级机械人员。 段寒霆在一旁抽烟瞧着,见荣音被众人簇拥着穿梭在工厂里,小小年纪却气场十足,没摆任何架子却又不怒自威的模样,简直让人挪不开眼睛。 难怪一向眼高于顶的五弟会不止一次地在他面前夸赞荣音在商业上的天赋和魄力,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濒临破产的荣氏如今会变得焕然一新,还做起了稀缺的医药行业,这得冒多大的风险,又得有多么大的能力去打通各个国家、各个医院的关系,这强大的人脉能力,甚至连他都自叹弗如。 逛了一圈工厂,交代了一下日常工作,荣音便转战实验室了。 进更衣室刚要脱掉衣服,段寒霆便挤了进来。 荣音吓得忙挡住身子,看着来人又惊又怒,“我换衣服,你进来做什么?” “我也换衣服。” 段寒霆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件白大褂,有些茫然地问她:“进实验室,穿这个就可以了吗?需不需要戴口罩?” 荣音蹙眉道:“谁允许你进实验室了?” 段寒霆:“我。” “……”荣音惊叹这厮的脸皮厚度,咬牙道:“实验室是公司的秘密基地,闲杂人等一率不得入内。” 她说着,段寒霆却恍若未闻地自顾将白大褂穿上了,还问她,“是这样穿吗?” 荣音:“……” 她刚要发飙,却对上男人无辜又炯炯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惯了段寒霆穿军装的样子,却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白大褂,他身材本就高大挺拔,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跟橱窗里的模特一样,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穿军装的他霸气凛然、英气逼人,穿白大褂的时候却又是另外一个模样,人显得温润矜贵,风度翩翩,从医数载,荣音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医生”。 原本想要喝骂让他把衣服脱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于是乎段二爷就凭着他的超高身材和颜值成功混进了实验室。 荣音自然也是一身白大褂,每当她穿这身衣服之时,都是段寒霆眼中最美的时刻。 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白大褂,他眸底闪过一道光芒。 这也算是“情侣装”了吧。 进了实验室的荣音一改温和的态度,整个人都变得严肃和认真起来。 她和众位医学博士研究着韩晓煜的片子,探讨他的伤势,嘴里时不时蹦出一些专业术语,段寒霆都听不懂,只隐隐约约听懂了几句,无疑于说韩晓煜伤得很重之类的,荣音的眉头也是一蹙再蹙,沉默半响,她在片子上点了点一个位置,又引起了一番讨论,好像情况有所转机,因为她紧蹙的眉头有了些许松动。 段寒霆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也不上前打扰,因为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 他顿时有一种无力的感觉,甚至内心有些惊慌。 越了解荣音,他越像探索新大陆一样会刷新他对她新的认知,她就像一个宝藏女孩一样,总是会令人不断的刮目相看,好像只有他还没发现的,没有她不会的东西,尤其在医学上,在座的博士哪个不比她年纪大,甚至有的白发苍苍,却还是会认认真真地跟她探讨,像学生一样听取她的意见,眉宇间都是信服。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在医学上,谁有几把刷子是骗不了人的,正因如此当年荣淑顶替荣音的医学博士想要浑水摸鱼,最后才会摔的那样惨,手术台上人命关天,靠的是真才实学,稍不留神便性命攸关,有时候他都在想当初他中那一枪生命垂危之际,怎么会允许一个小姑娘替他主刀做手术,现在想来,还是因为她眼中那坚定的光。 她的那份坚定,来源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而这份自信也充满让人信任的力量。 便是那个时候,他被她吸引住了。 和博士们探讨过后,荣音有了初步的估量,基本确定了韩晓煜的伤势和后续的治疗办法,心里轻松了许多,感受到旁边两道灼热的目光,她扭头便见段寒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嘴角还噙着诡异的笑容,那笑容太亮,看得她心头一动,狠狠咽了咽口水,不由问男人,“你傻笑什么?吃错药了?” 段寒霆唇梢一动,刚要说话,实验室的门被敲响,经理过来禀告道:“荣总,陆少爷前来拜访,说有急事找您。” “陆少爷?”荣音一愣。 说话间,一个身影跻身进来,脸上带着急切,“音音,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话音未落,陆子易便对上了段寒霆的双目,二人皆缩了缩眸。 第143章 暗杀令 “你怎么在这儿?” 陆子易看着段寒霆,蹙眉。 段寒霆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桌上,淡淡回敬一句,“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两个人一坐一站,势均力敌,剑拔弩张。 一瞬间,空气中仿佛迸射出来火花的味道,硝烟弥漫。 众博士们感受到周遭的低气压,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很是懵然,用英文询问荣音,“什么情况?这两个人是新来的医疗人员吗?” 荣音哭笑不得,摇头说了声“不是”,看着大眼瞪小眼的兄弟二人,她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无力感,男人甭管多大,有时候都幼稚的跟小孩子一样。 “走吧,有事出去说。” 她将两个人轰了出去,自个儿进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外面,陆子易看着段寒霆穿在身上的白大褂,觉得十分碍眼,拧眉道:“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我一直都好这口,你不知道吗?” 段寒霆轻抚了一下身上的医生制服,唇角微微一抿。 陆子易这才想起来,小时候大人们就爱问他们长大之后想做什么,当时他的回答是教书先生,结果被母亲嗤之以鼻教训他胸无大志没出息,而段寒霆貌似是说“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只可惜这话说了没多久,他就被段大帅扔进了军营里,便开始了魔鬼一样的严苛训练,儿时的梦想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样想来,他喜欢荣音,或许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是个医生吧? 荣音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便见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她心里暗叹一声,踏步上前,问陆子易,“哥,找我什么事?” 她其实很少叫陆子易“哥哥”,之所以如此,就是为了避免旁边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再吃什么莫名其妙的飞醋。 想起正事,陆子易脸上又布满几分急切,张口想要说什么,却看向站在一旁纹丝不动的段寒霆,没好气道:“我有事跟音音说,你回避。” 段寒霆并不给面子,硬邦邦道:“凭什么?” 他就要站在这里! 陆子易瞪起眼睛,温和的脸庞添了一丝冷意。 生怕这俩人当着她的面打起来,荣音轻拍了段寒霆一下,拧眉道:“你进去换衣服,我和子易哥简单说两句。” 段寒霆不愿意,却见荣音难得主动跟他说了话,便给她这个面子,冷哼一声进了更衣间。 “什么事,你说吧。” 荣音也是许久没见陆子易了,只是听婉瑜说他和宋梓琳婚后生活并不和谐,宋梓琳见天儿地往娘家跑,不改交际花的本性,和陆卿卿两个人频繁参加各大舞会、酒会,游走在男人丛里,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陆子易貌似也不管,倒是陆夫人当众责难过宋梓琳几回,弄得场面一度尴尬,宋梓琳依然我行我素。 恶人自有恶人磨,陆夫人是出了名的暴脾气,那位宋大小姐她打过一次交道,也不是什么好相处之人,陆子易夹在中间,怕是免不了受夹板气。 不过这些不是荣音关心的事情,她见陆子易神色焦急,脸上还浮着虚汗,一看就是匆匆赶来的,怕是有要紧事跟她说。 “关于文家的事……” 陆子易话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话头,环顾了一下左右,凛眉道:“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地方?” 荣音不禁蹙眉,听到“文家”,心里也跟着紧了紧,“去会议室吧。” 她带陆子易去了会议室,吩咐人在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才锁上了门。 刚回过身,陆子易就急切地冲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我听说你回天津了,吓得我一身冷汗,这个时候你不好好呆在北平,跑来天津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弄的荣音一头雾水,也不习惯他这样的接近,将他的手从肩膀上拨下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走过去倒了一杯水,她淡淡问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天津也算是我半个家,为什么不能来?” 陆子易神色十分难看,“文家已经在江湖上为你买了‘暗杀令’了,你知不知道?” 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荣音倏然抬头,“暗杀令?” 这玩意她似乎听过,所谓的“江湖”指的是鬼市,那里经营着各种不为人知的勾当,譬如买凶杀人……当初文青竹就是在鬼市高薪雇佣的朱龙朱虎两兄弟,不仅害死了她阿娘,还差点杀了刘妈,而陆子易口中的“暗杀令”,她也有所耳闻,就是在鬼市放出风声,定好目标和金额,谁先将人杀掉钱就是谁的。 陆子易踏前一步,眉宇间是说不出的担忧,“你到底是少帅夫人,在北平有大帅府罩着,文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你这突然动身来了天津,哪怕文家远在北平,可江湖上的那些杀手可都蠢蠢欲动着,他们都是些穷凶极恶、没有底线的人,眼里只认钱,更何况天津卫还有这最大的鬼市,多危险呐!” 荣音听着心头沉然,难怪她一进天津卫就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危险气息,总觉得身后有人一直在盯着她。 原来还真是。 她低头喝了一口水,看着陆子易问道:“是不是陆夫人有什么动作了?” 文青竹入狱后,她便和文绿萍结了仇,那婆娘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在荣家时就差点打死她,如今文青竹死了,她更加不会善罢甘休了。 陆子易知道荣音聪慧,也不瞒她,点头道:“是。我匆匆跑过来给你报信就是因为我听见我母亲给鬼市的人打电话了,说——别让你活着走出天津城。” 荣音冷冷一笑,果真如此。 陆子易满脸歉意,“对不起。” 荣音一怔,淡淡勾唇,“下‘暗杀令’的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不过,我看出令堂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的决心了,我不会坐以待毙的。” “音音,事不宜迟,你赶紧离开天津吧!”陆子易急道。 荣音捏着茶杯,唇角冷勾,“都到了这个时候,我还走得了吗?怕是我前脚还没迈出天津卫,就被射成筛子了。文家的人,比我想象中还要狠。” 文家在外人眼中一直是个书香门第般的存在,文老爷子早已隐退多年,文家也一向低调,很少和人结怨,没想到因为一个文青竹,他们不仅派人劫狱,将韩晓煜打成重伤,继而公开和韩家为敌,如今又公然在江湖上对她这个少帅夫人下“暗杀令”,真是无所畏惧,好大的气魄,有种豁出去一切的架势。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文家,不过能教养出文青竹和文绿萍这样子的女儿,可见文家二老也不是什么善茬,对子女的包庇和纵容可见一斑。 既如此,看来她也无需再顾忌什么了,不就是比谁豁的出去吗,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所畏惧。 “你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你的!” 陆子易斩钉截铁地说。 看着他坚定又担忧的面容,荣音内心不感动是假的,哪怕她和陆子易之间没有修成正果,但是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在尽全力保护她。 她放下茶杯,对上陆子易的眼睛,真诚地说:“子易哥,谢谢你。这是我和文家的恩怨,你怎么说都是文家的外孙,总不能让你因为我背叛你的家族和母亲。你能赶过来给我报信,我已经很感激了,你放心吧,文家想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保护好自己的。” “音音……” 陆子易见她拒绝,只当她是不信任他,急急地想要再开口。 荣音却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和段寒霆吧。” “我和他?” 陆子易脸色沉下来,冷冰冰道:“我和段寒霆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荣音见这俩人跟小孩子似的闹别扭,不由失笑,劝道:“你们可是发小,从娃娃腿儿就在一起玩,多少年的兄弟了,千万别因为我失和,没必要。” 陆子易唇紧抿成一线,看着她道:“我和则诚会是一辈子的兄弟,可是我无法面对,他娶了我最爱的女人的事实。” 荣音:“……”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砰”的一脚踹开,段寒霆满身风霜地站在那里,眸色冷的厉害。 第144章 兄弟妻,不可欺 荣音一怔之际,段寒霆大刀阔斧地走到她身边,沉声道:“十分钟了。” 那意思是,十分钟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极限了。 荣音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陆子易不悦地皱起眉头,瞪向段寒霆,“我正和音音谈事呢,你懂不懂礼貌?” 段寒霆显然不想懂,振臂一挥将荣音揽入怀中,宣誓主权,“有什么事情,是我这个当丈夫的不能听的?” 荣音懒得理他,却也没有推开他。 刚才陆子易跟她说的有关文家对她下的“暗杀令”一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段寒霆扭头看向陆子易,眯了眯眼,“兄弟妻,不可欺。” “段寒霆!” 荣音沉呵一声,这厮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句话像是戳中了陆子易内心最痛的点,他攥紧了拳头,眼睛都跟着赤红了,后槽牙咬的嘎嘣响,脸上却浮起一丝冷笑。 “呵。段二少要是真懂的这个道理,就该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段寒霆却挑了挑眉,满不在乎道:“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后来居上’吗?我给过你时间,是你自己没有珍惜。” 陆子易脑子“嗡”的一下炸响。 他猛地想起当初在酒窖,他将荣音拉过来给受了重伤的段寒霆治疗,她救了他的命,也让他动了心,彼时段寒霆似乎还跟他放过话“你若是无法给她正妻的名分,就不要娶她,我来娶……兄弟妻不可欺,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娶不了她,那就归我了。到时候可别后悔……” 当时他被震了一下,却只当段寒霆是在开玩笑,毕竟当时真正和他有婚约的人荣淑,再加上他的身份,段家怎么会由着他娶一个小门户的庶女为妻呢? 可是,事实证明,段寒霆真的做到了。 “我……” 陆子易看着荣音,既后悔又愧疚,心虚耳热地支吾道:“对不起,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 “都过去了。” 荣音轻轻打断他的解释,面色淡然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现在我们都拥有各自的家庭,两生欢喜,不是挺好的吗?” 欢喜? 陆子易犹自苦笑,他遵从母命娶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谈何欢喜? “我不爱她。”陆子易看着荣音,哑声道。 荣音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更是没有一丝情绪,“无论爱不爱,既然娶了,她便是你的妻子,既是自己做的选择,那就不要后悔。” 她当初嫁给段寒霆,又何尝不是自己的选择,明知嫁进段家会有各式各样的难事等着她,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嫁了。 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后悔呢? 荣音暗叹一口气。 段寒霆见陆子易一脸悔恨,看着荣音一脸深情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冷声道:“聊完了吗?聊完了回家。” 他不由分说便拉着荣音离开。 陆子易看着荣音被段寒霆护在怀里离去的背影,心里酸的像是泡在了柠檬水里,嗓音嘶痛,声音十分沙哑,“音音,别忘记我跟你说的事,自己当心。” 段寒霆一拧眉,强行把她的头掰回去。 荣音:“……” 出了荣氏,段寒霆就在荣音脑门上不轻不重地砸下一个爆栗。 荣音吃痛,不由抬头瞪他,“你干嘛!” 段寒霆黑着脸,咬着牙道:“一个韩晓煜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个陆子易,夫人,你桃花运会不会太旺盛了?” “我和他们清清白白,是你自己愿意瞎寻思。” 荣音没好气地说,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再说了,现在是冬天,哪有什么桃花,‘梅’运还差不多。“她现在就觉得自己挺倒霉的。 文家在江湖上给她下了“暗杀令”,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谁也不想死,她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 见她发呆,段寒霆又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荣音不耐烦道:“又干嘛!” 段寒霆眸色深深地望着她,好奇地问:“你和陆子易在会议室里嘀咕半天,说了什么?” “你没偷听?”荣音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段寒霆一瞪眼睛,“我是那样的人吗?” 其实他还真的试图偷听来着,奈何会议室的隔音效果太好,他趴在门上半天,只听见一些窸窣声,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听到,这才忍无可忍踹门而入。 “他来找你,到底因为何事?”段寒霆总觉得这两个人有什么要紧事瞒着他。 见他真的没有听到,荣音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没必要让他跟着一起担心,只淡淡道:“与你无关。” 简单的四个字,却直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段寒霆脸色僵硬,顿时火大,猛地将走出去的荣音拽回来,冷着脸道:“什么叫‘与我无关’?我们是夫妻,你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被他拽的手腕生疼,荣音凛了凛眉,不由也火了,这男人从来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她冷冷地甩开他的手,声音也跟着高了,“夫妻又如何?夫妻之间难道就不需要隐私,不需要私人空间吗?” “不需要!” 段寒霆在气头上,直接回了她一句,“你的一切,我说了算!” 荣音愣住,突然就伤着了。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霸道、蛮横、不讲理的男人,简直无话可说,她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尊重别人,再来跟我讲话吧,段、二、爷。” 看着她愤而离去的身影,段寒霆气得,一拳重重打在树上,光秃的树上仅有的几片叶子通通被打落下来。 荣音权当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在心里气道:捶吧,反正伤的不是我,疼死你活该! 她气哼哼地低着头往前走,猝不及防撞在一个人身上。 “啊……对不起……” 荣音下意识地道歉,刚想后退,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别动”,紧接着,她的小腹贴上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激的她浑身的神经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之人。 来人戴着一个黑色的破旧渔夫帽,帽檐压得极低,一双眼睛很小,却透着犀利的光。 荣音动了动唇,想喊。 “小眼睛”拿抢抵着荣音,威胁道:“别出声,否则不仅你要死,你身后的男人,也会被射成筛子。” 荣音瞳孔一缩,看着不远处蹲守在各个角落里虎视眈眈的“杀手”,顿时心神一凛,她没想到文家的行动会这么快,终究还是自己大意了。 “我跟你走,你们要的是我的命,别牵连别人。” 荣音冷声道,语气中甚至夹杂着一丝着急,她很怕段寒霆会发现端倪,追上来,那就糟了。 “小眼睛”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到底没说什么,将荣音押进了驶来的车里。 段寒霆平缓下来烦躁的心绪,不禁有些后悔,他追过来是想要把媳妇哄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又口不择言、惹她生气了? 没理会拳头上渗出的血迹,他转过身想去追荣音,却见她跟着一个男人上了一辆车,刚要喊,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个男人和荣音一起上了后驾驶座,他不是司机…… 他的穿着打扮,更像个街头混混。 段寒霆拧眉之际,见荣音坐在车上往他这边瞟了一眼,却立马像是被人威胁了一般猛地把头转了过去,而那个眼神,竟然带着不舍与留恋。 眼看着车子扬长而去,段寒霆脑中的弦倏然一绷,想起陆子易嘱咐荣音的那句“自己当心点”,暗道:不好! “音音……” 段寒霆猛地追上去,车后座探出一个人头,朝他的方向放了一抢。 “砰“的一声巨响,划破天空。 第145章 绑架 到底是从枪林弹雨中闯荡过来的男人,在那人掏抢之际段寒霆就敏捷地一侧身,堪堪躲了过去。 饶是如此,子弹袭来的煞气还是扫到了他的脸庞,像是被隔空抽了一耳光。 “嚓!” 段寒霆咕哝了一句脏话,一撩风衣从腰间拔出抢来,一抢打在那小眼睛的肩上,疼得他身子一晃,手中的家伙应声落地。 凛冽的寒风在耳畔呼啸而过,段寒霆像一头猎豹一样对那辆车穷追不舍,又是一抢打爆了轮胎,车子猛地一晃,司机端着方向盘的手都跟着哆嗦了一下,车里的荣音也没有坐以待毙,逮着这个机会想跳车,岂料车门刚打开,坐在她旁边中了抢的“小眼睛”捏着她的肩膀将她拽回,对准她的脖颈砍了下去。 荣音只觉得后颈一痛,两眼一抹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段寒霆迈着大步在后面猛追,眼睁睁看着荣音被劈晕过去,心头一紧,眼眶顿时变红了,大喊一声,“音音!” 他又对着车放了两抢,车爆胎后速度自然缓下来,眼看着快要追上,四面八方却冲过来不少人,对着段寒霆噼里啪啦地放抢。 接二连三的抢声吓得街面上的行人频频尖叫,抱头鼠窜,段寒霆也被迫躲进了角落。 他出门太急,没带什么人手,这会儿真是寡不敌众。 到底是什么人,刚在天津地界绑架荣音,还当着他的面将人劫走,这么大的阵仗,分明是蓄谋已久,对方是为财还是为色,是冲着荣音还是冲着他? 脑子里兵荒马乱闪过无数念头,可眼下都容不得他去想,荣音还在他们手上,他怎么也要把人追回来! 抢里还有两发子弹,段寒霆眸光一凛,刚要冲出去,就被一个人影挡了回去。 外面又响起几声抢响。 身子重重靠在墙上,段寒霆看着握着他肩膀的陆子易,冷冷的,“你干什么拦我?我要去救音音……” 陆子易拼命按住他,“你冷静点!外面那么多杀手,这个时候你出去就是送死!” 抢声渐渐消失,段寒霆侧头一瞧,车已经不见了,那些杀手也跑了。 “他姥姥的!” 段寒霆捶墙大骂,待要追上去,陆子易从后面抱住了他,喊道:“这是天津,不是北平,你赶紧打电话让你的人先过来再说!” 脑中嗡嗡作响,段寒霆猛地翻身将陆子易掼在墙上,冷冷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抓荣音的是谁?” “我……我不知道……”陆子易眼光有些躲闪。 “放屁!” 段寒霆气得爆了粗,眼睛缓缓眯起,发出犀利的光,“你前脚刚嘱咐荣音当心点,后脚她就被人绑了,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你他吗当我傻!” “这些杀手是冲我来的,还是冲荣音去的?你到底知道什么,快说!” 段寒霆掐着陆子易的脖子,此时此刻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陆子易知道已经瞒不住了,他过来提醒荣音就是怕她会出事,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些杀手的行动会如此之快,就这么将人劫走了。 “是文家……”陆子易咬着嘴唇,沉声道:“文家想要报复音音,去鬼市下了‘暗杀令’。” 段寒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暗杀令?” “暗杀令就是……” 陆子易想给他解释。 “老子知道那是什么!” 段寒霆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脸慢慢变白,眼睛却是变得血红,人在江湖飘,他岂会不知道“暗杀令”是什么,只是他万没想到有一天这玩意能用在荣音身上,那群亡命之徒,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就把他媳妇给劫走了?! “嚓……文家。他们是活腻味了,敢动我的人。” 段寒霆这句话说的简直咬牙切齿,拳头更是捏的嘎嘣作响。 他冷冷一个目光朝陆子易械过去,“你明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如果他早有准备,根本不可能让荣音被他们劫走。 陆子易有些心虚,他当然不能说他是因为荣音的事情赌气不愿意跟他说话,只低声道:“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 “你没想到?你他吗就是小心眼!你个孬泡!” 段寒霆直接跟陆子易翻了脸。 看着段寒霆嗜血暴戾的模样,陆子易也知道这事儿的确是自己办的不妥,他如果直接告诉段寒霆,或许他们还能早点做些准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见段寒霆大步流星地冲电话亭走去,他赶紧提步跟上,听他对着电话吼:“少废话,给老子接段公馆!” 他让阿力调了五千精兵过来,想了想,又往警局打了个电话。 听着他用沉冷到如同寒窖的声音跟韩总探长说将文家的一干兄弟姐妹都逮起来,其中还包括他的母亲文绿萍,陆子易惊得瞪大眼睛,脸色顿时白了。 “砰”的一声挂了电话,段寒霆烦躁地点了一支烟,试图让自己的头脑变得清醒起来。 陆子易看着他,嗓子都劈了,“你想干什么?” 段寒霆掀起眼皮,冷冷瞧他一眼,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文家敢动我的人,还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劫人,摆明了是不拿我当回事。他们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就得让他们知道知道,京津这地界,到底是谁做主。” 他是真的怒了。 人都有个底线,段寒霆这辈子长这么大,一向唯我独尊惯了,没几个人能被他放在心上的,可偏偏那些不长眼的人动了他最宝贝的一个。 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他将烟在脚底捻灭成渣,带着满身的肃杀沿着血迹往荣音的方向走去。 陆子易感受到了一股铺天而来的杀意,比这暗沉的天色还要阴冷,他望着段寒霆的背影,满是担忧地问:“你要去哪儿?” 段寒霆没有回答,反丢下一句。 “你可以去通风报信。回去告诉你的母亲和你外公一家,荣音若无事,天下太平。但她要是伤了一根汗毛,我保证,文家会从京津一带,彻底消失。” 陆子易自然知道他不是在吓唬他,他也没有要回家通风报信的意思,只是看着段寒霆的去向,一脸担忧。 “你到底要去哪儿?” 段寒霆头也不回地回了他两个字,“鬼市。” …… “啪!” 荣音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兜兜转转地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射进来的光线很是刺目,眯了眯眼睛,眼前便现出一个黑色阴冷的身影,一双小眼睛如狼一般盯着她。 正是白天绑架她的那人。 后颈疼得厉害,荣音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在了椅子上。 好么,这是彻底被绑架了。 “这是哪儿?”她哑声问道。 偏头过去,只看到角落里几个人坐在长凳上架着腿就着咸菜吃窝头,手上还把玩着抢和刀,斜眼看着她,没什么好脸色。 那人冷冷回了她两个字,“鬼、市。” 他说话简洁,但声音有些无力,荣音抬头一瞧,见他脸色苍白,面无血色,显然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虚弱。 再一瞟他的肩膀,被打中的地方只草草地用白布包了一下,还在往外渗着血,一看伤口就没处理,恐怕连子弹都还留在肉里,没有取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荣音却没有闲心同情他,只淡淡问道:“是文家的人派你们绑的我?” 没有人回答她。 荣音自顾说道:“文家对我下的好像是‘暗杀令’,你们只是绑架了我却没有直接杀了我,看来是钱还没有到账。” 小眼睛冷冷盯着她,一言不发,像是在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荣音静静看着对方,提出筹码,“文家给你们多少钱,无论多少,我出双倍。” 第146章 治伤 小眼睛将眼镜眯成一条线,嘴边勾起一丝不屑。 荣音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轻挑了下眉毛,“怎么,不信啊?你们既然接下了这暗杀令,总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小眼睛没说话,旁边一个虎背熊腰的糙汉子却粗着嗓子哼了一声,“知道,少帅夫人嘛。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天津卫谁人不知道你?” “是吗,我这么大名气呢。” 荣音佯装笑意和他们打趣,不动声色地和他们谈判,“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们也该知道我丈夫是谁,你们当着他的面劫走我,不怕惹上麻烦吗?” 这句话让对面的小眼睛微微变色,“你说,朝我开抢的那个男人,是少帅?” 他这一问,让在座所有人都惊的站了起来。 倒不是他们孤陋寡闻,实在是段寒霆太过低调神秘,报纸从来不刊登他的照片,就连当日的婚纱照,也只能辨认出新娘,新郎官的脸很是模糊。 可以说,京津一带认得少帅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他们这些生活在灰色地带的。 “不然你们以为是谁?” 荣音有些疑惑,她和段寒霆在街上拉拉扯扯了半天,这些杀手既然躲在角落里伺机而动,不可能看不到那一幕啊。 小眼睛抿了抿唇,一旁的汉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艰难的说:“我们以为,是你的什么小白脸姘头。” 荣音懵了一秒,蓦地睁大眼睛,“什么?” 他们竟然以为…… 荣音又惊又怒,脸色倏然冷了下来,“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 她气得脑袋一阵懵,真想大声地质问他们,一个个长的都是什么眼睛,瞎了吗,段寒霆那厮从头到脚哪一点像小白脸了? 更何况,她在世人眼中有那么不守妇道吗? 前阵子莫名其妙地传他和韩晓煜的谣言,这会儿又误以为她在外面有什么姘头……这都是什么鬼? 那大汉也表示很无辜,嘟囔道:“谁让你长的那么……” 荣音一瞪眼睛,气势夺人,“我长的怎么了?” 那大汉看着剽悍,却被她吼的一哆嗦,从嘴里脱口而出四个字,“招蜂引蝶。” 荣音:“……” 她冷冷地眯起眼睛,这会儿手里要是有把手术刀,她能当成给这人开膛破肚,让他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那大汉被荣音充满杀气的眼睛吓的缩了缩脖,鸵鸟依人似的躲在了小眼睛的身后,嗫嚅道:“雷哥,她……她瞪我。” 小眼睛无力地站着,眼皮渐渐有些沉了,荣音见他半侧身子都被浸在血水中,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你身上的抢伤,若是再不治,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荣音面无表情地说。 她话音刚落,小眼睛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堪堪朝后倒去,他身后的大汉吓了一跳,忙将人接住,喊了声“雷哥”,一票人齐刷刷跟着站了起来。 一帮人七手八脚地将小眼睛抬到了角落的席子上,满脸担忧地喊着他的名字,突然一个小丫头冲进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哥哥!”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袄,扎着两个羊角辫,一双大眼睛很是灵动,声音更是清脆,哒哒哒跑向了小眼睛。 “哥哥,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小丫头看着哥哥浑身都是血,惊恐地瞪大眼睛。 小眼睛勉强睁开双眼,朝妹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冬儿别怕,哥哥没事。” “呜呜,你流了这么多血,还骗我……”小丫头吓得直哭。 荣音看着无助哭泣的小丫头,眼前恍惚闪过当年,她趴在阿娘身上痛哭的情景,阿娘浑身是血,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娘闭上了眼睛。 从那时,她就坚定了学医的梦想,她再也不要看着在乎的人离她而去,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勾起往事,心头一酸。 荣音轻喊一声,“小丫头,别哭了。我能救你哥哥。” 小丫头猛地回过头,满脸的泪痕还没消,瞪大眼睛瞅着荣音,轻轻抽泣了一下,哽咽地问:“真的吗?” “真的。我是医生。你帮我把绳子解开,我给你哥哥动手术。” 小丫头二话不说立刻朝她走过去,却被小眼睛喝住了,“冬儿不要!不要放开她。” 很管用的,小丫头顿住了脚步。 她惶惑地回头看着小眼睛,“为什么呀哥哥,她说她能救你的命。” 小眼睛动了动唇,不知道该如何跟妹妹解释这其中的利益纠葛,看着一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兄弟们,他咬牙道:“我不用她救。” 荣音挑了挑眉。 小眼睛撑了撑身子,强打起精神,对一旁的大汉道:“虎子,给我拿瓶酒来。” 虎子“哎”了一声,去角落里把仅存的一瓶白酒拿过来,递给小眼睛,“雷哥,就剩半瓶了。” “够了。” 小眼睛接过酒瓶,布满血丝的眼睛迟疑一秒,便转化为坚定,捏紧酒瓶,对准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就浇了下去,白酒灼伤,空气里仿佛都闻到一股焦味。 荣音拧了拧眉,眼底闪过一抹暗光。 小眼睛疼得扬起脖颈,脸上连带着脖子涨得通红,青筋暴起,他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嘴里却还是由于疼痛溢出了小兽般的嘶叫,“唔……” 光是听声,就知道有多疼。 “雷哥!”“哥哥!” 一群小弟都心疼地红了眼,想过去抱着他,却又不敢。 小眼睛忍住这阵疼,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用酒清洗过后,对准伤口就狠狠戳了进去,血顿时呲了出来,溅了众人一脸。 “哥哥!” 小丫头吓坏了,也心疼坏了,呜呜直哭,听得人心碎。 荣音看着难受,暗道这小眼睛倒真是个爷们,对自己够狠的,这么能忍疼的,她平生只见过两个,一个是段寒霆,另一个就是他了。 小眼睛空有一股狠劲,可到底没什么经验,子弹扎进肉里,他戳了半天也没能将其抠出来,反而弄得伤口更加狰狞可怖,疼得快要昏死过去了。 医者仁心,荣音实在看不下去,出声道:“你再这样瞎搞,没等子弹取出来,你这胳膊就废了。” 小眼睛疼得满头大汗,实在没了力气,手上一松,匕首掉在地上,人昏了过去。 “哥哥!”“雷哥!” 众人大惊失色,都跟着红了眼睛,有的甚至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有个屁用!” 荣音彻底没了耐心,毕竟人命关天,她厉声道:“想让你们老大活命,就赶紧给我把绳子解开,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众人纷纷朝她看过来,还在犹豫不决。 冬儿却不管了,哒哒哒跑过来给她解开了绳子,一边哭着一边求道:“姐姐,求求你了,救救我哥哥吧,他不是坏人!” 荣音看着小丫头哭花的脸,有些不忍,摸了摸她的脸蛋,“放心吧,我一定救他。” 她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看着对她虎视眈眈,一脸警惕的众人,不予理睬,蹲下身去瞧了瞧小眼睛的伤口,拧眉道:“让他平躺下来。” 众人半信半疑地将小眼睛放倒,又听她沉声吩咐,“给我拿一把剪子过来,再打一盆水来。还需要一瓶白酒,抓紧时间买去。” 她沉静的语气带着一种天然的领导力,不自觉地让人想要听从,很快剪子和水都准备好了。 荣音拿剪子剪开他肩膀上的衣服,在水中浸湿了手帕,给他擦拭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又道:“白酒呢?给我。” 她伸手,却接了个空,抬头疑惑地看着众人,见一个个脸上都带着难色。 荣音拧眉道:“怎么了?买不到?” 这鬼市大小也是个市场,什么没有? 叫虎子的大汉支吾半天,嘟囔道:“没,没钱……” 荣音:“……” 第147章 营救 荣音果断地拔下头上的发簪,递了过去,“用这个,去换一瓶白酒。” 虎子接过发簪,呆呆地看着她。 “愣着干什么,去啊!” 荣音喊了一声,倒是把小眼睛给喊醒了,他睁开青肿的双眼,见手里拿着匕首的荣音,一个激灵,猛地握住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这一起身,便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眼前又是一黑。 “白酒来了!” 有了能当的东西,很快就换来了白酒,虎子抱着好几瓶白酒跑进来,旁边一小伙子眼睛都亮了,“怎么拿来这么多?” 虎子呲牙一笑,“那簪子老值钱了,老板说能买他柜子上所有的白酒,我拿不了,只能拿这么多。” “别废话了,把酒给我。” 荣音不耐烦道,心里烦的一比,被绑架也就罢了,现在还得救绑她的人,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她暗叹一口气,却还是秉持着职业道德,麻利地将匕首再次用酒精消毒,准备取子弹。 刀子朝伤口扎进去,又溢出了一些血,小眼睛疼得抬起头,荣音冷声道:“别动。来两个人,把他按住。” 虎子和另一个小伙应声上前将小眼睛一左一右按住。 小眼睛疼得闷哼一声,红着眼瞪着荣音,“你想干什么?给我住手!” “我现在要是住手,你只有死路一条。” 荣音冷哼一声,“我是个医生,不是圣人。救你是出于我的医德,但你要是再不配合,我可保不了你的命,你想让你妹妹成为孤儿吗?” 打蛇打七寸,最后一句话成功击中了小眼睛的心,让他顿时跟点了穴一样不敢动弹了。 荣音静静看着他,人都有弱点,很显然,叫冬儿的这个小姑娘就是这人的弱点。 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绝对是一个疼爱妹妹的人。 荣音眼底闪过一道哀伤的光芒,若是她能有个兄弟,在这世上就不至于这么孤单了,只可惜阿娘怀里的孩子没能顺利的生下来。 就凭这个,她要文青竹的命就没有一丝犹豫。 现在文家的人因为文青竹的死想要报复她,她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在文家人的眼里,文青竹的命是命,而她阿娘和她弟弟的命就如同草芥一般。 以前她年纪小,无法为阿娘报仇,可现在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了,他们想要她的命,没那么容易! “呲……” 一颗子弹混着鲜血,成功地从小眼睛的肩膀里取出来,疼得他再次昏死过去。 “哥哥!”冬儿一声惊叫。 荣音额头上也冒出些许汗珠,将匕首放到一旁,拿干净的棉布给他将伤口包好,安抚道:“没事,他是暂时疼昏了过去,忍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这里环境太简陋了,伤口就这样潦草处理很容易引起感染,当务之急是赶紧将人送去医院。” 一伙人听她这样说,不禁面面相觑。 有一人忍不住嘟囔道:“我们要是有钱,也用不着冒着风险绑你了……” 荣音听着,一时无言以对。 沉默半响,她问道:“文家下的暗杀令,悬赏多少钱?” 众人互相看着,缓缓朝她伸出五个手指头。 荣音拧眉,“五万?” 虎子摇摇头,“五千大洋。” 荣音:“……” 她还以为自己多值钱呢,区区五千大洋,看来文家也没有为她下什么血本,“就为了五千大洋,你们就冒着这么大风险绑架我,值吗?” “值啊,那可是五千大洋!” 虎子毫无犹豫,大咧咧道,“兄弟们多久没吃过肉了,别说肉,连菜帮子都吃不起!就这五千大洋,不知多少家抢着要,还是被我们兄弟抢了先。” 看着他洋洋得意的神情,荣音却嗅到了另一丝危险,“你说很多家都在抢着绑架我,那你们成功了,其他家会来跟你们争吗?” 她这冷不丁一句话,让众人都愣了一下,没等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头顶上的玻璃窗被抢击了个粉碎。 众人下意识地抱住头,荣音则是就近将冬儿揽进了怀里,也抱住了脑袋,手背上还是被玻璃碴溅到了。 巨响将昏死过去的雷震震了起来,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妹妹被荣音护在怀里的场景。 一双小眼睛划过一抹惊讶的光线。 “不好,有人闯进来了!” 一伙人抄起砍刀和棍子冲了出去,又是一阵抢响在外头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雷震到底是当老大的,立马察觉到他们被人盯上了,立刻挣扎着起来,冬儿忙上前扶住他,“哥哥……” “冬儿乖,这里危险,你带着姐姐躲进地窖里去。”雷震摸摸妹妹的脸。 冬儿泪眼婆娑的,“那哥哥你呢……” 雷震笑道:“哥哥要出去和虎子他们并肩作战,你听话,等咱们拿到钱,哥哥就送你去上学。” 他咬牙站起来,打开地窖的盖子,将荣音和冬儿送了进去,寒着脸对荣音说:“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照顾好我妹妹,要是她有闪失,我拿你是问。” 撂下警告,他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冬儿的头,留下一个苍白的笑,便关上了地窖的门。 “哥哥……” 冬儿喊了一声,一脸担忧地扯着荣音的胳膊急切地问:“姐姐,哥哥他们不会有事吧?” 荣音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是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不知道这鬼市的规则到底是怎么样,但这个世界本来就弱肉强食,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他们绑架了她,便自然会引来其他人的争夺,人为财死啊。 接下来的时间,她和冬儿两个人躲在地窖里听着上面的嘶吼声和放鞭炮似的枪声,只觉得惊心动魄,瑟瑟发抖。 荣音知道段寒霆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救她,却不知道她能不能捱到他救她的那一刻…… 好像,从他们成婚后,她没帮上他什么忙,反而一直都在为他惹麻烦。 还三天两头地和他闹别扭。 荣音难过地靠在墙上,眼前浮现的全都是段寒霆,他温柔的样子,他霸道的样子,他开心的样子,他生气的样子……每一个模样,都是那样的清晰。 她知道他特意从北平追到天津,就是想要来跟她和好的,其实她早就不生他的气了,只是不想那么快地原谅他,想让他长长记性罢了。 现在想想,她闹什么脾气,拿什么架子呢? 明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只要她能软下来身段好好哄他两句,事情解释清楚了不就得了,何苦要和他这么僵着,弄得俩人都难受。 当初嫁给他,不就是想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吗? 想通了这些,荣音连日来的郁结便消散了,心底一派轻松,真是恨不得立刻能见到段寒霆,狠狠亲他一口。 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娇羞的笑,脸上却是一湿,好像有什么啪嗒嗒的滴落下来,荣音伸手一摸,血…… 同样,冬儿的脸上也滴落上很多血。 小丫头看着手上湿热黏腻的血,看了荣音一眼,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就要冲出去,“哥哥——” “冬儿,别出去!” 荣音急喊一声,忙抱住冬儿,捂住了她的嘴巴。 心噗通噗通地跳着,外面一阵抢声停了下来,仿佛听到了她们这边的动静,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喊声,“音音,你在吗?!” 这熟悉的声音…… 荣音猛地抬起头,认出是段寒霆的声音,不禁一喜,喊道:“则诚,我在这儿!” “冬儿,咱们走。” 她拉着冬儿的手,想要过去把地窖的门推开,可门却像是被封死了一般,怎么推也推不开,她只能拼命敲着喊着,“我在这儿……” 不一会儿地窖的门从外面打开了,段寒霆的脸陡然出现在视线中,他惊喜地喊道:“音音!” 那一瞬间,荣音差点哭出来,猛地上前抱住了他。 第148章 孩子……没了 段寒霆紧紧抱着荣音,像是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这短短几个时辰,对于段寒霆来说却像是半辈子那么长,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他忧心如焚,生不如死。 他竟然把荣音弄丢了…… 还是让人当着他的面,眼睁睁看着她被劫走的。 待看到她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那一刻,段寒霆目眦欲裂,心都像是被生生撕成了两瓣,如果荣音有什么闪失,他根本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万幸,她还活着……好端端地出现在他面前! 段寒霆捧起荣音的小脸,一双眼睛红红的,布满担忧和着急,“音音,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荣音摇摇头,哑声道:“我没事。” 她脸上还有些未干的血迹,白皙的脸灰扑扑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得段寒霆频频蹙眉。 “还骗我?脸是怎么回事?”他一擦,指头上全是鲜血。 荣音也摸了摸脸,刚要说这不是她的血,就听见耳旁一身撕心裂肺的大喊,“哥哥——” 下意识地回头,便见冬儿跪在雷震旁边,嚎啕大哭,两只小手在空中僵硬了半天,都不敢去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血人儿。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刚刚还在说笑的人这会儿都浑身是血的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不知道被打穿了多少洞,虎子躺在不远处,瞪着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肚子上被捅了好几刀,肠子都流出了半截,他大张着双臂,老鹰一样,像是在保护着什么,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则是几乎辨不清模样的雷震。 雷震是被掀过去的,半个身子还卷在席子里,难怪她们刚才推了半天门都推不动,原来是他在死死的压着。 他浑身都泡在血里,不仅有肩膀上的伤,白色的汗衫缀满令人心惊肉跳的血迹,领口大敞着,健硕的胸口上布满刀痕,拳印,令人不忍直视。 “哥哥……呜呜……虎子哥……” 冬儿咧着嘴放声大哭,哭的那样伤心、无助,她指着段寒霆,满脸的恨意,“是你,是你杀死了我哥哥!” 段寒霆嘴角微动,却并没有辩解什么。 阿力上前一步道:“小姑娘,你不要乱讲话啊,你哥哥不是我们杀的,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倒下了,还是我们把另一帮人赶跑的……“ 冬儿哭得泪眼模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抹了把眼泪,她突然一个迅猛起身,从地上捡起一把抢来,对准了段寒霆。 荣音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性地挡在了段寒霆身前,“冬儿,你干什么?!” 一瞬间,士兵们齐刷刷地掏出枪来对准了冬儿。 冬儿吓得手一抖,眼睛里却布满坚定的恨意,狠狠咬着下唇,“他害死我哥哥,我要杀了他,为哥哥们报仇!” 荣音看着满脸恨意的冬儿,一时如鲠在喉,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肩膀一沉,她回过头去,见段寒霆想将她拨到后面去,她纹丝不动,直到他在她耳边说“枪膛里没有子弹”,她愣了下,才缓缓将手臂放下。 难怪他这么淡定。 段寒霆揽着荣音的肩膀,面无表情地对冬儿道:“小姑娘,你想找我报仇,是不是得先确认一下,你哥哥有没有死。” 一句话说的冬儿一怔,她立马蹲下来去探雷震的鼻息,果然还有气,不由惊喜,“哥哥,醒醒……”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错了,不由更是惶恐,不住地央求着,俯身不停地磕头,咚咚的,“你们谁能救救我哥哥,求求你们了……” 荣音看着极为不忍,忙上前扶起了她,“冬儿……” “姐姐!” 冬儿满脸是泪地看着她,像是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抓着她的手,哀求道:“姐姐,我错了。求求你,救救我哥吧,我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了,呜呜……” 雷震最终被就近送到了鬼市上一个赤脚医生开的小诊所里,荣音和赤脚医生一起,使劲浑身解数,总算是把雷震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也是他命大,伤到的地方都不是致命的,捡回了一条命。 从手术里走出来,荣音脸色苍白如蜡,勉强冲段寒霆笑了一下,便晕倒在他的怀里,晕过去的时候,她感到身子下面一股热流…… “音音!” …… 荣音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像是生生被剜去了一块肉一样。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她第一反应就是在医院。 “阿音……” 耳边传来几声熟悉的呼唤,荣音缓缓转过头去,便看到冯婉瑜和义父义母的脸,她动了动唇,撑着想要起来,“爸,妈……” “哎,别动,好好躺着!” 冯夫人赶紧上来扶着她躺好,一双眼睛红肿得十分明显,荣音眉头微蹙,再一瞧冯父和婉瑜,两个人的眼眶也都是红红的,都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荣音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她手下意识地搭在肚子上,不知怎的,感觉下面有些痛楚。 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三个人忍不住又红了红眼圈,冯父还能隐忍,冯夫人则是捂着嘴巴失声哭出声,冯婉瑜也迸了眼泪,咬着唇不作声。 “怎么了这是?” 荣音惊诧,觉得三个人的反应有些过度了,不明所以地扯着冯母安慰道:“妈,没事儿。好在我没有受伤,有惊无险,虚惊一场而已嘛,别难过了。” 三人看着她,都是一脸哀伤,却不知该说什么,良久,冯母拉着荣音的手,哽咽道:“没事儿哈孩子,你还年轻,总会再有的。” “有?有什么?”荣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冯婉瑜动了动唇,刚要开口,医生适时走进来,笑眯眯道:“荣医生,好些了吗?” 都是以前一起工作的同事,荣音露出一丝微笑,“嗯,好多了。” “那就好。下面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荣音眉头轻皱,“肚子有些疼。” “这是正常现象,你刚做完清宫,要多注意休息,避免过度劳累,如果出现流血增多的情况,千万要跟我说……”医生例行公事地叮嘱道。 荣音听在耳朵里却是如遭雷击,她是学医的,本身就对医学用词很敏感,心头一紧,她颤着嗓子不敢置信地问道:“清、宫?” “是啊。” 医生有些愕然,“怎么,你还不知道你流……”话说到一半,她就在荣音难看的脸色下住了口。 荣音像是被迎面而来的一股劲风重重扑倒在床上,心脏深处传来一股钝痛,手几乎是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肚子,她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儿。 她狠狠地闭上眼睛,所以……晕过去之前那个感觉,是真的……她、流产了。 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它的存在,就这么没了吗? 说没就没了吗? “阿音,别难过,我们还小呢,只要好好调养,以后想要还可以再生的。” 冯婉瑜在荣音身侧蹲下,不住的安慰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荣音才缓缓睁开眼睛,冲众人露出笑容,“是啊,我还年轻,我还会再有的,这一个,和我没有什么缘分,来的不是时候。” 她的笑容,看在众人眼里异常心酸。 开门声响,众人望过去,只见段寒霆带着一身风霜匆匆跑进来,顿了一下,疾步冲荣音走过来,走到床榻前,渐渐放缓了步子,握住了她纤细苍白的手。 他檀黑的眼眸紧锁在她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的存在,颤声道:“宝贝儿,你醒了。” 荣音冲他一笑,一张口,眼泪却瞬间涌了出来。 “我们的孩子……” 第149章 和好 荣音紧绷的情绪在看到段寒霆的那一刻彻底崩溃,揪着他的衣服,埋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难过、愧疚、自责、委屈……种种复杂的情绪一时间都迸发了出来。 段寒霆抱着荣音,颤抖着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他轻抚着她的背,用极低的声音安慰道:“没事儿,不怕,会有的……只要你平安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众人知道现在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便悄悄退了出去,给他们两口子留出空间。 荣音趴在段寒霆怀里哭了好久,哭的像个孩子。 她甚至不敢抬起头来面对他。 段寒霆从没见荣音哭的这么厉害过,眼底是满满的心疼,摸着她的头,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没有照顾好你,也没有保护好你。” 想起在她被劫走之前他还控制不住脾气和荣音当街大吵,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听他这样说,荣音倏然抬起了脑袋。 她眼眶红红的,满脸的泪痕,含泪冲他摇摇头,“不,是我的错。我不该任性地离家出走,更不该的,是没能保住咱们的孩子……” 说到这里,荣音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又伤心地落了泪。 段寒霆大手抚上她的肚子,也觉得可惜得很。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却都给他们夫妻二人的心灵上造成了不小的创伤,是他们的“争吵”,把它吓跑了。 “相公……” 荣音泪眼婆娑地看着段寒霆,“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好。” 段寒霆摸着她的小脸,眼眶湿润,“我以后再也不冲你发脾气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荣音再次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拼命地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温度,来缓解内心深处的委屈和伤痛。 …… 这次的教训来的惨烈,也让吵架的小两口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毕竟在生命的威胁下,好像所有的误会和摩擦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段寒霆和荣音两个都互相做了检讨,约法三章,吵架拌嘴不过夜诸如此类。 荣音在床上躺了两天,莲儿被李峰从天津接了回来,一进门就趴在荣音床头哭了个昏天黑地,声声自责着说怪她没有照顾好夫人。 安慰了她两句,荣音又跟着掉了眼泪,段寒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主仆二人抱头痛哭的壮观场面。 他嘴角抽了抽,狠狠瞪了李峰一眼。 李峰会意,试图上前将莲儿拉开,可莲儿哭意正浓,扒着荣音不放。 段寒霆忍无可忍,轻叱莲儿道:“行了,别哭了,你家小姐这刚好了没一会儿,你又招她。” 他走过去,拿起手帕轻轻地给荣音擦眼泪。 李峰半拉半抱着将莲儿带走了,段寒霆看着荣音哭花的小脸,干脆凑上嘴唇吻干了她眼角的泪,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瞧瞧,鼻子都哭红了。” “人家难过嘛。” 荣音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阵香味,视线瞄向一旁的饭盒,“带了什么好吃的?” 段寒霆轻笑,“广德楼的酱肘子。” 荣音眼前一亮。 段寒霆把肘子端到她面前,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模样,忍不住叮嘱道:“哎,只能吃一点啊。” “知道知道。” 刚刚做完清宫手术,饮食方面还是要以清淡为主,荣音喝了几天的白粥,嘴里淡出个鸟来,早就心心念念着酱肘子了。 吃的开心,荣音来了几分精神,问了这几天一直没有来得及问的话,“小眼睛怎么样了?” 段寒霆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雷震。 对于胆敢绑架自己妻子的人,段寒霆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自然没有几分好声气,“还没死透,等着吧,老子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荣音对此不置可否,又问了一句,“冬儿呢?” 提到她,段寒霆的脸色变了变。 “别说那丫头了,生怕我弄死她哥,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只要我的人一靠近,她就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要么就哭个不停,弄得像是我们欺负她似的。” 荣音轻笑了下,冬儿闹的整个医院都知道了,她又怎会不知,“阿力过来跟我抱怨好几次了,还给我看了他被咬伤的手。” 段寒霆听到这里却是笑了,“可不,那丫头牙尖嘴利的,差点给他咬下一块肉来。” 说着,他轻挑了两下眉,看着荣音,“你对这个冬儿,似乎格外宽容。” 在他印象中,荣音一直是个快意恩仇,睚眦必报之人。 对于荣家人都是如此,外人自是不用说,雷震那小子胆敢绑架她,还间接害的她流产,按理说她该恨透了他才是,怎么反倒会以德报怨地救他呢。 荣音看着他疑惑的眼神,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出手救雷震,还不让你杀了他?” 段寒霆点头,“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小眼睛了吧?” 荣音一怔,红着脸捶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 段寒霆朗声一笑。 荣音摩挲着他的大手,轻叹口气,“我救他,是因为冬儿。我也不知怎的,一看到冬儿,就想起我小时候了,这心怎么也狠不下来。” 这话一说出来,段寒霆就懂了,大掌翻过来,包裹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慰。 荣音明了,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 “我阿娘出事的时候,我就和冬儿这么大,对于很多东西都是很懵懂的一个状态,不明白大人之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互相残杀,但小孩子心里都清楚,谁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冬儿挡在她哥哥面前,哭泣哀求的画面,让我想到了当年……我就是这么哀求我的父亲、我的姨娘,可我终究没有救下我阿娘,眼睁睁看着她挺着大肚子在我面前闭上了眼睛。“荣音轻轻说着,心却在滴血,“我不想让冬儿经历和我一样的悲哀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 段寒霆宽厚的大掌摸了摸荣音的脑袋,眸中满是心疼和轻柔,“冬儿的事,交给你处理,我不会插手。但前提是,你得保护好自己。” 荣音点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放心吧,我不会让农夫与蛇的故事发生在我身上的。” …… 在医院的几天,荣音休养生息,日子过得非常平静。 段寒霆派了两个副官在门口守着,拒绝一切的探视,除了医护人员连只飞虫都不让放进去,而外面的世界,却早已风起云涌。 “啪!” 段大帅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红木桌子都跟着震了两震,他铁青着脸指着段寒霆,骂道:“混账东西,你是不是疯了,竟然随意关押文家的人?” 段寒霆笔直地站在书房中央,眼睛都不眨,淡淡道:“人是警局逮捕的。” “你少跟我这放屁!” 段大帅很火大,“要不是你的授意,老韩会直接抓人?别以为你手上有点小权就为所欲为,你老子还没咽气呢!这北平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做主!” 段寒霆平淡道:“早晚的事。” “你说什么?”段大帅怒发冲冠,气得嗷一嗓子差点没跳起来。 “行了行了,跟孩子发这么大火干嘛呀。” 五夫人瞅准时机忙上前来安抚,拽着段大帅的胳膊将他按下去,手掌在他胸口不停地顺着,转头对段寒霆道:“则诚啊,不是五妈妈说你,你这次真是太冲动了,那文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文家老爷子看似退了休与世无争,可他各个地方的关系都通着呢,人家一个电话给你告到了南边儿,事情闹大了。” 段寒霆不屑道:“天塌下来我顶着,绝不阻拦父帅的政途。” “你……混账!” 段大帅一股火蹿上来,抄起手边的烟灰缸就朝段寒霆砸过去,他站在那里不闪不避,正中额角,身子一颤,顿时有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第150章 冤家父子 “哎呀,则诚!” 五夫人看着段寒霆开裂的额角,惊了一瞬,赶紧过去抽出手帕给他捂住伤口止血,洁白的帕子刚一捂上,就被鲜血染红了。 这给五夫人心疼的,赶紧让人叫家庭医生过来,回头埋怨段大帅,“瞧你给孩子打的,这要是留了疤可怎么是好?” 段大帅看着儿子的伤,手指微蜷,却是冷哼一声。 “疼吧?再忍一会儿,医生马上就到了。” 五夫人扶着段寒霆在沙发上坐下,无奈地叹口气,“你说说你们父子俩,每次见面都是吵,剑拔努张搞的跟仇人似的,这是干嘛呀?” 段大帅铁青着一张脸,没什么好声气地道:“你当我愿意跟他吵?这兔崽子现在翅膀应了,造反造到老子头上来了,不像话!他胆子多大啊,二话不说就让韩总探长将文家姐弟几个都抓了起来,那文陆氏,是天津陆家的夫人,文家两个兄弟更不用说,一个握着抢杆子,一个握着笔杆子,哪个是好得罪的?他倒好,给人来了个一窝端,让文家老两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到了南边儿,我那一天前前后后接了二十多个电话,都是他吗来兴师问罪的,丢脸丢姥姥家了!” “你小子自己惹的祸,还得让老子来给你擦屁股,你要不要脸啊?!” 段大帅越说越气,话便越来越难听,厉喝道:“赶紧把人给我放了!” 五夫人听不下去了,瞪了段大帅一眼,“行了行了,少说两句。” 段寒霆轻轻推开五夫人捂住他伤口的手,淡淡说了句“五妈妈,我没事”,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额角上开裂的伤口还往外淌着血,触目惊心。 他俊漠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沉声道:“人,我没打算放。至于屁股,你小时候就没给我擦过,现在更不需要。” 后半句话说出来,他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转身便走。 “你给我站住!反了你了!” 段大帅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眉心突突跳着,拍案而起,“你刚刚说什么?你不打算放人?你想干什么?” 段寒霆脊背挺的笔直,并没有转回身,眼眸里充斥着杀意。 “没想干什么,他们胆敢绑架我的妻子,还害我失去了第一个孩子,我要是轻易放过他们,那我段寒霆在这世上也算是白活了。” 段大帅看着儿子走出去时那坚定又决绝的背影,顿时怒火攻心,气得直接掀了桌。 五夫人看着揪心,却也无能为力。 段大帅紧紧握拳,眼瞪的通红,缓了半天,无力地松开拳头,指着电话道:“快,打电话给夫人,让她回来……” 段大帅五个老婆,可得以被他以“夫人”相称的只有一位。 五夫人赶紧拨号出去,“大姐,出事了……” “啧,轻点儿。” 段寒霆疼得蹙了蹙眉,不满地看了荣音一眼。 荣音拿棉棒沾着碘酒给他的伤口消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还知道疼呢,那怎么就不知道躲呢?还好没伤到眉骨,不然得给你缝针了。” “老人家火气旺,让他宣泄一下就是了。”段寒霆满不在乎地说。 荣音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这样不会让父亲更生气?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段寒霆挑了挑眉。 知道他腹诽什么,荣音白他一眼,“爹也一样。” 她丢掉棉棒,给他伤口贴上纱布。 借着她倾身向前的姿势,段寒霆大手一挥勾住她的细腰,就将人揽在了怀里,荣音挣扎着想要起来,“你伤口还没处理好呢。” “别忙活了,难得清闲,陪我躺一会儿。” 段寒霆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荣音抬头不安地看着他的伤口。 瞧出了她的心疼,段寒霆心里不由暖了几分,轻笑道:“没事儿,小伤而已。比这更重的伤我都受过,这儿……以前也被烟灰缸砸过,缝了四针。” 他指了指靠近发际线的一个地方,荣音伸手摸了摸,果然有一道疤,只是被头发给挡住了。 她心疼地看着他,“那次,是因为什么?” “早忘了。” 段寒霆手掌放在后脑勺上,轻轻一哂,“老子打儿子,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荣音轻叹一口气,“父亲,脾气不是很好。” “现在年纪大了,已经好了许多。你是没瞧过他年轻那会儿,整个儿一狮子王,天天炸毛,我就是他的出气筒。” 荣音不好说公爹的坏话,只好道一句“爱之深、责之切嘛”。 不过这对父子,跟冤家似的,见面就掐。 “婆婆当年和公爹分开,就因为他脾气不好吗?” 段寒霆眸底幽深,像是勾起了往日回忆,“不全是。我那时候在军营,天天不着家,等我知道的时候母亲已经搬出去了,具体的缘由我也不清楚。只是后来听大姐说,那时候父亲看上了一个戏子,想纳为新妾,母亲不同意,两个人吵了好几次,后来那戏子不知怎的想不开自己吊死了,父亲以为是母亲暗地里对她进行了逼迫,醉酒之后对她说了很重的话,伤了她的心,母亲一怒之下要和父亲离婚,被祖母拦了下来,婚没离成,但母亲再也不愿回段公馆了。“ “原来是这样。” 第一次听到长辈之间的爱恨纠葛,荣音很是唏嘘,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虽然和婆婆接触的不是很多,但荣音知道那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她一路扶持着丈夫,陪他建立霸业,自己甘心居于幕后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甚至为了挽救婚姻容忍丈夫的三心二意,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新人踏进自己的家门,和其他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男人,这得是多么隐忍的一颗心啊。 心又是被伤成何种地步,才再也忍无可忍,选择在中年的时候和丈夫和离? 荣音只要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替自己的婆婆叫屈。 同为女人,她自忖自己做不到她这样。 “段寒霆,你会纳妾吗?” 荣音窝在男人怀里,低声问道。 段寒霆一怔,垂眸看着她,大掌覆在她的后脑勺,坚定地回答:“不会。永远都不会。” 他是一路看着自己的父母是如何从恩爱走向崩裂的,也见识到母亲在这段婚姻中的付出和委屈,他绝不会重蹈父亲的覆辙,更不会让荣音步母亲后尘。 荣音凄苦一笑,本来或许不会,可她这一流产…… “孩子的事,家里都知道了吗?” 段寒霆眸底一痛,轻轻“嗯”了一声。 这么大的事,就算他不说,家里人也会从各种渠道得知消息,只不过文家现在是父亲最头疼的事情,吸引了他大半的火力罢了。 “那他们……有没有怪我?”荣音抬起头来,无措的看着段寒霆,眼眶微湿。 段寒霆薄唇未抿,想起妈妈们和大姐的微词,心里涌起几丝不悦,摸着荣音的头,沉声道:“这是我们的孩子,生死由命,谁也没有资格怪你。” 听了这话,荣音便知家里人的态度了,心底不由一凉,眉眼忧心忡忡。 如此这般,她在婆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流产到底是伤身的事,荣音也是妇产科的医生更是心知肚明,便积极配合治疗,这几天拼命往胃里灌食,什么有营养就吃什么,努力让自己康复起来。 段寒霆军务繁忙,陪荣音吃过午饭就匆匆赶回军营了,荣音中午吃多了有些肚胀,下床走动了好一会儿才消饱。 睡了个午觉,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骚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听见外头的争吵声。 “韩少请回吧,少帅吩咐了,夫人养病期间一率不准外人打扰。” “呵,你们这是养病还是囚禁?小爷前前后后来了三趟了,连个面你们都不让我见。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见到荣音!” 他推着轮椅,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冲,两个副官板着脸拦人,“韩少,请别让我们为难……” 气氛正僵持着,病房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了,荣音道:“让他进来。” 第151章 意外之喜 直到看到荣音,韩晓煜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他操着轮椅上前,荣音走过去想帮他推,韩晓煜不让,硬是自己一点一点地挪了进去。 时隔多日未见,荣音和韩晓煜隔着空气对望,都将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静默片刻,忽而异口同声地问:“你还好吗?” “你胖了。” 韩晓煜没有一丝婉转,貌似很满意道:“我以为会看到一个很挫的你,没想到恢复的不错。” “我得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有精力医治你啊。” 荣音一副自己肩负重任的悲壮模样。 韩晓煜撇撇嘴,“得了吧,你为我去了趟天津,就差点把命给丢了,我可不敢再让你治了,否则不等我病死,先被你给吓死了。” 荣音听出他话里的关心,挑了挑眉,“北平小霸王,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韩晓煜不理会她的讽刺。 他正色道:“我听说这次的绑架案是文家的人暗地里策划的,还找了鬼市上的杀手,看来这次是真急眼了。” 谈到文家,荣音的脸色不由沉了几分。 她环臂靠在病床边,冷声道:“文家二老护犊子是出了名的,文青竹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当年就因为他们的撑腰纵容,我阿娘不知吃了文青竹多少暗亏,受了多少委屈。文青竹这一死,他们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我是正常的,只是前阵子文家太过平静,陆文氏也没来找我算账,我一时没有防备,着了他们的道。” 荣音轻叹口气,也怪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心都栓在韩晓煜的治疗方案上,段寒霆那边又闹的厉害,这才分了心。 如果她早一点做防范,也不会让文家的人乘虚而入,她的孩子,或许就不会流掉。 荣音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和心痛。 韩晓煜看在眼里,心里满是隐痛,在得知荣音被绑架的那刻,他就在医院呆不住了,恨不得插翅飞到她身边去救她,可他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他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去保护荣音,没有一刻令他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 狠狠攥了攥拳,韩晓煜咬牙道:“你放心。文家得意不了太久了,你的仇,我的仇,新仇旧账,我会一一和他们清算的。” 荣音看着他俊秀的脸上写满戾气,忙劝道:“行了,你消停点吧,还嫌你爸妈为你操心不够啊?说到底这是文家和我之间的恩怨,无意中把你牵连进来,还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文家的事你别管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你爸妈还指着你给他们养老呢。” 韩晓煜原本还想与荣音争论一下文家的事,听到她的后半句,唇角不由一歪,“现在不是还多了个你吗?” “我当然也可以……” 荣音话音一顿,十分惊喜地看着韩晓煜,“呦,你终于肯承认我是你姐姐了。” “干姐姐而已。” 韩晓煜不情不愿地说,又小声嘟囔了句,“反正不是亲的,我还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说什么?”荣音没听清。 韩晓煜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荣音没纠结这个话题,反正是木已成舟、板上钉钉的事,在她心里已经拿韩晓煜当自己的弟弟看了,所以照顾他、治好他的伤是她的责任。 韩晓煜现在身体还没好利索,不能坐太久,荣音见他眉宇间渐渐有些痛楚,忙催促着他回去。 “干嘛呀,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就轰我。” 韩晓煜一脸哀怨。 “肚子都让人掏了一半了,坐着不难受啊?赶紧滚回去,老老实实躺着。” 荣音推着他往外走,正好碰上前来寻儿子的韩家夫妇,见到韩晓煜两口子才着实松了口气。 韩总探长气怒道:“你这孩子,出去不知道跟我们说一声啊,瞧把你妈给急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韩夫人惊魂甫定,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看着荣音,道:“身体好些了吗?我跟你干爹想过来看你,又怕打扰你休息。” 荣音点点头,“好多了,干爹干妈不用挂念我,看好这臭小子就行了。” 韩晓煜哼了一声。 韩夫人一脸无奈地看着儿子,见他额头开始往外冒汗了,知道他是疼了,不敢再耽搁,赶紧推着他回自己的病房,一路喋喋不休的教训儿子。 韩总探长扶了扶额,对荣音道:“我现在都后悔没多生几个了,不然也不用为这浑小子伤透脑筋。” 荣音看着一向硬朗的韩总探长鬓角也添了几丝白发,心头一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孩子就是父母的心头肉,她刚刚失去一个孩子,更能体会到这一点。 “干爹,正想和您说,我在看晓煜片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丝不同,这次回天津和几位医学博士探讨了一下晓煜的病情,有了很大的收获……” 荣音拿起片子,指了几个地方,分析着韩晓煜的病情,一连串的医学术语把韩总探长说的一脸懵。 可有一点他是听明白了,瞪大眼睛不太敢相信地问:“你是说,小煜和普通人不一样,他的身体里多长了一块脾?” 这怎么可能呢? “准确的说,应该是副脾。” 荣音略纠正了一下,又跟韩总探长解释道:“副脾是指正常脾脏以外,与正常脾脏结构相似、功能相同的组织,出现率只有15%左右,位置、数目、大小均不恒定,晓煜的这块副脾长在不太显眼的位置,要不是这回正主儿给摘了,我们也发现不了副脾的存在。” 韩总探长干咽了下口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天降馅饼的好事,“那……这副脾和正常脾脏,能一样吗?” “脾脏本来就是免疫器官,主要功能在于滤血和储藏血液,身体里多的这块副脾,经过移位,改造,能够逐渐替代原来的免疫系统,问题不大。” 荣音顿了顿,又道:“当然,这段时间还是他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副脾的功能还没那么快的体现出来,依然得配合药物和饮食的治疗,才能慢慢恢复。” 韩总探长越听眼里的光就越强烈,这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外之喜,他急不可耐地把夫人唤回来,语无伦次地跟她说着,可半天也没说明白。 韩夫人看着磕磕巴巴的丈夫,无奈道:“说的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你慢点说……” 荣音在一旁笑道:“还是我来说吧。” 她将副脾的事又给韩夫人解释了一遍,这次言简意赅,没说那么多专业术语,只简明扼要地告诉韩夫人:晓煜天生自带治愈功能,身体一定会康复的。 韩夫人闻言还不太相信这等好事,荣音将院长室的专家们都请了过来,当着韩晓煜的面又一一分析了一通,确定了这一点。 邹院长咋舌道:“这脾脏的位置的如此隐蔽,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好奇地看着荣音。 荣音淡笑道:“在英国的时候听导师讲过这样一个案例,所以在看晓煜片子的时候就特别注意了这一点,但副脾的位置长得都不太一样,我也不敢确定,再加上咱们国内的医学设备没有那么先进,我从国外购置了一台,和实验室的专家们分析了一通,又致电给莱恩教授请教了一番,这才敢确认下来。” 邹院长满是赞赏地点了点头,“学医就是要有这样求知、严谨的态度,不过你这孩子,真沉得住气,瞒的够瓷实的。” 前几天医院到了一批新器材,说是荣医生购置的,他还倍感好奇,原来她早就有目的的开始研究了。 “那这批器材……” 荣音撅了撅嘴,勾唇一笑,“都进了医疗室了当然还是归医院所有,不过我这可是斥巨资好不容易才购到的,您可得差人好好维护。” “好说好说。” 邹院长简直笑成了弥勒佛,朝荣音挤了挤眼睛,“你有钱嘛。” 荣音在心里轻哼一声,要不是韩晓煜住在陆军医院不太好挪窝,她才不会把那设备运到这里来呢,自己的实验室还缺着呢,只能等有资金时再购置了。 等他们交流完了,韩家一家三口才终于肯相信了这个事实,韩夫人喜极而泣,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握着丈夫的手直哆嗦,“咱儿子有救了!” 韩晓煜则是泪光闪烁地看着荣音,眼底动容,他这才知道,她暗地里默默为他做了多少…… 第152章 把文家的人放了吧 韩夫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倍感激动,靠在儿子身上呜呜地哭。 韩晓煜目不转睛地看着荣音,本想跟她说些什么,眼下却只能先顾着哭泣的母亲,轻抚着她的后背不住地安慰。 院长等人分析完病情便纷纷从病房退了出去,荣音跟着他们离开,刚走出病房就被韩总探长叫住了,“阿音,等等……” 荣音顿住脚步,跟邹院长等人招招手道别,看向韩总探长,“干爹,有事?” 韩总探长看着荣音,满是感激,郑重道:“谢谢你。” “应该的。” 荣音摆摆手道:“晓煜本就是因为我受的伤,把他治好是我的责任。” “话不是这么说的,本来就是这臭小子自己瞎折腾,不关你的事,倒是累得你因为这件事……” 韩总探长视线朝荣音的肚子看过去,脸上写满歉疚。 荣音垂下眼皮,隐匿了眼底哀伤的情绪,淡淡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干爹别跟我客气了。至于孩子,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只能说没有缘分罢了。” 韩总探长轻叹一口气,眸子染上几分冷意,“说起来都是文家人挑起的祸端,你放心,现在他们人在我手里,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荣音听这话不太对劲,一时有些疑惑,“文家人,在您手里?” “是啊,你不知道吗?” 韩总探长诧异地问。 荣音摇摇头,她这几天一直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伤中,没心思理会别的事,段寒霆也不让她出来瞎溜达,便是连报纸都不让她看了。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 韩总探长跟她说了绑架期间段寒霆做的事,荣音越听越心惊,整个人怔愣当场。 那天荣音前脚被绑,段寒霆后脚就闯进了鬼市,他不是有勇无谋之人,即使救妻心切,却也知道仅凭他一己之力很难将荣音完好无损地救出来。 他兵分三路,一边让阿力从军营调了五千精兵赶过来,一边致电给韩总探长让他将文绿萍姐弟几个逮起来,如果绑架一事是文绿萍姐弟几人合谋的,那么把人关押起来便杜绝了他们进一步下令伤害荣音的机会,只要资金不到位,绑匪就不可能轻易撕票; 如果这事是文家二老策划的,那么文绿萍等人在他们手上,文家二老投鼠忌器,就不敢轻举妄动,如此才能保证荣音的安全。 而段寒霆,他去鬼市找了一个人,江湖人称秦五爷,对鬼市大大小小的行当了如指掌,稍做打听便知道谁接了那暗杀令,锁定了几家小帮派,要绑架的对象毕竟是堂堂段家的少帅夫人,一个弄不好是倾家荡产的买卖,大帮派不缺钱,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小帮派一图利二图名,接下这暗杀令的几率更大。 阿力很快便率兵赶到了,段寒霆带领五千精兵,将鬼市搅了个天翻地覆,他并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何况这次犯了他的忌讳,碰了他的底线,便更是动了雷霆之怒,要不是秦五爷各种劝着拦着,恐怕段寒霆就要大开杀戒了,一举端了鬼市都有可能,如此也灭了不少小帮派,令人闻风丧胆。 能找到青蛇帮的时候,已经有别的小帮派为了抢荣音和他们厮杀了起来,雷震等人都身受重伤,段寒霆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荣音。 荣音心头大震,她想过段寒霆及时赶到定是废了不少周折,却没想到其中的过程竟然如此曲折而复杂。 “那现在,文家的人,还在警署关着吗?” 韩总探长点头,面上却现出几分难色,“恐怕也关不了多久了,文家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现在各方都在向我施压,文家老爷子人脉深广,文家那几个姐弟也都不是普通人,天津陆大帅已经坐不住了,要不是忌惮着段家,怕是早就直接过来抢人了,南边儿也被惊动了,打电话勒令我放人……” 荣音比谁都清楚文家的背景,要不是忌惮文家,她也不会任由文青竹蹦跶那么多年,早就为阿娘报仇了,眼下人虽然被她弄死了,可引起的后患相当大。 她做任何事之前都顾虑过后果,也早就做好了和文家纠缠的准备了,只是她从没想过要将段寒霆拉进来。 她更没想到,段寒霆会为了她不管不顾地与文家为敌。 回到病房,荣音坐在窗边静坐了很久,心绪不宁。 傍晚时分冯婉瑜来了一趟,拎着饭盒进来,一进门就调侃道:“现在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你家少帅是不是太小心了,简直是层层保护啊。” 她将饭盒递给荣音,“喏,咱妈给你炖了乌鸡汤,给你补身子的,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看着你喝下去,一口也不许剩。” 荣音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再喝。”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上又疼了?” 冯婉瑜在她身边坐下,担忧地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 荣音摇了摇头,看着她问道:“段寒霆私自关押文家姐弟的事,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啊,北平就这么大,更何况我们这种新闻工作者,这么大的事,不知道才怪呢。”冯婉瑜剥了一个橘子,自顾吃着。 荣音深深皱了皱眉,“那外头都怎么说?” “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数都说段家联合韩家仗势欺人,造成的社会影响挺大的,北平这边还好,不敢明着报道,但南边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据说还有学生因为仰慕文老爷子,正在组织游街示众,再这样下去恐怕事情会越闹越大……我听说湘军和颖军都在蠢蠢欲动,想借题发挥,把段寒霆从位置上拉下来。” 冯婉瑜小声跟荣音通风报信,说着此事的严重性。 荣音担忧的便是这样,段寒霆不是普通人,她和文家的私仇怎么互相厮杀都不为过,可这事段寒霆一参与,很容易就上升到另一层面了。 冯婉瑜朝荣音眨了眨眼睛,轻笑道:“不过这也能看得出来你在段寒霆心中的地位,为了你他都快要与全世界的人为敌了。” 荣音苦涩一笑,心里泛起一阵闷痛,她并不想连累段寒霆。 为了给阿娘报仇,她可以豁出一切,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可是接二连三地牵扯进去这么多人,韩晓煜的重伤已经令她相当自责,现在连段寒霆的仕途也即将要赔进去,她不由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急功近利了,也太不懂得保护身边的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或许,她不应该和仇人硬碰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愚蠢的做法。 冯婉瑜陪荣音聊了很久,逼着她把乌鸡汤都喝下才离开。 段寒霆是晚饭时分才过来的,额角上被烟灰缸砸到的伤口还没愈合,在英俊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脸上也有几分疲色,却还是在荣音面前强打起精神。 “我让刘妈做了不少菜,都是你爱吃的。” 他将饭盒在小桌子上一一铺开,用勺子挖了一块鸡蛋羹喂给荣音,“来,尝一口。” 荣音摇摇头,将勺子送进他的嘴里,“你吃吧,我下午喝了好几碗乌鸡汤,一点儿也不饿。” “乌鸡汤?岳母熬的?” “嗯,让婉瑜送过来的。” 段寒霆“哦”了一声,便自顾低头吃了起来,其实他也没有什么胃口,来前因为文家的事又和老爷子吵了半天,到现在还脑仁儿疼。 “则诚……”荣音轻轻唤了一声。 “嗯?”段寒霆下意识地抬头,就对上荣音泛着泪花的灼灼目光,心中一格,“怎么了?” 荣音深深地看着他,哑着嗓子艰难地开口道:“把文家的人,放了吧。” 第153章 你真的信任过我吗 段寒霆一怔,剑眉一蹙,“谁告诉你的?” “我是待在病房,又不是待在监狱,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呢?” 荣音无奈地叹口气,“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段寒霆咽下一口米饭,淡淡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养好身体,其他的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荣音看着段寒霆坚决又生硬的态度,像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文家,她心中有些不安,问道:“你想怎么对待文家姐弟?”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总之不会让他们好过。” 段寒霆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冷笑道:“我已经问出来了,暗杀令一事就是文绿萍搞的鬼,文家兄弟是帮凶,并没有冤枉他们。” 对此荣音早就心中有数了,所以脸上没有多少波澜,文家姐弟没有一个是善茬,被他们盯上确实是件麻烦的事。 只是她没想到,堂堂陆家夫人,竟然也会走这么一步险棋,她就不怕把文家搭进去吗? “可是,你关的了他们一时,也关不了他们一辈子啊。” 荣音满是忧愁地说。 段寒霆吃饱了,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喝茶水漱了漱口,朝她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我没打算关他们一辈子,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打不得骂不得,关他们一辈子相当于养着他们,我没这义务管他们的吃喝拉撒。现在无非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荣音眨了眨眼睛,他这么说,她倒是有些不懂了。 看着她疑惑的模样,段寒霆将小桌子收起来,半倚在床头,将荣音拉至身边,轻声跟她解释道:“文家去鬼市对你下暗杀令,还当着我的面绑架了你,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既然是他们动手在先,我们又为什么不能以牙还牙?更别说,他们还害我们失去了一个孩子。” 谈到这里,段寒霆脸色阴沉,“这些事情外人不知道,可文家二老可是一清二楚,是文家理亏在先,所以他们不敢直接过来跟我要人,只好通过各方与我施压。无妨,反正人在我手里,我有的是时间和他们周旋,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先沉不住气。” 荣音神情复杂,“可是,文老爷子人脉甚广,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求人,一副受害人的模样,损伤的是你的声誉啊。” “声誉算什么?” 段寒霆满不在乎道:“我从不在乎外边人说什么,无非说我仗势欺人,可本帅仗的是自己的势,就欺负他们了又能怎么着?”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他们敢动我的人,就得掂量掂量这个后果,惹急了我,我可不管什么功臣元老,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怵!” 荣音看着段寒霆霸气侧漏的模样,眼底动容,凑上前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不愧是我的男人。” 段寒霆眉梢一挑,舔了舔嘴唇,看着灯光下容光焕发的小妻子,忍不住上前扣住她的后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荣音毕竟滑胎不久,身体还没有痊愈,段寒霆不敢有大动作,只是隔靴搔痒地解了解馋。 身子重重地倒了下去,段寒霆显然没有得到完全满足,恋恋不舍地从荣音身上下来,手臂还揽在她的腰上,黑亮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嗓音低沉,“赶快养好身子,咱们多生几个崽,早点当爸爸妈妈,你说好不好?” 荣音眼眶一热,轻轻点了点头,“好。” 虽然嫁了人,但她内心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女生,之前从未想过孩子的事,觉得年纪还小,生活也没有完全安定下来,并不急着要孩子,但也没有刻意地避讳,觉得顺其自然就好了,可是……当感受到一个幼小的生命在自己的身体里被拿走的那一刻,她心如刀绞。 她是学医的,最敬畏的就是生命,更何况是自己的孩子。 也是在那一刻,她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轻易失去一个孩子,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 温存过后,荣音平静下来,也恢复了几分理智,还是劝段寒霆把人放了。 “事情闹大了终归不好收场,你身份特殊,一举一动不知多少人盯着呢,不好这样跟文家硬碰硬。” 荣音心平气和地规劝,握着他的手掌,道:“这事归根究底,是我和文家的私怨,说真的,我不想牵扯任何人,更不想让你涉险。” 段寒霆听了这话,眉头重重地蹙成一团,一脸不悦地看着荣音,“这是什么话?我是外人吗?” 荣音见他沉了脸色,咬了咬下唇,试图解释,“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昏暗的月光下,段寒霆盘腿坐了起来,神色冷清地看着被窝里的荣音,沉声道:“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我本来不想说你,可我忍了很久了,有些事,不说出来你永远都意识不到你的错误,所以今天,我们索性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了,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怎么样?” 见他如此严肃,荣音心头不由紧了紧,道了声“好”,也想跟着翻身坐起来。 “你不用起来,躺着就行了。” 段寒霆将她摁回去,依旧板着脸沉着嗓子,却还是轻柔地给她掖了掖被子。 冬天夜里还是很冷的,荣音起来这一下就被寒气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只穿了中衣的段寒霆道:“你把外套披上,别感冒了。” 段寒霆清冷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分,依言将厚重的外套披在身上,拢了拢。 荣音缩在被窝里,想速战速决,“你想跟我说什么?” 段寒霆端坐在那里,伟岸的身躯岿然不动如一座雕塑,沉了半响,他发出一声质问,“在你心里,有真的信任过我吗?” 荣音心中一震,放在被窝里的双手都跟着蜷了蜷,“你……怎么会这么问?” 漆黑的夜里,段寒霆的脸上是说不出的寒气,甚至还有几丝恼怒。 他紧紧攥着拳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是说不出的冷冽,沉积了很长时间的悲愤现如今是不吐不快,他幽幽道:“你如果真的信任我,便不会想要凭一己之力去复仇。无论是对荣家,还是对文家,你所有的报复行动宁可吐露给韩晓煜知道,也不肯说给我听。我不知道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你缺乏安全感,还是韩晓煜对你而言比我更加值得信赖,还是……你觉得我不配共享你的人生。” 段寒霆的一番质问,问的荣音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为何?” 段寒霆是真的不高兴了,冷冷地说:“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你和文家的恩怨,不愿意让我参与其中?” 荣音心脏猛地一揪,哑声道:“我是怕连累到你。” 此话一出,然后就是一片安静。 寂静的病房里,只听得见段寒霆粗重的喘气声,伴着胸腔上下起伏,明显是怒了。 荣音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气,这股带着肃杀的慑人气魄在夜晚显得格外骇人,他们好不容易和好,她不想惹他生气,可事与愿违。 沉寂良久,到底是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气氛,荣音伸出手,轻轻扯了一下段寒霆的衣袖,向他示弱。 段寒霆浑身的戾气被她摇的这一下消除了大半,可浑身还是泛着寒意,他又生气又无奈道:“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气的是什么吗?” 荣音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你说,我听着。” “我气的,就是你这句‘怕连累到你’!” 段寒霆恨的咬牙,“我们是夫妻,是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仇就是我的仇,谈什么连累不连累?” 荣音鼻头一酸,弱弱地唤了声,“相公……” “你还知道我是你相公?” 段寒霆气道:“我看韩晓煜更像是你的相公,你宁可去找那个毛头小子,也不愿意借助我的力量帮你报仇,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 荣音急了,猛地翻身而起,倾身抱住了段寒霆,将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的肩头,急急道:“你是我的相公,是我的男人,我当然最信任你。正因为我最在乎的是你,所以才怕连累到你,我比不得那些名门千金,帮不上你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扯你的后腿。” “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 段寒霆满心的气愤被荣音柔声细语这么一哄就散掉了大半,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你是我人生最大的财富,谁也比不上你好。” 荣音心下动容,紧紧拥着他,感受着他身上强大的力量,寻找着那温暖的令人心安的安全感。 他说的对,他们是夫妻,是一体,她应该试着把自己的心交给他。 一辈子这么长,总要试着冒一次险。 第154章 婆婆驾到 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生物钟让段寒霆和荣音早早就醒了,却缩在被窝里不想动弹。 寒冬腊月,最温暖的地方就是被窝了,尤其是清晨的被窝。 荣音本来还打算睡个回笼觉,可旁边有两只小爪子一大清早就开始不老实,在她身上捏来揉去的,搅得她不得安生。 直到那只手开始往危险的边缘试探,荣音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睛,一脸羞恼地瞪着男人,“想干嘛?” 段寒霆眯了眯一双迷蒙的眼眸,轻舔了下唇角,“你说呢?” 声音慵懒的不像话。 荣音感觉腰窝突然爬上来几根不听话的“小东西”,放肆地动了动,又酥又痒的,她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像带鱼一样扭动起来。 “啊……讨厌,别挠我痒……咯咯咯……” 闹了半天,被子都要从床上滑下去了,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荣音头发凌乱,面色绯红,狠狠瞪着段寒霆,眼底却还有未收的笑意,显得这个怒瞪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段寒霆看着小妻子恼怒的模样,宠溺地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有痒痒肉的人,可人疼。” “哼,那还用你说。”荣音傲娇地吭了声。 瞄了一眼时钟,她翻身而起,拍了拍男人,“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再抱会儿。” 段寒霆舍不得走,一把将荣音扯进怀里,盖住两个人的脑袋,在被子底下咕叽咕叽,闹个不停,以至于连敲门声都没有听见。 直到阿力实在看不下去,对着门缝高声喊了一嗓子,“少帅少夫人,夫人来了!” 几乎是一瞬,正闹腾的两个人停下了动作。 被子猛的被掀开,露出两颗憋得红红的脑袋,探出被窝,一脸懵然,对视一眼,愕然道:“母亲来了?!”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穿鞋的穿鞋,穿衣服的穿衣服,慌的一批。 阿力经验丰富,留给小两口充分的准备时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端起职业假笑,帮段夫人打开门,恭敬地弯腰,“夫人请进。” 段夫人轻哼一声,面色不虞地迈步进去,便见荣音和段寒霆小两口并肩坐在床边,规规矩矩的像小学生一样。 看着两个人极力粉饰太平、战战兢兢的模样,段夫人顿觉好笑,“这是给我演哪出呢?” 荣音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忙上前搬来一张椅子,“母亲早安,您快请坐。” 段寒霆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一身军装,妥帖匀称地穿在身上,依旧是那样的冷峻沉稳,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慌乱,轻唤了声,“母亲来了。” 段夫人瞪了他一眼,并不想搭理他,反而拉过荣音的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满是心疼地问:“身子好些了吗?” 荣音点点头,乖乖地应道:“没事了,这几天则诚一直在照顾我,都把我养胖了。” “胖点好,你以前就是身子骨太弱了。” 段夫人说着,朝段寒霆的方向剜了一眼,“你要早知道心疼你媳妇,就不会闹到这个地步,都失去了才想起来弥补,不觉得太晚了吗?” 她的语气罕见的严厉。 段寒霆知道母亲指的是孩子的事,他眼底划过一抹隐痛,低下头,“母亲教训的是,是我的错。” 荣音见段寒霆挨了训,心中很是不好受,抿了抿唇,对段夫人道:“母亲,别怪则诚,是我的责任,身为一个母亲,却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她自责地低下头,等着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可没等来预想中的训斥,反而是一声惋惜的轻叹,段夫人温厚的大掌摸了摸她的脑袋,“女人但凡受了伤流了泪,都是男人的错,这是咱们家的规矩。” 荣音怔愣地抬起头,还有这规矩? 段夫人拉着荣音到床边坐下,像赶苍蝇似的将段寒霆轰到一边,“别在这儿碍事,你到那边站着去。” 一般有荣音在的地方,段寒霆总是被嫌弃的那个。 他不置可否,知道今日的训话尚未结束,便长身直立在病房中央,看着拉着手十分亲昵的婆媳二人,心中倍感欣慰。 “孩子也得靠缘分,也不必太过介怀了,当年我也不小心流过一个,不然则诚还能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提起往事,段夫人唇角泛起些微凄苦。 荣音没想到婆婆会自揭伤疤,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措地看了段寒霆一眼。 段寒霆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妈……” “没事儿。” 段夫人掠去升腾起来的悲伤情绪,重新添上笑意,拍了拍荣音的手背,宽慰道:“你们到底还年轻,只要养好身子,别给我三天两头地吵架拌嘴瞎折腾,再生十个八个的也不在话下。你们只管生,我来给你们养,趁着我现在还有那么几分力气,还是能抱的动孩子的。我巴不得你们赶紧给我添个伴儿呢。” 这又是变着花样来催生的,荣音调养这段日子,听的最多的就是这番话,同样的话题这些长辈们简直都说出花来,也是不容易。 心里腹诽着,面上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了下来。 段夫人看着荣音身上的病号服,无奈地叹了口气,“咱们下次见面,能不能别在医院了?没怎么见你穿白大褂,净看你穿病号服了。” 荣音苦笑一声,谁说不是呢? 那天邹院长还笑着调侃她来着,不知道她的职业到底是医生还是病人。 也不知怎么的,今年好像跟医院特别有缘,三天两头地折腾受伤、生病,往医院里折腾,感觉医院都快成她真正的家了。 段寒霆听在心里,很是内疚,荣音进医院的每一次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正想着,段夫人冷冷地点儿子的名字,“段寒霆。” “到。”段寒霆下意识地挺直腰杆。 段夫人皱眉看着他,声色俱厉,“你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 气氛骤然冷却下来。 荣音被婆婆这突如其来的发作惊了一跳,惶惑地看向段寒霆,莫名有些紧张。 她知道段寒霆和段夫人感情很好,平时见惯了母子二人亲昵、有爱的相处模式,没想到段夫人真的板起脸来训人会这么吓人,气场太过强大。 段寒霆沉默,不语,脸色异常平静。 “我问你话呢。”段夫人音量不由拔高,声音再添了几分严厉。 段寒霆眉头微蹙,“我没闹。” “没闹?” 段夫人冷冷道:“你动用私权,把一个官夫人和两个政要人员强行关押了起来,闹得全国动荡,这还叫没闹?你还想做什么?” 荣音坐在段夫人身边,被婆婆的气场侵到,想要远离几分,可手掌被她紧紧握住,半分动弹不得。 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段寒霆可以不在乎外边的压力,却无法忽略内部的压力,无论是奉军的将领还是公公婆婆,他们绝对不会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势必会出面阻止。 也正因如此,荣音才劝段寒霆放人,她想对付文家还有别的法子,不需要将他的前程搭进去。 段寒霆目光变得锋利起来,薄唇紧抿。 “他们绑架了我的妻子,害我失去了一个孩子,我没将他们碎尸万段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区区文家,我还不放在眼里。” 段夫人见儿子满身的戾气,知子莫若母,她知道她逼的越厉害反而会激怒他,只能拼命压抑着怒火。 静默半响,她忽然开口,“音儿,对于文家的事,你怎么说?” 荣音一愣,没想到球会踢到自己这里。 第155章 红颜祸水 她微垂头,迟疑了下,实话实说:“我并不想放过文家。” 闻言,段寒霆和段夫人的眉梢同时一挑。 “但眼下并不是对付文家最好的时机。” 荣音复又抬起头来,眼底微寒,“一来文家背景强大,文老爷子德高望重,弟子众多,陆夫人和文家两位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眼下和他们硬碰硬只会让我们腹背受敌,更何况他们恶人先告状,在舆论方面已经占据了主导地位,这时想要力挽狂澜已经不太可能了;二来……“ 她满带复杂地看了段寒霆一眼,“公是公,私是私,滥用职权在军中是大忌,若为了此事影响到则诚的前程,那就太不值当了。” 段寒霆看着处处为他着想的女人,心中大恸,毫不犹豫道:“我不在乎。” “你给我闭嘴!” 段夫人怒上心头,冷冷呵斥一声,“瞧你这个沉不住气的样子,还不如你媳妇知道轻重!没出息的东西!” “母亲别骂则诚了。” 荣音叹息一声,眼含泪光地看着段寒霆:“则诚并非不知道轻重,他只是关心则乱,不舍得我受委屈罢了。” 段寒霆目光熠熠地看着荣音,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段夫人看着深情对望的小两口,既觉得老怀欣慰,又忍不住为他们担心。 “你心疼媳妇是对的,你想为她出口气、讨个公道,这我也不拦你,但做事是不是得注意点方式方法呢?” 段夫人对着儿子依旧没好气,“从小你就争强好胜,谁要是惹了你,二话不说立马抡拳头,可哪回吃亏的不是你?只会逞强耍狠的人能有什么出息,让人逮到把柄不说,弄不好还会被人反咬一口,倒打一耙。从小到大你被泼了多少脏水了,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你都多大人了,兵不血刃的道理也要我教你?” 她越说越生气,要不是当着儿媳妇的面,她都能喝命儿子跪下,狠狠给他两个耳光,不打不成器的东西! 段寒霆眼帘微垂,“兵不血刃”四个字,令他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 母亲是在提醒他,想要报仇有的是法子,而与之硬碰硬是最不明智的做法,就好比被狗咬了一口,想要弄死他不难,却并不一定要立即咬回去。 那跟狗还有什么区别?还令外人看笑话。 “我明白了。” 段寒霆唇角勾起一个冷冽的笑,勾手利落地扣上帽子,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在这陪陪荣音吧,我这就去警局放人。” 他迈着坚挺的步伐转身离去。 荣音微微松了一口气,暗道还是婆婆厉害,她费了那么多唇舌劝他,不如段夫人这三言两语来的脆快。 看来她对段寒霆还是不够了解,听婆婆刚才的话,他自小到大像是吃了很多亏的样子。 可他堂堂少帅,谁敢轻易给他亏吃? 见荣音如释重负的模样,段夫人就知道她说的意思这个儿媳妇早就明白了,不由感慨,“瞧这傻小子,还不如你明白事理呢。怪我小时候把他保护的太好,又不愿意让他见识到人性的复杂,塑造成了他天性率直、善良的性格,一向快意恩仇,做事不知道顾忌后果。以至于后来,他狠狠摔了一跤……” 说到这里,段夫人眼眸闪过一丝痛意和悔恨,看得荣音心中一震,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 她正想听后半段,段夫人却并不想多说,话头一顿,便将方才的话题掠了过去,勉强笑道:“虽说成长的晚了些,但至少现在可以独当一面了。” 荣音配合着笑笑,不由想到了自己。 她小时候又何尝不是被阿娘保护的太好,哪怕荣家已经勾心斗角烂到了骨子里,阿娘受尽了委屈,却从没在她面前说过家人的一句坏话,要不是刘妈在她面前替阿娘打抱不平,要不是她无意中听到大太太和三太太她们偷偷商议着要如何侵吞阿娘的嫁妆,霸占她的财产,她都不敢相信后来发生的事是真的。 人都是被迫成长的,在深刻地体会过世界的复杂和人性的阴暗之后,才能学会隐藏锋芒,保护自己。 荣音没告诉段夫人,她爱死了这个为了她毫无理智地报复文家的段寒霆,他明明知道所有的后果却可以完全不计较后果,说明他将她放在心上。 她也想像他这样以牙还牙,可成年人的世界,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 正在段大帅承受不住各方的施压要将文家人从警局捞出来的时候,那边传来消息说少帅已经将人放了。 得知是段夫人出了面之后,他苦笑着感叹道:“还是夫人厉害啊。” 放人归放人,段大帅想押儿子去文家登门致歉,段寒霆却怎么也不肯了,他说不听儿子,又无法拉下脸来再求段夫人,便只好自己去了。 只是文家老两口在看到均瘦了一圈,在警局吃尽了苦头的儿女,心疼得要命,称病谢客,毫不留情地让段大帅吃了闭门羹,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段大帅被折了脸面,气得大怒,一路忍着回到办公室,直接踹裂了一张红木椅子,骂道:“混账东西!老子就不应该让他生出来!专门跟老子对着干!” 段四少听见动静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心里冷笑,面上却一副惶恐模样。 “呦,父帅这是怎么了?谁惹您动了这么大的气?” 段大帅瞪眼,“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我是来给您送军报的。” 段寒威端着一脸谄媚的笑,将厚厚的一沓军报奉上去,大帅不接,只冷哼了一声,从抽屉里取了一只雪茄,点上了,闷声抽着。 见父亲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段寒威眼底一冷,不动声色地将军报在桌上铺开,小心翼翼地禀道:“唉,最近都在报导二哥的事,您抽空还是看看的好。” 听到“段寒霆”的名字,段大帅鹰隼一般阴鸷的眼眸才泛起一丝波澜,微眯了眯眼,叼着雪茄将报纸拿了起来。 军报偌大的版面,写的都是段寒霆的事,标题为【少帅公报私仇,囚禁国之栋梁】。 报道称其行为影响恶劣,和匪类行径无二,摆脱不了祖上出身绿林的劣根性。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拳,狠狠敲击在段大帅的心脏上,这些个新闻记者,完全就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拐着弯地骂他的祖宗十八代。 “可恶!可恶至极!” 段大帅气得怒发冲冠,“这是哪家的报纸,给老子毙了!” “父帅息怒……”段寒威一脸的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将下面的报纸都翻上来,“不止这一家,现在全国军报都在说这件事,二哥这下捅娄子捅大了。” 段大帅阴沉着脸,暴躁地翻了一下报纸,果然都在报导这一事件,口气一个比一个重,好像段寒霆干的是一件十恶不赦的大事。 “混账羔子!” 段大帅一拍桌子,当即下令召开会议,不顾众人反对,当场宣布对段寒霆实行停职处分,暂停他的一切军务。 荣音得知此事之时,外面已经是满城风雨,议论纷纷。 “什么?段寒霆被撤职了?”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早就猜到这事不会那么轻易地过去,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严重的结果。 “准确的说应该是暂时停职。” 冯婉瑜在一旁纠正,并将报纸递上去给她,荣音立马接过来,看着偌大的版面对此事的报道,心里凉了个彻底,显然舆论对段寒霆非常不友好。 而这次的舆论,把她也捎带上了——【少帅英雄一怒为红颜,少帅夫人原是虚有其表的红颜祸水】。 第156章 不太聪明的样子 新闻报道上将荣音比作苏妲己,是专门迷惑男人的狐狸精,把韩家小公子和少帅迷的团团转,让两个男人像丢了魂儿似的为她做出种种离奇的行为。 《天津画报》还专门为荣音制作了一组古装美图,美则美矣,只是妆容妖艳的连本尊都差点没认出自己。 荣音瞪大眼睛,嘴角抽了抽,“这是我?” 有没有搞错? 冯婉瑜咧嘴笑道,“据说还是请外国摄影师经过加工处理,一点一点给你拼出来的。怎么样,像吧?” 荣音看着照片,心情十分复杂。 “像倒是像,只是我什么时候也没把自己化成这样啊,太辣眼睛了。” “什么辣眼睛啊?” 冯婉瑜咬一口苹果,兴冲冲道:“多漂亮,简直惊为天人。这画报刚出来就被一抢而空了,我们报社的男记者人人都买了一份带回家收藏,就这,还是我从一个男同事手里好不容易抢到的呢。我觉得你这一身白色的狐裘还不够,要是后面再加一条尾巴就好了,那妥妥的就是一只千年狐狸精了。” “去你的!” 荣音气得捶冯婉瑜,“有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吗?” 还能不能愉快的做姐妹了? 她郁闷极了,以前那些报纸对她简直极尽溢美之词,全都是赞美的话,恨不得把她捧上天,她当时就觉得不妙,登高跌重,她就是个普通人,又不是仙女,捧的那么高迟早是要被拉下神坛的,果不其然,这么快就从云端跌落了,只是虽说风水轮流转,也不至于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吧,她又没杀人放火。 “新闻就是一阵风,热闹一会儿很快这阵风就刮过去了。” 冯婉瑜安慰她道:“这些骂你的都是些小作坊,不过是运营不下去了讨口饭吃而已,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你不用在意。北平主要的几家报馆对你的报道还都是蛮客观正面的,一来是鉴于你在公众面前树立的形象很好,二来,谁也不敢胡说八道得罪少帅啊。众所周知,得罪少帅不要紧,得罪少帅夫人可不行。” 荣音看着报纸,苦笑一声,“我就是觉得大家太看得起我了,把我跟苏妲己相提并论,我要真有那祸国殃民的本事,我还能混成这样?”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虽然你没有妲己那么歹毒,可你比她漂亮啊。”冯婉瑜一本正经地说。 荣音一眯眼睛,咬牙切齿,“我真是谢谢您嘞。” “哈哈哈。” 冯婉瑜没心没肺地笑。 荣音将那令人糟心的报纸扔到床底去,眼不看心不烦,见还在咯咯笑的冯婉瑜,无语道:“瞧你那傻呵呵的样子,看来最近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冯婉瑜眉眼弯弯,“还行,还行。” 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智商都不太高,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别跟我打马虎眼了,跟我说说,你跟五少最近处的怎么样,你们谈恋爱的事,长辈们知道吗?” 说到这里,冯婉瑜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哎呀,还没到时候呢,我们现在还刚开始,在起步阶段。” “还起步阶段,你们都认识多少年了?” 冯婉瑜将苹果核丢进垃圾桶里,鼓着腮帮子擦擦手道:“那不一样,以前是兄弟,现在突然之间变成……那啥了,可不得先适应一段时间嘛。” 荣音看着神经大条的冯婉瑜,好气又好笑,心道以前恐怕也只有她拿段寒江当兄弟。 正想说什么,敲门声传来,段寒江一身香槟色的西装,梳着时髦的三七分背头,迈着两条大长腿,风流倜傥地走进来,只是脸色带着几分憔悴。 他极为自然地揽过冯婉瑜的腰,笑问:“在聊什么呢?” 冯婉瑜嘿嘿笑,“瞎聊。” 段寒江习惯了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知道问不出什么,眼神便朝荣音看过去,荣音微笑着回答,“在聊你是怎么‘多年媳妇熬成婆’的。” 冯婉瑜一怔,呆愣愣地问:“什么意思啊?” 段寒江却是瞬间懂了,朝荣音露出一个苦笑,伸手摸了摸冯婉瑜的脑袋,“没事,不重要。” “哦。” 冯婉瑜没有深究,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呀,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我刚来你就走?”段寒江不由蹙眉。 楼下传来两记“嘀嘀”的喇叭声。 冯婉瑜手忙脚乱地把围巾和包包胡乱往身上一挂,道:“我还有个新闻要跑嘛,时间来不及了,同事在下面等着我了,我先走啦,你们聊!“ 话音未落,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段寒江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喊,“你离那个姓马的远点儿——” 回应他的只有冯婉瑜越跑越远的脚步声。 他恨恨的一拳捶在门上。 荣音看着段寒江阴沉的脸,心中一紧,不由问道:“什么姓马的?” 直到冯婉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段寒江眼底滑过一抹黯然,再转回身时敛去了脸上的沉寒,淡淡道:“没什么,一只令人厌烦的臭屎壳郎。” 他将门口带来的营养品拎进病房,道:“嫂子,这是我妈让我给你带的燕窝和虫草,让你补身子的。” “帮我谢谢五妈妈。”荣音道:“很快就出院了,我也好的差不多了,用不着这些。” 段寒江神情一顿,干笑道:“不着急出院,您把身体彻底养利索了再说。” 荣音微微摇头,叹道:“要不是你二哥拦着,我早就出院了。又没什么大病,天天住在医院怎么行,现在床位这么紧张,我还是早早腾出来的好。" 听她这样说,段寒江就不知该怎么劝了,正踟躇着,荣音看出了一丝不对劲,“怎么了,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都盼着你回去呢。”段寒江没有几分底气地说着场面话。 荣音自然知道,只给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 若说五妈妈盼着她回去她还信,其他几位妈妈……算了吧,他们巴不得对她眼不见心不烦。 婆家终究是婆家,不如自己有个家。 天津一时半会儿是不好回去了,荣音思忖着,要不要在北平再置一套房子? “哥。” 突如其来的一声称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段寒霆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一见段寒江在这,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嫂子啊。” 段寒霆冷哼一声,“都住院这么多天了,快出院的时候你来了。段老板日理万机,不必亲自过来,礼到了就行了。” 荣音轻拍他一下,这厮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段寒江一听这话就苦了脸,“哥,您这话可冤枉我了,前几天您不是不让探视吗,我就没来。” “呵,这么听话?那我让你经常回家看看五妈妈,你怎么不听?”段寒霆坐在床边,沉着脸训弟弟,若不是当着荣音的面,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段寒江顿时没话了,耷拉下脸来,嘟囔道:“我那不是忙么……” “忙?忙着和小白脸争风吃醋,没空回家是吗?”段寒霆声音拔高,铿锵有力地震得整个屋子都在发颤。 段寒江自小怕他二哥,见他真的动了怒腿肚子都跟着哆嗦了,忙服软道:“我……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回去看我妈。” 他转身就要走,段寒霆在他身后喝道:“回来!” 段寒江战战兢兢地转回身。 段寒霆瞄一眼地上的燕窝和虫草,“把这些带回去。” “这是……我给嫂子买的。”段寒江支吾道。 段寒霆沉声道:“你嫂子这儿有我,想吃什么没有。” 他起身将燕窝虫草塞进段寒江手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拍在上面,“给小六买点好吃的,这么久不着家,不带点东西回去像话吗?” 段寒江眼眶一酸,闷声道:“谢谢哥。” “瞧你这点出息。” 段寒霆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声音缓了几分,“年轻时摔个跟头不算什么,爬起来再干就是了。你先回家缓缓,这阵子我正好有空,过来跟我聊聊。” 段寒江点点头,抬起一双泪眼,“知道了。” “行了,滚蛋吧。” 段寒霆将弟弟轰走,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荣音旁观了半天,听这两兄弟的对话也猜到了七八分,问道:“怎么了?老五出事了?” 第157章 我拿你当姐夫,你拿我当媳妇 “没什么,学着人家炒股,结果弄得血本无归,钱都砸进去了。” 段寒霆重新坐回荣音身边,见她一脸担忧,笑道:“没事儿,让他长点教训挺好的,省的这臭小子成天嘚嘚瑟瑟的,没个正形。” 荣音瞪大眼睛,“那他还给我买了那么多名贵的补品?还谎称是五妈妈让他送过来的。” “那臭小子,一向死要面子活受罪。” 段寒霆道:“我出门的时候还真碰到五妈妈了,大包小包装了一车的补品,让我给拦下了,反正快出院了,回家再吃。” “五妈妈是真有心。” 荣音叹口气,“也怪我,这些日子忙忙叨叨的,没顾上家里。之前做生意老五帮了我不少忙,这次我们怎么也拉他一把。” “嗯。” 段寒霆点头,含笑道:“听你的。” 荣音鼓了鼓腮帮子,看着神色有些憔悴的丈夫,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瞧你,都瘦了,最近很辛苦吧。” “还好。辛苦的是你。”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待在医院光养膘了。” 荣音满是愧疚地看着他,“没帮上你什么忙,净剩下添乱了,我实在是个没用的妻子。” “谁说的?” 段寒霆瞪起眼睛,严肃地说:“你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荣音神色动容,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 段寒霆轻抚着她的背,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成婚之后一直在忙,也没什么时间陪你。这阵子难得空下来,我们把蜜月补上好不好?” “蜜月?”荣音在他怀里抬起头。 段寒霆点了点她的眉心,笑道:“你想不想去全国各地走走?在国外待了那么久,回来后还没领略过祖国的大好河山吧?” 这话真是说到了荣音的心坎上了,她轻笑道:“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我现在早就全国各地游玩一遍了。” 段寒霆闻言眯起眸子,“哦?这话怎么说?” 荣音见他眸色有些危险,嘿嘿笑道:“本来回国后我就打算巡游全国的,博士论文需要很多的病例来论证,加以实践。不曾想遇见了你,更不曾想……” “嫁给了我?”段寒霆接上她的后半句。 荣音害羞地点点头。 段寒霆喜欢死了她含羞草一般满脸绯红的模样,忍不住俯下去亲了她一口,“冥冥之中天注定,缘分这种东西可不是想避就能避开的。” “是啊。你闯进我的世界,真是防不胜防。” 荣音轻叹一声。 段寒霆挑起眉,戏谑道:“是这样吗?我怎么记得,是你先来找的我?“ 荣音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她说的是在地窖里陆子易拉她和荣淑过去给段寒霆治伤那一次;而他说的是生日宴上,她主动登台献唱《捉放曹》的那一次。 他闯进她的世界,是前者;而她闯进他的世界,是后者。 荣音听出了男人言语中压制不住的得意,不由撅起嘴来,冷哼一声,“我拿你当姐夫,只是想跟你谈合作而已,是你硬要拿我当媳妇好不好?” 段寒霆看着她委屈又傲娇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连连点头。 “是是是,我得谢谢夫人,勇敢地迈出了那一步,否则我早晚有一天也会去找你的。” 荣音眨了眨眼睛,“真的?” “真的。” 段寒霆与她四目相对,檀黑的眼眸盛满熠熠的星光,好看的嘴唇漂亮地一勾,声音低沉,“遇见你之后,白头偕老这事,我就没想过别人。” 荣音心脏“咚咚”跳了两下,被他撩的心猿意马,一把扯住他的领带迫使他低下脖颈,吻上了他的嘴唇。 两个人谁都没提撤职和画报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夫妻同心比什么都能温暖彼此。 “巡游全国”这个提议令荣音挺兴奋的,拉着段寒霆好好规划了一番,定下了几个重点城市,两个人是打算一路往南走,去没去过的地方瞧一瞧。 定好计划,荣音就在医院里待不住了,下午时分便办理了出院手续,她身体已经养的差不多了,整个人胖了一圈,比之前丰腴了不少,气色也好多了。 按照小护士们的话说,就是越来越有贵妇的风范了。 荣音听了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她知道医院里小姑娘们都很羡慕她能嫁进豪门,可豪门哪是这么容易待的,一想到回家后要面对各式各样的长辈,荣音就觉得还不如待在医院呢。 但婆家终归也是家,一直躲着也不是个事儿,终归要回去的。 …… 出院时李副官开车来接,莲儿跟着过来帮忙搬东西。 荣音住院这段时间,过来探望的人很多,即使段寒霆各种拦着挡着,众人还是见缝插针地送进来不少东西,装了满满一车。 这里面多是想要巴结少帅的人送的礼,荣音本想拒的,后来见拒也拒不掉,就干脆收下,汇总了一个长长的礼单,便于日后有机会回礼。 “把这个穿上。”段寒霆将一个白色的皮袄给荣音披在身后。 荣音被裹的跟个球似的,感觉整个人笨重的都快要喘不动气了,“唔……我里面已经穿了很多了。” “再穿一件,外面冷的要命。” 段寒霆不由分说给她裹上,看着被抱得严严实实的媳妇,这才满意,“走吧。” 他拥着荣音出去,荣音一路跟同事们道别,有比较熟的医生笑着问,“荣医生,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荣音笑眯眯道:“很快。” 她还得回来完成博士论文呢,最近耽误了不少功课,前几天还收到莱恩教授的电报,批评她荒废学业,不够勤勉,光知道去忙些有的没的。 还吓唬她如果她再这么“贪玩”,他就亲自来中国把她逮回英国,直到完成论文再放她回来。 给她吓得一脑门冷汗,赶紧回电报承认错误,安抚导师。 那个倔强的老头子,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 出了医院,就听见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荣音一愣,抬头便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若干记者,对着她一通狂拍。 段寒霆蹙眉,轻扣了下荣音的帽子,“低头。” 荣音低下脑袋,却阻挡不了记者的热情,照相机都快直接怼到了她的脸上,“夫人,笑一个。” 笑你妹! 荣音正要发怒,段寒霆比她还压不住火,当即夺了那人的照相机,一脚将那记者踹下台阶,怒喝一声,“都他妈活腻味了是吗?” 他将那照相机翻手砸在地上,用皮靴碾了个粉碎,抬眸冷冷地扫视一番,满脸的寒霜,那如狼似虎的犀利眼神惊得记者们不寒而栗,纷纷倒退一步。 “阿力!” 段寒霆沉着一张脸,声音却平静得像是春风拂面,“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逮了。” “是!” 阿力领命,拍了两下手,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少黑衣人,二话不说就将记者们逮了起来,照相机通通没收,场面一通混乱。 “上车。”段寒霆护着荣音上了车,荣音环顾四周,担忧道:“这样不好吧?” “他们既然敢来捋虎须,就该想到后果。” 段寒霆冷哼一声,声音沉寒,见荣音还是禁不住的担心,拢了拢她的衣服,淡然道:“放心吧,我有数,不会伤了他们的。” 荣音抿了下唇,一脸不相信,他分明早挖好了陷阱,等着瓮中捉鳖。 果然,段寒霆下一秒便道:“都是些不要皮不要命的小报社,敢诋毁我的妻子,我就让他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很快他们就会在北平消失。” 荣音心神一凛,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人可是十几岁就从血雨腥风里厮杀出来的狼,最不缺的就是狠心。 第158章 能欺负我的只有你 一群小记者被狠狠修理了一顿,医院门口一阵鬼哭狼嚎。 胡同拐角处挺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将这一幕从头看到了尾,坐在后座上一个精致美艳的女子气得狠狠跺脚,“便宜她了!” 坐在她身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圆帽的男人抽着雪茄,始终波澜不惊,吩咐司机,“走吧。” 汽车缓缓调头,如一抹黑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 回到家,脱下了繁重的衣服,荣音总算是舒了口气。 “冷不冷?喝口热茶。” 段寒霆将倒好的茶递给荣音,摸了摸她微凉的小脸,眉头一蹙,吩咐道:“再加点炭,把炉子弄得旺一点。” “是。”小厮吓得赶紧进来弄炉子。 不怪他们办事不利,要知道以前冬天少帅几乎不在家里待着,哪怕从军营回来待两日都不让生火,说是不耐热;今年有了夫人,所有的要求都变得不一样了,通通得紧着夫人来,而少夫人体寒不耐冷,炭火是加了又加,就这样少帅都怕夫人冻着,走到哪儿都嘱咐丫头给她备着暖手炉,疼爱可见一斑。 刚进门不久,莲儿在外头高声禀告:“少爷,少奶奶,五夫人来了。” 荣音忙放下茶杯,外出相迎,未见其人,先听到了五夫人爽朗的笑声,“可算是回来了,真是让我好等。” “五妈妈。”荣音规矩地福了福身子。 五夫人笑着将她扶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错不错,瞧这气色就知道则诚没亏待你。” 段寒霆轻笑,“那是自然。照顾得好着呢。” 荣音看着他,满脸爱意。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恩爱,就甭在我面前秀了。” 五妈妈打趣一番,又道:“那收拾收拾,跟我走吧,老爷子在书房等着,想见你们呢。” 段寒霆不由蹙起眉,“刚到家,着什么急……” 荣音捏了捏他的手腕,不让他多说话,唇角轻扯出一个笑,“应该去给父亲和各位长辈请安的,五妈妈稍等,我换身衣服就去。” “好。别紧张,就是唠唠家常。” 五夫人刚出门,荣音脸上的笑容就逐渐消失,微不可查地叹口气,转身去衣柜换衣服了。 段寒霆感受到了她背影的沉重,心里一紧,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的耳边道:“不想去就不要去,不要勉强自己。” “不去不合适。” 荣音很是平静道:“都离家这么久了,本来就该去请个安。再说,折腾出这么大的乱子,怎么也得给家里人一个交代吧。” “我做事,从来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段寒霆霸气道。 荣音歪头一笑,“那是你,你有任性的资本,可我不行。一会儿你少说话,让我来应付。” 段寒霆将她的身子掰过来,“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荣音看着他坚定又护犊的模样,心里一暖,头往他怀里一靠,轻声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欺负我。“ 只是她即将面对的那些人是段寒霆的家人,和外人不一样,对于外人,段寒霆可以雷厉风行,心狠手辣,可对于家人,又怎能如此呢? 他已经为了她得罪了不少人,现在连职务都让大帅撤了,他为她牺牲了这么多,她为他受一点委屈又有何妨? 荣音换了一身素雅的杏色大衣,很提气色,化了一点淡妆,才挽着段寒霆往前院走去。 到了前院,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气氛似乎比想象中的好。 荣音刚稍微松了口气,下一秒一个熟悉的称呼却让她如刺猬一般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陆小姐身上这件衣服真好看,你们电影明星就是洋气。” 陆小姐……陆卿卿来了?! 荣音脚步倏然顿住,朝段寒霆瞪起眼睛。 段寒霆一脸无辜,表示并不知情。 随即里面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二夫人真是太过奖了,让卿卿怎么好意思呢?您要是喜欢,我明个儿差人给您送一件。” “别介,你们年轻人穿的衣服,我们可穿不出味道来,穿出去要被人家笑话的。” 段舒岚的笑声响起,“二妈妈,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就流行穿嫩,那天我见财务司长家的二姨太,都奔四张的人了,还穿着一件粉色的皮袄呢。” “嗷呦,我可穿不来粉色,要被老爷子嫌弃死的,再给我扔进炉子里可怎么是好……” 众人都跟着哈哈笑,一派祥和。 气氛是随着段寒霆和荣音迈步进来,而陡然变了的。 荣音平静无波的眼眸扫了一眼大厅,坐着不少人,二夫人、大小姐、四少爷都在,还有特殊的客人陆卿卿,坐在那里好像主人一般。 进去的一瞬间,荣音和陆卿卿的视线就对上了,两个人的瞳孔皆是一缩。 因为……她们几乎穿的一模一样。 都是一身杏色的大衣,款式也差不多,不同的是荣音底下还穿了一条比较厚的肉色丝袜,陆卿卿则什么都没穿,寒冬腊月的,就这么光着两条长腿。 众人也注意到两个人撞衫了,看看陆卿卿,再看看荣音,四少发出一声嗤笑,“二嫂,你怎么穿的跟个肉球似的?” 荣音眉眼微眯,知道段寒威是在变相地说她胖。 这段时间她的确丰腴了些,不过刚才对着镜子看了一下,还好啊,不至于到胖的地步,主要是她之前太瘦了,鱼干一样,段寒霆老嫌弃她。 “是吗?”她低头瞧了瞧自己,佯怒地埋怨段寒霆,“都怪你,给我养的这么胖。” 段寒霆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胖点好。” “哪里好?”荣音瞪眼睛。 段寒霆勾唇一笑,“手感好。” 荣音:“……” 众人都是一呆,原本还在洋洋得意喝茶的陆卿卿被这句话生生呛到了,咳的脸红脖子粗。 段舒岚见状脸色一寒,沉了脸道:“当着客人的面,胡说八道什么呢。离家这么久了,回来也不知道给长辈请安,一点规矩都不懂。” 大小姐声色俱厉,像是在骂弟弟,但在场之人都知道,这话是冲荣音去的。 荣音低眉顺眼做小媳妇状,“大姐说的是,我正准备请安来着,不知怎的话题就被岔过去了,二妈妈别见怪。” 她像模像样地福了福身子,脸上端着温柔笑意,对段寒霆道:“父亲还在书房等着我们回话,一会儿给父亲请过安,我们再去给各房妈妈们请安吧。” 段寒霆自然没有异议,望着她笑道:“好,听你的。” 那份温柔,是陆卿卿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几乎看傻了眼,原来这个铁血的男人,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可为什么,现在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她? 陆卿卿眼底划过一抹阴沉。 段寒霆和荣音挽着手上了楼,敲响了书房的门,里面传来一个极具威严的浑厚声音,“进来。” 荣音没来由的有些紧张,段寒霆轻抚了一下她的背,“有我在,没事儿。” 推门而入。 扑面而来是一股墨香,荣音定睛望去,见一向舞刀弄枪的大帅竟在书桌挥洒笔墨,五夫人在一旁研墨,见他们进来,朝他们递了个眼神。 “父亲。”段寒霆和荣音同时躬身行礼。 段大帅却没有出声,笔下的动作未停,戎马半生的汉子耍起毛笔也是一副金戈铁马的架势,很有几分模样。 待他勾完最后一笔,朝荣音招了招手,“儿媳妇,你过来。” 荣音一怔。 段大帅道:“过来看看我写的这幅字。” 荣音颔首道:“是。” 她抬步上前,在五夫人身旁站定,偏头一瞧,白色的宣纸上赫然印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红颜祸水。 第159章 红颜不是祸水 荣音看着最近频繁出现在她眼前的四个字,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眼睫只如羽翼般微微颤动了一下。 “如何?”段大帅转过头,不动声色地问她。 荣音一本真经地点评道:“父亲的字自成一派,独具风格。龙蛇飞舞,豪放酣畅,骨神兼备,有李白的潇洒自如,也有王安石的磅礴大气。” 段寒霆忍不住扑哧一笑。 难为媳妇能想出这些个词来评价父亲那一笔半路出家的歪字。 荣音转头无辜地看了段寒霆一眼。 段大帅瞪了儿子一眼,段寒霆敛了笑意,走上前来,刚要顺着荣音的话调侃一番,便看到了宣纸上那笔墨未干的四个大字,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父亲!” 段寒霆眼底充斥着愤怒,声音也染上几分寒意,“您这是何意?” “老子没跟你说话,你闭嘴。” 段大帅懒得理会儿子,依旧平静地看着荣音,语气十分平和,“对于这四个字,儿媳妇有何见解?” 打从进门之时,公爹便以“儿媳妇”称呼她,这让荣音觉得他已经拿她当自家人了。 这样想着,她也没有什么敌对的情绪,干脆实话实话。 荣音抬起头来,淡淡道:“儿媳不敢当这四个字。” “哦?”段大帅挑眉。 荣音低头看着宣纸上那四个字,想起报纸上媒体对她的种种评价,顿觉好笑,“红颜祸水……最近很多家报社都用这个词来称呼我,把我比作祸国殃民的苏妲己,儿媳不敢苟同。且不说我是否有妲己那般的美貌和狠毒,就说苏妲己之人,真的如人们口中说的那般妖言惑众、十恶不赦吗?” 她微微一笑,语气轻缓道:“自男权社会以来,女性一直都是作为男性统治者的附属品而存在的,妲己也是。纣王是一个骄傲自负、霸道勇猛的君王,不可能事事都听妲己的,他的凶残、暴虐,很多都归于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将他对臣民的暴戾完全归咎于他的妃子,岂不是推卸责任吗?” 段大帅鹰隼般的眼眸微眯,沉声道:“可你不能否认,妲己还是起到了吹枕边风的作用,让纣王为她情迷任她摆布,才导致亡了国。” 段寒霆闻言冷哼一声,“那是他自个儿没定力,没出息。” “你又多有出息?” 段大帅冷冷地横了儿子一眼,“还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了一个女人……闯下了大祸。“ 段寒霆剑眉一挑,皱眉道:“这是两码事,怎能混为一谈?” “在老子看来,这就是一回事!”段大帅瞪起眼睛。 父子二人眼看着又要掐起来,五夫人忙跻身挡在两个人中间,“好好说着话怎么又吵起来了?你们都少说两句,阿音还没说完呢。” 她朝荣音眨了眨眼,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荣音感激地冲五夫人笑了笑,继续道:“父亲和相公也不必争执,红颜祸水这个词由来已久,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西施被范蠡送到吴王身边,三千越甲终吞吴,李隆基更是为了杨贵妃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些典故早已被百姓口耳相传,人们心中的偏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所以我选择了不解释。但在我看来,什么红颜祸水,不过是历代君王为了掩饰昏庸,想出来的托词而已。红颜不是祸水,那些为了红颜而不思进取的统治者才是祸水。” “这话说对了!” 段大帅给予认同,拿眼狠狠扫着儿子,“怕的就是不思进取,胡作非为!” 段寒霆紧抿着唇,懒得跟顽固的老头争辩。 荣音知道老爷子今日写这四个字并不单单冲她,更多是冲段寒霆去的,看着大眼瞪小眼的父子俩,也深觉好笑,这俩人明明可以好好交流,却非得把她捎带上。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怎么也到不了祸国殃民的地步,老爷子更多的是想用她来敲响段寒霆,给儿子好好上一课。 五夫人给她投来一记同情的眼神,无奈地摊了摊手,似乎在说:这俩人一贯如此,你说愁人不愁人。 荣音内心深处淡淡一声叹息,走过去挽上段寒霆的胳膊,道:“父亲其实不用担心,您不信任我,可总该相信自己的儿子吧?则诚可不是纣王吴王之流,这次的事,他的确是冲动了些,他现在也意识到错误了,不是很快就把人放了吗?再来,您既然已经撤销了他的职务,更不用担心他会闯什么祸了。” 其实段寒霆针对文家一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两家结了怨,互相报复;可偏偏他身上挂着军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容易被上纲上线。 但他现在没有军职在身了,那么无论他做什么,至少不用带着段家或者奉军的名头,反倒轻松许多。 “是啊。” 段寒霆看着荣音,勾唇一笑,“你倒是提醒我了,既然现在无官一身轻,那就更得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不用活的这么憋屈。” 段大帅闻言嘴角一抽抽,厉喝一声,“你敢!反了你了!” 他气得拿手指点儿子,又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儿媳妇,脑袋里白光一闪,气哼道:“你这丫头,是拐着弯地想让我给则诚恢复职务吧?” 所以才正话反说,处处激他……好家伙,差点着了她的道了。 荣音眼看被揭穿,也不辩解,只害羞笑笑,“父亲英明。” “英明个屁!” 段大帅被这鬼机灵的夫妻二人气得脑门一抽一抽的,顿时觉得这个儿媳妇简直比这个死鬼儿子还要难缠。 五夫人嫌弃地“啧”了他一声,当着儿媳妇的面呢,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段大帅缓了口气,慢吞吞道:“要恢复他的军职,也不是不可以。” 段寒霆和荣音同时一挑眉。 荣音很是惊喜,展颜道:“真的吗?谢谢父亲……“ “先别高兴的太早。” 段大帅在椅子上坐下,端起乃父的威严,沉声道:“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想恢复职务,可以,亲自去文家赔罪,并登报致歉。” 荣音闻言,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不可能。” 段寒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冷冷道:“想让我去为文家道歉,除非我的孩子重新回到我媳妇肚子里,否则免谈。” “你……”段大帅又瞪起眼睛。 段寒霆将荣音拥入怀中,薄唇冷冷一勾,混不吝道:“父亲,我其实巴不得您撤销我的职务。打从记事起,我便为了您、为了段家、为了奉军卖命,从来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今天不是我想退,是您逼我退的,那您老就别后悔。正好趁这段时间我体验一下不早朝的生活,争取早日给您生一个大胖孙子。” 他笑得异常轻松昂扬,这笑容却狠狠扎了一下段大帅的心。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小时候那个顽皮阳光的儿子,可如今他这样的笑容,却让他觉得离儿子越来越远…… 段大帅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有些喘不动气,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噗通噗通,随着胸腔上下起伏,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段寒霆拥着荣音离去,还没迈出书房,就听见五夫人急切的喊声,“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猛地回身,段寒霆只见父亲捂着心脏的地方,脸色惨白,白眼朝上翻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段寒霆目眦欲裂,“爹——” 第160章 幸好有你 段寒霆一个箭步冲过去,看着眼瞪如铃的父亲,一向镇定自若的他竟变得不知所措。 荣音也吓了一跳,疾步走上前来,便见五夫人哆哆嗦嗦地翻箱倒柜找药,慌的不行,“药呢,药哪儿去了……” “找到了!”五夫人拿出一瓶药,抖着手拧开瓶盖,倒出了两粒,喂进了段大帅的嘴里,哽咽地催促着,“老爷,老爷,快把药咽下去!” 段寒霆看到药的那一刻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响,整个人都震在了原地。 还是荣音眼疾手快地倒了一杯水过来,和五夫人一起,一人捏着段大帅的下巴,一人将水喂到他嘴里,两边一块使劲才看着他把药咽进喉咙里。 段大帅服了药,瞳孔却依然涣散着,浑身僵硬,整个人好像失去了意识一样。 段寒霆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忙出门吼道:“管家,叫救护车——” 大厅里正在说笑的几人都被这声吼吓到了,纷纷上了楼,便看到段大帅晕倒在椅子上,惊得直叫:“老爷!”“父亲!” 一群人冲上前来将段大帅围了起来,不停地唤着他,二夫人嚎啕大哭,号丧一样,“老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荣音被挤出人群之外,差点摔倒,抓到了桌子上的药瓶,视线扫过药瓶上的几行字,瞳孔一缩,“父亲有心脏病?” 五夫人含泪点点头,“老毛病了,已经很多年没犯了,谁曾想突然就发作了。” “老爷,你醒醒啊……” 哭嚎的声音吵得荣音大脑嗡嗡直响,她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被哭哭啼啼的声音吵的心烦意乱,忍不住大吼一声,“别哭了!” 一声厉喝,震得四周鸦雀无声。 二夫人和段舒岚下意识地止住哭声,愣愣地回头看着满脸沉然的荣音。 陆卿卿也正凑上前去关心着,勉强挤出了几滴眼泪,倏然见荣音浑身气势,她眼睫一颤,也被震在了当场。 荣音上前探了一下段大帅的脉搏,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朝外喊了一声,“段寒霆!” 段寒霆听到动静,急匆匆地返回来,一脑门的汗。 “救护车什么时候能到?”荣音问。 段寒霆神色沉肃,眼底布满焦灼,“至少一刻钟。”他便是亲自开车将父亲送往医院,也得一刻钟。 “来不及。” 荣音迅速地判断局势,沉声道:“得尽快帮父亲进行心肺复苏。” 她脸上一片沉静,说出来的话不容置喙,“这里需要安静,保证空气流通。五妈妈,麻烦你把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段寒霆,过来帮我把父亲放平。” “好,好。” 五夫人虽然愣了一下,但想起来荣音是医生,眼下没别的办法,她只能把希望都交托在她手上。 段寒霆更是二话不说,立马上前按照荣音的指示将父亲抱起来放平到地板上,荣音跪在地上,按压着段大帅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二姐,舒岚,我们先出去……” “凭什么让我们出去?什么时候家里发号施令的人成了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了?” “荣音是医生。” “医生怎么了?在医院她说了算,在家里她说了可不算。老爷子要是就这么折在她手里,我们能让她偿命吗?” 二夫人冷冷一哼,满是嘲讽。 荣音对这些讽刺挖苦的声音充耳不闻,不停地按压着大帅的心脏,让段寒霆给大帅做人工呼吸。 “父亲现在危在旦夕,眼下我们还是赶紧把六叔他们都请来,以防万一——啪!” 段寒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的一巴掌打回到肚子里,紧跟着是段寒霆重重的一脚,直接将他踹飞了出去,嘴巴里都尝到了腥咸的味道。 “威儿!”二夫人惊得忙过去扶着儿子。 段寒霆高大的身形站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杀意,黑沉的眼眸充血一般死死瞪着倒在地上的母子二人,“再敢多一个字的废话,我他妈废了你!” 二夫人和段寒威吓得直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段寒霆犀利的眼神往堂上一扫,段舒岚和陆卿卿也跟着一颤,面面相觑。 荣音还在不停地给段大帅按压着心区,直到两条手臂酸麻得几乎没有了知觉,才终于让段大帅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呼吸。 “父亲,您醒了!” 荣音惊喜地喊了一声,段寒霆立马回身跪倒在父亲身边,急唤一声,“父亲!” 管家狂奔上来,气喘吁吁道:“少爷,救、救护车来了……” 段寒霆红着眼圈,咬牙将大帅背了起来,大帅身材高状,背着很是吃力,荣音见段寒霆青筋都跟着暴起,不由心疼,忙道:“阿力,过来帮忙。” “是。”阿力等人一拥而上,在后面半扶着大帅的腿,好分担一部分重量。 荣音跟上去,回头道:“五妈妈,您把父亲常用的药都带上,便于医生尽快做病理分析,我们马上去医院给父亲做手术。” “哎,好,好。”五夫人忙去准备。 如此危急时刻,全家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竟是荣音在发号施令……陆卿卿看着这一幕幕,嫉妒得满眼通红。 众人齐心协力,总算是将大帅送到了医院。 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在眼前关上,一行人心头都跟着一紧,大冬天的,荣音和段寒霆等人皆是满头大汗,面色通红,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五夫人两腿一软,朝后倒去,荣音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五妈妈!” 她掐着五夫人的人中,段寒霆也过来帮忙,又是一通忙活。 “我没事……”五夫人虚弱地摆摆手。 “妈!” 一声急喊,段寒江闻讯匆匆赶来,吓得魂儿都快没了,荣音道:“没事,就是急火攻心,休息片刻就好了。” 段寒江将五夫人抱起来,想要送去病房,一脸担忧地看着荣音和段寒霆,“父亲他……” 段寒霆看着手术室的方向,薄唇紧抿成一线。 “没事,这有我们。“ 荣音拍拍段寒江的胳膊,让他放心。 她回身扶着段寒霆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一脸惨白,手足无措的模样,很是心疼,抚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别怕,父亲不会有事的。” 垂眸,她见段寒霆的双腿在不停地发抖,心中一紧。 大帅那么重,她扶着他在地上放平的时候都差点承受不住那种重量,更别说段寒霆背着他从楼上一步一个台阶地下来,穿过层层院子,跟跑了两条街差不多,送上救护车时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上车时腿上无力,膝盖还重重磕了一下,得亏他是常年训练的军人,换个普通人,恐怕背着走两步都气喘如牛了。 荣音蹲下去给他按摩着小腿,那轻柔有力的力道总算是唤回了段寒霆几分心神,他眼底颤动,一把拉住荣音的手腕将她扯进了怀里。 荣音对上他通红的眼睛,抚了抚他额前被打湿的头发,轻声道:“没事的,别担心,有我呢。” 段寒霆眼眶一热,猛地将荣音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荣音知道他此时此刻的自责和无措,不停抚着他的背给他安慰,“邹院长是心脏科的权威,还有那么多专家都进去给父亲做手术了,他一定会没事的。” 段寒霆点点头,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喃,“幸好,有你。” 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他早就习惯了独当一面,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他最绝望、最脆弱,最难过的时候给他这样安定的感觉。 幸好,有她在。 第161章 抢救 在手术室外面静坐了一会儿,荣音使劲给段寒霆按摩着小腿,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还好吗?” 像这种突然爆发的剧烈运动都会导致一定程度的肌肉损伤,更何况是段寒霆这种常年作战的,腿部之前就受过伤,一个弄不好勾起旧伤就麻烦了。 荣音按摩的手法是跟师父学的,娴熟得很,顺着几个穴位和筋脉按捏拉伸一番之后,疼痛感已经缓解了很多,段寒霆哑声道:“好多了。” 他看着手术室的方向,眼底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焦急,已经一个小时了,里面什么动静都不知道。 荣音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暗叹一声,虽然这父子俩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吵不完的架,可她看得出来,段寒霆其实很在意他的父亲。 “父亲,竟然有心脏病。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 段寒霆缓缓扭回头,眼底闪过一丝隐痛。 “年纪大了。父亲以前酗酒,饮食作息什么的也不注意,几年前突发过一次心脏病,把家里人吓坏了,好在当时邹院长在场,抢救及时,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后来在邹院长的劝告下,加上母亲严加看管,督促着他把酒戒了,这些年饮食和作息都由五妈妈在照顾,很多年没有发作过了,可今天……” 段寒霆一顿,言语中透着惊魂甫定的后怕,拳头抵着额头,“都怪我,知道他脾气大,不该顶撞他。” 荣音站起身来,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背,也不知该说什么。 半响,她问道:“要不要把父亲的事情告诉母亲?” 段寒霆动了动唇,刚要说什么,一个小护士突然走了过来,小声道:“荣医生,少帅,段夫人来电话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荣音看着脸色虚弱的段寒霆,道:“你坐着,我去接。” 她走进办公室,护士长正在尽力安抚着段夫人,见荣音来了如蒙大赦,赶紧将电话递给她。 荣音深呼吸一口气,才接过电话,“喂,母亲……” “阿音!”那边段夫人的声音罕见的焦急,“老头子怎么样了?救过来了没有?” “母亲别着急,邹院长和专家们正在抢救。”荣音努力安抚着。 “我怎么能不急?他都多少年没发作过了,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真是急死我了!到底是谁招的他?” 面对婆婆的气急败坏,荣音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手突然被握住,荣音错愕的回头,便见段寒霆不知何时也跟着过来了,目光沉定地看她一眼,将电话接到了手中,对着话筒道:“妈,是我。” 话筒里又传来段夫人焦急又生气的询问,她隐隐约约听见婆婆在骂二夫人和四少爷,质问段寒霆是不是他们气到了大帅。 “不是他们,是我。”段寒霆捏着话筒,将错揽了下来,“是我将父亲气到了。”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可荣音还是听出了一丝颤抖。 听筒里顿时没了声音,荣音跟着呼吸一滞。 紧接着,电话被挂断了。 段寒霆呆愣片刻,才缓缓将电话放下,眉心一拧,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荣音看着心疼不已,上前抱住了他,柔声道:“没事的。” 手术还在进行中,不一会儿段舒岚和三夫人、三少爷等人也来了,二夫人和四少爷并没有到,段寒霆踢四少爷那脚挺重的,估计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则诚,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把老爷子气出心脏病来?”三夫人一到就板着脸数落。 三少爷也沉着一张脸,“是啊二哥,要是真把父亲气出个好歹来,咱们奉军可就岌岌可危了,你不会想现在就急着接手督军之位吧?” “放你娘的屁!” 段寒霆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荣音按着段寒霆的肩膀不让他轻举妄动,可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这些人在关键时刻一点忙都帮不上,到了追究责任的时候倒是一个个都瞪起眼来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孟六叔冷冷呵斥,稳住了场面。 又过了漫长的三十多分钟,手术室的灯灭了,荣音第一个反应过来,站起身道:“出来了。” 段寒霆紧跟着站起来,刚要走上前去,肩膀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三夫人和三少爷率先冲上前去,一边一个趴在段大帅身边,急喊道:“老爷!” 荣音见段大帅呼吸均匀,就知道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微松了口气,拉着段寒霆朝邹院长走过去,“院长,怎么样?” 邹院长把口罩摘下来,布满皱纹的脸上现出几分疲惫,“真没想到这么大年纪了我还要做这么长时间的手术,你什么时候把心脏学科给我修出来?” 荣音没想到这个时候邹院长还跟她谈这些事情,脱口道:“您什么时候收我为徒,我就什么时候学。” 邹院长眼睛一亮,“真的?” “您别开玩笑了。” 荣音有些不耐道:“我公爹心脏到底怎么样?” 邹院长看了一眼满脸焦色的荣音和段寒霆,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心脏复苏和人工呼吸起了大作用,抢救也及时,人已经没事了。” 荣音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股力道重重握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转头便瞧见段寒霆红了眼眶,嘴唇颤抖着,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她回握住他的手对他施以安慰,回想邹院长的话,觉得不太对劲,“既然没什么大事,那为何手术进行了这么久?” 段大帅的心脏病不算太严重,按理说心脏复苏成功之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送进急诊室只是让专家们复查一下心脏的情况,图个安心,邹院长又是心脏科的权威,即便需要手术四十分钟也差不多搞定了,如何需要一个半小时那么长时间……荣音心中布满疑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诊错了公爹的病情。 邹院长看着荣音疑惑又紧张的神情,嘿嘿一笑,捂着嘴小声道:“我跟老段在里面聊天来着。” “……” 荣音和段寒霆闻言,仿佛被雷劈一般,嘴角同时抽了抽,异口同声地喊道:“什么?” 他们在手术室外头度日如年的等着,而他们在里面聊天?! 众人被吓了一跳。 病床上,闭着眼睛戴着氧气罩的段大帅唇角轻轻一勾,被推进了加护病房。 邹院长摘下手套,掏了掏耳朵,“大呼小叫什么?想把我也吓出心脏病啊?” “不是,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荣音怒不可遏,气得想打人。 邹院长看着同样气得哞哞的段寒霆,冷哼道:“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人上了年纪是生不得气的,要是你爹真被你气出个好歹,你等着后悔去吧你。” 一番指责,说的段寒霆哑口无言。 “行了,说了这么久的话弄得我口干舌燥的。小音儿,给我泡杯茶去,一会儿你可得好好给我按按,肩膀酸着呢。” “行,我给您泡,给您按。” 荣音对这个和导师性格如出一辙的老顽童院长十分无奈,应了下来。 加护病房,段大帅还在“昏迷”之中,荣音旁观着眉头微蹙的公爹,知道他是被众人哭嚎的不耐烦了,给一旁的小护士递了个眼色。 小护士会意,以“病人需要休息”为由,把众人都轰了出去,段寒霆一动不动地在门口站着。 孟六叔将三夫人等都劝了回去,荣音捏了捏段寒霆的胳膊,小声问:“你要进去陪陪父亲吗?” 段寒霆摇了摇头,进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众人前脚刚走,段夫人后脚就匆匆赶到了,她被卢妈搀扶着,跑的气喘吁吁,荣音见婆婆来了,忙迎过去,接过她的手,“母亲,您来了。” “怎么样?人出来了吗?”段夫人喘着气问。 荣音忙把公爹的情况说了一番。 段夫人这才缓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她神色一冷,扬起手来,狠狠抽了段寒霆两个耳光。 第162章 你配吗 啪啪两声脆响,在寂静的走廊显得格外响亮。 荣音眼睫跟着跳动了两下,看着被打的段寒霆,心不可抑制地跟着疼起来。 段寒霆却连眼皮都没眨,“我错了。” 段夫人拿手指点着他,满眼痛心,像是恨不得再给儿子两个耳光,却终究没舍得,只恨恨道:“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 段寒霆低着头不说话。 荣音更是大气不敢喘。 段夫人重重喘了两下,才缓过这口浊气,转头问荣音道:“你父亲醒了吗?” “醒了。”荣音忙道:“您进去陪陪他吧。” 卢妈扶着段夫人进了加护病房。 荣音凑上前去摸了摸段寒霆被打红的脸,心疼不已,“疼吗?” 段寒霆摇了摇头,朝她淡淡一笑。 荣音轻叹一声,恐怕段夫人这两巴掌打得也好,至少打去了他的几分愧疚,不过这一家人的相处方式也是令人心惊胆战,动不动就会爆发战争。 邹院长差小护士过来催荣音,荣音没办法,宽慰了段寒霆两句就过去伺候那个糟老头子了。 到底是公爹的救命恩人,还对她有知遇之恩,于公于私她都不好推脱。 荣音去办公室搜出了半盒碧螺春,虽然她去部队做军医了,但陆军医院一直保留着她的职位,毕竟现在外科医生还是稀缺,医院也不愿意轻易放掉她。 端着茶盏进了院长办公室,邹院长正闭目养神等的不耐烦,闻到茶香微抬了下眼皮,“怎么这么久才来?” “这不给您泡茶去了嘛。”荣音端着盈盈笑意,将茶放到了邹院长面前。 邹院长闻着茶香来了几分精神,“碧螺春?” “嗯呐。” 荣音给他沏了半杯茶,双手奉给他,又将剩下的半包茶叶献上去,“就剩半包了,您先喝着,回头我再让茶庄的伙计给您送。” “上道。” 邹院长很满意,接过茶包,愉快地呷了一口茶,又不满地撇撇嘴,“这么好的茶叶,怎么不早拿过来孝敬我?” 美的你。 荣音心里腹诽着,嘴上解释道:“今年江南大旱,茶庄收成不好,上好的碧螺春就产了一丢丢,我给莱恩老师寄去了一些,自己也就留了一包。” “我知道,莱恩跟我炫耀来着。” 邹院长冷哼一声,又抬起头来瞪了荣音一眼,“知道给你老师送不知道给我送?” 荣音无辜地眨眨眼,“那是我老师。” 其实她留了两包,一包孝敬给了师爷,手里这一包本来是打算寄给师父师娘的,可惜师父师娘云游四海到现在也没能联络上,不然连这半包都没有。 邹院长气得瞪起眼睛,“我也要收你做徒弟!” “您又来了。” 荣音很是无奈,“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缺师父。再说我的博导已经有了,莱恩老师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要是我拜您为师,他要生气的。” 她的硕博导师是皇家医学院的著名教授莱恩先生,是个无国界医生,在国际上享有盛誉,在诸多医学学科都有很高的建树,拿过许多国际大奖,邹院长也是皇家医学院出身,和莱恩教授是同门师兄弟,只是两个人亦敌亦友,明争暗斗了许多年,谁也不服谁,从年轻那会儿斗到了现在,还不打算消停。 现在又开始争起她来了,真叫人头大。 邹院长吹了半天胡子,知道欲速则不达,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过来,给我揉揉。” “哎,好嘞。”荣音狗腿地走过去,给邹院长做起了肩部按摩。 荣音的手柔软又有力,按摩的人很舒服。 邹院长闭着眼享受着,幽幽叹气道:“老了,长时间的手术已经做不动了,站那么一会儿腰酸背痛的。我琢磨着,也是时候该退休了。” 荣音不接话,不过邹院长的身体确实不如莱恩导师,心脏手术是高风险手术,一做动辄几个小时候,的确让人吃不消。 “现在中国西医依然稀缺得很,很多到国外留学的医学生都舍不得放弃国外的高薪工作,又觉得国内不安全,大多数留在了国外。我那个混账儿子,我省吃俭用把他送到日本去留学,又去德国进修了一年,好不容易培养成才,就盼着他回来继承我的衣钵了,他倒好,娶了个洋妞,干脆留在德国不回来了!” 邹院长气得直咳嗽,荣音拍了拍他的心口,给他顺了顺气,“人各有志,有些东西强求不来。” 当年跟她和荣叔一起出国的学生也不少,大多数家境都比较富裕,出国都是为了镀金的,能潜心修学的极少,考出学位来愿意回国的更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当时也劝过几个同学和她一起回国,可人家说在哪里都能救死扶伤,何必非要回国淌浑水,她简直无言以对,也懒得再说了。 “我是真恨呐!” 邹院长恨铁不成钢地直拍扶手,“国家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培养人才,可都为别国做了嫁衣,怎么能没有一丝民族责任感呢?” 荣音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淡淡道:“等到中国强大,民族复兴,他们自然也就回来了。” 邹院长扭头看着她,“等得到那一天吗?” “等得到。” 荣音毫不犹豫地说:“只要四万万同胞都不放弃,我们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邹院长嘴唇颤动,眼底动容。 …… 按摩了一会儿,邹院长睡着了。 荣音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心里却有了另外一个想法,在心脏方面她终究还不够专业,唯恐日后公爹再旧疾复发,她要不要真的拜邹院长为师呢? 其实拜师总是多多益善,莱恩老师吃味归吃味,若她真的想跟着邹院长学,他也不会拦着她,关键在于,学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无论哪一科都得潜心钻研才行,她从中医入门,后来远赴英国学西医,其中吃了多少苦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救死扶伤是关系生命的大事,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学就得认真学。 荣音陷入了一阵纠结当中,疲累地搓了搓脖子,回到加护病房,却瞧见了一抹杏色的身影,蹲在段寒霆面前。 她身子一僵,瞳孔骤然缩了几分。 陆卿卿蹲在地上,不顾大衣垂落于地,仰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段寒霆,单是侧颜,都勾勒出了一副绝美的画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电影呢。 她正跟段寒霆说着什么,抬手想去摸他的脸,却被段寒霆不耐烦地躲开,刚要启唇,就见荣音缓步走过来。 “音音。” 段寒霆站起身,绕过陆卿卿走到荣音身边,“你回来了。” 荣音淡淡“嗯”了一声,看着还蹲在地上,目光充满寒意地看着她的陆卿卿,双眸在暗淡的灯光下闪过一抹冷芒,“陆小姐来了。”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问候一个前来探病的客人。 陆卿卿皱了皱眉,她很不喜欢荣音这副主人家的派头,更不喜欢只要她一出现,段寒霆的眼睛总是毫不例外地锁定在她身上。 明明,她长得比荣音美,身材也比她好,无论从哪一点看,都是可以和她一较高下的。 “荣小姐。” 陆卿卿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手插在口袋里道:“刚才在段公馆,没能帮上什么忙,我托朋友从天津请了几个心脏方面的专家,特地过来看看大帅。” “陆小姐有心了,不过这会儿公爹已经醒了,也不用劳驾那几位专家朋友了。” 荣音浅浅一笑,对段寒霆道:“则诚,一会儿给那几个专家每人发一个红包,派车给送回去,别让人家白跑一趟。” “好,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段寒霆摸摸她的脸,便亲自去办了,好像巴不得找机会躲开似的。 陆卿卿看着段寒霆毫不眷恋离去的背影,狠狠咬了咬唇,捏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道:“少帅,可是真听荣小姐的话啊。” “我们是夫妻,这很正常,不过……” 荣音脸上的笑容微敛,带着几分凌厉,“陆小姐似乎该叫我一声‘段夫人’才是,总是‘荣小姐’这样的称呼,未免显得有些不懂礼貌了。” “段夫人……” 陆卿卿攥紧指骨,咀嚼着这令她朝思暮想的三个字,几乎是失去理智般从齿缝里蹦住三个字,“你配吗?” 第163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荣音看着咬牙切齿、面目可憎的陆大美人,心头冷笑: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折腾了一天,荣音乏累极了,干脆在长椅上坐下来。 她抚了抚酸疼的脖颈,连笑都懒得笑了,只淡淡道:“我不配,难道你就配?” 陆卿卿其实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可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她也懒得再装,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荣音,“至少比你配。” 荣音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位精雕细琢,如同洋娃娃般的大明星,她的确有骄傲的底气。 毕竟美貌也是一种资本。 “嗯。” 荣音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说:“你的确长得很漂亮,只不过段寒霆就喜欢我这样的,你说气不气人。” “……” 陆卿卿显然没想到荣音会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话,被噎的瞪大眼睛。 “你要不要脸?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荣音耸了耸肩,莫名其妙道:“事实而已,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她笑眯眯地安慰道:“陆小姐也不需要自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虽然你在我男人眼里是颗大白菜,但或许在别的男人眼里,是天仙也有可能呢。” 不知怎的,荣音突然想起那个总是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圆帽的杨老板,搞不好他爱的就是陆卿卿这款骚里骚气……哦不,风情万种的女人。 陆卿卿气得一口老血恨不得喷在荣音脸上。 旋即,她冷冷一笑,“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向我证明少帅有多爱你。你越这样,越说明你心虚。其实碰到我这样的情敌,你心里慌得很厉害吧?” 荣音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真是服了她的迷之自信。 “说实话,以前慌过,但现在不会了。” 荣音淡淡道:“女人的自信是自己给的,跟男人没多大关系。不过有你这样的情敌,说明我眼光不错,也说明我比你运气好,早一步拥有了段寒霆。” 其实更伤人的话她没说,即使陆卿卿比她早一点认识段寒霆,两个人也不可能走到一起,因为她压根就不是段寒霆喜欢的类型。 “你少得意。”陆卿卿不甘心地捏紧拳头,“等着瞧吧,少帅早晚都会是我的男人。” 看着她笃定又偏执的样子,荣音很是不解地蹙了蹙眉。 “陆小姐,说实话我不是很懂。这世界上的男人千千万,中国的少帅不止段寒霆一个,你何必非要盯着一个有妇之夫呢?” 她一直不是很明白小三们的心理,换做是她,绝对不会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天底下怎么会有女人愿意主动凑上来当小妾呢? 若是图名图利,她倒也能理解,可陆卿卿什么都不缺,她图什么呢? “天底下少帅当然不止一个,可段寒霆只有一个。” 陆卿卿话说的十分大义凛然,“我才不管什么纲常伦理,什么是非道德,我只知道我看上了这个男人,他就得是我的!” 荣音被她这句理直气壮的话激的心头一震,她觉得她完全低估了陆卿卿对段寒霆的执念。 本以为她看中的只是少帅夫人之位,可貌似是自己误会了,这女人看中的,明明是段寒霆这个人。 哎,男人长得太招蜂引蝶,就是容易让人没有安全感啊。 “我明白了。” 荣音决定不再跟这种人客气了,静静道:“我这人一向大方,别人要是看中了我身边的花花草草,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拔下来送给他。只可惜你太贪了,你看中的不是花花草草,你看中的是我的男人,而他只有一个,偏偏又是我最爱的,实在难以忍痛割爱,所以我决定吝啬一回,你想要,我偏不让给你。” “谁稀罕你让!” 陆卿卿被她挑衅的话刺激的脑门上的青筋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咬牙切齿道:“我会亲手把他从你身边抢过来的!” “好啊,我拭目以待。” 荣音云淡风轻地笑。 “咳咳咳……”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荣音下意识地扭过头,便见段夫人从加护病房走出来,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脸色十分难看。 荣音忙站起身来上前扶住她,担忧地问:“怎么了母亲,身体不舒服吗?” 段夫人摆摆手,看着陆卿卿,冷声道:“没事,就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么令人恶心的话了。” 荣音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陆卿卿,努力憋住了涌上来的笑意。 陆卿卿脸色灰败的厉害,透着一丝狼狈,“段伯母……” “别这么叫我,我跟你不熟。” 段夫人冷冷打断她,嗤笑道:“我以为时代在进步,不会再有人上赶着做小三了,没想到没脸没皮的女人在什么年代都有,真叫人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荣音在心里为婆婆鼓掌,说的太对了! 完全说出了她的心声。 段舒岚刚赶到就听到这番话,忙奔上前来救场,“妈,您怎么这么说话,多难听啊!” 她狠狠瞪了荣音一眼,荣音权当没看见。 陆卿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模样看上去像是要哭,眼圈发红,楚楚可怜的,小声道:“您、您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呢?” “不想让人说难听的话,就少做让人恶心的事。” 段夫人说话丝毫不留情面,视线冷冷地扫向女儿,“她是你带来的?你和这个小贱人什么关系?” “妈!什么小贱人?” 段舒岚脸上也挂不住了,“您怎么这么说我朋友啊!” 段夫人神情威严,嘲讽一笑,“你的这个朋友,正在勾阴你的亲弟弟,你不会不知道吧?现在都直接跑到正室面前来挑衅了,我骂她一句‘小贱人’都是给她留了脸了!人家夫妻俩感情好好的,她凭什么过来横插一杠子,还‘我看上了这个男人,他就得是我的’,谁给你的脸让你说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 陆卿卿被骂的抬不起头,捂着脸委屈地哭了。 段舒岚挡在段夫人面前,十分愤怒,“妈,你太过分了!” “啪!” 段夫人更愤怒,扬手就给了女儿一耳光,看着被打懵的段舒岚,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怎么会有你这种胳膊肘朝外拐的女儿?我说你这些日子的行为怎么越来越反常,跟变了个人似的,敢情都跟着这个狐媚子学坏了!你有这闲工夫跟她厮混,怎么就不能跟你亲弟妹好好相处?你和阿音才是一家人。” 段舒岚脸上火辣辣的疼,脸上的疼倒是其次,可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当着荣音的面被打,这让她觉得脸都丢尽了。 “一家人?” 段舒岚指着荣音轻蔑道,“就这只土鸡,她给我弟弟提鞋都不配,还好意思让我拿她当弟妹?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我想给我弟弟重找一个女人怎么了?” 荣音原本只是静静地旁观着,可段舒岚最后这句话,像铁钩一样捅进了她的心脏里,绞的她生疼。 她掀起眼帘,冷冷地盯了段舒岚一眼。 段舒岚被这一眼盯的心头一颤,却不想在荣音面前落了下风,昂首提胸道:“怎么,我说错了吗?你本来就不配嫁给我弟弟!”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荣音没有再隐忍,冷冷地回敬了一句。 眼看着护士们听到动静陆陆续续地围过来,不想让人看笑话,荣音见段夫人脸色苍白,也怕把她再气出个好歹来,暂时忍下这口怒火,扶着她进去了。 转头的一瞬间,她看到陆卿卿眼里的不甘心和段舒岚脸上的不服气,心头冷冷泛上一股寒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再犯,我必犯人! 第164章 装病 进了加护病房,段夫人“砰”的就把门关上了,眼不见心不烦似的。 荣音看着婆婆一脸阴翳,知道她是真动了气,回想起她刚才帮自己出头的一幕,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上前拍马屁道:“母亲,刚才骂的真痛快!” 她朝段夫人咧嘴笑着,还竖了竖大拇指。 段夫人斜睨她一眼,“爽吗?” “爽!”荣音真心实意地说。 段夫人没好气地哼一声,“自己骂回去更爽。下次碰到这种上赶着犯贱找骂的,你不用跟她废话,什么难听说什么,用不着给她留面子。” 荣音嘿嘿一笑,心道她本来已经运足火力了,正打算开炮来着,结果被婆婆半路截胡了。 她寻思着婆婆大概是由她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估计她年轻那会儿也被小三这样挑衅过,不然也不会气的六亲不认,连亲生女儿都跟着挨了一顿炮轰。 这种同病相怜的情感让她和婆婆的心更加亲近了几分,荣音乖巧笑道:“谨遵母亲教诲,下次我一定骂回去。” “骂什么?” 一个沧桑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荣音不由回头,望向正抬头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的段大帅,拍了一下脑门,差点把公爹给忘了。 “没什么,一点小纠纷罢了。” 荣音淡淡把话题揭过去,来到段大帅旁边,看了看旁边的仪器,心率正常平稳,看来没什么大碍了,给他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您感觉怎么样?” 段大帅径自躺下,看着依旧面露忧色的夫人,淡然道:“本来也没多大的事,我身体棒的很!” “您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则诚魂儿都快吓没了,我第一回见他这么害怕。”荣音委婉地为自家相公求情。 段大帅重重哼了一声,“该,让他气老子,就得让他尝尝教训。” 话说的狠,可荣音听出了里面夹杂着的一丝傲娇和得意。 这父子俩简直一模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驴脾气,得顺毛捋。 荣音偷瞧了段夫人一眼,见她面色还隐约透着几分怒气,忙道:“是是是,他已经尝到教训了,母亲刚才帮您狠狠打了则诚两巴掌呢。” “是吗?” 段大帅立刻露出几分兴致,不太敢相信地看着夫人,“你打他了?” 段夫人掌心到现在还麻着,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哈哈哈,难得难得。” 段大帅突然开心地笑起来,“从来都是你为了儿子跟我置气,现在竟然为了我揍了那臭小子,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段夫人瞪他一眼,“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当然值得开心了。” 段大帅握着她的手,笑的像个吃到糖果的孩子,“多少年了,你的心就一直拴在两个孩子身上,什么时候正眼瞧过我,今儿总算让我平衡一回了。” 段夫人手在他温热的掌心里动了动,久违的触感,还有他的话,竟让她鼻头不由一酸。 荣音嗅到这不同寻常的气氛,顿时觉得自己跟电灯泡似的,赶紧寻了个借口从病房里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猫着腰刚关上门,就撞上了办完事回来的段寒霆,“怎么了?” 段寒霆说着就要进去,被荣音一把拦住,冲他“嘘”了一声,“你现在别进去,一会儿再说。” “为什么?”段寒霆皱眉,“里面发生了什么?” 荣音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觉得父亲和母亲可能要迎来第二春了。” 段寒霆愣了,“什么第二春?”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 荣音嫌弃地瞪他一眼,翘起脚来揪过他的耳朵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段寒霆惊讶地瞪大眼睛,“不会吧?他们都多大年纪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 荣音笑容满面,“破镜重圆,更容易擦出爱的火花。我们先去我办公室坐坐,别打扰二老了。” 她半拉半拖着段寒霆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忙到现在已经很晚了,夜色苍茫,办公室并不暖和,荣音让小护士多加了一床被子,今晚就留在医院陪护,以防段大帅那边再出什么状况。 荣音办公室里只有一张小床,一个人睡还好,段寒霆一躺上来,荣音只能窝在他怀里睡了,不过冬天挤一挤倒是更暖和些。 她趴在段寒霆身上,拿煮好的鸡蛋给他的脸消肿,撇嘴道:“这么俊的一张脸,母亲也下得去手。” 段寒霆疲累地躺着,由着她折腾,懒得说话,只轻扯了下嘴角。 荣音小声问道:“你困了吗?” 段寒霆微睁了下眼皮,“不困,就是累。” “我也是。” 荣音翻了个身在他肩窝躺下,重重叹了口气,“这一天过的兵荒马乱,跟打仗似的,好在有惊无险。” 段寒霆在被窝里不轻不重地握了下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多亏了你。” “也多亏了你。” 荣音仰头看着他,“我可没那么大的力气背的动父亲。” 段寒霆深深地看着怀里的女人,眼底燃起两簇火苗,忍不住翻了个身,用力地吻了下去,被子罩住了两个人的头…… 毕竟是在医院,荣音有些不好意思,可在寒冷的冬夜,这的确是一种温暖又能纾压的方式。 …… 疯狂过后,本就疲累不堪的荣音“雪上加霜”,沉沉地睡过去了。 段寒霆躺在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沉默地抽了一根烟,越抽越清醒,到底记挂着父亲那边的状况,他低头看了一下荣音,在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上亲了亲,给她掖了掖被子,轻轻下了床。 提上裤子,将烟蒂扔进炉子里,又漱了漱口,他才悄声从办公室走了出去,径直往加护病房走去。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值班的小护士还在困倦地打着呵欠,见到他眼睛亮了亮,想凑上前来,被他冷酷的眼神一盯,又缩着脑袋退了回去。 小护士看着段寒霆的背影,暗暗腹诽:这人畜不近的冰冷模样,恐怕只有荣医生受得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少帅在荣医生面前从来不曾冷过脸。 段寒霆走到加护病房,发现门开着,门口守着的两个警卫员困的上下眼皮都在打架,见到少帅一秒清醒,刚要行礼,就被他摆摆手阻了回去。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守着,让两个人找地儿趴会儿去。 两个警卫员如蒙大赦,赶紧找角落补觉去了。 病房里并没有开灯,只是生着炉子怕一来一去的添煤容易影响病人休息才开着门,段寒霆探头往里瞧了一眼,见一切正常,便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下了。 走廊不让抽烟,他便叼了根烟在嘴里,并没点,只咬着,尝着那苦涩的烟草味道。 病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叹息。 “你说说你,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瞧给孩子们吓的,我今天打了则诚,他一个字都没辩解,看来是真吓着了。” “那臭小子,向来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我不装病,怎么给他搭台阶让他恢复职务?“ 段寒霆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病房。 父亲……是装的? “还说呢,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段夫人嗔怪着。 段大帅嘿嘿一笑,“对不住,我当时的确被他气的急火攻心,心脏确实有些吃力,也不是全装的,说起来多亏了儿媳妇,及时把我救了,还让儿子往我嘴里吹气来着……他奶奶的,老子活这么大岁数,只跟女人亲过嘴,竟然让这臭小子占了便宜,我当时差点没忍住大耳刮子扇过去。” “得了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指不定多美呢吧。”段夫人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段大帅重重哼了一声,“这小子从小就跟我犯冲,就跟你亲,小时候我揪着他耳朵让他亲我他都不干,长大了更别提了,好话都不愿意跟老子讲。” “那还不是你逼的。” 段夫人替儿子打抱不平,“你要是别对他那么严那么狠,你们父子俩能闹成今天这样?” “做我段文忠的儿子就得有股狼性,我不对他狠,难道要他到战场上尿裤子给敌人看?我对他狠,好过外人对他狠。” 段大帅重重叹口气,沉声道:“怪就怪他生错了时代,他要是跟老三老四他们那样没什么出息也就罢了,老子就当白生了个狗崽子养着,可则诚这小子是喝狼血长大的,从小身上就有一股血性,就他最像我。既然他天生就是当兵打仗的好材料,怎么能荒废了呢?老子打了半辈子的江山,也就到这儿了,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咱们这一辈还能有多少活头啊,还不都得指着下一代。正值国家危难之际,这保家卫国的担子他段寒霆不挑谁来挑?” “唉……”段夫人也幽幽叹口气,“话是这么说,可当母亲的,就希望孩子能平安顺遂地过一生。咱儿子命苦呦。” “他生在这个时代,生在段家,便逃不掉戎马一生的命。只盼着,儿媳妇能多帮帮他吧。” “呦,你现在不说人家阿音是红颜祸水了?” “咱那儿媳妇今儿还真是给我上了一课,让我刮目相看。至于她到底是不是祸水,还不好说,但看咱儿子有没有定力了,咱们静观其变。” “不早了,赶紧睡吧。” “……” 听完了全程的段寒霆坐在椅子上,檀黑的眼眸汇着汹涌的波涛,闭上眼睛,心中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 夜静无声。 第165章 美好的心愿 荣音刚出院,却又不得不返回医院照顾两个病号,连小护士都调侃她,干脆在医院安个家得了。 玩笑归玩笑,但荣音接下来的几天还真就是家和医院这两点一线,来回奔波。 段大帅这一住院,完全打乱了她和段寒霆的计划。 原本的“蜜月旅行”被迫搁置了下来,毕竟军中不可一日无主,段大帅这一病,孟六叔等人不由分说就将段寒霆拖回军中处理军务,好像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她和段寒霆还是各忙各的,唯一不同的是,荣音感觉家中的气氛越来越诡异了,以前见面还能对她笑笑的二夫人三夫人等全都换了一张脸。 见到她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维持了,要么爱答不理,要么冷冷一哼,好像她是家中的什么毒瘤一样,弄得她莫名其妙。 不过比较令人开心的是,段大帅和段夫人的关系经此一事缓和了不少,真像迎来了“第二春”似的。 荣音在书房看了一上午导师远洋寄过来的资料,将不懂的地方写下来,装在信封里,准备让莲儿帮她寄出去,要封上的那一刻,她顿了一下。 想了想,又从信封里把信掏出来,用钢笔添上了一句英文,这才封好了,“莲儿……” “来了来了。” 莲儿正在厨房蹭吃蹭喝呢,小跑着过来,“小姐,怎么了?” “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 “好嘞。”莲儿接过信,却没挪脚,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荣音,“小姐,邮局离广德楼就隔了一条街,你想不想吃酱肘子?” 荣音看着她那巴巴的小模样,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是你想吃吧。” 莲儿舔舔嘴巴,小声嘟囔道:“好久没吃了……” “还真是,我也馋了。” 荣音把钱袋递给莲儿,“买去吧。” “是。”莲儿接过钱袋,拉着李峰欢天喜地地走了。 荣音伸了个懒腰,进了厨房,刘妈备好食材正准备做饭呢,见她进来,忙道:“夫人这就准备去医院了吗?饭还没做好。” 段大帅和韩晓煜的嘴巴一个比一个刁,不爱吃医院的饭菜,这几日都是荣音从家里给他们带过去。 “今儿您歇着,我来做吧。” 荣音挽起衣袖,系上围裙,到水龙头下面洗了洗手。 扫了一眼备好的食材,脑中便生成了几道菜谱,拎起菜刀就十分娴熟地过去片鱼了,刘妈在一旁很自然地给她打下手,新来的丫鬟们看到这一幕却呆了。 都说二少奶奶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可她们来段家这么久从来没见少奶奶做过饭,本以为只是外界恭维的说法,没想到真不是浪得虚名。 做好饭菜,荣音让刘妈分成了三份装好,两份差李峰送去了医院,还有一份她带着去了军营。 段寒霆这一恢复军职,仿佛比以前还忙了,连家都顾不得回。 近来没有战事,士兵们只是常规训练,军营的气氛比以往要稍微轻松些,伤患也不似往日那么多,荣音不在,聘来的几个卫生员也能应付。 但她的突然造访,还是受到了士兵们热烈的欢迎,小傲等人七嘴八舌地抱怨着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他们。 “我这不是来了么。” 荣音摸摸他的头,小声道:“给你带了广德楼的酱肘子,一会儿和你的兄弟们分着吃。” 小傲眼睛瞪得贼亮,嗷嗷叫着,蹦起来就朝荣音的脸上亲了一口,周围的士兵们跟着起哄,吱哇乱叫的。 荣音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营帐里走出来,刚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场面,脸顿时黑了,“臭小子,你亲谁媳妇呢?”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大步流星地就要奔过来抽小傲,小傲扭着小腰,抱着酱肘子蹦蹦跳跳地逃跑了。 段寒霆气得将树枝丢过去,叉着腰骂道:“兔崽子,竟敢占他师娘便宜!” 他转过头来,捧起荣音的脸,“他刚才亲哪儿了,我瞧瞧。” 说着就俯下去重重亲了她一口。 周围又是一片起哄声。 荣音哭笑不得,又羞又恼地瞪他一眼,“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赶紧进去,我给你带的饭都要凉了。” 刚把饭盒放上桌,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段寒霆箍着荣音的细腰,贴着她的耳朵,顺着脖颈一路下去,手滑到她腰间的盘扣上…… 荣音一把给他拍开,“别闹了,不吃饭了?” “吃。先吃你……” 段寒霆哑着嗓子,心里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 这几天他忙得没白天没黑夜的,想她想的恨不得插翅飞回去,这会儿人竟然飞到了他身边,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荣音这会儿也被他弄得有些血液逆流,可听着外头喧嚷的声音,想着只有一个帘子的遮挡,理智让她强忍着那股冲动握住了他的手。 转回身,她红着脸瞪着他,“你够了啊,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胆子越来越大了。” 段寒霆不依不饶,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这儿怎么了,我们都在医院……过了,那是你的地盘,这是我的地盘,夫人可不能厚此薄彼。” 荣音简直服了他的歪理,刚要说什么,外面就响起阿力的声音,“少帅,六爷让人送来了新的文件,现在‘方便’进去吗?” 他可以咬重了“方便”两个字,荣音脸一红,忙推开段寒霆起来整理好了衣服。 段寒霆黑着脸,沉声道:“进来。” 阿力掀开帘帐,指挥着士兵将文件一一搬进来,又将处理好的文件搬出去,凑过来小声道:“外面都竖着耳朵听着呢,您可千万轻点折腾。” 说着,他又朝荣音眨了眨眼睛,荣音脸红了个彻底,段寒霆则黑着脸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滚犊子!” 荣音无力扶额,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你吃吧,我走了!” 她恼羞成怒地要走人,被段寒霆一把握住手腕,垂眸巴巴地看着她,“哎,好不容易来一趟,陪我吃完饭再走吧。” “那你还闹吗?”荣音瞪着他。 段寒霆摇摇头,却是满脸失望,像个没吃到糖果的小孩儿。 荣音忍着笑,转身给他张罗饭菜去了。 一闻到饭香,段寒霆眼睛又亮了起来,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饭菜,“你做的?” “嗯。”荣音将筷子递给他。 段寒霆迫不及待地坐下来吃,尝到熟悉的味道,一脸满足,赞不绝口,“还是夫人做的饭最香了。” “好吃你就多吃点。” 荣音看他吃的香,也跟着高兴,瞥一眼桌上堆成小山的文件,蹙眉道:“这都是要你看的?难怪你这几天不着家呢,这也太多了吧……” 段寒霆轻“嗯”了一声,气呼呼地叹了口气,“孟六叔整我呢。他是想让我知道,父亲有多不容易。” 荣音瞪大眼睛,偏头看着他,“这都是父亲平时要处理的工作?” 段寒霆点头。 妈呀……荣音忍不住咋舌。 她早就听人说过“日理万机”这个词,以前觉得段寒霆这个少帅当的已经够忙了,可跟大帅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是拿人当牲口使唤呢。 “所以,你如果接了父亲的位子,以后就是这个忙法?”荣音不敢置信地问。 段寒霆道:“这只是日常军务,战时会更忙。” 荣音想想自己这几天独守空房的日子,心脏一紧,她抿了抿唇,“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 段寒霆端起水杯,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荣音真心诚意地说:“我希望父亲能够长命百岁。” “噗——”段寒霆笑喷了。 他同希望。 第166章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陪段寒霆吃过饭,荣音也不在军营多逗留,去诊所巡视了一番,见一切正常,便放心地离开了。 走的时候段寒霆亲自出来送的,很不放心她,一个劲儿地叮嘱道:“没别的事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呆着,医院也尽量少去,父亲那边不缺人照顾。” 文家那边的事情一日没有解决掉,他就一日悬着心,担心荣音的安危,可偏偏他现在忙得根本没时间腾出手去处理文家的事。 荣音点点头,“我知道。对了,你什么时候派人帮我把车送天津开回来吧。” 她买的车还停在天津家门口呢。 “好,我下午就安排人去。” 段寒霆应了一声,又拧眉嗔了她一句,“你也是,家里又不是没有车,花那钱干什么。” “我花我自己的钱,你管我呢。” 荣音傲娇地说。 “不敢。” 段寒霆笑叹口气,给她拢了拢披肩,“我不是心疼钱,你相公家底厚着呢,不怕你败。你想买什么买就是了。” “这话我爱听。” 荣音笑着眨眨眼睛,“正想跟你商量呢,我打算在北平再置办一套房。” 段寒霆闻言蹙眉,有些为难道:“你知道咱家的规矩,是不允许在外建立私宅的,父母健在,还没到分家的时候……” “哎呀,你说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要你跟我搬出去住。” 段寒霆一怔,“那买房做什么?” “我自己住啊。” 荣音歪了一下脑袋,很认真地说:“天津离北平毕竟还有一段距离,下次你再惹我生气,我离家出走也能找个近一点的地方,不至于留宿街头。” 段寒霆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敢惹你生气了。” 他也发现了,荣音轻易不发脾气,但只要碰到她的雷点一发脾气就来一发大的,还特别难哄,哄媳妇简直比打仗都累,他可长足教训了。 “那可说不好。生活处处充满意外,谁也说不准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万一你要纳妾呢,到时候我还是得搬出去住,还是趁早有个准备比较好。” “别胡说。” 段寒霆板起脸来,颇有几分无奈,“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他有时候真的挺怕荣音的,她的忧患意识似乎一直都很强烈,总是会把自己的各种退路都准备好,还毫不隐瞒地在他面前亮出自己的底线,好像她时刻都做好了被他抛弃或者背叛的准备,随时都可以从他身边逃走,而她又这般优秀,哪怕嫁了人都被各种男人惦记着,这让他总是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将所有的事情牢牢掌控在手心的感觉,可是他偏偏无法掌控眼前的女人。 “不是信不过你,而是我更相信我自己。” 荣音一双桃花般明亮澄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得人心动,完全生不起她的气来。 段寒霆叹口气,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这小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不过你想买便买吧,权当投资了,钱自己去银行取就行。” “我自己有钱,不用花你的钱。” 荣音道:“我都想好了,把南边儿几间铺子盘出去,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去不成,我也没那么多精力打理,倒不如盘出去,也省心。” “何必如此麻烦。” 段寒霆脸色微沉,一本正经地跟她道:“我不是跟你说了,金库和银行里的钱你随意支配,我的就是你的,别跟我分的那么清楚。” 他也是前阵子收到银行代理人打来的电话,说他在银行存的一笔基金到期了,问他要不要转投其它,他这才知道荣音把他银行里存的一部分钱换成了利润比较高的基金,其它的钱一分没碰,反而还给他赚了不少利息,金库里的钱更是一点儿也没少,这丫头自己的存款倒是越来越少了,她只花自己的钱可还行。 “你的钱也是你和母亲辛辛苦苦挣来的,我可不敢乱花。再说我现在手头也不缺,先花着呗。” 荣音漫不经心地说着,见男人的眉头越拧越紧,捏了捏他的脸哄道:“好了,别不高兴了,你的钱迟早会派上用场的,到时候我可不会跟你客气。” 段寒霆叹道:“我就怕你跟我客气。” 看着她上了车,段寒霆恋恋不舍地朝荣音挥了挥手,看着她明媚的笑靥,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她总是乐呵呵的,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能难得倒她,一无所惧似的,可只有他知道,她心里承载了多少痛苦、历经多少创伤才有了现在的理智和豁达。 …… 从军营离开,回程的路上,莲儿还在一旁嘟囔着:“少帅也太忙了,夫人一直独守空闺可太寂寞了。” 荣音看着手中的报纸,土路坎坷,颠的有点头晕,她揉了揉眉心,闻言笑道:“我忙的跟狗似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寂寞了?” “您平时忙的都是别的事,跟夫妻感情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荣音翻到了娱乐版面,陆卿卿又有新片要上映了,改天约婉瑜一起看去,人品什么的姑且不论,陆大美人演技是真不赖,光是看着这张脸都赏心悦目的。 “当然不一样了。依莲儿看,夫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生个小少爷,俗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莲儿摇头晃脑地说。 李峰和刘强在前面坐着,闻言都不由翘了翘嘴角,对视一眼,觉得莲儿言之有理。 荣音拍了一下莲儿的脑袋,“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多封建思想。” “关键是老一辈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啊。” 莲儿简直替荣音操碎了心,“夫人,您可别不当回事,现在人人都惦记着段家二少奶奶的位子呢,多少年轻小姑娘争先恐后地往上扑啊,您不怕吗?” “我不怕。” 荣音朝她眨眨眼睛,“因为我就是年轻小姑娘。” 莲儿:“……” 车厢里一片安静。 荣音翻了一下手中的报纸,“放心吧,我知道家里家外最近风言风语特别多,人人都看我笑话呢,你是为了我好,但有些事情急不来。孩子是看缘分的,这一个……来的不是时候,再说孩子不是仙人掌,随便养养就能活,那意味着很多的责任和付出,我现在的心思也不在生儿育女上面,避孕还来不及呢。” 莲儿听了这话更着急了,“那您现在心思到底在哪儿啊?” 荣音看着报纸的经济版面,不由顿住了,眉心一蹙。 不大的一个版面报道了最近炒股市场的火热,有从中捞了很大一笔由穷小子一夜暴富的,有像段寒江这样一夜之间输的倾家荡产的,这种高风险又高收益的行当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可荣音万万没想到的是……荣邦安竟然也在成功者的一栏当中,说是他投资有道,狠赚了一笔,现在已经成为股市大亨了。 还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荣音冷冷一笑,手指在报纸上轻轻一点,指着荣邦安的名字道:“我的心思,在这儿。” 后半程荣音一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莲儿等人也不敢打扰,车里安静得很。 荣音脑中千回百转,想到了在英国时随好友去股票交易所的经历。 那是第一次,她看到了比赌场还要腥风血雨的地方,简直是另一个战场。 那里每个人都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在一起,双眼猩红地盯着盛满数字的大屏幕,凶猛的好像深山里的饿狼一样,随着播报里的涨停亏损,股民们或欢呼或哀嚎,那疯狂的叫喊声,那浓重的汗酸味,带给人疯狂的感官冲击,她亲眼目睹,一个千万富翁是怎么一夜之间成为乞丐的。 从小阿娘就教导她,要踏踏实实地赚钱,一步一个脚印,那种赌徒式的赚钱方式并非她能接受的,所以当时也只是陪朋友去瞧瞧热闹而已。 可现在,荣邦安竟然凭借这种方式发了财,他竟然还能东山再起……想到他那春风得意的嘴脸,荣音暗暗攥紧了拳。 第167章 当街撒泼 忆起旧事,荣音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车子突然急刹车,她猝不及防身子往前倾去。 “夫人!” 好在莲儿眼疾手快用手挡住了荣音的额头,避免了和坚硬的座椅相撞的悲剧。 “谁啊!会不会开车!” 刘强头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惊魂甫定,气得大骂,忙回过头来关心荣音的情况,“夫人,您没事吧?” 荣音摇了摇头,拧眉抬头望去,见车子已经开进城,正行驶在德云路上,明明是宽敞的街道,却被一辆黑色的轿车给别住了。 她凝眸一瞧,怎么觉得车里的人那么熟悉。 不待她看清楚,车里的人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手里还拎着一根铁棍,下车后二话不说就朝后窗的玻璃砸去,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荣音一惊,忙护着莲儿往旁边躲去,“小心!” 玻璃碴溅得到处都是。 外面的人没有收手的意思,继续拎着手里的铁棍凶狠地砸着车,气急败坏地喊着:“荣音,你给我下来,你个害人精,不要脸的,你给我滚下来!” “哪里来的泼妇?” 刘强本就火大,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恶劣行径气得火冒三丈,也不管来者是何人,二话不说抡起蒲扇似的大掌就扇过去,给宋梓琳直接扇翻在地。 宋梓琳小身板差点被这一巴掌扇飞出去,手中的铁棍也丢出去了,半边脸火辣辣的疼,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梓琳!” 又一辆车疾驰而来,陆卿卿从车里下来跑到宋梓琳身边,看着她嘴角的血,朝刘强怒喝一声,“你不要命了,竟然敢对她动手?” “她才是不要命了,竟然敢当街行刺我家夫人!” 刘强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就上前揪着宋梓琳的脖领将人摁进车窗里,尖锐的玻璃碴正抵在她的脖子上,吓得宋梓琳脸都白了,“不,不要……” “夫人,这个疯女人要怎么处理?是交给警局还是关进咱们军牢里等少帅处置?” 荣音看着宋梓琳惨白如蜡的脸色,惶恐惊惧的模样,再想到她刚才那疯婆子一样的行径,一点儿也不同情她。 若非她躲得急,这玻璃碴早就划破自己的脸或脖子了。 想到这,荣音眯细了一双眼睛。 “怎么又是你啊?” 莲儿看清楚了来人,不耐烦道:“你抢了我家小姐的男人,我们还没找你算账,你怎么还跟个臭苍蝇似的天天来找我家小姐的麻烦,烦不烦啊!” 李峰和刘强闻言异口同声地发出惊问:“男人?” 两个人面面相觑,难不成夫人在少帅之前,还有过什么别的男人不成? 荣音不由扶额,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莲儿,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这会儿提起来做什么,平白招惹是非。 果然,宋梓琳听了这句话,刚刚蔫巴下去的脑袋顿时斗志昂扬,扯着嗓子嗷道:“放屁!谁抢她男人了,明明是她要跟我抢男人!” “你可拉倒吧,我家小姐国色天香、貌美如花,她看上的男人还用得着抢吗,勾勾手指头就来了。”莲儿挑衅似的朝宋梓琳勾了勾手指头。 荣音不禁想笑,拍了拍莲儿的小脑袋,“莲儿小祖宗,这牛皮吹大了。” 莲儿嘟嘟嘴,“本来就是嘛。” 宋梓琳气得脸都白了,顶着凌乱的鸡冠头探进车里,挥舞着爪子就要去揪荣音的头发,“你个贱人狐狸精,我撕了你……” “老实点,不然割断你的脖子!”刘强的大掌牢牢禁锢住宋梓琳,扼住了她命运的喉咙。 荣音躲开那染着红指甲的手,嫌恶地看着她,“我说宋小姐,你好歹也是个名媛千金,这里可有不少报社,万一让记者拍到你这副样子,丢不丢人啊。” 正说着,照相机咔咔的声音响起,冯婉瑜从车窗探进一只可爱的小脑袋,“我看这车牌号就猜到是你,这是怎么个情况?” “来的正好。” 荣音对冯婉瑜道:“送你个新闻头版,题目我都替你想好了,【宋氏千金争风吃醋当街暴露泼妇本性】,多拍两张,别拍到我哈。” 说着,她特意往旁边挪了挪,留出充足的拍照空间。 “好嘞,瞧我的吧。” 冯婉瑜对着宋梓琳就是一顿“咔咔”狂拍,看到她身后试图躲避的陆卿卿,笑道:“呦,陆大美人也在啊,别躲啊,我给你照两张好看的。” 她这样一喊,立刻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各个小报记者闻风赶来,很快便将陆卿卿包围了,“陆小姐,笑一个。” 陆卿卿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捂着脸拼命躲闪着,听到不远处的“滴滴”喇叭声,她赶紧拨开人群,钻进了车里,车子扬长而去。 荣音打眼一瞧,隐约看到车里一道黑色的人影,侧影很是熟悉,只是一晃而过,没看真切。 眼看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宋梓琳急的都快哭了,她想打荣音却打不到,想逃又逃不掉,脸上疼,脖子也疼,难受极了,哇的一声哭起来。 这嘹亮的一声像初生的婴儿一般,将荣音都给震了一下,宋梓琳却不顾形象地哇哇大哭起来。 “乖乖,你瞧她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 冯婉瑜戳了戳荣音,荣音看过去,实在是没忍住,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宋梓琳又急又怒,恨不得把荣音掐死,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挠她。 荣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说陆少奶奶,明明是你先过来找我茬的,这玻璃的钱我还没找你赔呢,你再闹下去,我可真要带你去军部大牢喝茶了。” “你敢!”宋梓琳脸上有些害怕,却强撑着架子:“我也是堂堂陆家少帅夫人,不比你差。” “是,你也是少帅夫人,可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北平,这里是段家的地盘。” 荣音脸上笑意收敛下来,忽而冷声道:“你无理取闹,我就当是流年不利被鸡叨了一口,可你要是再闹下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对我不客气?我还没对你不客气呢!” 宋梓琳脸色扭曲,狠狠瞪着荣音,“你这个害人精,你知不知道子易被你害成什么样了!” “子易哥?” 荣音怔了怔,拧眉问道:“他怎么了?” 从天津一别后,她就再没见过陆子易,她被绑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也没来医院看过她,不来倒好,省去了她不少麻烦。 只是他冒着背叛家族的风险过来给她通风报信,她还是领他这份情的。 “宋梓琳,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打断了荣音的思绪,她抬头望去,便见陆子易从人群中挤过来,脸上带着愠怒,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很虚弱,走路不稳,轻飘飘的。 “放开,你放开我……”宋梓琳一听陆子易来了,奋力挣扎着。 荣音给刘强使了个眼色,刘强这才松开了宋梓琳的脖颈,宋梓琳一扭头,脸上就着了重重一耳光,竟然是陆子易打的! 右脸这下和左脸一样,印上了对称的巴掌印,在白皙的脸蛋上十分明显,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冯婉瑜举起相机正要拍,荣音挡住了镜头,朝她摇了摇头。 宋梓琳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子易,“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陆子易看着她红通通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可看着被打裂的玻璃和一片狼藉的地面,他攥紧了拳,咬牙切齿道:“你闹够了没有?” “闹?” 宋梓琳把手放下来,冷冷呵笑一声,“我在你眼里,不管做什么都是胡闹是不是?我做什么都不对,她做什么都对!” 她指着荣音,眼眶憋得通红,“就为了这个狐狸精,你一个愚孝到骨子里的人不惜背叛婆婆、背叛文家,都到现在了,你竟然还护着她!” 荣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陆子易连大衣都没穿,只着一身单薄的衬衣,在冷风口里被吹的摇摇欲坠,他不去看荣音,只垂着眼眸去拽宋梓琳的手腕,“别闹了,跟我回去。” “你放开我!” 宋梓琳甩开他的手,发了狂似的过去扯他的衣衫,陆子易慌忙遮挡,“你干什么?” “我要让这个狐狸精看看,你都为他做了什么!” “嘶——”的一声,白色的衬衣在空气中被扯成两半,陆子易的上身再也没有遮挡,周围一片惊呼,荣音的眼睫也跟着颤了颤。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瘦弱的身板,白皙的皮肤上印着斑驳凌乱的鞭痕,条条都渗进血肉里去,姹紫嫣红,触目惊心。 第168章 遇上两只疯狗 “你这是做什么?” 被人当街扒衣,对陆子易的身心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尤其还当着荣音的面,他顿时窘迫,慌忙去遮,可衣服都被宋梓琳扯坏了。 “你看到了吗?” 宋梓琳狠狠瞪着荣音,眼睛里满是嫉妒的恨意,咬牙道:“他为了你,被我婆婆家法伺候,打了一天一夜,遍体鳞伤。你值得他为你这么做吗?” 荣音看着那布满血痕的脊背,如鲠在喉,良久才吐出来一句,“我没有要求他为我这么做。” 陆子易看着荣音,眼底全是狼狈和凄苦。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宋梓琳勃然大怒,撸起袖子就要过来跟荣音决一死战,被刘强和李峰两座大山挡住了。 “好狗不挡道,你们给我让开!” 陆子易迈着艰难的步伐过来拉宋梓琳,“好了,别闹了,给我留点脸吧,行吗?” “你为了这个狐狸精脸命都不要了,还要脸干什么!” 宋梓琳雄赳赳气昂昂的,“我告诉你陆子易,你可以不爱我,但我决不允许你为了这么个贱女人糟蹋你自己!当初她既然都为了段寒霆抛弃你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做什么?贱不贱?我宋梓琳也是瞎了眼,放着那么多好男人不嫁,偏偏嫁给你这么个孬种!但你既然娶了我,我就绝对不允许你再爱着她!” 陆子易红了眼睛,低着头一言不发。 唉…… 荣音被吵得脑仁疼,已经看得厌烦了,静静道:“李峰刘强,上车,我们走吧。” “是,夫人。” 李峰刘强应声上了车,再闹下去确实不好看。 荣音刚要跟冯婉瑜告别,宋梓琳却不依不饶,踹了车门一脚,“荣音,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啊?他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关心他一句会死啊!” 荣音闭了闭眼睛,真的彻底烦了! 她猛地回头,冷冷的一记眼刀盯在宋梓琳的脸上,惊得她后面的一串脏话顿时都憋回了喉咙里。 “陆少夫人,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荣音冷冷讥讽道:“你丈夫挨了打,你说是我害的,骂我是狐狸精。我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背上了狐狸精的骂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嫌,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有错吗?可是你又嫌我不关心你的丈夫,我有些不懂了,你到底是要我关心他,还是不要我关心他?” “我……”宋梓琳一时语塞。 荣音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们夫妻俩的事,我不关心,也不在乎。你们怎么闹是你们的事,但把别人扯进去就过分了吧。” “陆大少。” 她抬眸平静地看着陆子易,没有一丝情绪地说:“你背上的伤不轻,我可以给你治,权当是报答你对我‘通风报信’的恩情。但有些误会,还是希望你能跟你的妻子解释清楚。第一,我从来没要求你背叛你的母亲和家族,是你主动找到我的;第二……当初,究竟是谁、抛弃的谁。“ 陆子易瞳孔猛地一缩,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荣音抬手打断了他,“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追究什么都没有意义。我早就放下了,你也早点放下吧,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说累了,荣音沉声撂下最后一句,“看好你的妻子,别再放她出来乱咬人。” 她摆摆手,示意李峰开车走人。 宋梓琳气得瞪大眼睛,“你骂谁是狗,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陆子易忙从后面抱住她,都没有力气劝她别闹了,只是看着荣音毫不眷恋地离开,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心像针扎似的,一抽一抽的疼。 放下,说的轻巧,可哪有这么容易? 车窗碎了,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莲儿要跟荣音换座位,荣音不让,“没事,快到医院了。刘副官,一会儿辛苦你们去车行重装一下玻璃了。” “是。”刘强应下,心里却在叫苦,今天的事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少帅交代呢。 莲儿打量着荣音铁青的脸色,“夫人,你生气了?” “我看起来像在生气吗?” 莲儿点点头,“像。” “好吧,你没看错,我就是在生气。” 荣音不再假装了,气愤地跺了下脚,“那个宋梓琳有毛病吧,竟然骂我是狐狸精?她才是狐狸精呢,她全家都是狐狸精!气死我了!” 莲儿看着荣音气鼓鼓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李峰和刘强也跟着笑了起来。 骂出来荣音觉得舒服多了,“要不是怕闹大了给段寒霆丢人,我早上去跟宋梓琳干架了,谁怕谁啊,真打起来,两个宋梓琳都不是我的对手。” 她气呼呼地说。 刘强忍不住笑道:“夫人,少帅不会怕您给他丢人,他应该巴不得您能打回去。” 李峰和莲儿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 荣音想起段寒霆那对待外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也禁不住笑了。 总算是到了陆军医院,荣音下了车,想了想,回头对李峰和刘强道:“今天的事,还是别让少帅知道了。他已经够忙了,没必要让这些小事分他的心。” 李峰和刘强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是。” 荣音上了两步台阶,却又回过身来,微眯起眼睛,“你们,还是会告诉他的吧?” 李峰和刘强看着她,异口同声道:“是。” 荣音:“……” 她拧起眉。 李峰见她面露不悦,忙道:“夫人见谅,少帅吩咐过您有任何事我们都得向他禀告的,我们不敢隐瞒。” “而且……”刘强在一旁补充道:“您的事对少帅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怎么会是小事呢?” 荣音简直无言以对。 一来二去的烦心事让荣音心情糟糕透了,和冲她打招呼的护士们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深呼吸一口气,往加护病房走去。 刚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哭泣声,门口的两个警卫员见荣音到了,脸上都露出尴尬的表情。 荣音刚想问怎么了,就听到了她的名字。 “那个荣音到底有什么好的,则诚喜欢她喜欢到连我这个大姐都不认了,你们也喜欢她,对儿媳妇比对我这个亲女儿还好呢,我招谁惹谁了?” 段舒岚声声抽泣着,控诉段大帅道:“当年我说不嫁不嫁,您非让我嫁,林孝成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嫁过去跟个摆设似的,新婚之夜他都不在我房里睡,跑出去寻花问柳去了,我心里有多苦,你们知道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媳妇你们就当宝贝是不是,你们是一家人,就我是个外人!” “谁拿你当外人了?” 段夫人冷冷的声音,“你成亲之后天天往家里跑,耀武扬威的,哪个说你了?你看看别人家,哪有嫁出去的姑娘天天管弟弟房里的事的?” “那是我弟弟,我从小看到大的,长姐如母,我管他不应该吗?” 段舒岚不服气道:“我就是不喜欢他娶的那个女人,长着一张狐狸精的脸,到处勾阴男人,连林孝成她都不放过,我只要看着她,我就恶心。” 荣音铁青着脸色,攥紧拳头,看着眼前那张没有关紧的大门,几乎要忍不住踹门而入了! “住口!越说越不像话了!” 段大帅也听不下去了,冷叱道:“自己管不住男人,还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林孝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怎么说也是我和你母亲看着长大的,便是看在我们段家的面子上他也不会为难你,你倒好,新婚之夜就弄死了他房里一个丫鬟,不是你把他逼急了,你们能过成现在这样吗?” “那个死丫头当着我的面就敢跟我的男人眉来眼去的,她就是该死!我捏死她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病房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伴着段夫人一声怒喝,“那是一条人命!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你打我?你又打我!” 段舒岚歇斯底里地喊道,“好,既然你们都不疼我,那我就一个人过好了!” 她怒气冲冲地跑出来,迎面就撞上了荣音。 段舒岚红着脸,红着眼眶,努力收起狼狈,狠狠瞪着荣音,凑近她,像蛇一样在她耳边吐着信子,声音残冷如钩。 “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从我家赶出去,你、给、我、等、着。” 第169章 难搞的姑嫂关系 段舒岚甩给荣音一个愤恨的眼神,扭身就要走人。 “站住。” 荣音没再继续装聋作哑,出声喊住了她,淡淡迎上她的目光,“你把话说清楚。” 段舒岚满脸不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重重擦过荣音的肩膀,将她瘦削的肩胛骨磕的生疼,与此同时荣音也握住了她的手腕,语气沉然道:“我跟你有话说。” 段舒岚想要把手抽回来,无奈被荣音攥的死紧,疼得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她手劲会这么大。 “嘶……啊,你放开我!” 病房里还有公婆,荣音即使和这个大姑子再不对付,也投鼠忌器,强忍着没在这个地方拧断她的手腕,但这个刁蛮大小姐真的让人不耐烦到了极点。 松开她的手,荣音声音微寒地问道:“大姐,如果我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你,请你明说。” “别叫我大姐,谁是你大姐!” 段舒岚抚着被捏痛的手腕,朝荣音瞪起眼睛,“则诚把你娶回家那是他瞎了眼,别以为你就真是我们段家人了,我可不承认你这个弟媳妇。” 荣音听着这不像话的言论,真是好气又好笑,同时为自己叹气。 躲过了婆媳关系,却没能躲过姑嫂关系。 都是一个娘胎生出来的,这个段大小姐怎么和段寒霆一点儿也不像,完全没有继承段夫人那睿智大气的格局跟气度,白瞎了这么好的基因。 “你承不承认,我都是如假包换的段家二少奶奶。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和平相处不好吗?” 看在公婆和丈夫的份上,荣音努力心平气和地和段舒岚进行交流。 “你少在我面前装大度,我还不知道你,一个能把嫡母亲手送进监狱的人,一个差点害的全家家破人亡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句话?” 段舒岚冷嗤一声,“荣音,你可以迷惑所有人,但你迷惑不了我,你千方百计嫁进我们家,不就是想借则诚的手来对付荣家,为你那个戏子娘报仇吗?” 听她提及阿娘,荣音波澜不惊的眸子陡然变得锋利起来,脸色也跟着沉冷下来。 “段舒岚,你怎么说我都行,但你若敢诋毁我阿娘,别怪我跟你翻脸!” “翻脸?来呀,你翻一个试试……” 段舒岚见荣音终于变了脸色,神色之中竟有种得逞的兴奋,像是终于踩到了荣音的尾巴一样,她最讨厌一拳打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感觉了。 只要荣音敢动手,她就可以抓到她的把柄,然后揭穿她的真面目,到时候全家人都会站在她这头,她就有机会把这个狐狸精从段家赶出去! 荣音缓缓眯细双眼,不断朝她逼近,就在段舒岚以为她要动手的时候,只听她压低声音道:“想激怒我朝你动手?你应该不知道,我在荣家没学到别的本事,唯一学会的就是一个字——忍。我不想与你为敌,但你若一直为难我,我也得想法子自保。所以你千万别惹我,我发起疯来会做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呵。吓唬我?你想怎样,你又能怎样?” 段舒岚唇角挑起一个冷蔑的笑。 荣音微掀眼皮,“你的丈夫林孝成,前不久好像搞大了一个女学生的肚子。” 段舒岚浑身一僵,瞳孔骤然一缩。 荣音冷冷一笑,用更低的声音清晰地朝她传达信息,“如果林孝成知道他的小情人和儿子都死在你的手里,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段舒岚瞪大眼睛,不由朝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荣音。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她处理的神不知鬼不觉,连林孝成都瞒住了,没道理会将风声漏到荣音那里去。 荣音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也得益于她有一个从事新闻工作的好姐妹,冯婉瑜也是在几个专门探听名人隐私的小报记者那里听说的,因为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再加上忌惮段家的势力,没敢将新闻发出来,不然早就见报了。 荣音原本对这则八卦持怀疑态度,总觉得以段舒岚的身份地位不至于如此,但今天她这么一试探,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这位大小姐为了得到丈夫的心,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段舒岚目眦欲裂地瞪着荣音,猛地掐住了她的喉咙,高声质问,“说,是你派人跟踪我,还是在我身边安插了探子?” 荣音随着她的动作踮起脚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这大小姐想象力够丰富的,她都快忙成狗了,有那闲工夫吗? 段舒岚一愣之际,只见段夫人听到动静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厉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她猛地上前将段舒岚推到一边,将荣音解救出来,“没事吧?” 荣音摇了摇头,轻抚了抚被掐红的脖颈。 她原本没想和段舒岚撕破脸,但对方一再挑衅,触犯了她的底线,一味的隐忍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骑到她的脖子上拉屎,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干脆豁出去算了! 段夫人看着荣音脖颈上清晰的指痕,冷冷斥责女儿,“你到底发什么疯?” “是她疯了好不好,她威胁我!”段舒岚气急败坏。 段夫人冷冷地问:“她威胁你什么?” “她……”段舒岚戛然而止,闭紧了嘴巴,她怎么敢说出实情? 段夫人见女儿欲言又止,一脸心虚的模样,冷哼一声,“就算她真的威胁你,也说明你做了坏事,把柄被人攥住了。说,你又背着我和你父亲做了什么蠢事?” 荣音站在段夫人身后,暗叹一声:真是知女莫若母啊。 “我没有!” 段舒岚矢口否认,指着荣音道:“我警告你,千万别胡说八道,不然我要你好看!” 眼看着母亲又瞪起眼睛,怕留下来露出更多的破绽,段舒岚慌忙离开了,跑的那叫一个快。 见女儿这惊慌失措的模样,段夫人愈发觉得有事,回头问荣音,“她到底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你不许瞒我。” 荣音鼓了鼓腮帮子,犹豫着要不要说,却还是架不住婆婆的逼问,将她了解到的情况一一讲述了一番,见段夫人脸色越来越沉,她忙补充道:“您别太担心,那个女学生没死,被人给救了下来,送到乡下去了。不过说是脸被毁了大半,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段夫人气的脸色铁青,“畜生,简直丧心病狂!” 荣音心道,谁说不是呢。 “这件事,我会派人去处理的,你别管了。” 段夫人缓下这口浊气,对荣音道:“你进来,我和老头子有话跟你说。” 荣音应了声“是”,乖乖跟了上去。 进了病房,荣音规规矩矩地对段大帅行了礼,唤了声“父亲”,段大帅摆摆手示意她坐,扭头疑惑地问段夫人,“刚刚在外头你们吵什么?舒岚又犯浑了?” “你的女儿,你问我?” 段夫人没好气道:“当年不让你把女儿嫁给那姓林的,你偏不听,你瞧瞧,她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得了失心疯似的。赶紧让她和那姓林的离婚,再这么下去真成疯婆子了。” “瞧你,多大点儿事就急赤白脸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有你这样当娘的?” 段大帅不以为然,段夫人见他固执己见,忍不住又跟他吵了几句。 荣音在一旁坐立不安地听着,把头深深埋下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好么,这才刚和好没几天,怎么说吵就吵起来了? 老两口吵了半天,似乎终于想起了荣音还在,段大帅轻咳一声,给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偃旗息鼓,“那个,阿音啊……” 荣音猛地抬起头来,假装无事发生一样,“父亲,您说。” 段大帅严肃的面容忽然浮上慈祥的微笑,那笑容带着三分违和三分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荣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段大帅笑眯眯地问:“你和则诚,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第170章 要我相夫教子? 荣音不由窘迫,红着脸低下头:“这个,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是对的,可你们也得努力才是啊,你和则诚成亲也有大半年了,好不容易来个孩子又不小心没了,白瞎我一个大胖孙子。”段大帅扼腕叹息。 荣音如坐针毡,手指攥紧了衣裙,眼底划过一抹痛色,那个不小心失去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她心中的伤疤? 可偏偏,谁都要来她心口上捅一刀。 “啧。” 段夫人不满地瞪丈夫一眼,放缓了语气对荣音道:“阿音,我和你父亲没有怪你的意思,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你也不需要理会。孩子嘛,终归是要有的,趁着年轻赶紧多生两个也有利于产后恢复,你当医生的在这方面肯定比我们还了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你和则诚这各忙各的,都没多少时间相处……” 荣音听了半天,总觉得婆婆话里有话,抬起头道:“母亲,您有话,不妨直说。” 段夫人轻咳一声,“那我就直说了。” 她坐在床边,一派长辈的风范和威严,“我听则诚说了,自打你嫁过来就没花过他一分钱,还帮他赚了不少,这阵子我也走了不少商铺,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就知道你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只是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你白天要到医院工作,晚上又要回去看账,多累啊,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荣音猜到几分婆婆的意图了,沉吟片刻,“其实还好。母亲把商铺的底子打的很坚实,各个掌柜也都很靠谱,我不过是管管账而已,也没有多累。” “但一心不能二用啊,母亲知道你在医术方面很厉害,但做女人最大的本事不在家外,而在家内。” 段夫人这句话说完,荣音怔怔地看着她,心口蓦地一凉。 她原以为,婆婆是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存在,是新时代女性的领军人物,可今天这一席话,让她蓦地发现,其实段夫人的内心依然十分传统。 “您的意思是……” 荣音如鲠在喉,“让我放弃我的事业,回到家相夫教子?” 看着荣音眼神里的灰暗,段夫人心中颇为不忍,可想到儿子和儿媳目前的处境,她还是点了点头,“对。你愿意吗?” 不待荣音应答,段大帅就在一旁忍不住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本来咱家就不缺你挣的那份钱,何必累死累活的?当医生能挣几个钱,你母亲手里这些产业,够你忙活大半辈子了,女人说到底要依靠的还是男人,你把则诚伺候好了,再生几个大胖小子,便能稳稳当当地坐住你二少奶奶的位子,不好吗?” “你别说话,没一句中听的。” 段夫人最讨厌丈夫这些大男子主义的言论,一点道理也不讲,转过头去对荣音道:“阿音,母亲不反对继续从事医学研究,只是希望你能分清楚主次,或许现在你还不能理解,但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什么事业,什么金钱,到头来都是一场空,都不如感情来的重要,别到了我这个年纪才去后悔。” 荣音听得认真,婆婆说的的确有道理,但她只能认可一半,在她看来,感情才是最虚入缥缈的东西,今天爱的死去活来,说不定明天就会反目成仇。 当初荣邦安何尝不是对阿娘百般殷勤,可阿娘为他付出了一生,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 与其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不如依靠自己。 至少,自己永远都不会背叛和抛弃自己。 只是她当然不能公然顶撞长辈,阳奉阴违她也不愿意,便折中了一下措辞,“父亲和母亲的教诲儿媳听进去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段大帅还待再说,小护士神色匆匆地过来请荣音,“不好意思啊荣医生,来了个重伤患者,急诊室那边实在缺人,能请您过去看看吗?” “好,我这就过去。” 荣音巴不得赶紧遁走,起身跟公婆告辞,段夫人将她送到门口,神色幽然道:“阿音,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我说的话你未必肯听,但咱娘俩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作为过来人,我还是得多劝你两句,就是不想你步我的后尘。咱们女人啊,打生孩子那天起,身心便不再属于自己了,一半是丈夫,一半是孩子。孩子一生下来,就意味着你和丈夫之间多了一条血缘的纽带,哪怕他日后辜负你,哪怕你恼他恨他,但看在孩子的份上,终究还是狠不下心不顾他。“ 荣音听出婆婆话音的惆怅,不由问道:“母亲和父亲,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已经伤透的心,想要痊愈哪有那么容易?” 段夫人苦笑一声,“心死了,便再也回不去了。当年的我,也是一心扑在事业上,只顾着赚钱好帮你公爹,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些,天天不着家,才给了其他的女人可乘之机。男人,都是不甘寂寞的,你让他闲久了他能不出事吗?事情一旦发生,你哭啊闹啊又有何用?记住,千万不要轻易去考验一个男人。” 荣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疼地看着婆婆,不由替她感到委屈,辛苦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还是快活了男人。 段夫人拢了拢她身上的披肩,叹道:“身为一个母亲,我希望你能成为则诚的贤内助,但身为一个女人,我希望你在爱男人之前,先好好爱自己。” 这句话,算是说进荣音心坎里去了,让她感动不已,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去急诊室的路上,荣音反复思量了一下婆婆说的话,虽然她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自己的医疗事业,但她确实该好好规划一下后面的人生,自从结婚以来,她和段寒霆就在不停为各自的事业忙碌着,相处时间最多的时候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医院,在家里的时间少之又少,这样确实不像一个正经家庭的模样。 段寒霆其实已经尽力抽时间回家了,虽然次数很少,但阿力说这半年来是少帅从小到大在家呆过最长的时间,以前几乎是天天住在军营不着家。 夫妻之间并就应该相互付出,既然段寒霆能够为她做出改变,她又为何不能为他做出一些牺牲呢? 想清楚了这些,荣音只觉得眼前的一片云雾被拨开了一般,瞬间看清了前方的路。 然而就在她心情陡然好转之时,她在急诊室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脸色顿时耷拉了下来。 “你们到底在等什么?偌大的医院,连个能为我相公治伤的医生都没有吗?信不信我砸了你们陆军医院的招牌?” 宋梓琳正在冲小护士发脾气,义愤填膺的,面色狰狞显得白皙的脸上通红的巴掌印分外明显。 小护士最怕医闹了,见来者不善,吓得瑟瑟发抖,甫一见到荣音,跟看见了救苦救难的上帝似的,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荣医生,你可来了!“ 宋梓琳在看到荣音的瞬间,不由瞪大眼睛,“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荣音此时已经换上了医生衣服,雪白的大褂穿在她身上有种别样的美感,整个人都散发着知性与沉静的气息,有种不同于年龄的严谨和成熟。 她没理会宋梓琳的话,扭头瞥见了趴在病床上昏过去的陆子易,他的上衣被扒了下来,脊背的伤口化了脓,脸色通红地趴在那里,毫无意识的模样。 荣音一看伤口便知发炎了,手伸向他的额头摸了一下,滚烫! 第171章 悔不当初 荣音眉头重重一蹙,当即道:“给病人量一下.体温。准备输液。” “是,荣医生。” 小护士们领命,分头行动。 宋梓琳没见过荣音这副模样,有些惊愕,却又难以接受她这般气势凌人的模样,平白压了自己一头似的,环臂冷哼一声,“你要给他治伤不成?” 荣音一边往手上戴手套,一边无语地看着宋梓琳,“我不给他治,等着你给他治吗?” 宋梓琳被她噎了一下,不服气地刚要说什么,小护士拿出体温计看了一下,道:“荣医生,病人体温39度5。” “打消炎针。准备碘酒、药膏、棉布,剪刀,处理伤口。”荣音言简意赅的下令。 “是。” 在急诊室,前来救驾的荣音是绝对权威性的存在,说一不二。 说着,荣音戴上口罩走过去给陆子易处理伤口。 小护士们毫不犹豫地根据她的指令行动,有条不紊地在一旁配合她的工作,很快宋梓琳就成了一个局外人,只有旁观的份儿,一点儿也插不上手。 “喂!我可没同意你治疗我的丈夫,陆军医院没有别的大夫了吗?要让一个黄毛丫头出来主持大局,要是把人治死了这么办?” 宋梓琳不甘被忽视,在一旁大吵大闹。 荣音懒得和她斗嘴,专注地为陆子易治伤,这道道鞭痕都快深入骨髓了,文绿萍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没想到她对自己的儿子也下得去这般狠手。 “我说的话你们听见了没有?给我换个别的医生来!” 小护士们被她吵的烦不胜烦,不耐道:“荣医生是留英回来的医学博士,整个陆军医院找不到第二个比她厉害的外科医生了,平时她老人家都是在手术台上治疗重症患者的,我们院长都舍不得让她来急诊这边,今天好不容易能请到她为你的丈夫治疗,你应该感恩戴德好吗?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什么?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呵!别逗了,什么医学博士,她不过就是个徒有其表的医学骗子而已……”宋梓琳一万个不服。 护士长听到动静,以为是医闹,急匆匆地赶过来,便见众人都在井然有序地忙活,唯有宋梓琳一个人什么忙也帮不上,还在一旁张牙舞爪的。 “哪里来的疯女人,给我赶出去!” 护士长叫来保安,二话不说就将宋梓琳架了出去,不顾她的嗷嗷怪叫,“砰”的关上门,急诊室这下子才终于恢复了安静。 荣音像是没听到周围的动静一样,面不改色地抹好药膏,伸手道:“纱布。” 小护士忙递过去。 处理好了伤口,小护士忍不住赞道:“还是荣医生厉害,这么快就搞定了,还把伤口处理的这么漂亮,肯定不留疤。” 荣音摘下手套,面色沉静,淡淡抿出一个笑,“就你会说话。剩下的,你们来处理吧。” 她转身要走,忽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音音……” 脚步不由一顿。 从小到大叫她音音的人不多,除了阿娘和段寒霆,便只有一个陆子易这么叫她。 荣音心口有些郁结,莫名想起了她和陆子易童年的时光,那时候他便是她身后的跟屁虫,明明年纪比她大,却总是跟在她身后听从她的差遣,她小时候皮的很,天天惹是生非,每每闯下大祸,总是陆子易挡在她前面帮她背黑锅,像大哥哥一样罩着她,她也打心底将他当兄长看待,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 每当想起那一念之差,荣音都忍不住懊悔,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有她的责任,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给他留下一丝念想。 她狠了狠心,权当没听见,抬腿欲走,只听见身后一记虚弱的伴着急切的声音,“我,我只说一句……” 荣音站住了,却并没有转身。 护士们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都不敢吱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急诊室里登时一片安静。 陆子易高烧未退,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趴在那里一丝儿力气也没有,却还是强撑着身子,用沙哑的嗓音道:“一定小心,我母亲,不会,善罢甘休。” 他艰难的一字一顿,听得荣音心里很难受,却忍住了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 “我会的。你仁至义尽了,以后我和文家的一切恩怨,都与你无关,别再多管闲事了。” 她毫无感情地丢下这一句话,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陆子易看着她离去的背景,只觉得心如刀割,整个人重重倒了下去。 一念之差啊……他曾经的放弃,换来的是她一次次无情的转身,若早知道她的背影会这么令人心碎,当初就算死,他也绝不会轻易放开她的手。 当初,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陆子易心痛难忍,只觉得喉咙处一股腥咸涌上来,“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荣医生!” 荣音手刚握上门把,身后就传来几声惊叫,蓦地回头,便见雪白的床单染上一片血红,陆子易捂着胃,脸色涨得通红,瘦削的面庞青筋暴起。 小护士们吓得不轻,不知所措地走过去,想要将他扶起来。 “别碰他。” 荣音眉头重重蹙起,走过去看了一眼鲜血的颜色,弯腰探了一下陆子易的脉,捏开他的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 方才她就闻到了,只是没有表态,怕自己额外的关心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现在看来真是自己大意了。 “你们给我滚开!” 门被重重的撞开,宋梓琳强行闯进门,看到的便是荣音贴着陆子易的脸,要与他接吻的画面,气血一下子蹿上来,“光天化日,你们要不要脸?!” 荣音尚处在怔愣之中,下意识地放开手,“我……” “啪!”清脆的一巴掌打断了她后面的话,直接将荣音的头打偏到一边。 荣音狠狠闭了闭眼睛,嘴角冒出一颗血珠,满口的腥咸。 全场倒吸一口冷气。 “音音……”陆子易惊得脸都白了,气息不稳,虚弱地趴在床头,冷着脸质问宋梓琳,“你干什么?” 宋梓琳剜了陆子易一眼,恼怒地瞪着荣音:“说你是狐狸精你还不承认?我丈夫还病着呢,你就想乘虚而入,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戏子所生的溅丫头,别的本事没学会,那股骚劲儿倒是学去了精髓。前脚抢了卿卿的男人,现在又来抢我的男人,你就这么爱抢别人的东西吗?“ “啪!” 她话音未落,荣音已缓过神来,重重回了她一耳光,没等宋梓琳反应过来,她已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抵在了床上,伸手抄起了一把剪刀对准了她。 一连串的动作,来的又猛又快,将在场的众人闪的眼花缭乱。 荣音拿剪刀对准宋梓琳的眼睛,在她惊恐的眼神下,她眯起眼睛,冷冷道:“你是不是认为我不发脾气,就等于我没有脾气?” 她这一句话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淬着万年寒冰一般,听的人不寒而栗。 宋梓琳想说话,却被荣音扼住喉咙,什么也讲不出来。 荣音也不想给她讲话的机会,这女人只要一开口就满嘴喷粪,她实在不爱听。 冒着寒光的剪刀在宋梓琳白皙的脸蛋上不轻不重地划着,荣音盯着宋梓琳瞪大的眼睛,冷嗤一声,“看在你是我嫂子的份上,我原本不想欺负你,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凑上来找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现在,要么你跟我道歉;要么,我就划花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你选一个。“ 众人皆愣住了,完全没察觉到急诊室门口,站着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第172章 北平小霸王&混世小魔王 宋梓琳感觉到锐利的刀尖几乎要刺穿自己的脸,她从没见过这架势,心里怕的要死,可嘴上还是硬道:“你敢!” 荣音唇角冷冷一勾,一句废话都懒得再说,举起剪刀对准她的脸蛋就要刺下去—— “对不起!” 宋梓琳闭上眼睛大声吼了一句,认命地跟荣音道歉。 荣音冷哼一声,剪刀“砰”的一声掷在盘子里,吓得宋梓琳一哆嗦,随着荣音手的放松,宋梓琳惊魂甫定,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吓得惨白一片。 就这点胆儿,还敢一而再地过来挑衅,荣音后悔以前对这女人太过心慈手软,果真是人善被人欺。 她转过身对一溜看呆了的小护士道:“别愣着了,赶紧把病人送去消化内科,做胃镜、血便常规化验,他吐血应该是长期大量饮酒造成的。” 最后一句,她其实是对陆子易说的。 陆子易捂着抽搐的胃,疼得直冒冷汗,抿了抿唇,羞惭地低下头,不敢去看荣音失望的眼神。 小护士们听了忙准备担架将病人抬走,对荣音的诊断毫不犹疑,她虽然是外科医生,但医院人人皆知荣音是出了名的“砖王”,哪里需要就往哪搬,别说内科医生,就连中医科室的郑老头都时常就一些疑难杂症过来跟荣音探讨,大家都惊讶她小小年纪怎么能懂这么多,简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收拾利索了,荣音转身欲走,冷不丁地对上了段寒霆的一双眼睛,微愕,转而化为惊喜,“你怎么来了?“ 段寒霆朝她微微一笑,动了动唇刚要说什么,却见她身后宋梓琳攥住剪刀,目露凶光,狠狠地就要朝荣音扎下去! “小心——”段寒霆脸色大变。 荣音愣了一下,只觉得脑后生出一股冷风,没待回头,身子就被一股力紧紧抱住了,眼前一阵晕眩,只听到耳边阵阵尖叫,“啊,少帅!” 时间仿佛静止了。 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段寒霆的手往下淌,啪嗒,啪嗒。 荣音蓦地睁大眼睛,顿觉眼前一片血红,而大脑一片空白,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天宋梓琳眼中的嫉妒和疯狂,也永远忘不了抱着她的胸膛有多温暖。 下一刻,宋梓琳被段寒霆一脚踹飞了出去,整个人重重地撞在墙上,疼得蜷缩成虾米状,不停地咳嗽着。 可是,没有人同情她,也没有人理会她,纷纷朝段寒霆围了过来。 “少帅,您怎么样?” 荣音也是这时候回过神来,看着段寒霆血肉模糊的手,双目一下子变得赤红,夺过他手里染着血的剪刀,眼底满是杀意,朝宋梓琳扑了过去。 宋梓琳被铺天盖地的寒意吓到,惊恐地往墙角缩了缩身子。 几个小护士齐齐上来抱住了荣音。 “别拦我,我要杀了她!” 护士长见荣音已经在失控的边缘,怕这样下去要出事,赶紧让人把宋梓琳架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众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荣音压制住,还是护士长说了一句,“荣医生,先给少帅治伤吧,搞不好伤到动脉了。” 荣音这才恢复了理智。 她挣开医护人员,过去给段寒霆治伤,洗净了手上的血才露出了两道伤口,剪刀很锋利,在掌心处豁开了两道长长的口子,万幸没有伤到动脉。 这得益于段寒霆长年训练,掌心处留有厚厚的茧子,才没割的太深。 荣音给段寒霆往掌心缠着绷带,眼眶通红,哽咽着骂道:“你傻啊,用手去握剪刀,还好不是匕首,要是匕首,你这只手就废了!” 她喋喋不休地骂着,眸中充满不安与心疼,她男人可是要打仗杀敌的,这是握抢的手,要是真残了可怎么得了? 段寒霆看着她泛泪的眼睛,含笑摸摸她的头,“我皮糙肉厚的,没事儿。但伤了我的宝贝媳妇可不行。” 荣音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可眼神一点威力都没有。 她难过道:“都怪我。” “不怪你,你终于懂得还击了,我很高兴。” 段寒霆摸摸她的脸,“咱们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谁要是敢惹你不痛快,你就打还回去,早就跟你说了,天塌下来,有你男人给你顶着,你怕什么。” 荣音深深地看着他,眼底动容,点了点头,“嗯。” 包扎好了伤口,荣音收了收眼泪,问道:“你不是在军营吗,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小傲穷蹦跶,从高处摔下来骨折了,我送过来给你瞧瞧。” “啊?那走吧,我过去看看他。” 夫妻二人往骨科诊室走去,还没到呢,老远就听见诊室里传来杀猪一样的嚎叫声,荣音心中一紧,段寒霆却无奈道:“演呢,别理他。” 果然,一进诊室,就看到扯着嗓子嗷嗷怪叫的小傲和站在一旁无从下手,满脸黑线的小罗医生。 见荣音进来,小罗医生满脸无辜道:“我还没碰他,他就叫成这样了。” 段寒霆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小傲脑门上,“丢不丢人。” “人家怕疼嘛。” 小傲泪眼汪汪的,模样看上去楚楚可怜,突然瞥到段寒霆缠着绷带的手,整个人被猫咬似的蹿了起来,“师父,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被疯狗咬了一口。” 段寒霆收回手,将他重新摁了回去,“躺好。” 荣音走过去摁了摁小傲的腿,小傲又“嗷”一嗓子喊了出来,不满地看着荣音,“姐,你轻点。” “啧。”段寒霆给了他的后脑勺一记瓜落,“叫谁姐呢,没大没小的,叫师娘!” 小傲摸了摸脑袋,朝荣音卖乖一笑,“夫人这么年轻,叫‘师娘’都把人叫老了,我以后就叫你‘姐姐’,行不行?” “行,你爱叫啥叫啥。” 荣音从小罗医生手里接过手套,“忍着点,给你把骨头接上。” 小傲一听这话又垮了脸,不由就要往后退,被段寒霆一把摁住了,这下他动也动不了,委委屈屈地看着荣音,“姐,漂亮姐姐,求你了,轻点儿。” 荣音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好笑,上前握住他的腿,准确地找到几个关节,干脆利索,咔咔两下就给他正好了骨头。 “啊——”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行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好吗?” 荣音给他打好石膏,看着闷头哭泣的小傲,全然没了混世魔王的风采,心道到底是个孩子,受了伤还是会疼会叫。 又想起都受了伤还马不停蹄赶回军营的段寒霆,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喟叹,他是承受了多少痛苦,再会对现在受的伤如此的云淡风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小傲抽了抽鼻子,看着自己被打了石膏之后白胖胖的腿,哽咽地问道:“姐,我这得多久才能好啊?” “你伤得不算重,大概四周左右吧。” 荣音洗了洗手,将制服脱了下来。 “要四周啊?那我岂不是不能回军营了?”小傲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连哭都忘了。 荣音穿上自己的衣服,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四周能拆石膏都算好的,还得看你骨头的恢复程度。好好在床上躺着吧,回头炖骨头汤给你喝。” 小傲舔了舔嘴巴,虽然想喝师娘炖的骨头汤,可是要在医院躺上一个月,还不得躺废了,多无聊啊…… “啊……”他痛苦地嗥叫一声。 “喊什么喊?” 一个不耐的声音忽然从门口响起,“一下午光听你吱哇乱叫了,吵得我睡个觉都不得安宁,再喊就给你把嘴缝起来!” 小傲不服气地瞪着来人,“你谁啊你!” 与此同时韩晓煜也问荣音,“这小子谁啊?” 荣音见两个人大眼瞪大眼,轻笑道:“得,北平小霸王和混世小魔王聚一块了,正好都缺个伴,你俩好好相处吧。” 第173章 嫂嫂一职,任重道远 小傲抬眸瞧着韩晓煜,目露不屑,“就你,还北平小霸王呢。” “你有意见?” 韩晓煜上前揪住他的耳朵,小傲吃痛,举拳便打,韩晓煜敏捷避开,说话间两个人便缠斗数招,掌风嗖嗖的。 握住小傲伸过来的拳头,韩晓煜眼神发亮,“好小子,有两下啊。” 小傲冷哼一声,待要再打,被荣音按住了腿,疼得他不由“嗷嗷”喊了两嗓子,“姐,疼,疼……” 韩晓煜嘴角刚浮起坏笑,荣音便伸出手指往他肋骨戳去,疼得他顿时“嘶”一声。 “都伤着呢,老实点吧。伤口崩坏了我可不给你们缝。” 韩晓煜虽然能下地走动了,但伤势未愈,还在恢复期,腰都直不起来,捂着肚子,挑眉问荣音,“这是你弟?” 他没听说荣音有什么弟弟啊,荣家也就荣韦一个少爷,至于远方表弟堂弟什么的,好像也并没有。 “不是,段寒霆的小徒弟,小机灵鬼。” 荣音摸摸小傲的头,笑道:“行了,你俩玩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别打架啊。” 她抬脚刚要走,韩晓煜喊住了她,“哎,等等,我还有事跟你说。” “何事?” 韩晓煜把荣音叫到一旁,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皮信封,道:“这是我让人查的,文绿萍这些年干的一些不法的勾当,还真不少呢。” 荣音神情一震,迅速打开翻看了一下,着实胆战心惊,不太敢相信地看着他,“这,可靠吗?” “我们警局别的不说,搞情报还是有一手的。” 韩晓煜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却又低头凑过来小声道:“这都是我背着我爸查的,你可千万别出卖我,不然我吃不了兜着走。” “明白。” 荣音小心地把信封揣进怀里,“谢啦,回头请你吃饭。” 韩晓煜毫不客气,抿了抿嘴唇,“我也想喝骨头汤。” “行,没问题。” 见荣音应了,韩晓煜回头朝小傲得意地吐了吐舌,气得小傲直瞪他,嚷道:“姐,你不许给他做!” 荣音看着斗气的一大一小,无奈地摇了摇头。 …… 荣音带着莲儿去菜市场买了几斤猪骨头,扛回家在灶上炖了,让刘妈帮忙看着火,自个儿解下围裙去了五夫人的院子。 顾妈妈正指挥丫鬟们干活,见荣音徒步前来,忙迎上去,“二少奶奶,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好不容易得了空,过来瞧瞧。五妈妈在吗?” 顾妈妈点头,笑道,“在。正在教六小姐识字呢,一个头两个大。” 荣音浅笑,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随着顾妈妈进得屋里。 “这个字念什么?前几天不是刚教过你吗,怎么又忘了?”五夫人正在桌旁教女儿识字,脸上是罕见的严厉。 荣音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心弦一颤,蓦地想起当年阿娘教自己读书识字的场面,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只有在教学上罕见的严格。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真正疼爱孩子的父母,总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 “呀,糖葫芦!” 小六本坐在桌前苦大仇深地认着字,一看到荣音手里的糖葫芦,立刻跳下来蹿到了荣音面前,“二嫂,这是给我的吗?” 五夫人脸色并不好看,拿戒尺点了点桌子,“小六,字还没认完呢,给我回来。” 段小六巴巴地瞅着荣音手里的两只糖葫芦,动也不动。 眼看着五夫人要发飙,荣音暗叹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笑着弯下腰来对小六说:“我的糖葫芦是奖励给听话的小朋友的,你乖乖听话,把字认完了,我手里的两只糖葫芦都给你留着,好不好?” “好!”小六奶声奶气地应了一声,立刻飞奔回去,自己爬上凳子,指着桌案上的大字,一个一个地念出来。 在美食的诱惑下,小六效率奇高,很快便认完了字,把荣音手上的两根糖葫芦都收走了。 看着吃的开心的小六,五夫人无奈地走过去,对荣音道:“瞧瞧,故意欺负我呢。教她读书习字,比我管理家里的账都费劲。” “小孩子嘛,玩心都重,长大就懂事了。” 荣音爱怜地摸摸小六的头,全家就这么一个小东西,虽说是个女娃娃,可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娇纵点也是难免的。 “都快八岁了,也该懂事了。那天我跟冯夫人聊天,听她说你八岁的时候,都能帮着冯老板打理生意了。” 五夫人夸着荣音,顺便批评女儿,“这小东西还什么都不会呢,就知道跟着她哥吃喝玩乐。” “我那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办法的事情。小六才是真正有福气的娃娃。” 荣音这话说的真心实意,生在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就算一辈子不干活,也能衣食无忧,这样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别人都羡慕不来。 “哎……” 五夫人看着天真无邪的女儿,轻叹一声,“我可不想让她成为一个只会贪图享乐的废物。家里人能宠她一时,能宠她一辈子吗?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人,到了婆家一个弄不好就是进了豺狼虎窝,她自己没点本事,谁能护她周全?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那我就不嫁了呗。” 小六吃着糖葫芦,樱红的嘴巴一嘟一嘟的,“反正哥哥说了,他可以养我一辈子,我赖着他不就好了。” “你哥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五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女儿。 谈到段寒江,荣音便点明了来意,“老五在家吗?” 她朝楼上望了望。 “在房里睡觉呢,这几天天天昼夜颠倒,晚上出去疯玩,白天就在家睡觉,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问他他也不说,真叫人操心。” 荣音站起身道:“我上去看看他。” 她带着小六一起上了楼。 快走到房间的时候,小六悄声道:“二嫂,我偷偷地告诉你,我哥哥最近不开心是和冯姐姐吵架了。” 荣音一愕,倏然想起上次在病房,就觉得段寒江和婉瑜之间不对劲。 “他们为什么吵架啊?” 小六皱了皱小脸,“嗯……好像是因为一匹马。” “因为一匹马?” 荣音差点被小六说懵了,旋即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婉瑜那个姓马的同事,看来她这段时间错过了很多精彩大戏啊。 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暴躁,“说了我不吃饭,别吵我!” 呦,脾气还不小。 荣音朝小六点了点头,小六直接把门拧开了,两个人往里走,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小六嫌弃地捏住鼻子,“好臭,好臭。” 房间里窗帘紧拉着,室内昏黑一片,浓重的酒味和烟味十分的刺鼻,往前走了没几步就不小心踢到了酒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段寒江睡梦中被吵醒,格外的火大,一掀被子连人也瞧不清楚就怒吼一声,“谁啊?” “我。” 荣音淡淡应了一声,让小六站着别动,她直接走到窗边把窗帘一把扯开了! 虽是下午时分,今天的日光十分充足,段寒江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刺目的光线,闭了闭眼睛,哑着嗓子道,“二嫂,你怎么来了?” “来拯救你这个失落青年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叛逆期没长大呢。” 荣音声音透着冷淡,她其实挺讨厌男人遇事颓废不堪、软弱无能的模样,让人感觉像刚步入青春期的孩子,敏.感又稚嫩。 打量着这一室的凌乱,她环臂瞧着软塌塌的段寒江,话说的极为不客气,“就你这副模样,我要是婉瑜,我也瞧不上你。” 一句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段寒江当即就炸了。 他猛地将台灯拂在地上,“我不好,就那个姓马的二世祖好是吗?!” 第174章 女人图的不过一份真心 荣音看着段寒江炸毛的样子,心下暗叹口气,这小子说白了还是没长大,心智方面不够成熟,同龄之间女孩本来就比男孩要成熟些,婉瑜一直以来都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所以他们俩走到一起,荣音还是有几分惊讶的,不过段寒江到底是她的小叔子,若是婉瑜真的能嫁进段家和她成为妯娌,她求之不得。 她还没说话,小六先替她鸣不平了,“哥,二嫂好心来看你,你干嘛凶巴巴的?” 段寒江垂下眼帘,闷闷道:“二嫂对不起,我不是冲你。” 荣音淡淡一笑,俯身将散在地上的酒瓶子捡起来,“姓马的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家现在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正对婉瑜献殷勤呢,你要是再这么颓废下去,媳妇就要成别人的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能给婉瑜什么……”段寒江懊恼地抓着脑袋。 荣音怒其不争地看着他,“你真的了解婉瑜吗?” “我当然了解她!”段寒江猛地抬起头,一脸的坚定。 荣音神色清幽,“你要是真的了解她,就该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那丫头不缺钱,对名啊利啊嗤之以鼻,看得比谁都淡,她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真心’。只要这两样你都能给她,那就不需要担心别的,大胆地追求就是。你喜欢了她这么久,难道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吗?” “我当然不会放弃!” 段寒江梗着脖子,却又立马缩了回去,“只是我根本不确定,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荣音笑了,“你这可不像‘情场浪子’段五少说出来的话。” 段寒江脸一红,“二嫂,你就别糗我了。” 荣音看着他,默了半响,突然问道:“你知道,当初你二哥是怎么把我娶进门,让我死心塌地跟了他的吗?” “那当然知道了。” 段寒江眼睛亮了几分,脱口而出道:“我哥为了娶你那可是用尽了手段和心思,苦肉计都用上了,打仗我都没见他这么费劲过。” 说到后面,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了嘴巴。 荣音见他欲盖弥彰的模样,轻笑一声,“你不用替他遮掩,他耍的那些手段我都知道。” “你知道啊?” 段寒江闻言有几分惊讶,“我以为你们女人不会喜欢这样呢。” “你错了。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很容易因为感动滋生出爱情,说白了,不过求一颗真心罢了。只要男人肯把真心交给她,她什么都能为你扛。” 荣音颇为感慨道:“你对她花的心思越多,越说明你在意她,她越开心。你说你二哥当初为了娶我,用尽手段和心思,我原本恼他算计我,可也正是他的这份诚意打动了我。他知道段荣两家门第悬殊,知道我庶女的身份会被嫌弃,可他力排众难,宁可对外告丧,也想出冲喜的法子让我名正言顺的进了门。” 她顿了顿,声音透着坚定,“他能为我豁出去一切,我又有什么可惧的?可你扪心自问,你对婉瑜,是真的‘非她不可’吗?” 段寒江张了张嘴巴,无言以对。 “很显然,你对她的喜欢,恐怕只是耍耍嘴皮子,说说而已。一个马少爷都能让你打退堂鼓,你连把她从别的男人手里抢回来的勇气和魄力都没有,怎么指望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你?婉瑜可不是嫁不出去,堂堂冯家千金,冯老板唯一的掌上明珠,多少人上门提亲呢,一个马少爷倒下去,千千万万个李少爷会蹿出来。你连一个都应付不了,还想娶她?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我们婉瑜不必将就,更不会上赶着嫁给你。” 荣音一番话字字珠玑,句句诛心。 “我豁的出去。” 段寒江在床上跪起身子,像是被荣音这番话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我喜欢婉瑜,这辈子非她不娶!谁要敢跟我抢他,我打爆他的狗头!” 小六在一旁笑道:“哥哥终于恢复男儿气概了。” 荣音不由失笑,跟着松了一口气。 孺子可教也。 “那就别颓着了,赶紧洗个澡把自己收拾收拾,该干嘛干嘛。今晚等你二哥回来,来我们院子吃个饭。” “好,我带瓶好酒过去。” 荣音和婉瑜煲了一下午的电话粥,听了她对段寒江的种种不满和抱怨,但怨归怨,言语中还是透露着她的在意的,只要双方都有戏,事情就好办。 至于那个马少爷,荣音也打听了一下,家里是做服装生意的,在北平也是数得上的商贾,对婉瑜追求的很猛,都直接登门拜访了。 看来这次,老五还真是迎来了一个劲敌。 眼看着日暮西斜,荣音派人将炖好的骨头汤送去医院,自己又下厨做了几个菜,刚把一条鲤鱼下了锅,段寒霆便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好香!” “二少爷。”众人纷纷冲他行礼打招呼。 段寒霆摆摆手,径直朝荣音走出去,看着她穿着朴素简单的家居服,头发在脑后随意一挽,系着围裙一副当家主妇的做派,只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今儿回来的倒早。”荣音将酱料撒在鱼上,盖上了锅,便被男人从身后抱住了。 段寒霆搂着她的细腰,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想你想的无心公务,干脆早些回来了。” 刘妈等人听着这些情话都见怪不怪了,抿唇偷笑,皆识趣地退出厨房,把空间留给他们。 荣音歪头看着他,“今天白天在医院不是见过了?” “短短半个时辰,怎么能够呢。” 段寒霆有些委屈地看着她,“你就不想我吗?” 荣音眨了眨眼睛。 “想啊。可有什么用呢?你公务繁忙,我总不能把你绑在身边吧,那真成祸国殃民的苏妲己了。” “你要是真像苏妲己那样不懂事倒好了。” 段寒霆笑叹一声,“你啊,就是太懂事了,从来都不要求什么,弄得我都不知道,该给你什么才好。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知道吗?” “怎么没用啊,今天还替我挡了一剪子呢。” 荣音转过身,拿起他缠着绷带的手,“让我瞧瞧,伤口好些了吗?” “小伤而已,不碍事。” 段寒霆满不在乎,却又想起让阿力打听到的消息,蹙眉道:“那个宋梓琳经常找你麻烦是吗?今天不是第一次吧,李峰说车窗都让她打碎了。” “女人家那些争风吃醋的事,实在不值一提。我不愿跟她计较,但她如果还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忍气吞声。” “我就怕你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段寒霆沉着脸道:“我的女人我都不舍得欺负,别人凭什么。管他是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你尽管剁手,有你相公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荣音心里滑过一道暖流,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看着男人,“我知道,我不怕。除了你,没有人欺负的了我。” 这话她顺口一说,听到段寒霆耳朵里却变了一层意思。 他神情有几分赧然,“你是不是还记得那一次呢,那次是我混蛋,不小心伤了你。我赎罪,今晚让你偿还回来,你怎么折腾我都行。” 荣音一懵,知道他理解偏了,脸刷的红了,小声嘟囔道:“说什么呢你。” 看着她羞红的如同刚入门的小媳妇似的脸,段寒霆只觉得心神激荡,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小脸狠狠亲了几口,却还是无法满足,干脆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荣音一惊,几乎是本能地揽住他的脖颈,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不由慌张,“……饭还没好呢,一会儿老五就来了。” “让那小子候着,办正事要紧。” “……” 第175章 是不是恨嫁了 段寒霆食饱餍足,低头亲了怀里可人儿白里透红的脸蛋,磁性的声音满含深情,“宝贝儿,真棒。” 荣音脸上潮红未褪,浑身疲软,蜷在男人怀里一动也不想动,只勉强哼哼了两声。 小两口忙碌多日,难得有如此安静亲密的时刻,眼看着天色渐晚,临近饭点,却都拥着彼此,半点儿不想起,恨不得就这样到天荒地老。 直到莲儿敲了敲房门,小心翼翼地在外头禀告:“少帅,夫人,五少来了。” “起来吧。” 荣音轻拍了下男人,作势就要起身,还未来得及往身上套衣服,就被一只大手又扯进了被窝里。 眼看着男人又有重整旗鼓的架势,荣音不由有些着慌,推拒着他凑过来的嘴巴,“哎哎,别闹了,老五还在外面呢……” “让他先吃着喝着,耽误不了他。” 段寒霆扯过被子再次盖住两个人,还真想再来一回。 荣音却比不得他这般没羞没臊,逮住他撑起身子的一瞬,眼疾手快地从他怀里钻了出去,滑的像一条泥鳅,段寒霆抓都没抓住她。 “莲儿,进来!” 荣音赶紧喊了一嗓子,回头冲男人得意地吐了吐舌,就调皮地将帘子拉上了。 屋内满是别样的气息,莲儿虽已经习惯,却还是不自觉地红了红脸,尤其在看到荣音身上一些累叠的痕迹之时,那张小脸红的简直要滴血。 荣音一向极富眼力见,对周遭的事物异常敏感,瞥到莲儿通红的双颊,产生了几分促狭,“怎的,害羞了?” 莲儿一怔,旋即轻瞪了荣音一眼,“夫人都不害羞,我害羞什么。” “是啊,我也想问,你在害羞什么。” 荣音坐在梳妆镜前眉眼弯弯地看着身后的莲儿,眼睛里俱是笑意,“我们莲儿,是不是也恨嫁了?” “才没有!” 莲儿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羞恼道:“夫人胡说八道,我不要理你了,您自个儿梳妆打扮吧。” 说完,气咻咻地跑了出去,还重重关上了门。 段寒霆掀开了帘子,一边系扣子一边笑骂,“这丫头最近脾气见涨啊,都是你惯的。” 荣音简单在脑后挽了个发髻,妆也懒得画了,涂了个唇膏,起身过去给男人系扣子,边道:“是惯的,却不是我惯的,你要兴师问罪找你的副官去。” 段寒霆听她意有所指,挑了挑眉,“你说李峰?” “不是他还会是谁。” 荣音蹲下身去给男人捋了捋衣服的褶皱,她很细心地给他搓着,手上的动作连带着脑袋摇摇晃晃的,段寒霆垂下眼皮,被这副场景激的心神一震。 脑子里像是“轰”的一声,无数神经都被重新挑逗了起来,比之前更甚。 荣音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只自顾说着,“李副官是你的得力干将,我对他的人品和能力都是信得过的,最重要的是莲儿喜欢,人家两个郎有情妾有意的,咱们也别耽误,尽力给撮合撮合,反正莲儿嫁给李峰之后还能留在我身边,我也能继续照顾她,结了婚也和从前差不多,你说呢。” 她喋喋不休了一堆,也没听到段寒霆的回应,甫一抬头,那双桃花眼侵入段寒霆视线的一瞬,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荣音捞起来,狠狠吻了上去。 荣音猝不及防,身子不由后退靠在梳妆台上,不小心打翻了梳妆盒,发出“砰”的一阵声响。 客厅里正在恭候的段寒江听到动静,立马凑了过去,却不敢贸然闯入,只隔着门缝扬声问了一句,“哥,嫂子,你俩没事吧?” “没事!”荣音费力地推着男人,将自己的嘴巴撤了回来,心还在怦怦跳着,见段寒霆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气得在他腰窝上一掐,“发什么疯呢!” 段寒霆吃痛,却只蹙了蹙眉,抿了一下唇,略带喑哑的嗓音道,“谁让你招我。” 敢情委屈的还是他了! 荣音狠狠瞪他一眼,也不再多说,怕又勾起他的“斗志”,对着镜子将擦花的唇膏抹去,也懒得再画了,又剜了一眼丈夫,才走出门去。 段寒江原本正百无聊赖地坐着,饭菜已经上桌了,红酒也醒好了,照以前他早就不管不顾地自己先吃起来了,不过今儿到底有求于人,多了几分规矩。 一见荣音出来,段寒江立马站了起来,颇为恭敬地唤了声,“嫂子。” 荣音有些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无妨,反正我也没啥事。” 段寒江大方地摆了摆手,却是在荣音步入饭厅之后,凑过去倚着门,吊儿郎当地对段寒霆道:“哥,你功夫不到家啊,我以为还得等上个把钟头呢。” “滚!”段寒霆面对弟弟就没那么好脾气了,抬脚就踹,心里暗骂:还不是你这小子,坏我好事! …… 荣音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很知道什么时候该强,什么时候该弱,关起房门她怎么作段寒霆都能由着她,但在外面她再不高兴也会给段寒霆面子。 饭桌上她面部表情控制的极好,也一直端着嫂嫂的温和,热络地招呼段寒江吃菜。 倒是段寒霆自个儿心虚,不断往她碗里夹菜讨好她。 眼看着碗里的菜已经堆成了小山,荣音暗骂一句“喂猪呢”,面上却是笑眯眯地对段寒霆道:“谢谢相公,我自己来就好了。” 段寒霆听出了她的咬牙切齿,见好就收,不敢再惹她,扯开话题道:“说说你的财务情况。” 段寒江是第一次吃到荣音亲手做的菜,简直惊为天人,停不下嘴,吃的正欢,差点把正事忘了,冷不丁的听了这话,差点呛到,赶紧把食物咽下去。 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这才抿抿唇将自己的情况交代了一下,越说越火大。 荣音听得认真,却越听越感到诧异。 她只当段寒江是投资失败手头紧,没想到他实际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峻。 段家怎么说还是军政家族,之所以也被列入豪门,还是沾了段夫人的光,段寒江做生意也是仗了家族一部分势,大部分产业都是靠空手套白狼,或者说是靠坑身边的狐朋狗友发起来的,根基本就不稳,随着段夫人的隐退,商场早已改朝换代,不是段家说了算了,那些狐朋狗友也都被他祸祸的差不多了。 当时和他一起跑业务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一点,也劝过他还是将手里那些资产收回来一部分,或者转化成实业图个稳妥,如今看来他并没有听进去。 刚想到这里,段寒江就喝了一口闷酒,后悔不迭,“说来也是我活该,当初怎么就没听二嫂的话,我就是把那部分收回来的钱投资荣氏企业,也比都扔进了股市好啊,这下可好,都打水漂了,忙活了这么多年,竹篮打水一场空,以前那些个哥们朋友,生怕我找他们借钱似的,都躲着我走,真是人比狗嫌。” 荣音支着酒杯的底座,轻轻晃了晃红酒,唇角淡淡一笑,心道:当时你也瞧不上我的荣氏啊。 段寒霆见弟弟那颓废样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刚要忍不住骂他两句,就听见荣音淡淡道:“你现在投资也不晚。” “啊?”段寒江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荣音。 段寒霆也将视线转到了荣音身上。 荣音抿了口红酒,神态自若,好像刚才那句话并非出自她之口。 可兄弟二人却都听得真真的。 段寒江见段寒霆轻皱了下眉头,就知道他应该是和自己想到一处了,不由讪讪地道:“承蒙二嫂不嫌弃,还愿意拉小弟一把,只是,我哪儿还有钱啊?” 不夸张的说,现在他除了这一身行头,真跟路边的乞丐无疑了,口袋里一个铜板都没有。 “以地换钱呗。” 荣音声音极淡,却透着生意人惯常的谈判口吻,“你把上次从小王爷赢振那买的科尔沁草地都转给我,我拉你进荣氏。” 第176章 一辈子的提款机 她轻描淡写的口吻却说了完全让人意想不到的话,让在场的两兄弟俱是一惊。 段寒霆还算镇定些,只微微蹙了蹙眉,便没再有任何表示。 段寒江却是没还从刚才的温馨场面中抽离出来,乍一转到商业性的谈判上,只觉得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瓢凉水,清醒的同时却是有些心凉。 他狠狠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咧着嘴一笑,“嫂子,你开玩笑呢吧?” 荣音神色淡淡,唇角的笑容恰到好处。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热酒暖身,段寒江却是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他太清楚荣音此时此刻的笑容了,就在他奉二哥之命带着这位刚过门的二嫂到处谈生意跑业务的时候,在谈判桌上,他眼睁睁看着她如何在狡猾精明的金融大亨嘴里抢出一块肥肉,又是如何三言两语就抓准八旗子弟的弱点和痛处,让他们忍痛割爱将仅剩的那些家业卖给她,既不甘愿,却又实在无从拒绝。 在内宅的荣音,是唯唯诺诺的小媳妇,性情绵软温良,似乎人人都可以欺负; 可在外头的荣音,无论是医院里救死扶伤时说一不二的专业冷静,还是在商场上那股杀伐决绝、心狠手辣的气势,都活脱脱是另外一个模样。 后者,恐怕只有他见过,自己这位爱妻如命的二哥,估计都没想到自己的妻子会有那样狠辣的一面吧。 想到这里,段寒江唇角不由泛起些许讥诮。 荣音恍若没看到段寒霆的不悦和段寒江的嘲弄,口吻惯常的冷淡,却又透着不容置喙的气势,“俗话说得好,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先小人后君子,谈钱的确伤感情,但有些事情摊在明面上说开了也比私下搞小动作要好吧。” 段寒江苦笑一声,有些敷衍道:“二嫂说的是。” 觉察出了他的伤心与难过,荣音却没去哄他,只淡淡道:“老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你二哥不差钱,你们兄弟情深,只要你一开口,多少他都能给你,你二嫂我,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我可以不遗余力地帮你,但你也得让我看到好处,大家互利共赢。两条路,任由你选。” 说罢,她就拿起筷子继续吃菜,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给足段寒江充分的考虑时间。 段寒霆在一旁一直沉默,不去参与他们的对话,一边是手足,一边是妻子,貌似是很难抉择的一件事情,可在荣音这番话后,他就懂得了她的意思。 如果她刚才不及时拦下他,照他的脾气,肯定会先骂老五一顿,然后借给他钱,先帮他解决眼前的难关,至于后面……说实话,他没想过。 这些年他在战场上厮杀拼搏,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不知道哪天被敌军的手榴弹扔脑袋上,就当场嗝屁了,命都时刻悬着,还哪有心思去考虑什么生意,加上母亲留给他足够的产业,从小到大也从没在这生活方面委屈过他,因此他对金钱看得很淡,私底下补各房的亏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把这当个事。 他没当回事,荣音却早就暗暗放在了心上,他把账目一股脑都交给了她,对账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些年段家各房从段寒霆这里捞了多少钱。 可能一次两次不算什么,可是长年累月一计算,数字着实让人心惊。 五房与他们交好,段寒霆给的钱也是最多的,说什么五房是靠段寒江做生意养着,其实真正养着整个段家的,是段寒霆,是段夫人! 段寒霆不计较,她却不能不计较。 “这事,回头再商量吧。” 段寒霆沉沉一句话打破了沉寂,给段寒江碗里夹了一条鸡腿,“你嫂子手艺不错,多吃点。” 段寒江正在犹豫中,被二哥打断了思绪忙应了下来,“好,谢谢哥。” 荣音拿筷子的手一顿,头埋入碗中,却是轻轻一哂。 得,人家是亲兄弟,她到底成了吃力不讨好的外人了。 后面的话题没有围绕在生意上,荣音和段寒江聊起了婉瑜,交流着那小妮子种种令人发指的怪癖和毛病,段寒霆是聪明人,即使和荣音谈的不愉快,看在段寒霆的面子上也不会给她使脸色,更别说她和婉瑜情同姐妹,追妻大事还得靠她多多帮忙呢,段寒江依旧热络地和她聊着,倒是把段寒霆冷落在了一旁。 荣音虽然谈笑自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段寒霆知道她此刻正在生气,她一生气就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像是把自己罩在一个壳子里。 感觉她的气息在疏远自己,段寒霆下意识地往荣音那边靠了靠,她没动,却也没朝他这边看一眼,和段寒江聊的热火朝天。 看着她脸上笑靥如常,段寒霆心头微松,以为是自己多想了,便在桌下去握她的手,指尖刚触到,荣音就倏的将手抬起来,将鬓边的头发理到耳后。 她动作看似自然随意,可段寒霆却知道,她在拒绝他,她是真的生气了。 心下不由有些恼怒,偏段寒江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着。 “哈哈哈,没错没错,那小妮子最怕痒,每次我只要从后面悄悄靠近她戳她的腰,她就会猛地跳起来,可有意思了……” “你还没吃饱?” 段寒江的笑声,被段寒霆冷冷的一句话截断。 好不容易热络起来的气氛,顷刻间又跌入冰窖之中,饭厅伺候的丫鬟都不由站得笔直,大气不敢喘。 段寒江看着二哥阴沉的脸,小心肝狠狠一抖,暗骂这夫妻二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变脸都变得忒快了吧。 但他实在畏惧二哥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只得就坡下驴站起身道:“吃饱了,我都吃撑了,谢谢二哥二嫂的招待,小弟先行告退了。” 段寒江拍拍屁股,撒腿就跑,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把饭菜撤了,你们都出去。” 段寒霆冷冷地吩咐了一句,就握住荣音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扯进房间,关上了门。 几乎是关门的一瞬间,段寒霆铁青的脸就带上了几分柔和,将荣音抱起来放在桌上弯下腰方面她与他对视,微抬起她的下巴,轻声问,“生气了?” “没有。”荣音将头一偏,矢口否认。 段寒霆见她委屈又倔强的小模样,心中喜欢,脸上有三分冷眼下也全都消散了,抬手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鼻子被捏痛,荣音就势瞪了他一眼,“你不信我,我就算说了真话,你肯听吗?” “忠言逆耳,但你的话听在我耳里,怎么都是顺的。”段寒霆哄她。 “拉倒吧,你个骗子,就会说好听的哄我。” 荣音气红了脸,轻踹了他一脚,不重,更像是夫妻间的打情骂俏,可她的话却很冷,“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弟弟,太不近人情了。” 段寒霆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斟酌着怎么措辞才不会让她不高兴。 荣音却一秒看清他的意图,沉声道:“说实话。” 段寒霆轻启唇,“是。” 果然。 荣音不再恼怒,只是冷嗤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用商业性的口吻跟老五谈判,很虚伪,很无情?尤其当着你的面,实在是有损你的兄长威严。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多此一举,明明一笔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却非得弄得这么复杂,明明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却非得亲兄弟明算账,何必呢?” 段寒霆神色又冷了下来,眼底一片沉寂漠然,却愈发证明了她刚才说的,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一言不发,荣音却凝视他半响,很平静地向他抛出一个问题。 “段寒霆,今天你给我句准话。我嫁给你,不光是要养活我们这一房,还得养活整个段家,我们会是他们一辈子的提款机,是吗?” 第177章 我是忘不了 荣音的诘问,让段寒霆心一紧,锋利的薄唇紧抿成一线。 他想回答一个“不”字,但事实又好像就是如此,于是他仍旧说不出话来,还是沉默以对。 “你的反应,说明你从未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荣音此刻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声音很清很淡,却字字清晰,“可是,我考虑过,我深思熟虑过,而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的态度,我不愿意。因为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养活一大家子的人,一辈子。” 段寒霆听到这里,紧蹙起了眉,“我从没这样要求过你。” “你没这样要求,但这的确是现实。” 荣音艰难地弯起唇角,抿出一个轻蔑的笑,“我嫁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家除了五夫人忙前忙后的张罗,剩下的几位妈妈哪个不是整日打牌串门,无所事事?少爷们更是如此,生意场上没见到他们半个身影,倒是电影院、舞厅、马场,处处都是他们留下的足迹。母亲辛辛苦苦赚的钱,都进了他们的腰包,凭什么呢?” 段寒霆眸底一沉,定定地看着她,“这就是你不想管账的原因?” 荣音回望他,不想否认,“是。” 她早就看出来了,段家家大业大是真,但内部复杂也是真,她不当家还好,眼不见心不烦,一旦当了家就不得不面对这些事情,而她的性子,是绝对无法容忍那些寄生虫天天拿着他们的钱出去寻欢作乐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讲?”段寒霆有些不悦。 荣音撇撇嘴,垂下眼帘,“我说这些做什么,反正钱都是你的,你愿意给谁就给谁。” 段寒霆看着她赌气的模样,知道她还是为着他着想,面色缓和了几分,耐着性子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 荣音倏的抬起头,脸上布满着恼,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内心情绪,可声音止不住的抖,“今天父亲母亲找我谈话了,说咱们各忙各的,夫妻感情容易生分,要我放弃我的事业,回家相夫教子,做你的贤内助。” 段寒霆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不愿意,是吗?” 荣音摇摇头。 “老实说,我不知道。” 公公婆婆说的话有道理,她和段寒霆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势必要舍弃一些东西,回来的路上她其实已经想清楚了,也做好准备了,却没想到,迈出第一步竟这么难,比她想象中难多了。 她缓缓地闭了闭眼,又缓缓地睁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愿意,让我回家陪你吗?” 段寒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傻瓜,嫁给我从来不需要你舍弃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何事都没有你开心来的重要。” 荣音一下子僵住,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鼻头一酸,只觉得方才的委屈顷刻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突然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一直以来她都是站在自己这边考虑,可段寒霆却从来都是先把她放在第一位,什么都给她最好的。 “相公。”荣音扑进他的怀里,哽咽道:“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见她终于放软了姿态,段寒霆不由笑笑,宽厚的大掌在她后背顺了顺,问道:“还生气吗?” 荣音收了收眼里,从他怀里坐直身子,吸了吸鼻子道,“这是两码事,我气还是气的。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么糟蹋银子,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一头奶牛,你奶的了他们一时,奶的了他们一辈子吗?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的态度也在这,你愿意给钱你就给,从此以后你段家的事我不会再多一句嘴。” 段寒霆扬了下眉,“这是威胁?” “不,是底线。” 荣音纠正他。 “小东西。”段寒霆被气笑了,过去拧她的脸,荣音瞪他一眼,想要从桌子上跳下来,却一把被段寒霆抱进了怀里。 荣音整个人被举的高高的,张牙舞爪地挣扎,“你放我下来,别闹了……” 段寒霆哪肯轻易放过她,又拉着她闹了半天。 闹的没了力气,荣音气喘吁吁地靠在段寒霆怀里,低声道:“则诚,别怪我心狠无情。我是不想走阿娘的老路,在荣家生活的十余年,我看透了那些人的嘴脸,你给他们钱,他们欢喜一时,后来便成了理所当然,还会贪得无厌,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阿娘养了他们半辈子,可最终又换来了什么?” 段寒霆摩挲着她的脑袋,轻叹口气,“我知道,岳母的惨死,一直是你心头的疤。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把它忘掉吧。” “亲眼所见的画面,想要忘掉,谈何容易?” 荣音凄苦一笑,像是又看到了娘亲口吐鲜血,眼中充满悲凉而死寂的一幕,她的手紧紧抓着段寒霆的胳膊,“我不是不想忘,我是忘不了。” 她又何尝愿意一直活在仇恨里,可是大仇未报,她夜不能寐,迟早都是要有个了结的。 “则诚,我不想和文家这样耗下去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透着清寒。 段寒霆嗅到一丝危险,凛眉看她,“你想做什么?” 荣音目露坚定,“与其坐以待毙,时刻得提防着文家人的报复,不如主动出击,和他们摊牌谈好条件,我们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更何况,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文家,也不想轻易给自己竖敌。 段寒霆听她这么说,便知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其实最近他也在思量这件事,点燃一根烟,他轻吐烟雾,“说说你的计划。” …… 这一聊,便聊到了深夜。 段寒霆和荣音都是心思缜密之人,一个粗中有细,一个大巧若拙,性格上又有互补的地方,将各自的想法和筹码摆出来,制定了精密的计划。 文家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各方势力又盘根错节,之前和他们硬碰硬也是吃了不少亏,蛮干敌不过智取。 之后几天荣音和段寒霆照旧各忙各的,一切日常,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那天和段寒江聊过后,翌日上午五夫人便带着儿女去医院看望段大帅,好把段夫人替下来,在病房里,当着段大帅和段夫人的面,五夫人对荣音说把老五教给她了,让她尽管磨练他便是,段寒江也在一旁表态,表示自己一定跟着二嫂虚心学习,段大帅不明就里,只当小儿子又闯了祸,也顺势拜托了荣音两句。 唯有段夫人听出了里头的不寻常,拉着荣音出去单独说话,“怎么回事?老五那儿惹出什么祸了?” 荣音方才在病房里脸上就挂不住了,当着婆婆的面,她苦着小脸把情况交代了一番,包括她和段寒霆在此事上的争吵和分歧。 她轻叹口气,有些沮丧道:“母亲,儿媳能耐有限,怕是要辜负您的期望了。我无意制造家庭矛盾,也不想让您和五妈妈失心,您留给则诚的那些产业还是交给他人打理吧,我见识浅薄,不太会从大局上着想,我只是单纯地心疼您,操劳了一辈子,攒下的家当怕是都要这样挥霍干净了,我知道赚钱的不易。”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与其让她拿着钱受委屈,她倒宁愿把钱都交出去,过自己安生的小日子。 段夫人端坐在长椅上,脸上沉寒一片,叹道:“糊涂啊。” “儿媳愚钝,让您失望了。” 荣音嗫嚅地认错。 “不是你,是则诚。”段夫人冷声道。 荣音错愕地抬起头。 第178章 女人的狠,都是被逼出来的 “你想的是对的,做的也是对的,是那个臭小子不知好歹。” 段夫人数落了段寒霆一番,拉过荣音的手让她到她身旁坐下,微叹口气道:“你也别怪他,则诚从小在军营长大,没正经八百管过家,跟他爹一样,当兵打仗样样都行,就是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花钱更是如流水。当初你们成亲,我特意叮嘱他把那些商铺和账目都交给你打理,就是怕他兜不住全给祸祸了。” 荣音在心里腹诽,要不是她看着,金库里那些家当真能被他都投进军营。 “不过这件事也不全是他的错,里面很大一部分是我的责任。” 荣音怔怔地抬起头,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段夫人神情透出几分复杂,她跟荣音直言不讳,“这些年其他几房的动静其实我都知道,是我,故意放任则诚这么做的。” “什么?”荣音惊讶万分。 陪了几天床,段夫人添了几分倦容,疲乏地靠在长椅上,淡淡道:“你可以猜猜看,我为什么这么做。” 荣音有些回不过神来。 昨天晚上和段寒霆谈崩之后,她就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加纠缠,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至于听不听那是他的事,只是心里到底是有几分不舒服的。 或许也是因为,自打两个人成婚以后,段寒霆对她一向是百依百顺的,两个人在很多事上看法都很相通,往往有个人稍微一点,对方便明白了,就像针对文家做出来的计划一样,全程交流都极为顺畅,只有在财务这块,她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段寒霆也不做正面回应,好像在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成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可是婆婆突然告诉她,段家其他几房从他们这房拿钱挥霍,其实是她默许的结果,这又是什么情况? 想想段家那些个坐吃山空,整日就知道溜鸟逗狗的公子哥们,跟段寒霆一比简直是千差万别,都不够瞧的,幸亏少帅之位没落在他们的手上…… 荣音想到这里,脑中有根弦突然一紧,闪过一个词:惯子如杀子。 段家几个兄弟姐妹,最出彩的便是段舒岚和段寒霆姐弟二人,虽说段舒岚婚后作天作地,性情变得乖戾了许多,但在闺阁的时候全北平哪有不知道段家大小姐的,清华大学美术系的高材生,举办过个人画展,当时风靡全国,被称为“当代美女画家”;段寒霆更是不用多说,从小就是一个耀眼的存在。 至于段家其他几位少爷小姐,跟他们一比还真是不够瞧的。 这自然得益于段夫人对一双儿女的严格要求,但换个角度想,段夫人这么多年毫无怨言地养着这么一大家子,仅仅是因为她对这个家庭的爱吗? 她如果真的能够任劳任怨、无私奉献,就不会和段大帅闹到分居两地了。 见荣音良久没有说话,段夫人道:“怎么?是猜不出来,还是猜出来了,不敢说。” 荣音迟疑了下,还是把自己所猜想的说了出来,“您是有意放纵,一来可以牵制住其他几房的经济状况,二来……也是为则诚铺路。是吗?” “你是真的聪明。” 段夫人并没有被人窥探到内心隐秘的慌张,反而坦坦荡荡地冲她笑道,“怎么样?知道了事实真相,是不是感到很失望?” 荣音微微摇头,虽然所处位置不同,她无法完全认可婆婆的做法,但她还是挺能理解她的。 “您……有您的苦衷。” “什么苦衷,自私而已。” 段夫人自嘲一笑,“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圣母,不但能够容忍丈夫三妻四妾,还要帮他养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我试过,但我没有做到。一大家子的人吃我的,喝我的,可以啊,有本事他们就一直这样。我可以养着他们,当然,谁要是敢惹我和我一双儿女不高兴,老娘也可以随时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不愿在我手底下讨生活,那就出去要饭,随他们的便。但只要他们靠我吃一天饭,就得看我的脸色一天,谁也不敢轻易爬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荣音听着这番霸气侧漏的话,只觉得婆婆够狠,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自己还是太年轻啊。 她忍不住给婆婆竖一个大拇指,“您……厉害。” 段夫人瞥她一眼,“想说我阴险直说就是了,少恭维我。哎,女人的狠啊,都是被逼出来的。” “没,我是真觉得您英明。” 荣音真心诚意地说,也不自觉地思量着,“以后段寒霆要是这么对我,我也用您这招,无论到什么地步,至少也要护自己和孩子周全。” 段夫人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笑道,“这你倒是真不用学,则诚和他爹不一样,不会在外头拈花惹草的,他要是敢对不住你,我打断他的腿!” 一句话让荣音开心地笑起来,靠在段夫人的肩头,很是感激。 冷不丁的,段夫人突然开口问道:“对于文家的事,你们小两口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荣音心陡然一惊,莫非段寒霆把他们的计划跟婆婆说了? 她浑身一僵,抬头看着段夫人,眼神里有几分试探,段夫人却是淡漠无波,只道:“若是想清楚了,就趁早解决掉,这事一天不处理好,我一天都过不踏实。我和文绿萍打过不少交道,那可不是个善罢甘休的女人,一向不见棺材不落泪。如果你们奈何不了她,那就交给我来处理。” “不,不用了。” 荣音果断拒绝,在婆婆扬眉之际,她抿唇道:“我和则诚……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哦?” 段夫人闻言有些惊讶,却也染上了几分兴致,“说来听听。” 荣音环顾四周,凑近段夫人,贴在她耳边低语一番,段夫人细细地听着,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计划的还可以,只是还缺少一个合适的契机。” “选在腊八节那天,不好吗?” “好是好,但太晚了,还有一个多月,我可等不到那时候。还是早点,和他们一拍两散吧。” “那……”荣音虚心求教,“您觉得哪天合适?” “冬至那天吧。” 段夫人轻勾了下唇,“我生日,你们小两口,就送我这份贺礼,当生日礼物吧。” 荣音微讶,旋即重重点了点头。 临近冬至的前一周,段大帅出了院。 几乎是前后脚,韩晓煜和小傲也跟着出了院,韩晓煜的身体还得再进行康复训练,而小傲则已经可以拄着拐下地四处溜达了。 段大帅挺喜欢儿子收的这个小徒弟,特意接回了段公馆,让他先把身体养好再回军营。 小傲也不客气,打蛇随棍上住到了荣音他们的院子里,天天蹭吃蹭喝的,围着荣音转,叽叽喳喳的,院子随着他的到来也跟着变得热闹了许多。 段夫人在段大帅出院后依然回到了枣庄,饶他千求万求也坚决不回段公馆,只道生日那天会回去的,段大帅虽失望,却也不敢强逼妻子。 需要照顾的三人都出了院,倒是让荣音的时间空了下来。 段寒江那边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荣音提出来的条件,拿他手里科尔沁的草地入股了荣氏企业,当荣音带着他再次踏入荣氏大门的时候,看着里面焕然一新的设计和各式各样先进的机械,段寒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嗷嗷怪叫了好几天怨荣音没早点拉他入股,被荣音冷冷怼回去:以前你不是瞧不上吗? 他便心虚耳热,各种作揖赔罪,这才彻底服了荣音,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学着怎么投资做生意。 这段时间,荣音这里还发生了一件喜事,那便是——拜师。 第179章 去赴宴否? 在邹院长的各种明示暗示下,荣音还是在征求了莱恩导师的同意之后,答应了拜师,做他的学生。 莱恩老师为此一连写了好几封信寄到陆军医院,警告邹院长不要欺负他的学生,邹院长便回信各种炫耀,给莱恩教授气得恨不得插翅飞到中国追杀他。 两个人斗归斗,但在学术上无一不是治学严谨,课徒极严,荣音跟着邹院长学习,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种充实而忙碌的生活当中。 不过在邹院长的帮助下,荣音的博士后论文也终于收尾了,大洋彼岸的莱恩教授收到之后非常满意,难得夸奖了她一回。 收到信件的荣音十分高兴,有种媳妇熬成婆的感觉,这么长时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段寒霆刚到书房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百灵鸟般的笑声,勾的他心痒痒的。 推门进去,便见荣音瘦削的身子蜷在宽大的红木椅上,开心地直蹬腿,像小孩子一样,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他跟着笑起来,“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你回来啦!” 荣音下了椅子,欢呼雀跃地朝他扑过去,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扬了扬手里的信,“莱恩教授看了我的论文,很满意,你娘子现在是博士后了。” “是么。” 段寒霆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也跟着她开心,却又不太明白地问道:“博士后又不是学位,拿到它有什么用呢?” 荣音斜睨他一眼,把信收回来仔细地放好,“这你就不懂了吧,博士后虽然不是学位,但也是一种专业能力的肯定啊,意味着我可以进高等院校或研究机构从事学科研究的工作服务,相当于一张通行证,我可以凭它入职高校进行工作或学习,也可以申请创立自己的研究所,于荣氏也有很大帮助的。” “哦~”段寒霆这一声应的意味深长。 他从后面抱住荣音,哀叹一声:“我夫人真是太优秀了,你这样会让为夫感到很自卑啊。” “那夫君可得多多努力才是啊。” 荣音翘着嘴角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段寒霆看着她促狭的小模样,喜欢的不得了,嘴巴凑过去,在她耳边轻道:“学业上我是不指望了,不过其他方面,我倒是可以努力一下试试。” 说着,他猛地抱起了荣音,就往书房的大床上放,夫妻小两口又闹了大半日方才停下。 随着段大帅回归,段寒霆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脱,起码堆成大山的公务现在减轻了不少,不过因着这段时间,他在军中的威望又上升了不少,之前因为文家一事所受的影响也扭转的差不多了,文老爷子声望再高到底是退休之人,段寒霆却正当盛年,前途无量,渐渐的,风向也有所转变。 段寒霆逮着机会就往家跑,荣音论文完成后邹院长体谅她之前熬夜的辛苦,也大手一挥给她放了几天假,小两口过了好几天蜜里调油的甜蜜日子。 小傲待在他们的院子里天天吃狗粮,每天不知要抖落多少鸡皮疙瘩,实在受不了,腿伤一好就往韩家跑,倒是和韩晓煜混成了铁哥们。 日子貌似风平浪静地过着,很快便迎来了冬至,也是段夫人四十六岁的生日。 虽然不是整寿,但段寒霆和荣音提出想给母亲好好庆祝一番,段大帅那边一直想寻个机会哄妻子回来,对此举双手赞成,让他们可劲儿张罗就行。 “儿媳对举办宴会等事缺乏经验,还是请五妈妈来负责张罗吧,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荣音恭谨的态度让五夫人很受用,再加上这段时间段寒江生意情况的复苏,说了荣音不少好话,让五夫人对于之前的事造成的嫌隙尽数化解了。 她笑眯眯道:“好说,一切以大姐的喜好为准,不过她并不喜欢铺张浪费,咱们尽量缩减开支,办得有趣些。” “五妈妈说的是。可以请余家班来演出吗,母亲一向最爱听余家班的戏。” 五夫人有些迟疑,“余家班的演出费,可不低啊。” “这您放心,余家班我来请,费用也由我来出。”荣音知道五夫人是什么意思,顺势说道,如此五夫人自然也没有了拒绝的道理,欣然应允。 荣音便抽空跑了一趟余家班,她在正阳门附近购置了一处四合院,请余老爷子和一众师兄弟都搬了进去,作为余家班的新住址,也算是圆了阿娘的念想。 四合院最里边的一处小院,是她给自己留的,环境十分的安静,她让花匠载种了不少红梅,也彻底翻新了一遍,日后在北平也终于算是有个自己的家了。 只是这个“家”她并没有告诉段寒霆,也不打算跟他分享,把它当做是自己的私人空间。 她这边请到了余家班,段寒霆那边也派人给京城的亲朋好友发了邀请函,文家自然不会落下,非但不会落下,还特意登了报纸告知天下。 世人都把这张邀请函当做是段文两家冰释前嫌的重要转折点,皆赞少帅的谦逊知礼,也夸文家的胸襟宽广,将文家一抬再抬,弄的他们无法拒绝。 只得答应。 “哼,要我说最好别去,段家那就是一窝土匪,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去了,还回得来吗?” 文绿萍劝父母别去赴宴。 “可是,邀请函都见报了,外界对此事如此关心,段家的态度又摆的这般低,我们要是不去赴宴,反倒落了下风,显得我们好像很小气似的。” “大哥说的对,他段家既然敢登报邀请,就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当着全国人的面呢,我们要是伤了一根汗毛,他们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文绿萍看着两个跟她唱反调的兄弟,很是不满,脸色沉寒一片,“那要是去了,爹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负责吗?” “大姐,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不就去赴个生日宴吗,又不是去赴死,你未免也太草木皆兵了。还有啊,有你这么咒二老的吗?” “我怎么咒爹娘了,我是在给你们分析风险,你们可别为了你们自己的仕途,弃爹娘的安危于不顾。” 文绿萍的讥讽让文家两兄弟同时黑了脸,文大爷沉着脸道:“大姐,这话过分了。事到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还不都是你和青竹惹出来的?赔上了小妹一条命不说,还连累了文家的名声,害的爹娘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腆着脸去四处找关系求人,我看着都难受,眼下好不容易能和解,你就别瞎搅和了行吗?” “谁瞎搅和了,难道青竹就白死了吗?不应该去跟荣音那个死丫头算账吗!” “可你别忘了,荣音早已不是那个任你们揉捏的小庶女,她现在是少帅夫人,背后是整个段家,你就算是要为小妹出气,想杀了荣音,也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让人家抓到把柄,你可倒好,直接去鬼市下了个什么‘暗杀令’,收都收不回来,把事情搞成今天这样,大姐,可以说这都是你的责任。” “好啊,现在都开始怪我了是吗?” 文绿萍气得脸色通红,指着二弟道:“老二,你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当初要不是我去求你姐夫,就凭你那点本事,你能得汪帅的赏识,留在他身边任秘书吗?还有你们的亲事,哪个不是我帮着你们张罗的?怎么,现在见我在陆家不得势了,就开始嫌我了?这么多年我为文家做的还不够多吗?” “大姐,现在在说赴宴的事呢,你扯那些个陈年旧事做什么?” “我就要说,我偏要说!养个儿子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算了,没想到我养大的兄弟也都是些白眼狼,真叫我寒心呐!” “谁白眼狼了?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够了!” 文老爷子实在听不下去了,铁青着脸重重拍了下桌子,“都是自家人,吵来吵去的像话吗?不就是一个生日宴吗,值得你们吵成这样!” “那爹,您老,是去还是不去?” 文老爷子抿着唇,山羊胡跟着抖了两抖,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去。” 第180章 将相和 转眼便是冬至。 段公馆迎来了一个热闹的早晨,院子里一片忙碌,不仅因为今天是传统节日,还因为今天是段夫人的生辰之日。 这可是段家的大日子。 要知道,段夫人自从建府别住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更别说回来过生日了。 段大帅对这次的生日宴非常上心,事无巨细地过问,吩咐底下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必须把这场生日宴办得精彩纷呈、风光无比,想博妻子一笑。 荣音和段寒霆起了个大早,匆匆吃过早饭就去前厅招待客人了。 这次生日宴请的虽都是些亲朋好友,但规模不可谓不大,礼品更是堆成小山,壮观极了。 瞅着时间差不多了,荣音拍拍段寒霆的肩道:“该去把母亲从酒店接过来了,宾客都到的差不多了。余家班也已经在后台准备了。” “嗯。”段寒霆吩咐阿力备车,转头看向荣音,“你是不是也该出发了?” 荣音点点头,确实差不多了。 段寒霆拢了拢她身上的大衣,摸摸她的头,“别害怕,李峰和刘强他们会贴身保护你的。尽量别动手,实在谈不拢,咱们还有后招,别担心。” “我知道。先礼后兵嘛,我不怕她。”荣音眼神中充满坚毅的光。 段寒霆爱怜地在荣音额头上亲了亲,扭头严肃地吩咐李峰和刘强,“我把夫人交给你们了,务必保护她的安危,听到了吗?” “是!少帅放心,绝不会让夫人少一根汗毛!” 段寒霆看着媳妇这瘦弱的小身板,实在是不放心,“要不,我还是陪你去吧,文家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疯,她要是真发起疯,伤到你怎么办?” 荣音不由失笑,“放心吧,我有秘密武器,她奈何不了我。说好的兵分两路,希望我俩都能够旗开得胜。”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重重击了击掌。 两人在门口分道扬镳。 一上车,荣音便问,“人已经在理发店等着了吗?” “是的,少夫人。” 荣音点了点头,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看着上面记的一条条事项,唇角冷冷地勾了勾,真是罄竹难书啊。 …… 陆夫人刚刚洗好头,坐在梳妆台前环顾四周,撇了下嘴道:“你这一向人满为患的,今儿人倒是少。” 鞠师傅圆圆的脸蛋笑眯眯道:“今儿冬至,都在家包饺子呢。我原以为今天没生意了,没成想您来了,夫人怎么没去赴段夫人的生日宴啊?” “有什么好去的,又不是过整寿,整那么大排场还以为八十大寿呢。” 陆夫人闭上眼睛,冷冷地哼着,阴阳怪气道:“你说也是有意思哈,段夫人和段大帅都分居多久了,我以为他们早离婚了。” 鞠师傅给头发上颜色,微微笑道:“不是说感情好着呢吗,据说前阵子段大帅生病住院,段夫人还去陪床了。” “好什么呀,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陆夫人嗤之以鼻,“段夫人昨儿个回京,还下榻在酒店呢,愣是没回段公馆,这说明什么?呵,段何氏那性子,烈着呢,她根本不可能和段大帅和好。” 鞠师傅闻言只是笑笑,不敢说话了。 门口悄没声走进来一道身影,他的笑容一顿,刚要出声打招呼,就被李峰和刘强两个人堵住嘴,架到一边去了。 陆夫人还自顾说着,“说起这段何氏,年轻那会儿那叫一个横啊,仗着她男人的势,在北平那是横行霸道,我俩年轻那会儿就是死对头,谁也不服谁。比娘家,比男人,比孩子,没有不能比的,可偏偏那个女人样样都压我一头。不过说到儿媳妇,她可不如我了。我的儿媳妇可是宋氏集团的千金,虽说是商贾之家吧,但好歹也是身家清白啊,可你猜怎么着,段家那个儿媳妇,是荣家小妾生的庶女,荣家四姨太你知道是谁吗,孟晓娥,一个戏子,啧啧啧……” 荣音站在陆夫人身后,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冷冷道:“是吗?” 陆夫人一怔,蓦地睁开眼睛,“谁……” 尚未看清身后之人,荣音手腕一弯,红色的染料顺着陆夫人的头顶滑落下去,顺着额头、鼻梁,一路流到了嘴。 她失声尖叫,“啊——” 陆夫人想要站起来,却被荣音按着肩膀又摁回座椅中,“别动。” “荣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干什么?”陆夫人满脸污渍,血红着一张脸,惊恐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是愤怒地瞪着荣音。 荣音拿过一旁的毛巾,不怎么走心地给陆夫人擦着脸上的染料,微笑道:“我是特意来拜见夫人的,您别紧张,我就是想找您聊聊天。”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来人呐!” 陆夫人大声朝外嚷着,又想起身,却被荣音死死地按着肩膀,丝毫动弹不得,而她带来的人,也像是被制住了一般,没有一个听她的召唤进来的。 她怔愣间,一群黑衣人冲了进来,将吓得瑟瑟发抖的伙计们都转移到了后边,李峰和刘强回来,挂上了“暂停歇业”的牌子,“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两个山一般的男子并排地立在两边,一左一右,像两大护法一样,守在荣音身旁。 面对这阵仗,陆夫人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她索性不再挣扎,只冷冷地盯着荣音,眯了眯眼,咬牙切齿。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找您聊聊。” 荣音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如沐春风,可在陆夫人眼里,比数九寒天的冰碴子还要渗人。 陆夫人看着自己那张被擦花了的脸,简直是怒发冲冠,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聊聊?你这是要跟我好好聊的态度吗?” “呦,真对不住。” 荣音一脸歉意,“我这人啊,有个毛病。别人怎么说我,我都能忍,唯独说我阿娘,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骂人不骂娘,打人不打脸,若是换了旁人敢诋毁我娘亲,我早就两巴掌扇过去了,不过您是长辈,我不敢掌您的嘴,一时没忍住浇了您一头,还希望您别见怪。也提醒您,以后说话千万注意点。” “你少在这儿嘚瑟,不管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来教育我!” 陆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怒瞪着站在她身后的荣音,冷嗤一声,“我好歹是陆夫人,你今天要是敢弄死我,你也活不成,陆、文两家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我不弄死你,陆、文两家也没放过我啊。” 荣音耸耸肩,瞥着镜子里的人,淡漠道:“怎么,只许你们去鬼市下什么‘暗杀令’绑架我,就不许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陆夫人一时语塞,只用愤恨的眼神死死瞪着荣音。 …… 另一厢的段公馆,则是另外一派景象。 心不甘情不愿前来赴宴的文家人,本以为来了势必要受冷遇,却没料到段寒霆亲自过来将人从位于角落的客桌请到主桌,当着众人的面给足了他们面子。 读书人最好个面,见众人投来的欣羡目光,文老爷子只觉意气风发,连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心中只觉这趟是来对了。 过去一段时间失去的面子,今儿都得找补回来才行。 刚落座,段寒霆就客气地问道:“老爷子,晚辈给您点了一出戏,《将相和》,您意下如何?” 文老爷子眸底闪过一抹精光,抬手捋了捋山羊胡,“甚好,这出戏深得我心。” “那听您的。” 段寒霆打了个手势,戏台上三弦、四胡,各式弦乐器陆陆续续地摆上,随着演员登场亮相,满座喝彩,一出《将相和》,缓缓唱响。 第181章 鸿门宴 “蔺相如暗思忖吉凶难料~~~渑池会上杀气高,两国君臣假谈笑,各有机谋暗隐韬……” 戏台上京腔京韵的《将相和》唱的正欢,文老爷子随着演员的唱腔晃着脑袋,沉浸其中,自动将自己代入了蔺相如的角色,顾大局,有气度。 段寒霆这出戏,算是点到了他的心坎上。 “老爷子,还行吗?” 文老爷子笑得满面红光,不住地赞叹,“余师傅的嗓儿那还用说,天籁之音,不外如是哇。” 段寒霆轻轻一笑,“早就听说您酷爱听戏,是余派的戏痴,看来传言不假。” “是啊,余派继承了谭派的精华,还有自己的特色,很多演员把功力放在了唱上,对于动作和人物心理等揣摩远远不够,有神而无韵。余师傅在细节上的处理,气息运用上简直是出神入化,特别是提气,高音清越,低音苍劲,颤音摇曳多姿,唱起来毫不费力,又叫人听了心潮澎湃,这造诣一般人可达不到。” 谈到戏,文老爷子可谓是滔滔不绝,对余派更是赞不绝口。 “还真是。” 段寒霆继续跟他聊,貌似不经意地抛出一问,“眼下余派唱腔正流行,余师傅徒弟也不少,依您看,谁最能继承老爷子的衣钵?” 谈到这儿,文老爷子不由正色起来,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学戏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除了天赋,最重要的还是后天的努力,余派子弟不可谓不优秀,然有天赋者后劲不足,勤奋者天赋不够,能达到两者兼备也就那么几位角儿,然而和余师傅一比还是天壤之别,要论衣钵,如今还真是后继无人……” 说着,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却面色僵硬地顿住了话头。 “余派弟子中,最接近余师戏路和嗓口的,便是他唯一的女弟子孟晓娥。只可惜啊,天妒英才,孟先生很早就离开人世了。” 段夫人幽幽慨叹一句,又看向一旁的文老太太,问道:“您说是不是?” 文老太太面容尴尬,讪讪地笑了笑。 段寒霆低声道:“母亲,这话您可千万别当着阿音的面说,她最敬重的就是她阿娘,若是听了又要伤心了。” “行,知道你心疼媳妇。不过要说阿音这孩子,也是命苦,娘亲早早的去了,留下她孤苦伶仃的一个在荣家饱受欺凌,一个四小姐过的连丫鬟都不如。” 段夫人声音沉沉的,又把话题转向文老太太,“据说孟先生当初是嫁到了荣家做四姨太,我没记错的话,您的小女儿,是荣家的大太太吧?” 文老太太如坐针毡,对方分明是明知故问,可她却不得不回答。 “是。也算是缘分吧。” “要说缘分,只怕也是孽缘。” 韩夫人不知何时来的,坐在段夫人身后的椅子上,接过话茬。 段夫人回过头,亲昵地拉了一下韩夫人的手,笑道:“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你的生日,我当然是要过来的。”韩夫人瞥一眼脸色铁沉的文老太太,浅浅一笑,“就怕老太太不待见我,再跟我生气,搅了你的生日宴。” 段夫人拍了一下她的手,嗔怪道:“瞧你说的,老太太岂是这般小气的人。公是公,私是私,小韩也是秉公执法,他也被伤的不轻呢,现在如何了?” “嗨,别提了,脾都让人摘掉了,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啊。” 韩夫人一脸为母的难过,“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我真是恨不得替他把罪受了。我们家老韩气得直想杀人,我就怕他冲动,好说歹说地劝住了。” “是得多劝劝,韩总探长那暴脾气,要是真把他惹急了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你们老韩家晓煜一根独苗,可不能再被人伤了。” 韩夫人温婉的面容露出罕见的戾色,“这你放心,我和老韩都说好了,这事已经过去了,从前的我们不计较,但谁要是再敢伤我儿子一根汗毛,我们两口子豁出性命也要和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我们除了儿子了无牵挂,哪怕浪迹天涯也能作对苦命鸳鸯,对方家大业大,真闹个鱼死网破,反正我们是不怕的。” 她全程没有往文老太太那边看,可文老太太听的真真的,双手搭在膝上紧紧攥着手帕,苍老的手暴起青筋,心脏直颤。 戏还在唱着,文老爷子没注意这边的动静,视线依然沉浸在戏里,直到一出戏唱罢,方才回过神来。 “好!”他忍不住喝彩一声,随着观众频频往抬上扔银子,老爷子也转动了一下手指,摘下个玉戒指扔了上去,心情看上去甚好。 段寒霆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点着,阿力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坐姿。 捞过桌上的茶壶,他抬手给文老爷子倒茶。 “呦,使不得……”老爷子客气了一句。 段寒霆:“应该的。晚辈敬重长辈,尊老爱幼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美德。” “劳驾少帅。”文老爷子端起茶杯,轻嘬了一口,上好的金骏眉还没等品出滋味,就听旁边悠悠来了句,“就怕,碰到那种倚老卖老,不识抬举的。” 老爷子端着茶碗的手,不由一顿,浑身一僵。 …… “你想绑架我?想杀人灭口?” 陆夫人梗着脖子不肯在荣音面前跌份儿,“你可别忘了,我是堂堂陆夫人!我要是死了,你这辈子也完了!” “是啊,所以我不想杀你,没什么好处还惹的一手腥,何必呢?” 荣音唇边弯起一抹讽笑,“你虽然作恶多端,但冤有头债有主,我阿娘的死是文青竹造成的,这里面虽然少不了你的挑唆,但也罪不至死。更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你也是子易哥的母亲,在我最难的时候,他帮过我,我挺感激他的,就当还他这份恩情吧,你不再惹我,我就和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哈,这么说我还应该感激你?呸!” 陆夫人没半点领情的意思,冷笑道:“我告诉你小贱人,我不怕你!你搞死我妹妹的账,我势必是要跟你清算的,不然一辈子都没完!” 荣音无奈地摇摇头。 “难怪人家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小人阴险我倒是不怕,怕的就是它就像是臭虫一样,不仅恶心你,她还要不停地来烦你。” “你骂谁是臭虫!”陆夫人气愤地瞪起眼珠子,撸起袖子像是要打荣音,被李峰和刘强一边一个,牢牢制住。 李峰冷冷喝道:“再不老实,就把你拿绳子捆起来了!” “你们敢捆我,杀千刀的小瘪三……”陆夫人破口大骂,刘强烦死了这个女人的臭嘴,从旁边拿起一块抹布团了团就塞进她的口中。 陆夫人呜呜的,只可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瞪大眼睛看着荣音。 荣音叹一口气,真是非暴力不合作啊。 陆夫人的食古不化和顽固不堪,让她的好性子到了头,事实证明和这种自以为是又趾高气昂的女人好好聊天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将账本从大衣的内衬里拿出来,“啪嗒”一下摔在陆夫人面前。 “陆夫人,咱们谈笔交易吧。” 陆夫人瞪着她,继续呜呜。 荣音自顾拿起账本翻了翻,淡淡道:“这里面,记录了你从闺阁起作奸犯科做出的种种事情,包括当年你是怎么把陆大帅弄到手的,又是在嫁进陆家之后如何仗着陆大帅对你的宠爱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都在里面一条条的记着呢,哦对了,还有这一条,陆大帅身边有个跟了他十多年,救过他数回的忠心副官,告老还乡之后突然间失踪了,陆大帅找寻他多年都没结果,据说是你给逼走的,至于那位副官失踪的原因,你说我要是告诉了陆大帅,他会怎么样?” 陆夫人终于不叫了,她惊恐地看着荣音,眼底有着明显的心虚和畏惧。 荣音将账本扔给她,唇角冷冷一勾。 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182章 谁若敢伤她,必诛之 余师傅唱罢退场,台上换上了含灯大鼓的表演,演员口含一个灯架,上竖数支点燃的蜡烛,下缀彩色流苏,演唱者需用牙齿咬住灯架来唱。 众人看着这惊险刺激的一幕,纷纷为之揪心喝彩,没人察觉到主桌上的僵冷气氛。 “少帅,这是何意?” 文老爷子端着茶杯,脸色已然不似刚才的欢悦。 段寒霆上前微倾身子,脸上的笑容若有似无,“老爷子您可得稳住,我摆的这出戏还没唱完,您是主角,《将相和》没您可不成。” 文人最受不得讥,文老爷子面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才知道宴无好宴,心头有些着慌,四下看去,端着杯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段寒霆不动声色地从他手中接过杯子,面孔淡淡的,“您是在找您的两个儿子吗?他们不在这儿,随我父亲和六叔喝酒去了,这会儿估计正乐着呢。” 文老爷子眼球针缩,这才料到中计了! 都怪他方才放松了警惕,他不由恼恨,在文坛官场混迹了一辈子,从没吃过什么亏,今日竟栽在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手里! “少帅阁下,唱的不是《将相和》,分明是《鸿门宴》呐。” 文老爷子胡须一抖,发出一声嗤笑,“你如今是少年英姿,权势熏天,但欺负我这么个手无寸铁的老头子,不太厚道吧。” “您太谦虚了。” 段寒霆不卑不亢,“您老德高望重,动动嘴皮子都能惊动各方大人物向我段家施压,让我们小两口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我们实在是诚惶诚恐啊。” 他声音清淡,却句句不客气,直戳要害,眼底散发着冷冽的寒光,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文老爷子心不由一颤,他这还是第一次跟段寒霆打交道,虽然听说过他的种种事迹,但在他看来一个注重儿女情长的男人,是没有什么大出息的。 可今日他先礼后兵、步步为营的这般心计与狠辣,让他倏然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狼崽子,与传言中那个充满柔情的男人并不同。 他的温柔,不是给别人的。 文老爷子阴着脸,咬了咬牙,“少帅,到底想要做什么?” 段寒霆淡淡一笑。 “我想,用文家一家的官运和仕.途,换我妻子荣音的平安。” 文老爷子心神一震,却沉着脸道:“老朽不太明白少帅的意思。” “老爷子,明人不说暗话。您的小女儿害死了我的岳母,在逃狱之时被枪决也算是因果报应,里头发生了多少事,不用晚辈多说,您自个儿心思清楚。” 段寒霆眯了眯眼睛,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纸往文老爷子面前推了推,压低声音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文大爷雇凶的账单就在这儿,白纸黑色写的一清二楚,您老觉得,如果这张单子落在韩总探长手里,他会不会数账并算,将文大爷下大牢。监狱是什么地方,若真是到了那儿,您还使得上力气吗?” 文老爷子听的脸色煞白,暗暗攥紧了拳头,他若真的能使上力气,也不至于枉死了女儿一条性命。 “少帅,是在威胁我?” “是。” 段寒霆答的脆快,“我这人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您便是不了解我,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谁要是敢惹我不痛快,我就会让对方全家都跟着不痛快。我很尊重您,不想与您为敌,今儿摆了这么大阵仗,就是想跟您握手言和,冰释前嫌。文大爷的性命,文二爷的仕.途,还有文家满门荣耀,都在您一念之间。” 文老爷子眼底射出不甘的愠怒,“那我女儿的命,谁来赔!” “我岳母的命,不也折在她手上?一命抵一命,我岳母是一尸两命,真要论起来,你们文家,还欠着我们一条命。” 段寒霆寸步不让。 文老爷子脸色布满阴霾,从牙花子里搓出来一句,“就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你如此?” “当然值!” 段寒霆心道,你们全家的命加起来也不如我妻子一条命金贵。 但这话他还是憋了回去,以免挑衅到眼前这位老头敏.感的神经,若非顾忌着荣音的安危,换做他以前的脾气,绝不会有这耐性和对方斡旋。 他一副护犊的架势,坚定道:“她是我的妻子。她掉根头发比我挨了一刀都疼,她若有不是,我担着。但谁若敢伤她,必诛之。” 荣音打道回府,想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回席间,没等坐下,就听见这铿锵有力的一句。 唇角,不由勾起一个笑容。 “阿音回来了。”韩夫人眼尖儿,注意到她,含笑招呼了一句。 段寒霆蓦地回头,看到荣音脸上未收回的笑容,冷漠的脸上泛起一道柔和的光,整个人的戾气化为乌有。 那一瞬间,文老爷子都以为自己老眼昏花。 不然,怎么会前一刻还对他威逼利诱、喊打喊杀的男人,下一刻竟突然幻化出笑容,像是被笑面虎附身了一般,还温柔地摸了摸荣音的脑袋。 事情解决了,宴会也结束了,宾客纷纷散去。 总算是了结了一个麻烦,虽然可能是暂时性的,但至少能够过一段安生日子,荣音着实松了一口气,送客的时候也笑容满面的。 人人都说少帅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位爱笑的媳妇。 “那是!” 段寒霆毫不谦虚地应下,还重重地在荣音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惹的众人纷纷起哄,荣音羞红着脸,暗暗掐了他一把,心中却满是欢喜。 人群里,另有一双眼睛见状却冷冷地哼了一声,“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真不害臊!” 宋梓琳挽着陆子易的胳膊,这样说着,却紧紧咬着嘴唇,期待地看着他,多么喜欢他也能像段寒霆那样,在众人面前霸道地吻她。 陆子易却好似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话,视线锁定在荣音身上,眼底有几分黯然,也有几分不甘。 “我们走吧。”他从宋梓琳怀里抽出胳膊,头也不回地走出门,上了车。 宋梓琳看着恩爱如一体的段寒霆和荣音,又看着完全对自己漠然视之的丈夫,嫉恨地跺了跺脚,像生气的母鸡一样,扭着圆乎的屁股气哼哼上了车。 荣音让段寒霆送宾客,自己则快步去了后院,探望卖力演出的师爷和余家班一种师叔伯,毫无疑问,今天的这场宴会,又是满场喝彩。 任何时候,她都为自己是余派子弟而感到骄傲,也容不得任何人来诋毁。 “师爷,您辛苦了。” 荣音给余老爷子奉上一杯茶,又跟其他几位师伯们问了好,道了贺。 余师傅正被小徒伺候着卸妆,端正地坐在那里,扬眉笑道:“怎么着,小燕歌,师爷没给你丢人吧?” “瞧您说哪儿的话。”荣音嗔一句,见众人都望这儿朝热闹,不由扬声笑道:“咱余家班到哪儿不是撑场子的,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是!”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屋子,众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气氛极为融洽热闹。 就在这份喧闹声中,谁也没留心,一个瘦小的身影灵活地蹿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荣音面前,小脸哭的通红,“荣姐姐,求你救救我哥哥吧!” 荣音吓了一跳,余师傅也跟着一惊,从座位上弹起身子,下意识地护住荣音,生怕是什么刺客。 众人也纷纷被这动静震住了,一时间雅雀无声,都怔怔看着跪着的小丫头。 寒冬腊月的,小丫头身上就穿着一件薄衫,脚上连双鞋子都没有,脚丫子生了冻疮,小脸也皴裂的一块一块,完全遮住了原来的模样。 荣音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儿,半响才辨认出是谁,讶然开口,“冬儿?” 第183章 不长记性 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小丫头,荣音第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来,那双大眼睛没变,和她哥哥雷震的小眼睛差别极大。 只是,寥寥一月不见,她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她安抚地握了下师爷的胳膊,让他别担心,走过去想要将冬儿扶起来,“起来说话。” 冬儿却不肯,摇着头,死死抱着她的腿,仰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脸哭求道:“姐姐,我求你,救救我哥哥吧!” 小姑娘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话。 荣音看着她哭的可怜的模样,心中一痛,像是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跪在父亲身边哭求他不要杀阿娘的一幕,仿佛就在昨日,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难受。 “你先起来。”她硬将冬儿拽了起来,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问道:“你哥哥怎么了?” 冬儿紧紧抓着她的手,抽泣道:“哥哥,他被虎头帮的阎三劫走了!” “阎三?!” 人群中发出几声惊呼。 荣音看向一个跑堂的伙计,疑惑地问道:“阎三是谁?” 那伙计脸上带着几分畏惧,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少夫人,阎三是虎头帮的三当家,以前是土匪出身,被端了老窝之后便混迹鬼市,在天津卫,虎头帮的阎家三兄弟那是恶名远扬,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尤其是阎三,为人最爱逞强斗狠,以铁拳闻名,据说能三拳打死一头猛虎,人称‘闫武松’。” 但凡在天津生活居住过的都频频点头附和,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所了解的虎头帮和阎三,脸上都露出惊惧的神情。 荣音不由蹙眉,她回国没多久就嫁到了北平,还真没听过阎三这号人物。 冬儿越听人这样说就越害怕,不停地哭喊着,“姐姐,我哥哥本来就和阎三有过节,这次被他抓了去,阎三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求你救救我哥哥吧!” 荣音有些犹豫,她可不是拯救苍生的救世主,自己这里还一大滩烂事没有彻底解决呢,哪有时间和精力去救别人? 更何况,是曾经绑架过她的人。 她可怜冬儿,但她恨雷震,要不是他绑架了自己,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流掉。 这个仇她还没报呢,当初没找雷震算账完全是看在冬儿的面子上,不忍心让小丫头成为孤儿,但这不意味着她真能以德报怨,她没那么圣母。 “别哭了。”荣音看着哭的没了模样的冬儿,到底还是不忍,道:“我派人送你去巡捕房报案,让警察去救你哥哥吧。” 她给了旁边的李峰一个眼神,让他把人带走。 李峰领命上前,刚抱住冬儿,冬儿就踢蹬了两下腿从他怀里挣脱了,这次没去求荣音,而是跪到了余师傅面前,小手拉着他的大手,哭得稀里哗啦的,“爷爷,您是余师傅吧?打小爹娘就带我和哥哥去听您的戏,后来爹娘被人砍死了,我就只能求哥哥带我去听。哥哥最疼我,每次您开演,不管在哪儿他都想法子带我去蹭戏听,您的那出《捉放曹》我最爱听了,‘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 冬儿的西皮腔一出来,让在场所有人都震了一下,包括荣音和余师傅在内。 嗓音宽亮,竟无半点雌音。 荣音心猛地一颤,惊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冬儿。 这出《捉放曹》是阿娘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唱着,即便如此她也不过学到了阿娘三分唱腔,可冬儿这一句,即便带着哭音,却有着阿娘七分味道。 小小年纪,唱功不俗啊。 她抬头看向余师傅,在师爷眼里看到了和她一样惊讶的神情,爷孙俩目光中都迸射出奇异的亮光。 冬儿注意到余师傅和荣音异样的神情,知道自己这一招管用,赶紧趁热打铁地央求道:“爷爷,我知道荣姐姐最听您的话,她不肯救我哥哥是因为我哥哥之前绑了她,这个罪我替他赔!您开个尊口,帮我求求荣姐姐,只要能把我哥哥救回来,让我为奴为仆,当牛做马都行,我就剩下哥哥这一个亲人了!” 她说着,往后膝行半步,在余师傅脚边咚咚地磕响头,听得人心直颤。 “好孩子,快起来。” 余师傅上了年纪之后,越来越见不得这种事情,忙将冬儿扶起来,给她抚了抚额头上的尘土,看着磕的,红肿的额头,心疼不已。 “小燕歌。不知怎的,看着这丫头,像是看到了你阿娘小时候。她跟着我学艺那会儿,比这大不了多少。唉,都是苦命的孩子啊,能帮就帮一帮吧。” 荣音心里的防线在听到冬儿哭求的时候就已经处在崩塌的边缘了,老爷子这一句话,让她彻底溃不成军。 她似是叹气,似是无奈地一笑,“成。我帮。” …… 段寒霆那边送走了母亲便被父亲叫过去训话了,段大帅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骂儿子给他惹事,害他跟文家两个爷虚与委蛇了半天,兵法都用上了。 又埋怨夫人不给面子,好不容易过个生日,连留下来吃顿饭过个夜都不肯,一天下来也没给他一个正眼,简直是过分。 看着父亲通红着一张脸,气急败坏诉苦抱怨的委屈样,段寒霆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这笑声更加激怒了段大帅,气得他抬脚就是一记飞踹。 段寒霆敏捷地退后一步,躲开了。 站在他旁边的段寒江却不幸中了招,被老爹一脚踹在膝窝,当场跪倒,疼得“哎呦”一声,埋怨道:“爹,您老看清楚再踹行不?” 五夫人忙着照顾段大帅,看儿子遭了池鱼之殃不免心疼,却又不好说什么。 段寒霆拎着段寒江的脖领将人提溜起来,冷着脸看向瞪成牛眼的段大帅,“您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滚,都滚!”段大帅没好气地骂。 段寒江还贱兮兮地凑上去想说什么,被段寒霆拎着后脖领子就拽了出去,朝五夫人微微颔首,“我带老五去上药,父亲这边劳五妈妈多费心了。” 五夫人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去吧,这儿有我呢。” 段寒江被拽出去,龇牙咧嘴的摸了摸膝盖,半嘟囔半抱怨道:“老爷子这腿功不减当年啊,疼死我了。哥,这可是小弟为你受的,你得让嫂子给我上最好的药。” “上什么药,回头自己弄点跌打损伤药酒抹抹得了。” 段寒霆十分的冷酷无情,睨他一眼,心道你嫂子伺候我的时间都没有,还去伺候你小子,美不死你。 段寒江表示心碎,无情无义他二哥,冷漠寡淡他二嫂,这两口子他是指望不上了,还是去找自个儿的媳妇吧。 刚下楼梯,阿力就匆匆地过来禀告,“少帅,夫人带着李峰刘强他们带着一帮人出去了。” 段寒霆眉峰一蹙,“出去了?出哪儿了?” “我瞧着车往东南方向开去了,打听了几个伙计,说是夫人受了什么小丫头的恳求,要去鬼市救人,还说什么跟余师傅有关,我也没搞明白。” 阿力一头雾水,只是见少夫人那么大阵仗离开,还是怕会出什么事,赶紧先过来禀告少帅。 段寒霆沉着一张脸往外走,大步流星的,“老爷子走了吗?” “您说余师傅吗?还没。” 段寒霆刚奔到后院,就撞见余师傅带着余家班的众人收拾好行头准备离开,见他过来,纷纷打招呼,喊着“少帅”,也得意荣音能觅得一个良婿。 和众人匆匆颔首见礼,段寒霆满脸焦急地问老爷子,“师爷,我听说音音要去鬼市救什么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余师傅道:“一个叫冬儿的小丫头来求,说她哥哥被虎头帮的阎三掳走了,求小燕歌救人。我瞧那丫头可怜,就帮她求了个情……” 话音未落,段寒霆却霍然转身,狂奔了出去。 虎头帮?阎三? 那小妮子,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等把人抓回来,一定要狠狠揍她一顿! 第184章 深入虎穴 再次来到鬼市,荣音脸色紧绷,上次在这个地方死里逃生的惊险和惨烈,记忆尤深。 路上,她问冬儿,“阎三为什么要抓你哥哥?” 冬儿脸上露出愤愤的表情,捏紧小拳头道:“阎三那个畜生,他抢走了阿颜姐姐!为了救阿颜姐姐,哥哥才带着我和虎子哥他们来鬼市的,上次绑架你,就是阎三提的条件,要哥哥拿你去换阿颜姐姐,可是他们非但没有把阿颜姐姐送回来,还带人来想要把你抢走……” 小丫头气得语无伦次,荣音却大概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阿颜和雷震是青梅竹马,原本是很幸福的一对,岂料阎三在集市上看到阿颜,见色起意,硬绑回家做了压寨夫人,雷震为了救回心上人,带着兄弟们来到鬼市闯荡,可虎头帮阎家不好对付,他们势单力薄,多次营救无果,后来阎三接了暗杀令,提出条件让雷震绑架她,然后拿她的命去换阿颜,雷震成功地绑架了她,可阎三那边却违背承诺,非但不放人,反而想把她抢走,大开杀戒直接端了他们的老窝。 闹了半天,原来是情仇。 那个阎三是够混蛋的,抢了人家的未婚妻,拿人当枪使不说,还背信弃义,没有半点江湖人的道德。 冬儿恨的直哭,抽泣道:“虎子哥他们都被阎三的人砍死了,哥哥气不过,出院之后把我送给了一户人家,就去找阎三报仇了。” 说着,冬儿在车里又给荣音跪下了,哭求道:“荣姐姐,上次绑架你的事情是哥哥不对,可他也是没有办法,他不想伤害你的,如果你还生我哥哥的气,就打我骂我吧,我都能受。但冬儿求求你,爹娘死后,我就剩下哥哥一个亲人了,求你一定要帮我把哥哥救出来!” 她伏地不停地给荣音磕头,荣音忙把她拉起来,满是心疼地摸摸她的头。 “别哭了,我人都来了,我答应你,尽力去救。” 哪怕不为了雷震,她也要报绑架的仇,说白了上次的事雷震不过是一颗棋子,真正要绑架她的人,是虎头帮的阎三。 他才是接了暗杀令,想要杀她的那个! 李峰开车,在冬儿的指示下驶进一条胡同,远远的,便见一栋灰扑扑的楼房,墙头挂着杂草,弄得像山寨一样,很是粗犷凶悍。 “夫人,当心。” 刘强将枪上膛,话音刚落,草丛里就窜出了不少戴着草帽的小喽啰,呈四面八方将车包围了起来。 他们拿刀抵着车的方向,厉声喝问,“什么人,敢闯我们虎头帮!” 车窗缓缓拉下,露出荣音一张秀美的面庞。 她淡淡启唇,“段家少夫人荣音,求见三当家的。” “荣音?!” 小喽啰们显然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皆变了脸色,赶紧进去禀告了。 不一会儿,荣音一行人便被带了进去。 往里走的时候,荣音低声跟身后的李峰和刘强吩咐,“看我眼色行事,尽量别动手。冬儿,你也要乖一点,别冲动。” 李峰和刘强应了是,冬儿也乖巧的点了点头。 迈入大厅,竟被里面的水晶吊灯晃到了眼睛,荣音微微眯了眯眸,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不堪入目的画面。 宽大的沙发上铺着一张老虎皮,一个面色阴柔的男人大敞着坐在那里,嘴里叼着一只雪茄,大冬天的,他身上却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汗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宽阔的胸膛,一副放浪形骸的慵懒模样,而他的脚边,跪着一个女人,正在卖力地伺候着他。 “阿颜姐姐!”冬儿惊呼一声。 荣音捂住冬儿的眼睛,不让小孩看到这种画面,听见这一声喊怔了一下,再抬头时,那女人的背影肉眼可见的一僵。 见女人停了下来,阎三目光闪过一抹冷然,尾音上扬,“嗯?” 女人只得又低头继续。 阎三舒服地享受着,这才又抬起头看向荣音,手搭在脑后,唇角轻轻扬着,露出一抹轻挑的笑容,“你就是段寒霆的娘们?” 他将荣音上下打量了一番,眸底闪过一抹阴翳,轻哼一声,“那小子,艳福不浅啊。” 说着,他抬起大手摁住女人的头往下使劲一按,女人嘴里涌起痛苦的呜咽声。 荣音目光冷冷一眯。 下一刻,阎三却将腿边的女人扇到了一边,大喇喇地站了起来,明晃晃地在荣音面前展示了一下他的身材,荣音却丝毫不为所动。 阎三歪嘴一笑,一挺腰将裤子提上,掀起眼皮朝荣音发问,“怎么样,爷的家伙比段寒霆那厮大吧?” 臭流氓! 荣音眸底一寒,真想拿大剪刀给他咔嚓了。 “少帅夫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到底是来救人的,荣音强忍着气,把一肚子的脏话都憋了回去,开门见山道:“今儿我过来,想跟阎三爷要一个人。” “哦?”阎三从茶几上捞起一个雪梨,拿起水果刀飞速地削起来,“谁?” 荣音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到,愣了一秒方才回过神来,道:“雷震。” 阎三本就是明知故问,闻言自然不惊讶,将削好的梨往嘴里一塞,“咔”咬下一半,口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雷震,他是你的姘头吗?”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却是冷不防往人身上泼了一大盆脏水。 荣音见这人说话可恶又下流,恨不得上去给他两巴掌,她忍下气,李峰和刘强却已经忍不住了,沉呵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们抬手要拔枪,被荣音制止住,回头严肃道,“我嘱咐过你们什么?” 李峰和刘强神色不由一凛,这才收了枪。 阎三将一切尽收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又咬了一口梨,将果核丢到桌上,讥诮道:“不愧是少帅夫人,威风凛凛啊。” 不理他的讥讽,荣音只淡漠道:“上次的暗杀令,真正接的人是你。想绑架我的人,也是你,对吧?” “怎么,少帅夫人想要找阎某算账?” “算账是以后的事。” 荣音神色冷清,“你把雷震放了,我领你个情,日后三爷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哈哈哈。” 阎三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好大的口气啊,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把雷震放了,暗杀令的事你就和我一笔勾销呢。” 荣音摇摇头,“一码归一码,暗杀令的事我会找你算账,但雷震的事,算你送我的人情,我会还给你的。” “有点意思。” 阎三轻笑,面上却依然不屑,“可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有事求你呢?” “我是个医生,见多了生老病死,人都是肉体凡胎,谁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呢?三爷说是不是?” 阎三听出她言下之意,笑容不由收了收,冷哼一声,“这世上的医生多了去了,不止你一个,我就算生了病,也不用非得找你。” 荣音淡淡点头,“没错。不过医生有好有坏,这病更是有轻有重,别的不敢说,在医术方面的专业能力我还是有的,三爷不信的话尽管去打听。我主修外科,对于骨科这块研究的比较多,最擅长接骨。至于其他的病症,哪怕我治不了,也认识不少专家,不管中医还是西医,人脉都是有的,越是厉害的医生脾气越大,不是所有人都能请的动的,虽说都有医德,但跟好人相比,谁也不愿去救一个坏蛋吧。“ 阎三越听神色越紧,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自信,她的理智都让他出乎意料,不由便跟着她的思绪去了。 他颇为急切地问:“你说你会接骨,那断了腿的人,你能让他重新站起来吗?” 第185章 没见过这么剽悍的女人 来的路上,荣音就从李峰那里了解到了阎家兄弟的情况。 很巧的是,段寒霆和阎家打过交道,十七岁那年他剿了一窝匪患,名声大噪,而那窝匪患正是现在的虎头帮。 据李峰所说,当年那场剿匪行动比打仗还要艰难,那时阎家三兄弟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土匪,个个身手不凡,阎家祖上几代都是武状元,后代子孙没有不会武功的,生逢乱世,家族没落之后三兄弟联手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渐渐发了家,几乎成了东北一带的土皇帝。 那时承军还没入关,段寒霆刚从讲武堂毕业,入伍便是团长,急于立威,便接下了这个在别人看来不可能完成的剿匪任务。 荣音那年才十岁,年纪虽小,却记得当时街头巷尾几乎人人都在议论这场剿匪行动,她在上海,也是关切的很,心里盼望着那个传闻中的天之骄子能够取得胜利,婉瑜几乎是一天一封信跟她交流着剿匪情况,每次虽然寥寥数语,却成了那个时候最令她牵肠挂肚的事情。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次的剿匪行动历时三个月,就在大家都以为段寒霆要有去无回的时候,他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威虎寨一朝被平,三百多号人招降,阎老二身亡,阎老大断了双腿,闫老三被砍了一刀,生死不明,阎家三兄弟正式退出舞台。 谁曾想,时隔八年,他们又卷土重来,在鬼市又成立了一个虎头帮。 脑海中匆匆掠过这些过往纠葛,荣音抿了抿唇角,道:“具体的情况我得看到病人之后才能进行判断。” 阎三听了这话,刚才急切的心情却又化为了冷静,他嗤嗤冷笑,“你是段寒霆的女人,你觉得我会让你去医治我大哥吗?” 荣音见他陡然变了脸色,心头不由一紧,暗骂这人果然如传说中那般阴晴不定,难怪人人都说阎三是三兄弟里最难对付的一个人。 “要不要治,你说了算。原本我今天来也不是来看病的,我是要来要人的。” 荣音耐性用的差不多了,不愿意和对方继续扯皮。 阎三见她态度强硬起来,愈发恢复了慵懒的态度,他半倚在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唇角一歪,“如果我说,不给呢?” “闫老三。” 荣音神色冷下来,“抢人媳妇,破坏人家姻缘的是你;背信弃义,将人家团灭的也是你。你干这么多缺德事,不怕天打雷劈吗?” “哈哈哈。” 阎三闻言朗声大笑,“天打雷劈?老天爷要是真有眼,也该先劈段寒霆那狗东西,怎么也轮不到你三爷爷我这里。” “你说什么——”李峰和刘强气得要冲上前去,却只见寒光一闪,阎三甚至都来不及躲,一柄细长的刀便擦着他的脸插在了沙发上。 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像被点了穴一般,通通定住了。 阎三只觉得脸颊刺痛,像是被削去了一只耳朵似的,抬手一摸,指尖染上了鲜血,却也只是被划破了一点皮。 他吃惊地看着荣音,都没有瞧见她是从哪儿扔过来的一把刀,速度快如闪电。 “三少!”众人适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纷纷抄起了家伙对准荣音。 李峰和刘强迈步上前,一左一右护住荣音。 而这时,阎三却蓦地开口,“等等!” 他扭身,从沙发上将刀拔了出来,见刀的形状奇怪,拔出来一瞧才看出是把手术刀,刀柄上还刻着“荣音”的名字。 指肚在名字上摩挲了一下,阎三突然笑了起来,饶有兴味地看着荣音,“人家出门带匕首,你却随身一把手术刀,医生的习惯?” “匕首我用不惯,还是手术刀耍起来熟练。” 荣音声音清冷,“所以还是请阎三爷小心点说话,我这个人,最听不得别人说我男人的不好。” “还挺有脾气的。” 阎三缓缓勾起唇角,将手术刀放在手心把玩了一会儿,“这刀我收下了。你走吧。” “你把雷震放了,我就走。” 荣音和他谈判。 听到“雷震”的名字,趴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女人突然爬了起来,她跪在阎三面前,央求道:“三爷,你放过雷震吧。只要你放过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阎三冷漠地看着她,唇角讥诮,“真的做什么都行?” 阿颜重重地点头。 阎三冷冷一笑,倏然抬手打了个响指,从暗室里走出来几个大汉,他残冷地笑道:“你们今天的晚餐,带下去好好享用吧。” 几个大汉眼前一亮,齐声道:“谢三少!” 荣音双眼一眯。 阿颜惊恐地瞪大眼睛,蜷着腿往后缩,不停地摇着头,嘴上说着,“不要,不要……” “刚才不是说做什么都行吗,这会儿凭什么不要?” 他眼底满是讥讽,重新点燃了一只雪茄,一抹阴鸷划过,伴着一声冷喝,“拖下去!” 为首的大汉二话不说走上前来,粗鲁地扯住阿颜的头发就往暗室拖去。 阿颜又痛又怕,失声尖叫起来。 荣音眉头重重一蹙,将冬儿往刘强怀里一推,迈步上前,握住那大汉的胳膊,往下猛地一拉,只听关节嘎嘣脆响,大汉啊的惨叫。 旁边几个大汉见状要上来擒荣音,被她握住手腕,也是反手一扭,空气中只听见几声脆响,两个大汉胳膊顿时脱了力。 众人看呆了,阎三也看呆了,嘴里叼着雪茄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这娘们还是个武林高手?!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荣音甩了两下手腕,怒道:“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你们可真是混蛋的可以啊。” “我说你——”阎三站起身来,话音未落,就被荣音“啪”地扇了一耳光,嘴里的雪茄都被打掉了,“你他妈是最混蛋的一个!” 狠辣的一巴掌将阎三的脸打到一边,也让全场又跟着震了一下,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荣音,从来没见过这么剽悍的娘们。 她竟然,敢打三少的脸! 不要命了? “你他妈找死!” 阎三抬手蒲扇似的大掌要打回去,心脏处却抵上了一枚银针,荣音冷冷笑着,“我最近正在修心脏科,学艺不精,要是控制不好力道不小心扎进去,三爷就要英年早逝了。你好不容易重整河山,甘心就这样丢了性命吗?” 一枚小小的银针,却戳中了他的心脏。 阎三垂眸看着眼前虚张声势的女人,勾唇一笑,“段夫人,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少废话。放人!” 阎三抬眸打了个手势,他的手下点头,便进了暗室,不一会儿便将一个满身血污的人拖了出来,在地板上划出两条血迹。 “阿震!”“哥哥!” 阿颜和冬儿同时惊叫出声,奔上前去,一左一右跪在雷震面前,看着遍体鳞伤的雷震,呜呜的哭。 荣音没有回头看,她的手始终捏着银针抵着阎三的心脏,其实小小的银针起不了什么作用,顶多让阎三疼上一阵,要不了他的命。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荣音淡淡问:“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阎三轻轻勾唇,漫不经心的口吻道:“可以啊。不过你身后的这对苦命鸳鸯,我只能放走一个。” 荣音愤怒地扬起眉梢。 耳边传来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放他走!”“放她走!” 雷震无力地趴在地上,求荣音,“段少奶奶,承蒙你来搭救,我雷震一条贱命不算什么,求你帮帮忙,把阿颜带走。” “我不要……”阿颜哭着,拼命摇头。 雷震摸摸她的脸,柔声道:“听话。你还有荷妈要照顾,出去之后,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忘了我。” 阿颜哭的几乎断了气,“我不要,阿震,我不要离开你,你死了,我一个人怎么活啊?” “哥哥,你不要死,冬儿不要你死……”冬儿嚎啕大哭。 雷震心疼地看着妹妹,红着眼圈道:“冬儿乖,哥哥答应了爹娘好好照顾你,却没有做到,哥哥对不住你。我已经给你找了一户人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却不缺吃穿,你要听他们的话,把他们当亲生父母那样孝顺,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会好好疼你的。” 交代完了遗言,雷震便匍匐上前,从茶几上捞起一把水果刀,他闭上眼睛,用尽了全力,朝自己的心脏捅去。 可刀刚要插进心脏的一刹那,却陡然变了方向,猛地刺向了阎三—— 说时迟那时快,荣音被一股迅猛的力道推了出去,正抵上雷震的刀尖,眼看着刀要刺穿她的肚子,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第186章 小丫头竟然有两副面孔 锋利的水果刀准确无误地捅进心脏的位置,鲜血溅了雷震一脸。 他霍然瞪大眼睛。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定格住了。 荣音瞳孔睁大,眼睁睁看着阿颜瘦削的身子在她面前倒了下去,雷震慌忙上前接住,不敢置信地看着躺在他怀里的女人,颤声道:“阿颜……” 阿颜嘴角淌出鲜血,痛苦地皱着眉,看向雷震却渐渐转化为笑靥,温柔一唤,“阿震。” 雷震浑身都在哆嗦,“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已经死了太多的人。” 阿颜强撑着一口气,艰难地说着,“我这条命本来就不值钱,从小到大也只有你最宝贝我。被你爱了这么多年,值了。你有你的抱负和理想,不能……不能让我再拖累你了。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再难也要活下去……把我的那一份也活出来……找个好姑娘,娶妻,生子……她一定要比我漂亮……”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气息越来越弱。 “医生,医生……”雷震猩红着双眼,蓦地抬起头来看向荣音,“你不是医生吗?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荣音蹲下身去查看阿颜的情况,水果刀扎的太深,即使华佗在世,也是无能无力了。 手腕被人握住,她微微抬头,便看到阿颜满眼的祈求,“求你,救他……” 说完最后四个字,她的手,垂了下去。 眼睛,还无力地睁着。 死不瞑目。 “阿颜姐姐!”冬儿哭喊出声。 雷震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张着嘴巴,无声地哀嚎,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最终从喉咙里发出愤怒而悲切的吼声,“啊——” 荣音怔怔地蹲在那里,眼睛也慢慢红了。 身后传来一声违和的冷哼,没有一丝人情味,甚至夹着刺耳的嘲讽,“不自量力。” “我杀了你——!” 雷震如同一头猛兽要朝阎三扑过去,却他的手下牢牢擒住,摁趴在地上,踩着他的头,雷震奋力挣扎,痛苦地吼叫着,像受了伤的狮子一样。 荣音倾身过去,缓缓阖上了阿颜的眼皮。 这个柔弱又刚烈的女子,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三少,索性将这玩意儿一块杀了,和那个骚娘们一起剁吧剁吧喂狗得了。”踩着雷震脑袋的大汉凶巴巴地提议。 阎三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刚要开口说话,便见寒光一闪,一柄手术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道冷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放了他。” 阎三垂眸看着女人。 她眼眶里泪意未消,一双桃花状的眸子晶莹明亮,却冷漠的没有半点波澜,她明明和躺在地上那个女人一般柔弱,可浑身的气势像是要震天慑地。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直视他的目光;更没有哪个女人,敢把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不觉笑了笑,慢悠悠地问:“你以为,你真能杀得了我?” “我知道,你在让着我。” 荣音淡淡道。 阎三稍显惊讶地扬了扬眉,眉间闪过一丝得意,“你知道就好——” 话音未落,身上一痛,他低头,手术刀已经刺进了他的肚子。 “既然让着我,那就一辈子也别还手。” 荣音冷酷地说着,将染血的手术刀扔到茶几上,一把将阎三推倒在沙发上,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是我见过最没人味儿的混蛋,人渣!” 阎三眼中的杀意,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消散了,他手捂着肚子,唇角却抿出一个笑,“多谢夸奖。” “混蛋!” 荣音气得扬起手,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勾进怀里,“怎么,还打我打上瘾了?你在段寒霆面前也这样凶,那狗东西受得住你这母老虎的暴脾气?”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片枪声,众人不由抬头看去,便见一个高大的、熟悉的身影罩进来,带来的凛冽气息让屋内的温度骤然降下。 段寒霆一身军装,高山一般伫立在门口,声音酷寒,“我的女人,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阎三抬头,在看到来人的一瞬,危险的眯了眯眸。 荣音却是惊喜万分,“相公!” 她挣脱掉阎三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朝段寒霆狂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像是终于找到了靠山,她小声抱怨,“你怎么才来啊。” “我来晚了。” 段寒霆柔声应着,摸了摸她的脸,见她身上有血迹,紧张地将她转了个圈,上下打量着,满眼焦急,“受伤了?” “没,不是我的血。” 荣音忙道。 段寒霆确认无误,这才放了心,却又瞬间板起脸,在她身后拍了一巴掌,“不跟我打招呼就敢私自跑出去救人,你翅膀硬.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荣音吃痛,看到他满脸怒色却又不敢叫唤,只弱弱地靠在他的怀里,小声认错道:“对不起。咱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她软声央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在阎三这个畜生面前,她实在不想失了面子。 而靠在沙发上的阎三,在看到这一幕脸上已经变幻出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这个女人,是个双面娇娃吗,竟然还有两副面孔! 在他面前凶的跟母老虎似的,到了段寒霆面前竟突然变成了软猫,这他妈凭什么?! 段寒霆半拥着荣音,视线终于朝堂上扫过去,这冷冷的一眼,不带丝毫温度,再也没有半点柔情,有的只是数九寒天般的冰冷,冻得人直哆嗦。 他看到了死去的阿颜,看到了被摁趴在地上的雷震,视线最终定格在歪靠在沙发上,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隐有痛楚的阎三身上。 阎三手捂着伤口,暗骂这个臭女人的心狠手辣,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点燃一根烟,闲适地看着段寒霆,唇角一歪,“少帅,好久不见啊。” “你怎么还没死。”段寒霆声音漠然。 阎三神色一冷,眼睛看向荣音,咬了咬牙,“差点被你的女人捅死。” 荣音冷哼一声,活该。 段寒霆微扬了下眉梢,侧眸问怀里的人儿,“你捅的?” “嗯。”荣音抿了下唇。 段寒霆摸摸她的头,言语满是赞赏,“捅的好。” 荣音看向他,还以为他会骂她冒失呢。 她之所以敢跟阎三动手,仗的还是段寒霆的势,知道阎三不敢轻易动她,毕竟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以段寒霆的脾气,能一举端了他的虎头帮。 “不过……”段寒霆话锋一转,冷声道:“下次别捅肚子,直接捅这儿。” 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荣音微微噘嘴,小声嘟囔道:“这不是怕给你惹麻烦么。” 她倒是真想把阎三这种没有人性的家伙捅死,但她是医生不是杀手,手术刀是用来救人的不是杀人的,再说她要是真把阎三当场捅死了,他们也走不了,下一刻就会被阎三的手下射成马蜂窝,她多惜命啊,才不会做那么冒险的事情,只是看着惨死的阿颜,她还是恨,恨阎三的无情和暴戾,他就是个坏蛋! 段寒霆看向阎三,勾唇冷笑,“一个官府通缉的要犯,随时都可抓进监牢,你捅死他是立功,不需要负任何法律责任。” “是吗?” 荣音顺着他的话,眼睛不觉亮了起来,“能给多少钱?” 阎三看着荣音饶有兴味的一问,恨得直咬牙,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只觉得肚子上的伤愈发疼了起来。 段寒霆没回答荣音,只漠然地看着阎三,道:“八年前我放了你一马,是想给你们阎家留个后,你却还是不长记性,变着花样的作死,那就别怪我了。” 阎三挑眉,嗤笑一声,“你想怎么样?再灭我一次?” “灭你,不过是眨眨眼皮的事。” 段寒霆冷声道:“看在你师傅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愿意弃暗投明,带着你虎头帮的兄弟上阵杀敌,将功赎罪,我就到军事法庭给你求情。” “呵。”阎三不屑一笑,“若我不愿意呢?” 段寒霆眼底闪过冷芒,拥着荣音离开,留下了四个字,“寨毁,人亡。” 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阎三眼底迸射出愤恨的寒芒。 阎三拿起茶几上染着血的手术刀,指肚摩挲着“荣音”的名字,伸出舌.头将刀柄上的鲜血一点一点舔净,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嗜血的冷笑。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187章 白色的葬礼 回去的路上,就下起了雪。 浑身是伤的雷震,抱着阿颜步履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出虎头帮,段寒霆的手下想上前帮忙,皆被他拒绝,只有冬儿哭着跟在哥哥身后。 荣音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悲凉,坐在车里深深地叹口气,“我们走吧。” 段寒霆却命李峰和刘强带人跟着雷震。 荣音诧异地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段寒霆垂眸,声音清淡,“不是想帮他吗?既然已经插手了,那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荣音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知道他是生气了,也不敢招惹他,识时务地不吭声。 天色已晚。 段寒霆这次带来了不少人,赶夜路难免兴师动众,承颖两军的关系本就紧张,这样突然闯进人家的地盘,若是被有心人挑拨,便又是一场干戈。 遂遣回去一队人马,阿力带着剩下的兄弟们分散到天津的各个旅馆,段寒霆则陪荣音回了法租界的雪居。 回天津毕竟到了老丈人家,段寒霆问荣音要不要回荣家看看。 荣音板着脸冷冷道:“不回。” 那个地方,对她而来,早就不再是家。 段寒霆便没再多说什么。 雪居现在有专门的女佣打扫,很是整洁,毕竟是自己的地盘,荣音像招待客人一样招待着段寒霆,殷勤道:“你先喝点热水,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段寒霆看着女人乖觉又忐忑的小模样,心里失笑,由着她去。 刚坐下喝了口水,电话就响了起来,李峰禀告道:雷震到城南挖个坑地将人埋了,挖的满手都是血,现在就在墓前守着,怎么叫也叫不走。 段寒霆抬眼望了望窗外,雪已经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一片雪白的世界,像是老天赏的白色葬礼。 他漠然道:“不用管他。别冻死就成。” 刚挂电话,荣音便从浴室走了出来,周身水汽氤氲着,手里还拿着一条浴巾,道:“水放好了,快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吧。” 段寒霆站起身,朝她走过去。 荣音将浴巾递给他,段寒霆却顺着浴巾,握住了她的手腕,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唇角似笑非笑,却不容置喙地将人拉进去,道:“一起洗。” …… 从浴室里出来,荣音缩在男人怀里,像一只小虾米,脸蛋白里透红。 床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被窝里放着几个烫烫的热水袋,早就被暖好了,段寒霆将荣音塞进被窝,动作轻柔无比,只是脸上的神情却还是淡淡的。 荣音打量着他的神色,心情愈发忐忑起来。 方才一起洗澡的时候,本着哄他的心情,她没有拒绝他的攻势,甚至还有意地去配合,怎么说这次是她给他添了麻烦,哄哄他也是应该的。 可是温存归温存,但他一整晚的情绪都淡淡的,对她也不像往日那样各种没羞没臊的甜言蜜语,反而一直多没怎么说话。 像是在闹脾气。 婚后一直习惯了男人的无限包容,突然遭到冷淡,荣音心里挺难受的,好像有什么地方突然空了一大块,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他对她失望了?还是对她感到厌烦了呢? 段寒霆给她把被子掖好,倏然就要起身,荣音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你去哪儿?” “关灯。” 段寒霆淡淡答着,又问:“怎么?” 几乎是下一刻,荣音便从被窝里挣脱出来,猛地展开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在他唇上亲吻了一下,低声道:“相公,对不起,别生我气了。” 段寒霆听着这软糯的声音,心不听话的一软,却还是强板着脸道:“我有在生气吗?” 废话。 荣音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知道男人是故意在呛她,她拥住他,像小孩子一般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小声地认错,“我知道你生气了,我错了。我不该不跟你打招呼就带着你的人来天津救人,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受到伤害。是我不好,太冲动了,以为只是江湖上的小喽啰,就没有放在眼里。” 段寒霆本来气都消了,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又开始气。 “小喽啰?你可知道,那阎三就是以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闫武松,威虎帮的三当家的!” 荣音乖乖点头,“我知道,你还跟他打过仗呢,最后你赢了嘛。所以说还是我男人最厉害了,打遍天下无敌手。” 她露出一个纯真动人的笑,一双桃花眼晶晶亮亮。 段寒霆却不被她迷惑,沉寒着一张脸冷声道:“少说好听的恭维我。你男人再厉害,也是人,不是神,无法时时刻刻都陪在你身边保护你。今天你就这样横冲直撞地闯进鬼市,想过后果吗?上次在那里差点丢了性命,这才过了几天,这么快就忘了?鬼市是个什么地方,是你一个女人家随随便便能去的?” 他越说越严厉,像是学堂的教书先生,字字句句都叫人心惊肉跳,唬的荣音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乖乖听训。 她从小察言观色惯了,性格向来乖觉,什么时候该强,什么时候该弱,尺度拿捏的非常好,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荣家顺利地长大成人。 段寒霆的脾气,她也早就摸透了,小事上他从来不跟她计较,能宠便宠,能惯则惯,但在有关于原则性的大事上,他却从来不惯她,一是一二是二。 这次他发脾气也有道理,前来鬼市的确是她冒失了。 一来是师爷亲自开口求情,她骑虎难下不得不应;二来,她也想见识一下曾经让段寒霆伤透脑筋、差点和他打成平手的闫老三,到底是何等人物。 不过这些目的,她可不敢当着段寒霆的面说,不然可真就捅了马蜂窝了,所以只能做出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以求宽大处理。 段寒霆见女人端跪在那里,低着头瑟缩着的可怜样子,心渐渐软了下来。 “知道错了吗?” 荣音听出他声音的缓和,立马抬头看着他,点头如捣蒜,小孩子似的一字一顿地保证,“知道了。以后不敢了。” 看到她这样,段寒霆还如何能发的出来脾气,只能恨恨地捏捏她的小脸,“真想揍你一顿,可又舍不得。” 荣音嘿嘿一笑,又扑过去亲了他一通,总算是哄的他消了气。 …… 深夜,外面漫天飞雪,被窝里的一对夫妻相拥而卧,说着私房话。 在荣音的强烈要求下,段寒霆便跟她讲述了那过去的事——关于十七岁那年令他名声大噪,声名鹊起的剿匪行动。 当时报纸虽然一直追踪报道,但所能了解到的只是表面,若非听段寒霆亲口讲述,荣音都不敢相信,那场行动竟是那般惊险而曲折。 为时三个月的战斗,双方均是伤亡惨重,阎家三兄弟一死一残一伤,段寒霆当时也伤的不轻,在医院躺了足足半个月,后背到现在还有一道伤疤。 是阎三砍的。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以阎家三兄弟退出江湖、销声匿迹而告终,只是时隔多年,他们又有卷土重来的意图了。 荣音蹙眉,“那个阎三真不是个东西,上次绑架的事也是他搞出来的。他虽然口口声声说是接了文家的暗杀令才对我实施的绑架,可以现在虎头帮的实力,区区五千大洋在他们眼里应该不算什么吧?值的阎三不惜拿阿颜当筹码来要挟雷震替他杀人?我怎么觉得,那个无赖王八蛋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段寒霆摩挲着荣音光滑的脖颈,不屑冷笑,“他是想用你,来要挟、报复我。” “卑鄙,无耻。” 荣音搓着牙花子恨恨地骂,“想报复就正大光明地找你单挑嘛,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还累了阿颜一条性命,想想我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段寒霆檀黑般的双眸在寂静的夜色中无声地眯了眯,凝出危险的冷芒。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划破静谧。 “来电话了。” 荣音作势要起身,被段寒霆按了回去,“你躺好,我去接。” 稍顷,他披着外套回来,沉声道:“雷震在阿颜的墓前昏倒了。” 什么? 荣音霍然起身。 第188章 新保镖 连夜赶到慈安医院,在急诊室看到遍体鳞伤,几乎冻成了雪人的雷震,荣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把哭的几乎背过气去的冬儿塞进段寒霆怀里,荣音便穿上白大褂和以前的老同事一起给雷震处理伤势,总算是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个年,似乎格外难过。 愈是临近年关,就愈是诸事繁杂。 因着荣音闯进鬼市救人,心有余悸的段寒霆回去之后就将李峰和刘强责罚了一顿,荣音各种哭求,两位副官还是每个人挨了五十板子,屁.股都被打烂了。 荣音是又愧疚又生气,由于她的冒失连累了两位副官,亲自调了药膏送去,各种不好意思地赔礼道歉,李峰和刘强却不在意,反过来安慰她。 莲儿照顾李峰,看到他身后的伤哭红了眼,也不敢埋怨夫人,弄的荣音愈发心虚加抱歉。 这一次,她是真知道段寒霆的狠了。 气的好几天没搭理他。 段寒霆了解她,知道她一向不见棺材不落泪,错认的快,但死不悔改,所以这次他直接动手责罚了保护她的副官,就是警她个教训,让她不敢再犯。 可荣音从来也不是一个乖乖听话的小白兔,她内心住着一匹狼,桀骜不驯,无论何时也不会让别人去掌控她的人生,段寒霆也不行。 这次的事让她歉疚的同时,也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 她不能一直靠着段寒霆保护,李峰和刘强等人再厉害,终究是段寒霆的人,听的是段寒霆的话,她得有自己的一班心腹才行。 韩晓煜回医院复查,见荣音一直心不在焉的,问道:“怎么,有心事?” “嗯。”荣音想着韩晓煜应该能帮她的忙,便将自己的想法跟他简单说了一下,“听说鬼市高手如云,你有没有认识的,身手比较厉害的江湖人士?” “有啊。” 荣音眼前一亮,“真的?谁?” 韩晓煜道:“我。” 荣音无语,白他一眼,“去。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我认真的。” 韩晓煜毛遂自荐,凝眉道:“你可着全京城找找,还有人比小爷我更合适当你的保镖吗?我背后可是巡捕房,千军万马供你差遣。” “得了吧,你是老韩家的独苗,比我金贵多了,我可雇不起你。” 荣音不给他一丝希望,很直接地打消他的念头,“要是因为我再连累你受伤,干爹干妈非吃了我不可。” “我可以保护你。”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口响起。 荣音抬头望去,错愕地看着没有任何征兆,出现在门口的雷震。 他像是自远处赶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凛冽寒意,身上还是那件粗布衣服,浑身血迹,斑驳不堪,身上脏兮兮的,脸色却白,没有一丝血色。 整个人,仿佛刚从炼狱里爬出来,身上没有一丝人气。 没等她开口询问,韩晓煜已用犀利的眼眸将雷震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彻底,微眯了眯眸,语气不善地问,“你是谁?” 雷震并不理会韩晓煜,只看着荣音,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可以做你的保镖。” 荣音张了张口,哑然失声。 她很想问这厮是不是因为失去了心上人所以受了刺激,才跑到她这里来发疯,可是……阿颜是替她挡了那一刀,这话她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将心比心,她挺心疼雷震和阿颜这一对的,人家小两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却被阎三这个畜生硬生生逼的天人永隔。 而阎三之所以这样做,是想借雷震的手绑架她,以此来报复段寒霆。 兜来转去,似乎又是被他们连累的一对。 韩晓煜被忽视,很不爽,瞪着雷震,冷声质问道:“喂,小眼睛。我问你话呢,你打哪儿来的,凭什么想做阿音的保镖!” 雷震依旧不鸟他,说了第三遍,“我要成为你的保镖。” 我可以保护你。 我可以做你的保镖。 我要成为你的保镖。 语气倒是越来越冷硬了,不像是恳求,倒像是命令。 荣音无语地笑了下,“给我个理由。” 雷震神情冰冷,气息虽弱,说出来的话却坚定的不容置喙,“我要给阿颜报仇。” 这话乍一听起来,有些没头没脑,荣音却瞬间清楚了他的目的。 仅凭他一个人,想要杀了阎三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需要借助她的势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清楚阎三和段寒霆的过结,也笃定她愿意帮他。 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他这般坦荡,倒是让她卸下了防备,她确实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心腹,和她有共同的目的,且能够死心塌地地跟着她,保护她。 荣音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还是那句话,“给我个理由。” 可以信任你的理由。 雷震默然呆立了片刻,忽而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握在手里,他跪倒在地,脸上的表情近乎于淡漠,看着荣音道:“我绑架过你,向你赔罪。” 几乎伴着话落,他手起刀落,没有一丝犹豫地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节剁了下来。 “呃……”他口中溢出细碎的痛苦。 韩晓煜完全看傻了眼。 荣音更是。 她不是没见过狠人,包括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柔弱的人,可她从没见过,对自己下得去这般狠手的。 待反应过来,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扯过一团绷带想要过去给雷震包扎,看着地上那血淋淋的断指,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饶是做过无数大手术,从小便见惯了血的荣音,都无法直视这一画面,她嚷着叫护士进来,命她们将断指捡起来,趁着血还没凝固,赶紧进行手术,还是有机会将断指接上的。 她们慌的跟什么似的,当事人却像是事不关己一般,毫不关心伤口,只顶着一脸冷汗问荣音,“这个理由,够吗?” “够个屁!” 荣音咬牙,恨恨地骂,“你就是个疯子!” 将人推进手术室,荣音看着不断往外涌的鲜血,一边麻利地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冷声警告:“我告诉你,我可不要一个残疾做保镖,你给我好好的!” 雷震闭上眼,唇角一勾,不带丝毫温暖,他就知道,这个女人看似凶悍,实则最为心软。 不像他的阿颜。 外表柔弱,却比谁都要狠心,不然……她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荣音费了大半天力气,才将雷震的断指给接上,但即便接上,他的小拇指也不会像以前那般灵活自如了。 真是作死! 但经此,她也看到了雷震的决心,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允许他留下来,做她的保镖。 为此韩晓煜好一番抗议,但抗议无效。 荣音心中有一条界限,对自己人和外人划分的十分清楚。 雷震既然成了自己人,她便毫不吝惜,动用手里的一切资源,从吃穿住行各个方面给他最大的照顾,要他赶紧把伤养好,才能够很快地走马上任。 冬儿也被荣音从天津接了过来,雷震看到妹妹,很是惊讶,“冬儿?不是把你送到徐家了,你怎么来了?” “荣姐姐把我接来的。” 冬儿回头看荣音一眼,天真地冲雷震笑道:“我也要留在荣姐姐身边,和哥哥待在一处。” 雷震一秒变了脸色,“胡闹!你马上给我回去!” 他翻身下床,作势就要将冬儿送回去。 “哥,我不走!” 冬儿拉着他的手,急切地说:“我答应过荣姐姐的,只要她把你救出来,我就留在她身边做丫头,一辈子伺候她。” 雷震听了这话,又是着急又是痛心,竟直接给荣音跪下了,“主子,我欠你的,我自己来还。我这条命是你的,除了为阿颜报仇这件事我必须要做,剩下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当牛做马我来,做猪做狗也有我,求你放过我妹妹吧,行吗?” 他看着荣音,满眼的祈求。 “哥……”冬儿眼圈通红,也在他身侧跪了下来。 雷震厉声呵斥妹妹,“你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冬儿被他骂的一哆嗦,憋的小脸通红。 荣音看着这一幕,心中又是感喟又是酸涩,她俯身将冬儿拉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雷震,板脸道:“我的妹妹,也是你能随便呵斥的?” 雷震怔住,妹妹? 第189章 为己活,为戏活 冬儿同样愣愣地看着荣音。 荣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温和地问她,“上次见过的余师傅,还记得吗?” 冬儿狂点头,“当然记得。余爷爷是京剧大师、梨园泰斗。” 提起余师傅,冬儿一脸崇拜。 “那你,愿不愿意跟着余爷爷学戏?” 荣音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冬儿和跪在地上的雷震都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冬儿惊讶地捂住嘴巴,“不、不会吧?余……余爷爷不是已经公开发表过声明,说他不会再收徒弟了吗?” 当初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难过了好久,只恨自己生的太晚了,没赶上好时候。 荣音淡笑道:“是的。不收徒弟,但可以收徒孙啊。” 冬儿眨巴眨巴眼睛。 “可以吗?” 荣音不答反问,“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我太愿意了!”冬儿点头如捣蒜,几乎是欣喜若狂。 看到她眼神中充斥着对戏的热爱和渴望,荣音心中很是宽慰,难怪师爷会说在冬儿身上看到了阿娘的影子,阿娘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将冬儿支出去取药,荣音脸上的笑容收了下来,睨了一眼还在地上跪着的雷震,眉头紧蹙,“还没跪够?” 雷震神情有些复杂,微垂头道:“是我小人之心了,谢主子。” 荣音被这一声声的“主子”叫的心烦,雷震的桀骜和执拗也让她头疼得很,眼前之人就好比一匹难驯的烈马,能不能将他驾驭,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起来。我不喜欢别人跪我,都是爹生娘养的,谁也不比谁低贱多少,以后不准动不动就弯下膝盖。” 听着这严厉的呵斥,雷震眉梢挑了挑,这才缓缓站起身。 荣音命雷震重新躺回到床上,给他打上点滴。 雷震看着荣音冷淡的神色,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闷了半响只听喉咙里憋出一句,“谢谢。” 荣音一脸无奈。 这么个木头疙瘩,也不知道阿颜是怎么看上他的。 可能真的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你不必谢我,我对冬儿好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冬儿,我当初根本不会去救你,你该感谢你爹娘给你生了一个好妹妹。” 荣音说的话毫不客气,“你不想让冬儿跟在我身边当丫鬟,是为了她的前途着想,我理解。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学戏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寒来暑往,几乎天天都要练功,天赋、勤奋缺一不可。能成角儿的少之又少,大多学徒不过是活不下去了为了混口饭吃。进梨园行,或许真不如跟在我身边轻松。” 雷震听到这里,倒是目露深远,“人活着,哪有不苦的。既是冬儿喜欢的事,那就让她去做吧。” 就这样,冬儿拜在了余家班门下,成为余师傅的嫡传徒孙。 余师傅对外称,是代徒教学。 代的是哪个徒? 他没说,可余家班的家谱上,学徒雷燕冬师父那一栏,赫然印着三个大字——孟晓娥。 在拜师大典上,冬儿才知道荣音竟然就是孟晓娥的亲闺女,也是她唯一的徒弟,甚至是曾经上过报纸,名噪一时的“小燕歌”,简直惊掉了下巴。 “荣姐姐,你真的是深藏不露啊。” 荣音啼笑皆非,点了点小家伙的脑袋,接过她敬的茶,“以后,你唤我一声‘师姐’吧。” 双双跪在孟晓娥的牌位面前,上了香,荣音一脸肃穆,一字一句地将阿娘一生的经历都跟冬儿讲述了一番,说的小家伙泪眼汪汪,不停地抹眼泪。 “呜呜……师父太可怜了。” 荣音挥掉眼中的泪痕,给小家伙也抹去眼泪,面对面跟她说:“冬儿,这个时代救不了一个可怜的人,也容不下一个软弱的人。我阿娘,你师父,她是个苦命的女人,一身傲骨,却落得半生流离,因为她早早地就认命了。可我不要你认命。我要你成为真正的角儿,不为别人,这一生,就为己活,为戏活。” “都说戏子是下九流,可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听戏,趋之若鹜地花钱捧角儿,人总是口是心非,咱们管不住别人的嘴,却可以牵动别人的心。我是有心无力,天生不是吃这碗饭的,可你不同,你是为戏而生的。你要挺直腰板,站的堂堂正正,活的热气腾腾。待你功成名就,一定记得,提拔提拔伶人的地位。” 冬儿看着一脸严肃又庄重的荣音,小家伙虽然似懂非懂,却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若干年后,那时的冬儿已经成了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儿,到了座无虚席、一票难求之时,她脑中回荡着的,依旧是荣音曾跟她说的这番话。 她用了一生,去践行了这份承诺,也完成了师父的理想。 自然,这是后话了。 拜师大典炒的满城热闹,人人都知道余师傅喜得一位灵秀的徒孙,远在军营的段寒霆,自然也听到了这一消息。 从军营赶回之时,恰好荣音也刚刚结束了拜师大典回到家,两个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一连冷战了数日,见到段寒霆荣音也没有出声打招呼,倒不是跟他赌气,纯粹是累的不想说话。 段寒霆却瞥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雷震,脸色沉如玄铁,大步流星地朝荣音走来,不顾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不由分说便扯着她往里走。 雷震立马要追上,被段寒霆冷冷一记眼神钉在原地,“离她远点!” 他干脆弯身将荣音扛起来,往院子走去。 雷震待要再追,被阿力一把挡住,拍拍他的肩道:“我说兄弟,忠心不是这个时候表的。听哥一句劝,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还是少管。” …… 荣音整个人头重脚轻地耷拉在段寒霆肩膀上,难受极了。 不过这样的姿势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她都习惯了,也不去做无谓的挣扎,干脆阖上眼皮,睡一觉先。 没有预料之中的挣扎,段寒霆有些意外,反而试探性地放缓了步调,稳稳当当地扛着媳妇回到自己的院子,将人扔到了床上。 “我说……”他打了一肚子的草稿,刚要开口质问,却见荣音已经睡着了。 满嘴的训斥,通通咽了回去。 冬日很少出太阳,眼下一道落日的余晖通过窗纸照射进来,正打在软绵绵地躺在床上的荣音脸上,给她卷翘的睫毛下方烙上一圈光影,异常柔和动人。 满腔的怒火,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去。 段寒霆静静地沿着床边坐下,看着女人,眸色渐深,不知不觉地抬起手,将她额前一绺不听话的头发拨到后面去,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温柔。 连着几日了,因着他责罚了李峰和刘强,她跟他赌气,对他爱答不理的,不再嘘寒问暖,连饭也不给他做了。 这臭丫头,是被他惯的越来越放肆了。 想着,段寒霆气不过,抬手重重捏了下荣音的鼻子。 荣音在睡梦中吃痛,重重蹙了蹙眉,知道是谁在作怪,却没有力气跟他打架,只懒洋洋地打掉他的手,嘟囔了一句,“相公,别闹……” 说着,软软的小身子往里缩了缩,还准确无误地钻进了被窝里。 看得段寒霆哭笑不得。 无论她是不是在装睡,至少目前避免了一场战争,段寒霆在军营忙了一天,也疲累得很,简单擦了一下身子,换了衣服,便也钻进了被窝里。 接连几日不曾沾惹她,段寒霆一靠近荣音,浑身的热度就像是被点燃了,不自觉地贴近她,手也顺着她的衣摆伸到了她的身前…… 第190章 夫妻大战 荣音正睡的迷迷瞪瞪,就感觉到一只大手在自己身上不停作乱。 原本不想理会他,可男人却越来越猖狂。 捉住他的手,荣音假装还在睡梦之中,不耐烦地咕哝一句,“别闹了,我要睡觉……” 段寒霆听着荣音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这小妮子是在装睡,便愈发来了兴致,俯身过去轻咬她的耳垂,缱绻道:“别睡了,起来嗨。” 嗨你个大头鬼! 荣音气得直咬牙,回头瞪一眼男人,对上他戏谑的眼神,她猛地扑倒在他身上,张口就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了下去。 可军人常年训练,段寒霆一身肌肉坚硬得很,这一口下去没咬疼男人,却将荣音的牙花子硌的不轻,她唔了一声,无措地张着发麻的嘴巴。 段寒霆看着她的模样,再瞧一眼肩膀上还沾着口水的两排牙印,轻笑出声,“真舒服。” 荣音动了动唇,骂人的话刚到嘴边,就被男人堵住了嘴。 段寒霆重重吻了下去。 这是一场关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博弈,两个人互不相让,针锋相对,谁也不肯服软、妥协。 她恨他总是想要把她禁锢在掌心,他恨她总是想要逃离自己。 男人与女人的心思,似乎总是相悖的。 “夫妻大战”打得酣畅淋漓,荣音到底输在了体力上,筋疲力竭地靠在男人怀里呼呼地喘着气,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 段寒霆倒是心情舒畅,额前的发梢被汗水打湿,却赋予了他更多阳刚之气,人显得神采奕奕、熠熠生辉。 “还来吗?”他挑衅。 荣音无力地翻他一个白眼,依然不肯投降,挣扎着还要起来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段寒霆闲适地躺在那里,看着她捏着拳,强撑着起身,双腿已经不停地打颤,却仍然不肯服软,倔强地朝他爬过来。 看着女人顽强又倔强的模样,段寒霆眸色渐深。 他见过不少女人,无论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那些女人,或千娇百媚,或柔情似水,无一不对他百般讨好,矫揉造作。 只是看着,便觉得索然无味,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唯独荣音。 她的伪装、她的冷清、她的通透、她的倔强,她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那么的鲜活、坦荡、真实。 不论对手多么强大,她都无所畏惧,但凡有一口气在,也要和对方斗到底。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都没遇到过比她还难缠的“敌人”。 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见女人又要俯身而上,段寒霆看着她发抖的手和颤栗的腿,终究是忍不住心软了,将她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唇,举白旗投降,“我服了,宝贝儿。” 听到一声认输,荣音这才满意,紧绷的身子软了下去,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她就知道,她会是赢的那个。 …… 冬至过后,很快就迎来了元旦。 段公馆对过年比较看重,元旦却是没有要过的心思,早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过饭以后就各忙各的了。 百货公司今日有活动,二夫人和三夫人约好去购物,五夫人也被她们拖了去,姨太太们浩浩荡荡地出发,荣音这边也打包了不少礼品准备出门。 “莲儿,把我的医药箱带上。还有那箱红参,放在柜子里的,你拿出来了吗?” 莲儿一愣,“呦,我还真忘了。” 荣音轻拍她的屁股,“赶紧的,把东西备上咱们好出发,不然赶不上中午饭了。” “好嘞,我这就去!” 莲儿噔噔噔跑进院子,小傲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看着跟搬家似的?” “去乡下。” 荣音指挥着雷震将后备箱合上,皱眉看着小傲,“刚把拐杖撤了,不好好在屋里躺着,出来瞎蹦跶什么。” “我都快躺的四肢退化了。” 小傲撇撇嘴说了一句,凑过来调皮地笑道:“去乡下干什么,私会情人啊?” 雷震眉梢一挑。 荣音一瞪眼睛,举起手来。 小傲立马捂住脑袋,“姐姐饶命,我开玩笑的!” 荣音放下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这玩笑也是能随便开的吗?你不怕你师父打折你另一条腿。” “那你们去乡下干什么,还拎着这么多东西?”小傲揉揉脑袋,好奇地问。 荣音道:“去看我婆婆。” “婆婆?” 小傲惊讶地瞪大眼睛,旋即了然,“我师奶?” “嗯。” “那我也要一起去!” 荣音睨他一眼,“你去干什么?” “去拜见我师奶啊,上次生日宴我都没看清她老人家长什么模样。” 小傲兴冲冲的,摇着荣音的手臂撒娇道:“好姐姐,好师娘,你就带我去吧!我在家里待着都快长草了,再不出去放放风,我会发疯的。” 莲儿抱着箱子走出来,闻言笑道:“夫人,你就让他去吧,不然他又得造作了,上次打碎了少帅的一只古董花瓶,被少帅削了半天,伤好的就更慢了。” 雷震接过莲儿手里的箱子,放进车里。 小傲委屈巴巴地撅着嘴,看着荣音,眨巴着眼睛扮可怜。 荣音被他逗笑,拍拍他的脑门,“上车吧。” “哇哦,师娘万岁!” 小傲兴冲冲地上了车。 一行人刚要出发,李峰和刘强两个步履匆匆地走出来,拦住车子,一脸慌张,“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不带我们一起?” 荣音道:“我不是说了吗,让你们回军营,以后不用保护我了。” 刘强和李峰面面相觑,僵硬地扯出一丝笑意,“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夫人,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您说出来,我们改。” 李峰求救的眼神朝莲儿看去,想要寻的一丝帮助,莲儿却避开了他的眼神,暗暗攥住了拳。 夫人说了,只有让峰哥回军营建功立业,才是真的对他好。 “你们没错,是我的错,耽误了二位哥哥这么长时间。” 荣音态度良好,满是歉意,“这段时间多亏了你们的保护,不过我现在已经有了保镖,就不需要您二位了,你们还是回到段寒霆身边吧。” 刘强当然也想回去,脸上却还带着一丝迟疑,“可是少帅那里……” “你们就说是我说的。” 荣音板着脸道:“如果他再敢牵连你们,我就搬出去住,再也不回来了。” 撂下话,她吩咐雷震开车,留李峰和刘强二人在风中凌乱。 …… “她这么说的?” 营帐里,段寒霆正处理着公务,一张俊容染满冰霜。 李峰和刘强只觉得身后刚好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感受到少帅的寒意,头也不敢抬,笔直地站在那里,点头,“是。” 段寒霆将手里的钢笔合上,重重扣在桌子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吓得面前两位副官虎躯一震。 完了完了,两个人心肝脾肺肾都跟着哆嗦起来。 段寒霆放下笔,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吞云吐雾,眼眸缓缓眯细,却又渐渐睁开,思量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刚才说她出去了,她要去哪儿?” 李峰一怔,抬起头道:“好像,要去乡下。” 去乡下? 段寒霆眯了眯眸,旋即了然,将烟灰在烟灰缸里点了点,没有什么情绪地说:“你们先归队,具体职位等我安排。” 李峰和刘强愣愣地看着他,没想到少帅竟然放过了他们,赶紧应是,退了下去。 段寒霆叼着烟站起身,抄起旁边荣音给他买的藏青色的毛呢大衣,扬声喊道:“阿力,备车!” 第191章 回乡下看婆婆 车子往城外驶去,莲儿抱着医药箱,一路沉默,面露担忧。 荣音看在眼里,安慰她道:“别难过,让他们回军营是为他们好,好男儿就是应该保家卫国,留在我身边才是屈才。” “我明白。” 莲儿点点头,咬了咬唇,“我是怕,少帅他……” “应该不会。” 荣音神色淡静,“我的态度已经讲的很清楚,如果他再为难李峰和刘强,那就是跟我过不去了,他心里有数,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我的。” 她和段寒霆相处这些时日,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脾气,什么时候该强,什么时候该弱,心中都有一条界限。 真要论起来,段寒霆比她更护犊子。 这样想着,忽见小傲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整个人缩进了座椅下方。 荣音见状一怔,“怎么了?” 微抬头,只见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与他们擦身而去,车里坐着两个人,匆匆掠过没看真切,只觉得面孔有些熟悉,好像是陆卿卿和……杨慕臣。 雷震开着车,也被小傲的举动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什么危险,下意识地加快车速,朝四周望去,却不见什么异常。 “你怎么了?”他侧眸看着小傲。 小傲试探性地起身,蹭到伤腿疼得咧了咧嘴,却还是贴着车窗朝后面看去,直到见那辆黑车渐行渐远,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见众人诧异的神色,他咧出一个笑容,“没事儿,刚才看错人了。” 听着这不像话的解释,荣音和雷震同时皱了皱眉。 看错人了? 分明是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人吧。 心怀疑虑,小傲却没有半点想要和他们解释的意思,装作不经意地岔开了话题,“我师奶放着好好的段公馆不住,为什么要住在乡下啊?” 荣音自然不会回答他,只道“小孩子家家瞎打听什么”,便给他堵住了嘴。 话题也这样扯了过去。 但荣音看着小傲,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这小子刚才在躲谁? 是陆卿卿,还是杨慕臣? 说到陆卿卿,她一直有一个疑惑,那大美人每次出现都是和杨老板出双入对,几乎毫不避讳两个人的关系,既如此,她又为何要巴着段寒霆不放呢? 难不成,她只是想借这个话题来炒作热度,哄抬自己的身价? 荣音想不太明白。 这样胡思乱想着,车子兜兜转转开到了目的地。 卢妈听下人禀告说少奶奶来了,欢天喜地地出来相迎,宋大爷和宋大妈听到动静也跟着走出来,没等跟荣音见礼,便被莲儿扑了个满怀。 宋大爷老寒腿被荣音治好以后,就被她安排到段夫人这边来做工了,连带着宋大妈一起,做些洒扫的活儿,一个月的银钱比种地一年的收成都多。 自从莲儿跟了荣音之后,短短半年宋家算是脱胎换骨,老两口不仅身体好了,重新修葺了房子,还有余钱送孩子们去学堂上学了。 老两口对荣音是千恩万谢,将她视为宋家的大恩人,见到她亦是欢喜得紧。 “哎呦,这孩子,多大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宋父宋母嗔怪着女儿,齐齐给荣音见礼,“少奶奶好。” “大爷大妈不必客气。” 荣音忙上前将二老扶起来,面带笑容地问道:“大爷最近身体好些了吗,天冷了,腿有没有再疼?” “好多了,您每隔一段时间就派人送那么多补药,我现在的身子比年轻人还健壮呢。” 宋大爷精神矍铄,讲话中气十足的,逗得众人哈哈笑。 卢妈看着站在荣音身后清秀灵气的男孩子,眼前一亮,疑惑地问道:“这位小哥是?” “则诚的徒弟,叫小傲。”荣音摸摸他的脑袋,一脸宠溺。 小傲也不认生,大大方方地上前见礼,“妈妈好。” “好,好。”卢妈恍然大悟,笑道:“早就听说二少爷收了个小徒,果然聪慧得很。饿不饿,厨房刚做好元宵,想不想吃?” “太好了,我正饿着呢!” 立马有小厮上来带小傲去厨房,荣音嘱咐他别吃多了,中午还有大餐,小傲狂点头,一瘸一拐地随小厮跑远了。 “这孩子倒是挺活泼的,一点儿也不像二少爷。”卢妈笑道。 荣音看着小傲那火急火燎的吃货模样,也不由失笑,“不像则诚才好呢,小小年纪要是长了张面瘫脸,以后连媳妇都娶不到了。” 一行人说笑着进去,荣音让莲儿去跟父母唠唠嗑,不必在她身边伺候了,自己则跟着卢妈往主院走去,雷震一直跟在她身后,形影不离。 卢妈打量了雷震好几眼,只觉得面生,又不喜他浑身的戾气和寒意,纳闷少奶奶身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面色凶恶之人。 解下斗篷,荣音回头吩咐雷震,“不必跟着我,这里风景蛮好的,你出去走走吧。” 雷震并不想出去,可主子发了话,他便颔首应是,徒步走了出去。 卢妈接过荣音手上的斗篷,待人走远,才低声询问,“这人是谁啊,怎么看着那么凶,叫人害怕。” 荣音闻言轻笑,“害怕才好呢,这样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搓了搓手,荣音迈步进去,段夫人正在窗边看一本书,戴着老花镜,腿上盖着一方毛毯,面容恬淡,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母亲安好。” 荣音欣赏着这一幕情景,笑道:“太美了,真想给您拍张照,都可以做画报封面了。” “又来打趣我。” 段夫人嗔笑一声,道:“你先坐,我把这段看完,正看到兴头上呢。” 荣音应了声,却也没坐下,沿着偌大的书架走着,浏览着书籍,段夫人的书房很大,跟段寒霆的雪庐有一拼,他爱看书,看来也是随了母亲。 随手拿了一本古籍在手上翻看着,婆媳二人无甚交流,兴致都落在了书本上,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翻书页的声响。 段夫人将手中的书籍看完了,意犹未尽,长长地舒了口气,瞥一眼一旁的荣音,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书籍,书页翻的极快,却很有规律,一目十行。 唇角微抿出一个笑容,段夫人也不打扰她,只到一旁烧水,沏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端到荣音面前,才看到她手上的书是《菜根谭》。 “看得进去吗?”她低声问。 荣音适才抬头,将书本放在膝上,双手接过茶杯,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挺好看的,里面很多教导为人处世的奇珍宝训。” 段夫人招招手,让她到茶几旁坐下,见她若有所思,挑眉问道,“哪一句让你有感悟了?” 荣音喝下一口茶,道:“容得性情上偏私,便是一大学问;消得家庭内嫌雪,才为火内栽莲。” “说说看。”段夫人挑眉,抬起茶盏。 荣音跪坐起来,从婆婆手中接过茶盏,示意她来,边沏茶边道:“这话的意思是说,要控制住自己的性情,罩得住性情上偏离正道的私心杂念,不任由其发展,这是一门大学问;能消除家庭内部的猜忌隔阂,才是在火海中栽莲,让纷扰之地复归清静之举,自己的内心方能达到清凉的境界。我说的对吗?” “解释的倒是没错。” 段夫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怎么,又和则诚吵架了?还是家里那几位,又不安分了?” 荣音撅了撅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婆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是你,不愿意在我面前掩饰情绪罢了。” 段夫人揭穿她,却也乐得儿媳与自己亲近,一派慈母的姿态,“跟我说说,则诚怎么欺负你了,我替你主持公道。” 荣音化身受气小媳妇,将这段时间和段寒霆闹别扭的始末跟婆婆一一讲了,说的唾沫横飞,跌宕起伏,里面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听的段夫人啼笑皆非。 “你呀,这是明摆着踩雷呢。则诚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幸亏你没事,若是你真受了伤,他怕是又要将鬼市搅个天翻地覆了。” 荣音嘟了嘟嘴,“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也跟他认错了。可他干嘛要跟李峰和刘强两位副官过不去啊,他把他们责罚了一通,还不如直接罚我呢。” “罚你?一来他不舍得,二来你记吃不记打,长不了记性。” 段夫人一句话就让荣音堵的哑口无言,又笑道:“你也不用替他们鸣不平,没看好你就是他们的过错。不过,则诚不是刻薄之人,谁是谁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责罚副官是为了管教你,但也不会白白让他们受过。这次你将李峰和刘强赶回去,这个决定是明智的,看着吧,过不了多久他们怕是要升官了。” 荣音不由瞪大眼睛,“真的吗?” “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祸儆之,所以祸来不必忧,要看他会救。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所以福来不必喜,要看他会受。” 段夫人将《菜根谭》的一段话娓娓道来,笑得从容,“等着瞧吧,他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第192章 大元宝和小元宝 小傲在厨房解了馋虫,就过来拜见段夫人了。 他天生活泛,嘴巴又甜,一口一个“师奶”叫过去,逗的段夫人很是开心,摸着他的小脑袋,又跟荣音道,“我的孙儿要是能像小傲这么大就好了。” 荣音假装听不懂婆婆的暗示,红着脸低头沏茶,心道她可没那本事,整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段夫人说想吃饺子了,荣音就和卢妈一起,在客厅放了案板,剁馅揉面,一家子的人围在一起包饺子,唠着家常,其乐融融的。 外头响起一阵喇叭声响,荣音手上的动作一顿,便听小厮兴奋地来报:“夫人,少爷回来了!” 果然。 段夫人也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就知道这小子耐不住。” 荣音轻扯嘴角,这男人现在成了她的跟屁虫了,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堂而皇之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说话间,段寒霆带着一身的寒意踏步而入,他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深蓝色的军装,没戴帽子,利落的短发透着军人的英姿飒爽。 一路乘着冷风而来,两只耳朵冻的红红的,一进门就被卢妈塞进怀里一个暖炉,“快暖和暖和。” 段寒霆道了谢,视线却钉死在荣音身上,看着她系着一方桃色的围裙,长发也盘了起来,一副居家好媳妇的模样,这丫头最是会在长辈面前扮乖巧。 冷不丁被丢了一个面团,段寒霆这才朝母亲望去,只听段夫人嗔怪道:“眼睛里只有媳妇,没有你妈了是不是?” “哪能啊。” 段寒霆冰冷的面容露出一个淡笑,走过去抱了抱母亲,“您身体最近怎么样?” “我好着呢,阿音三天两头地打电话叮嘱我吃药,还时不时过来给我做药膳,这么贴心的儿媳妇,比你孝顺多了。” “是是是。” 段寒霆连声应着,却不忘往自己身上揽功劳,“这么能干贴心的媳妇,也得有人往家里娶才行啊。当初为了娶这丫头,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他凑过去,很自然地走到荣音身后,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低沉磁性的嗓音问:“是不是?” 荣音耳郭一阵发痒,侧过头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大庭广众之下呢,注意点。 段寒霆扬眉,轻咬了下唇。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他早就咬上她的耳垂了,隔靴搔痒可满足不了他。 荣音自然知道这家伙的暗示,恨得咬了咬牙根,却突然抿出一个笑容,双手捂住他的耳朵,心疼地说:“外面冷吧?瞧瞧,耳朵都冻红了。” 段寒霆有些诧异她突然的关心,下一刻,便见客厅众人忍不住闷笑出声,数小傲的笑声最大,“师父,现在您的耳朵不是兔耳朵,而是猪耳朵了。” 此话一出,更是弄得哄堂大笑。 段寒霆看着荣音促狭的笑容,这才看到她满手的面粉,心头微恼,将两只大掌往案板上一按,狠狠在荣音脸上抹了两把。 荣音没来得及躲,顿时被抹成了花猫,吃了一嘴的面,气鼓鼓地瞪着男人。 段寒霆朗声大笑,在她鼻子上一点,“这才叫天生一对。” 小傲夸张地捂着脸,偏将眼镜露出来,喊着“非礼勿视、少儿不宜,人家还小,看了要长针眼的!” 咋咋呼呼的,气得段寒霆一脚踹过去,“就你有嘴,再废话中午没你的饭吃。” 小傲捂着屁.股往段夫人怀里躲,口口声声师父虐待他,要师奶为他做主。 有这小家伙的插科打诨,气氛登时又热闹起来。 “别光看着了,把外套脱.下来,跟我们一起包吧。” 荣音对段寒霆道。 段寒霆摇摇头,吃着碗里的元宵,“我不包,我包的饺子不好吃。” 荣音皱了下眉头,“饺子好不好吃在馅,你包的顶多也就是不好看而已。赶紧的,不然中午没饺子吃的就是你了。” 段寒霆撇撇嘴,朝段夫人看过去,“妈,您就由着她这么欺负我?” “这就叫欺负?” 段夫人捏一个饺子放在篦子上,“你爹那么大脾气,有时候还包饺子给我吃呢。你赶紧的,再叽歪中午真没你饭吃了,你光喝饺子汤吧。” 荣音睨了段寒霆一眼,有婆婆给她撑腰,底气都跟着涨了不少。 段寒霆面上委屈,心里却极喜欢这样的氛围,将外套递给下人,挽起袖子过去洗手,一副要上阵杀敌的架势,“我来了!” 他硬挤进荣音和段夫人之间,惹的两个人俱是一番嫌弃。 段寒霆倒是真不谦虚,他包饺子图的是皮薄馅多,包出来的饺子个顶个的大,还非得挨着荣音的,以至于圆圆的篦子上,每个小巧玲珑的小元宝旁边都跟着一个耀武扬威的大元宝,偏段寒霆还得意洋洋地将他包的大元宝绕成一个圈围在荣音包的小元宝身旁,“让我家的大元宝保护你家的小元宝,多般配。” 荣音哭笑不得,可看着篦子上那奇怪又温馨的画风,心中也像是注入了一道暖流,连日来的气恼不知不觉地散掉了。 中午吃了一顿饱饭,段夫人照例要午休,段寒霆拽着荣音出去散步消食。 冬日里,午后的阳光并不炽热,但还是暖洋洋的,荣音小手被段寒霆大掌裹在口袋里,随着他一步一步地沿着山坡往上走。 这样的场景,让她不禁想起刚回国那时,她在家中百般受辱,便跟着莲儿到她的老家暂避风头,谁曾想能在这里遇见段夫人,又遇见了段寒霆。 现在想来,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缘分,将她和段寒霆牵扯到了一起,让她无论怎么逃,也逃不开他的手掌心。 段寒霆带着荣音上山,她穿着一双半高的高跟鞋,并不是十分方便,迈不上去的时候段寒霆就抱着她,后来干脆背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 荣音趴在段寒霆的背上,感受到他宽阔有力的脊背,随着他的步伐心脏也跟着一颤一颤,揽着他的脖颈,不自觉地伏了上去。 感受到她的亲近,段寒霆侧头看了她一眼,扬唇一笑,嘴巴里呵出雾气,“马上就到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荣音好奇地问。 段寒霆朝她眨了下眼皮,“带你上山采蘑菇。” 荣音扯了扯他的耳朵,没好气道:“故弄玄虚。要是没有惊喜,我可不饶你。” 段寒霆看着她泼辣的刁蛮模样,心中喜欢得很,这女人一向喜欢扮演乖巧,温顺的像只羊羔,常常让他忘记了她骨子里藏着一匹小狼。 他侧过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笃定地笑道:“你会喜欢的。” 就在荣音趴在他背上快要睡着的时候,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段寒霆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却是长舒了一口气,晃了晃身,“宝贝儿,醒醒,到了。” 荣音被晃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晶莹雪白的世界,像是蜜雪冰城,如同身在仙境一般,美得醉人。 从男人背上蹭下来,荣音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盛景,嘴里发出一声惊叹,“哇。” 瀑布见过,但冰瀑布还是头一次见到,晶莹剔透的冰柱吊挂在悬崖峭壁上,形成一条条美丽的冰柱,也只有在北方这种极寒的气温下,才能将瀑布冰冻住,荣音和段寒霆站在瀑布上方,底下踩着厚厚的积雪,身旁被冰柱包围,冰瀑、河流、冰雪融为一体,此情此景,宛若仙界,实在是美不胜收。 段寒霆拥着荣音,笑问:“怎么样,美吗?” 荣音狂点头,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总是令人敬畏、迷醉在它的魅力中。 “我竟不知道枣庄还有这么美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 “世界上从来不缺美,缺的只是发现美的眼睛。” 段寒霆拽了一句名人名言,拉着荣音走下去,“别光站着,会滑冰吗?” “不会。” 荣音苦笑,她一个旱鸭子,从小到大除了洗澡就没怎么下过水,连游泳都不会,更别提到江上滑冰了。 段寒霆道:“我教你。” 眼看着被拖到了江边,荣音拽着段寒霆的手,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哎哎哎,这好滑……哎呦,我、我不下去了,这太滑了,再给我摔着……” “摔不着,我扶着你。”段寒霆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明明在冰面上却如履平地一般。 荣音那边则完全是另外一个画风,“哎呦,哎呦喂,别别别,你别下去了,我不学了,我就走个路就挺好的,不用非得学滑冰,啊呀,这太滑了……” 段寒霆看着怂成小鹌鹑的荣音,忍不住笑道:“瞧你那样儿,平时不是胆子挺大的吗,你那些本事呢?” “我、我没本事。” 荣音一路弓着腰、驼着背,跟个小脚老太太似的,可怜弱小又无助,苦哈哈着脸问道:“这里安全吗?不会一下子裂开吗?这里的水有多深啊?” 她可惜命了,这大好的年华,要是真不小心掉进冰窟窿里,冻死了怎么办? “不会裂的,这里的冰厚着呢。” 段寒霆一边安抚着她,一边把她往里拽,可荣音一直在抗拒,怎么拽都拽不动,他干脆将人抱在怀里,搂着她在冰湖上转了几圈。 “你看,是不是很安全?” 荣音眼前一阵眩晕,却也感受到了滑冰的魅力,好像跳舞一样,她试探性地将脚放下,随着段寒霆的手慢慢往前划去,只觉得身子都跟着轻盈了起来。 岂料脚下一个不留神,她身子重重地向后仰去,段寒霆急忙过去拉她,“小心——” “砰”,两个人的身子砸在冰上,荣音狠狠地闭上眼睛,却并没有感觉到疼,睁开眼睛,竟是段寒霆给她做了人肉垫子,难怪不疼呢。 她心虚地笑了笑,俯身在段寒霆唇上亲了亲,以示安慰。 漫天冰雪,周围极冷,愈是这样愈能感受到彼此身上传来的热度,段寒霆只觉得气血往下涌,看着荣音通红的小鼻子和粉红的唇,挺身便吻了上去。 第193章 我不要成为你的软肋 荣音霍然瞪大眼睛。 她紧张的要死,万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段寒霆还有心情做这种事情,气得狠狠捶了他一下。 段寒霆哈哈大笑,将八爪鱼一样攀爬在他身上的荣音拉起来,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关切地问道:“没摔着吧?” “没。”荣音嘟了嘟嘴,“有你给我垫着呢,要不是你,本姑娘屁股都要跌成两瓣了。” 她给段寒霆也拍了拍身上的雪,“你摔着没有啊?” “我三岁就在冰上玩了,知道怎么摔不疼。”段寒霆唇角轻翘,看得出心情大好,好像孩童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乐园那般,如鱼得水的开心。 荣音看着段寒霆在冰上飞来飞去,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一样,她怔怔地看他片刻,不觉出神,这个男人,总是能给她惊喜。 段寒霆自个儿玩够了,在不远处朝荣音拍拍手,张开双臂,“音音,到相公怀里来。” 或许是被他激励到了,荣音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鼓足勇气朝他一点一点地挪过去,待适应了之后步伐就顺利了很多,小孩儿学步一样踉踉跄跄地跌进段寒霆怀里,段寒霆接她入怀,鼓励般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宝贝儿真棒!来,相公带你来个冰之舞。” 说着,他还真拉着荣音的手跳起了华尔兹。 对于舞步荣音熟悉得很,这样跳着倒是消除了很多紧张感,随着男人的引领,脚下的舞步越来越顺溜,两个人在冰湖上翩翩起舞,与这盛景融为一体。 两个人不知跳了多久,出了一身的汗,停下来才觉得冷,眼看着日暮西斜,生怕家人寻找,赶紧裹紧大衣往回赶。 果然,到家之时已是翻天覆地,段夫人见他们许久未归,担心得很,生怕他们出事,发动了全家人出去寻找。 终于见他们回来,冻的跟冰块似的,段夫人气得逮着儿子就狠狠训了一顿,一边骂一边给荣音裹上棉被,吩咐下人赶紧去准备姜汤。 雷震几乎将整个山头都翻遍了,见荣音平安归来,着实松了一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 好不容易来一趟,段寒霆和荣音两个也不急着回去,在母亲这里留宿一晚。 荣音很懂事,吃过晚饭就自个儿回了房,给他们母子独处的时间,媳妇再亲毕竟还是外人,有些话当着她的面人家娘俩也不好说。 洗漱过后,荣音靠在床头继续看那本《菜根谭》,等段寒霆回来,白天运动量太大,疲倦得很,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段寒霆进门的时候,便见床上的女人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床边,被子半盖在身上,书也耷拉在手背上,嘴巴微微嘟着,睡得很是香甜。 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段寒霆唇角轻勾,将书收起来合上,放在一旁,俯身轻手轻脚地将女人抱了起来,想给她调整一下姿势,再塞进被窝里。 刚将人抱起,荣音就翻身投进了他的怀里,小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地睡去。 段寒霆僵硬着身子,生怕吵醒她,垂眸看着她安稳的睡颜,只觉得心都融化了,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这才抱着她钻进了被窝里,相拥而眠。 翌日清晨,吃过早饭荣音和段寒霆便跟段夫人告辞,返回北平。 回程路上两辆车,段寒霆将荣音带进他的车里,将小傲赶去雷震那边,路上严肃地和荣音谈了一下关于雷震的事情。 “你不想让我的人跟着你,想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我可以答应你。你想要雇一个新保镖,选谁不行,为什么非要选雷震?你忘了,他绑架过你。” 段寒霆就是对这件事感到不满,以荣音的脾气,睚眦必报是正常的,以德报怨却不是她愿意做的事。 他倒也不反对以德报怨,可他担心她的心软,迟早有一天会害了她。 “我没忘。不过上次绑架的事,真要论起来,幕后主使是文绿萍,与她一丘之貉的是阎三,雷震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荣音淡淡地说。 段寒霆闻言却眯了眯眸,“棋子是最不受掌控的,今日他能被你利用,日后他也会被其他人利用。” 荣音看着他,轻抿了下唇,“你怀疑他是卧底吗?” 段寒霆薄唇紧抿,“他是在利用你,报复阎三。” “我知道。” 荣音听到这里却一脸淡然地点点头,“若非如此,我还不要他呢。我和雷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们有共同的目的,这样的关系更加牢靠,不是吗?” 段寒霆沉着脸,“你究竟想干什么?” 荣音见男人真的有些急躁了,怕一言不合又跟他吵起来,忙摩挲了几下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我没想干什么,就是想培养一个绝对忠心的心腹,能够为我所用。雷震或许不是最佳人选,却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荣音给他一一分析,“一来,他妹妹冬儿现在是我的同门师妹;二来他与阎三有血海深仇,而阎三对我来说始终是个危险的人物,我不得不防。” “阎三算个屁。” 段寒霆忍不住爆了粗,愤愤道:“他要是再敢对你动什么歪心思,老子分分钟灭了他!” “他对我能有什么歪心思,他绑架我,不过是为了威胁你,以为我是你的软肋。”荣音轻叹口气,一脸的无奈。 段寒霆皱起眉头,“你以为你不是吗?” 听他声音有些沉冷,荣音心里一突,握着段寒霆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在乎我,可我却很怕成为你的软肋。当年我阿娘要不是为了我,不会委身嫁给荣邦安,以至于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又是为了我被荣邦安一枪打死,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恼恨。段寒霆,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人拿我的性命来威胁你,要你舍弃你的地位,或者江山,我希望,你能够舍弃我,保全你自己。” 段寒霆怔怔地看着她,旋即大怒,是真的勃然大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薄情寡义之人?” 阿力开着车,只觉得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剧烈,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抖。 乖乖,最怕少帅发火了。 “你先别急呀,你听我说。” 荣音捋了捋段寒霆的胳膊让他平心静气,可看着段寒霆黑沉的脸色,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软软地叹一声,“我胡说八道的,你别放在心上。” “你叫我如何不放在心上?” 段寒霆看着荣音,是又生气又心痛,“你就如此看低自己,不相信我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你到现在,还是不肯将你的心完全交给我。” 荣音听着他伤情的话,只觉得心如刀绞,走过去抱住他,靠近他怀里,低低道:“交出去了,我早就将心交给你了。” 一句话,让段寒霆在气愤的同时,却稍稍平静了些。 荣音靠在他身上,艰难开口,“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我无法带给你幸福;害怕,因为我的存在,会拖累到你。” 荣音声音透着几分哽咽,哑声道:“则诚,其实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给我的爱,你那么好,可我并帮不上你什么忙,我……” “傻瓜,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段寒霆大手摸摸她的头,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道:“你都不知道,你在我眼里有多美好。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过,我这一生,还能拥有幸福和快乐。” 荣音心一颤,怔怔地抬头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比黄金还真呢。” 段寒霆眼睛里泛着晶莹的光,爱恋地摸着她的脸,“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妻子,是照进我生命里的一抹亮光,唯有你,能够与我相配。” 他缓缓倾身,将额头抵在荣音的额头上,两颗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心紧贴在一起,此生都不愿分离。 …… 许是把话说开了,荣音和段寒霆都觉得靠近了彼此很多,也更懂得了对方的心意。 到了家门口,段寒霆军营里还有公务要处理,不得不赶回去,分别之时两个人还十指相扣,难舍难分,像新婚的小夫妻似的,小傲捂着脸表示没眼看。 “好了,乖乖在家等我,晚上回来给你带酱肘子。” 段寒霆柔声哄着荣音。 荣音乖乖点头。 目送着段寒霆远去,荣音刚进门,五夫人的贴身丫鬟就神色焦急地迎了上来,“少奶奶,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荣音问道:“五妈妈有事找我吗?” “亲家公荣老板来了,在前厅待了许久了,五夫人要我请您赶紧过去呢。” 荣音脸色蓦地沉下来。 荣邦安? 他来干什么! 第194章 不要脸的又来了 荣音迈入前厅,就听见荣邦安高昂的嗓门说着不合时宜的笑话,安静的大厅愈发显得他的笑声突兀、刺耳。 三姨太和荣玉也来了,这次倒是没有咋呼,低眉顺眼地陪在荣邦安身边。 五夫人尴尬地陪在一旁,早已是如坐针毡,倒是二夫人饶有兴味地和荣邦安聊着天。 荣音微眯了眯眸。 许久未见,荣邦安消瘦了不少,大腹便便的肚子都扁了下去,眼窝深陷,头发花白了不少,穿着一身中式长褂,看着不像商人,倒像是个教书先生,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文人雅士。 只是他手腕上的大金表,在这一身装束下显得格外扎眼,却也彰显了他现在很有钱,已经不是不久前濒临破产的丧家之犬。 结合着这段时间打听到的情况,荣邦安的变化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唇角轻勾,荣音缓步走了过去,微扬声道:“父亲,您老人家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好去迎迎你。” 荣音姿态热络,好像真的和家人很亲近似的。 荣邦安神情微愕,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上次在饭馆谈判,他将荣氏股份卖给荣音之后就一头扎进了股市里,再没和小女儿见过面,荣韦不知怎么和她起了冲突被巡捕房带走,二姨太冲到股市跪下来求他他都没出面,无它,实在是没空,后来还是通过报纸和生意伙伴谈论起来,才听到关于荣音的消息。 原以为和段家的联姻早已毁在荣音手里了,他便没再当回事,万万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庶女在段家竟然混的还不错,独得少帅宠爱,连滑胎这样的大事发生之后竟也没休了她,反倒是为了她不惜将鬼市搅的天翻地覆,玩了一出“英雄一怒为红颜”的戏码。 如此,荣邦安便有了和小女儿荣音重新和好的念头。 于是他便也端起慈祥的笑容,“为父想你了,过来看看你。来,到我这边来坐。” 他热情地朝荣音招手,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将三姨太往外推了推。 荣三姨太撇撇嘴,却也没敢说什么。 荣音并没有走过去,只是将视线转移到了荣玉身上,惊讶地捂了捂嘴,“呀,三姐,你怎么沧桑成这个样子了?” 方才离的远没有看清楚,凑近了一瞧还真令她大吃一惊。 荣玉比荣邦安瘦的还要夸张,简直成了纸片人,脸色蜡黄,皮肤黑皴皴的,全然没了在闺阁养尊处优时那满脸的娇嫩白皙。 前不久只听说她嫁了人,好像还嫁给了一个富商,给人做小妾去了,那时她只在心里骂荣邦安糟践闺女,却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她。 相对于荣邦安和文青竹而言,无论荣淑还是荣玉,在她眼里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够不上血海深仇。 她不记恨她们,自然也分不出多少精力去关心她们。 只是如今看荣玉的情况,她在婆家的日子过的应该不是太好,不然怎会将自己搞成这般模样。 荣玉直勾勾地瞪着荣音,眼眶深红,眼睛里迸射出憎恨,荣音的光鲜亮丽在她看来简直是在耀武扬威,明晃晃的显摆。 紧咬着唇,她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拜你所赐。” 荣音一怔,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这是怎么话说的?我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三姐姐吗?” “你……” 荣玉一声唾骂刚要喷出口,就被三姨太拦住了,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端起笑容对荣音道:“没事,你三姐跟你开玩笑呢。” 荣音不置可否,只微微耸了耸肩,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意,便在五夫人身边坐下。 气氛倏然陷入一番尴尬的沉寂之中。 荣音自始至终不搭话茬,三姨太这里只好重新挑起话头。 她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阿音啊,你在段家生活的可好?我看夫人们都挺疼你的,少帅对你更是没话说,真是有福气的很。” 荣音淡淡一笑,“说起来这多亏了三太太您,当初则诚想娶的本来是三姐,岂料中途出了个小意外,不知道谁散播出去的谣言,说他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了,三姐姐不想嫁,您便把我推出去顶缸,结果您猜怎么着?其实少帅不过是过敏而已,真是把我吓得不轻。” 她这一番不轻不重的话说出来,在场众人面色各异。 五夫人脸上露出后怕,眼风不屑地瞟了三姨太和荣玉一眼,拉着荣音的手无限感慨道:“是啊,当初多亏了阿音,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仅救了则诚的命,还堵住了外头的谣言,不然咱们家现在早就乱套了。你可是段家的福星,我们当然要好好疼你啦!” 荣音微低头,抿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段寒霆当初玩的那手“置之死地而后生”,以五夫人的聪慧不可能不知道,可她还是顺势当着荣家人的面夸她,便摆明了她的立场。 在段家这样复杂的家庭环境下,有一个盟友的确是很重要的,段夫人和段寒霆有意无意地拉拢五房,怕也是这个目的。 二夫人在一旁喝着茶,眼角闪过一丝轻讥,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静坐等着看戏。 三姨太和荣玉听着荣音和五夫人一唱一和,简直气得想吐血。 天知道她们有多后悔,这么大好的姻缘,就这般便宜了荣音这个小贱人,不然现在荣玉就是享尽恩宠、穿金戴银的少帅夫人了! 一念之差啊,一步错,步步错。 三姨太悔的肠子都青了,毕竟也是自己理亏,只好顺着段五夫人的话道:“是啊,阿音自然是有福气的,不像她三姐,福薄,跟着我这个没出息的娘,从小到大都没享过什么福,没有做正房太太的命。现在啊我什么都不求了,就希望她能嫁一户好人家,幸福就好。” 荣邦安轻咳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脑袋不停地左右摇摆,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 荣音剥着手里的橘子,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三姨太的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荣邦安,眼看他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的打着,眼眶里没了方才的神采,反而充满泪水,不停地流鼻涕,知道他快要坐不住了,她低下头,吃着手中的橘瓣,将眼底那抹冷意和嘲讽悉数遮掩住。 三姨太说了半天,也不见荣音接话,终于有些笑不出来了,急躁地质问,“阿音,你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 荣音仿佛被这一声疾言厉色吓到,吃着橘子不由咳嗽起来。 五夫人微蹙眉,不悦地剜了三姨太一眼,温柔地顺了顺荣音的脊背,“慢点吃。瞧你这点胆,在自个儿家呢,还能被外人吓唬到?” 她扭头,皮笑肉不笑地对三姨太道:“您见谅,阿音这刚从外边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我叫过来拜见你们了。我看这孩子也困了,您和亲家公要是没旁的事,就让她回去躺会儿。” 说着,她轻拍了一下荣音的背,荣音也顺势起身,一副走人的架势,惊的荣玉一下子站起来,“你不能走!” 荣音微微侧了侧头,不解地看着荣玉。 荣玉又气又急,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对三姨太抱怨道:“姆妈,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的,把我们这趟来的目的说出来吧!” 三姨太气女儿沉不住气,重重将她扯到自己身边坐下,自个儿则站起身,对荣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阿音,再坐会儿,咱聊聊。” 荣邦安在一旁也耐不住了,冷叱一声,“快点儿吧!赶紧说完走人。” 荣音见他们终于狗急跳墙了,心头冷笑,脸上端起一丝疑惑,“三太太,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 三姨太轻咳一声,拉着荣玉,脸上有些赧然,局促道:“其实说起来也是老生常谈了,你看,能不能把你三姐安排在少帅身边,做个丫鬟什么的,不需要什么名分,能伺候他就成。” 荣音闻言冷笑,她们还知道是老生常谈,也亏她们有这脸皮能说出口。 “三太太,您是想让三姐姐到少帅身边做丫鬟,还是做小妾啊?” 第195章 道德绑架 荣音不想再和她们瞎扯,直接把对方的心思点了出来。 三姨太讪讪一笑,捏着兰花指道:“嗨,哪家公子少爷房里没几个通房丫头啊,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正常,纳别人也是纳,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两姐妹共侍一夫,也是一桩好事不是?说不定将来还能在史册上留下一段佳话呢。你放心,你三姐啊,是不会抢走你少帅夫人之位的。” 荣音听着这恶心人的话,真是恨不得吐一口唾沫在她脸上,这些人也真是有本事,总能刷新她对“不要脸”这个词新的认知。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嗤笑一声,“听三太太的话,我倒是还应该感谢三姐了。” “那倒不必,姐妹之间互帮互助应该的,应该的。” 三姨太像是真听不出话音似的,顺着荣音的话道:“说起来我们来的也真是时候,听说你前阵子滑胎了,这会儿身体肯定还在休养中吧?” 荣音被戳到心头的疤,脸色一下子冷沉下来。 五夫人在一旁听着,神情不由一紧,心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忙截住她的话头,“三太太,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提了。” “哎呦,瞧我这张嘴,该打该打。” 三姨太作势拍了下嘴,脸上露出难过之色,对荣音关怀备至道:“没事儿阿音,不就是不小心流产了么,有什么的,女人怀孕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少帅是段家嫡长子,肩负着传宗接代的使命,这担子落在你一个人身上也是太沉重了,正好让你三姐替补上来,总好过少帅出去寻花问柳,你说是吧?” 荣音已经一个字都不想跟她们多说了,白费唾沫。 跟没脸没皮的人谈礼义廉耻,跟对牛弹琴没什么两样,反正对方听不懂人话,说了也白说。 五夫人闻言脸色耷拉下来,朝三姨太冷冷一笑,“三太太想推销自己的女儿也不用非贬低别人家的孩子,我们则诚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从来不去花街柳巷,你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称得上是造谣诽谤了,都是亲家,闹大了不好看,我想三太太也不想吃官司吧?” 三姨太被这句警告的话唬住,当即不敢说话了,求救的眼神朝荣邦安看去,“老爷……” 荣邦安早就坐不住了,不耐烦道:“废话连篇,半天都说不到正点上,我都挺烦了。” 三姨太委屈地红了眼眶,“那您说呗。” “说就说!” 荣邦安摆出一副大家长的威严,吸了吸鼻子,对荣音道:“你不用觉得委屈,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还能害你不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嫁到段家也有些日子了,荣淑那边孩子都生了,你这边好不容易有了点动静,又给作没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一个当爹的,都觉得无颜面对亲家公!” 荣音听着这些刺耳的话,自动忽略,聚焦在一个点上,讶然问道:“荣淑生了?” 她扒拉着指头暗暗算了算,还真是! 方家那边竟然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也没摆满月酒,把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她都没听周围的人提起过,怕是除了方荣两家,外人一概都不知情。 “你少跟我扯别的,说你的事呢!” 荣邦安当着亲家的面也不管不顾地教训女儿,指了指荣玉对荣音道:“就这么定了,让你三姐暂时住在你那里,丫鬟还是通房,你看着安排吧。” 烟瘾上来,他重重吸了吸鼻涕,浑身打了个颤抖,在丑态暴露出来之际,赶紧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竟是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人了。 “老爷,老爷……”三姨太在后面直唤,也没能让荣邦安停下脚步,飞快地跑了出去,走到门口的台阶还差点绊倒。 二夫人冷冷瞧着,唇角浮起一个了然的讥笑。 五夫人则诧异地看着荣邦安狼狈奔逃的背影,回想着他刚才的种种症状,心下了然,朝荣音看了一眼,看着她的神情,便证实了心中所猜测的。 她垂下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荣家真是从上到下没一个正常人,也不知道荣音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长起来,还没有长歪的。 这得需要多大的毅力啊。 “我们家老爷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您二位见谅。” 没有自个儿男人坐镇,荣三姨太难免有些底气不足,皮笑肉不笑地道歉,又看向荣音,“阿音啊,你爹都发话了,你的态度呢?” “我的态度……”荣音冷嗤一笑,“你们在乎吗?” 她放下手中的橘子,抬眸漠然地问:“我真是不明白,京津一带这么多的公子哥,你们为什么非得盯着我的男人呢?” “你的男人?” 一直忍着没开口的荣玉听到这句憋不住了,音量拔高:“你的男人?我还没说少帅是我的男人呢!” “三太太,三姐要是一直这么说话,咱们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荣音冷着脸,起身就要走人。 “阿音!”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是膝盖落地的声音。 荣音回头,便瞧见三姨太跪在地上,一脸凄楚的模样,“你救救你三姐姐吧,我们实在是没法子,才恬不知耻地上门来救你的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要拉荣玉一起跪,荣玉抗拒着,“我才不要跪她呢。” “跪下!” 三姨太不由分说地摁跪了女儿。 荣音瞳孔缩了缩,眼底一片淡漠,心道这是硬的不成,又来软的了? “你爹他……为了不阻碍你的前程,把玉儿打发出去,随便把她塞给了烟草公司的麦老板做小老婆,那麦老板是个年近五十的糟老头子,家里妻妾成群,玉儿嫁过去都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房姨太太,那老头子年纪都那么大了,怪癖却不少,变着花样的折腾人,比你爹性情还暴戾,动不动就拎着鞭子打通堂……” 三姨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挽起荣玉的衣袖,“玉儿,把你的伤给你四妹妹看看。” “嘶……疼,你轻点。” 荣玉疼得直蹙眉,三姨太将她的衣袖撸上去,荣音这才看到荣玉胳膊上斑驳凌乱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被鞭子抽的痕迹,还有被烫的烟疤,坑坑洼洼。 看到这里,她霍然睁了睁眼睛,这才终于相信三姨太所说的,也难怪荣玉沧桑的都不成人样了。 荣邦安这个畜生! 无论对荣淑,对她,还是对荣玉,她们这些女儿于他而言不过是可以换取利益的棋子,一旦无用就毫不留情地丢弃,随意糟践。 实在不配为人父! “天呐,瞧瞧这小细胳膊,都被伤成什么样了。” 二夫人惊叫着站起来,捂着嘴一脸的心疼,“那位麦老板我有所耳闻,是个出了名的变态,好人家的姑娘哪有往那送的,跟了他小命都难保呦。” “谁说不是呢。” 三姨太掉着眼泪,“我不知求了老爷多久,才把玉儿从姓麦的那里救出来,为此我把我手头所有的积蓄和嫁妆都拿出去了,当娘的,哪有舍得孩子受苦的,不都盼着孩子好吗?阿音,我知道我以前亏待过你,都是我的错,你阿娘……晓娥待我一直都很好,可是她被人诬陷的时候我却没能救她,那会儿我自个儿在荣家也没站稳脚跟,又被大太太威胁,实在是不敢替她说话啊。晓娥是最善良的,我知道你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帮我们吧!” 说着,她竟弯下腰去,朝荣音磕起头来。 这还当着二夫人和五夫人的面,荣音自然不能受这个礼,忙往旁边躲开,给莲儿使眼色让她将人扶起来,“三太太,您快起来……” “不,阿音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里。” 三姨太似是发了狠,“那姓麦的不是省油的灯,没人敢轻易得罪你。你三姐如今这个样子,嫁人是不能够了,我们能求的,现在只剩下你了!” 她膝行几步过去,扯着荣音的衣摆,声泪俱下,“阿音,好孩子,你舍得看着我和你三姐去死吗?” 软硬兼施,以死相逼,弄得荣音好似才是那个欺负了她们,十恶不赦的人。 这一招“道德绑架”,玩的实在是高。 荣音看着做戏的三姨太和跪在一旁不甘心的荣玉,由她哭求了半响,才看向荣玉,缓缓开口。 “娶妾一事我说了不算,得少帅愿意才行。不过,我倒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第196章 李代桃僵 夜沉得厉害。 房间里,浴桶已备好,莲儿板着脸,将滚.烫的热水倒进桶中,斜睨着坐在一旁的荣玉,心道:烫死她算了! 荣三姨太指挥着丫鬟们将花瓣倒进桶里,又使唤着几个婆子将被褥重新换了一遍,叽叽喳喳的,脸上满满都是兴奋,像是要送女儿出嫁似的。 一切准备就绪,她将丫鬟婆子们通通轰出去,满脸喜色地招呼着荣玉,“乖女儿,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姆妈要给你洗的香喷喷的。” 荣玉坐在那里,满脸的厌世嫉俗,不屑地冷哼一声,“洗的香喷喷的,然后送进男人嘴里吗?” 三姨太脸色一沉,“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她见女儿神色凄楚,心下也是心疼,走过去劝道:“唉,说起来也怪娘不好,不该纵着你毁了和少帅的婚事,白白便宜了荣音这个死丫头。如今她是少帅夫人,这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少帅又宠她宠的厉害,咱们没别的法子,只能暂时委屈一下,只要你能把少帅拿下,咱们娘俩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一想到荣音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荣玉就恨的牙根痒痒,却又有些不自信。 “我何尝不想把失去的一切夺回来?可是,少帅以前就瞧不上我,我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更不会看我一眼了,又怎么会要我呢?” 三姨太摸着女儿粗糙的面庞,心里也是暗叹口气。 从前她不觉得自己生的闺女不如孟晓娥的,尤其在她死后,荣音没有人照顾,整天脏着一张笑脸,跟个丑小鸭差不多,哪里比得上她的玉儿鲜艳夺目? 可那丫头自从出了一趟国,真跟镀了一层金似的,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小模样比她阿娘当年还要俊俏,把大小姐荣淑都比了下去。 难怪少帅会和荣淑解除婚约,宁可娶荣音这个庶女。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紧要关头了她当然不能卸了这口气,给女儿打鸡血道:“这男人只要上了床,就是不会思考的下.半身动物,谁都一样,要紧的还是床.上那点功夫。我教给你的,你都记住了吧?听娘的话,男人喜欢的,永远是外表清纯,在床.上能骚能浪的女人,只要你让他痛快了,他什么都能给你!” 荣玉听着这糙话,不由红了红脸,有了几分信心,却还是担心:“那万一少帅认出来是我怎么办?” “你换上荣音的衣服,躺被窝里,房间里漆黑一片,只要你不说话,他不会那么快认出你的。等到他认出你的时候,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三姨太说着,警惕地环顾四周,从袖口抖出一个方形的香包,低声道:“我给你准备了这个,特地从鬼市买的,你待会儿……” …… 五夫人房里,莲儿气冲冲地向荣音禀告了三姨太和荣玉的恶心行径。 荣音面不改色地听着,坐在火炉旁取暖,用镊子夹了两块蜂窝煤丢进去,溅起一溜火花,伴着她没有声调的询问,“少帅回来了吗?” “还没,打电话那会儿说是往回走了,应该快到了。” 荣音淡淡点了点头。 莲儿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是又气又急,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您真要把三小姐送到少帅床.上啊?” 荣音微抬眸,睨了她一眼,“别多话,不想听。” “您不想听我也要说。” 莲儿乍着胆子,气鼓鼓道:“三太太和三小姐真的太不要脸了,哪有把小姨子往姐夫床.上送的道理!还二女共侍一夫,她们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掌嘴!” 荣音低斥一句,“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怎的这么刻薄。” 莲儿委委屈屈地低下头,抬起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自己是不敢劝了,却还是含着泪求五夫人,“夫人,您帮着劝劝我们二少奶奶吧。” 五夫人眉头绞成一团,脸色也不甚好看。 “阿音,按理说这是你房里的事,我不该多嘴,可做长辈的,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荣音眉梢轻挑,唇角抿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五妈妈知道我这么做的意图,还想劝我吗?” 五夫人走过来,莲儿忙搬一个板凳过来请她坐下,心里还思量着小姐的意图是什么。 “你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三姨太和荣玉死心,是吗?” 五夫人点明荣音的目的。 荣音点点头,露出一丝无奈,“我也是没办法,她们母女的秉性我再了解不过,不到黄河心不死。前前后后也闹了两出了,她们总觉得是我抢走了属于她们的荣华富贵,现在想要从我手中拿回去,我就给她们这个机会,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至于能不能得到,就看她们的本事了,这次再不成,可怪不得我了。” “你这么想倒是没错,可你这样做,是在玩.火啊。万一则诚没提防,把荣玉当成了你,和她发生了关系怎么办?” 五夫人说出自己的担忧。 “不会的。” 荣音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我和则诚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身上是什么味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五夫人闻言,不由苦笑一声。 “你啊,是太自信了,又一直被则诚独宠着,没经历过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床上那些个手段,你想象不到的腌臜龌龊,女人为了得到男人,什么花样玩不出来,把脸换了的都大有人在,区区味道又算得了什么。你家三太太也是腥风血雨走过来的,她既然想出这个法子,能没点准备?你未免太小看她了。” 荣音听出了五夫人的言下之意,只觉得心里一咯噔,眯了眯眸,“您是说,她想李代桃僵?” “李代桃僵,取而代之。” 五夫人冷笑一声,“从古至今,多少女人凭借这样的手段一步登天,你以为荣玉就不会吗?说句不好听的,她们所图的,就是床上这一步,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她们就是占理的一方,以则诚的脾气定是不愿娶,到时候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可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就算是再不愿意,恐怕也只能认栽了。” 荣音咬紧唇,她突然觉得自己中了计,三姨太今日闹的那一出,就是为了迫使她松口。 她们求的,就是这一个机会! 五夫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她们动用了什么手段,让则诚把持不住,再把荣玉当成你,云雨过后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受了骗,上错了人,你又该如何面对他?即使则诚警醒,很快便认出了荣玉,不上套,知道你联合荣玉母女做的这些事,怕是也会寒心吧,以他的脾气,定是雷霆大怒。” 见荣音默不作声地听着,她说了最后一句劝告,“夫妻之间,最经不起的就是试探。其结果,绝对不是你能承受的。”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让荣音猛地清醒过来,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来不及道谢,她猛地扔了手上的镊子,疾步朝她和段寒霆所住的院子走去,莲儿朝五夫人感激地鞠了一躬,拿起斗篷赶紧追了上去。 五夫人看着荣音急匆匆跑进夜色的身影,轻叹着摇了摇头。 到底是年轻,少不更事,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可男女之间,床笫之事,夫妻之道,可谓是环环相扣,一桩比一桩复杂,不到最后关头,谁又敢保证自己是赢家呢? 往往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但愿还来得及。 只是段公馆,恐怕又将迎来一场狂风暴雨,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197章 她到底哪点比不上荣音? 段寒霆乘着强劲的冷风一路小跑着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想要钻被窝和夫人一起腻咕腻咕。 跨进院子,却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不由顿住脚步。 院子里静悄悄的,不似往日的热闹,以往这个时候荣音要么是在书房里看书,要么是和莲儿她们打牌,她一向不拘束下人,只要不出格,在自己的院子里怎么闹都成,因此丫头们素日大多活泼可人,叽叽喳喳的聊着天,要么就聚在一起吃厨房剩下来的点心,今儿倒是奇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难道夫人不在家? 揣着疑惑,他往里迈步,见一个小丫鬟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想从拐角处溜走。 “站住。” 他低喝一声。 小丫鬟顿住脚步,缓缓回身,垂着脑袋,战战兢兢地行礼,“二、二少爷好。” 黑灯瞎火的,段寒霆瞧不清她的模样,他不常回家,丫鬟们在他眼里差不多都长一个模样,他也不放在心上,只问道:“夫人在家吗?” “在。” 小丫鬟急忙回答一句,复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禀道:“夫人看书看累了,便早早歇下了,嘱咐我们不要吵醒她。” 难怪院子里这么安静。 段寒霆了然,神色缓和了几分,挥挥手道:“下去吧,小声点,别吵醒夫人。” “是。”那丫鬟悄声退下。 段寒霆放轻脚步,轻轻推开门走进客厅,也没开灯,摸索着脸盆,自己兑着水洗了把脸,简单洗漱过后,才进了卧房。 一推开门,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微微蹙了蹙眉。 这香味太过浓郁,像是花瓣香,又像是香水味,顶的他鼻腔有些难受,直到走近床榻,闻到了一点雪花膏的淡香,是荣音常用的味道,才舒展开眉头。 荣音闲暇之余会自己制作一点熏香,说是家里香喷喷的,心情也会跟着好一些。 她是个很有生活格调的人,总是能给到他一些新的乐趣和体验,这是他在军营里所体会不到的,也是他过往二十多年所欠缺的,所以一贯纵容着她。 这女人平时话不多,做的事情更是离经叛道,就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又像一头难以驯服的烈马,总能让他抓心挠肝,欲罢不能。 掀开床帘,又掀起被子一角。 段寒霆冰冷的身子去捕捉身侧的一具温热,他大手一伸,将人揽入自己的怀中,然后靠在她的耳后,在女人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这是他惯常的举动,荣音也早已习惯了,以前都不太理他,可今天怀里这具身子却猛地颤了一下。 惊讶于她的反应,他旋即低笑出声,“醒了,还是装睡呢?” 气氛一瞬间的沉寂。 就在他蹙眉之际,怀里的人嘤咛了一声,“哼。” “小鬼头,就知道诓我。” 段寒霆捏了捏她的鼻子,便起身去剥身上的衣物。 荣玉浑身僵硬地躺在那里,紧张的不得了,连重重的呼吸都不敢,生怕露出破绽,却又像是鱼钩上的饵食,迫切地想要溜进男人的嘴里,蠢蠢欲动。 “你没穿衣服吧?” 段寒霆说着,手便伸过来,在她身上一摸,摸到熟悉的面料,却有几分惊讶,笑道:“这是我托表姐给你在意大利买的那件睡衣吧?终于舍得穿上了。” 荣玉呼吸一紧,手脚都跟着紧绷起来,姆妈让她穿上荣音的衣服,以便更好的“李代桃僵”,挑了件最高档的,没想到正对男人胃口。 真是天助我也! 淡定。 容易拼命告诉自己,又配合着男人,轻轻“嗯”了一声。 段寒霆只当她害羞,却凑近她,大手抚上她的身前,低沉的嗓音,促狭的笑道:“那我今儿可要轻点儿撕了——” 不知为何,他今天兴致愈发高昂,就好像有个小猫的爪子不停在他心上挠啊挠,弄得他浑身燥.热。 身侧的女人不似往常的嫌弃,甚至有些主动,双腿攀附上他的蜂腰,段寒霆的手也抚到了女人的锁骨处,往下方挪去,却是光.滑一片! 他的手,不由一顿。 女人见他忽然停下,不由有些着急,想起姆妈交给自己的那些花招,一横心,伸出胳膊主动揽住了男人的脖颈,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就在唇畔即将碰触到对方的时候,段寒霆忽然抬起头,掐住了她的脖颈。 “你不是音音。”男人的声音笃定、冷酷。 荣玉惊愕地瞪大眼睛。 下一刻,人就被一股大力丢到了地上。 她吃痛,不由低叫出声,眼睁睁看着床帘在自己眼前缓缓合上,就好像从黑暗走出的人终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却又要回到黑暗之中。 不! 在她的呼唤中,床帘随风飘起,一股冷风铺面而来,紧接着是一张英俊分明的面孔,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残冷逼人,眉宇间带着一股嗜血的光芒。 “少……”荣玉巴巴地看着男人,刚要张口,旋即一个冷冰冰的家伙便抵上她的脑门。 她蓦地一僵。 段寒霆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好似一尊冰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全然没了方才在床榻之上那份温柔和缠.绵。 而那令人迷醉的温柔,显然不是给予她的。 荣玉不由攥紧拳头,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胸腔上涌来,为什么!她到底哪里比不上荣音! 借着昏暗的光线,段寒霆已然认出了地上的女人,这次不是什么舞女,也不是什么交际花,而是荣音的三姐,他的小姨子! “谁让你来的?三秒钟,不说,死!” 他扣下了扳机。 “是荣音!” 荣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出卖荣音,对上男人眯细的眸子,她面色惨白,却坚定地指控荣音,“她说给我一个机会,若你肯要我,就让我留在你身边……” 段寒霆执枪的手一顿,他身上燥热难当,心口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冰球,透心的凉。 砰! 卧房的门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推开,荣音闯了进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段寒霆拿枪抵着荣玉脑门的一幕,而男人的身影,像是寒山上孤傲冷漠的野狼,立在黑暗之中,周遭寒意凛凛。 莲儿伸手拉开了灯线,室内重新恢复光明,刺眼的光线让在场众人瞳孔都跟着缩了缩。 而荣音,几乎是下一秒,就看到了荣玉身上的睡衣。 是段寒霆给她买的! “谁让你穿我衣服的?” 荣音恼怒至极,却在踏步上前之时,闻到了浓烈的香味,她吸了吸鼻子,不由抬头,便看到了段寒霆满是汗水的额头和涨红的脸庞,眼圈都变红了。 他定定地看着荣音,眉宇间有着嗜血的冷芒,几乎是咬着压根,从嘴里迸出一句,“是你,把她送到我床上的?” 荣音脑子“嗡”的一声炸响,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下一刻又褪干了颜色。 她知道,她闯祸了。 “四妹,我这边还没结束呢,你急着进来做什么?” 荣玉感受到了男人的愤怒,知道自己今天是鸡飞蛋打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魅惑一笑,“你这身衣服选的不错,穿在我身上,正合身。” 这话摆明了是挑拨离间! 荣音怒上加怒,上前就狠狠扇了荣玉一耳光,怒骂,“你都做了什么!” 荣玉嘴角见血,却笑得愈发嚣张猖狂,“自然是做了妹妹让我做的啊,少帅眼看着就要被我勾引了呢,偏偏你进来了,为什么,你总是要坏我的好事?” 她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看着荣音满脸的讥讽。 “我最讨厌像你这种,既当表子,又立牌坊的人。你要是舍不得,何必跟我说要把少帅让给我,还让我最好能生下少帅的孩子,好记在你的名下。” 看着荣音气得发青的脸色,荣玉越说越来劲,她爬起来,狰狞的面容凑近荣音,用段寒霆能听到的声音冷笑着质问: “你是怕少帅知道你在国外的时候,早就和荣淑一样,被洋鬼子玩坏了,生不出孩子了吧?” 荣音蓦地僵住,下意识地看向段寒霆。 而男人看着她的眼眸,已没有一丝温度,冷的渗人。 第198章 你就这么不在乎我? 荣玉字字句句,都在往荣音身上泼脏水,把她往绝路上逼。 荣音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在意的是段寒霆的态度,可见他满脸阴寒愠怒,她心口蓦地一凉,只当他是信了。 “玉儿!怎么了这是?” 一直躲在外头趴窗户的荣三姨太听见里屋的动静,知道大事不妙,赶紧闯了进来,便见女儿瘫倒在地,少帅的手里还拎着一只枪杆子。 她上前抱住了荣玉,扭头质问荣音,“阿音,你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给玉儿一个机会吗,事情将成未成之际你却进来瞎搅和,你安的什么心!” 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倒打一耙? 荣音今日可算是见识了个彻底。 “我安的什么心?” 她冷笑一声,“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的宝贝女儿早就被则诚一枪打死了。” 荣音冷冷地看向荣玉,一脸的冰霜,“机会我给你了,可落得这个局面,是你自个儿没本事,怨不得我了。你是现在就滚,还是被打死了抬出去?” 机会我给你了…… 段寒霆鹰隼般的眼眸直直地盯向荣音,像是要在她后脑勺上盯出两个洞来。 所以,荣玉没有说错,的确是她把自己的亲姐姐送到他的床上的。 荣音感觉到了身后灼人的视线,只觉得脊背生风,她能理解段寒霆此刻有多愤怒,可眼下不是跟他解释的时候,得赶紧先把荣玉母女弄走。 荣玉嗤笑一声,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嘲讽地看着荣音,阴阳怪气道,“我是没本事,哪像你啊,在男人堆里游来荡去,又是陆子易又是韩晓煜的,学了一身狐媚功夫,这都是在国外的时候积攒的功底吧?都说外国人奔放,我看果真不假,大姐在国外打过胎,你呢,在少帅以前,又跟多少个男人打过炮?”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掴在她的脸上,直接将她扇翻在地。 荣三姨太尖叫一声,“啊!你个小贱蹄子,居然敢打我女儿,看老娘不跟你拼了!” 她张牙舞爪地朝荣音扑过来,被莲儿一脸拦住,重重推了她一把,人直接撞到了门框上,李峰和刘强将人制住,“老实点!” 荣玉狠狠瞪着荣音,眼里满是嫉恨。 荣音脸上已经毫不留情,上前便揪住了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来看着自己,冷酷十足的说道,“满口喷粪,胡言乱语,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成功上位?你是太低估我了,还是高估了你自己。我念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给你个面子,没想到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这么喜欢男人,好啊,我白送给你几个。” 她丢开荣玉,站起身,寒意凛凛地问,“阿力,底下的兄弟们,有没有寂寞难耐馋女人的?” “啊?” 阿力一愣,瞟了段寒霆一眼,见他抿着一张薄唇不语,又见荣音的眼刀冷冷射过来,忙道:“这个嘛……自然是有的。” 荣音唇角冰冷一勾,“有就成,不嫌弃的话,就把她带过去,让兄弟们尽情享用。” 话一出口,荣玉立时僵住了。 荣三姨太也愣住了,旋即跟老母鸡一样吼道:“荣音,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你要是敢伤害玉儿,老娘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荣音嘲讽一笑,“你们什么时候放过我了?” 她想要安安静静的生活,想要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既然她们不想让她好过,那就索性,让大家都不好过吧。 阿力领了荣音的命令,毫不留情地将荣玉拖了出去,荣三姨太也被李峰和刘强打晕带了出去,莲儿悄悄关上门,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荣音和段寒霆两个。 浓烈的香味刺激着荣音的嗅觉神经,她暗骂荣玉母女的不要脸,为了得到段寒霆,竟然使出这样的下作手段,这香料闻着就极重。 他……是如何忍得住的? 荣音艰难地回身,见段寒霆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了不同寻常的苍白,可脖子往下几乎是血红色,精短的发梢全被汗水打湿了,往下啪嗒啪嗒淌着。 她心蓦地一揪,心疼坏了,也自责坏了。 “很难受吧?你忍一下,我、我给你配镇定剂。” 荣音手忙脚乱的,都不敢再看段寒霆,从柜子里取出医药箱,拿出针管和药液,调配解毒的镇定剂,要往段寒霆胳膊上注射之时,手都跟着哆嗦起来。 她行医多年,从来没有如此失措的时候。 可此时段寒霆沉默而冰冷的目光,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针管即将刺入皮肤之时,被一只大手突然地握住了。 荣音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段寒霆的一双泛着血红的寒眸。 他盯着她,目光幽冷,如同冬日的冰潭,毫无血色的薄唇上下启动,发出生冷的一问,“今晚的事,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荣音垂头,默然。 片刻,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呵。” 段寒霆将针管夺过来狠狠掷在地上,一把拉过荣音的手腕将人掼在床.上,捏着她的下巴问,“对不起什么?是对不起我对你的绵绵情意,还是对不起我的一片真心,在你这里廉价的连一只破鞋都不如!你就这么不在乎我,不惜将别的女人往我床.上送?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你他娘的,到底把老子当什么!” 他重重一拳,落在她耳侧的床榻上,震得床板咯吱作响,荣音闭上眼睛,耳边一片嗡鸣。 她睁开眼睛,满眼都是泪意,摇着头道:“不,不是这样的……” 荣音知道自己办了一件彻头彻尾的蠢事。 在五夫人说她这样做很冒险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她不该一时头脑发昏顺了荣玉母女的心,鬼知道当时她脑子怎么想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是什么样的?难不成你是为了试探我对你、对婚姻的忠诚度,才这样做的?” 段寒霆轻嗤一笑。 荣音默然无言,抿了下唇角。 段寒霆嗤笑僵在脸上,面色旋即阴沉下来,“果然如此。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荣音既心虚,又理亏,看着段寒霆气愤难当的模样,她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了,小心翼翼地开口,“则诚,你让我,给你注射镇定剂好不好?” 段寒霆冷漠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见任何波澜。 周遭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在强大的气场压迫下,荣音不得不与他对视,可在对上他眼神的一刹那,荣音只觉得心脏漏停了半拍,从来没有一刻,她巴望着时间能够倒流。 段寒霆忽地勾唇,冷冷一笑,“还需要镇定剂吗?解毒,有夫人,就够了。” 这一声“夫人”,唤的毫无情感。 说完,荣音身上的衣物便在一声声的“撕拉”中,尽数化成了碎片。 …… 这一夜,浓雾笼罩了整个段公馆。 凌晨时分,一身血污的荣玉从后门被抬了出去,和依旧昏迷之中的荣三姨太被丢进车里,送回了天津的荣公馆。 寂静之中,荣音无声地睁开眼睛,眼眶里的泪意还未干涸,枕头濡湿一片,她平躺在那里,身上布满青紫的痕迹,浑身僵冷的如一根冰棍。 然而,再也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前来抚慰她。身侧,是十足的冰冷。 昨日半夜,男人解了毒便穿上衣服出去了,至于去哪儿,她并不知道,她试图挽留,可段寒霆冰冷的眼神,终于让她松开了手。 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生气了。 荣音啊荣音,你自诩聪明,却办了一件这样的蠢事。 如今,又要如何求得他的原谅,挽回他的心呢? 第199章 狼心狗肺的女人 荣音在床上一直僵躺到翌日清晨,莲儿进来伺候之时,看到了浑身冰冷、遍布痕迹的夫人,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少帅怎么能……这也不是您的错啊,都是三太太和三小姐她们做的太过分了。” 荣音木然地坐在那里,由着莲儿给她梳洗,整个人像木偶一般,毫无生机。 “夫人、夫人……” 莲儿唤了她好几声,才唤回了她的神儿。 荣音愣愣地抬头看着她,突然低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鼻涕都流了出来。 “您是不是感冒了?” 莲儿忙递上来一方手帕,看着荣音昏昏沉沉的模样,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猫咬似的缩了回去,“天呐,这么烫,肯定发烧了。” 她手忙脚乱地去拿体温计,荣音只呆呆地坐在床边,像是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坐在这里都摇摇欲坠的。 敲门声响起,阿力扬声告进。 “进来吧。” 荣音一张口,嗓子哑的厉害,只觉得嗓子眼像是被扔进了一簇火中,火烧火燎的疼。 阿力轻轻推开门,欠身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禀道:“夫人,属下奉少帅之命,过来收拾他的行李。” 荣音蓦的抬头,一僵。 刚拿出医药箱的莲儿闻言惊讶地问道:“收拾行李?怎么了,又要打仗了吗?” “不是。” 阿力脸上有几分难色,打量着荣音的神色,小声禀道:“少帅他、军务繁忙,决定在军营住上一段时间,所以吩咐属下来给他收拾几件贴身的衣物。” 他说的都有些底气不足,虽然这在以前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自从少帅成亲之后,一有时间就往家跑,在军营住的日子是少之又少。 而且军营其实衣物都很齐备,也用不了什么东西,实在没必要特地回来收拾。 少帅这么做,无非是告诉夫人:他生气了,而且后果很严重。 阿力都门儿清的事情,荣音能猜不出来吗? 她苦笑一声,哑声问道:“他是再也不想看到我了,所以才要搬到军营住吗?” “不是这样的。” 阿力忙摆手,“夫人,您别多想,少帅是真忙。” “少帅什么时候不忙了,以前再忙也会回家的,现在分明是不想回来,拿忙当借口罢了。” 莲儿冷哼哼着揭穿阿力的谎言,又不满地瞪着他,“少帅生气,你就不知道帮着哄哄,要你干嘛使的?夫人平时白疼你们了。” “姑奶奶,我怎么没哄啊,可少帅在气头上,谁敢多言?” 阿力一脸委屈,指着自己印着巴掌印的半边脸道:“你瞧瞧,我今早就多劝了一句,就挨了一个大嘴巴。差点把我发配到边疆,我可是不敢多嘴了。” 莲儿打量着他红肿的半边脸,知道他所言不虚,当即也不好意思抱怨了,下意识地朝荣音的方向瞄过去。 荣音白皙的脸庞上没有半点血色,透着脆弱、颓丧、黯淡的色彩,眸子里俱是神伤,还夹杂着自嘲的意味,看得人好生难受。 她缓缓开口,“是我连累你了。莲儿,给阿力拿管药膏抹一下脸上的伤。” 阿力接过药膏,道了谢,便要去收拾行李。 “我来吧。” 荣音撑着床沿,缓缓站起身,莲儿忙要过来扶她,被她摆摆手推开,“我没事儿。你去,把柜子上那个牛皮箱子拿下来。” 莲儿急道:“夫人,您还真要让少帅搬出去住啊。” “出去住,也没什么不好。” 荣音淡淡说着,走到柜子里,将里面几件毛衣取出来,一边叠起来往箱子里放,一边对阿力吩咐道:“这几件,都是我去成衣店专门给他订的毛衣,纯羊毛的,御寒,穿在身上也舒服。这几身军装,都给他洗好了,我特意在裤子里面加了一层棉絮,天冷了,你一定要嘱咐他穿。还有这几双棉鞋垫也拿上。” 她嗓子疼的说不出话,磨砂一样沙哑粗糙,却还是耐心的,一点一点地嘱咐阿力。 将箱子塞的整整齐齐、满满当当,方才恋恋不舍地合上。 荣音将行李箱递到阿力手中,郑重其事的,像交代后事一样交代他,“我们家则诚,你们家少帅,以后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阿力接过箱子,只觉得有千斤重,他看着荣音苍白的神色和凄楚的笑容,只觉得心都跟着抽了抽,心道:少帅如果看到夫人这个模样,该有多心疼啊。 “夫人,少帅只是暂时生您的气而已,等到他气消了就好了。要不,您亲自把行李给他送过去吧?” 阿力提议道。 莲儿在一旁附和,“是啊,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少帅一向最疼您,一看到您肯定什么火气都消了,夫妻嘛,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 阿力狂点头,“是啊是啊。” 荣音垂眸,低低道:“他不想见到我,而我,也不敢去见他。” 她复又抬头,一双桃花眼肿胀着,已没了往日的半分光彩,只淡淡道:“帮我转告则诚,这里,是他的家,该走的也从来不是他。他若不想看见我,我不会在这里碍他的眼,我走便是。荣玉的事……是我做错了,我无话可说,我做的事我担,不管他有什么怒气,让他冲我来,不要牵连其他人。” “夫人,就说了这么多。” 阿力回军营复命,将荣音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段寒霆,瞄着他沉寒的脸色,又将行李箱递过去,“这是夫人给您收拾的衣物。” 见少帅不说话,阿力硬着头发乍着胆子将行李箱打开,看着里面摞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又将荣音叮嘱他的话一一转述。 段寒霆指间叼着一支烟,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他静静听着阿力的话,眉头微凛,看着行李箱里的衣物沉默不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衣柜里,开始多了一些除了军装之外的衣服,还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前阵子他穿着荣音给她买的蓝色呢子风衣去某高校做演讲,底下一群女学生吱哇乱叫,纷纷夸他时髦,问他是如何将军人与绅士的身份合为一体的。 彼时他骄傲地对台下说:“我不懂这些,衣服都是夫人给买的,夫人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手不由摸上了一件浅棕色的羊毛衫上,软软的质感,像极了他昨晚身下女人的肌肤。 阿力说了半天,也没得到少帅的半点回应,小心地端详着他的脸色。 “她怎么样。” 良久,段寒霆沉声开了口。 阿力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甫一听见少帅询问,便知道有了转机,忙不迭地说道:“夫人状况不太好,好像生病了。我进去的时候正看到莲儿取医药箱,准备给夫人量体温呢。夫人脸色不对,嗓音也不太对,哑的厉害,肯定是发烧了。可能昨晚不小心伤着了,或者冻着了……” 看着少帅越来越沉的脸色,阿力讪讪地闭上了嘴。 旋即,便听到一声冷冷的呵斥,“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请大夫去啊!” 阿力一愣,忙应声“是”领命而去,走到门边又折返回来,挠挠头道:“不对啊少帅,夫人自己就是医生,还用得着请大夫吗?” 段寒霆沉着脸,瞪起眼睛,眼神要吃人一般。 半响,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没听说过,能医不自治吗?” 呃…… 阿力木木的,“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而已啊。” “你去不去?!” 段寒霆气急败坏,抄起一旁的笔筒就朝阿力丢了过去。 阿力忙伸手接过,迭声道“我去去”,又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少帅,我去了不管用,要不您亲自去瞧瞧吧,您一去,夫人肯定立马药到病除了。” 段寒霆一拧眉,硬邦邦道:“我不去!谁要去看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第200章 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半个时辰后,一辆军绿色的车停在段公馆门口。 段寒霆踏入院落之时,就听见丫鬟婆子躲在角落窃窃私语,“二少爷搬到军营去住了,这回他是真和少奶奶闹别扭了。”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二少爷和少奶奶闹别扭也不止一次了,哪次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这次可不一样,以前都是二少爷惹少奶奶生气,然后少奶奶离家出走,少爷再把人追回来,可这次是少奶奶惹少爷生气了,昨天二少气的脸都绿了!” “确实挺吓人的,我从来没见二少爷发这么大的火……” 阿力跟在段寒霆身后,听到这些议论,捂着嘴重重咳嗽了一声。 没想到少帅会忽然回来,丫鬟婆子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灰,慌忙站了起来,低着头嗫嚅地行礼,“二、二少爷……” 段寒霆没理会众人,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去,推开房门,便见荣音和莲儿正在收拾行李。 沙发上,椅子上,摊着的都是女人的衣物。 荣音正强撑着力气把衣服胡乱往箱子里塞,冷不丁见男人回来,十足错愕了下,愣愣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段寒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行李箱上,都没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 他眯了眯眸,声音清冷,“你要走?” 莲儿见段寒霆回来,便知道事情有了转机,赶紧道:“不是的少帅,我们是在收拾衣柜呢,天越来越冷了,夫人的衣服都不够穿了,呵呵。” 她讪讪地笑了两声,赶紧把沙发和椅子上的衣服划拉划拉重新塞回柜子里,就忙不迭退出去,关上了门。 段寒霆自然不信什么收拾衣柜的说辞,他踏前两步,大手摩挲着牛皮箱子的把手,忽地勾起一个讽笑,“怎么,又要离家出走?” 他的质问带刺,直扎荣音的耳朵。 荣音抿了抿唇角,答他:“算不上离家出走,不过是搬出去住,跟你一样。” 段寒霆剑眉一拧。 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敢顶嘴。 怒上心头,他冷冷道:“我可没荣小姐这么大的本事,一言不合说走就走。这里是我的家,不管走到哪都是要回来的,可荣小姐,有拿这里当过家吗?” 荣音抬起头,看着他清冷的神色,暗暗攥紧了拳头,只觉得心被刺的一抽一抽的。 她如何没把这里当家? 其实她一直都是个恋家的孩子,荣家再不好,她在国外漂泊时依然会想,更何况是带给她这么多温暖的他住的地方,当然是她的家。 可是现在,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了吧。 见荣音不说话,段寒霆便更是心寒,“怎么,被我戳中了心事,说不出话来?” 他走上前,行到她面前,抬手挑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 “说话啊,平时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是心虚了,无话可说了?离家出走这样的戏码,演多了就没意思了,你不过是享受被我追逐的感觉罢了。看着我像傻子一样跟在你身后,是不是感觉特爽,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吧。你敢一次次地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恃宠而骄。” 荣音眉心重重一凛。 下巴被他的力道捏的生疼,心口则更疼。 她从不知道,这男人还擅长软刀子杀人,刀刀见血,直往她心尖上捅。 “是啊,我不过是仗着你喜欢我。” 荣音痛快地应下。 因为知道你喜欢我,所以才敢在你面前尽情的作,所以才敢恃宠而骄,因为只有你才会包容我的这些小毛病,除了你,我还敢在谁面前作呢? 段寒霆怔了怔,竟被她气笑了,“你倒是坦率。” 他松开她的下巴,脸上旋即变得阴沉起来,冷冰冰道:“可人都有个底线,要是作过了头,就招人讨厌了。” 荣音微微僵了一下,咬了咬下唇,抬眸看他。 “所以,你现在开始讨厌我了吗?” 段寒霆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血红的唇,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心口猛的一揪,竟泛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之意。 换做以前,他早就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狠狠地亲上一通了。 可是现在,他就想狠狠揍她一顿屁股! 他暗暗攥紧拳头,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受她的蛊惑,看着她,眸色逐渐变得深沉幽暗,唇边噙上一抹嘲讽,“你做出这副可怜模样,给谁看?” 真正可怜的是他吧,一片真心,却都喂给白眼狼了。 荣音听着这些扎人的话,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我竟不知道,你有一天说起话来,也能这么伤人。” 她竟还笑的出来! 段寒霆眼眸倏然眯了眯,满是危险。 荣音站不住了,头痛的厉害,却又不愿意在男人面前露出虚弱的模样,否则更要被认作是“装可怜”了,现在她成了他讨厌的对象,已经没了可以恃宠而骄的资本,自然经不起一丝的矫揉造作,其实一直以来她早就习惯了坚强,只不过在他面前,她会卸下伪装,将自己最本真最邋遢的模样展现出来罢了。 既然他不喜欢,那她只能把那一面重新藏起来了。 扶着桌子缓缓坐下,荣音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少帅,荣玉的事情,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当时没有多想,更没有想要试探或者侮辱你的意思,只是腻烦她们的纠.缠,想要她们死心而已,如果不小心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她微欠身,朝他鞠了一躬。 段寒霆看着她弯下的头颅,瞳孔皱缩,差点忍不住上前扶起她。 这一弯腰,更觉头重脚轻,荣音咬着牙缓缓挺直腰杆,“大错已经铸成,我没资格求你的原谅,你怨我怪我是应该的。昨夜,如果你觉得还没有把气出完,那么,我人就在这里,要打要罚,要杀要剐都随你。” 说着,她站起身,当着他的面,将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地剥下,露出青紫斑驳的身子,机械地问道:“要在哪里做,床.上,还是桌子上?” 段寒霆:“……” 他咬牙看着眼前的女人,只恨得要将牙根咬断了! 她如此这般认打认罚、忽软忽硬,弄得他打不得骂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当真是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情,怎么弄得反而她占理似的? 不知道呆在这里还要说出什么违心又伤人的气话,段寒霆绷了绷唇角,抬腿“砰”的一声踢翻了椅子,怒气冲冲地关上门,离开了! 看着男人再次离去的背影,荣音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荣音睁开眼睛,就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紧接着便是邹院长的呵斥声,“烧到了39度5,我只当你拿自己当试验品做实验呢,不要命了是不是?” “老师。” 荣音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别动,躺好咯!” 邹院长将她重新按回去,板着脸道:“烧成这样,又伤成这样,这到底是怎么搞的?段寒霆那小子,欺负你了?” 荣音摇了摇头,不想多说。 到了医院也好,权当是找个借口让自己休息一下吧,不用去面对段家或荣家的狂风暴雨,她是真觉得累了。 邹院长见徒弟一脸疲惫,也不忍心再骂她了,逼她把药吃下,“行了,别想这么多了,好好睡一觉吧,医院是咱们的地盘,谁也欺负不了你。” 荣音强扯出一个笑容,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邹院长给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她疲惫又苍白的神色,不由觉得心疼,回到院长办公室,便气势汹汹将电话打给段寒霆,兴师问罪。 “是我。是不是你欺负阿音了,弄得她浑身是伤,人烧得差点引起肺炎,到底怎么回事?!” 军营里,段寒霆握着电话的手,倏然一紧。 第201章 撒娇女人最好命 挂了电话,段寒霆眸色深沉,扶着桌沿站起来,一只手都拎起了外套,却又顿住了脚步。 说好了不再管那个没良心的女人! 他将外套扔回衣架,只觉得心头涌起一股烦躁,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狠狠吸了两口,升腾起来的烟雾遮掩住他眼底的挣扎。 那天晚上的事,一直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只要一想到他差点上错了人,他就没来由的一阵嫌恶、愤怒。 他知道荣音对他的爱远远不及他对她的爱,他并不在乎这个,只要他爱她就够了。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将他拱手让给别的女人。 由此可见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无比低廉。 老话说的对,强扭的瓜不甜,他总不能逼着她去爱他。 借由这个机会,彼此都冷静一下吧,让她试试看没有他的生活会不会习惯,他也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两个人的关系,到底还要不要维持下去。 若就这么放开她的手,他舍得吗? 段寒霆薄唇紧抿成一线。 ……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病房里,刚刚闻讯杀过来的冯婉瑜看着荣音苍白如蜡的脸色,秀眉都拧成了结,不满地瞪向坐在一旁的段寒江,“你们段家的男人是不是都是暴力狂啊,就知道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改天我一定要我们报社的作家好好写篇文章抨击一下你们段公馆的少爷,没有一个好东西!” “别捎带我啊,我可从来没欺负过你,一直都是被你欺负的份。”段五少特别冤枉,特别委屈。 冯婉瑜冷哼一声,“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该让着点女孩子。” 段寒江无奈地摊摊手。 话都被她说尽了,他还能说什么,他还敢说什么? 荣音看着眼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小两口斗嘴,不由扬唇一笑。 “你还笑呢,瞧瞧你都成什么模样了,脸色白的跟纸一样,人瘦得跟面条似的,爸妈这几天还念叨你呢,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得心疼死。” 冯婉瑜数落着荣音,却也是跟着心疼,紧紧给她裹了裹身上的外衣。 “别跟爸妈说,免得他们担心。” 荣音声音不像之前那么哑了,却还是有些涩然,“我没怎么,不过是感冒发烧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冯婉瑜瞪她,“还骗我,阿旺都跟我说了。不是我说你,平时挺精明一女的,怎么到这种事情上反而犯糊涂了呢?荣家三姨太和荣玉,那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对于这种不要脸的人,你就不应该给她们脸,敢找上门来,立马拿棍子给她们打出去!就算撕破脸又怕什么的,你还怕她们?” “我不怕她们,只是不想再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罢了。”荣音淡淡道。 “所以你就想出了把荣玉送到段寒霆身边这个馊主意?” 冯婉瑜扎心地抛出来自灵魂的质问。 荣音无言以对。 这主意,的确是挺馊的。 “傻啊你。” 冯婉瑜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荣音的脑门,“这下搞砸了吧。换做别的男人,或许会对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来者不拒,可是你们家少帅,那是一般的男人吗?出了名的不沾女色,过的跟和尚似的,别提多禁欲多洁癖。以前阿旺作死,往他二哥床.上送过几个绝色,结果少帅毫不怜香惜玉,直接把人丢了出去。” “何止。”段寒江被勾起沉痛的过往,一脸幽怨,“还把我好一顿揍呢,脸都被他打肿了。” “那是你活该,自己出去花天酒地就罢了,还拉着你哥寻欢作乐。” 冯婉瑜斜睨着段寒江,她一直对他过去几年那花花公子的生活耿耿于怀,每次都要拿这事来刺他一次,而段寒江也每次都心虚地不敢答话。 他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我那不是,不懂事么。” 懒得理他,冯婉瑜继续跟荣音说:“你想想看,以段寒霆对你的心意,你就这么把他拱手让人,他能不生气吗?搁我我也上火。感情这种东西啊,虽说不能等价交换,但是一厢情愿的事谁也不爱做,你不能只要求段寒霆对你付出,对你死心塌地,而你自己对人家却不屑一顾吧,那你可有点过分了。” “我没有。” 荣音委屈得给自己辩驳,低声道:“我、我是想岔了。只想着让荣玉她们知难而退,碰一鼻子灰,却忽略了段寒霆的感受。” “你知道就好。既然是自己做错了,那就给他道个歉呗,服个软又没什么的。”冯婉瑜劝道。 荣音心里一酸,吸了下鼻子,“我道歉了,他不接受。” 非但不接受,还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来捅她的心窝子,她本来是心虚的,却被他三言两语的讽刺勾起了火,便也反唇相讥,结果越闹越糟了。 现在,连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唉。 荣音深深叹口气,“他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了。” “不会的,他现在是在气头上嘛,说话难免难听些,你别往心里去。这件事反正也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一切都可以补救的。” 冯婉瑜见荣音实在难过,又忙安慰她。 荣音苦笑一声,“我现在,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补救了,认识他这么久,我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他这次,是真生我气了。” 说着,她低下头,只觉得鼻头酸酸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流下来。 “哎呦哎呦,这怎么还哭了?” 冯婉瑜将荣音拥住,紧紧抱着她,拍着她的背不停安慰着,“没事哈,别难过,事情总会过去的,两口子吵架而已嘛,从来都是床头吵完床尾和的。” 荣音靠在冯婉瑜的肩头,哽咽道:“婉瑜,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她是生平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任何事情她都是有办法的,很少会有慌乱的时候,可也不知怎么的,只要碰到段寒霆的事情,她就会变得毫无章法,乱七八糟。 “不哭不哭了。” 冯婉瑜接过段寒江递过来的手帕,给荣音擦了擦眼泪,给她出主意,“撒娇女人最好命,你哄哄他呗,跟他好好撒个娇,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 “撒娇?” 荣音吸了吸鼻子,很没经验的问,“我不会,怎么撒?” “咳,其实我也不太会,不过我看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我给你示范一下。” 冯婉瑜说着站起身,朝段寒江走了过去,清了清嗓子,刻意将声音放的又轻又柔,小奶音哇的一声哭出来,把荣音和段寒江都吓了一跳。 两双眼睛,齐刷刷的,惊恐地看着秒变哭脸的冯婉瑜。 冯婉瑜却是入了戏,揪着段寒江的衣袖,摇啊摇,小奶音嘤嘤哭泣,“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荣音雷劈般的僵住了。 段寒江更是,只觉得浑身的肉都酥掉了,看着冯婉瑜,狠狠咽了咽口水,恨不得给她跪下,“姑奶奶,别,是我错了,你可别这么吓唬我。” “啧。”冯婉瑜愤起一脚,“能不能配合点?” 段寒江吃痛,这才反应过来,忙点头,“喔喔喔。”于是也跟着清了清嗓子。 他端着架子,一本正经地问道:“说吧,你都,错哪儿了?” 冯婉瑜继续抽抽搭搭,“我不该,不该心软,答应了荣玉母女的无理请求;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把荣玉送到了你身边,我错了,呜呜呜。” 段寒江努力憋笑,轻咳了一声,“那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啊。” “只要你肯原谅我,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段寒江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那就罚你……今天晚上沐浴焚香,好好伺候伺候我。” 他说着,摩拳擦掌地朝冯婉瑜伸出手去,被冯婉瑜嫌弃地一把拍开,收了收强挤出来的眼泪,对荣音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吧,看明白了吗?” 荣音持续震惊中,头摇成了拨浪鼓,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她做不来,打死也做不来! 第202章 需要我跪下来吗 眼看着军营越来越近,荣音坐在车里,望着那熟悉的地方,却紧张地手脚都冰凉了起来。 她扭过头,苦着脸对冯婉瑜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瞧你怂的,少帅还能吃了你不成?” 冯婉瑜见荣音怂成了一只小包子,又觉稀奇又觉无语,给她壮胆道:“你就照着我在医院时给你示范的那样,照葫芦画瓢还不会吗?” 段寒江坐在副驾驶座上,也扭回身道:“嫂子,你不用怕,我二哥看着凶,其实就是个纸老虎,尤其是在你面前。你哄哄他,他肯定就心软了。” 荣音抿抿唇,也暗暗捏起拳头给自己打气。 两个人一直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这次到底都是她做错了,她去求他原谅就是了,他以前能放下架子来哄她,她又如何不能放下身段去哄哄他呢? 进了军营,荣音轻车熟路地来到段寒霆办公的帐篷,远远的,就看到几个人灰头土脸地从军帐走出来。 “姐姐,你来了!” 小傲正在进行体能训练,看到荣音来了忙惊喜地跑了过来。 荣音看这孩子满脸的汗,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关切了几句,又有些试探地问道:“你师父,在里面吗?” “在啊。” 小傲点点头,又小声告状,“一大清早的就气不顺,吃枪药了似的,这都骂出来好几波了。” 荣音听着,心中像是坠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她转身,想走。 冯婉瑜挡住她的去路,“欸?不带临阵脱逃的。” 荣音认命地叹口气,努力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怀着慷慨赴死的心态,朝军帐迈了过去。 帐内,段寒霆正烦躁至极,脸色阴沉的难看,忽然感觉到一阵清风袭来,他头也没抬,甩过去一个文件夹,就冷冷地喝道:“出去!别来烦我!” 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荣音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扑面而来的寒气侵的心颤了颤。 暗叹口气,她缓缓蹲下,捡起地上的文件夹,段寒霆眼底闪过一抹白色,微抬起头,才看清楚了来的是人荣音,不由愣了下。 她怎么来了? 荣音穿着一身白色的貂裘,脸上未施粉黛,愈发衬的脸色雪白,大病未愈的眉宇间还透着一丝虚弱,看着倒真有病美人楚楚可怜的娇弱。 这是冯婉瑜特意给她装扮的,说是男人都喜欢病娇式的女人,会产生一种保护欲,心自然就硬不起来了。 错愕片刻,段寒霆一张俊脸又是冷了下来。 “不是说发烧了吗,不好好在医院躺着,出来瞎蹦跶什么?” 荣音站在不远处,闻言眨巴了两下眼睛,闪烁出希冀的光芒,“你,是在关心我吗?” 段寒霆听着女人略带沙哑,又软和示好的嗓音,身体本能地绷了下,却依旧沉着脸,生硬道:“想多了,我怕你把感冒传染给我。” 真是口是心非。 荣音听出了男人的关心,一颗心也跟着暖了几分,不管怎么闹别扭,他心里都是记挂着她的。 她深吸一口气,绕过书桌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侧静立片刻,缓缓伸出手,学着婉瑜的样子,轻轻扯了扯段寒霆的衣袖。 段寒霆拧眉,“做什么?” 感觉到他有些不耐烦,荣音立马猫咬似的缩回了手,原本打好的草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干巴巴地认错,“相公,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语气虽然不似婉瑜教的那样娇滴滴,却也是诚心诚意的。 段寒霆抬眸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意外,显然对女人突然放软的姿态感到惊奇,今天他回家的时候,她不是还阴阳怪气地跟他顶嘴么。 这是怎么了,病了一场,烧糊涂了吗? “啪嗒”一声,他将手中的本子合上,转了下椅子,朝后倚着,眸色深深地端详着荣音,嘲弄地笑了一笑,“荣小姐,这又是唱的哪出?” 荣音听着他的话,心中一沉,紧张地搓了搓手,低着头道:“我是,真心实意地过来给你道歉的。” “道歉?” 段寒霆冷冷勾唇,点燃了一支烟,微眯起眼睛看着她,“你何错之有?” “我……”荣音刚要说,却被段寒霆唇边的冷笑噎了回去。 段寒霆吐了一口烟雾,声音低沉,没有丝毫温度,“你不过是把别的女人送到了我的床上,想让我享受齐人之福,我非但不领情,还反过来怪你,是不是特别不可理喻?我就应该称了你的心,顺了你的意,阴差阳错地上了荣玉,到时候你们两姐妹就能谱写‘娥皇女英’的新篇章了,多有趣的素材。” 他冷嘲的话,字字句句扎着荣音的耳朵,终于让她失去了面部表情的控制。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不然你想让我说什么?” 段寒霆反问一句,讥诮地扯了扯嘴角,“你不过是不够爱我,不够在乎我罢了,这又不是你的错,我又凭什么怪你,我有这个资格吗?” 这番话,如同一瓢凉水,兜头浇在了荣音的头上,心上。 他竟说,她不够爱他……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他,当初又怎会义无反顾地嫁给他? 她只是,不像他那样,会将爱表达出来罢了。 在她看来,爱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爱”这个字,说的多了,就贱了。 低下头缓了片刻,荣音攥紧手,重新鼓起了勇气,抬起头直视段寒霆的眼睛,“给我句痛快话,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段寒霆看着她,依旧倔强的模样,只恨的牙根痒痒。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他怪的,并不是她算计他,拿他当挡箭牌,而是——她就那样毫不在意地把他推给了别的女人! 父帅那么多妻妾,哪个不是心心念念地争夺他的宠爱? 而他,独宠她一人,她却一点儿也不在乎。 这怎能不令他生气?! 嫉妒,就说明在意;越慷慨,越说明在她心里,他压根什么都不是。 真是讽刺。 段寒霆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风流公子,却也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怀疑过自己的魅力,这对男人的自尊心,绝对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见他紧抿着唇不说话,满脸的寒霜,似乎又有要发怒的征兆,荣音心底冰凉,唇角缓缓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良久,她突然低声道:“需要我跪下来,求你的原谅吗?” 段寒霆愣了下。 荣音脸上透着一股决然的味道,她做错的事,她认,上刀山下火海,她没有不能担的,如果真的非要到这一步—— 她不是不能跪。 只是,这一跪,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了,再也不是平等的。 真的,需要把姿态降的这么低吗? 膝盖曲起,即将落地的一瞬间,段寒霆猛地上前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扯着她的手腕便将人扔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屈身上前,抵住了女人的脖子,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算什么?你以为跪了,我就会原谅你,就会对你做的事既往不咎吗?已经造成的伤害,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气得直喘气,为这女人演的这出戏,为她硬逼着自己摆出来的低姿态,都让他无比恼怒。 荣音被捏住脖子,男人没使多大的力气,却依旧让她觉得喘不动气,好不容易提起来的精神气,这一瞬,又被尽数抽干了。 她眼眸暗淡下来,闭上眼睛,灰心丧气道:“是啊,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论再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了。” 那就这样吧。她突然觉得,好累。 第203章 她有心吗 段寒霆看着荣音绝望又伤情的模样,心口蓦地一疼,缓缓松开了她的脖颈。 他站起身,沉声道:“你回去吧,这段时间,你我就不要见面了,彼此都冷静一下。” 解开了桎梏,荣音也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看着男人自始至终沉冷的面色,荣音终于确定,自己此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吃女人撒娇这一套的。 也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靠撒娇博得原谅的,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说的。 “打扰了。” 她客气地告辞,姿态平静的走了出去。 看着女人离去,那瘦削又萧瑟的背影,段寒霆只觉得心口一窒,多么想把她拉回来,扯入自己的怀抱,可到底还是看着她一步步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冯婉瑜和段寒江一直在外面等着,见荣音久久不出来,还挺开心的,以为两个人定然是和好了,在里面腻咕呢。 没曾想,荣音竟然只身一人走了出来,神色也是不悲不喜,看不出什么情绪。 “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冯婉瑜迎上去,朝后面瞧了瞧,半响也没见段寒霆出现,不仅凛下眉头,“怎么了,没谈好?” 荣音扯出一个淡笑,“我们走吧。” 她率先离开。 冯婉瑜见状便知不妙,给后面错愕中的段寒江使了个眼色,便上前追荣音去了。 段寒江轻叹口气,明知这个时候自家二哥肯定是炸了毛的狮子一般不好惹,却还是无法拒绝媳妇的命令,认命地走进了军帐。 果不其然,段寒霆正叼着烟,齁沉着一张冰脸倚靠在桌边,浑身寒意凛凛的,人畜不近,见他进来,剑眉一拧,“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段寒江缩了缩脖,却还是讨好地笑着蹭上去。 “在嫂子那受了气,就撒到我身上,你这可不地道啊。” 段寒霆冷冷睨着他,眼底透着杀意。 段寒江忙收了笑,正色起来,“怎么了这是,嫂子好不容易被我们劝过来跟你道歉,你怎么还不依不饶了呢,你瞧我嫂子走的时候,多伤心啊。” “她伤心?”段寒霆讥诮地挑唇,“她有心吗?” “啧啧,这话我听了都难过。” 段寒江咧嘴道:“哥啊,不是我说你,这女人没有不矫情的,咱们做男人的,能让着点就让着点,有什么的。再说嫂子都已经这么放低姿态了,还生着病呢,巴巴地过来跟你认错,以她的性子已经很可以了,换做婉瑜,我还指着她认错?她别折磨我就算好的。摊上嫂子这么乖巧懂事的,你就知足吧。” 段寒霆听着好笑,“她乖巧?你这马屁,拍错人了吧。” 段寒江挠挠头,“嫂子确实算不上乖巧,甚至有些冷傲,但也有情可原,在荣家那样的家庭,她要是不学会保护自己,一味的乖巧怕是都活不到现在。” 他轻叹口气,“我原本也挺不理解嫂子的,觉得她太作了,怎么能引狼入室,就这么让荣玉进门呢?后来婉瑜跟我说了一下荣家的情况,我就懂了。那荣三姨太,自个儿当年就是这么上的位,便心心念念着想让女儿也学着她的样子飞黄腾达,那女的又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要是嫂子不同意,她保准会继续纠缠,或者想出其他法子把荣玉送到你身边,与其让她再想出什么别的损招,不如干脆一点,给她们一个死心的机会,其实说白了,嫂子还是信任你。” 段寒霆静静听着这一番话,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几分,微眯起眼睛,“你是她请来做说客的?” 段寒江耸耸肩,“我实话实说罢了。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其实,嫂子比你想象中的,更在乎你。” 段寒霆眉梢一挑。 他说了那么多废话,只有这句,真的打进了他的心缝里去。 …… 荣音一上车,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雷震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一双小眼睛微眯了眯,半句话没说,便发动起车子,驶离了军营。 冯婉瑜打量着荣音的神色,颇有些小心地问道:“怎么,少帅他,不肯原谅你吗?” 荣音神色波澜不惊,静默不语。 “不应该啊。” 冯婉瑜一脸的不敢置信,“段寒霆这么难哄的吗?你是像我那样跟他撒娇的吗?那一招应该是百试百灵啊,是不是你的方法不对?你给我演示一遍。” 她摇了摇荣音的胳膊,催促道。 荣音睁开眼睛,淡淡道:“不是撒娇不管用,而是他打心里,想要放弃我了。” “啊?” 冯婉瑜惊愕地看着她,咧了咧嘴,“不至于吧,这么严重?” 荣音神色清幽,眼底更是弥漫上一层雾气。 她看着前方,用不悲不喜的语调道:“爱情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时的喜欢,不代表一辈子都会喜欢,总有厌倦的时候。喜欢你的时候,你放的屁都是香的,不管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甜的;不喜欢你的时候,便是做什么,错什么,毫无道理可言。男人的爱本就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像风一样。” 说到最后,她唇角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不知是在嘲别人,还是在嘲自己。 冯婉瑜听着这些话,好生心疼,抚了抚荣音的胳膊,安慰她道:“别难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这么点事,还过不去了怎么着,少帅也忒小心眼了。” “不是他小心眼,是我小心眼。” 荣音苦笑一声,旋即叹道:“或许,当初我莫名其妙嫁进段家,就是一个错误。我这性子,就适合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不适合婚姻。自从成婚以后,肩上便背了很多身份,也来了很多责任,让我渐渐偏离了原先的轨道,不仅荒废了事业,也变得原来越不像自己了。正好借此机会,重新来过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着都有些害怕?” 冯婉瑜从小到大最怕荣音这个样子,每当她认真的时候,就是她要干大事的时候,“你该不会,要和少帅分开吧?” 荣音摇摇头,“他说暂时分开,彼此冷静一下,我觉得挺好……不瞒你说,就在刚才,他的营帐里,我差点做了这辈子最丢人的一件事情。” 如果这一双膝盖,真的弯下去了,那么她在他面前,就真的是一丝尊严都没有了。 与爱情相比,她更想要她的尊严。 回到段公馆,荣音跟段大帅和五夫人打过招呼,说是生了病,怕传染给府里的其他人,要搬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调养一下身子。 段大帅没说什么,只象征性的嘱咐她保重身体之类的,倒是五夫人还劝了一番,让她不要想不开,好好留在家里,等则诚气消了,自然会回家的。 荣音笑道:“五妈妈,女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我不能把时间都耗在盼着丈夫回家的等待中,他有他的雄心壮志,我也有我的理想抱负啊。” 爱情,男人,于她而言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罢了,从来也不是全部。 和莲儿一起麻利地收拾了一下行李,荣音便搬到了在北平新买的宅子住下,这是不久前购置的,本想着日后想师爷了便回来住两天,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搬进来了,这是一个三进式的四合院,很大,她费了不少力气在一个老头那买来的,让人修葺了一下,前两个院子挪给了余家班,她自己另辟了个小院子住。 车子刚到新宅,一群小猴崽子便堆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冬儿看到雷震,则是激动地像小麻雀似的狂奔了过来,“哥!” 雷震接住妹妹,将她紧紧抱住,冰封的面容上终于绽开了久违的笑容。 荣音见状也抿出一个笑。 搬到这里,最开心的应该不是她,而是雷震。 第204章 活出个人样来 冬儿自从来到余家班,便成了团宠。 为数不多的一个女娃娃,又是余老爷子亲自教导,加上她本身性子活络,勤奋刻苦,很快就和师兄弟们打成了一片。 余师傅是个女儿奴,虽然课徒极严,但在生活上从来不会苛待徒孙,冬儿被养的极好。 “师姐,冬儿都想你了。” 冬儿从哥哥怀里跳下来,扬起笑脸走到荣音面前,又看了看车上满满当当的行李,惊讶地问:“怎么这么多东西,师姐是要搬回来住吗?” “是啊,正好让你们兄妹俩待在一处,好好过个年。” 荣音摸摸她的头,一边拉着她往里走,一边温声询问,“在这里还习惯吗?” “挺习惯的,师爷和叔伯兄弟们都待我很好。” “练功苦不苦?” 冬儿一笑,“练功哪有不苦的?师爷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学了一出新戏,一会儿唱给师姐听。” 姐妹俩说笑着走进去,荣音派人把行李卸下来,又将带来的很多瓜果点心分下去,院子里一派其乐融融。 余师傅一身长褂,在廊下伫立,眯眼笑道:“每次你一回来,家里就跟多年似的。” “师爷。” 荣音上前见了礼,笑着问老爷子,“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这么好的院子,比以前住的宽敞多了,有什么不习惯的。只是太破费了,以前的院子又不是不能住,何必买新的呢?” 荣音扶着余师傅坐下,冬儿乖巧地在一旁添茶。 “老房子湿气重,您年纪大了,总住在阴潮的环境下对关节不好。再说以前那房子通风一直不好,炉子也不好生,孩子们没个暖和的地方睡觉也不成。” 荣音将茶奉给师爷,看着老爷子还是一脸的心疼,遂道:“您就当我替我阿娘孝敬您的,成不?孙女有钱着呢,您老就踏踏实实地住就行。” …… 军营里,段寒霆一直忙到深夜。 阿力告进,抱着一床被子走进来,段寒霆冷不丁的一抬头,看到了他手中大红色的被子,分外眼熟,剑眉不由一拧。 “这被子,怎么和家里那床一个样?” 阿力将被子放到床榻上,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家里那床啊。” “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是夫人让送过来的。”阿力一边铺被子一边应答。 段寒霆瞳孔微缩,喉咙一梗,“哪位夫人?” “少夫人啊。” 阿力一脸“您怎么了”的疑惑表情,看着少帅好像真的有些惊讶的模样,解释道:“被子是李峰送过来的,少夫人带着莲儿搬出去住了,说是家里这床被子是当初你们结婚时冯夫人特意做的,用了十斤棉花,比其他被子都沉,盖着也暖和。她不在家,您也不在家,这被子也是闲置,不如给您拿到军营盖。” 他每说一句,段寒霆脸色就沉一分,薄唇紧抿成一线,“她搬出去了?去哪儿了?又回天津了?” “好像没有,我问了一嘴,李峰说是夫人搬到北平的新宅子住了。” 段寒霆一愣,“什么新宅子?我怎么不知道!” “就夫人前不久给余家班购置的那处四合院啊,都登报了,您忘了?” 阿力说着,还频频称赞,“要说少夫人人真的是好好,不仅知恩图报,还那么有钱,房子都是一栋一栋的买。都没花过您的钱,自己怎么那么能挣呢?” 没有察觉到段寒霆的脸色,阿力一边铺床一边喋喋不休。 “少夫人啊,真是位奇女子,年纪轻轻的,医术高超就算了,挣钱的本事也是厉害的很。五少前阵子亏了那么多钱,说是跳楼的心都有了,这段时间跟着少夫人做生意,又满血复活了,简直是起死回生。我要是有少夫人那本事,我才不结婚受男人的冤枉气,自己一个人游山玩水的多好,想干什么干什么……” 阿力说的畅快,浑然忘记了是在跟谁讲话,一扭头,便瞧见了段寒霆沉如玄铁的冷脸,吓得顿时噤声,脸都白了。 乖乖,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他下意识地捂住嘴,想着现在还能说点什么来挽回自己的小命,便听“啪”的一声,段寒霆手中的钢笔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他冷着脸,眯着眼,“她那么厉害,你怎么不去跟着她,何至于在这儿受我的冤枉气?” “属下该死。” 阿力忙单膝点地,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惊惧地看着主子。 他原本不过是段夫人买来伺候少帅的一个仆人,和段家签的是终生卖身契,一辈子都是个奴才,是少帅不愿意作践他,将他带到军营一起训练,让他摆脱家奴的身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少帅对他而言,已经远远超过了主仆的关系,既是他的长官,也是他的大哥,他对他的敬重,犹如父兄。 “起来。这是在军营。”段寒霆声音冷冷的。 阿力吓得赶紧起身,惶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军装,怯怯地抬头看段寒霆一眼,嗫嚅道:“那我……回家跪。” 段寒霆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我不在家,你跪给谁看?” 阿力又是一哆嗦,却有点不明白少帅的意思了。 见他一直盯着那床大红被子看,阿力到底跟了他许久,明了几分,试探性地道:“那,要不,您也回家?” “嗯。” 几乎是三秒后,段寒霆便轻应了一声,站起身,“那就回吧。” 他将处理好的文件放进抽屉,上了锁,便披上外套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对身后一脸懵逼的阿力吩咐,“把被子也带上。” 阿力:“……” 吓得他这一头冷汗。 真是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啊。 晚间和老爷子师伯们聚过餐,荣音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酌了几杯,她脸色还有些红扑扑的,眼神也有些迷离,推开窗户,眺望着深蓝色的夜空,不满的嘟囔道:“怎么一颗星星都没有啊……” “说是今天晚上有暴雨呢,蚂蚁都聚成一窝一窝的,您没听见打雷吗?” 莲儿过去铺床,只觉得身后冷风嗖嗖,一回头便见荣音正坐在窗边,吓得“嗷呜”一声,赶紧过去把窗户关上,“您感冒还没好呢,怎么能吹风呢?” “没事儿,心里燥的很,吹吹风让自己凉快些。” 荣音说着又将窗户推开,莲儿急的不行,赶紧抱来一床毯子给她裹在身上,听她继续嘟囔,“要下雨吗?为什么不下雪呢?北方不是下雪应该多吗?” “下雨还是下雪不是一样吗,反正都很冷就对了。” “是啊,都很冷。” 荣音曲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喃喃道:“这个冬天,怎么就是暖和不过来呢?” 就像人的心一样,怎么都暖和不过来。 她其实,没有什么别的愿望,就想能够快快乐乐的过个年。 已经很久,没有过个快乐的新年了。 小时候,过年会穿新衣服,会吃饺子,阿娘会给她发红包,晚上会和她一起守岁,直到她撑不住眼皮,靠在阿娘的怀里睡着。 以往稀松平常的日子,为何现在却成了一种奢望? 她注定,又要一个人了。 “夫人,咱们别在这里吹冷风了,越吹越冷。” 莲儿抚了抚胳膊,跺了跺脚,冻得牙齿上下打颤,说话都不利索了。 荣音回头,突然浅浅笑道,“莲儿,过几天让李峰把宋大爷和大妈接过来吧,正好趁着年前这段空闲的日子,你陪他们好好在京城逛一逛。” 莲儿愣了一下,旋即又惊又喜,“真的吗?可以吗?” “当然。” 荣音笑着,“快过年了,过年不就是应该一家人聚在一起吗?把他们接来,咱们一起过年,人多也热闹些。” 莲儿兴奋不已,连连应着。 缓缓关上窗户,荣音想,虽然生活残酷,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想努力地制造幸福,阿娘嘱咐她要好好活着,他就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第205章 绝不放过她 段寒霆回到家之时,已是更深露重。 房间里空荡荡的,火炉也撤了,寒冬腊月,连一丝人气儿也没有,冷到人心里去。 阿力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将怀里厚厚的被子平铺在床榻上,回头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少帅,心神一凛,忙走去墙侧,面窗而跪。 段寒霆没理他,吩咐丫鬟把火炉重新生起,又端来热水,洗漱一番,丫鬟收拾利索了便赶紧撤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连询问他是否更衣的环节都省了。 以前他不常回家,房里这些丫鬟都是妈妈们派过来的,一个个长的媚眼如丝,但凡看到他就像饿狗看到肥肉一样,垂涎三尺,巴巴地往上贴,弄的他烦不胜烦,也没功夫去整顿,便愈发不想回家。自打荣音来了之后,房里的丫鬟婆子通通换了一批,个个谨小慎微,在他面前噤若寒蝉,反倒对荣音热络得很。 段寒霆拿帕子擦了擦手,看着窗明几净的卧房,不得不承认,荣音确实是理家的一把好手,帮他免去了很多后顾之忧。 走到衣柜前想换身衣服,刚解开军装的扣子,便见衣柜空了一半,手不由顿住。 他重重蹙了蹙眉,发现女人的衣服几乎都没了,偌大的衣柜显的空空荡荡的,只有他的军装和西服,熨烫好了,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地一字排开。 心里猛地蹿上了一股火气,他“砰”的一声把衣柜关上了。 回身便瞧见在窗边背对着他,跪的笔直的阿力,那背影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 他冷哼一声。 “行了,别跟这儿碍眼了,出去。” 段寒霆冷冷撵人。 阿力扭头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见主子确实没有为难他的意思,适才战战兢兢地起身,又乍着胆子道:“要不,我帮您把夫人接回来?” 段寒霆刚刚脱掉军靴,闻言便把靴子朝他丢过去,檀眸一瞪,“滚蛋!” “哎!” 阿力将鞋子扶好,屁滚尿流地滚了。 熄了灯,便黑了下来,只有火炉的微光,努力为冷清的屋子添点热乎气。 夜色昏沉静谧,房间里,床榻上,只有段寒霆一个人,倚靠在床头,沉默地抽着烟,一侧的被窝空空如也,再也没有温香软.玉让他去搂,去抱。 他很生气。 那女人,总是走的这般潇洒,挥挥衣袖拖着行李,顷刻间就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仿佛这个家,只有他一个人在乎。 段寒霆眯了眯眼眸,想起她今日在军营扯着他的衣袖软声告饶认错,那楚楚可怜又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只觉得心口一阵搔痒。 又蓦地想起她梗着脖子要跪求他原谅,嘴上问着“需要我跪下吗”,脸上却一副桀骜不驯的倔强模样,真是让人心里窝火,恨不得狠狠拍她一顿! 他们成亲以后,大小问题不断,也吵过闹过,可没有一次,令他这般生气,也没有一次让他觉得,两个人虽然离的很近,心却渐渐远了。 一想到这里,心口便隐隐作痛。 他费了多少心思才将她娶回家,又花了多少时间让她渐渐对她敞开心扉,好不容易让她离自己近一些了,却又亲手将她推了出去。 段寒霆幽深的瞳仁紧缩了一下,狠狠抽了两口烟,缓解烦躁的心情。 难道真的要放她走吗? 不! 这个问题在心里出现的一瞬间,就另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回答了他。 但凡她对他有那么一丁点的爱,他都要牢牢攥住,绝不能让她离开他,哪怕要一辈子跟在身后追着她跑,他也认了! 不然,他到哪儿再去找一个荣音呢? …… 夜里吹了冷风,荣音的病情有些加重,便索性不出院子,也拒绝探视,自个儿留在房里养病。 说是能医不自医,但荣音打小就久病成医,小时候没少拿自己当试验品,往自己身上扎针,如今身子不爽利,又大半原因是心头郁结造成的。 心病药石无医,时间便是最好的解药。 荣音自个儿呆在屋子里发泄了几日,让莲儿给她买了不少玩偶供她摔打,可那些东西软绵绵的,落在地上一点声响都没有,实在是不解气。 她又不愿意摔盘子碗,一来是怕动静太大吓着外头的孩子们,二来摔了一地的碎瓷片还得她来收拾,划伤了更不值当。 委实无趣得很。 莲儿和李峰带着宋大爷宋大妈闲游京城,顺便给荣音采购玩偶,这日意外碰到了巡街的韩晓煜,忙打招呼,“韩少,您身子好了?都能下地走动了。” “无碍了,这还得多谢你家夫人,妙手回春。” 韩晓煜素日一张冷脸,见了谁都爱答不理的,对待莲儿倒是温和的很,“你家夫人呢,怎么没跟着一起出来玩?” “嗨,别提了,夫人病了。” 韩晓煜神色一沉,紧张道:“病了?哪里病了?严重不严重?” “感冒而已,不算很严重,就是心情不太好。这不,让我给她买点小玩意,回去摔打一下,也算是一种发泄吧。” 韩晓煜看着摊子上那些棉絮做成的小老虎、小老鼠模样的玩偶,嫌弃地撇了撇嘴,“就这些软绵绵的东西,能发泄什么?” 莲儿鼓了鼓腮帮子,耸耸肩,“有总比没有好,不然夫人又要摆弄她那些骷髅头了,看着怪吓人的。” 那天冬儿去给荣音送饭,一进门就踩到了拆下来的骷髅手,又看着桌子上一排的骷髅头,吓得尖叫一声,当场晕了过去,好半天才缓过来。 雷震心疼妹子,无声地看着荣音,荣音无奈扶额,“行行行,我不弄这些玩意了。” 韩晓煜想到女人的窘样,不禁失笑,拍拍手道,“行了,你甭管了,也放过这些小玩意吧,我来给她整个好东西。” 半个时辰后,一个巨型沙袋便运到了余家班,在众人的注目礼下送到了荣音的院子。 荣音感冒好些了,来了几丝精神,便躺在竹椅上看书,听见外头的动静,推开门,就看到一个像炮弹一样的圆柱形沙袋立在院子里。 “Ohmygod!” 她惊得飙出一句英文,看着立在一旁一脸邪笑的韩晓煜,问,“这是什么?” “你的新玩偶。” 韩晓煜笑着一拳挥向沙袋,打得沙袋重重往一侧倒去,却像不倒翁一样在临近地面时又飞速地弹了起来。 荣音眼前一亮,不由裹紧披肩迈步走了上去,“这个不错哎,蛮好玩的。” “打两拳试试。” 韩晓煜让开。 荣音攥起拳头,朝沙袋挥了一拳,结果沙袋纹丝不动。 “……” 韩晓煜嘴角抽了抽,“你这是给它挠痒呢?它是死的又不是活的,打不疼,你使劲打就成!” 荣音这次攥紧了拳头,卯足了劲儿,狠狠给了沙袋一拳,总算打的它动了动。 “就你这点力气,还不如直接打我来的痛快。” 韩晓煜很鄙夷地看着荣音,看着她单薄而瘦削的身子和苍白的脸色,拧眉道:“几天不见,怎么把自己搞的跟鬼一样?都瘦成肉干了,丑死了。” 荣音瞪他,“我瘦不瘦,丑不丑,关你屁事。” 说完,转身就走。 “喂!” 韩晓煜在后面喊她,“那这沙袋,你要不要啊?” 荣音走到门口,不说话,却将门的两侧都推开了,韩晓煜抿唇一笑,颠颠地抱起沙袋就给她挪到了房间里。 放好沙袋,看着摊了一地的玩偶,他嫌弃地撇撇嘴,蹲下身捡起一个拿在手上把玩着,这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玩偶竟也没有摔脏。 “跟少帅吵架了,却只敢搬出来,还拿这些死物出气,瞧你这点出息,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荣音吗?” 第206章 他来了 韩晓煜眸色清幽地看着荣音,心头数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按理说这俩人闹别扭,他应该幸灾乐祸才对,毕竟这样他得到荣音的机会更大些,可看到她如此颓废伤情,他为何竟会感到恨铁不成钢呢? 荣音没有要和他闲聊的意思,靠在门边上,淡漠道:“东西送到了,没事你就走吧。” “喂!” 韩晓煜不干了,愤愤地站起身,“我费了半天劲给你把沙袋运过来,出了一身的汗,你连杯茶都不请我喝啊?” “我这没茶,要喝回家喝去。” 荣音一点儿也不跟这个干弟弟客气,戴上口罩,就重新爬到了竹椅上,把毯子盖在身上,仰躺着继续看起了书,全当他不存在。 韩晓煜气得脸都绿了,叉着腰走过去,“你个小没良心的,本少爷屈尊降贵过来逗你开心,你就对我这态度?” “哈哈哈。” 荣音配合得笑了三声,“这下可以了吧。” 韩晓煜:“你……”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出去玩去,别在这儿烦我了。我这还感冒着呢,别传染给你,你大病初愈,身子骨还虚着呢,自个儿心里有点数吧。” 韩晓煜一听这话,紧皱的眉头却是舒展了些,摸了摸鼻子在她身边坐下,“我怎么听着像是在关心我呢?” 荣音白他一眼。 “你是我干弟弟,姐姐关心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韩晓煜脸色一沉,“你少来,别老拿姐弟梗堵我,反正不是亲姐弟,就算我娶了你也不打紧。” “胡说八道什么。” 荣音板着脸拿书敲了一下他的头,警告道:“姐已婚了。” “不是快离了吗?” 韩晓煜眨巴眨巴眼睛,幸灾乐祸地笑道,“你和段寒霆这都分居了,我看离离婚也不远了。别怕,离了婚,我娶你。” 荣音嘴角抽了抽,冷硬道:“你别想了,就算真离了,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为什么?”韩晓煜瞪起眼。 荣音漫不经心回了一句,“你太小了。” 韩晓煜顿时炸毛,蹭的一下站起身,朝荣音挺了挺腰,一副急着证明自己的样子,“说谁小?爷大着呢!” “……” 荣音愣了愣,无语地看着他,“我说年龄。” “哦。” 韩晓煜炸起来的毛一下子软了下来,又坐回去,两只耳朵红红的,摸摸耳垂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你说,那里呢……” 荣音听不下去了,“你出去,好不好。” 她可没心情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在这里开车。 韩晓煜又蹭过来,“我今天来可不光为了给你送沙袋,有正事要跟你说。” “那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荣音满脸的不耐烦。 韩晓煜不满地看着她,暗骂这女人无情无义,小爷瞎眼了才会看上她,嘴上赶紧跟她吐露关于荣邦安的情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 荣音听得认真,直到将所有的信息都消化吸收,才凝眉问道:“这些消息,你都打哪儿听来的?” “拜托,小爷是警察好不好。我们警局,只要想搞的情报,没有搞不到的。” 韩晓煜一脸傲娇,看着荣音严肃的模样,又正色道,“你之前让我留心荣邦安,我就一直关注着他,前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往股市跑,往往一进去就是几天,一开始我只当他是沉迷炒金无法自拔,后来琢磨出不对劲来了,小小一个股行也不提供住处,他每次出来就容光焕发,吃喝拉撒睡都是在哪儿解决的?” 荣音瞳孔一缩,眸底闪过两道暗芒,“所以,你便派人进去调查了?” “是啊,要不说小爷聪明呢。” 韩晓煜顺着荣音的话自夸一波,“我派去的人对股市都不感兴趣,之前只是在外面蹲点,结果这一进去伪装成股民,才发现股行里面别有乾坤。” 荣音眸色闪了闪,想起荣邦安那日来段家时,坐立不安的种种行径,愈发证实了这一点。 那日连五妈妈都看出来了,还问她,亲家公是不是在吸食大烟膏子。 “你说荣邦安最近和一个洋人走的很近,那洋人是谁?” 韩晓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正好在京都报纸上看到了,就顺手剪下来了。就是他,一个英国人,叫什么波文。” “波文?” 荣音看着照片熟悉,听着名字更觉耳熟,倏然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昨天的报纸,翻到经济板块,财经头版,便是对波文的报道。 这个英国人自称是中英混血,母亲是中国人,身上有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非常喜欢中国,所以才会来到中国发展事业,他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集英国人的绅士和中国人的儒雅于一身,看着倒不上是热衷炒金的商人,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能和荣邦安搞在一起,并耍的他团团转呢。 韩晓煜见荣音久久不说话,开口问道:“这个波文,会是个麻烦吗?” “是的。” 荣音毫不犹豫地点头,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冷笑,“一个借由中国宝地发家致富的洋鬼子,还好意思说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真是可笑。” 韩晓煜脸色也沉冷下来,“那,需要解决吗?” 荣音眯了眯眼睛,“这人在中国呆的时间不短,与各方势力都打过交道,想解决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先把人的底细摸清楚再说。” 在此之前,她不妨先利用他的手,先解决掉荣邦安。 荣音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玉镯,眼底划过一道寒芒,想要毁灭一个人,就得先让他膨胀,再一点一点地将他打入地狱。 也让他试一下,从什么都有,到一无所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 外头打了一个响雷,眼看着又要下雨了。 荣音赶韩晓煜走,韩晓煜不走,软磨硬泡着,直到大雨倾盆,走也走不了了,死乞白赖地留下来蹭了一顿饭。 “话说,你和段寒霆的闹掰了?你搬过来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来看过你?” 韩晓煜坐在荣音对面,一刻不停地吃,一刻不停地问。 荣音本来胃口就不好,一听这话更是难以下咽,举着筷子不动了。 莲儿在一旁布菜,闻言暗戳戳地捅了捅韩晓煜,小声道:“韩少,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呦呵,看来真被我说中了,那家伙一次也没来过啊。” 韩晓煜一点没有住嘴的意思,乐滋滋道:“那敢情好,后面几天我都过来蹭饭吃了,你还别说,你家厨娘做饭就是好吃,对小爷我的胃口。” “好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再废话你就出去,当我愿意留你在这吃饭呢。”荣音没好气地说。 韩晓煜撇撇嘴,“我帮你这么多忙,吃一顿饭怎么了,小气鬼。” 眼看着荣音又瞪过来,他忙低头扒饭,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噼啪——” 闪电划过,一道惊雷劈灭了灯泡,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应该是跳闸了,我去瞧瞧。” 莲儿说着,从柜子里掏出几根蜡烛点上,便撑着伞出了门,光合上门,走了两步,便见长亭廊下,一道深蓝色的身影撑着伞立在那里。 啊! 她脚步一顿,心头蓦地一惊,少帅来了! 段寒霆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形单影只地伫立在雨幕中,他的视线,穿过轩窗,落在房间里。 烛光下,一男一女面对面而坐,影子映在纱窗上,那么清晰,那么温馨。 他薄唇紧抿,捏着伞柄的手,缓缓收紧。 第207章 不速之客 “少……” 莲儿刚要出声唤人,段寒霆便收回目光,面色清寒地转身离开。 她扭头,循着方才他的视线看去,便瞧见窗户上在烛光下闪动的两个身影,暗道不妙,赶紧踅身回去,猛地推开了门。 荣音和韩晓煜正斗嘴互相伤害中,冷不丁莲儿闯进来,带来的疾风将桌上的蜡烛都吹灭了。 “夫人,少帅来了!” 莲儿急急的禀告。 什么? 荣音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却在稍顿后,又跌坐回去,脸上的表情转为淡漠,“你让他回去吧,跟他说我不见客。” 莲儿脸上布满惊慌,结巴道,“少帅来了,但又……又走了。” “走了?” 荣音秀眉一绞。 莲儿抬起手,指了指窗户的方向。 荣音顺着她的指向看去,登时明白了,眼底不由升起一丝慌张,继而是黯然。 又误会了啊…… 这次,是不是错上加错,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韩晓煜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却得意洋洋的“哈”一声,“那家伙是看到我在这儿才走的吗?那敢情好,为了防止他来,我干脆住在这儿吧,辟邪。” 荣音狠狠剜他一眼,辟辟辟,辟你个大头鬼! “吃饱了吧?你可以滚了。” 荣音起身将他的碗筷收回,不由分说地便将人撵出去,韩晓煜狼狈至极,“哎哎哎,我鞋还没穿呢……” 两只鞋子和他一起飞了出去。 “外面还下着雨,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啊,让我在这儿睡一晚怎么了?我又不会怎么着你。” 回应他的是毫不留情的“咔咔”关门声。 韩晓煜气得脸都扭曲了,还待砸门,莲儿拦住了他,“韩少,您先回吧。我家夫人这脾气,您要是再闹下去,她真能拿针扎你。” 一句话,很管用的,让韩晓煜消停下来。 他虽没尝过荣音的针,却看着她为别人针灸过,甭管多厉害的汉子,在她细小的针下都乖的不得了,只有哼唧的份儿,光着看着,他都怕怕的了。 只得悻悻然撑着伞离开。 雨势渐大,打雷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震得屋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荣音裹着被子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心里空空如也。 以前打雷的时候,男人总会撇下军务,急匆匆地赶回家抱着她睡,怕她被雷惊扰的不敢睡觉,其实那不过是她想让他多陪陪他,胡乱撒娇罢了。 他却信了。 她其实并不怕打雷,她不过是贪恋他的怀抱而已。 而现在,再也没有人抱着她睡了。 原来人,都是喜欢温暖的动物啊,习惯了温暖,再次回到冰冷的世界,日子便更难过了。 荣音缓缓倒在床上,用力地裹紧自己,仿佛这样,就不会害怕,不会感到冷了。 …… 临近年关,外头的世界似乎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在院子里养了几天病,荣音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便开始打理生意,荣氏还好,医药行无论何时都比较稳定,冯氏企业却是忙得人仰马翻。 食品业一贯是节日假最繁忙,到了年关更是如此,各种年货纷纷上市促销,集市上店铺里所能看到的地方皆摆上了冯氏集团的牌子。 连冯婉瑜都被拉过来做苦力,荣音则更当仁不让,监管了好几个商铺的促销活动,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这段时间她都住在自己的宅子,没有再和段寒霆打过照面,也没有去打探他的消息,同样段寒霆也没来找过她,两口子真像是分居了似的。 韩晓煜时不时过来烦她一下,不过临近年关警局也是忙碌得很,要各个地方的巡逻,小偷盗贼也多了起来,倒也没多少时间在她面前瞎晃悠。 令荣音没想到的是,走了一个韩晓煜,却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些都是打九折的产品,那些打五折的都是快过保质期的,摆在门口,另外取出几包样品供客人品尝,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五折的卖光。” 荣音在店里指挥着店员忙碌,为了吸引顾客,她特意到成衣店给员工们订制的同一服装,大红色的棉袄,还戴着鹿角毡帽,一个个看上去喜庆极了。 因着人手不够,她跑了几家福利院,跟院长协商之后让孩子们都过来帮忙,给孩子们置了新衣服,穿的厚厚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权当挣个压岁钱。 又让余家班的猴崽子们在店门口轮番表演节目,冬儿那亮堂的嗓音一亮出来,比别家的喇叭好使多了。 整条街数冯家铺子的门口最为热闹,都赶上堂会了。 雷震站在门口,一脸欣慰地看着妹妹,视线都被她吸引去了,浑然不觉一个像狼一般的身影,大摇大摆地挤过人群,进了店里。 “欢迎光……”荣音职业化的微笑刚浮上脸,就僵住了。 来人一身粗犷的皮袍子,胸膛大敞着,像是西北不拘小节的硬汉,可一张脸又瘦削阴柔得很,他勾着一个坏笑,声音戏谑,“段夫人,别来无恙啊。” 荣音反应过来,几乎下一刻就要张口喊人,腰间却突然抵上一个冷冰冰的家伙,登时让她失了声。 阎三凑近她,眯眼笑道:“别激动,我今天可是有备而来,你要是不怕搞砸今天的生意,尽管叫。我还可以更加配合你点。” 他说着,薄凉的嘴唇就势贴过来,荣音嫌恶地偏过头,狠狠瞪着他。 “阎三,你想干什么?” 阎三收了枪,淡淡道:“没想干什么,就是出来采办点年货给寨子里的弟兄分,瞧着整条街就属这儿最热闹,没想到段夫人还是个精明的商人。” 荣音警惕地看着他,她虽然不怕他,但却真怕这个恶魔发起疯来再整出什么幺蛾子,那么今天的促销活动就全毁了,还会影响冯氏的招牌。 想到这里,她忍着厌烦的情绪,努力摆出迎客之姿,“那先生需要什么,采购多一些的话价格会更优惠哦。” 阎三听着这甜美的声音,诧异地回头,见鬼似的看着荣音,“你,人格分裂吗?” 荣音:“……” 她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冷冷回怼,“这叫做职业道德。” 没文化的东西! “这就对了,现在不是都流行一句话‘顾客就是上帝’吗?那荣老板今天可要好好招待我了,不然我会去工商局告你的。” 阎三唇角勾起一个嘲弄般的冷笑。 荣音却不以为忤,浅浅微笑着,“这话没错,不过顾客对我们来说也分重要的和不重要的,本店的规矩,非V.I.P顾客,店长是不会亲自招待的。” 说着,她便招招手唤来一个女店员,“小丽,你过来招待一下闫先生。” “是。” 小丽匆匆赶过来,朝阎三微微颔首,“闫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若是想采办年货的话,我可以跟您介绍。” 阎三连看都没看眼前的女人,视线顺着荣音的身影,见她扭头便去招待了一个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糟老头子,还满脸微笑,客客气气地跟人问好。 心头蓦地涌上来一阵不爽,他咬着牙根打断小丽的话,“那老头是谁?” “啊?” 小丽一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反应过来,“哦,那是服装厂的金老板,是本店的V.I.P客户。” 阎三拧起眉,不解地问,“什么是V.I.P?” 小丽羞涩一笑,挠挠头道,“我也不太懂,听说是由三个英文单词拼起来的,翻译过来就是‘非常重要的客人’。” 阎三眯起眼睛,所以说那糟老头子就是什么VI屁,他阎三在她心里连个屁都不是吗! 可恶。 第208章 我来接你回家 阎三两道狭长的眸冷冷一眯,高壮的身子不由分说横在荣音和金老板之间,怒刷存在感。 荣音连眼梢都懒得给他,绕过他继续微笑着:“金老板,店里进了一批新鲜的坚果和脆枣,小孩子最爱吃了,您家里孩子多,要不要来几盒?” “欸,几盒哪够啊,先来十箱吧,过年走街串巷的送礼也好,冯氏品牌的包装是越来越好看了,送出去也有面子。” “那是,我们今天的包装走的是牡丹富贵色,衬金老板这样大富大贵之人再合适不过了。您这边签一下单,回头我让伙计包装好礼盒,送您府上去。” 阎三倚靠在门边,环臂冷冷地打量着正在与人谈生意的女人,眼底渐渐染上一抹兴味。 这女人还真是有两副面孔,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嘲弄般的一笑,挡住荣音的去路,“我说,不就是一个有钱的糟老头子,值得你点头哈腰到这份儿上?见钱眼开,庸俗。” 荣音淡淡掀起眼皮,“我就这么俗,要是阎三爷有钱,我也能对你点头哈腰,笑脸相迎。” “怎么叫有钱?” 阎三冷冷一笑,兜手甩出去一沓钞票,“这叫有钱吗?” 店员们看着那沓钞票,眨了眨眼。 荣音连瞥都不带瞥的。 阎三扔出去几个金币,“这叫有钱吗?” 几个金光闪闪的硬币听令乓当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店员们不由捂着嘴巴,眼睛也跟着亮了。 荣音给了他一个眼神,依旧淡漠,“就这些?” 看着她一脸不屑的模样,阎三咬了咬牙,将怀里的一条小黄鱼塞进她的大衣领里,沉甸甸的,冷声问道:“这,叫有钱吗?” 荣音把小黄鱼拎起来,放在手心掂了掂,“挺沉的,是足金的吧?” 阎三恨声,“是。” “嗯。” 荣音毫不犹豫地将小黄鱼丢给了掌柜,脸上瞬间摆上职业微笑,“闫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很乐意为您效劳。” 见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阎三倒被她气笑了,微微垂眸,女人微仰着的脸一览无遗地展现在他面前,如雪一般的肌肤,在大红外套的衬托下显得白到发光,看着看着,他突然就明白了段寒霆为何会娶一个庶女,这个女人,美丽,聪明,有知识,也有风姿,柔弱的外表下还有坚强、狠辣与果敢。 这样的一个女人,好比一匹漂亮的烈马,没有男人不想上去骑。 阎三眸底染上几分危险。 他突然凑近她几分,勾唇轻问,“什么样的需要,都可以吗?如果,是那方面的呢?” 荣音身体随着他的靠近本能地朝后仰去,嫌弃地拧了拧眉,听到他没头没脑的话,先是一怔,随即手腕竟被他突然扯住,往一处摸去。 指尖微烫,耳根子刷地红了,荣音缩回手,气急败坏地扬起巴掌,却被男人一把攥住。 臭流氓! 荣音狠狠瞪着他,脸蛋像打了蜡的苹果那样红。 “荣老板,在店里殴打客人可不是经营之道。” 阎三一脸戏谑地看着她,甚至唇角浮起一抹得逞的坏笑,“怎么,是不是太大,吓到你了?” “滚!” 荣音狠狠推他一把,抬手一指门口,“你给我滚出去!” 却正好指在突如其来的一道身影上。 段寒霆脚步一顿,剑眉微蹙,冷冷眯了眯一双檀眸。 荣音一怔,手指猫咬似的缩回去,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跟着僵硬了些,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两只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 看着她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段寒霆瞳孔又跟着缩了缩,视线转移到阎三的身上,冷冷问,“你怎么在这儿?” “过来采办年货,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段夫人,就打了个招呼。” 阎三语气自然又随意,像是老朋友会面一样跟段寒霆作着解释,下一秒却道,“不过,段夫人最近是不是欲求不满,刚才想勾引我来着,还碰了我。” 荣音:“……” 她瞪大眼睛,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阎三,下意识地反驳,“我什么时候……” “别不好意思承认,敢做就要敢当啊段夫人。” 阎三脏水泼的毫无愧疚感,对段寒霆道:“少帅不要光忙着军务,有时间管管你媳妇,看都给她憋成啥样了。下次再这样,我可不会拒绝。” 说着,他拍拍身上的皮袍,对气得脸色发白的荣音道:“荣老板,别忘了我的年货,像对金老板那样,也让伙计包好了运到天津吧,我改日再来。” 他踏出门去,与段寒霆擦肩而过之际,只听他沉冷的声音,“你如果想死的快些,就尽管蹦跶。” 阎三冷蔑一笑,重重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雷震是在这时发现的他。 他一双小眼睛蓦地一缩,待要上前之际耳边却传来一声沉呵,“别去。” 雷震猛地扭头看向荣音,见她沉着眼眸对他摇了摇头。 他狠狠攥着拳头,使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心底翻涌上来的那股恨意压下去,现在时候未到,他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段寒霆眉头冷冷一蹙。 他明明就站在这个女人面前,而她却并不关心他,只顾着去叮嘱自己的保镖。 合着他现在在她心里,连一个区区保镖都不如了吗? “你想干什么?”他冷冷地问。 荣音适才缓缓转过头去,她面色苍白,还透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一双眼睛却漆黑如墨,没了愤怒,只剩下了冷漠和狠厉,红唇上下开合。 “我想杀人,少帅也要管吗?” 说完,她便不再理他,转身将金币踩在脚下,恨不得将其碾碎成渣,却终于在店员诧异又惶恐的目光下,又捡起来,淡淡道:“愣着做什么,装货。” “啊,是!”店员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赶紧忙活去了。 外头依然人声鼎沸,不时又有贵客驾临,段寒霆就坐在门边,方才阎三靠过的位置,嘴里叼着一根烟,静静地看着忙碌的女人。 他从没见荣音这样笑过,明明笑的灿烂,笑容恰到好处,可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喜悦,仿佛眼前这个只是一个会笑的机器,毫无感情.色彩。 她真正的笑,不是这样的。 他见过她很多笑容,害羞的时候是唇角微勾的浅笑,那时嫩白的脸庞上总会染上两坨淡淡的晕红,唇色也艳丽得如同玫瑰花瓣一样,让人尝到就不想松开;异常开心的时候,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刚刚好露出八颗牙齿,而是会笑得毫无形象,恨不得连牙龈都露出来,眼睛都笑没了,但可爱的让人想亲一口。 那样活色生香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这样想着,一双锋利的桃花眼突然朝他睨过来,荣音语气不善地说,“那位先生,能请你出去抽烟吗?” 段寒霆微怔,旋即把烟在指尖轻扬,“我没抽。” 叼着而已。 “那也不行。” 荣音一瞪眼睛,毫不留情,“影响本店的形象,所以,请你出去。” 段寒霆无奈,把烟“嗖”的丢进垃圾桶,很是配合道:“这样,总行了吧。” “不行。” 荣音愈发不满意了,觉得他坐在这里都碍眼得很,干脆过去推搡他,“你赶紧出去,别影响我们做生意,要是卖不出货,你赔得起吗?” “还有多少没卖完的,我包了。” 段寒霆财大气粗,双手抵在门口,眉眼沉沉地看着她,“荣老板,这样可以吗?” 荣音没好气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段寒霆眸色冷了冷,看着面前这个半点好脸色也不肯给他的女人,薄唇紧抿,唇侧的咬肌跟着迸了迸,一字一顿道:“我、来、接、你、回、家。” 第20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荣音看着男人铁青的脸色,听着他咬牙切齿的一句话,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刚刚说什么? 要接她回家? 这么多天没见,她躺在床榻上烧的要死的时候,他没有出现;打雷的时候,他没有出现;在她难过不已,在被窝里默默流泪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 好不容易,她养好身体,重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时候,他出现了。 可是,还有什么意义呢? 见荣音始终低垂着眸,抿唇不语,段寒霆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欣喜,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忽而轻轻一哂。 “怎么?乐不思蜀了,不想跟我回去?”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荣音凛了凛眉,倏然抬起头来,对上他嘲弄的眼神,语气也跟着生硬起来,“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要回你自己回。” 甩下一句话,她扭头就走。 段寒霆原本的三分火,被荣音这句话成功拱到了七分,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冷冷质问,“把话说清楚。” 荣音微抬眸,一双桃花眼里盛满愤怒。 “我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少帅是听不懂人话吗?” 段寒霆冷冷道:“人话我自然听的懂,但夫人说的可是人话?不回家,你想去哪儿?想上天不成?” “我就想上天,我要能飞上去我早飞上去了,还用得着留在这里看你的脸色?” “呵,咱俩到底是谁看谁的脸色?弄的好像你做对什么了似的。” 荣音冷冷甩开他的手,“我没做对,我做错了,我什么都错了。反正你现在也不喜欢我了,我是做什么错什么,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来,看着你和韩晓煜说笑,还是看着你和阎三调.情?才离开我多久,就准备找下家了?” 荣音一双眼睛蓦地通红,“啪”给了他一巴掌,“你混蛋!” “……”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空气里都像是火花四溅,店员们瞧着这架势,吓得大气不敢喘,悄悄退了出去,并让客人们先观赏一下节目。 雷震候在店门口,给妹妹使了个眼色,冬儿会意,立马开嗓唱了一出《捉放曹》,引得掌声连连,频频叫好。 听着这熟悉的唱腔,荣音和段寒霆的脸色均一变,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初在他生日的戏台上,荣音模仿着阿娘孟晓娥的唱腔,给他唱的那出戏。 人生若只如初见。 荣音眼眶盈满的泪“啪嗒”落了下来,连成线润湿了脸颊,看得段寒霆心头一动。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声音依旧冷沉,却少了一份凉薄,“挨打的人是我,疼的也是我,你哭什么?” 荣音蓦的抬眸,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狠狠瞪他,却一丝威力也没有。 段寒霆看着她色厉内荏的倔强模样,心里微叹口气,皱了皱眉,又抬起大掌胡乱给她擦了擦脸,粗声道:“别哭了,让母亲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荣音刚要躲开他的手,闻言却兀地一僵,眨巴了两下眼睛,“母亲回来了?” “嗯。” 段寒霆板着脸道:“一回来就教训了我一顿,命我把你接回去。” 荣音一颗心跟着提了起来,她就知道这事瞒不过段夫人,嘴里人多嘴杂的,迟早捅到婆婆耳朵眼里,却没想到这么快,她本以为,还能过个好年呢。 所以,并不是男人想接她回去,而是婆婆下了命令让他把她接回去。 她唇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 是啊,她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在他心里又添上了“水性杨花”的罪名,他怎么可能原谅她呢? “知道了。” 荣音收了收眼泪,不再哭泣,抬眼看他,平静应道:“你先回去吧,我把手头的活交代一下,就回段公馆跟母亲请罪。” 段寒霆听着她赴死般的绝望口气,心里莫名觉得不舒服,看着要把他打发回去的女人,不悦地蹙起眉头。 “你觉得,我就这么一个人回去,母亲能饶的了我?” 对上荣音略带迟疑的目光,他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语气不容置喙,“把你的行李收拾好了,跟我回家!” 众目睽睽之下,段寒霆把荣音塞上车,扬长而去。 到了荣音的新宅子,段寒霆轻车熟路地拉着人往里走,一路铁青着一张脸,齁沉齁沉的。 之前是晚上来的,还不觉得,青天白日的,宅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看得十分清楚,各处院子装饰得这么好,一看就是请人专门打理了好久的。 这女人,到底瞒着他做了多少事情! 段寒霆越想越生气,大步流星走的飞快,荣音穿着高跟鞋,被他一路拖着走,踉踉跄跄的,手腕处都被捏的生疼。 “啊!” 下台阶的时候,荣音脚一下子崴了个对折,疼得立马跌在地上,还被男人拖了两步,以至于膝盖都蹭破了皮。 段寒霆沉浸在愤怒中,被女人突然的尖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便见荣音歪倒在地上,疼得脸色煞白,一只鞋子掉了,腿上的丝.袜也被石板刮破了。 “怎么了?”他蹲下,要去查看荣音的状况。 荣音脚腕、膝盖火烧火燎的疼,气得脱掉脚上的鞋子就朝男人砸过去! 段寒霆闪身避开,人却倾身上前,拧了拧眉,弯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往院子里走去,踢开门,将人放在竹榻上。 他蹲在地上,活动了一下荣音的脚腕,荣音不由“嘶”一声。 “疼吗?”他抬眸,问。 荣音瞪他,“废话!” 段寒霆抿了下唇,站起身问道:“医药箱在哪儿?” 荣音自个儿捏了捏脚腕,疼得直蹙眉,抬手指了一下柜子,“在那里面。” 段寒霆走过去打开,却不由惊了一下,一柜子的骷髅头,还有被拆的七零八落的骷髅架子,看着都让人害怕,不知道这女人怎么会把这些东西当玩具的。 他将医药箱拎出来,放在茶几上,手便从荣音的裙摆底下伸去,直探腰部,随意而又自然的动作让荣音一时间都没留意,旋即却猛地扯住裙子。 “你干嘛?”她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段寒霆看着她一脸被冒犯似的警惕模样,心里不爽极了,冷声道:“不把丝.袜弄下来,怎么给你捏脚上药?” 荣音尴尬得脸一红,拍开他的咸猪手,恼羞成怒,“那也用不着你,我自己来。” 当着他的面,她自个儿把丝.袜从裙子底下褪了下来,露出纤细白皙的两条长腿,段寒霆看着,喉咙莫名一梗,避开了眼睛。 荣音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用毯子盖住一条腿,把另一条伤腿展露出来,正打算自己按摩,便被男人捧住了脚,“我惹的,我来弄。” 他一只手提着荣音的脚踝,另一只手来回扭动给她进行按摩,虽然没什么要领,却莫名有些舒服。 段寒霆的手,总是那么宽大而有力量,表面看上去修长莹润,掌心里、指腹上,却覆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茧子,十分粗糙。 这双手,若非扛起来枪把子,倒真适合弹钢琴。 荣音在国外看到过那么多弹钢琴的手,却没有一双手,比段寒霆的好看。 这个男人,当初真的是自己心甘情愿嫁的,她没有看错人,他的的确确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好丈夫。 只是…… “段寒霆,现在,你有没有后悔娶我?” 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诘问,男人握着她脚踝的手倏然一顿,清寒而淡漠的视线朝她扫了过来。 薄唇轻启的同时,荣音一颗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第210章 不准打我媳妇 “后悔了能怎样?” 段寒霆捏着她的脚腕,淡淡道:“反正也不能离,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荣音一颗心重重坠了下去。 她猛地将脚收回来,冷眼看着男人,冷声说道:“你要是后悔了,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反正过错方在我,你一纸休书休了我便是!” 段寒霆看着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像是要跟他干架似的。 冷眸一眯,他嗤笑一声,“怎么,就这么想要跟我分手?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是吗?” “不是委屈了我,是委屈少帅了。” 荣音反唇相讥,“少帅眼睛里不容沙子,我明白。我的所作所为伤害了您的自尊心,我歉也道了,错也认了,你不接受,不原谅,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垂下眼睑,隐匿了眼底的悔意和凄楚,复又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男人。 “既然你说后悔娶我,那还何必跟我一起凑合着过日子呢,有劲吗?咱俩分开,也不影响少帅找下家,您对我的宠爱世人皆知,现在您是万千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多的是年轻小姑娘想嫁给你,任君挑选。我想,这世界上不会有别的女人跟我一样傻,巴巴地往您床上送女人,她们肯定会把你看得又牢又紧。” 她一口一个“您”,满嘴的赌气混账荒唐话,气得他脸色铁青,脑袋嗡嗡作响。 眼看他双眸渐渐变红,指骨也攥得嘎吱作响,荣音有种捅了马蜂窝的不祥预感,裹着毯子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你,你想打人不成?” 男人薄唇紧抿。 他要是舍得,早就动手了,还能容她这般放肆! “打你?” 段寒霆冷哼一声,“那我不如打自己呢。” 他扯过荣音的脚腕,继续给她按摩着,神情依旧淡漠,“别跟这儿气我了,省点力气,想想怎么回家过母亲那一关吧。” 闻言,荣音斗志昂.扬的小脑袋立马蔫了,耷拉了下去。 段寒霆见她怂哒哒的模样,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总算她也知道怕的。 …… 荣音没有回去久住的意思,心想反正这男人也不想要她了,迟早还是要从段公馆搬走的,便没收拾几件衣服,草草地打包了一下行李。 看着她敷衍的态度,段寒霆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脸色跟着又沉了几分,恨恨地想:老子非把这儿拆了不可! 两个人一路冷着到了段公馆,待走到段夫人住的北苑,荣音只觉得手心都跟着发凉了。 偏男人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这会儿知道怕了?早干什么来着。” 荣音狠狠瞪他,刚要忍不住呛他几句,便见卢妈从屋子里走出来,来到了廊下,看着他们满脸焦虑,小声埋怨,“怎么去了这么久,夫人都生气了。” 婆婆生气了,事情就会变得很严重。 荣音心里翻了个个儿,可如今她是孤立无援,今天就算被打死在这里,估计也没有人会救她了。 抱着必死之心,她鼓起勇气跨过门槛,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现在若肯跟我好好认个错,求求我,我就救你。” 荣音不由转眸瞪他,你这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段寒霆微凝眸看着她,目光中闪烁着傲娇之意,他就不信治不了这个小东西! 荣音却不肯服软了,横竖都是死,她在他面前已经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不想把最后一丝尊严都摒弃,否则,连她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她不再理他,深呼吸一口气,挺胸抬头,随卢妈迈进了段夫人的卧室。 段寒霆原本还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等着女人的服软认错,却见她神色冰凉地转过身去,眼底的神采顷刻掠得无影无踪。 这女人!永远都这么倔! 一进门,看到段夫人端坐在红木椅上,荣音梗着的脖子就缩了回来,头也垂了下去,上前两步,老老实实地跪下了,“儿媳,给母亲请安。” 她的视线,方才不经意落在桌上的一方紫檀戒尺上,心不由跟着一颤,便是手脚都跟着凉了下来。 今天这一关,委实不会好过了。 段寒霆紧随其后,看着房间里的场景,剑眉一拧,心也跟着一紧。 段夫人脸色沉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又谨小慎微的荣音,明明挺聪明乖顺的一孩子,怎么总能翻天覆地的作呢? 她双手搭在身前,冷声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荣音下意识地抬起头。 在触到段夫人严厉眼神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后悔了,也是这时候她才彻彻底底的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什么样的蠢事! “我问你,真的是你,将荣玉送到则诚床上去的?” 荣音攥了攥冰凉的掌心,头又不自觉地垂下了。 那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其中纠葛颇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清的,只是……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已经衍变成了如今这般,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她点头,“是。” “糊涂!” 段夫人气得扬起巴掌,段寒霆脸一绷,忍不住唤道:“母亲!” 随着段寒霆身子的前倾,这一巴掌到底没打落到荣音的脸上,而是重重拍在了桌上,伴着一声厉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事也是你能做的!” 语气里,满满的不解,以及对她的恨铁不成钢。 “我……” 荣音百口莫辩,只微叹口气,认命地低头,“我脑子那会儿进水了,是糊涂了。母亲息怒,儿媳知错了,认打认罚。” 段夫人冷哼一声,“你倒是有这挨打的觉悟。” “卢妈。” 段夫人也不跟她客气,将戒尺拎起来递到卢妈手里,命道:“二十下。伸手!” 荣音肩头微微一耸,阿娘从小教她要敢作敢当,本来就做错了,又说了认打认罚,这会儿就没有逃刑的道理,便乖乖地伸出手心。 卢妈接过戒尺,好比接过一个烫手山芋,忍不住想帮荣音求个情,“夫人……” “不必多说。”段夫人瞥一眼荣音,冷声道:“打!” 卢妈无奈,只得拎着戒尺上前,对着荣音的掌心打下去,紫檀戒尺打在肉上清脆而凛冽,结结实实的疼,荣音身子一颤,只觉得掌心一下子麻了。 段寒霆站在一旁,心一颤,他原以为母亲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没想到真的动了手。 惊讶犹豫间,随着段夫人“继续”的催促声,“啪!啪!啪!啪!”接连四下又落了下去,一道清晰的红痕横贯在荣音白皙的掌心上。 一阵难以言喻的火热灼痛掌心,令荣音不由咬紧了唇,才咽下口中差点溢出来的痛呼声。 戒尺,不是没挨过,但都是小时候的记忆了,只在偷懒不听话的时候被师娘责罚过几次,多数打的还是她的屁股,已经很久没被打过手心了。 掌心肉少,十指连心,感觉每一下都疼痛难忍,随着戒尺一下又一下的打落,荣音咬破了唇,满嘴腥咸的味道。 好痛! 眼看着女人一双纤细莹白的手肿成了红烧猪蹄,段寒霆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将卢妈手中的戒尺夺了过来,“妈,您这是做什么!” 荣音闭了闭眼睛,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并不敢把手收回去,还老老实实地平伸在身前。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男人,抿了抿唇,心道:他不是说好了不救她吗?这会儿又来逞什么英雄? “你闭嘴。” 段夫人一双威严的凤眸扫过儿子的面庞,“我管教我儿媳妇,关你什么事。” 段寒霆一瞪眼睛,表情和母亲如出一辙,话说的更是同一口气。 他像护犊一样护在荣音身前,“您打的是我媳妇,我亲媳妇,您说关我什么事!” 第211章 恶婆婆 段寒霆和段夫人的脸色,像万年锻造的玄铁,一个比一个沉。 看着母子二人针锋相对,荣音心里极不是滋味。 尤其是……段寒霆对母亲一向敬重,从来不曾忤逆过她,如今竟然为了她,和段夫人梗着脖子叫嚣,这让她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了。 伸出肿成萝卜的小手,荣音在后面轻拽了下段寒霆,小声道:“别跟母亲这样说话,是我该打。” 段寒霆绷了绷唇角,索性也屈膝跪下,将戒尺捧在手上,举高。 “管不好媳妇,是我没出息,您要打打我!” 荣音浑身一震。 男人挡在她身前,高大挺拔的身形像一座巍峨的山峰,将她护的严严实实,哪怕跪在那里,也端的一副铁马山河、气贯长虹的架势和姿态。 段夫人沉寒着脸,一双带着凌厉的凤眸盯着儿子,冷哼一声,“好啊,你想代她受过,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她二话不说便抄起戒尺,对着段寒霆的掌心重重砸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落在段寒霆的掌心上,紫檀的戒尺咬进肉里,又迅速抽离,红润的手心瞬间白了一条痕迹,继而变成红姿色,横贯在双手掌心。 段寒霆面不改色,荣音听着这声响,目光猛地一缩,身子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没等她反应过来,“咻——啪!”第二下依旧抽落,重叠了第一条痕迹,那道紫红色的伤痕染上更深一层的颜色,红的快要渗出血来。 相比段夫人打儿子这不要钱的架势,方才卢妈打她的那几下,简直太过温柔,就是下了几滴毛毛雨。 “啪!”第三下,落下来,还是那个位置。 段寒霆终于颤动了一下睫毛,眼看着掌心隆起了一道血檩,继而渗出了晶莹的血珠。 “母亲!” 荣音同样看到了,立刻惊呼出声。 段夫人面不改色,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挥动戒尺,噼里啪啦地对着儿子的手心抽下去,那力气像是恨不得把他的手打烂似的。 “母亲,别打了……” 荣音终于忍不住了,乌黑的双眸已经雾气升腾,膝行着上前,拦下了段夫人的戒尺,哽咽着求情,“母亲,都是我的错,不管则诚的事,您打我吧。” 说着,她颤巍巍地把自己红肿的双手递到段夫人面前,泪眼婆娑地看着婆婆。 段夫人眸色清冷,也不含糊,照着她的手心便打,只听清脆的一声响,戒尺却拍在了另外一个手背上,段寒霆眉头一凛,却毫不迟疑地荣音拨到身后。 “母亲,够了吧。她都已经认错了,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事到此为止吧。” 段夫人看着儿子,嘲弄一声,“你不是也很生气吗?都好几天不理人家了,还给我闹什么分居,这日子如果不想过了,早离了就是,整什么幺蛾子。” “谁说我们要离了?” 段寒霆冷着脸,沉声道:“我是生气不假,那这是我们两口子的家务事,我们自己会解决,您见过哪对夫妻不吵架的,用不着您来瞎掺和。” “我瞎掺和?” 段夫人气得瞪起眼睛,“合着,还是我多管闲事了?” “您以为呢?”段寒霆毫不客气。 荣音跪在后面吓得心脏都快跳停了,不停地扯段寒霆,示意他别跟母亲顶嘴了,没看母亲脸色都变了么,感觉已经到愤怒的边缘了。 果然,段夫人气得手腕一扬,手上的戒尺“啪”的一下,击落在段寒霆的脸上! 一道红痕,立刻在男人俊秀的脸颊上浮了起来。 “相公!” 荣音惊呼一声,手立刻摸上了段寒霆的脸,看着他脸上的肿痕,心中一阵狠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转过头怨道:“母亲,您怎么能打他的脸呢!” 段夫人气哼一声,“出言不逊,不该掌嘴吗?” “那您也不能打脸啊,还要出去见人呢!” 荣音心疼死了,刚才戒尺落下来那么疼,都不及她此刻的心疼,她摸着段寒霆的脸,都不敢去碰那道伤,“疼不疼啊?” 段寒霆原本心中也恼,不知道今天母亲发的是哪门子的洋脾气,跟吃了枪药似的。 可到底是老娘,他又不能太过放肆,反正打在自己身上总比打在荣音身上能让他好受点,看着媳妇终于对自己露出了关心,他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看着她满脸的心疼和懊悔,段寒霆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扯着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没事儿,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脸都肿了,我瞧瞧……” 荣音和段寒霆跪对着,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着他的伤势,嘴唇都快要贴了上去。 段夫人看着一阵风一阵晴的小两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拍了拍桌子,扬声道:“哎哎哎,两位,现在是在受罚呢,你们能不能有点端正的态度?” 荣音和段寒霆同时一顿,脸上都掠过一丝赧然,这才并肩跪的板板正正,手却不知何时牵到了一起。 十指相扣。 段夫人将戒尺放到了桌子上,端起茶杯,淡淡道:“说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这婚还离不离,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不离!”“要过!” 两个人同时发声,不同的回答,却说出了相同的意思。 对视一眼,荣音抿了抿唇,率先开口,“母亲,这件事,是我任性妄为了,您教训的是,也打的对。阿音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晃了晃段寒霆的手,咬唇道:“相公,对不起,你别生我气了。” “我也有错。” 看着媳妇懊悔地低下头,段寒霆跟着心疼了,看着荣音道:“我不该冷着你,还对你说了那么多重话,那些都是我的气话,不是真心的。” 荣音听到这里,心头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以为,你真的不再喜欢我了呢……” 段寒霆摸摸她的头,将她揽入怀中,“傻丫头,我爱你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你?” 荣音软软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这副甜蜜的画面,将段夫人腻的不行,忍不住踢儿子一脚,嫌弃道:“腻歪死了,赶紧给我走人,滚回你们房间折腾去!” 荣音被骂的很不好意思,拉着段寒霆朝段夫人磕头告罪,一拜而起,正欲再说点什么场面话,段寒霆却不耐烦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走了出去。 段夫人看着无奈地摇头,“真能折腾。” “年轻人嘛,不折腾就怪了。” 卢妈在一旁笑着,“倒是累了您,还得扮白脸。” “谁说不是呢?” 段夫人抻了抻懒腰,端庄的姿态一秒便没,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撇嘴道:“这给我累的……不过还别说,这恶婆婆确实挺爽的,威风得很。” 卢妈失笑,上前将戒尺收了起来,边道:“少奶奶乖巧又孝顺,您平常稍微一提点她就懂了,这次要不是为了少爷,何需您扮演恶婆婆。” “那混小子,就知道跟我横,一到他媳妇那儿就没办法了。” 段夫人气道:“没出息的东西,关键时刻还得老娘出马,不然这么好的儿媳妇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他上哪儿再给我找一个去!” “您就算生少爷的气,也不能往脸上打啊。” 卢妈忍不住心疼,嗔怪道:“咱们少爷最看重的就是脸面,连老爷都不随便打他的脸,毕竟是要出去见人的,让外人看到了,多不好。” 段夫人却不以为然,撇了撇嘴。 “我不打在明面上,怎么能让阿音心疼?那丫头也是个属驴的,脾气死倔死倔,不下点狠招能治得了她?反正她是医生,让她看着给则诚治呗。” 卢妈听了简直哭笑不得,真是心大得很,这是亲妈吗。 第212章 涛声依旧 “嘶……疼。” 荣音不由蹙了蹙眉,鼻尖都跟着沁出了冷汗,轻轻吸着气。 段寒霆捧着她肿成胡萝卜般的小手,心疼得无以复加,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对着她的掌心轻轻吹着气,温柔得不像话。 看着男人终于对她恢复了以往的温柔,荣音只觉得心酸又委屈,小声问道:“相公,你原谅我了吗?” 段寒霆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 对上她水雾迷蒙的大眼睛,段寒霆心里微叹口气,薄唇轻抿了下,实话实说。 “还是有些气的。” 荣音闻言心下着慌,咬了咬唇,往他面前凑了凑,将小脑袋靠在他怀里,软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决计不敢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段寒霆听着这软绵绵的告饶,心弦颤了颤,冷硬的心到底还是软了下来,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手指一动,却钻心的疼。 听到头顶上方一声轻轻的闷哼,荣音仰起脸,便看到段寒霆紧蹙的眉头和支在半空中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凄惨多了,手心手背都是血檩,触目惊心。 “疼了吧?我给你上药。” 荣音赶紧把纱布和药膏从医药箱取出,方才她就要给他上药来着,男人却不肯,非要先把她手上的伤处理好,他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以她为先。 给伤处抹上药膏,那紫红到渗血的伤痕,荣音看着都疼,忍不住道:“母亲这次怎么发这么大的火,真怕我吓到了。” “我也纳闷得很,往常从没这样过。” 段寒霆剑眉轻蹙了下,看着荣音忐忑的神色,又安慰道:“没事儿,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心火旺盛,让她撒撒火出出威风也就好了。” 荣音点点头,却还是不免担心。 “怎么,真吓到了?”段寒霆瞧出她不安的神色,又问了一句。 荣音抿了下唇,方才挨打的时候她不小心将唇咬破了,现在还能尝到些许腥味,便更胆怯,“我怕母亲真生了我的气,从此厌了我。” “不会的。” 段寒霆毫不犹豫地说,“你不了解母亲,她若真厌恶一个人,连理都不会理他,绝不会多花一分心思和力气。她肯教训,说明她是在意你的。” “真的吗?”荣音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确定地问,那惶惑的眼神像个小孩子。 段寒霆轻轻一笑,“真的。” “那就好。” 荣音微松了口气,旋即笑道:“还别说,母亲的性子和我师娘挺像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说的是,方大夫?” “嗯嗯!” 荣音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又歪头看着男人,好奇地问道:“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师父师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段寒霆垂下头去,淡淡道:“以前,查过。” 荣音不满地撇撇嘴。 男人见状,求生欲极强的解释道:“很久之前了。我要把你娶回家,总得知道我未来的妻子从小到大都经历了什么吧。” 荣音轻轻白他一眼,都过去的事情了,她也懒得再跟他计较。 “那你都查到什么了?” “也就是个大概的成长经历。知道你八岁那年,拜了陈氏伉俪为师,开始学医。以前就听说陈氏伉俪将毕生所学传给了一个小徒,却不料想是你。” 所以,荣音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精湛,他并不像外人那般稀奇,毕竟名师出高徒。 “八岁……” 荣音喃喃自语,“那一年,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 她的人生,也在八岁那年,经历了巨大的转折。 阿娘惨死,她幸福的童年宣告结束,从掌上明珠,变成了荣邦安的眼中钉肉中刺,一顿鞭子打得她遍体鳞伤,差点死在柴房。 当时一个伺候过阿娘的老妈子,实在看不过眼去,某天趁着人不注意,将她偷偷卷了出去,放到了陈氏伉俪的药庐门口,那时她已经奄奄一息。 师父陈伯庸和师娘方小芸,是颇负盛名的神医,医术精湛,更是宅心仁厚,将她治好以后,她没钱给医药费,便留在药庐做小药童打杂还债,师父师娘原本也没计较她的医药费,不过治好她确实费了不少力气,便由着她留了下来,后来见她学东西快,在医术上有难得的天赋,便将她留在身边,收了她做徒弟。 在别人眼里,她或许是幸运的,能够拜得陈氏伉俪为师,习得一手好医术,简直是因祸得福。 然而只有荣音知道,为了留在陈氏夫妇身边,为了学医,她经历了多少艰辛,又付出了多少努力,八岁到十八岁这十年,对她而言是惨白没有颜色的。 真正有了颜色,是在遇到段寒霆,并嫁给他之后。 遇到他,是一个措手不及的意外,可真正把两个人牵扯到一起的,还是医术。 “有时候我在想,貌似这十年吃的苦,都是为了遇见你。每当产生这样的念头,我就觉得过去的那些,都不算苦了。” 荣音将膝盖搭在段寒霆的腿上,望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听着她煞有其事的表白,段寒霆十足错愕,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待回过神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直红到了耳朵根,跟他脸上的伤都成了一个颜色。 他张了张口,竟变得结巴起来,“你……怎么、突然?” 荣音看着他愣头青似的傻样,不由失笑,双颊也染上两坨晕红,“你别弄得好像第一次听到似的。” 段寒霆很诚恳地点头,“确实是第一次听。” 他一本正经又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是搞的荣音有些不好意思了,佯怒地瞪他一眼,“我就不信,没有女人跟你表白过。” 段寒霆蹙了下眉,很认真地回想了下,摇头,“没有。” 见女人还是一脸的不信,段寒霆拧起眉,“你再不信,我就要生气了。” 听着这不像话的威胁,荣音忍不住笑了起来,见男人瞪起眼睛,又拼命收敛笑意,“好好好,我信,我信还不行。” 她现在确实有点怕他生气。 这男人生起气来,气性太大,比她还难哄。 段寒霆轻哼一声,“别的女人的表白我连听都不想听,我就想听你的,可你从来也不肯说。” “我是不太会说这些。” 荣音有些赧然,对她而言说这些甜腻得要命的情话比她论文答辩难太多了,“不过……你如果愿意听,我以后就多说些这样的话哄你便是。” “不用你说好听的哄我。” 段寒霆拧了下眉,戳了戳她的心口,“你这里有我,比什么都强。” 荣音被他这一下戳的心里痒痒的,捂着自己的心,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看不到吗,这里面全部都是你,都满的快要放不下了。” “夸张。” 段寒霆被她的表情逗笑,笑骂了句,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头,紧绷的脸色到底是缓和了下来。 经历了这几日的热战、冷战,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吵架之后和好的小两口,总是会比之前更加亲密些,荣音和段寒霆也不例外,两个人以养伤为由在院子里呆了足足三日,天天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 只是,相比少帅少夫人的和好,令段公馆上上下下更为轰动的,却是段大帅和段夫人的和好。 那日,段夫人低调回府,搬到了北苑,发威狠狠教训了闹别扭的少帅和少夫人,办完了事原本想悄没声再离开的,却直接被段大帅堵在了房间门口。 然后……也是整整三天,大帅没出过夫人的院子。 第213章 咱们离婚吧 比新婚热恋更美好的,应该是黄昏恋。 或者说是破镜重圆。 段大帅在段夫人院子里留宿三天的事情,像一个世纪性的爆炸新闻,很快便传遍了段公馆的各个角落,到处都是议论纷纷。 荣音勒令院子里的人不准私下议论,关上房门却悄悄地问段寒霆,“到底什么情况,母亲终于打算和父亲和好了?” 段寒霆正对着镜子端详着脸上的伤,母亲下手颇重,抽的那一戒尺到现在还没完全消掉。 他蹙了下眉,将创可贴贴在伤处,漫不经心地说:“我也三天没出过门,不清楚老头老太太搞什么鬼。” “什么老头老太太,父亲风华正茂,母亲也风韵犹存好不好。” 荣音打掉他的手,把贴歪的创可贴撕下来,重新撕开一个给他端端正正地贴好。 段寒霆睨她一眼,“长辈又不在,你这马屁拍给谁看。” “给你看!” 荣音没好气地甩他一眼,“我说的是实话。父亲刚过知天命的年纪,母亲也才四十出头,正是好时候,说不定还能再生个小七呢。” 段寒霆眉梢轻挑,直勾勾地盯着她,握着她的手腕将人放到自己腿上,捏着她尖尖的下巴,眸色幽深,微微放光。 “我说夫人,你与其盼望着父母生个小七,不如先琢磨琢磨给我生个小音吧。” 荣音娇瞪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笑,环着他的脖颈道:“我给你生个小诚吧。” “儿子不着急,先生个闺女。” 段寒霆一本正经,“我喜欢女儿。女孩多招人疼。” 荣音听着他煞有其事的语气,心道好像想生什么就能生什么似的,还先生个闺女,嘴上却兴冲冲地问道:“你想让我生几个?” “怎么也得……七个吧。” 段寒霆仔细地思量了下,“老爷子有六个孩子,青出于蓝胜于蓝,我不能输给他。” 荣音听得瞠目结舌,抡起小肉拳捶他,“七个!你……你想累死我啊你!” 生孩子这种事情也是能论输赢的吗? 再说了,段大帅的六个孩子可不是跟一个女人生的,是跟好多个女人生的,她一个人,就一个肚子,怎么可能生那么多? 当她是兔子吗?一生生一窝? “这不还有我吗?” 段寒霆俯身亲了亲她,笑得很不厚道,“我会帮你的。” “……” 如果不是怕成为寡妇,荣音真想掐死他。 别院里小两口打情骂俏得正欢,段公馆北苑,老两口也是难舍难分。 日上三竿,段夫人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半个身子,两道秀气的弯眉一蹙,只觉得半个肩膀都麻掉了。 被推了一把的段大帅犹自醒过来,脸色有些发黑,“怎么着,嫌弃我了?是嫌弃老子不够生龙活虎了,还是嫌弃老子身材不好了?” 他气咻咻地盘腿坐起,指了指自己的腰腹,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肌肉都在呢,不比你儿子的小。” 段夫人懒得理他,活动了两下肩膀就要翻身而起,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凤儿,再陪我待一会儿。” 段大帅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搂着妻子的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腰还是那么细、那么软,身材几乎没有走形。 段夫人感受着他的触摸,想起男人这几天的种种索取,唇边勾起一个轻讽。 “你这是怎么了,稚嫩的果肉吃够了,突然想换换口味,开始喜欢啃柴肉了?干什么,想锻炼牙口?” 段大帅拧了下眉,“啧,现在说话怎的这么刻薄了?” “你逼的。” 段夫人淡淡说了一句,便挣开他的手,起身来到了梳妆台前。 在镜子里,她看到了一个不再年轻的女人,皮肤松弛了,眼皮耷拉了,眼角多了几条细纹,一头乌黑的秀发,也添了几根白丝。 确实,她早已不再年轻。 现在的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两个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成了家,当妈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简单洗漱了一番,段夫人对着镜子上妆,段大帅走过来,接过了她手上的眉笔,饶有兴味地说,“来,让为夫给夫人画眉。” 段夫人身子一僵,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差点没让她落下泪来。 人家说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眼前的男人,早已功成名就,从一个鲜为人知的马匪一跃成为人尽皆知的大帅,是奉军的首领,段家的当家人,可以说是半个皇帝。 他早已褪去了当年的稚气,单是坐在那里都威风凛凛,以至于他刚才露出些许少年气之时,恍惚间她以为看到了当年的段正南。 那个时候,他是真爱她啊,眼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床上.床下的伺候她,亲手为她画眉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事。 有多久,他没给她画过眉了。 是从她怀了舒岚开始,还是他纳了代氏开始,已经记不清了…… “夫人的眉型生的真好看,我画过那么多眉,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 段大帅喜滋滋地说着,却见他笔下的女人眉心一凛,而他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手上的画笔也顿了下,直接在眉梢处断裂了。 “手生了,弄花了你的妆。”他粉饰太平般地替自己解了个围。 段夫人却怔怔看着掉落在手心那小半截眉笔,突然觉得,他们的感情好像也是如此,都已经打碎了的镜子,如何能够重圆呢? “正南。” 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许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叫他,段大帅愣怔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待看清楚眼前的女人,唇角的笑容缓缓绽开。 他几乎用了生平最温柔的声调,“嗯,怎么了?” 段夫人一双带有岁月痕迹的凤眸,定定地看着段大帅,嗓子有些堵,却还是抿了下唇,极为认真、严肃而又平静地说—— “我们离婚吧。” 段大帅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只觉得耳边在嗡嗡作响,他看着她,目光沉沉,薄唇一抿,半响没说话。 突然间,手中的画笔不知怎的,被掰折成了两段。 …… “什么?离婚?!” 段舒岚和段寒霆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叹,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嗯。” 段夫人靠在椅子上,悠悠然抿了口茶,面色平静,看着一双儿女,“我想了挺久,不想再和你们的父亲耗下去了。” 以前,她确实想过,要和段正南耗一辈子,不管他身边有多少女人,他纳多少个如夫人,又娶多少个姨太太,终归她是正房太太,谁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哪怕死后入土,也是她的棺材躺在他身边,墓碑上一夫一妻,女方刻的只会是她的名字,只有她有这个资格。 在过去几年,甚至十几年痛不欲生,走火入魔的日子里,她确实生过这样可怕的念头。 哪怕这个男人生不是她一个人的,死也要是她的鬼,否则她陪他吃过的那些苦,遭过的那些罪,都是凭什么? 只是这几年,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她突然间有些累了,突然间觉得走不下去了。 或许是看到了则诚和阿音那如胶似漆的甜蜜,让她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她以前和荣音一样,是多么鲜活自信的一个女人,而现在的她,是一个十足的怨妇,还是一个可悲的弃妇,是一个被男人抛弃,却只能躲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有家都不能回的悲惨女人。 就在他为她画眉,以极为自然随意的口吻将她和别的女人沦为一谈的时候,她就在想, 为什么她要让自己变得这么可悲? 所以,她决定放手。 “妈,您老是不是糊涂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婚呢?都到这个年纪了,还瞎折腾什么啊真的是……” 段舒岚十分不能理解,气得频频跳脚,段寒霆也沉肃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荣音走过去给段夫人添茶,看着她,“母亲,您真的想清楚了吗?” 第214章 解脱 段夫人抬眸看一眼荣音,郑重且认真地点了下头,“嗯,想清楚了。” 离婚这事,她以前从没正经八百的想过,毕竟到这个年纪了,俩孩子都这么大了,还离什么婚啊,丢不丢人,她可不想成为全国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知道,若真离了婚,哪怕是段正南对不起她,但不会有人去诟病他的过错,反而会把她看做一个笑话,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但真正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在短暂的抽骨剥皮的疼痛过后,她竟没来由的感到畅快,心中积压已久的浊气长长地舒了出来。 不离婚,她的人生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就是为一个背叛她的渣男耗到死; 离了婚,她的后半生还有无数种可能,所以,何乐而不为? 荣音端详着婆婆平静泰然的神情,便知道她的决定不是一时意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虽不免觉得遗憾,却还是表达了支持的态度。 “如果这样做能让您重拾幸福和快乐,那我支持您。” 段夫人朝她抿唇一笑,知道她是懂她的。 段舒岚听着不高兴了,上前重重地推了荣音一把,“谁需要你在这里扮好人了?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劝和不劝离,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不知道吗?” 荣音被这一下差点推倒,段寒霆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了她。 “没事吧?”段寒霆关切地问。 荣音摇摇头。 待她站稳身子,段寒霆沉着脸看向段舒岚,“你干什么!对我女人客气点!” “你对你姐也客气点!” 段舒岚毫不示弱地吼回去,拿眼剜着靠在段寒霆怀里的荣音,冷嗤一声,“现在知道拿男人当靠山了?你以前那些本事呢?狐狸精。” 段寒霆一眯眼睛,彻底火了,“你骂谁狐狸精?” 他说着就要上前,被荣音从后面拉住,现在已经够乱的了,这姐弟俩要是掐起来,不是乱上加乱,火上浇油吗? “见一个撩一个,她不是狐狸精是什么?我就不明白了,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到底哪好,你是眼瞎了才看得上,就不怕被扣上绿帽子吗?” “舒岚……” “段舒岚!”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段夫人变了脸色,段寒霆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拿手点着段舒岚,“你再胡说八道,就算你是我姐,我照样对你不客气。” 段舒岚从没被弟弟这样对待过,眼圈霎时间红了,“自从娶了这个贱人,你对我什么时候客气过!” 她望着站在段寒霆身后的荣音,满眼愤怒地喊道:“等着看吧,这个人尽可夫的汉子婊迟早会露出真面目,到时候我一定找人干死她——啊!” 段舒岚话音未落,段寒霆已经攥紧了拳头,只是没等他发飙,段夫人掀过女儿的身子,照着脸重重一掌掴了上去。 清脆的巴掌声,伴着段舒岚的一声惨叫,荣音眉睫微不可查地眨了两下。 段舒岚捂着热辣的脸颊,红着眼圈,不敢置信地看着段夫人,“你打我?你又打我。这已经是你为了这个贱人第二次打我了——啊!” 不等她骂完,段夫人反手又是一记耳光,这次直接将段舒岚扇翻在地。 段寒霆看着大打出手的母亲,都有些讶然了。 段舒岚趴在地上又痛又难堪,恨恨地捶了两下地板,捂着脸痛哭出声。 段夫人打完并没有消停,而是扯着女儿的头发将她摁到镜子前,神情说不出的冷然,“你自个儿瞧瞧,如今你都变成了什么样子,还认得出来吗?” 段舒岚看着镜子里双颊通红,双眼猩红,头发凌乱,满脸凶恶的女人,倍感陌生,憎恶极了。 这还是她吗?她怎么活成了这副歇斯底里的可怜模样? 段夫人冷眼看着女儿,“你日子过得不痛快,便瞧谁都不顺眼,到处拿人撒筏子,偏还欺软怕硬,只敢捡软柿子捏。荣音得罪了你什么,你处处跟她过不去,张口闭口的贱人,表子,狐狸精……她是你亲弟弟的媳妇,你的弟妹,有这么说自己家人的吗? 我从小到大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小时候你调皮捣蛋惹的祸都让你弟弟给你扛了,我打则诚是家常便饭,可什么时候真的跟你动过手?你说我为荣音打了你两次,我为什么打你你心里没点逼数吗?以后再让我听到你骂她,我还打,不信你试试,我就不信掰不过你这个臭毛病!现在,给我起来——” 她扯着段舒岚站在荣音面前,命道,“跟音音道歉!” 段舒岚看着荣音,不服地冷哼一声。 “你道不道?” 段夫人又扬起巴掌,段舒岚身子一颤,到底是怕的,不情不愿地开口,说了句,“对不起。”蚊子哼哼似的。 “大点声!”段夫人厉喝。 段舒岚身子一挺,梗着脖子大声嚷道:“对不起,是我嘴贱,行了吧?” 荣音被迫接受了她的道歉,心里却并不原谅。 她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只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段寒霆和段夫人两尊大佛在面前堵着,她无法回骂,也不能还手,只能敷衍地扯了下嘴角。 “大姐,这是最后一次,你再欺负我媳妇,别怪我不顾姐弟之情。” 段寒霆冷寒着一张脸,揽着荣音离开了。 原本的家庭会议,演变成了家庭战争,段夫人冷眼瞧着女儿,“这下你满意了?非逼着则诚跟你翻脸?” “又不是我要他跟我翻脸的。” 段舒岚抿了抿唇角,委屈极了,脸上还火辣辣的痛着,心里则更难受。 一直在外头听着动静的卢妈适才走进来,将煮熟的鸡蛋剥了壳,给段舒岚轻轻敷脸消肿,低声道:“大小姐啊,夫人心里够难受了,你就别闹了。” 段舒岚这才扭头看了眼母亲,“妈,您真要跟我爹离婚啊?”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无需再议。” 段夫人捧着荣音刚刚交过来的账本,细细地翻着,账目理得十分清楚,条理清晰,心道这丫头真是个理财能手,不当家屈才了。 “您到底为什么呀!您陪我爹,风风雨雨走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您现在要是跟他离了婚,所拥有的一切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吗?” 段舒岚太不理解了,她是亲眼看着父亲怎么一步一步扩大他的后院的,姨太太纳了一个又一个,起初她还生气,后来连她都跟着见怪不怪了。 彼时她只是个女儿的身份,无论父亲纳多少个妾,都撼动不了她段家大小姐的身份和地位,姨太太们也从来不敢给她委屈受,她便由得父亲去了。 可是,如今她也成了人妻,林孝成在外面寻花问柳她都受不了,更别说能容忍他纳妾,他胆敢带一个回来,她就翻天覆地的闹,以至于他也不回家了。 她的闺中密友劝她正室要有肚量,男人纳妾就让他纳,保住自己的地位才是要紧事,与其让男人跟小三在外头逍遥快活,不如把人锁死在眼皮子底下。 于是,她妥协了,让林孝成在两个人新婚不到半年就纳了妾,一个卖唱的狐狸精,看着她她就想到了荣音,恨不得将其下油锅! 林孝成那样对她,她都没想过离婚,甭管什么年纪,离了婚的女人就好比一块破布,只有被人嫌弃的份儿,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更何况是母亲。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瞎折腾什么呀! “拥有的一切……” 段夫人缓缓抬头,看着愤愤不平的女儿,唇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你父亲,除了帮我生下你和则诚,还为我做过什么?” 段舒岚张了张口,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真的……想不出来。 好像打记事起,父亲就一直在外打仗奔波,打完一场胜仗就带回来一个女人,家里家外一直都是母亲在忙碌,还要帮他收拾快活过后的烂摊子。 “他什么都没有给过我,现在离开他,我也不会失去什么。” 段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帮他打下了偌大的基业,就这么便宜了别人的确心有不甘,可继续跟他走下去,又确实无能为力,所以,不如放手。 于他,于己,都是一个解脱。 第215章 替你觉得丢人 回到别院,段寒霆一直偷瞧着荣音的脸色。 荣音被他看得难受了,捧着莲儿递上来的热茶睨他一眼,“又没有做贼,你心虚什么?” “我姐那样说你,你不生气?”段寒霆有些纳闷地问,方才在北苑闹成那样,这小妮子也没发脾气,脸色更是一片平静,属实稀奇。 荣音淡淡道:“生气啊。任谁被人指着鼻子骂‘狐狸精’也不会乐意吧,我又没有得罪她,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受她这份气。可她是你姐姐不是吗,打一个娘胎出来的,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就算不给你面子,也不能不给母亲面子吧。不然母亲白疼我了。” 段寒霆欣慰又心疼地摸摸她的脸,“还是我媳妇懂事。” “你少恭维我。” 荣音睨他一眼,“你大姐看我不顺眼,我也不想见她,以后能不能别让我们两个打照面了。” 段寒霆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以后能不见就不见,碰上家宴实在避不开,就离的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 荣音脸上紧绷的线条变得柔和了些,浅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多忍忍大姐呢。” “忍?” 段寒霆反问,继而道:“我都不舍得让你受委屈,为什么要忍别人?我当然希望你能和大姐和平共处,但如果真的气场不和,也没必要勉强凑在一起。” “幸好你能理解。” 荣音仰头看着他,“不过,我能看出大姐对你的疼爱,她应该很生气我抢走了你吧,所以才如此介意我的存在,处处针对我。” 段寒霆蹙眉,“这叫什么话?” 荣音轻叹一口气,“我这么问你吧,你和大姐,从小到大关系好吗?” “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能不好吗?” 段寒霆在荣音身旁坐下,思绪有些繁重,沉声道:“大姐打小就挺疼我的,幼年那会儿父亲天天在外打仗,母亲忙着生意,也不太着家,说出来都怕你笑话,我是在马车里出生的,临盆之际母亲都在外面跟人家谈生意,回家的路上就不行了,来不及去医院,直接在马车上生了我。“ 荣音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母亲,这么虎的吗?” “岂止。本来就受了惊,千辛万苦地把我生下来,没出月子就又出去忙活了,导致着了凉,打那之后身子骨就一直不好。” 荣音听着都不由心疼起婆婆,秀眉拧成一团,“家里又不缺钱,何至于这么拼呢?” “缺,怎么不缺。” 段寒霆冷嗤一声,“现在是不缺了,父亲现在是坐镇北平的一方统帅,有权有势,底下多的是给他敛财的,可母亲刚跟父亲那会儿,他还什么都不是,招兵买马、犒赏士兵、壮大队伍、稳定军心,不是光靠嘴皮子就能做到,十几个人好养活,可是上百号人,上千乃至上万张嘴都等着吃饭,不挣钱能行吗?” 荣音心头了然,早就听说段家和奉军是靠段夫人一手喂大的,以前还没有切实的体会,可现在听段寒霆这样说,她才真正明白了婆婆的不易。 果然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在默默付出。 “母亲那会儿忙得不着家,带我出去嫌累赘,就扔在家里,养了一匹母狼,让大姐天天喂我喝狼奶,还真是大姐把我一口一口给喂大的。” 段寒霆拉着荣音的手,眼眸暗沉道:”有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八岁那年,兄弟几个去江上溜冰,当时忘记因为什么,好像是几句话没谈拢,就动了拳头,我把老三老四揍了一顿,老三老四气不过,上岸之后故意往冰面扔大石头,害我掉进了冰窟窿,差点淹死,是大姐及时赶到,拉住了我,又费了半天劲把我弄上岸,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冰水,那会儿正赶上她来了月事,给凉着了,后来一直就不太正常,吃了很多中药调理,大夫说很难怀孕。“ 说到最后,段寒霆沉然的语气中充满愧疚和歉意。 荣音握了握他的手,这才知道段寒霆为什么对段舒岚一直是比较忍让的态度,甚至对林孝成,明明厌极了那个草包,却始终没有对他动真格的,说白了看的还是段舒岚的面子,“原来如此,这么一说,倒是我不懂事了。大姐救了你的命,单凭这一点,我也应该和她好好相处才是。” 段寒霆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是我欠了大姐的,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瞧你这话说的。” 荣音板起脸来,瞪他一眼,“你是我男人,咱们是两口子,你欠的人情不就等于是我欠的人情吗?” 抿了下唇,她斟酌片刻,道:“这样吧,改天约个时间,你让大姐去医院,我给她做个全面的检查,看看目前她的身体状况,女人的月事关系不仅关系到身体,还有心理上的健康情况,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趁着年轻,现在治疗还来得及,不然真要抱憾终身了。” 说了半天,也没见段寒霆吭声,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追问道:“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段寒霆眸色幽深地看着她,眉眼闪着感激的亮光,“娶了你,真是三生有幸。” 就知道说好听的。 荣音白他一眼,嘴角却不由荡起舒心的笑意,“你知道就好。” …… 北苑,段舒岚还在诉说着对荣音的种种不满。 “我真的不明白,则诚怎么就这么喜欢那丫头。现在连母亲你也护着她,她到底哪儿好,不就是会说话吗?” 段夫人早就听不下去了,听到这里直接打断了女儿的话,“你说的对,荣音就是会说话。” 段舒岚气鼓鼓地瞪着她。 “怎么,还不服气,看来是打得轻,半点记性都不长。” 段夫人将手里的账本扔到桌上,坐在红木椅上一派威严,犀利的凤眸看向段舒岚,“过来。” 段舒岚站起身,不情不愿地朝她走过去。 段夫人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空地,“跪下。” 段舒岚瞪大眼睛,“什么?干嘛要我跪啊,我又没做错事……” 段夫人倏然抬头,犀利的凤眸看向女儿,就把她后半句话截断了,她冷冷道:“长辈训话的规矩,还用我重新教你?你也想尝一下家法伺候的滋味?” 说着,她直接拉开抽屉将刚刚清洗过的戒尺拿出来,重重敲了一下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响,吓得段舒岚一哆嗦。 卢妈在一旁戳了戳段舒岚,“大小姐,跟夫人拧着可没好果子吃,二少爷那刚挨了一顿……” 段舒岚撇撇嘴,屈膝跪下了。 段夫人看着她那一脸的委屈心里便来气,冷着脸道:“我也不跟你废话,就问你一句,你欺负荣音,对你自个儿有什么好处?” “谁欺负她了,我说的是事实!我就是不喜欢她,不可以吗?”段舒岚梗着脖子道。 “你不喜欢荣音,我还不喜欢你呢!不喜欢就可以随便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人家是吗?我如果指着你的鼻子骂你贱,骂你是个狐狸精,你开心吗?” 段舒岚不敢置信地看着段夫人,委屈地快要哭出来,“妈,你怎么这么说我啊,我是你亲闺女啊!” “亲闺女怎么了,你是我生出来的,我就一定要喜欢你吗?” 段夫人脸色冷冷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算再不喜欢,也不可能把你塞回我的肚子里去,同样的道理,荣音是你亲弟弟娶回家的媳妇,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再不喜欢她,她也是你的弟媳妇,为什么就不能对人家客气一点、包容一点呢?非要闹成这副模样,好看吗?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第216章 未来的当家主母 段夫人一番叱骂,骂的段舒岚无限委屈。 她嘴巴撅得高高的,“那、我还是则诚的亲姐姐呢,您看他对我客气了吗?我好歹也是一路将他照顾大的,小时候您忙生意没空给他喂奶,要不是我挤了狼奶给他喝,他早饿死了。可是这个小没良心的,有了媳妇之后就不要我这个大姐了,三番两次地因为荣音的事情跟我翻脸,下我的面子,太过分了!” “你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争风吃醋?” 段夫人无语地看着女儿,“荣音,那是他娶过门的妻子,他有多喜欢她你不是不知道,你非去捅他的心窝子,他能不跟你急吗?自个儿闲着没事找事。” 段舒岚嘴角一扁,“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他这么宠那个女人。” 冥顽不灵。 段夫人气得脸色都青了,指着段舒岚问卢妈,“你听听,像话吗?” 卢妈忙过来给段夫人抚着背,轻笑道:“夫人莫气,大小姐这是典型的婆婆心态,奴婢瞧着,她不是把二少爷当弟弟,是当儿子呢。” “卢妈!”段舒岚脸臊的通红,又气又急,“你瞎说什么呢!” 段夫人抚了抚额,冷嗤一声,“我瞧着也是,她比我还能代入角色呢,恶婆婆演的十分到位,是跟着那陆卿卿学的演技吧。” 听着母亲满口嘲讽,段舒岚心里难受得很,眼圈也红了,“妈,您怎么这么说我啊。” “自己做都做了,还惧人家说吗?” 段夫人没有一丝好声气,脸色沉得厉害,“自从嫁了人,你这性子变得是原来越急躁,嚣张,跋扈,还有个段家大小姐的模样没有?” “什么段家大小姐,现在的我不过是林家不得宠的少奶奶。”段舒岚自嘲一笑。 段夫人却严厉道:“你知道就好!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虽然难听,却也是事实。既然嫁了人,你的名字前面就冠上林家的姓了,除非离婚,不然对段家而言就是个外人,荣音才是段家的少夫人,我也不怕说给你听,将来,荣音必定会是段家的当家主母。” “什么?”段舒岚倏然抬起头,“荣音?她凭什么……” “就凭她是你弟弟的妻子,是奉军的少帅夫人!” 段夫人一拍桌子,厉声打断了女儿的话,“你还别瞧不起她,荣音的管家能力不亚于你。不说别的,就这账本,就比你做的漂亮精细多了。” 段舒岚扫一眼账本,不服气的冷哼一声。 “我的话,你不听进去,我也懒得再耳提面命地跟你讲了。我和你爹离婚以后,这个家可就没人再庇护你了,你把你弟弟,把你弟媳都得罪遍了,日后在婆家受了委屈,回来找谁替你撑腰?靠你那个把你送进狼窝的爹,还是靠你那几个只会说风凉话的庶弟?或者,你想靠那几个成天陪你搓麻将的姨太太?” 段夫人一席话,说的段舒岚脸都白了,眼睛里难得显出了一丝慌乱和狼狈,“我……” “得罪荣音,对你百害而无一利。我要是你,便是再不喜欢她,也不会去招惹她。话就说这么多,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段夫人说累了,站起身,对卢妈道:“咱们收拾收拾,该走了。” …… “母亲要和父亲离婚的事,你方才也没表态,你是怎么想的?” 荣音半个身子都靠在段寒霆的怀里,扭头问他。 段寒霆神色冷淡淡的,“母亲想离便离,我没意见。” 荣音打量着他的身份,在他胸膛上翻了个身,跟他面对面,“话虽这么说,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爹亲妈,心里还是别扭的吧?” 她捏了捏他的手。 段寒霆垂眸看着她,“你不是也表示支.持?” 荣音涩涩道:“我支.持,是因为我了解女人,也了解母亲。女人啊,总是攒够了失望才离开的,母亲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父亲提离婚,肯定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也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只是,我还是觉得有些突然,前一秒还以为俩人和好了呢,没想到又要离婚。” 谁说不是呢。 段寒霆眼睑一片晦暗,泛起点点细碎的寒芒。 书房 段大帅坐在宽大的皮椅里,嘴里叼着一只雪茄,眯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墙上一副照片,那是奉军正式成立之际,他穿着军装拍的纪念照。 那时候的军装还没经过改良,样子看上去有些老式,可衣料却是崭新的,在现在看来都是名贵雅致的,在当时是独一份,据说用的是羊绒,质感细腻,挺括性好,防风保暖又结实耐穿,是夫人亲手给他做的,上面每一颗扣子,都是夫人一颗一颗给他钉上去的,镶金的纽扣,尽显雍容大气,给足了他颜面。 自小在江湖闯荡,一直风餐露宿,活的极糙,生活变得细致起来,便是从他遇到阮凤仪,并娶了她之后。 她出身大户人家,娇纵得很,性烈如火,脾气是真横,但对他又是真好。 一双柔软的手突然捏上他的肩,伴着一声轻悠的叹息,“大姐这次,怕是真气着了。老爷也是,好端端的,提什么画眉啊。” “老子怎么知道你们女人都这么小心眼?” 段大帅冷哼一声,从鼻翼中喷出两道烟雾,“不就画个眉毛,多大点事,你和老二老三她们,也从来没为这个跟我生过气。” 五夫人苦笑一声,“我们不生气,是因为不敢,也因为没这个资格。我们是什么身份,说好听点是妾,说不好听,不过是服侍您的女人罢了,你给我们画眉,那是恩宠,可对大姐来说,那是您和他的夫妻情分。本来情分就所剩无几,您偏偏还把最后一丝给斩断了,这不是逼着她离开您么。” 段大帅一听就拧了眉,心下也有些懊悔,嘴上却强硬道:“真不知道你们女人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你们男人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建功立业,当兵打仗,我们女人困守在小小的宅院里,没有那么广阔的天地,能想的不就是家里和男人这点事吗?” 五夫人轻叹一声,在他身前缓缓蹲下,劝道:“老爷,听我一句劝,别让大姐走。她如果走了,对段家,对奉军,都是极大的损失。尤其,是对您。” 段大帅心弦一动。 “其实,大姐还能生气,就说明她嫉妒,愈是嫉妒,就说明她心里是在意您的。” 五夫人声音又轻又软,“您和大姐,结发夫妻,风风雨雨走过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要成为半路夫妻?您舍得大姐就这么离开吗?” 段大帅眉头绞成一团,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书房的门被敲响,随即探进来一个脑袋,段寒江小心翼翼地禀道:“爹,母亲要走了,您老不去送送?” 几乎是伴着话音落,段大帅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段公馆门外,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路边,卢妈正指挥着丫鬟把行李装上车,段夫人裹着一个白色棉袍,回头道:“外边天冷风大的,回去吧。” 段舒岚抓着母亲的手,还在劝,“妈,这都快过年了,您就把年过了再走呗,好歹陪我们过个新年啊。” “年在哪儿不是过,今儿这顿‘竹笋炒肉’,就当是老娘我请你们吃的年夜饭了。” 段夫人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目光又转向荣音,瞄向她还有些红.肿的手,温声问,“还疼吗?” 荣音摇摇头,眉宇间也是化不掉的担忧,“母亲,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想回嘉兴老家瞧瞧,多少年没回去了。” 段夫人刚说完这句,脸上的笑意就敛了下来,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赶来的段大帅在廊下来了个急刹车,掩饰性地捂着嘴轻咳了一声。 第217章 找个靠谱的后爹 “内什么……就要走了?” 段大帅迈出府门,看着段夫人神情有些许不自然,待看到搬上车的行李,连常看的书都搬走了,脸色便沉了下来。 五夫人紧跟在段大帅身后走了出来,脸上透着几丝焦虑,“大姐,别走了,这都快要过年了,留下来咱们一家团圆多好。” “打今儿起,就不是一家人了。” 段夫人神色淡淡,声音也泛着几丝凉薄,对段大帅道:“离婚声名我让人拟好了,年后便可见报,具体事宜我派律师跟你谈。” 段大帅闻言,眉峰不由敛起,满腔的话皆被夫人冷漠的神情和强硬的态度给堵了回去。 “看来,你早就做好了离婚的准备。” 段夫人:“是啊,为这事我想了若干年,早就应该离了,白白拖了这么久。” 她摇摇头,一脸的悔不当初,外加扼腕叹息。 段大帅气得咬紧后槽牙,瞪着夫人,抿出一声嗤笑,“这么急着走,莫不是看上了什么小白脸,急着与其比翼双.飞?” “父亲!”“老爷!” 段寒霆和五夫人同时变了脸色,五夫人暗暗扯了扯段大帅的衣袖。 段夫人却并不恼,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轻笑,“是又如何?难道只准你娇妾美眷的左拥右抱,就不许我有几个蓝颜知己?我虽已不再年轻,但我有钱啊,真包几个年纪小的长的帅的放在家里养养眼也挺好。你们几个,也帮我留意着,要是有帅老头,记得给我介绍。” 段舒岚都不敢接话,段寒霆却一本正经地应道,“行,我争取给自己找个靠谱的后爹。” 荣音仰头看着男人,心道他是真不怕被打啊。 果然,下一秒段大帅的脚便踹了过来。 段寒霆揽着她往后一躲。 “夫人,行李装好了。” 段夫人点点头,“那走吧。”她挥挥手跟众人告别,视线不曾停留在段大帅脸上半分,转身上了车。 车子刚刚发动,荣音只觉得眼前掠过一道身影,反应过来之时,便见段大帅也钻进了后车厢,将段夫人往里挤了挤,“你往里点。” 段夫人拧眉看着他,“你干什么?谁让你上来的!” “我送送你。” 段大帅淡淡说道,紧接着把车门一带,对司机道:“开车。” 车子缓缓开走,留下段公馆门口那一溜人在风中凌乱。 段舒岚一脸懵,看着车子离去的影子,不禁嘟囔道:“父亲这又是玩的哪出啊……” 段寒霆揽着荣音回院子,荣音靠在他怀里小声问,“你说父亲能追回母亲吗?” “难。”段寒霆言简意赅。 荣音轻叹一声,“我也觉得够呛,父亲真的比你还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追上母亲的。”她深感疑惑。 说着说着,继续往前走,身边的温度却没了,她转头一瞧,便见段寒霆站在原地,眸色幽深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朝他走过去。 段寒霆迸了迸嘴角,“你说谁不会说话。” “啊……”荣音适才反应过来,忙赔笑道:“我,我不会说话。” 段寒霆冷哼一声,往前走。 荣音挽上他的胳膊,哄道:“你最会说话了,经常甜言蜜语说的我心花怒放的,我可喜欢听了,真的。” 段寒霆睨她一眼:我信你个鬼。 …… 轿车里,气氛十分的压抑。 段大帅沉默良久,黑幽深邃的鹰眸望向段夫人,“凤儿,能不走吗?” 这话,已经是在示弱服软了。 段夫人:“不能。” 段大帅微垂眼眸,搓了两下手心,突然伸出手去握住了段夫人的手,“画眉的事,是我没搂住,惹你不高兴了。怪我,你别生气。” 段夫人没立时把手收回来,只是抬起头,一脸淡漠地看着他,“我说段文忠,你有完没完,总这样,不腻吗?” 段大帅脸色一僵。 她很久,没有指名道姓地这样叫过他了,往常便是再生气,也只是叫他的字而已。 段夫人把手抽回来,嫌恶地皱了皱眉,唇角缓缓浮起一个嘲讽的笑。 “还真是只会用这一招啊。多少年了,每次你做了过分的事伤害到我,便过来拉一拉我的手,说几句好听的话,而我个没出息的,次次都会妥协,可是下一次呢,你还是故技重施,甚至一次比一次更过分。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你?” 段大帅喉咙微梗,“是我对不住你……” “你确实对不住我。” 段夫人接过他的话,脸上再无一分心软,说不出的残酷冷寒,“所以我不能再由你这么对不起我,我已经不再年轻,为了你,为了段家,为了奉军,从二十岁到四十岁,我蹉跎了二十多年的光阴,一个女人,有几个二十年啊?未来的日子,我想为我自己活了。” “……” 城门口,被扔下车的段大帅看着远去的车影,眼底闪过一丝狼狈和痛愧。 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临近过年,段公馆却没有一丝即将过节的热闹气氛。 段夫人的离开,似乎并没有影响什么,大帅依然日理万机,见天儿的忙,可脾气是越来越暴躁,基本上是逮谁骂谁,弄得阖府的人都躲着他走,谁也不敢上前招惹,姨太太们原以为这是个争宠的绝佳时机,可某一晚不知四夫人说错了什么话,惹怒大帅,被掌掴了。 那一晚四房的院子里闹的鸡飞狗跳,据说四夫人委屈的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第二天哭着嚷着要回娘家。 而大帅非但不拦,反而一纸休书丢了过去,吓得四夫人登时不敢再闹,在书房门口跪了整整一夜。 五夫人连同几个姨太太一起求情,才拦下了这封休书,四夫人被罚在院子里静思己过,年前不得迈出房门一步。 “据说是四夫人缠着老爷给她画眉,还说要化和大夫人一模一样的,这才触怒了大帅。” 莲儿将打听来的八卦说给荣音听。 荣音正对着蒋氏商铺的账本,闻言瞄一眼床上还在沉睡中的男人,对莲儿道:“别出去瞎打听,祸从口出不知道么。吩咐下去,谁也不许多嘴多舌,都到年关了,府里人来人往的,人多口杂,都谨慎些,别平白招惹是非,也不许落井下石。” “夫人放心,我明白的。” 待莲儿退出去,荣音听见床上传来一声轻哼,不由侧头过去,唇边泛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合上账本,她走过去,还没等掀开床帘,就被一只大手一把扯了进去,猝不及防便倒在了男人的怀里,看着他刚刚苏醒,一派慵懒的模样,荣音轻笑,“这一觉睡的踏实吗?”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军营也放了假,士兵们离得近的都回家过年了,段寒霆也难得休息。 “踏实。” 段寒霆看着趴在自己胸膛上的女人,唇角轻笑,“果然睡前做些适当的运动有助于睡眠。” 一句话说的荣音小脸臊的通红。 还适当的运动……折腾了整整一夜好伐。 也就是她练出来了,才没死鱼似的躺在床上,不过现在浑身还是酸痛得很,想起这男人昨晚那种种层出不穷的花样,她脸都红到了耳朵根,举起拳头狠狠捶了他一下,“别没皮没脸了,赶紧起来吧,今晚不是还得去赴宴吗?你穿哪身衣服,得赶紧给你熨一熨。” “夫人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段寒霆声音懒洋洋的,低沉沙哑的十分动听,将她往上抱了抱,在她耳边轻道:“其实,我不穿更好看。” 荣音:“……” 第218章 她怎么也来了? 还敢不穿? 荣音瞪着一脸坏笑的段寒霆,从他身上爬起来,冷哼道:“那就别穿了,你光着去吧。” 她掀开床帘,扬声喊道:“莲儿,不用给少帅熨衣服了……” 话音未落,就又被一只大手扯回去了,段寒霆抱着她在床榻上滚了两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要莲儿熨,那你给我熨。” “你想的美!” 荣音蹬腿试图推开他,却反被男人抓着腿扣在垮间,一上一下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我……”荣音刚要开口,一股清冽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男人俯下来,吻住了她,垂下的床帘渐渐开始颤动。 …… 临近过年,各式各样的宴会陆陆续续地办了起来,每天都有请帖雪花一般的飘到段公馆。 段大帅心情不佳,连带着姨太太们整日陪着胆战心惊,大门不敢出,二门不敢迈,连麻将也不敢搓了,安安静静地待在自个儿院里。 荣音则成了宴会的常客,这种社交场合就是为了混个脸熟,积攒人脉。做生意免不了的应酬,钱这玩意是要靠自己挣的,不会无缘无故地走进腰包,推杯换盏之间往往几百万的单子就定下来了,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说白了,做生意其实就是人情世故的往来。 年前跟着冯先生和冯太太走了一波,后来荣音又和段寒江参加了几次堂会,来年的生意合同也定下了大半。 难得休息一天,韩公馆又寄来了请柬,韩总探长临时搭了个戏台子,邀请京津一带的名流亲友去听戏,热闹热闹。 这次堂会请的戏班子便是余家班。 不论是和余家班的渊源还是和韩公馆的交情,荣音都没有不去的道理,韩晓煜生怕她不去,还特意打了个电话,结果是段寒霆接的。 “荣音小姐,今儿咱们家办堂会,你可不能不来啊。” 段寒霆一听这亲热的语气眉头就拧成一团,“谁跟你咱咱咱,别瞎套近乎。” 电话那头陡然变了语气,“怎么是你?荣音呢?” “我媳妇,你管呢。” 挂了电话,段寒霆叉起腰,没好气地看向正在桌案边给他拿着熨斗熨衣服的女人。 荣音抬头,见他脸色不好看,问道,“谁啊?小煜吗?” “别小煜小煜的,你跟他很熟吗?”段寒霆语气凉凉的,透着浓重的不满。 荣音无语地看着他,“你这又吃的哪门子的醋?我干弟弟的醋你也吃,太丧心病狂了吧。” “什么干弟弟,任何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都是情敌。” 段寒霆哼了声。 荣音无话可说。 去韩公馆前,荣音和段寒霆先去了一趟余家班,到的正是时候,众人正整顿好准备出发了,今儿也是大阵仗。 “哥哥,师姐,你们来了。” 冬儿在人群中央,热络地扑进雷震怀里,又抱了抱荣音,然后才战战兢兢地朝段寒霆福了一礼。 荣音和段寒霆给余老爷子和诸位叔伯见过礼,摸了摸冬儿的小脑袋,笑着问,“听说今天要正式登台演出了,紧张不紧张?” “有点。”冬儿面容忐忑,眼睛里却闪烁着期待和兴奋。 荣音笑道:“别紧张,平时怎么练的上台怎么演就行,咱们冬儿是最棒的。” 到了韩公馆,门口的长街上的车首尾相连排的满满当当,却是纷纷给段家的车让路,赴堂会还开军用吉普的,全北平仅少帅一人了。 坐在车里,荣音就感受到了外面炙热的眼光,不由埋怨段寒霆,“说开我的车来低调一点,你偏不听。” “爷亲自赴宴本身就是高调了,还低调给谁看。” 段寒霆嘴里叼着一根三炮台,亲自开着车,大摇大摆地挤进长街,无人敢拦,更无人敢挡,姿态极其霸道,不可一世。 荣音无奈扶额,这男人也不知怎的,一碰到韩晓煜就说不出的虚势,跟神经病一样。 韩晓煜正站在门口迎客,便瞧见一辆扎眼的军绿色吉普横冲直撞地驶来,大喇喇地停在面前,不用看,用鼻子想也知道里面是谁。 目光瞥了一眼段寒霆,韩晓煜撇了下嘴角,又将视线定格在迈下车的荣音身上。 荣音今日穿着一身颇具法式风格的白色长裙,蕾丝内搭,外套一件白色的毛领大衣,踩着一双白色高跟鞋,一身雪白,清新优雅。 韩晓煜眼前一亮,迈步下了台阶,含着笑意迎上去,“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余家班的堂会,岂有不来之理?” 韩晓煜撇撇嘴,“敢情不是因为咱们老韩家啊,啧啧啧,真是令人寒心呢,还说什么干闺女,我爸妈白疼你了。” 荣音一瞪眼睛,“会不会说话?不欢迎我,那我走了。” 说着便转身要上车。 韩晓煜忙将车门堵住,赔笑道:“欢迎欢迎,当然欢迎,你能来,我……爸妈可高兴了。” “哼。” 段寒霆冷哼一声,走过去将荣音一把扯进怀里,跟韩晓煜隔开距离,警惕地看一眼这小子,然后将车钥匙丢给他,“把车停好。” 便揽着荣音走了进去。 韩晓煜愣愣地接过车钥匙,看着他们远去的背景,半响才回过神来,“喂,本少爷是专门给你停车的吗?” “你以为呢。”段寒霆毫不犹豫的声音从远去传来。 可恶。 韩晓煜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到的早,堂会还没正式开始,人已经来了不少,有两个人穿着大褂在台上说着相声,不停地抖包袱逗的底下哈哈大笑。 荣音和段寒霆踩着热闹的气氛入了会场,一进去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荣音自是受欢迎,然而最令众人感到惊讶的是她旁边这位。 少帅出席堂会,可实属罕见,还是一身笔挺的西装陪同少帅夫人一同出席,实在是赚足了眼球。 众人皆知少帅和少帅夫人恩爱,但却很少见两个人成双入对,这一年,两个人婚后发生了不少事情,少帅夫人荣音更是新闻的常客,往日只在军政大事里出现的少帅,也跟着频频上报,每次都少不了少帅夫人的功劳,坊间便传言少帅也开始“芙蓉帐暖度春宵”了。 议论归议论,这一对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男人羡慕少帅能娶到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夫人,女人羡慕荣音能嫁给这么完美的丈夫。 上一对这么令人羡慕的,还是韩总探长和韩夫人,当然,他们现在依然是大众心目中如同神仙眷侣般的存在。 荣音和段寒霆过去跟韩总探长夫妇打了招呼,又和几位相熟的长辈寒暄了一番,便到主桌上坐下了。 刚要落座,荣音整理衣服的瞬间目光余角瞥到一抹身影,扭头,便瞧见了同样穿着一身白色纱裙,露出长腿,身披皮草的陆卿卿。 她的妆容很艳,下巴微抬,像是一只骄傲的白天鹅,陪在她一同进来的是一身蓝裙的宋梓琳,打扮得亦是花枝招展。 两位名媛一落座,便招来无数目光,在场的男士看到她们几乎挪不开眼,眼神中尽是欲望。 视线交汇不过一刹那,荣音便看到陆卿卿冰冷的眼神以及宋梓琳不屑的嘴角,她并没有理会,移开了目光,在段寒霆身边坐了下来。 听了一会儿相声,刚谢幕,外头便传来一小阵骚动,伴着一连串极为轻挑的笑声,夸张、刺耳,压倒了整个会场的声音。 众人纷纷偏头看去,荣音和段寒霆也微微蹙眉,心道哪来这么不知规矩的太太抑或小姐? 可这一扭头,一个红装女子缓缓跃入视线,她身材妖娆,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了男人身上,娇笑连连,眉眼之间和荣音十分相似。 她还在笑着,朝堂上慵懒一扫,媚眼如丝,然而瞥到荣音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定格几秒,化为无尽的冰冷。 议论的声音在荣音耳畔炸响,“那不是荣家大小姐荣淑吗,她怎么也来了?” 第219章 恨 荣淑的出现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原因无它,这女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话题满满。 荣音即使不去打听,也从各方嘴巴里听到了关于荣淑的消息,尤其是这几天,无论出席哪家宴会,都会被人问到荣淑。 “少夫人,听说方家小少奶奶是您娘家大姐,真的假的?” “荣医生,你知道方家少奶奶,哦就是你大姐荣淑被送进精神病院的事吗,说是得了失心疯,差点亲手掐死自己的儿子,真是作孽呦……最近好像又被放出来了,不过说是方家小少爷已经病入膏肓,也不知道能不能捱到过年……” “荣老板,荣淑小姐是你的姐姐吗?啧啧,你们两姐妹一个国色天香,一个美艳绝伦,令尊真是好福气啊。” 荣音看了眼荣淑。 她确实美艳,一身透视的红色蕾丝长裙勾勒出丰盈曼妙的身姿,深V的领口遮不住饱满的胸.部,前开叉的裙摆露出雪白的长腿,前卫又大胆的装束穿在身上,比上海歌舞厅的舞娘还要魅惑性.感,引的众人纷纷侧目,偏偏她不自知一般,一举一动尽显招摇。 会场已经是议论纷纷,“这不是方家小少奶奶吗,她怎么和方家大少爷走在一起,还挽着手,这么亲密,要不要脸啊?” “你没听说啊,这俩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就为这事方家大少奶奶把荣淑毒打了一顿,差点没保住肚子里的孩子,结果荣淑的孩子活下来了,方家大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位少奶奶也是个暴脾气,一怒之下和方家大少办了离婚,方部长气得心脏病都犯了。” “啧啧,方家也是多事之秋啊,方部长身体抱恙提前退休,现在当家做主的便成了方家大少爷,方家小少爷被人弄废了,如今又命悬一线,听说方太太天天在家里哭,两只眼睛都快哭瞎了,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牛鬼蛇神……倒是这荣淑,活的是越来越肆无忌惮……” 肆无忌惮。 荣音眼睫微微颤动了下,看着荣淑如一朵娇艳的玫瑰花歪靠在方家大少爷的身上,当着她的面和几个商行的老板搔首弄姿的调.情,如今这模样,比之当年在国外更加的奔放,她脸上的笑容很盛,似乎知道众人都看着她,却又极为享受这些目光,行动便更加轻挑起来。 一道清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需不需要我让人把她赶出去?” 荣音回过神来,对段寒霆道,“不用。” 事出反常必有妖,荣淑最近在京津一带“声名鹊起”,不过就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前期铺垫诸多,为的便是今天的“会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既然选择了和她硬碰硬,她如果不满足她,不就太对不起她的处心积虑了吗? 女人和女人的交锋,切磋的除了美貌、气质、背景,还有道行。 荣淑自诩为千年的狐狸,视荣音为一只随手便可捏死的小白兔,却不知这只兔子,早就修炼成了万年兔子精,最拿手的便是伪装。 荣音淡淡地转移视线,身子坐了回去,道:“看戏吧。” 这是冬儿第一次正式登台亮相,客串一场《乌盆记》,她扮演的是刘士昌,跟他配戏的是名角岳老板,饰演张别古。 如今全北平都知道余老爷子收了一个徒孙,还是代替曾经的爱徒孟晓娥收的,养在身边,极其爱重,这无疑是在向公众传递一个信息,这位横空出世的雷燕冬,会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余派的接.班人,因此,大家对她的第一次登台献艺抱了极大的期待。 冬儿年纪尚小,小大人一般地站在舞台上,一瞪眼睛精气神便出来了,一开嗓,顿时震惊四座。 台下静了几秒,继而便是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大家纷纷觉得惊奇,没有料到一个八岁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嘹亮的嗓音,咬字清晰、字正腔圆,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一点儿雌音都没有,无论是嗓口,形体,还是走位,都非常的到点儿,演绎得更是传神,有些余派的戏迷激动的当场落了泪,仿佛看到了孟晓娥的影子。 荣音在下面坐着,直接红了眼圈,拼命憋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就知道,冬儿一定能做得到。 段寒霆看着落泪的妻子,心疼得将她揽入怀里,拿起手帕给她擦拭着眼泪,他太理解她的心情了,同样是孟晓娥的戏迷,余派的忠实观众,没有人会不为今天这一幕感到惊艳和激动,都有种余派终于后继有人的感觉,这不仅是梨园行的幸运,也是千万百姓的幸运。 “好了好了,不哭了。” 段寒霆给荣音擦了擦眼泪,轻声哄道:“阿娘终于有了接.班人,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荣音破涕为笑,“我是高兴啊,冬儿真的太棒了。” 演出的成功,让全场的气氛也跟着升起来,随着演员的谢幕,台底下议论纷纷,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戏里走出来。 坐在角落的荣淑,看着坐在前排,依偎在段寒霆怀里的荣音,神情冰冷,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 方绍安将手放在荣淑的腿上摸索着,一点一点地向裙摆里头探去,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应,诧异地扭了下头,却惊了一跳。 荣淑嘴唇紧绷着,瞳孔放大,表情很凶,像是一只野猫看到了猎物一般,嗜血又狰狞,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 “淑儿,你怎么了?” 方绍安拧紧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荣淑忽然回过头,那眼里的凶光惊的方绍安一哆嗦,手一瞬间缩了回来,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你这是……” 似乎是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了,荣淑眼里的寒光渐渐散掉,表情软了下来,咬了咬唇,“刚才有只猫蹿过去,吓死我了。” 她软绵绵地往他身上靠,手甚至摸上了他的那个位置,轻轻一捏,方绍安差点没忍住当场从座位上弹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左右打量了一番,万幸没有人朝他们这边看过去,他咽了咽口水,又是紧张,又有些莫名的兴奋,压低声音道:“这么多人呢,你老实点。” “你不就喜欢我不老实么。” 荣淑声音柔媚婉转,双臂勾着他的脖颈,伸出舌.尖在他颈后一添,方绍安当场坐不住了。 环顾四周,趁人不注意,他拉着荣淑便往后院的厕所方向走去。 宋梓琳瞧了个正着,用胳膊后肘捅了捅陆卿卿,示意她往后面看,陆卿卿看了一眼,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 “呦,乖乖,这怎么还给整哭了?” 韩晓煜猴子一样蹦到了荣音的面前,惊愕地看着哭红眼的她,瞥一眼段寒霆,“你又惹她了?” 段寒霆冷冷瞧他一眼,便让韩晓煜闭了嘴。 “我去补补妆。” 荣音站起身朝厕所的方向走去,韩晓煜要跟上,被段寒霆一把拦住,朝雷震使了个眼色,雷震会意,朝他颔首,便跟上了荣音。 “喂,干嘛?许雷震去,就不许我跟着去啊。” 韩晓煜试图挣脱段寒霆的手。 段寒霆猛地攥了一下,疼得韩晓煜“嘶”一声,便看到他清寒的眼神死死瞪着他,冷声问道:“方绍安和荣淑,是你请来的?” “方绍安和荣淑?” 韩晓煜拧紧眉头,大大的眼睛闪烁着大大的疑惑,“他们也来了?” 段寒霆无语了,松开了他的手,冷冷道:“让你家的保镖随时待命吧,今天要是出了什么乱子,搅黄了你家的堂会,我可不负责。” 说着,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便起身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留韩晓煜一个人揉着手腕在风中凌乱。 第220章 细思极恐 韩公馆的洗手间是西式的设计,比星级酒店装潢的还要好看,宽敞又干净。 荣音对着镶了一面墙的镜子补妆,刚涂完口红抿了下唇,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些湿湿黏黏、咂嘴咋舌的声响,伴着粗俗不堪的话语。 “宝贝儿,你真骚啊……” 蹙了下眉,虽说成年男女一时情起比较正常,不过大白天的就这么憋不住在厕所就风生水起了,八成是偷.情。 荣音心里厌恶,却也没多加理会,这种事情见怪不怪,男人都是这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把口红放进手包里,刚要走出去,就听见一声娇媚的笑声,“我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我家小妹,骚起来,能分分钟要你的命……” 荣淑猫一样的声音,尖锐嗲气,太有辨识度。 荣音脚步一顿。 男人:“你说的小妹,是少帅夫人荣音?” “是啊,不是她还能是谁,别怕她外表清纯,骨子里可是个千年小狐狸精,那方面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身经百战练出来的。” 荣音听着这满腔的胡言乱语,颠倒黑白,只觉得胸腔涌上来一股怒火,刚要转身,眼前就罩过来一个高大的黑影。 她抬起头来,便见段寒霆走了进来。 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段寒霆踏进洗手间,便听见这么一句,见荣音眼眶充斥着愤怒,脸色涨得通红,疑惑地朝她走过去,刚要问一句“怎么了”。 里面继而又响起一记浑浊的咒骂,“擦,难怪少帅这么宠她,合着真是一小妖精,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尝尝你那小妹的味道。” 这次换段寒霆拧紧了眉,合着里面的人骂的是他们两口子。 荣音已经怒不可遏,骂她也就罢了,这次连她男人都捎带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气红着双眼要冲进厕所里,被段寒霆从身后一把抱住,她在气头上,已经控制不住了,低喝一声,“别拦我!我揍死丫的!” 段寒霆深沉清冽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来。” 他回头一个眼神,雷震便会意,挡在洗手间门口,挂上了【有故障,正在清理】的牌子。 荣淑被方绍安托着,半个后背抵在墙壁上,两腿攀.缠在男人的腰上,半个身子悬空着,高开叉的裙子早就蹭了上去,随着颤动婉转低回,极其享受,方绍安闭上双眼,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刚到临界点,快要倾盆的一刻,厕所的门“砰”的一声被大力地踹开。 方绍安整个后背结结实实地被门砸到,猝不及防朝前扑去,本能地按住了墙,护住了自己。 可随着他一松手,荣淑整个身子毫无防备地往下坠去,重重砸在冰冷的马桶盖上,当真是将屁.股摔成了两瓣,疼得当场尖叫出声。 “谁啊,敢坏老子的好事,没看见里面有人吗?!”方绍安不顾荣淑浑身的凌乱不堪,着急地提起裤子,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地转身。 刚转回头,还没看清眼前之人,就被一拳捣在鼻子上,当场喷了鼻血。 他整个人朝后仰去,荣淑吓得蹲在墙角,尖叫连连,脸色一片煞白,待看清楚眼前之人,眸底却是闪过一道寒芒。 段寒霆来了,说明荣音离的不远。 她脸上害怕,心底却在冷笑,原本要去整理裙摆的手缩了回去,甚至将裙子又往上搂了搂,以助于隐秘的地方都摊在了男人面前。 段寒霆却看也看不她一眼,一双凛冽的寒眸只盯着仰倒在马桶上的方绍安,这人看清楚了来人,已经吓得面如土灰。 “少……少帅。” “嗯,还知道我。” 段寒霆点燃一支烟,微眯了下眸,“既然知道,那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背后诋毁我的夫人?” “我……”方绍安吓得嘴皮子都在哆嗦,整个人都懵住了,方才虽然是被荣淑勾着说了几句轻挑的话,却也是他内心所想。 毕竟,像荣音这样的女人,谁不想要? 段寒霆喷了口烟雾,唇角微挑,寒星般的眼眸全是杀气,“方绍伦被谁废的,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也想尝尝那滋味?” “不!” 方绍安脸色瞬间掠得灰白,整个人青蛙一样扑跪在段寒霆的脚下,“少帅,你饶了我,我不是故意冒犯夫人的,是她!” 他一指蹲在角落里的荣淑,上前便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都是这个贱人挑唆的我!” 荣淑被打得脸一偏,额头重重撞在了墙壁上。 脑袋嗡的一声炸响,她心里苦笑一声,这两兄弟还真是打一个娘胎里爬起来的,甩锅的本事一个比一个熟练。 眼下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 “少帅,话是我说的,想怎么办,你说吧。” 荣淑抬起脸,姣好的面容印着清晰指痕,嘴角淌着血,眼眶里泛着热泪,倒真是我见犹怜,她勾唇一笑,“我贱命一条,不怕死。” “反正……”她眼底滑下一行泪,咬了咬下唇,哽咽道:“从你与我退婚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洗手间隔音并不是很好,静悄悄的气氛,荣音站在外头,将荣淑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她没忍住,“呵”的笑出声。 好熟的一句话……这不是陆卿卿在演《风花雪月》电影里面的一句经典台词吗,倒是被她用的得心应手,宛若一个受害者。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无过错方,反而被无情男人抛弃的那个。 段寒霆厌恶地皱了皱眉,也是奇怪,明明是姐妹,可他每次看着荣淑,都有一种生理上的恶心和不适。 没办法,第一印象很重要。 在游轮上碰的第一面,荣淑的形象在他面前就毁的一塌糊涂,在他眼里,与鸡没有什么不同。 “好恶心的一句话,好脏的一张嘴。” 段寒霆目光如冰,烟灰在指尖点了点,冰冷无情的话轻轻吐出,“我不打女人,你代劳。” 方绍安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朝着荣淑的脸左右开弓就是一连串的巴掌,震得厕所噼里啪啦的响,放鞭炮一样。 荣淑的头被打得左右摇摆,耳边一片嗡鸣,一颗心也重重坠了下去。 她怎么忘了,段寒霆这男人,就是个冷酷无情的阎王爷,除了对荣音,他的字典里就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 荣音,荣音,荣音……她到底凭什么! 段寒霆没去欣赏那残血的一幕,叼着烟走了出去,见荣音依旧白着一张脸,抬手摸了摸,安慰道:“没事了,相公替你出气了。” 荣音抬了抬眼,听着里面清脆的耳光声响,抿了下唇,淡淡道:“我不喜欢打女人的男人。” “嗯,我也不喜欢。” 段寒霆明白她什么意思,揽着她出去,对雷震吩咐道:“不用对他客气,照着他打女人的力道,给他也来上一顿。” 雷震早就忍不住了,痛快地颔首应下,“是。” “不。” 荣音冷道:“打他,用十倍的力道。” 雷震看她一眼,又看向少帅。 段寒霆大掌抚了抚荣音的后脑勺,勾唇道:“听夫人的,十倍。” 两个人款款朝外走去,紧接着便听见里面更响亮的一阵耳光声,伴着男人的惨叫,荣音听着,终于舒服了些。 想起荣淑在厕所里对方绍安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在往她头上泼墨,而她说的种种,和当初荣玉当着段寒霆污蔑她的那些话几乎一模一样,两个人口径一致,说的仿佛是真事儿一样,而且都是当着段寒霆的面说的……荣音停住脚步,细思极恐,脸瞬间失了血色。 荣淑和荣玉,是想彻底毁了她的名声! 第221章 荣家三姐妹 荣音瞳孔针缩,猛地朝段寒霆看过去。 段寒霆见她变了脸色,一双还泛着微红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他,有些紧张,有些怀疑,甚至闪烁着几丝不自信。 他眉心一凛,抬手摸了下她的脸,“怎么了?” 荣音看着他,喉咙微梗,“方才……荣淑在厕所里面跟方家大少爷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他走进去的时候,恰好荣淑在诽谤她,她都听的一清二楚,段寒霆不可能没听到。 段寒霆不否认,淡淡的“嗯”了一声。 见他如此淡定的态度,荣音反而有些懵了,抿了下唇,“你听了那些话,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无稽之谈,有什么好问的。” 段寒霆神情淡淡,不起一丝波澜。 荣音眼圈红了一红,一张口嗓子都带了颤音,“你,就这么相信我?” 段寒霆怔了下,看着她难得流露出来的怯弱,只觉得心口蓦地疼了一下,抬起宽厚的大手按了按她的脑袋。 “傻妞,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我都不信,还能去相信谁?” 荣音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段寒霆被她撞了个满怀,感受到她澎湃的情绪,心下有些疑惑,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低声问道:“你向来浑不怕的,这次是在怕什么?” “人言可畏。” 荣音老老实实地说,“以前我不怕,是因为我就自己一个人,无论谁说什么,我都可以不在乎。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的背后是你,是段家,别人对我的诋毁,会连累你的清誉和段家的声望,这是我万万不能忍的。荣淑摆明了是要搞臭我的名声,还拉着荣玉一起,她们若是出去浑说,三人成虎的,就糟了。” 段寒霆不停地抚背安慰着她,让她不要多想。 但这次,还真不是荣音多想。 韩家堂会,荣淑和方家大少爷在洗手间“为爱鼓掌”的事情不知怎的传了出去,被许多桃色小报大肆宣传,大伯和弟妹之间那些不为人齿的勾当被描绘得绘声绘色,荣淑一下子出了名,方绍伦头顶一朵绿帽子,气得一命呜呼,年还没过人就走了,方家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备受打击,一夜之间老了数岁。 老两口禁不住外面的闲言碎语,带着小儿子的棺椁回了西安老家。 方家大少被舆.论所迫,纳了弟媳,也就是荣淑为妾,并收养了侄儿方廷,总算是挽回了几分舆.论,保住了目前的官位。 只是荣淑的名声,臭了。 不止她的臭了,荣玉不知道因何去望月歌舞厅做起了舞女,因为一晚上连着招待了三位男客人继而在圈子里名声大噪,原本荣家三小姐的名号并不响亮,可她为自己娶了个艺名“容茵”,撞了少帅夫人“荣音”的名讳,继而被人扒出说她是少帅夫人荣音的三姐,舞女“容茵”在北平很快便一炮而红。 年前京圈传的最热闹的便属“荣家三姐妹”,说这三姐妹各有姿色,只可惜一个是贵妇两个是荡.妇。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又有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总之荣音莫名其妙跟着两个姐姐火了一把,一下子成了京城红人儿。 书房里,“啪”的一声脆响。 段寒霆将手中的报纸摔在书桌上,沉寒着一张脸,冷冷下令,“这几个桃色小报,都给我抄掉,编写文案的这些个,通通逮了。” “是!”阿力早就等不及了,扭头就带着兵提着枪出了门。 荣音刚从院里出来,披着一个白色的斗篷,手捧着一个暖炉缓缓而至,“这么大的阵仗,去哪儿?” 阿力脸上忿忿,“给您出气去!夫人等着,我这就带着兄弟们把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小报社给一窝端了,看他们还敢胡言乱语!” “走!”他提着枪,气势汹汹地就要冲出去。 “等等。” 荣音拦住了他们,凉凉地抬起眼皮,“你们就这么不由分说地去抓人,和土匪有什么两样?” “夫人……” 荣音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道:“外面的人就等着抓我们的把柄,到处都在看段公馆的笑话,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听我的,别去。” 阿力一愣,“可是少帅……” “我来跟他说。” 荣音安抚了众人,迈上台阶,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段寒霆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一根烟,还是熟悉的三炮台,他点燃的动作娴熟又潇洒,淡淡的白烟在他的鼻间徐徐溢出,衬得一双眼睛明明灭灭。 外面的声音他听到了,见荣音进来,他微眯了下眼睛,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声音异常温和。 “刮着风呢,不好好在房间里呆着,怎么出来了?” 荣音淡淡一笑,“你在这边大发雷霆,吼的我在房间里都听到了,怎么呆得住。“ 她走过去,刚站到他面前,就被他环住腰身,抱在了腿上。 “书房和房间离的这么远,你是有顺风耳?” 段寒霆被女人这话逗得勾了下唇,阴沉的面容总算是变得和风细雨了些。 “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荣音抬起手指,在他挺翘的鼻尖点了一下。 段寒霆看着女人俏皮的模样,心里喜欢,眼底却还是沉然一片,“为什么不让我去收拾那几家报社,给你出气?” “唉。” 荣音轻叹口气,“都要过年了,这会儿把人抓进去,被抓的人过不好年也就罢了,是他们活该,可是他们的一家老小.便也过不好年了,弄的这么动荡,何必呢。再说,人家也没说错,事情都是荣淑和荣玉做出来的,人家不会是在抨击她们的时候顺便提了我一下,从血缘上看,我们的确是姐妹,人家没说错。” “那也不行。” 段寒霆表情一瞬间变得阴戾起来,“他们骂荣淑和荣玉我不管,敢捎带上我的妻子,那就是自己找死。” 荣音看着他发怒,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喜欢死了这个为她出头的男人,捧着他的脸,贴上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亲,唇角挑起一个感动的笑。 “其实他们说什么,我并不是很在意,荣淑和荣玉走到今天这一步,里面有我推波助澜的结果,所以也怪不得谁。” 她并没有多恨荣淑和荣玉,上一辈的恩怨,与她们无关,阿娘的仇她不会算在她们身上,可是这十多年来,她们欺负她的仇,她不能不报。 荣淑这十年来,没有一刻停止过对她的欺负,国外那几年,她过的十分辛苦,却也是那几年的磨炼成就了现在的她,荣淑曾经甩给过她的巴掌,现如今都被她一个耳光一个耳光地还回来了,算是扯平了;至于荣玉,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企图爬上段寒霆的床,并挑唆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上一次的事情,她在气头上对荣玉处理得非常极端,虽不后悔,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些不舒服,便放了她一马,没想到,她却自个儿堕落了。 “她们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自己作的,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段寒霆拧眉道。 荣音摇摇头,“我不同情她们,更不会对她们感到抱歉。我觉得对不住的,是你,是段家。因为我,拖累了你的名声。” 她一脸歉疚。 段寒霆眉头又深了几分,“不许这么说。” 荣音垂了下眼眸,“你不怪我,可家里人不见得。父亲是一方统帅,居高位者最看重的便是脸面,如今因为我的缘故,让段家跟着丢了脸,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我肯定是有意见的,妈妈们对我就更不用说了。五妈妈今天找我聊天,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段寒霆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第222章 毁了她大半人生的男人 看着荣音颇为纠结的脸色,段寒霆板起脸来,眯了眯眼,“别告诉我,又要给我纳什么妾。” 荣音鼓了鼓腮帮子,心道上次的事件惹他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她既知道了他的忌讳,又怎么敢再去触他的逆鳞,不要命了吗? “你想纳妾,我还不让呢。”荣音拧了拧他的耳朵。 段寒霆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那是什么主意?” 荣音脸上的笑容一顿,眼底闪烁着几分清寒的光,“和荣淑荣玉两姐妹脱离关系。” 段寒霆一怔,剑眉轻轻一扬。 荣音捕捉到了,垂眸问他,“怎么,你觉得不合适?” “脱离关系倒是没什么,早该这么做。” 段寒霆抱起她,将人放在床榻上,给她盖上薄毯,过去拨了拨炉子,“只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合适。” 荣音捧着手炉,低着头轻轻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段寒霆回过头去看她。 荣音抬起头来,悠悠开口,“现在正闹的沸沸扬扬,我和荣淑荣玉的名字已经连在了一起,本来那些记者就暗涵我只顾自己前程似锦,全然不顾及姐妹的死活,若是这个时候再登报和她们脱离关系,肯定会被骂狼心狗肺、落井下石,到时候声名狼藉的就不是她们,而是我了。” 她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那么悲伤。 段寒霆走过去,手摸着她的后背,捋着毛衣上的细毛,语气沉然,“有我在,谁要是敢诋毁我的妻子,老子分分钟毙了他!” 荣音一笑,头靠近他的怀里,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放心吧,我不会傻到和她们去撕扯的,那样太跌份。她们想要拉我下水,与我同归于尽,却忘了我是谁。要是给她们陪葬,那我多冤得慌。” 她眼底的颜色变得深重起来,话说的异常冰冷,“闹到今日这地步,关系是一定要脱离的,只是,不该由我出面。” 段寒霆眉头一紧,低头对上她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荣邦安?” 一排黑色的福特轿车停在荣公馆门口。 若不是被逼无奈,荣音这辈子都不想踏足这个地方,看着曾经辉煌,如今已然荒芜的园子,只觉得恍如隔世。 半年前,她和荣淑刚刚归国那会儿,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当着众人的面,她跪在地上,给荣邦安磕了个头,叫了一声“老爷”。 那时候她的头磕的不情不愿,怀着对父亲的满腔怨恨,每一句话,每个动作,都是假的。 而今,再次回来,她突然发现她对荣邦安,早已没了曾经的恨意,因为随着她报仇行动的进行,她越来越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凉薄和不可依靠。 她现在依然想要毁了他,送他下地狱,让他去黄泉地下给阿娘磕头谢罪,可是,这已经是她对他的全部感情,再也没了恨,更别提爱。 今儿是除夕,天色并不算好,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夹杂着片片雪花。 院子里的银杏树早已枯了枝,一院子的盆景因为无人打理,早就被冻成了干,零落成泥碾作尘,闻不到丝毫的香。 荣公馆里静悄悄的,来前儿荣音打听过,说二姨太带着荣韦回了娘家过春节,三姨太则跟着女儿住进了望月巷里,从荣家搬了出去,偌大的一座花园洋房,如今空空荡荡,寻不见一丝儿人气,早已不见昨日辉煌,若不是悲剧的亲手创造者,她应该也会感慨两句:好好的家,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推门进去,许是外头的动静惊到了里面的人,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二楼传来,边往外走边系扣子,“谁呀?” 荣音抬头看去,只一眼,便蹙了眉。 这女人身上的廉价香水味,以及浓重的烟味,任谁都闻的出来,这是个久经风月的女人,而且,貌似还是望月楼的花魁,红槐。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堂堂少帅夫人嘛!” 红槐娇柔中带着有些尖的嗓音飘下来,人也扭动着腰肢下了楼梯,隔着老远便给荣音福了下身子,“夫人,您吉祥。” 荣音眉心微凛,“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爷包了我,我自然得留下来伺候他。” 红槐说的理所当然,画着浓妆的脸满满的风尘气息,但依然是美的,且是年轻的,京津一带为她掷千金的不少,上一次荣音在店里看到她,她身边还挽着京城孙少爷,没想到半个月左右,她就成了荣邦安的情儿,的确是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没有流露太多情绪,各人有各人的命,她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去管旁人的,只淡淡问道:“荣邦安人呢?” “在烟房,刚抽完一只,这会儿正睡着呢。” 荣音迈上台阶的脚倏然一顿,扭头去看她,红槐旗袍上大敞的纽扣现在才完全系好,对上荣音的瞥过来的眼神,满脸的无辜和正经。 “家里,什么时候有烟房了?” “早就有了,你不知道吗?来来来,我带你去。” 红槐迈步上前,一派主人的姿态为荣音领路,很平静地解释道:“在外面抽不方便,也不安全,不如在家里舒坦,大小姐孝顺,直接做主给老爷把书房收拾出来整成了烟房。这不马上要过年了么,家里头也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老爷说看着心烦,便到烟房抽了几口解解乏,刚睡了没多久。” 荣音额角跳了跳,“你是说,荣淑?” “是啊。” 红槐点点头,笑道:“要说大小姐可是真孝顺,样样都顺着荣老爷,托人给他买烟,还特意花了大价钱让我过来伺候,给了不少呢。” 边说着,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推开了原本书房的门,门一推开,里面就传来一阵舒缓的音乐声。 荣音却闻着里面的烟味,狠狠蹙了下眉头,掩住了口鼻。 “这留声机和黑胶唱片也是大小姐的主意,说是什么催眠曲,有利于老爷入睡。“ 红槐朝荣音招招手,让她进去,又蹲下身去收拾满地的狼藉,用脚勾起满地凌乱的衣服,不好意思地笑道:“让夫人见笑了,您先坐,我收拾收拾。” 荣音没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舒缓的音乐声回荡在阴暗恶臭的房间里,显得那般格格不入,荒诞又刺耳。 荣邦安躺在香妃榻上,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嘴巴歪着,还叼着一只大烟杆子。 数日不见,如今的他同那日在段公馆见他时又是判若两人的变化,那时的他已经瘦的两侧的颧骨高高凸起,但还是有几分精气神,而现在躺在那里的,是一个又老又瘦的老头,脸上的肉都松散开来,嘴角的法令纹很深,快要秃顶的头发花白一片,呈现出一种将死之人的老态,过往的阴狠精明早已不复存在。 这……就是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几乎毁了她大半人生的男人。 红槐潦草地收拾了一下衣物,便走到榻边,轻轻摇了摇荣邦安,用一种极魅惑的语气轻唤道:“老爷,醒醒,四小姐来了……” 荣邦安眼皮上翻,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动了动嘴角,哼哼了一声。 “醒了几分。” 红槐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站起身来对荣音道:“醒了几分,夫人想要说什么就跟老爷说吧,我不碍事,出去候着。” 荣音没什么表示,望月楼调.教出来的都是知情知趣的,淡淡道了声谢,她从袖口中抽出一张银票塞进了红槐手里,“一会儿,我还有几个问题问你。” “哎,好嘞。”红槐收了银票,止不住的点头,悄悄带上门,却在带上门的那刻,唇角挑起一丝冷峭。 转过身,她手下意识地往身前摸去,还没触到口袋里的药包,转脸就撞上了一人,吓得一哆嗦。 雷震眯着一双小眼睛,看着她,歪了歪脑袋,“手里拿的什么?” 第223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细小的银针缓缓刺入颈部的几处穴位上,荣邦安身子跟着颤了颤。 施完针,荣音便抱着手炉到书桌前坐下,翻看着一本账册,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出自荣邦安之手,只是账本上的数目却不少。 最新的一页,记录着新型药物的采购,很大的一笔金额令她瞳孔骤然一缩,不由抬头看了眼还处在半昏半醒间的荣邦安,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紧。 空气中还残留着大烟膏子燃烧后的气味,来之前她已做过调查,对气味异常敏.感的她方才进来时就闻出了这个味道,是刚从英国引进的一类药物。 这类药有止疼的作用,他们荣氏集团最新研制的药物里也有用到同样的原料,可是一旦超标,就会成为令人上瘾的毒药。 荣邦安只是个坐吃山空的草包,属于商人的那点奸诈和无耻全用来对付妻女了。 一个连账本都记的如此杂乱无章的脓包,荣音一点儿也不相信他能玩转起股市,且一跃成为股市大亨。 她不玩股票,自然不是很懂,便请了几个股行的朋友帮忙调查了一下,适才知道让荣邦安赚了大钱的那几只股票,背后指向的公司,法人代表是同一个,就是上次韩晓煜帮她调查到的那位波文先生。那个人自称是中英混血,身上有一半中国人的血统,喜欢中国,所以愿意待在母亲从小生长过的地方。 有没有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荣音不知道,只知道那位波文先生看着像是做买办的正经商人,实则是靠偷运鸦.片、稀土甚至军.火发家挣钱。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中国地大物博,在这里钱最好挣。 而荣邦安,就是波文的代理商。 一个老外,敢在中国的地界上发不义之财已经令人发指,可最叫人生气的,是像荣邦安这样的狗腿子,为了那点蝇头小利,甘愿给人家当枪使,坑害自己人,这样的人在荣音眼里,与卖国贼没什么两样,原本在她心中就没有什么高大形象的父亲,眼下更成了一块茅坑里的石头,毫无尊严,只让人觉得恶心。 这个冬天格外冷,她从北平来天津的路上,就看到不少在街头冻死的烟民,他们穷的连一件棉袄都没有,死的时候嘴角却还沾着烟末。 连年都熬不过去。 很快,他们的尸体就会被巡捕房的人拖走,丢弃在郊外的坟场,慢慢地腐烂,连一块像样的坟地都不配拥有。 这样的死,毫无价值,轻如鸿毛。 荣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已备好的小型照相机,对着账本一页一页地拍下,又将荣邦安吸过的烟末轻刮了些,装进一个透明的塑料薄膜里。 然后,她将一切恢复原样,给抽屉重新上了锁,就像从来没有动过似的。 接着,她踱步到荣邦安身后,将银针一一拔下,收回针包里。 做好一切,她迈着轻缓的脚步回到原来的座位,抱起手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荣邦安的苏醒。 几乎是卡着点,荣邦安慢吞吞地睁开了双眼。 记忆仿佛出现了错乱,有那么片刻,荣邦安恍惚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晃了晃脑袋,无意识地唤了一声,“晓娥……” 他还有脸唤阿娘的名字! 荣音瞳孔针缩,几乎是瞬间捏紧了拳头,差点没忍住一拳头冲他的下巴捣过去。 荣邦安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清晰,视线终于在荣音脸上定格住。 她微微一笑,“老爷,你醒了。” …… 外面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窗户黏上一层厚厚的白色。 荣音抱紧了怀中的手炉,却还是只能暖手,暖不了身,瘦弱的身子坐在小板凳上,蜷成一团,脸色冻的发白。 相比之下,荣邦安却已耐不住热,掀了棉被,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内衫,袖子撸上去,身前敞着怀,脸色发红,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炎热的夏天。 那玩意,抽了后浑身发热,就像魏晋时期在士大夫中间流行的五石散,服用后会导致脸色发红,浑身发热,精力旺盛,甚至出现幻觉……实际上就是一种慢性中毒。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也是吸食五石散的常客,他们文采斐然,常常穿着松散的衣物行走在大街上,显得不拘小节、放浪不羁,其实是热的。 好比荣邦安现在这样。 恢复清醒之后,荣邦安一扫方才那浑浑噩噩的模样,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也有力气训人了。 这阵子家里发生的种种变故都令他心烦意乱,想要管理却又力不从心,终于在年底忍无可忍地轰走了所有人,自个儿落得个清静、自在。 可是人都走了,看着空空荡荡的家,他又觉得自己像是个孤家寡人,可怜得紧,原本繁荣和睦的家,娇.妻美妾萦绕在身旁的日子,多么的舒服。 如今全毁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睁开眼,在看见荣音的那一刻,荣邦安就没停下嘴,铺天盖地的训斥横空劈来。 “自打你从英国回来,家里就陆陆续续发生了不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面少不了你在捣鬼!”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你算计大太太和淑儿的事情我不是不清楚,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文青竹这个蛮横的母老虎我早就受够了,你把她弄进监狱,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谁。至于荣淑,她没少欺负你,你嫉恨她也是人之常情,可你抢了她的男人,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也够了吧,她嫁进方家做妾,去伺候方绍伦那个不能人事的废物,已经够惨了,你还不肯放过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把她逼到绝路,她要是反咬你一口,我可拦不住!“ “还有荣玉,她又做错了什么?你不想让她嫁给少帅做妾,那就给她张罗一门婚事,你堂堂少帅夫人,随便抓个什么男人也能让三姐当个官太太了,到时候还能帮你一把,多好,可你都做了什么,把她糟蹋到那种份上,害她自暴自弃流落风.尘,去当了什么舞女,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真是造孽啊!” 荣音坐在那里,听着他喋喋不休的数落,脸上波澜不惊,一言不发。 直到荣邦安说的口干舌燥,方才停下来,看着荣音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怎么着,老子说错了不成?” 荣音这才缓缓抬头,轻轻勾唇,“没说错。” 荣邦安一愕。 他以为荣音会反唇相讥,义愤填膺地与他争辩,那么他就可以发挥老子的威力,重重掴她一巴掌发泄一下心中积攒已久的怒气。 可她突然这般态度,让他有种重重一拳落在棉花上的感觉,好不爽,却又发不出火来。 好半天,在她平和的目光下,他憋出一句,“既然知道错了,还不赶紧补救?” “我也想啊,可是怎么补救呢?” 荣音一脸认真,拧眉沉吟片刻,“大太太已经死了,话说人死不能复生,我医术再高也救不回来了。荣淑那边,方绍伦死了,可她还是跟了方大少爷,依然是方家少奶奶,虽然依旧是个妾,但方家大少奶奶已经被她赶跑了呀,怎么说地位也比之前还好多了。至于荣玉,不管怎么说,现在也还活着不是吗?“ 她唇角扯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一派天真与乐观。 荣邦安却气得脸色铁青。 “放屁!你是眼瞎,没看到最近的新闻?荣淑和方绍安是什么关系,大伯和弟媳搞在一起,坏了纲常伦理,像话吗?这要是放在古代,那是要浸猪笼的!还有荣玉,好好的姨太太不做,非自甘下贱去什么望月楼,伺候一个男人总比伺候一堆男人强吧?唉,家门不幸啊,我怎么生出了她们那两个贱东西!” 荣音淡淡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爹的品行不端,还指望着女儿能学什么好吗?“ 荣邦安听了这话,顿觉刺耳,瞪起眼睛。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办的都不叫人事!” 荣音含笑应下这声责骂,悠悠开口,“所以我今天就是来办一件人事进行补救的。荣老爷,您要是不想跟着丢人,背一个管教无方的骂名,我倒是可以帮你出个主意。” 荣邦安狐疑地看着她,“你又想搞什么鬼?” 第224章 真正的心狠手辣 看着荣邦安警惕的眼神,荣音觉得好笑,难道这老头如今是真的怕了她?要是这样,她倒是要给自己鼓个掌了。 “我能捣什么鬼,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荣老板,对外面的舆.论是什么态度。” 荣邦安重重地哼一声,“废话,家门不幸,丢人现眼!” “嗯,我也觉得丢人。” 荣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所以,为了荣家的百年清誉和列祖列宗的棺材板着想,女儿认为,身为荣家家主的您,也应该拿出几分魄力了。” 荣邦安听她戴高帽,虽然明知她口不对心,却还是挺了挺腰板,拿出了几分架势。 “别跟我这儿打哑谜了,你到底有什么鬼主意,直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 荣音一双清润的眼泛着冷冽的光,偏唇角还挑着一丝笑意,像是闲话家常一样对荣邦安道:“女儿家的名声一向重要,荣淑和荣玉做的事情已经带累了荣家的声誉,也连累您被世人唾骂,说什么‘子不教,父之过’,实不相瞒,我在段家如今也是举步维艰,我们都好说,可是二哥以后娶媳妇怕是难了。” 荣邦安听到这里脸色难看下来,“这又关你二哥什么事?” “老爷还不知道吗?” 荣音摆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我年前就听人说,原本给二哥指定的那门婚事,王司长家的小女儿,因为听说未来的大姑子三姑子行为不检点,怕嫁进来被她们带坏了,也觉得二哥是个不顾忌姐妹的无情之人,不想嫁了,死活闹着要退婚。这是赶上过年了王家压着才没闹出动静来,听说王家女儿差点悬梁。” “什么?!” 荣邦安惊得两只眼珠子都瞪圆了,差点从榻上弹起来,“已经谈定的婚事,怎么能说退就退?” 荣音冷淡地看他一眼,心道这老头还真是不长记性。 荣淑的婚事,不也是被段家退掉了? 原本就是攀高枝,门不当户不对,这婚事成不成都是人家说了算,半点分辩的权利都不会给你,在名流圈浸淫这么多年,他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也是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当初这桩婚事之所以能谈下来,也是王家看在段荣两家的姻亲关系上,想要和段家攀个亲戚关系。王夫人前天约我搓麻将时就私下给我透了个口风,说是这婚事也不一定非要退,还是得看咱们家的态度,王家小女说了,反正荣淑和荣玉这俩姑子她是一定不认的,若是她们还留在荣家,那她死也不嫁。” 荣邦安老脸变得皱巴起来,杂乱的眉毛也绞成一团,“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我把荣淑和荣玉从家里赶出去?” “不光要赶出去。” 荣音清冽的目光直视着荣邦安浑浊的眼睛,缓缓道:“是要你,和她们断绝关系,将败坏家族名声的荣淑和荣玉,彻底从荣家除名。” 荣邦安闻言,瞳孔猛地收缩,“什么?断绝关系?” …… “今儿已经是除夕了,这时候才来,她可真沉得住气。” 望月楼里,烟雾袅袅,陆卿卿染着红指甲的纤纤玉指间夹着一只香烟,吞云吐雾着,眼底一片阴沉。 香妃榻上,荣淑穿着一件香槟色的单薄吊裙,懒洋洋地躺在那里,手里握着一只长长的大烟杆子,脖颈、锁骨、香肩印着斑斑点点的紫红痕迹。 她懒懒地抬了抬眼眸,红唇缓缓勾起一丝嘲讽,“她要是沉不住气,就不会在我家忍辱负重十余年,那小贱人,最擅长的就是——忍。” 陆卿卿吸了口烟,抬眸看着荣淑,“蛇已经被引出了洞,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荣淑没有作答,只是冷笑。 “你猜,她现在正在和那个糟老头子说什么?” 陆卿卿皱眉,摇了摇头,“我以为,她会直接来找你或者找荣玉,没想到她竟然先去荣公馆见荣邦安。” “哼,那小贱人心思深沉,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一贯打蛇打七寸,她恐怕已经猜到我和荣玉联手了,找我们没用,便只能从荣邦安下手。” 荣淑脸上一片阴寒,冷笑连连,“可是她搞错了对象,荣邦安算什么,现在的他对我而言,就是一个该死之人,我恨不得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陆卿卿看着她扭曲到狰狞的面容,眉心一蹙,别开了视线。 …… “不行!” 荣邦安灰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他虽然一向无情心狠,却还没狠到这个程度,毕竟虎毒不食子啊。 荣音挑了挑眉,“为何不行?” “荣淑和荣玉这两个死丫头,固然败坏了家风,没给我长脸,但也不至于闹到断绝关系这种地步……再说,淑儿虽然做错过事,但她已经付出代价了,也已经痛改前非,决定好好过日子了。这不,她为了孝敬我,还特意让人给我弄了个烟房,就是为了让我能舒服些,还有这留声机和唱片,都是她买的……” 荣邦安一顿,“她母亲的事情,我有愧,是我对不住她们娘俩。” 你对不起的人多了。 荣音在心头冷笑,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懒得和他说,因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荣邦安摆出这副愧疚的样子,不是他真的问心有愧,而是他现在指着荣淑快活,至于荣淑,那一向是个只记仇不记恩的,她可不信在被荣邦安廉价“卖”给方家,遭了那么多罪之后荣淑还能对他孝顺,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 不过……她瞟了一眼这个烟房和桌上的留声机,突然有些好奇荣淑到底想做些什么,该不会,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荣音的眼底燃起两簇火苗,突然改变了主意。 …… “你既然这么恨荣邦安,那为什么还给他弄什么烟房,我真当你是孝顺他呢。” 陆卿卿疑惑地问。 “我孝敬他?” 荣淑嗤笑一声,脸上闪过疯狂的恨意,搓着牙花子骂道:“那个狗东西,配吗?身为荣家长女,从小在他眼里就没怎么拿我当回事,就知道宠荣音那个戏子生的小贱种,一个小小的庶女,竟然能够被他抱在怀里哄着喂饭,我堂堂嫡长女都没有这个待遇!我阿娘好不容易整死了孟晓娥,荣音也跟着获罪,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那老头这才开始正眼瞧我,可你以为他是真器重我吗,错了,他看重的不过是我当时段家未来少奶奶的身份,他想借着我飞黄腾达!” “我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助他平步青云的棋子,后来脏了,没了用处,便随意丢弃。我不怪他对我母亲见死不救,也不怪他对我漠不关心,不闻不问,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毫不怜惜地把我丢给方家,卖给方绍伦做妾!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我?这样一个父亲,简直连猪狗都不如!” 陆卿卿听着,脸上波澜不惊,眼底却泛着沉冷的光,“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大多数人爱的,只有自己。” “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会让荣邦安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荣家在他手上一点一点的覆灭掉,我要让他自食恶果!” 荣淑攥紧拳头,眼底布满杀意。 陆卿卿眉心微蹙,“可你这样做,不正中了荣音的下怀?她跟你一样,也是为了报复荣邦安。” “不,我跟她可不一样。” 荣淑最讨厌别人拿她和荣音作比较,“她记挂着那点骨头亲情,对荣邦安始终下不了手。我要让她看看,真正的心狠手辣,是什么样子。” 第225章 将计就计 “大姐确实孝顺,这又是烟房又是美女的,我都自叹弗如。” 荣音轻笑,卷翘的眉睫微垂,隐匿了眼底细碎的寒芒,她轻叹口气,“其实,大姐姐也挺可怜的,她一个嫡女,嫁到方家为妾,那方绍伦又是那个样子,她在婆家无依无靠,便只能找方家大少爷做靠山,也是有情可原。不管怎么说,现在她也是方绍安的女人了,只要日后好好过,名声还是能回来些的。” “是啊。”荣邦安颇为感慨,“说到底,是我亏欠了淑儿,只要她以后好好的,我还认她这个闺女。” 荣音心底冷笑,面上一片凝思,“大姐那边还好,可是三姐那里……她去望月楼做舞女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事儿在京津地界闹的沸沸扬扬,听说她玩的很开,一晚上有时候两个,有时候三个,唉,三太太也不管管,再这样下去,非得病不可,到时候荣家的名声,怕是要彻底毁掉了。” “荣玉这个小贱蹄子,跟她娘一样,离开男人都活不了了!” 荣邦安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恨恨道:“我不能让荣家的声望和前途都败在她手上,韦儿还没娶亲呢,这桩婚事得赶紧定下,不能因为荣玉耽搁了。” 他气哼哼地说着,拢着外套站起身,便到书桌铺开纸笔,写下一则与荣玉断绝关系的声明,致电给报社。 一系列的操作,十分迅速。 看着那则毫无感情的声明,荣音心底一阵寒凉,抬眸看向疲累地躺回香妃榻上继续吞云吐雾的荣邦安,眸子里皆是冰冷。 这已经是被他放弃的第三个女儿了。 …… 关上烟房的门,荣音才得以重新呼吸新鲜空气。 只是荣公馆的空气,不管走到哪里都充斥着阴森的味道,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家庭的温暖。 迈步下楼,便瞧见被五花大绑的红槐跪在客厅中央,嘴巴塞着一团碎布,见荣音下来,瞪大眼睛,呜呜呜叫唤个不停。 荣音微蹙了下眉,朝雷震看过去,雷震不说话,只往茶几瞄了一眼,荣音循目看去,见茶几边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药包,登时便明白了几分。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顺便拿起了几上的药包,嗅了嗅,很熟悉的味道,不像是药,倒像是香。 “是荣淑派你在这里等我,并给我下药的吗?” 红槐朝她跪行几步,继续呜呜。 荣音打开药包端详着,抬了下手,雷震会意,过去给红槐解除了嘴上的封印。 红槐喘了两下,惊慌失措地说:“夫人,冤、冤枉啊……” “别急着喊冤,先告诉我这药是什么。” 红槐涨红的脸色白了几分,支支吾吾的,还试图狡辩,“这……不过是寻常的治嗓子的药罢了,我这几天吸了太多烟,嗓子都给熏哑了,就买了点药。” “这是糊弄到我头上来了。” 荣音轻哂,“我是学医的,这纸里包的是药还是香,你以为我辨不出来?” 红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她一心想着荣音是少帅夫人,是精明能干的荣老板,怎么偏偏忘了,她还是个鼎鼎大名的医生! 荣音用小拇指的指甲刮了点,放到嘴里品了品,雷震在一旁惊的小眼睛一眯,猛地踏前一步想要阻止,“夫人……” “没事。” 荣音啐了两下,这香粉没毒,只是舌头尖上又酸又涩的,应该是混了迷迭香,这味道,若是在别人手里搜到她可能想不起来,可是从红槐的手里拿到,便很好联想了,那日荣玉想要勾.引段寒霆,便用的这种迷情香,后来她打听过,这是一种产生于天津鬼市,在风月场所很是流行的一种香料,有催.情的效果。 “药效还挺大,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荣音只尝了这么一点,就感觉身上有些不对劲了,眸子便跟着冷下来,将剩下的香包叠好了收起来,漠然地问,“说吧,荣淑想让你做什么。" 红槐摇着头,下意识地又想喊.冤,被荣音不客气地打断,“我这人不爱听废话,也没什么同情心,你知道我是谁,既然被逮了个正着,也没什么可辩的。你今儿要是实话实说,我便饶你一次,若还想巧言善辩,那我也懒得再审你,直接把你交给巡捕房,那里的审讯可不像我这般温柔。” 荣音毫无波澜的威胁让红槐冷汗都冒了出来,斟酌再三,还是低了头,“我、我说。” 她将荣淑的计划和盘托出,荣音听了半天,脸上一片沉冷,“呵,她想学着她娘诬陷我阿娘那样故技重施?真是笑话。奸夫呢,她安排的奸夫在哪儿?” 红槐咬了咬唇,怯怯地抬头,看向雷震。 “看我做什么?” 雷震蹙了下眉,旋即领悟,脑袋“嗡”的一声炸响,恼怒之余一脚狠狠踹在红槐肩膀上,直接让她翻了个个儿,“你们这些下作东西……” 荣音抿了下唇,暗骂荣淑的无耻,见雷震上前揪住红槐的脖领扬手要打,开口拦道:“别打了,她不过是个听命的。” 雷震冷哼一声,松开红槐,耳根子还是红红的。 荣音扬手将香包丢给了他。 雷震接住,一愕。 荣音扶着沙发站起身,脸色升腾起红色,只觉得浑身都跟着热了起来,暗道不好,咬着牙道:“把这玩意给她灌了,送到楼上,荣邦安房里去。” 红槐惊恐地瞪大眼睛,刚想求饶,便被雷震捏住了下颌,二话不说,抖开香包就倒进了她的嘴里。 继而拽着人拖上了楼。 楼上一阵乒棱乓啷的响动,传来男人浑厚的唾骂,伴着女人猫一样的几声叫唤,荣音冷冷抬眸,突然想起了当年阿娘被人“捉奸”的一幕。 荣淑想要故技重施,可她搞错了一点,她不是文青竹,她也不是孟晓娥。 想要害她,她还嫩了些。 雷震从楼上下来之时,外面盯梢的人正好进来禀告,“夫人,荣淑的人正在朝这边赶来,还带了不少记者。” “嗯,我们从后门走。” 荣音带着众人往后门走去,匆匆上了车,呼吸有些急促地对雷震道:“快走。” 雷震看着她火烧火燎之间又有些隐忍狼狈的模样,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一眼,便见荣音倚靠在后座上,扯掉了围巾,解开胸前的纽扣,露出光.滑的脖颈。 他眉睫一哆嗦,赶紧别开眼,喉咙紧张地滚动了下,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连问都不敢问,一脚踩下油门,车子“轰”的开了出去。 荣音热的难受,此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是抿了那么一点点香末,怎么就有这么大的作用,难怪红槐能叫成那个样子…… 荣淑带着记者风风火火地杀到荣公馆,看到停在门口的黑色小轿车,不由冷笑了声。 来的正是时候。 “今儿你们可瞪大眼睛给我瞧仔细了,也给我稳住手里的照相机,谁拍到就算谁的,算是姑奶奶我送给你们的新年红包。” 荣淑说的颇为得意,除夕之日,【少帅夫人和保镖在娘家偷偷滚床单】,这该是多么震撼人心的新闻! 记者们纷纷擦亮了眼睛,就等着拍到劲爆画面了。 进门不见红槐的身影,荣淑拧了下眉,正打算对暗号,楼上便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儿一般的尖叫,听得众人耳郭一阵酥麻,鸡皮疙瘩四起。 荣淑一喜,这种声音她很熟悉,只有中了香的人才会叫出这种声音,而且听声就知道,这剂量绝对不少。 带着人一路上楼,她“砰”的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她大惊失色! 记者们已经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第226章 欠揍的小东西 车子在京津的主干道上疾驰着,雷震看着脸色红得像西红柿一样的荣音,“夫人,你还好吗?” “不太好。” 荣音实话实说,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烤一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眼睛睁不开,连嗓子都跟着哑了,“还有多久能到?” “咱们刚出天津城。” 路上的积雪还未化,雷震不敢开太快,紧紧攥着方向盘,手心里都洇出了汗。 荣音忍不住咒骂,“该死,我不过尝了一点,药效怎么这么猛。” 雷震抿了下唇,道:“那种迷情香是提取了十几种花粉制成,底料不同,药效也就不一样。今天从红槐手里搜到的应该是最有劲的,我……没能拦住。” 荣音欲哭无泪,所以她为什么要去尝呢,真是自己作死。 “不过所幸只尝了那么一点,所以你才熬到了现在,红槐,估计没有三天三夜从床上下不来。” 三天三夜…… 荣音瞪大眼睛,梗了下喉,“那我呢?” 雷震看着她现在的状态,粗粗判断了一下,“大概三个时辰就可以了。” “……” 荣音一点儿没有受到安慰。 今天可是除夕,晚上还有家宴,她背着段寒霆偷偷跑出来已经是在讨打的边缘徘徊了,还以这个姿态回去,那简直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 越想越胆怯,荣音轻喘着气,吩咐道:“进城后先不急着回家,送我去医院,我给自己扎一针再回去。” 雷震瞳孔缩了下,“恐怕来不及了。” 他不由放缓了车速。 荣音勉强睁了睁眼,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怎么的呢?” 踩下刹车,雷震看着穿着黑色大衣,在雪花飞舞中迈步而来的高大身影,告知了荣音一个很不幸的消息,“少帅来了。” 荣音懵了一瞬,待抬起头来,就见段寒霆黑沉着一张脸,带着肃杀的气息打开车门,钻了进来。 四目相对,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段寒霆正在气头上,没有察觉到荣音的异常,只是冷冷地开腔,“牛了啊,都敢背着我偷偷跑出来了,以前的教训都没长记性是不是……” 话音未落,荣音就控制不住,揽住他的脖颈猛地扑了上去,攫住了他的唇,一阵狂吻。 段寒霆瞪大眼睛,震了、惊了! 雷震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黑红着脸赶紧从车上离开。 而荣音在车门关严的那一刻,就放开了段寒霆的嘴巴。 段寒霆得以重新呼吸,耳根子也跟着红了,顿了顿,才又重新拿出几分架势,“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话说到一半,又闭了嘴,因为荣音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 这小妮子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他蹙了蹙眉,给她将扒掉的外衣重新裹了上去,颇为严肃道:“冷,想做回家再说。” “等不及了。” 荣音已经快要烧红的身子贴上他,直接跨坐在他的腿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水汽氤氲地快要溢出来,“相公,救我。” 段寒霆:“……” 雪花漫天飞舞。 阿力特意将车子停的远远的,却还是忍不住去看不远处那辆车,在皑皑白雪中起起伏伏,看着看着,他嘴里的烟都快被自己咬断了。 他强忍住身上引起的不适反应,咋了下舌,不由嘟囔了句,“夫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太不正常了。” 雷震嘴里也叼着一根烟,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阿力闭了下嘴,又忍不住道:“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被人下.药了?” 雷震依旧不说话,眼皮轻眨了下。 “还真是。” 阿力一副自己猜对了的模样,又往后瞄了一眼,车身晃动的幅度令他跟着都臊了,脸染上几分热度,“内啥,你也是,怎么不看紧夫人?” 雷震听到这里才动了动神色,脸上浮起一丝愧疚,“是我的错。” “也不能怪你,夫人这倔脾气,有时候连少帅都拿她没办法,更何况我们这些做手下的。” 阿力安慰地拍了拍雷震的肩膀,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忍不住惊了一下,看着后面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有些不知所措了,“那药这么强的吗,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还没完……” 雷震瞄了一下他的腕表,仄仄道:“早着呢,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还有一个时辰?! 阿力差点被火星烫到,不禁有些心疼他家少帅了。 夜幕降临,车上的两个人才渐渐偃旗息鼓。 段寒霆看着瘫软在怀里的荣音,浑身的汗,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心里五味杂陈,又生气又心疼。 他自个儿也是大汗淋漓,瞧着天色已晚,用外套将荣音紧紧裹了起来,这才打开车窗让雷震过来开车,两辆车一行人缓缓往家驶去。 荣音累极昏睡过去了,段寒霆盘问了雷震几句,雷震也不敢瞒,把事情发展的始末复述了一遍,成功地让少帅的脸黑成了炭。 一到段公馆,没走正门,段寒霆抱着人从后门进去。 刚进院子,就看到莲儿一脸焦急地站在廊下等着,见荣音被抱着回来,还昏迷不醒,吓了一跳,忙迎上去,“少帅,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提几桶热水来,洗澡。”段寒霆沉声吩咐。 莲儿应是,忙指挥丫鬟去准备,跟着段寒霆进去,又忧心忡忡地禀道:“今儿是家宴,五夫人过来催了好几次了。” 段寒霆将荣音放到榻上,刚要给她解开衣服,人就醒了。 荣音一脸的疲累,迷迷瞪瞪道:“家宴,得去……” “还去什么,站都站不住了。” 段寒霆瞪她一眼。 荣音咬了下唇,不敢说话了。 段寒霆火气冲冲地给她剥了衣物,将人丢进盛满热水的浴盆里,冷着脸对一旁懵着的莲儿吩咐道:“跟前院说一声,我一会儿过去。” “是。”莲儿不敢耽搁,忙去传话了。 荣音乖乖地坐在木桶里,看着段寒霆迅速地褪掉衣物,站在盆里兜头给自己浇了几桶热水,又迅速地擦干身子,穿上衣服,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脑袋,拿毛巾擦了擦板寸的头发,还泛着热气的脸显得更加俊秀刚毅。 看着眨巴着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的女人,段寒霆心里的火气消了几分,却还是不想跟她讲话,将毛巾一丢,冷着脸就要迈步而出。 擦过浴桶之际,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他顿下脚步。 荣音还有些温热的掌心紧握着他的手腕,对上他的冷脸,小心翼翼地说道:“相公,我,我也要去。” 段寒霆冷冷的目光械过来。 荣音忙浸入水中搓了两下身子,然后裹好浴巾从浴桶里迈了出来,结果出来的时候腿比想象中的还要软,堪堪就要摔倒,被段寒霆一把扶住了。 她不好意思地挤了个笑,努力站稳身子,也学着男人刚刚的模样迅速地收拾了一番,努力地擦着湿发,“我很快就好。” 荣音心急如焚。 虽然现在过去已经晚了,但怎么说也是除夕家宴,要是她不过去,于礼不合,段寒霆肯定又要被父亲责骂或者被其他的兄弟姐妹奚落,不能这样。 段寒霆看着女人恨不得把头发都扯下来的焦急样子,薄唇抿了抿,真想把她丢下一走了之,却又实在不忍心把她撂下。 走过去,他接过她手里的毛巾,给她擦起头发。 荣音一愣,便乖乖地站着任由他摆布,抬起头来看着男人冷峻的面容,不由心虚,又深感惭愧,紧紧地抱住了他。 第227章 婉瑜有了 雪停了,却更冷了。 荣音出门急,没有抱暖炉,整个人都冻的瑟瑟发抖,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段寒霆身后往前院走去,腿还酸的要命,在冷风里摇摇欲坠的。 段寒霆大步流星地在前头走着,脸色沉寒一片,听到后头动静渐小,便放缓了脚步,等着她跟上来。 夫妻二人一路沉默着走至前院,段寒霆是不想说话,荣音是不敢说话。 小媳妇一样跟在他后头,到了台阶处,男人停下了脚步。 荣音一怔,跟着他停下,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段寒霆看着她懵懂又小心的眼神,心头一时间五味杂陈,如今他火气还未消,但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发作她,顿了顿,牵起了她的手,迈上台阶。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荣音心里忍不住颤了颤,知道他还在生她的气,但在家人面前,还是选择了保护她。 饭厅里,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今天是除夕,大日子,段公馆的家宴排场自然不小。 一条长长的方桌,坐满了人,段大帅端坐在首位上,右手边依次坐着姨太太,左手边依次坐着少爷们,两边的首位各自空出来一个位子。 段寒霆拉着荣音进去,给长辈们见了礼,不等大帅发作,他便抢先一步道歉,“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让各位久等了。” 荣音面色惭愧,刚要矮下身子,就被段寒霆托了起来,将她亲手送到五夫人身边,“坐这儿吧。” 五夫人怀中抱着段小六,一脸和煦的笑。 小六一向喜欢荣音,张开胳膊就让她抱,奶声奶气的,“二嫂,抱抱。” 荣音笑着将她抱过来,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段寒霆冰山般的面容融化了几分,径直朝前走去,在段大帅左手边的位子坐下,而他右手边的位子,还是空着。 原来这个位置,是段夫人的。 段大帅本想让荣音坐过来,可段寒霆却自作主张让荣音去了别的地方,愈发衬得他身边空荡,他抿了抿唇,沉声道:“起筷吧。” 年夜饭吃的很是沉默,段大帅从年前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好看,谁都不敢轻易上前招惹。 段寒霆的脸色也不甚好看,满心想的都是回去要怎么治不听话的小媳妇。 之前因为荣玉的事闹的那场风波刚刚过去,两个人好不容易冰释前嫌,消停了些时日,他实在不想再和她闹别扭,伤情分。原以为能安安稳稳地过个年,可这小妮子比他想象中还要顽劣,除夕都能趁他筹备家宴繁忙之时偷溜出去,大雪天的不好好在家呆着,还跑到天津去折腾,带了一身的“香味”回来。 累的他腰酸背疼的……真是欠揍。 愤愤地想着,视线不由便朝后面瞟了过去。 荣音正在专心致志地吃饭,喂小六吃一口,她自己也跟着吃一口,可能是坐在角落里比较放松,也不顾忌吃相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看着看着,他的唇角缓缓翘了起来。 荣音真是饿的不轻,本来偷溜出府午饭就没来得及吃,又“运动”了一下午,又累又饿,前胸都贴着后背了。 把小六喂饱后,她吃的便更专注了,一门心思对付着眼前这碗饺子,刚才和小六比赛吃铜钱,吃出了不少铜板,她很开心,觉得明年要发财了。 耳边传来小六通风报信的小奶音,“嫂嫂,二哥哥正偷看你呢。” 荣音愣了下,下意识地朝段寒霆看过去。 段寒霆目不转睛地偷看媳妇,正看的兴起,没来得及收回目光,被荣音瞧了个正着,她微怔了下,紧接着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乖的甜笑。 明明知道她在故意卖乖博取他的欢心,可段寒霆还是忍不住头脑发热,耳朵根霎时间红透了。 这股子上头的热气一直持续到家宴结束,他扯着荣音便匆匆地回了院子。 …… 院子里热闹的很,丫鬟们也刚吃完年夜饭,开心地围在一起玩着荣音买回来的烟花,欢声笑语的。 莲儿带头玩,见段寒霆带着荣音回来,闹着上前讨红包。 段寒霆气血上涌,正不耐烦着,道:“明天再说。” “那不行。” 赶上新年,气氛热络,莲儿也没规矩了,不依不饶道:“明天就是明年了,今年的红包少帅和夫人怎么着也要给,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丫鬟们有人带头,齐齐应和,“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段寒霆被她们闹的没辙,刚要回屋掏钱夹子,荣音便从容不迫地将事先备好的红包从钱柜里取出来,一一分给大家,从婆子到丫鬟到小厮,人手一个。 红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装了不少,佣人们接过红包,个个欢天喜地,普天同庆,“谢谢夫人。” 荣音笑得极甜,“这钱都是掏的少帅的腰包,我就是个借花献佛的。” 众人会意,纷纷朝段寒霆鞠躬,“谢谢少帅。” 段寒霆眉梢动了动,刚要说什么,众人便纷纷错开了他,将手中的烟花递到荣音手中,“夫人,您也一起来玩吧,可好玩了。” 荣音看着手中燃放的烟花,满天星一般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跟着众人开心地笑起来。 段寒霆看着荣音如花的笑靥,久久心动。 在外面玩了半响,看着已经玩嗨了乐不思蜀的媳妇,段寒霆终于忍不住拨开人群,上前将她一把抱起,在众人的嗷嗷声中把媳妇带回了房。 关上门,段寒霆扼住荣音的手腕,就俯身覆上了她的唇,发狠地啃咬了一番。 荣音吃痛,拧了拧眉,身子如弓一样紧绷起来。 段寒霆动作很大,隐忍了太久,现在是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将她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就不用再提心吊胆,走到哪儿就可以把她带到哪儿。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让他失控到这个地步,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掌控欲。 荣音在经历了一下午的折腾,身子已经疲软得厉害,明明应该没有力气了,却还是被他轻易地挑动起了体温,整张脸都突突地往外冒着热气。 感觉到身上越来越烫,段寒霆也感受到了,缓缓停下了动作,他沉寂的眸子看着她,“药效又发作了?” 荣音又是懊恼又是羞惭,蚊子哼哼地点了点头。 “该死。” 段寒霆咒骂了一声,看着荣音难耐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一边托起她往自己怀里带,一边冷声斥责,“知道错了?这次能长记性吗?” 荣音趴进他怀里,由着他一层层拨掉衣物,乖乖地在他耳边“嗯”了一声。 相比下午为她解毒时那满腔的怒火引发的猛烈,这会儿段寒霆的动作放缓了很多,像是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就怕不小心将她弄疼了。 这个除夕之夜,很美好。 段寒霆那点愤怒,荣音那点抱歉,都消融在一场狂欢中,埋葬在前所未有的欢愉中。 深夜,他抱着她,在她香汗淋漓的额头落下极温柔的一吻,“音音,我们的第一年,圆满度过了,往后余生,每一年,我们都一起过。” 说好的,绝不更改。 他绝对不会走父亲和母亲的老路,父亲把母亲丢了,他绝对不会把荣音弄丢,未来几十年,甚至一百年,他一定要牢牢看紧她。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 年后的日子,一点儿也不轻松。 正月里是走亲访友的日子,正月初三回娘家,荣音毫不犹豫地带着段寒霆去了冯公馆,结果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寂静气氛。 冯父面色不愉,冯母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荣音心里不由发紧,“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问还好,一问冯母立时忍不住哭了起来,难以启齿地说,“婉瑜,有了。” “什么?” 荣音惊讶地瞪大眼睛,段寒霆额角也是一跳。 第228章 我会对她负责的 婉瑜有了。 不用猜也知道会是谁的。 段寒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即撂了句话,“岳父岳母放心,我段家儿郎向来敢做敢当,我这就提老五来见你们!” 说着,他便跳上车,杀回了段公馆。 荣音安抚了义父义母几句,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冯夫人用手帕抹了一把眼泪,叹口气道:“你上去看看她吧,不省心的丫头。” 确实不省心。 往楼上走的时候,荣音满脸惆怅到失去颜色,怎么就忘记提醒婉瑜要注意采取防护措施呢? “咚咚”,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不太好听的一声吼,“说了我不吃饭!饿死我算了,一尸两命,正好大家都省心!” 蹙了蹙眉,荣音直接动手拧开了房门,冯婉瑜听到动静猛地回头,“我说了我……” 见是荣音,话音戛然而止,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初三,你说呢。” 荣音缓缓将门关上。 冯婉瑜坐在床榻上,懊恼地挠了挠已经被自己揉乱了的鸡窝头,“我都忘了。” 荣音走进去,看着扔了一地的纸团子,蹲下随手捞起一个,摊开便瞧见了孕检报告,孕酮和人绒毛膜促进性腺激素明明白白,确认怀孕。 “咻!”冯婉瑜一把将纸团子夺了过去,将其撕成碎片,“别看了。” 荣音:“瞧你气急败坏的这个样子。” 冯婉瑜一脸颓丧地倒回去,仰头望着天花板,一脸的生无可恋,“阿音,我完了。” 荣音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不就怀个孕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就完了?” “老娘才十九岁啊!” 冯婉瑜哀嚎一声,“我的人生不过才走了五分之一而已,这肚子里怎么就突然就多了一块肉,老天爷这简直是在整我啊,都怪阿旺那个杀千刀的!” 荣音盘腿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所以,是老五?” “不是他还能是谁!” 冯婉瑜现在都恨不得把段寒霆这个兔崽子揪到面前暴打一顿,他快活了,却给她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奶奶.的,这叫什么事啊?! 荣音稍微舒了口气,“是老五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冯婉瑜猛地扭头看向她,不解。 荣音对上她的目光,笑道:“既然怀了,那就趁着没显怀,早点结婚呗。” “不行!” 冯婉瑜像是被蜜蜂蛰了似的,从床.上“蹭”地弹了起来,吓得荣音赶紧扶住她,“你老实点,刚怀上胎还不稳呢,再让你给折腾掉了。” “这样能掉吗?” 冯婉瑜瞪大眼睛,又在床.上蹦了两下,还一本正经地请教,“怎么蹦才能让它掉出来?需要什么姿势,多大的运动量?” 荣音看着皮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婉瑜,将她拉到身边做好,板起脸来,颇为严肃道:“现在不想要了,早干嘛去了?” 冯婉瑜脸耷拉下来,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这就是个意外。” “到底怎么回事?是老五欺负的你?” 冯婉瑜低头,点了点。 荣音不由变了脸色,“难道是他强迫……” “不是!” 冯婉瑜猛地抬头,慌忙解释道:“他没,是我……我们喝了点酒,在酒店,没忍住,然后就……”她说不下去,一横心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说,才让荣音松了口气,又白了她一眼,“那还说什么意外。你多大的人了,就算一时没忍住,不知道回头要及时吃药吗?” 她经常被医科大学请去做演讲,每次都会被问到“婚前性.行为可不可以”这样的问题,她给学生们普及避孕知识,却忘记了提醒自己的好姐妹。 “我知道啊,我还吃了呢!” 冯婉瑜振振有词,“我就怕不小心中招,从酒店出来我就让阿旺给我买了药,吃的挺及时的,所以我压根就没想到会怀上。” 听到这儿荣音也不禁感到疑惑,“吃了什么药,给我看看。” “我找找,我还留着呢。” 冯婉瑜从床.上跳下去,翻箱倒柜地扒拉了半天,找出来一盒药,回来递给荣音,“就这个。” 想到那天的经历,她就忍不住骂,“阿旺这个傻子,就知道买药,连水都不知道买,本小姐干咽的,卡在嗓子眼里半天下不去,差点没噎死。” 荣音看着药盒倒是没问题,是紧急避孕药,掏出药板来一看,和市面上卖的不太一样,摁出一片来瞧了瞧,用手指头捻了捻,不一会儿脸都黑下来了。 “这药,在哪儿买的?” 冯婉瑜一愣,“就在酒店附近。阿旺怕被小报记者看到,偷偷拐进一个小巷子买的。” 她见荣音的脸色不太对,“怎么了,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荣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药,是假的。” “什么?”冯婉瑜大惊失色,“假的?” 荣音在她面前把药掰碎了,哭笑不得地跟她说,“你们是碰到黑店了,这药片,应该是面粉做成的。” “……”冯婉瑜石化当场。 过年期间,段寒江的日子过得无比滋润又逍遥。 大大小小的聚会、饭局不断,他有请必应,和狐朋狗友胡吃海塞的,十分惬意,初三陪娘亲回门,正好赶上盛家舅舅的小孙女满月酒,家里热闹得很。 盛家门里,五夫人盛氏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段寒江便也成了小的,表兄们个个都当爹了,只有他还没成婚,自然成了众人讨伐的对象。 “来来来,小十一,过来看看你的小侄子!” 在段家排行老五的段寒江,到了盛家门这里就成了小十一,怎么算都是兄弟们里的老幺。 段寒江喝了不少香槟,面色红润,满脸春风地朝席间走过去,很给面子地抱了抱沉甸甸的小侄儿,看着小家伙皱巴巴的眉眼,“六哥,像你啊。” “废话,我的儿子,当然得像我!” 看着表哥得意的模样,段寒江抽笑两下,低头瞧着软绵绵的小东西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怀里钻,像个粉团子似的,丑是丑了点,倒真是挺可爱的。 “眼馋了吧?喜欢赶紧结婚,自己生着玩啊。” 表哥鼓动他。 这一说不打紧,像是终于挑起了话头一样,表嫂们,舅舅们,姨姨们,七嘴八舌地就开始了催婚催生模式,集体围攻段寒江。 段寒江单嘴难敌众口,求救的目光朝五夫人看去,“妈,您就这么看着?帮帮儿子啊。” 五夫人从他怀里把刚满月的小家伙接过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让我说什么,你什么时候也让我抱个大胖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得,又来了…… 段寒江很是无奈,他倒是也想生,看着这些个表兄们一茬一茬的抱孩子,跟母鸡下蛋似的一个接一个,他看着也眼馋,也想赶紧尝尝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滋味,奈何现在连老婆都没搞定呢,更别提孩子了。他心中有些惆怅,和兄弟们移步牌桌,搓了几圈麻将,连输好几把,眼睛都杀红了。 情场失意,赌场要是再失意可还得了? 正想着怎么翻盘,外头有人急匆匆地前来禀报,“少帅来了。” 嗯?少帅怎么来了? 众人纷纷惊讶,牌也不打了,都站起身出门迎客,便见段寒霆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而来,浑身带着凛冽的寒意,眼风直勾勾地朝段寒江扫去。 段寒江被这一眼盯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站起来,不明所以。 段寒霆和众人打过招呼,“有点事,找五弟。” 众人又朝段寒江看过去,段寒江怀揣着一颗跳动不安的心走向段寒霆,试探性地问道:“二哥,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他满腔疑问,什么事非得这个时候说,还特意跑来盛家告诉? 第229章 你个蠢猪! “跟我出来。” 段寒霆捏着段寒江的脖颈,走了出去。 段寒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心里翻了个个儿,以往无数惨痛的经验告诉他,这一出去保准没好果子吃。 只是他冥思苦想,自己年前这段时间还算老实,没犯什么错啊。 一出盛家,段寒江就被段寒霆一脚踹到了墙根,整个人壁虎一样趴在了墙上。 他疼得龇牙咧嘴,揉了揉身后,苦着脸道:“二哥,你干嘛呀,大过年的不带打人的,我又哪儿惹着你了?” 段寒霆沉寒着脸,目光森森地看着他。 “你欺负冯小姐了?” “冯小姐?” 段寒江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哦,你说婉瑜啊。嗨,都是自己人,怎么叫的这么见外。”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段寒霆很严肃。 段寒江立马收了笑,见二哥脸色不对,神情也跟着正色起来,想起刚刚他问的那个问题,有些不明所以,“欺负婉瑜?我没欺负她啊。我哪敢欺负她啊,就她那龙虾脾气,张牙舞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只有她欺负我的份儿。” 逮着机会段寒江就开始诉苦。 段寒霆看着弟弟这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恨不得过去捶爆他的头,气得又是一脚踹过去,“我说的是那种欺负!” “啊--嘶--” 段寒江疼得一蹦三尺高,脑子也跟着清醒过来,有些哀怨地看着段寒霆,“哥,我都成年了,做那种事情很正常吧?这你也管?” “我才懒得管,既然你做的,那就没话说了,自己担着吧。” 段寒霆冷哼一声,过去扯着他的脖领就将人塞进了车里,“跟我走。” 段寒江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去哪儿啊?” “冯公馆。”段寒霆没好气的答。 …… 到了冯公馆,看着漂亮的花园洋房,段寒江不禁乐了,“哥,是不是婉瑜想我了,让你把我带来?” 看着弟弟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段寒霆实在无语,“下车。” 段寒江脸上带着笑容,抄着手吊儿郎当地跟在段寒霆身后,又一想即将见的是未来的岳父岳母,这才调整了一下姿态,努力做出一副稳重的模样。 他和婉瑜正在交往的事情虽然没有公之于众,但双方家长都是知道的,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因此一进门,段寒江很热络,大声喊着“叔叔阿姨”,就朝冯夫人扑了过去,用西方的礼仪,紧紧拥抱了她一下。 冯夫人虽然早知他性情,然而今天实在是心里恼火,没像往常那样露出笑脸,对他表示欢迎。 没有得到冯夫人的回应,段寒江有些尴尬,再偏头一瞧冯先生,正一脸愤怒地瞪着他,那吃人般的眼神吓了他一大跳,忙松开了冯夫人。 今儿是怎么了,气氛有些诡异啊。 他挠挠头,正想问怎么回事,就听到一声河东狮吼,从楼梯口传过来,“段-寒-江!” 名字咬的极重,像是恨不得吞下去似的。 段寒江一扭头,就见冯婉瑜披头散发,气势汹汹地跑下楼梯,朝他走过来。 “你这是刚起床?头发乱的跟鸡窝一样。” 段寒江嘴上嫌弃着,抬起手来想给她理理凌乱的头发,却冷不丁被冯婉瑜狠狠一脚踹在膝盖上,这一脚踹的瓷实,疼得他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啊……”段寒江揉着膝盖,心想自己真是流年不利,这是招谁惹谁了,今天人人都要踹他。 他抬眸看向冯婉瑜,埋怨一句,“见面就踹,就不能温柔点,你这样能嫁出去吗?” “温柔你个大头鬼!” 冯婉瑜原本八分的火气在看到段寒江之后直接蹭蹭飙到了十分,这两天的愁烦和焦躁全都化成了熊熊怒火,狠狠一拳就朝段寒江打了过去。 段寒江本来就半跪在地上,被这一拳直接打得仰了回去,鼻血横流。 “哎呦……” 冯夫人一看血呲出来了,吓了一跳,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过去将人扶起来,回头拍了一下女儿,“你这孩子,怎么下手这么重?” 冯婉瑜在气头上,下手确实不轻,一看段寒江鼻血都喷了出来,也愣了下,心道该不会把鼻梁骨打断了吧。 “我看看。” 荣音来晚一步,下来的时候场面已经乱做一团了,上前查看了一下,“没事儿,鼻梁没断,止一下血就好。” 她往段寒江鼻孔里塞了两团棉花。 段寒江哼唧道:“我这是不是应了那句,猪鼻子里面插大葱——装象啊。” 一句玩笑话,让气氛变得轻松不少,众人的脸色都跟着缓和了几分。 冯婉瑜唇角也轻勾了下,脸色不那么难看了。 段寒江看了个正着,凑过去拉着冯婉瑜的手,轻声道:“怎么了这是,见到我跟见到仇人似的,又是打又是踹的,我哪儿惹到你了。” 不说还好,一说冯婉瑜又来了气。 她脸色耷拉下来,横眉怒视着段寒江,强忍住再给他一拳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道:“你买那药,假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段寒江一脸懵。 “药?什么药?” “这个。” 荣音将顺手拿下来的药盒朝他丢过去。 段寒江伸手接过,拧着眉打量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咱们做完之后……咳,从酒店出来之后我在药店给你买的吗,怎么了,有问题吗?” 他说这话透着心虚,都没敢去瞧冯父冯母的眼神,虽说现在受西方影响,社会风化比较开放了,但毕竟婚前那啥,男的不吃亏,女方家长肯定不乐意。 “你个笨蛋,蠢猪!” 冯婉瑜气咻咻地骂,夺过药,摁下几片就塞进了段寒江的嘴巴里。 段寒江差点咽下去,赶紧吐出来,瞪大眼睛看着冯婉瑜,“你疯了,这药能是随便吃的吗?” 冯婉瑜眼睛瞪的比他还大,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将他凌迟着,声音冷冷道:“你瞪大眼睛看清楚,这药是什么!” 药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药啊。 段寒江被这一波操作搞懵了,低下头去看自己手心的药片,沾上唾液之后,竟然在自己的手心很快融化开了,白白的一团,看上去有些奇怪。 他抿了下唇,嘴巴里也没有苦涩的味道,不禁疑惑了,朝荣音看过去,“嫂子,这药有问题?” 荣音点头,无语又平静地告诉他,“药是假的,面粉做的。” “啊?” 段寒江懵了,一脸的不敢置信,“靠,怪不得里面阴森森的,敢情是家黑店!那老板还收了我两块大洋呢,黑心肠的家伙!” 他愤愤不平的骂,骂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看着众人的脸色,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些,又将视线朝冯婉瑜看过去,眨了下眼睛。 “不会吧?” 段寒江眼睛瞪的溜圆,呆呆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冯婉瑜,只觉得一股叫做惊喜的热浪蹭地一下蹿上脑门,干咽了下口水,“你,有了?” 这三个字问出来的时候,冯婉瑜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刷地淌了下来。 “是啊,我有了!你个蠢猪!” 她大骂,继而大哭起来,手脚齐齐朝段寒江招呼过去,“你个笨蛋,药都不会买吗,那么多家药店你不去,非进了家黑店,害我中招了,可恶……” 段寒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她踢打,眼下喜悦的心情已经完全将他淹没了,看着冯婉瑜,他傻傻地笑起来。 两个人,一个静一个动,一个笑一个哭,场面那叫一个混乱。 旁边看得四脸懵逼,纷纷叹气。 “你还笑,你害死我了……” 冯婉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段寒江握住她的手,将人紧紧拥入怀中,郑重其事地说,“婉瑜,咱们结婚吧。” 第230章 害怕走岔了路 一句话,直接让冯婉瑜愣住了。 冯父冯母齐刷刷地抬起头,震惊之余脸色却也跟着缓和了几分,算这小子识相,还知道负责,要是他敢推卸责任,他们一定不会饶了他! 荣音和段寒霆早就料到如此,对视了一下,目光中都透露出欣慰。 只是没想到冯婉瑜却不是很乐意,推开段寒江,冷沉着脸道:“我不要!我还没想好步入婚姻呢,更不想现在就生孩子,我还是个孩子呢。” 这个孩子来的太意外了,完全打乱了她的人生规划,现在她整个人的脑子都是懵的。 段寒江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脸倏然垮了下来。 冯婉瑜不去看他的脸色,转头问荣音,“阿音,你帮我约妇产科医生安排手术吧,越快越好。” “胡闹!” 异口同声的厉喝,分别来自段寒江和冯国维。 段寒霆也跟着蹙了蹙眉。 荣音和冯夫人却是另外一番态度。 冯夫人眼眶还是红红的,她走过去拉过女儿的手,轻叹口气道:“老话都说,男错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结婚生子对女人来说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要是没想好,妈不逼你,总归咱们家还有点家底,便是养你一辈子也是绰绰有余,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这辈子能够顺遂平安就好。” 冯婉瑜鼻头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哽咽道:“妈,女儿不孝,害你们操心了。” 冯夫人流下泪来,转向荣音,“音儿,医院你熟,看看能不能找个有经验的医生,一定得是女的。” “医生好找,陆军医院的妇产科主任是我师姐,关系很熟。” 荣音安抚着冯夫人,却满脸忧心地看着冯婉瑜,“不过你得想好了,这毕竟是一条小生命,而且流产手术很疼的,对女人的身体伤害很大。” 说到这儿,她心中蓦地一疼,之前她也怀过一个,还没等感受到它的存在,就这么没了。 一个是想要没保住,一个是有了不想要,命运真是弄人。 娘仨在这说着,完全把那男士们丢在了一旁。 三个人神色各异。 段寒霆见荣音脸色白了几分,便知她是想起他们之前失去的那个孩子,心口也跟着狠狠一揪,那何尝不是他心里的痛? 冯国维不同意女儿打胎,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不是不愿养她一辈子,而是恨不得让她多生几个,养上一窝小崽子,热热闹闹的多好,为何不要呢? 段寒江听婉瑜说不想要这个孩子,也不想结婚,还要安排流产手术,雷劈一般僵立当场。 冯婉瑜最怕疼了,狠狠咬了下嘴唇,心里是又痛又气,恨恨地抬眸瞪了段寒江一眼,咬着牙道:“没事儿,疼就疼吧,我自己作的,疼死我活该!” “不成!” 段寒江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语言,急的满脸通红,抓着冯婉瑜道:“这孩子不能打,我不同意!” “你说了不算!” 冯婉瑜甩开他的手,冷冷道:“这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想留就留,不想留就不留,你别想用这孩子逼我嫁给你,然后变成一个黄脸婆。” “我没……我怎么会逼你呢?” 段寒江急的都快哭了,看着冯婉瑜坚决的脸色,他知道她倔强又叛逆的性子,越逼她她越来劲,不能跟她硬碰硬。 深呼吸两口气,段寒江放缓了声调,过去拉起冯婉瑜的手,轻道:“婉瑜,药的事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借我仨胆我也不敢故意用孩子绑架你。这事虽然是个意外,但也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惊喜啊,正好加快我们的恋爱进程,反正你早晚都是要嫁给我的,早一点晚一点又何妨?” “呸,谁要嫁给你啊。” 冯婉瑜看着他死乞白赖的模样,脸上虽然还气得厉害,心却不由软了几分。 “不嫁给我,你想嫁给谁?” 段寒江虎着脸,“难道你想嫁给那个姓马的拆白党?” “你!” 冯婉瑜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竖起一根手指头指着他,“你再说!” “不说了不说了。” 段寒江秒怂,又朝冯婉瑜腻过去,“那事已经过去了,我不该提。瑜儿,你信我,我会对你和孩子负责的,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过,就差赌咒发誓了。 冯婉瑜抿着唇,默了会,“我不想放弃我的事业。” “不放弃,不冲突。” 段寒江知道她在乎的是什么,急忙道:“你放心,咱俩结婚之后,你什么也不用操心,只管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我保证绝不耽误你的工作,你该忙忙你的,孩子我来顾,和我在一起,不需要你放弃任何东西,你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想飞多高就飞多高,就是别忘了,时不时地回来看看我和孩子就行。” 他说的信誓旦旦又可怜巴巴,那小媳妇一样的嘴脸将在场所有人都逗笑了,一直板着脸的冯国维也跟着缓和了几分脸色。 “去你的!” 冯婉瑜破涕为笑,“说的我多么没心没肺似的,我自己的孩子,我能不顾吗?” “这么说你愿意留下这个孩子了?” 段寒江大喜过望。 冯婉瑜轻哼了声,“你先别高兴太早,你们家那边还不一定同意我过门呢。” “那怎么可能不同意,必须同意啊!” 段寒江腰杆顿时挺了起来,“只要你同意,别的都不是事儿。” 冯婉瑜抿了抿唇,她可不像段寒江这般乐观,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在家怎么娇纵都成,爸妈就生了她一个,再不喜欢也不可能赶出去,所以一向由着她天南地北的闯,想干嘛就干嘛,可是婆家却不一样,段家那样复杂的家庭,段五夫人虽然是个姨太太,却也是个厉害人物,她最怕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了。 段寒江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笑眯眯地朝冯父冯母道:“叔叔阿姨,咱们来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吧。” …… 回门宴,段寒江这个未来女婿顺理成章地留下来蹭了顿饭。 不知道是太过欢喜还是急于在岳父岳母面前表现,整个吃饭的过程,段寒江对冯婉瑜的态度简直可以用狗腿来形容,全程鞍前马后,老佛爷似的伺候着她,想吃什么,不等婉瑜提起筷子,菜已经夹到了她的碗里,还极为贴心地问她这个能不能吃,这个忌不忌口,这个闻着恶不恶心……殷勤得令人发指。 冯婉瑜一脸的不耐烦,段寒霆和荣音已经看得叹为观止,觉得这小子这谄媚的态度简直和李莲英有一拼。 不过冯父冯母看着倒是很满意,原本他们对段寒江就蛮喜欢,觉得他虽然是个庶出少爷,但一向通透热络,年轻有为,也不拜高踩低,人品是极好的,他的生母段五姨太虽是个妾,但也是将门之后,身家清白,性子也好,声明在外,冯夫人和段五夫人交情一直都不错,如今能攀上亲家,也是一桩美事。 吃过饭,荣音看冯婉瑜情绪不高,便没跟段寒霆一道回去,决定在冯家留宿一晚。 “怎么了?事情不是已经定下了,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荣音卸完妆洗过澡,便擦着半湿的头发过来叙话。 冯婉瑜瘫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的,“阿音,不瞒你说,我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我觉得我就跟那被赶着上岸的鸭子一样,本来在水里呆的好好的,突然被逼着上岸下蛋,我这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呢,就要被迫走入婚姻然后怀孕生子,就感觉人生的路一下子走岔了一样……你明白这个感觉吗?” “我明白。” 荣音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当初她嫁给段寒霆,何尝不是如此? 第231章 是不是她拿孩子逼你 “我当初嫁给段寒霆,也是个意外,突然间被逼到一个份儿上了,既是命运的捉弄,也是认为的安排。” 生活不易,荣音叹气。 想到当初段寒霆为了逼她嫁给他耍的那些手段,她气道:“这两兄弟还真是兄弟,一个比一个损,坏透了。” “那是因为上行下效。” 冯婉瑜没好气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爹的没做好表率,儿子们有样学样,青出于蓝了都!” 他们那个爹,段大帅,现任的几房太太,据她所知,除了段夫人和五夫人,剩下的都是先孕后婚,搞大了肚子,才不得不抬回府的。 荣音轻拍她一下,“怎么说也是你未来公爹,说话注意点。” 冯婉瑜冷哼一声,心道还不一定能不能嫁过去呢。 “不过,”荣音勾了勾唇,“你要是嫁给老五,咱们以后就是妯娌了。” 妯娌…… 冯婉瑜嘴角不由抽了抽。 默了会儿,她扯了扯荣音,“要么,你跟我说说段家门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关系吧……” 段寒霆载着段寒江往家返,段寒江跟吃了蜜糖似的,靠着窗咬着手指头一个劲儿地傻笑。 “开心吗?” 段寒霆瞥他一眼。 “超开心。”段寒江笑得跟朵盛开的月季花似的,“哥,你说我怎么这么厉害,一次就中了,太牛了。” 他摩挲着下巴,得意洋洋,喜不自胜,“我都想去感谢那家黑店了,怎么这么会来事,竟然能想出用面粉做药片的法子,真是妙招啊。两块大洋换一个宝贝儿子,忒值了。” 段寒霆看着弟弟这副前后不一的面孔,都气笑了。 “别光顾着乐,先想想回家怎么面对爹妈吧。” “那有啥不好面对的,他们不是老催我结婚么,这下多好,老婆孩子全都有了,一下齐全。” 段寒江一拍掌,又忍不住乐,咧着嘴笑啊笑,“啧啧啧,我怎么这么牛啊。” 段寒霆忍无可忍,大掌直接朝他招呼过去,照他后脑勺就扣下一个锅烙,让这小子瞎嘚瑟! “啊!” 车厢里传来一声哀嚎,“哥,你给孩儿他爹打傻了!” 回到家,段寒霆停好车便要往自己的院子去,有些没精打采的,夫人不在,今晚就剩下他一个人在屋里独守空房了。 “哎,哥,哥,别走……” 段寒江把段寒霆拉住,贱兮兮道:“你可不能走,你不在我一个人如何承受得住爹妈的炮轰,帮我壮壮胆呗。” 段寒霆凉凉地剃他,“你不是不怕吗?” “怕还是有一点的。” 段寒江软磨硬泡着把段寒霆留下帮衬,又神秘兮兮地将累了一天的父母大人从房间里请出来,到二楼的小书房召开家庭会议。 段大帅和五夫人都要歇下了,披着睡衣坐在沙发上,脸色都透着几分疲惫,不怎么好看。 段寒霆微欠身给长辈们见了礼,就随意在书桌上坐了下来。 “到底什么事,非得今晚上说不可。”五夫人嗔怪道,这傻儿子冒冒失失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成熟稳重。 不等段寒江说话,她板起脸来训道,“我还没审你呢,今天去哪儿疯去了,盛家家宴你半道就给我跑掉了,也没给你姥姥姥爷请安,二老念叨了你一天,不像话。过年这段时间忙没时间管你,皮痒了是不是,我看你就是欠揍……“ “妈妈妈……” 段寒江道:“您先别忙着训我,姥姥姥爷那边我回头过去看他们,现在儿子有大喜事跟你们说!” “你能有什么喜事,不给我闯祸我就烧高香了。”五夫人没好气的。 段寒江嘿嘿一笑,眼睛都快眯成了线,站在父母面前郑重其事道:“我要结婚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 白天还在为儿子婚姻大事倍感头疼的五夫人一下子愣住了,段大帅拢着外衣坐在那里,闻言也微眯了下眼睛。 段寒霆坐在书桌上,事不关己地把玩着一个玉麒麟,看着那白润的光泽,突然想到了荣音手腕上那只一直戴着从未摘下的玉镯。 该送她一只新的,他这样想。 那边五夫人愣了愣神,蹭的一下就炸毛了,“你说什么?你要结婚?” “对,结婚。”段寒江神采奕奕。 段大帅倒是还算平静,“跟冯家那丫头?” “对,就是她。”段寒江一脸开心。 五夫人的脸色定了定,却还是有些惊讶,“前阵子问你你还说不急,这怎么突然又想结了,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小五也老大不小了,想结就结吧。” 段大帅倒是挺赞成的,“冯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好歹也是商贾大户,和咱家一直交情不错,冯老板就一个闺女,你娶了冯丫头,日后冯家的产业自然也都是你的,这门婚事挺好。那就挑个良辰吉日下聘,转年开春就把这事儿办了。” 五夫人微蹙了下眉,没支持,也没反对。 段寒霆在一旁默默听着,唇角冷冷勾起一个哂笑。 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的不过是门当户对,利益往来,从来不会在意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 “别等开春了,年后就办吧。” 段寒江猴急得很。 五夫人终于沉了脸,“你急个什么劲儿,她还能跑了不成?” “她还真能跑了,我得趁着她现在心软,赶紧把这事儿定下来,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段寒江在茶几前蹲下,兴冲冲道:“她怀孕了。” “什么?!” 四个字,雷劈一般让段大帅和五夫人通通变了脸色,惊问出声。 “你!” 五夫人脑袋“嗡”的一下,气血上涌,抬手就给了儿子一记耳光,震得满屋脆响,也震得她手心发麻,浑身都在颤抖。 “你个混账东西,你……你把人姑娘肚子给……”她说不下去,气得恨不能再给儿子一耳光。 段寒江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他却避也不避,依旧扯出了个笑,“所以啊,趁着婉瑜还没显怀,赶紧把婚事办了吧。来年您二老都可以抱孙子了。” 段大帅绷了绷脸色,没多说什么,这事儿对男人来说也不算什么事儿,既然人已经搞了,也怀上了,那娶回家就是了。 五夫人却沉着脸,“你能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 一句话,让段寒江的脸色立马耷拉下来。 “妈,您说什么呢!孩子当然是我的!” “那不一定。” 五夫人冷哼一声,“好人家的姑娘,哪有婚前就和男人在外面乱搞的,知不知道检点。她能跟你做,你怎么不知道她不会跟别人?” “妈!” 段寒江脸色冷下来,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很是严肃道:“我和婉瑜上学的时候就认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不清楚吗?您儿子不傻,以前也在花丛中风流过,她都没嫌我脏,我又什么资格嫌弃她?再说,她的第一次都是我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如假包换是我的种。” 五夫人从没见儿子对她这般态度,又是恼又是怒,“你就这么跟你.妈说话?这媳妇还没娶呢,就不要娘了。” “您先诋毁婉瑜的。”段寒霆丝毫不让。 “够了!” 段大帅终于放声,严厉道:“怎么跟你娘说话呢?道歉。” 段寒江偏过脸去,不肯。 五夫人霎时间红了眼圈,火气更旺了。 段寒霆见状,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段寒江一脚,朝他使了个眼色。 段寒江低下头,轻喘了口气,他知道想要婉瑜进门,他.妈那关就必须得过,否则就算把婉瑜娶回来他.妈也会对她有成见,婉瑜本就不是个会做小伏低的,受不得任何气,老娘也是个烈性子,到时候婆媳凑一起针尖对麦芒的,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也得罪不起。 念及此,他还是服了软,绕过茶几给五夫人跪下了,摇了摇她的衣袖,“妈,儿子态度不好,跟您认错。别生气。” 五夫人脸色却并未缓和,冷眼瞧着他,“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她借着孩子逼你娶她?” 一句话,让段寒江的心又坠了下来。 看着娘亲的冷脸,他有种泼天的喜悦一下子被吹散的感觉,也寒着脸,咬牙道:“不是,准确的说,是我强了她。” “……” 段寒霆瞳孔骤然一缩。 啪! 果不其然,更为清脆的一声耳光响彻小书房。 第232章 音音,咱们再要一个吧 儿子都这样说了,五夫人即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认下这门亲事。 于是大年初四,在段寒江的极力央求下,段大帅和五夫人登了冯公馆的大门,和冯氏夫妇商量儿女结婚的诸多事宜。 相比段寒江的迫不及待,冯婉瑜的态度则冷淡了些,她昨晚没睡好,胡思乱想的,整个人都跟着恹恹的。 段寒江搂着冯婉瑜的肩膀,嘘寒问暖的,一个劲儿地问她哪里不舒服。 看着儿子这殷勤劲儿,五夫人怎么看怎么生气。 果然儿子都是给别的女人养的。 荣音和段寒霆全程观望。 回到家,荣音给段寒霆解扣子脱下西装外套,颇为不安地问道:“我怎么感觉五妈妈并不是很中意这门婚事?” 段寒霆也不瞒她,“昨晚上闹的挺厉害,老五跪着求了五妈妈半宿,还应了强迫婉瑜的罪名,才迫使五妈妈答应了这门婚事。” “啊?” 荣音愕然,“难怪我看老五脸肿着,走路也不顺当……可是,五妈妈不是一向和冯妈挺亲近的吗,也挺喜欢婉瑜的啊。” 段寒霆伸手给荣音剥下外套,“平时亲近不过是寻常的人际往来,虚假客气的成分居多。” 荣音一听这话就皱了眉。 “可是,婉瑜也很好啊,无论家世还是学历都配得上老五,冯爸冯妈可就她一个亲闺女,将来冯家的产业还不都是她的?婉瑜不好商贾,将来冯氏肯定是要交给老五管理的,相当于他拥有一半的继承权了,冯家虽然比不得段家门户大,但好歹也是商界名流啊。” 她忍不住为婉瑜和冯家打抱不平。 段寒霆抿了下唇,“你觉得,冯家和商业储蓄银行的陈家相比,哪个经济实力更雄厚?” 荣音蓦地回头,“你说的是,上海的陈家?” 段寒霆点头。 他在床边坐下,拉着荣音的手腕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抚着她的背,缓声道:“我也是最近才得知,五妈妈有意想和上海陈家结亲。陈行长有个小女儿,和老五年纪相仿,年前刚从日本留学归来,五妈妈这才催着老五去上海相亲,想让他赶紧成婚,可老五的心思你也知道,一心都扑在了婉瑜身上,推三阻四地不去上海,这事也就这么拖着了。结果昨个儿他这一闹,和陈家的婚事就算是彻底黄了。” 荣音听后,脸色变得沉然一片。 她竟不知道,里面还夹杂了个陈家,五房瞒得够紧的,那婉瑜呢,她知不知道陈家的事? 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未来婆婆相中的是别的女子,还差点撮合段寒江和那陈小姐成对,估计这门婚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陈家的财力……别说上海滩,放眼全国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冯家在食品业虽然也是业内大亨,但与陈家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抿了下唇,有些护犊子的道,“上海毕竟隔得远,可冯家不一样,和婉瑜结婚,日后老五在商界有义父襄助,一定前程似锦。” 段寒霆轻笑,“老五这边你不用担心,他对婉瑜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恨不得把自己拴在她身上时时刻刻与她待在一起。” 一顿,他凑近荣音的耳边,补充道:“跟我对你的心思,是一样的。” 他借势亲了荣音一口,憋了一晚上,现在爱人在怀,早就蠢蠢欲动,有些按耐不住了。 荣音却沉浸在对陈家的思绪中,没有察觉到段寒霆的动作,只拧眉道:“可是五妈妈那边不好办啊,今天在冯家商议婚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她不开心,虽然在乎婉瑜肚子里的孩子,但话里话外那意思,是对婉瑜未婚先孕不认同,也不满意。恐怕在她心里,婉瑜就是那不检点的,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老五才要负大部分的责任。只是她对婉瑜这印象一旦定下,日后婆媳关系就难处了……” 她忧心忡忡地说个不停,突然感觉到一只大手在她身上作乱,渐渐地要往裙子底下探去。 一把握住他的手,荣音啧了一声,“嘛呢,我这跟你说话呢。” “你说你的,我听着。” 段寒霆说着,继续着动作,弄得荣音浑身一紧,不由朝他瞪过去,“大白天的,你受什么刺激了?” “被老五刺激的,那臭小子冲我好一通炫耀来着。” 他埋首在荣音身前,声音酸酸涩涩,透着毫不掩饰的委屈和羡慕,说的荣音心头一酸。 她知道,他也想起了两个人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了。 段寒霆抬头,对上她的眼睛,“音音,咱们再要一个吧。” 荣音看着他渴望的眼神,只觉得从昨晚开始心里堆积的沉闷和酸涩找到了一个出口,心里突然没那么堵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与她感同身受,喜着她的喜,悲着她的悲,这让她觉得,在这个混沌的人世间,她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捧起他的脸,她低头覆上了他的唇。 像是得到了一个明示一样,段寒霆立马配合,抱起荣音缓缓放倒在床榻上,拉上了帘子…… 段寒江和冯婉瑜的婚礼定在正月十五元宵节。 时间是仓促了些,但若不是必须要走流程,段寒江都恨不得立刻把婉瑜娶回家才好。 虽是奉子成婚,但冯家就婉瑜这么一个独女,冯氏夫妇不愿委屈女儿,要求婚礼一定要风光大办,毕竟女人的一生就这么一次机会,五夫人本觉得奉子成婚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想大肆宣扬,可到底也是儿子娶妻,当娘的也不想就这么凑合着过去。 因此两家一拍即合,开始齐心协力准备婚礼事宜,忙得人仰马翻。 段寒江作为主人翁直接忙成了陀螺,所有的事情纷纷找了过来,要他拿主意,偏巧赶上婉瑜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突然开始害喜,吐的那叫一个厉害,荣音到冯家一看她吐的脸色都白了,赶紧陪她到医院做检查,结果说孕妇太紧张,有先兆流产的症状,需要住院。 这可吓坏了两家人,尤其是段寒江,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抱着冯婉瑜都不舍得放下来,生怕她磕着碰着。 最后荣音都看不下去了,“你这样抱着反而容易胎位不稳,就让她躺着就行。” 段寒江再舍不得媳妇也要听医生的话,于是只得乖乖将她放下来。 这几天因为筹备婚礼的繁忙,段寒江也瘦了一大圈,冯婉瑜看着不由心疼,“我没事儿,你去忙你的吧,这儿有阿音陪我呢。” 话音刚落,那边来人禀告段寒江说婚礼场地出了一些状况,让他过去瞧一瞧。 段寒江没办法,在冯婉瑜脸颊上亲了亲,然后向荣音拜托道:“嫂子,麻烦你帮忙多照顾了。” “我姐姐,还需要你拜托吗。” 荣音嗔他一句,“别啰嗦了,赶紧去吧。” 段寒江又亲了媳妇几口,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冯婉瑜苍白着脸色,朝荣音扯出一个笑,“难得听你叫我一声‘姐姐’。” 荣音也跟着笑,“看得出来,他是真紧张你。你肚子里这个娃娃,可是两家人的心头肉,可得看好了,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冯婉瑜低头,摸了摸尚平坦的小腹。 她苦笑一声,“我这刚怀一个月,就吐成这样了,以前老听怀胎十月,真不知道剩下的日子该怎么熬。” “可不能这样想,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熬出来的。” 荣音在床边坐下,拉着她的手劝慰道:“孕妇的心理状态很重要的,直接影响到孩子的健康,你这么机灵,孩子他爸又一表人才,你们两个的基因很强大的,生出来的孩儿定是人中龙凤。所以别紧张,也别害怕,享受这个过程就好了,我陪着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冯婉瑜听着受用,一颗心也不那么揪在一起了。 将她哄睡着,荣音提着暖壶从病房出来,迎面就看到了朝这赶来的雷震,他一身寒意,手上卷着一份报纸。 他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红槐死了。” “什么?” 荣音陡然一惊。 第233章 红槐之死 荣音展开报纸,红槐的死只占了小小一个角落,寥寥几笔只简单公布了她的死讯,至于死因并未说明。 秀眉紧蹙了下,上了车,荣音沉声问道:“怎么死的?” “不清楚,不过据说是令尊报的警。” 雷震答道。 荣音瞳孔微缩,“荣邦安?” 雷震“嗯”了一声,这还是他在来的路上听人议论的。 荣邦安最近是报纸的常客,除夕那天因为和红槐的不雅照登上了娱乐头版,给这个新年添上了一份风.流的热闹,大年初一又因为一则断绝关系的声明再次荣登报纸头版,声明上荣邦安称三女儿荣玉行为不知检点,败坏家门风气,与之断绝父女关系,此事成为年后众人走街串巷的谈资,荣邦安成了一个笑话。 茶馆的说书先生将此事讲的绘声绘色,说当爹的老当益壮、风.流快活,却嫌弃女儿行为不检败坏家风,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因为荣家的事,荣音这几日陪着段寒霆走亲访友,没少被人侧目议论,有些个好事的甚至直接上前来问她,都被段寒霆的眼神杀吓了回去。 正思量着红槐的死和荣邦安会不会有什么关系,雷震发动起车子却迟迟没有行动,突然道:“夫人,警.察来了。” 荣音怔怔地抬头,便见一行身穿制服的人将车子包围了,为首的正是巡捕房的杨队长。 降下车窗,荣音和来人打招呼,“杨队长,过年好啊。” 杨队长脸上有几分沉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荣音女士,有人举报你和望月楼的花魁红槐之死一事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 军帐里,小傲正顶着凌乱的鸡窝头丧眉搭眼地在书桌前罚站。 段寒霆翻看着过年期间堆积成小山的文件,一边审批着,一边冷沉着声调问道:“说,谁给你的权利,敢带着大同他们住在我的营帐里。” 小傲挠挠头,漫不经心地道,“我们没地儿去,偌大的军营就属您这最宽敞暖和,良禽择木而栖嘛。” 段寒霆抬眸冷冷剃他一眼。 小傲讪讪地闭了下嘴,“用词不当。师父,这事儿都是我的主意,和大同他们没关系,您就饶了他们吧。“ 段寒霆冷冷哼了一声。 他今儿早早回了军营,一进营帐就见小傲这几个兔崽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床榻上,长椅上,衣服鞋子丢的到处都是,将他的营帐弄的跟猪窝一样。 真是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少帅勃然大怒,上前一手抓一个把几个兔崽子丢出去绕着整座山跑圈圈去了,小傲这个罪魁祸首留下来面对风暴。 “我的营帐也是你们能进的?多少机.密文.件,若是泄露,谁来担当,你吗?” 段寒霆面色沉寒得如同隆冬腊月,冷着脸训徒。 小傲忙道:“您的书桌我们可没敢碰,就祸祸了您的床而已。再说了,这营帐外面连个锁都没有,谁都能进来,真要是机.密文.件早泄露了……” “啪!”段寒霆将手里的文件冷冷拍在桌上,吓得小傲一哆嗦,见师父果真怒了,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段寒霆绷了绷嘴角,想到这里就来气。 机.密文.件他自然不会留在这里,可其余军事要报也不能让他人看了去,营帐外头日夜都有值班的,小傲他们能明目张胆的进来,就是那几个副官放的水。 一个个的,瞅着他脾气好,越来越放肆! 值班的副官已经被他发落到军法处领板子去了,至于徒弟,他不愿假手他人,留下来自己教育。 段寒霆从抽屉里取出一根备用皮带,对着书桌点了点,“趴着。” 小傲撇撇嘴,知道今儿这顿打逃不过,便也不抵抗,乖乖趴了上去,腰抵在桌沿,屁.股自然翘了起来,他扭头道:“师父,打归打,红包也得给啊。” “犯这么大错,你还好意思要红包?” 段寒霆眯了眯眼,觉得这小子的厚脸皮程度简直堪比城墙。 小傲呲着牙笑,“一码归一码。不过您下手别太重了,我这腿刚好,您别再给我打折了,到时候还得辛苦师娘帮我接。” 臭小子废话太多。 段寒霆沉着脸,举起皮带就要抽下,阿力慌里慌张地掀起帘子闯了进来,嘴上嚷着,“少帅,不好了……”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我先教训这个臭小子。” 阿力忙道:“您先别打了,夫人出事了!” 段寒霆举起的皮带一顿,神色蓦地一变,“音音怎么了?” “夫人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 荣音刚到巡捕房没多久,韩晓煜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的,一见荣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问杨队长,“怎么回事?” 有韩晓煜护着,荣音被带到审讯室什么铐子也没上,面前还摆了一杯热茶,就这样韩晓煜还不满意,“这里冷的要命,冻着咋办,让人把炭盆端进来。” 拧眉吩咐着,他又让人送来一床毯子,给荣音裹上。 “你别忙活了。” 荣音制止了他明目张胆“走后门”的行为,问杨队长,“红槐是怎么死的?” 杨队长看了韩晓煜一眼,这才吐露了一下事情经过。 “我们去看过尸体,死者身上多处伤痕,脸上、脖颈处都有明显的指痕和掐痕,看得出死者临死前曾遭受过虐.待。” 杨队长将拍摄的照片拿出来,荣音一眼扫过去便变了脸色。 红槐身上穿着和那天在荣公馆她见到她时一模一样的衣服,艳丽的高开叉旗袍露出雪白的大.腿,人躺在地上,如杨队长形容的那样,身上伤痕累累。 荣音是外科医生,于这些伤势并不陌生,脸上的伤一看就是手掌扇出来的,脖颈处两点掐痕很是明显,除此之外肩膀上、胳膊上、腿上也布满淤青,像是被人踹出来的,也有被拖拉的破皮痕迹,令人不忍直视,看着触目惊心。令她有些疑惑的是,她躺在那里的姿势不太对,整个人蜷着,很是佝偻。 她沉沉地问道:“所以,她是被虐.待致死的吗?” 韩晓煜在一旁插嘴道,“红槐不是望月楼里的人吗?那里鱼龙混杂的,会不会是点她的客人有特殊癖好,手上没数把人玩死了?” 荣音和杨队长齐刷刷的朝他看过去,眼神复杂,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模样。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这种事情在风月场所不是很多么。” 韩晓煜翻了个白眼。 荣音嫌弃地看他一眼,对杨队长道:“不用理他,你继续说。” 杨队长:“红槐身上的外伤并不足以致命,法医对她的身体进行了解剖,在死者的胃口发现了大量的迷情香,初步鉴定是纵欲过度而死。” 一句话,让荣音直接蹙了眉。 韩晓煜却舒展开了眉头,“那更说明和荣音无关了,还是和男人玩得太狠了。” 杨队长没有说话,荣音也没有说话。 韩晓煜刚放松一秒,突然想起了前几日的新闻,脸色又变了,猛地朝杨队长看过去,“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死亡多少时间了?谁报的警?” 一连三问,杨队长不由叹口气,心道少爷总算是找回点警察的智商了,刚才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荣音又看了一眼照片,“据说,是荣邦安报的警?” 杨队长点头,“对。尸体也是在荣公馆的门外发现的。” 韩晓煜蓦地瞪大眼睛,“那,难道是荣邦安贼喊捉贼?人是被他玩死的?” “他报警的时候,人已经死亡超过一天了。” 杨队长看着荣音道:“而年后这几天,出了新闻之后荣邦安不耐记者骚扰,住进了望月楼,一直没出来过,他有不在场证明。” 荣音平静道:“我年后这几天一直在家中和医院两边跑,没去过天津,很多人可以帮我作证。” “可是……” 杨队长眯了眯眸,沉声道:“荣邦安说,红槐身上的迷情药,是你下的。” 第234章 她成了杀人凶手 没等荣音说话,韩晓煜就惊呼一声,“怎么可能!” 他冷哼一声,满脸鄙夷,“想洗脱自己的嫌疑,也没必要往荣音身上泼脏水吧,她和红槐无冤无仇的,干嘛要给她下迷情药?” 杨队长没接话,只直勾勾盯着荣音。 荣音抿了下唇,“是我下的。” “……” 韩晓煜满腔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瞪大眼睛看着荣音,半天没找回语言。 默了会儿,他磕磕巴巴道:“……对啊。下就下了,单凭这些迷情药也不能判定就是荣音动的手啊,就、就算是她动的手,那也一定有她该死的因由。” 杨队长和审讯室的其他几位警员纷纷朝韩晓煜投去嫌弃的眼神,少爷你这是明目张胆的以权谋私啊,这样好吗? 荣音不理会韩晓煜的话,只淡淡道:“药包是她自己的,原本她是要给我下药,被我的保镖发现了,我一气之下,才给她灌了下去。” 杨队长脸色变了变。 韩晓煜神情一紧,“灌了多少?” “小半包吧。” 荣音想起自己尝了那么一点,结果和段寒霆折腾了良久,脸色也是阵红阵白,“当时,我不知道这个药的药效会这么强烈……” 她当时也是在气头上,荣淑派红槐来对她故技重施,想学文青竹当年设计陷害娘亲那样陷害自己,勾起了她的隐痛和愤怒,这才将计就计,把药给红槐灌了下去,干脆送荣邦安上了一次新闻,她以为荣淑会帮忙遮掩,没想到她非但没有阻拦记者,反而大拍特拍,看来荣淑和她一样,都想让荣邦安身败名裂。 只是她没想到,红槐会死。 所以,她现在成了杀人犯吗? 审讯室内一片静默。 “如果是这样……”杨队长沉声道:“夫人,恐怕你的嫌疑无法洗脱了。” 韩晓煜惊得站起身。 荣音手捧着热茶,垂眸盯着桌上的照片,脸色灰白,只觉得透心的凉。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值班的警员匆匆进来禀道:“杨队,外面来了一大堆记者询问审讯情况,问……少帅夫人是不是杀人凶手。” “放屁!他们才是杀人凶手呢!” 韩晓煜怒不可遏,“让他们通通给我滚蛋,再在外面聒噪,就抓起来请他们吃牢饭,班房多得很!” “咔咔”,手铐铐上荣音纤细的手腕,发出清脆的声响。 韩晓煜蓦地扭过头,一惊,“老杨,你干什么?” “夫人,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恐怕得委屈您在这儿待两天了。” 杨队长很客气,却又不容置喙。 荣音面色显得很平静,“我明白,你们有你们的章程。我还有一句话想说。” “请讲。” 荣音看着照片,沉静道:“我不是法医,也没看到红槐的尸体,但从照片拍摄的情况来看,她的死状不像是纵欲过后的模样,反而更像是欲求不满,药物发作造成的窒息死亡。而且听你方才讲述,红槐是荣邦安在荣公馆的门口发现的,死亡时间刚刚超过一天左右,可我灌药给她是七天前的事,时间对不上。” 杨队长静静地听着,点头,“夫人言之有理,我会和法医那边再确定一下死者的死因。” “有劳。”荣音微微颔首。 杨队长打了个手势,上来两个警员要将荣音带走。 “等等!” 韩晓煜一把握住荣音的胳膊,拧着眉看着杨队长,“老杨,非关人不可吗?” “少爷。” 杨队长沉下面容,“公事公办,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坏了规矩。外面那么多记者在等着,如果这会儿把人放了,那巡捕房的公正何在?“ “可是……”韩晓煜还想说什么,被荣音打断了,“好了,你别闹了。现在我只是有嫌疑而已,又没有盖棺论定人是被我害死的,还有转圜的余地。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去调查一下红槐真正的死因,看看她死前都见过谁,这事儿,跟荣邦安和荣淑都脱不了干系,从他们身上总能有所发现。” 韩晓煜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却还是硬扒着荣音不想让她走。 警员们也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不能从少爷手中强行把人带走。 气氛僵持之际,一道冷沉浑厚的声音传来,“你又在胡闹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韩总探长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迈步而来,身旁,跟着一个一身军装,高大伟岸的男子,面容俊朗刚毅,年纪轻轻却气场十足。 “总探长。”杨队长和警员们纷纷欠身行礼。 荣音眼瞳微缩,抬眸看向段寒霆,“你怎么来了?” 段寒霆锋利的视线盯在韩晓煜握着荣音胳膊的手上,如同刀子一般,让韩晓煜猫咬似的将手缩了回去。 视线收回,恢复平静,段寒霆这才朝荣音走过去。 他抬起手,拢了拢荣音身上的毯子,淡然的语气透着沉定,“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了,别怕,我相信巡捕房会秉公执法,还你一个清白的。” 在场众人闻言面色都是一凛,这位少帅讲话轻描淡写,却如同重山压顶,盖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仿佛若是他们还不了荣音清白,就要为她陪葬似的…… “都愣着干什么?” 韩总探长沉着脸,冷冷斥道:“还不赶紧照少帅和夫人说的去做!” “是!”众人纷纷领命前去。 …… 韩晓煜寻了一处最干净的房间,又让人搬来厚厚的被子和炭盆,却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我还是让人把墙上凿个洞,生个炉子吧。” 韩总探长剃儿子一眼,冷冷道:“这是班房,你当这是酒店吗?” “酒店哪有炉子,都是暖气好吗?” 韩晓煜没好气地嘟囔着,突然眼前一亮,“欸,这个可以。爸,要不咱们提高一下班房的规格,也弄个暖气房吧。我这就去找装修工队去!” 不等韩总探长一脚踹过来,他就撒丫子跑远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 “……”韩总探长脸乌黑乌黑的。 荣音坐在床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韩总探长,“干爹,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儿,让那小子可劲折腾去吧。” 韩总探长看着不停往荣音手心哈热气的段寒霆,嘴角绷了下,道:“你们聊着,我先出去把那群讨人厌的记者打发了。” 荣音点了点头,“辛苦。” 待韩总探长一走,荣音笑嗔道:“行了,人都走了,太夸张了你。” 段寒霆这才直起腰来,冷哼一声,“只许他儿子对你献殷勤,就不许我对你嘘寒问暖?我就是告诉他们,好好照顾我夫人,不然我可饶不了他们!” “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别让干爹难做。” 荣音沉声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段寒霆握着她的手,脸上写满心疼,“就是委屈你了。” “不算委屈。” 荣音轻叹口气,“我确实给红槐灌过药。当时是在气头上失了分寸,说到底她不过是颗棋子,我没必要对付她,还累了她一条性命。” “这不是你的错。” 段寒霆脸上一脸沉然,“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她若无心害你,你自然也不会回击。这世上本就有因才有果,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 “是啊,因果报应,没人逃得掉的。” 荣音抱歉地看着他,“真对不住,家里正是忙的时候,我却又因为自己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这样一弄,婉瑜的婚礼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段寒霆揽她入怀,轻抚着她的后背,“我们是夫妻,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放心吧,我会派人去调查,尽快救你出去的。” 荣音靠在段寒霆怀里,点了点头,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她总觉得,红槐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235章 我就是规矩 “人进了巡捕房了?” 荣淑躺在床榻上做着指甲,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记者们都去了吗?” “北平一带报社都去了,天津各大报馆也都通知到了。” “很好。” 荣淑抬起手掌,看着刚刚做好的艳丽的蔻丹,扬唇笑道:“散点好处下去,请记者们好好写一写荣音的罪行,务必要把她杀人的罪名坐实。” 这次,她一定要荣音身败名裂! 陆卿卿坐在火盆旁,看着手中红槐死时的照片,微蹙了下眉,“你真觉得这次能扳倒荣音?你别忘了,她和韩家交情匪浅。” “那又如何?韩总探长就算想要包庇她,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啊。” 荣淑胜券在握,眼底折射出冰冷的光芒,“人言可畏,她既然搞臭了我的名声,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搞臭她的名声。反正我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可她呢,少帅夫人,医学博士,身上背着那么多光环未必是好事,登高者必然跌重。我倒要看看,段寒霆这次可否会为了她与全天下为敌!” 荣音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既然那些东西她得不到,那么她就要一点一点地毁掉。 既然她不好过,那就让大家都不好过吧! …… 外面风云迭起,荣音在巡捕房倒是悠闲。 有韩晓煜的吩咐,众人自然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生怕怠慢了她,反倒是荣音有些不好意思,主动给前来送饭的警员看起了病。 医者仁心,她既然看出病症就忍不住想要嘱咐两句,结果这一看不打紧,警员们陆陆续续地借着送饭送水的机会进来探病,渐渐的人越来越多。 “荣医生,我最近总是觉得胸闷气短,好像是石头压在胸膛上似的,总让我喘不过气来,你说我是不是得绝症了……“ “荣医生,我吧,最近老胃疼,也吃不下饭去,吃点什么就吐什么,难受得紧,您看看能不能给我开点药,最好是便宜又管用的。” “荣医生,真不好意思,最近我内人身体出了点毛病,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朝我吼,有时候都直接动手了,你说她那么暴躁,是不是更年期了?” “……” 段寒霆赶到的时候,就见外面连个值班的人都没有,里面却是叽叽喳喳的,都围堵在荣音的班房门口,七嘴八舌地喊着“荣医生”。 段寒江见状不由一笑,“合着嫂子成了巡捕房的吉祥物了。” 段寒霆薄唇一抿。 他也很是无奈,不知道为什么荣音甭管走到哪里都招人喜欢得紧。 不过也正常,西医在这年头本来就是稀缺的存在,老百姓想进大医院看病很难,一来没钱,二来没路子,寻常人到医院找荣音挂号看病都得排上几天,如今人都到这里了,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不得趁此机会把能看的病都看了,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大家都心照不宣,荣音在这里面,待不久。 再加上荣音长得漂亮,人又温柔没什么架子,没过半天便俘获了巡捕房上上下下的“贼心”。 “咳咳……” 几声轻咳,让聒噪的众人纷纷噤声回头看去,见段寒霆到了,不禁心神一凛,纷纷打招呼,恭恭敬敬地问候,“少帅。” 赶紧做鸟兽状四散而去。 荣音手搭在桌上,看着段寒霆轻轻一笑,“你一来,就打扰我做生意了。” “无偿看病,这不叫生意,叫慈善。” 段寒霆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荣音吃痛,佯怒瞪了他一眼,“大家都对我照顾有加,公然走后门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帮大家看看病了。” 她说着,这才看到跟着他一起进来的段寒江,一愣,拧眉道:“老五怎么也来了?准新郎来这种地方多晦气啊,赶紧走。” 段寒江倚在门口,吊儿郎当地笑道:“我也不想来,可没办法,婉瑜都快吃了我了,跟我可劲儿闹让我把嫂子捞出去,我们婚礼你可不能缺席。” “我也没曾想突然间出这么一档子事。” 谈到这里荣音也不由有些愧疚,抬眸对段寒江道:“你回去告诉婉瑜,让她别担心,你们的婚礼,我无论如何也会参加的。” “有哥在,我不担心。” 段寒江朝段寒霆看一眼,露出一个坏笑。 段寒霆冷冷朝他扫了一眼,“那么多废话,赶紧办你的事,我们一会儿还要出去办正事。” 荣音一怔,“出去?去哪儿?”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她怎么能出去呢?还是说事情已经查清了?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来,没等段寒霆回答,段寒江先急不可耐地将手中的盒子拎到桌子上,“先别管别的了,嫂子赶紧试试裙子,这才是正事呢!” “裙子?”荣音有些跟不上他们的脑回路,“什么裙子?” “礼服啊。” 段寒江上前将缠绕的丝带解开,一件十分漂亮的蓝色洋裙亮于眼前,“婉瑜亲自为你挑选的,让你婚礼上穿,赶紧试试看合不合适。” 荣音都惊了,竟然让她在巡捕房的班房里试裙子。 段寒霆将人都赶出去,关上门,帮荣音一块穿那精美却繁琐的礼服,一边往她收着腰身,一边赞道:“夫人真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这里没有镜子,荣音也看不到自己穿上之后是什么模样,却也不是特别在意,毕竟婚礼上最漂亮的应该是新娘,她打不打扮无所谓。 段寒霆一脸欣赏地看着她,荣音却完全惦记着另一桩事,“你刚才说要带我出去,是真的?” “嗯。” 将她把试好的礼服再脱下来,他低声道:“我让人把红槐的尸体看了起来,那法医口口声声说红槐是因为纵欲而死,可我看着不像,我怀疑那个法医可能是被人收买了,也让人看押了起来,医学上的事情我不懂,想着还是让你亲自过去看看。一会儿让雷震留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带你出去。” “雷震?”荣音一拧眉,“你该不会,想借机金蝉脱壳,让他留下来帮我顶罪吧?” 段寒霆一愣,“呦,夫人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不行。” 荣音板下脸来,“我不同意。” 段寒霆严肃道:“我问过雷震了,那迷情香是由他的手给红槐灌下去的,如果实在无法洗脱你的罪名,那就只好让他来顶罪了。” 荣音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知道,我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迷情香本来就是我命令雷震给红槐灌下去的,若真是因为如此红槐才死了,那她的命也由我自己来赔。” 她一字一句,说的不容置喙。 雷震站在外头,听的清清楚楚,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了几分动容。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段寒霆轻叹口气,摸了摸她冰冷的小脸,“你的脾气我了解的很,所以从一开始就打消这个念头了。不过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荣音看着他冰冷又坚定的神情,心中一震。 他了解她,正如她了解他。 她知道他不可能让她死,可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恐怕他会孤注一掷,临时拉个替死鬼代她赴刑场,为了不连累无辜性命,她只能尽快自证清白。 “时间有限,咱们马上就走,韩晓煜在外头等着接应。” 段寒霆从包裹里掏出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给荣音披上,将人整个人都包在了里面。 荣音还是有些不安,“就这么出去,合规矩吗?” 段寒霆看着她,淡淡一笑,“在北平,我就是规矩。” 第236章 在女人身上翻车 “尸体就在这里,人已经被解剖过了。” 韩晓煜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解剖过的死人还是第一次见,这惨状,这气味,真是如同腐烂的肉一样强烈地刺激人的感官,简直令人无法呼吸,不忍直视。 荣音是学医的,却也没有法医那么专业,唯恐自己哪里会有疏漏,便特意从荣氏的实验室调来一位博士,他以前在国外就是法医出身,后来才转的行。 一看到尸体,他就嫌弃地蹙了蹙眉,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道:“尸体已经不新鲜了。” “新鲜?” 韩晓煜瞪大眼睛,无法理解道:“你们医生都是用这种词来形容尸体的吗?……不行了,我先出去吐会儿。” 荣音穿上消过毒的白大褂,戴上医用手套,沉肃着面容对博士道:“已经这样了,凑合着来吧。您主刀,我给你打下手。” “难得。”博士说了几句英文,面容疏朗开来。 段寒霆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解剖尸体,进行着交流,他虽听得懂英文,但一些专业性的医学名词理解起来还是很难。 韩晓煜吐完了回来,见段寒霆一脸专注地站在远处,听着荣音他们叽里呱啦地说着鸟语,他站在段寒霆身旁,不耻下问,“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段寒霆淡淡回应。 韩晓煜瞥一眼过去,“那你在瞧些什么?” “我夫人,多飒。” 段寒霆目光满是对荣音的欣赏,他最爱看她在手术台上挥斥方遒,从容不迫的沉静模样,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却像是拥有千军万马。 韩晓煜失语,撇撇嘴,朝荣音的方向看过去,视线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他第一次见她,便是她来家中做客,正好碰见母亲发病危在旦夕,在父亲都束手无策之时,她力挽狂澜地将母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甩了他一耳光呢。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哪个女的敢打他的脸。 当时他就想,这女人哪来的,如此胆大包天! 可谁知道那一巴掌,不止打在了他的脸上,还打进了他的心里去呢。 “你色眯眯地看着我夫人作甚?”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耳蜗。 韩晓煜睨段寒霆一眼,他身高比他矮上一截,在他面前平白输了几分气势,却硬梗着脖子道:“我想看就看,你管得着吗?” 段寒霆冷冷一笑,“韩少这好人妻的毛病,不知是跟谁学的?改天见到令尊,我一定要好好问问。” “人妻”二字狠狠捅进韩晓煜心窝,让他一张俊脸顿时变得四分五裂。 见他脸色难看下来,段寒霆心里这才舒畅了些,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敢觊觎他的女人,门儿都没有啊! 荣音过去仔仔细细地用消毒液洗了手,摘下口罩从手术室走出来,脸色很是苍白,眉宇间有几分疲色。 段寒霆和韩晓煜齐齐迎上去,“怎么样?” “确定了,跟我想的一样,是灌下去的迷情药没有得到纾解,活活将人憋死的。” 荣音声音发沉,或者说,是活活将人烧死的。 那药,如果自己没有尝过或许还不知是何滋味,可她真真正正地体验过了,药效发作之时,那蚀骨的滋味,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体里啃噬、撕咬,简直叫人生不如死。 难以想象,红槐是挣扎了多久才慢慢死去的,所以她的身体才会呈现一种挣扎过后的佝偻状,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 “原来如此,看来之前验尸的那个法医确实有问题,要么是学艺不精,要么就是被人收买了。” 韩晓煜正色道:“我这就让人去查。” 段寒霆看着荣音凝重的面容,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宽慰她道:“既然查出结果了,那红槐的死便和你没关系,你无需再自责。” 荣音回头看着红槐的尸体,心头始终无法平静。 到底她是被谁所害? 红槐既然是得不到纾解活活憋死的,那就说明在此之前她又被人灌了一次药,至于荣音给她灌的那小半包,她已然和荣邦安做了,当时在场的记者都可以作证,而年后,荣音就一直在北平忙碌,并没有回过天津,她有不在场的证明,段寒霆也派人调查发现,红槐临死前的几天一直辗转荣公馆和望月楼之间。 至此,荣音杀人凶手的嫌疑可以解除,巡捕房也按照正当流程将人释放,开始着手调查望月楼。 原本死的不过是望月楼的一个花魁,兴不起什么风浪,可偏偏这件事情牵扯进了少帅夫人荣音,再加上少帅的插手,事情一下子变大了,又是满城风雨。 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支持荣音,说她是清白的,毕竟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犯不着和一个小小的花魁过不去,更何况验尸报告白纸黑色写的清清楚楚,红槐的死和荣音并无关系;可另有一小撮人却说荣音就是杀人凶手,韩家徇私舞弊,段家纵容包庇,咬定红槐就是荣音害死的。 两派人马纷争不断,各执一词,将荣音推上了风口浪尖。 书房里,气氛冷的如同冰窖。 “到底怎么回事?” 段大帅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蔽日的天,鹰隼般犀利的眸子扫视在荣音身上,满是不悦。 荣音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段寒霆上前一步挡在荣音身前,道:“有人想要陷害音音,才借着红槐之死往她身上泼脏水。” “我不管这些。” 段大帅不耐烦地摆了下手,声音冷沉,“我只问你们,事情闹成这样,婚礼还办不办了!” 他“啪”的一掌重重拍在书桌上,震得荣音心神一凛。 五夫人在一旁坐着,面容也是难得的严肃。 荣音心脏发紧,暗暗攥了攥手。 她就算洗脱了罪名,可外界对她的质疑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段家的名声,甚至许多小报声称少帅以权谋私,包庇妻子,明明她就是杀人凶手,却硬是给她洗白,果然法律不适用于权贵,极尽冷嘲热讽。 正值段寒江和婉瑜结婚之际,她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仅喧宾夺主,而且带累了段家的名声,可想而知公爹和五妈妈得有多生气,怕是老五和婉瑜心里也是不高兴的。 “是我的错,我来解决。”荣音走上前去,和段寒霆并排站在一起。 段寒霆转眸看向她,动了动嘴想说什么,被荣音轻按住,示意他不要多说,她来解决。 她总不能永远躲在他的身后,等着他为她遮风挡雨,这麻烦既然是她惹出来的,自然由她自己来担。 段大帅的脸色不见舒展,依然隐含怒气,“事情闹成如今这个样子,你要如何解决?” 荣音蹲下去,捡起段大帅因愤怒撒了一地的报纸,看着上面的报道对她的抨击,眼底一片沉寒,站起身,她神色意外的平静,“目前最要紧的,是老五和婉瑜的婚礼。所以当务之急就是降低这件事的热度,这些小报我很熟悉,不过都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都是些唯利是图的家伙,能拿钱解决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的轻巧,那你的名声要怎么挽回?” 荣音还未说话,段寒霆就不屑冷笑,“那更好办,谁敢诋毁我的妻子,我就割了他们的舌头。” “放屁!” 段大帅拍案而起,怒道:“你是觉得人家骂你是军阀骂的还不够是吗?你能堵住一个人的嘴,还能堵住天底下所有人的嘴?人言可畏啊,我日日提醒你们谨言慎行,却没想到在女人这里翻了车!” 这话便是在怪责荣音了。 荣音有口难辨,她其实想说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并不在意天底下人如何看她,可现在说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而且她能明白居高位者最看重的便是脸面,也确实是她让段家蒙羞丢脸,所以只能沉默。 正准备冠冕堂皇的认个错,却不想段寒霆已是勃然大怒。 他冷冷一笑,“父亲在女人身上翻车不知几回了,现在却来怪我的女人,真有意思。” “!”荣音蓦的瞪大眼睛。 果然,段大帅的脸色已是铁青铁青,抄起桌上的笔筒,猛地便朝段寒霆砸了过去。 段寒霆唇角挑起讥讽,满脸的习以为常,并不躲避,眼看着玉制的笔筒就要照着他的身前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纤细娇弱的身影挡在他面前,笔筒“砰”的一声,对准了她的额头。 段寒霆平静的面容顷刻破碎,“音音!” 第237章 她是我的底线 荣音被这一下重击砸的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段寒霆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她,便见她额角被砸出了血,殷红的鲜血入目的一瞬间,就让他眼底霎时变得通红。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左手托住荣音的腰,右手直接拔出了枪,对准了段大帅! “则诚!” 五夫人一惊,猛地挡在了段大帅身前。 段大帅瞳孔一缩,眸色渐冷,凝眸看着儿子,对上他如出鞘的剑一般锋利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以前被他驮在肩膀上的小子,已然长大了。 且在他的严厉训练中,成了一头危险的野狼,都敢冲他张开獠牙了。 五夫人惊得脸色都变了,紧紧盯着段寒霆的眼睛,只觉得后背涌上来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因为刚才,她真的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 “则诚……好孩子,你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 段寒霆拿枪对着段大帅,一言不发。 荣音额头上的伤,让他的心痛到了极点,他放在心尖上宠的女人,不是送上门来给别人欺负的! 如今的他,就好比一头圈地自卫的狼,谁要是敢越过他动他的母狼,他就要咬人,甭管这人是如何的位高权重、权势熏天,他都不惧。 哪怕这人,是他的父亲。 段大帅轻轻拨开五夫人,对上段寒霆的黑洞洞的枪口,“好小子,敢拿枪对着你爹。长本事了。来,冲着这儿打。”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段寒霆眸色深沉,面容冷硬得像一座冰雕,他活动指关节,扣下扳机。 “则诚!”五夫人又惊呼一声。 “则诚……”他怀里的人儿轻轻呓语,让段寒霆瞬间低下了头。 他淡漠冰冷的神色在看到荣音醒过来的一刹那瞬间添上了温度,见她撑不住身子,缓缓矮下身去将她放倒在怀里,轻声问,“怎么样,疼不疼?” 此时此刻,他毫不遮掩的温柔,与方才举枪时那股子凌厉判若两人。 段大帅看着,嘴角不由抽了抽。 没出息的东西! 为了一个女人,何至于此。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出现的一刹那,突然让他想起了曾经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一年,他占山为王,得罪了不少江湖悍匪,那些匪徒无法近他的身,便绑架了凤儿,那时正是夫人怀着舒岚之时,本就害喜害的严重,还被他们掳了去,他当时那个气啊……可记挂着夫人的安危,他不敢轻举妄动,硬是把好不容易抢来的地盘都还了回去,可是拿地盘换人的时候,还是发现了夫人受了伤。 他们竟然敢伤凤儿! 一气之下,他才不管什么谈判条约,江湖道义,带着兄弟们将那窝匪徒整个儿团灭了,也没有消他的心头之恨。 他的夫人,自己都舍不得碰一根手指头,却被那群杂碎欺负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狠狠一抽,段大帅下意识地捂住了心脏,为什么,心疼得这么厉害…… 当年那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人,为什么突然间离他而去了?她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不给他一点挽回的机会,何其狠心。 荣音晕厥片刻,才缓缓清醒过来。 额头上的伤一抽一抽地疼着,可意识却渐渐清醒过来,她取下他手里的枪,颤声道:“你疯了吗?敢拿枪对着父亲。” “谁让你挡在我前面的?” 段寒霆怒吼一声,“你是傻子吗?我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你来保护?!” 荣音看着他愤怒的面容,轻轻一笑,“一直以来,都是你保护我,终于轮到我表现了。” 段寒霆看着她的笑容,心里酸的厉害,在她额头上落下重重一吻,“傻丫头。” 他将枪收回去,将荣音打横抱起来,眼底细碎的寒意却未曾消散。 “这次的事情,我会处理,无论如何也不会耽误老五的婚礼,更不会丢了段家的颜面。父亲若是觉得丢人,大可以发一则声明,断绝与我的父子关系。” 段大帅眯了眯眼,神色一片寒冷。 五夫人脸色煞白,忙劝道:“则诚,可不许胡说。多大点事儿,不至于的。” 段寒霆冷冷一哂,“是啊,多大点儿事,至于父亲把我夫人伤成这样。你打我,我无所谓,谁让你是老子。可你敢对我妻子动手,便休怪我翻脸了。” 段大帅本想解释自己是一时失手,却又不屑和儿子解释,只冷声问,“打便打了,你要如何?” “搬家。” 段寒霆音色清脆沉冷,“今儿知会您一声,我会带音音尽快搬离段公馆,以后,我们俩的事,自己解决,与段家无关。” 不待众人反对,他又凉凉道:“顺便说一声,段家人,谁若是再敢动我夫人一根手指头,遇佛杀佛,遇人杀人,无一例外。胆大者,尽可以试试。” 说罢,不管段大帅和五夫人难看的脸色,他抱起荣音,转身离去。 门关上,段大帅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人重重地瘫坐了下去。 “老爷!”五夫人惊叫一声,忙从抽屉里取出荣音早已备好的药物,给他喂了下去,一边给他顺着背,“别激动,则诚就是一时气话。” 段大帅吞了药,过了良久那股心脏的悸动才沉下去,脸色却依旧煞白,他捂着胸口摇摇头,“不,这不是气话,是真话。” 五夫人脸色真的变了,天晓得则诚扬言要搬出去意味着什么。 他是少帅,更是嫡子,身为段家和奉军的继承人,若是这个时候他搬出去,那就意味着段家的分家,奉军的分离,造成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 “这可不行啊……那,要怎么办才好?” 段大帅缓过来,脸色也现出一抹冰冷的沉寒,“自古英雄,最怕被美人所误。如果荣音无法成为他的助力,反而是拖累,那么,我们便只能换人了。” 五夫人神色因震惊微微变形,心也跟着冷了下来,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宁要江山不要美人的枭雄。 他浴血奋战打下来的江山,怎么可能会毁在儿子手里呢? …… 房间里,段寒霆轻手轻脚地帮荣音上药,贴上纱布,不住地询问着,“疼吗?” 荣音摇摇头,头晕得厉害,可是怕他担心,也怕他生气,强忍着晕眩的感觉,她轻声道:“这事本来就是我惹出来的,别因为我,影响你们父子之情。” “他怎么打我我都能忍,可你是我的底线,我决不允许。” 段寒霆眉目冷厉,不容置喙。 荣音轻叹一声,倒进他的怀里,只觉得心里酸涩得厉害,“相公,我实在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从两个人成婚之日起,她就一直在给他添麻烦,因为她的复仇之举,不得不生出许多事端,如果只是自己面对,那一切都好说,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来骂她,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可是结了婚,她和他便是一体,却总是因为她的事情牵连到他,荣音不禁想,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做的这一切,都太过激进了。 她的复仇计划,是不是应该就此结束? 她已经毁了自己的人生,怎么能再毁掉他的人生呢? “除了你,确实没有人再值得我对她好。” 段寒霆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轻声道:“其实我早就想带你搬出去了,我知道你在这个家里过的小心翼翼,一向不痛快,所以才会一直在外面置房。我当初娶你,就是想要给你一个温馨的、美满的家,是我的错,让你一直以来都过的这么辛苦。这次我想清楚了,咱们搬出去,经营自己的小家,可好?” 鼻头一酸,荣音堪堪落下泪来,抬眸望着他,“真的可以吗?” “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不可以。” 段寒霆轻轻一笑,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一阵缠绵。 第238章 是谁在当家做主 “阿音呢,阿音怎么样了?” 一阵急唤从外面传来,制止了段寒霆覆上来的动作,眼看他不悦的蹙起眉,荣音按了按他的胸膛,“听这声,应该是婉瑜。” 果然,莲儿敲门,在外头小心翼翼地禀道:“少帅,夫人,五少和冯小姐来了。” “请他们进来吧。” 荣音应了一声,顺了顺段寒霆炸起来的毛将他安抚住,便想起身迎客。 门应声推开,冯婉瑜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脸上布满焦色,“阿音,我听说你受伤了,有没有事啊?” 段寒江在后面小步跟着,吓都吓死了,不住道:“哎呦我说祖宗,你慢点……” “我没事。” 荣音从帘子里探出头来,刚看清人,冯婉瑜就惊呼一声,“天呐,这怎么直接伤了脸,破相了吗,毁容了没有?” 她把段寒霆挤到一边,大喇喇地就往床上坐,去查看荣音的伤势。 段寒霆剑眉皱起,冷冷朝段寒江瞪去。 段寒江讪讪一笑,摊了摊手。 “没事,就碰了下脑袋。” 荣音按住她作乱的手不让她乱动,感受到她风.尘仆仆的寒气,皱了下眉头,“你不是在医院吗,大晚上的怎么跑过来了?” “嗨,甭提了。我在医院待着无聊死了,好不容易偷溜出来想找你玩,就听说你被打了。” 冯婉瑜说着便将鞋子蹬掉,上了他们的床,钻进了被窝里。 段寒霆看着她的举动,刚将眉心拧成了个“川”字,便被冯婉瑜一个冷眼瞧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问呢,我们家阿音这是又哪儿惹了少帅不痛快,天天动手打人可还行?这次还直接打脸了,当阿音娘家没人是吗?我平生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了,都是他娘的废物、孬种!这日子如果少帅不想过了,趁早离!我们阿音年轻貌美,又会行医又能经商,就算离开你们段家照样抢手,我还就不信了,你当天底下只你们段家有男人不成?” 冯婉瑜骂的义愤填膺,全然未见在场的三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荣音一脸懵,段寒霆脸色铁青,段寒江则是吓的脸都白了,赶紧扑上前去捂住她的嘴,“乖乖,你别说了!” 冯婉瑜呜呜两声。 段寒江忙道:“打人的不是我哥,嫂子额头上的伤,是我爹打的。” 什么?! 冯婉瑜震惊地瞪大眼睛,却是不呜了。 段寒江见她终于消停了,这才松开了她的嘴,下一刻冯婉瑜“嗷”的一声惊呼,“是大帅打的你?” 荣音神色尴尬,真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段寒霆憋了半天的气,一脚蹬在段寒江屁股上,怒道:“你都跟她胡说了些什么?” 段寒江捂着腚,“我……我没说什么。” 他委屈死了,“这丫头偷溜出来,说要找嫂子玩。我刚说嫂子受了伤,还没来得及说下文呢,她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荣音无奈地笑一声,见冯婉瑜一脸赧然地呆愣在那里,抬手戳了下她的脑门,“你啊。” “真的不是少帅打的你?”冯婉瑜暗戳戳地问。 荣音失笑,“当然不是,怎么会呢。” 段寒霆是欺负过她,但这男人也只会在床上“欺负”她,私下里没有打女人的习惯,跟他那个动不动就掌掴女人的蛮横父亲可不一样。 想起段大帅的暴戾和无情,荣音眼底暗了几分。 “对不起少帅,是我误会了。” 冯婉瑜跟段寒霆道歉,段寒江嬉皮笑脸地对自家二哥说,“哥,别生气啊,这小妮子就这样,向来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她也是紧张嫂子,你别介意。” 话音刚落,他“嗷呜”一声差点蹦起来,捂着后腰回头瞪冯婉瑜,“你掐我干嘛。” 冯婉瑜恼羞成怒地瞪他,“都怪你,话也不说清楚。” “我……”段寒江指着自己,鼻子差点气歪。 荣音看着冷着脸的段寒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轻声道:“你和老五出去待会儿,我和婉瑜聊会儿天。” 段寒霆看了荣音一眼,到底是强忍着没发脾气,扯着段寒江的后脖领就将人拽了出去。 他们一走,冯婉瑜就急不可耐地问荣音,“真是段大帅动的手?” 荣音沉着脸,点了下头,“误伤。他想打则诚,被我挡了一下。” “为什么呀?” 冯婉瑜拧起眉,却旋即想到了什么,“是因为最近闹出来的风波?那个望月楼的头牌?” “嗯。” 荣音神色有些疲惫,头也有些晕,便拿一个枕头垫在身后,轻叹一声,“公公嫌我闹出来的风波丢了段家的颜面,也影响了你和老五的婚礼。” 她满是愧疚地看着冯婉瑜,“真对不住,在你大喜日子即将来临之日,却搞成这个样子。” “嗨,这哪儿跟哪儿,根本就是两码事嘛。” 冯婉瑜丝毫不以为然,一向欢悦的神色却变得格外严肃,“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我在医院,将所有关于此事的报道都看了,有一些大报社的报道还是比较中肯的,构陷你是杀人凶手的还有言辞含糊跟着兴风作浪的就是那几家小报社,我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专门靠替人写文章赚钱,没底线,只认钱。” 这年头,记者的门槛不高,以至于鱼龙混杂,乱世最不缺的就是新闻。很多靠贩卖新闻和不雅照赚不义之财,靠笔杆子和偷拍发家。 “我知道,我也差人调查过了。” 荣音神色一片清寒,“他们诋毁我,不过是为了赚钱。我的身份,他们不可能不顾忌,这样大篇幅地往我身上泼脏水,很有可能是受人指使。” “你怀疑是谁?” 荣音唇角挑起一丝讥讽,“我的仇人不多,用脚指头想也想的出来。” 她本念在姐妹之情想放她们一马,可她们偏偏不肯善罢甘休,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仇恨这个东西,本就至死方休,除非有一方真的愿意放下。 而她,并不愿意。 …… 客厅里,段寒霆将一支烟放进嘴里,递给段寒江,后者摇头,“婉瑜怀着呢,抽不得。” 段寒霆不勉强,自顾点上,吸了两口。 他烟瘾不大,尤其在和荣音结婚之后,很大一部分瘾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只特别心烦意乱之时才会抽上一支。 “哥,我听说,你今天对老爷子撂枪了。” 段寒霆一脸漠然,“他先打我女人的。” “那你也不能拿枪对着他啊,那是咱爹,更是奉军统帅,你这是大不敬。这要是让军中知道可还得了?孟六叔他们就先不放过你。” 段寒江惊魂甫定,满脸担忧。 “知道就知道,大不了革我职,老子求之不得。” 段寒霆依旧淡漠,波澜不惊。 段寒江看着自家二哥,一脸无奈,“哥,不是我说你。自从有了嫂子之后,我觉得你真成唐玄宗了,你要是也变得爱美人不要江山,真就危险了。” “别拿我跟唐玄宗比。” 段寒霆斜睨他一眼,“比起杨玉环,他更爱他的江山。” 段寒江瞪大眼睛,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蹲到他面前,“不会吧,你真的要为了嫂子,放弃少帅之位?” “为何要放弃?这两者,并不冲突。” “还不冲突?你为了嫂子都扬言要从家里搬出去了,这不明摆着要和咱爹分家么。” 段寒霆坐在火炉边的矮几上,叼着烟,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两下炉火,淡淡道:“先搬出去再说。等婚礼忙完,你帮我物色一下北平周边的房子。” “不是吧,这搬啊?”段寒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火光跳跃,段寒霆的眼底却沉寒一片。 “还有件事,帮我去处理一下。诋毁音音的那几家报社,名单已经整理出来了。明天,我不想在北平再看到他们。还有,问出幕后主使。" 老虎不发威,他们怕是真忘了,北平是谁在当家做主。 第239章 望月楼 年后的这段日子,北平又像是变了天。 各方军队过年期间也在休养生息,大家都在观望形势,蠢蠢欲动,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老百姓们难得过了个太平年,闲暇之余也有时间走街串巷,或去茶馆喝个茶聊会天,而年后新闻如雨后春笋般往外冒,给人们提供了充足的谈资。 两个大新闻:一则段家五少和冯氏千金喜结连理;二则段家少帅夫人荣音卷入了一场人命官司。 段家本就是北平最受瞩目的所在,一举一动都在百姓们的眼皮子底下,眼下这喜事和祸事扎堆出现,众人都在等着瞧段家如何解决。 望月楼里最顶层的包厢里,气氛旖旎,一男一女正在颠.鸾倒.凤。 黑胶唱片放着壮烈狂热、顿挫分明的西方交响乐,两个身影随着鼓点鏖战攀缠,起起伏伏,终于随着一曲终了,两道身子这才重重地倒了下去。 男人抽身而起,在女人身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随即毫不眷恋地披上战袍,赤脚进了浴室。 荣淑趴在床榻上缓了片刻,待呼吸终于均匀,才抬起头,将手摸向床头柜的烟盒,点了一支烟,在床上翻了个身,吞云吐雾。 浴室水流哗哗作响,荣淑偏过头去,透过毛玻璃只能隐隐看到男人的轮廓,却是那样的健壮而矫健,比之方绍安那身松软的肉紧实多了。 男人动作很快,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里出来,半长的金发搭在额前,遮住了瞳孔的颜色。 一出来,看到荣淑赤条条的躺在那里,他拧了下眉,有些嫌恶地将手上的湿毛巾朝她扔过去,“穿衣服。”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低音炮,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胸腔里蹦出来,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荣淑从床.上跪起来,缓缓凑近他,胳膊揽上他的脖颈,往他脸上喷了一口烟雾,媚眼如丝,“人家还等着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呢。” 男人额前的湿发被撇到脑后,露出了棕色的瞳孔,他冷嗤一笑,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开了她。 转身,他丢下一句话,“方绍安快醒了,你该过去了。” 说完,便提上裤子走人。 他走的干脆利索,荣淑脸上却闪过一丝阴冷,恨恨地捶了下床,却也知道耽搁不得,掐灭了烟,捡起丢在地上的真丝睡袍披上,径自去了旁边的包厢。 方绍安刚吸完一卷烟,正安稳地睡着,躺在床榻上睡的跟死猪一样。 荣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扯开他的皮带,拉开他的裤子拉链,看着这张油光满面的脸,再想起他对自己做的种种禽.兽行径,她的嘴唇都在颤抖。 举起皮带,抬手狠狠抽了两下,方绍安昏昏欲睡中,吃痛,皱了皱眉,有苏醒的迹象。 荣淑陡然一惊,立马丢了皮带,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对上方绍安被眼屎糊满的惺忪睡眼,忍着满心的厌恶,娇滴滴道:“达令,你醒啦。” 方绍安如梦初醒地坐起来,看着满地的凌乱和他大敞的裤子,有些懵然,挠了挠头,“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傍晚时分了。” 荣淑从他身后抱住他,“得赶紧起来了,你不是约了报社的记者,要帮我出出气的吗?” 方绍安仿佛这会儿才清醒过来,呼噜了两下头发,“人来了吗?” “约的5点,这会儿人应该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方绍安嗯了一声,起身拉好裤子拉链,荣淑捡起地上的皮带给男人系上,方绍安拧着眉动了两下腿,荣淑故作不解,“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腿有点疼。” 荣淑动作稍顿,继而挑起一个笑容,仰头朝男人嗔道:“这才做了多久就累了,看来你该锻炼一下了。” “扯淡。” 方绍安哼了一声,抬手捏着她的下巴,狠狠亲了一口,“弄你还是弄得。” 荣淑只作娇羞的笑。 …… 车上,荣音正满心复杂地愣怔着。 “还想呢?别想了。那些诋毁你的报社一.夜之间全被清空了,这么大的手笔,一看就知道是少帅做的。” 韩晓煜坐在副驾驶座上,斜着身子对荣音道,“这样正好,还省了一大笔钱。” 荣音无奈一笑,“钱算什么,堵住他们的嘴就是了。可这么一弄,事情反而闹大了。” 她带着一箱子的钱准备去和那些报社做交易,没想到通通扑了空,名单上但凡写过文章诋毁她的报社,全在北平消失了,人去社空,没留一点痕迹。 本以为动作已经够快了,没想到段寒霆的动作比她还快。 “已然这样了,你想息事宁人,光封他们的口不管用。那都是些见财忘义之辈,你能拿钱封他们的口,自然便有人能拿钱让他们开口。” 韩晓煜道:“搞不好有人见你出手大方,再来个敲诈勒索,那就更得不偿失了。我说直接动手把他们轰出北平吧,你不让,结果倒让少帅抢了先。” 他很是不爽,明明他也动了这份心思,可荣音偏不让,白让段寒霆又有了一个邀功的机会,呔! 荣音看着那些报纸,沉默地抿了下唇。 她倒不是想放过那些人,只是想要以利诱之,让他们替她办事,既然有人想要诋毁她,借助世人的唾沫喷死她,那她就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像现在这样也好,毕竟当下最要紧的是降低此事的热度,让老百姓的目光都能够转移到老五和婉瑜的婚礼上。 将报纸叠起来,荣音道:“轰出去就轰出去吧,毕竟也是几家小报社,构不成什么火候。” “那咱们还去望月楼吗?” “去,按原计划进行。” 望月楼坐落在望月巷的巷口,处于十字路口的中央位置,地段极佳,以前是一家女支院,后来被一个老板收购改成了高级会所,但经营的还是灰色生意。 荣音是第一次来这里,望月楼没有想象中迎来送往的胭脂气,反而透露着一种富丽堂皇的奢华,像皇宫一样。 难怪,会吸引那么多商界大佬、名流子弟趋之若鹜地前来寻乐。 毕竟,谁不想过一把做皇帝的瘾? 后宫佳丽三千人,任君采撷。 车子停下,雷震给荣音打开车门,“夫人,到了。” 刚下车,脑后就传来一声悠悠的长叹,“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望月楼啊。” 荣音回头,睨一眼韩晓煜,“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来这里。” 韩晓煜一惊,夸张地后退一大步,“我当然是第一次来这里!” 荣音甩他一记“我信你个鬼”,便抬步往前走。 “喂,你那什么眼神?” 韩晓煜在她后头嗷嗷怪叫,然后一脸诚恳地对雷震道:“我真的,真的是第一次来。” 雷震淡漠地看他一眼,“我信。” 韩晓煜这才露出笑容。 雷震面无表情道:“毛都没长齐,嫩得很。” “……”韩晓煜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手刚放在门把上,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荣音猝不及防,差点上前跌去。 一只大手扶住了她,扑面而来一股男士香水味,荣音对气味极为敏.感,被这浓郁的香水刺激到,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忙道歉,“对不起。” “无妨。” 一道喑哑低沉的声音传入耳郭,荣音下意识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高大的身影,男子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香槟色西装,腕上带着一块百达翡丽。 这些不足以吸引荣音,引她注意的,是男子一头吸晴的金发,还有金色的眼镜框下,那一双极具特色的棕色眼瞳。 和她来时,看到的照片上的那个男人长的一模一样! 第240章 瓮中捉鳖 脑中闪过关于此人的种种信息,荣音的瞳孔不动声色地眯了眯。 金发、棕瞳、绅士的气质,混血的长相,这样的人物在全北平找不出第二个,她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那位三天两头登上财经新闻的波文先生。 她在打量男人的同时,男人也在打量她。 柔和的鹅蛋脸,灵动的桃花眼,白皙的肌肤,一头很洋气的长卷发,一身竹青色的棉绒旗袍外搭白色斗篷,东方的端庄与西方的俏皮融合在一起。 这样的模样,这样的气质,放眼全中国,寥寥无几,而在北平,当属奉军的少帅夫人,荣音。 很熟悉的一个名字,几乎天天在耳畔回响。 “出来的太急,不小心冲撞了段夫人,还请见谅。” 波文微微颔首,他的中文虽然说的很慢,但已经十分标准,一个一个字从嘴里蹦出,像是敲钟一般,沉闷,却又悦耳。 荣音眉梢微挑,“先生认识我?” “有幸在报纸上见过夫人芳容,惊为天人,今日得以亲眼得见,实属三生有幸。” 荣音面上波澜不惊,淡淡笑道:“波文先生在中国待的时间不久,成语倒是学了不少,您这样冠冕堂皇的恭维我,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韩晓煜在后面“噗嗤”一声,眼见男人朝他看过来,忙道:“不好意思,没忍住。” 他方才也是一眼就认出此人了,只是没想到这人脸皮贼厚,见荣音第一面就开始撩骚她,装得一本正经的,实则就是一只虚伪的大尾巴狼。 还好荣音没上当,直接用成语讽刺了回去。 波文仿佛并不知道荣音在讽刺他,笑得依旧儒雅,“听闻夫人的荣氏企业在进行新型药物的研制,在下对此十分感兴趣,在中国,舍得在医药上进行投资、研发的人并不多,我一直想要登门拜访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关系,如今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是我的名片,我期盼着能与夫人当面详谈。” 他彬彬有礼地奉上一枚烫金的名片,上面印着信达投资公司董事长/金融顾问/华商理事,波文。 头衔真不少呢。 韩晓煜绕过荣音,伸手接过名片,装作秘书模样,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荣总日理万机,回头安排一下时间,再通知先生吧。” 这样其实很失礼,但荣音只站着,并没有说什么。 波文也不恼,脸上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棕色的眼瞳在荣音身上轻轻划过,继而落在韩晓煜身上,淡笑道:“那就有劳韩少爷了。” 说罢,他微微颔首,推门离去。 韩晓煜对着他的背影叉起腰,“嘿,这人还谁都认识,他这是几个意思啊?” 荣音微微凝眸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鼻间依然萦绕着那股浓郁的香水味,味道很重,可她依然能闻到混杂其中的烟味和女人的脂粉味,很熟悉。 正想着,一张名片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这名片怎么处理啊,要我扔掉吗?” “收着吧,会派上用场的。” 荣音接过来递给雷震,又朝韩晓煜白了一眼,“以后别瞎冒充我秘书,有你这么凶悍无礼的秘书,人人都不找我做生意了,毁我名声。” “你竟然嫌弃我!” 韩晓煜瞪大眼睛,嗷嗷怪叫,“有我这么帅的秘书,是给你长脸好吗。” 荣音撇撇嘴,摇摇头,“不过尔尔。跟我家那位差远了。” “……” 韩晓煜心碎一地,感觉不会再爱了。 雷震致以同情的眼神。 …… 因为荣淑的一句挑衅,方绍安雄风大振,将她摁跪在床边狠狠弄了一番,吃饱餍足了才姗姗从楼上下来。 荣淑忍着浑身的酸痛,一直在男人身边讨好着,并诱导着他一会儿如何对那些记者威逼利诱,让他们好好往荣音身上泼脏水。 方绍安不耐烦道:“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一个女人,收拾她很简单,难对付的是段寒霆,他宠你那妹妹宠的厉害,决不能让他知道是我们做的。” “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荣淑附和着,心里却冷冷一笑,蠢猪,他以为只要暗箱操作段寒霆就不知道是他做的吗? 不过,知道又何妨! 她就是要让荣音也感受一下,受尽万千唾骂却无力辩驳,是什么样的滋味。 荣淑挽着方绍安的胳膊朝包厢走去,问领班,“人都到了吗?” 领班垂着头,眼睛却有些闪烁,“到、到了。” 荣淑微蹙了下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刚要询问两句,方绍安不耐道:“赶紧的,和他们谈完一拍两散,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和外面养的那只小骚狐狸卿卿我我。 荣淑脸色一僵,偏移了思路,没顾得上问领班。 方绍安上前将包厢的门一把推开,朗声道:“对不住,让各位久等了——” 还没“了”完,他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因为包厢里不见约好的记者们,只有荣音和韩晓煜坐在那里,闲适地品尝着咖啡,微笑打招呼,“嗨。” “荣音!” 荣淑神色一冷,知道方才为什么那领班鬼鬼祟祟、目光闪烁了,定是被荣音收买了。 方绍安一见到荣音和韩晓煜,脸立马垮了下来,不顾荣淑转身拔腿就跑,一道迅猛的身影从耳畔掠过,继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雷震跟在荣音身边做她的保镖,除了陪同她外出,剩下的时间都在刻苦的训练,荣音专门从武行请了几位师傅来教他武功,段寒霆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他留在荣音身边,隔三差五地便从部队调几个人过来试他的身手,拳术、枪法、短刀、长鞭,各个击破,一段时间下来他的身手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如今像是鬼魅一般从方绍安眼前闪过,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荣淑早就习惯了这个男人关键时刻丢下她逃命的无耻行径,也不和他生气,只冷着脸质问荣音,“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呢?” 荣音将咖啡放下,双手叠起托着下巴,“当然是请君入瓮了。” 韩晓煜在一旁纠正,“不对,是……瓮中捉鳖。” 对头! 荣音愉快地和韩晓煜击了下掌。 荣淑脸黑了。 她眯了眯眼睛,“我约的记者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赶出京城而已。” 荣音浅笑道:“看在大姐的份上,我没要他们的命,也没割他们的舌头,是不是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用谢我。” 还谢她?她恨不得杀了她! 荣淑狠狠地捏紧拳头,“仗势欺人。你以前不是最瞧不起这样的作为,口口声声说着达则兼济天下吗,这怎么当了少帅夫人,就开始欺压老百姓了呢。” “大姐说笑了,少帅夫人又如何,又不是官称,说到底我也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啊。” 荣音笑容浅浅,不卑不亢,“再说,他们可不是什么良民,而是拿了钱便可以随意咬人的疯狗,若是不把他们赶出去,对待他们,我为何要手下留情?” 荣淑怨毒的眼神狠狠瞪着荣音,论牙尖嘴利,她一向不是荣音的对手。 过去,在她获罪沦为丫鬟的那段日子,她耍足了大小姐的威风,不知道往她脸上呼过多少个巴掌,那段日子可真是爽的很,真是回味无穷。 现在,她只恨当初怎么没有再狠一点,刮花她的脸,毒哑她的嘴,打断她的腿,她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 方绍安想冲出去,被雷震掰过胳膊直接按跪在地,只听骨骼错位的脆响,疼得他“啊”一声叫唤。 荣淑冷眼瞧着,瞪向荣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荣音脸上的笑容收敛下来,沉声质问,“红槐,是不是你杀的?” 第241章 红槐是不是你杀的 听到“红槐”的名字,荣淑的神色微微一动。 旋即她冷冷一笑,走上前去,款款在荣音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红槐不是你杀的吗,人证物证确凿,这怎么还反过来往我身上安罪名?” “要真是人证物证确凿,我早就被定罪了,又怎么会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呢。” “那是因为你有男人护着。” 荣淑恨恨地说,冰冷的视线又在韩晓煜脸上扫过,冷嗤道:“一面和少帅秀着夫妻恩爱,一面又和韩总探长家的公子暧.昧不清。啧啧,妹妹如今左右逢源的本事修炼的炉火纯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难怪曾经有报道称你为千年狐狸精,我瞧着还真是配得上你风.骚的样子。” “啪!”韩晓煜拍案而起,“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抓你下大狱,关上你几天几夜?” “信~” 荣淑故作羞怯,“韩少爷都能公然包庇杀人凶手了,自然说抓我就能抓我。不过令我纳闷的是,韩少爷是偏好人妻吗,这口味也是够刁钻的。” 这话分明是羞辱,荣音脸上的神色倏然冷了下来。 岂料韩晓煜闻言却并不恼怒,这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从他开始往荣音身边凑,背后的闲言碎语就没停过,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可那又如何? 他喜欢荣音,是铁打的事实,他喜欢的是荣音这个人,不论她是谁的妻子。 “就你,还好意思笑话我?我再怎么样,也比你们干净吧,大伯和弟妹搞在一起,你们的故事可比我们精彩多了,我看方绍伦是被你们活活气死的吧?” “闭上你的臭嘴!你个泼皮!” 方绍安气得直骂,他怕段寒霆不假,却并不怕韩晓煜。 雷震小眼睛一眯,顿时拧紧他的胳膊,将他疼得哇哇大叫,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眼看着韩晓煜朝他走过来,方绍安怒目而视,咬牙道:“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我可是交通部次长,我和你老子是同僚,我——啊!” 没等他说完,韩晓煜便抬起脚踩在方绍安的手上,狠狠地碾了碾。 只听指骨断裂的咯嘣脆响,方绍安疼得扯着嗓子嗥叫,那一声声的惨叫震得天花板都在振动,刺的人鼓膜发麻,异常渗人。 荣淑听得浑身发凉,脸色煞白,手狠狠地攥成一团,拼命忍着不想让荣音看到她怯弱的模样。 韩晓煜蹲下身去,拍着方绍安的脸,露出不同于他这个年龄的阴笑,“知道我北平小霸王的名号怎么来的吗?十岁那年,有个自称是司令部行政秘书的人挑衅我,在我面前装大官,他以为我不敢动他,结果我用一把食指长的水果刀捅进了他的肚子,就这么轻轻一勾,肠子就流出来了,人就这么死了。” 方绍安惊惧地瞪大眼睛,脸色白的像纸一般。 韩晓煜狞笑着,缓缓凑近他,“你说,今天我要是同样这么杀了你会如何,你的死,可能连红槐之死的动静都不如,我可以让你消失的没有一点痕迹。” 方绍安听着这些威胁的话,浑身痉挛,空气中传来一股尿骚味,韩晓煜低头一瞧,顿时退避三舍。 “擦!小爷不过说了几句话,还没动真格的呢,就给你吓尿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羞愤,方绍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韩晓煜瞪大眼睛,又往后退了一大步,“我靠,这是来碰瓷的吧!” 他朝荣音看过去,“天地良心,我真没碰他。你帮我作证啊,这万一人要是死了,我爸可饶不了我。” 荣音白他一眼,“那你吓唬他干什么?” “我哪想到他这么不经吓啊,太弱鸡了吧。” 韩晓煜嫌弃地看着晕过去的方绍安。 荣音不禁想起当年在段家舞会上,小仓库里的捉奸戏码,方绍伦也是被段寒霆当场吓尿了。 “看出是亲生的了,方家兄弟俩的胆真是一个比一个小。”荣音颇为同情地看着荣淑,“真是难为你,要在这种男人的身.下承-欢讨好,委屈得很吧。” 荣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既为方绍安感到丢脸,又痛恨自己在荣音面前丢了脸。 她不是不知道,方家两兄弟都是酒囊饭袋,靠着父辈的荫蔽作威作福,实际上没什么真本事,只会吃喝玩乐、招猫逗狗。 好在他们不是她真正的男人,不过是她复仇之路上的垫脚石而已。 想到这里,荣淑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空气中那股骚味越来越重了,荣音拧了拧眉,站起身来,“这里太臭了,你们处理一下吧,我们还是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行,这货交给我了,我来收拾。” 韩晓煜叉腰应了一声,把自己的人叫进来,雷震跟着荣音,押着荣淑缓缓朝大堂走去,察觉到楼上有人在偷窥,他一抬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抹粉色的身影迅速地闪到柱子后面,却还是被他瞧了个正着。 待荣音坐下,他附耳低语了几句。 荣音眉睫微颤,饶似不经意地往楼上望了一眼,心下了然,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冷冽的弧度,伸手招呼了服务员。 服务员走过来,“二位小姐需要喝点什么?” “这里咖啡不错,来两杯。” “好的,请您稍等。” 荣淑看着荣音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来气,“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可没有与你喝咖啡的兴致。” “大姐,别那么紧张,放轻松点。” 荣音轻轻一笑,“说起来我人生中的第一杯咖啡还是你赏我的,只可惜不是喝到嘴里,而是泼在脸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荣淑拧眉,斜睨过去,“你想同我秋后算账?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我怎会记得。” “是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真要翻起旧账来,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荣音一哂,“大姐是施暴者,欺负我不过是图一时之快,可对于我来说,伤的可是心,我幼小的心灵,就是在大姐日复一日的欺负下锻造成铁的。” 段寒霆有时候会说她太过冷情,伤人伤己,对什么时候总是报以一种悲观的态度。 其实,是她见识到了太多人性的恶,在荣家的那漫长岁月里,她看透了世态炎凉,所谓亲人,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往她身上抡鞭子,往她心里捅刀子。 眼前这位,便是欺负她欺负的最狠的一个。 服务员端来咖啡,一杯送到荣音面前,一杯送到荣淑面前,“二位请慢用。” 荣音瞧了一眼服务员,并不是方才的那个。 她转动了一下咖啡杯,看到了杯垫上细碎的粉末,都忍不住想笑,这么蹩脚的下药手法,要真是去干间谍,分分钟都会死于敌方的刀下。 “我没兴趣跟你讨论这些陈年往事。你和我之间的梁子,本来就不是一天两天结下的,想和解是不可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家各凭本事吧。” 荣淑一点儿好声气都没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经意地往楼上看了一眼,跟楼上之人对视了一下,又飞快地挪开视线。 “这里的咖啡不错,都是从英国运来的咖啡豆,你可以尝尝。” “让它冷一下吧,不然烫嘴。” 荣音淡淡如是,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知道,红槐是怎么死的吗?” 荣淑正关注着她手里的咖啡,闻言不由怔愣一下,拧了下眉,她冷淡地说,“不是纵欲而死吗?你给她下了足足一包药,把老头子都折腾得够呛。” “我亲自查看了红槐的尸体,真要是纵欲过度,那她胃里绝不会残留那么多药末,她之所以会死,恰恰是因为欲.望没有得到纾解,将身子给烧坏了。” “哦,是吗?” 荣淑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荣音看着她,目光冷冽,“你想报复,对付我就是,何必要累红槐一条性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荣淑一脸漠然,端起了咖啡杯,还没喝到咖啡,荣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端起自己的咖啡捏开荣淑的嘴,便不由分说将咖啡给她灌了下去。 “唔……”荣淑手里的咖啡倒在裙子上,撒了一地,却将荣音的那杯咖啡尽数喝了下去。 荣音看着空了的咖啡杯,冷冷一笑,“温度刚好。” 第242章 要命的毒 荣淑还等着荣音将那杯咖啡喝下,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野蛮到直接给她灌下去。 “咳咳咳……”意识到自己喝了什么,荣淑惊恐地瞪大眼睛,脸色涨得通红,弯下腰去不住的咳嗽,想将胃里的那些咖啡吐出来。 荣音将咖啡杯掷于桌上,坐回到自己的座位,淡淡笑道:“大姐,一杯咖啡而已,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说着,她轻轻抬眸往楼上一瞧,便对上了来不及躲闪的荣玉,她亦是一副“没想到”的惊讶模样,浓妆艳抹的小脸像抹了墙灰,掠的一片灰白。 对视上荣音的眼睛,荣玉下意识地便想逃,荣音微微侧眸,给了雷震一个眼神,他会意,立马带人冲上楼去。 荣淑还撅在那里不顾形象地干呕,可呕了半天,除了招来一些嫌恶的眼神,一点儿也没能吐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迷情药的威力有多大你比我清楚,就算是你将喝下去的咖啡都吐出来,还是会有毒素留在体内,不纾解出来就只有活活憋死的份儿。” 荣音冷嗤一声,“合着望月楼只有这一种药吗,下来下去都是这个,这药味道重,我鼻子很灵,一闻就闻出来了。还有你们这下.药的手法,真是太潦草了,药粉没收拾干净就敢端上来,生怕我看不见是吗?亏你还在医学院待过几年,连这点东西都没学会,你这样的就算跟了莱恩教授,也会被逐出师门的。” 当年家里人送荣淑和她去英国留学,入学考试是她代荣淑去考的,莱恩教授钦点她做他的学生,荣淑一度为此嫉妒,没少对她冷嘲热讽。 入学一段时间,荣淑看不惯她在医学院备受师兄弟们呵护,将她锁在家里代她去上学,结果一去做实验就出了很大的纰漏,差点将实验室给点了。 荣淑总觉得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原本属于她的,可真要是把这一切都交给她,她未必能接得住,所以真不知道她的理直气壮从何而来? “你少得意。” 荣淑气得脸色通红,药效很快发作,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红色,心跳加速,呼吸都变得急速起来。 荣音很认真地端详着她,“呦,药效开始发作了呢,很难受吧?可是怎么办,方绍安还晕着呢,恐怕没有人能够给你解毒了。” “你个贱人——”荣淑气急败坏,抡起巴掌就要打荣音,被她一把攥住手腕。 荣音眯了眯眼睛,冷冷道:“大姐,你这个动不动就要打人的毛病真得改改,不是谁都像我一样这么好脾气的。” 荣淑皮肤越来越红,神色十分狼狈,她越生气,药效发作的就越快,不是第一次被下这药,她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快要忍不住了,必须赶紧解毒! 荣音仔细地打量着她,“好像越来越热了哦,也不知道荣玉往咖啡里下了多少剂量,不过按照她对我的恨意,怕是只多不少,会不会要命啊?” 她是疑问的语气,可听在荣淑的耳朵里却如同擂鼓一般,心脏更是咚咚咚的响起。 如今荣玉是望月楼的头牌,荣音来她不可能不知道,刚才她看到了她在楼上窥伺,两个人目光一交汇,她便知道荣玉不会轻易放过荣音的。 诚如荣音方才所说,荣玉恨极了她,此番下.药一定是抱着想让她死的目的,剂量只会多不会少。 可偏偏他娘的,这药灌进了她的嘴里!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荣淑难受极了,甩开荣音,想要赶紧到后面去,随便找个男人先把身体里的毒解了再说,不然今天真要死在这里了。 她站起来,身体却直发软,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被一只手扶了起来。 荣音轻笑着,“大姐想去哪儿?别着急,药效还没完全发作呢,咱们姐妹俩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换个地儿慢慢聊。” “谁要跟你聊,放开我……”荣淑想要推开荣音,却半丝力气也没有。 雷震铁青着一张脸从楼梯下来,步行到荣音面前,沉声道:“这里机关太多,没抓住,人跑了。” “没事儿,她会出现的。” 荣音倒不是特别在意,拽着荣淑往包厢里走,韩晓煜恰好出来,看着荣淑,叉腰笑道:“呦,荣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红的跟煮熟的小龙虾似的。” 荣淑瞪他一眼,却受不了这男人气息的诱.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他靠去,攀上了他的脖颈。 “喂,嘛呢!嘛呢!” 韩晓煜惊恐地甩开荣淑,像是被什么毒虫咬了似的发狠地抖了抖,“你有病吧,也不看清是谁就往上贴,你乐意小爷我还不乐意呢。” “她中了迷情药,任何男人在她面前都是解药,你小心点,别真被她缠上,咬死你。” 韩晓煜怕怕地往后一缩,警惕地看着荣淑,“你可别吓我,我宁可找一头母猪,也不愿意沾染这种女人,脏死了。” 他洁癖地蹙了蹙眉。 “别贫了,人都到了吗?” “到了,都候着呢。” “好。” 荣音将荣淑带进一个包厢,将人扔到床上,用医用绷带将她的手脚缠住捆了起来,荣淑恼怒地低吼,“荣音,你干什么,放开我!” 这包厢很大,被一道屏风隔成了两块区域,荣音回头朝韩晓煜看了一眼,韩晓煜会意,朝她点了点头。 荣音扯过一张椅子,自顾坐下,眼看荣淑已经开始在床上翻滚了,可她偏偏被裹住了手脚动弹不得,整个人快要爆炸了。 “荣音,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咬牙切齿,狠狠地瞪着荣音,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望月楼,我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你就真成了杀人犯了!” 荣音看着威胁她的荣淑,淡淡一笑,“你放心大姐,我一向遵纪守法,救死扶伤我擅长,做不来杀人放火这种事。” “那你将我带来这里干什么,又绑我做什么!” “这不是你想对我做的事吗?” 荣音道:“如果那天我没有从荣公馆逃走,恐怕红槐手里的那包药就真的进我的嘴了,到时候我就会是你现在这副样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 荣淑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她浑身烫的厉害,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烤一样,难受得在床上直打滚,从这头滚到那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我说了,杀人放火这种事情,我不会做。” 荣音冷冷眯了眯眸,“倒是你,杀个人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只是我不明白,红槐不是你的人吗,你杀她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想要嫁祸给我?” 荣淑神色一颤,咬牙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 荣音淡淡一笑,“反正现在难受的人不是我,我不着急。你要是能熬得住就尽管嘴硬,反正药是荣玉下的,就算你真的死了,赔你性命的也不会是我。” 荣淑恨得牙都要碎了,她脑门的汗蹭蹭地往外冒,感觉嗓子眼都快被烧干了,哑着嗓子道:“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 “跟我讲讲红槐死的经过吧,我得知道,你们是怎么往我身上泼脏水的。” 荣淑咬了咬唇,朝韩晓煜看了一眼,嘴巴闭得紧紧的。 荣音明白她的意思,便朝后对韩晓煜道:“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韩晓煜皱了皱眉,“我不在,她要是狂犬病发作,伤了你怎么办?” 荣音啼笑皆非,“你看她现在这样,站都站不稳,伤的了我吗?听话,赶紧出去。” 韩晓煜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荣淑看着这一幕,冷嗤一声,“这傻小子,对你倒是情深义重,也不知道是哪只眼睛瞎掉了,真应该去看看眼科医生。” “少废话。这里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说吧。” 荣淑知道再拖下去她就真的要步红槐的后尘死在这里了,她咬咬牙,“我告诉你红槐死的经过,你会放过我吗?” “你放心,我真想让你死的话,不会选择这种方式,太下作。” 荣淑冷哼一声,“你还知道下作。”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荣音看了一下手上的腕表,“你的时间不多了,快说吧。” 荣淑忍着满身的难受,闭了闭眼睛,认命地开口,“没错,红槐,确实是我弄死的。” 第243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 荣淑弄死红槐,倒不全是为了荣音。 那天荣公馆下.药一事,红槐任务失败,并反被荣音灌了一包药,当场缠着荣邦安做了个昏天黑地、死去活来。 荣淑带着记者们赶到,没有扑到荣音的不雅照,却是拍了不少红槐和荣邦安的,各种姿势,各个角度,像拍电影一般将她当做女主角从头拍到了尾。 任何人都有自尊心,女支.女也不例外。 看着铺天盖地都是自己的不雅照,如雪花一般一片一片地割在她的脸上、心上,红槐崩溃了。 因为药物发作,荣邦安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所以她拼命缠着他不放,结果荣邦安纾解了自己之后就不愿意再配合她了,无情地想要将她甩开,可红槐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缠着他,荣邦安烦躁地掐着她的脖子,扇她的嘴巴,踹了她好几脚,这是她的第一次伤。 她求荣淑救她,给她打针,荣淑不肯,将她带回望月楼交给花妈妈,以不值钱为由将她丢给了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客人,这是她的第二次伤。 “明明是她自己没用,被男人糟践了也就罢了,她不去找你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要来找我报仇,惯她些臭毛病!” 荣淑不屑地说着,只是此时的她已经处在了和红槐一样快要崩溃的边缘,她全身通红,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紧贴在白皙的面庞上,呼吸都变得焦灼起来。 荣音静静地听着,眼底一片冰凉,指骨无声地攥紧。 “所以,你就干脆又给她灌了一包药下去,在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将她活活地折磨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少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荣淑恨恨地瞪着她,“我不过是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情罢了,凭什么你能做得,我就做不得?再说了,我又没捆着她的手脚,她尽可以找一帮男人为她解毒啊,可她偏偏不肯,宁可躺在地上难受到死,也不肯出去找‘解药’,是她自己想死,跟我没关系。” 荣音只觉得头皮一下子炸开了,上前将她揪起来,劈手就是两个耳光。 “论狠毒,我真是不如你。” 她重重将她扔到床上。 荣淑歪倒在床上,不顾耳边的嗡鸣,佞笑道:“你跟我比,差远了。你要是有种,今天就将我弄死在这里,不然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的人生,是被荣音毁掉的;她的亲娘,也是死在荣音手里。 她与荣音之间,仇深似海,只能有一方留在世上。 荣音冷冷地看着她,“最后一个问题。红槐死的时候,在场的除了你,还有谁?” 荣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目光闪烁了一下,“没谁了,只有我。” “是吗?” 荣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倾身,“你那天不是还见了陆卿卿,难道她不在场?荣玉也在场吧,你们是三个人联手,将红槐给折磨死的。” 荣淑瞳孔蓦地睁大,“你怎么……”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荣音站直身子,看着震惊中的荣淑,冷冷一笑,“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你私底下搞的那些小动作我会不知道?荣玉进望月楼,是你的安排,至于陆卿卿,虽然我不知道你俩是怎么勾搭上的,但是物以类聚,左不过是为了对付我。” “那个女人可不是善茬,我奉劝你,最好离她远点。别被人卖了还傻呵呵地替人数钱。你的那点智商,拿捏荣玉还行,却掌控不了陆卿卿。” 想起来时韩晓煜调查到的,陆卿卿是望月楼的常客,她就知道荣淑背后对她使的这些手段肯定有陆卿卿的推波助澜。 那个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的事,不用你管。” 荣淑丝毫不领情,咬牙切齿地瞪着荣音,“话我都说完了,赶紧的,给我解开绳子!”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憋死了。 荣音听荣淑的声音都不对劲了,明明是对她的怒吼,却因为处在药效发作之时,说出来的话都像是在撒娇,呼出的热气如热浪般袭来。 她都能听见屏风后那拼命隐忍着的吸气声,心中无语地一笑。 上前给荣淑解开了绳子,她扬声道:“可以了,都出来吧。” 荣淑一愣,不知道荣音这话是冲谁说的,下一刻便见一个个男人从屏风后面鱼贯而出,这屏风后面竟然有人! 她蓦地瞪大眼睛。 记者们瞄了一眼荣淑,不自然地轻咳几声,却都忍不住朝她看去,此时此刻的荣淑,浑身散发着一股浪气,像一只处在发.情期的猫一样,骚得很。 “都记好了吗?”荣音冷冽的眼风朝他们扫过去。 记者们被这凌厉的眼刀刺到,忙低下头,迭声应着,“记好了记好了,夫人放心,我们这就将真相发布出去,公之于众。” “只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过后我不希望再看到有关于此事的新闻出现在报纸上。否则——” 荣音一顿,“那些记者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不想离开京城,就请安分一点。” 记者们心神一凛,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他们一家老小都在北平,可得罪不起少帅,这少帅夫人一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出手这叫一个稳准狠,最毒不过妇人心呐。 “那还愣着干什么,等我请你们吃饭?” “噢噢,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记者们赶紧走了出去,韩晓煜唯恐节外生枝,亲自派人将他们送回报社。 包厢里,荣淑愤恨地看着荣音,“贱人,你竟然诈我!” 荣音轻轻一笑,“兵不厌诈,是大姐道行太浅。” “放屁!” 荣淑震怒,气得扑过来想挠花荣音的脸,荣音一个闪身,她狼狈的扑倒在地,却是怎么也爬不起来,捶地大吼,“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 外面的保镖闻声赶来,却被雷震的人拦住,荣音打开门,对雷震道:“事情解决了,我们走吧。” 至于荣淑要如何解毒,她已经没兴趣观看了。 她和红槐不一样,绝不会这样死去。 人刚走到门口,手还没触到门把手,脑后一阵强劲的冷风,荣音感受到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身后一声“小心”,雷震将她抱住,朝一旁倒去。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一个重物砸在了门玻璃上,玻璃裂开,哗啦啦碎了一地。 继而一连串的枪声响起。 “保护夫人!” 雷震护着荣音,一边掏枪杀敌,一边带着她突出重围。 楼上荣玉环臂冷冷地瞧着下面的动静,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大背头,面容阴柔,身上的汗衫大敞着怀,嘴里叼着一只雪茄,冷冷观望楼下的一切。 那女人,遭遇杀手伏击,脸上却不显一丝慌乱,仿佛知道会发生此事,一派淡定自若。 他神色微微一动,果然见荣音朝楼上看过来,两个人的眼神顿时交汇在一起。 荣音在看到他的时候,瞳孔微缩,阎三! 他怎么会在这里? 荣音看到阎三的同时,雷震也看到了,他一双小眼睛危险地眯起,对着楼上就哐哐放了两枪,阎三抱着荣玉躲在柱子后,荣玉吓得捂着耳朵大叫。 阎三厌恶地蹙了蹙眉,看着荣玉抖如筛糠的胆小模样,再想到荣音那沉静自若的模样,心道同样是姐妹,怎么差别这么大。 雷震不想放过阎三,可眼下荣音的安危更重要,他一咬牙,还是先护着荣音离开! 刚出门,一辆黑色轿车便停在眼前,车窗摇下,露出段寒霆一张冷若寒霜的俊脸,他看着荣音,绷了绷嘴角,沉声道:“上车!” 第244章 打不服的小东西 枪声渐渐远去。 阿力将车往京城的主干路开去,黑色轿车后面还跟着一溜绿皮的军用车,可谓是浩浩荡荡。 荣音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些杀手都被段寒霆的人制伏,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便看到了段寒霆黢黑黢黑的脸色。 她心里头一虚,不敢去瞧他,抬眸便看到雷震左肩的一片血迹,脸色一变,“你受伤了?” 雷震坐在副驾驶的位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被流弹划了一下,没事。” 荣音凑过去检查,掀开碎布便看到了翻开的皮肉,眉头重重一蹙,“都这样了还说没事?阿力,去医院。” 阿力没有立时应声,通过后视镜观察少帅的反应,见他微点了下头,才道:“是,夫人。”便在前方的一个路口调转车头,朝陆军医院驶去。 荣音在车里翻找出一沓医用绷带,先给雷震扎住肩颈和胳膊处,止住血。 段寒霆冷眼旁观着她忙活,往嘴里塞了一支烟,微开了下车窗静静地抽着,始终没有说话。 荣音忙活完了,这才发现车厢里的气氛,已经冷成一团浆糊了。 她讪讪地往后挪了挪,靠在座椅上,然后余光偷瞄了下旁边之人的神色,也不恼也不怒,就是没半点儿人气,冷得像是一坨冰。 凭她对段寒霆的了解,知道他此时此刻是生气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气。 从认识他开始,她就听说他脾气不好,但他在她面前很少有脾气不好的时候,实在被她惹急了吼她两句,拍她两下也是使劲忍着,生怕伤了她。 其实他要是真的骂人她倒是不怕,怕的就是他如今这般,什么话也不说,不理人。 惴惴不安了半天,车子兜兜转转地停在了陆军医院门口。 “少帅,夫人,到了。” 段寒霆没动,荣音也没动,抬眸对阿力道:“你先带雷震进去,让护士给他的伤口消毒,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 阿力下了车,笑问雷震,“需要我扶你吗?” 雷震白他一眼,径自走进去。 车里便剩了段寒霆和荣音,段寒霆一支烟还未抽完,夹在嘴里默默地抽着,刚吸了一口,烟就被荣音夺了去,她放进嘴里,也重重地吸了一口。 段寒霆瞳孔微缩,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荣音拿着烟的手微微颤抖,可姿势看上去却很娴熟,她侧对着他,眼睫微垂,随着烟雾在指尖萦绕散开,眼睛里仿佛也凝聚了一团化不开的迷雾。 段寒霆怔怔地看着她,良久,他眸底一凛,“什么时候学会的?” 荣音扭过头去,红唇绽开,微微一笑,“你应该问,是什么戒掉的。” 与荣淑的交锋费了她不少唇舌,刺杀一事又消耗了她很多的体力,折腾到现在又是满心满身的疲惫,她干脆倒下来,躺在了段寒霆的腿上。 将烟重新给他塞回了嘴里,看着他还在怔忡的神色,荣音浅浅扯了一下唇角,“有这么惊讶吗?这年头女人抽烟是种时髦,洋气得很。” 段寒霆当然知道,也并不排斥,只是方才看到一向绕着烟走路的荣音抽起烟来如此驾轻就熟,还是有些不习惯。 “我以为,你很讨厌烟味。” “是挺讨厌的,倒不是因为它的味道,而是讨厌它让人上瘾的感觉。” 荣音淡淡道:“在国外的时候,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业,压力都很大,抽烟能够缓解疲劳,就跟师兄学会了。不瞒你说,当时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更别提买烟了,都是师兄资助的我。师兄也穷,我俩为了省钱,想方设法地想买便宜又好抽的烟,一来二去地找到了一家烟厂,那里的烟丝,抽起来劲很足。” 这些事情段寒霆是第一次听,荣音很少跟他提及在国外留学的日子,可他知道,留学生在异国他乡,都是各有各的苦。 “我觉得那烟不太对劲,抽了一次就没再抽,可师兄却隔三差五就去买,后来……沾上了瘾。这才知道,那些烟丝,其实就是鸦.片。” 段寒霆听前半段的时候就已然猜到了,可在听到她说出来,指间还是顿了顿。 “莱恩老师知道此事,大发雷霆,知道我也抽了那烟之后,第一次骂了我,也将师兄好打一顿,逼着他将烟戒了,打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抽过烟。” 荣音想到过往的经历,她和师兄差点都因此断送了学业乃至整个人生,依然感到后怕,幸亏他们足够幸运,遇到了一个好的老师。 段寒霆静静地听完了,垂眸看着她,声音还是没什么情绪,“你说这些,跟你去望月楼找死有何关系?” 荣音轻瞪他一眼,伸手在他腰窝处掐了一下,“你才找死呢。” 段寒霆“啧”了一声,低下头去瞪她。 “好了好了,我的错,别气别气。” 荣音给他抚了抚被她掐疼的地方,爬起来变躺为坐,靠在他的怀里,轻声哄道:“我今天去望月楼,不光是为了跟荣淑吵架。” 段寒霆睨她一眼,“还为什么?” “为了摸清望月楼的底细啊。” 荣音道:“红槐是望月楼的花魁,荣淑、荣玉、荣邦安几乎在望月楼安了家,你就不觉得奇怪?要说荣邦安和荣玉自甘堕落,愿意在红尘消磨时光,可荣淑呢,她现在再不济,头上也顶着方家少奶奶的头衔,不住在方家反而天天往望月楼跑,为什么?这说明,荣淑和望月楼的老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这望月楼的老板,你知道是谁吗?”荣音眼眸晶晶亮地看着他。 段寒霆薄唇轻启,“知道。波文。” “你知道!”这次轮到荣音惊讶了,她往后一撤身子,“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段寒霆睨着她,“你问我了吗?” “我……” 段寒霆不耐烦地凛了下眉,“你先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今天你要去望月楼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不是雷震,现在伤的人,就是你!” 一句带着怒气的话让荣音顿时挺不起腰板了,她低着头,小声嘟囔,“那我总不能去哪儿都跟你报备吧,我也需要自由啊……” “啪!” 段寒霆将她身子翻过来,对着她身后就落下一记熊掌,“我什么时候不给你自由了?” 荣音吃痛,惨呼一声,身子软软地朝他靠过去,缩在他的怀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错了相公,下次,下次我一定到哪儿都跟你报备。” 段寒霆冷哼一声,他信她才有鬼。 “别生气了。” 荣音朝他扑过去,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几口,“你就是我的守护神,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她软软糯糯的几句话带着撒娇和轻哄,像小猫的爪子一般在他心上挠啊挠,百炼钢顿时化作绕指柔,铁青的脸色总算是添上了几丝温度。 段寒霆硬板起脸,“你少说好听的哄我,下次再敢以身犯险,就家法伺候,听见了吗?” “知道啦。” 荣音很乖巧地应了,从他腿上蹭下来,“不跟你聊了,雷震还等着我给他缝针呢。” 她整理了一下旗袍的裙摆,说着就要推门下车。 “哎。”段寒霆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凝眸道:“早点回家,望月楼的事,今晚再详聊。” “嗯。” 荣音朝他扯了一个笑容,凑过去又重重亲了他一口,“洗的香喷喷的在家等我,今晚回去我好好给你赔个罪。” 最后三个字说的颇有深意,说完就带着腮边两朵红晕,飞快地跑了。 段寒霆看着她俏皮的身影,留有余温的唇角缓缓绽开,笑骂了句,“打不服的小东西。” 第245章 别叫我尝到甜头 雷震肩膀上被流弹豁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足足缝了五针。 荣音将手套摘下来,叮嘱他道:“这几天老老实实的呆着别瞎折腾,伤口注意不要碰水,每天过来换药,五天以后拆线。” 雷震面无表情地将衣服穿上,没将自己的这点伤放在心上,他关注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阎三怎么会出现在望月楼?” 荣音看着雷震阴鸷的表情,知道他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去找阎三的麻烦,但不代表他能够忘记仇恨,今天他能在阎三眼皮底下将她带走,已经很不易了。 “会不会也是去找乐子的?” 荣音拧了下眉,她记得看到他的时候,他和荣玉站在一起,难道说…… 雷震神色凛了凛,“我去查。” 他起身就往外走,荣音叫住他,知道拦不住他,况且自己也想了解事情原委,沉声道:“当心点。” 雷震点头,离去。 荣音坐在椅子上,往外看了一眼,窗户外面一片灰沉沉,乌云蔽日,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到底什么时候,黎明才能真正的来临呢? 去院长室见了见老师,邹院长为她这几日怠于工作批评了她几句,从医者都是靠临床经验才能一点点提升自己的资历,怎么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 荣音站在那里乖乖听训,老老实实地保证自己忙完这段时间,参加完婉瑜的婚礼,十五之后就回来照常上班。 “你说的,十五正式上班。” 邹院长拿手指点她,“我告诉你啊,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一封电报寄到英国,让莱恩亲自过来教训你。” 荣音笑嘻嘻地凑上去,“那敢情好,我早就想导师了,您请他来吧,路费我给他包了,在中国的一切费用由我一力承担,他人来就行。” 邹院长睨她,“瞧把你给能的,现在是小富婆了,说话都财大气粗的。” “孝敬老师的钱还是有的。” 荣音微微一笑,从身后将一包香料奉上去,“您闻闻这个,特意从望月楼给您带回来的。” “望月楼?” 邹院长花白的眉头微蹙,将那香包拿起来一闻,只觉得通体舒畅、心神激荡,“嗯……挺香的,这是什么?” “这叫做欢怡香,跟迷情药比起来差一点,不过怡情刚刚好。” 荣音笑眯眯,俏皮地挑了下眉,“送给您和师母的礼物,不用谢我。” 说完,她飞快地跑路了。 邹院长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气得鼻子都歪了,把香包朝她丢过去,“死丫头,敢拿我开涮,胆子肥了你!” “老当益壮。” 荣音接过香包,又扔还给他,眼看邹院长脸黑了,吐了吐舌赶紧关上门跑掉了。 回到家的时候,段寒霆还没回来。 荣音径直去了厨房,众人纷纷跟她打招呼,荣音笑着一一回应,然后接过刘妈的围裙,“今天大伙都歇着,我来做饭。” …… 段寒霆回军营处理了一些紧急文件,又将军中几份人员调动的名单盖了章命人交到老爷子那里,抬腕看了下时间,便起身穿衣准备回家。 刚出营帐,便见小傲带着兄弟们正在和追风玩得不亦乐乎,到底是小孩子,快乐总是那么简单。 段寒霆面容温和地看了一会儿,不放心地叮嘱道:“别喂追风乱吃东西,狗的胃和人的胃不一样。” “知道啦,就害它拉了一回肚子,您都叨叨八百遍了。” 小傲不耐烦地嘟囔一句,又道:“对了少帅,夫人她什么时候再来军营啊,我们都想她了。” 大同等人纷纷点头应和,“是啊是啊。” 段寒霆抚了抚袖口,轻哼一声,“你们是想她做的好吃的了吧?” 众人不好意思地抿唇笑。 小傲脸皮厚,一点儿也没不好意思,咧嘴笑道:“都想。夫人长的那么好看,过来给我们养养眼也行啊。” 众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等着吧。” 段寒霆冷哼一声,心道我自己的媳妇我还没看够呢,还带过来给你们看,想的美。 他亲自开车,一路狂奔着回了家,小跑着去向自己院子,想起下午在医院门口分别的时候女人那一句意味深长的“今晚好好给你赔个罪”,他只觉得气血上涌,头脑发热,脚下的步子便更快了些,恨不得立即飞到荣音身边。 这风火轮一般的步伐看得路过的下人们纷纷侧目,不知道二少爷有什么急事。 跨进院子,直接冲进两个人的卧室,却并不见荣音的身影。 段寒霆不禁凛眉,问丫鬟道:“夫人呢?还没回来吗?” 明明嘱咐过让她早点下班回家的。 莲儿正巧奉荣音的命去广德楼打了两斤梨花白回来,“少帅回来了。夫人正在厨房做饭呢,今晚她亲自下厨,说要给您做顿好的。” 段寒霆眼睛一亮,风驰电掣地往厨房奔去。 隔着老远,便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厨房里,荣音正围着围裙在炒菜,头发用一条青色的丝带绾在后面,小脸被灶台的火烧的红通通的,愈发显得白皙的脸蛋娇俏可爱。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绽开笑颜,“你回来了?等着,饭快好了。” 段寒霆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她。 她每次做饭,给他的冲击都很大。或许是因为印象中从没见母亲做过饭,也或许是因为自小在军营长大吃惯了饭堂的大锅菜,荣音每次围着围裙做饭的样子,都格外迷人。 荣音将锅盖盖上,又走到汤煲那里打开盖子看了一下,一边对段寒霆道:“这里烟大,你去饭厅等着吧,马上就好。” 段寒霆却是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揽过她的腰将她纳入怀中。 众人一瞧这架势,赶紧悄没声地从厨房里退出,生怕看到什么羞羞的画面。 要知道他们家二少爷,那可是当街就敢亲吻少夫人的主儿。 胆子大得很。 段寒霆将下巴搁在荣音的肩上,轻问,“这就是你说的,要跟我‘赔罪’?” “是啊。”荣音拿勺子舀了一下汤,喂给段寒霆,“尝尝咸淡。” 段寒霆含在嘴里,“正好。” 荣音自己也跟着尝了一下,觉得还可以,这才将火关掉,过去想要将汤倒出来,身子却被段寒霆抱着动弹不得,“我说,你这样抱着我,我可什么都干不了。” 段寒霆这才放开她。 荣音过去将炖好的腌笃鲜倒出来,又打开锅盖将炒好的油爆虾盛出来,喋喋道:“今天做的都是上海本帮菜,你应该还没吃过正宗的上海菜吧,也怪我,整天东忙西忙的都没有给你做几顿饭,等忙完这阵子就好了。好久没下厨了,手都生了,你尝尝……” 她用筷子夹了一块笋想喂给段寒霆,可刚转身,就对上他灼灼的目光,眼神烫人。 “你……”荣音一怔,段寒霆倾身上前,揽过她的腰肢,便覆上了她的唇。 男人身上还带着些凉气,可一吻之间,凉气立马变成热气,充斥了她整个口腔,荣音被他这样吻着,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紧紧贴在他身上,像是要融化在他的身体里。 不知多久,直到她觉得快要失去呼吸了,段寒霆才松开她,却是捧着她的脸,看着她嫣红的唇,和绯红的脸,深隽的面容说不出的认真,“音音,别叫我尝到甜头,否则……” “否则你待如何?” 荣音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一双泛着水韵的桃花眼俏皮又灵动,直勾到人心里去。 段寒霆没说话,只深深地看着她。 荣音念着这段时间让男人为她操的心,又因为她的缘故还和大帅生了嫌隙,心里难受又愧疚,一双娇软的手也贴上他的后背,往他身上贴了贴,乖巧又温顺地笑道:“你若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别嫌腻就行。” 这句话,宛若娇羞的邀请,让段寒霆再也忍不住,扣紧了她的身。 第246章 这个人,留不得 荣音的厨艺不是盖的,更何况做的是她的家乡菜,段寒霆吃得极为满足。 明明已经酒足饭饱,却口口声声称没吃饱的段寒霆开始吃他的“饭后甜点”,将荣音抱上了床,就开始了“加餐行动”。 深夜,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明忽暗地闪了闪,然后一个挺腰,换来女人一声嘤宁。 趴在她耳边,他哑声道:“这才是你给我赔罪的诚意。” 荣音羞红着脸,抱住了他的肩,任其轻薄。 遇见段寒霆之前,她一直不觉得这床笫之事有什么值得欢愉的,也许是看多了荣淑和各种男人的过程,好比雌雄交.配,无非是技术和场地比动物要改善一些罢了,本质上是一样的,可真真正正自己尝到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天堂”,这份快乐,也只有他能给。 …… 到后半夜,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明明耗尽了体力,却一点儿也不困。 那便继续下午的话题。 “明天,京津的几大报社将红槐之死的真相发布之后,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谁要是再敢报道,不用你出手,我亲自给它端了。” 荣音靠在段寒霆怀里,特别霸气地说。 段寒霆轻笑一声,捏起她尖尖的下巴,“我当你是个没脾气的,被人欺负到眼前了,还不敢反抗。” “哪能啊,不过是等待时机罢了。” 荣音替自己辩驳了一句,支起身子趴在了他的身上,无聊地在他的胸膛上打着圈圈,眼底一片沉寂。 段寒霆将双手枕在脑后,“今天去望月楼,有什么发现?” “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荣音突然想起一件事,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掀开床帘,趿拉着鞋子哒哒哒跑到衣柜,从里面掏啊掏掏出一本账簿,又哒哒哒跑回去。 段寒霆皱着眉将衣服给她披上,“把衣服穿上,也不怕着凉。” 荣音将衣服拢了拢,钻进被窝,将手中的账本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段寒霆打开账本,一看字体就知道是荣音的,娟秀又端正,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英气,他顺口赞道:“字很漂亮。” “哎呀,我不是让你看这个。” 荣音嗔他一句,将里面夹着的一沓照片也单独拿了出来,“这些照片都是用微型照相机拍的,我专门找人洗了出来,怕你看不清楚,干脆动手誊了一份。这个账本,是我在荣邦安的书桌上发现的,里面记录着他采购烟草的每一笔账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灯光不是很明亮,段寒霆干脆打开手电筒,对着账本仔细翻看一番,拧眉道:“数目很大,他抽得了这么多烟吗?” 荣音冷冷一笑,“这就是有问题的地方了。按照晓煜帮我打听到的情况,荣邦安拿了将荣氏转卖给我那三百万之后,确实将钱都投进了股市,开始是小赚了几笔,可后来就一直在赔,买什么赔什么,赔的简直倾家荡产。偏偏这个时候,他又染上了鸦.片,开始频繁出入望月楼,据说他烟瘾很大,每天都要抽上一支,不然整个人都会癫狂,而以他目前的资金状况,根本买不起大烟,都是荣淑在资助他。“ 段寒霆听着眉峰一凛,“有人在捣鬼。” “没错。我托股行的朋友打听过,荣邦安一门心思只想着发财,其实对股市并没有什么研究,不过就是跟风投资炒金,这种东西跟赌博一样,买大卖小,有涨有停,运气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背后大多是人为操纵的结果。而荣邦安频频出入的股行和望月楼,背后的老板是同一个人,就是那位波文先生。“ 荣音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很巧的是,今天我去望月楼,在门口就和那位波文先生撞了个正着。” 段寒霆一挑眉,“哦?说话了?” “对。他先开的口,一来就点明了我的身份,我本来还想假装不认识他呢。”荣音撇撇嘴,想到波文今日撩.拨她那油腻模样,贼恶。 段寒霆冷嗤一笑,“红槐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又是他望月楼的,他不可能不关注。如果他不认识你,那就太假了。” “是的。他还递给我一张名片,说是想要和我做生意,他一个炒金的,我搞医药的,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那倒未必。你们荣氏最新研制的药物,原材料不就有几味是用烟叶来制。” 荣音脑中的弦一绷,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他下一步的目标,是荣氏?” “很有这个可能。” 段寒霆沉吟道:“望月楼说到底还是灰色地带,而且太引人注目了,想要把生意做大,当然得搬到太阳底下,你的荣氏企业,正好和他用的原材料一致,他可以借研制药物的理由走官方途径大量采购烟叶,在你的实验室制成大烟膏子拿到中国贩卖,牟取暴利。” “借中国人的地方,发中国人的财。” 荣音神色沉寒一片,眸光冰冷,“要真是这样,那这个人,怎么也要把他从中国赶出去。” 段寒霆看着手中的账本,半响没有吭声,可眸底也是一片寒凉。 荣音打量着他,突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波文的?” 段寒霆抬眸,对上她的眼睛。 看着她有些试探的眼神,他眉峰微挑,大手揽过她的后背,翻身将人控制在身.下,大手伸.进她的衣衫里,“你以为只有韩晓煜在帮你查红槐的事?从你准备对荣邦安动手之时,我就命人密切关注他的消息,查到背后在支撑和控制荣邦安的,就是这个叫波文的洋鬼子。” 荣音心中一震,怔怔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他了?那你为什么一直都没跟我讲呢?” 段寒霆眸色一深,“波文不是什么善茬,他背后的势力和背景很是复杂,我的人也一直在暗中调查,还没有将人查仔细,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再说,你身边不是有个韩晓煜一直鞍前马后地为你效劳,给你通风报信吗,还需要我做什么?” 这句话一出来,全世界都弥漫开一股醋酸的味道。 荣音看着他像小孩一样撇嘴的模样,不禁闷笑出声,颇为无奈道:“那没办法,谁让我魅力大呢。” 段寒霆看着她那傲娇的小模样,只觉得又气又爱,重重捏了她一把,恨声道:“你还很得意,嗯?想气死我是不是?” 荣音“啊”的惊呼,拼命按住男人在她身上作乱的大手,笑着讨饶,“不敢了不敢了……” 段寒霆健壮有力的双臂撑在她耳边,将她整个儿罩在自己的身.下,一双檀眸亮的像夜空的星星,“说,你最爱的人是谁?” 荣音有意逗他,“你是问以前,还是现在?” 段寒霆眉心一凛,浑身升腾起危险的气息,一字一句地问:“以前是谁?现在又是谁?” 荣音伸出手臂揽过他的脖颈,眉眼弯弯地笑望着他。 “以前没有,现在……是你。” 一句话,成功点燃了段寒霆全部的热情,他俯下.身去,在女人白皙娇软的脖颈上重重咬了一口,那狼一般锋利的牙齿好似要咬断她的脖子一样,荣音猝不及防,吃痛失声叫唤,“啊……段寒霆,你属狗的?!” 直折腾到天亮,荣音累得窝在男人的臂弯里呼呼大睡,小脸白里还透着未褪的潮.红,羞答答得像小媳妇一样。 段寒霆拨弄了两下她额前的碎发,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才翻身而起,打开门只觉得神清气爽。 阿力已是等候多时,蹲在屋檐下抽闷烟,见少帅出来忙站起身,并投去一个嫌弃的眼神。 “你昨晚是在房间里打地雷战吗,吵得满院子都没睡好觉。” 段寒霆睨他一眼,“老子乐意,管得着吗?” “岂敢岂敢。” 阿力秒怂,忙点头哈腰地将新到的谍报奉上去,边禀告道:“查到了,波文新贩运的那批军.火,确实送到了颖军的营中。” “而且……”他附耳上前,在段寒霆耳边低语几句。 段寒霆听着,神色立时沉了下来,杀气四起,“若真是这样,那这个人,便留不得了。” 第247章 有你还要男人作甚 正月初十这日,关于红槐之死的风向陡然转变。 原本抨击少帅夫人荣音的十几家小报馆一夜之间都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而京津一带几大报社一致刊登了红槐死亡的真相,与巡捕房对这个案子的判定一致,将荣音从案件里摘出来,洗刷了她的冤屈。 报道对于真相的披露着墨并不多,只着重点了望月楼和荣淑。 由此引来了坊间各种传言与猜测,一下子将矛头对准了荣淑,她可能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少帅夫人是替她背了锅。 毕竟,在老百姓的心目中,端庄贤淑、救死扶伤的少帅夫人,形象简直比风.骚放.浪的方家少奶奶要正面太多。 望月楼的顶层包厢,荣淑将手中的报纸撕的粉碎,怒吼连连,又暴躁地砸碎了一盏台灯,玻璃片子飞的到处都是,她还躺在床榻上起不来身,身上布满痕迹,稍微动一动就钻心的酸痛,可身上的疼也抵不过她心里的怒,攥紧拳头,她咬牙切齿地蹦出两个字,“荣音!” 她一定要将那个小贱人碎尸万段! 有关于此事的新闻只在这一天匆匆收了个尾,后面几日随着南边战事的打响,老百姓的关注点即刻被牵引到了别处,湘军和岭军不知为何突然交火,战事来的那叫一个迅猛。 “年还没过完呢,这么快又开始打仗了,这世道,真不让人好好过日子。” 冯夫人给女儿削着苹果,忧心忡忡地发着感慨。 冯婉瑜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报纸,神色充满焦急,真是恨不得立马飞到前线去采新闻,可她现在这个情况,别说去前线,连家门都出不去,从父母到段寒江,整天围在她身边把她看得死死的,连蹦跳的权利都没有了,走起路来都得小心翼翼的,烦死个人。 外面传来鸣笛的声音,冯婉瑜朝外看去,待看到来人,眼前顿时一亮。 荣音今儿是亲自开车,下车关门,手中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对迎上来的管家道:“给婉瑜煲的燕窝,还有两个小菜,让厨房热一下吧。” 冯婉瑜见到荣音,如同流落在外的孩童遇到了亲娘一般,泪眼汪汪的,拉长了尾音喊道:“阿音,我的亲人呐,你可来了~” 荣音被她这一声嚎嚎的心惊肉跳的,诧异地看着她,不由笑道:“这怎么还唱上戏了?” 冯夫人瞪一眼女儿,无奈道,“跟这儿气我呢,怨我不让她出去。” 荣音将外套脱下来交给一旁的丫头,过去坐在了婉瑜身边,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乖,不让你出去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这几天怎么样,还吐的厉害吗?” 冯婉瑜撇撇嘴,刚要说话,冯夫人就抢先说道:“厉害着呢,上午还吐了一回,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饭都给倒了出来,我都心疼那些浪费掉的粮食。” “妈!”冯婉瑜臊得满脸通红,“我是您亲生的吗?” 冯夫人冷哼一声,将切好的苹果塞到她嘴里一块,“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才懒得管你。” 她将剩下的苹果递给荣音,“你们姐俩好好说说话吧,我那边还一堆事呢。” “您去忙,我看着她。”荣音微微笑。 待母亲一走,冯婉瑜脸上立时有了光彩,戳了戳荣音问道:“我看到关于红槐之死真相的报道了,连我们主编都亲自登报帮你澄清,可以啊你。这下是不是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荣音咬着苹果,含糊道:“差不多吧,暂时可以翻篇了。” 她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述了一遍,冯婉瑜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吃了半颗苹果,又将荣音带来的燕窝和小菜都吃完了,难得饱餐了一顿,满足地靠在沙发上,打了个饱嗝。 荣音看着她吃撑的模样,不由失笑,“舒服吗?” “太舒服了。” 冯婉瑜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好久没吃这么饱了,你都不知道,我这阵子过的多憋屈,我一个从来都不挑食的人,现在是吃什么吐什么,什么鸡啊鱼啊连闻都闻不得。” “是你肚子里的小宝贝太挑剔。” 荣音摸了一下她的肚子,也是一副舐犊情深的慈爱模样,“现在月份还小,等到四个月左右开始显怀了,到时候会有胎动,你就能感受到一个小魔王在你肚子里挣扎着生长了。” 听荣音这样说着,冯婉瑜竟然莫名产生了一种憧憬,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似乎也在想象着肚子像吹气球那样一点一点地变大,里面装着一个像她,或者像段寒江那样的娃娃。 想着想着,她嘴角不由跟着翘起,竟觉得也不是那么辛苦了。 …… 荣音给婉瑜端来安胎药,递上温水,“把药吃了。” 冯婉瑜最讨厌吃药了,但在荣医生严肃的面孔下,她也只能像小孩子一样乖乖的把药吞下,然后张开嘴巴给荣音看,“啊——满意了吧?” “嗯。”荣音笑着将藏在身后的冰糖葫芦拿出来,“奖励听话的小朋友的。” “糖葫芦!” 冯婉瑜双目一亮,惊喜地接过来,“你从哪儿弄的?” “刚才在厨房熬了糖给你做的。” 荣音见她一脸欢喜,也跟着笑起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冯婉瑜当场不客气地咬下一颗,刚刚做出来的糖葫芦,裹在外面的糖都带着温度,包裹着山楂吃到嘴里酸酸甜甜的,甚是可口,比集市上的还要好吃,有种童年的味道。 她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带着她走街串巷的卖药糖,收入很是微薄,自然不舍得买糖葫芦,荣音那时候跟着娘亲在天津各种堂会庙会登台演出,走到哪儿都带着荣音,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了起来,荣音会拿糖葫芦换她的药糖,每次两个人都吃得像小花猫一样。 荣音小时候身子骨弱,又觉得药苦,孟晓娥心疼她,见她爱吃药糖,便抓了中药让冯父制成药糖,给她吃,很是照顾他们的生意。 想想童年那段时光,真的很开心。 靠在荣音肩上,冯婉瑜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悠悠感慨道:“阿音,我真心觉得,有你就够了,还需要什么男人啊。” 荣音啼笑皆非,“要是让老五听到这句话,心得碎一地。” “哼,让他碎去吧。” 段寒江忙着婚礼的繁杂事宜,段寒霆则整日在军营处理军务分析南边战情,两兄弟皆是忙的昏天黑地,这几日荣音便干脆留在冯公馆陪婉瑜,帮她调理身体,陪她谈天说地。 眼见女儿胃口较之前好了许多,气色都跟着好了起来,冯父和冯母自是倍感欣慰。 冯婉瑜虽然坐在家里,却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时事新闻,看着报纸上对南方战事的报道,眉心拧成了结,“这湘军和岭军怎么打起来没完没了了,慕容家和程家不是姻亲关系吗,我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岭军程家的千金还嫁给了慕容家的四少,婚礼也是办的轰轰烈烈,都道他们这一联姻,南边就是程慕两家的天下了。这才不到一年,怎么说打就打?” 荣音并不是特别清楚,她那会儿还没回国,不太了解国内形势。 不过之前奉军和湘军打仗那会儿,她专门研究过慕容家的情况,知道慕容家族关系庞杂,派系众多,兄弟阋墙,内部斗争不断,一个少帅之位都纷争不下,而湘军司令似是很放任这种局面,他自个儿私生活方面也是混乱得紧,家里太太不多,外面的红颜知己却是不少。 那天去军营给段寒霆送饭,众人就在讨论湘岭之战,因着不是自家作战便没有避讳她,她旁听了一下。 “我就听到他们说‘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没等她说完,冯婉瑜蓦地瞪大眼睛,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你说什么,爬灰?难不成,是慕容司令和自己的儿媳妇……” 第248章 牺牲的总是女人 临近中午时分,段寒霆和段寒江兄弟俩过来蹭饭了。 明明是一起进来的,冯婉瑜却自动略过了段寒江,跳到了段寒霆面前,一双杏眸瞪的大大的,“少帅,给我讲讲爬灰的事吧。” 段寒江被媳妇忽视了很不爽,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疑惑的眼神看向荣音,“什么爬灰?” 他不清楚,段寒霆却瞬间了然,蹙了下眉,朝荣音看了一眼。 荣音只讪讪地笑,暗骂婉瑜这个五毛钱的嘴,一言不合就把她给卖了。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段寒霆和段寒江兄弟俩站在一起,那模样,那气度,放在人堆里都抢眼,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段寒江又是个嘴甜的,挽着冯夫人的胳膊妈长妈短的叫着,比叫自己亲妈都热情,给冯夫人逗得直乐。 冯婉瑜懒得理他,只缠着段寒霆问东问西,询问南方的战情和内情。 “这孩子怎么职业病又犯了,你有这功夫关心战事,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的婚事,婚礼都让小五一个人忙活,好意思吗你?” 冯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轻戳了下女儿的脑袋。 冯婉瑜撇撇嘴,心道又不是我想嫁的,要不是被怀孕了,她现在早就奔赴前线了,还用得着窝在家里抓耳挠腮地等消息? 段寒江见媳妇不高兴了,忙过去抱住她,对冯夫人笑道:“没事儿妈,我愿意忙活。” 冯婉瑜看着他瘦了一大圈,也不免有些心疼,小声嘟囔,“都说了简单操办一下就行了,咱们是奉子成婚,有什么好张扬的。” “奉子成婚怎么了?双喜临门,羡慕死他们。” 段寒江义正言辞的,“再说了,这可是咱俩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礼,怎么能潦草呢,我一定要给你一个幸福的、难忘的婚礼。” 冯婉瑜看着他一脸认真又坚定的模样,再看着他清瘦的面庞,心里是又酸又暖,忍不住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大傻子。” 一顿家常便饭吃的很温馨,冯婉瑜贼心不死,缠着段寒霆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荣音也好奇得很,跟着一起凑热闹,“你就说说呗,我也跟着听听。” 段寒霆被两姐妹磨的没办法,就拣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说了几句。 他说的少,可架不住冯婉瑜和荣音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问,问了半天,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湘军和岭军这次之所以打起来,还真是因为慕容家族里的那些腌臜事,荣音跟冯婉瑜说的那句话,正是如今流传在坊间的,出自曹雪芹《红楼梦》里焦大的一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借贾珍和秦可卿来暗涵慕容大帅和儿媳妇通奸。 而战争的起源,正是这乱了纲常伦理的丑事。 慕容大帅风.流成性是出了名的,谁知连自己的儿媳妇都不放过,慕容家儿孙众多,而被他玷污的这个儿媳不是别人,正是与慕容家四少爷联姻的岭军程家千金,据说还是被自己的儿子当场撞破了丑事,程小姐羞愤难当,当场撞墙自戕,程将军痛失爱女,这才起了兵。 回去的路上,段寒霆才对荣音说,“爬灰”一事不过是导火索,实际上是慕容四少想夺权,才联合岭军发动了这场兵变。 荣音不敢置信地看着段寒霆,“什么?兵变?” “是啊。” 段寒霆淡淡道,“前线新送过来的消息,慕容大帅旧疾复发已经去了,慕容四少成为湘军新主帅,与岭军谈判,双方达成了和解。” 听到这里,荣音已经猜到了这场战争真正的前因后果,只怕“爬灰”一事另有隐情,兵变才是真的。 她喉咙一梗,“那……程小姐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段寒霆眸底的颜色讳莫如深,抿了下唇,“程小姐是程将军原配所生,程夫人过世的早,她自幼在乡下跟着外公外婆长大,长大了之后才被程将军接回家,并将她许配给了慕容四少,这桩婚事本来就是政.治联姻,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荣音怎么会不明白,她冷嗤一笑,“合着,所谓的女儿,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送入敌军的诱饵。程将军从来没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之所以把她接回家不过是为了联姻,恐怕那位慕容四少也不见得有多珍爱自己的妻子,才会亲手将她送到自己父亲的床榻上。” 说到后面,她已经说不下去了,只觉得满心满嘴的恶心,恶心坏了。 段寒霆见荣音脸色难看得很,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似的,拉了拉她的手,“怎么这般生气?” “我当然生气!” 荣音怒道:“我恨你们这些男人,只会利用女人,把女人当成棋子,推来送去,到头来还要怪女人是红颜祸水。” 像程小姐这样的,不是第一个,古往今来女人只是战争中的牺牲品,功成名就是男人的事,骂名却得由女人来背,到底是凭什么? 段寒霆愣了愣,莫名有种自己被迁怒的感觉,忙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抚顺着她身上的毛。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这样对你。” 荣音靠在他的身上,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涩声问,“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的前途真的无法共存,你会为了你的前途,放弃我吗?” 段寒霆看着她煞有其事的模样,觉得好笑,“怎么会有这一天……” 荣音打断他,咄咄逼问,“如果!万一呢?” 段寒霆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下来,檀黑的目光看着她,圈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认真。 “不会有如果,也不会有万一。这个江山我要,你,我更要。” 他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靠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荣音无声地闭了闭眼。 程小姐的悲惨结局,让她感受到了无尽的悲凉,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子仿佛就在自己身边一样,她亲眼目睹了她的悲剧,知道了她是如何被她的亲生父亲和她的丈夫联起手来逼死的,失了名声、毁了清白、丢了性命……一生就这样短暂的过去了。 而她呢,最终自己又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想起红槐一事,公公对她的态度,明显的不满,她还能踏踏实实地这样呆在段寒霆身边多久? 荣音抱紧段寒霆,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冷。 …… 后半程荣音一直靠在座椅上不说话。 看着荣音闷闷不乐的,段寒霆不由后悔话说多了,早知道就不跟她讲这些事了,捏了捏她的手心,扯了些别的话题哄她。 荣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车子驶过朝阳路,人来人往的,荣音嘱咐雷震慢点开,别伤到行人。 拐弯的时候雷震停了一下,荣音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瞥见街边一群人对着一个乞丐拳打脚踢,降下车窗,便听到他们骂骂咧咧的。 本就气不顺,看不下去的荣音当即打开车门朝那群人走了过去,扬声道:“警察来了!” 话音刚落,那群混子连回头看没不敢,顿时做鸟兽四散而去,一溜烟撒丫子跑了。 那被打的乞丐蜷缩成一团,嘴里疼得呜呜的,大冬天的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小衫,脚上连双鞋都没有,脚丫子冻的红红的,裤子破了一大块,露出细长的脚踝,头发乱蓬蓬的,遮住了一张脸也看不清模样,身上不是伤就是灰,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看着可怜的紧。 “你没事吧?” 荣音伸手想要帮他看一下伤势,乞丐却条件反射般地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她的手。 这是被人打怕了。 荣音轻叹一口气,从钱包里的大洋都倒进了他的碗里,叮铃嗙铛的响,“拿着钱去买点吃的,再买套衣服,起码吃饱穿暖了。” 站起身,她抬脚欲走,脚腕却一下子被人抓住,乞丐抬起头,露出了半张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说完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荣音却在看到他脸之时惊了一下,怎么会是他?! 第249章 可怜的小王爷 段寒霆见荣音一直站在原地没动,下车走过来,“怎么了?” 他以为她被乞丐缠上了,刚准备从口袋里掏钱,就被荣音握住了手,满脸惊讶地对他道:“你看,这是不是小王爷?” 小王爷? 段寒霆剑眉一蹙,俯身将乞丐遮住脸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清瘦发黄、胡子拉碴的脸,可不是小王爷赢振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倍感惊讶,堂堂小王爷,怎么混到了这步田地? 将人送到医院,段寒霆给德亲王府去了个电话,听着电话里对方冷漠清淡的口吻,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扣了电话。 从办公室走出来,段寒霆来到病房敲了两下门,准备跟媳妇打个招呼就离开,荣音则摘下手套和口罩朝他走了过来。 “人怎么样?” 段寒霆看着已经苏醒过来,疼的直哼哼的小王爷,问道。 荣音摇了摇头,将他拉到外面,“身上全是伤,尤其是背部还有屁.股,连成一片,伤的很厉害,破皮的地方都化脓发炎了。” “被街头那些混子打的?” 荣音又摇头,“我看不像,他那伤踢不出来,一看就是藤条抽出来的,而且打他那人下手贼狠。不过,谁敢打小王爷啊?” 虽说现在时代变了,已经不是爱新觉罗掌权的天下了,可对于满清后人,大家还是愿意给予几分尊重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赢振这一支算是如今遗留下来的满清贵族中最富裕的家族了,小王爷虽被誉为“天下第一败家子”,但好歹也是德亲王的幺子啊。 段寒霆淡淡道:“应该是他大哥,醇郡王下的手。” “醇郡王?” 荣音秀眉一皱,“醇郡王不是在日.本吗?之前报道说是他年前就想回来,结果被日.本皇室强行留下了。” “已经回国了,没有声张,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荣音抬眸看他,“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段寒霆眉峰一扬,“北平有我不知道的事吗?” 荣音嘴角抽了两下,行,您最厉害。 “你给德亲王府打电话了?那边怎么说,过来人接小王爷回家吗?” 段寒霆:“不知道。对方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这么冷漠。 荣音有些惊讶,“接电话的是谁?” “醇郡王。” “……” 好吧。 看来帝王家,果然没有什么兄弟之情。 大过年的,就这么毒打了一顿然后将人赶出来了,流落街头。荣音不禁有些同情这位小王爷了。 段寒霆还有军务在身,率先离开了,走的时候嘱咐荣音,如果德亲王府不来人领,就直接派车将人送回去,总不会真的见死不救。 荣音踅身回到病房,护士们已经七手八脚地给小王爷上好了药,他人倒趴在病床.上,疼得小脸煞白,哼哼唧唧。 “荣医生,伤口都处理好了。”护士们道。 荣音点点头,“辛苦了。” 她走到赢振身边,看着他皱着眉头努力忍疼的模样,真像个小孩子似的,动了几分恻隐之心,“饿不饿?” 赢振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饿。” 荣音让人去医院的食堂打包了点饭菜,过了饭点菜都已经凉了,正准备让人拿去热一下,赢振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狼吞虎咽。 瞧给孩子饿的。 荣音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慢点吃,别噎着。” 赢振吃的太急,还真噎着了,鼓着腮帮子,接过荣音手里的水,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了好几口,这才算是活了过来。 啃着手里的馒.头,赢振感动得泪眼汪汪,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淌,“呜呜……我都好久没有吃一顿饱饭了,我昨天好不容易从小贩那里要了半个馒.头,没等我吃上一口,就被一个小屁孩给抢了……今天一个老太太看我可怜,给了我一块大洋,结果被那群混混给抢了!” 他哭得断断续续,一边呜咽一边控诉,最后越说越委屈,“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荣音看着他哭的可怜兮兮的倒霉模样,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赢振被她这一笑,哭声戛然而止,哀怨地看着她,“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 “不好意思,没忍住。” 荣音这个歉道的毫无诚意,歪着头打量着他,“我只是在想,堂堂一个小王爷,怎么混成了这样?” 她还记得初次见赢振的时候,是在赌坊门口,彼时还是段寒江帮她牵的线。 一开始他就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一身华服,浑浑噩噩,路都不会好好走,还要小厮背着,整个儿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而且一见面就调.戏她,真是遭人嫌弃。 所以她毫不愧疚地狠狠宰了他一顿,从他手里将科尔沁的大片土地都买了过来,现在自然是经营的有声有色,收入也是成倍的增收。 赢振低下头,想起离家那一幕,顿时觉得手里的馒头不香了,唉声叹气,“我大哥嫌我败家,没出息,败坏家族门楣,家法伺候了我一顿,就把我轰出来了,让我出去讨饭去。我也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真要是饿死街头也就一了百了了。” 荣音皱了下眉,有些不解,“你败家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大哥为什么专挑大过年的时候发作你?” 赢振抬头看着她,抿了下唇,有些难以启齿。 “我把王府给卖了。” “啊?” 荣音听到这里,立马收回了自己的同情心,那这绝对是该打啊,“为什么?因为赌债?” 上次她帮他还上了赌债,却也知道他日后肯定还会继续去赌,这男人有两种东西一旦沾了就再难戒掉,一个是赌,一个是嫖。 “也不全是。” 赢振支支吾吾的,却突然打了个哆嗦,浑身一抽抽。 “你怎么了,冷吗?” 荣音刚要将被子给他盖上,就被赢振一把挥开手,“你,你出去……我不要你管。” 说着他便夺过被子,将自己像蚕蛹一样紧紧裹在里面,蜷缩成一团。 这脾气来的莫名其妙。 荣音顶看不惯这少爷脾气,既然人家不领情她也懒得再管,将风卷残云之后的盘子撤走,便要关上门,却见病床上的人不停在抖。 这可不像是冷的,更像是犯病了。 “荣医生,怎么了?” 小护士见她一直在门口踟躇,走上来询问了一句。 “帮我拿一下。” 荣音将餐盘递给她,又走回病房,一把掀开了被子,果然见赢振正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额头沁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小护士跟着走了进来,瞄了一眼赢振,也是一惊,“荣医生,他这是……” 荣音冷声道:“烟瘾发作了,你看着他,我去配药。” “是。” 小护士应了一声,忙将餐盘放下,见赢振已经开始抽搐,流鼻涕,生怕他发狂,赶紧扯过医用绷带想将他的手脚都给捆起来。 刚将他的脚捆住,还没来得及绑手,赢振就不行了,猛地睁开眼睛,大吼了一声,一把将小护士推到了一旁。 他的身体像是痉挛一样不停地抽抽着,在床.上翻滚着,想要迈步下床,结果脚被捆住了,一下子从床.上翻了下来,撞的一鼻子血。 几个小护士闻声冲进来,七手八脚地上前想要将他摁住,赢振却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样拼命挣扎,怒吼,六亲不认。 荣音在一旁配药,看着被他挠伤的小护士,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将这针管直接捅进他脑子里,扎死他算了! “放开我——” 赢振还在持续发狂,荣音刚配好药转过身,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而入,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对着赢振,扬手就是一耳刮子。 伴着一声脆响,赢振消停了,在场的护士都吓住了。 荣音拿着针管的手,不由一僵。 第250章 与醇郡王合作 男子生的很是健硕,虎虎生风,一巴掌下去就给赢振嘴角打出了血。 他板着脸孔,不怒自威,“闹够了吗?” 赢振像是被打懵了,愣愣地呆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只是一个劲儿地抽.搐。 荣音眼眸微眯了下,全北平敢堂而皇之对小王爷甩耳光的,恐怕也就那一位了,满清宗室的领军人物,德亲王长子,被封为醇郡王的爱新觉罗·载正。 也是小王爷赢振的长兄。 正想着,载正的视线朝荣音望过来,态度却是很客气,“麻烦医生,给他打针吧。” 荣音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将针给赢振打上,这阵有镇定和安眠的作用,赢振挨了一针立马老实了,很快又睡着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荣音上前给他将被子掖好,回头便又对上载正的目光,他一双狭长的眸子很是温和地看着她,“夫人是则诚的妻子,荣医生吧?” 荣音一怔,万没想到他会直接唤段寒霆的字,一下子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不知道他和自家男人的关系到底如何,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荣音点了点头,颇为客气地同对方问好,“醇郡王好。” “称王称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必再这样称呼我,在下表字怀奕,你随则诚唤我一声‘奕哥“便是。” 此人既不乖张也不跋扈,反而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荣音对他印象不错,听他话里的语气和段寒霆自然关系不错,便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奕哥”。 两个人交流了几句赢振的情况,他身上的伤确实是载正打的。 “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纨绔,身为长兄,我没有教育好弟弟,实在是愧对先父啊。” 荣音安慰了他几句,她倒是颇为理解做兄长的面对顽劣的弟弟那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比起小王爷赢振的纨绔堕.落,醇郡王的履历则要优秀得多,他精于骑射,武功扎实,留学于法国索米骑兵学校,曾被封为二等镇国将军,晋升辅国公,后来承袭贝勒,加封郡王,是皇帝的心腹,一等一的红人。 清帝退位后,他便也退出了历史舞台,韬光养晦,打理父亲德亲王留下来的产业,生意也做的有声有色。 可他到底是满清皇族后裔,即便他想要隐退,某些势力也不允许,便派他以醇郡王的身份各国“游历”,这次能从日.本平安回来,也实属不易。 “听宁儿说,我们家的科尔沁草地,是夫人买去的?” 载正突然抛过来这么一句。 荣音一怔,方才想起小王爷赢振的表字是齐宁,这一声“宁儿”自然说的便是他。 “是我买的。” 荣音并没有否认,反而很痛快地承认了下来,“我帮小王爷还了赌坊的债务,总计一百一十万四千八百八十八,票据还在我手里,奕哥要看吗?” 她脸上没有一丝不好意思,“以钱易地,按照现在土地的行情,我用一百多万换你们家的科尔沁草地,你们不吃亏。” 醇郡王淡淡一笑,“换草地确实不吃亏,若是换马场呢?” 荣音眉头微蹙,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科尔沁草地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产业,是我们做后辈的不孝才将其贱卖了。对于你来说,那不过是不值钱的草地而已,但对于我,却是无价的遗产。” 醇郡王目光灼灼地看着荣音,面露恳切,“所以,我恳求弟妹,将科尔沁草地卖还给我,在下感激不尽。” 说着,他微微鞠躬,朝荣音低下高贵的头颅。 荣音一个闪身避开,不敢受他的大礼,皮笑肉不笑道:“醇郡王折煞小妹了,说到底我也只是个生意人罢了,生意场上讲人情,却也不讲人情,不过就是利益交换。我买您弟弟手里的地之时,科尔沁草地一片荒芜,是我买下来之后又请农民重新开垦,这才又恢复了生机,如今也是经营良好,在这过程中我也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您若是想买回去,也无不可,按照现在的土地行情,这地的价值翻了得有五倍了,都是朋友,您给我五百万就成。“ 载正面对着她,狭长的眼眸眯了眯,“五百万?夫人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荣音耸了下肩,展眉笑笑,“说实话,您就算真的给我五百万,我也不想卖。王爷说的没错,科尔沁是皇室产业,可诚如你所说,称王称帝的时代已然过去了,那些草地与其变成荒地,为什么不把它交给老百姓来耕种呢?王爷这厢想收回去,恐怕也不是想单纯地囤在手中,而是想要将其改造成马场吧?” 刚才他一时说漏嘴提到的“马场”,她听的清清楚楚,便也猜到了他的意图。 听到这里,醇郡王眼里冷冽的光掠去了一些,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是。科尔沁草地荒着确实可惜,我原本就想等回国以后将其开垦出来,改造成马场,只可惜还没付诸行动,就被齐宁这个臭小子给我卖掉了。打听之后才知道,竟是被弟妹给买去的。” 荣音目光闪了闪,“其实改造成马场也未尝不可,所得收益肯定比单纯耕种要多,这个计划我之前也想过。醇郡王若真愿意,咱们可以合作。” 醇郡王凝视着她,眉梢轻扬,“合作?” “是啊。” 谈到生意,荣音来了几分精神,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将自己的计划讲述了一番,看着醇郡王犹疑的神色,又劝道:”这草地哪怕王爷收了回去,改造成马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照样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咱们合作,人和财我都有,只需要王爷买入一些良好的马,您来参股,合作建马场,如何?” 她一早动了这个心思,搁置到现在就是因为缺少优良的马种,这年头好的马种还是集中在蒙古一带,没有人引荐,人家压根就不卖给你。 原本荣音还想让段寒霆帮帮忙,却又不想做什么都靠他的关系,想自己再找找人脉资源,而眼前这位醇郡王,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载正岂能不知荣音的小心思,这是坑了他弟弟还不够,将主意都打到他身上来了。 他微微抿唇,“难怪都说少帅夫人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年纪轻轻,不仅医术精湛,做生意也是巾帼不让须眉,难怪会将我这傻弟弟骗的团团转。“ 荣音干巴巴地挤出一丝笑,“王爷直接说我诡计多端呗。” 载正被她的直率逗笑,“不是说了别叫我王爷,叫我‘奕哥’的么。” 荣音微怔了下,顿时明了,也展开舒心的笑靥,“这么说,奕哥是同意与我合作共建马场了?” “嗯。”载正点了点头。 他刚回国,家里大半财产都被弟弟败光了,为今之计确实只有与人合作先将温饱问题解决好,一大家子的人都等着他来养活,与荣音合作是最佳选择。 既然是合作伙伴,那便更有的聊了,载正和荣音坐在病房,以茶代酒,详细地商讨了一下关于建马场的相关事宜。 荣音古灵精怪,点子很多,载正心思缜密,人脉甚广,二人可谓是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聊着聊着,话题便从生意谈到了生活。 “听说弟妹是余派弟子,实不相瞒,在下也是京剧票友,也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听到弟妹唱戏?” 荣音摆摆手,羞惭地笑道:“就我这程咬金的两板斧,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我有一小师妹,承袭了余派衣钵,如今也已经登台演出了,奕哥若喜欢听,下次我让人将戏票送到您府上,请您和尊夫人赏光,来听上一听。” “求之不得。”载正很是高兴。 赢振兜兜转转醒来之际,就看到自家兄长正在和荣音靠在窗边喝茶谈天,着实将人吓的不轻,大哥脸上……那是笑? 第250章 与醇郡王合作 男子生的很是健硕,虎虎生风,一巴掌下去就给赢振嘴角打出了血。 他板着脸孔,不怒自威,“闹够了吗?” 赢振像是被打懵了,愣愣地呆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只是一个劲儿地抽.搐。 荣音眼眸微眯了下,全北平敢堂而皇之对小王爷甩耳光的,恐怕也就那一位了,满清宗室的领军人物,德亲王长子,被封为醇郡王的爱新觉罗·载正。 也是小王爷赢振的长兄。 正想着,载正的视线朝荣音望过来,态度却是很客气,“麻烦医生,给他打针吧。” 荣音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将针给赢振打上,这阵有镇定和安眠的作用,赢振挨了一针立马老实了,很快又睡着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荣音上前给他将被子掖好,回头便又对上载正的目光,他一双狭长的眸子很是温和地看着她,“夫人是则诚的妻子,荣医生吧?” 荣音一怔,万没想到他会直接唤段寒霆的字,一下子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不知道他和自家男人的关系到底如何,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荣音点了点头,颇为客气地同对方问好,“醇郡王好。” “称王称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必再这样称呼我,在下表字怀奕,你随则诚唤我一声‘奕哥“便是。” 此人既不乖张也不跋扈,反而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荣音对他印象不错,听他话里的语气和段寒霆自然关系不错,便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奕哥”。 两个人交流了几句赢振的情况,他身上的伤确实是载正打的。 “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纨绔,身为长兄,我没有教育好弟弟,实在是愧对先父啊。” 荣音安慰了他几句,她倒是颇为理解做兄长的面对顽劣的弟弟那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比起小王爷赢振的纨绔堕.落,醇郡王的履历则要优秀得多,他精于骑射,武功扎实,留学于法国索米骑兵学校,曾被封为二等镇国将军,晋升辅国公,后来承袭贝勒,加封郡王,是皇帝的心腹,一等一的红人。 清帝退位后,他便也退出了历史舞台,韬光养晦,打理父亲德亲王留下来的产业,生意也做的有声有色。 可他到底是满清皇族后裔,即便他想要隐退,某些势力也不允许,便派他以醇郡王的身份各国“游历”,这次能从日.本平安回来,也实属不易。 “听宁儿说,我们家的科尔沁草地,是夫人买去的?” 载正突然抛过来这么一句。 荣音一怔,方才想起小王爷赢振的表字是齐宁,这一声“宁儿”自然说的便是他。 “是我买的。” 荣音并没有否认,反而很痛快地承认了下来,“我帮小王爷还了赌坊的债务,总计一百一十万四千八百八十八,票据还在我手里,奕哥要看吗?” 她脸上没有一丝不好意思,“以钱易地,按照现在土地的行情,我用一百多万换你们家的科尔沁草地,你们不吃亏。” 醇郡王淡淡一笑,“换草地确实不吃亏,若是换马场呢?” 荣音眉头微蹙,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科尔沁草地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产业,是我们做后辈的不孝才将其贱卖了。对于你来说,那不过是不值钱的草地而已,但对于我,却是无价的遗产。” 醇郡王目光灼灼地看着荣音,面露恳切,“所以,我恳求弟妹,将科尔沁草地卖还给我,在下感激不尽。” 说着,他微微鞠躬,朝荣音低下高贵的头颅。 荣音一个闪身避开,不敢受他的大礼,皮笑肉不笑道:“醇郡王折煞小妹了,说到底我也只是个生意人罢了,生意场上讲人情,却也不讲人情,不过就是利益交换。我买您弟弟手里的地之时,科尔沁草地一片荒芜,是我买下来之后又请农民重新开垦,这才又恢复了生机,如今也是经营良好,在这过程中我也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您若是想买回去,也无不可,按照现在的土地行情,这地的价值翻了得有五倍了,都是朋友,您给我五百万就成。“ 载正面对着她,狭长的眼眸眯了眯,“五百万?夫人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荣音耸了下肩,展眉笑笑,“说实话,您就算真的给我五百万,我也不想卖。王爷说的没错,科尔沁是皇室产业,可诚如你所说,称王称帝的时代已然过去了,那些草地与其变成荒地,为什么不把它交给老百姓来耕种呢?王爷这厢想收回去,恐怕也不是想单纯地囤在手中,而是想要将其改造成马场吧?” 刚才他一时说漏嘴提到的“马场”,她听的清清楚楚,便也猜到了他的意图。 听到这里,醇郡王眼里冷冽的光掠去了一些,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是。科尔沁草地荒着确实可惜,我原本就想等回国以后将其开垦出来,改造成马场,只可惜还没付诸行动,就被齐宁这个臭小子给我卖掉了。打听之后才知道,竟是被弟妹给买去的。” 荣音目光闪了闪,“其实改造成马场也未尝不可,所得收益肯定比单纯耕种要多,这个计划我之前也想过。醇郡王若真愿意,咱们可以合作。” 醇郡王凝视着她,眉梢轻扬,“合作?” “是啊。” 谈到生意,荣音来了几分精神,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将自己的计划讲述了一番,看着醇郡王犹疑的神色,又劝道:”这草地哪怕王爷收了回去,改造成马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照样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咱们合作,人和财我都有,只需要王爷买入一些良好的马,您来参股,合作建马场,如何?” 她一早动了这个心思,搁置到现在就是因为缺少优良的马种,这年头好的马种还是集中在蒙古一带,没有人引荐,人家压根就不卖给你。 原本荣音还想让段寒霆帮帮忙,却又不想做什么都靠他的关系,想自己再找找人脉资源,而眼前这位醇郡王,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载正岂能不知荣音的小心思,这是坑了他弟弟还不够,将主意都打到他身上来了。 他微微抿唇,“难怪都说少帅夫人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年纪轻轻,不仅医术精湛,做生意也是巾帼不让须眉,难怪会将我这傻弟弟骗的团团转。“ 荣音干巴巴地挤出一丝笑,“王爷直接说我诡计多端呗。” 载正被她的直率逗笑,“不是说了别叫我王爷,叫我‘奕哥’的么。” 荣音微怔了下,顿时明了,也展开舒心的笑靥,“这么说,奕哥是同意与我合作共建马场了?” “嗯。”载正点了点头。 他刚回国,家里大半财产都被弟弟败光了,为今之计确实只有与人合作先将温饱问题解决好,一大家子的人都等着他来养活,与荣音合作是最佳选择。 既然是合作伙伴,那便更有的聊了,载正和荣音坐在病房,以茶代酒,详细地商讨了一下关于建马场的相关事宜。 荣音古灵精怪,点子很多,载正心思缜密,人脉甚广,二人可谓是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聊着聊着,话题便从生意谈到了生活。 “听说弟妹是余派弟子,实不相瞒,在下也是京剧票友,也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听到弟妹唱戏?” 荣音摆摆手,羞惭地笑道:“就我这程咬金的两板斧,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我有一小师妹,承袭了余派衣钵,如今也已经登台演出了,奕哥若喜欢听,下次我让人将戏票送到您府上,请您和尊夫人赏光,来听上一听。” “求之不得。”载正很是高兴。 赢振兜兜转转醒来之际,就看到自家兄长正在和荣音靠在窗边喝茶谈天,着实将人吓的不轻,大哥脸上……那是笑? 第252章 一起走花路 冯婉瑜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贴到镜子上,“怎么把我画成这个鬼样子啊?” 化妆师继续那句话,“新娘妆都是这样的,怎么白怎么来。” “这是一般的白吗?” 冯婉瑜指着自己的脸,“这简直比鬼还要白,我是去结婚又不是去唱戏。快快快,给我洗掉。” “来不及了。” 外面来人催道,“新郎的迎新队伍马上就要到了,这怎么还在化妆呢,赶紧把礼服给新娘穿上,快点快点,摄影师呢,摄影师准备好了……” 荣音在催促声中也跟着很着急,赶紧把准备好的凤冠霞帔给冯婉瑜穿上,说来也逗,段寒江和冯婉瑜这二人平常一个比一个时髦,属于走在时尚前沿的人士,结果在选择婚礼是中式还是西式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中式婚礼,段寒江说红色婚礼喜庆,冯婉瑜则是怕别人拿她的肚子做文章,索性让他们看不见。 婉瑜身材娇.小玲珑,戴上凤冠穿上霞帔,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古代小娘子,可爱极了,再配上那白嘟嘟的小脸,整个儿一福娃。 “我们家婉瑜真好看。” 荣音一脸亲姐妹的笑容,“过了今天,我们就都是老段家的媳妇了,我这当嫂嫂的罩着你,别怕。” 冯婉瑜瘪了瘪小嘴,刚要说话,楼下就传来一声,“抢媳妇了!” 外面“嘭”的一声,开始鸣礼炮,伴着噼里啪啦的响声,只听到一群大老爷们儿吆五喝六的声音,像是千军万马一样朝这边浩浩荡荡地涌来。 “新郎官要抢媳妇了,快点关门,不给红包不让他们进来!” 众人激动地嚷嚷着,门瞬间被堵上,荣音也加入了这份热闹中,跟着大家起哄,冯婉瑜被这气氛感染到,莫名觉得紧张,“嗯……阿音,我想尿.尿。” “啊?” 荣音只觉得小脸一垮,看着冯婉瑜,“现在吗?” 冯婉瑜小鸡啄米地点头,那表情可怜的都快哭了。 荣音没办法,只得扶着行动不便的婉瑜往房间的卫生间挪去,在里面鼓捣了半天,再次出来的时候,门都快被撞开了,段寒江不停地呐喊着。 “媳妇儿,媳妇儿,我来接你来了,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呀……” 一声接一声,跟叫魂儿似的。 冯婉瑜上了个厕所,终于找回了几分平日的架势,往床榻上一坐,扬手道:“让他给红包,不给红包不让进。” 众人致力于堵门中,竟然把这最重要的一环忘记了,忙冲着门缝喊道:“不开不开,红包拿来!” 不一会儿,一个个红包就从门缝里塞进来,有一个还丢到了荣音的脚下,她捡起来,打开一看,不由乐了,“一百块,老五出手很大方呀。” “一百?这败家爷们儿!” 冯婉瑜看着跟下雨似的丢进来的红包,顿时心疼了,忙道:“不要红包了……唱歌!我要听他唱歌。” 众人得令,冲门缝喊道:“新娘子说了,要听新郎官唱歌,不然不让进。” 段寒江焦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媳妇儿,你想听什么歌,你相公我五音不全,唱不好,给你丢人怎么办?” 冯婉瑜莞尔失笑,不由觉得有趣,“唱不好我今天不出去了。” “别介,我唱,我唱!” 段寒霆一脑门的汗,转身去求助兄弟们,“唱啥呀我?” “你会啥?” 段寒霆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圈,“说实话,我就会个青.楼歌坊的靡靡之音,可我要是唱出来,今儿这媳妇就真娶不着了。” “那别唱别唱。” 众人把头摇成拨浪鼓,有的都上前直接给他捂住嘴了,倒不是担心他的生命安全,主要是他们怕是也要引火烧身,冯家大小姐的脾气没人敢轻易招惹。 最后还是段寒霆一锤定音,给出了个主意,“唱军歌吧。” “……” 稍顷,门外伴郎团笔直地站成一排,开始引吭高歌,“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这军歌唱的气势磅礴,铁骨铮铮,里面的人都听愣了,一时间都忘记了堵门。 段寒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猛地将门打开,趁虚而入,“兄弟们,冲啊——” 伴着几声惊叫,段寒江在左右护法各种加持下直接跃到冯婉瑜身边,这会儿荣音已经给她盖上了盖头,段寒江看不到新娘子的模样。 看着媳妇坐在床边,绞着手,坐立不安紧脏兮兮的模样,段寒江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勾的痒痒的,迫不及待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娶媳妇喽!” 冯婉瑜只觉得身子一轻,紧接着就到了段寒江的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方才忐忑不安的心情顿时安定下来,她伸出双手,坚定地勾住他的脖颈。 两个人一起迈入走向婚姻生活的花路中…… 段寒霆踏进婚房,走向笑得一脸灿烂的荣音,朝她伸出自己的大手。 荣音明媚的双眸中溢满笑容,牵住他的手。 整个婚礼的过程喜庆又热闹。 给长辈们敬完茶,领了红包,喜婆便端着一碗饺子过来,将饺子喂给新娘子吃,没等例行发问,冯婉瑜咬了一口立马拧眉,“生的。”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喜婆跟着打圆场,“生就对了,祝少爷少夫人早生贵子,和和美美。” 一向脸皮厚的冯婉瑜难得闹了个大花脸,憋得小脸通红,还好被盖头盖住了。 足足折腾了大半日,新娘子被送到婚房了,新郎还得继续留在前堂敬酒,好在兄弟们多,一人帮他干几杯也能缓解他不少压力。 荣音坐在主桌上,看着坐在旁边吃得极为欢实的段寒霆,小声问道:“你不用过去陪老五敬酒?” 段寒霆抬头瞟了一眼,继续低头吃饭,“不用,刘强李峰他们比我能喝。再说了,我过去敬酒,不是抢了新郎官的风头吗?” “……”荣音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但事实好像确实如此。 段寒霆将红烧狮子头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道:“快吃点,垫巴一下肚子,今晚还有的忙呢。” “今晚忙什么?” 荣音提起筷子,疑惑地问道,一般像这种婚宴白天办过之后晚上不会再有晚宴了。 段寒霆看她一眼,突然神秘兮兮地笑了下,凑过来贴在她耳边说,“今晚是老五的洞房花烛夜,咱们也别闲着,也来补一个洞房花烛夜吧。” 荣音白皙的脸蛋肉眼可见地红到了耳朵根,又羞又恼地捣了他一拳。 就知道他没什么正经话。 段寒霆笑容放肆。 那边厢正在敬酒的段寒江也是始终笑意不减,有宾客问道新娘子去哪儿了,怎么没跟着一起出来,他便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跟中了什么大奖似的。 稍微有点眼力见儿地顿时明了,忙道“恭喜恭喜”,段寒江毫不忸怩,落落大方地邀请人家到时候来参加孩子的满月酒。 酒过三巡,好几个伴郎都跟着喝趴下了,饶是自称千杯不醉,被保驾护航的新郎官也有些不胜酒力,被众人扶着回到新房,用冷水洗了把脸才清醒几分。 段寒江推开房门,见冯婉瑜没有乖乖地坐在床边等着他掀盖头,而是躺倒在床榻上早困得睡了过去,连盖头都没有揭下来。 “宝贝媳妇儿,我来了!” 段寒江搓搓手,努力稳着步子朝她走过去,屈膝靠在床榻上,伸手去挑冯婉瑜的盖头,这一打开,便露出一张雪白雪白的小脸,还懒洋洋地哼唧着。 那一瞬间,段寒江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自己见到了鬼,反应过来之时,他实在没绷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第253章 你就是我的那棵树 冯婉瑜又累又饿,困的不行,结果被段寒江能掀翻屋顶的魔性笑声给惊醒了。 段寒江弯着腰,笑得打跌,直捶床,极为放肆地嘲笑媳妇,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这谁给你化的,白的跟鬼一样……” 冯婉瑜眼睛眯了眯,毫不客气地在他肚子上捅了一拳。 “哎呦……” 段寒江捂着肚皮,也不知是被打的肚子痛还是笑得肚子痛。 笑归笑,良心未泯的五少爷还是起身打了一盆热水来,用毛巾给自家媳妇把一张大白脸给卸了下来,露出白里透红的粉.嫩肌肤,吹弹可破。 “还是这样好看。”段寒江欣赏着婉瑜圆圆的脸蛋,凑过去在她还蕴着热气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冯婉瑜一个人被晾在婚房这么久,这会儿清醒过来,嘴巴委屈地撅着,都能挂勺子了。 “怎么了宝贝?今天可是咱们的大喜日子,得开开心心地过。” 段寒江在婉瑜面前蹲下,扯着嘴角哄她。 冯婉瑜扁了扁嘴,闷出一个字,“饿。” 于是乎,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摸黑跑到别苑,悄悄溜进了厨房,段寒江打开锅盖,里面竟然有两碗元宵,还是热乎的。 “太好了,我就说来二哥二嫂这里肯定有吃的。” 段寒江喜滋滋的,将元宵端出来,媳妇一碗,自己一碗,小两口蹲在灶台前吃的大快朵颐。 把繁重的礼服脱下来,换上轻便暖和的红色小棉袄,婉瑜整个人都轻松许多,眉心也不拧着了,大口大口地吃着元宵,小松鼠似的。 “慢点吃,别噎着。” 段寒江宠溺地看着媳妇,见她一碗元宵快见了底,怕她吃不饱,又从里面碗里捞了俩送到她的碗底。 婉瑜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吃的很满足。 隔着两道墙的卧房里,段寒霆和荣音睡不着,躺在被窝里聊天。 荣音颇为感慨,“真没想到婉瑜和我竟然都嫁进了段家,小时候我们就开玩笑说以后要找一对兄弟结婚,这样就可以一直在一起,竟然真的实现了。” 段寒霆大手握着媳妇的小手,闻言也笑道,“最开心的应该是老五这小子,暗恋多年,终于抱得了美人归。” “合着老五也一直暗恋婉瑜吗?”荣音颇感惊讶。 段寒霆精准地捕捉到一个“也”字,轻挑了下眉,“得,有情.人终成眷属。” 荣音舒展开笑靥,她心里一直还颇为担心,生怕两个人真的是奉子成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不得不凑在了一起,那么往后这漫漫余生可有的熬了,她知道婉瑜对段寒江的心思,却并不是很清楚老五对婉瑜的心思,生怕他是一时兴起,又怕婉瑜跟了老五日后会受委屈,毕竟段五少爷的风.流韵事一箩筐…… 想到这里,她不禁蹙起了眉,“既然老五一直喜欢婉瑜,那为何不早些和她在一起,还整日出去拈花惹草的?” 作为婉瑜的娘家人,她对此很不高兴。 怎么说也是亲兄弟,段寒霆不能见死不救,只好捏了捏媳妇的手,没什么底气地说了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荣音“嗖”的把手抽了回来,睨他一眼,“我怎么听着,少帅有些后悔没有风.流过的意思?” “人跟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段寒霆求生欲上线,立马又握起荣音的手找补道:“像我这种有洁癖的人,不适合风.流。” 荣音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差点被他逗笑。 “那你适合什么?” 段寒霆很认真地凝视着她,“我比较适合一棵树上吊死,很显然,你就是我的那棵树。” 荣音低头笑了起来。 这男人,平时冷惯了,一旦说起绵绵情话,真叫人招架不住。 见媳妇终于开心地笑了,段寒霆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将人重新纳入怀中,凝视着她娇美可人的脸蛋,吻上她的唇。 缠.绵片刻,他略带沙哑的嗓音低声道:“我已经让老五帮忙找了一处房子,在望春路那边,房子不算大,但胜在环境清幽,还带着一个小院子,我让人重新去修葺了,种上你喜欢的花花草草,过几日咱们就可以搬过去了。” 荣音眼底亮了亮,却陡然变了脸色。 段寒霆看的清楚,不禁停下动作,“怎么了?” “父母尚在,还没到分家的时候,我们现在就搬出去,会不会不合适?” 段寒霆轻柔地碰碰她的嘴巴,“只要你愿意,就没有什么合不合适。至于家……不瞒你说,从母亲离家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把这儿当成家了。” 他檀黑的眸底蕴着清冷的光,看清楚眼前之人,那抹冷光才慢慢变得温柔起来,“以后,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段寒霆的家。” 荣音心里大大地触动,勾着他的脖颈,吻上去。 段寒霆加深了这个吻。 帘帐缓缓放下,女人娇柔地问:“厨房里还备了夜宵,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 男人低沉的嗓音答,“饿,先吃……” “唔……” 荣音和段寒霆一觉到天明,换衣服的时候想起了昨夜留在厨房的那两碗元宵。 今天是老五和婉瑜新婚头一日,按礼一家人要在一起吃早饭的,荣音便想着把那两碗元宵分给底下的人吃了,别浪费粮食。 没曾想这一问,把刘妈给问懵了。 “少帅和夫人昨晚没吃元宵?” 荣音一愣,“没有啊。” 刘妈迷惑了,“那昨晚那两碗元宵是谁吃的?今早我去厨房,灶台上放着两只空碗呢,吃的精光,一滴汤都没剩,我还以为是少帅和夫人吃的。” 荣音听着也疑惑了,朝段寒霆看过去,“你昨晚去厨房觅食了?” 段寒霆刚系好衬衫的扣子,闻言一顿,饶有深意的目光朝荣音看去,那意思仿佛在说“我昨晚有没有出去,你会不知道”? 一个眼神就让荣音羞红了脸。 昨晚她被男人以“没吃饱”为由,要了又要,差点哭了他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给她折腾的半死,像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身上呼呼大睡。 早上起来的时候,段寒霆半边胳膊都麻了,肱二头肌还沾满女人的口水,那叫一个狼狈。 荣音很是不好意思,给他擦了又擦,附带按摩服务,这才让男人成功举起了筷子。 刘妈一听这对话就知道不是两位主子吃的,一拍大.腿,气道:“哪个兔崽子这么不老实,竟然敢溜进小厨房偷食吃,看我不把他拎出来暴打一顿……” 说完便虎着脸气咻咻地走了,将一旁打哈欠的莲儿吓得不轻。 荣音无奈笑道:“去看着点,别闹出太大动静。” “是。”莲儿忙领命前去。 荣音给段寒霆系好领带,她自个儿是一袭淡紫色的旗袍,上面绣着清雅的梨花,量身定做的旗袍将她的腰身衬的盈盈一握,好看极了。 段寒霆忍不住搂上荣音的腰,嗅了嗅,“夫人好香啊。” 说完就要亲上去。 “哎哎哎……”荣音推开他,嗔他一眼,“好不容易化好的妆,不准给我弄花了。” 段寒霆被拒绝,欲求不满地绷了绷嘴角。 荣音不理他的小脾气,给他整了整衣领,不放心地叮嘱道:“今天是婉瑜和老五新婚的头一宴,你老实点,别皮。” “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 荣音抬眸瞪他,您老实过吗? “赶紧的,咱们先去老五房里瞧瞧,我怕婉瑜紧张。” 段寒霆听着夫人的催促,看着自己只被整理了一半的衣领,只得自己动手继续整理,心中很是吃味。 果然,姐妹是亲的,他这个相公就是大街上捡来的。 第254章 真当我们家阿音好脾气呢 段寒江和婉瑜的院子同段寒霆和荣音的仅一墙之隔,以前一直空着,因着新妇过门这才重新收拾出来,请工匠里里外外修葺了一番,院子里种上桃树,绑了一架秋千。 还特意给院子新起了个名字,叫做“湘云苑”,因为婉瑜很喜欢《红楼梦》里的史湘云,段寒江爱屋及乌,便以此命名。 如今这湘云院里,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媳妇,媳妇,起来了,太阳照到屁.股了……” 段寒江匆匆忙忙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催促着还蜷缩在被窝里睡得香甜的婉瑜,唤了半天,只换来了她几声不耐烦的哼哼。 孕妇嗜睡,更何况昨晚是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虽然有孕在身没敢行周公之礼,但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没少换着花样折腾,闹了整整一.夜。 换作平时哪怕婉瑜睡到日上三竿他也由得她,但今天可是新婚头一日的家宴,他们是主角,又是小辈,不去不行。 段寒江趴在床榻边亲吻媳妇的小脸,柔声哄着,“乖,起来洗把脸,换衣服,别让大家久等。” 冯婉瑜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又哼哼了两声。 半拉半拽的,总算将人从被窝里薅了起来,婉瑜睁不开眼,软塌塌地往段寒江身上靠。 丫鬟们端着水盆进来伺候,段寒江接过拧干了热水的毛巾给婉瑜擦了把脸,这才让她清醒了几分,终于睁开了眼睛,却还是一脸的哀怨。 “困死了……都怪你,昨晚没完没了的。” 冯婉瑜没好气地瞪新婚丈夫。 “是是是,都怪我。”段寒江很没骨气地应着,好脾气地端茶倒水伺候着媳妇洗漱穿衣,脸上写满了满足。 丫鬟们低着头憋笑,五少爷这般模样实属罕见,好像连头发丝都是笑着的。 荣音和段寒霆结伴走进来的时候,婉瑜刚在段寒江的帮助下换好衣服,一袭大红色的棉绒旗袍,很是喜庆,就是妆容有些差强人意。 婉瑜正在为自己脸上的妆感到发愁,偏偏这时候段寒江又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一见荣音进来,婉瑜立时像看到了救星,“阿音~~~” 语调堪称九曲十八弯。 荣音就是来拯救好姐妹的,二话不说就上前从段寒江手里将粉饼拿过来,“你忙你的去吧,这里交给我。” 段寒江看着荣音给冯婉瑜上妆的娴熟模样以及婉瑜那满脸的舒心和信赖,顿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丧眉搭眼地朝段寒霆走去。 看着相处极为自然与和谐的两姐妹,他酸溜溜道:“我怎么觉得,她们更像是两口子呢?” 段寒霆顶着一张不爽的冰山脸,薄唇一抿没有说话。 因为他也这么觉得。 新媳妇吃饭——细嚼慢咽。 冯婉瑜过门在段家吃的第一顿饭,就被长桌上那乌压压的人头和琳琅满目的早点给震了一下。 她早听荣音讲过段家吃饭排场很大,尤其是赶上家宴,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做家大业大了。 百闻不如一见,知道是一回事,可真正看到还是另外一回事,看着众人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神,她顿觉压力山大。 到底是新过门的儿媳妇,又是看着长大的冯家娃娃,段大帅对冯婉瑜的态度十分友好,温和地招呼道:“别拘谨,坐。想吃什么便吃。” 冯婉瑜干笑了一声,礼貌地道了谢,又十分客气地和众人一一打了招呼,才战战兢兢地和段寒江一起坐下。 荣音也随段寒霆在长桌的一侧坐下。 虽然是早餐,但这顿饭吃的依旧格外漫长,段寒江怕媳妇饿着,一个劲儿地往她的盘子里夹鸡蛋、火腿、面包等,不知不觉便堆成了小山。 可能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冯婉瑜没什么胃口,吃下去的东西也都食不知味,看着堆积成小山的盘子,低声道:“别给我弄这么多,吃不完。” “没事儿,你随意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的我来解决。” 段寒江十分自然地说,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掩饰对媳妇的宠溺,和某人曾经的做派一模一样。 某人碰巧也将荣音面前的盘子塞的满满当当,见她微蹙了下眉,便直接将弟弟的话借过来用,“同上。” 荣音:“……” 她暗暗在桌子底下踢了段寒霆一脚,示意他收敛些。 饭桌上,众人的表情各异。 冯婉瑜虽然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对外界环境也十分敏.感,目光轻轻一扫便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对面坐着的一溜都是段寒江同父异母的兄弟们。 除了段寒霆,剩下的她一一对上号,不难发现,三少爷刚刚歪了下嘴角,有些嘲讽,四少爷表情狰狞又古怪,更是不屑,显然对他们公然秀恩爱的行径不满意。 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却是坐在轮椅上,始终默不吭声的大少爷段沉渊,他脸上一丝神情都没有,无声无息的让人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这位段家大少爷,在她的印象中很少听段寒江提及,只知道他在段家是个颇为透明的存在,住的地方也是最角落的一处僻静院子,平时都不与人来往。 “别光吃面包,多吃点鸡蛋,补充营养。你现在是双身子,可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揣的可是我们老段家的孙儿。小五,多给你媳妇弄点好吃的,钱不够尽管去账房支。” 段大帅开口很是豪气,一向冷冰冰的脸如今充满了慈爱,不住地叮嘱。 冯婉瑜很是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谢谢父亲。” 段寒江也不住应声,与有荣焉。 四少爷段寒威倏然插进这片热闹中,“弟妹如今可是咱们家的宝,得供着才行。小五厉害啊,这刚娶了媳妇又有了孩子,双喜临门,你可以走到二哥头喽去了,说起来二哥也成亲半年多了,怎么二嫂这肚子还没个动静?如果身体有毛病的话,还是尽快去医院查查好。” 有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段寒威这一句话,成功将饭桌上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给降到了冰点以下,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朝荣音看过去,荣音好似没听见一样,依旧慢条斯理吃着饭。 段寒霆将最后一口面包咽下,拿餐巾擦了擦手,擦了擦嘴,然后缓缓站起来。 段寒威还以为他要拂袖而去,唇角不屑地勾了下,端起粥刚要往嘴里嘴,后脖领便被人揪了起来,粥差点撒一桌子,段寒江叫了一声“乖乖”,眼疾手快地将粥碗扶稳了。 “哎哎哎……”段寒威在段寒霆手中挣扎着,挺壮实的一个人,在段寒霆手里却跟只蚂蚱似的,只有干蹦跶的劲儿,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段寒霆一脚踹进了小黑屋,关上了门。 “老爷,老二他……”二夫人“蹭”的站起身,朝段大帅看过去。 段大帅一脸漠然,淡淡道:“别管,吃你的饭。” 不一会儿,小黑屋便传来几声杀猪般的惨叫,声声凄厉,震耳欲聋。 众人听着皆是一阵心颤,都吃不下饭了。 段寒江面不改色地吃着,还一个劲儿地哄着媳妇,“宝贝儿,多喝点黑米粥,这个也有营养。” 听着那足以掀破屋顶的惨叫声,婉瑜哪还吃得下饭,既感到害怕,又觉得痛快。 二夫人听着儿子的惨叫,脸都白了,见老爷不管,只得朝荣音看过去,“老二媳妇,你不管管吗?” 荣音喝一口粥,闻言抬起头来,一脸惶惑,“二妈妈要我怎么管?” 二夫人见荣音装傻充愣的模样,心头火起,可当下却不能跟她撕破脸,只能陪着笑道:“老二一向最听你的,威儿嘴笨,不会说话,你多多包涵,啊。” 荣音微微一笑,笑容羞涩,“二妈妈,我嘴也挺笨的,万一说不好只怕火上浇油,四弟那么厉害,再唾沫横飞说点不好听的,则诚就更生气了,我还是乖乖坐在这里的好。” 说完继续低头喝粥。 “你!”二夫人气得脸都变了。 冯婉瑜在一旁听着解气得很,偷偷剜了二夫人一眼,真当我们家阿音好脾气呢,怼不死你。 第255章 则诚才是一家之主 正在气氛僵持之际,小黑屋的门“吱啦”一下开了。 段寒霆从里面气定神闲地走出来,淡定地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去如了个厕,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发现他眼底未褪的一抹戾色。 屋子里没了动静,二夫人生怕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三步并作两步朝小黑屋跑去。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段寒霆目不斜视地走到荣音身边,对上她沉静的眼神,张口问道,“吃饱了?” “嗯。”荣音点了点头。 段寒霆将手递给她,拉她起来,“那走吧。”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小黑屋里传来二夫人号丧似的哭声,那声音太过凄厉,荣音的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段寒霆漠然道:“没死。不用理。” “哦。”没死就行,荣音也恢复了冷漠,随段寒霆离去。 她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不仅心眼小,还记仇,只可惜好像大家都不信。 到底是兄弟,段寒霆即使再看段寒威不顺眼,也不至于要他的命,段大帅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对于他们兄弟之间的小打小闹向来都不插手。 只是这次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已经不是单纯的小打小闹了。 段寒霆废了段寒威的一条胳膊,一条腿,身上没留任何伤口,甚至连血都没流一滴,却让段寒威痛不欲生,也让二夫人哭的死去活来。 一家子的人都怨怪段寒霆心狠,对自己的亲兄弟竟然也下得去这般狠手。 姨太太们车轮战似的前来说和,言语中不免夹杂着几声埋怨,段寒霆照单全收,可永远都是无情的一句,“要不是看在都姓段的份上,老子要他的命。” 段寒霆是块硬石头,油盐不进的,怎么泼都泼不进去,姨太太们屡败屡战,只得将箭靶子转向荣音,让她帮忙从中调解一下。 荣音装乖是一绝,无论妈妈们怎么劝说,她都低着头默默地听着,见她们说的口干舌燥,便让莲儿帮忙添茶,等她们说累了,需要她发表意见的时候,她就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胆怯地看着她们,“在咱们段家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女人的地,我们院子则诚才是一家之主,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她一套“我虽然想帮忙但是爱莫能助”的说辞,气得姨太太们胃疼,却偏偏被她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这么一闹,荣音和段寒霆两口子基本上成了全家公敌,人人批判。 段寒江这次也觉得二哥做的有些过火,嘟囔了两句,结果被冯婉瑜一巴掌呼在背上,差点被她打折了腰,“我擦……你干嘛,谋杀亲夫啊?” 他疼得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只觉得后背一片火.辣辣,跟被电熨斗烫了似的。 冯婉瑜板着脸瞪他,“你先别说二哥,我就问你,如果在饭桌上,段寒威骂的是我,说我有毛病,你会怎么样?” 段寒江见媳妇生气了,忙哄道:“胡说啥呢,你怎么可能有毛病,你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老段家的大宝孙,人人都当你是宝贝,谁敢说你什么?” “呵。” 冯婉瑜不屑的轻嗤一声,“我怀着孩子我就是宝贝,合着阿音就活该被人奚落是吗?原来你们段家是这样的规矩,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说着,她一把将段寒江推开,气呼呼地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走。 段寒江一愣,“你去哪儿?” “回家!” 冯婉瑜气道,“你们段家规矩太大,我待不住。我带着阿音回冯公馆,那儿清静。” “哎呦喂,祖宗!” 段寒江赶紧过去将冯婉瑜抱住,吓得心都快跳停了,“你可别吓我,咱们这结婚没几天刚归宁回来,你要是被我气回娘家,岳父岳母非把我拆了不可。” 冯婉瑜是个暴脾气,火气一上来压都压不住,想到他方才的话就生气,在他怀里不停地挣扎。 段寒江又不想让媳妇走,又怕劲儿使大了伤着她和孩子,急的当场跪了。 荣音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壮观场面,吓得后退了小半步,“这是干嘛呢?大老远的,就听见你们在吵吵。” 在媳妇面前丢人也就罢了,当着外人段五少爷还是很宝贝自己这层薄面的,对着荣音也不例外,他讪讪地扯了下嘴角,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一搂婉瑜的肩,给自己搭台阶,“没事儿,婉瑜不小心把耳环掉了,我正给她找呢。” 荣音闻言低头扫了一圈,又瞧了瞧段寒江的手,半点耳环的踪影都没瞧见,这借口找的真是蹩脚,她都不忍心拆穿他。 冯婉瑜冷着脸从段寒江怀里挣扎出来,一点儿面子也不想给他,冷冷道:“当着阿音的面,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到底是谁过分,谁有毛病?” 荣音朝段寒江看过去,段寒江嘴角抽抽两下,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我过分,我有毛病,二嫂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双手合十,给荣音弯腰行了个大礼。 “你可起来吧,我受不起。” 荣音扶了他一把,见段寒江一脸尴尬,再见婉瑜气呼呼的模样,也能猜到他们为什么吵架,心里暗叹口气,转头对段寒江道:“行了,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们闹别扭。我陪婉瑜聊聊天,你该忙忙你的去。” 段寒江见媳妇依旧一脸沉寒,也怕留在这里她更生气,忙“哎”了一声,道一声“嫂子你照顾着点”,就灰溜溜地出去了。 他前脚一走,荣音就对婉瑜道:“老五再好脾气,再疼你他也是个男人,人后你怎么闹都由得你,人前你多多少少给他留点面子。” “我就是生气他那怂样,就知道和稀泥。” 冯婉瑜不满道,“四少在饭桌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我听着都生气,差点掀桌子,你们家少帅够猛,二话不说直接拆胳膊断腿,多爷们!这才是真汉子呢,自己的媳妇,怎么也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可是段寒江呢,你让他说点好听的还行,要是被骂的人是我,你瞧着吧,他顶多不痛不痒地说几句就罢了。“ “你这就低估老五了。你这次之所以不生气,甚至没有跟他二哥一头,主要是因为被骂的人是我。我又不是他心尖上的人,他当然不在乎。” 荣音在她身侧坐下,温声劝道:“都说谁家的媳妇谁心疼,要是换做是你,他肯定抄起板凳就抡上去了,能跟人家拼命。” 冯婉瑜撇撇嘴,看上去不太相信,但幻想了一下那副画面,脸色还是好看了许多。 看向荣音,她倏然拧了下眉,“本来应该我安慰你的,怎么反过来倒成你安慰我了?” “不用安慰,我又不生气。” 荣音的心早已被荣家那些所谓的家人锻造成了钢铁,自然不会因为婆家这边谁的三言两语而伤心难过,说白了是因为不在乎,她只在意段寒霆的看法。 冯婉瑜心疼地握住荣音的手,“一直听你说少帅对你怎么怎么好,我还以为你婚后过的很幸福,没想到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 她知道荣音是怕爸妈跟着担心,所以总是报喜不报忧,虽然她的年纪比荣音还要大两个月,可荣音的心理年龄要比她成熟很多,也太过懂事。 荣音轻轻一笑,“这些小事只要不放在心上就不算委屈,我有段寒霆对我好就够了,他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冯婉瑜心道也是这么个道理,终究她们是和自己的男人过日子,只要他们这个小家不崩,外人休想撼动。 “那四少爷现在怎么样了,折了的胳膊腿儿接上了吗?” 这几天段公馆乱糟糟的,医生进进出出那叫一个混乱,貌似全城的骨科大夫都被请到了家里,都说骨头断的很诡异,不好接,疼得段寒威吱哇乱叫。 没有办法,二夫人求着段大帅,将儿子送去了陆军医院,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找到能接骨的外科医生。 荣音眸光闪了闪,刚要说话,莲儿匆匆进了院子,一进门就禀道:“夫人,二夫人带着四少爷待在咱们的院子不走了,一定要你过去给四少爷接骨……” 第256章 出气 荣音迈着缓慢的步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婉瑜原本要和她一起的,被五夫人用一碗燕窝拦下了,荣音心里清楚,五妈妈不想让婉瑜掺和进这些乌七八糟的事里面,她理解。 隔着老远,便见二夫人站在院子门口,翘首焦灼地等待着,见到荣音,急不可耐地迎上去,“老.二媳妇,你可算回来了!” 荣音端的一脸无辜与淡定,“二妈妈,怎么了这是?” 二夫人暗恨荣音揣着明白装糊涂,可眼下有求于她,不得不纡尊降贵,好声好气。 她生怕荣音跑了似的,一边拽着她往里走,一边哭丧着脸喋喋道:“我带着威儿寻遍郎中,找了不知多少骨科大夫,竟然都治不了威儿的伤,我到陆军医院,死乞白赖地找到了邹院长,他跟我说威儿的伤只能你来治,你快帮我看看,这胳膊腿儿是不是真的没治了……” 荣音听着,心下纳闷得很。 段寒霆出手狠她知道,但也不至于真的给段寒威将胳膊和腿废了,顶多让他疼上几天长长记性就罢了,怎么可能伤的这么重? 再者说了,北平的医疗水平放眼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的骨科大夫虽然稀缺,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小伤都看不了,非得她亲自出马。 迈入客厅,荣音就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不怪她幸灾乐祸,实在是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喜感了。 几天前还耀武扬威的段四少爷,这会儿整个人都瘫在轮椅上,伤了的胳膊和腿被白色绷带裹了一层又一层,活像一只木乃伊。 “谁给包成这样的?”荣音没忍住问了一句。 二夫人道:“邹院长,说是这样能固定住他的伤势。” 荣音眸光微闪,瞥了一眼裹成粽子般的绷带,一看就是泄愤似的裹法,“二妈妈是不是跟邹院长说了四少的胳膊和腿是则诚伤的?” “说了。”二夫人脸上还带着遮掩不住的怨愤,“他都敢干,还惧人说吗?” 荣音心道,惧是不惧,只是连累四少跟着又受了些皮肉之苦而已。 她过去将那辣眼睛的蝴蝶结解开,二夫人过来拦她,“哎,不是说要固定住吗,绷带解了还怎么固定?” “短时间内固定一下无妨,时间长了不利于活血。” 荣音无奈地替老师打个圆场,一层一层将绷带解下来,微抬了下眼睛,便见段寒威在瞪她,她不动声色,却不小心碰了下他的胳膊。 “啊……”段寒威疼得失声叫唤,脸立刻崩得四分五裂。 二夫人心疼地过来安抚儿子,对荣音略带埋怨道:“老.二媳妇,你轻点。” “正骨,轻不了。” 荣音十分严肃,一本正经地道:“二妈妈,我这人胆小,要是四少一直这么瞪着我,我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加重他的伤势。” 二夫人闻言脸色僵了僵,摸了摸儿子的后脑勺,哄道:“威儿,你二嫂给你治伤呢,你乖一点,别惹她生气。” 段寒威眼底尽是不屑,“就凭她?治得好就怪了。” 荣音刚提起他的胳膊,一听这话立马把手缩了回来,那伤臂没了支撑,一下子耷拉下去,疼得段寒威直冒冷汗,“啊,疼,疼……” 二夫人生怕儿子的手就这么掉了,赶紧上前托起,抬起头去看荣音。 荣音拍拍手站起来,佯装怒意,“既然四少这么信不过我,那还来找我做什么?另请高明就是。” 她转身便要走,被二夫人手忙脚乱地拽住,这一个动作又是疼得段寒威嗷嗷叫。 现在荣音俨然是救段寒威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二夫人好说歹说地将荣音留下,又逼着儿子给她道了歉,见段寒威疼的脸都白了,荣音这才“勉为其难”地重新提起他的胳膊,探了探他的骨头,段寒霆这分筋错骨手真是不赖,差一点就真废了。 对于一个从小就拿着人.体模型拆来拼去的荣医生而言,接个骨跟玩玩具没什么两样。 在别的大夫那里看半天还要唉声叹气的委婉派不同,荣音绝对是豪放派的代表,双手一上一下捏住关节,咔咔两下。 “啊——” 别苑的惨叫声传遍整个段公馆,书房里正在喝茶的段大帅差点将手里的茶杯砸脚上。 他眉头一蹙,“听声是老.二院子,在干什么?” 五夫人将新茶煮上,淡淡道:“二姐带着小四找荣音治伤去了。” “哦。”段大帅漠然地应了一声,继续端起杯子喝茶。 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靠了一会儿,他道:“晚些时候,让老.二媳妇到我这儿来一趟。” 五夫人抬了抬眸,看着段大帅的神色,微张了下唇,到底没说什么。 搞定。 荣音拍拍手,站了起来。 段寒威疼得差点昏过去,脸比墙皮还白,早已被汗水打湿了,有气无力地呼吸着。 二夫人给儿子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不敢置信地看着荣音,“这就行了?” “嗯。” 荣音过去打着肥皂洗了洗手,一派从医者的淡定,“骨头接上了,这下就真得固定住了,不过不能用绷带,得用石膏。” 她朝疼得快死过去的段寒威扯了扯嘴角,“恐怕四弟得再跑一趟医院了。” 段寒威搓了搓牙花,想咬人。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荣音下午正好还有一台手术,便同他们一道去了医院,石膏刚调好,邹院长就派人来叫,她便吩咐助手将石膏给段寒威打上。 一进院长室,邹院长就兴冲冲地跟荣音邀功,“怎么样,我绑的好不好看?” “不好看,蝴蝶结都系歪了。” 荣音拆老师的台。 “歪了吗?我记得挺端正的啊。” 邹院长冥思苦想。 荣音过去蹭了一杯茶,把玩着茶杯,“段寒威虽然伤的不轻,但也不至于救不了啊,您就不怕砸了陆军医院的招牌?” “谁敢?” 邹院长一瞪眼睛,很是骄傲,对上荣音质询的眼神,又缩了缩瞳孔,咂了口茶,“还不是你家那位,说是给你的机会让你出出气。” 荣音闻言有些惊讶,却又有些意料之中。 想来也是,少帅亲自掰折的胳膊,没有允许谁敢乱接,不认识他的不敢轻易插手,认识他的乐得陪他一起出气,于是就苦了段寒威。 “怎么样,解气吗?”邹院长挑着眉问荣音。 荣音扯了下嘴角,“还行吧。” 要是早知道这都是段寒霆安排好的,她可能不会这么痛快地就给段寒威接好骨,让他再多痛上几天,她会更解气。 下午完成了一台手术,荣音又去病房看了一下小王爷的伤势,见好的差不多了,便让人给他办理了出院,免得住在医院还占床位。 赢振闻言却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荣音,说自己无家可归了,求收留。 荣音垂眸睨一眼被他扯住的袖子,赢振怂的收回手,依旧可怜巴巴。 “你不是有个哥吗?找你大哥去。” “我大哥……他还没原谅我呢。” 赢振小声哼哼,“我把王府卖了,大哥带着嫂子和侄儿他们都得出去租房子,我这一回家,嫂嫂们的白眼都能翻死我。” 想起被大哥拖到祠堂家法伺候的时候嫂子们看他那鄙夷又厌恶的眼神,他心里就一个劲儿的发寒。 “好姐姐,我求你了,你就收留我吧,不然我又得回大街上讨饭去了。” 赢振跪坐在床上,摇头摆尾的,软磨硬泡地求荣音,哪还有个小王爷的模样,倒更像个孩子,平添几分少年气。 想着马上要和醇郡王合作,有小王爷在手,虽然不顶什么用,好歹也是个人质。 荣音想了想,便同意了,“行吧。” 第257章 公爹谈话 小王爷卷好行李,乖乖站在荣音面前,准备以后跟着荣音混了。 荣音冲他微微一笑,把人关进了戒烟室。 赢振一脸懵地看着她:“?” “我身边不养烟鬼,你先把烟戒了再说。”荣音无情地把戒烟室的门关上。 赢振心下慌了,行李脱手,他扒着窗做着最后一丝挣扎,“段寒霆也抽烟啊,你怎么不说他?” 荣音睨着他,“废话,段寒霆抽的是烟,你抽的是大烟,差一个字,两码事。” “放你的……”赢振一声咒骂几乎都要脱出而出了,被荣音的冷眼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对你来说或许会很艰难,但只要熬过去了,你就能涅槃重生。”荣音脸孔说不出的认真,她亲眼目睹过,所以更懂。 这是一场战争,对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然而打败自己比打败敌人还要困难。 荣音对赢振说:祝你好运。 …… 回到家时,段寒霆还没回来。 最近形势不是很妙,年后各方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想掀起些风浪。 天津颖军对山海关一战的失利一直耿耿于怀,做梦都想把奉军从北平赶出去。 南边儿的湘军和奉军更是不对付,上一次的对战他们损失惨重,一直想要扳回一城,慕容四少继任司令后,便重整军队,往奉军这边送过不少探子,想打探军情。 而最近颖军和湘军联系异常密切,颇有联手的势头,若是单独对上颖军或者湘军,以奉军目前的战力自然是稳操胜券,但颖湘一旦联手,不得不令人忌惮。 段寒霆这几天一直待在军营,又开始早出晚归的忙,荣音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吃顿饱饭,养足精神。 荣音刚做好一锅葱油饼,前院一个婆子便来禀报,说是老爷让她过去一趟。 “现在吗?”荣音系着围裙,从灶台前抬起头。 该来的事,躲也躲不掉。 红槐之死闹得满城风雨,她的名声也差点毁于一旦,大帅更是大发雷霆,那时她就感觉到公爹对她的态度已经变了,看她的眼神充满冰冷和忌惮,当日若不是段寒霆不由分说地护着她,恐怕为了维护段家的声誉,他一气之下真的会发布声明,让她与段寒霆离婚。 自从那晚段寒霆与他翻了脸,甚至动了枪,她就知道迟早会有一场谈话等着她。 今天便来了。 她前脚刚走,段寒霆后脚便来了电话。 刚刚开完军事会议,饥肠辘辘的少帅无比想念家里的饭,今晨从家里走的时候荣音就说晚上回去给他做葱油饼吃,馋了他一整天。 估摸着这会儿人已经下班了,段寒霆接通家里的电话,“夫人回家了吗?跟她说我可能要晚点回去……” 话音未落,莲儿就略带焦急地打断了,“少帅,夫人被老爷叫去了。” 走到书房门口,荣音脚步顿了顿,做着深呼吸。 每次来书房,都没有什么好事情,以至于她对这里都产生了阴影,说不紧张是假的。 抬手敲了两下门,门自里面开了,五夫人看着她,面露无奈。 段夫人离开的时候,就拜托她多帮帮荣音,她也想帮,只是她一个做妾的,说话能有几分分量,常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何况儿子现在娶了冯家之女,那丫头率真有余,稳重不足,她还得多费心去调.教,自己那边还一团乱麻,哪还有心情管别的事? 让开路,让荣音进去,五夫人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荣音走进去的时候,段大帅没有再和往常一样在书案上写毛笔字,借此来提点她,这次只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听着京韵大鼓。 广播里的演唱很有气势,嗓子又冲又亮,段大帅手搭在扶手上,随着板眼有节奏地敲击着,很是沉醉。 戏曲本就是一家,荣音听了两句便知道这是霍大师的唱段,他最擅唱《三国》里的短段故事,也经常会移植一些子弟书词如《单刀会》、《战长沙》等入怯大鼓演唱,他嗓音脆亮,最擅长唱武段子,在京津一带流传度很高,余师爷也经常会听他的唱段。 这段还没唱完,荣音便站在书房中央规规矩矩地站着,等着。 她本想陪段大帅一直听到演唱结束,却没曾想段大帅掐断了广播,像是才察觉到她的存在似的,“来了。” “是。” 荣音福了一礼,便低着头又定在了原地。 段大帅坐起身子,抬眸看了荣音一眼,看着眼前沉静又乖巧的女子,怎么都不像是作天作地的主儿,可就能搅得世界翻天覆地。 “知道我今天要你来做什么吗?” 荣音组织了下语言,不好表现的太聪明,也不好表现的太蠢笨,只得折中回答道:“大概知道。” 一个回答,便知道这女人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段大帅冷哼一声,板起面孔没好气地说,“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大概知道?” 荣音一阵无奈,非要让她把话说的那么明吗? 她抬起头来对上段大帅的眼睛,也不再和他打哑谜,直截了当地说,“您想让我离开则诚,最好是能和他离婚,我猜的对吗?” 段大帅直视着她,“你愿意吗?” “您觉得呢?” 荣音苦笑一声,“以我和则诚现在的感情,以他对我的宠爱和呵护,如果我说愿意,才是狼心狗肺吧。” “可你如果继续留在他身边,给他带来的只有声名狼藉!” 段大帅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甚至带着些怒斥,“原本,让你进门也是勉为其难的结果,你应该知道,以你的出身和家室,根本配不上我儿子。嫁过来也就罢了,但凡你能安分守己地跟在则诚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好好做你的段家二少奶奶,别出去瞎折腾,也不至于惹出一轮又一轮的麻烦,现在倒好,不光是则诚名声受损,便是段家,也跟着你蒙羞,这么多儿媳妇,你是令我最头疼的一个!” 劈头盖脸的一通骂,荣音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急着去辩驳什么。 段大帅骂了半天,骂的自己脑壳子都疼了,荣音却始终一言不发,脸上看不清是什么情绪,他冷着脸问,“你怎么不说话?” 荣音愣愣地抬起头,“父亲让我说什么?” “你!” 段大帅只觉得一记铁拳打在了棉花上,荣音越是淡定自若,他就越是生气! “您心脏不好,别气着身子。” 荣音来的时候便备好了药,以备不时之需,看着段大帅气冲冲的样子,她不愿再刺激他,只得将这场注定不会愉快的谈话进行下去。 “父亲,您今日说的这些,已经是老生常谈了。荣家是什么样的家世您比谁都清楚,但当初不顾则诚医院强行定下他和荣淑婚约的是您,我说句不好听的,像荣淑那样的您都能容忍,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呢?就因为我是小妾所生,还是因为我的娘亲是个戏子?” 段大帅冷声道:“都有!” 荣音低嘲一声,“如果是因为这个,您对我心存偏见,那真对不起,我的出身我改变不了,我也从来不以我娘亲的身份而自卑,反而,我很骄傲我的娘亲是孟晓娥。而且我并不觉得,被誉为第一女坤生的孟晓娥,哪里比不过阴险毒辣的文青竹?” “至于您说希望我跟在则诚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这一点我做到了呀。” 荣音一脸的无辜,“他现在的生活被安排的井井有条,我刚还给他烙了一锅葱油饼,吃的好着呢,吃穿用度都由我来给他安排,他的生意我帮他打理着,他军营里的兵谁磕着碰着了都拉到陆军医院我亲自治疗,若说贤妻,我认为我已经做到位了,他应该也挺满意的。” “我当然满意!” 突然一道清亮的声线响起,荣音扭头,段寒霆就冲进来了,身上裹着寒风,二话不说地上前扯住荣音的手腕,“我们走!” 第258章 宅门逆子 “站住!” 段大帅的声音在身后严厉地响起。 段寒霆扭过头,神情冷冷,眼底尽是嘲讽,“趁我不在为难我夫人,父亲可真有本事。” 一句话噎的段大帅心头火大,拍案而起,“你放肆!” 段寒霆的态度没有一丝转圜,紧紧握着荣音的手,薄唇紧抿成线,透着冰冷的弧度,“父亲若是想让我们早点搬出去,直说便是,何必搞这些小动作?” 他补充一句,“您放心,今晚我和阿音就搬离段公馆,不在这儿碍您的眼。” “我还没死呢!”段大帅气得脸红脖子粗,拍桌跟儿子吼道:“你想分家?想造反不成?” 段寒霆淡淡道:“这您放心,分家还不至于,我和阿音只带走我们自己的东西,绝不动段家的一草一木,一金一银,好歹是我母亲为您打下的家业,您舍得拆我都不舍得。” 不提段夫人还好,这一提起来,就好像是一把钝刀捅进了段大帅的心里,让他焦灼不安了许久的内心,瞬间酸软的一塌糊涂。 像是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样,段大帅捂着心脏发痛的地方,重重跌回座椅,脸色苍白地喘了几下。 段寒霆眼皮一颤,握着荣音的手一紧,往前倾了倾身子,却还是顿在了原地。 荣音反握了下他的手,早有预料地说:“常备的药就在父亲左边的抽屉里,红色瓶的吃一颗,白色瓶装的吃三颗。” 段寒霆又顿了一下,才走上前去,将抽屉打开,拿出了里面的白色药瓶和红色药瓶,依照荣音所说的,一个倒出来三颗,一个倒出来两颗,荣音走到旁边倒了杯温水,没等水端过去,段大帅便挥手一把拍掉了段寒霆的手,手里的药片叽里咕噜滚到了地板上。 他手指痉挛一般地颤着,赤目瞪着儿子,“少在这儿假装孝顺,我看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我死了,就没人再拦着你胡作非为,等你成了大帅,就更没人敢管你了!” 这话说的多重啊。 荣音朝段寒霆看过去,见他侧脸难看的厉害,拇指死死掐着关节,手背青筋暴起。 默然片刻,段寒霆重新从瓶子里倒出药,不由分说地扣在段大帅的手心,又将温水从荣音的手里接过来,放到父亲面前,语气硬邦邦道:“不想让我接管您的位子,那您就保重身子,活它个长命百岁。” 揽着荣音往外走的时候,段寒霆对段大帅丢下最后一句话,“您儿子那么多,不差我一个,我不在,他们只会更加孝顺您。但阿音只有我,既然您容不下她,就请恕儿子不孝吧。” 段寒霆说到做到。 当夜,他便打包了行李,带着荣音搬离了段公馆,东西带的不多,只简单两个牛皮箱外加一个被拆下来的保险箱,他开玩笑说:“只要有钱,去哪儿不行,咱不在这儿受气。” 夜色弥漫,荣音看着车子不停往望春路的方向看去,眉心笼罩着一抹忧色,“则诚,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父亲的心脏受不得激,万一真被咱们气出个好歹来……” “放心。”段寒霆轻握了下荣音的手,沉声道:“我给邹院长去过电话了,今晚他会带着医疗设备陪在父亲身边,不会出问题的。” 荣音心下稍微安定了些,老师守在公爹身边自然比她要稳妥的多,她转头看着段寒霆,苦笑一声,“因为我,你真成了宅门逆子了。” “那没办法。”段寒霆挑了挑眉,“总不能真让我打光棍吧。” 荣音笑不出来,“对不起。” “傻瓜,好端端的,道什么歉。”段寒霆摸摸她的头,“以后,就剩我们相依为命了。” 相依为命。 荣音靠在段寒霆的怀里,握着他宽厚有力的大手,心道:多么重的四个字啊。 新家如段寒霆所说,并不是很大,一座白色的花园洋房,外观和她在天津那处房子相仿,环境很是清幽,附带着一个小院子,有花园、池塘、假山,还修有一道瀑布,精美极了。 一路的阴霾,在看到新家之时,皆抛诸在了脑后,余下的只有欢喜。 荣音对置房一直比较热衷,但她买的几处房子都是作为自己的落脚处,想着万一哪天和段寒霆吵架了,她没有娘家可去,至少能回自己的家。 但这里,却是她和段寒霆共同的家,真正意义上的小家。 见荣音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段寒霆提着行李走过去,有些忐忑地问,“喜欢吗?” 荣音转头,凝视他半响,心头翻涌的情绪才忍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 …… “得亏药吃的及时,血压正常,没什么大碍。” 邹院长把血压仪收起来,捡起地上的药片放在手心摊给段大帅看,“你说说哈,这么好的药,你居然都舍得丢。你知道这药多贵吗,全是国外进口,我都买不到,还是荣音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这一颗药都抵得上一顿烤鸭了,你就这么扔了,你对得起烤鸭吗你?” 他心疼地将那几粒药片放在手里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塞回瓶子里去。 段大帅斜眼看着邹院长,嫌弃道:“行了,少拿鸭子说事,你不就是想替荣音说好话吗?拐弯抹角的。” 邹院长将药瓶子怼在桌上,愤愤不平,“我还用夸荣音?那是我学生,我知道她有多好!” 段大帅冷哼一声,“王婆卖瓜。” “嘿,你不服是怎么着?” 邹院长气得站起身,叉起腰,吹胡子瞪眼睛,“荣音孝顺又能干,到哪儿人不夸?你问问老六,是不是这样?” 孟六爷一直摆弄着古董花瓶,突然被点到,抬起头笑眯眯道:“老.二媳妇确实招人喜欢。” “你听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滴~” 邹院长很是傲娇地抬了下下巴,对段大帅撇撇嘴,“也就你,不知道珍惜。” “她都把我儿子拐跑了,还让我珍惜?” “则诚是荣音拐跑的吗?明明是你把小两口逼走的,少在这儿颠倒黑白。” 邹院长开始护犊子,瞪段大帅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两个小辈过不去,你好意思吗?我算是看出来了,凤仪这一走啊,没人能管得了你这个糟老头子了,就开始拿别人撒气。你也不想想,本来则诚跟你关系就紧张,他.娘跟你这一离,你俩之间又断了一层亲情,你现在还想把他媳妇赶跑,这不是逼着他造反吗?换做是我我也跟你急!” 一提到夫人,段大帅的心脏又开始一个劲儿地抽抽,“你少说凤仪,那是我女人,跟你没关系。” “呵呵,你的女人?段文忠,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邹院长眯着眼看着段大帅,脸色冷飕飕的,“当年和凤仪有婚约的是我,我们才是青梅竹马,要不是你把她抢了去,现在我俩才是两口子!把她抢走也罢了,谁让她眼神不好偏偏看上你了呢,我昧着良心祝福你们,你可倒好,一个一个小妾地往家里带,硬生生把凤仪逼走了,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他.妈就是一个活土匪!” 邹院长越说越生气,一蹦三尺高。 段大帅被戳到内心痛处,气得拉开抽屉就掏出了枪,“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来啊,朝这儿打,给我戳个窟窿!” 邹院长丝毫不惧,指着自己的脑袋就朝他拱过去。 “哎哎哎,别闹……” 孟六爷见两个人越吵越凶,赶紧放下古董花瓶过来打圆场,抱着邹院长,讪讪冲段大帅笑道:“大哥,冷静,把枪放下。” 段大帅冷着面孔,哼了一声,将枪收了回去。 邹院长跳着脚,不依不饶的,“让他打!瞧把他能的!就这么个臭脾气,活该众叛亲离,活该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众叛亲离”四个字,针扎一样瞬间让段大帅白了脸。 他提起枪来,“砰”的一声! 第259章 喜从天降 荣音在新家睡了还算踏实的一觉,早上是被段寒霆吻醒的。 在被窝里温存片刻,夫妻俩便起床围着花园跑了会儿步,莲儿刚搬过来还有点不适应,昨晚失眠,导致早上没能爬起来。荣音亲手做的早餐,烤面包加热牛奶,外加溏心蛋和烤肠,十分西式,段寒霆吃得极为满足,怕她做饭辛苦,说今天让人把刘妈也接过来。 “人不用太多,就我们几个挺好,清静。” 荣音以前就觉得段公馆的丫鬟婆子太多,每个院子都养了十几个,闲人太多,根本没必要。 只是当时她不管家,丫鬟婆子大多数都是各房的妈妈塞过来的,也不好说不要就不要,以至于人多眼杂的,平添了许多麻烦。 现在既然有了自己的小家,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再顾忌别人的眼色。 段寒霆整日在军营待着,于管家一事更是不上心,全权交给荣音做主,无论问他什么,就一句,“你看着办就好。” 周一上午有例会。 吃过早饭荣音就和段寒霆在新家门口吻别,上班去了。 开会的时候邹院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精神头不是很好,一个劲儿地掏耳朵,布置了一下一周的工作内容,便草草结束了会议。 荣音拿起笔记本,跟着他往院长室走,低声问道:“老师耳朵不舒服?” “没事儿。把门关上。” 荣音应声将门带上,刚转过身,邹院长就气哼哼道:“都怪段文忠这个老家伙,子弹就这么擦着飞过去,现在我耳朵都嗡嗡的。” “子弹?” 荣音拧眉,神情一紧,“他朝您开枪了?为什么?” 邹院长拉着长脸,冷哼道:“还能为什么,戳到他痛处,气急败坏了呗。甭理他,那就是个活土匪,蛮横惯了,跟个野人似的。” 荣音干巴巴一笑,她可不好说公爹的不是。 见邹院长不停地揉着耳朵,难受得很,荣音颇有些内疚,上前道:“我给您按摩一下。” 她将笔记本放下,走到邹院长身后,娴熟地给他按摩起来。 邹院长享受地闭了闭眼。 荣音的按摩手法很到位,一双纤细的手看着瘦弱,可劲儿却不小,又正好在穴位上,捏的邹院长很舒服,越舒服就越觉得段大帅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要是摊到别人家估计得供着,他可倒好,还一个劲儿地往外推,也不知道脑子怎么被驴踢的。 “阿音,要不然你改嫁吧。”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荣音懵了半瞬,“啊?” 邹院长咂摸了下唇:“我有个儿子,虽然比不上则诚有出息,但好歹也是个留学生,也是学医的。我让他娶你,你嫁进我们邹家给我当儿媳妇吧,不比给段文忠那个不识好歹的人当儿媳妇强?” 荣音听到这里才明白老师的意思,不由啼笑皆非,“您当我是大白菜呢,还能转卖给别人?” “不是那意思。” 邹院长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荒唐,咕哝一声,“我就是觉得,你在段家待着,太委屈了,何苦来的。” “委屈也有一部分是我自己作的。” 荣音低嘲一句,其实公爹教训的没错,成婚以后她确实不够安分,掀动京津的几件大事都是她和荣家斗争的结果,她也想低调处理自己的家事,可架不住荣家、文家、段家都是京津一带有头有脸的人家,稍微闹出点动静就全城皆知,想瞒都瞒不住。 荣邦安、文青竹、荣淑、荣玉……哪个是好对付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的就是他们。 那家人的没脸没皮,不择手段,她从小见识的太多了,不然也不会韬光养晦了这么久才敢动手复仇,可还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事情整体是按照她的计划走的,若只是荣、文两家她不怕,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便是,反正她孑身一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什么也不怕……可现在不行啊,她现在是段家的媳妇,复仇的时候即便不靠段寒霆,可她少帅夫人的身份却是板上钉钉了。 她忽略了一件事情,是段大帅的一番叱责让她猛然惊醒的。 从嫁给段寒霆的那一刻开始,她和他就是荣辱与共的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名声若臭了,段寒霆的名声便也跟着毁了。 除非他们离婚。 “啊……”邹院长后脖颈吃痛,失声叫唤。 荣音方才回过神来,垂眸一瞧,脖颈都被她捏红了,赶紧给老师揉揉,道歉,“对不起老师,劲儿使大了。” “你是分心了。” 邹院长一秒拆穿她,为了老命着想没让她继续捏下去,“行了,心不在焉的。今天没手术的话就早点下班吧,回去休息休息。” 荣音脑袋里思绪繁重,公爹的话,婆婆的话,一句一句的萦绕在她脑海里,她不由在想:是不是她做错了? 是她太着急了。 回国以后,她看着荣家那一帮人花着阿娘留下来的钱过着大手大脚、纸醉金迷的生活,她就恨不得一把火点了荣家,毁了荣淑的婚事,将文青竹下大狱,让荣邦安破产……她做到了。短短半年,荣家已经走向了毁灭,家破人亡。 如今就只剩下荣邦安一个人了,而他是害死阿娘的罪魁祸首,绝对不可能放过。 所以,她该怎么办呢? 是乘胜追击,还是为了段寒霆的名声,暂时放弃? 脑袋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阿娘待她的好,段寒霆待她的好,仿佛要把她扯成两半,她已经不知道该偏向谁了。 麻木地走着,眼底突然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荣音眉头一拧,脚步一顿,抬起头来,对上了韩晓煜的眼睛。 他手抵在前方,貌似正要阻拦她,见她突然抬起头,也是一愕,讪讪地收回手。 “你干嘛呢?走路还能发呆?不怕撞到墙?” 隔着老远,就见荣音神情纠结地在走廊上缓缓前行,似乎在想些什么,以至于旁边有人跟她打招呼她都没理,恍恍惚惚的。 荣音在原地呆愣半天,视线才聚焦在韩晓煜的脸上,“你怎么来了?” “我妈,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带她过来看看。” 荣音一听,立马小步往诊室跑去,推开门便见韩太太坐在诊室里正和小护士聊着天,气色看上去还不错,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干妈,您不舒服打电话叫我一声就行了,外面天还冷得很,不好吹风。” “这不是怕耽误你工作嘛。小煜说你可忙了,能不麻烦你就别麻烦你,可找别人看又不放心……” 两个人略微寒暄了几句,荣音问:“您哪儿不舒服?” 她一边说着,一边搭上韩太太的脉。 韩太太苦着脸道:“我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过年还好好的,过完年就蔫了,总是犯恶心,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会不会得绝症了?” “呸呸呸……”韩晓煜脸色都变了,“您别瞎说,把我吓死您到哪儿再生一个去?” 韩太太朝儿子抱歉一笑,吐了吐舌。 “还真能再生一个。” 荣音收回手,唇角浮起淡淡微笑。 “什么?”韩太太和韩晓煜皆愣愣地看过来,没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荣音提笔在就诊单上写写划划,看着傻眼的两个人,笑道:“是喜脉,干妈,您应该是怀了。” 韩太太和韩晓煜同款惊愕,张大嘴巴,看着荣音半天说不出话来。 荣音低头轻笑,真不愧是母子,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将单子递给小护士,吩咐道:“一会儿带太太去妇科做一下孕检。” 刚做完检查,韩总探长就踩着风火轮似的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满脸的焦色,“怎么了这是?又恶心了?到底啥病啊,你可别吓我。” 他走过去蹲在韩太太身侧,握住她的手,满头大汗,紧张得不得了。 韩太太看他半天,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开始往外翻涌,眼睛里水雾朦胧的,举起单子颤声道:“相公,我怀了。” 韩总探长一懵,霍然瞪大眼睛,“!” 第260章 位子不能让 “这边儿,小心台阶。” 荣音做人工指南给韩晓煜指着方向,敞开门让他进来,莲儿闻声从厨房出来,吓一跳,“天呐,好大一棵树!” 韩太太怀孕一事对韩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没什么比老来得子更令人开心的了,韩总探长高兴地找不着北,在医院就抱着夫人一顿狂亲,让一群护士丫头看着都忍不住羞红了脸,韩总探长直夸荣音是福星,一定要重谢于她,荣音推却不得,干脆要了这棵发财树。 韩晓煜二话不说直接连盆给她端了过来,进门就问,“放哪儿?” 荣音随手一指,“随便找个角落放就行。” “那不成。” 韩晓煜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叉腰观望了一下方位,“你这里坐北向南,发财树得摆在西南方或者正北方,就这儿了。” 说着,也不问荣音意见,重新把盆端起来,将发财树转移到了西南方贴墙处,自我满意地点点头,“还有阳光透进来,正好。” “这么讲究?” “那是!” 荣音笑着摇摇头,踅身往厨房走去,“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白开水就行。” 莲儿笑道:“韩少最好伺候了,这个我来弄就好。” 韩晓煜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 荣音剥开一个橘子,递给他,“搬到这儿你还是第一个客人,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 韩晓煜神情极为复杂地纠结了一下,“像高级病房。” 荣音“嗖”的将橘子收了回来,眯起眼睛,“给你机会重说一次。” 韩晓煜不受她威胁,一把将橘子夺了过来,掰开一个橘瓣填进嘴里,附上一记嫌弃的白眼,“让不让说实话了?” “搬过来有些仓促,还没来得及装修。” 荣音看着白净却显得有些单调的屋子,也觉得有点像病房了,都怪韩晓煜这张破嘴,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喝完水就走吧,快晌午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荣音吃完一只橘子,耐着性子等韩晓煜喝完水,见他消了汗,方才开口。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韩晓煜用眼睛骂人,气道:“我好歹也是第一个光顾你们家的客人,怎么也得请我吃顿饭吧?” “德性。” 荣音白他一眼,就知道他得这样说,“那走吧,去广德楼请你吃酱肘子。” “我不去。” 韩晓煜将抱枕抱在怀里,往沙发上一靠,“我要在这儿吃。” 荣音见他少爷脾气上来了,拧着眉,环臂瞪人。 韩晓煜被她冰冷的气场震慑到,怂了怂,捏着抱枕弱弱道:“我都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就吃一顿怎么了?” 荣音都服了这大少爷了,“我们家没菜,做不了满汉全席。” “有面吗?”韩晓煜不想放弃。 荣音沉默以对。 莲儿在一旁观望着,眼看气氛不对,忍不住道:“面还是有的,不过只有意大利面……” “就吃这个!” 韩晓煜一锤定音,舔了舔嘴巴看着荣音,“我就吃意大利面。” 莲儿讪讪地看着荣音,“这洋玩意儿我不会做。” 荣音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个人,无语得很,好不容易周末休息,她本来还想减肥睡个悠闲的午觉呢,这下子全泡汤了。 “行,我做。”她点了点莲儿的脑袋,认命地往厨房走去。 莲儿吐了吐舌,回头隔空和韩晓煜击了个掌。 饭桌上,韩晓煜把盘子刮的干干净净,恨不得将盘子一并吃掉,抿了抿唇,意犹未尽。 莲儿和荣音都看傻了眼。 韩晓煜抬起头来,巴巴地看着她们,“真的没有了吗?” “……”莲儿看着桌子上摞了三层的圆盘,没好意思说:您都吃了三盘了少爷,真拿这儿当饭店了啊。 家里的意大利面全被他干.上了。 荣音忍不住扶额,“行了,我知道我做饭是好吃了那么一点,不过你这捧.场捧的也太夸张了。吃饱了赶紧撤,我要睡觉了。” “刚吃完饭就睡觉,你不怕胖死?”韩晓煜刀子嘴,十分毒辣。 荣音冷冷一记眼刀射过去,“你想先被我打死吗?” “不想。” 韩晓煜终于不再磨叽,迅速地起身。 临走的时候还不甘心地央求,“我以后能经常过来蹭饭吗?” 荣音很无情,“不能。” 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医院,哪有时间给他做饭吃,段寒霆都没这待遇。 韩晓煜难过地垂下脑袋,靠着门框哀哀地说,“我爸妈有了小弟之后我就成了讨人嫌的那个了,在家没人管没人理的,可怜呦。” “少跟这儿卖惨,干爹干妈生再多个宝宝你也是他们的孩子,是韩家大少爷,他们还能不给你饭吃?” “饭倒是给,就是没你做的这么好吃。” 韩晓煜不遗余力地夸道:“你这厨艺到底是跟谁学的啊,比广德楼大厨的手艺都好。” 没人不爱听夸奖,荣音被他打败了,“行了,甭夸了。我平时没时间做饭,就周末有点空闲,想过来吃提前打招呼,食材自备。” “没问题!” 韩晓煜就等这句话呢,得偿所愿,终于摇着尾巴心满意足地走了。 莲儿看着他欢呼雀跃的背影,忍不住笑,“韩少跟个孩子似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是啊。” 荣音也扬了扬嘴角,感慨道:“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都简单些。” 不过,老大都被宠成北平小霸王了,老.二生下来还不得被宠到天上去……但,若能一辈子顺遂快乐,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 段寒霆到家之时,荣音正在打电话,见他回来,指了指电话,递过去一个眼神。 段寒霆将军帽拽下来交给莲儿,低声问,“谁的电话?” 莲儿接过帽子,恭声道:“大夫人。” 段寒霆眉梢一挑。 老娘走了快一个月了,半点音讯都没有,枣庄也没回,只留下一封信说是要四处游历,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如今乱世四起的,马上又要打仗了,他这边急的抓耳挠腮,到处派人打听,总算是来了电话。 “则诚回来了,我让他跟您说。” 荣音把电话递给他,段寒霆一接电话语气就很不善,“去哪儿了?一个月了,连个电话也没有,成心让我们担心是不是?不要家了,也不要儿子儿媳了是吗?” 他口气严厉,跟训小孩儿似的。 荣音忍不住轻拍了他肩头一下,让他别跟母亲这么说话。 电话那头,段夫人也半点没吭声。 段寒霆缓了片刻,方才压住了几分火气,沉声道:“怎么不说话?” “我倒是想说,你给我机会了吗?” 段夫人在电话那端冷哼一声,“我还没问你呢,如今真是翅膀硬.了,分家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段公馆,那是你老娘我买下来的,房产证还在我这儿呢,你凭什么带着我儿媳妇搬走啊?要搬也是他们搬。” “说的是,那回头我不高兴了,将他们通通赶出去。” 段寒霆道。 段夫人:“……你成心气我是不是?” 荣音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勾了勾唇。 这母子二人,在外面行事雷厉风行,唯独对家人狠不下心,不然段夫人不会容忍这么多年,到最后选择了自己离开,段寒霆也不会一退再退,带着她搬出来住。家和万事兴,窝里斗永远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好比现在的她,在报复荣家人的同时,也搞得自己伤痕累累。 “搬出去就搬出去吧,自己顺心就好。” 段夫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夹着一丝轻叹,转瞬却又添了几分冰冷,“但是,少帅的位子,不能让。” 第261章 会不会也有了? 段寒霆眸底闪过一丝锋芒,冷冷勾了下唇,“我就算想让,也得有人有本事接才行。” “你少狂妄。”段夫人声音添了几分严厉,“老三老四他们自然没那本事,老五也不会跟你争,可你别忘了,你上面还有一个老大,论起来,他才是长子。” 荣音闻言神情一凛,微愣了下,方才意识到婆婆说的,是段家大少爷,段沉渊。 可是,一个常年做轮椅又闭门不出的人,何至于招来如此忌惮? 段寒霆收敛了一下神情,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段夫人微顿了下,“我知道,你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我再跟你说一遍,那事只是一个意外,跟你没关系,没必要为此而自责,你不欠他的。” 荣音不由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满脑袋的震惊与疑问。 当年什么事? 谁欠谁的? 段寒霆眼睑微垂,隐匿了眸底的颜色,良久唇边泛起一丝苦笑,“那是谁欠大哥的?父亲吗?可老头是为了我……” “住口!” 段夫人厉声打断了他的话,缓了一会儿才道:“我说了,当年的事,只是个意外。” 段寒霆默然片刻,檀黑的眼眸明明灭灭,晦暗不明。 良久,他薄唇吐出一口薄雾。 “妈,您有没有想过,当年如果没有发生那个‘意外’,现在坐在少帅之位的人,未必是我。” 一句话,如扔下一个炮弹,让荣音心如擂鼓。 电话两端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静默了好一会儿,段夫人声音方才又传出来,“你让阿音接电话。” 突然点到了她。 荣音一愣,段寒霆将电话递给她,神情添了几分疲惫,“你陪母亲聊会儿天吧,我上楼洗个澡。” 站起身,他又忍不住叮嘱道:“让她赶紧回来,别在外面乱跑。” 荣音点着头应了。 看着段寒霆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荣音心中倏然一紧,她还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萧瑟孤独的沧桑感。 揣着满肚子的疑问,荣音本以为婆婆让她接电话是想告诉她什么,没想到电话那端话题陡然转变,段夫人也换了语气,温和地问他们搬出去适不适应,缺不缺钱花。 又说红槐的事她都知道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多想了,荣家那摊子事能解决就趁早解决,实在不行她亲自动手,把荣邦安赶出天津,至于荣淑和荣玉那两姐妹,更是不足为虑,对付贱人就得用贱招。 荣音哪敢劳烦婆婆,讪讪地表示自己可以解决,“对不起母亲,又让您跟着操心了。” “当娘的哪个不操心,操不完的心。” 段夫人悠悠叹了口气,“等你有了就知道了,孩子就是生下来的债,多一个便多一份,这辈子活到啥时候就得还到啥时候,难呐。” 她又问荣音知不知道段舒岚近日的消息,有没有再做什么蠢事? 荣音摇摇头说没有。 说起来她还真是好些日子没见到段舒岚了,一直称病在家,就连老五和婉瑜的婚礼她都没来参加。 段寒霆派人去林家问了问,只说她身子不爽利,有些伤风,不想见人。 段夫人一听就揪了心,忙让她帮忙去看看,话头顿了顿,“你要是不方便,就请你同事去瞧瞧,诊金我来出。” “妈,瞧您说的。” 荣音忙道:“我和则诚也是这阵子太忙没顾上,您放心,我明个儿就抽空去林家瞧瞧大姐。” 段夫人这才略微放心,又轻叹口气,说没教育好孩子,女儿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都是他们娇惯的结果,说“穷养儿子富养女”这个教育理念就是错的,女儿太娇惯了长大了就容易在婆家受委屈。 婆媳二人就着这一话题谈论许久,荣音突然想起来,把韩总探长夫人怀孕一事告诉了段夫人,笑道:“老来得子,给两口子高兴坏了。” 毕竟韩太太本身体质就弱,又到了这么个年纪,能怀上真的是喜从天降,不过高龄产妇确实很难保胎,也很难生养,各个环节都要注意,马虎不得。 以至于这阵子韩总探长都不出门了,天天在家陪夫人,鞍前马后的。 稳婆、看护、保姆养了一大堆,生怕夫人肚子里的小崽子有一丝一毫的损伤,紧张的不得了。 韩晓煜本来还挺高兴的,现在直接没人管没人理,待遇简直成了后妈生的,别提多委屈。 她昨个儿去冯家商铺清账的时候,韩家派车采购了不少补品,燕窝阿胶什么的不要钱似的往车上搬,给荣音吓的不轻,跟到韩家一看,果然,补品堆满了屋子,到处都是。 她忙提醒韩总探长,补补身体可以,但别补的太过了,否则胎儿营养太过充足到时候在肚子里太大也不好生,容易导致难产。 保姆稳婆在旁边委屈地说,她们一直是这样说的,可总探长不听。 韩总探长老脸讪讪,也是后怕得很,赶紧让人把补品撤下去。 韩夫人笑嗔丈夫太过紧张,搞得她都跟着紧张兮兮的。 荣音安抚了几句,让他别那么紧张,毕竟怀胎十月,还有漫长的孕期在等着他们,好好享受这个过程就好。 这边说了半天,电话那头段夫人一点回应也没有,像是在发呆。 “母亲,您那边能听见吗?” “啊……能,能。” 语气听不出什么欢喜,甚至有些别扭。 荣音不禁疑惑,婆婆和韩太太不是闺中密友吗? 那边“嗯嗯呃呃”半天,段夫人忽然问道:“对了,你和方大夫还有联系吗?” 荣音一怔,“您问的是我师娘,方小芸?” 她心中一紧,“您哪里不舒服吗?您现在在哪儿?我过去亲自给您看吧……” 荣音身子都站了起来。 “没事儿,我身体没毛病,就是问问你。” 荣音狐疑,一再确定,“您真没事?可别骗我。” 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问起她师娘? “真没事,不信让你卢妈跟你说。” 卢妈接过电话,笑道:“少奶奶,放心吧,夫人有我照看着,好着呢。” 听卢妈声音轻松,不像是在刻意扯谎,荣音这才稍定了下心。 “我和师父师娘也好久没联系了,回国之前他们给我发了封电报说要云游四方,如今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这样啊……”段夫人有些失望。 “师父师娘每年都会出去云游一段时间,不过……”荣音话锋一转,“清明节前后他们就返回上海了,一来祭祖,二来药庐也得开张,应该会在上海待一段时间。” 这话说完段夫人来重新来了精神,忙道“知道了”,又闲扯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荣音上楼回到卧室,段寒霆刚洗完澡坐在床头闷声抽着烟。 他身上穿着荣音给他买的灰色的睡袍,领口敞着,露出小麦色的肌肤,胸肌若隐若现,让人看了不禁脸红。 头发还没擦干,半湿的搭在额前,蒙上了一层清凉的水汽,周遭都是冷的。 他像是在思索什么,荣音进来的时候他还陷在思绪中,略显迟钝地偏过头来,慵懒地掀了下眼皮,嗓音低哑,“打完了?” “嗯。” 荣音朝他走过去,从浴室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过去给他擦头发,“头发不干就睡觉,早上起来容易头痛。” 段寒霆享受着她的服务,大手揽过她的腰肢,嘴角轻扯了一下,“这不等着你来给我擦么?” 荣音佯装生气地瞪他,“懒鬼。” “怎么样,问出母亲的下落了?” “并没有。”荣音颇为沮丧地撇了撇嘴,“每次都把话题岔开了,我总觉得,母亲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段寒霆眉峰也跟着一拧,“你觉得会是什么?” “你说,母亲会不会也有了?” 第262章 后悔嫁给他了吗 “有什么?” 段寒霆微怔,看到荣音促狭的笑容,倏然反应过来,抬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敲了一记,“瞎说,怎么可能?” 荣音摸了摸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也觉得不太可能,只是婆婆的反应太奇怪了。 对于韩太太怀孕一事,她既不惊讶,也不欢喜,实在不太正常。 段寒霆微叹口气,“母亲不想让我们过去找她,其实是怕父亲知道她的下落。也罢,她能平安就好。” 荣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他们做晚辈的没有什么话语权,只有干看的份儿。 什么样的家庭养什么样的孩子。 像韩家,虽说人丁单薄,但韩总探长和韩太太十几年恩爱如初,养的韩晓煜虽然傲娇任性了些,但性格开朗活泼,没心没肺的。 反观段寒霆,在段家那样复杂的大家庭中成长,亲眼目睹段大帅是如何在夺得江山的过程中俘获美人,一步一步抛弃糟糠之妻的,他在为母亲感到不值的同时,也在心里厌恶着父亲的朝三暮四,见色忘义。 正因如此,才养成了如今这般孤僻、冷漠的性情。 想到这里,荣音有些心疼自己的相公,巴巴地望着他。 段寒霆一支烟抽完,将烟蒂在烟灰缸里碾灭,转过头对上荣音的眼神,神情一凝,有些呆,“怎么这么看着我?” 觉得你很可怜。 荣音在心里默默道,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要维护男人的尊严,只道:“没事,以后有我陪着你,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段寒霆瞬间知晓了她的意思,心下很是受用。 他薄唇抿出一个笑弧,抬手摸了摸她的耳朵,直触她的敏.感点,惹的荣音轻颤了一下,顺势被他纳入了怀中。 这一.夜,二人各怀心事,做的酣畅淋漓。 到了某个点的时候,荣音哭了,段寒霆心疼坏了,赶紧将她抱起来。 荣音靠在段寒霆汗涔涔的肩头,闭上眼睛,哀哀地想,为什么人人都能怀,她却不能? 她真的,好想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结束的时候天边泛起了微光,段寒霆倚在床头点了一支烟,荣音疲惫地躺在他怀里,闻着熟悉的烟草气息,睡得极为安详。 关于当年的“意外”,他没有主动讲,荣音便没问。 每个人都有内心的隐秘,至于愿不愿意说出来是他的自由和权利,她只要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就好。 …… 翌日,吃早饭的时候荣音提起段舒岚,说受母亲嘱托,打算去林家看看她。 段寒霆神色一凛,“你去?” “不然你去?” 荣音用一种我其实并不想去的目光看着他,“你有时间吗?” 段寒霆不敢说话了。 他真没时间。 南边派去的探子传来密报,慕容四少私下和汪帅来往密切,紧锣密鼓地整军训练,大战即将来临,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最近这段时间也在寻找盟友,后山练兵,能抽时间回家已经不易,带荣音搬出来,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怕把她留在段公馆没他护着会被家里人刁难。 荣音将剥好的水煮蛋放在他盘子里,“所以还是我去吧,看看大姐那边什么情况,好长时间没露面了,确实不太对劲。” “嗯。” 到底是嫡亲大姐,段寒霆说不关心是假的,“多带几个人,别伤着。大姐那脾气你也知道,尽量别跟她起冲突。” “我知道。” 荣音没好气地说,“我是去看人的,又不是去打架的。她要是好好的,我立马抬腿走人,不给她骂我的机会。” “大姐那边还好说,林孝成那货要是敢犯浑,你尽管卸他的胳膊腿儿,不用手软。” 段寒霆沉声道。 荣音点点头,对于林孝成她更没什么好印象,上次在日.本酒馆他调.戏殴打她的仇,她在心里记着呢。 虽然段寒霆已经替她出了气,但他如果还敢对她放肆,她就新仇旧恨一起报。 段寒霆嘱咐完,还不是很放心,“要不你别去了,等我腾出空来亲自去瞧瞧。” 话音刚落,阿力等不及进来,焦急地催促着该走了,今天军中还有例会要开。 “行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这点小事我能解决。” 段寒霆将剩了一半的水煮蛋塞进嘴里,漱了漱口,荣音过去给他戴上军帽,理了理他的衣领。 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辛苦了。” 继而相视一笑。 段寒霆俯身亲吻了下荣音的嘴角,“我走了。” 荣音站在门口,目送着军车的离去,神情很是沧桑,她有预感,将来这样的场景会上演很多,甚至愈演愈烈。可能她未来看的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 莲儿在一旁看着,“夫人舍不得少帅吗?” “舍不得又有什么办法呢。” 荣音轻叹,“他是军人,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脑袋都栓在裤腰带上。” 莲儿揶揄道:“怎么看着您有点后悔了呢?” “是有点后悔。” 荣音啧了下舌,看着段寒霆冲她挥手的背影,唇边泛起一抹笑意,轻道:“可是不嫁给他,我会更后悔。” 上午没有手术,荣音跟医院请了假,便带雷震去了林家。 原本还想多带几个人的,雷震拧了下眉,冷着脸问,“咱们这是要去干架?” “呃……不是。不过很有可能会打起来。” 荣音也很无奈,她那个大姑子的脾气跟爆仗似的,一点就炸,又一向看她不顺眼,她这上赶着过去探望,落不着什么好,可能还得背上个“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骂名,想想就令人窒息,但不去又不行,只能未雨绸缪了。 雷震扫了一眼守卫别墅的几个兵,细胳膊细腿的,淡漠道:“只要不是真枪实弹的打仗,带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保你安然无恙。” 这是瞧不起谁呢。 那几个兵一瞪眼睛,差点对着雷震的脑袋抡枪。 还没出家门呢,先打起来可还行? 荣音忙上前拦,“哎哎哎,自己人,冷静,冷静。” 到底没让兵哥哥们跟着去,荣音带着雷震一人,开车去了林家。 林小公馆坐落在北平与清苑(今保定)的交界处,真正的林公馆在清苑,小公馆是林家特意为了儿子建的。 这是段夫人坚持的结果,不想让女儿远嫁别市,留在眼皮子底下能放心些,便折中选了这个位置,离段、林两家都近。 段舒岚的夫家是河北名门林家,公公是直系首领林佩奇,与奉军原本是死对头,奉军入关以后,直系和奉军和解,退守关外,段大帅和林大帅握手言和,拜了把子,也让子女联姻,成了儿女亲家。 “到了。” 雷震将车停在大门口,下了车,过去给荣音打开车门。 荣音抬眸打量了一下,林小公馆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红砖成墙,垒成一座复式小楼,看上去端庄又典雅。 据说结婚前夕林家只出了盖房子的钱,装修的钱是段家出的,段舒岚很挑剔,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是由她亲自挑选,完全按照她的意愿来的。 段家家境殷实,段夫人本来就心疼女儿嫁给一个不怎么成器的公子哥,为她添置了很多嫁妆。 从房子的外观来看,确实是精心设计过的。 且不论段家大小姐的脾气如何,单说这审美确实不赖,难怪是美术系的高材生。 报了身份姓名,下人打量了荣音好几眼,才有些不情愿地将她领进去。 一进客厅,就听见一阵搓麻将的清脆声,伴着几声“幺鸡”“碰”的叫唤,荣音迈步进去,便见客厅摆了一张麻将桌,果然在打牌,林孝成坐在对门的方向,另外三位都是女人,皆穿着热辣的无袖旗袍,长腿外露。 在她的方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桌子底下,一个女人的长腿勾着林孝成的小腿,来回摩挲。 像两条无骨的蛇。 第263章 林孝成打的? 林孝成被莺莺燕燕所包围,可这里面偏偏不见段舒岚的身影。 客厅里气氛浑浊,刺鼻。 林孝成叼着烟,歪着嘴角吞云吐雾的,旁边一个窈窕婀娜的女人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身上,在他身前磨蹭娇笑着,那个勾着他小腿的女子指间也夹着一支香烟,染着紫红色指甲的手艳丽夺目,像一只勾人魂魄的猫爪,相比之下,坐在林孝成对面的女人看似最安分,可她穿的最为清凉,胸.前大敞,媚眼如丝。 视线里全是潋滟逼人的妖精,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盘丝洞。 她嗅觉极为敏锐,能够瞬间分辨出这些女人身上的香味,是来自望月楼,和红槐身上的一模一样。 荣音微颦了下眉,以段家大小姐的脾气,如何能够容忍丈夫带着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还光明正大地在客厅搓麻将? 思忖间,林孝成斜眼朝她看了过来,眯了眯眼睛,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眼睛里凝满兴味。 荣音今天穿了一身山茶色的针织衫搭着蓝色的牛仔裤,腰际盈盈一握,波浪卷发扎在脑后,用一根白色波点的发带系着,干练又大方。 她今天的打扮素的很,妆容也很淡,像是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浑身上下散发着清纯冷傲的气息,让人挪不开眼睛。 尤其是在吃了这么多天荤肉之后,林孝成嘴里腻的厉害,如今就想尝口清淡的,荣音正中他下怀,一股清新的芳香让他混沌的头脑都跟着清醒了不少。 “真是稀客,你怎么来了?” 随着林孝成这一声招呼,正在打麻将的三个女人视线全部转移到了荣音身上,用自己的肉眼迅速地将她从头顶打量到了脚底,眼中纷纷闪过忌惮。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 男人看女人,一般是先看脸,再看身材;女人则是迅速辨认出荣音身上的衣服是商场最新款,手腕上一只价值上万的名表,还有一只不知贵贱的玉镯。 靠在林孝成身上的女人看来是最得宠的一个,率先开了口,“呦,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够靓的。” 林孝成在女人身前捏了一把,歪唇笑了下,“别胡说,人家是堂堂少帅夫人。” “少帅夫人!” 那女人夸张地捂了下嘴巴,略带惊愕地重新打量了一遍荣音,心道难怪。 如今时代对女人虽然不像旧社会的要求那样苛刻了,可终究是男尊女卑,女人结了婚之后头发就不能像小丫头那样散着了,要么盘起来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要么剪成短发,烫成波纹状也不失时髦。宋家大小姐那么时髦的一个人,成婚后不也乖乖将那一头波浪长发剪短了?听说还哭了一鼻子。 唯独少帅夫人荣音,依旧留着一头波浪长发招摇过市,彰显着少帅对她的包容和宠爱,实在令人嫉妒得很。 “少帅夫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叼着烟的女人唇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眼梢一挑,“我还以为是林少在外头养的小情.人呢,这么大的派头。” 她说着话,桌子底下的腿也没消停,丝.袜包裹下肉肉的脚指头探进裤管里,一个劲儿地往里钻,在林孝成的小腿上上下来回地磨蹭,挑.逗。 两个小姐妹闻言吃吃的笑,林孝成嘴上斥着“别胡说”,唇角却勾起一抹坏笑。 在国外待的那几年,荣音见过上流社会的浮华,也见过底层街区的肮脏,这种香.艳.淫.靡的场景在她眼里并不陌生,反而勾起了很多过往的回忆。 眼看着趴在林孝成身上的女人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拨开他的衣扣,在他身上抚来摸去,凑在他的耳窝吹气,林孝成也没闲着,手撩开她的旗袍下摆,不停地往里钻,女人软的一塌糊涂,嗯嗯哦哦着,笑骂着“你坏你坏”,林孝成便更坏,将最后一口烟雾渡进她嘴里,旁若无人地与她接起吻来。 另外两个女人视而不见。 荣音冷眼旁观着,面无表情,除了恶心没有别的感受,很是煞风景地扬声打断了眼前的活春.宫,“则诚托我来看看大姐,她在家吗?” 来了半天了,段舒岚到现在都没露面,实在不像她的作风,荣音心中便更添一丝疑虑。 林孝成蹙起眉头,推开了怀里的女人,不知是被荣音搅了兴致,还是听到段舒岚引发的发感,语气不善道:“她病着呢,不方便见客,请回吧。” “哦?” 荣音淡淡道:“那我来的正是时候,医药箱我都带来了,正好给大姐看看病。” 林孝成听了这话立即变了脸色,这话若是别人说倒也罢了,可荣音是谁,陆军医院的活字招牌,排队找她看病的比比皆是,更别说她亲自上门来看了。 可他并不觉得荣幸,反而慌的一比,派下人拦着,怎么都不让荣音进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荣音见林孝成警惕又慌张的样子,断定段舒岚肯定是出事了,喝了一声“雷震”,便由他护着,一路厮打着上了楼。 踹开了一溜门,最终在最里面的一间房找到了段舒岚。 入目的一幕,令荣音瞳孔皱缩。 与其说这是房间,不如说是监牢。不,连监牢都算不上。 巡捕房的班房荣音蹲过,好歹是干净的,有床可以让犯人休息。可这间房,空无一物,昏暗阴寒,冷的如同冰窖,简直令人透不过气来。 段公馆那个专门用来惩罚人的小黑屋,都比这要暖和。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女人,赤着脚,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捆的牢牢的,露出惨烈刺目的伤口,头发乱糟糟得披散着,身上脏污不堪,浑身都是鞭打的痕迹。 她旁边放着一只碗,里面盛着馊饭,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一口没动。 段舒岚听到开门的动静,条件反射般的一哆嗦,带动着身上的锁链一阵响动,她下意识地往角落里蜷了蜷,嘴上说着,“别打我,别打我……” “大姐!” 荣音喊了一声,朝她走了过去,段舒岚还在不停地发抖,挣扎,荣音握着她的肩膀,重复了一遍,“大姐,是我,我是荣音。” 段舒岚这才停止了挣扎,缓缓转过头来,透过凌乱的头发看清楚了荣音的脸,整个人都僵住了。 荣音也僵了一瞬,她看到了段舒岚青紫肿胀的脸庞,显然是被掌掴出来的。 她拨开段舒岚的头发,蹙眉问道:“是林孝成打的?” 答案昭然若揭。 段舒岚是林小公馆的女主人,除了林孝成,谁敢动她一根汗毛? 看着段舒岚身上、脸上的伤,荣音心里堵的厉害,即使和这个大姑子不对付,可看到她被弄成这般模样,还是不好受极了,这要是被婆婆和则诚看到,该有多心疼。在段家跋扈任性,无人敢惹的段家大小姐,却被丈夫虐.待至此。林孝成这个狗东西,简直不配做人! “则诚来了吗?”段舒岚哑着嗓子问。 荣音摇摇头,“则诚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看。大姐,我带你出去。” 她上前撑着段舒岚的腋下将人扶起来。 段舒岚连着饿了今天没吃饭,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被荣音扶着走了几步,虚弱道:“链子被锁在了墙上,不打开走不了。” 荣音回头一瞧,果然,身后拖了长长四条链子,两条手链,两条脚链,狗都不带这么栓的。 她心头大怒,恨不得将整个房间夷为平地。 林孝成的声音适时从门口传来,“没有钥匙你是带不走人的。内人犯了错,我动家法教训下。这是林某的家务事,少帅夫人也要插手吗?” 第264章 零次和无数次 这嚣张无耻的话听了就叫人生气。 荣音气的眼睛都跟着红了起来,恨不得上去给他两拳,段舒岚却在她怀里抖了两下,有些畏惧地看着林孝成,显然是被他打怕了。 家暴男是世界上最可恶的男人,没有之一。 荣音在医院治疗过不少被男人打的遍体鳞伤的伤患,有的甚至当着他们的面扯着妻子的头发扇耳光,摁着脖子往墙上撞,撞的满脸是血,一般碰到这样的,荣音二话不说就上去卸胳膊,反正她卸掉的胳膊别人轻易装不上去,每每都疼得家暴男龇牙咧嘴地跪地求饶,哭爹喊娘。 可是,往往这个时候,妻子会反过来怨她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男人,帮家暴男求情。 令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也见过不少丈夫,打了妻子而后追悔莫及,跪在妻子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保证下次绝不再犯,可结果呢,她总会再次在医院看到那位挨打的妻子,伤的一次比一次重,有的半条命都没了。家暴这种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味地纵容男人作恶,只会让他们更加变本加厉。 段寒霆脾气那么大,实在气急了也只敢拍她两下屁.股,不会动真格的。 真正的爷们儿,都是在外面叱咤风云,无人敢惹;只有孬种,才敢在自己的窝里横,对妻女作威作福。 林孝成无疑是后者。 之前在居酒屋他掌掴她的那巴掌,她还记着呢。 “士别三日,林少脾气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在外面打人也罢了,如今都对自己的妻子动手了。你莫不是忘了,你娶的可是段家的姑奶奶!“ 荣音扶着段舒岚,神情冰冷地发出质问,一双温柔如水的桃花眼如今盛满冰霜,锋利的仿佛能钉穿林孝成的脸。 林孝成被她这样盯着,莫名露出一丝怯意,暗自懊恼自己怎么会被一个女人唬住。 直到一具柔软的身子攀上他的肩头,才让他找回了几分男儿气概。 之前窝在他怀里的女人像无骨的猫一样攀附在林孝成身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屑地勾了勾红唇,“段家姑奶奶又如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我们林郎娶她看的是段家的面子,可既然嫁到林家就是林家的人,是生是死男人说了算。她犯了错,自然应该受到惩罚。” 荣音赏了她一个眼皮,问:“你是谁?” “我?” 那猫一样的女子趴在林孝成身前摸着他的胸膛,得意地笑着,“我当然是林郎的心肝宝贝儿了。” 林孝成被她逗弄的心里痒痒,面上有光,俯身狠狠亲了她一口。 段舒岚看着这刺目的场面,眼圈一红,骂道:“畜生!” 她想上去打人,可一丝力气也没有。 荣音将段舒岚往上托了托,稳住她的身子,冷笑地看着那个发嗲发嗔的小妖精,“一个没名没分的情儿也敢自称心肝宝贝,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分量了。按照林少在外面撒种的程度,应该跟街上的公狗差不多吧,那岂不是每一条母.狗都要称自己是心肝宝贝了?” “你!” 饶是女支.女也忍不了被骂作母.狗,那女人气得脸都红了,林孝成也耷拉下脸来,问荣音究竟想干什么,是不是不想活了,敢跑到他家来撒野。 荣音冷冷道:“钥匙拿来,把路让开,我带人走。” 林孝成呵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你又凭什么带走她?” 这态度是摆明了不想放人。 段舒岚站不住了,连着几日没吃一口饭,她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伤口也疼得厉害,头都跟着昏昏沉沉的,她低声道,“别跟他纠.缠,我们先出去。” 荣音知道,眼下不是和林孝成算账的时候,得先带着段舒岚离开这里才行。 她点点头,说好。 段舒岚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问她带了多少人来。 荣音说,“算上我,一共俩。” 段舒岚:“……” 她无力且愕然地看着荣音,满脸写着:你是在逗我? 荣音也很后悔,早知道是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就多带些人过来了,也不至于和雷震两个人,还驮着一个伤员,想靠着硬拼突出重围基本不可能。 只能智取。或者说,耍嘴皮子打嘴仗。 荣音面上很淡定,没有一丝慌乱,甚至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跟林孝成谈判,“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男人是谁。段寒霆今天早上有一个会议要开,一会儿便从军营赶过来,你要是想让他亲眼看到他嫡亲的大姐被人像关囚犯一样带着锁链囚禁起来的惨样,你就尽管拦着,看他能不能活拆了你。” 提到段寒霆马上要过来,林孝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乱,有些绷不住了。 上次在日.本居酒屋荣音虽然喝醉了,可林孝成被段寒霆揍的跪地求饶那软趴趴的模样她可是历历在目,想来也是讽刺,直系总督林大帅好歹也是曾叱咤华北的大人物,生出来的儿子怎么这么孬,品相差就罢了,骨头都是软的,在段寒霆面前被他碾压成渣渣,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掰不过,怂的一比。 女人感觉到林孝成在颤抖,忙稳住他的身体,扯着嘴角笑了声,“少帅怎么了?少帅也管不着别人的家务事吧。” 这女人话多的厉害,可能真觉得自己将来会是林小公馆的女主人,一直在表演孔雀开屏。 荣音对风.尘女子没偏见,世道艰难,不过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谁也不必瞧不起谁,可她对不知轻重的女人很有偏见,一点儿好脸色也不想给。 “林少,能不能先管管你养的母.狗,主人在说话,让她闭上嘴,别乱吠。” 女人气得浑身颤抖,这下彻底忍不住了,扑上去就要打荣音,“你骂谁是狗……” 她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只可惜刚往前走了两步,还没靠近荣音,就被雷震一脚踢飞了出去,人重重撞在墙壁上,差点凿出一个坑。 那女人佝偻着身子蜷缩成蜈蚣,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林孝成吓得差点腿软,可见自己的情儿被打,他自然恼羞成怒,“敢在我的地盘动手打我的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信不信我让你们出不去这门?!” 他一嗓子,吼来许多打手,瞬间将房间包围了起来。 雷震小眼睛一眯,想要动手了。 荣音拦了他一下,对林孝成说,“姓林的,你的小情.人不懂事你也跟着糊涂?大姐是嫁给了你不嫁,可她终究姓段,跟则诚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弟,她受了委屈,即使我公爹不管,我婆婆,段寒霆,哪个也不会放过你。我们家那位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护犊护的厉害,火气来了天王老子照样打杀。“ 林孝成想起段寒霆,不禁缩了缩胆。 段寒霆和他不一样,甚至说和绝大多数的公子哥都不一样,同样是将门虎子,可他们聚在一起玩泥巴的时候,段寒霆那厮已经扛着枪和段大帅一起打天下了,奉军入关也是他带兵冲锋陷阵的头功,连他父亲的命都差点交代在段寒霆手里,他们这一辈,能够和段寒霆抗衡的也只有慕容家四少和汪家的六少。 但慕容四少和汪家六少也都还活在父辈的荫蔽和名声下,段寒霆却早就凭着自己的战功将“少帅”这个称号打的响亮了。 一个从战火里厮杀出来的猛虎,人命在他手里就是一发子弹的事,他当然不敢轻易去招惹。 林孝成没办法,只得放行,让荣音把段舒岚带走。 荣音将段舒岚放进车里,林孝成环着臂在车窗外冷漠地说,“你回去告诉段寒霆,让他别来找我麻烦。段舒岚弄死了我的儿子,还差点杀了我女人,我打她一顿算是便宜她了,不然她就得进班房吃牢饭!我忍这婆娘不是一天两天了,家族联姻,我娶她是被逼无奈,她如果能够安分守己,我也可以跟她凑合着过,可她如果再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伤我女人动我儿子,我可能还要动家法,我们林家就这规矩,谁让她嫁给了我呢。“ “开车。”荣音冷冷地将车窗关上,将那不像人说的屁话隔绝在外面。 段舒岚半躺在后座上,如一具干枯的僵尸,眼底尽是悲凉。 这就是她不惜和家里人翻脸也要拼命维护的男人…… 真是可笑。 第265章 患难见真情 想尽快赶回去,荣音让雷震抄近道,沿途有几条泥泞小路,坑坑洼洼的,颇为颠簸。 段舒岚被颠的有些疼,冷汗都冒了出来,咬着牙极力忍着。 荣音见她表情痛苦,索性将她抱在怀里,能减轻些痛楚,给她擦着汗,轻声安抚着她,“再坚持一下,马上到了。” 段舒岚苍白着一张脸,凝视荣音良久,哑声问,“为什么救我?” 打从荣音嫁到段家,段舒岚就不喜欢这个弟媳,起初是因为她对荣淑印象不好,觉得荣家家风不行,教不出什么好女儿,连带着也看不上荣音。 后来是因为荣音太得宠,则诚是她一手带大的,他打小性子就冷清、孤僻,向来不近女色,以前她还在为这个弟弟发愁,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如此宠爱一个女人,恨不得放在掌心里的那种,甚至一次次为了荣音和她闹别扭,几乎和她翻了脸;不仅是他,连一向挑剔的母亲,都对荣音这个儿媳妇颇为赏识。 她最亲的两个人,都被荣音给抢走了,她看着荣音,简直比看到林孝成养在外面的狐狸精还要抓心挠肝。 她视荣音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以为荣音对她也是如此。 可今天,偏偏是她进林家救了自己。 “我没想救你。” 荣音淡淡道:“是母亲担心你,以为你得了伤寒,则诚也惦念着你,可他军务繁忙没有时间,便只能派我去林家探望你。我本来想看一眼就走,你那么讨厌我,估计也不想要看见我,谁曾想会是现在这种情况。你是则诚的大姐,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让你留在林家被林孝成那个畜生继续折磨吗?” 她口气清淡,没有往自己身上揽功,反而有种被逼无奈的意味,却让段舒岚听着舒服很多。 若荣音借此机会故意和她亲近,反会让她觉得假。 车进了城,雷震问去哪儿,荣音报陆军医院,段舒岚拦了下,“别,我不去医院。”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 陆军医院是为军中和上层社会服务的,免不了遇到些官太太,被家暴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光彩,到时候被宣扬出去,段家大小姐丢不起这个人。 “不去医院,那送你回段公馆?”荣音问。 段舒岚忙拒绝,“不,不行!” 如今段公馆,母亲和则诚都不在,没人会拿一个嫁出去的姑奶奶当回事,父亲日理万机,不会管这种小事,应该说从他把她联姻给林家的那一刻,他心里已经没她这个女儿了,至于那些个姨太太,以前在闺阁之时天天上赶着巴结她,而今看她跟母亲和弟弟闹掰,在婆家又不得势,一个个的尽说风凉话去了。 便连陆卿卿,如今对她也是避之唯恐不及,昔日所谓的好姐妹,翻起脸来无情极了。 人当真只有在低谷之时,才能看清身边人的嘴脸,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谁又是别有居心、虚情假意的。 陆军医院不去,段公馆也不去,荣音总不能把段舒岚扔在酒店,只好带回了自己家。 她和莲儿一起将段舒岚扶进客房,准备给她检查伤势,光褪衣服的过程就耗费了大半天,伤口没有及时处理,都黏在了衣服上,每动一下就扯的段舒岚疼得浑身颤抖,只好拿剪刀将衣服剪开,露出一道道狰狞刺目的伤口,好多处都化脓发炎了,荣音和莲儿一边给她涂着药膏一边骂林孝成这个杀千刀的! 段舒岚趴在床头,疼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却是一言不发。 哀莫大于心死。 在被囚禁的几天,她把所有的脏话都说尽了,她被他扯着头发扇了十几个耳光,打得眼冒金星,她抱着头躲着他的鞭子,她越骂他就打得越重,最后她甚至觉得他会将她打死,她不敢再骂了,她甚至抱着他的腿在他的脚下痛哭流涕地认错、求饶,她将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可换来的只有他的辱骂和殴打。 她想去死,可他偏让她生不如死。 她想不通,为何婚前对她甜言蜜语的男人,婚后却像是换了一张脸,能冰冷凶恶到如此地步。 好不容易上完药,荣音和莲儿都折腾出一身汗,段舒岚脸全被冷汗浸湿,像是洗过了一样,雪白一片。 荣音给她打了消炎针,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把脸,摸着她的额头有些低烧,让莲儿又搬来一床被子给她盖上,让段舒岚好好睡一觉。 段舒岚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就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荣音让莲儿去煮点清粥,等段舒岚醒来了喝,一看时间来不及了,连澡都顾不得洗,就让雷震将她送去医院,下午还有一台手术需要她来做。 手术难度不大,一个小时完成任务,荣音本想给段寒霆去个电话,临时又来了一个得阑尾炎的官太太,哭着嚷着点名要她主刀。 这一天下来累的荣音腿软,却还惦念着戒烟室的小王爷,问他状况怎么样,护士说挺能折腾的,戒烟室都快让他给拆了。 “他有本事就让他拆,我那不少布偶,还有个巨型沙袋,都给他送进去,搞不好戒完烟还能练出一身肌肉呢。” 荣音调侃了几句,喝了杯茶歇了片刻,便收工下班。 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段舒岚还没醒,荣音进浴室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和车子的鸣笛声。 段寒霆回来了。 荣音披着睡袍走出去,头发还没干,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浑身都蒙着一层水汽,明明未施粉黛,却清新脱俗的如同花中仙子。 段寒霆在看到妻子的一刻,仿佛浑身的疲乏都纾解了,笑着朝她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这个时候洗澡?” 荣音跟他讲了讲上午发生的事情,段寒霆一听脸色就变了,沉着脸往楼上走,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他。 “要跟你说来着,大姐不让,怕影响你公务。我下午做手术给忙忘了。” 荣音见段寒霆脸色冷的如同数九寒天,也没再多言,只轻轻扯了下他的手,让他声音轻些,别把大姐吵醒。 岂料段寒霆一进去,段舒岚就醒了。 “你回来了。” 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段寒霆率先走了过去,让段舒岚别动,可就着她起身的动作,一身狰狞的伤口便露在了段寒霆眼皮子底下。 不知为何,林孝成那么淫.乱的一个人,对自己妻子的身体却没什么兴趣,给段舒岚检查伤口的时候荣音就发现,她身上的伤都是殴打出来的皮外伤,内里却并没有被侵.犯虐.待的痕迹,但皮外确实伤的不轻,多处地方软组织挫伤,肩和腿伤的最重,有鞭伤也有踹伤,脖子处也有掐痕,很是明显。 听到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外一回事。 段寒霆在看到段舒岚的一瞬间,眼底就燃烧起了熊熊杀意,上下牙齿一咬,问了句,“林孝成打的?” 他的神情阴寒刺骨,段舒岚从未见过弟弟这般模样,木讷着点了点头。 荣音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在看到段寒霆眼底那抹杀意的时候,她就知道,林孝成大限将至。 段寒霆问,“他为什么打你?” 段舒岚咬了咬唇,低着头说林孝成在外头包了一个女学生,有了他的孩子,她气不过,去找了那个女学生的麻烦,推搡之间那女学生不小心摔倒,把孩子掉了,她给了那女学生一笔钱,让人把她送走,本来以为这事都已经过去了,谁料那个女学生又卷土重来,重新找上了门,还污蔑说段舒岚派人杀她。 “她刚说了这么一句,就被人从后面开了一枪,当场死了。” 段舒岚想起那日血流一地的场景,脸色又白了几分,“林孝成以为我杀了他的儿子和女人,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就将我毒打一顿,囚禁了起来。” 段寒霆阴着一张脸听了许久,说他知道了,让段舒岚好生休息,踏踏实实在这儿住着,事情他来解决。 段舒岚仰头,问他想要怎么解决。 段寒霆看着段舒岚,只问了一句,“你还想跟他过吗?” 荣音也跟着看过去,她也想知道答案。 换做是她,绝对忍不了家暴这种事情,若是段寒霆敢动手打她,二话不说立马离婚;可以段舒岚以前护着林孝成的德行,她还真不一定下得了决心。 段舒岚一愕,既而苦笑一声,低嘲道:“弟弟,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贱吗?被男人打成这般模样,我要是还继续跟他过下去,那我成什么了?“ 她目光坚定地抬起头,斩钉截铁,“我要跟他离婚。” 第266章 谁才是外人 段舒岚坚决冷硬的态度让段寒霆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莲儿将煮好的粥端进来,段寒霆伸手接了过来,本来要端给段舒岚,可看她手腕上被锁链勒出的伤痕,眉头又是一拧,握着她的手腕,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段舒岚眼底通红,咬着牙控诉林孝成的禽.兽行径,听到自己的大姐被当成犯人一样锁着链子关了整整三天,段寒霆气得直接摔了碗,就夺门而出。 莲儿和段舒岚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都吓得僵在了原地。 荣音心下叹口气,就知道今天这事轻易过不去。 她让莲儿把地上的狼藉收拾了,重新给端一碗粥上来,便小跑着奔去了书房。 果然,书房的灯大亮,段寒霆沉着脸打了一个电话,像是在召唤部下,扣了电话,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了一把银灰色的手枪,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 装上弹夹,咔咔两声摁开了保险,他抬手便冲着立在墙边的靶子连击三枪,弹无虚发,枪枪刺中红心。 这枪装了消声器,并无声响,可荣音还是感受到了整座别墅的震动。 她走过去,看着段寒霆阴沉的面容,问,“你要去杀了林孝成?” 段寒霆不答反问,“他不该死吗?” “他该死。” 荣音斩钉截铁地回答,别说段寒霆,在离开林小公馆,林孝成在车外一脸冷漠地警告她并侮辱段舒岚的时候,她就想杀了那个男人。 因为他实在是太贱了! 段寒霆本来以为荣音是要来阻拦他的,可听她这么说,反而有些诧异,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眸色有些清冷。 荣音被这一眼看的有些发寒,她知道他是在为她隐瞒他不高兴。 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她看着他手里样式小巧但极具杀伤力的家伙,道:“一枪毙了林孝成太便宜他了,他将大姐伤成那样,怎么也得让他付出代价。” 段寒霆眼底的怒意还在升腾,他清楚荣音这是在变相地阻拦他杀人,冷着脸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荣音抬眸道:“我没什么高招,一向奉行的原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是怎么伤害大姐的,你就怎么对他,这就公平多了。” 她确实有私心。 如今大战一触即发,即使她不干涉军政,却也能从冯婉瑜那里打听到时事,颖军和湘军哪个都不是吃素的,若他们联起手来对付奉军,难免会吃亏。段寒霆最近这么忙,一来是为练兵,二来是寻找盟友,直系林家和奉军是姻亲,是一条船上的,有他们襄助自然是如虎添翼,前提就是林孝成和段舒岚不能崩。 政.治联姻的婚事原本就是如履薄冰,夫妻之间和睦对两家的关系也有好处,一旦不和,这层关系就显得岌岌可危。 林孝成就是看准了眼下的形势,才敢如此放肆地对待段舒岚。 荣音也讨厌林孝成,她不否认他该死,但他现在不能死,更不能死在段寒霆的手里。 她都知道的事情,段寒霆又岂会不知道? “你说的对。” 段寒霆冷冷一笑,举起手枪又瞄了下靶子,“就这么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老子让他生不如死!” 子弹飞射出去,打穿了红心,像是某人的心脏。 段寒霆从书房退出去,重新回到客房,亲自将粥喂给段舒岚喝,不知说了什么,段舒岚趴伏在他怀里不停地抽泣,最后放声大哭。 荣音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招招手让莲儿出来,阖上了房门。 段寒霆还没有吃晚饭,荣音踅身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准备做几个小菜。 莲儿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少帅脸色这么难看,像是要吃人一样。” “他这是心疼,外加自责。” 荣音在碗里打了两个鸡蛋,用筷子搅动着,倒进锅里。 莲儿过来给她打下手,一边好奇地问,“少帅心疼是正常的,自责什么,大姑奶奶的伤又不是他打的。” 荣音用锅铲翻炒着鸡蛋,垂了下眼睫,淡淡道,“他是在自责,为了我,冷落了自己的姐姐。” 段寒霆不止一次跟她说过,小时候段大帅忙着打仗,段夫人忙着赚钱,都没有时间,他是被大姐带大的,长姐如母这四个字放在段舒岚身上并不为过。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可想而知姐弟关系有多亲厚,可这一切都被她的到来给打破了,因为段舒岚和她不和的缘故,段寒霆也渐渐和自己的姐姐生分了。 可现在,姐弟俩关系重新修复,便要和她生分了吗? 荣音想到这里,不由低嘲地笑了下,这大姑子的威力,比情敌还猛。 情敌要是红了眼还敢撸起袖子撕上一撕,大姑子可是和丈夫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血脉相连,算起来她才是那个外人。 做了几个小菜,见段寒霆迟迟没有下来,荣音便让莲儿给端上去。 莲儿盯着盘子瞅了两眼,嘴巴撇了撇,荣音朝锅里努了努嘴,“给你留着一份呢。” “那一份哪够两个人吃啊?” 荣音说她减肥,不吃。 今天忙了一天,原本饥肠辘辘,可眼下却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和自己的大姑子斗气挺没劲的,连婆婆这关她都过去了,何必跟丈夫的姐姐斤斤计较呢? 或许是段寒霆太宠她了,事事以她为先,确实让她有了一种他是她一个人的感觉,刚嫁给他的时候她对这段婚姻没有太大的期许,甚至抱着他只是喜欢她一时,始终都会纳妾的想法,根本不会有吃醋的念头。 而现在,对他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也越来越矫情了。 荣音一边嘲笑自己一边刷着碗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以为是莲儿,头也不回道:“那点菜也不知道他们够不够吃,不够的话晚上再做点夜宵,家里应该还有山楂吧,做个山楂三七粥,那个活血化瘀比较好。” 她兀自说着,将满是泡沫的盘子用水清洗,后背突然贴上来一具坚硬的身子,大手环在她的腰上,熟悉的气味顺着耳后萦绕在周围,荣音拿着盘子的手一僵,扭头嘴巴便碰上了男人的额头,她轻声问,“怎么下来了?” 段寒霆身材很高大,比荣音高出好几个头,从后面抱着她如同泰山压背,分量很重。 可他躬着身子将头贴在她耳边,竟平添了几分孩子气。 段寒霆低沉的嗓音漏着沙沙声响在她耳边轻喃,“刚刚我闹脾气了。” 这话是在委婉地向她认错。 荣音继续清洗盘子,淡淡勾了勾唇角,“你在怪我隐瞒你,怪我对大姐的事情不上心,我明白。” 段寒霆保持着抱住她的姿势没动,也没说话。 不否认便是默认。 荣音心里闷了一下,将洗好的盘子擦干净放好,又将手擦干,这才转回头来,面对着他,“我和你姐姐不和是真,但也不至于故意隐瞒你。若真要隐瞒,真不上心,我直接把她送到段公馆不就好了,何必还带回来呢?” 段寒霆浓密的眼睫微颤两下。 “不过我跟她确实没交情,将她带回来纯粹是因为你。” 荣音道:“她是你姐,我没必要跟她过不去,只要她别来找我的麻烦,我愿意和她和平相处。” 她没有说但是。如果段舒岚继续刁难于她,不领她的情,她也不是什么圣女,照样还是会把她赶出去,毕竟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是他的妻子。 真要论亲疏,和他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的是她,段舒岚才是那个外人。 第267章 帮大姐报仇 段寒霆摸了摸荣音的脸颊,神情有些触动,“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他往厨房瞟了一眼,只看到锅里剩下的一点点食物,仅够一个人吃,而荣音向来不是只顾自己吃饭不管下人温饱的,何况是对莲儿,那小丫头在她没有节制的投喂下已经越来越圆了。 想起莲儿端到楼上那琳琅满目的饭菜,段寒霆微蹙了下眉,他问,“你吃什么?” 荣音道:“我不饿。” 话音刚落,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立马拆她的台。 荣音尴尬地咧了下嘴,段寒霆眉峰却是紧拧了起来,“明明很饿,为什么不吃饭?” “刚才还不太饿,现在有点了。” 荣音给自己搭了个台阶,扯了扯嘴角,“行了,你快上去陪大姐吃饭吧,我一会儿和莲儿凑合着吃点就行。” 她推搡着段寒霆上去,男人却不肯,碰巧莲儿端着盘子下来,咕哝一声,“姑奶奶问少帅怎么还不上去吃饭,饭菜都要凉了。” 段寒霆说了句,“你上去陪大姐吃吧,我和音音在厨房吃。” 便当着莲儿的面关上了厨房的门。 莲儿:“……” 荣音看着折返回来的男人,也愣了下,看着锅里那丁点菜无奈道:“行吧,那我再炒俩菜。” 她拨开菜篮想看看还有什么食材,就被段寒霆箍住了身子,锁进怀里便是一记深吻,她微怔片刻,知道他在借用这种方式来缓和之前的矛盾和气氛,由着他吻了片刻,心还没缴械,身子却已经投降了,继而也迎合了上去,缱绻间将方才闹的那点不愉快和小委屈都消散掉了。 荣音被段寒霆托着抱起来,一个不妨身子重重砸在厨房的玻璃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莲儿抱着盘子委屈巴巴地刚到二楼梯口,被这一声响吓的差点脱手,暗道这两口子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也不顾忌家里来了客人…… 刚站起身便见段舒岚不知何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扒着扶手静静地看着厨房的方向。 这一下砸的不轻,荣音感觉整个后背都跟着火烧火燎起来,眼泪立时迸了出来。 段寒霆心疼坏了,赶紧腾出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背,给她轻轻抚着摸着,他将她抱的很高,只用一只手托着她的身后,荣音生怕摔下来,只好将腿缠在他的腰际,像八爪鱼一样攀附在他身上,厨房的温度让她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仰头低头之间,两副唇.瓣又碰撞在了一起。 荣音是在柴房睡过几年的落魄小姐,段寒霆是从枪林弹雨拼杀出来的青年将军,两个人出身都不赖,可成长环境却都是百般艰难,便没有富贵人家那么多的穷讲究,睡个觉都要在床榻上铺着厚软的毛毯,还要沐浴焚香。 段寒霆没有洁癖的毛病,兴致来了甭管什么地方,床、沙发、浴室、地毯,哪里都和荣音腻咕过。 不过厨房还真是头一回,让两个人都有些莫名的兴奋。 反正在自己家,也不用顾忌什么。 厨房的玻璃和浴室的玻璃是同一种材质,在里面能看清外面的一切,可从外往里看一片模糊。 段舒岚只隐约瞧见玻璃后有两道身影攀缠在一起,哪怕看不清楚,她也知道里面在发生着什么,只觉得面红耳赤,说不出的羞臊尴尬,双手紧紧抓着扶手。 她还在呢,这两个人拿她当空气吗? 还有没有点廉耻! 莲儿见段舒岚站在楼梯口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她,“姑奶奶,您怎么出来了?” 段舒岚被搀扶着往里走,脸上的涨红还没褪去,“他们俩经常这样吗?” 莲儿一怔,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让您见笑了。少帅和夫人一向恩爱,当着我们的面搂抱抱亲个嘴什么的是常事,我们都习惯了,您不理他们就好了。” 段舒岚听得心头一涩。 习惯就好……她倏然想起那夜,她赤-身躺在床榻上主动求林孝成要他,他却嗤笑一声,看都不看她一眼,钻进被窝里一晚上都没碰她一根手指头,那种凉到骨子里的羞耻和绝望,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荣音到底有什么媚术,能把她弟弟勾.引成这样? 段寒霆紧紧抱着荣音往自己怀里摁,大手扣住她的腰间,九浅一深,起起伏伏,十指像是弹钢琴一样在她身上点着火。 荣音能感受到男人比往常更加的猛烈和狂热,甚至眼眶都是猩红的,不知道是出于对她的爱,还是出自姐姐被打的愤怒? 再次从浴室走出来之时,段寒霆正坐在床头打电话,浑身的情-潮已褪,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冰冷和凌厉。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他冷冷一笑,“牢里工具不是挺多的吗,一样一样往他身上招呼,留口气,别把人搞死就行。” 荣音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猜测林孝成应该被段寒霆的人逮住了。 挂了电话,段寒霆当着荣音的面褪掉浴袍换上西裤和衬衣,随手扣上.了她送给他的那块百达翡丽。 见惯了男人军装笔挺的凌利模样,以至于每次他换上西装,对荣音都是不小的惊艳,国外那么多的帅哥,都比不上眼前这位分毫。 黑色的西装,黑色的西裤,黑色的头发,一身黑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彰显着高贵奢华的气息,可他冷寒的面容像是要去参加葬礼。 荣音穿着一双棉绒绒的拖鞋,踩在地板上没有一点声音,她静静地朝他走过去,明知故问,“你要出去?” “嗯。” 段寒霆应一声,薄唇一绷,“林孝成知道我不会放过他,连夜也逃回清苑找他爹护着,我让刘强他们半路拦了下来,扔进了地牢。” 荣音听了神情一动,下午林孝成冲她那样叫嚣,他还真以为他有恃无恐,不怕段寒霆呢,没想到还是个老鼠胆子。 见她不说话,段寒霆抬眸问她,“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去干什么,血流一地的场面我最不爱见了。” 荣音睨他一眼,嘟了嘟嘴。 段寒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医生,还怕见血?” “那不一样,再说了,我是医生,职业道德让我不能见死不救,我跟你去了是杀人还是救人?” 段寒霆思忖了一下,“我们可以分工,我来杀,你来救,看谁的本事大。” “去你的。” 荣音气愤地推了他一下。 段寒霆笑了出来。 荣音揪着他过来,给他理了理衣领,面无表情一句,“林孝成是死是活我不管,你得干干净净的回来,不然今晚不让你上.床。” 段寒霆浅笑了下,“我会洗澡。” “洗澡也不行。” 荣音颇为霸道地揪起他的衣领子,用纤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你这身衣服,这双鞋子,还有这块表都是我给你买的,不准给我弄脏了,听见没有。” 段寒霆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他要去地牢收拾林孝成,地方脏人更脏,怎么可能干干净净地回来。 荣音说这话,实际是不想让他亲自动手,她怕他在气头上失了分寸,真打死了林孝成。 这小妮子,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总是变着花地欺负他。 “行,听你的。” 段寒霆到底应了下来,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下,说了句“照顾好大姐”,便踏着黑夜离去。 他走后,荣音又去段舒岚房间给她重新换了一次药。 “把这个吃了。” 荣音将药倒在她的掌心,递上温水,让她将消炎药服下。 段舒岚咽了,换药的过程让她又出了一层汗,不过没有第一次换药时那么痛苦了。 抹在她身上的这些药膏都是荣氏企业自制的,荣音亲自参与研制,效果非常的好,如今还在试用的环节,没有投入生产,不过见段舒岚伤口的愈合程度,荣音觉得下一步可以让公司开发生产出来了,西药虽然研制成本高些,但使用还是比中药方便,肯定会很好卖。 “则诚去哪儿了?”段舒岚趴在床头问。 荣音并没有隐瞒她,直言不讳道:“去找林孝成给你出气去了。” 段舒岚虽然是在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紧张,“他想对林孝成做什么,不会是想要他的命吧?” “怎么不会。” 荣音淡淡掀了下眼皮,“则诚和你姐弟情深,林孝成敢把你伤成这样,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大姐,则诚很重视你。” 段寒霆在战场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爷,所到之处总能激起惊涛骇浪,没有不怕他的,敌人说他杀人不眨眼,说他心狠手辣,说他冷漠无情,可那是在战场上,在家里的段寒霆,是段家二爷,唯一的嫡子,即使也会动手教训弟弟,可却从来不会真的要他们的命。 敌人和自己人,他分的清清楚楚。 换句话说,他可以将自己的弟弟打的爬都爬不起来,却决不允许别人欺负他们,同父异母的弟弟都如此,更何况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段舒岚听到这里,心中既感动又惊慌,嗓子都在颤抖,“不行啊,林孝成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段林两家会反目成仇的。” 荣音没有说话,道理人人都懂,局势也都明白,可真到了气头上,谁又说得准呢? 换做是她,如果是自己的姐姐遭遇这样的事情,荣淑和荣玉她不会管,可如果是婉瑜,那她不惜一切代价也会给她报仇。 所以不管今天段寒霆对林孝成做了什么,她都不想再阻拦,出了事情她和他一起面对就是了。 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夜空黑成一团,连颗星星都没有,乌云蔽日,是要下雨的征兆。 刚动了这个念头,一颗巨大的雨点子“啪嗒”砸在窗户上,继而噼里啪啦下起雨来,雨势来的那叫一个迅猛。 荣音起身想过去将窗帘拉上,刚走到窗边,就看到一抹明亮的灯光,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进大院,她眼睛一亮,“回来了!” 狂奔下楼,莲儿已经将门打开了,荣音刚走到屋檐下,就见段寒霆下了车,阿力撑起一把黑伞遮在他的头顶。 哪怕黑夜雨幕,也遮不住男人的半点光辉,他英俊的眉眼,刚毅的轮廓,站在那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荣音连伞都顾不上打,就朝他狂奔过去,她这一跑将段寒霆的从容瞬间打破,赶紧急走两步将她抱在怀中,斥道:“不怕淋雨?” 刚靠近他,荣音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狠狠拧了下眉头,可想而知这是来自林孝成身上的味道。 势必见血了,而且这伤轻不了。 段寒霆半抱着荣音进了家门,见她冰着一张脸,忙展开双臂将衣服给她看,“答应你的,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一点儿没脏。” 他身上虽然有血腥味,却的确没溅上血,只是荣音一低头就瞥见了他裤腿上溅上的两处泥点子,还有皮鞋上的雨水。 段寒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场被打脸,有些讪讪,“突然下雨了,纯属意外。” 荣音娇蛮道,“我不管,你自己洗裤子,自己刷鞋。” “好,我自己洗,自己刷。” 段寒霆在莲儿的服侍下脱掉皮鞋换上拖鞋,跟着荣音往房间走去,在临近房门之际暗戳戳地问道:“那还让上.床不?” 荣音阖着房门的手一顿,作势就要关上,段寒霆眼疾手快地抵住门钻了进去,一把搂住了她,关上了门。 第268章 负荆请罪 之后几天段舒岚一直留在荣音和段寒霆的新居养伤。 段寒霆很忙,照顾她的任务基本落在了荣音身上,还好新居离陆军医院比较近,荣音白天在医院工作,抽空回家给段舒岚换药,两边折腾着,累是累了点,倒也兼顾的过来。 她照顾人很有一套,不多话,却体贴入微,段舒岚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对荣音态度转好了不少。 荣音自然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和段舒岚冰释前嫌,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何况还是她丈夫的姐姐。 只是她不指望通过短短这几日就让段舒岚对她的态度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不找茬便很让她省心了。 段寒霆感念妻子辛苦,只要回到家,对荣音就是千好万好,珠宝首饰、古董玩具,甚至人-体模型,什么好玩意都往家里带,只为逗媳妇开心。 他们时常旁若无人地秀恩爱,在外人面前都不怎么避讳,更何况是在自己家里。 段舒岚常常撞见,既尴尬又难受。 弟弟和弟妹的恩爱,愈发衬托着她婚姻的落寞凋零。 林孝成被段寒霆收拾的不轻,从地牢里抬出来的时候几乎成了一个血人,被秘密送到了陆军医院,怕过多的人知道不好,荣音即使不情愿还是亲自上手给人处理的伤势。 肋骨断了三条,差点刺破肺叶,脸肿的像猪头,两边嘴角都淌着血丝,身上更是没有一块好地方。 这伤得比段舒岚惨几倍,段寒霆下手很有分寸,致命地方全都避开,剩下的地方几乎一处不落。 但光这些皮肉伤都要了林孝成半条命,再严重个几分恐怕都会落下残疾。 手术室的小护士们看着伤口都觉得疼,一边处理一边喃喃说这是得罪了谁,被人打成这样,那人下手也太狠了。 荣音面无表情地做着缝合,心道:她男人是修罗场的阎王爷,不狠才怪。 段寒霆的确听了她的话,没让林孝成身上的血溅到自己身上一滴,所以他没用匕首,只用他那两个铁拳,下手稳准狠,极其凶残。 荣音这才终于知道自己男人疼她了,相比林孝成身上的伤,他气急了拍她的那几下连个巴掌印都没留下,洒洒水而已。 段舒岚被家暴和林孝成的重伤被段寒霆瞒的滴水不漏,保密工作做的十分到位。 辗转过了七日,段舒岚的伤好了大半,不再需要卧床,可以随意走动了,得益于荣音的精心照顾,身上的伤口都没留下疤痕。 只是想要彻底痊愈,起码还得再过十天半个月才行。 伤口敷药不用那么频繁了,荣音便也不用再往家跑,瞄了眼日历,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从急诊室出来,她就踱步去了一趟戒烟室。 看管戒烟室的护士将门打开,昏沉的角落里,瘫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都快皮包骨头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尿骚的臭味,荣音拧了拧眉,将护士将窗户打开通通风,走过去想查看一下赢振的情况。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戳了戳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小王爷,“嗨,醒醒。” 赢振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瞳孔涣散,气息微弱。 “我-要-杀-了-你。” 荣音轻笑一声,“不赖,还能说出话来,比我想象中牛。恭喜你,获得了新生。” 戒掉大烟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跟脱了一层皮没什么两样,她还记得师兄戒烟的时候,是被莱恩老师将双手双脚都绑在了床头的四脚,一开始还比较能熬,到后来烟瘾上来了,浑身抽搐,他们几个师兄弟一起上手都摁不住他,如同想要冲出牢笼的困兽一样,平时那么温和的师兄,癫狂起来什么脏话都往外蹦。 整个人像是着了魔一般,让人害怕。 赢振烟瘾没那么大,相对来说好戒一点,只是过程依旧难熬。 …… “烟真的戒掉了?” 醇郡王载正端坐在红木椅上,品着茶,面无表情地问跪在眼前的弟弟。 赢振点头如捣蒜,瘦削的身子跪在那里小小一团,战战兢兢地直攥手,求救的表情朝荣音看过去。 荣音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感慨真是一物降一物。 豪门世家规矩繁重,极为讲究长幼有序,长兄相当于半个父亲,教训弟弟是常事,难怪赢振会这么怕他大哥。 “确实戒掉了,这些天都没发作过,也开始怕冷了。瞧瞧,裹的比熊还严实。” 荣音戏谑地说。 醇郡王瞄了一眼弟弟,见他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虽然也是白净如蜡的一张笑脸,还透着虚弱,但眉眼间的萎靡颓唐已然消散。身上穿的多,也不出虚汗。 他知道抽过大烟的都不耐热,刚回国的时候看到大冬天的弟弟赤着脚只披着一层薄衫,还纳闷他怎么这么抗冻了,后来发现他开始冒虚汗,就知道是沾上了烟瘾,简直是怒火攻心。 许是想起了他的顽劣,醇郡王脸色有些沉冷,手拨动着杯盖一言不发。 赢振触到兄长眼底冷冽的光,直吓得心脏砰砰直跳,赶紧低下头,抖着嗓子认错,“大哥,都是宁儿混账,不孝。我已经尝到教训了,也知道错了,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求您饶了我吧。” 载正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了下眸子,似乎在心里称弟弟这番保证有几分重量。 荣音见状,适时帮赢振求了个情,“奕哥,小王爷能熬过来也不容易,在戒烟室都快熬不住的时候还在喃喃着‘一定要撑过去,不然大哥就不要我了’,可见是真害怕了,也下了决心了。” 载正听到这儿,波澜不惊的眸子泛起层层涟漪。 无论这个弟弟多么不争气,到底也是阿玛额娘留下来的血脉,他总不能真的不顾他。 默了片刻,他沉声开口,“看在少帅夫人为你求情的份上,姑且饶你一次。不过你犯下的过错得自己去偿还,从今天开始少帅夫人就是你的老板,你跟着她干活领工钱,我不会再资助你一分一毫,自己挣钱自己花。” 赢振对此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大哥原谅了他,准他回家,嫂嫂们也不会接纳他,肯定要给他脸色看。 还不如跟着荣音这个财主,起码有肉吃。 他乖乖应下,“是,宁儿听大哥的。” 载正见他端正乖巧的态度,脸色终归缓和了几分,朝荣音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将宁儿交给弟妹了,还望你多多指点,耐心磨砺他。” 荣音看着赢振,唇角浅浅一笑,“指点不敢当,磨砺是肯定的,奕哥到时候别心疼就好。” 得了她的许诺,载正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见赢振跪在那里依旧瑟缩的模样,荣音道,“这地上凉的很,小王爷如今不抗冻了,奕哥快让他起来吧。” 载正看弟弟那单薄的身子和苍白的小脸,脸上再沉静眼底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心疼,“起来吧。” 终于得到了兄长的原谅,赢振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喜过望,俯身磕了个头,“多谢大哥。” 他刚站起来,门外就走进来两个身影。 男的一身黑色烫金长衫,梳着背头,身形修长,如松柏一般挺拔。 他迈步进来,伴着一声轻笑,“呦,这是刚刚唱完一出《负荆请罪》啊。” 荣音循声望去,认清来人有些惊讶,不由站起身来,“杨老板。” 杨慕臣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一个窈窕婀娜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一身奶白色的长裙,将凹凸有致的身段衬得玲珑圆润,鬓发上戴着一朵莹白的玉兰花,那张面容更是精致得人比花娇,人间尤-物不外如是。 不是大美人陆卿卿又是谁? 第269章 赴宴 荣音没承想会在这里碰到杨慕臣,更没想到陆卿卿会跟他一起来。 陆卿卿和杨慕臣的事在北平和上海滩都不是秘密,陆卿卿是杨慕臣投资的娱乐公司旗下的头牌红人,也是他的情-人。 以前这段关系一直遮遮掩掩,老百姓们雾里看花,不知从何时起,两个人便开始不再避讳成双入对地出现了,恋爱谈的高调又招摇。 冯婉瑜跟她开玩笑说陆大美人终于知难而退了,知道你们家少帅是块捂不热的硬石头。 段寒霆确实是块难啃的硬石头,风靡全国的陆大美人,裙下之臣无数,一举一动都能牵动男人的心肝脾肺,唯独撬不动段寒霆的心。 荣音都替自家男人感到不好意思,觉得实在辜负了美人厚爱。 冯婉瑜啐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相比她的错愕,杨慕臣却是气定神闲,“少夫人,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光彩照人。” 他伸出一只手,荣音礼貌回握,手掌在他掌心短暂停留,摸到的茧子却令她心中一窒,这只手比段寒霆的还要粗糙,常年握枪所致。 她微笑着说着寒暄的客套话,“杨老板真会说话,我可比不得你旁边这位,陆小姐可是公认的第一美女,您艳福不浅。” 杨慕臣闻言,扭头看向旁边的女人,“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陆卿卿视线擦过荣音的脸,低头露出一抹娇羞的浅笑,撒娇道:“你别糗我了,少帅夫人拿我打趣罢了,没的让醇郡王见笑。” “醇郡王是自己人,不会笑话你的。”杨慕臣看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宠溺地笑。 好一副鹣鲽情深的甜蜜画面。 荣音静静地看着,眸中闪过与陆卿卿交锋过的各种画面,和眼前的女人完全没法重叠到一起,除了脸,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像。 或许很多女人都有这个本事,在女人面前和在男人面前完全是两副面孔,一副嚣张跋扈,一副温柔可人。 她以为自己的演技已经不错了,比起陆卿卿简直小巫见大巫。 不愧是演员,专业素养就是厉害。 不过从陆卿卿见到她丝毫不惊讶来看,今天这场会面,应该只有她不知情……当然,还有一个被当成了空气的小王爷。 这傻子看陆卿卿的眼睛都成了直的。 醇郡王请杨慕臣和陆卿卿上座。 “杨老板今年北上了好几回,怎么,还是为了孩子的事?” 杨慕臣听荣音谈起这茬不禁苦了脸,“是啊,我那侄儿离家出走快一年了,家里人都快急疯了,铺天盖地地找,也没个踪影。” 他说的还是杜老板的那个走丢的儿子,淘气的没边儿,小小年纪不呆在家里安安分分的读书,也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一声不吭地跑了,害得家人满世界撒网找寻,杜家眼线遍布全国各地,找了快一年了,只知道是往北方跑了,剩下的一概不知,简直是大海捞针。 杜老板还委托段大帅帮忙找过,也没有什么结果,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大人都难活,更别说小孩子了。 “有照片吗?我有朋友在报社工作,认识的人比较多,可以帮着问问。” 杨慕臣:“有,不过没带在身上。少帅那里我给过他一张。” 荣音点了点头,说那回家问段寒霆要就成。 聊了几句,话题不知不觉扯到了生意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荣音已经猜到杨慕臣今天是特意来见她的,言语间说到建马场的事情,杨慕臣表示他也挺感兴趣的。 荣音见说到了正点上,眉梢轻轻一挑,“杨老板也想参一股?” “赚钱的生意谁不想做。” 杨慕臣变客人为主人姿态,提起茶壶给荣音斟了一杯,“都说三足鼎立,三方合作关系才是最稳固的,我这边人力财力都很充足。” 荣音拨动着茶盖,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心中却在暗暗打着算盘。 她对杨慕臣的实力不存在什么质疑,上海滩鼎鼎大名的杨老板,腰包鼓的很,最不缺的就是钱,手底下的马仔也多,还都是些壮劳力,既能干活,还能在危险的时候充当打手,如果他参与进来,起码安全性这一块便有了保障,不用再多余找别人来看护马场。 只是,她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就算真掉了也不会砸在她的脑门上。 “杨老板是代表杜老板,还是单纯自己想做这笔生意?” 杨慕臣眸色轻轻一动,却是转瞬即逝,没有明着回答,只道,“我和我大哥是一家,我做生意,当然也是在为他做生意。” 荣音眉心微微一蹙。 这话说的含糊其辞,模棱两可,乍一听好像没什么毛病,可一来杨慕臣和杜玉笙是异性兄弟,江湖上称兄道弟的大哥们看似义薄云天,实则也在互相忌惮掣肘,都提防着对方爬到自己头顶上去,生意场利益为先,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异性兄弟怎能称作一家? 见她迟迟不说话,杨慕臣问,“少夫人不愿意与杨某合作?” 荣音笑说哪能呢,只是事发突然,她有些措手不及,毕竟是笔不小的买卖,她需要考虑考虑。 杨慕臣说能够理解,为了表达他的诚意,明晚他做东,在广德楼摆上一桌,希望醇郡王和少夫人能够赏脸赴约,还说欢迎少帅也来。 晚上段寒霆到家,荣音就把这事跟他说了,问他杨慕臣这一出是几个意思? 她蹲下去,给段寒霆将军靴脱下来,又给他解开皮带将军装脱下来,叠好放在洗衣篮里,将洗漱用品给他备好,伺候得很是周到。 忙了一天,段寒霆神色还透着些许疲惫,不急着进浴室洗澡,大手一伸将荣音揽在怀里,把玩着她睡裙上的球球。 他沉吟片刻,“你是怀疑,杨慕臣参股马场,是想秘密养战马,将来与杜老板打擂?” 荣音见他表情有些戏谑,不禁讪讪,“是我想多了吗?” “一半一半吧。” 荣音听着这不像话的回答,在他怀里变换了一下姿势,环抱着他的脖颈,凶巴巴道:“你再故弄玄虚不好好说话,我咬你了。” “嚯,这么凶。” 段寒霆俊朗的眉眼舒展开笑意,不仅不配合反而挑衅的意味更浓,“你咬一口试试。” 荣音毫不客气,张口便咬住了他的嘴唇,落下一排牙印。 她没舍得狠咬,只象征性地在惩罚了他一下,只是身子刚要撤回,双唇反被男人叼住,一个不妨城门失火。 俩人拥吻片刻,荣音感觉到了蓄势待发的危险,赶紧适可而止,催他说正事,“到底哪半对,哪半错?” 段寒霆将她往上托了托,挂在身上往浴室走去,边道:“养战马不见得,将来与杜老板打擂倒有可能。” 荣音睁了睁眼眸,“这么说,杨老板有反心?” “谈不上反。” 段寒霆抱着她走进浴室,开了灯,打开莲蓬头,试了下水温,一面回她,“一山不容二虎,谁不想要当老大?” 荣音拧起眉,心道也是,江湖有江湖上的残酷,厮杀起来是另一个血雨腥风的战场,杜老板是一代枭雄不假,但终有老的一天,江湖上可不讲究什么子承父业,谁的拳头硬谁就能当老大,杨慕臣现在是二把手,年纪尚轻,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岂会甘心居于人下。 “可是,他如果不想养战马,何必还要和我们一起建马场呢?难道只是为了赚钱?” 水温调好了,段寒霆在水汽弥漫下看着妻子白里透红中透着疑惑的小脸,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他抿唇笑,抬手掐了一把她挺翘的鼻尖,“或许跟你一样,掉进钱眼里了呢。” 荣音嘟嘴,“你才掉进钱眼里了。” “顶嘴的本事越来越大了。” 段寒霆轻拍了下她的屁-股,在她的惊呼声中,他弯了下腰,将两个人都置身在花洒下,笑道,“我是掉进某人的眼睛里了。” 浴室被热气氤氲开来,水雾中男人的一双檀眸更显深邃迷人,荣音被他看得心口发烫,身子软得一塌糊涂。 他何止是掉进了她的眼里,分明还掉进了她的心里。 …… 第二天傍晚,荣音拉着段寒霆一起去赴宴。 段寒霆本不想去,他们谈生意他去做什么,荣音神经兮兮地说陆卿卿也去,段寒霆眉头一拧,问陆卿卿去跟他有什么关系? “去看看你曾经的仰慕者,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小宝贝了。” 段寒霆垂眸瞧她,一句话戳破她的想法,“你想带我去秀恩爱?” 这男人还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荣音鼓了鼓腮帮子,不想承认,瓮声瓮气道:“那总不能光看着别人秀恩爱呀,他们昨天把我酸的不轻,今天怎么我也要酸回来。” 段寒霆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闷笑出声,掐了掐她的小脸,直接掐成了小白子,“你多大了,幼不幼稚。” “就幼稚了,你就说你去不去吧,不去我可找别人了。” 荣音扬言。 虽然知道她在虚张声势,段寒霆还是被她给打败了,“行,陪你去。” 到广德楼之时,醇郡王带着弟弟,杨慕臣和陆卿卿已经都落座了,段寒霆和荣音姗姗来迟,进门就道歉,“不好意思,久等了。” “无妨,我们也刚到。” 众人一一打过招呼,落座便开始点菜,荣音菜单都没看就报了几个菜名,一看就是常客。 陆卿卿也正翻看着菜单,听荣音一连点了好几个菜,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眼底露出几丝讥诮,听她又点了一份酱肘子,忍不住道:“少夫人是中午没吃饱吗,还是特意留了肚子就等着今晚这一顿?可别把酒楼吃垮了才好。” 这话摆明了在说荣音乡巴佬没见识,席间气氛有些尴尬,醇郡王笑着打圆场,“没事儿,今晚我做东,大家敞开肚皮吃就好。” “这丫头一向爱吃广德楼的菜,难得胃口大开,由着她吧。” 段寒霆将荣音额前的碎发往后轻轻一拨,淡淡道:“就算吃垮了也没关系,买下来就是了。”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财大气粗得很,透着满满对妻子的宠溺和维护。 荣音被这一打岔,稍顿了下,对服务员把剩下的话说完,“第二份酱肘子打包,打回去给家里人吃。” 一句话顿时打脸方才陆卿卿的玩笑话,让她姣好的容颜一垮,拿着菜单的手不由攥紧,本就白皙的指骨攥的泛起青白之色。 直到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满是茧子的大手攥住,才渐渐让她放松下来。 第270章 有钱一起赚 陆卿卿也点了两个菜,却都是淡的不能再淡的素菜,和荣音这边无肉不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醇郡王瞧着都食之无味,“陆小姐不再多点两个?光这些能吃饱吗?” 陆卿卿将两道素菜都放在面前,和荣音点的荤菜隔的远远的,泾渭分明,显得不与她“同流合污”一样。 她唇角浮起浅浅微笑,“我饭量小,口味也比较淡,和少夫人喜好不太一样。” 荣音正盯着那香喷喷的酱肘子,莫名被扎了一下,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她知道宴无好宴的道理,陆卿卿今天既然来了,势必不会和她和平相处地吃完一顿饭,不兴点风作点浪好像都对不起她这张脸,浑身都带着刺,想尽办法地扎她。不过她也是扛着大炮来的,谁怕谁啊? “听见没?” 荣音转头看向段寒霆,“陆小姐说我口味重呢,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你。” “是吗?”段寒霆淡淡抬了下眼皮,“我哪里不好?除了我,还有哪家的丈夫能惯的起夫人天天吃酱肘子,养成小猪也心甘情愿。” 荣音嗔他,“你才是猪!” 陆卿卿冷眼看着,脸色都变了。 她用来嘲笑荣音的话,却被她弄做打情骂俏的由头,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害臊! 小王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接傻了眼。 斜对面坐着的这位,真的是以前那个,冷漠霸气,连笑都不会笑的少帅吗? 怎么跟他印象中的不一样啊? 醇郡王在一旁笑叹,“早就听闻少帅娶了个女娇医,宠的如同掌上明珠,百闻不如一见啊,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叫人认不出来。我以前都以为你这辈子注定要打光棍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天。” 小王爷在一旁狂点头,对兄长的话深以为然。 荣音看着众人的反应,不由好奇,“他以前什么样啊?” 赢振想起来,不由打了个冷战。 认识段寒霆的,都知道他以前什么德性,那真的是方圆十里都能感觉到他周身冰冷的气息,像是万年不化的冰碴子,没有一点人情味,哪怕他的长相气度放在男人堆里是一等一的好,身上那股人畜不近的冰冷气息连母狗都不敢靠近他,名媛小姐们只有暗恋的份儿,哪个也没胆真的上前求爱,除非是不要命了。 荣音听着,不由失笑,看着段寒霆,饶有兴味地问,“你以前这样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段寒霆面无表情,仿佛大家在讨论的并不是他一样。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小王爷好奇地问荣音,“他刚遇到你的时候不这样吗?我一直想问,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他这话一经说出,另外几个也纷纷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同等好奇。 “不这样。”荣音摇了摇头,“我俩是在回国的游轮上遇到的,刚见面他就把我摁在了墙上,我当时就想,哪里来的无耻狂徒?” 段寒霆也想到了那日的场景,他刚回国,就被颖军的人追杀,闯进了荣音的包厢,那应该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一天了却不曾想,竟然在这一天遇到了他的命中注定。 遇到荣音之前,他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见钟情。 缘分二字,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妙不可言。 想到这里,他会心一笑。 这一笑不打紧,看呆了其余四人。 赢振眼睛都放亮了,兴冲冲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荣音一顿,觉得自己说出来不太好,捅了捅段寒霆,“你说。” 段寒霆接过话头,“我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她救了我的命。” 言简意赅,在场的听众却纷纷开始脑补那一出美女救英雄的画面,简直是话本里的故事。 荣音露出一个笑容,表示就是这样。 “好浪漫。”小王爷托着下巴,听的入了神,满眼都是星星。 陆卿卿眼底闪过一抹嫉恨和黯然,一见钟情,救命之恩……多么唯美的爱情,多么动人的故事,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爱她爱的这么深,所以不管她怎么努力,都进不了他的心吗? 她仰头喝下一杯梨花白,冰凉的液体从喉咙里滑下,烧的嗓子眼火辣辣的。 杨慕臣在一旁轻声道:“你酒量不好,少喝点。” 陆卿卿苍白着脸色,冲他艰难地扯了下嘴角。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桌上推杯换盏,聊的不亦乐乎。 今天这场饭局的主题就是建马场一事,杨慕臣再一次表达了自己想要和荣音他们合作的意愿,问她考虑的怎么样,荣音问他打算投入多少人力财力在上面。 杨慕臣直截了当地说,他们投多少,他就可以投多少,他不参与管理,只拿分红的钱就好。 他把姿态降的这么低,几乎是在明摆着往他们腰包里送钱。 荣音微微有些诧异,朝醇郡王看了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就知道俩人私底下已经商量好了,杨慕臣入股马场是势在必得,就等着她拍板了,这听起来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合作。 可是……越是万般好处,她就越不放心。 天底下怎么会有白吃的午餐呢? 他们这边谈着生意上的事情,段寒霆不参与交流,沉默地低头吃饭,他对面坐着陆卿卿,也在静静地吃着菜,只是心思早已不在吃上,菜没动几根,视线偷偷往对面的男人扫去。 段寒霆浑然不觉一般,只顾着解决荣音点的诸多菜品。 荣音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看似漫不经心,脑子里却是转的飞快,权衡着利弊,排除种种不利的可能,席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杨慕臣沉默喝酒,视线却扫过一只玉镯。 这只玉镯,打从他第一次见到荣音的时候就见她戴着,玉质属上乘,却又不是极好,感觉有些年头了,但谈不上多么名贵,色泽也比较沉,其实并不是特别适合她,但他看着分外眼熟。 同样的玉质,他仿佛在另一个地方看到过。 “少夫人手上的玉镯,是少帅送的吗?” 思绪倏然被打断,荣音一怔,朝自己的手腕看去,摸了摸手上的镯子,道:“哦,不是。这镯子是我阿娘留给我的。” “是吗?”杨慕臣眼眸一低,闪过一道锐利的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醇郡王瞧了一眼镯子,没什么反应,却是想起了孟晓娥,脸上现出几分神往,“孟先生的风采,我至今历历在目,她的唱腔和扮相注定会成为京剧史上的经典,真是令人怀念啊。” 荣音忆起阿娘,眸子里添了几分神伤,又勾起了往事。 段寒霆停下筷子,将她的手握住,轻声安慰,“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也当好好的活。” “怪我,不小心勾起了少夫人的伤心,自罚一杯。” 杨慕臣仰头喝了个赔罪酒。 席间谈论生与死的话题本就有些沉重,荣音定了定神,很快将话题揭过去,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小师妹几日后在北平有个演出,到时候还请诸位多多捧场。” 冬儿一炮打响后,在北方戏曲界也有了一定的名气,众人皆知余家班出了个京剧神童,小小年纪悟性极高,继承了余老爷子的衣钵,唱腔更是有孟晓娥的神韵,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众人笑说一定捧场,借着又热络起来的气氛,荣音这边不再犹豫,拍板应下了合作。 杨慕臣自是欣喜,举起酒杯说不会让她失望的。 醇郡王笑说:合作愉快。 两个人一齐朝荣音看过去,她豪爽道:“我没啥好说的,以后有酒喝酒,有肉吃肉,有钱一齐赚,干!” 第271章 漂亮女人最会骗人 事情敲定下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席间的氛围便显得更加融洽了。 荣音和醇郡王、杨慕臣三人商量着建马场的事宜,马种那边醇郡王已经联系好了,只要马场一建起来马种可以立即到位,荣音说科尔沁草场她聘用的那些农民都愿意继续留下来,有现成的劳动力,杨慕臣也表示他可以派一波小兄弟过去撑场面,负责马场的安全问题。 有人护着自然是好的,不过荣音也暗示了一下,过去做保镖可以,但是不能欺负农民,否则宁可不要。 杨慕臣表示绝不会,他们帮派管理森严,也是有规矩的,绝不会做欺男霸女的事情。 荣音不置可否,醇郡王见她持保留态度,便提议说最好他们能一起去一趟内蒙,把那边安顿好了才能放心。 杨慕臣拧了下眉,说他这个月就要回上海,帮派还有事情,可能腾不出时间。 “那就我和奕哥跑一趟吧,杨大哥把兄弟们送过来就成。” 荣音说了这一句,立即让陆卿卿蹙了下眉,刚才还叫“杨老板”,这么快就改口叫“杨大哥”,真会套近乎,厚脸皮。 段寒霆面无表情,对于荣音在外面各种认哥一事,他表示已经习惯了,生意场上称兄道弟的很正常,走嘴不走心。 杨慕臣忽然道,“不然让卿卿代我走一趟吧,我那些兄弟比较认生,由她带过去我也比较放心。” 陆卿卿似乎有些错愕,愣愣地看着杨慕臣。 荣音瞳孔微缩了一下,顿时觉得嘴里的酒难以下咽了,她可一点儿都不想和陆卿卿共处。 杨慕臣拉着陆卿卿的手,笑眯眯道,“正好这段时间没戏拍,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去散散心吗,内蒙那边天地辽阔,你又一向喜欢骑马,到时候挑一匹喜欢的,纵马驰骋,岂不快哉?” 陆卿卿被他说的心动,可是一想到要和荣音一起去,心里真是千般不情,万般不愿。 她视线掠过荣音,朝段寒霆那边看去,忽而娇声问道:“少帅一道去吗?” 段寒霆刚端起酒杯,还未说话,荣音就笑道,“要不你跟着一起去?科尔沁的天空很蓝,草地又绿,有山有水有风景,还有两大美女作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哦。听说科尔沁的姑娘好像天上的月亮,一个个可漂亮了,到时候看中什么牧羊女,带回家给我做妹妹。” 这死丫头疯起来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段寒霆掐了下她的小脸,“有你一个就够我受的了,我还敢再找别人?” 话听着像是教训,却透着满满宠溺,陆卿卿的话又被当成了耳旁风,小脸又是一垮。 杨慕臣适时救了个场,“南边最近不甚太平,少帅应该也挺忙的吧。” “嗯。” 段寒霆淡淡应了一声。 战争是男人永远在关注的东西,更何况在座的这几位都是如今上层社会响当当的人物,随便说点什么都是新闻热点,话题从生意自然而然转到了当今的局势上,荣音功成身退,聊了这么久饿了,和段寒霆换了个座位,让他们尽情的聊,她提起筷子准备吃饭了。 刚举起筷子夹了一片肘子肉,坐在对面的陆卿卿便提起天青色的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 荣音下意识地扶着酒杯,说了声谢谢。 陆卿卿手一顿,将剩下的半杯倒满,忽而笑着夸赞道:“少夫人真是厉害,不光医术高明,连商贾之术也如此精通,实在令人钦佩得很。我有时候就在想,少夫人是长了两个脑子吗,怎么什么都会,如此三心二意,竟然也能够成功,哪像我,一心一意,却一事无成。” 荣音假装听不懂她话音里藏着的嘲讽,喝了口酒,“陆小姐谬赞了,世道艰难,都是混口饭吃罢了,谁的本事不是被逼出来的呢?好比陆小姐,虽然头脑差了点,但你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身材又好,站在那里不用动都有大把男人给你撒银子,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这话分明在暗示她只是一个花瓶,陆卿卿最为痛恨的就是这个,捏着筷子的手都跟着一紧。 相比她随时都会被挑动起情绪,荣音气定神闲地吃着菜,对陆卿卿的话来者不惧,真撕起来她都不怕,何况是打个嘴仗。 陆卿卿默默喝了半杯闷酒,方才把情绪沉定下来,忽而又道:“这几日舒岚没有联系我,听说是搬到了你那里,真的吗?” 荣音心里蹙眉,面上不动声色,段舒岚出事这段时间,陆卿卿一次面都没露过,段舒岚说那个女大学生找过来,东窗事发的当天,陆卿卿其实是在场的,她亲眼目睹了林孝成对她动手的过程,她还向陆卿卿求救让她找人救她,但陆卿卿跑了,也并没有出手相救。 这件事让段舒岚有一种强烈的背叛感,她忍不住跟段寒霆说了,陆卿卿害怕逃跑她可以理解,但不至于事后连通风报信都不敢吧。 她说陆卿卿这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太不仗义,不配做她的朋友。 “是搬到我那儿了,陆小姐有时间,可以过去看看她。” 陆卿卿脸色一僵,露出一丝凄然的笑,“舒岚她,应该在生我的气。” “咦?” 荣音露出惊讶的样子,“陆小姐和我大姐不是闺中密友吗,当初大姐还为了陆小姐仗义执言,挨了我婆婆的耳光。我当时就想,大姐真是拿陆小姐当亲姐妹一样,为了你什么都豁的出去,你们关系这么好,她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陆卿卿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不信荣音不知道其中纠葛,分明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来恶心她。 “我那日,也是吓坏了。” 陆卿卿脸上露出怯弱之色,“我这人胆小,从来没见过那种场面,回到家就大病了一场,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及时报警。等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还以为舒岚已经获救了,没想到她遭了这么大的难,她肯定以为我不救她,生我的气了。” “原来是这样。” 荣音了然般地点了点头,端详了陆卿卿片刻,“不过陆小姐看上去气色极好,一点儿也不像大病初愈的模样。” 她一个医生,还看不出谁有病没病吗,当着她的面就敢装虚弱,以为自己演技好就能蒙混过关? 陆卿卿一再被荣音打脸,表情一垮再垮,手里的酒杯都快被她捏碎了,“少夫人是不相信卿卿,以为我在说谎吗?” 她不知是心虚还是气愤,声调不自觉扬了起来,她声音本来就细,稍微一扬声就显得很尖利,引得正在聊天的几位男士话音戛然而止,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刚刚还聊得好好的,怎么忽然间吵起来了? 陆卿卿在那坐着,脸色涨得通红,眼眶也红的厉害,泪水在眼眶里摇摇欲坠,看上去楚楚可怜,像是遭受了莫大的委屈。 荣音吃香喝辣,啄一口酒,怎么看都像是咄咄逼人的那个。 没有理会旁边扫过来的目光,荣音淡淡道:“我相不相信不重要,让陆小姐姐妹相称的人也不是我,你见死不救的更不是我,所以你不需要跟我辩解,也不需要求得我的信任啊。“所以你这么激动,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做什么?恶心谁呢这是?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荣音真想翻她两个白眼。 被她这么一说,陆卿卿更委屈了,两行泪顺着眼睑滑下来,哽咽地说了句“对不起,失陪一下”,便抓起手包朝洗手间的方向奔去。 杨慕臣忙跟着站起来,“我去看看她。” 小王爷见美人落泪,心里很是不落忍,张口就质问荣音,“你怎么欺负陆小姐了,把人都气哭了。” 荣音一瞪眼睛,“你哪只眼睛看我欺负她了?” 她这一声喝不亚于河东狮吼,吓得小王爷缩了缩脖,秒怂当场,弱弱地道:“她都哭了。” 荣音不屑一声嗤笑,“哭了怎么了,哭了只能说明她泪腺比较发达,要是所有哭鼻子的人都是受害者,但你应该去巡捕房见识一下,关在号子里的,多少杀人放火的凶恶之徒,天天趴着牢门哭喊自己冤枉,哭两嗓子就能证明他们无辜?贼喊捉贼罢了。” 小王爷被她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他再多说一句,荣音就要请他去巡捕房喝茶似的。 醇郡王在一旁蹙了下眉,照弟弟的后脑勺轻拍了一下,“不关你的事,吃你的饭。” “哦。”小王爷摸了摸脑袋,登时不敢再多言。 段寒霆见荣音脸色青白,知道她被气到了,问道:“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先走。” 这顿饭再吃下去也食之无味了,荣音点了点头,叫服务员过来结账,醇郡王忙说自己做东,荣音率先给了钱,道:“好好一顿饭,让我搅得不痛快了,合该我买单。改日我在家里摆一桌,好好招待您,还望奕哥到时候赏脸,到时候咱们喝个痛快。” 醇郡王笑着应下,“却之不恭。” 稍顷陆卿卿和杨慕臣从洗手间的方向出来,和醇郡王寒暄了几句便也做了道别,在酒楼门口分道扬镳。 走的时候,醇郡王提了一下德亲王府一事,杨慕臣点了点头道这事交给他来办,让他等消息。 坐上黄包车,赢振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见陆卿卿正要往车里钻,触到他的眼神,站稳身子朝他露出一抹笑容,温柔地挥了挥手。 赢振眼底一喜,傻呵呵地也跟着挥了挥手,被醇郡王硬生生将脑袋掰了回去。 可那抹窈窕的身影和迷人的微笑,却如春风过境一般钻进了他的心里。 “清醒一点,她不是你该想的女人。” 一道冷沉的声音倏然打破他的幻想,对上大哥冷冽的眼神,赢振心中一震,嗫嚅地咕哝一句,“大哥说什么呢,宁儿听不懂。” 醇郡王冷哼一声,“我不管你能否听得懂,你给我离陆卿卿远点,咱们爱新觉罗家,可容不下这样的女人。” 赢振不服道:“人家是明星,又不是女支女,怎么就容不下了?” 醇郡王面色严厉,嘴角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讥讽,“你娶一个女支女,都比娶她要干净。” “大哥你怎么这般侮辱人——” 赢振仰头想要顶嘴,被醇郡王一个巴掌打断了后面的话头,触到他冷厉的眼神,他捂着脸吓得怦怦直跳,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了。 醇郡王靠在黄包车上,闭目缓了口气,弟弟终究是年少无知,岂不知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有心机,越会骗人。 陆卿卿是如此,荣音何尝不是如此? 第272章 掌中之物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缓缓往租界的方向驶去,陆卿卿上了车就敛下了笑容,浑身萦绕着冷艳的气息。 杨慕臣坐在一旁,沉默地抽着香烟,车厢里满是烟草气息。 “今天戏过了。席上闹那一出很没有必要,更没必要对着小王爷卖弄风姿。” 陆卿卿冷笑一声,“我越任性,不就越能彰显你对我的宠爱?至于小王爷,去科尔沁的路那么远,我总得找一个人护着。” “你找小王爷,那个败家子,他护得了你?”杨慕臣不屑嗤笑,面容的阴森与他儒雅的形象十分不相符。 陆卿卿笑得愈发浪-荡,“他护不住我,不是还有醇郡王吗?他拿这个弟弟可是宝贝的很,投鼠忌器,就算任务失败,我也能脱身。” 杨慕臣眸色深沉,他又嘬了一口烟,语气凉凉,“我既然派你去,便能护你周全。” “杨老板真有这么大能耐吗?” 陆卿卿讥诮道,“五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结果呢,你将我送上某人的床,让我彻底沦为了一个玩物,一个傀儡……啊!” 她如花似玉的脸被迎面的一记耳光打偏过去,头重重撞在前面的座椅上,伴着一声尖叫,司机吓得差点没握住方向盘。 杨慕臣将她扯进怀里,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像是恨不得将她捏碎一般。 他看着女人惊恐又愤恨的脸,附满厚茧的手在她的脸颊划过,“瞧这张脸,多美啊。可这么美的一张脸,怎么就勾-引不了少帅呢?” 一句话戳到了陆卿卿的隐痛,她在他掌中挣扎着,却被他越攥越紧,如同他的掌中之物,怎么也逃脱不了。 尖尖的下巴被掐红了一片,痛的钻心,陆卿卿冷笑,“是啊,我也恨自己没本事,我宁可跟着少帅做妾,也好过跟一个畜.生做`爱。” “你骂谁是畜.生?”杨慕臣冷冷眯了眯眸。 陆卿卿感受到了他身上慑人的冰冷气息,却还是仰着脖子吐出,“你,和他,都是。” 杨慕臣眼底猩红,扬手又是一巴掌,却在下一刻狠狠攫住了女人的唇,“我是畜.生,你是女支女,所以我们才相配。” 陆卿卿凄然地闭上眼睛,眼角划下两行泪水,是啊,像她这样肮脏的女人,怎么配得上高贵耀眼的少帅? 可是,不甘心啊。 同样出身卑贱,凭什么她费尽千辛万苦都得不到的人,荣音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老天爷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 另一辆开往望春路的黑色轿车里,荣音正懒洋洋地依偎在男人怀里,闭目养神。 段寒霆点燃一支香烟,将车窗摇下一道缝隙,烟雾顺着窗外的风飘散,他吸一口就将烟伸向窗外,驱散味道,怕熏到怀里的人。 荣音睁开眼睛,咂了下唇,“你说,杨慕臣为什么要让陆卿卿跟我们一起去内蒙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你又不去,陆卿卿想施美人计都没对象。” 段寒霆淡淡道:“和你同行的,不还有两个男人吗?” “你说醇郡王和小王爷?” 荣音瞪大眼睛,“不会吧。醇郡王是有家室的人,至于小王爷,那就是一没长大的小孩,陆卿卿再骚情,也不至于去诱-惑他吧?” 段寒霆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他也不在乎。 荣音沉思片刻,“杨慕臣这次主动和我们合作建马场,还将姿态摆的这么低,我总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想和我一起赚钱,或者通过我结交于你,对他而言这也是件一本万利的好事,这些都很正常。只是他将陆卿卿派出来,她一个明星,不懂生意,跟着我们就是个累赘,我真不想跟她一起去。” “不想去就不去,让老五代你走一趟。” 荣音抬眸睨他,“你故意的吗?老五和婉瑜刚成婚没多久,婉瑜那边还大着肚子呢,这会儿我让他去内蒙,别说婉瑜,五妈妈都能撕了我。” 段寒霆使唤惯了弟弟,倒是忘了这一茬,“那就换个人。荣氏那么多人,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吗?” “找是能找到,可是不去我不放心啊。” 荣音一脸纠结,“草场改造成马场,无论是引进马种还是人员调动方面,很多事情都需要处理,要是不亲自把这些事办利索了,我怎么能放心呢?” 段寒霆吐了个眼圈,戳了下她的脑门,“你啊,就是个劳碌命,什么时候也停不下来。” 荣音不置可否的一笑。 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杨慕臣那帮手下,江湖上的马仔和普通农民可不一样,管理起来没那么容易,更何况她还不是很信任杨慕臣。 段寒霆微蹙了下眉,“既然你信不过他,那为什么还要答应跟他合作?” “都已经盯上我了,即使这次不答应和他合作,他也总能找到契机凑上来,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荣音沉静道,“不过,生意归生意,大家一起赚钱可以,如果他另有目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江湖上风云变幻,能不掺和的事情咱们就别掺和了。” 段寒霆知道她说的是二虎之争,他之所以对这次合作案不热络,就是不想要掺和进江湖争斗当中。 他垂眸看着荣音,扯了下她的耳垂,轻轻一笑,“我还以为你真的为了赚钱,什么都不顾了。看来夫人头脑还是挺清醒的,没有被金钱熏昏头。” 荣音闻着他身上的烟味,瞪他一眼,“没被钱熏昏头倒是快被你熏昏头了,相公,咱们商量一下,什么时候把烟戒了吧?” 这是她第一次干涉他的日常习惯,毕竟吸烟真的有害健康,眼看着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了,有必要给他控制一下。 段寒霆唇角浮起浅笑,“等你准备给我怀小音音的时候吧。” 她捶他,这是她说想怀就能怀的吗? 段寒霆捻灭烟头,倾下身来,坏笑道,“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 阿力没忍住,发出一声闷笑。 “……”荣音小脸涨得通红,一记粉拳砸过去!不要脸! 腻歪了一路回到家,荣音将打包回来的酱肘子和饭菜交给莲儿,让她热一下就上楼卸妆去了,段寒霆去客房看望大姐。 回房之时荣音刚好卸完妆从浴室里走出来,素净的小脸清纯得很,粉嫩-嫩的,怎么看都像是个学生,和酒桌上那个精明的女商人判若两人。 她穿着旗袍的样子他喜欢,穿着大白褂的样子她喜欢,穿着睡裙的样子他也喜欢,她像个百变精灵一样,可不管哪一面,就令他爱的欲罢不能。 看到他的眼神,荣音就知道他忍不住了,果然,下一刻她就被男人打横抱了起来,丢上了床,盖上了被子。 云消雨过,荣音将枕头垫在屁.股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段寒霆聊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杜老板那个走丢的儿子,照片你那里有吗?” 段寒霆正翻阅着军报,突然听到这话,“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杜老板的儿子不是失踪好长时间,一直没有消息么,婉瑜他们报社专门有管这个寻人启事的,我让她帮忙问问看。” 荣音仰躺在枕头上,两条腿像蹬车轮一样晃动着,顺便减肥,对段寒霆道:“你把照片拿给我看看,我还挺好奇的,杜小少爷长什么模样。” “照片不在家,在军营。”段寒霆淡淡道。 荣音一愣,“这么不巧?那改天我抽空去趟军营吧,也好久没见到小傲他们了,给他们做点好吃的带去。” 段寒霆眉睫轻轻一颤,没有再说什么。 段舒岚和林孝成的事情被段寒霆瞒的密不透风,她住在他们新居一事也没几个人知道。 只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隔天荣音刚把段寒霆送走,还没出家门,就被冯婉瑜和段寒江堵在了门口,过来看看他们的新家,顺道去医院做产检。 “你算是逍遥了,搬出来住多自由啊,哪像我,天天在婆婆跟前被念,脑袋都大了。” 冯婉瑜一进门就苦着脸跟荣音各种抱怨。 站在门口刚刚换了鞋,隔着玄关就看到了坐在饭桌上吃早饭的段舒岚,段寒江和冯婉瑜当时愣住,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大姐?” 段舒岚含着半颗鸡蛋在嘴里,差点噎住。 荣音无奈地叹口气。 得,碰个正着。 去医院的路上,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段寒江和冯婉瑜皆是义愤填膺,把林孝成痛骂了一番,得知他被打的丢了近半条命,才稍微痛快了一点。 冯婉瑜眉心拧成结,“那大姐打算怎么办,继续跟姓林的过下去吗?” “大姐想和林孝成离婚。” “离就对了!” 冯婉瑜气愤道:“那种家暴的男人最没品了,他敢打大姐一次就敢打第二次,趁着现在赶紧离婚,就算孤独终老也比跟着那样的男人过一辈子强。“ 段寒江脸色冷沉,听到这里却抿了下唇,“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大姐和林孝成是政.治联姻,除非长辈同意,不然这婚离不成。” 一句话说的荣音和冯婉瑜脸色都变了。 第273章 将他越推越远 “如果双方长辈不同意,那大姐怎么办?” 冯婉瑜拧眉问。 段寒江开着车拐进陆军医院,停好车,他沉声道:“只能这么拖着,双方各过各的,明面上还是一家人,至少在两家还没有撕破脸的状况下,得这样。” 荣音和冯婉瑜都僵了脸色,如果真是这样,那段舒岚的人生至少有一大半就毁了。 林孝成可以继续找小老婆,纳妾,养外室,他再混账也不过落得个风-流的花名,可是段舒岚呢,如果她遇到了自己爱的人,难道只能“婚内偷.情”吗? 如今时代再开放,可天底下对男人和对女人的要求也有着天壤之别,说白了,人们能接受男人花心,却无法容忍女人出.轨。 否则就是人尽可夫的荡.妇,名声将会毁的一塌糊涂。 “你二哥说,他会让林孝成同意离婚的。”荣音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哪怕这话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段寒江过去打开车门,将两位女士请下来,表情难得的严肃,“嫂子,二哥分家一事,已经惹的父亲雷霆大怒,若他再插手大姐离婚一事,让段林两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姻亲关系断绝,甚至反目成仇,失去了林家这一盟友,奉军将会腹背受敌。战争一触即发,若真到了如此地步,父亲不会饶了二哥的。” 荣音怔住,她这才发现,段舒岚和林孝成之间的婚姻关系远比她所认为的要复杂的多,一旦牵扯到政.治利益,就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这些事情,段寒霆都知道。 可他明明清楚一切利弊,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因为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死于一场无情的婚姻里。 “二嫂,这件事情你不能由着二哥的性子来,你得帮他一把。”段寒江道。 荣音当然想帮自己的男人,可是要怎么帮呢? 段寒江:“趁着东窗事发之前,把大姐送回段公馆吧,一切交由父亲定夺。这件事情,二哥坚决不能再插手了。” …… 段舒岚的伤在荣音的精心调治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对荣音再不喜,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的确精湛。 看着没有留下疤痕,长出新肉的肌肤,仿佛重获新生一般,可是那日被打的疼痛,却是深深刻刻地烙在了心上,至今仍令她胆寒,绝不可能忘记。 “所以,你是想将我送回段公馆?” 段舒岚在听荣音长篇大论分析了一番形势之后,这样问她。 荣音坐在床边,收着医药箱,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她摇头道:“不,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够让父亲和林家的人知道。” 一个能够将女儿联姻出去换取盟友的父亲,自然也会为了大局不惜牺牲掉女儿。 荣邦安是这样,很不幸的,段大帅也是如此。 重男轻女的观念在老一辈的思想里已经是根深蒂固,养儿防老,儿子是血脉的传承人,而女儿是将来要泼出去的水,她的幸福永远没有家族利益重要。 最悲哀的是,女人嫁了人,在娘家是外人,在婆家也是外人。 若丈夫在不珍视自己,则会孤立无援。 “林孝成还在医院,则诚派人秘密把守着,他伤的很重,起码要卧床半年,林小公馆被严密看管着,我会散出消息,说林孝成带你出去度假了。” 段舒岚拧了下眉,“你们想把这个消息封锁住?可纸里包不住火,早晚会被人知道的。” “我知道瞒不了一辈子,但瞒一时还是可以的。” 荣音道,“大姐只要忍过这半年,到时候我一定想法子让你和林孝成离婚。” 段舒岚沉默良久,问,“这是则诚的意思吗?” “不,是我的意思。” 荣音道。 段舒岚脸色这才缓了过去,眼底附上一丝欣慰,“我就知道,则诚是不舍得把我交出去的,他宁可不当这个少帅,也绝不会舍弃自己的亲姐姐。” 荣音面容沉寂,静静地看着段舒岚。 半响,她道,“是,则诚不会,他这个人,看着冷,但对自己在乎的人,他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更何况大姐对他有养育之恩。则诚是大姐你一手带大的,你知道他性子有多执拗,更知道他坐在这个少帅的位子上如同活在风口浪尖,过的有多艰难。多少人等着抓他的把柄,想要挫挫他的锐气。” 段舒岚冷哼一声,“他多少把柄,都是遇见你之后才有的,在此之前,他从来不会做一些授人以柄的蠢事。” 荣音抿了下唇。 所有人都说段寒霆遇到她之后变得不一样了,变得不再那么冰冷,变得有了温度,有了软肋。 他话不多,也不会搞一些浪漫的花样,他对她的好总是展现在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琐碎事情上面,像春风细雨一般润物细无声,让人没有明显的感觉,却早已不知不觉地掉进了他编织的温柔漩涡里,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踏实和幸福。他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和强壮的臂弯为她撑起了一片安稳天地,为她遮住了外面的风寒,而他独自迎接外界对她,还有对他尖酸刻薄的话语,他抵御了一切的脏东西,把干净的世界留给她,给予她足够的自由和体面,让她活的轻松自在。 “呵护自己的妻子,守卫自己的小家,我不觉得这是蠢事。” 荣音淡淡道:“好比现在,或许在外人看来,则诚为了你,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姑奶奶不惜拿自己的前途冒险,与父亲为敌也是一件蠢事,可我并不觉得他做错了,如果他为了少帅之位不顾亲姐姐的死活,那样反而会让我觉得他的凉薄和冰冷,我又怎么可能会这样爱他呢?” 段舒岚被她反将一军,脸色有些不好看,“说那么多漂亮话,说白了你就是不想让我继续留在这里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想要把我赶出去罢了。” “随你怎么想吧。”荣音道:“我的确是有私心,则诚是不是少帅我不在乎,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不想让他腹背受敌。” 段舒岚深深蹙了下眉,“可我不回段公馆,又能去哪儿?” “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了,她会派人过来接你,你们两个在一起还可以互相照应。” 荣音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错来,段舒岚无话可说,只好点头答应,去母亲那里,总比回段公馆要好。 段夫人那边动作很快,下午打的电话,傍晚时分就派车来接了,在门口正好与段寒霆的军车碰到一起。 段寒霆原本还以为有客到,下了车听来人恭恭敬敬地跟他打招呼,说是来接大小姐的,他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以为是父亲的人,一问却是母亲的人。 大姐的事他两边都没有通知,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揣着疑问踏进家门,荣音正在为段舒岚打包行李,大包小包装了好多,还有两大罐自己做的葡萄酒和腌咸菜,一起给段夫人带过去。 “则诚回来了?”段舒岚换了一身新衣服,是荣音下午让百货公司照着她的尺寸送来的,正好合她的身。 她一扫几日前的阴霾,精神了许多,笑着同他道:“我还怕赶不上你回来呢,这下正好,还能跟你道个别。” 说着,她上前给了段寒霆一个拥抱。 段寒霆看着客厅里的行李,眉头深深地蹙起,“这是怎么回事?” 他问着,视线朝荣音看过去。 荣音动了动唇,刚要说话,段舒岚就把话头接了过去,挽着弟弟的手臂笑道,“干嘛板着一张脸,舍不得我走啊?我在你这儿住了小半个月了,天天看你们夫妻两个秀恩爱,真是让人受不了。正好母亲想我了,我过去和她一起住彼此也能有个照应,省得你担心这个又挂念那个的。” 段寒霆只静静地盯着荣音看,他眸色深沉,黑夜一般仿佛要将人看透,吞噬。 荣音被他盯的心慌,堪堪避开了他的目光。 将行李和段舒岚一起送上车,段寒霆扒着车窗问来人,“母亲现在住在哪儿?” 那人答,“枣庄的老宅子里。” 段寒霆微蹙眉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段寒霆略沉吟片刻,冲阿力招了招手,吩咐他备车。 阿力一怔,“少帅,去哪儿?” 段寒霆道:“枣庄。” 他打开车门钻进车后座,吩咐阿力跟着车,视线瞥向站在门口静静伫立的荣音,淡淡道:“我送大姐一程,顺便看看母亲。明一早回来,不用等我。” 荣音喉咙一紧,上前一步刚要说话,段寒霆就将车窗摇上了,吩咐司机道:“开车。” 脚步顿在了原地。 荣音眼看着车子发动起来,两辆车拂尘而去,一前一后消失在望春路上。 莲儿从屋里走出来,满脸惊诧地问,“少帅怎么跟着姑奶奶一起走了?” 因为她把他大姐赶走了,所以他跟着一起走了。 荣音苦笑一声,或许她自以为对他的好,他并不喜欢,反而会将他越推越远。可她没办法,只能这么做。 第274章 独守空房 段寒霆倚靠在座椅上,看着后视镜里荣音的身影越来越小,眸底的颜色一寸寸加深。 他从烟盒里掏出一只三炮台,叼在嘴里点燃,鼻翼喷出薄雾,升腾起来的袅袅白烟隐匿了眼底的情绪,荣音也消失在了视线里。 见弟弟开始抽烟,段舒岚就知道他在心烦,她微叹口气,有些言不由衷道,“你别怪她,她也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 段寒霆嘬然烟头,搁在窗外轻点了下烟灰,“我知道,是我让她操心了。” 他这样充满理解的语气,将段舒岚平白噎了一下。 她呵了一声,“你还真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就这么宠她?我以前怎么发现,我弟弟竟是个情种。” 段寒霆神情平静,仿佛没有听出姐姐阴阳怪气的嘲讽。 默了片刻,段舒岚还是忍不住道,“下午她过来同我说,不能让我再在你这里住下去了,否则会连累到你。你是我弟弟,我当然不愿意拖累你,所以哪怕我知道她只是寻个借口想要赶我走,我也没跟她闹。但你心里要有个数,她惯会在你那里充好人。” “大姐误会了。” 段舒岚一瞪眼睛,“我误会什么了?” 段寒霆淡淡道:“音音从来都不屑做什么好人,我也不是因为她心地善良才喜欢她的。” 段舒岚:“……” 段寒霆看着窗外沉下来的夜色,薄唇勾起一道没有笑意的弧度,“她送你到母亲那里是为了保护你,当然也是为了保护我。如果她真的想把你赶出去,当初就不会收留你,更不会大费周折地将你送到母亲那里,直接送去酒店或者段公馆,不更省事?” 段舒岚板着脸,“你不用替她说好话,她不喜欢我,我知道。” “她是不太喜欢你,你不是也不喜欢她吗?” 段寒霆扭过头来,声音清淡,“她救你,留你,完全是为了我,这是她跟我之前的情分,不留你也是应该的,你是我姐不是她姐,她没这个义务照顾你。大姐不领她的情没关系,也没必要生她的气,怪我就行。” “……”段舒岚彻底失语,气得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一路沉默地到了枣庄的老宅,段舒岚推开车门就冷着一张脸下了车,将弟弟甩在身后。 “大小姐……”卢妈刚堆满笑容想要打招呼,见段舒岚裹着大衣气冲冲地拐进了别院,笑容僵在脸上,“这是怎么了,谁惹她了?” 段寒霆下了车,淡淡道:“我惹的。” 卢妈无奈地叹口气,“你们姐弟俩也是,小时候那么要好,从来不吵架,怎么反而长大了一天到晚的吵,真让人操心。” 段寒霆拎着荣音备的葡.萄酒和腌咸菜往里走,问道:“母亲近来怎么样,身体可好?” “好着呢,吃嘛嘛香。” 卢妈伸手召唤两个小厮将段寒霆手里的东西接下,拎进厨房,适才问道:“少夫人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 “太晚了,她明天还要上班,没让她奔波。” 段寒霆淡淡解释了一句,径直往母亲的房间走去,被卢妈半路拦住,“夫人歇下了,让您没什么事的话把人送到了就回去吧。” “不急,我跟母亲说会儿话,留一晚明一早赶回去也不迟。” 段寒霆说着就要往里走,卢妈“哎哎哎”将人拦下,讪笑道:“少爷最好还是今晚回去吧,否则少夫人一人在家,多害怕呀。“ 她一来二去的阻拦,倒让段寒霆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拧紧眉头,“母亲怎么了?” 卢妈脸色僵的厉害,支支吾吾道,“夫人好好的,没怎么啊。” “没怎么您拦我干什么?” 段寒霆说着就要冲进去,卢妈还待拦,房间里传来一记懒洋洋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推开.房门,段夫人已经裹着厚厚的毯子将自己缩进了美人榻上,看着儿子,懒腔懒调道:“干嘛啊,大晚上的,非见我不可。” 段寒霆本来担心母亲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却见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气色红润,不像生病,甚至比之前还胖了一圈,这才放下心来。 卢妈说去倒两杯茶来,便将门关上了。 “我还没说您,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心里还有我这个儿子吗?” 段寒霆朝段夫人走过去,声气不太好。 段夫人轻笑一声,“我现在是自由人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难不成还要随时随地跟你报备不成?你是我儿子,又不是我老子。” 段寒霆扯了一张椅子坐下,随手从盘子里捞起一个苹果解渴,“阿公要是还在,压根都不会让你离婚,何谈自由。” 说到“离婚”,段夫人脸上的笑容收了收,“阿音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段寒霆咬了一口苹果,简洁道,“林孝成打了大姐,我打了他,现在大姐准备和林孝成离婚。” 段夫人沉下脸来,问了半天才知道自己闺女被姓林的伤的有多重,又惊又气,“那狗东西,敢这么对舒岚,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她想去看看女儿,段寒霆拦了一下,“大晚上的别折腾了,大姐身上的伤音音已经给她治的差不多了,好在都是皮肉伤,好养。” 段夫人这才坐回去,重新将毯子裹紧盖住了肚子,段寒霆将剩下的半颗苹果吃下丢进垃圾桶,没注意到母亲的小动作。 “那林孝成现在怎么样?”段夫人恨声问。 段寒霆冷冷一笑,“命都让我折了半条,要不是顾忌着大姐,不想让她顶着寡.妇的名头,我直接要了那畜.生的命。” “没把人打死就好,不然林家那边也不好收场。” 段夫人凝眸,看着儿子冷峻的眉眼,突然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段寒霆正在剥一颗橘子,差点将鼻子拱进橘瓣里,“……” 他抬起头来,一脸懵地看着老娘,打我干嘛? 段夫人朝他瞪眼睛,“你真是翅膀硬.了,前脚刚闹着分家,这又撺着你大姐离婚,你是真闲的没事干,不想当这个少帅了是吗?” 段寒霆垂下眼眸,继续分着手里的橘瓣,漫不经心地问,“您觉得我做错了?” 段夫人叹口气,知道也是环境逼人,怪不得儿子。 “离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从长计议吧。” 气氛僵持片刻,段夫人突然问道,“你来了,怎么阿音没跟着你一起过来?” 好像所有人都习惯了他俩的成双入对,卢妈这样问,段夫人也这样问,段寒霆给了同样的回答,说天太晚了,不愿意让她奔波。 “拉倒吧,阿音如果要来你拦得住她?除非你压根没给她来的机会。” 段夫人一眼看穿,“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她把舒岚送到我这里,让你不痛快了?” 段寒霆将橘瓣填进嘴里,冰凉清甜的汁液滑进喉咙,才让他烦躁的内心得到了些许滋润,他淡淡道:“没有。” “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还说没有。” 段夫人一戳他的脑门,嗔道,“小心眼了不是?这事一出,你就应该把舒岚送到这里来,还把人接回去,本来舒岚就和阿音不对脾气,你还硬把两个往一起凑,不是平白让两边都不痛快吗,你夹在中间也别扭,你们男人啊,处理这种事情就是缺个脑子。” 段寒霆手里的橘瓣再难入口,咕哝一声,“是音音把大姐接到家的。” “那是她因为你选择了大度。” 段夫人将他说给段舒岚的话说给他听,“说句不好听的,我自己生的闺女我知道她是什么脾气,林孝成打她是该死,但舒岚未必没有错。那个女大学生的事情,阿音早就知道,也告诉我了,是我去解决的,至于她为什么突然又找上了林孝成,我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段寒霆一愣,瞳孔微缩,“音音早就知道?” 段夫人点了点头,无奈地叹道,“造孽呀,那林孝成真不是个东西,搞大了女学生的肚子,舒岚气不过,把人家的孩子弄死了,祸不及胎儿,你大姐这股狠劲,比我可厉害多了。”说着,段夫人苦笑一声,眼底布满悲凉与沧桑。 段寒霆眸色深沉。 母亲在生意场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却从来不曾毒害过姨太太们肚子里的孩子,否则他也不会有这么多弟弟妹妹,他知道母亲并不是没有手段,只是狠不下这个心,可大姐是徒有一颗狠心,横冲直撞地去找人算账,弄掉了人家的孩子还想要杀人灭口,手段恶劣低端。 换做是他,若是娶了这么一个婆娘回家,知道自己的孩子死在她手里,估计也会压不住火,更何况林孝成本就对大姐不喜。 “舒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林孝成的确可恶,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也有错。” 段夫人道:“换做别人,摊上这么个大姑子,别说救她收留她,连管都不会管,甚至连落井下石都是有的。你忘了,你大姑以前是怎么刁难我的?我那一胎又是怎么掉的?哎,你们这些男人啊,从来都不知道女人为了婚姻能忍让到什么地步。阿音对舒岚,已是仁至义尽了,我这个当婆婆的都没话好说,你这个当相公的,若是因为这件事给她脸色看,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段寒霆薄唇一抿,眼底的黯淡倏然散开了几分,扬了扬唇角,说他知道了。 将剩下的橘瓣塞进段夫人的手里,他霍地站起身子。 段夫人看着他站起来,明知故问道,“不是说今晚不回去了,要留下来陪我一晚吗?” “您有大姐和卢妈陪,不差我一个。” 段寒霆俯身在母亲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等忙过这阵子,我带阿音一起回来看您。” 说罢,他就乘着夜色匆匆离去了。 卢妈正端着茶盘进来,听着段寒霆欢快跟她挥手告别,愣愣地问,“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又要走啊?” 段夫人裹着毯子从美人榻上站起来,笑道,“回去陪媳妇了呗。这傻小子,什么都懂,却非要闹这个别扭,自己瞎折腾去吧。” …… 段寒霆离开后,荣音在偌大的客厅枯坐了一整晚。 莲儿劝她回房休息,她说睡不着,索性看些账本打发打发时间,莲儿执意要留下来陪她,结果自己没熬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还没开春,天气依旧是冷的,外面风很大,吹得窗户沙沙作响,荣音从卧室里抱出一床被子给莲儿盖上,自己缩在沙发里看着账本。 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都是钱,以往她能一目十行,处理起账目来飞快,今晚心不在焉,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偌大的客厅,除了一棵发财树陪她,空空荡荡,说不出的昏暗与孤寂。 好像段寒霆不再身边,她连呼吸都是没有温度的。 这是第一次,他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还真是不习惯呢。 第275章 林孝成跑了 客厅里挂着一只古董钟,左右摇摆,发出哒哒哒的闷响,时针已经走过两点了,荣音还是一丝睡意也没有。 账本看不进去,荣音索性熄灭了灯,抱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发呆,放空着自己。 回国后,她似乎很少有这样放空的时候,不是忙着跟这个斗,就是忙着跟那个斗,把自己搞的筋疲力竭,身心跟着太倦了。 她很感谢段寒霆的存在,有他陪在她身边,哪怕和荣家斗的再艰难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他是她坚强的后盾,每次她惹出了弥天大祸,都有他来替她善后,自己背上了骂名也浑不在意,更是为了维护她一次又一次地得罪段大帅,甚至不惜带她搬出来住。 段舒岚说的没错,她才是最影响段寒霆前途的那一个,没资格去怪别人。 别人不知道,可她知道他的少帅之位做的有多艰难。 嫁给段寒霆的这一年,其实他一直都很忙,军中事务比她想象中要庞杂的多,无数的报告需要他审批,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经常开着开着就到了深夜,要么就是去各个地方视察,一去少则几天,多则大半个月,像这样独守空房的日子很多,但也不至于多么难受。 因为他只要抽出空来就会回家,经常给她搞突然袭击,大半夜的就悄悄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将自己暖和的差不多了才敢伸开手抱她。 但是像现在这样,完全把她丢下的情形,是第一次,而且他明明可以带她一起去的。 荣音想说没关系,可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是不是觉得她太过自私,觉得他容不下他的姐姐,终于对她生了厌? 想到这儿,荣音就像抽了筋扒了皮似的难过,她蜷起膝盖,紧紧地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会让自己变得温暖些。 五点的钟头摆过,荣音看着窗外稍微明亮了一些的天色,才恍恍惚惚地发觉天亮了。 她彻夜未眠。 一声响亮又清脆的鸡鸣声将莲儿从睡梦中唤醒,她挠了挠头发,艰难地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哑声问,“几点了,少帅回来了吗?” “还没。” 荣音一张口,发现自己嗓子也是哑的,她从沙发窝里动了动,想要下去倒杯水喝,发现自己的腿没了知觉,酥酥麻麻的。 客厅没开灯,乌漆嘛黑的,荣音麻了腿,下地的时候没注意,腿一软膝盖一下子撞到了茶几的桌角上,疼得当场白了脸,闷哼一声。 门适时从外面打开,一道微白的亮光照射进来,荣音摸着膝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就看到段寒霆那张逆着阳光的英俊面容。 所有的动作一瞬间僵住。 段寒霆一进门就见荣音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跪在了地板上,小脸煞白,他眉头一拧,“怎么了?” 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没事儿,腿麻了而已。”荣音借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来,腿又是一软,段寒霆眼疾手快地将她抱住,让她在自己怀里站稳。 荣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靠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凉气,嗅着他身上那熟悉的烟草味道,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段寒霆一扫沙发上的两床毯子,眉头倏然蹙紧,看着怀里的人,“别告诉我,你在这里守了一.夜。” 荣音抿了唇,低声道:“我……睡不着,看账本来着。” “才怪,夫人看了一晚上账本一页都没翻过去。”莲儿分分钟在一旁拆台。 荣音扭头去瞪她,被段寒霆将脸掰回来,他宽厚的大掌捧住她的小脸,看着她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一看就是彻夜没睡。 他脸色倏然沉下来,“为什么不回房间睡?不是说了让你别等我吗?” “房间里都是你的气息,我睡不着。” 荣音说了这一句,语气不自觉就流露出了委屈和哽咽,她拼命收住眼泪,看着让她想了一晚上的男人,低声问,“你还生我气吗?” 一句话,让段寒霆心脏骤然缩紧,跟着疼了疼,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摸摸她的头,“傻丫头,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温度和触感,荣音走失了一晚的魂儿终于归了位,不由分说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狠狠呼吸着,像获得新生的鱼儿。 两个人在客厅相拥很久,就这么抱着彼此,也不说话。 莲儿和阿力极有眼力见地挪去了厨房,将空间留给他们,每次主子闹别扭,他们就要跟着受苦受累,一晚上折腾下来身子快散了架。 段寒霆跟荣音一样,几乎一.夜没睡,抱着媳妇回到卧室补觉去了,趁着天还没大亮还能再睡一会儿。 说来也怪,一晚上都没有丝毫睡意的荣音,被段寒霆抱着,一沾枕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的呼呼的,跟小猪一样。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终究是要上班的人,荣音被段寒霆抱着进了浴室,眯着眼睛让他给她刷牙洗脸,又被他抱着去吃饭。 坐在他的腿上,一边享受着男人的喂食,荣音一边反省着自个儿的错误,小.嘴叭叭的。 她说她反思了一晚上,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实在是太任性了,真的不是一个好妻子,从今以后她要变得懂事起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段寒霆由着她各种喊口号,将粥一口一口地喂进她嘴里,不住地点头,“好,好。” 荣音觉得他应的很是敷衍,“你不相信我吗?” “信,怎么不信。” 段寒霆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嘴,似笑非笑道,“你就这样挺好的,不需要为我委曲求全,做出什么改变。” 荣音鼓了鼓腮帮子,接过他手里的勺子将剩下的半碗粥喂进他的嘴里,有些哀怨道:“你再这么惯着我,我真的会被你宠坏的。” 她这话倒真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是人在温柔乡里待的太久了确实容易恃宠而骄,段寒霆对她不计原则的好,会让她越来越认不清楚自己,也越来越依赖他,她不知道这份好会维持到什么时候,生怕自己不知不觉彻底沉沦下去之时,他不再喜欢她了,那她该怎么办? 好比昨天晚上,不管他是不是成心的,她都感受到了要失去他的危机感,那种恐慌令她到现在想起来都头皮发麻,窒息的疼。 她才终于清楚地意识到,段寒霆早已进了她的心,甚至入了她的骨血,成为她生命中难以分割的一部分。 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段寒霆笑道,“宠坏了多好,我把你宠得没边儿,别的男人都受不了你的臭脾气,你这辈子就得乖乖待在我身边了。” 知道他在开玩笑,荣音还是夸张地瞪大眼睛,“哇,少帅真的是阴谋家啊,太坏了吧。” 段寒霆得逞般地笑起来。 闹了一阵,荣音正色道,“说真的,我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不安。要不我们还是搬回段公馆吧?” 段寒霆脸上的笑容一收,“在这里住的不是挺舒服的,怎么突然想回段公馆了?” “本来搬出来住就挺不合适的,你不说我也知道,军中对于你分家一事议论纷纷,都觉得你是在跟父亲示威,你压力有多大我知道。”荣音握着他的大手,“再加上大姐的事,这接连都犯了父亲的忌讳,他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多生气呢。” “事情已经做了,不管什么结果都由我来承担,别怕。” 段寒霆宽慰她道,“现在就算回去,情况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父亲的气也消不了。” 荣音很是忧心,“话是这么说,可是……” “叮铃铃……”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荣音从段寒霆腿上下来,走过去接起电话,刚说了声“喂”,脸色就跟着变了。 段寒霆见她面容一沉,问,“怎么了?” 放下电话,荣音白着脸沉声道:“医院那边说,林家的人冲到陆军医院,带走了林孝成,还打伤了两个医护人员。” 段寒霆两道剑眉倏然蹙了起来。 第276章 清苑五虎 赶到医院之时,重症监护室那堆满了人,医护人员见荣音来了,忙让开路,“荣医生。” 再定睛一瞧,少帅也跟着来了,众人纷纷恭敬地朝他打招呼。 荣音上前查看着两个医护人员的伤势,一人伤在小腹,一人伤在肩膀,都是枪伤,好在抢救及时,捡回了两条性命。 可是……段寒霆派在门外驻守的两个兵,都被一枪毙命,额头正中央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来人出手又快又狠,半点余地都不留。 段寒霆蹲在地上,看着被打死的手下,薄唇紧紧抿成一线,眼底席卷起惊涛骇浪,足足沉静了半刻钟,才伸手将白布给他们盖上。 他沉声吩咐,“厚葬,每家给一万大洋,从我的私账里出。” “是。”阿力应下,让人将两个手下抬了下去。 死两个伤两个,都是在重症监护室完成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伤亡,说明来人将林孝成从监护室带离后,畅通无阻地出了医院。 邹院长得知消息赶过来,气得直跳脚,高血压都犯了。 陆军医院是什么地方,竟然能穿过重重守卫在医护人员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荣音安抚着邹院长,拧眉问值班的护士,“人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出去的?” 值班的护士知道闯了大祸,站在那里吓得瑟瑟发抖,颤着嗓子道:“我们也不知道,轮到我们值班了,刚要把娜娜和菁菁换下,不知道怎么吃坏了肚子,临时跑了趟厕所,结果厕所的门又坏了,我们在里面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出来,一出来病人就不见了……” 段寒霆扫视了一圈病房,目光落在半敞的窗户上,他走过去查看了一番,果然,窗外有撬开的痕迹。 “人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荣音猛地扭回头,凑到窗边往外一看,瞳孔放大,“这可是六楼,他们不要命了?” 陆军医院的砖瓦砌的严丝合缝,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爬墙刺杀,根本没有着力点,别说一不小心掉下去摔断胳膊腿儿,万一被哨兵发现,一枪就给点了,风险未免太大。 “有钱能使鬼推磨,江湖上多的是亡命之徒。” 段寒霆沉然命阿力带人去外面查看,发现重症监护室外面的墙上不知被什么东西钻了好多洞,上面插着铁棍,仅露出一个末梢。 救走林孝成的人就是踩着这些铁棍,像攀岩一样爬上去的,打伤了医护人员,扒了她们的衣服,假扮成护士,将人运走的。 而且能够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光明正大的运走,说明来的是两名女子,扮成护士才没别人察觉。 她们明显有备而来,给值班的护士茶里下了药,就连外面驻守的哨兵也让她们给收买了。 林孝成是如何被救走的已经搞清楚了,现在要考虑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件事情瞒的密不透风,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是谁给林家通的风报的信,林家又为何不明着来要人,反而要偷偷将人劫走? 荣音满脑子的疑问,跟在段寒霆身后往外走,两个人一路沉默,都是心事重重。 走廊上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阿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满脸忧色,“少帅,不好了,外面被人包围了,看军装,是直系的部下。” 荣音倏然抬起头,没等看清段寒霆的神色,走廊的玻璃“砰”的一声炸裂,惊天动地的巨响。 “小心!”段寒霆将荣音护在怀里往墙边躲去,无数飞弹夹杂着嗖嗖风声穿透玻璃射了进来,不少医护人员被击中,纷纷倒地。 阿力猫着腰贴着墙壁凑到窗边,往外探头一看,脸色瞬间大变,“少帅,外面交火了!” 林家的兵和段寒霆带来的兵打了起来,医院到处都是枪声和慌张的尖叫。 段寒霆脸色阴沉,揽着荣音将她推.进院长室,沉声道:“老实在这儿呆着,我出去看看。” “不行!我跟你一起出去!”荣音一把拉住他的手。 段寒霆握着她的手,语气不容置喙,“听话,不许出来。邹伯伯,您看紧她。” 说着,他将荣音推.进去,关上了门,将一根铁丝插进了锁芯里。 “段寒霆!”荣音大喝一声,爬起来过去开门,却怎么也拧不动,掌心都拧的发了红,她回头问邹院长,“老师,钥匙呢?” 邹院长听到外面的枪声就知道出事了,刚拿起电话拨了段公馆的号码,荣音就被推了进来,他一愣神,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他冲着电话大叫道:“老段,医院出事了,林家的人把林孝成劫走,和你儿子打起来了……喂,喂!” 话还没说完,电话线就被掐断了,邹院长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气得摔下话筒就转着号码拨出去,却怎么也通不了了。 外面枪声越来越剧烈,荣音急的已经开始踹门了,红着眼睛扑过来问,“老师,钥匙在哪儿?” 邹院长下意识地抵住抽屉,道:“则诚让我看着你,你不能出去。” 荣音二话不说过去将他挡着的腿掰开,打开抽屉在里面翻腾着,邹院长劝道:“林家的人来势汹汹,你听听外边的枪声,还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呢,则诚带的人虽然不多,但医院外面还有不少守卫,怎么也能抵一阵儿,你现在出去不是给他添乱吗?” 他说了半天,荣音根本不听,摸到了一串钥匙,走过去跪在地上挨个往里捅,但锁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哪个都捅不进去。 她急的满脸通红,恨恨地丢了钥匙,看向了一旁的椅子,她抓过来,高高的举起,就朝门上的玻璃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 …… 外面,段寒霆已经执枪冲出了医院的大门,他手里拿的是一把顶级的勃朗宁,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一个副将的太阳穴处。 阿力手里也端着一把枪,挡在段寒霆的身前,目光锐利地扫着周围,随时准备为少帅挡子弹。 段寒霆的军装上布满血迹,衣服上清香的肥皂味眼下已经被苍冷的血腥气掩盖,他周身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淡漠,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森冷与阴寒,他眉心处沾了一滴血,是在击毙对方一个兵时溅在脸上的,愈发衬得他视线冰冷,升腾起一簇一簇的怒火和杀气。 他鹰隼一般锋利的视线对准对方的首领,来人他认识,直系林佩奇大帅的义子,炮兵团长林啸虎,人称“笑面虎”。 在山海关一战,两个人交过手,林啸虎左肩吃过他一记枪子,若不是他替林大帅挡了那一枪,现在直系的首领早就易主了。 林啸虎也因那一战英勇救主,立下大功,原本只是个小小的营长,一跃成为林佩奇身边的红人,不仅收为义子,还将炮兵团给了他。 但打那之后,两个人就像杠上了一般,林啸虎当着他的面称兄道弟,私底下没少给他找麻烦使绊子。 阿力自然也认得此人,气得直嘬牙花子,“林团长,怎么个意思,清苑还不够你折腾,跑到北平来撒野了?” 林啸虎支着腿坐在一辆军车的车顶上,嘴里嚼着一颗糖,满脸的桀骜,他脸盘很大,额头三道抬头纹,模样还真挺像老虎的。 他眯着眼笑了笑,“阿力,好久不见啊,还跟着段寒霆卖命呢。你跟着他有什么前途啊,为他卖命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小的副官,你就甘心一辈子窝在他的狼窝里做奴才?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到我这儿来,我给你个营长当当,以后立了战功当将军都是迟早的事。” 阿力啐了一声,“就你那两板斧都不够给力爷爷我剔牙的,还敢来挖墙角?“ 林啸虎将嘴里的糖吐出来,伸出舌头剔了下上牙,呲牙道:“认不清形势啊,今天你和你主子的命,恐怕得交代在我手里了。” “呵,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阿力冷笑道,“这是北平的地界,我们的地盘,你就不怕来了有去无回?” 他说着便要扣动扳.机,林啸虎一眯眼睛,身前一溜副将凝着神色,一动不动。 “阿力。” 段寒霆喝了一声,阿力立刻稳住了食指,守在他前方的位置,不动声色。 他将枪口冲怀里副将的脑袋虚晃了一下,惊得林啸虎其余四个副将纷纷变了脸色,齐刷刷地举起了枪,对准了段寒霆。 段寒霆唇角微扬,“真是兄弟情深呐,不愧是‘清苑五虎’。只是清苑五虎个个英勇,如今怎么做了林啸虎的鹰爪?“ “自然是折服于我的才能。” 林啸虎说了这一句,突然伸脚踹在一个年级稍长的副将的肩膀上,“妈.的,谁让你们举枪的?” 将他踹的一个趔趄。 其他几人纷纷朝他看去,那副将脸上闪过屈辱,迸了迸咬肌,终究没有说话。 段寒霆眉眼微眯,动了动唇,“林啸虎,你的副将在我手里,你让你的人撤走,我放了他。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别伤及无辜。” 林啸虎呵笑一声,“你将我成哥打成那样,还敢跟我充大义,讲无辜?段寒霆,我义父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你不惹他他都可能咬你,更何况你敢动他亲儿子。这次,你可捅了马蜂窝里。” 段寒霆脸上毫无所惧,“人都打了,你待如何?” “我接了义父的令,要拎着你的脑袋回去,军令状已经下了,不要你的命不行啊。” 林啸虎冷声说着,抬起手,将枪瞄准了段寒霆。 “不行啊团长,老四还在他手里。”刚才被踹的那个副将梗着脖子喊道。 林啸虎嘴角一歪,他哪里还管这个,满心满眼都是段寒霆的脑袋,扳.机扣下的一刹那,阿力也跟着扣下扳.机。 “砰!”“砰!” 只听两声枪响,林啸虎那一枪被一个副将半路截住,打在了天上。 而阿力那一枪,也被段寒霆临时扣住了手腕,擦着林啸虎的耳朵飞去,林啸虎整个人直接从车顶上翻了下来,一摸耳朵,全是血。 “他奶奶.的,你们想造反?!”林啸虎大喝一声,抬脚就朝清苑五虎踹过去,将二虎直接踹跪在地上,抬起手枪照着他的脑袋砍了下去,额角瞬间被砸出了血,林啸虎将枪抵在二虎的脑门上,对另外三人瞪眼睛吼道,“不想让他死,你们就把段寒霆给我拿下!” 其他三虎看着二虎满脸的血,眼底皆是通红,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面色沉寒地朝段寒霆走过去,却纷纷将枪扔到了一旁。 “少帅,清苑五虎久仰盛名,请赐教。”三虎朝段寒霆拱了拱拳。 “你们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阿力说着收了枪就要上前,被段寒霆握住了肩膀,他俊朗的眉眼升腾起微亮的光芒,“我来。” 第277章 解除婚约 荣音从院长室冲出来的时候,外面的枪声已经停了。 走廊上到处都是受了伤的医护人员,墙上满是弹孔射过的痕迹,可能是段寒霆率先出去了的缘故,林家的人没有攻进来,只是用这种枪击的方式逼迫段寒霆出去。她心脏骤然缩紧,电话都被掐断了线,她上前按下救急按钮和火警按钮,让周围的医院和警察闻讯能赶来。 已经顾不得别人,她贴着墙边疾步朝门口的方向跑去,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来炸去。 段寒霆再厉害,也架不住对方来了那么多人,林家的人敢来这一出,就是豁出去了要和他们撕破脸,连结盟的情谊都不顾了。 要是他们把段寒霆绑走了,要是他们让他受了伤,要是段寒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荣音跑到了门口,躲在门后面喘了几下,没有听到枪声,却听到了打斗声,拳拳生风。 她试探着趴到门缝往外瞧,看到了段寒霆的脸。 只见一记手刀,擦着他的面颊过去,段寒霆以闪电般的速度敏捷地避开,转身一把扼住对方的手腕,眼底一寒,手上狠狠一掰,只听嘎嘣一声脆响,那人的手腕当场翻折过去,直接跪在了地上,紧接着旁边又伸过来一记铁拳,段寒霆反手握住,一肘捣在对方的小腹上。 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撂倒了两个人,荣音瞪大眼睛,这才发现段寒霆正被四个人包围着,赤手空拳地与之搏斗。 段寒霆的身手很精湛,她在军营就见识过了他是怎么以一敌十的,刘强和李峰一众副官每次都聚成团想要和段寒霆较量,单打独斗没人是他的对手,可抱团也照样占不到什么便宜,有一次算一次,都被段寒霆打的满地打滚,他劲很大,但从不用蛮力,都是拣软地方揍。 荣音在军营的时候被段寒霆专门教过身手,她本来就是学医的,知道人哪些地方比较好攻击,哪些地方致命。 太阳穴、眼睛、耳朵、后颈、心脏、肾脏、裆部……都是人体的脆弱部.位。 她听阿力说过段寒霆的丰功伟绩,段寒霆之所以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就是因为他那百发百中的神枪法,只要让他盯住的部/位,没有打不中的,他还有个双枪的绝技,左右手同时攻击,这等本事没几个人能做得到。可除了枪法,他的拳脚功夫,在江湖上也有一号。 段寒霆是实打实练过功夫的人,段大帅望子成龙,打娃娃腿的时候就请了前清的武状元教儿子们学功夫,那武状元也是个性子傲的,段家的二郎他就看中了两个人,段沉渊和段寒霆,打那之后严寒酷暑读书习武从来没停过,后来还专门请日.本武士教过他空手道。 荣音相信段寒霆的实力,见他将那几个人一个个打.倒,心里说不出的骄傲。 可她突然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贼眉鼠眼地举着枪,不停比划着段寒霆的方向,似乎想要偷袭他。 荣音心神一凛,刚要把门打开,就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脖领,她身子一僵,刚要挣扎,来人就捂住了她的嘴,“别喊,是我。” 韩晓煜! 荣音瞪大眼睛,扭头看向他,只见韩晓煜穿着一身黑蓝色的制服,戴着帽子,露出俊秀的面容,沉然道:“放心吧,这里交给我。” 他将荣音拨到角落里,冲身后勾了勾手,他身后的警察纷纷扛起枪,随着外面的警笛大响,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巡捕房办案,都别动!” 韩晓煜带来的警察从四面包抄过来,围住了林家带来的人,也在段寒霆的身边围起了一道牢固的屏障。 林啸虎那一枪还没打出去,就被人墙堵的结结实实,气得青筋暴起,“该死!” 清苑四虎都倒在了段寒霆的身.下,段寒霆脸上波澜不惊,胸腔微微起伏了两下,伸手将四虎扶了起来,轻道:“承让。” 四虎白着脸躬着身朝他拱拳,心服口服。 林啸虎这才反应过来,段寒霆是故意引他派清苑五虎出去,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救兵来。 “则诚!” 荣音喊了一声,从门后钻出来,扑进了段寒霆的怀里,看着他浑身的血,脸上登时一片雪白,“你受伤了?伤哪儿了?” 她一双小手不住地在段寒霆身上摸着,将他的身子掰过来掰过去,恨不得将他身上的每一处都摸遍才放心。 段寒霆握住她的手,安抚她,“我没事儿,这都是别人的血。” 荣音确认无误,这才放下心来。 段寒霆将她半揽在怀里,看向韩晓煜,“你怎么会来?” “我正好在附近巡查,听到警报声知道陆军医院这边出了事,赶紧带人过来看看。” 韩晓煜抿了下唇,“隔着老远就看到这边被围的水泄不通,我带着人从后面包抄,窗户都被砸烂了,干脆钻窗户从后面进去了。” 他看了荣音一眼,“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小耗子趴在门缝往外偷看,鬼鬼祟祟的。” 荣音一瞪眼,“你才是老鼠呢。” “喂,你什么态度,我刚救了你男人,对恩人说话客气点。” 荣音撇嘴,“一枪都没放,算哪门子的恩人。” 韩晓煜手伸到腰边摸枪,“那我现在放一枪……” “哎。”荣音赶紧握住他的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行行行,我服了你了,算我欠你一次。” “这还差不多。” 韩晓煜这才满意地咧嘴笑了,瞥向林啸虎,唇角的笑容又跟着收了起来,“这都是谁家的兵,看着军装的颜色不像奉军啊。” 荣音凛了下眉,咬牙道:“直系,林家的兵。” “林家?” 韩晓煜瞪大眼睛,他本来还以为奉军窝里斗呢,没想到是外来兵,“等等,直系和奉系不是盟友吗?林家和段家也是姻亲不是吗?” “这桩婚约不作数了。” 林啸虎忽然插过话来,“义父让我带话,说就此解除林段两家的婚事,成哥的伤我们不会善罢甘休,至于段舒岚,等着接休书吧。” 段寒霆和荣音闻言,眼底皆是一冷。 “接妈了个巴子的休书!” 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纷纷循声看去,只见段大帅穿着一身军装,在孟六爷等人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来,面容沉寒。 他走到台阶下,森严的眼眸朝林啸虎看过去,冷声道:“小虎,来北平也不跟你段叔叔打个招呼,很是不懂礼数啊。” 林啸虎在段大帅面前,不得不收敛了几分狂气,站直身子,露出笑面虎的本色,眯着眼笑道,“段叔叔,侄儿无状,您别介意。我也是没法子,临时接到义父的军令,要我过来请少帅到林公馆喝一杯。毕竟我成哥被打的不轻,于情于理,少帅也应该走一遭吧。” “不去!” 段大帅想也没想,断然拒绝,“回去告诉你义父,他想为他儿子找我儿子算账,那我就得先为我女儿找他儿子算账。事情有因才有果,我儿子为什么打他儿子,他如果不清楚,那就让他问问他的宝贝儿子。至于段林两家的婚约,他若想解,那就解了便是。” 他一顿,语气更添几分沉冷,“但不是休书,而是离婚协议,你记住了。” 段大帅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林啸虎腮边的肉跟着抖了抖,最后朝段寒霆剜了一眼,“我们走!” 他带着直系的兵撤离。 段大帅站在原地顿了片刻,眼底一片沉然,转过身上了台阶,在段寒霆面前停下了脚步,冷声命道:“回家,去祠堂跪着等我。” 第278章 祠堂毒打 “放肆,你们连少奶奶都敢拦,不要命了吗?” 莲儿正在段公馆门口和两个守门的小厮纠缠,以前见着她就点头哈腰的人,现在居然连门都不让进了。 两个小厮堵在门口,冷冷道:“老爷说了,段家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二少奶奶既然不愿意在家住,那就别再回来了。” 荣音站在台阶底下,神色清冷苍白,心乱如麻。 段大帅一声令下命段寒霆去祠堂候着,她心里就翻了个个儿,拦都没的拦,孟六爷就将段寒霆带走了。 事情闹成这副样子,段寒霆回家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在军中他是万人敬仰的少帅,连段大帅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可在家里他是当儿子的,怎么也拗不过老子,只有乖乖挨打的份儿。 这段时日段寒霆又是带着她离家又是干涉大姐的婚事,公爹心里本就窝着火,这次逮着机会怎么可能轻易饶过他呢?万一真气不过动了家法…… 荣音心中一紧,也顾不得什么面子,迈上台阶好声好气道,“我进去看看少帅,看一眼我就走,绝不逗留。” 说着,她从袖口摸出几张钞票塞进小厮手里,小厮们却看都不看就甩到一旁,冷笑道:“少奶奶甭来这套,哥几个可不是钱能够砸动的。” 小厮一个甩手力道很大,差点将荣音甩下台阶,雷震一把上前将她扶住,气得上前就要教训他们,被荣音一把按住。 她不能再给段寒霆惹祸了。 “二少奶奶请回吧,以后这儿您还是少来,免得老爷太太们看了不痛快,小的们也要跟着遭殃。”小厮冷哼一声。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当场摔滚下台阶,疼得“哎呦”直叫唤。 冯婉瑜站在台阶上,瞪着眼睛大骂,“狗仗人势的东西,是给你的胆子,一个奴才还敢冲主子叫唤了?” 那小厮顾不得疼,慌忙跪起来,一脸慌张,“五少奶奶息怒,小的也是奉命办事啊。” 冯婉瑜冷笑一声,“好一个奉命办事,你这么忠心,万一日后我也失了势,你是不是也会像对待二少奶奶这样对待我?” 小厮吓得直摇头,连说“不会,不敢”。 冯婉瑜冷冷吩咐,“将这两个带下去领二十个嘴巴,拿钱走人。我眼皮子底下容不得这样的势利小人。” 她身后的奶嬷嬷劝道,“少奶奶,您消消气,可别动了胎气,犯不着为这样的小事大动肝火。” 冯婉瑜一个眼刀射过去,“荣音是我自家妹妹,她的事怎么会是小事?我们冯家女儿嫁到段家不是来受气的,谁要是再敢跟她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我可不像她这么好脾气,反正我肚子里揣着段家的种,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跟着一起陪葬!” 一番话吓得众人都变了脸色,纷纷低头不敢再吭声了。 那两个小厮被拖了下去,口口声声喊着“少奶奶饶命“,不一会儿影壁后面便传来接连不断的耳光声,听得众人跟着一阵胆寒。 在一片胆战心惊的畏惧眼神下,冯婉瑜拉着荣音的手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一边走婉瑜一边碎碎念叨,“你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好了,那些下人惯会见风使舵的,吃硬不吃软,你越对他们客气他们越拿你不当回事,关键时候就得摆出款儿来,让他们不敢怠慢你。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敢拦着你不让你进家门了,真以为你不得势了不成?等把这件事缓过去,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荣音知道婉瑜说的对,可她眼下已经没有心思去顾这些,一拉她的手,“段寒霆人呢?从祠堂出来了吗?” 冯婉瑜顿了下脚步,“没呢。一回来就进去了,妈妈们都紧闭着房门不敢出去求情,我让阿旺过去看情况了。” 荣音心一紧,二话不说就朝祠堂的方向跑去。 冯婉瑜跟在她身后焦急提醒道,“阿音,段家祠堂一向不许女人靠近的,你别去了……” 荣音让莲儿抱着冯婉瑜不让她跟着自己,免得连累她,而她直奔祠堂而去,别说祠堂,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她男人在哪儿,她也会义无反顾。 只可惜她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到祠堂之时,段寒江已经将段寒霆背了出来,荣音心里一咯噔,疾步跑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段寒霆血迹斑斑的后背,全是鞭伤,道道血痕。 在看到这些伤痕的一瞬间,荣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响,好像心尖上的一块软肉被人拿钩子狠狠绞了一下,钻心的疼。 段大帅走出来的那一刻,她猛地扭头看向他,眼底几乎是瞬间升腾起一束嗜血的火焰,杀气腾腾。 荣音一双桃花眼一向都是妩媚柔和的,弄得段大帅一直觉得这个儿媳妇太过美.艳,很容易会成为影响儿子仕途的祸水,果真如此,自从娶了她,家里大事小事接连不断的发生,优秀冷淡的儿子也因为她变了个模样,快成昏君了,连离家这种叛逆的事情也做的出来,现在更是不顾大局,开始为所欲为了。 可此刻,荣音眼睛里那冷峻凌厉的寒光,衬得一张白净的脸英气逼人,周身都笼罩上一股清冷的光,像极了段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段大帅站在原地,神情微微一动。 两个人对视半响,段大帅威严地站在高处,冷冷发声,“你不必瞪我,这顿打,是他该受的。” 荣音唇角泛起一个凉薄的笑,“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儿媳无话可说。只是您把则诚打成这样,这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万一林家那边再有什么变动,他可出不了兵。不过也无妨,反正您儿子那么多,打死一个不算什么,我就这一个丈夫,您不心疼,我心疼。” 说罢,也不管段大帅是什么表情,荣音半扶着段寒霆,被段寒江驮回了房间。 段大帅下手极重,段寒霆的背都快被打烂了,这伤比之林孝成对段舒岚下手还狠,衣服好不容易褪下来扔进水盆里,瞬间就满盆的血,看着就让人觉得疼,莲儿小脸煞白煞白的,暗暗腹诽这哪是父子啊,简直像仇人,哪有老子打儿子这般往死里打的,就不怕打坏了? 荣音已经心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沉默着为段寒霆处理着背上的伤,眼圈通红。 段寒霆趴在床榻上,双手下意识地扣住枕头,指骨泛白,冷汗大滴大滴地顺着额头滴落,饶是这般,他也紧咬着牙关,连哼一声都没有。 段寒江在一旁看着直咧嘴,“我是真佩服二哥,伤成这样一声不哼,换成是我早就忍不住叫唤了。” 冯婉瑜站在后面给他按摩着酸痛的肩颈,没好气地戳了下他的后脑勺,“二哥这叫有骨气,你以为谁都像你,被烫一下都叫唤个半天,杀猪似的。” “那不一样,你是没见过我们家的藤鞭,据说是什么千年老树的木头缠成的,三股拧成一团,抽在人身上疼煞,别说五十鞭,一鞭我就昏过去了。” 冯婉瑜瞪大眼睛,“父亲打了二哥五十鞭?” “是啊,我在外头数着呢,只多不少。” 段寒江又咧了咧嘴,“我在外头听着不真切,父亲本来就在气头上,二哥又顶了几句,老爷子这次也是被气狠了,下手重了些。” “再气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段家都是暴力狂,我爸妈从小到大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 段寒江笑着将妻子抱在怀里,“那是你招人疼,谁不舍得动你呀?” 冯婉瑜瞪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段寒江往床边看了一眼,见荣音神色清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讪讪笑道,“二嫂,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段家一向奉行打是亲,骂是爱,谁挨打挨的多谁得宠,老话说恨铁不成钢嘛。别看我们这么多兄弟,真正挨过父亲家法的还就二哥自己,像我们如果犯了错父亲都懒得动手,直接命管家打了。” 段寒霆动了下眼皮,哑声道:“你……能不能闭嘴。” 臭小子话太多,吵得他脑仁疼。 “二哥,你醒了?” 段寒江很是惊喜地扑到床前。 荣音拿毛巾给段寒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沉声道:“你省着点力气,少说话。” 段寒霆冲她淡淡笑了一下,后背火烧火燎的痛楚,让他清俊的面容添上一层白色,满是隐忍的漠然,“去,把刘强和李峰他们都叫来。” “干嘛呀二哥,你都这样了,还操心军营的事?” 段寒霆命,“快去。” “行,我去。” 阿力被段寒霆派去做别的事了,眼下还只能段寒江来跑腿了,他动作很快,将刘强李峰等一众副将都叫了来,还带了小傲。 “师父!” 小傲拨开人群快步朝床边跑过去,看着段寒霆满身伤痕,惊得瞪大眼睛。 段寒霆已经疼过了一波,连说话都没了什么力气,虚弱地问,“你怎么把这小子也带来了?” “拦不住啊,听说你受伤了,非缠着要过来看你。”段寒江无奈地摊摊手。 李峰和刘强见段寒霆伤的这么重,也是心痛关切极了,纷纷上前问候,段寒霆说有事吩咐,让众人都先出去,小傲和段寒江等纷纷退了出去。 荣音给段寒霆上好药,默不作声地起身也准备出去,却被段寒霆一把握住了手腕,在她诧异的眼神下,他道:“你留下。” 第279章 段家儿子不好当 主屋里,段大帅躺在藤椅上,只觉得胳膊酸痛得很,自己捶了两下,叹道:“年纪大了鞭子都挥不动了,打他一顿倒是给我累的够呛。” 五夫人走过去给他按摩着胳膊,嗔道:“还说呢,孩子都多大了,还动不动就抡家法,打坏了您不心疼啊?” 段大帅冷哼一声,“我心疼什么,这要不是我亲儿子,老子还费这些力气,一枪崩了一了百了。” “净说气话。谁不知道您最疼的就是则诚,从小挨打挨的最多的也是他。” 五夫人微垂着眼皮,“要是换做小五犯了错,您才不会亲自动手呢,顶多祠堂罚个跪,要么就让管家一顿板子打发了。“ 段大帅抬眸看着爱妾,八字胡轻撇,“这话听着有怨气,怎么,人家都是讨赏,你还想替儿子讨罚不成?那你叫小五来,我打他一顿就是了。” “去你的!” 五夫人气得捶了他一下,也是哭笑不得。 段大帅将她揽过来放到腿上,大手握住她身前的浑圆,借着绵软的触感来缓解自己的心情。 “小五不行,身子骨太弱了,老子一顿鞭子下去能打废了他。至于老三老四,蹦跶不出什么花来,我骂一句都能吓得他们直哆嗦。” 段大帅不轻不重地捏着,五夫人保养的很好,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却丝毫不见老态,腰又软又细,两只手都能掐的过来,哪个地方都能让他满意,段大帅觉得舒服,手上的劲儿也越来越加重了,轻巧地解开她旗袍上的纽扣,手慢慢往里探去,五夫人由着他作乱,只小声嘤嘤,静静地听他说话。 “唯独老.二,别看他平时闷不吭声的,最能惹祸的就是他,也最能气老子。” 段大帅气得哼一声,手上的动作没收住,掐的五夫人一疼,失声叫了出来,脸都白了几分,段大帅忙道“手劲重了”,赶紧给她抚了抚。 五夫人缓了缓神色,轻叹一声,“你也别怨则诚,打人也是林孝成先打的咱们舒岚,我听小五说了,打的厉害着呢,带着锁链囚禁了好几天,还是荣音那丫头把人从林家救出来的,小五听到之后也气的不轻,你想想则诚和小五他们,哪个不是舒岚带大的,见自己姐姐被欺负成那样,能不心疼吗?” 段大帅眯了眯眼睛,“可眼下这个时候,容易横生枝节啊。林佩奇那老东西本来就不服我,对我入关一事耿耿于怀,恨不得把我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换他来做,当初把我那大丫头嫁给他儿子,就是想要稳住他,这才过了多久啊,狼子野心就露出来了。哎,强扭的瓜不甜啊,早知道当初就不走这步棋了。” “还说呢,当年大姐为了舒岚的事情,没少跟您吵,到头来也没改变您的心意。” 五夫人忙道:“我的小六可绝不能步她姐姐的后尘,联姻我不反对,但是您可得给她挑个好的,像林孝成之流,就算让她当尼姑,我们也不嫁。” 段大帅想到段夫人,一时间跑了神,心不在焉地弄着怀里的人。 五夫人坐在他腿上晃了晃,揽着他的脖子撒娇,“老爷,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啊?” 段大帅这才回过神来,“听到了。你放心,小六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儿,我怎么舍得把她随随便便嫁出去呢,到时候让她二哥给她物色个好夫婿。“ 五夫人被他抱着往床.上去,随着他压下来她都没什么反应,刚才她听的清楚,小六将来的婚事是要交给则诚做主,所以无论如何,老.二都会是接班人。 他少帅的位子,不会变。 …… 段寒霆见刘强和李峰等人到了,作势就要起身,吓得众人慌忙上前拦阻。 “少帅,您躺着就好,我们蹲着听。” 一众副将纷纷在榻前蹲下,荣音见状赶紧去搬几把凳子过来,让他们坐着,众人纷纷道谢,荣音问段寒霆,“需要沏茶吗?” 没等副官们婉拒,段寒霆就道:“不用,都是自己人,我说几句话就成。” 荣音知道刘强和李峰等人都是段寒霆的心腹,他既然在这个时候把他们叫来,定然有军事上的要事吩咐,她也不凑上前去,只到角落里安静坐好。 “我长话短说。” 段寒霆没有一句废话,单刀直入,“今天林啸虎带兵袭击陆军医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李峰等人点头,“是。直系竟然敢带兵闯来北平,还袭击陆军医院,分明就是挑衅,不把我们奉军放在眼里。我们要怎么还击,少帅但请吩咐。” 段寒霆沉声道,“若是私人恩怨,我也不需要叫你们来了。眼下不是还击报复的时候,我担心的,是直系开始不安分了。” 副官们面面相觑,“少帅是说,直系要跟我们动手?” 刘强一拧眉,“不会吧。山海关一战之后,直系一直被我们压着,怂的很。他们兵力不敌我们,若是贸然动手,那不是找上门来挨打吗?” 段寒霆等他说完,只问了一句,“若是有人要和直系联手呢?” 刘强等人闻言,纷纷变了脸色,“您是说……颖军?” “颖军确实一直不安分,这段时间和湘军走动频繁,大有交好的意向。我听说他们也想走直奉联姻的路子,将汪家六少和慕容家的五小姐撮合成一对。” “汪家六少不是还在德国.军校念书吗,没听说回来了啊。” “快了,据说快毕业了,成绩优异得很。不过他回不回来对联姻也没什么影响,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汪帅做主,他不乐意也不成。” “我看难说,汪家六少是什么性子,跟咱们少帅一个臭脾气,惯会跟老子对着干,不然也不会在黄埔军校念的好好的,非得往外国去吃苦……”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见段寒霆一蹙眉,纷纷闭了嘴,低头不敢多说了。 段寒霆默了片刻才道,“不管汪家和慕容家联姻与否,都不能让颖军和湘军联合起来。但现在最棘手的是颖军和直系的联合,于我们而言太危险。” “属下明白。”李峰道:“我们一定做好防守。” 段寒霆随即下令,命众将官严密防守西南和东南两处,布足兵力以防颖军和直系军随时偷袭。 他命令下的简洁有力,众副将一一听令,商量着作战计划,便纷纷领命而去,向荣音颔首告辞,荣音也颔首还礼。 众人这一走,段寒霆便撑不住了,顿时伏在了床榻上,明明脸色疼得惨白,还冲荣音露出了一个笑,握住她的手,蹦出一个字,“疼。” 荣音站在床边,眼泪一下子没憋住,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我以为你是个铁人,不怕疼呢。” 打了半天架,又挨了半天打,撑到这会儿可不是个铁人? 下午段寒霆一直昏昏沉沉的,荣音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给他的伤口清洗上药,知道他疼的紧,却也没敢给他打止疼针,男人不许,说是怕上瘾。 她知道他们这些当兵的,风里来雨里去惯了,其实不是真的不怕疼,而是逼着自己去适应疼痛,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下半天几房的妈妈都纷纷过来了,拿着不少补品口口声声关心着段寒霆的伤势,莲儿本就烦她们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嘴脸,拦着不让进。 荣音走出门来,淡淡道:“则诚伤得厉害,需要静养,妈妈们的心意儿媳领了,日后自会登门道谢,这会儿他刚吃了药,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会儿吧。” 妈妈们当即点头,将礼品放下,隔着老远看了段寒霆一眼,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去。 莲儿把门关上,气咻咻道:“夫人何必对她们这么客气,您被拦在门外的时候也不见她们出来说句好话,一个个的都是势利眼。” “趋炎附势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毕竟不是亲娘,能过来看看,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荣音倒是看的很淡,段寒霆嫡长子的地位摆在这里,姨太太们不敢和他闹得太难看,为了日后着想她们也不会做的太过分,比起荣家那几个已经很好了。 只是,人家家里的嫡长子哪个不是备受宠爱,高高在上,像林孝成那样挨了打都有一票人出来帮他报仇,可段寒霆挨了打,却只能往肚子里咽。 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要是婆婆在这儿,看着儿子被段大帅打成这个惨样,得有多心疼。 段家的儿子,不好当啊。 第280章 随军夫人 段寒霆总算是睡着了,荣音坐在床边给他的伤口小心上着药,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他。 即使在睡梦中,男人的眉宇间也是紧锁的,想来还是疼得紧,哪里能睡得安稳呢,他再硬气,也是凡胎肉身,怎么可能真的一点痛感都没有。 荣音看着段寒霆苍白的神色,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涩痛。 她的男人顶天立地,泰山压顶都不变色,林啸虎带了那么多人都没在他身上讨到什么便宜,没曾想一回家却被打的遍体鳞伤。 段寒霆和她一样,他们的心都是石头做的,外人伤不了分毫,伤害他们的都是至亲的家人。 打了他到现在,各房的妈妈都轮着过来看了一波,唯有段大帅,始终没有露面。 荣音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这父子俩真的都是牛一样的倔脾气,在一起就是火星撞地球,以前有段夫人在从中调节还能好点,现在简直跟仇人似的,水火不容。 今晚的夜色格外深沉,天边像被墨汁涂抹一般黑的无边无际,这样宁静的夜晚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荣音躺在段寒霆身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里她和段寒霆回到了两个人的新居,繁星满天的夜幕下,他们在卧室的露台上欢爱一场,春.情无限。 一只略带粗糙的大手顺着她的眉间划到嘴唇,在唇上久久逗留,荣音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段寒霆一双布满血丝却无比温柔的檀眸。 如同夜空的星星那样绚烂、深邃,直望进人心里去。 荣音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撑起了半个身子,口干舌燥的嘴唇翕动,“你醒了?” 段寒霆看着她,苍白的嘴唇浮起一个笑容,“梦到什么了,这么开心,还唤了我的名字。” 荣音一愣,想起那个梦,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段寒霆看在眼里,俊朗的面容笑意更浓了,“羞成这样,该不会做了春.梦吧?” “……”荣音的脸色愈发红透。 段寒霆挑起唇角,沧桑倦怠的眉眼折起层层叠叠的笑纹,“看来还真是。梦里的我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很调皮?你说出来,相公一一帮你梦想成真。” 他越说越不着调,荣音终于恼羞成怒,气得在他肩膀上狠狠捶了一下,疼得段寒霆闷.哼一声。 “呀!”荣音吓了一跳,忘了他身上有伤了,“对不起,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她说着就要去检查他的身体。 “没事儿,没有。” 段寒霆握住她的手,埋下脸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含混一句,“要不是身上有伤,真想带你一起翻天覆地。” 他的“翻天覆地”说的很有歧义,让荣音刚刚缓和过来的面色又红成了番茄。 “你先把伤养好吧,万幸没伤到筋骨,但你身上这些皮肉伤,没十天半个月根本好不了。这段时间你哪儿也不要去,就乖乖地趴着,听到没。” 荣音以一个医生的口吻十分严肃地说道。 她其实很想让段寒霆任性一回,反正伤是大帅打的,伤的这么重,人也爬不起来了,军营里的事情也处理不了,找别人处理去吧。 段寒霆没有说话,他们军人都是轻伤不下火线,人只要还没死就得在岗位上牢牢地站着,哪有享福的命? 夫妻俩正说着悄悄话,尖锐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宁静的黑夜。 荣音和段寒霆朝电话看去,继而对视一眼,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电话持续不断地响着,荣音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下地去接,电话接起来的一瞬,房门也被从外面敲响,阿力沉重焦灼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少帅,出事了!” 段寒霆在军事方面一向敏锐,不出他所料,当日晚12点,直系军不宣而战,对奉军驻南苑部队发动突然袭击,与此同时,颖军也在东南方向发起进攻。 战争一炮打响。 段寒霆刚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段大帅的军令跟圣旨一般降了下来,命段寒霆率领西南军第二梯队、第三和第八两个旅开赴前线。 荣音给段寒霆穿上军装,戴上军帽,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心里沉得厉害。 军令在身,段寒霆整顿衣装抬步就要走,被荣音一把揪住衣领,像个执拗的孩子一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知道她舍不得、不放心,段寒霆摸摸她的脸,“乖,别任性,我很快就回来。” 荣音摇摇头,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拦不住你,你是军人,当兵打仗是你的使命,我不敢拦。但这次,我请求你带我一起去。” 段寒霆眉峰一蹙,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战场上枪弹无眼,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就是知道危险,我才要和你一起去!” 荣音声音跟着提高了八度,语气不容置喙,“换作平时也就罢了,可你身上有伤,母亲当初想让你娶个医生为了什么,不就是方便照顾你么。你不要小看我,在英国的时候我就跟着导师上过前线,不会拖累你的。我不管你给我安什么位置,军医也罢,随军夫人也罢,总之我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跟你一起去!” 看着她执拗的态度,段寒霆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真想给她点穴,让她好好在家里待着。 “莲儿,拦着她,不许让她跟过来。” 段寒霆将荣音推.进莲儿怀里,莲儿下意识地紧紧抱住荣音,也怕她跟着一起去。 战场可不是过家家,比医院危险多了,夫人怎么能去呢? 荣音在莲儿怀里挣扎出去,冲到段寒霆面前便把门当着众副官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吼道:“段寒霆,你今天要是不带我去,我就一针给你撂倒在这儿,让你昏迷个三天三夜,我就不信你人都醒不过来,他们还能把你拖去战场不成?千万别怀疑,我有这个能力,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 “……”众副官们站在外头面面相觑。 夫人好虎啊。 段寒霆看着难得任性的荣音,那破釜沉舟的架势,好像他今天不答应带她去就真的出不去这个门了。 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最后没绷住,他点头,答应了。 荣音作为随军夫人,与他共赴前线。 直系军和颖军筹谋已久,来势汹汹,哪怕奉军早有提防,在东南和西南方向做了部署,战况依然紧张猛烈,双方皆伤亡惨重,前线炮火齐飞。 段寒霆作为先锋司令,指挥着第二梯队和两个旅队,与直系林啸虎做率领的炮军团激战于北平附近的信安、唐家铺一带。 荣音穿上白大褂,和军医们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给伤员们处理着伤口,一批一批受了伤的士兵从前线运回来,又一批一批地顶上,帐篷里全都是医药酒精的味道和士兵们的哀嚎声,荣音虽是随军夫人,却一点儿没有少帅夫人的架子,和普通的军医一样,手脚麻利地给士兵们治伤,耐心地安抚着他们的情绪。 士兵们还能有休息的时间,医护人员却是没日没夜的忙着,连吃饭喝水都顾不上,常常都是护士们在一旁给他们塞上一口。 荣音白天在帐篷里医治士兵,晚上抽空去段寒霆的军营为他处理伤口。 段寒霆身上虽有伤,却身先士卒,带头冲锋陷阵,完全没把自己当个伤员,白天没时间处理伤口,导致晚上褪下他的衣服,伤口渗出的鲜血把军装都染透了,触目就是一片血红,将士们看着都心疼,荣音在众人面前强忍着泪给他治伤,段寒霆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跟部下商讨着作战计划,每每说的口干舌燥。 两个人虽然都在军中,身处同一个空间,一天到晚却也说不上几句话,每天抱在一起睡上个把钟头,都是属于两个人最幸福的时光了。 第281章 夫妻同心 连日来的作战,段寒霆的伤势反反复复,饶是荣音每天给他治伤,却架不住他持续不断的行动、奔波,伤口发炎发起了高烧。 彼时荣音正在帐篷里面给一个中弹的士兵做手术,将子弹取出来包扎好伤腿,阿力就一把掀开帐帘,满带焦急地说,“夫人,您来看看少帅吧。” 荣音将士兵的腿放下,洗了洗满是血水的手,匆匆跑出去,摘下口罩,“怎么了?” 阿力面露难色,“少帅烧的厉害,突然就晕倒了。” 荣音脸色大变,忙朝军帐跑去。 小傲和大同等人围在榻前,急的不得了,众人见荣音进来,像是终于看到了救兵,忙纷纷唤道:“夫人……” 荣音沉着面容走过去给段寒霆探了探温度,果然烫得厉害,掀开他的军装,伤口被汗水浸透,都发了脓,黏在绷带上看着十分骇人,她眉头狠狠一蹙。 “小傲过来帮忙,把少帅身上的衣服脱了。” “是!”小傲和大同忙上前给段寒霆脱衣服。 荣音沉静地吩咐着,打开医药箱调配退烧的药剂,众人在榻前排排站,目不转睛地盯着荣音,好像她手里握着救命仙丹。 “都看着我干什么?这里交给我,你们忙你们的去。” 众人面面相觑,“少帅的伤,还撑得住吗?” 荣音回头看着段寒霆,她拼命压抑着,心口却还是一绞一绞的疼,她想说他不是铁打的,身上的伤那么重还奔到前线去指挥,简直是豁出去不要命了。 多少次看着他狰狞刺目的伤口,她都想给他扎一记催眠针,让他好好歇上几天,难道他倒下了,这仗就不能打了吗? 可是不行啊。 他是少帅,是司令,是众将士的主心骨,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一旦他倒下了,他们的精神气就散了。 荣音面容说不出的冷静,沉然道:“有我在,绝不会让他有闪失。你们都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他倒下的时候,就要靠你们稳住军心了。” “夫人请放心,有我们在,绝不会让敌人掠去一城一池。” 荣音给段寒霆打了退烧针,重新给他的伤口上药,接连几日,这药都不知道上了多少次,几管药膏都用完了,如今身体都产生了抗体,不吃药膏了。 小傲和大同站在榻前巴巴地看着段寒霆,他们还是第一次跟着上战场,第一次经历这么多的伤亡,也是第一次看到段寒霆如此虚弱的模样。 在小傲眼里,这个师父虽然年轻了些,却好像一座巍峨的山峰一样屹立不倒,比起父亲还要令他崇拜,他在战场上挥斥方遒、霸气凌云的模样太过帅气,以至于让他忘记了师父身上还有重伤,不止他忘了,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只看到一个冲在前线,威武霸气的司令,那股气场足以令所有人对他臣服。 药膏没了用处,荣音便熬中药,以针灸的办法刺大椎穴,曲池穴来放血退热,总算是让段寒霆醒了过来。 “师父,您行了!” 小傲扑倒在段寒霆榻前,惊喜地瞪大眼睛,“姐姐,师父醒了!” 荣音见段寒霆睁开了眼睛,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圈霎时间红成一团。 段寒霆艰难地睁开双眼,哑声对小傲道,“没规矩,什么姐姐,要叫师娘。” 小傲一双弯弯的笑眼红通通的,雾蒙蒙一片,他抹了把眼泪,道:“您醒了就好,别说让我叫‘师娘’,让我叫奶奶都成。” 段寒霆没忍住笑了出来,朝荣音看过去。 换做以前,谁敢叫她“奶奶”,荣音早不依了,这会儿却是默不吭声,不由稀奇,扭头一看,荣音和小傲一样,眼睛都红的跟兔子似的。 他握着她的手,轻声问,“吓着你了?” 荣音不说话,心中酸软得一塌糊涂,垂下眼眸,盈满眼眶的泪啪嗒啪嗒洒落在他的手背上,像冰雹一样狠狠砸落。 段寒霆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一揪,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跟小傲和大同道:“去,看看前线什么情况,回来报给我。” 知道少帅这是故意将他们差出去,小傲和大同应是,极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段寒霆想把荣音抱住,刚要起身就被荣音按住了,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哽咽道,“哎,你别动,刚给你扎了针。” 说着,她俯身在他身旁趴下,靠近他一点点。 段寒霆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温声哄道,“别哭啊。说了让你别来你非得跟着来,战场不是人待的地方,一会儿让阿力送你回去,好好歇歇。” 荣音瞪他一眼,“我是医生,这么多士兵需要我呢,我也很重要好不好,你不能走,我更不能走。“ “好,你最厉害了。” 段寒霆笑得温柔,这并不是他打过最艰难的一战,却是令他感到最特别的一战,心爱的人就在身边,既让他担心,又让他放心。 荣音给他把针一一取下,看着他背上依然鲜红肿胀的伤口,心疼地给他吹吹,轻声问道:“疼吗?” 段寒霆不答,反道:“过来。” 荣音乖乖地凑过去。 段寒霆往前一倾身子,吻住她的唇,碾磨半响,方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他抿了抿唇慢慢品尝着她的味道,唇角浮起淡淡笑意,“很甜,用来止疼的。” 荣音这次并没有害羞,反而很认真地问他,“管用吗?” 段寒霆郑重其事地点头,“很管用。” 话音刚落,荣音便主动吻了上去,她吻得很深,很认真,如果她的吻真的可以解疼,她恨不得一直这样吻下去,吻到天荒地老,只要能让他舒服些。 段寒霆确实很舒服,满身的痛楚在这一刻仿佛顷刻散去了一样,女人若是男人的一根肋骨,那么荣音一定是最靠近心脏的那一根。 她那么瘦弱娇.小,却撑起了他的整个身体,霸占了他整个生命。 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直系骑兵在林啸虎的率领下突然袭击奉军后方,火烧营帐,还扔了汽油弹,大火接连烧了几个帐篷,医护人员和众士兵赶紧泼水救火,军营里乱成一团。 小傲和大同听到动静率先冲了出去,他们带领着一群小兄弟,跳进水缸将全身浸透,冲进帐篷营救伤员。 荣音搀着段寒霆从营帐中走出来,就看到了浓烟滚滚的混乱局面,情况十分危急。 段寒霆剑眉一沉,看着在营帐里乱窜的几匹马,将食指和拇指蜷起来,放在嘴边吹了一记口哨,正在奔腾的马儿纷纷撂起前蹄,发出嘶鸣。 一片混乱之中,追风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白绒绒一团,半人高的身子迈着四条腿飞速地冲段寒霆跑了过来,荣音怕狗,躲在了段寒霆的身后。 段寒霆扬手给了追风几个手势,只见追风摇了摇毛绒绒的脑袋,忽然踩着几个桶爬上了屋顶,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嗥叫,凄厉、凶悍,令人毛骨悚然。 荣音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追风这一声狼嚎刚结束,下一刻,接连不断的嗥叫声跟着响起,组成一支猛烈又强悍的乐章。 不知谁突然间大吼了一声,“不好,狼来了!” 下一刻,那些攻进营帐中的马儿纷纷撂起蹄子朝反方向飞奔而去。 来都来了,想走?没那么容易! 段寒霆寒光一闪,从士兵那里拿起一支长杆枪,一个翻身踩着桶蹿上了屋顶,单手开枪,站在高处对着闯进来的敌人一枪干掉一个,枪声不断。 他跳到房顶上开枪击杀敌人的英姿看呆了众人,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看到此情此景热血澎湃,敌人则是恨得咬牙切齿。 人从马背上跌了下去,段寒霆命士兵将俘虏带下去,进来的马儿一匹不拉,通通留下收为己用。 而他干脆带着追风一起,坐在房顶上指挥战斗。 他伤成那样还站在风口浪尖上,荣音心脏都快跳停了,阿力等人也纷纷劝他下来,太危险了。 段寒霆道:“告诉前线的将士们,我就在这里陪着他们,宁死于此,绝不撤退!” 士兵们见少帅这般不畏生死,一个个被激的热血沸腾,大喊大叫着冲上前去,奋勇杀敌,段寒霆指挥着旅队死守山海关石门寨,阻止了直系军的追杀。 而后,段寒霆和李峰设伏兵于唐家铺左右伏击,终于将直系军精锐部队击溃,关键时刻林啸虎撇掉部下率兵自顾窜逃,奉军成功俘获清苑五虎一众副将。 东南大捷,西南线颖军那边也节节败退,汪大帅下令撤军,从而导致直系军和颖军的全线失败。 4月15日,直奉停战,段寒霆和孟六爷作为奉军代表和直系军代表林啸虎、王爱国签订停战合约,再次划定直奉两军的分界线,直系军退出山海关。 同日下午,北平和清苑几大报社发表声明,正式刊登了林家大少林孝成与段家大小姐段舒岚之间的离婚协议,姻亲关系就此解除。 此次作战,段寒霆是头等功臣,麾下李峰、刘强等副将纷纷获得封赏,提拔为第三和第八军的团长,段寒霆带伤作战,在奉军中博得无尽美誉和声望。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此次战役段寒霆并没有获得丝毫封赏,段大帅对此不发一言,胜利的消息报到总指挥部时,大帅也只淡淡说了声,“知道了。” 此事引得军营议论纷纷,都在为少帅鸣不平,而话题中心人物段寒霆,作战结束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差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北平无论是将士还是民众都纷纷为少帅祈福,就在众人都在为他的身体状况担心之时,《京都日报》刊登了一则新闻: 【少帅段寒霆应日.本军方邀请,将于初秋东渡赴日观看秋操,夫人荣音陪同】。 第282章 扎堆怀孕 荣音盘腿坐在床.上,给段寒霆的后背上着药,破裂的伤口如今已经长出了娇.嫩的新肉,粉淡淡的。 她趴下去对着伤口吹了吹,段寒霆觉得痒,下意识地伸手去碰,被荣音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手腕,“哎,别动。” 段寒霆道:“痒。” “痒就对了。” 荣音把他的手拍下去,“长出新肉来说明伤好的差不多了,但不留疤是不可能了,哎,我这一世英名,都毁在你手里了。” 她长长地叹口气,若是他不来回那样的折腾,这伤早就好了,也不至于都快一个月了,才开始结痂。 “怎么会呢,你可是救我命的大功臣。” 段寒霆带伤作战一事经报纸连篇累牍的大力宣传都快成了传说,军营里也是议论纷纷,同样处于话题中心的还有荣音,她作为随军夫人带领军医不辞辛劳地为将士们治伤,也是赢得了全军上下的赞誉,士兵们都称少帅夫人贤惠又大方,少帅和夫人伉俪情深,十分登对。 荣音看着他身上的伤,想起作战时的艰辛现在心口都一阵阵的发紧,同样的情况再也不想发生第二次了。 “我现在知道母亲为什么想让你娶个医生了,照你这样不要命的折腾劲儿,也只能靠我来续命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咋舌,“你当初看上我,是不是就是因为我是个医生啊。” “怎么会呢?” 段寒霆促狭一笑,“我看上你,完全是因为你的盛世美颜。” “噗。”荣音没憋住笑了出来。 这个回答倒是没毛病,哪个女人不愿意听人夸自己漂亮呢? “行吧,放你一马。” 都老夫老妻了,不管当初两个人是怎么好上的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在一起,而且非常非常的爱对方。 段寒霆伤好的差不多了,架不住段夫人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催,带着荣音回了一趟枣庄的老宅。 刚进屋子,段夫人就裹着披肩迎出来,段寒霆一个“妈”字还没蹦完,就被母亲翻转过身子,当着众人的面撩起衣服,露出后背。 “我看看,伤怎么样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扒衣服,段寒霆很是窘迫,忙去握母亲的手,回头道:“有音音在一旁照顾您还不放心?已经好了。” 段夫人板起脸,在儿子脑门上戳了下,“音音再厉害,也架不住你上蹿下跳的折腾,真当自己属猫的,有九条命啊。” 段寒霆回身将荣音揽在怀里,轻笑道,“你们娘俩现在越来越像了,连说话的口气都如出一辙。” 荣音瞪他一眼,对段夫人道,“母亲,这段时间我累死了,您多骂他两句,给我出出气。” 说着便拨开他的手,走到一旁吃橘子去了。 段夫人也不客气,揪着儿子就一个劲儿地数落,段寒霆被念的一个头两个大,诺诺应是,荣音吃着橘子在一旁看热闹,幸灾乐祸。 “早就跟你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明明知道战事即将来临,怎么能让自己受伤呢?带伤上阵,你很英勇是不是?” 段寒霆被数落地抬不起头,头越垂越低,视线落在段夫人的肚子上,被披肩遮挡住的小.腹凸的很明显,他不禁道,“妈,您胖了?” “胡说八道,你才胖了……” 段夫人下意识地反驳一句,突然看到自己露出来的肚子,赶紧拨弄了两下披肩挡住。 段寒霆蹙了下眉。 荣音随着他的视线,也朝婆婆的肚子看过去,果然发福了不少,再看她面色红润,精气十足,心里不由得翻了个个儿。 疑惑间,段寒霆已经伸手撩开了段夫人的披肩,露出圆滚滚的肚子,鼓的十分明显。 “!”段寒霆和荣音同时惊愕地站了起来。 段寒霆看着母亲的肚子,不敢置信地问,“妈,您这是——” 荣音已经疾步走过去拉过段夫人的手腕探起她的脉,段夫人认命道:“行了,这不正打算跟你们说么。咳,老娘我怀孕了。” 段寒霆和荣音:“……” 荣音突然想起来,那日她跟段夫人说韩太太怀孕一事,段夫人非但没有表示出惊喜,反而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的,当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再加上她无缘无故突然询问起了她师娘方小芸的行踪……合着闹了半天,婆婆也怀孕了,今年到底是个什么年头,扎堆怀孕? 足足半天,段寒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瞪大眼睛看着段夫人,“谁的?” 段夫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说呢?” 段寒霆看着母亲肚子凸起的程度,少说也得六个月了,这么说是年前怀上的……那段时间,她刚好回了一趟段公馆。 而那段时间,正是他们要闹离婚的时候。 段寒霆一张俊脸跟吃了馊饭一样难看,闷了半响,他皱眉道:“老爷子知道吗?” 段夫人摸着肚子道,“当然不知道,我也没打算让他知道。这是我的孩子,跟他没关系。” “那您怎么不跟我说呢?” 段寒霆对母亲隐瞒怀孕这件事情十分不满,“难怪上次我回来您一直用毯子遮着肚子,生怕我看出不对劲是不是?” “那时候月份还小,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告诉你做什么。” “那您也该告诉我啊。” 荣音也是一阵阵的后怕,在段夫人身前蹲下道:“我好歹也修过妇产科,也能在您身边照顾您。” “你事情够多了,能不麻烦你们就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 段夫人笑着摸摸荣音的脸,道,“一会儿给你个惊喜,让你见两个人。” 荣音不明所以,什么惊喜? 稍顷,外面就传来一阵动静,段夫人朝外看去,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的正是时候。你看看,谁来了?” 荣音疑惑地扭过头,便见一对中年夫妇结伴而来,身上还背着药篓,满头是汗,一看就是刚刚采完药回来,脚下还沾着泥土。 两夫妻年纪相差不小,男人五十左右,精短的头发花白一片,面容略黑精瘦,看着很是温和;女人不过四十上下,圆圆的脸蛋显得有些娇憨,头上扎着一条碎花方巾,未施粉黛的容颜精致可人,十分漂亮,她衣着淡雅朴素,站在那里仿佛一朵皎洁的山茶花,盈盈独立。 荣音站在廊下,足足愣了片刻才敢相信眼前所见不是在做梦。 漫天的惊喜从胸腔一直升至头顶,她抖着嗓子激动地喊道:“师父,师娘!” 正在院中互相擦汗的陈伯庸方小芸夫妇闻声扭过头来,就看到一个娇弱的身影如从笼中飞出的喜鹊一样扑闪着翅膀找他们飞奔而来。 猝不及防,就被荣音抱了个满怀。 “哎呦喂!” 陈伯庸露出笑容,“你师父这老胳膊老腿可不经你这么折腾了。” 方小芸看着欢呼雀跃的徒弟,内心也是欢喜得紧,却佯装板起脸来嗔道:“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咋咋呼呼。” 荣音开心极了,看着许久未见的师父师娘,稳了下心情,这才后退半步跪下磕头行了大礼,“徒儿给师父师娘请安。” “好了,快起来,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虚礼。” 陈伯庸将荣音扶起来,视线朝站在廊下的段寒霆看过去,温和地笑道,“这就是少帅吧?” 段寒霆走过去,也恭敬地弯腰行礼,“见过师父师娘,唤我一声‘则诚’就好。” 方小芸将段寒霆上上下下一打量,如同丈母娘看女婿似的,怎么看怎么喜欢,拉着荣音道,“眼光不错啊,嫁了这么个如意郎君。” 荣音心里骄傲,嘴上却道:“跟师父比还是差了点,不过勉勉强强吧。” 段寒霆也不辩驳,只是看着荣音宠溺的笑。 方小芸点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283章 肚子是怎么回事 方小芸夫妇清明节前后回的上海,出去这大半年,没想到医馆竟然被人洗劫一空,房子成了避难所,住满了乞丐。 正不知如何是好呢,段夫人派人专门去上海请他们来北平为她安胎。 陈伯庸夫妇在医术界享有盛誉,也是出了名的不慕权贵,当场就要拒绝,是段夫人一封长信恳切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还有目前自己身体的状况,请方小芸夫妇来北平,除了给她安胎之外,还可以看望徒弟,这么多年没见,夫妻二人确实想的慌,便跟着她的人北上了。 荣音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您二位怎么不早点联系我呢?” 方小芸笑道,“你现在身份特殊,我们可不想给你添麻烦。本想着安顿下来之后再联系你,可又实在挂念着你。” 荣音听后不由红了眼圈。 长辈们总是担心会给孩子添麻烦,有些事情能瞒便瞒,殊不知越是这样他们越是会担心,段夫人是这样,师父师娘也是这样。 “好了好了。” 见气氛有些伤情,段夫人忙打个圆场,“总算是见着了,都是一家人,以后别再说麻烦不麻烦的话了。” 段寒霆瞅了一眼母亲,简洁而清晰地说,“您还不如师父师娘让人省心呢。” 众人禁不住都笑了。 段夫人吃瘪,很是没有面子,将手帕朝儿子丢过去,“臭小子翅膀硬.了,连你老妈也敢开涮。” 众人又跟着笑,客厅里气氛很是热络。 卢妈过来说准备开饭了,荣音伺候着长辈们洗手,环顾四周不见段舒岚的身影,问道:“大姐呢,不在家吗?” “天天宅在房间里画画,叫也不出来。” 段夫人谈到女儿神色微微变了变,有些愁容,林孝成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太大,她都有些担心女儿的精神状况了。 荣音朝段寒霆看了一眼,段寒霆微蹙了下眉,道:“我过去看看她。” 老宅子很大,中间一道墙将其分为东西两院,段夫人住在东院,段舒岚搬过来之后图清静,去了西院住。 走进房间,段寒霆就闻到一股颜料的味道,很是浓烈,刺鼻。 房间里光线很暗沉,密不透风,段舒岚穿着围裙,坐在画板前拿着画笔在描摹一堆静物,一直短小的素描铅笔在她手里像是活物,上下翻腾着,在白色的纸上长出一颗颗苹果和葡萄,栩栩如生,只是缺了一丝让人想要吃下去的欲.望,像是淬了剧毒一般,很快便会腐烂。 听见开门的动静,段舒岚头也不回,不耐烦道:“说了不吃饭,别来打扰我。” 段寒霆这才瞧见一旁的桌子上还摆着早点,想来是连早饭都没有吃,再一看姐姐消瘦的背影,他的脸色瞬间耷拉了下来。 他关了门走上前去,段舒岚以为是下人不怕死的走了进来,气得将手里的画笔朝后丢过去,“谁让你进来的,你耳朵聋了不成?” 段寒霆眼疾手快地将甩到眼前的画笔一把接住,狠狠蹙了下眉,与此同时段舒岚也转了过来,见来人是弟弟,脸色一变。 “这么大脾气?不过是来请你吃个饭,又不是逼你上梁山。” 段寒霆凉凉地说着,走过去将画笔递给她。 段舒岚闷了片刻才接过画笔,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没等他回答,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焦急,“对了,听说父亲打了你,你伤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段舒岚说着,下意识地站起来,想要看看弟弟的伤,却又被他冷淡的神色逼退,僵在了原地。 段寒霆默然一会儿,眼睫忽然闪了闪,道:“还没好利索,有点疼。” “是吗?我看看!”段舒岚放下画笔,忙过去拉开窗帘借着射进来的日光查看弟弟后背的伤,虽然已经好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出挨打的痕迹,结了痂的伤口泛着狰狞的光泽,能看出下手之人的狠辣,曾几何时,忘了弟弟几岁的时候,也挨过一回父亲的鞭子。 当时给她心疼的啊,妈妈们都不敢拦,只有她敢,抄起火钳子就要过去跟父亲拼命,为此还挨了父亲的耳光。 往事历历在目,段舒岚摸着段寒霆的伤口,眼圈一下子红了。 “都是姐姐连累了你,要不是因为我和林孝成的事,也不会让你挨这顿打。” 段寒霆淡淡道:“老爷子对我不满已久,早就想教训我一顿了,也不光是为了林孝成,你不必自责。” 他没有怪段舒岚的意思,段舒岚却很是怪自己,压抑已久的眼泪一时间没收住,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砸了一地。 段寒霆一拧眉,掏手帕给她擦眼泪,“怎么还哭了?” 段舒岚泣不成声,哽咽道:“我活着对你们来说就是个拖累,家庭没守住,婚姻没守住,现在段家大小姐在全国人民的眼里就是个笑话,所有人都在笑话我被抛弃,我知道。对于父亲而言,我是颗没有用的棋子,好好的联姻被我搞成这样,是我对不起段家。” 段寒霆心中一片悲凉,他握着大姐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对她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段家对不起你。” 段舒岚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我以后可怎么办啊,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还有谁会愿意娶我呢?” 段寒霆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我姐姐长的这么美,又有才华,怎么会没有人喜欢呢?我已经让律师去分割了你和林孝成的婚内财产,林小公馆归你,母亲曾经给你置办的嫁妆我也让人都给你整理好了。你现在也是小富婆了,底气得足起来,不能让人骗去。” 段舒岚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谁敢骗我啊,有你这么个强悍的弟弟在,都没人敢娶我了。” “若真无人娶你,我养你一辈子。” 段舒岚心下很是感动,“你讲真的?你想养我,也得问你媳妇愿不愿意。” “音音最通情达理了,怎么会不愿意呢?” 段舒岚撇撇嘴,“反正荣音在你眼里怎么都是好的。” “那是。”段寒霆笑道。 段舒岚出去和大家伙一起吃了个饭,席间气氛很是热闹。 宅子外,小树林后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藏的很是隐蔽,司机问坐在后座上闷不哼声的段大帅,“老爷,您不下去瞧瞧?” “瞧什么,人家一人家团聚,其乐融融,我去了不是煞风景吗?” 段大帅没好气的说,这要是他死皮赖脸地进去了,再被夫人轰出来,那多没面子。 可是一想到他们在里面吃香喝辣,谈论着家长里短的幸福画面,段大帅只觉得一颗心既酸又涩,怎么都觉得自己分外孤独。 荣音想把师父师娘接到北平去,却又挂念着段夫人这边的情况,一时间很是纠结,“母亲,要不您跟我们一起去北平吧?我和则诚已经搬回段公馆了,在外面置的房子也闲了下来,足够您和师父师娘住了,离我们近些,也方便我们照顾。” 段夫人想也不想就拒绝,“我才不去呢,我在这里住着多清静,我这还挺着肚子呢,回到北平再被什么报馆盯上,公布我怀孕的消息,没的让人说闲话。何必去添这些麻烦?至于你师父师娘你用不着担心,我会帮你好好照应的,我肚子里的崽还仰仗小芸安胎呢。” 可能是曾经滑过一胎,段夫人对现在肚子里怀着的这个分外小心,她本就是高龄产妇,本就担着不少风险。 荣音一听也是,和段寒霆商量过后,决定就先这么等,一切都孩子生下来再说。 时辰不早了,荣音和段寒霆跟长辈们告别,装了不少当地的特产回去。 段大帅见人出来,下意识地躲了躲,在车里张望半响才看到了走出来的段夫人,她气色看上去很好,好像人也跟着圆了不少。 等等……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怎么回事?! 第284章 傻狍子一般的段大帅 荣音和段寒霆刚上了车,挥手要跟众人道别,就见一个身影忽然从小树林里冲了出来,直冲段夫人跑过去。 段大帅的身形如一只冲出牢笼的猎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堪堪在段夫人面前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瞪大眼睛,“你,有了?” 荣音和段寒霆的手僵在半空之中,不晓得父亲因何突然在这里出现。 段夫人则更懵。 离婚后发现自己怀了孕,她用了足足一天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说服自己把这个孩子留下。 就是怕被段大帅知道,所以她借着游历之名东躲西藏,胎儿稳定了才敢回到枣庄,连儿子儿媳都瞒着没有告诉,没曾想被他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段夫人表情扭曲,如同吃了一只死苍蝇。 段大帅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想你了这样肉麻的话,他现在的关注力都集中在了段夫人的肚子上,眼底一片赤红,“这孩子是谁的?你和哪个男人的?” “关你什么事,管得着吗?” 段夫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点好脸色也不给他。 段大帅又惊又怒,气得脸色都跟着铁青起来,“你厉害啊阮凤仪,前脚刚跟我离婚,就立马找了下家了?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因为在外面有了奸夫,给老子戴了绿帽子怕我不饶你们,所以才一定要跟我离婚的?没想到啊,肚子里孩子都这么大了,这奸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吧,那奸夫谁啊,是这个男人吗?” 他抬手一指陈伯庸,见他站在段夫人身边,自然而然以为他就是奸夫。 突如其来的指控让众人都变了脸色。 “你胡说八道什么!”段夫人气得推了段大帅一下,想抽他。 方小芸挽着陈伯庸的胳膊,声色俱厉,“这是我的丈夫,请你放尊重一点。” 见段大帅的神色愣了愣,荣音下了车,忍着气道:“父亲,这是我师父陈伯庸,师娘方小芸,最近才来到北平,专门为母亲安胎的。” 听到“最近”一词,段大帅的表情立马变得好看了许多,知道自己是误会了,老脸有些讪讪。 陈伯庸、方小芸……这两个名字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放大瞳孔,“二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陈氏伉俪,陈大夫和方大夫,真是失敬失敬。” 他的脸前后变化太快,方小芸余怒未消,根本不想理他,陈伯庸也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只是下一刻,段大帅脸色又沉了下来,“那奸夫是谁?今天既然被我撞见了,你也不用藏了,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搞我的女人。” 他一口一个奸夫,气得段夫人脸色阵青阵白,头顶都冒了青烟。 没等她发作,段寒霆先按耐不住从车上走了下来,将母亲拨到自己身后挡在她的身前,“婚都离了,父亲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段大帅吹胡子瞪眼睛,瞪着儿子怒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这个当儿子的,不盼着自己爹妈好,还敢瞒着我帮你娘暗度陈仓,你安的什么心?你就这么想要一个后爹,想添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你脑子是进水了吧!” 段寒霆冷冷一笑,“同父异母的弟弟您也没少给我生,再多一个又有何妨?” “你——”段大帅举起巴掌,被段夫人一把握住手腕。 她挺着肚子站在段大帅面前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气势十足,“干什么!又想打我儿子?你打他那一顿鞭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要不是因为你那顿鞭子,他打仗至于那么艰难?差点从鬼门关上走一遭。要不是有阿音照顾着,你儿子都没办法活着从前线回来,你要是这么不在乎孩子,那以后就少管他的闲事。” 段大帅被夫人噎的不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上有些挂不住。 放下手,他叉着腰道:“你先别跟我扯别的,先说说你肚子里这个崽,到底是谁的种?” “反正不是你的,跟你没关系。” 段夫人硬邦邦地甩给他一句,白他一眼,懒得跟他再废一句话,转头对段寒霆道:“天色不早了,别再这儿耗着了,赶紧上车吧。" “不行,不能走!” 段大帅挡住儿子的去路,瞪眼道:“先跟老子说说,你那后爹到底姓甚名谁,我去会会他。” 段寒霆冷冷道:“他跟您一样,不是什么好人,没有见面的必要。” 说着,他带荣音上了车。 “……” 段大帅不满地盯着儿子的背影,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过……他脑袋突然抖了一下机灵,忽然醍醐灌顶了一般,猛地抓住了段夫人的胳膊,盯着她的肚子问道:“你现在,几个月了?” 段夫人一脸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关你屁事。” 段大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肚子,这鼓的程度怎么也得五个月以上了…… 他愈发激动,“告诉我,到底几个月了!” 段夫人不想回答他,好像一说出来月份就等于承认了某些事情一样,让她怎么都有些不爽。 段舒岚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您看不出来吗?六个月了。” 六个月…… 段大帅在心里数算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回想起了年前和夫人共度的几个良宵,气血顿时从胸腔翻涌上来,足足呆了半刻,继而涌上莫大的欢喜。 他瞳孔放大,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段夫人,“这孩子,是我的?” 段夫人蹙眉,“我说了,这孩子跟你没关系。” “放屁。” 段大帅现在一点也不信她了,“六个月前咱俩还没离婚呢,除了我你还跟谁上过床?” 众人听着这露骨的话,都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段夫人耳朵尖肉眼可见的变红了,气急败坏地踢了段大帅一脚,“你要不要脸?” 这一脚不光踢在段大帅的腿上,还踢在了他的心上。 段大帅乐的过去亲了段夫人一口,“我媳妇太厉害了,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怀上,老子牛啊!” 段夫人看着他得意洋洋的嘴脸,简直哭笑不得,“段文忠,你脸皮还能再厚一点吗?我怀孕,是我这块地土壤肥沃,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 “哎,这话就不讲道理了,你这块地肥沃不假,说明老子耕种能力也厉害啊。” 这话题越聊越歪了,段寒霆干咳一声,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这老两口能不能注意一点,丢人呐。 饶是段夫人各种否认,段大帅已经认定了她肚子里的种是他的,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喜悦中,抱着段夫人就兴高采烈地往家里跑,跟傻狍子似的。 翌日荣音给老宅打了个电话,问家里情况怎么样了,方小芸抱怨道:“甭提了,你那个公公真打了鸡血似的,引吭高歌了一晚上,我都怕他吓着孩子。” 荣音忍不住笑,“老来得子的喜悦,也算正常,没把房顶掀了就不错了。” 方小芸咋舌道,“傻憨傻憨的,真不像统领一方的大帅。不过你婆婆也没给他几分好脸色,婚都离了,一个前夫非要跟她同床共枕,换谁也不依啊。” “同床共枕?” 荣音差点被嘴里的橘瓣噎到,忙对方小芸道:“师娘,您可得看着点,我那公公高兴起来不管不顾的,别让他伤着我婆婆。” “放心吧,我有数,他要是敢动手动脚,我才不管他什么身份,直接把他赶出去。” 方小芸对段大帅没什么好印象,话说起来一点也不客气。 知道师娘的脾气,荣音笑着应是,要是把她惹急了,她真能把段大帅轰出去。 电话那头闷了会儿,方小芸道,“你和则诚也成亲一年了,你婆婆这都怀上了,你这肚子怎么还半点动静都没有?” 这话戳中了荣音的心事,手里的橘子顿时变得不甜了。 第285章 跟他一拍两散 荣音也是郁闷得很。 成亲以后她和段寒霆的性.生活一直很和谐,频率也挺正常的,甚至都有些次数……过多了。 不过也没办法,男人在段寒霆这个年纪可不正是虎虎生风么,他平日里军务繁忙,只要回到家逮着机会就不放过她,她也一直没有避孕,觉得顺其自然就好,刚结婚那会儿觉得自己还年轻,多享受享受二人世界,不急着要孩子,然而现在看着一个一个的都怀了,婉瑜这属于婚前就中招了,韩太太和她婆婆也相继怀孕,人家到了这把年纪都能怀,怎么她偏偏没个动静,别说师娘,她心里也有些着急了。 捏着手里的橘子皮,荣音对着电话仄仄道:“我……之前滑过一胎,没能保住。” 方小芸在那头叹了口气,“这事我听你婆婆说了,孩子跟父母之间也是有缘分的,不过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终究也是你自己不注意的结果。过几日得了空回来一趟,我给你探探脉,开几个方子帮你调理一下,你这孩子一向体弱,真叫人不放心。” 荣音乖乖的应“知道了”,又和师父师娘聊了几句,方才挂了电话。 电话刚撂下,婉瑜登门了。 她走起路来一向带风,像是后面有人追似的,风驰电掣的,荣音忍不住道:“慢点走,怀着身子呢。” 冯婉瑜这才下意识地放缓了一下脚步,“职业习惯,一时间改不了。” 她记者出身,一向在外头跑新闻跑惯了,练出来的腿脚功夫,有时候和段寒江出去逛街他都得一路小跑跟着她,不然就跟丢了。 婉瑜肚子五个月大了,早已显肚,得益于身边人的精心呵护,她身子养的极好,满面红光,圆圆的小脸胖了一圈,双下巴都有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富态,荣音把账本阖起来放在枕头底下,将她拉到身边来坐,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问,“今天怎么样,踢你了吗?” 大家都说婉瑜肚子里应该是个混世魔王,在娘胎里一刻都不消停,整天踢上踢下的,给婉瑜整的压力贼大,天天做梦,一会儿梦到自己生了个孙悟空,挥舞着金箍棒大闹天空,一会儿梦到自己怀了个哪吒,踩着风火轮在自己肚子里飞来飞去,嫌空间太小不够他蹦跶,想早点出来……她还真梦见它就这样踩着风火轮从肚子里出来了,拉风得不得了,还在天空跟他们挥着混天绫告别,说他要去斩妖伏魔了。 吓得婉瑜在睡梦中哭着尖叫着醒来,每每都将段寒江吓得不轻,免不了拍着她的背轻哄,“没事儿,你男人我没那么强大的基因,生不出猴崽子也生不出什么喷.火娃,顶多生个土匪出来,随它爷爷,要么就是个钱串子……随我。” 婉瑜气得捶他,“你才生个钱串子!能不能盼我儿子点好!俗!” 段寒江是真俗,也是真掉进钱眼里去了,和婉瑜成婚之后,冯国维很大手笔地给女儿划了北平好几个商铺做嫁妆,婉瑜不善管理,便都落在了段寒江的手上,当然他只负责经营管理,大头还是在婉瑜手里攥着,但这也属于夫妻两口子的共同财产,可算是忙坏了段寒江。 他早就知道冯家家境殷实,可冯家一向低调,婉瑜也从来不会在他面前炫耀什么,以至于结婚之后,他才知道他当真娶了个女财主。 看着儿子的生意被亲家带了起来,五夫人也很高兴,在其他姨太太面前也颇有面子,对婉瑜的态度都跟着好了不少。 婉瑜虽然粗枝大叶,但不代表她不通晓人情世故,为此不止一次地跟荣音抱怨过。 荣音劝她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家世背景本来就是媳妇在婆家的立足根本,底气越是足,越不会被人看不起。 她原本想将手里打理的冯氏的一些商铺都转交给段寒江管理,被婉瑜断然拒绝,“不行!这些本来就是爹妈给你的,我又不是没有。你知道我一向也不在意这些东西,不过我也得留一手,免得将来有一天我的嫁妆都被段寒江那熊玩意私吞了,我还得找你求救呢。” “瞧你说的,老五怎么会这么对你。” 冯婉瑜撇撇嘴,“那谁说的准,你是没瞧见,看到我的嫁妆之后他那副惊讶的模样,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对我的态度谄媚的不得了,就这贪财的模样,我怎么能把我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他呢。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万一他拿着我的钱出去养小三怎么办?” 荣音闻言一下子蹙了眉头,“为什么这么说?你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 “倒也没有格外不对劲,但他最近应酬越来越多了。” 冯婉瑜有些闷闷不乐,“以前出去还愿意带着我,现在见我肚子大了,说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不带我出去了,才怪,我觉得他就是看我胖了,带我出去丢人。人家小姑娘都细胳膊细腿的,就我挺着个大肚子,跟猪八戒似的……他也不想想,不是他,我能搞成这样吗?” 说着说着,冯婉瑜不禁委屈起来。 荣音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你先不要自己吓唬自己,老五看上去是有些不着调,但对你的心意不掺假,我们都看得出来,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冒着顶撞公爹和五妈妈的风险毅然决然地娶你。你放心,我会帮你多留意的,要是他真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我绝对不会饶了他。” 冯婉瑜一擦眼睛,撇嘴道,“没事儿,是他把我骗上这条路的,他要是敢负我,我就跟他一拍两散!” 隔天荣音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特意叫段寒江跑了一趟天津,之前那批药膏已经生产出成品了,检查无误后便可以打量投入医药行和市场,回天津的路上,荣音就旁敲侧击地问段寒江最近在干什么,有没有不安分,问的段寒江心里一突突的,“嫂子,您到底想说什么?” 荣音静静地盯着他,“婉瑜大着肚子,情绪难免不稳定,心里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她没法工作,赋闲在家,偏生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段时间她最需要的就是孩儿他爹的陪伴,你要是没事儿,就多在家陪陪她,生意上的事情,你实在忙不过来,我可以帮你分担。” 话说到这儿,段寒江再迟钝也听明白了,颇有些讪讪,“是不是婉瑜跟你抱怨什么了?” “她从来不是个爱抱怨的人,没人比她更豁达了,如果能让她都觉得委屈,那就是某人真的让她受了委屈。” 荣音严肃起来气场不是盖的,段寒江是怕屋及乌,因为敬畏自家二哥,连带着二嫂也有点小害怕。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抽动了一下鼻子,有些紧张道:“我明白了,是我不好,最近这段时间光顾着忙生意去了,确实忽略了她。你放心,后面到她临产这段时间,我一定多抽空在家陪她。不过我真的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借我仨胆我也不敢,这您可得信我。” 见他伸出三根手指头赌咒发誓的模样,荣音见他不像撒谎,方“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此后一段时间段寒江还真是发挥出了二十四孝好丈夫的架势,天天围在媳妇身边打转,殷勤地陪着她去产检,因为婉瑜晚上失眠多梦,还特意每晚给她泡热牛奶,用热水给她洗澡,兴致来了两个人也隔靴搔痒地腻咕一会儿,不敢闹的动静太大,总归过了过干瘾。 小的好对付,老的就难处理的多。 段大帅自从知道段夫人怀孕之后,整个人也跟返老还童了一般,干脆搬到了老宅去住,天天黏在段夫人身边,家都不回了。 第286章 亏欠最多的就是她 段夫人都无语了,天天往外踹都踹不走,当年追她的时候都没这么厚脸皮。 被踹出房门,段大帅也不恼,自己拎一根鱼竿,一只水桶,悠然自得地去河边钓鱼去了,这个季节不冷不热,正是钓鱼的好时候,河边坐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年轻人很少,没这份闲心,也耐不住这份寂寞,段大帅也很久没这份闲情逸致了。 他准备扔下鱼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鱼食了,也不能干钓,便厚着脸皮跟旁边的人借,旁边坐着个老头年纪跟他相仿,皮肤看上去比他还黑,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褂子,手掌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所致,老子极为大方地把自己带来的一小桶鱼饵放在两人中间。 段大帅道了声谢,钩上鱼食放下饵去,跟老头闲谈起来,“这里头有鱼吗?” “有,我一天能钓上来三四条。” “唔,那敢情好。” 段大帅心想着,自己来这一趟也没带什么东西,正好钓几条鱼回家给媳妇补补身子。 实在耐不住一颗喜悦的心情,不耐人家老汉问,段大帅就主动供了出来,说自己媳妇怀孕了,肚子里揣了个小崽子。 “哎呦呵,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老哥有福气得很。” 段大帅咧着嘴笑。 “令夫人年纪多大啊?” “比我小六岁,年纪也不轻了。” “那也属于高龄了,可得仔细啊。我媳妇也是几年前生的老幺,那可真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差点就没挺过来。” 段大帅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散去不少。 回想起来,夫人之前生养舒岚和则诚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生舒岚那会儿因为是头胎,很是艰难,他和兄弟们忙着在外头跟人抢山头,招兵买马,根本顾不上家里,回到家的时候舒岚已经呱呱坠地,凤儿平时那么坚强,生产完足足三天才能下地,差点折腾掉半条命。 生则诚那会儿更甭提了,因为之前有个高僧算过,说是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娃娃,他就一直盼着孩子生下来,计划着日子,想着这次怎么也要腾出时间陪夫人把这一胎平安生下来,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他在外打仗,夫人帮他筹备物资,挺着大肚子出去跟人谈生意,结果回程的路上碰到几个倒霉孩子放鞭炮,马儿受惊尥蹶子,夫人动了胎气,就这样生在了马车里,因为不足月,不知费了多大劲才养活。 那次生了则诚,夫人也没时间休养,月子都没出就又忙着帮他,奶.水都没的喂,则诚是喝狼奶长大的。 往事不敢回忆,回忆起来心口就堵得慌。 他这辈子对不起很多女人,但多多少少在名分和物质上都有所补偿,最对不起的最亏欠的,还是他的结发妻子。 心不静,鱼也上不了钩。 眼看着旁边的老汉接连钓了五六条,段大帅这边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眼看日暮西斜,再待下去就错过吃晚饭的时间了。 给段大帅急的,都恨不得撸起袖子直接下去逮两条上来了。 老汉拦住了他,“天气虽然暖和了,但这河水可凉的很,下去再冻着就不划算了。没事儿,我这钓的多,分你两条就是了。” 段大帅很是感谢,想掏钱买,摸遍了口袋也没摸出几分钱,老汉摆摆手道:“不用了,两条鱼而已,不值几个钱,我闺女现如今在一个大户人家做工,跟了个好东家,每个月都往家寄钱寄东西,日子比以前过的好多了。我得回了,回去晚了婆娘不给做饭吃。” 他拎着水桶潇洒走人,段大帅看着自己桶里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肥的很,也开心地拎着桶往家赶。 巧得很,他和钓鱼的老汉正好顺路,两个一路聊着,直到老宅门口,方才停下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对方。 没等老汉张口询问,段大帅的司机就急匆匆地奔了出来,吓得差点跪了,“大帅,您跑哪儿去了,怎么不带上我呢,可吓死我了!” “老子去钓两条鱼,你怕个屁。” 段大帅冷叱一声,将手里的桶递给他,“去,把这个交给厨房,给夫人炖汤喝。” 这一声大帅不打紧,直接吓得老汉丢了桶,噗通跪倒在地,“您,您是大帅?老爷?” “欸,好端端的,跪什么。” 段大帅将老汉从地上拉起来,笑道:“没想到钓个鱼还遇到自家人了,你在这里做工?你说的闺女,是哪个?” 老汉早已失去了钓鱼时的淡定,紧张地看着段大帅,小声支吾道:“我闺女是……宋莲儿。” “宋莲儿?” 段大帅喃喃了一遍,还真是有点印象,“是荣音身边的丫头?” 宋老汉猛点头,没想到自己闺女在大帅那里也能挂上名。 “那丫头我知道,挺能干的,你也是有福气啊。” 宋老汉咧了下嘴,笑都不是笑了。 他也没想到,钓个鱼都能碰到段大帅,其实他们私底下一直挺为段夫人抱屈的,也没少说段大帅的坏话,在他面前莫名有些心虚。 段夫人来到廊下,看着和宋老汉说笑的段大帅,一阵纳闷,不知道这俩老头子怎么突然聊到一块去了。 段大帅感受到两道射过来的目光,一扭头就看到站在廊下的夫人,顿时屁颠屁颠地冲她跑过去,笑道:“猜猜我去哪儿了?” 段夫人漠然地往里走,“爱去哪儿去哪儿。” “我去给你钓鱼来着,钓了两条贼肥嫩的鲤鱼,厉害吧。” 段大帅回头朝宋老汉眨了眨眼睛,跟着段夫人走进屋子,一路邀功讨宠,态度殷勤的不得了,哪里像是统领一方军队的大帅。 这边段大帅乐不思蜀,段公馆的姨太太们可是急疯了,以为他是迷上了什么姑娘养在了外头,一打听才知道去了段夫人那里,不禁又是纳闷,这婚都离了,怎的又吃上回头草了,再一差人打听,听说段夫人怀孕了,一个个惊的不得了,三夫人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晚上段寒霆从军营里回来,荣音也刚好去三夫人房里给她按摩上药回来,说了一下怎么回事,一边给他脱着衣服一边道:“也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到家里的,现在闹得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母亲怀了身子,说什么的都有,再这样下去,很快就有记者要过来明察暗访了。” 段寒霆不禁蹙了眉,当即命阿力过来,派人守住枣庄的老宅,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又让他派人去警告各大报社,都安分些。 “流言跟风一样,哪是说禁就能禁的?” 荣音将衣服叠起来,“不过这事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就是不知道父亲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我瞧着他是想破镜重圆。” “破镜重圆,他想得美。” 段寒霆冷笑一声,丝毫不帮父亲说话。 荣音不好评判公爹,只道:“能不能破镜重圆,得看母亲的想法,不管怎么说,孩子能在一个健全的家庭环境下长大,总比单亲要好。再说母亲怀里这一胎,是父亲的老来子,他怎么可能允许段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呢。“ 段寒霆薄唇抿成一线,沉声道:“有父亲的家庭未必健全,幸福的家庭才是健全的。这个家,伤心的人够多了,我不希望母亲步她的后尘,更不希望小弟或小妹步我的后尘。它出生后,有我们疼它,不差一个挂名的父亲。一切看母亲的意愿。” 荣音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女人能走到离婚这一步,说明心已经死透了,想要将死灰复燃,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第287章 她就是我的后宫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京津一带各种宴会、堂会也风生水起地办了起来,邀请函每天像雪花一样不停地飘进段公馆。 社交场合一向是攀扯关系、结交人脉的好地方,段寒霆的身份地位虽然不需要荣音刻意抛头露面帮他社交,但生意场上免不了应酬,这段时间战事稍停,医院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密集了,荣音便将重心转移到生意和照顾家庭这一块,闲暇之余就带着冬儿一起参加各种宴会、堂会,带着她结交人脉,见见世面。 冬儿如今已经是京津一带出了名的京剧神童,是余家班力捧的小角儿,接连几场演出都是大获全胜,叫座连连,报纸赞誉良多。 荣音极其疼爱这个小师妹,走哪儿带到哪儿,冬儿机灵,嘴巴也甜,很招人喜欢,雷震很为妹子感到骄傲。 一大清早,洗漱完毕,一屋子的人就将冬儿围了起来,吱吱喳喳地给她打扮。 “穿这件杏色的裙子吧,显白,多衬冬儿姑娘的肤色啊。” “那还不如穿这件红色的,更显白。” “我瞧着这件绿色的也不错,配上红色的珠花好看极了。” “天呐,你什么眼神儿,红配绿,赛狗屁啊?” 众人哈哈大笑。 荣音正坐在梳妆台前上妆,见站在中间被摆弄的局促不安的冬儿,无奈地摇摇头,“冬儿,别听她们的,过来我看看。” 冬儿忙挪到步子到荣音面前,乖乖地站直。 小姑娘越长越水灵,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和她哥雷震那俩一线天的小眼睛简直不像一个妈生的,荣音经常调侃,雷家好基因全遗传给妹妹了。 荣音端详了一阵,道:“还是穿那件红色的裙子吧,小孩子穿红一点喜庆。” 莲儿很是得意,“我说什么来着?英雄所见略同啊。” 众人七手八脚地又开始给冬儿换衣服。 段寒霆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热闹的场面,不禁有些诧异。 “少帅回来了。”丫头们忙恭敬地打招呼,抱着莲儿转移到另一个房间打扮去了,自觉地把房间给腾出来。 荣音正对着镜子戴耳坠,见他回来也没起身,只在镜子里问候他一句,“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了?吃早饭了吗?” 段大帅回枣庄老宅后,又当起了甩手掌柜,把事情一股脑都交给段寒霆来处理,昨夜孟六爷、张三叔等一群老将把段寒霆拖去喝酒,一晚上都没回来。 段寒霆将帽子摘下来放在一旁,神情透着几丝疲惫,“诉了一晚上的苦,听得我脑壳疼。” 荣音站起身来过去给他解衣服,又吩咐丫鬟把热着的早点端上来,扣子还没解开,就被段寒霆抱住了,靠在她肩头直哼哼。 他难得撒娇,荣音忍不住想笑,“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父子俩,都憋着给对方挖坑呢。” 段寒霆直起身子,冷哼一声。 “谁坑谁还不一定呢。三叔和六叔他们是瞧着老头子有想退休的念头了,怕万一江山易主没有他们的位子,都是一起打江山的老臣,我能怎么办?只能一个劲儿地安抚,劝慰。老爷子身强体壮,只要心脏不崩,活到九十九岁没问题,让他们尽管放宽心。一个个在我面前哭的,老泪纵横,四仰八叉抬走的。” 荣音安静地听着,将小笼包摆在段寒霆面前,轻声问道:“父亲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段寒霆咬了口小笼包,摇摇头,“没。再不回,别说三叔六叔他们,妈妈们估计也耐不住了。” 还真是。 荣音想着家里这段时间鸡飞狗跳的,估计妈妈们都没想到,她们风风火火斗了大半辈子,终于把原配挤了下去,还没等有机会冒头偏转正,那边已经离了婚的正房夫人居然有了身孕,丈夫也跟着搬过去住了,眼看着是要死灰复燃的节奏,她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抓心挠肝却无能为力,也是难受得紧。 段寒霆抬起头来看着荣音,这才后知后觉她特意打扮了一番,问道:“今天要出门?” 荣音就知道他记不住,“你忘了,醇郡王送来的请帖,他不是从波文那里把德亲王府买回去了么,特意举办宴会庆贺一番。” 说是庆贺,其实也是借此机会让那些看德亲王府笑话的人挫脸,扬眉吐气一番。 段寒霆点点头,想起来了,“那是值得庆贺。” 他将最后一个小笼包填进肚子里,擦了擦嘴站起身道:“等着,我收拾一下,跟你一起去。” …… 到德亲王府之时,宾客们已经到了不少了。 外面的长街停着一系列的豪车和马车,台阶上铺着长长的红毯,王府门口有两座十分威严壮观的石狮子,彰显着曾经属于皇室的气派与辉煌。 荣音挽着段寒霆的胳膊,拉着冬儿的小手走进去,院子里又是另一番热闹,千娇百媚的女子穿梭在男人之间谈笑打趣,笑意连连。 女人们或穿洋裙或着旗袍,男人们或中式大褂或西装革履,中西合璧,相得益彰。 这是独属于这个时代的盛景。 荣音打眼望去,就知道今天邀请的主要宾客是满清贵族,几张熟脸都是曾经的皇亲国戚,如今却也穿着大褂理着短发,和商人站在一起毫无违和感,人们见了他们也会笑着唤一下曾经的封号与官衔,但语气听不出什么恭敬,仿佛“王爷”“贝勒爷”这些封号和“张三”“李四”无甚区别,名字代号而已。 可“少帅”喊出来的时候,荣音感受到一股与众不同的敬畏,都是给予站在她身边的男人的。 段寒霆和荣音一亮相,就被众人包围了起来,纷纷过来敬酒。 侍者很有眼力见地将托盘端来,上面香槟、红酒、啤酒、饮料应有尽有,荣音给段寒霆递了杯红酒,自己拿了杯香槟,给冬儿拿了一杯饮料,笑着和众人寒暄,在场的人她认识的不比段寒霆少,甚至比他还要熟络,两个人也有了默契的信号,段寒霆这边睫毛一眨,荣音就将来人的身份报在他耳边了。 阿力以前还问段寒霆需不需要给他单独配一个秘书,段寒霆说不用,社交场合带着夫人就够了,比什么秘书都好。 醇郡王端着酒走过来,见段寒霆也来了很是惊喜,“难得,你能来,蓬荜生辉啊。” 段寒霆与他淡淡碰杯,“客气。” 醇郡王笑着跟身边的妻子介绍荣音,“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少帅夫人,荣音,荣医生。这是内人,博尔济吉特·敏惠。” “荣医生,久仰大名,果然如传说那般温柔漂亮。” 博尔济吉特氏绾着头发,还是旗人的打扮,两只耳朵戴着六个坠子,遵的还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一耳三钳,模样很是清秀端庄,看上去十分温婉。 荣音笑着同她握手,“哪里,福晋才是气度非凡,不愧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后人。” 满清贵族里,除了爱新觉罗氏意外,就属满洲八大姓最为尊贵,而在这八大姓氏中,钮祜禄氏前前后后共出了六位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也出过三位皇后,可以说在大清早期,博尔济吉特氏便是称霸后宫的主人,但自顺治帝废后之后,博尔济吉特氏就再无往日辉煌,可蒙古科尔沁依然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天下。 醇郡王福晋很久没听到这种恭维的话了,一时间受用得很,当即和荣音一见如故,拉着她就开始姐妹长姐妹短的聊了起来。 看着她们相谈甚欢的背影,醇郡王不由叹道:“弟妹这模样和性情,若是放在后宫,定能成为母仪天下之人。” 段寒霆抿一口红酒,轻轻一笑,“我的后宫,就她一人。” 自然是要母仪天下的。 第288章 满园春色不及你美 荣音带着冬儿一到女眷席位上,就被围了起来。 孩子在宴会上一向是受欢迎的存在,更何况是精致可爱的女孩子,冬儿在北平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京剧演员,不少人都认识她,见到她很是兴奋,抱在腿上将身上的戒指、发簪什么的摘下来就往冬儿身上戴,逗着她让她唱两嗓子,冬儿也不怯场,说唱就唱。 那嗓子亮堂去了,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却是说不出的好听,众人被吓之余,拍着胸口叫好,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这孩子真是招人喜欢,我们家这些姑奶奶一个比一个难伺候,鲜少有让她们这么开心的时候。” 醇郡王福晋拉着荣音在一旁落座,笑着摇头。 荣音跟着莞尔。 和醇郡王合作之前她做过功课,知道醇郡王一妻四妾,除了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另外几位侧福晋有三个是旗人,一个是汉人。这次他从日.本回来,除了子女只带回了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和侧福晋钮钴禄氏和乔氏,另外两位侧福晋富察氏和瓜尔佳氏则都留在日.本未归。 其中纠葛荣音并不清楚,但能够被他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势必是讨他喜欢的。 打眼望去,钮钴禄氏穿的最是亮丽,一身紫色旗装,头戴繁琐的珠饰,在阳光照射下如梧桐雨上三更华灯下的流光溢彩,华贵非常。而坐在她身旁微靠在座椅上一派慵懒含笑打量冬儿的乔氏,则是女眷中最为出彩夺目的一个,她最为安静,却偏偏美的令人心惊。 荣音见过美人儿,国内国外,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接触过。 便是像陆卿卿这样艳冠群芳的当红明星,她看着都有种“美则美矣,未尽善焉”的感觉,可眼前这位,却让人惊艳。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有些女人美的很有攻击性,乍一看很亮眼,再看两眼就乏味了,可有些女人是耐看型的,胜在气质迷人。 乔氏一身素雅的云淡天青色长裙,如此清新脱俗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如同天外飘来的谪仙一般,叫人耳目一新,她浑身上下只在乌黑的发间簪着一只碧玉的发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五官谈不上有多精致,但胜在端正,鼻梁高挺,歪靠在那里,一派慵懒惬意。 像一只正在发懒晒太阳的猫儿,笑容懒洋洋中透着一些敷衍,却偏让人盯上了就不舍得移开目光。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乔氏缓缓转过头来,看了荣音一眼,唇角慢悠悠挑起了一抹笑。 荣音也回以微笑。 “在笑什么?”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荣音下意识地回头,就对上段寒霆俯下来的眼眸,他大手环在她的座椅上,半个身子都倾了下来。 人群中忽然传来几声惊叫,如山林中被惊到的鸟儿一般。 荣音吓了一跳,以为怎么着了,回过头去,只见女眷们的目光纷纷朝她这边看过来,脸蛋连带着瞳孔都沾染着一团一团的桃色爱心。 她一怔之余,适才发现这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是为了她身后的男人。 段寒霆在女人堆里一向是重磅炸弹一般的存在,随便丢过去就能引起轩然大波,荣音以前还不觉得,毕竟名媛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为了维护自己的淑女形象也会努力矜持,可这些满清贵族的内眷们就不同了,她们常年生活在宅邸里,女人比男人多,而男人又往往比自己大的多,到了父亲的年纪是能给自己踏实和安全感,可女人谁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英俊年轻帅气的呢? 像段寒霆这样铁骨铮铮的军人,在女人眼里那就是英雄,无比耀眼的存在。 段寒霆抬眸微微扫了一眼尖叫的女眷们,眼波平静,又低头看向荣音,目光深邃,还在等她的回答。 荣音抿了下唇,在他颈窝间轻声道:“我看美女呢。” “美女?” 段寒霆疑惑地抬头又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荣音脸上,“哪儿呢?” 荣音白他,“那不都是么。” 段寒霆凝望着她,一脸认真又一本正经地说,“满园春.色,都不及你好看。” 一句话又引起了一片惊呼,女眷们纷纷朝荣音投去羡慕的眼光。 醇郡王福晋忍不住道:“少帅宠夫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如今为了哄媳妇开心把我们都拉下水了,实在是不厚道。” “就是就是。”女眷们纷纷起哄。 荣音道:“大家别见怪,我们家这位眼皮子浅,没见过什么世面,我这等容貌在他这里已经足够了,更美的他消受不了。” 话音刚落,旁边一位女眷接茬道:“这还真是,像陆卿卿这样的大美人都入不了少帅的眼呢。” 她说完以为自己抖了个机灵,连连娇笑,却见气氛陷入了一阵尴尬之中。 众人纷纷轻咳,朝她挤眉弄眼,那女眷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就瞧见陆卿卿挽着杨慕臣的胳膊正站在身后,一张脸冷得极其美丽冻人。 女眷心虚地打了个哆嗦,讪讪地笑了下,赶紧喝两口茶水压压惊。 “你来了。” 醇郡王过来打了个圆场,跟杨慕臣打了个招呼,又朝陆卿卿夸赞道:“陆小姐今天真是明艳动人。” 陆卿卿今日似乎想要低调一点,只穿了一身浅杏色的西式洋裙,脖颈间戴着一条长长的珍珠项链,窈窕身段,优雅又美丽,只是这样素淡的衣服偏偏配了个极厚的浓妆,她神色间有些许憔悴,脸上扑了很多粉似乎想要遮住黑眼圈,可这样显得她的脸更加白,白的寡淡。 面对醇郡王的称赞,她也只是懒懒地扯了一下嘴角,把“冷艳”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好在醇郡王也不觉得尴尬,紧接着把话题错开,邀请段寒霆和杨慕臣和他一起去瞧瞧新得的一把火枪,女人们一听就望而却步了。 陆卿卿显然对那种冷兵.器也没什么兴趣,对杨慕臣道:“你去吧,我在这儿和福晋聊会儿。” 段寒霆对荣音道:“我去看看。” 荣音点了点头。 原以为不会有女眷跟着过去,没想到醇郡王扭头就问侧福晋乔氏,“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一直懒洋洋靠在那里的乔氏眼底却是染上了一抹兴味,欣然点头,拉着醇郡王的手就和他一起去了,两个人之间的磁场很是契合。 荣音余光瞥向身旁的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见她对此竟然毫无反应,看不出任何的失落和嫉妒,不仅感慨她心胸宽广,能够容忍丈夫身边有这么多女人,又不禁佩服醇郡王治家有方,这么多位夫人各有特色,相处融洽,和段公馆那几位整日拌嘴的姨太太们大相径庭。 或许在皇家,三妻四妾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而男人也能做到雨露均沾,把一颗心劈成几瓣分给不同的女人。 男人们一走,女眷们的关注点又放在了家长里短上,谈着谁家又娶了个姨太太,谁家又得了个大胖小子,聊得很是热闹。 兜兜转转,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荣音这里,都在询问她段夫人是否真的怀了身子。 这事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荣音微笑着点点头。 “真是可喜可贺,段夫人和段大帅都是有福气之人啊,不知道是拜得哪间庙的菩萨,如此显灵,改天我也要去拜拜才行。” “拜送子观音就行了。我婆婆听说段夫人怀了身子之后,激动的立马请了一座送子娘娘在家,天天祈福叩拜,虔诚得很。” “有没有用啊,有用的话我也拜拜……” 众人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陆卿卿喝着茶,看着荣音突然抛出来一句,“段夫人都怀上了,少帅夫人结婚一年多了,这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啊?” 第289章 骚的浑然天成 突如其来的一问,震惊四座。 周遭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众人或惊愕或好奇的目光纷纷朝荣音看过去。 这话很多人想问,但不是都敢,毕竟这等隐私之事问出来实在是折人面子,荣音可是少帅夫人啊,她的面子谁敢折? 陆卿卿敢。 她这话问的十分清脆,好像问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脸无辜又认真。 “师姐,太太给了我一个珠花,你看看好不好看。” 冬儿从钮祜禄氏的腿上挪下来,蹦跳着跑到了荣音面前,将自己收到的礼物拿给她看,中和了一下现场尴尬的气氛。 荣音看着那雕琢的像红石榴一般的珠花,鲜艳欲.滴,一看就是不俗之物,微笑赞道,“好看,只是太过贵重,让侧福晋破费了。” 钮祜禄氏笑得娇艳,不甚在意道,“一点小玩意儿罢了,孩子喜欢就好。” 原以为话题就这样揭过去了,没想到陆卿卿不依不饶,又跟着问了一句,“少夫人是身子不好吗?我认识不少好大夫,可以……” “不劳陆小姐费心,我身体好得很。” 这次荣音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十分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陆卿卿抬了抬眼皮,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她似乎不怕荣音当场怼她,就怕荣音不理会她。 嫣红的唇轻轻一笑,她慢悠悠道:“少夫人别急啊,我也是关心你,病人都讳疾忌医,其实像不孕不育这种病也不是没得治的。” 她话语悠悠,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女眷们都跟着变了脸色,纷纷看向荣音。 无数热辣的目光落在荣音的肚子上,带着探究的好奇的兴趣和讽刺,像扎人不见血的刀子,一片一片地朝荣音飞来。 女人的肚子一向象征着荣耀,尤其是大户人家,能不能生,生男生女都是关键所在,家里妻妾多的,为了生子争先恐后,荣音独得段寒霆的宠爱,孩子只要一生下来就是嫡长子,这么好的条件换做别人早就不知道生几胎了,荣音到现在还没个动静,难怪众人都好奇。 荣音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只眯了眯眼睛,冷冷地看着陆卿卿,“陆小姐为什么说我‘不孕不育’?” “啊,难道不是吗?” 陆卿卿诧异地捂了捂嘴巴,干巴巴地笑道:“我以为少夫人结婚这么久肚子都没动静,所以才……” “照陆小姐这么说,在座的夫人太太们谁要是不是结婚头年就怀上的孩子,难不成都是身体有毛病?” 荣音冷冷诘问一句,又扫向在场的女眷,瞄准一个刚才一直在瞧热闹的官太太,“顾太太的儿子,好像也是去年才生的吧,我记得我还和则诚一起去参加过您的满月酒。” 顾太太连连点头,“是啊,生我们家宝儿真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啊,我体寒,原本以为怀不上了呢。” “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有的是易受.孕的体质,有的则像顾太太这样体寒不易受.孕的,不是说怀不了,只要身体各方面调适好,保持心情舒畅,在一定年龄允许下生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荣音淡淡道,“不过孩子也讲究一个缘分,天赐的礼物,自然讲究地利人和。”“是啊,是啊。” 荣音本来就是医生,这番话说出来像是在开讲堂一样,听得众人频频点头,有些至今未生养的也跟着放宽了心。 “我在医院工作,身体检查是每个周都要做的事情,我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比谁都了解,健康得很。” 荣音看向陆卿卿,手倏然探向她的手腕,吓了陆卿卿一大跳,猫咬似的缩回手,一副“总有贱人要害我”的警惕模样。 她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荣音轻笑出声,“陆小姐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只是看你脸色不太好,给你探探脉而已。” 陆卿卿板着脸,冷冷道:“不必。” “你瞧瞧,刚才还担心我讳疾忌医,结果自己反而怕医生诊脉了。” 荣音状似无奈地点点头,端详着她的面色,继续道:“陆小姐身体很虚啊,今天你一来我就看出你面色苍白,精神不佳,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最近是不是经常失眠多梦,健忘,头晕,耳鸣,腰酸腿痛,会有夜间盗汗的症状?月事怎么样,有按时来吗?” 陆卿卿全被她说到了点上,脸色跟着又白了几分,听她当着众人的面就问月事,不禁又羞又恼,硬邦邦道,“关你什么事。” 这话说的就很不知好歹了。 “我是关心你啊。” 荣音淡淡笑着,将她方才冲她说的话通通回敬回去,轻轻呷了一口茶水,“陆小姐这么关心别人有没有孕,难道是自己想生了?我瞧着陆小姐体虚之症也是晚上折腾得太狠了的缘故,你身体娇弱,可得劝着点杨老板。不过照这样看来,怕是很快要喝陆小姐的喜酒了。” 在场女眷们意味深长地朝陆卿卿看过去,众所皆知她和杨老板是包.养关系,上流社会有钱老板泡个女明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包.养是一回事,娶回家做老婆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明星和戏子一样,外表光鲜亮丽,人人吹捧,可私底下谁不嫌这些人脏呢? 荣音从来不会歧视明星,她只是单纯看不惯陆卿卿高高在上的姿态罢了。 “这等房中私密之事段少夫人也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说,真是不害臊。” 一声尖利的嘲讽隔着老远便传来,众人循声望去,眼看着前方大部队到来,陆子易宋梓琳夫妇,方绍安荣淑夫妇都到了。 后面还有一对……荣音眯了眯眸,还没说话,靠在她怀里的冬儿浑身为之一僵,看着来人,咬牙道:“是阎三!” 荣音暗暗抱住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身后闪过一道疾风,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雷震来到了她身后。 雷震看到阎三,像是猎人见到了狼,整个人都变得戒备起来,一双小眼睛犀利地盯着他,双拳在身侧紧紧攥成一团,青筋暴起。 看到这个畜.生,他就想到阿颜惨死在怀里的一幕,就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阎三恍若未见,由荣玉揽着他的胳膊,一手摇晃着一只红酒杯,黑西装遮不住他一脸的痞气,身前衬衣习惯性地解开顶上几颗扣子,露出坚实的胸膛和一撮胸.毛,看上去野性十足,荣玉贴着他的身子笑着在他耳边说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嘴角浮起浅淡的笑意。 这俩人都挺令荣音惊讶的。 几月未见,阎三仿佛从一个江湖地痞摇身一变成了生意人士,头发打着蜡梳到脑后,露出略黑的额头,细长的眼睛依旧是那阴柔的模样,却收敛了几分阴郁的煞气,薄唇一抿,红酒在唇边掠去,勾起浅浅而淡薄的弧度,这样的人天生凉薄,不知会招惹多少女人伤心。 而几乎贴在他身上的荣玉,则更像是完成了一场“华丽”的蜕变,曾经丑陋不堪的蚕蛹,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美丽的蝴蝶。 以前在荣家,荣玉是众多兄弟姐妹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个,荣音是明摆着的受气包,而荣玉则是隐藏的受气包,作为三姨太所生的庶女,她既没有大姐荣淑高贵的出身和美.艳的容貌,没有荣韦身为独子的优势,她自身的性格也不是特别招人喜欢,只学了三姨太的胡搅蛮缠和爱慕虚荣,偏被大太太压的死死的,早早让她辍学了不说,在家里的吃穿用度也比不上荣淑,她又好吃懒做,也不得荣邦安的喜欢。 这样的一个灰姑娘,荣音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自甘流落风.尘,且成为望月楼的头牌花魁。 她一身红装翘足站在那里,软骨蛇一样贴在男人身上,媚眼如丝,骚的简直浑然天成。 第290章 我就是豪门 荣玉怎么会和阎三搅在一起? 荣音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被一个身影遮住了视线,宋梓琳满带怒意地站在她面前,一副要为姐妹儿撑腰的架势。 陆卿卿似乎是终于等到了救兵,总算是恢复了几分底气,坐在那里开始静静地品茶。 荣音抬眸瞧了宋梓琳一眼,也是许久未见了,宋大小姐还是那样的珠光宝气,穿着一身驼色的长裙,手上拎着名牌包包,脖子上、手腕上全是首饰,耳朵上两个翡翠耳环极其抢眼,贵气倒是贵气,只是难免添了份浮夸的土气,盘起来的头发更是显得老气得很。 陆子易站在她身边,一身藏蓝色的西装,依旧是那样温润的气质,眉宇间多了些成熟稳重。 “子易哥,你来了。”荣音微笑着同他打招呼。 陆子易含笑点头,眼底早已消失了对她的那份心有不甘,人变得从容了不少。 宋梓琳一向对陆子易和荣音那点青梅竹马的“过去”耿耿于怀,护食似的将丈夫扯到身后,虎视眈眈地瞪着荣音。 “是我在跟你说话,你看我男人干什么?” 荣音是真不想和宋梓琳在这种社交场合发生冲突,太跌份儿,可她好像偏偏就爱出这种风头。 “陆少夫人刚才说了什么?哦,说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房中私密之事不害臊是吗?” 荣音淡淡看向陆卿卿,“那你嘲笑错人了,话头是陆小姐提起来的,我不过是顺势而为,跟她探讨一下罢了。” 陆卿卿秀眉微蹙,一脸无辜道:“我无非是关心一下少夫人的子嗣问题,少夫人就算生不了,也不要恼羞成怒嘛。” 陆子易一听这话温润的面色立时大变,剑眉一拧,“你在浑说些什么!” 宋梓琳不满道:“又没说我,你急什么?” 陆子易将她的手一把甩开,冷冷道:“无凭无据的,谁准你们这样空口白话地胡说八道?一群长舌妇。” 陆卿卿脸色一白,宋梓琳则是瞬间垮了脸,“你至于吗,不过说她几句,就让你心疼成这样?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妻子!” “就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才觉得丢人。“ 陆子易冷冰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想尽办法怀不上,却要去诅咒别人不能生。嘴上不积德,不怕遭报应吗?” “你……” 宋梓琳被他噎得脸红脖子粗,气得眼睛都红了,“你疯了!我要是遭报应,你就绝后了!” 陆子易冷冷一笑,“你想多了,想娶只会下蛋的母鸡还不容易,鸡多的很,蛋也不缺。反倒是你生的孩子,跟着你这样的母亲能学好吗?只会尖酸刻薄,咄咄逼人。与其出来丢陆家的脸,贻笑大方,倒不如不生。” 他嗤笑一声,便拂袖而去,留宋梓琳一个人在原地气得差点厥过去,一群人又是掐人中拍胸.脯的,场面一片混乱。 醇郡王福晋在一旁听着急出一脑门冷汗,不知道怎么就弄成了这副样子,赶紧来来回回地安抚。 “师姐,我肚子疼,想上趟洗手间,你陪我去好不好?” 冬儿仰着脸对荣音道。 荣音热闹瞧够了,也不爱在这里呼吸浑浊的空气,遂站起身,“好,走吧。” 荣淑和荣玉纷纷朝荣音的背影看过去,眼底皆是讳莫如深。 荣音带着冬儿往洗手间走,走到半路冬儿就摇了摇她的手,指了指喷泉的地方,“师姐,我们过去吃点东西吧。” “不是要去洗手间吗?” 冬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我刚才撒谎了,我没有肚子疼,我只是听不下去她们那么说你,才寻个借口逃出来而已。” 荣音看着她乖巧可爱的模样,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小机灵鬼。那咱们去吃东西吧。” 王府喷泉池旁摆放着两排西式的糕点和水果,不少年轻的小姐少爷围在那里一边吃着一边打情骂俏。 冬儿拉着荣音的手往那边走,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师姐,她们这样说你,你不生气吗?” 荣音扭头看着她,淡淡笑道,“气啊,怎么不生气。只是和她们生气不值得。明明知道她们是在胡说八道,故意激我,要是真的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和她们吵起来,岂不是正顺了她们的心?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她们无非是羡慕嫉妒恨罢了。” 冬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荣音和冬儿一人拿着一个托盘,吃水果吃的不亦乐乎,正吃的开心,一个火红的身影摇肢摆尾地朝她走了过来。 “把宋梓琳气成那样,你倒是跑到这里来躲清闲了?” 荣音权当没看见荣淑,叉起一颗葡萄继续吃。 荣淑也拿起一个托盘,叉了几块苹果往嘴里送去,见荣音吃得大快朵颐的模样,嗤笑一声,“瞧你土包子的那样,以前在国外带你参加宴会你也是这副德性,就知道吃,一点儿也上不了台面,也不知道那些外国的公子哥眼睛都怎么长的,还偏偏喜欢邀请你去跳舞。” “那当然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啊。” 荣音吃得腮帮一鼓一鼓的,嘚瑟道:“王子都是邀请灰姑娘跳舞的,因为灰姑娘长的最好看,比她那些恶毒的姐姐好看多了。” “呸!你要不要脸!” 荣淑气得啐她一口,荣音忙拉着冬儿往后退一步,免得唾沫星子溅到自己。 看着荣音结婚后还如同少女般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模样,荣淑就恨得牙根痒痒。 就因为她,她失去了少帅夫人的位置,成了退婚新娘,沦为全中国的笑柄,现在不得不委身给方绍安,在他身.下谄媚、承.欢,委曲求全,否则她也会成为贵妇圈中万众瞩目的存在,人人都要羡慕她、嫉妒她! “灰姑娘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既然是梦,终究有睡醒的一天。” 荣淑冷冷瞧着荣音,“豪门是讲究门当户对的,段家以前对于荣家而言就是高攀,更何况荣家今时不同往日,家世如此悬殊,不管你外表表现的多么恩爱、光鲜,但我知道,段家是瞧不上你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庶女的。早晚有一天,会有更加合适的千金小姐取代你。” 荣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大姐说的不错,我也在顾虑这一点,所以在有人取代我之前,我会努力让自己变成豪门的。” 荣淑被她一噎,愣了下,旋即讽刺道:“呵,你以为有钱就是豪门?所谓的家世,说的是权,是人脉。我好歹还有外祖家帮衬,你有什么?靠你娘所在的余家班,那些走江湖卖艺的戏子?别逗了,如果有一天少帅需要帮助,那些戏子能帮上他什么忙?” “余家班怎么了,我们跑江湖卖艺,活的堂堂正正,不像你一路靠着抢男人,露大.腿上位。” 冬儿梗着脖子朝荣淑嚷了一句。 “你个小丫头片子,敢讽刺我?” 荣淑气得就要抡胳膊打人,荣音将冬儿护在身后,雷震已经先一步握住了荣淑的手,差点拧断她的手腕,疼得她“啊”一声。 “你给我松开!反了你了!” 雷震冷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荣淑,“这里不是荣家更不是方家,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你敢动手打我妹,我就敢拧断你的脖子!” 许是手腕上的力道太过强劲,许是雷震的眼神太过慑人,荣淑终于蔫了下来,悻悻地低下了头。 荣音看着她欺软怕硬,怂哒哒的模样,心里感到好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第291章 我何时骗财骗色了 荣淑活动了一下被弄疼的手腕,愤愤地瞪着荣音,瞥一眼雷震,讽道,“到哪儿都带着保镖,你真当自己是国母啊?” “国母不敢当,主要是我这人比较惜命,人在江湖漂,有时难免会遇到一两个疯子想暗算我。” 荣音咽下一块凤梨,看向她被捏红的手腕,耸耸肩,“事实证明,有备无患。” “你少在这里嚣张得意,我就不信少帅会一直这样宠你。” 荣淑冷冷一哼,“男人的心是世界上最凉薄的东西,今天会喜欢你,明天就会喜欢别人,我倒要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她撂下一句阴阳怪气的叫嚣便扭着腰肢离开了,荣音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颦了颦眉。 其实世界上凉薄的何止男人的心,女人也会见一个爱一个,以前和方绍伦地久天长好成连体婴的荣淑,转头不又跟了方绍安? 说到底不过是求仁得仁,自己选择的男人不管结果如何,认就是了,离了男人又不是活不了,丈夫本来也不是生活的全部。 许是水果有些凉,冬儿吃完真肚子疼了,荣音也有些尿意,拉着她一起去洗手间。 刚纾解完出来,就在洗手池的地方看到了荣玉。 荣玉正对着镜子描口红,两个人的视线正好交汇在一起,她像是浑然未见荣音一般,继续在嘴角涂抹上火红的唇色。 荣音脚步微顿,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洗手。 荣玉欣赏着镜子里姿容艳丽的自己,悠悠道:“上次在望月楼让你侥幸逃脱了,真是遗憾。我倒的那杯咖啡,你也无福消受。” “是啊,只可惜你当时离我太远了,不然那杯咖啡就被灌进你的嘴里了,感觉你比荣淑更加适合它。” 荣音朝镜子甩了下手,模糊了镜中荣玉的妆容,让它变得扭曲起来。 荣玉气愤道:“那是荣淑太蠢,这么轻易就被你看出来了,你等着,下一次我绝不会给你机会识破,一定让你尝尝被一群男人上是什么滋味。我倒要看看,失去了贞洁的荣音,还如何博得少帅的独宠。” 荣音对她的叫嚣很不以为然,不屑道,“我怕是很难等到这一天了,荣淑是蠢,但人家好歹是个大学生,你比她聪明不到哪儿去。” 不是荣音故意要这么嚣张,实在是对手太弱了,荣淑和荣玉作妖的本事有,但论心机手段,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自己。 荣玉杏目一瞪,“你敢瞧不起我?”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是瞧不起你啊。” 荣音很认真地鄙视她,“三姐,不是我说。人家都说人狠话不多,你既然要表现出阴狠的一面,那就少说话,不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么,你可以给我来两支暗箭玩玩,别整天只会耍嘴皮子威胁我,我又不害怕,除了把你自己气到翻滚一点好处都没有,何必呢?” “你……”荣玉真的要气到翻滚了。 荣音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那个阎三,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荣玉狰狞的表情听到阎三的时候一顿,旋即转换成了得意的笑容,拂了拂一头秀发,“怎么,看我也有这么帅的男朋友,嫉妒了?” “……”荣音无语地翻两个白眼,这都什么脑回路? 她耐着性子道:“你啊,在跟一个男人之前最好先把他的背景啊过去什么的调查清楚,像阎三这种既打女人又杀女人的地痞流.氓,我怕你跟了他连个全尸都得不到,别到时候被人骗财骗色还傻呵呵地替人家数钱……我这纯粹是出于对女同胞的关心,听不听随你。” 说话间冬儿正好出来了,洗了洗手,荣音带着她走出去,在洗手间门口好死不死地撞见了阎三。 雷震正在和他大眼瞪小眼,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周围像席卷着狂风骤雨。 现在雷震的武力值已经比李峰和刘强他们高了,但是还没机会和段寒霆对打过,所以她并不确定他要是真和阎三打起来有几分胜算。 阎三脱掉了西装,似乎嫌热,衬衣扣子都又解开了两粒,坚硬而宽阔的胸膛更加呼之欲出,像两团捏的极为瓷实的面疙瘩。 他扭头朝荣音看过来,眯了眯眼睛,极低的声音道:“我是地痞流.氓?还骗财骗色?少夫人都是在背后这么败坏别人名声的吗?” 荣音没有一点在背后将别人坏话被撞见之后不好意思的感觉,落落大方地一笑,“难道不是吗?” 阎三用舌.尖舔了舔上牙,薄唇抿出一丝笑意,“你要说地痞流.氓我承认,看我何时骗财骗色了,少夫人被我骗过财?还是骗过色?” 这明显的调.戏,让荣音眯了眯眼睛,冷冷道:“看来上次插在三爷身上那把刀,还没能让你长记性,什么话都敢说。” “你说的是这把刀,我当然记得。” 阎三说着还真从腰间的皮套里抽出来一把,小巧而笔直的手术刀在日光的映照下折射出银色的光芒,可不就是上次去黑市救雷震,荣音随手带在身上防身的那把。竟然被他随身带在身上,这人有毛病吧? 荣音扑过去想抢回来,“刀还我。” “哎。” 阎三敏捷地将刀往后一收,好笑地看着荣音,“送给别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荣音瞪起眼睛,觉得这人是个神经病,“我什么时候送给你了?” “你插在我身上了,那就是我的。” 阎三摸着自己靠近心口处的那条刀疤,像是回味疼痛一般咋舌道:“扎的可狠了,再偏一点就到心脏的地方了,少夫人可真狠。” 荣音眯眼看着他没有说话,当时若非在他的地盘上怕杀了他无法全身而退,她早就一刀刺穿他的心脏了! “三爷,你怎么过来了?” 荣玉兴冲冲地朝阎三扑过去,软趴趴地黏在他身上,警惕地瞪向荣音,好像她要抢走她的男人一样。 由不得她心里别扭,阎三心思重,一向话少,她还是头一次见他说这么多话,竟然是对荣音说的!而且那话,怎么都像是在调.情。 阎三任由荣玉抱着自己,顺手将手术刀插进了皮套子里,淡淡道:“尿完没?尿完走。” 荣音皱了下没,暗自嘟囔一句,“粗鲁。” “少夫人又骂我?” 阎三要走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向荣音。 荣音皮笑肉不笑,“我在骂一个嘴脏的家伙,没骂你,三爷用不着对号入座。我们排解完了,不耽误您的正事,先行告辞。” 她带着冬儿和雷震离去,即将与荣玉擦肩而过之时,听她突然说了句,“四妹,有时间回家看看咱爹吧,他日子过的,不是很好。” 荣音心中一跳,回眸便瞧见荣玉嘴角不加掩饰的阴笑,顿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却没说什么,径自离去。 往回走的路上荣音有些心神不宁,总想着荣玉的那句话。 荣邦安是她心里的魔,他一日不解决她就一日无法安下心来,现在的荣邦安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毒虫,她在等着他自食恶果,一天一天靠烟草来麻痹自己,生生地熬着,熬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应,比一刀结果了他更痛快。 眼下他应该是在荣淑刻意的饲养下过着养尊处优、浑浑噩噩的生活才对,荣玉为什么会说他过的不好呢? 难道是荣淑一气之下断了他的财路,不再让他吸食大烟了? 脑中闪过千头万绪,忽而听见不远处一阵鬼吼鬼叫的动静,荣音抬手循声望去,听见有人嚷着说“打起来了”,纷纷跑过去围观。 今儿这场宴会办的还真是热闹?那边她刚和宋梓琳陆卿卿一众姐妹打完嘴仗,这边直接动了手。 被推搡着挤进人群,荣音就听见一声喝骂,“荣淑,你个不要脸的贱人,抢了别人的丈夫爬上大伯哥的床还好意思大摇大摆地出来参加宴会,你简直没脸没皮!像你这种骨子里都烂透了的女人,难怪生的儿子是傻子,都是跟着你这样的妈,遭了天谴!” 女人活力十足,揪着荣淑一个劲儿地在喷泉里扑腾,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一手去撕她的裙子,眼看着肩带都要露出来了,荣淑捂着身前失声惊叫。 第292章 偏偏去学潘金莲 荣音听着这些喝骂,方才认出来摁着荣淑打的泼妇不是别人,正是方绍安的前任太太,文家二小姐文静。 显而易见,爹妈给的名字与她本人的所作所为毫不相符。 文静女士长得腰圆腿粗,胳膊看上去比荣淑的大.腿都粗,荣淑在她手里边连挣扎的份儿都没有,被她揪着头发劈手就是俩耳光。 那巴掌混着水声听在耳朵里更为清脆响亮,荣淑的脑袋被打得左右摇摆,被她蒲扇般的大掌打的半天没缓过神来。 文女士自个儿在水里也湿透了,可战斗力依然很足,按住荣淑的脖颈就往水里摁,将她呛的像被扔在热水里的鸭子一样直扑腾。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下去把人拉上来啊。” 醇郡王福晋在岸边指挥,几个小厮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赶紧跳下去两边一个将文女士和荣淑拉扯开。 文女士被人拉着,还压不住一腔怒火,指着荣淑鼻子骂道:“贱人,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把自己当正房太太了,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抬不起头的三儿,还敢跟我放肆,我告诉你,方绍安是老娘不稀得要让给你了,也就你当他是个宝,被他像驴一样栓在床头作弄,该!” 她喝骂着,狠狠往水里啐了一口,将方绍安在床.上那点怪癖都抖落了个干净。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稀罕你,因为只有你能满足他那些变态的癖好,他用鞭子像抽牲.口一样抽你,就这样你还跪在他面前取悦他,你不嫌恶心我看着都恶心,你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学谁不好偏偏去学潘金莲,你娘没教过你什么叫自尊自爱吗?” 一番话说的岸上围观群众议论纷纷,荣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在水里抱着臂瑟瑟发抖,朝岸上寻找着方绍安的身影。 像是找到了一般,她眼底一亮,在水中蹚了两步想要去捕捉那个身影,却硬生生顿在了原地。 荣音看着她神色剧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一抹灰溜溜的身影,方绍安已经猫着腰率先跑路了。 原来他不是不在场,而是亲眼目睹了前任和现任大打出手,自己选择了明哲保身,逃之夭夭。 呵,没种的男人。 荣音收回讽刺的眼神,见荣淑眼底也缓缓升腾起失望和自嘲。 可下一瞬,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下了水,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解开衣扣,将西装脱下来披在了荣淑身上,拥着她上了岸。 这一幕看呆了众人,也看傻了文静。 一愣之际,她上前试图阻止,“这位先生,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值得被救的,搞不好惹你一身骚哦。” 波文还是那样高雅温润的气质,他淡淡道:“太太,我们英国人最讲究绅士风度,见不得女人如此狼狈,更何况是这么美的女子。” 他含着笑意朝荣淑看去,荣淑半靠在他怀里,笑得一脸娇羞。 荣音听着心里好笑,这人还真是会标榜自己,赚中国人钱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自己有一半中国人的血统,到了出风头的时候又开始说自己是英国人了,恐怕他身上那一半的中国血只是为了回来吸中国人的钱,骨子里到底承不承认还未可知呢。 文静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双男女,整张脸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一样难看。 肩膀被一只大手握住,荣音回头就见段寒霆站在了她身旁,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他眉头微蹙了下,“怎么了这是?” 荣音道:“你来晚了,错过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 “是吗?” 段寒霆看向波文,眼睫微眯,“他怎么也来了?” 荣音也想问这个问题。 按理来说波文趁火打劫从小王爷手中骗走了德亲王府的房契,和醇郡王应该水火不容才对,可这次宴会居然邀请了他。 打听过后才知道,是杨慕臣从中调解了一番,让波文和醇郡王化干戈为玉帛,成为了朋友。 可能够让波文一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甘心放弃德亲王府的房契,恐怕这里面杨慕臣或者醇郡王许了他比王府更高的利益。 回程的路上,荣音还在想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好处,让波文能放弃王府,这可不是简单的利益能够撼动的。” 段寒霆闭着眼睛假寐,见她纠结的样子,懒洋洋道,“跟你有没关系,你操的什么心。” “你怎么知道没关系,现在杨慕臣和醇郡王可都是我的合作伙伴,万一他们合起伙来把我卖给那波文怎么办?” 段寒霆听到这里睁开眼睛,好笑地看着荣音,捏着她煞有其事的小脸道,“你放心,他们即使有这胆子,也没这本事。” 荣音噘嘴看着他,“你就这么肯定?” “那是,我夫人是什么人,你不卖别人就好了,谁坑的了你?” 对于自己女人的智商和手腕,段寒霆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这话虽然听着不像什么好话,但也确实如此。” 荣音躺倒在他怀里,若有所思道,“不过今天这事给我敲响了警钟,以后不能见钱眼开了,总得先把合作伙伴的底细摸清了才行,我都不知道这杨慕臣怎么和波文有关系的,这事必须查一下,这个杨老板总给我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不像什么单纯的商人。” 段寒霆抚着她的美人尖,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良久他沉声道:“是该查查。” …… 晚间荣音洗漱完毕钻进被窝,冰凉的小手探进段寒霆衣服里,冻的他一颤。 荣音恶作剧得逞,仰着头冲他咯咯的笑。 段寒霆惩罚性地拿自己略带胡茬的下巴去蹭荣音的脸,扎的她小脸痒痒的,娇笑着讨饶,两口子闹着闹着就滚成了一团。 荣音被他纳在身.下,圈进属于他的一方天地间,刚刚洗过的脸蛋肌肤吹弹可破,一双柔和的桃花眼似乎盛满星辰,熠熠生辉,黑色的瞳仁中倒映着他的脸庞,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段寒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俯身就要吻下去,却被荣音用一根手指堵住了唇。 段寒霆微怔,抬起身子疑惑地看着她,荣音今晚矫情得厉害,手指不老实地在他喉结上摩挲着。 “说句好听的,不然不给你。” 她鲜少这样欲擒故纵,段寒霆看着明艳任性的女人,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散发着浓艳热烈的气息,带着十足的诱.惑。 他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低哑的不像话,“要我说什么?” 荣音不满地瞪他,“你自己想。” 对于段寒霆一个兵鲁子来说,要他当兵打仗不在话下,要他说情话真是莫大的考验。 他闷了半响,方憋出来一句,“你很美。” “有多美?” 段寒霆目光定格在荣音娇俏的脸蛋上,一本正经地说,“虽然已经嫁作人妇了,但风韵犹存。” “屁!” 荣音气得拧他,“风韵犹存是用来形容半老徐娘的,你夫人今年才十九岁,你用这个词合适吗?像话吗?” 段寒霆被她拧的轻哼一声,忙补救一句,“不是风韵犹存,是风华正茂。” “……”荣音气得直翻白眼。 她推他一把,“你今晚到沙发上睡去吧。” “别啊。”段寒霆可不想去睡冷冰冰的沙发,忙缠上来哄道,“夫人天生丽质,貌美如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秀色可餐……” 他一连蹦出了十几个成语,都不带重复的,最后把“风华绝代”、“我见犹怜”都用上了。 荣音忍不住笑出来,“你怎么不说我梨花带雨呢?” “这不是形容女人哭泣时的姿态吗?”段寒霆看着她,“不然你哭一个我看看?” 荣音抄起枕头朝他砸了过去。 哭你个大头鬼! 第293章 受什么刺激了 段寒霆已经被荣音勾的心火旺盛,扔掉枕头就准备大刀阔斧地干一场了。 荣音却不依,用脚丫子抵着他的胸膛,问道:“今儿醇郡王那位侧福晋你见了吧,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段寒霆拧眉,不知道女人为什么总爱问这些没有营养的问题,“你说哪一个?” “啧。” 荣音当他明知故问,瞪眼道:“废话,跟你们进去看火枪的是哪一个?当然是最美的那位乔氏。” 段寒霆敛了下眉,似乎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道,“光顾着看枪去了,没什么印象。” 荣音不信,“不可能,那么大一美女站在你面前,难道不比枪好看?” 段寒霆这次眉毛真的拧成了一股麻绳,不懂逻辑在哪儿。 “你受什么刺激了?” 他低沉的嗓子透着一股冷调子,看来是真被她搞的有些窝火,荣音见好就收,忙撤开脚丫子扑进他怀里,勾着他的脖颈亲了亲他,嘴巴微微撅起,含糊道:“我这不是瞧见人家侧福晋比我漂亮,又跟你们进去玩了那么长时间,怕你动了凡心么。” 听她这么说,倒是换段寒霆玩味地凝视她,眼底浮起一丝笑意,“这么不自信?” 荣音诚恳地点了点头,小鸡啄米似的,模样特别可爱。 段寒霆没忍住笑了出来。 荣音气得捶了他一下,“不许笑话我。” 段寒霆抱着她,无奈道,“她长的再漂亮也是载正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辈子只对一个女人动了凡心。” 荣音小心脏蹦跶了两下,眨巴着眼睛明知故问道:“是谁呀?” 段寒霆这次不忍了,大手在她屁.股上使劲拍了一下,叱道:“矫情。” 荣音嘿嘿笑了两下,终于不再矫情,很是配合地让少帅大人解了馋,饱餐一顿。 今天在宴会上没怎么吃东西,运动过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饿了,荣音不愿意折腾佣人,干脆溜进厨房搅了半碗面粉,做起了疙瘩汤,段寒霆披着褂子走进来的时候,脸是板着的,后面还跟着两只小仓鼠,荣音定睛一瞧,见缩着脖子跟在身后的是段寒江和冯婉瑜,一惊。 “大晚上的,你俩怎么过来了?” 段寒霆绷着脸没好气道:“俩人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被我逮个正着,还以为进贼了。” 段寒江和冯婉瑜心虚地低着头,两脸认罪伏法的姿态。 荣音过去将婉瑜拉过来,给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蹙眉道:“夜里凉着呢,穿这么点,也不怕冻着。” 婉瑜讪讪一笑,不好意思道:“我饿了,家里开饭都是定时定点的,就你们这儿有小厨房,就闻着香味跑过来觅食了。” 还真是香的很。 婉瑜吸了两下鼻子,两眼都冒光,“做的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荣音笑道,“我们也饿了,做了点疙瘩汤充当夜宵,不过我这就做了两人份,一会儿盛出来,你们先喝着。” 段寒江搓着手感激不尽,“那敢情好,谢谢嫂子。” 段寒霆瞪眼睛,一脚踹过去,“要不要脸。” 段寒江脸皮不是一般的厚,“饿着肚子呢,谁还顾得上要脸啊。” 段寒霆想起这俩人摸过来时那轻车熟路的样子,一眯眼睛,“说实话,不是第一次来我这儿偷吃了吧。” 段寒江和冯婉瑜同时摸了摸鼻子。 摸鼻子就表示心虚。 荣音和段寒霆对视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荣音道:“合着之前我放在锅里那两碗元宵,是被你们给吃了?” 婉瑜想起吃过的那两碗元宵,更饿了,咽了咽口水,“我想念那碗元宵。” “……”果然是饿死鬼投胎啊。 段寒霆当然不会对冯婉瑜这个孕妇动手,却没轻饶了段寒江,打得他恨不能把吃下去的那两碗元宵吐出来,嗷嗷求饶,连说不敢了。 疙瘩汤出锅了,荣音盛出来刚刚两碗,她给婉瑜递了一碗,嘱咐她小心烫,又端着剩下的一碗过去。 “行了,别打了。大晚上的再把大家伙折腾起来。” 她将疙瘩汤递给段寒江,“喏,快吃吧,吃完了赶紧回去,以后多在房间备点点心水果什么的,婉瑜怀着孕很容易饿,你多上心。” 段寒江点头如捣蒜,顾不得鼻青脸肿的脸,接过碗就猫着腰来到婉瑜身边,将疙瘩汤又拨给她一些,“媳妇,多喝点。” 荣音看着这一幕很欣慰,段寒霆却很心塞,委委屈屈地看着媳妇,“我的呢?” 那语气,活像没有吃到糖果的小朋友。 荣音哪敢让少帅大人饿着肚子,忙道:“马上马上,等我五分钟。” 这次她长了记性,足足煮了一锅疙瘩汤,盛了两碗还余了两碗,段寒江和冯婉瑜两口子毫不客气地把余的那两碗也填进了肚子里。 吃饱喝足的冯婉瑜整个人都变得很满足,靠在荣音身上长吁短叹,“阿音,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一句话说的段寒霆和段寒江都如临大敌,齐刷刷地抬起头来。 段寒江“哎哎”了两声,捅了捅冯婉瑜的胳膊肘,“媳妇,你这话应该冲我说。” 冯婉瑜白他一眼,抱着荣音更紧了些。 段寒霆将荣音手里的碗收了过来,放进水池里,过去踢了踢段寒江,“不早了,带着你媳妇回去。” 他本来想说“滚蛋”来着,碍着荣音的面子没对冯婉瑜爆粗。 可段寒江已经听出了这言外之意,见二哥面色不愉,生怕他火气上来了再暴揍他一顿,赶紧拽着冯婉瑜走了,“晚安,二哥二嫂。” 等到闲杂人等都走了,段寒霆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朝还坐在小板凳上的荣音伸出手,“走吧,回房。” 荣音不起身,也不伸手,“累,不想动。” 段寒霆挑了挑眉,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要背还是要抱?” 荣音咧出一个笑,“背一个吧。” 段寒霆从善如流地在她面前蹲下去,将大半个后背都展开给荣音,荣音开心地趴了上去,被他托着腿轻轻一托就到了半空之中。 好久没被这么背了,荣音有些孩子气的开心,趴在段寒霆身上愉快地问他,“相公,我重不重?” 段寒霆:“要我说实话吗?” 荣音掐住他的脖子,扼住他命运的喉咙,作势威胁他,“说。” “一点儿也不重,别说你现在这点斤两,就是胖成猪我也背得动。” 段寒霆很识实务。 “你才要胖成猪呢,你全家都胖成猪。”荣音没好气道。 段寒霆一笑,“夫人,你这叫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吗?” 荣音这才反应过来好像他的全家里面也包括自己,顿时没话了,绕了半天居然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这坚实而温暖的力量,突然闷声道:“小时候,荣邦安也这样背过我。” 段寒霆踏进门的脚步一顿,扭头问她,“想他了?” 荣音在他肩头拱了拱,摇了摇头,她很清醒,“我只是怀念小时候,只有在零星的记忆里,我才能想起父爱的感觉,只有回忆证明他小时候确实是疼过我的,只是这份父爱太单薄,这份疼爱也太短暂,以至于我现在都不确定,那份来自父亲的爱是不是我的一个想象。” 段寒霆将荣音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自己也脱了鞋子上去,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她。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诉说自己的经历,“我小时候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他似乎总是不着家,偶尔看到他的时候要么是在马背上,要么是在和叔伯们喝酒。大姐说父亲背过我,可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很小时候他带我去溜冰,松花江上那么冷,我在冷风里冻的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稳,他拿着马鞭命令我在冰上要像如履平地那般自如,学不会就不许回家,他总是缺少耐心,只会大声地吼,喊,骂。 再大一点,他就把我扔进了军营里,和他手里的兵一样接受训练,很多人都以为我因为少帅这层身份,一进军营就是团长,怎么可能呢,我和小傲他们一样,也是从底层士兵做起,什么严苛的训练都受过。十七岁我带着一支队伍去剿匪,因为势单力薄只得自己做诱饵深入虎穴,将匪窝剿灭之后在军中升了官,可一回到家迎面就是父亲的一记耳光,家法重责,说我不惜命,对不起双亲。” 段寒霆想起当年事,唇角掠过淡淡苦笑,荣音心疼地摸着他的脸,眼眶里泪光闪烁。 他说,“这就是我经历的父爱,似乎所有的爱,都伴随着疼痛。” 荣音郑重道:“则诚,咱们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好好地爱他,不望子成龙,也不望女成凤,只望她平平安安,好不好?” 段寒霆垂眸轻笑,拿沁凉的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咱俩基因这么强大,孩子想要不优秀,很难。” 荣音忍不住笑出来,“臭屁。” 第294章 狗都不如的荣邦安 翌日清晨,吃早饭的时候荣音还是提出想要回荣家看看。 段寒霆正剥着一颗鸡蛋,闻言蹙了下眉,“能再等两天吗?这阵子军中在整顿队伍,正是忙的时候,我抽不出空来。” 直奉战争后,林家败北回到清苑,却还是不安分,还在扩充军备,偷偷在后山练兵。 奉军经此一役也是大伤元气,虽然打了胜仗,但这归功于段寒霆的未雨绸缪,事先做好了防范准备,即便如此驻扎在边界的队伍还是被直系军和颖军打的节节败退,最后能够取得胜利还是段寒霆和李峰等几个旅打了几场漂亮的阻击战,死死地守着,才艰难赢了一仗。 段大帅将此次战争地一部分原因归咎于段寒霆的任性妄为,所以功过相抵,没有给他什么赏赐,明面上虽然如此,但私底下还是将他单独叫到书房谈话,要他全面加强奉军武力,整顿队伍,扩充讲武堂培养人才,“我们已经老了,将来奉军还得靠你们这些新派军队”。 这段时间段大帅不在,将整顿军队的重担都交给了段寒霆,他作为整训处的参谋长负整编之责,忙的也是焦头烂额。 荣音喝了一口粥,摇摇头道:“你不用陪我,我自个儿回去就行。有雷震陪着我,没事的。” 段寒霆不太放心,还要说什么,阿力走进来催促说已经备好车了,今日还要去讲武堂走一趟,不好耽搁。 “行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到哪儿都要你陪着。” 荣音拿油纸包了两个包子塞段寒霆手里,“快去吧,正事要紧。” 说着,她又将剩下的一屉包子都包了起来,交给阿力,让他和几个副官路上吃,阿力呲着牙笑,“谢谢夫人。” 段寒霆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叮嘱她有什么事情立马差人通知他,不要瞒着,也不要逞强。 荣音笑了笑,说好。 将段寒霆送走,荣音回房间简单打扮了一下,看着镜中长发披肩的自己,她想了想,对莲儿道:“帮我把头发挽起来吧。” 莲儿拿着梳子的手一顿,惊讶地看着荣音,“要挽起来吗?” “对,挽起来。” 荣音虽然已经成婚了,但因为年纪小,平时散着卷长的头发看上去还像个涉世未深的女学生一样,如今把头发挽起来,难免看着成熟些,莲儿提议要不要将鬓边的两撮头发放下来,会显得年轻一点,荣音说不要,尽数挽到脑后,简单素淡一些就好。 化好妆,在衣柜前驻足片刻,荣音挑了一件云淡天青色的旗袍,摸了摸腕上的玉镯,眼底一片苍凉。 也是时候,把过去的事情做一下了结了。 今天天气不算很好,乌云蔽日,天色阴沉沉的,弄的人的心也跟着备受压抑。 雷震开着车稳稳地驶进天津城,一前一后足足两辆车。 荣玉既然开口邀她回家,就不会有什么好事,以防她使诈,荣音这次带了不少人过来,都是雷震挑选出来的一等一的打手。 哪怕硬碰硬,她也不怵。 车子驶过长街,缓缓在荣公馆门口停下。 荣音没急着下车,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这座公馆,这半年多来,每次回来这里就凋零一分,外面杂草丛生,已无人修剪,看来荣淑已经失去了耐心,不想再维护荣家的虚假繁荣,眼看高楼起,眼看高楼塌,荣家是亲手在她手中覆灭的,是她一步步地摧毁了这个家。 阿娘的死,是存在她心中十年的执念,每当午夜梦回,她都能梦到阿娘当年一尸两命惨死在她怀里的模样。 当年她有很多机会逃离这个家,无论是跟着冯父冯母走,还是跟着师父师娘走,只要她想,都是可以的,他们都很疼她,将她当成亲生女儿那样呵护,如果真的跟了他们,她相信自己不会吃那么多苦,可她还是选择了留在荣家蛰伏,她想要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在害死了阿娘之后是如何心安理得地花着阿娘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的,这十年时光不算短,她将仇恨深深烙进了最深处。 下了车,雷震吩咐护卫驻守在门外,另外安排两人去检查安全,他跟着荣音走了进去。 荣公馆里半点亮光都没有,无处不透着阴森的气息,像是一座古墓,一点儿人气都没有,冷到人心里去。 荣音拢了拢身上的披肩,踩着楼梯往楼上走,这次没有红槐的阻拦了,她畅通无阻地上了楼,站在卧房门口,缓缓推开了门。 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不是烟草的味道,而是一股刺鼻到令人作呕的臭味。 荣音忍不住掩鼻,雷震跟在她身后也嫌恶地蹙了蹙眉。 卧房里很昏暗,只有半敞的窗帘微微透进一点亮光,里面臭气熏天,阴森可怖,比当日荣音闯入林小公馆关押段舒岚的暗室还要腥臭,荣音被那扑鼻的气味顶的半天没反应过来,拼命掩着口鼻才缓下胃里那翻江倒海的恶心,而在看到荣邦安的刹那,她还是愣住了。 荣邦安已经瘦的皮包骨头,灰不溜秋的褂子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沾满了脏物,下摆还浸泡在一滩尿液中,脚边还有一坨一坨的粪便,他脖颈拴着一条狗链,连同双手双脚都被绑了起来,脸上、胳膊上全都是狰狞刺目的伤,几乎辨认不出本来的模样。 荣音震惊地捂住嘴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荣邦安。 她以为他死了,可那粗重的呼吸声还能听到,听见人来,荣邦安艰难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立在门口的荣音。 像是雷击一般,他整个人一个激灵,睁开浑浊的双眸,痴痴地看着她,哑声唤道:“晓娥……” 他一声低唤,将荣音从惊愕中拉了回来。 她今日的打扮,确实和阿娘年轻时的装扮一样,加上她与阿娘三分神似的样貌,在昏暗的灯光下被认错一点儿也不稀奇。 荣邦安此刻的精神似乎已经处在了恍惚之中,他歪头看着荣音,喃喃道:“晓娥,你……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他说着,想要朝她爬过来,带动着身上的狗链吱吱啦啦响,随着他的动弹,身后的草堆里突然钻出来两只耗子,嗖嗖嗖的乱窜。 “夫人。”雷震怕吓着荣音,想要将她挡在身后。 荣音微微摇了摇头,表示她不怕,小时候住在柴房那会儿,耗子、蟑螂什么她没见过,那时候经常被虫子叮的满身是包。 “晓娥!” 荣邦安被拴着,无法往前爬去,冲着荣音凄怆地喊了一声,“你是来找我索命的吗?” 荣音眯了眯眼睛,学着阿娘的声音冷冷道:“我不该找你索命吗?是你亲手杀了我,还有我的孩子。” “是,是我的错!” 荣邦安痛心疾首地以头触地,倏然又抬起头,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也是我的孩子啊……都是文青竹那个贱人,是她诓骗了我,让我误以为你和别的男人有奸情,还怀了野种,我是一时气愤,才做了错事,你要原谅我啊!你要索命,尽管去底下找文青竹算账好了!” 荣音沉默地俯视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都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依然把过错推给别人。” 她冷冷道,“文青竹是有错,可你才是我的丈夫,我怀胎八月受了多少罪,躲过了多少暗箭才将孩子保住,这孩子没死在别人手里,却死在了他亲手父亲的手里,虎毒不食子啊荣邦安,午夜梦回之际,不知道你有没有做过噩梦,梦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在喊爹爹……” “不,不,不!” 荣邦安兀的缩回身子,一个劲儿地哆嗦,“孩子不是我杀的,不关我的事!那孩子不是我的,荣音也不是我的!” 荣音瞳孔猛地一缩。 第295章 等这一天很久了 “你说什么?” 荣音只觉得心倏然一紧,手无声地攥成一团,她拼命稳着心绪,还是以阿娘的口吻问,“你凭什么说音音不是你的孩子?” 荣邦安捂着脑袋,惊慌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和那人长的太像了,嘴巴,鼻子,耳朵……太像了。” 荣音眉骨怦怦直跳,心口像是突然间停止了呼吸,喉咙也似乎被人捏住了一般,忽然失声。 她身子僵成了一团,系紧的喉咙艰难问道,“你说的他,是谁?” “阿三……” 荣邦安人抖了两下,眼底浮现出一层浓重的惊恐,颤着嗓音道:“他没死,他回来了……他回来找我报仇,他要让我生不如死……” 他声音越说越凄厉,人不受控制地朝墙上撞去,一下一下地磕头,也不知冲谁,拼命地喊着饶命,饶命。 荣音垂下眼眸,缓缓咀嚼着那声“阿三”,脑中一根弦像是找到了回忆,倏然一绷。 …… “那,那三三两两的人里,有没有我阿娘喜欢的?” “倒是有一个。” “晓娥有个同乡,两个人青梅竹马,是一起长起来的。不过那小子天天惹是生非,成天不干什么正经事,就是个小瘪三,我怕她影响晓娥练功,出面警告过他,后来两个人就走动的少了,不过我知道你阿娘总是私底下偷偷接济他,被我发现了几次,还训她来着。”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儿?” “具体的名字我不知道,江湖人都喊他‘阿三’,晓娥也唤他‘三哥’。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据说是得罪了人,被人扔进黄浦江喂鱼了。“ …… 荣音想起师爷曾跟她提过一个叫做“阿三”的人,可他也明确地告诉过她,阿娘是和荣邦安在一起之后才有的她。 以阿娘的性子,如果怀了心爱之人的孩子,又怎么会嫁给别的男人呢? 她心思定了定,冷着眸质问荣邦安,“阿三不是被你害死了吗?” 荣邦安撞向墙壁的动作突然顿住,浑浊的眼眸猛地朝荣音看过去,“不,他没死,不仅没死,他还成了一方恶霸,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身穷酸的小瘪三了,他们叫他老板,他说他要为晓娥报仇,他怨我为什么抢走了晓娥却不好好对待她,他要让我活的猪狗不如……” 说着,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快要流出来,他一把掀翻了角落里那些馊了的饭菜,“我不吃这些脏东西!我是人,不是畜.生!” 碗的碎片飞溅到荣音脚下,沾着泥水的碗落在她眼底,让她紧抿住了唇。 她原以为是荣淑和荣玉把荣邦安折腾成这样的,荣邦安先后抛弃了她们,把荣淑卖给了方家做妾,而后把荣玉卖给了一个老头子,后来为了保住荣家的声誉不惜登报发表声明与荣玉解除了父女关系,他对她们做的那些事情,比曾经对她做过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想而知,荣淑和荣玉也一定是恨死了这个父亲,才任由他活的这般凄惨。 但听荣邦安的疯言疯语,好像将他折磨成这般的并非荣淑荣玉,而是阿三,阿娘曾经的那个青梅竹马。 他真的没有死吗? 如果他要报复荣邦安,如果说荣邦安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他推波助澜的结果,那么必定不是一朝一夕,说明他已经计划很久了,那么他一定会出现在天津才对,京津一带的大老板她或多或少都接触过,不曾觉得谁像……难道是杨慕臣?不会,他年纪比阿娘小那么多。 她唯一认识的“三爷”,只有阎三那个土鳖,可阎三和她是同辈的,年龄上也不符合。 到底会是谁呢? 思忖间,荣邦安忽然抖着嗓子颤颤地唤了一声,“阿音……” 荣音缓缓抬起头,这是突然恢复神智了? 她沉默地看着他。 荣邦安看到荣音,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猛地朝她爬过去,狗链勒的他脸色涨得通红,快要喘不动气了才让他停下。 他发出一丝撕心裂肺的嚎啕,瘦骨嶙峋的手拼命地向前抓去,似乎想要扯住荣音,近在咫尺的距离,荣音却丝毫未动。 “父亲,我就在这里,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尽管说就是。” 荣音声音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荣邦安嘶哑着嗓音,向她求救,“阿音,乖女儿,你救救爹吧,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真的待不下去了。” 荣音蹲下.身去,看着狼狈又卑微的荣邦安,欣赏着他无助的模样,唇际忽的溢出一声嗤笑。 看着发愣的荣邦安,荣音笑道,“父亲,你知道,我有多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吗?” 荣邦安整个人僵住。 “您怎么这么看着我?” 荣音托着腮,在他面前还是那样的天真无害,“你知道,明明你才是害死我姆妈的刽子手,我为何先弄死文青竹,却留你至今吗?” 荣邦安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喉咙发紧,有些不自信道:“我毕竟是你的亲爹,弑父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呵。” 荣音冷笑一声,“要是老天爷真那么开眼,在你杀妻杀子之时,就已经劈死你了。” 她盯着他瘦巴巴、脏兮兮的脸,冷冷道,“荣邦安,你这辈子所有的功成名就,都是女人给你挣来的,靠吸我母亲的血,靠文青竹的掠夺,没了她们,你什么都不是。我将文青竹下大狱,你对她不闻不问那时起,荣家就迟早要走向消亡,不然有文家襄助,你至少还能撑个十年,可是我等不及啊,为了帮我阿娘报仇,我在荣家这个冰窟窿里熬了整整十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玩耍之时,她却已经背上了仇恨,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读书,学医,干活,挣钱……她拼命压缩着自己的时间,不敢怠慢一分一秒。 师父经常说她将自己逼的太狠,人要是一直将自己绷的那么紧,会崩溃的。她不敢崩溃,她只有拼命地学,拼命地吸收。 她用尽全力加速自己的成长,磨练自己的心智,为的就是可以早点替阿娘报仇,亲手覆灭荣家。 荣邦安神情僵硬冷沉,“从你回国那日起,你就已经开始施展报复了?” “是啊,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才算彻底毁了荣家。父亲,眼睁睁看着荣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滋味,您觉得如何?“ 荣邦安赤红着双眼看着荣音,青紫干裂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贱.人。” “论贱,我怎么比的上您呢?” 荣音一脸冷意,“你这一生,一直就是走在犯贱的道路上,不仅犯贱,你还犯罪,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阿娘当年之所以委身嫁给你做妾,是被你强行侵犯的缘故,你毁了她的清白,毁了她的一生,你一生荣光,都是我阿娘赐予你的,可你却从来没有好好珍惜过她。” 她咬牙道,“你这个人,嘴上花言巧语,口口声声为了荣家,其实你自始至终为的只有你自己。我阿娘、文青竹,二姨太,三姨太,还有你的四个孩子,你何曾真的放在心上过,女人对你来说是玩物,女儿对你来说是换取利益的筹码,儿子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荣邦安,其实你才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人,你除了自己不爱任何人,到头来,也没有任何人爱你。” 荣音的话,像是一把刀子刺进荣邦安的心里,让他心口猛地鼓了鼓,“噗”的喷溅出一口血,正溅在她脚下,赤红乌黑一片。 第296章 少帅,请节哀 荣音眉睫微颤两下,看着脚下那一滩血,一动未动。 荣邦安神情一片哀戚,人到暮年,才感受到什么叫做荒凉。他这一生有过不少女人,她们也曾为他争风吃醋过,也曾在他脚下承.欢讨好过,她们跟着他享了半辈子的福,却在他失势之后都毫不犹豫地背弃了他,“婊.子无情,这话说的果然不错。” 他捂着胸口,涨紫的脸上咧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我如今是风烛残年,英雄迟暮,老二带着韦儿回了娘家,老三跟着玉儿住进了望月楼,她们都不愿意再伺候我这个糟老头子。你以为,你阿娘是个什么好东西?她虽然跟了我,可她的心从来没有一刻是向着我的。” 荣音神情倏然冷了下来,她站起身,垂眸俯视着他,溢出一声冷笑。 “荣老爷,在指责我阿娘的时候,麻烦你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值不值得女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荣邦安面容僵了僵,半坐起来,眯着眼凝视着前方,恍惚间耳边响起了戏腔,眼前又现出了那个在戏台上风华绝代的女子,他抬起苍老而无力的手,想要去捕捉那抹身影,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掌心空荡荡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还沾着女人鲜红的血。 他浑浊的眼眸布满血丝,干涩的喉咙爆发出一顿猛咳,像是恨不得将肺都给咳出来。 荣音掩着口鼻,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晓娥……我确实是负了她。” 荣邦安像是没看到荣音的嫌恶,沙哑的嗓音颤抖呜咽,追溯着往昔对他而言那激情又燃烧的岁月,“那时晓娥是戏台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红遍大江南北,人们称她为‘娥皇’,说她是梨园行前无古人的女坤生。你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在戏台上扮男人那般英气,私底下却是温柔如水,美艳不可方物,戏台上她是女人的梦中情人,生活中男人为她神魂颠倒,追她的人如过江之鲫,踏破了余家班的门槛。” 这些事情荣音当然知道,正因如此,她才更为阿娘觉得不值,追求她的人那么多,她却偏偏选了最渣的一个。 “可他们只敢远观、垂涎,都不敢付诸行动,最后还是让我抱得了美人归。” 说到这里,荣邦安脸上现出一丝得意,将孟晓娥纳为姨太太,是他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光荣一笔,天底下谁人不羡慕他? 荣音冷冷地看着荣邦安,戳破事情真相,“那是因为别的男人都不像你这般不要脸,强取豪夺。” 荣邦安不以为然,不屑地冷哼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娶老婆讨媳妇,能抢到就是本事,你阿娘再厉害,也终究是一个女人,一个戏子,跟了我也不算委屈她。我想法设法地要了她,可她竟然抵死不愿意跟我,心心念念着想跟一个穷小子好,这无疑是在打我的脸,我让人将那阿三打死,你阿娘过来求我,说只要我放了他她就愿意跟我,我放了阿三一条生路,将他扔进了黄浦江自生自灭…… 可你阿娘性子实在是拧,竟然想跟着阿三跳江殉情,我岂能容她?没办法,我将她带回家中,为了驯服她,什么手段,什么工具都用了,她宁可自尽都不愿意嫁给我,我将她打晕过去,大夫来看,说她有了身孕,晓娥这才终于消停,跟了我成了荣家的四姨太。” 荣音听到这里,心头的怒火已经熊熊燃起,再也忍不住上前朝荣邦安的脸抡了一记狠辣的耳刮子,打得荣邦安一懵,半天没回过神。 她的掌心也一片钝痛,脸色气得发白,胸腔一个劲儿地起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荣音知道阿娘是被逼着成了妾,也知道当年她是被强迫地失去了清白,却不知道荣邦安对阿娘做出过那般禽.兽不如的恶劣行径,从他轻描淡写的口吻中,她都能想象到阿娘当时遭受到怎样令人发指的凌.辱,难怪她身上多处烙满伤痕还有烟疤,竟都是荣邦安下的毒手! 阿娘……她受尽屈辱都没有顺服,最后却是为了她,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荣音心头一片酸涩,眼眶被泪水灼痛。 “你竟敢打你老子,反了你了!” 荣邦安惊痛之余怒不可遏,抬掌就想打荣音,被雷震一脚踹了出去,身子重重地砸在墙壁上,疼得他弯起身子,痛苦地呜咽着。 荣音冷眼凝视着蜷缩在那里痛苦呻.吟的荣邦安,咬牙切齿,“你真该死。” 她捏紧拳头,红着一双眼,恨不得将荣邦安碎尸万段! 空气中忽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浓烈的都掩盖住了卧室里的腥臭味,荣音嗅觉灵敏,先察觉到了,对雷震道:“什么味道?” 雷震嗅了两下,走出去一看,脸色登时一变,“不好,有人往里面扔汽油弹!”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带着火的玻璃瓶砸碎了玻璃,对准卧室的方向就丢了过来。 “小心!”雷震眼疾手快地把荣音护在身下,朝角落里躲去。 玻璃瓶砸碎的一瞬,火点燃汽油“砰”的一声炸了,整个别墅都跟着颤了几颤,摇摇欲坠,屋子里顿时浓烟滚滚,窗帘全被烧着了。 “啊——”荣邦安凄厉地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衣服被火点着了,灼烧着皮肤,疼得他撕心裂肺。 荣音已经本能地捂住了口鼻,却还是吸进去了不少烟,被呛的喘不动气。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旺,汽油弹更是一个接一个地往里扔,雷震知道中了埋伏,不敢多待,二话不说扛起荣音就往外狂奔。 荣邦安看着荣音远去,他想呼救,可喉咙被烟堵住,一句话都发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一团火光朝他涌了过来。 荣音已经被汽油弹的气味冲击的恍恍惚惚,身子在雷震的肩头摇摇欲坠,整个人都呼吸不过来了。 雷震脚步飞快地带荣音冲下楼,可楼下已经大火蔓延,连楼梯都下不去。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雷震怒吼一声。 没有人回应他,荣音艰难地喘着气,朝门口的方向一指,雷震眯起小眼睛看过去,适才发现他们带来的人都被打昏了过去。 正不知所措,头顶上方忽然“轰”的一声,房梁塌了一半,雷震用身子护着荣音的头,躲在楼梯的拐角,肩膀处传来一股钝痛。 房梁的一头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也砸到了后脑勺,雷震身子猛地前倾,只觉得嘴巴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身子倒了下去。 几粒碎石溅在荣音的身上,火辣辣的疼,她看着晕过去的雷震,和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大惊失色,“雷震!” 耳朵嗡嗡作响,好像有一瞬间的麻木失声。 荣音颤抖着,抬起头去探雷震的鼻息,手在触到他鼻底的一刹那,后颈处一下剧痛,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段寒霆闻讯火速赶来,一下车就看到一片废墟的荣公馆,被烧得一塌糊涂。 消防人员和医护人员都赶到了,大火已经被扑灭,警方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说在现场发现了汽油弹的痕迹,初步判定是人为谋杀。 “人为谋杀”四字让段寒霆脸色猛地一变,他急奔上前抓住正在清理现场的韩晓煜,失声问道:“音音呢?荣音在哪里!” 医护人员抬着铺满白布的担架往外走,在看清段寒霆之时神色一惊,认出是少帅,忙向他问好,颤着嗓子道,“少帅,请节哀。” 段寒霆看着担架上白布掩盖下的尸体,瞳孔猛地一缩,七尺男儿的身子硬生生跟着一晃。 第297章 身陷囹圄 “啪!” 荣音是被一瓢冷水泼醒的。 清醒的一瞬间,脖颈处传来的钻心疼痛蚀骨一般,疼得她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吸,像是被人硬生生抽走一块骨头。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荣玉阴狠的面容,她身后还站着一排雄壮的打手,手里拎着棍子,看上去凶神恶煞。 “你终于醒了。” 荣玉尖利的声音传入耳中,也让荣音终于意识到,她还活着。 浑身酸痛的厉害,荣音挣扎之际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扣了起来,牢牢地被钉在一张冷硬的凳子上,这凳子比巡捕房审讯室的老虎凳都硬,双手和双脚被铁环严丝合缝地锁着,像是被点了穴一般丝毫动弹不得,稍微一动就是铁皮割生肉的疼,她狠狠蹙眉。 见到荣玉的那刻,她就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 百密一疏啊。 她知道荣玉主动邀她回荣公馆看荣邦安必有猫腻,也想过她会提前设埋伏,因此带了不少人,将荣公馆勘察了一番,确定没问题才放心地进去,没曾想荣玉会想到用汽油弹的办法,而且能撂倒段家的护卫还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偷袭的人一定是个中好手。 白道上的人不敢绑架她,敢襄助荣玉,且用这种办法把她绑来的,整个天津估计只有一个叫阎三的人。 荣音看了一眼周遭环境,像是在一个暗室里面,屋子里黑漆漆的,只在角落燃着几只蜡烛,勉强能看清楚人的脸。 她眯了眯眼睛,透过荣玉叉着腰的胳膊缝,看到了坐在墙边的一张脸,正是阎三。 他倒是会享受,坐在虎皮沙发上,晃着红酒,饶有滋味地抿着。 “三爷,把我请来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这是待客之道吗?”荣音努力控制着声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和愤怒。 昏倒前的一幕还清晰地刻在脑子里,漫天卷地的大火,倒地不醒的护卫还有因为护着她而倒了下去的雷震,都不知是生是死。 劈向她的那一掌,下手快准狠,没给她一点反应的机会。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不由分说地呼在荣音的脸上,将她头打的一偏,麻辣的痛感让她闭了闭眼睛。 荣玉被无视,气急败坏,“本小姐在跟你说话呢,你当我是空气啊!” 她扬手想要再打,身后突然传来一记清冷又慵懒的嗓音,“容茵,住手。”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荣音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疑惑地看向阎三。 阎三似乎并不是在叫她,因为荣玉在听到这声带着警告的低唤,很顺从地住了手,冷哼一声,转身朝阎三摇肢摆尾地走过去。 “三哥~” 荣玉发腻地叫了一嗓子,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撒娇撒嗔,“不是说好了要帮我报仇的吗,难道我打她都不可以吗?” 阎三漠漠地看着她,捏住她的下巴,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说了,叫爷。” 荣玉似乎很怕他,脖子一缩,人也跟着一抖,嗫嚅道:“三爷,我错了。” 荣音冷眼旁观着,阎三对荣玉的态度,跟之前对阿颜没什么差别,冷言冷语,非打即骂,毫无怜香惜玉之情,荣玉看上去很依赖他,眼睛里溢满柔情蜜意,可又有着说不出的畏惧,阎三对荣玉,不过也是拿她当个玩物,若是如此,又为何会帮她报仇呢? 她猛地想起来,荣玉为了侮辱她,在望月楼取了个和她名字同音的艺名,叫做“容茵”,这件事还被媒体大肆调侃过。 阎三包养荣玉,难不成是为了报复她?为了那一刀之仇? 脑子里噼里啪啦闪过无数纷杂的念头,阎三瞧了她一眼,放下酒杯,往嘴里叼了一根烟,荣玉很有眼力见地给他点着。 阎三身上穿着名牌西装,可坐着依旧是流.氓样子,大叉着腿,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讥诮地看着荣音。 “少夫人觉得,我是请你做客来了?” 荣音即使为人刀俎,该有的气势也丝毫无减,轻笑,“不然呢,我和三爷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怎么也不至于绑架我吧?” 阎三眉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烟在嘴里咬了咬,这女人的胆量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上次敢闯他的虎头帮,如今被绑架了也不露怯,寻常女子被绑到这里要不瑟瑟发抖要不痛哭流涕,骨头软的一塌糊涂,她倒好,依旧是不卑不亢,反而还能和他谈笑风生。 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喷出烟雾,饶有兴趣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荣音心道,要么是虎头帮,要么是望月楼,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没等她猜出来,阎三就回答了她,“这里是望月楼的阁楼,专门收拾一下不听话的小姐的。你坐的这张凳子,昨天刚送走一个姑娘,年轻,漂亮,还是个雏儿,娇.嫩得很,死活不接客,教了她点规矩,没弄两下就咬舌自尽了,刚烈得很。” 他每说一句,荣音的脸色就冷一分,眼看着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阎三却满意地笑道,“不知道少夫人能不能受得住?” 荣玉坐在阎三身旁,幸灾乐祸地看着荣音,满心期待着折磨她的那一刻快点到来。 荣音知道宴无好宴,更何况是阎三这种杀人如麻的恶棍,和他讲道理,讲廉耻一点用都没有,只是白费唇舌。 上次被绑架,雷震他们还只是想拿她换钱,没想要她的命,因此也没怎么折磨她,可阎三和雷震他们不同,他和段寒霆有仇,和她几次的接触也都不是很愉快,她带人闯过他的寨子,当着他的手下打过他的脸,还往他身上插过一刀,这梁子大了去了。 他明明可以让她死在荣公馆的大火里,却非要将她劫走,自然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折磨她。 青.楼楚馆折磨人的手段,她即使没经历过,听也听说过不少,若只是皮肉之苦倒也罢了,可她的贞洁不能丢在这里。 荣音咬着牙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她不能死在这儿,荣公馆火烧的那么大,说不定段寒霆已经得知了消息,他知道她出了事一定会撒下天罗地网找她的,段家的眼线到处都是,早晚会找到这里来,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争取时间,不让自己成为刀下亡魂。 “我这人命硬,小时候我爹的鞭子都没将我打死,别人遭过的罪我遭过,别人没遭过的罪我也遭过。” 荣音淡淡说着,视线朝荣玉看去,“我刚回国那会儿,三姐还往我房间里放过蛇呢,辛亏不是毒蛇,不然我真的小命休矣。” 荣玉蓦地想起被蛇咬的那天晚上,绝对是她的人生阴影,她脖子到现在还有蛇咬的痕迹呢。 “是吗?” 阎三闻言,饶有兴味的朝荣玉看去,“你还做过这么心狠手辣的事情?” 荣玉脸色一红,“三爷你别听她胡说,蛇是我二哥放的,我本来要去阻止的,谁曾想她连蛇都不怕,还拎着蛇朝我丢了过来,狠狠地咬了我一口呢,就在这儿,你看——”她指了指脖子的那两处暗疤,冲阎三卖惨装可怜。 阎三看着那两个细小的点,确实是蛇咬的痕迹,两姐妹虽然各执一词,但他能猜到,一定是荣玉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欺负荣音没想到被反咬一口,他嘴角轻扬,“少夫人真是女中豪杰,不怕老鼠也不怕蛇,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叫你怕的东西?” 荣音挑了挑眉,她摸不透阎三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这会儿到底该说怕还是不怕,该硬还是该软,心中忐忑得很。 阎三忽然抬了抬手,对手下道:“把东西抬上来。” 打手们听命抬上来一个用黑布罩着的笼子,阎三打了个手势,底下人当即把黑布掀开,笼子里竟然是一只老虎。 荣音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第298章 我亲自上阵 这是一只成年白虎,身上像斑马一样长着黑白相间的纹路,半人高的体形,看上去十分凶猛。 它像是刚刚睡醒,在笼中呲开嘴打了个哈欠,荣音惊觉它没有牙齿。 惶惑间,阎三已经推开荣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走到笼边,朝白虎伸出手,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什么,那白虎竟温顺地爬向他,在他面前低下头,阎三伸手在白虎的头顶摸了摸,唇角挑起一抹笑容,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那般温和、宠溺,满面柔情。 到底是百兽之王,看到阎三与之相处融洽的场面,说不震撼是假的,荣音久久盯着阎三的笑容。 记忆中,他从没这样笑过。 这人总是给人一种阴鸷的寒意,和段寒霆的清冷不同,阎三的寒意带着嗜血的残冷,他是常年行走在黑暗中的恶魔,随着父兄在江湖上闯荡,打家劫舍,烧杀抢掠,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夺来的,拼来的,他的残忍、阴毒、狡诈,都隐匿在这副皮囊下。 他游走在风月中,可悲喜却不为风月,起码他对待这白虎的态度,比对待女人要温柔多了。 荣玉原本处在震惊之中,可见那白虎温顺的模样,便也无甚害怕,乍着胆子走过去讨好道,“这小虎长的真可爱。” 她刚依偎着阎三蹲下,白虎却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低沉吼叫着朝荣玉扑去,吓得她尖叫一声,本能地朝后跌去,屁.股生疼。 阎三没有安抚被吓坏的荣玉,只是抚了抚白虎的脖子,轻道,“这是我养的宠物,叫天霸,牙齿已经被拔掉了,但不代表它不凶猛。它跟我一样,喜欢漂亮姑娘,遇到丑的半点面子都不给。这阵子一直没找到让天霸满意的,好久没开荤了,委屈得很。” 他这样说着,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朝荣音看过去,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惧意,唇角得逞地勾起。 荣音手指无声地攥紧,掌心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黏糊糊的。 白虎被抬进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将对她做什么了,否则不会如此颤栗。 她天生胆大,没有什么令她畏惧的人或物,除了有些怕狗,对其他的动物并不惧怕,连蛇这种软体的冷血动物她都敢拎在手里,骑过马,骑过大象,骑过骆驼,没有她不敢接触的动物……可接触是一回事,如果要做别的事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英国的时候,她随导师参加过一个贵族举办的宴会。 欧洲那些贵族,大多都是百年世家,从小活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下,想要什么招招手就有了,这样的生活安逸、奢靡,却也乏味,因此宴会上经常会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助兴手段,她曾见识过一场狮女秀,性.感的女郎骑着雄狮闪亮登场,绕场一周后,被拔掉牙齿的狮子会被驯兽师喂一颗药,原本温顺的狮子突然间兽.性大发,凶猛地扑向女郎的双.腿之间…… 那副残暴淫秽的画面,让她回去后做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噩梦,还接受了心理辅导。 果不其然—— 下一刻阎三就看着她悠悠地开了口,“我家天霸,似乎很喜欢少夫人。” 荣音看着他脸上的狞笑,脑中忽然闪过当年那场灭绝人性的秀,所有人都在喝彩、吹哨、鼓掌,香槟、红酒、啤酒撒的到处都是,无数的金币被扔向舞台,气氛高涨得不行,就在女郎想要撤身之时,那雄狮突然不受控制地开始撕咬,硬生生咬下一块肉去! 她还记着,女郎是被拖下去的,流了一地的血…… 额头沁出冷汗,荣音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荣玉却在这时开了口,她不太明白阎三口中的意思,拧着眉道:“三爷,你带老虎进来没用,她胆子大得很,根本不怕这个。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让荣音这个小贱人尝尝当初被人轮是什么滋味,我都让外面的兄弟们准备好了,车轮战,整不死她的——” 她话音未落,不知那句惹恼了阎三,让他刚刚还泛着轻笑的脸色倏然大变,薄唇一抿,侧身,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在荣玉半边脸上无情地炸开,毫不留情地将她掀翻在地,力道比方才荣玉打荣音那一掌不知重多少倍,荣玉被打翻在地,半天没能爬起来。 阎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动容,“在我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了?” “没……我不敢。” 荣玉见他怒了,吓得连嘴角的血都来不及擦,慌忙爬跪起来,手颤巍巍地摸着阎三的脚,一脸畏惧地看着他,拼命摇头。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在她提议瓮中捉鳖,把荣音绑过来的时候他是默许的,赞同的,她想了一系列折磨荣音的手段,荣音一旦落在她的手里,她一定会把之前她对她做过的事情通通还给她,碎尸万段,五马分尸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荣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阎三突然爆发是为何,难道荣玉所想的轮污,对他而言不如白虎上阵更能令他觉得刺激? 阎三淡漠地看了荣玉一眼,转头看向荣音,眸底闪过一丝讥讽的冷笑。 “少夫人,你的人缘混的可真不怎么样,亲姐妹日日夜夜想着报复你,听着真让人觉得心寒。” 荣音淡淡道:“三爷兄弟情深,不懂大户人家兄弟姐妹之间勾心斗角的算计。我从小习惯了被姐姐哥哥欺负,能活到今天是命大,已经习惯了的事情,也就不觉得难过了。只是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对我好的我忘不了,欺负过我的,我自然更不会忘。” 她一语双关,已经暗暗在反抗,试探他的脾气。 阎三卷起舌.尖剔了剔牙,轻轻一笑,“你们姐妹之间的恩怨我管不着,只是我既然答应了容茵要给你一点教训,自然也不能轻易地放了你。这样吧,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候在外头的兄弟们进来解解馋,要么就让我的天霸尝尝鲜,少夫人自己选吧。” 荣音心口一滞,脸上的血色一瞬间敛去的干干净净。 他摆明了,不会让她清清白白地出去。 “士可杀不可辱,”荣音抬头看他,眼睛已经开始充血,佯装镇定,“三爷要不直接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我好不容易绑了少夫人,怎么舍得给你一个痛快呢?” 阎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走过去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眼神描摹着这张不算艳丽,却漂亮非常的脸蛋,她妆容很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毛孔很小,肌肤光.滑又细腻,像是无暇的碧玉,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品尝一下樱.桃小口下的美味珍馐。 荣家这三姐妹,各有各的特点。 荣淑美.艳、放.荡,举手投足之间媚态十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骚味,像是千年的尾狐,乍一看还能入目,多看两眼就觉得脏;荣玉则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不管如何穿金戴银都显得小家子气,尝第一口就觉得腻了;唯有荣音,让人越看越觉得有滋味。 她明明拥有一双自带风韵的桃花眼,却媚而不俗,眉宇之间带着一股英气,自信而霸气,看似娇弱却充满棱角。 阎三睡过那么多女人,和她一比都显得无味了,他忽然想要尝尝段寒霆尝过的滋味。 “还有第三个选择。” 荣音抬头看着他,问他是什么。 阎三薄唇一勾,身子压下来,贴在她耳边,缓缓吐出一句,“我亲自上阵,睡你,如何?” 第299章 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魅惑的声音像是一把钢刀割向荣音的耳朵,令她在耳朵发疼之际,浑身的血液也凝固成了一团。 荣音掀起眼皮,凉凉地看着他,“三爷在跟我开玩笑?” “我从来不开玩笑。” 阎三的神情敛了敛,看着荣音冰冷的态度,脸色紧跟着沉了下来,捏住她下巴的手缓缓收紧,掐出两道红痕,“少夫人是宁可被一群人欺负,也不肯和我做?” 他邪魅一笑,“别的功夫我不敢说,但在床.上的功夫,段寒霆一定不如我,少夫人尽可以试试看。” 荣音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暗暗盘算。 荣玉对她恨之入骨,但凡绑了她就不会让她好过,若非阎三在这儿,她早就按捺不住让候在外面的打手进来了,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就算咬舌自尽,按照荣玉的脾气也不会放过她的尸体,更何况她还不想死,大好年华葬送在这儿,就太不值当了。 权衡再三,荣音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做了选择,“我选第三种。” 阎三神情一顿。 他以为她会对他破口大骂,或者予以威胁,当然那是没用的,反而会激怒他,他从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脾气一旦上来别说亲自上阵,或许还会让天霸也跟着一起,底下的兄弟们自然也少不了,一番下来定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她突然选了他,倒让他有些惊讶了,惊讶也不过是一瞬,他松开她的下巴,“少夫人很识时务。” “勉为其难罢了,与其让一堆人和畜.生糟.蹋,不如便宜你一个人。” 阎三见她一副破罐子破摔,却又凛然无惧的模样,倒是被她气笑了出来,俯下.身去,“便宜我?少夫人这么自信?” “试试不就知道了。” 荣音借着看向荣玉的动作躲开他倾覆过来的嘴巴,冷冷道:“我脸皮薄,不喜欢人围观,你让他们都出去。” 阎三眯了眯眼,拿捏不准荣音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荣玉这个时候却突然大惊失色,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突然演变成了这个样子,眼看着阎三抬手命底下人把白虎送下去,她整个人都跟着慌了,爬起来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劝道,“三爷,您别被这个贱人骗了,荣音狡猾得很,她肯定憋着什么坏水呢。您想,她可是堂堂少帅夫人,少帅娶了她之后给了她万千宠爱,若是她和您发生了关系,地位就保不住了,她怎么可能乐意呢?” 阎三没有推开荣玉,只看着荣音,“你怎么说?” 荣音淡淡道,“我当然不乐意,可我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对我来说,命比贞洁重要。” 事已至此,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清白地走出这道门,若是她扛不到段寒霆来救她,那就和阎三同归于尽好了。不,给他陪葬不值当,她得好好地活着,把今日所遭到的屈辱一一还给他们,替自己报仇,也替雷震和死去的护卫报仇,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这倒是实话。” 阎三轻轻一笑,对荣玉道,“你听见了。” 他甩开她的手,又冲手下打了个手势,吩咐他们都下去。 打手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低着头退了出去,只有荣玉还磨叽着不肯走,“不行啊三爷,你不能和她……” 他是她的男人,怎么能够和荣音呢,随便找个跑堂的,甚至从大街上拉个乞丐,也比他亲自上阵好啊。 阎三最烦女人磨磨唧唧,被荣玉歪缠烦了,他一脚踹向她,直接将人踹到了门边,被打手们拖了出去。 荣音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阎三平时都如此暴戾,在那种事情上定然也不会怜香惜玉了。 想到这里,荣音指骨无声地攥起,勾着手腕生生刺痛,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人都走了,春宵苦短,我们开始吧。” 阎三说着,手就往皮带摸去,被荣音拦住了,“等等。” “怎么,少夫人想变卦?”阎三冷笑一声。 荣音摇摇头,她这会儿当然不能变卦,一旦变卦,以阎三残暴的性情,他会将她生吞活剥,事已至此,她已经无路可走。 “我来帮你解。”她说着,手就要朝他的皮带扣摸去,可她的手还被捆着,碰到铁环,疼得脸色顿时一白。 她咬着唇,眼眶里蒙了一层水雾,忍痛的模样看得阎三心弦一颤。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属于女人的柔弱。 荣音是故意的,她经历过的男人太少了,不太清楚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可这一招是她的杀手锏,对付段寒霆百试百灵,每当她做了什么错事,段寒霆忍不住揍她,她就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总能让他消气,以前对荣邦安和陆子易也是如此。 正忐忑之际,阎三忽然掐住她的脸蛋,对上她的眼睛,“你想让我给你解开铐子。” 荣音心中一沉,看着他毫不动容的眼眸,暗骂该死,这招对他居然不管用! 果然是不懂怜香惜玉的臭男人。 “这东西铐着太疼了。” 荣音干脆实话实说,氤氲着水汽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怕你待会儿动作太大,我施展不开,无法让你尽兴。”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倒让阎三眉心跳动了下,凝视她半响,还是给她解开了。 到底是个女人,在他手上翻不了天,也不怕她耍花样。 荣音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已经被铁环勒得红肿麻木了,她低着头思考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阎三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炙热,像一块烙铁烫的荣音浑身一颤,猛地抬起眼睛,她没想到这么冷的一个男人,掌心怎么会这么热。 “烫吗?” 阎三问着,握着荣音的手往皮带下方碰去,嘴角一扬,“最烫的在这儿。” 荣音手指下意识地缩了缩,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一声警告的“嗯?”,不敢在这个时候激怒他,只能忍着内心的排斥,随着他的动作来回左右地动着,上次去虎头帮救雷震的时候她就见识过,和段寒霆有的一拼。 她配合着他,手上的动作很是灵巧娴熟,倒是让阎三觉得惊喜,哼笑一声,“看来少夫人在家没少伺候少帅啊。” 荣音轻扯了下嘴角,这个时候他还敢提段寒霆,要是让她家那位知道她的手伺候过别人,怕是能直接让他不能人道,然后砍了他的脑袋!可是,若她真的失了贞洁,段寒霆还会要她吗? 荣音心口一顿,巴望着段寒霆能够及时赶到。 “我想喝杯酒,三爷能请我喝一杯吗?” 阎三瞧了她一眼,倒是没有拒绝,走过去倒了满满一杯,端过来递给荣音,“这儿就一个酒杯,我喝过的,不介意吧?” 荣音微微一笑,端过酒来仰头就干了下去,豪爽的模样让阎三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也举起酒瓶干了几口。 冰凉的液体入喉,让荣音躁动不安的心跟着清醒了几分,她握着酒杯,突然站起身来朝阎三扑过去,堵住了他的唇。 阎三整个人为之一晃,蓦地瞪大眼睛,他嘴里的酒还没咽下,荣音嘴里也含着半口酒,冰与火的交融在他的嘴里迸裂开来。 前所未有的体验,前所未有的触感,阎三看着荣音闭上的双眼,一把摁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吻她。 正在动情之时,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荣音敲碎了手中的玻璃杯,那竖起来的碎片发着犀利的寒光,对着阎三的后颈狠狠扎去—— 第300章 与你不死不休! 荣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准阎三后颈最薄弱的地方,试图一击毙命,可她显然低估了阎三的警惕心。 她以为他处在巨大的欢愉中,却不知对于阎三这样整日行走在钢丝上与死神打交道的亡命徒来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碎片即将刺入肌肤的一瞬间,荣音的手腕就被握住了,她蓦地睁开眼睛,就对上阎三一双凄寒到冰冷的双眸。 阎三眯起眼睛,眸底已经是一片杀意,他手上一紧,荣音疼得当即蹙了眉,碎掉的半只玻璃杯落到了他的手中。 “你想杀我?”他凝视着玻璃杯,冷冷地发出一声质问。 荣音浑身一僵,她失败了。 阎三发出一声嗤笑,“就凭这个,你也想要我的命,未免太小瞧三爷爷了。” 他将玻璃杯丢到角落,一把拽住荣音,这次他不再啰嗦,粗暴地动手撕裂了荣音身上的旗袍,干脆利落地解掉了皮带。 恐惧排山倒海地袭来,荣音知道激怒了他,他要对她用强了。 阎三扣住她的后脑勺肆意地在她脸上和嘴上亲着,荣音拼命地排斥,用力挣脱,躲避着他,“阎三,你混蛋!” “少夫人才知道,是不是有点晚了?” 阎三粗重地呼吸着,似乎早已控制不住,荣音一来二去地挣扎让他心头火起,将她按倒在凳子上,抡起皮带就狠狠抽下去。 “啊——”皮带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痛,荣音失声惨叫,脸色涨得一片通红。 阎三从后面勾住荣音的脖子,扼住她的喉咙,在她耳边轻声道,“少夫人是被少帅宠坏了,以为人人都会惯着你呢,在我这里,再厉害的女人也是玩.物,我可不像段寒霆那样怜香惜玉,你最好乖乖的,惹急了我,我可不敢保证你能全须全尾地出去。” 荣音喉咙被勒住,几乎要窒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满脸的痛苦。 她感觉到他的蓄势待发,心凉到了冰底,他力气极大,摁的她牢牢的,连动都动不了,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他剥掉了身上的皮,感受到他粗糙的大手划过自己的皮肤,这一刻,屈辱已经完全将她席卷,她试图咬舌,却被抵住了。 “怎么?想自杀?” 阎三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向自己,无情地宣告,“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荣音血红的眼睛瞪着他,一颗心却狠狠沉了下去。 她后悔了。 刚才的碎杯,刺杀阎三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可她自杀的几率却有百分之九十九,她偏偏去赌了那百分之一。 阎三像一条毒蛇,冰冷的气息卷遍她的全身,让她整个身子都跟着凉了下来,可他炙。热的某物却逐渐靠近,已经迫不及待。 荣音眼底的泪再也忍不住,绝望地滑下来。 即将刺入的一霎那,门外突然间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枪响,阎三和荣音同时顿住,为之一僵。 荣音死死地盯着门的方向,原本绝望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是段寒霆来了吗? 阎三狭长的双眸冷冷一眯,手已经朝腰间摸了过去。 下一刻,门锁也被枪一击爆开。 门开的一瞬间,阎三举起枪连发三下,却都打在了空气中,微一愣神,一道身影闪了进来,雷震举着枪,对准了阎三。 “雷震!” 荣音惊喜地喊出声,他没死! 雷震朝荣音看了一眼,在看到她衣衫尽数被撕裂,以那样屈辱的姿势跪在椅子上,眼睛瞬间红了,“阎三!你这个畜.生!” 他想起了阿颜,他心爱的女人,就是这样被阎三给玷.污的,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阎三在看到雷震的一瞬,眼睛里凛冽的寒芒微退了些,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你竟然没死。” 他是眼看着那横梁砸下去,雷震护着荣音,自己被横梁砸的结结实实,还砸在了脑袋上,当场就倒了下去,他还以为他嗝屁了,当时火势太猛,他将荣音劈晕之后急着带她走人,也没去探雷震的鼻息,若知道他还有一口气,他一定当场结果了他! 雷震当然没死,他挨的那下太重,趴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耳听着有人抱走了夫人,强撑着爬起来,跟上了阎三,从密道逃了出来,不敢跟的太紧怕阎三发现,再加上身受重伤腿脚也没往常利索,他强撑着一路抄近路,可还是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夫人放心,我已经通知少帅,他很快就过来了。” 雷震让荣音安心,顺便也给阎三提个醒,他冷冷道,“阎三,你好大的胆子,强抢良家妇女就算了,如今连少帅夫人都敢染指,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识相的你赶紧把夫人交给我,让我们平平安安地出去,或许少帅还能大.发慈悲,给你留个全尸。” 他的话没能唬住阎三,阎三面露不屑,看上去一点也不怕段寒霆。 荣音一听段寒霆快到了,只觉得一颗心都跟着放下了一半,下意识地就想去整理衣服,她可不能让段寒霆看到她这个样子。 她刚一动弹,阎三就抬手在她撅起的臀.部上重重拍了一掌,喝道:“谁让你动了?好好呆着,老子还没完呢。” 准确地说还没开始呢,已经到嘴的肉,没有让它飞走的道理。 荣音重重拧了下眉,没想到他还没打消这个念头。 “阎三,你不怕死,我还怕我男人吃醋呢。段寒霆脾气可不好,要是惹急了他,别说望月楼,虎头帮他也能给你端了。” 阎三目光落在荣音玲.珑有致的身子上,歪嘴一笑,“你说,如果段寒霆以为我上了你,他会怎样?还会要你吗?” “他会不会要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脑袋一定会被碾成渣!” 荣音气愤地说。 这个王八蛋,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往她身上泼脏水,还不肯放过她,这是想要拉着她一起去死啊。 阎三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警告,只是一味地追问着,“要是段寒霆嫌你脏了,把你休了,你怎么办?要去死吗?” 这个问题荣音早就想过了。 她以为自己今天势必逃不掉阎三的魔爪了,如果她真的脏了,不用等段寒霆嫌弃她,她会提出离婚,绝对不给他丢脸。 “我为什么要去死,你做的恶事天打雷劈的是你,我凭什么要为你的错误买单?不过你放心,要是段寒霆真的不要我了,你这辈子也甭想结婚生子了,既然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剩下的大半辈子,我一定与你秋后算账,不死不休!” 荣音这一番叫嚣,却是让阎三笑了出来,“好,不愧是荣家四小姐,飒得很。” 他倾身朝荣音凑了过来,“要是段寒霆那厮不要你了,你无需寻死觅活,来虎头帮找我,我让你做压寨夫人。” 荣音心头火起,刚要朝他脸上啐一口,阎三却突然吻住了她,在她唇上狠狠碾磨一番。 “!”荣音蓦地瞪大眼睛。 雷震气得正要扣下扳几,却又怕阎三拿荣音当垫背,正投鼠忌器之时,浩浩荡荡的脚步声传来,一抹高大的身影迈步而入。 来人自带寒意,原本昏暗冰冷的房间随着他的到来,变得更加冷冻、压抑、窒息。 荣音察觉到了段寒霆的到来,只觉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推开阎三,阎三却不知发了什么羊癫疯,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堵着她的唇,竟愈吻愈烈。地上红酒、衣物摊了一地,荣音随着阎三剧烈的动作头发披散下来,衣衫不整,好一副淫.靡画面。 段寒霆在看到阎三吻着荣音的一瞬,冷峻凌厉的面容霎时沉了下来,眼底唰的燃起两簇火苗。 他夺过阿力的长枪,抬起来对准阎三,扣下了扳几。 在子弹射来之时,阎三掰过荣音的身子,迎向了枪口。 “砰”的一声巨响,炸响整个望月楼。 第301章 他伤到你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在预知到阎三动作的一刹那,段寒霆的枪口微微偏离,子弹擦过荣音的胳膊飞至墙上,在雪白的墙皮上溅开了血花。 胳膊像是被一团火燎过,绽开了细长的血口子,荣音没忍住痛,失声叫了出来,“啊——” 这一声惨叫,让段寒霆瞳孔骤缩,心跟着一疼。 阎三看着荣音血渍呼啦的胳膊,竟是呵笑了出来,铁臂勒住荣音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枪,冰冷的枪口正抵在她的太阳穴处。 “夫人!”雷震和阿力异口同声地喊道。 阎三紧紧抱着荣音,看向段寒霆,脸上勾起一抹邪笑,“段寒霆,你来晚了,你夫人已经被我尝遍了,不瞒你说,这滋味真不错。” 他说着,火红的舌.尖舔了舔唇,一派回味的模样。 “阎三,你混蛋……”荣音气得想要破口大骂,脖子却被阎三狠狠一勒,她呼吸一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段寒霆隔着浓郁的暗色,一身军装站在那里,俊美清冷,寒意逼人,身后的兵们都感受到了少帅的慑人气息,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放下枪,点了一支烟,袅袅升起的烟雾隐匿了他眼底的情绪。 “阎三。” 抽了几口,他缓缓念他的名字。 阎三一脸挑衅地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段寒霆吸了一口烟,喷出烟雾,低沉凛冽的嗓音听不出情绪,没有一丝温度,“你大哥今年,快四十了吧。” 他冷不丁地说起阎老大,荣音感受到阎三握着枪的手一僵。 “老阎家总得留个传宗接代的。” 段寒霆冷峻的面容阴沉得很,语气更是森然,“为了师傅这一句话,我留你到现在,也是时候了。把荣音给我,我给你留个全尸。” “呵。” 阎三不屑地一笑,“段寒霆,当年你为了立功挑了我们威虎寨,我二哥的一条命,我大哥的两条腿都折在你手里,还有我们威虎寨上百号弟兄,这些仇我还没找你报呢。如今我不过是绑了你的婆娘玩玩而已,都说少帅天生冷血,可娶了媳妇之后却是多了条软肋,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说着,挪动枪口朝荣音的锁骨下方的胸.罩子捅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少夫人的韵味真是妙不可言。” 荣音感受到胸.口一片冰凉,咬紧牙关不吭声,这个时候她不能牵动段寒霆的情绪。 “一根手指。”段寒霆突然开口,冷腔冷调。 阎三眯起眼睛,“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每碰我夫人一下,我就让人剁阎老大一根手指。” 段寒霆夹着烟,扭头对阿力吩咐,“搬一台电话过来,让阎三爷跟着听听动静。” “是。”阿力立即去办。 阎三一听就怒了,唰地把枪抽出来,再次对准荣音的脑袋,冷冷威胁道,“你他.妈要是敢动我大哥,我就让你的女人脑袋开花,信不信!” 段寒霆漠然抬头,视线冰冷,夹在指间的烟忽然被他伸手捏住,还冒着火星的烟头在指尖掐灭,都能闻到肉烧焦的味道。 可他似乎并不觉得烫,面无表情地说,“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这个人天生冷血,唯一能让我心软的只有你手里的女人。她若活着,我或许还能有恻隐之心,能放过你虎头帮的弟兄们,可她若死了,这世上便再无人能让我动情。你和你大哥,还有虎头帮的所有,都得为我妻子陪葬。” 阎三冷冷地眯细双眸,掂量着段寒霆这话的分量,可他知道,这人从来不说假话。 他虎头帮虽然不是好欺负的,可架不住部队的长枪短炮,段寒霆就是个疯子,当年敢只身一人潜伏在威虎寨,而后带着他那些个兵把他们威虎寨搅得人仰马翻,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们那些土枪根本干不过人家的大炮,一个大炮轰过来屋子就被夷为平地了,杀伤力实在太过震撼骇人。 现在的奉军比当年实力更加雄厚,牢牢盘踞在山海关,便是直系军和颖军联起手来都打不过他们,所以他只能忍气吞声。 这口气一忍便是十多年,也不知怎的,见到荣音之后竟然憋不住了。 他不甘心啊! 这么多年,他凭借一己之力想要东山再起,创建了虎头帮,却只敢在鬼市这样的地方混饭吃,他活在黑暗里,行走于腥风血雨的江湖,连正经日子都过不了,可段寒霆呢,娇.妻在榻,志得意满,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他占尽了,凭什么? 为了荣音一个女人,牺牲掉他虎头帮的若干弟兄实在不值当,可荣音他还没尝够滋味,就这么放过她,真的不甘心呐! 他忽然想到什么,冷冷一笑,“我说段寒霆,再漂亮的女人不也就是一件衣服吗,既然这件衣服已经被我穿过了,你索性就把她让给我得了。你段少帅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荣音已经脏了,也配不上你了,带回家你心里也膈应吧,不如成全我,让我带回家做压寨夫人。” 荣音说不出话来,便狠狠踩阎三的脚,她穿的高跟鞋,踩的阎三低喊了一声,警告她道,“老实点。” 段寒霆将掐灭的烟丢在地上,用军靴狠狠碾碎成末,他抬起头来,逆着昏暗的光线一步一步地朝荣音走过去,被阎三举着枪喝止。 “给我停下!谁让你动的?” 段寒霆不理会他,径自向前走着,“砰砰砰”,接连三枪打在段寒霆的脚前,雷震和李峰也没放过阎三,开枪纷纷朝他的耳旁开去。 一时间,阁楼里全是噼里啪啦的枪声,震得荣音耳朵疼。 子弹擦着阎三的头皮飞过,差点将他的头发点着了,他一怒之下将枪再次对准荣音,“你再敢上前,我一枪崩了她!” 段寒霆在距离荣音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他伤到你了吗?” 声音温柔、低沉,与方才对阎三说话时的腔调完全不一样。 “……”阎三一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荣音被阎三勒着无法说话,只僵着脑袋摇了摇头,艰难道:“他没……没有……那个我……” “闭嘴!” 阎三铁臂一紧,被女人揭穿谎言之后恼羞成怒,硬把这谎圆下去,“少夫人,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有什么好解释的,做就做了呗,我活儿那么好,你也不吃亏。你还别说,我睡过那么多女人,属少夫人的滋味最好,皮肤又嫩又滑的,屁.股又圆又翘,看得出来是少帅细心滋养过的。” 荣音一口老血堵在胸腔,气得又狠狠踩他的脚,阎三“嘶”一声,“你又踩我?再不老实我还干.你!” 段寒霆在远处只看到荣音衣衫不整,走近了才发现她只是旗袍被扯开了,里面的衣服还是完整的,再看她的态度就知道阎三并没有得逞。 阎三明摆着想让他误会,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他说的越热闹,越说明他并没有真的吃到肉。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阴鸷的脸缓和了几分,对阎三道,“放了荣音,我让你走。” 阎三抬头看段寒霆,没想到他会突然松口,可他根本不信,嗤笑一声,“放了我?你当我傻?我前脚放了她,后脚就会被你的人射成筛子。” 段寒霆眯起双眸,“那你想怎样?” 阎三抿了抿唇,还未说话,阿力抱着一只电话跑了上来,对段寒霆道,“少帅,望月楼不知从哪儿来了一支军队,和咱们的人对峙起来了。” 段寒霆拧眉,“谁的人?” “不知道,是洋人。” 段寒霆眉峰一凛。 第302章 狠辣的两巴掌 阎三一听来了一支洋人军队,便知道是谁了,当即来了几分底气。 他恶声恶气道:“段寒霆,你带的人多,我的人也不少,真动起手来你讨不到什么便宜。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我放了你娘们,你放了我大哥,咱们两个之间的恩怨自行解决,就别占用人家的地盘了,行不行?” 段寒霆冷笑,“那你欺负我女人的账怎么算?” 阎三一眯眼睛,混不吝道,“很简单,两个办法。第一,我让你娘们欺负回来,我一个带把儿的,不怕被人占便宜。” 荣音听他讲话下.流又无耻,恨不得一拳给他打得无法人道,心里暗暗发誓,老娘一定要亲手阉了这个王八蛋! 段寒霆神情骤然变冷,阴沉得厉害。 阎三见他怒了,也怕惹急了他不好收场,赶忙又道,“还有第二个办法…我欺负了你的女人,你也可以欺负我的女人,我没媳妇,但情.人不少,你可以尽情地去睡,我不介意。哦,这次把荣音绑来还是她亲姐姐出的主意,那女人也被我睡过,送你了。” 段寒霆面无表情地听着,荣音被松开脖颈,当即唾骂一声,“阎三,你要不要脸!” 臭男人她见多了,可像阎三这种又渣又臭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段寒霆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门口突然传来一记低厚的声音,钟声一般敲响人的耳朵,波文迈步而入,带着轻笑,“呦,这是怎么了,搞得剑拔弩张的?” 众人循声望过去,便见波文一身暗紫色的西装,戴着镶金边的眼镜,一副商绅的模样,可他身后跟着的一支洋人军队,让人不敢小觑。 小小的一个阁楼,如今堆满了人,盛放着各方势力。 “波文先生。” 段寒霆轻眯了下眼睛,低唤一声。 “少帅有礼。” 波文一只手按在胸口上,微微颔首,环顾四周,“底下人打电话说有人闹事,我还以为是冲.撞了哪路神仙,吓得赶紧向英租界借了一支军队过来,没想到是段少帅和阎三爷。不知是小店哪里惹二位爷不顺心了,要在我这儿大打出手,要是没什么大事,可否让我做个和事佬调解一番?” 他似真似假的一番话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望月楼是他名下的产业;二、他和英军关系匪浅。 上次在望月楼看到波文之时,荣音就有过这个怀疑,没想到他还真的是望月楼幕后的老板,他一个英国人,却在中国建立这种风月场所,圈钱是一回事,更多的恐怕是想要笼络各路官员和富商,借此机会打通在中国的人脉,望月楼的势力如今越来越大,这个波文还真是不简单。 “没想到波文先生竟是望月楼的老板,您生意做的不小啊。” 段寒霆用了敬称,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恭敬,反而听着人心尖发冷,脊背生凉。 波文听出了他的讽刺,脸上的笑容稍敛,旋即又漫出一丝轻笑,谦逊道,“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罢了,比不得少帅家大业大。” 他说着,视线偏转到荣音身上,像是忽然才看到她似的,满脸惊讶,“呦,这不是少帅夫人吗,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 荣音没好气地微微扭头对阎三说,“你的救兵都到了,该松开我了吧。” 她现在衣衫不整,实在不成样子,波文一来她就知道,今天阎三的命被人保住了,段寒霆自然可以为她出气,也可以不放过阎三,可这里到底是波文的地盘,要是双方真打起来他们未必能讨到便宜,更何况一旦动手,就不只是江湖恩怨了,为了一个阎三和英军交恶,不是明智之举。 阎三一怔,看着荣音气鼓鼓的样子,莫名觉得可爱,戏谑道,“这里冷清,我抱着夫人不是能暖和一点?” 话音刚落,没待荣音发作,段寒霆先恼了。 他大踏步上前,一把扯住荣音的手,与此同时长腿高高抬起,朝阎三的头顶狠狠劈下,那快如闪电的动作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只觉得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眼睁睁看着,以为阎三要小命休矣了,没想到他的速度比想象中的快,一侧身堪堪避了开去,避免了脑袋从脖子分家的悲剧。 可这一躲避,荣音从他的怀里飞离了出去,随着段寒霆的长腿落下,荣音也被纳入了他的怀里。 阎三只觉得身前一凉,心里顿觉空落落的。 他下意识地朝段寒霆举起枪,而段寒霆的枪也对准了他的眉心。 波文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唇角依旧泛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似乎对眼前的一幕乐见其成,不像是来调解的,更像是来瞧热闹的。 荣音靠在段寒霆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和气息,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快速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系上了胸.前的纽扣,可旗袍的下摆已经被阎三撕坏了,几乎开到了大.腿根的位置,扣子也全都崩坏了。 段寒霆自然也看到了,他薄唇一抿,干脆利落地脱下.身上的军装,披在荣音身上,他个子高大,衣服也长,荣音穿着正好挨到大.腿的位置。 眼下也顾不得好看了,荣音将扣子一个一个地扣起来,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波文在一旁看得清明,方才见荣音一身狼狈,便能猜到阎三把她绑来是为了什么,看着段寒霆阴沉的脸色,暗骂这厮真是色胆包天,什么女人都敢去招惹,但他既然来了,这个场也必须圆过去,他走过去摁下了阎三的枪,挡在了他身前,对段寒霆道,“少夫人应该也吓坏了,少帅没旁的事还是赶快带她回家休养一下的好,这阁楼太过阴冷,寒气又重,对女人身子不好,万一生病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段寒霆紧紧搂着荣音,眼下她失而复得的感觉远远大过了对阎三的杀意,只想着赶紧把她抱回家,好好安抚一下。 波文是有备而来,他铁了心护着阎三,真要是打起来也是两败俱伤,更何况还有荣音在这儿,他不愿意让她再卷进腥风血雨的杀戮之中。 权衡再三,段寒霆打了个手势,吩咐收兵,雷震和阿力等人不情不愿地放下枪。 波文摆了个“请”的姿势,要亲自送他们出去。 “等等。” 荣音抓住段寒霆握着他胳膊的手,道,“我还有一句话想对阎三爷说。” 段寒霆微蹙了下眉,阎三却是一挑眉,等着她说。 荣音走到离他两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微微一笑,动了动唇,刚要说什么,却忽然扬起手,抡圆了胳膊对准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整个阁楼都晃了一下,波文镜片后的一双眼睛跟着一颤,闪过一丝惊讶。 阎三只觉得半边脸一麻,蓦地瞪大眼睛,“你……” 他刚蹦出一个字,荣音反手又是一记耳刮子,打在他另一边脸上,又是一声脆响,她手劲贼大,打得阎三脸重重一偏,当场恼羞成怒。 阎三瞪起眼睛,反手就要打回去,荣音被段寒霆揽着腰抱回去,枪口抵在了阎三的眉心。 波文眼眸一动,立马上前握住了段寒霆的枪,“好了好了,少夫人出了气就好,哪个男人没被女人打过啊,这是男人的福气。” 后面这半句是安慰阎三的,阎三没吭声,狭长的细眸直勾勾地盯着荣音,脸颊的涨热让他心火旺盛,看着荣音,眼底是急欲征服的火热。 看着荣音被段寒霆半抱着离去的背影,他伸手抚了抚红.肿的脸颊,暗自咬牙,这娘们,真辣。 第303章 终于可以为自己活 段寒霆抱着荣音上了车。 阿力将车门带上之时,就被段寒霆使了个眼色,沉声命道:“派人跟着阎三,找个地方,直接做掉。” 这还是少帅第一次下暗杀命令,阿力心神一凛,应了声是,将驾驶座让给雷震。 雷震刚要转过去,被李峰拦住了,“你头上还有伤,我来开吧。” 浩浩荡荡的车队驶离望月楼。 车子发动的一瞬间,荣音强撑的力气卸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段寒霆的怀里,气息微弱地问道,“现在杀他,会不会有麻烦?” 段寒霆心疼又爱怜地看着荣音,抚了抚她红肿的面颊,眼底闪过一抹戾色,“只要你活着,其他的麻烦都不算麻烦。” 他不在望月楼动手,一来是顾忌着荣音,怕把阎三逼急了鱼死网破;二来也是给波文一个面子,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动手确实不太合适。 可波文的面子还没大到可以保住阎三命的份上,当年碍着师傅他放了阎三一马,才酿成了今日之祸,绝不会再放虎归山。 荣音没再说什么,她这次在阎三身上栽了这么大一跟头,差点成了他的盘中餐,这个仇就算段寒霆不报,她也不会放过那个畜.生! 劫后余生,她依然惊魂甫定,在阁楼里又惊又吓地憋了这么久,眼下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子沉得厉害。 段寒霆看出来了,轻抚着她的后背哄道:“睡吧,一会儿就到家了。” 荣音点了点头,昏睡过去之前,她问了段寒霆最后一个问题,“荣邦安死了吗?” 段寒霆顿了片刻,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荣邦安死了。 是被活活烧死的。 医护人员请段寒霆节哀的时候,他疯了一般掀开担架上的白布,看到的便是荣邦安被烧焦的尸体,人已经黑成一团,连面容都辨认不出了。 荣公馆也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满目疮痍,这场大火,烧掉了荣家百年基业,也给荣音这十年的仇恨,画上了一个句号。 给阿娘和死去的弟弟讨回了公道,荣音闭上眼睛,往后余生,她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 …… 荣音再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身后凉凉的,段寒霆正在给她往伤口上抹药膏,昨晚他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她手腕脚腕处被铁环勒出了伤,身后也有被皮带抽过的痕迹,看到那些伤口之时,段寒霆恨不得将阎三碎尸万段,他放在心尖上呵护的女人,竟然被他欺负成这样,那个天杀的狗东西! 好在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实处,昨晚上了一次药,今晨一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她上药。 段寒霆动作很是轻柔,生怕把荣音弄醒,毕生的耐心都在她的伤口上了。 荣音睡眼惺忪,懒洋洋地不想睁开眼睛,仿佛昨天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她报了仇,却也差点把自己折进去。 可她能感受到事情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除了身上还泛着痛意的伤口,还有昨晚上段寒霆抱着她的姿势,那么紧,像是恨不得将她纳入体内。 从相遇之后,她就一直在给他惹麻烦,可他却将此生为数不多的温柔都给了她。 床帘垂着,阿力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告罪,“少帅,阿力没用,我们跟了那阎三一晚上,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却还是被他跑了。” 段寒霆上药的手微顿,冷冷道,“无能。” “您责罚。”膝盖落地的声音。 段寒霆继续抹药膏,轻轻给荣音吹着,沉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看紧闫老大,至于虎头帮,直接灭了便是。” 荣音眉睫颤动了一下。 阿力惶恐的声音传进来,“灭了?咱就这样闯进鬼市,会不会坏了规矩啊……” “我就是规矩。” 段寒霆冷腔冷调,声音不容置喙,“声势闹的大一点,我要让整个江湖都知道,谁敢动我女人一根手指头,直接团灭,没商量。” 阿力领命而去,知道主子这次是真的怒了,一旦摊上夫人的事,理智什么的通通都没了,怎么嚣张怎么来,比土匪还土匪。 “醒了还不睁开眼睛?” 段寒霆再开口时已经将满腔的杀意尽数敛去了,声调还是有些凉,却已经温柔了许多,“伤口疼吗?” 荣音顺势睁开眼睛,冲他摇了摇头,凝望着他俊美又冷峻的面庞,久久没有说话。 段寒霆收起药膏,见她不说话,便问,“怎么这么看着我?不认识了?” “没。只是发现,我家相公越来越帅了。” 段寒霆挑了挑眉,对女人突如其来的夸奖不置可否。 荣音借着趴着的姿势往后蹭了蹭,将光着的屁.股朝他晃了晃,一副认罪的模样,“我又给你惹祸了,你打我两下吧,出出气。” 她第一次主动讨打,段寒霆有些错愕,看着晾在眼前还带着伤的两瓣臀,便是再生气,又如何下得了手。 他微叹口气,她就是仗着他舍不得,才这样有恃无恐,恃宠而骄。 见他薄唇无声地抿成一道板直的线,这是发怒的前兆,荣音心下一惊,不敢再惹他,赶紧爬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不说话,只牢牢地抱着她,想用自己柔.软的身体消灭他心底的气,他一直给她收拾烂摊子,会不会也早已腻烦了? 这次实在太过惊险,若她真的在阎三身底失了贞洁,即使活着,又该如何面对段寒霆呢? 任何一个丈夫,也接受不了一个脏了身子的妻子,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少帅。 她不知道段寒霆在看到她衣衫不整地被阎三抱在怀里是什么样的心情,若换作是自己,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大抵会气疯吧。 脑子胡思乱想着,耳边忽然响起段寒霆低沉的声音,“你气我不要紧,但不能吓我。你要是真出了事,让我怎么活?” 没有人知道,当他听说荣公馆失了火,匆匆赶过去看到一片废墟,听到医护人员那一声“节哀”之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心脏,在那一刻好像真的跳停了。 段寒霆带着颤抖的沙哑嗓音一下子烫了荣音的耳朵,让她浑身一僵,眼泪不可控般,唰地流了下来。 她从他身上起来,对上他深邃浓郁的目光,几乎要溺毙在这片温柔海里,她流着泪,跪坐在他腿间,举起手发誓,“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段寒霆静静凝视着她,看到她眼眸里的坚定,可他却不敢再信她,这女人被他惯坏了,只有她不会做的,没有她不敢做的。 他大掌揉了揉她的头,将她举起来的手握住,放下,微叹口气,“你将就着说,我将就着听吧。” 这话一听就是不信任她,荣音撇了撇嘴,有些委屈。 段寒霆没再继续哄她,他心头还留着些火气不知如何发泄呢,掀开床帘准备下床,嘴上问着,“饿不饿?穿上衣服,我让她们开饭。” 他一只脚刚放下去,就被荣音握住了手,她将他扯进来,又放下了床帘,遮的严严实实。 段寒霆不解地看着她。 荣音散着头发坐在段寒霆面前,看着他,咬了咬唇,小声道,“阎三他……并没有得逞。” 段寒霆眼睛一眯,眼前又浮现出进阁楼时看到的那幕,眸底退去的寒意又升腾起来。 他一咬牙,沉声道,“我知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荣音抬头看他,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往段寒霆面前凑了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看着他,发出邀请,“我还是干净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第304章 我就是你的家 段寒霆眉梢一挑。 他握着她的浑圆,垂下眸子便看到她白皙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如一块纯洁无暇的白玉,如一抹清幽皎洁的月光,牵动着人的心。 得知她出事的那一刻,他就发了疯似的想她,直到昨晚将她搂在怀里,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还活着,还在他身边。 从小到大,段寒霆从来没怕过什么,可昨天那场大火,着实让他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荣音的邀约,段寒霆没有拒绝。 或许只能通过这样直接又激烈的方式,才能消除彼此心中的魔障,将这次的噩梦从脑中洗涤干净。 这个清晨,两个人都疯了,做的昏天黑地,酣畅淋漓。 荣音好不容易从阎三的手里逃脱,却差点死在段寒霆的身上,结束之时,她如将要溺毙的鱼儿趴在男人肩头鼓着腮帮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段寒霆温柔地抚.摸着她汗涔涔的后背,轻声哄着,“过去了,都过去了。” 荣音疲倦地闭上双眼,心里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的,都过去了。 荣邦安被活活烧死了,死在了荣淑的大烟下,死在了荣玉的大火里,也死在了她的面前。 他这一生坏事做尽,凉薄至此,视女儿的幸福如草芥,也最终死在了三个女儿的手里,或许这便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报应。 荣音仰起头来,摸着段寒霆的脸,说,“娘没了,爹也死了,我彻底成了孤儿。相公,我以后只有你了,答应我,永远不要丢下我。” 段寒霆深邃的双眸凝视着她泛着水光的桃花眼,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和孤寂,他无比郑重地点头。 “绝不会。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 被绑架一事段寒霆和荣音唯恐亲友担心,刻意瞒着没有宣扬。 可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即使他们藏着掖着,可这消息还是不胫而走,随着荣公馆被烧和虎头帮被灭两桩事一起,传遍大街小巷。 荣音跟医院请了假,闲在家里看书养伤,时不时听着莲儿打听来的八卦,明明是当事人却好似个旁观者。 “听说大小姐去医院认领了老爷的尸体,哭的那叫一个凄惨,说老爷被奸人所害,她要求验尸,口口声声要替老爷讨个公道。” 荣音斜靠在美人榻上,懒洋洋地翻着书页,闻言冷笑,“荣淑所说的奸人,不会是我吧。” 莲儿将衣服叠起,咧了下嘴,“还真是。大小姐跟媒体透露说,夫人您是最后一个见老爷的,反正就差指名道姓地说您是杀人凶手了。” 她就知道,荣淑肯定不会放过任何攻击陷害她的机会,这是要跟她斗到死了。 荣音眯了眯眼睛,“巡捕房怎么说?” “巡捕房差我来问问,少帅夫人对荣家一案有什么指示?” 韩晓煜扬声走了进来,他今天没有穿警服,一身便装,黑色的皮夹克配着黑色的哈伦裤,手里还拿着一只头盔,看样子是骑摩托来的。 他一进门就看到荣音躺在榻上那慵懒的身姿,没化妆也没做头发,素着一张脸懒洋洋地歪在那里,却是说不出的好看。 荣音甫一见到韩晓煜,一愣,再见他盯着自己目不转睛,下意识地将搭在腿上的毯子往上盖了盖,身子坐起来一半。 “要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这儿衣冠不整的,没法见客。” 韩晓煜大喇喇地在一旁坐下,头盔放在一边,伸手捋了捋被压趴下的头发,觑了荣音一眼,毫不给面子地说,“你再邋遢的样子我都见过了,现在在我面前倒在意形象了,不觉得晚了吗?不过你是不是早上连脸都没洗啊,那眼屎还糊在眼睛上呢。” 嗯? 荣音一窘,下意识地去摸眼睛,可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眼屎? 韩晓煜见她果真上当了,不由哈哈大笑。 荣音知道被他戏弄了,气得抄起身后的靠枕就朝他砸过去,被韩晓煜伸手接住,仰着脸对莲儿道,“帮我沏杯茶,口渴着呢。” 他倒是自来熟,一点儿也不客气。 莲儿轻轻一笑,应了声是,便拎着茶壶出去了。 荣音没好气地喊,“沏什么茶,给他整杯凉白开,再倒上点耗子药,毒死他。” 韩晓煜夸张地回头瞪荣音,“哈,亏我好心好意地来看你,你竟然想毒死我这么歹毒。看来在鬼门关上走了这一遭丝毫没让你变善良。” 他貌似失望地撇了撇嘴。 荣音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千万别惹学医的,否则怎么死的你都不一定知道。” 莲儿对这干姐弟的互相挤兑拌嘴早就见怪不怪了,也不当真,退出去烧水沏茶,故意没有关门,以免让有心人出去传闲话。 挤兑归挤兑,该有的关心还是要有的。 韩晓煜打量了荣音一番,点点头道,“还不错,气色看着蛮好的,不像是被人欺负过的模样。” 荣音撇撇嘴,也不掩饰,“伤都在身上呢,不过也好的差不多了。” 韩晓煜一听这话顿时收了笑,站起身朝她走过去,“伤在哪儿?伤的重吗,给我看看!他们不是说你没受伤吗?” 他作势就要扯开荣音盖在身上的毯子,被她一巴掌拍了回去,伤在那种地方,怎么能随便给他看,臭小子一点规矩都不懂。 “‘他们’是谁?你小子敢在我身边安插密探?” “没有!” 韩晓煜冤枉死了,在荣音的逼视下,不情不愿地说,“我就问了一下雷震和阿力。” 荣音这才收回指着他的手,这倒也不怪他了,是她让底下人三缄其口别把她受伤的事情说出去,本来被阎三绑架一事外面就传的很难听,要是得知她受了伤,甭管是什么伤,人们都容易联想成另外一个样子,到时候谣言四起,她的声誉,连带着段寒霆的声誉都会受损。 “没事儿,一点皮肉伤罢了,没伤到实处。” 韩晓煜满脸怒容,气得叉起腰,“阎三这个杀千刀的,不捅上他百八十刀都不足以消小爷的心头之恨!” 荣音见他气咻咻的模样,不免觉得可爱。 段寒霆虽然也生气,但他真生气的时候极为克制安静,周遭的气场阴沉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韩晓煜的脸则是张晴雨表,无论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一览无余。 莲儿将沏好的茶端上来,又端上几盘点心,伺候得很是周到。 韩晓煜吃了几块山楂糕,心里的火气才散去几分,一边吃一边跟荣音嘟囔着荣淑那边的操作,果不其然,她控告荣音是火烧荣公馆,害死荣邦安的罪魁祸首,以交通次长夫人的名义要求巡捕房彻查此事,不但是她,连陆大帅的夫人都来巡捕房过问此事,想要以官太太身份给巡捕房施压。 荣音嗤笑一声,荣淑这是瞧着自己分量不够,又把她大姨妈文绿萍拉出来一起作妖了,看来过去的事情还是没给够她们教训。 “荣邦安不是我杀的。” 荣音淡淡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韩晓煜讲了一下,其实就算真的是她杀的又有何妨,单凭荣淑和文绿萍还扳不倒她,也要不了她的命。 韩晓煜正色道,“法医给到的鉴定结果也是说烧死,我们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只挖出了几个汽油瓶,没有证据,荣淑和陆夫人硬要往你身上泼脏水也不能够,她们闹这一出,更多的还是想要靠舆.论的力量来诋毁你,人言可畏啊,一旦老百姓信以为真,就遭了。” 荣音脸色沉冷下来,高处不胜寒,越是有脸面的人物便越看重脸面,一直以来荣淑就是凭借谣言给她使了无数绊子,这次又想要故技重施。 她冷冷道,“既然她们想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也我就泼回去。她们没有证据,我有!” 第305章 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次的死里逃生让荣音很是后怕,连带着对荣玉最后一丝的心软也磨灭了。 荣淑和文绿萍想把荣邦安的死归咎到她的身上,荣音便借势将所有的证据指向荣玉,毕竟火灾发生之时她也在场,没有人会傻到把自己也烧死在里面,凶手自然另有其人,而汽油弹这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除了军方也就鬼市会有,循迹查下去便查到了荣玉的身上,巡捕房当即将她逮捕。 三姨太跑到段公馆来闹,还请来一堆记者哭天抢地地破口大骂荣音残害姐妹,仗势欺人。 荣音没出去和她对骂,直接请巡捕房的人将荣三姨太和那群记者全抓了起来,既然口口声声说她仗势欺人,那她也不能白担了这个骂名。 “荣家那些女人真够呛,没完没了地作妖,真拿你当豆包了,可以随便捏?” 冯婉瑜给荣音身上抹着药膏,皮带抽出的痕迹已经不太明显了,可手腕脚腕处被铁环勒出来的伤还没完全好,荣音受伤受惯了,没怎么当回事,可段寒霆不行,一看到她的伤口脸色就阴云密布,对虎头帮下手不留情也罢,连带着底下人也跟着遭罪,阿力接连几天已经挨了好几脚了。 小傲得知她受了伤,偷偷从军营里跑过来看她,聊了没几句就被段寒霆逮了回去,挨了一顿狠抽,给荣音心疼得要命。 不过段寒霆最近脸色确实不佳,荣音也不敢惹他。 她轻叹口气,反省道:“我以前还是太软了,总觉得冤有头债有主,报复文青竹和荣邦安就够了,至于荣淑荣玉她们几个不过是欺负了我几年,给她们点教训就是了,犯不着和她们动真格的。可是人善被人欺啊,我放过她们,她们可不会放过我,既如此,那就无需再给她们留脸了。” “你这么想就对了,你越是给她们脸,她们越不要脸!” 冯婉瑜气呼呼地骂,“这次的事情多惊险啊,阿旺怕我动胎气,各种瞒着不告诉我,给我气的……你的事是天大的事,怎么可以瞒我?” “你别怪老五了,他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你和肚子里的宝儿才是头等大事,好好养胎,别瞎操心,有段寒霆护着我,你担心什么。” 荣音转过身来摸了摸冯婉瑜的肚子,圆滚滚的像大西瓜,也不知道这一胎会是个小子还是丫头。 “说起来二哥这次真的是大发雷霆,动真格的了。” 冯婉瑜嫁过来之后不再像以前一样张口闭口的叫少帅,也跟着段寒江唤一声“二哥”,叫的比自己亲哥还亲。 她人在家中安胎,但同行的记者朋友却没少给她传递外面的八卦消息,“阎三这次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摆明了是自己作死。不过我没想到二哥会派了大炮和坦克过去,将虎头帮直接夷为平地了,非但如此,他还在鬼市糊满了悬赏告示,谁要是能逮到阎三,无论是死是活,赏十万大洋。” 荣音暗道段寒霆个败家玩意儿,就阎三那颗狗头,一万大洋都不值,还十万。 但她也明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段寒霆也是借此宣告世人,阎三的命他要定了,谁要是敢收留,就是和他过不去。 只是想抓住阎三也并非易事,这么多天了,段寒霆布下天罗地网,愣是没寻到他的踪迹,这也是他不悦的首要原因。 两个人正聊着,莲儿进来禀告:“夫人,少帅回来了。” 荣音一怔,掀开床帘,就看到了段寒霆风.尘仆仆的一张俊脸,脸色有些沉,甚至还带着些血腥气。 冯婉瑜见他似乎有事要说,唤了声“二哥”,跟荣音点了下头便挺着大肚子离开了。 她一走,荣音就准备穿衣服下床,岂料段寒霆直接脱了鞋钻了进来,按住她的手,“不忙穿,我瞧瞧你身上的伤。” 荣音便乖乖地趴回去让他瞧,扭头问他,“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段寒霆大手在她身后捏了捏,闻言一顿,道:“阎老大死了。” “什么?死了?” 荣音一怔,吃惊地扭回头看着他。 像阎三那样的江湖悍匪,女人对他构不成丝毫威胁,就算把他所有的情.人都绑来,他也不会掀一下眼皮,混江湖的最讲究义气,便是心中无义,面上也要显得有义气,不然不会有兄弟愿意跟着无情无义的老大,因为不知道哪天就会被老大舍弃,可阎三为了逃命,连最后一丝老大的尊严都不维护了,虎头帮团灭也没能将他引出来,阎老大是他们引闫三入瓮的唯一筹码,原以为他会顾念亲兄弟的命,可这么多天没见他有一丝动静。 “你把阎老大杀了?还是他自杀?” 段寒霆摇了摇头,脸色一片沉寒。 竟是军牢有人叛变,将阎老大一刀毙命之后,直接自戕了,留下一封遗书,说他为了一家老小的命没有办法,请少帅原谅,别迁怒他的家人。 荣音一听就懂了,脸色也跟着沉下来,“是谁威胁他杀阎老大?会是阎三吗?” 段寒霆又摇摇头,笃定道,“不会。阎三自幼丧父,是被他大哥一手带大的,他对阎老大很是敬重,当初不惜下跪求我让我饶了他大哥一命,若他真的想让他大哥死,不用救就是了,何必还多此一举派人来杀,一个弄不好反而暴露他的行踪,他不是那么蠢的人。” 荣音想想也是,可不是阎三,又会是谁呢? 她思忖片刻,沉吟道:“杀阎老大,对于我们而言没好处,所以不会是自己人干的,照你所说,阎三这么在乎他大哥,也不会是他的人干的,可阎老大一死,阎三便没有后顾之忧,可以远走高飞了,所以这事,会不会是他的朋友干的?既拉我们之间的仇恨,又能够彻底将阎三送走。” “那动手者就不会是阎三的朋友,只会是他的盟友。”段寒霆眯了眯眼睛,冷冷地接过话。 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波文!”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了。 段寒霆将荣音抱在怀里,抚.摸着她身上的肌肤,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跟荣音说着这些时日对波文的调查。 一调查才知,这个波文先生比他们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他在中国驻扎了很多年,是英国皇室派到中国来进行友好交流的大使,有英国皇室撑腰,难怪能调动军队,他长袖善舞,黑白两道都有人脉,生意更是遍布中国各地,横跨各行各业,银行、股行、赌场、马场、烟花间……但凡暴利的行业都有他的参股,是个投机分子,也是个危险人物。 荣音听着,神色清冷,“看来还真是小瞧了他。” 难怪阎三能躲得开段家布下的天罗地网,竟是波文在暗中保护他,这明摆着是要和他们作对了。 “你想怎么办?”她扭头问段寒霆。 段寒霆抚着她的秀发,道,“我准备去探探他的口风,若这次的绑架他也参与其中,那就注定是敌人了。对待敌人,我绝不会手软。” 荣音点点头,觉得身前一紧,低头一瞧,有只不安分的大手已经开始在她身上作乱了。 她一拧眉,没好气道,“大白天的,你想做甚?” “心里烦,让我出出气。”段寒霆说着,已经倾身压了下来。 荣音瞪他,“我是让你出气的吗?” 段寒霆将头埋下去,含混道,“不然你以为你是干什么的……” 一句话气得荣音差点将他踹到了床下! 看来家里的搓衣板又该进新的了。 第306章 送白玫瑰的人是谁 说是在家休养,但荣音却并没有闲着,很多事情都需要善后。 和她一起去荣公馆的那帮牺牲的兄弟,荣音将其厚葬,每一家都给了丰厚的抚恤金,这样也不足以弥补她心中的难过和歉疚。 荣音合上账本,披着衣服沉默地走到窗前,天空传来几声闷雷,是要下雨的模样,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 早已是牡丹花开的季节。 很快就要入夏了。 这一年过的真快啊,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里花落知多少,梦醒时分,大仇得报,她也已经嫁做人妇。 复仇之路走的并不容易,洒遍了血和泪,不知牺牲掉了多少人,牵连进去多少无辜的性命,很多事情走到现在都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可她并不后悔,现实也不允许她后悔。 过去的须臾十年,为阿娘报仇就是她活着的意义,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咬牙走到今天。 一滴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雨幕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荣音并没有躲闪,也不想回头,身后的桌子上有她不想看到的东西。 段寒霆趿拉着鞋走下床,便看到站在窗边一道瘦削的身影,顺着那道身影走过去,瞧见了桌子上那封扎眼的白色信封,是荣邦安葬礼的请柬。 腰被人环住,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当中。 荣音回头冲段寒霆轻笑,“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这几日真的给段寒霆忙坏了,整顿军队的事情刻不容缓,偏生她那边又出了事,在这个节骨眼上,段寒霆因私废公,宁可暂时放下整军事宜也大刀阔斧地帮她报仇,一群老臣恨铁不成钢地频频给段大帅打电话告状,段大帅不知是老来得子心情愉悦,还是沉浸在温柔乡乐不思蜀,罕见地没有找儿子的麻烦,只是打了个电话回家,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别只顾着儿女情长将正事儿给耽误了。 段寒霆从来也不是纨绔的太子爷,忙起来便是几天没合眼,士兵们训练的叫苦不迭,一群老将也跟着在外头晒,好几个都中了暑。 老姜再辣,也比不得年轻人体格好,站了几天都摆摆手说吃不消回家了,段寒霆便大手一挥,也放了士兵们一天假。 “你不在,我怎么睡得着。” 段寒霆吻着她的后脑勺含混的咕哝了一句,他很少撒娇,因此每次听到荣音耳朵里都很受用,笑着扭头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 拢了拢她身上的衣服,段寒霆维持着后抱的姿势陪她站在窗边欣赏雨景,忽然问了句,“雷震还没回来?” 荣音眉心微凛,答了句:没呢。 撒下天罗地网抓阎三的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雷震,不眠不休地在外奔波着,不取阎三的项上人头誓不罢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她的执念是阿娘,雷震的执念是阿颜。 “让他回来吧。” 段寒霆沉了下声调,“这么长时间了,阎三恐怕已经不再京津一带了,他有波文暗中襄助,出国或者东渡都不是什么难事。” 荣音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来日方长,我在阎三手里栽了跟头,他在你手里也栽了跟头,我忘不了他,他也忘不了你,迟早会回来的。” 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有些仇,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雨渐渐倾盆,满脸的水汽,段寒霆怕荣音着凉,不让她再在窗边吹风,伸手将窗户阖上,见她站着一动不动,回头便见她正盯着请柬发呆。 他问,“荣邦安的葬礼,你想去吗?” 荣音一怔,摇了摇头。 不用去她也知道,荣淑将荣邦安的葬礼办的很风光,无非是想让外界知道她这个长女是荣家最孝顺的一个,据说二姨太和荣韦也回天津奔丧了,荣淑请她去参加葬礼,还特意登报逼迫,她要是去了,势必又是一场鸿门宴,她不怕荣淑那些下作的手段,却不想再让外人看她的笑话。 “这一年,我荒唐的够久了,该放肆的也放肆过了,以后我要低调一点,夹着尾巴做人。” 荣音一脸柔顺地扑进段寒霆怀里,卖乖道,“我以后就安安分分地当你的贤内助,你的小媳妇,再也不给你惹是生非,添麻烦了。” 段寒霆轻轻挑眉,似乎在估量着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 没有得到回应,荣音不满地撅嘴,“怎么,你不信啊?” “信——” 段寒霆拉起长音,心里却补充一句,我信你个鬼。 这摆明了就是不信嘛。 荣音委屈了,信誓旦旦道:“不信拉倒,你看我表现吧。少帅在我这儿失去的颜面,夫人我通通都会给你找回来的!” 大话说出来也不怕闪了舌头。 段寒霆本想糗她两句,但考虑到她的心情,没有打击她,只是宠溺地摸摸头,抱着她道,“我不怕你惹祸,就怕你让自己身处险境,我不是神,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护在你身边,也不是阿拉丁神灯,你一念咒语我就出现了。音音,遇到你我才知道,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最后这句话他是带着轻叹说出口的,荣音听了心口发酸,揽紧他的后背,“不,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段寒霆抚了抚她的发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低下头去深深地吻住她。 吻了不知多久,荣音从他怀里撤出,突然看着他道,“我想我阿娘了。” 段寒霆一怔,旋即了然,“要去看看她吗?” 想—— “可是……”她偏头看向窗外,“外面在下雨。” “下雨正好,外面的世界还能安静些。” 段寒霆说着,拉她走向衣柜,“咱们穿的厚实点,别着凉就成。” 车子是从段公馆的后门出发的,阿力开着车,穿过层层雨雾往城西的余家班驶去,孟晓娥的墓地,年前就被迁到了北平,就葬在余家班后面。 荣邦安在得知当年真相后,本着愧疚弥补的心,想要将孟晓娥迁到祖祠,被荣音拒绝了。 她想,以阿娘的性子,一朝含冤而死,怕是生生世世都不想再见到荣邦安了,荣家那等黑暗污浊之地也不配安放阿娘的棺椁。 荣音便自己做主,将阿娘火化之后,骨灰葬在了城西宅子后面开辟的一片树林里,那里环境清幽,还能时时刻刻听到余家班练功吊嗓的声音。 阿娘应该是喜欢这里的,荣音想。 来的路上,她特意绕到花店买了一束白玫瑰,比起她喜欢红玫瑰的火烈浓艳,阿娘则更欣赏白玫瑰的纯洁天真,或许是她这一生都活在勾心斗角的阴暗之中,便更渴望返璞归真吧。阿娘常说,她的前半生都在演绎别人的人生,大多以悲剧收场,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也过的落寞凋零。 车子停在路边,段寒霆撑着伞,半揽着荣音往林子走去,大半个伞都朝她倾斜过去,自己的大衣湿了一半。 荣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路无话,段寒霆也沉默地陪着她。 临近墓地,荣音的脚步却是一停,倏然顿住。 段寒霆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荣音不语,握着手中的白玫瑰,朝墓地看过去。 段寒霆顺着她的目光,瞧见墓地前也摆放着一束白玫瑰,比荣音手里拿的这束还要大些,早已被雨打湿了,洁白的花瓣沾染着晶莹的水珠。 荣音走过去,惊讶地环顾四周,却并不见什么人,只有一串脚印落在土里,也被雨水浇灌了大半。 “会不会是岳母的戏迷送的?”段寒霆猜测。 荣音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蹲下.身将自己带来的白玫瑰放下,看着那偌大的玫瑰花束,感喟地笑,时至今日,还有人记得孟晓娥。 她刚拿起来,却发现花丛里藏着一枚水玉的戒指,拿出来一瞧,这戒指的材质,和她手腕上的玉镯一模一样! 第307章 出事了! 段寒霆撑着伞站在荣音身后,看着那枚玉戒也是一怔,“怎么会有一枚戒指?” 荣音也甚为惊讶。 若真是阿娘的戏迷,来祭奠她带花就够了,何必还祭上一枚戒指呢,这玉虽然不是多么名贵的东西,但好歹也值不少钱。 更令她感到愕然的是这玉戒的材质,和她腕上阿娘留给她的镯子出自同一块玉,怎么看都像是一对。 段寒霆也注意到了,他知道这只玉镯是岳母留给荣音的遗物,是她的宝贝,他给她买过不少金银首饰,都没能让她把这只镯子取下来过。 孟晓娥生前攒下的那些首饰多数都让荣家那些太太们给侵占了,能卖的都卖了,该送人的也都送人了,唯有她手上的这只玉镯是阿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给她戴上的,说是祖传的东西,让她一定要贴身戴着,好好保护着,不能丢,也别碰坏了,她只当是外婆传给阿娘的,便一直戴着。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响,段寒霆道,“会不会是余师爷留在这里的?” 荣音和段寒霆坐着车绕到宅子的正门,进了余家班。 今儿下雨,小徒们便没在院子里练功,大大小小的崽子们都堆在大厅里压腿,咿咿吖吖地吊嗓子,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正堂的方向瞟。 正堂里,余师傅端坐在椅子上,捏着荣音奉给他的那枚玉戒,眯着眼睛瞅了半天,摇了摇头。 他又盯着荣音手上的玉镯看了一会儿,啧了下嘴,“你娘诓你呢,我将她从小带到大,不曾知道她有什么祖传的玉戒玉镯。” “啊?” 荣音瞪大眼睛,他们是来找师爷求证的,想问出送白玫瑰和玉戒的人会是谁,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余师傅问,“会不会是荣邦安送给晓娥的?” “不会,阿娘是当着他的面把玉镯套在我手腕上的,荣邦安还嫌弃这玉镯不值钱,把阿娘说了一顿。” 当年荣邦安极其宠爱阿娘,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她房里送,比这玉镯名贵的首饰多了去了,阿娘本身也不缺,可对这玉镯却珍视得很。 如此说来,倒真成了无头公案了,半天也没研究出送白玫瑰和玉戒的人会是谁。 三人正相视无言,一连串脚步声传来,冬儿是急吼吼跑过来的,脸蛋红通通的布满焦急,“师姐!” 余师傅见冬儿跑来,沉下脸叱道:“练着功呢,谁让你擅自跑过来的?” 师爷规矩极严,板起脸来荣音都跟着发颤,忙将冬儿往怀里一揽,笑着求个情,“好久没见这孩子了,定是想我了。” 她刚要哄冬儿几句,就见冬儿焦急地把一张纸塞进荣音手里,颤着嗓子道,“哥哥刚刚派人给我捎过来的,他……他要和阎三决斗!” 荣音打开那张纸,寥寥数语只是嘱咐冬儿好好练功,好好照顾自己,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少帅夫人,怎么看怎么像遗书。 她心中一紧,猛地抬头朝段寒霆看去,两个人也顾不得什么玉戒了,赶忙离开,带着冬儿上了车。 雷震要和阎三决斗,说是要将阿颜的公道讨回来,却也没说在哪儿,急的冬儿直哭。 车子拐到一个电话亭,段寒霆下车打了几个电话,回来之后沉着脸报了一个地址,荣音和冬儿一听都愣了,正是埋葬阿颜的地方。 阿力当即踩下油门,驱车赶过去,轮胎溅起一溜水花。 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一步。 荣音一行人赶到之时,并没有看到阎三的身影,阿颜的墓地前只有雷震一身是血地躺在那里,血水混着雨水,混成一股,一直淌进小河里。 “哥!”车子还没停稳,冬儿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飞奔到雷震身旁,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她跪坐在雷震面前,看着浑身是血、千疮百孔的哥哥,张开嘴巴,却已经失了声,脸早已湿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荣音也冒雨奔了过来,第一时间就去探雷震的鼻息,“还有一口气在,则诚,阿力,快来帮忙!”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雷震抬到车上,段寒霆坐到副驾驶座,把后面的座椅腾出来给荣音,阿力发动引擎又急匆匆地往医院赶,跟着了火似的。 冬儿跪坐在座椅下方,看着雷震呜呜直哭,不停地唤着“哥哥,哥哥……” “别哭了!” 荣音难得沉下脸庞,一把扯开雷震的衣服,露出七八处刀伤,刀刀深可见骨,可见来人下手又多狠辣,最严重的的一刀,在胸.前。 就是这一刀,差点要了雷震的命,可这刀扎偏了几分,荣音看着雷震掌心还紧握着的匕首,染着鲜红的血。 若和他打架的真是阎三,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车子疾驰出去。 墓地后面,阎三捂着汩汩出血的前胸紧盯着远去的车屁.股,暗骂荣音一伙人来的太快,就差一点,他就可以要了雷震的命。 想起荣音抱着雷震那紧张的模样,他嗤之以鼻,不过是一个护卫,竟也能让她如此在乎。 可他便是死了,怕也换不来她一个眼神吧。 他自嘲一笑,痛苦地拧了拧眉,扶着山坡艰难地站起身,没走两步,脚下一滑,顺着山坡就滚了下去,正倒在一个牧羊女的面前。 牧羊女赶着羊群狼狈地往家走,浑身已经被这倾盆大雨淋的透透的,冷不丁砸下来这么一个血人,吓得她捂着嘴失声尖叫,躲到了槐树后面。 过了不知多久,羊“咩”了几声,她才试探性地走上前去,探了探阎三的脉搏,竟然还活着! 荣音在车上给雷震包扎着伤口,将绷带在他身上缠来缠去给他止血,车里常备着医药箱,可到底不是手术室,一旦失血过多撑不了多久。 她催促着,“阿力,开快点,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是慈安医院,直接去那!” “是!”阿力应着,轻车熟路地往慈安医院的方向开去。 阿力稳稳地开着车,段寒霆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后视镜,蹙了蹙眉,沉声吩咐阿力,“前面一个路口,右转。” “右转?”阿力一愣,“去慈安医院的话直行最近啊……” 段寒霆:“让你转你就转。” “……是。” 阿力一向对段寒霆唯命是从,眼下见他脸色齁沉更是不敢多说什么,却是荣音察觉到不对劲,抬眸问道,“怎么了?” 段寒霆观察着后视镜,那两辆车果然跟了上来,一左一右,方才想要包抄他们,右转这条巷子比较窄,容不下两辆车并行,才变成一前一后。 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后面一辆车突然后退,调转车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段寒霆眼睛一眯,猜到对方是想换个方法包抄。 躲不过去了。 段寒霆从腰间摸出一把勃朗宁手枪,沉声道,“你们握好把手。阿力,继续往前开,在那辆车冒出头之时,冲过去。” “是。”阿力将车挂好档,准备加速,而在荣音和冬儿护着雷震抓好把手之时,眼看着段寒霆已经掏出了另一把枪,枪膛里全部都上满子弹。 荣音眉心一沉,屏住呼吸,知道段寒霆这是要先发制人,正面迎敌了。 眼看着要驶过巷口,前方的车微微冒头,身后的车也紧跟着追了上来,段寒霆喝命一声,“冲!” 阿力用力一脚跺在油门上,车子宛如一只离弦的箭,嗖地朝前面的车撞去,与此同时段寒霆一手一把枪,呈直角,噼里啪啦地开始射击! 车头相撞,两辆车同时塌陷了一块,巨大的冲力让荣音和冬儿身子往后一仰,继而重重地向前撞去,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晕头转向。 天旋地转间,耳边只听“砰”的一声,一枚子弹擦着荣音的头皮掠了过去,将玻璃震得稀碎! 第308章 段寒霆是她的命 荣音下意识地抱住脑袋,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火烧火燎的痛。 “音音!” 段寒霆缩回身子,第一时间就去查看荣音的状况,荣音凝了凝神,白着一张脸冲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冬儿个子小,蜷在座椅之间吓得瑟瑟发抖,无意间将荣音整个儿暴.露了出来,枪声还在噼里啪啦地响着,段寒霆顾不得许多,跨过座椅挤到了后座,将荣音按在腿上紧紧护在怀里,枪口则对着窗户射出去,只听“砰砰”几声,两个司机正中眉心当场毙命,副驾驶座的人也纷纷中弹。 阿力狠踩了几下油门,气得直捶方向盘,“少帅,他们把轮胎打爆了!” 车子开不了,便只有殊死一搏了。 段寒霆铁青着脸色,却是说不出的沉静,他握了握手里的枪,眼看着两辆车上下来了人,拿着枪和铁棍,冒着雨凶神恶煞地冲他们走来。 “阿力。”段寒霆沉声唤了一嗓子,阿力应了声“是”,从腰间解下手枪,咔咔两下上了膛。 荣音被段寒霆压在胳膊底下,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嗅到了血腥气,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只觉得心脏发紧,却又是说不出的安心。 她不该在这种天气央着段寒霆出来,如此仓促,如此草率,护卫都没带上几个。 在天津城,想要她死的人很多,想要段寒霆死的人更多,他们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来,中了埋伏,恐怕是凶多吉少。 “别怕,老实呆着,别乱动。” 段寒霆大手在荣音脑袋上摩挲了两下,便将她和冬儿推到一处,躲在安全区,与此同时,他顺着窗户裂开的缝隙,“砰砰”两枪又放了出去。 对方应声倒下两个,其余众人慌忙贴着车壁躲起来,抓住这个时机,段寒霆和阿力踹开车门下了车,在车身周围用血肉之躯建起两道屏障。 银色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在指尖打了一个漂亮的旋儿,段寒霆双手执枪,弹无虚发,眼皮不眨地射击。 双枪是他的绝活,段寒霆的枪法无论是在军方还是在道上,都令人闻之色变,而阿力的枪法是他手把手交出来的,实力也不弱。 对方人多,段寒霆和阿力则是以一当十,子弹打完了便直接近身肉搏。 荣音蹲在车里,眼睁睁看着段寒霆被五六个拎着铁棍的打手包围住,他脸上毫无惧色,扼住对方的手腕向后一折,骨头错节的声音在浩大的雨声中都显得那么清脆,那人痛苦惨叫,段寒霆却毫不动容,避开后面的铁棍,毫不留情地踹向他的膝盖节,膝盖骨也跟着折了,又是一声惨叫。 冬儿捂着耳朵,只觉得毛骨悚然,荣音将她抱在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头,一颗心焦灼得厉害。 她恨极了这个时候不能冲出去与他并肩作战,只能像乌龟一样缩在车里,看着他被人围剿,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炸一般。 可她更加明白,这个时候如果出去非但帮不了段寒霆,反而会给他添乱。 如果不是碍于她们,以段寒霆和阿力的身手,就算寡不敌众,也能很轻易地脱身,但为了不抛下她们,他们只能耗费力气将敌人全部撂倒。 段寒霆亦知道寡不敌众,没那么多力气和他们硬碰硬,因此他发了狠,均朝着致命处下手,可那些打手也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被打。倒了又站起来,哪怕被拧断了手和脚也要死死地拖缠着段寒霆,一个个不要命一般,眼看着段寒霆被拖住,肩膀挨了一棍.子,身子猛地往前一晃,荣音只觉得心都被揪了起来,气血一下子翻涌到脑门,什么也顾不得了,她低头拿起雷震的那把染着血的匕首,悄无声息地下了车。 被段寒霆废了膝盖骨的那个打手爬不起来,便死死地拖着段寒霆的脚,限制了他的行动,其余打手逮着机会,纷纷朝段寒霆涌上来。 阿力也被三四个打手缠斗着,眼看着一只铁棍照着段寒霆的头顶就要抡下去,双眸一下子变红了,“少帅!” 段寒霆感觉到脑后生风,躲闪不及以为这棍挨定了,后颈突然一片烫热,他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就见拎着棍.子那人喷出一口血,小.腹处多了一个血窟窿,而他身后,荣音拿着一把匕首,干净利落地捅穿了他的肚子,连带着肠子都给划拉了出来,人当场嗝屁,硬生生地倒了下去。 旁边的打手们看着这血腥的一幕,瞪大眼睛,只觉得胃里上下翻涌,不敢置信地看着拿着刀,在风中颤栗的弱女子。 荣音看着手中的匕首,仿佛整个人都不能动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真正意义上的杀人。 “啊——”打手们被这一幕刺激到,纷纷抡起铁棍朝荣音砍去。 段寒霆眉眼一眯,正要护着荣音将那些打手踹飞,只听“砰砰砰砰”几声枪响,打手们纷纷中弹,身子在雨中晃了几晃,便尽数倒了下去。 几辆黑色的轿车从四面八方开进巷子里,开枪的人均是黑衣黑帽,面容庄严肃穆,如同来自地狱的杀手。 段寒霆眉心一凛,下意识地将荣音揽进怀里,迎上那班黑衣人,眯着眼睛盯着他们。 不知来者何人,是敌是友。 大雨没有一点减弱的迹象,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上,砸在帽檐上,也砸在人们的脸上,荣音软在段寒霆怀里,几乎睁不开眼睛。 朦胧视线中,轿车的车门被打开,黑衣人撑着伞恭敬地立在一侧,一只文明棍先着地,紧接着是一双布鞋,长衫,走下来一位中年男人。 隔得太远,荣音看不清楚来人长什么模样,却明显感觉到段寒霆的身子僵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低喃了一声。 “杜老板。” 杜老板派车以最快的速度将雷震送去慈安医院。 荣音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战斗,进医院之时手还在发抖,状况不适合做手术,便拜托了一位相熟的外科医生,将雷震推.进了手术室。 他们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等待着,段寒霆进办公室给部下打电话去了,荣音坐在椅子上,右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哆嗦。 “第一次杀人,怕吗?” 一道浑厚低哑的声音忽然侵入她的耳朵,荣音一怔,缓缓抬起头来。 杜玉笙就坐在她对面的长椅上,叠着长.腿,露出长衫下黑色的丝绸水裤,脚上一点尘土都不沾,身上别无长物,只拇指处戴着一枚玉扳指。 他年纪看上去和段大帅差不多,面部线条却显得更柔和些,眼角有着深深的褶皱,眉心处也有几道纹路,常年思虑所致。 可如今的他坐在那里,唇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一派长者的温和,让人实在无法和传说中上海滩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杜老板联系到一起。 见他微挑了下眉,荣音方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在江湖大佬面前也不掩饰,抬起右手,“瞧,还哆嗦呢。” 杜玉笙溢出一声笑,笑声里却没有丝毫嘲笑的意味,带着些过来人的了然和笑意。 他握着文明棍,对荣音道,“我第一次杀人,跟你一样,手不停地抖,可没办法,我不杀了他,我心爱的人就得死。” 一句话,直戳荣音的心门,让她方才还在哆嗦的手,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他说的没错,那些打手都是一群杀红了眼的疯子,他们一心想要段寒霆的命,如果她不把匕首捅进那人的肚子里,那么那人手里的铁棍就会砸在段寒霆的脑袋上,正因如此,她下手才会那般不留情,直接豁开了那人的肚子,冲的就是一刀毙命,因为他不死,她男人就得死。 学医的时候师父告诉她,人人生来平等,每一条命都是珍贵的。 可其实人并不平等,有亲疏远近之分,人又往往是自私的,那个打手的命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可段寒霆却是她的命,她能为他豁出一切! 第309章 夫妻成师徒 巷子里那血腥的一幕还如电影般在脑海不停闪现着,荣音苦笑一声,“我不喜欢暴力。” “我也不喜欢。” 杜玉笙道:“可某些时候,以暴制暴是最简洁、有效的办法。” 荣音抬起头来,看着这个面容温和,眼底却充斥着戾色的男人,暗笑自己怕是傻了,竟然在和上海滩最大的土匪头子谈论暴力问题。 对于一个从江湖的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老大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问题是暴力不能解决的。 可她是个医生,她应该做的是救人,而不是杀人。 段寒霆打完电话,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过来,他和荣音身上都沾着血,但都不是自己的血,即使不疼,看上去也很是狼狈。 他握住荣音的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问道:“还怕吗?” 荣音冲他摇摇头,把目光投向对面坐着的杜玉笙,“和杜老板聊过之后,就不怎么怕了。” 确实,巷子里那场血战,在杜玉笙看来应该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段寒霆顺着她的话音也看向杜玉笙,言语中带着些晚辈的礼貌和客气,“杜叔叔怎么会突然到北平来?” “有点事要办,正好在附近看到了你的车,希望我并没有多管闲事。” 杜玉笙似笑非笑地说着,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巷子里,最后一句又直接摆脱了自己的嫌疑。 “怎会,还要多谢杜叔叔的救命之恩。” 段寒霆起身,给杜玉笙鞠了一躬。 杜玉笙摆摆手,“你帮我教了这么久的儿子,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荣音一愣,不晓得杜老板的儿子是哪位,怎么会被段寒霆教? 正想问,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急急地走出来,说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问家属在不在这里。 冬儿原本一直在椅子上焦灼难安地坐着,闻言整个人像是弹了起来,惶急道:“我!我是他妹妹!” 护士问,“你是O型血吗?” 冬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荣音站起身来,“我是O型血。” 杜玉笙眼睫微颤了两下,忽然举起手来,道,“我也是O型血。” 众人齐刷刷地朝他看去,他身侧的小弟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自家老板,段寒霆也看了过去,眸底闪过一丝讶异,只是转瞬即逝。 护士都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O型血,忙道:“那赶紧的,跟我来测一下血型能否匹配。” 冬儿和荣音忙跟着过去,杜玉笙也纡尊降贵地站了起来。 最终测试的结果荣音和杜玉笙都是O型血,只有冬儿不是,毕竟是自己的人,荣音当然不会让杜老板输血,便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了。 荣音这血输的及时,雷震总算是救回了一条命,可这身子也是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不宜移动转院。 冬儿想要留下来照顾哥哥,荣音怕耽误她学艺,她知道师爷的忌讳,轻伤不下火线,梨园行的学徒自个儿生着病都要雷打不动的练功吊嗓,更别说因为照顾人想请假,门都没有,便好说歹说地将她劝了回去,好在段寒霆一个电话安排了不少护卫和护工保护照顾雷震,不会有什么危险。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杜老板正好也要去北平,便顺道送他们回去。 回程的路上冬儿依然在后面挨着荣音坐,却是失魂落魄的,闷了半响,问荣音道:“师姐,如果血型不同,还能是亲兄妹吗?” 荣音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这一路丢了魂儿的模样是因为什么。 她摸了摸冬儿的头,笑道,“傻丫头,兄妹或者姐弟之间的血型自然不会都是一样的,这取决于父母的血型,只有父母都是O型血,你和你哥哥才会是一样的,若有一方不是,你和你哥哥就会不同,这个很正常的。” 冬儿听到这里,心才稍微安定了些,涣散的目光也终于明亮了几分,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杜玉笙也坐在后座,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视线却一直落在荣音手腕的玉镯上。 将冬儿送回余家班,段寒霆和荣音也跟着下了车,到了北平便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了,不用再靠杜老板保驾护航。 摇下车窗,荣音热情地招呼杜老板“来家里喝杯热茶吧”,段寒霆也附和了一声。 杜玉笙笑道,“今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叨扰了。改日等令尊回来,我去段公馆讨茶喝。” 段寒霆点头,道“恭候大驾”,便挥手道别了。 余师傅迎出来之时,车队刚走,他只看到了个车尾巴,车里坐的是谁压根不知,见荣音和段寒霆满身是血,便知道出了事。 荣音和段寒霆之所以先回余家班,就是怕一身是血地回到家,又要引起轩然大波,干脆先在这里换身衣服,洗干净了再回段公馆。 将身子泡进热水里,总算是驱除了几分寒意,这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荣音将整个头都泡了进去,足足闷了好一会儿,被段寒霆捞出来,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呼吸着,拧眉道:“你跟这儿练闭气呢?” 她摇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她觉得自己像是刚从冰窟窿里被救过来的,表皮是热乎了,可一颗心还像是沉浸在冰冻的世界,冷得哆嗦。 段寒霆看着她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和嘴唇,岂能不知她的感受,他捧起她的脸,轻声道,“别怕,都过去了。” 他忘不了她救他的那一刻,是多么的奋不顾身,又是多么的孤注一掷,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耗在了那一刻。 以前他只知她性格倔强、刚硬,却从不知道在生死关头她能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想到这里,段寒霆突然失笑,对上荣音不明所以的眼神,他道:“我觉得,夫人有做女杀手的潜质,可以着重培养一下。” 荣音呆滞了一瞬,继而转化为怨念,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来打趣我。” 段寒霆“嘶”了一声,荣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捶在了他的伤口上,赶紧心疼地给他捏捏。 想起今天的事情她就后怕,拧着眉问道,“今天那伙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会是阎三吗?” “在回去的路上阻截我们,就算不是阎三,也和他逃不了干系。” 段寒霆脸色沉下来,他的敌人不少,尤其是天津地界上,颖军有可能,波文有可能,阎三有可能,荣家和文家的人也有可能。 “今天幸亏有杜老板相助,不然我们肯定凶多吉少。” 荣音给他捏着肩膀,满怀愧色地看着段寒霆,“相公,躲在车里看着你在外面单打独斗的感觉太不好了,我再也不想经历这么一次了。” 段寒霆摸摸她的脸,笑着安慰她,“我怎么会是单打独斗,今天若没有夫人关键时刻的出手,为夫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不许你说那四个字。” 荣音一个常年见惯生死的医生,第一次对死亡这么忌讳和敏.感。 她捂着段寒霆的嘴,一脸坚定地看着他,“则诚,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咱们树敌太多,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取你我夫妻的性命,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更不想成为你的包袱,起码在危险关头,我无需躲藏,可以与你并肩作战,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段寒霆深深地看着她,被最后那十个字震撼到了。 良久,他才舒展开笑容,摸着她的脑袋道,“你可想好了,做我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荣音目光一亮,“你答应教我了?” “嗯。” 段寒霆状似无奈道,“以后咱俩的命都拴在一起了,与其让别人来教,不如我亲自教来的稳妥。” 荣音扑进他的怀里,傲娇道,“放心,我这个徒弟,绝对不会给你丢人的。” 第310章 父子相见 杜玉笙那句“来日到段公馆讨茶喝”不是客气,他真的来了,还是和段大帅一起来的。 荣音刚做完一台手术,打电话到慈安医院询问了一下雷震的情况,就收到了家里面打来的电话,说是有贵客到,让她回一趟家。 和邹院长打过招呼,她便提前下了班,到家之时正好碰见了段寒霆的车,他也从军营回来了,和他一起下来的还有小傲,丧眉搭眼的。 许久不见了,荣音见到小傲欢喜得很,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心情不好?又被你师父教训了?” “姐姐。” 小傲看着停在段公馆门口那一溜黑色的汽车,尤其是打头的那辆雪佛兰,四个七的牌照甚是扎眼,怎么看怎么郁闷,唉声叹气的。 荣音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模样,扭头问段寒霆,“什么情况,你怎么着小傲了?” “没怎么着,这小子苦日子熬出头了,在这儿无病呻吟。” 段寒霆语气凉嗖嗖的。 小傲不满地看着他。 “你瞪我也没用,我是你师父,又不是你老子。” 段寒霆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都到了这儿,跑也跑不掉了,就别垂死挣扎了,进去吧。” 荣音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师徒俩打什么哑谜呢?” 段寒霆握着她的手,正要说什么,便见管家迎了出来,说客人在大厅呢,让他们赶紧过去,段寒霆便顿住了话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迈步走向大厅之时荣音脚步一顿,大厅外头六个黑衣保镖明晃晃地立在那里,清一色的中山服,板着脸,气势不是一般的足。 几位夫人都坐在走廊上,拿圆扇扇着风吃着瓜果点心,状似闲聊,实则是留心听着里头的动静,好奇得很。 荣音低声问段寒霆,“妈妈们怎么都不进去?” 不待段寒霆说话,管家答道:“夫人回来了,老爷吩咐只准夫人和五夫人进大厅议事。” “哦。”荣音应了一声,讶异母亲竟然也跟着回来了。 不知是父亲终于将母亲哄好了,还是特意为了杜老板回来的,若是后者,那这杜老板的面子不是一般的大。 管家又道,“陈大夫和方大夫也来了,这会儿正在您住的院子歇息呢。” “师父师娘也来了?” 荣音惊讶地停下脚步,继而是欣喜,对段寒霆道:“那我不进去了吧,我在不在也没什么要紧,我回咱们的院子看看师父师娘。” 她说着便要走,被段寒霆拉了一下,“师父师娘会在家里小住一段时间,不差这一会儿,杜老板救了咱们的命,怎么也该当面感谢一下的。” 他一顿,抬手抚了一下她额前的发梢,又道,“杨老板也来了,过阵子就要去科尔沁了,正好聊一聊生意上的事。” 荣音眉睫微颤两下,听懂了他的暗示。 他们一直怀疑杨慕臣找她合作的目的不纯,搞不好是背着杜玉笙想要另起山头,若只是单纯的生意合作倒是无妨,可无论是段寒霆还是她,都不想要卷进江湖上的斗争,今天正好杜玉笙和杨慕臣都在,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下杜老板对科尔沁马场一事是否知情,也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管家在一旁适时补充道:“少夫人,您还真不能走,老爷特意让您回来,就是杜老板的意思。” “?” 荣音又惊讶了一瞬,杜老板点名要见她?这又是何意? 揣着满心的疑惑,在二夫人三夫人等或不屑或嫉妒的目光中,荣音和段寒霆一道去往大厅,正要迈入而入,就听见保镖们齐刷刷的呼喊。 “少爷好!” 叫的是“少爷”,而不是“少帅”。 荣音小心脏被这震耳欲聋的千呼万唤吓得差点跳停了,直愣愣地回头,便瞧见小傲颇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像是在叫他一样。 “!”荣音脑袋木了一瞬,旋即反应了过来,这声“少爷”叫的果真是小傲,所以他、他是…… 段寒霆拉着怔愣中的荣音迈入大厅,给众人一一见了礼。 荣音木讷着随着他一一称呼过去,大厅里的人不多,段大帅、段夫人、五夫人,再就是远道而来的杜老板和杨老板,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段大帅和杜老板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穿着素色的长衫,不同的是段大帅给人的感觉是满脸的凛冽,即使不穿军装也能让人感受到军人的凌厉气势,而坐在他身旁与之谈笑生风的杜老板则更像是一个书生,始终笑眯眯的,不显山不露水,没有一点江湖老大的危险。 杨慕臣坐在杜老板右手边的沙发上,也是一身黑色的长衫,他坐姿很端正,时不时起身给段大帅和杜老板添水,像个跟班。 最初见到杨慕臣时,荣音就觉得这人肯定不像表面上看着那般儒雅无害,这身长衫不过是伪装,想要遮掩住身上的杀气罢了。 可见到杜老板之后,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动声色,风度翩翩。 韩总探长告诉过她,人混到一定份上,便不靠金银珠宝那些身外之物来装点门面了,没混出头时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认识自己,知道自己是谁,便可这劲儿地往身上戴金链子,金表,都恨不得把牙拔了镶上两颗金牙,靠着这些东西来突出自己的身份、地位;可真混出来之后,众星捧月,前呼后拥,吐口唾沫都能成钉,走到哪儿人家都认识你,巴结你,自然也不用再画蛇添足了,要的是返璞归真,打扮的越普通越好,藏拙。 可这不代表这些人真就不慕名利,渴望平凡了,他们可以笑眯眯地和平民喝茶聊天,转眼间也可以挥一挥手便死上百人。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外如是。 “上一次见则诚好像还是五六年前,他陪着嫂子去上海谈生意,那会儿还觉得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嫩小子,如今却已独当一面了,还娶了这么个能干贤惠的媳妇,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论挑媳妇的眼光,你们段家真是一脉相承,眼刁得很。”杜玉笙笑着对段大帅说。 这一番话一下子将一家四口全夸进去了,段大帅与有荣焉,开心地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段大帅不忘了自谦一番,“你还夸呢,这小两口一个比一个能折腾,不知道费了我多少心思,天天给他们擦屁.股。” 段夫人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你踢我做什么,我有说错吗?” 段大帅冷哼一声,犀利的眼眸朝段寒霆和荣音扫过去,“这次去天津,若不是你杜叔叔到的及时,你们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吗?说了多少次了,出去一定要多带人马,不可掉以轻心,嘱咐了这么多次全当耳旁风了,没长半点记性。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好好谢谢你们杜叔叔!” 段寒霆和荣音也不辩驳,乖乖地冲杜玉笙弯下身子再一次道谢,“谢谢杜叔叔。” 杜玉笙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哎,小事一桩,他们已然谢过了。这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哪个是好管的?我这个儿子,更不给我省心。” 他轻抚了下长衫,视线朝段寒霆和荣音身后看过去,面上不动声色,声调却是莫名冷了下来。 “怎么,离家一年,不认识爹了?” 荣音耳听的身后一声轻叹,下一刻小傲低着头走上前来,上前两步跪下,俯身磕了个头,“不肖孩儿天傲,给爹爹请安。” 第311章 免死金牌 小傲稳稳地磕了两个头,直起身子又冲杨慕臣微微颔首,“二叔。” 杨慕臣点了点头,脸上浮起淡淡笑容,道,“一年未见,傲儿比先前硬朗了不少,也长高了些,看来军中确实是锻炼人的地方。” 荣音盯着小傲的后脑勺,要是眼睛能当钩子使,这会儿小傲的脑袋瓜已经被她盯出一个洞了。 方才在外面保镖们那声千呼万唤的少爷冲着小傲,一喊出来,荣音便知道这小子便是杜玉笙离家失踪的那个孩子了,如今这一声“爹”,外加两个头磕下去,她彻底清醒了,合着杜家发动全国民众,搅得到处人仰马翻寻找的太子爷,远在天边,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呆了快一年了。 想起这两天段寒霆和杜玉笙的种种令她一头雾水的对话,都是在说小傲,很显然,段寒霆对小傲的身份是知情的。 她悄悄将手伸到后面,在段寒霆的腰眼处狠狠掐了一下,段寒霆:“……!” 杜玉笙看着笔挺地跪在面前的儿子,个头确实蹿了不少,以前软趴趴的头发也剪成了板寸,精神得很,看着像个大小伙子了。 心底是喜欢的,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端起当爹的架子,朝段大帅和段夫人摆了摆手,先让他打过招呼,“这是你段伯伯,段伯母。” 小傲一抿唇,看着段大帅和段夫人,一时间没有吭声。 杜玉笙眉头一蹙,沉下脸来,“怎么,舌头被猫叼去了,叫人都不会?” “不是。” 小傲扭头朝段寒霆看了一眼,“师父,我这一改口,您可就和我同辈了,不过没关系,咱们各论各的,我叫你师父,你当我是弟弟就行。” 段寒霆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习惯性地想抬脚踹他,顾忌着人家亲爹在这儿,到底没抬起脚来。 小傲却下意识地躲开,站起身来,朝段大帅和段夫人鞠了个大躬,“段伯伯,段伯母,小傲不是故意隐瞒身份的,还请您二位见谅。” 段夫人慈眉善目地笑着,伸手将他扶起来,拉到身边坐,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孩子,瞒的倒紧。” 她点着小傲,嗔怪的目光却是朝段寒霆看了过去。 段大帅和段夫人还是在来的路上得知小傲就是杜玉笙的儿子,惊得半天没缓过神来,尤其是段大帅,杜家什么情况他是知道的,杜玉笙姨太太不少,但子嗣不多,膝下就一个独苗,是杜家三姨太所出,就因为这个儿子,三姨太母凭子贵被杜玉笙扶了正,唯一的儿子怎么也得是嫡出。 这么个宝贝疙瘩突然间失踪了,那得急成什么样? 段大帅将心比心,可这劲儿地帮兄弟寻找,偌大个北平都让他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半分踪迹也没寻到,一年过去了,他估摸着凶多吉少,私下还跟段夫人和五夫人感慨过,让她们也帮着留心一下,没曾想找了这么久的人,居然就在他奉军的大本营里,还是他儿子的兵,还是他的徒弟。 想到这儿段大帅就来气,骂儿子道,“你瞒的够瓷实的,把你老子耍的团团转!” 杜玉笙忙道:“老哥别怪则诚,他得知傲儿身份之时就发密电告诉我了,是我让他保密。一来身份一旦泄露对他的生命安全会有隐患,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来,这孩子一直想去军营,年纪太小被我给拒了,这才同我闹了别扭离家出走,既然能呆在则诚身边当兵,也算圆了他一个梦吧。” 小傲听着,嘟囔一句,“那干嘛这会儿又找来了,我才当了一年兵,没待够呢。” “臭小子,给我过来。” 杜玉笙拎着小傲的耳朵把他提溜到眼前,狠狠一拧,“要不是你娘想你想的生了病,天天哭天抹泪的,眼睛都快瞎了,我稀得来找你?” 小傲正捂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一听这话蓦地睁大眼睛,急道:“什么?姆妈生病了?” 杜玉笙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他的耳朵。 “总算还知道着急,不然我都以为这儿子白养了。在外面蹦跶的够久了,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就跟我回上海。” “什么?今天就回?!” 小傲一听又炸了。 杜玉笙眉心拧成一个“川”字,面上已经不耐烦了,语气凉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结婚生子?” “不是。” 小傲见父亲果真怒了,也不敢再惹他,口气软了几分,“起码也得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回军营好好跟兄弟们道个别吧。” “没必要,男子汉大丈夫,道什么别,日后有缘自会相见的。” 杜玉笙态度很强硬,知子莫若父,这个小兔崽子卖乖是一绝,但主意正的很,一年前能躲开蓝帮那么多眼线只身一人从上海跑到北平,不仅没饿死还能成功地进入奉军且拜得段寒霆为师,没人知道他得知他下落时那骄傲又愤怒的复杂心情,这会儿再让他回到军营,无异于放虎归山。 小傲一见父亲不允,急的不行,求救的眼神朝段寒霆看去,“师父,我就这么走了,大同他们肯定要伤心死,你帮帮我吧。” 他声音带着哭腔,却是暗暗给段寒霆挤眉弄眼,荣音在一旁看得真切,强忍着差点没笑出来。 她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安分,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的,到现在了还憋着想要跑呢。 她跟看热闹似的,擎等着段寒霆会配合他的表演。 岂料段寒霆在一旁淡淡道:“你走的时候不是跟大同他们说好了,等你在上海安顿下来就把他们都接过去吃香喝辣吗?” 荣音:“……” 得,整段垮掉。 小傲拼命挤出来的眼泪就这样凝固在了眼眶子里,不敢置信地看着段寒霆,“师父,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不帮他,反而出卖他?! 他抬起屁.股就想跑,被杜玉笙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脖领子,轻笑道:“臭小子,还跟我面前演戏呢,你老子是听戏听大的,就你这三脚猫的蹩脚演技还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不怕人笑话。” 他说着,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儿子屁.股上,小傲一头扎进了杨慕臣怀里。 杜玉笙沉声道:“老二,看紧这小兔崽子,这才再把他放跑了,我唯你是问。” “是,大哥。”杨慕臣反手掰过小傲的胳膊,也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这下跑不了了吧。好好留着屁.股,回家受家法吧。” 荣音听着他们的调侃,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条信息,难不成小傲离家出走,是杨慕臣将他放跑的? 小傲的事解决了,杜玉笙招呼着段寒霆和荣音坐,又恢复了一派雍容温雅,言语之间很是亲和,喝着热茶,同他们愉快地交谈着。 在座的都是长辈,倒茶的任务就落在了段寒霆身上,他拎着一只紫金茶壶,将茶一一给众人倒上。 杜玉笙抿了口茶,连声赞叹“好茶”,和段大帅聊了几句茶园,话题忽然转向荣音,“说起茶园,我前阵子想喝庐山云雾,托朋友帮我去庐山的茶园采购一些,朋友告诉我说那片最好的茶区让人给承包了,接连包了五个茶园,我心想谁这么大手笔,一打听竟是少帅夫人包的茶园。”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都朝荣音看过去,连带着段寒霆,眼神中都有些惊讶。 他知道荣音手里有很多产业,却并不是很清楚都有什么,军营中太忙他也腾不出手来关心,只知道家里一直不缺好茶喝,庐山云雾自然也有。 荣音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淡淡道:“我英国的老师酷爱喝咱们中国的茶,尤其爱庐山云雾,加上父亲和邹院长也愿意喝,就干脆包了几个茶园。家里我还留着几包,杜叔叔若是不嫌弃,走的时候可以带上,以后想喝了您跟则诚说一声,我派人送到您的府上。” 杜玉笙喜不自禁,“那敢情好,以后我就有口福了。老哥相中个好儿媳啊,不仅医术精湛,做生意也有一套,颇有嫂夫人的魄力。” 段大帅听他言语之间一直在夸奖荣音,脸上笑着,心里却纳闷得很,这老狐狸一向不怎么夸人的,今儿是怎么了? 段夫人摇头叹道,“老了,体力心力都跟不上了,一儿一女又都对商贾不感兴趣,日后我的产业全都指望着荣音帮我打理了。” 杜玉笙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嫂子现在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才最要紧。生意上的事,你放心便是,少夫人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 荣音怔怔地抬起头,有些惊讶,这话从杜老板嘴里说出来,简直像一道免死金牌,令她不胜惶恐。 段夫人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地开这个尊口,眼眸一亮,忙对荣音道:“阿音,还不快谢谢你杜叔叔。” 荣音慢了半拍,赶紧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杜玉笙看着荣音,一脸温和。 段寒霆在一旁微不可查地抿了下眉,觉得杜玉笙对荣音,过于热情了。 第312章 老夫老妻 杜玉笙没逗留太久,擒了儿子就准备返程了。 大伙将他送出门,小傲被保镖押着跟在杜玉笙后面,还在不停地瞪着段寒霆,怪他这个师父关键时刻出卖徒弟,背信弃义。 “把你的眼珠子收回去。” 段寒霆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看着他气咻咻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行了,你才多大,自己都照顾不过来还想着养兄弟,什么时候能够自立了,再把大同他们接过去也不迟。再说,部队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已经是我破例开后门了,别想把我其他的兵也撺弄走。” 小傲撇撇嘴,师父难得把道理掰碎了哄他,道理他都懂,可是难过还是难过。 他巴巴地瞅着荣音,“姐姐,我不想走……” 荣音也有些舍不得小傲,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乖。父母在,不远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跟使命,想要保家卫国也不一定只有当兵这一条路,你年纪还小,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读书,让自己一步步地强大起来,才能早日做自己的主,守护想守护的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小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依依不舍地抬头看着荣音,再看看段寒霆,“姐姐,师父,我会经常给你们写信的,你们要多多保重。” 荣音笑道:“你也是。有机会,我和你师父会去上海看你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小傲眼睛亮晶晶的。 段寒霆看着他清和柔亮的眼眸,竟然和荣音有几分相似,笑着敲了他额头一记,“好好练武,不可懈怠,下次碰面若是输的太惨可不饶你。” 小傲轻哼一声,“等着瞧吧,长江后浪推前浪,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拍死在沙滩上的。” “臭小子……” 段寒霆气得扬起手来要拍他,小傲早有预料,嗖地蹿进了车里。 见他们师徒斗法,段大帅和杜玉笙都纷纷笑起来,感慨着一物降一物。 “行了,就送到这儿吧,等小侄儿出生了,我再过来喝满月酒,到时候可一定记得请我。” 段大帅哈哈大笑,“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把红包备好吧。” 杨慕臣打开车门将杜玉笙请上车,恭敬地说自己在北平还有点生意上的事要处理,就先不跟着一起回上海了。 杜玉笙淡淡“嗯”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是科尔沁马场吧,听说这次还是和少夫人和醇郡王一起合作的,不错啊。” 荣音微怔,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这个口,没想到杜老板先提出来了,而且听着话音,杨慕臣跟他们的合作他事先并不知情。 杨慕臣面容微僵了瞬,继而笑道:“是少夫人和醇郡王的马场,我不过参个股,吃点分红罢了。” 杜玉笙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朝荣音笑道,“少夫人,有好的马种,记得给我留几匹。届时连同这几包茶叶,一同谢过。” “杜叔叔客气了,一定。” 荣音压下心中翻腾的疑窦和波涛,笑着应承下来。 将杜玉笙送走后,杨慕臣也告辞了,荣音凝望着他的背影,想着方才杜玉笙试探性的那番问话,看来蓝帮的一二把手,也只是表面上的和谐。 这次科尔沁马场一事,很可能会成为挑破他们关系的一个节点,看来科尔沁一行势必是场浑水了。 转身回府,段夫人将段寒霆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确定他没受伤后才放下心来,又沉下来数落他不够谨慎,出去一趟居然连人都不带,当真是活腻味了,荣音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火一不留神烧到自己的身上,没等段夫人骂完,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夫人们呼啦啦围了上来。 二夫人为首,端着一脸的笑意,“大姐,让我瞧瞧,哎呦喂,真是祖上积德了,菩萨显灵,这肚子看着就有福气。” 三夫人也跟着应和,“谁说不是呢,我们得知大姐有了身孕都高兴坏了,家里马上能添个小七了。” 四夫人娇嗔道:“老爷这回乐坏了吧,一走就是这么多天,我们还当您一直要陪大姐住在外面,不回来了呢。” “听听,这是在怪我害的她们独守空房呢。” 段夫人清冷一笑,推了段大帅一把,“行了,你去吧,好好安慰一下你的美妾们。我回来不过为了看儿子儿媳,走吧,去你们的院子坐坐。” 五夫人紧跟着在后面问道:“大姐,您这次回来是常住吗,需不需要我派人将您的院子收拾出来?” “不必。” 段夫人扭了下头,淡淡道,“我在则诚的院子待几日就走。” “收拾出来,收拾出来。” 段大帅迭声道,“另外把我的东西也都搬到夫人的院中,这段时间你们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许串门也不许出去,听见了吗?” “老爷……” 四夫人等委屈地开口,段大帅听都不听,硬邦邦地说:“就这么定了,老五这事你来安排,谁要是违了我的禁令,也不必待在段公馆了。” 五夫人心神一凛,福了福身子应下,“是。” 段大帅揽着段夫人就往自己的书房走去,段夫人拧眉道:“干嘛,我要到则诚那去,还有话跟儿媳妇说呢。” “来日方长,有话改天再说。” 段大帅嘟囔道:“这段时间我为了陪你落下那么多公务,你不得帮着我一块处理啊。” “段文忠你要不要脸,是我让你留下来陪我的吗?” 段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段大帅嬉皮笑脸地哄道:“好好好,是我硬要留下陪你,我脸皮厚行了吧?小七在你肚子里听着呢,咱们不吵架,免得孩子笑话。” “……”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书房的方向走,像两个拌嘴的小朋友,却是说不出的和谐,活脱脱一对老夫老妻的日常。 荣音眼瞧着被冷落在原地的几位夫人脸都绿了,五夫人脸色能稍微好看点,却也是难掩的失落。 她悄悄拉了段寒霆一把,“几位妈妈,我们先回自己的院子了。” 一边往院子走,荣音一边掐着段寒霆,段寒霆躲着她的手,嘶嘶地吸着冷气,“干嘛这是,谋杀亲夫啊你。” 荣音瞪着他,用眼神骂人。 段寒霆在她的怒目而视中败下阵来,“好好好,我的错。不就是小傲那混小子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说着,他伸手抚了抚自己被掐疼的胳膊,这小妮子下手可真狠,肯定都掐青了。 荣音没好气道:“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还用得着你告诉?” 她剜段寒霆一眼,环着臂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小傲身份的,敢把蓝帮太子爷留在手底下当兵,还收他为徒,胆子真够大的。” “收他为徒之时,还不知道小傲的身份。” 段寒霆心道,我要是知道那臭小子是杜玉笙的儿子,早就把他打包送回上海了,还能允许他留在自己身边? “再说了,是那臭小子死乞白赖非要认我做师父,我还觉得吃亏呢。” 荣音瞥他一眼,“得了吧,您那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要不是小傲确实天资聪颖,又对你的脾气,你会收他为徒?搞不好就是你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 “故意让他拜你为师呗。” 荣音多么了解段寒霆,拍拍他的肩膀道:“少帅,咱们俩都是惜才之人,碰到好苗子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你瞧我,是不是个好苗子?” 她忽然换上一张谄媚的脸,朝段寒霆眨了眨眼睛。 段寒霆歪了下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啧了下唇道:“一般吧。”扭头就走。 “切。”荣音从后面蹿上他的背,咬他的耳朵,“被我看上了你就逃不掉了,我这个徒弟啊,你收定了。” 第313章 中医馆 段公馆随着段大帅和段夫人的归来,一下子清静了许多。 由于段大帅的禁令,其余几位夫人都留在自己的院中老老实实地呆着,就连五夫人这个管家的也不外出了,有什么事都让底下人到她的院子里去汇报,而段夫人就在自己的院中安安心心的养胎,要么就陪段大帅卧在书房处理着公务,荣音和段寒霆晨昏定省地过去请安,然后被喂狗粮。 “不知道是不是人年纪越大越容易腻歪,师娘,您和师父平时也这样吗?” 荣音叠着衣服,一抬头便见陈伯庸正往方小芸嘴里喂苹果,无奈地闭上了嘴,得,又被塞了一嘴狗粮。 方小芸吃着苹果,道:“腻不腻歪跟年纪没什么关系,你和则诚倒是年轻,不也天天恨不得黏在一起吗?” 荣音不服地嘟囔,“我们才结婚一年,还属于热恋期呢,腻歪一点不是很正常么。” 方小芸眯起眼睛,“顶嘴?” “不敢。” 荣音秒怂,吐了吐舌头,“您继续。” 方小芸白她一眼,轻哼一声,“你那个公公,不是我说,年轻的时候当妻子是个摆设,娇.妻美妾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现在福享的差不多了,失去之后幡然醒悟,你婆婆才是他最爱的那一个,又开启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之路,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拼命歪缠,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段大帅虽然是个大帅,但方小芸言语中没有多少敬畏,她平时顶瞧不上这种始乱终弃、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 到底是公爹,荣音不能说他的不是,只问道:“那我婆婆怎么又肯原谅他了呢?” 婚都离了,当初段大帅的挽留和段夫人的决绝她都还记忆犹新呢,本以为两个人的缘分算是走到头,再也回不去了,没想到才短短半年时间,又来了段破镜重圆,旧情复燃,实在令她大跌眼镜,当然她也知道,一切的牵绊来源于段夫人腹中所怀的那个孩子,她未来的小叔子或小姑子。 “女人的心再坚强,也有柔软的时候,更何况肚子里还怀着这个男人的孩子,骨肉相连,怎么可能断的清楚呢?” 方小芸暗叹一声,“你这个公公别的不说,软磨硬泡的本事一流,天天变着花样地哄凤仪开心,被他缠磨的,百炼钢也变成绕指柔了。” 陈伯庸在旁边听着,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 方小芸扭头朝他看过去,“是不是在遗憾,我没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的,也没个子嗣继承你陈大夫的衣钵?” “你瞧你,又来了。” 陈伯庸无奈地看着她,“我都说过八百遍了,儿女的缘分天注定,咱们又不是不能生,这不是当年我累得生了病,你为了帮我采药从山上摔下来了,才不小心把孩子掉了,事后也没调理好身子,才一直再没怀上。再说了,谁说没人继承我的衣钵,有音儿在呢,她就是咱们的亲闺女!” 荣音忙不迭地点头。 “得了吧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方小芸幽幽道:“音儿是你唯一的徒弟,可你却不是人家唯一的师父啊。闺女更谈不上了,就我知道的,这丫头这一年来没少认亲,冯家那两位不必说了,那是看着音儿长大的,义父义母。听说韩家,韩总探长夫妇也认了她做干女儿,这么多爹啊娘啊等着伺候呢,哪儿轮得上咱们?” 荣音一听这话,惊得冷汗都快掉下来了,起身“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师娘,徒儿做错什么您尽管责骂就是,可别这样吓我。” 话一出口,都带上了几声哭腔,是真害怕。 方小芸细眉皱起,“你把你的膝盖当木鱼敲呢。起来。” 荣音哪敢起,只用惶惑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们,那忐忑又怯怯的眼神像极了当年她央着要拜他们为师的模样,看得他们心一酸。 “好孩子,快起来,你师娘逗你呢。” 陈伯庸上前将荣音扶起来,嗔怪地回头看了夫人一眼,短促地笑了声,“你师娘是吃醋,怕你多了几位师娘,就不要她了。” 荣音脑回路一时间没有跟上,愣愣的,“啊?” “啊什么啊。” 方小芸被丈夫揭穿,脸一下子臊红了,没好气道:“光说我,你不也是么,我不过是音儿的师娘,你才是她的师父呢,人家新拜的时候可是堂堂陆军医院的邹院长,德高望重,有身份有地位,你有什么,不过是一个连医馆都开不起的民间大夫,我要是音儿,我都不好意思提你。” 荣音急急地想要辩解,“师娘……” “民间大夫怎么了?” 陈伯庸一下子急眼了,“就算我是民间大夫,那我也是个蛮厉害的民间大夫,不知道多少大医院想请我过去坐诊呢。” 荣音跟着点头,“是啊师父……” 话音未落,方小芸就道:“得了吧你,你都半截子入土了,还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呢。” “我怎么就不是个香饽饽了……” 陈伯庸不服气地跟妻子吵吵了起来,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荣音根本就插不上话。 “哎呀——停!” 荣音夹在两人中间,大吼了一声,这才让两个人安静了下来。 感觉头有些疼。 荣音缓了两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父,师娘,你们别吵了,千错万错都是徒儿的错,是我整日忙着荣家的那点破事儿忽略了你们。” “师父,您坐。” 她扶着陈伯庸坐下,跪在他膝前像小时候一样给他捶着腿,道:“师父,徒儿这一身医术都是您教的,您可是我的授业恩师,比亲爹还亲呢,不管我拜多少个师父,他们都是我的老师,而师父只有您一个。您说的没错,音儿就是你们的亲闺女,是要服侍你们到老的,给你们养老送终。” 陈伯庸眼圈红了红,年纪大的人哪里能听得了这个,摸了摸荣音的头,“好孩子,师父知道。” “啧,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啊。”方小芸咂了下唇。 荣音蹭过去,给她按捏着膝盖,道:“师娘,音儿是您一手带大的,您最疼我了,小时候但凡有什么好吃的您一定都留着塞进我嘴里了,我体弱多病,要不是您不厌其烦地一桶一桶给我泡药浴,我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未知呢,更不可能长的这么健康水灵,这可都是您的功劳。” “还水灵呢,有这么夸自己的吗?”方小芸心下受用,抬手拧了拧她的小脸。 荣音低头笑着,跪起身子,一脸正色,“师父,师娘,你们一直都是徒儿的骄傲,徒儿也在努力成为你们的骄傲。我早就想把你们接过来了,只是没想到让我婆婆捷足先登了。她现在的身子也离不开人,我想着等我婆婆诞下麟儿,你们就留在北平,我给你们开一个中医馆,好不好?” “算我一份。” 一道低沉清朗的声音传来,段寒霆穿着一身军装敲门而入。 荣音看着他,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军营今日事不多,就提前回来了。” 段寒霆手里还拎着几盒稻香村的点心,放在桌上,走上前去弯腰将荣音扶了起来,顺着她的话道:“师父,师娘,音音的提议你们就答应了吧。如今时事不稳,上海也不太平,你们回去我和音音也不放心,留在北平也方便我们照顾你们。” 陈伯庸和方小芸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答应。 段寒霆又道,“不瞒您说,如今西医盛行,中医已经让国民失去信心了,这样下去百姓们崇洋媚外,更不利于民族昌盛。凭您二位的医术和在江湖上的名声,若是开个中医馆,一定会很火爆的,也能带动咱中国的大夫奋发图强,告诉他们那帮老外,中国的医术绝不输给西医。” 这一番话说的陈伯庸和方小芸心潮澎湃,当即应和下来,三言两语间已经开始商量起医馆的具体事宜了。 荣音听得一愣一愣的,傻眼地朝段寒霆看去,段寒霆朝她眨了眨眼睛。 搞定。 第314章 残酷的爱情 走出小院,荣音没忍住笑了出来,挽着段寒霆道:“还是你厉害,都上升到民族自尊心了,给师父师娘哄的恨不得赶紧把医馆开起来呢。” 段寒霆轻扯了下嘴角,“虽然有些上纲上线的嫌疑,但也是事实。你这个留过洋的医学博士,可不能崇洋媚外啊。” “去你的。” 荣音轻拍了他一下,“我这叫师夷长技,我对咱们中医还是很有信心的。现在很多人都嫌中药苦,吃起来还得煎,西药几粒药片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何必还要吃中药那么麻烦呢?但其实西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立竿见影,很多问题都是治标不治本,所以我在想,可不可以中西医结合呢?” “怎么个结合法?” 荣音娓娓道来,“你看哈,老百姓现在之所以推崇西药,无非就是图它携带方便,服用量小,喝两口水就能够咽下去,有的药片甚至打开市场,不惜在里面添加一些原料让药片吃起来跟糖片一样,但这样的药要么不管用,要么就是副作用比较强。咱们中国的老百姓还是有着传统的老观念,‘良药苦口’,他们不是不喜欢咱们中国的草药,只是生活太忙碌,世道又纷乱,要是打起仗来可以随手带着药片,可哪有带着中药走的?” 段寒霆淡淡点头,知道她说的有道理,“所以呢?” “所以……”荣音道:“我们荣氏已经在研制中成药了。” 段寒霆眉头微蹙,“中成药?” 荣音点了下头,“嗯。说的简单一点,就是经过中药药材加工而成的一些药丸,散剂,冲剂什么的,可以随身携带,而且不需要再用锅具进行煎煮,只用开水冲服或者温水送服就可以了,而且服用剂量要远远小于中药,虽然免不了有些苦,但也比传统的中药好多了,小孩子也能喝。” “嗯。”段寒霆赞同地点点头,“那这种药制作出来,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荣音摇头,“不会,因为是用中药加工制成的,药效比较缓和,副作用自然比较小,起码比西药要小的多。” 段寒霆看着荣音眉眼间皆是自信的模样,心里喜欢得紧,低眸瞧着她,“听你的意思,是已经有了全面的计划了?” 荣音仰起头来冲他笑,挽着他的胳膊道,“不打无准备之仗嘛,利国利民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何止利国利民,这种中成药一旦面世,定能大受欢迎,到时候荣氏企业又能够赚的盆满钵满了吧,荣老板。” 他满含笑意地看着她,在她挺翘的鼻尖上轻轻掐了一把。 荣音嘿嘿一笑,“我毕竟还是个生意人嘛,有钱赚当然好了。” 说说笑笑着进了房间,荣音给段寒霆将军装换下来,突然想起什么,神色顿时有些冷凝。 段寒霆察觉到了,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棘手的事?” “还不是为了科尔沁马场的事。” 荣音秀眉微蹙,“醇郡王今天给我打电话了,问我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我问了,这次不仅陆卿卿会去,杨慕臣也准备和我们一起去。之前他非要过来和我们合作,说是不参与马场的经营管理,只投资拿分红就好,可现在又变卦了,我觉得他来势汹汹,这次去科尔沁,目的没那么简单。” 段寒霆换上一身上白下灰的便服,简单的装束穿在高大挺拔的身材上说不出的好看,“那你觉得,他想要做什么?” 荣音抬头,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一个指头戳在他脑门上,“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说着,她走到茶几旁坐下,去翻茶叶,这才发现庐山云雾都让她送给杜玉笙了,只能泡点普通的西湖龙井了。 熟练地将茶泡上,段寒霆笑着凑过来,跪坐在她身旁,浓烈的气息强势地铺洒在她的耳畔,“那你是谁肚子里的蛔虫?” 荣音被他弄得耳朵痒痒,红着脸推他一把,“反正不是你的……哎呀,你去对面坐去。” 段寒霆重重地贴着她的脸颊亲了她一口,才意犹未尽地转到对面去坐。 虽然他想趁着这个时候做一些更加美妙的事情,但显然夫人还有话要向他请教,有些严肃的话题也实在不好搬到床榻上去交流。 茶煮好了,荣音提起茶壶先给夫君沏上一杯,把人伺候周到了,才虚心求教,“要不,你跟我说说杜玉笙和杨慕臣两个大佬之间的关系呗。” 段寒霆将茶放在鼻间下面闻了闻,扑鼻的清香,让人身心都跟着放松了些,他轻抿了一口,幽幽道:“蓝帮的机密要事,我怎么会知道?” “才怪,普天之下还能有少帅不知道的事情?奉军的军机营又不是摆设。” 荣音恭维的很是真心实意。 她以前还觉得自己蛮厉害的,总能从韩晓煜那里知道很多内幕消息,还暗戳戳地隐瞒着不想让段寒霆知道,后来段寒霆用实际行动啪啪打她的脸,然而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她:韩晓煜就是个弟弟。你放着一个拥有军机营,知晓天下事的相公不问,反而去向别人打听消息,是不是傻? 荣音私底下问阿力的时候,那臭小子就是用这样像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的,简直和他老大一样一样的。 “好了好了,以前都是我年少无知,这厢跟少帅大人赔罪了。” 荣音端起茶杯。 段寒霆墨眸一眯,“叫我什么?” 荣音很是机灵地反应过来,甜甜地唤了一嗓子,“相公~” 段寒霆这才稍微满意地点了下头,不急不慢地给她讲述了一下蓝帮的发家史,还有杜玉笙和杨慕臣是如何成为叱咤上海滩风云人物的。 和很多老大一样,杜玉笙和杨慕臣的出身都不高,最早都是从小商贩和街头小混混干起来的,乱世出英雄,也出枭雄,杜玉笙用了短短几年时光摇身一变成了上海滩的头一号人物,他通往金字塔顶峰的发家史沾满了无数鲜血,踩着无数尸骨,然而这一切都随着他的成功被湮灭了,现在人们能看到的是他乐善好施、仗义疏财、叱咤风云的光辉一面,且人人都想要成为他,在这些人里面,杨慕臣可以说是离他最近的一个。 “杨慕臣和陆卿卿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段寒霆喝着茶,突然抛过来一问。 荣音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道:“青梅竹马呗。” 见段寒霆的眼神瞟过来,荣音端起一个讪讪的笑容,“之前听婉瑜讲过一点他们的关系,你继续说。” “没什么,就是青梅竹马。” 段寒霆提起茶壶给荣音沏茶,又给自己续上,淡淡道:“陆卿卿出身书香世家,当年在川沙也是个远近驰名的美人儿,杨家是陆家的远方亲戚,不过已经出了五服,只是因为杨父在陆父手底下谋生,所以才走的比较近。杨慕臣从小就爱慕陆卿卿,只是身份悬殊,也只有远观的份儿。后来陆父生了一场大病,药石无医,短短半年就撒手而去,而陆母被人骗光财产,悬梁自尽了,陆家家道中落,陆卿卿便托人介绍到了上海舞厅。” “啧啧,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没想到陆小姐的身世也这么多舛。” 荣音咋舌感慨了一句,难怪陆卿卿身上总带着一种清高的傲气,想想也是,从一个书香世家的小姐沦落到卖笑为生的交际花,确实令人唏嘘。 “接下来是不是在上海混出头来的杨慕臣在舞厅偶遇到了昔日的青梅竹马,然后老乡见老乡,噼里啪啦擦出火花了?” 段寒霆听着她的剧本,哭笑不得地摇头,“恰恰相反,现实生活,永远要比话本上的故事残酷。” 荣音挑了挑眉,等着他的残酷下文。 “陆卿卿进大上海舞厅,就是杨慕臣介绍的。” “?” 荣音蓦地睁大双眼。 第315章 白月光变成蚊子血 现实生活里的爱情故事确实要比话本上残酷得多。 小时候的陆卿卿,是杨慕臣心中的白月光,那时他只不过是她众多爱慕者中的一个而已,寄人篱下,身份悬殊,爱而不得。 所谓的青梅竹马在陆卿卿的眼中可能只是靠着她家生存,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男仆而已,可命运原本就弄人,有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也有一.夜之间飞黄腾达的,今天还被你踩在脚下不屑一顾的人,也许第二天醒来就成了能掌握你性命的人,你得仰他鼻息才能生存下来。 所以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往日欠下的债,遭的孽,迟早有一天都会还的。 荣音听得悠悠叹了口气,突然直起身子,“说了这么半天,你都是在讲杨慕臣和陆卿卿的事,那跟杜玉笙又有什么关系?” 段寒霆抬头看了她一眼,“当年杨慕臣之所以能得杜玉笙青睐,就是因为他把陆卿卿送给了杜老板。” “什么?”荣音再次被震了一下。 即使白月光变成了蚊子血,也不至于这么残酷吧。 “那杨慕臣看着文质彬彬,真不像是个狠人。”荣音咂摸了一下唇,出于女性的同胞之情,她不禁有些同情陆卿卿了。 段寒霆轻轻一笑,“巧了。很多人都跟我说,少帅夫人看着柔柔弱弱的,真不像个狠人。” “……”荣音眯了眯眸,“少帅,你在讽刺我吗?” 段寒霆笑,“不敢。夫人喝茶。” 他又被荣音沏了一杯。 虽然段寒霆没正儿八经讲完一个故事,但荣音也能大致拼凑出来了。 杨慕臣能够入杜玉笙的眼,陆卿卿便是他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头,也是他迈向飞黄腾达人生路的一颗棋子,能把自己昔日的心上人送给别的男人,荣音不知道这里面夹杂了什么样的爱与恨,但总归不是什么纯粹的爱。杜玉笙得了美人,一步步地将杨慕臣提拔上来,杨慕臣也为蓝帮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听说还舍命救了杜玉笙一回,这才摆了香案结拜为兄弟,杨慕臣成了蓝帮的二把手,杜玉笙也将陆卿卿“赏”给了他。 只是这个“赏”,很有门道。 杜玉笙府里的姨太太不多,陆卿卿跟了他两年,他将她打造成了上海滩的当红影星,第一交际花,却没纳她为妾,甚至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然而这两年,杨慕臣却没少和陆卿卿暗通款曲,这些事情杜玉笙都知道,在把陆卿卿送还给杨慕臣之时,附送了许多照片。 那些“照片”,是杨慕臣和陆卿卿联合起来背叛杜玉笙的证据。 荣音不由瞪大眼睛,“这不是相当于给杜老板戴绿帽子吗?这他也能忍?” “男人都容忍不了自己女人的背叛,前提是,是自己的女人。”段寒霆淡淡说着,微微掀了一下眼皮。 荣音蹙了下眉,“你的意思是,杜玉笙从来都没把陆卿卿当做是自己的女人……或者说,他早就知道杨慕臣和陆卿卿之间的关系了。” 段寒霆点了下头,表示对她猜测的认可。 荣音听到这里就明白了。 合着这整出“美人计”,只不过是杜玉笙和杨慕臣两个男人下的一盘棋,上海滩形势复杂,杜玉笙单打独斗举步维艰,势必需要提拔上一个亲信做帮手和幕僚,杨慕臣在蓝帮已经崭露头角,陆卿卿是他献给杜玉笙的礼物,也是杜玉笙用来试探他忠诚度的棋子,达成一致后,杨慕臣自然是节节高升,在他终于坐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位子之时,杜玉笙抖出他和陆卿卿的勾当,给杨慕臣来了个当头棒喝,却又不杀,还把美人赐还给了她。 好一出深明大义、以德报怨,杜玉笙占据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让蓝帮上上下下都知道杨慕臣欠了他的,这辈子在他手里也甭想翻身了。 而陆卿卿夹在两个男人中间,自以为左右逢源受尽宠爱,却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何其可怜,何其可悲。 荣音仰头干了一杯茶,干出了喝酒的架势,“果然美女的人生都挺坎坷不易的,也难怪陆卿卿来到北平后会一心想要得到你,我的男人举世无双,比杨慕臣之流可强太多了。讲真,我一个女人知道这些之后都挺同情陆卿卿的,你呢,有没有生出什么恻隐之心?” 这是一个送命题。 段寒霆挑了挑眉,“我天生冷血,没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再说,比起同情她,我更心疼你。” 荣音疑惑地“嗯?”了一声,“我有什么好让人心疼的?” 自从解决了荣家一事,卸掉了一个大包袱之后,荣音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不能再平静了,她爱的人都在身边,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陆卿卿好歹过了十余年的幸福生活,家道中落后很快便步入红尘,依靠着男人过起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 段寒霆道:“而你却是靠自己艰苦挣扎了十年,比起温室里的花朵,我更欣赏野草敢于和命运抗争的顽强不屈,这才是我爱的女人的姿态。” 荣音被他说的不禁脸红起来,“你这是在夸我吗?怎么听着那么不好意思?” 段寒霆被她难得的娇羞逗乐了。 他倾身捏了捏她通红的小脸,“少夫人脸皮这么厚,也有害羞的时候?” “讨厌!我这是人皮,又不是猪皮,再厚也经不住少帅的花言巧语。”荣音一把拍掉他的手,羞恼地瞪他。 段寒霆笑着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来,“什么花言巧语,分明是甜言蜜语,夫人不是听的也很开心吗?” 荣音抬起胳膊揽着他的脖颈,“是挺开心的,要不你再多说几句,我会更开心。” “我嘴笨,不太擅长说。” 段寒霆将人放倒在床榻上,床帘落下的同时,他倾身而下,浓烈的气息铺面而来,低沉的嗓音缓缓开口,“我更擅长……” 荣音抽空去了趟天津。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她这次带足了人马,韩晓煜做她的司机兼护卫,带上了巡捕房好几帮兄弟,说再遇上敢来绑架的格杀勿论,给她报仇。 荣音盘腿坐在副驾驶座上悠闲地吃着橘子,韩晓煜开着车在一旁望眼欲穿,“我说,吃独食的人容易得胃溃疡的,能不能分享一下?” “想吃自己剥,我相公知道我喂别的男人吃橘子会吃醋的。”荣音说着,又将一个橘瓣塞进嘴里。 “废话,我开着车呢,怎么剥啊!” 韩晓煜没好气地吼,然后又吼,“我是一般的男人吗,我是你干弟弟,吃个橘子怎么了?” 荣音笑着睨他一眼,“终于肯承认是我弟了。” 韩晓煜冷哼一声,“不承认又能怎么样,反正我再怎么努力你也不会抛弃少帅嫁给我,不过不是我不够好,而是那男人太优秀。” “嗯。”荣音吃着橘子,愉悦地点点头,“这话我爱听。” 韩晓煜“切”了一声,巴巴地瞅着她手里那黄橙橙的橘瓣,“那还不赶紧喂我吃个橘子!” 荣音掰下一个,放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想吃吗?叫声姐姐来听听。” “荣音!你别得寸进尺啊!”韩晓煜气急败坏。 荣音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得寸进尺,不急不慢地吃着橘子,眼看着最后一个橘子都要进她肚子里了,韩晓煜认命地叫了一声,“姐!” 这一声“姐”简直叫出了“妈”的气势,但荣音还是很受用地“哎”了一声,把剩下的一整个橘子瓣都塞进了他的嘴里。 “乖,好弟弟。” 荣音摸了摸他的头,笑得一派慈祥,“以后多叫几声,姐姐给你买糖吃。” 韩晓煜气得想咬人。 第316章 一个人在世上怎么活 荣音此次来天津主要为了两件事。 一个是接雷震出院,再一个就是去荣氏把下一个季度的工作安排好。 荣氏现在主要的工作范畴都在医药这一块,她请了专门的经理人帮忙管理,部门之间各司其职,秘书每隔一段时间会将公司的情况汇报给她。 之前公司规模比较小,也比较好管理,现在他们研制出的几款西药在市场上的销售都很好,便加大了生产力度,人手严重不足。 荣音目前的重心还在医院的工作上,对于生意挪不出那么多时间来打理,而她的想法也越来越多。 当她把中成药的项目跟几位经理提出之后,大家对她的统一反馈就是:你需要一个靠谱的、懂行的帮手,来帮你管理公司。 真是分身乏术,有时候荣音都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才好。 从荣氏离开,上了车,荣音心事重重地靠在座椅上,韩晓煜看着她,很是不解,“你何必把自己搞的这么累呢?” 荣音歪头笑道:“我贪心啊,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放弃。” “我妈常说,人太贪心,会很辛苦的。” 韩晓煜语重心长地说,“小姐姐,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抓住现阶段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够了。” “可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啊。” 荣音道:“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立过两个理想,一是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有一天面对自己爱的人不会无能为力;二是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解决自己温饱的同时,能够帮助更多的人,最好还能对国家有贡献。我现在正在一步一步往自己的理想迈进着,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啧啧啧,真是伟大的理想啊。你这样让我很羞愧啊。”韩晓煜拍了两下掌。 荣音鄙视地“切”了一声,“放心,姐姐我会把你拉到这条伟大的道路上的,你有以身报国的潜质。” “借您吉言。” 韩晓煜朝她拱了拱拳,发动起车来往慈安医院的方向开去,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不然就先把医院那边的工作放一放?” “不行啊,我不久前拜了邹院长为师,正跟着他一起研究心脏学科呢,这个时候我要是跟他说我要去做生意,他肯定要捶爆我的头。” 荣音想起那怪老头的脾气,一阵恶寒,“更何况现阶段是学医的黄金时期,我虽然天赋异禀,但如果后天不努力,也是会被淘汰掉的。” “……”韩晓煜睨她一眼,“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荣音耸耸肩,“事实嘛。学医和做生意不一样,生意出了问题大不了就是倾家荡产,可手术若是出了错误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么能马虎呢?你都不知道,在国外的时候我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去餐厅打工,因为太累了,白天模拟手术课的时候不小心多切了一刀,导致大出血,虽然最后将人抢救了回来,手术也算是成功了,但就是那一刀,导师还是给了我不及格。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人为造成的后果,不可原谅。” 最后一句是莱恩老师对她说的话。 那也是唯一一次,莱恩老师把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师兄们在一旁听着,拦都不敢拦。 “还真是。” 韩晓煜说,“我现在一想到我妈两个月后要上手术台,我这颗心就揪的跟什么似的,女人生孩子那更是从鬼门关上走一遭,我爸不敢让我妈在家里生,想要到医院剖,可我妈想自己生,说剖腹的话肚子上会留疤,就不漂亮了,两个人为此在家吵吵起来了,我宁愿她丑也不愿她冒险。” 荣音笑道:“你和段寒霆说的话一模一样,敢情这一刀不是划在你们的肚子上,丑的不是你们。” “我巴不得这刀划在我肚子上好不好。” 韩晓煜急道:“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只有女人能生孩子,男人不能生。” 荣音叹道:“虽然你这句话说的让我很感动,但我还是有种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女人生孩子的疼,比你脏器破裂还要痛苦十倍。” 韩晓煜瞅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生过。” “废话!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荣音白他一眼,每次在妇产科听到孕妇杀猪一般的嚎叫,她就头皮发麻,得多疼才能叫成那个样子啊,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韩晓煜不敢再聊这个话题,聊下去他都要头皮发麻了。 “既然医院的工作放不下,那就只能把公司暂时交给别人打理喽。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职业管理人?” 荣音凝眸想了一会儿,道:“不用了,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去医院的路上,荣音去电报局发了两封到英国皇家医学院的电报,一封是给莱恩教授的,一封是给乔伊博士的。 韩晓煜在一旁瞧着,问:“莱恩教授是你的导师,乔伊博士又是谁?” 荣音道:“我同门师兄。” “你不会要请他来中国帮你打理公司吧?” 荣音付了钱,纠正他道:“不是来中国,而是回中国。他也是中国人,祖籍在山东。” 韩晓煜“哦”了一声,“人家在英国皇家医学院工作,薪水那么高,能舍得放弃那边的高薪职位,回来陪你趟这滩浑水吗?” “落叶总要归根的嘛。他说了他不喜欢洋妞,留在国外就是想多挣点钱好回国讨个漂亮媳妇。” 荣音想起师兄还真是想的紧了,“我跟他说回来帮我,工资是国外的两倍,还负责给他讨漂亮媳妇,这么好的待遇,他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难说。” 韩晓煜沉吟片刻,道:“除非你那个师兄,是个财迷加色.鬼。” 荣音听完就笑喷了,“不好意思,他还真是。” 韩晓煜:“……” 雷震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荣音去慈安医院接他出院,看着他新伤叠旧伤落满疤痕的身子,还有苍白的脸皮,沉着脸将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你找阎三决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对方可能会阴你,万一他自己没有现身而是派去一帮杀手,万一他带着枪,你单枪匹马的,能功成身退吗……呵,他懂江湖规矩?屁的江湖规矩,阎三要真是个懂江湖规矩的人就不可能掳走阿颜,又绑架我!他根本没有道义!” 提起阿颜,雷震的脸色又是一阵苍白,他抿了下唇,“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只要能为阿颜报仇……” “你是死不足惜!” 荣音打断他,“可你想过冬儿吗?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是没了,她怎么办?” 雷震抬起头来,眼圈有些发红,“我……” 他说不出话来。 韩晓煜在旁边轻轻杵了杵荣音,轻声道:“你好好说话。” 荣音轻缓了口气,定了定神,声音不再那么咄咄逼人,“阿颜当初是怎么死的,她是为了救你,才选择了牺牲自己的生命,对她而言,你的命比她的命重要,可你这么不珍惜自己,不是让阿颜白死了吗?还有冬儿,她还那么小,学艺有多苦,我最清楚不过,你是她辛苦学艺的动力,也是她心灵上的依靠,回来的路上,她哭着求我救你,说你要是没了,她一个人在这世上怎么活?这世道这么苦,你忍心让她孤零零地活着?” 她每说一句,雷震的眼圈就红一分,最后终于落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荣音心里暗叹一口气,知道他是后悔了,也不忍心多说他,“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从今以后给我好好活着,别浪费涂在你身上的这些药。” 雷震红眼看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317章 半路阻截 荣音跟雷震的主治医生交流了一下,就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回到北平也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雷震靠在后座上,苦着脸弱弱地表示不想再去医院闻消毒水的味了。 “你伤得这么重,不去医院要去哪儿?” 韩晓煜开着车,从后视镜看着他,挑了挑眉,“要不送你去烟花间,找几个漂亮的花魁照顾你,保管你药到病除。” 雷震捂着伤口,表情凉丝丝地看着他。 荣音已经一拳打了过去,“去!再胡说八道你就给我下去。” “……”韩晓煜悻悻地闭了闭嘴,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我的车!” 荣音和雷震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韩晓煜气地直翻白眼。 沉吟片刻,荣音道,“不去医院也行,你跟我回去,正好师父师娘最近闲着没事,让他们给你治治伤,不然身上留疤太难看了。” 没等雷震说话,韩晓煜就瞪大眼睛开口问道:“等等,你说的师父师娘,不会是陈氏伉俪吧?” 荣音拿起从医院顺走的香蕉,剥开皮咬了一口,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道:“是啊。” “天呐!他们竟然来北平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韩晓煜急赤白脸地吼道。 荣音被他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他们来北平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你?” “废话!神医好不容易驾临,当然要去拜见一下。” 韩晓煜激动不已,又不满地瞪着荣音,“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光想着雷震,我身上还留着不少疤呢,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弟弟我?” 荣音无语地看着他,“你身上那点疤,能跟雷震比吗?他是千疮百孔的身子,再多几道疤都娶不到媳妇了。” “那我呢?”韩晓煜生气道:“我就不用娶媳妇吗?” 荣音吃着橘子,“当然要娶,你嫩的跟小白脸似的,身上多几道疤正好增添几分阳刚之气。” 雷震在后边听着,短促地笑了一声。 韩晓煜怒不可遏,“你才小白脸呢!小爷哪里像小白脸了!” “行了行了,别叫了。”荣音被他吼的耳朵直嗡嗡,索性用橘子堵住他的嘴,看着他气咻咻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跟只哈士奇似的。” 韩晓煜气得直搓牙花,他要真是只哈士奇,早就朝她扑过去了。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往北平的方向开去,眼看着快要出天津城,一辆黑色的轿车却以一个诡异的刹车横在了韩晓煜的车前。 韩晓煜狠踩了下刹车,才避免了两车相撞的悲剧,荣音和雷震猝不及防,身子猛地往前俯冲了一下。 额头撞在挡风玻璃上,疼得荣音拧紧了眉,耳边是韩晓煜关切的声音,“没事吧?” 荣音捂着发红的额头,摇了摇头,望向身后的雷震。 雷震亦是关切地看着她,问她有没有事,可刚才这一下俯冲也崩开了他的几处伤口,白色的纱布立时洇出血迹来。 荣音看着,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韩晓煜已经是怒气冲冲地摇下车窗,冲前面那辆车骂道:“怎么开的车,找死啊!” 汽车属于奢侈品,京津一带开的起豪车的人并不多,路自然也很宽敞,怎么也不至于眼睁睁地别在马路中央,等着人家撞上去。 应该是来找茬的……荣音眯着眼瞧了一下前方的车牌,很熟悉的号码,更加确定对方是来找茬的了。 韩晓煜要下车,被荣音握住手腕,朝前方努了努嘴,“是文绿萍的车。” 韩晓煜定睛瞧过去,见前方车门打开,文绿萍和荣淑走了下来,两个人打扮得光鲜又摩登,气势很盛,瞧着就是要来掐架的。 荣音没打算下去,等着对方过来,连车窗都没摇下来。 文绿萍和荣淑一左一右,分别朝韩晓煜和荣音迈步而来,韩晓煜适时点燃一支烟,朝窗外喷了一口,“呦,我当是谁,这不是陆夫人吗?” 韩晓煜痞痞地笑着,刚刚还是只二哈,这会儿俨然是传说中的北平小霸王。 文绿萍被韩晓煜一口烟喷了个正着,活生生呛得打了个喷嚏,韩晓煜立马躲得远远的,对荣音道:“听说最近禽流感,可得小心着点。” 荣音忍不住抿唇笑,这小子嘴巴损起来也挺毒的。 文绿萍气得脸色一绿,暗骂小兔崽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碍着韩总探长的势力,文绿萍不愿意和他交恶,只朝荣音开炮。 “你,下车!” 另一边荣淑把车窗敲的咚咚响,也在外面吼道:“荣音,你给我下来!” 荣音没理会荣淑,只是微微笑着看着文绿萍道:“好久没见啊陆夫人,怎么一见面就这么大火气,有话好好说。” 文绿萍见荣音笑眯眯的模样就来气,脸上一片阴霾。 “坐在车里和长辈说话,谁教你的规矩,还有没有点教养!” 荣音凉凉一笑,“荣家养出来的可不就是这样么。只是文家一向自诩书香清流,没想到也做的出当街拦车这种事,陆夫人端的是好教养。” 文绿萍被她一噎,气得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可偏偏有韩晓煜在中间挡着,她根本无法靠近荣音。 荣淑砸了半天的车窗都没能让荣音摇下玻璃来,手都疼了,气冲冲地绕过车头,站在文绿萍旁边冲荣音叫嚣,“少帅夫人如今架子真够大的啊,父亲的葬礼连面都不露,请你都请不来,如今我和姨母站在这请你下车都不肯,你以为你是谁,王母娘娘吗?” 荣音心道:我要是王母娘娘早就挥挥衣袖把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了,还会放任你们我面前儿叫嚣? “大姐说的永远比做的好,我竟没听出来你和陆夫人是在‘请’我下车,只觉得我这要是下去恐怕得被你们生吞活剥了。” 荣音一副怯怯的模样,“你们也知道,我这人天生胆小,经不住吓的。” 文绿萍和荣淑被荣音装出来的纯情小白兔模样气得差点吐血。 韩晓煜懒得与她们废话,指尖勾着烟往车窗外点了点,微扬着下巴,一副“老子看你们不爽”的混不吝模样,不耐烦道:“陆夫人,你们到底有没有事,有事直说,没事请把车子靠边停,我这是巡捕房的公家车,撞了你们的车是你们倒霉,可你们要是敢拦我,那就得去巡捕房坐坐了。” 文绿萍和荣淑眼底都是一凛,饶是她们背景都不小,可无论谁都不想沾染上巡捕房,毕竟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却得掉一层皮。 文绿萍到底多活了二十多年,比荣淑知道分寸,她缓了下口气,对荣音道:“小四,你下来,咱们平心静气地聊聊。” 荣音屁.股像是被浇水黏在座椅上似的,死活不挪窝,不下车。 她淡淡道,“陆夫人,有什么话您就说吧,最好长话短说,我们车上还有伤患,刚才被你们那一挡崩裂了伤口,急着送医院呢。” 雷震在后座适时发出一声闷.哼,彰显着本人的不悦。 荣淑沉不住气,冷冷道:“荣音,你别太嚣张了,你害死了我母亲,又放火烧死了父亲,现在连三姨娘和荣玉也被你下了大狱,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一定要把荣家搞得家破人亡才肯罢休吗?” 荣音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荣家现在不是已经家破人亡了么。” “你……”荣淑气结,目光满是冷意和警惕,“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是我吗?你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荣音听出她嗓音里抑制不住的颤抖,忽而轻轻一笑。 “大姐,你是在害怕吗?” 第318章 她们想要荣氏 “堂堂荣家大小姐有朝一日竟然也会怕我,真叫人难以置信。” 荣音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嘲讽气得荣淑当场变了色,不屑地呵笑一声,“我会怕你?我是来告诉你,由于你作恶多端,不孝不义,族里的长老决定把你的名字从族谱里面划去,从今以后你不再是荣家的女儿,父亲留下来的遗产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自有我和荣韦来继承。” “如此甚好,省了我不少麻烦。” 荣音拍手称庆,“最好能够登报说明一下,告知大众自此以后荣家的兴衰荣辱均与我无关,而我的所作所为,也和荣家没有半点关系。” 荣淑见她丝毫不在意,只觉得气血上涌,怎么好像反倒让她得了逞? 她咬牙切齿,“那是自然。” 文绿萍在一旁眯了眯眼睛,道:“既然你这么想要和荣家划清界限,那么好啊,荣氏企业你是不是也应该交出来?” 荣音心头冷笑,原来是为了荣氏。 “荣氏?荣氏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荣淑神情一紧,“荣氏是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产业,怎么和我们没关系?既然你已经和荣家断绝关系了,那就断的彻底一点,趁早把荣氏企业交出来,要论继承也得是我和荣韦继承,你这个叛离家门的不孝女是没有资格经营父亲留下来的产业的,我奉劝你,趁早把荣氏交给我们。” “荣氏是我当初花三百万从荣邦安手里买过来的,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荣音目光冷冷扫过她们贪婪的脸,“如今的荣氏企业跟的是我的姓,和荣邦安没有关系,和你跟荣韦更没关系。”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归还荣氏了?” “我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东西,当然是我的,何来归还的说法?” “你……” 荣淑还待再说,被文绿萍拉了一把,她冷冷地看着荣音,沉声道:“好,既然如此,那就打官司吧。” 荣音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一样,轻蔑地笑出声来。 “好啊,打就打咯。我等着你们的律师信。”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荣邦安临死前说他留了一封遗嘱,要把所有的产业都留给我,痛哭流涕地说他对不起我和我阿娘,亏欠我们娘俩太多了,只可惜还没等说他将藏遗嘱的地方说出来,就被荣玉扔进来的汽油弹炸飞了。那封遗嘱你们最好找找,记得将它销毁,否则……” 荣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在文绿萍和荣淑怔愣的神情中,她懒洋洋地对看戏看的热闹的韩晓煜道:“走吧。” 韩晓煜摇上车窗,发动起车子来,绕过文绿萍和荣淑准备走人。 荣音却降下了车窗,从韩晓煜的腰间把枪卸下来,摁开保险上了膛,对着文绿萍的车胎砰砰就是两枪,直接把车胎给打爆了。 然后收枪,摇窗,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荣淑气急败坏地大吼,“荣音,你个杀千刀的——” 荣音将枪完璧归赵插进韩晓煜的枪套里,活动了一下震得有些发麻的手掌,“这枪不错。” “……”韩晓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这个女人,真不好惹。” 荣音叹了口气,支着额头道:“只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两个疯女人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还频频地过来招惹我,真是烦人得很。” 韩晓煜轻笑了声,她就喜欢荣音这股子明知别人看她不爽却又干不掉她的傲娇劲儿,特飒。 “那封遗嘱怎么办,要不要我派人帮你去找找?” 荣音忽而笑出了声,摆摆手道:“不用,哪有什么遗嘱啊,我诓她们的。” 韩晓煜瞪大眼睛,“啊?” “就算荣邦安真的留了封遗嘱,也不可能把他的产业留给我的。” 荣音自嘲地笑了声,道:“荣家哪还有什么产业啊,荣公馆烧毁了,上海的祖宅也早就让我给买下来了,不然她们也不可能打荣氏的主意。” 当年荣邦安和文青竹他们贪了阿娘那么多银子,那些东西她既拿不回来,又怎么可能会给荣淑他们留东西呢? 她没那么善良。 将雷震送回荣公馆,安置在师父师娘住的院子里,陈伯庸和方小芸正在家里无聊地下棋呢,一听说来了个重伤患者,立马来了精神。 有师父师娘亲自诊治雷震,荣音自然不用担心,便强拉硬拽着不停和师父师娘攀关系的韩晓煜走了,去了韩公馆。 韩夫人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再过俩月就到预产期了,韩总探长照顾得好,韩夫人面色红润,身子胖了不止一圈,整个儿膨胀起来了。 “瞧我现在胖的,都不好意思见人了,你婆婆怎么样,是不是也快好生了?” 荣音扶着韩夫人坐下,一边给她诊脉一边道:“我婆婆比您早一个月,估摸着下个月就要临盆了,我公公也是紧张得不得了。” 韩总探长接话道:“她们这都属于高龄产妇,怎么可能不紧张?现在逢人都对我们说恭喜,只有我们知道这老来得子的福气真不是人享的。” “你得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韩夫人嗔他,“想想你两个月后就又可以得一个大胖儿子了,你不高兴?” 韩总探长摸着头,憨憨地笑了,“高兴,高兴。” 荣音跟着笑起来。 韩晓煜啃着苹果从不远处走来,转到韩夫人身后半倚在椅子上,道:“妈,我不想要弟弟,你给我生个妹妹吧。” “你这孩子,这能是我说了算的?” 韩夫人笑着拍了他一下,摸着肚子有些憧憬道:“不过我也想要个闺女,最好能像阿音这样漂亮又懂事,贴心小棉袄,多好啊。” “啊?”韩晓煜一听就苦了脸,“都有了这么个刁蛮的姐,您再给我生这么个刁蛮的妹,我还有活路吗?” 荣音睨他一眼,“我哪里刁蛮?” “哪里不刁蛮。”韩晓煜道:“爸妈,你们是不知道,今天有人半路拦我们的车,这丫头直接给人家把车胎打爆了,野蛮极了。” 荣音瞪他,这厮竟然敢告状! 韩晓煜朝她扮鬼脸。 韩总探长笑道:“这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姐有数,比你这个愣头青强多了。” 这次换荣音得意了,冲韩晓煜吐舌头,略略略。 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忽而传来,“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荣音一转头,见段寒霆笑着走了过来,身上的军装都没有换,一看就是从军营直接赶过来的。 “则诚来了,快坐。”韩总探长给段寒霆让了个位子,让下人再搬一把椅子过来,笑道,“这姐弟俩逗闷子呢,跟长不大的小孩似的。” 段寒霆问候了韩夫人一声,适才看向荣音,问道:“听说回来的路人有人拦你们的车,谁这么大胆子敢拦巡捕房的车?” 荣音一愣,没想到他的消息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 韩总探长和韩夫人本来还以为荣音和晓煜在说笑,如今听段寒霆这么一问脸色都跟着沉下来,问韩晓煜道:“真有人拦车?怎么回事?” 韩晓煜咽下嘴里的苹果,看了荣音一眼,见她没说话,便把回来路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番。 “又是文绿萍,她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总是找我们的麻烦?” 韩夫人没好气道。 上次文家劫狱一事差点害她儿子丢了命,事后还去医院寻衅滋事,这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对文家自此便在心里结下了梁子。 韩总探长板着脸没有说话,眸底却闪过几丝杀气,他抬眸触到段寒霆的眼睛,察觉到了一样的情绪。 心中当即了然。 第319章 打官司 “那你打算怎么办,真要和她们打官司?” 韩夫人拧眉问荣音。 “打呗,怕她们不成?” 荣音抿一口茶,淡淡道:“荣氏早就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子,当初我用了高于市价十倍的金额从荣邦安手里买下了荣氏,就知道会有现在的麻烦。荣韦是个草包,生意上的事他不懂,至于荣淑也不过是想要钱罢了,我只是不知道文绿萍为何要来横插一杠子,难不成也缺钱花?” 韩晓煜在一旁轻哼了一声,“缺不缺钱不知道,反正那恶婆娘一向看你不顺眼,只要跟你过不去的事,她肯定愿意做。” 荣音和韩夫人齐齐抬头看他。 韩晓煜不甘示弱地回视,“怎么,我说错了吗?” “没错。”荣音轻叹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没想到麻烦接连不断,真不让人消停。” 韩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关关难过关关过吧,有些人一旦招惹上了,便是不死不休。文绿萍那个人我闺阁之时就和她认识,被文家二老惯坏了,嫁到陆家有陆大帅宠着更是无法无天,她性格强势,手段多心思狠,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你若是真要对付她,就得彻底一点。” 荣音抬眸看向韩夫人,觉察到了她眼底的一抹凌厉,心神不由一凛。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温婉的韩夫人眼里看到杀意。 也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韩晓煜在文家人手里栽了那么大的跟头,伤在儿身疼在娘心,这个仇韩夫人怎么可能轻易忘记呢? 不过她也给荣音提了个醒,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放过文绿萍,文绿萍却未必肯放过她,既如此又何必心软! “干娘,你放心吧。我也腻烦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麻烦,这次干脆点,早日和她一拍两散。” 韩夫人心里暗叹荣音冰雪聪明,很多话不必多说她就明白了。 她又恢复了温婉的神情,朝韩总探长递了个眼色,“老韩,这件事你可不能置身事外,能帮阿音的地方就多帮帮。” “那是自然。” 韩总探长靠在椅子上,语气沉沉,“咱儿子的仇我可没忘。也是时候给文家制造点麻烦了。” …… 荣氏企业的这场官司,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 这次荣淑和文绿萍依然故技重施,先是登报控诉荣音不参加父亲葬礼等不忠不孝的行为,而后又宣布荣家将荣音从族谱中除名,与之断绝关系,但这次无论是荣音还是段寒霆都没有出手控制言论,而是任由声势扩大,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与此同时荣氏企业在加紧药品的生产。 开庭这一天,荣家那边荣淑、文绿萍、荣韦和荣家二姨太都到了,还请来了不少记者。 而荣音这边人也不少,段寒霆亲自作陪,阿力率领一众副官,身穿笔挺的军装,迈着整齐有序的步伐,齐刷刷地走进来,坐在了观众席上。 法官和陪审团一进来看到这架势,吓得差点腿软。 这是要闹哪样? 法官不得不走下来,讪笑着走到段寒霆面前,“少帅,这里毕竟是法庭,不是战场,您带这么多兵来,不太合适吧?” “哦?” 段寒霆叠着腿板正地坐在那里,狭长的檀眸往文绿萍那边一扫,“正方能带记者来,我为何不能带自己的兵来。” 法官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得又转向文绿萍,“陆夫人……” 没等开口,文绿萍就眯了眯眼睛,冷冷道:“则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经济官司而已,值得你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别人还真不值得,可陆伯母的面子小侄怎能不给呢。” 段寒霆皮笑肉不笑,冷冷回怼。 文绿萍重重哼了一声,不再和他白费唾沫,不耐烦地对法官道:“赶紧开始吧,还等什么。” 这短短几分钟,法官觉得自己的白头发都长出来不少,这两边一个段家一个陆家,哪个都不得罪不起,怎么偏偏接了这么个案子? 荣淑和荣音面对面分别坐在正方和反方的位置,旁边都跟着律师。 荣音气定神闲地问荣淑,“荣大小姐,遗嘱找到了吗?” 荣淑眸光一闪,冷哼一声,“当然。” “哦?”荣音一挑眉。 荣淑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只不过我找到的这封遗嘱和你说的内容大相径庭,一会儿你可得擦亮眼睛仔细看看,别闪瞎你的狗眼。” 荣音微微一笑,“好嘞,我一定擦亮眼睛,看个清清楚楚。” 年长的法官带着满脑袋的汗坐了上去,小锤轻轻一敲,宣布正式开庭。 荣淑这边的律师先呈上证据,称荣音是荣邦安死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人,而且当天火灾就发生了,说荣邦安的死和荣音脱不了干系。 荣音这边当场反驳,荣家火灾一案早就结案了,是由于汽油弹造成的,而罪魁祸首荣玉已经被捉拿归案,也已经认了罪,律师将荣玉签字画押的罪状一一呈上,荣邦安的尸检报告和死亡时间证明也相继呈上堂,证实他是被火活活烧死的,而那时荣音已经被荣玉和阎三的人绑架了。 说白了,荣音也是其中的受害者,而非犯罪者。 律师又道:“此次开庭为的是荣氏企业归属权一事,与本案无关之事,还请正方不要胡搅蛮缠浪费时间。” 法官看着提交上来的证据,一敲小锤,“同意反方律师的提议。正方律师请提交关于本案的证据。” 荣淑看着对面一派淡定从容的荣音,气得狠狠一咬牙,对律师点了点头。 对方律师继而呈上荣氏家族关于将荣音除名的族谱,控诉她对荣家做出的种种大逆不道之事,说荣音既不是荣家人,自然没资格继承荣氏。 荣音这边的律师辩护道:“我方荣音女士经营荣氏企业已是去年的事情,而荣家这个所谓的族谱除名却是前几天的做法,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中间相隔这么长时间,不得不让人觉得荣家此番做法意在争夺荣氏的经营权才不惜把荣音女士除名。荣音女士从来没做过危害家族的事情,荣邦安先生生前也从来没表示过对四女儿的不满,反倒是荣淑女士一再做出令荣家家族蒙羞一事,以上报纸都有记录,可以说荣淑女士是声名狼藉。” 律师这边一呈上报纸,法官看着报纸上荣淑那风.骚.浪.荡的模样,还有种种辣眼睛的报道,频频蹙眉。 荣淑一听就急了,拍案而起,“荣音,你这个贱.人!这些报道都是你买通报社诋毁我的,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 “荣淑小姐,我的钱一向都花在刀刃上,没有那么多闲钱去买通报社煽动舆.论,这种事情你不是最擅长了吗?”荣音冷冷一笑。 荣淑破口大骂,“你放屁!我才没有花钱,这些都是自愿为我伸张正义,主持公道的!” 话音刚落,身后立马传来几声心虚的轻咳。 脸打得这叫一个快。 “肃静!”法庭敲了敲小锤,沉着脸道:“正方代表,这是法庭,不是你骂街撒泼的菜市场。” 律师赶紧拉着荣淑坐下,额头也开始冒汗了。 他没想到荣音那边把资料准备的如此齐全,几乎料到了他们会提交什么证据一样,每一项都比他们准备的更加充足,对他们非常不利。 观众席传来一声咳嗽,他下意识地看过去,见文绿萍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这是要让他赶紧拿出杀手锏。 法官问正方还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提供。 律师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和破釜沉舟的气势,“我方这里还有一封荣邦安先生生前写下的遗嘱,请法官大人查看。” 第320章 遗嘱 律师呈上遗嘱,荣淑冷笑着朝荣音这边看过来。 荣音却是没看她,只低声跟律师说了几句话,微微抬眸朝观众席看了一眼,原本想看段寒霆,却意外瞥见了陆子易的身影。 陆子易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戴着无边框眼镜,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朝她点了点头。 荣音也冲他点头致意。 段寒霆循着荣音的视线朝后看去,便看到了陆子易。 他微微眯了下眸,陆子易也朝他看了一眼,神情看上去倒是坦然清明,仿佛他此番前来不是为了荣音,而是为了陪伴自己的母亲。 法庭上传来律师朗朗的辩护声,“这封遗嘱是荣先生生前所写,遗嘱上说他料到有一天会死于非命,可能会毁在自己亲生女儿的手里,为了他穷尽毕生心血所打拼的产业不被夺走,特立此遗嘱将自己的财产进行分割。天津的荣公馆和上海的荣家祖宅,分别归小儿荣韦和二姨太邹氏所有,荣氏企业则由荣淑来继承,考虑到荣淑年纪尚小,便交由大姨姐文绿萍女士辅佐,共同经营。” 遗嘱上不仅有公章,还有荣邦安的亲笔签名。 记者们登时议论纷纷,拿着照相机对着现场狂拍,遗嘱自然更是不能错过,有胆大的直接奔上了法庭,对着遗嘱一通拍。 段寒霆眉心一蹙,打了个手势,阿力登时越过横栏,上前就将那作死的记者薅了下去。 其他的记者想要上去救同伴,段寒霆一个冷冷的眼神,副官们纷纷跃过横栏,将那群记者通通锁死在墙边。 “你们这是做什么?”文绿萍铁青着脸色,瞪向段寒霆。 段寒霆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位上,淡淡道:“维持现场秩序。陆伯母最好让你的人安分点,否则他们今天都不一定能走出这个门。” 记者们一听这话,一时间鸦雀无声。 法官吓得心脏都快跳停了。 这时荣音突然开口,“法官大人,荣邦安的遗嘱,可以让我看看吗?” “可以。”法官交给反方律师。 荣音从律师的手中接过,仔细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掏出钢笔便刷刷在纸上写着什么。 在场众人均疑惑不解地朝她看去,其中最好奇的便是荣淑。 这死丫头,在搞什么鬼? 荣音停下笔,让律师将她写的东西和那封遗嘱一起呈交上去。 法官微蹙着眉,接过东西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扭头看向荣音,“怎么会这样?” 荣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抻着脖子想看荣音写了些什么,为何会让法官惊成这般模样? 荣音把玩着手中的钢笔,水蓝色的笔在纤纤玉指中漫不经心地旋转着,伴着她轻淡的声音,“字迹很像吧。实不相瞒法官大人,小时候因为父亲偏心,学堂所有的入学申请,需要家长手写签名的东西我都不敢劳动父亲大人,都是我自己写的,模仿他的签名,常常可以以假乱真。” 她看向对面的荣淑,“不过两个人的字迹再相似,也终究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荣淑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荣音,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质疑父亲的这封遗嘱是伪造的不成?” 荣音冷笑一声,“不是质疑,就是假的。” 她从桌上拿起一沓文件,“这是当初我从荣邦安手里买下荣氏的合约书,有他的亲笔签名,还有他摁在上面的手印。这里还有一封他曾经在巡捕房指证文青竹买凶杀人的供词,同样也有亲笔签名和手印,还有他以前签过的一些文件,法官大人可以比较一下,和那封遗嘱有何不同。” 律师一一呈上去,道:“法官大人可以请专门的鉴定机构来辨认字迹的真假,据我所知有些机构是可以通过一定的仪器对纸张上的字迹进行检验,白纸黑字,究竟是以前留下的遗嘱还是最近为了打官司匆匆找人伪造的遗嘱,一扫便知。” “你……”荣淑由于太过紧张,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这封遗嘱就是父亲写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父亲绝不会把财产都留给你!” 荣音见她急了,唇边的笑容更冷了些。 “父亲当然不会把财产留给我,自然更不会留给你们,因为他名下的产业早就被他败完了,哪怕真有什么小金库,恐怕也已经被你借着给她买烟之名坑蒙拐骗空了吧。” 荣淑喝道:“你,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荣音懒得和她吵架,直接给律师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速战速决。 律师会意,当即道:“法官大人,先不论这遗嘱字迹的真假,单看这封遗嘱的内容也有许多不实之处。” 接下来,律师就针对遗嘱上的内容一一予以推翻。 他对荣邦安生前的财产进行了清算,结果令人大吃一惊,荣氏企业在此之前就已经濒临破产,股票跌到了最低点,工人的工资都发不起了,只能抵押给债主,荣音是在这个时候雪中送炭,不仅帮荣邦安偿还了债务免了他吃官司蹲大狱的下场,还将荣氏高价买下,让工人都保住了工作。 “而那个时候,荣家最孝顺的大小姐荣淑女士,却因为未婚先孕气得令尊半死。或许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孩子,才是最孝顺的吧。” 律师说完,悠悠地叹了口气,让在场之人都为之动容。 荣音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荣淑却是气炸了肺! 律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叹完气继续谈论遗嘱。 除了荣氏企业,遗嘱还提到了上海的荣家祖宅,还有天津的荣公馆这两处宅邸。 然而上海荣家的祖宅早已被荣邦安转手卖给他人,至于天津的荣公馆被大火烧掉之前,也已经因为负债的问题被抵押给了银行。 “这么说吧,荣家的产业在荣邦安生前就已经被他自个儿败光了,遗嘱上所提到的种种,都是空谈而已。荣家,根本就是一个空壳子!” 最终法庭宣判,荣氏企业仍归荣音所有,荣家遗嘱的真伪将交给相关机构判断,若证实证物造假,将追究原告的刑事责任。 官司惨败,功亏一篑。 荣淑面色苍白地瘫软在座位上,狼狈得像一只丧家之犬,眼神愤恨地、死死地瞪着荣音。 “你故意的。”她咬牙切齿。 荣音从容地收了钢笔,“荣大小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少装蒜了!你就是故意的!” 荣淑气急败坏地倾身上前,若不是隔着两张桌子,她像是能抓花荣音的脸。 她手掌紧紧攥着桌子,青筋暴起,恨恨道:“你故意放烟雾弹给我,让我以为真的有什么遗嘱,你挖好了坑,擎等着我跳下去,是不是?” “我可真没那意思,不过是顺嘴一说,开个玩笑罢了,谁知道你真的会相信呢?” 荣音淡淡一笑,眼底闪过几丝嘲讽,“荣淑,你根本就不了解荣邦安。他这个人,心里根本就没有别人,就算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他也不会把财产交给你,属于他的东西,他宁可带进棺材里随他一起埋了,甚至亲手毁掉,也不舍得分给别人,哪怕是自己亲生的儿女。” 荣淑眉心一蹙,唇线紧紧绷在一起,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因为她们的那个爹,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人渣! 荣音迈下台子,走到段寒霆面前,冲他无奈地笑笑,“又让你陪我看了一场笑话。” 段寒霆伸出大手摸摸她的头,说不尽的宠溺和温柔。 文绿萍在一旁不屑地冷哼一声。 荣音朝她看过去,笑眯眯道:“陆夫人看了半天热闹应该也累了,早点回家吧,我送了一份大礼,望您回家验收。” 第321章 少帅帐子里有女人 “右手伸直,背挺起来,瞄准目标,开枪!” 伴着一声清朗的微喝,荣音一发子弹打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前方计分的兵吹了下口哨,十环! “Yes!”荣音开心地握了一下拳,朝段寒霆挑了挑眉。 那意思像是在说:我厉害吧? 段寒霆却一派严肃的模样,负手而立,沉声道:“只一发十环有什么了不起的,再来!” “是。”荣音立马收了表情。 这厮认真起来是真吓人,整整一个上午连个笑脸都没有,在荣音连打了五发都是六环七环后,段寒霆那张脸黑的简直要吃人了。 难怪小傲会这么怕他,做段寒霆的徒弟没个强大的心脏根本不行,吓都被他吓死了。 阿力却安慰她说:“哎呦喂夫人您就知足吧,少帅对您够温柔了。他训练士兵的时候都拎着皮带,就李峰和刘强他们,哪个没挨过他的抽?” 严师出高徒,荣音不怕师傅严厉,就怕师傅不认真教。 她小时候跟着师父师娘学医,也没少挨戒尺,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一味的说教有时候效果甚微,不如直接痛那一下来的记忆深刻。 后面的射击荣音有了经验,都打出了十环的成绩,段寒霆的脸色这才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些。 “歇会儿吧。”段寒霆总算是大发慈悲。 荣音嗓子都冒烟了,走过去段寒霆便将早就晾好的水递给了她,荣音笑着接过,咕咚咕咚灌了一茶缸的水。 “慢点喝。”段寒霆说着,声音已经不似方才那般严厉。 荣音喝完水,擦了擦嘴角,由于喝的太快还有些微喘,问道:“怎么样?” 段寒霆挑了挑眉,“想听实话?” “废话。” 段寒霆便说实话,“如果是小傲,这会儿屁.股已经被我打肿了。” “……”荣音差点被自己喝下去的水呛死,她通红着一张脸看着他,觉得受到了打击,苦着小脸问,“这么差吗?” 段寒霆沉吟了片刻,“这只是初步训练,已经给你缩短了射击距离。如果按照正常的标准,你的平均射击水平目前只有7分。” 那还真是挺差的。 荣音沮丧地低下头,而后又抬起头来,目光沉定,“再来!你不许心慈手软,怎么对小傲的就怎么对我,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说着,荣音重新走到原来的位置上,再次举起了枪。 段寒霆负手看着,眼底闪过一抹欣赏和骄傲。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就这股不服输、不认怂的韧劲儿,天底下有几个女人拥有? 后面几天荣音就呆在军营里接受段寒霆的训练,有时候还穿上军装和士兵们混杂在一起晨练,打拳,泥地爬行,她把小脸弄得脏兮兮的,别人愣是没认出她来,只以为是刚来不久的新兵蛋子,练起来毫不手软,荣音摔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晚上就偷偷跑到段寒霆的军营让他给抹药。 “嘶,哈……轻点儿。”荣音疼得直吸气,碘酒抹在药膏上,那一瞬间疼得荣音想杀人。 她白皙细弱的腿上膝盖上全是淤青,好多地方都泛着紫,荣音皮肤本就白,伤痕烙在皮肤上就极为明显,刺目。 段寒霆一边给她上着药,一边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咬着牙硬邦邦道:“明天回家吧,别再练了。” “那不成!” 荣音立马反驳,“我这刚练的有点成效了,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哎,你今天看到我过肩摔了吗,那小薛比我高一头,摔的他四仰八叉的。” 段寒霆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身上这些伤也是被他磕出来的,我饶不了那混小子!” 今天荣音跟一个叫薛然的新兵杠上了,那薛然人不大,才十六岁,一身的腱子肉,别提多壮实,对打的时候人人都避开,唯独荣音挑了他。 上半场,荣音简直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光是身体不小心撞在一起,他身上的肉都磕的她骨头疼。 但下半场荣音瞅准了他下盘不稳的弱点,几番回合下来直接给人来了个过肩摔,惊得众人一片嗷嗷叫,也将薛然摔的不轻。 一回帐子她就让阿力给薛然将跌打损伤的药膏送过去了,只是这边段寒霆也没饶了她,这一通药上完感觉跟上刑似的,疼得荣音直冒冷汗。 “你可不许找人麻烦啊,训练场上本来就该互不相让,我之所以不亮出身份就是怕他们不敢对我动手,那我怎么可能练出来呢?” 荣音说着,忽然一笑,“不过这几场架打的是真爽,太痛快了。什么时候我能跟你来一场就好了。” 段寒霆看着她,轻哼一声,“下辈子吧。” “啧。” 荣音没好气地轻捶了他一下。 念她身上有伤,晚上段寒霆便没折腾她,两个人相拥而眠,荣音还沉浸在白天打斗的刺.激当中,悠悠感慨。 “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也跟你们一起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多好。” 她心中一直有个英雄梦,或许是小时候跟着阿娘,在戏台上听了太多英雄人物的故事,像气拔山兮的项羽,忠肝义胆的赵子龙,还有巾帼不让须眉的穆桂英,都是她喜欢并向往的人物,好男儿好女儿就是应该保卫家国,志在四方,痛痛快快的活,才不枉来人世走上一遭。 段寒霆不以为然,“你要是个男人,我怎么娶你?” “娶个男人呗。” 荣音促狭道:“段少帅若是个断袖,那就更可以名满天下了。” “啧。” 这次换段寒霆咂舌了,在她身后重重掐了一把,荣音一个没忍住喊出了声,意识到这是在哪里,赶紧捂着嘴往他怀里扎去,气得直捶他。 第二天荣音早早就换好衣服偷偷从段寒霆的营帐里溜了出去,过去吃早饭的时候就听见士兵们在议论纷纷地聊着天。 她舀了一碗米汤,蹲在一旁喝着,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真的假的?少帅帐子里真的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可不,那声猫一样的叫声,不是女人,难道是女鬼啊?” 众人哈哈大笑,荣音却是一口米汤呛到了嗓子眼里,一面是被那声“女鬼”雷到了,一面又是被一只大掌拍的。 她扭过头去,就看到了薛然的一张大脸,她木着脸把肩膀上的熊掌拍了下去。 薛然却是大喇喇地捞了碗米汤蹲在她旁边喝着,粗着嗓子道:“你昨天那过肩摔可把我摔狠了,到现在后背还火烧火燎的疼呢。” 荣音轻哼了一声,也粗着嗓子道:“彼此彼此。我的腿上也乌青乌青的。” “是吗?” 薛然呲牙笑了下,埋头喝了口米汤,“哎对了,我那有一管药膏,昨天力大人给我的,我还剩了半管呢,回头拿给你。” “力大人”是军中士兵们对阿力的称呼,因为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也不知道他官职是什么,只知道是少帅的左膀右臂,便都唤他力大人。 荣音心道你那管药膏还是我给你的呢,道:“不用,你自个儿留着用吧。” “甭客气。”薛然又一巴掌要拍过来,荣音刚要躲,就被人从半空握住了。 刚刚还在说笑的士兵一下子敛了笑,纷纷站起来行礼,“少帅!” 荣音和薛然慢了半拍,也跟着站了起来。 “都继续吃饭。” 段寒霆撒了握着薛然的手,目光淡淡一扫,落在荣音身上,朝她勾了勾手,“你,跟我过来。” “?”荣音不明所以地跟上去,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 本以为要去营帐,却没想到段寒霆带着她兜兜转转,直接上了车,阿力倚在车边,见荣音过来赶紧起身跟她打招呼,“夫人。” 荣音拧了下眉,问段寒霆道:“这是要回家?出什么事了?” 段寒霆薄唇一抿,“文绿萍自杀了。” “什么?” 荣音一惊。 第322章 仙人跳 文绿萍自杀了,但未遂。 荣音上车之时还埋怨段寒霆大喘气,害得她还以为文绿萍死了呢。 虽然听到她自杀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震了一下,但得知她还活着,实话实说,还真是有点小失望呢。 “看来咱们送去陆家的大礼还不赖,竟然能逼得文绿萍自杀。”荣音身子靠在座椅上,嘴角闪过一抹嘲讽。 荣家的官司荣淑输的惨败,因为伪造证物被法庭判处拘留十日的处罚,而荣氏企业却因这场官司名声大噪,正好免费进行了宣传,新药一经上市很快就被抢购一空,荣家宗族发布的和荣音脱离关系的声明也正好让荣音彻底摆脱了荣家这个累赘,从此以后,荣氏企业仅代表着荣音之姓。 至于文绿萍这个始作俑者,虽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可荣音却也没让她好过。 她很早以前就握住了文绿萍的把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收拾她,也觉得江湖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文绿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荣音忍无可忍,也不再给她留脸面了。 荣音将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一个账本派人交给了陆大帅。 那账本记录了文绿萍从闺阁之时就做出的种种恶劣事件,每一桩每一件,都令人发指到了极点,说是作奸犯科一点也不为过。 人人都道文绿萍出身好,眼光好,生在文家那样的书香门第,又是嫡长女,身份尊贵,还看中了一只潜力股,嫁给他之后一路飞黄腾达。 陆大帅原本是文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在汪帅手底下做事,由于长相英俊又英勇过人,当时相中他的人还真不少,其中最出名的两个就是文家的嫡长女文绿萍,和汪帅的亲妹妹汪雅淑,两个人都是京城名媛,家世背景也都旗鼓相当,于陆大帅一个是老师的女儿一个是长官的妹妹。 彼时在大众的眼中汪雅淑和陆大帅更登对一点,因为陆大帅亲口说他和文绿萍是青梅竹马,但和汪雅淑是一见钟情。 青梅竹马再两小无猜,也终究抵不过一见钟情的干.柴烈.火。 很快陆建文和汪雅淑谈恋爱的消息被桃色小报登出,陆建文并没有否认,眼看着到了快谈婚论嫁的时候,日军入侵华北,陆建文奉命作战,而汪雅淑不知为何陷在了敌区,最后被日军在街头轮污了,她不堪受辱,吞枪自杀;而文绿萍在前线救了陆建文一命,回来后就被他娶进了家门。 至此汪雅淑香消玉殒,文绿萍用一颗真心感动了陆建文,收获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事实是,汪雅淑是被文绿萍伪造的一封书信骗到了敌区,她以为是陆建文的情书,结果却成了她的墓志铭,将自己送到了断头台上。 而陆大帅沉浸在文绿萍舍生救自己的感动中,以为她快要死了不得不答应她遗愿之时,他的未婚妻悲惨地在地上挣扎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终只能用一发子弹结束了自己的花样年华,她用自己悲凉的鲜血,成全了另一个女人的春风得意。 也因着当年的救命之恩,文绿萍在陆夫人这个位子上屹立不倒,一坐就是二十多年。 仗着文家的势力和陆大帅对她的爱重,但凡想要亲近陆大帅的女人,非死即伤,陆大帅身边的女秘书或者女下属,没有一个干足三个月的,要么引咎辞职,要么离奇失踪,以至于陆大帅年近五十身边只有文绿萍一个正房,宠幸过两个丫头,后来都被文绿萍找借口发卖到窑.子里了。 陆大帅被逼无奈,有一段时间干脆宿在烟花间不回家了,文绿萍这才不情不愿地买了两个丫头弄回家伺候陆大帅。 可看着丈夫宠幸那两个年轻丫头,嫉妒的怒火将她烧的浑身发烫。 于是她做了这一生,最疯狂,也让她最后悔的一件事。 “那个副官,你们是在哪儿找到的?”荣音问。 段寒霆抿了下唇,翻了一页手中的报纸,道:“人是韩总探长找到的。上次劫狱一事文家闹得那么厉害,韩总探长知道是文绿萍找人伤了韩晓煜之后,就开始着手调查文绿萍的把柄了,这个副官的事还是韩夫人透露给他的,说是可以去山东查一查,最后果然在青岛找到了那个副官。” “青岛是他的老家吗?” “不。是他夫人的老家。” “哦。”荣音点了点头,心道应该是那副官被文绿萍仙人跳之后,觉得有愧于亡妻,这才回了她的老家为其守灵去了。 文绿萍真是作恶多端,害人不浅。 段寒霆这张嘴一向不善于讲八卦,荣音只好一句一句地问,“那陆大帅知道真相后什么反应?” 她很好奇,陆大帅对文绿萍做了什么,能逼得那么高傲矜贵的文大小姐不惜做出自裁这样的举动来吓唬人。 段寒霆淡淡道:“还用问么,有几个男人在得知心爱女子死在自己妻子手里,而自己又被妻子戴了绿帽子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 那自然是大动肝火、大发雷霆、怒气冲天。 陆大帅气得把枪都拔。出来了,要一枪毙了文绿萍。 文绿萍倒是硬气,非但没有跪地求饶,还梗着脖子嘲讽陆大帅。 “怎么,你还对汪雅淑那个小贱人念念不忘呢?我知道你喜欢她,你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可她有什么好的,论家世我不输她,论学习我更比她强,她不就是长得比我漂亮,性格比我温柔点吗。哼,她明知我喜欢你,却偏要跟我抢你,当着我的面一口一个‘文哥哥’,叫的那般甜腻,恶心得我都要吐了!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你不是说她纯洁的像一朵白莲吗,我就让她要多脏有多脏,哈哈哈……” 她的阴森笑声被陆大帅重重的一巴掌打断,他红着眼,手指哆嗦地指着她,“你,你这个毒妇!” 文绿萍一擦嘴边的血,冷笑一声,“我是毒妇?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逼的!” 陆子易拼命拉着她,求她不要再逞口舌之快,赶紧向父亲求饶,还能有一线生机,文绿萍却狠狠甩开他的手,目眦欲裂地吼叫着。 “陆建文,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耀武扬威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小家小户出来的穷小子,若不是我父亲赏识你,一路提拔你,你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我堂堂文家大小姐,下嫁于你,原指望着你能呵护于我,宠爱着我,一辈子都不让我受委屈,可你是怎么做的?新婚之夜,你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念叨的全是汪雅淑那个贱人的名字!你将我这个妻子置于何地?一年到头,你宿在我房里的日子有几天,啊?屈指可数!” 文绿萍越说越委屈,捶着自己的心口,泫然欲泣,“我再强势,也终究是个女人,需要男人滋养。你让我受活寡,自己却在外面拈花惹草,还宿在烟花间逼着我给你纳妾,好啊,我给你纳,我履行了妻子的职责,你却不履行丈夫的职责,那就别怪我找别的男人了……” 陆大帅攥着双拳,已经被气得脸色铁青,面上一片阴寒。 陆子易在一旁听得心都在发颤,想要拦住文绿萍,“母亲,别说了,别再说了……” “凭什么不说?我偏要说!” 文绿萍挣扎到陆大帅面前,笑得猖獗又讽刺,“你不是最笃信张副官吗,我就偏偏要和他睡,我要让你尝尝被自己的兄弟和女人联手背叛是什么滋味。陆建文,我亲手织的这顶绿帽子,你戴的可舒服?” 第323章 让我安静地哭一会儿 文绿萍这样挑衅的结果,无疑是把自己往枪口底下送。 陆大帅一个行伍之人,又身居高位多年,不可能受此奇耻大辱还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不顾陆子易的下跪求情,把文绿萍关进了暗室里,关了三天三夜,文绿萍出来的时候嗓子都哑了,几乎奄奄一息。 文家二老上门将女儿救了出来,痛斥陆大帅的所作所为,而陆大帅全程听训不发一言,待他们说完了所有的狠话,他直接递上去一封休书。 这封休书成功的堵住了文家二老的嘴,一改之前兴师问罪的态度,好言相劝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过不去的坎,何至于到休妻这一步。 陆大帅态度强硬,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他可以退一步保全彼此的颜面,和文绿萍离婚,好聚好散。 总之要么离婚,要么休妻,二选一,没有商量的余地。 文绿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了刺激,拿起水果刀对准自己的手腕,威胁陆大帅,他要是敢跟休妻,她就死在他面前。 陆大帅眉睫都没颤一下,站起身来,一脸漠然。 “那你就去死吧。” 文绿萍看着陆大帅的背影,一咬牙真的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她这人一贯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一刀下去没个轻重,真的割到了大动脉,血“呲”地一下喷了出去,要不是陆子易拼命给她摁着,又赶紧将人送到了医院,文绿萍这条命怕是真的要交代在她自己手里了。 段寒霆将荣音送到了医院,在加护病房门口,看到了陆子易的身影。 他憔悴了很多,也平添了许多沧桑。 银灰色的西装上沾了不少血,手上的血迹也并没有洗掉,甚至连白色的袖口上都染了一层血迹,触目惊心。 上一次荣音见到陆子易胡子拉碴的模样,还是在报纸发布了他和宋梓琳订婚消息之时他跑过来找她,她没有给他机会说话,单方面地宣布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那时她看到了一个少年蜕变成一个男人的瞬时,只是彼时她只关注着自己的落寞,并没有去过多考虑陆子易的难处和伤心。 如今他们都已为人夫,为人妻,有了自己的家庭,也熬过了许多困境,现在的心境,较之以往已大有不同。 看到行至面前的两双脚,陆子易缓缓抬起头来,眼圈通红一片。 待认清来人,他微微一怔,张口声音便是哑的。 “你们来了。” 荣音立定在他身前,沉静的眼眸看着他,“怪我吗?” “怪你什么?” 陆子易将身子疲倦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犹自苦笑,“那些事情都是我母亲亲手做下的,我能怪是你捅给了我父亲知道吗?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怪不得任何人。万世都是有因才有果,种什么因便结什么果,因果报应,躲不掉的。” 荣音愕然地看着他,若不是亲耳听到,都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陆子易嘴里说出来的。 这一年过去,他变得通透了很多。 段寒霆却是一拧眉,“你开始信佛了?” “不,我信耶稣。” 陆子易摇了摇头,说,“《圣经》上说,看哪,义人在世尚且受报,何况恶人和罪人呢?因为要照自己手所行的受报应。” “我一直以为你愚孝呢。” 段寒霆嗤他,“没想到有一天也能从你嘴里听到你说你母亲的不是。” 荣音轻掐了他一把,瞪他,会不会聊天? 陆子易却没力气跟他吵架,只是自嘲一笑,“以前总听先生教导,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其实父母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是人都会犯错,可她犯再多的错,她也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所以原谅我没办法和你们一起指责她、奚落她,但我还是要为她的所作所为向你们道歉。” 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勉强站稳,弯下腰便要鞠躬,荣音本想上去扶,又觉得不合适,将段寒霆推了过去,陆子易堪堪靠在了他的身上。 段寒霆回头朝荣音皱眉,荣音冲他挤眉弄眼一番,示意他照顾好陆子易,自己则进了加护病房。 门关上的一瞬间,段寒霆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形同枯槁的文绿萍。 他想跟上去,可怀里还靠着一个秤砣一般齁沉的男人,本想将他推开,可陆子易却突然间揪住了他的胳膊,靠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段寒霆感受到胸.前一片湿意,脑门上一头黑线,“我说,咱能有点出息吗?” 陆子易肩膀抖了抖,哭得一颤一颤。 “不就是父母离个婚,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是小孩了,这种事值得哭鼻子?”段寒霆拧眉骂道。 陆子易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吼道:“你能不能闭嘴,让我安静地哭一会!” “?”段寒霆蓦地放大瞳孔。 陆子易又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哭得更加不管不顾了,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了段寒霆的衣服上。 段寒霆嫌弃地看着怀里的人,终究没将他推开。 荣音进病房之时,文绿萍刚刚苏醒,正拧眉瞧着自己洇着血的手腕,那一刀划下去的时候,她不晓得会有这么疼。 只可惜她都豁出命去了,也没能换来那个男人的一点怜惜。 所谓夫妻,不过如此。 敌人之间也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荣音一踏进病房,文绿萍就猛地转过头来,看到她,眼睛倏然一眯,之前的虚弱一下子就变得锋芒起来。 输人不输阵,文绿萍什么时候也不能在荣音面前丢了气势。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凉丝丝地看着荣音,“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只可惜,让你失望了。” “也不算太失望。” 荣音耸了耸肩,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淡淡道:“你有文家撑腰,我知道陆大帅不会杀你,可你做的那些事,样样都触忌他的底线,甚至还威胁到他的仕途,足够他厌恶你一百年了。让陆大帅休了你,让你失去陆家这座靠山,这就是我的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我很满意。” 文绿萍红着双眼,恨恨地瞪着荣音,恨不得过去抽她,可手稍微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她冷冷一笑,“你别忘了我的身份,即使陆建文真的休了我,我失去了陆家的靠山,可我还有文家,我是堂堂文家大小姐!” “你错了,文家大小姐是文雪莹,你的侄女。你现在的身份,是文家的大姑奶奶。文家虽是你的娘家,却已不再是你真正的家了。” 荣音冷冷地戳破她引以为傲的家世,让文绿萍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下来。 她知道荣音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女人呵,嫁了人之后,对于婆家而言是个外人,于娘家也成了外人。尤其在被婆家厌弃后,回到娘家也会不受待见,因为给家族蒙羞了。 难怪,在她入院之后,爹娘便没了踪影,她伤得这么重,娘家人竟连一个来探望她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儿,文绿萍心一下子凉到了底,脸色也掠的一片灰白。 一瞬间,她开始后悔了。 或许,她不该这么早就和陆建文撕破脸,只要她陆夫人的身份屹立不倒,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给她一分薄面。 可是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陆建文已经厌她到了极点,早就恨不得抛弃她这个糟糠之妻另娶新人了,绝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难道要回家去跪求他的原谅吗? 不,她做不到! 第324章 别再让我看到你 荣音也知道文绿萍做不到。 当初文青竹的所作所为被揭穿之时,她也梗着脖子不肯向荣邦安求饶,文家的女儿,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大的,只有她们蔑视别人、侮辱别人的份儿,自己则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委屈,文绿萍比文青竹还要傲气,更不可能轻易向陆大帅低头,因为哪怕她低头,陆大帅也不会再要她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文绿萍,你做的缺德事数也数不清楚,当年帮着文青竹没少欺负我阿娘,我虽然年纪小,但是都记得。” 荣音语气清淡,“其实这些陈年旧事,我也说腻烦了,文青竹已死,荣邦安也死了,荣家败落,我阿娘的仇我也算是报了。” “你个心狠手辣的小贱人!” 文绿萍面目狰狞,恨恨地骂道:“我早就劝青竹,斩草必得除根,她却一时心软养虎为患,结果当真养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专害自家人!” 荣音冷笑一声,“自家人?” 她看着文绿萍,“别以卫道士的口吻来教训人了,你和文青竹是什么货色,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文青竹之所以会放过我,不知因为她心软,是她太嫉恨我阿娘了,可我阿娘已经被她害死,她只能拿我继续出气,反正我年纪小,构不成什么气候,她可以随意揉来捏去,尽情欺负。” 荣音低头看着自己一双布满茧子的手,凄冷道:“我能活到现在,是我命大,也得多谢你和文青竹的操练和成全。” “哼,你少来这副假惺惺的口吻。” 文绿萍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现在你就胜利了吗?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我不怕你跟我斗,反正你现在一无所有。” 荣音耸耸肩,摊了摊手,“你现在能仰仗的只有文家了,可你觉得文家二老,还有你的那些兄弟,会为了你跟段、韩两家过不去吗?” “如何不会。” 文绿萍信誓旦旦,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我是文家大小姐,爹娘最疼我了,弟弟们也最听我的话,他们一定会为我讨个公道的!” “那是以前。” 荣音直接戳破她的幻想,“以前他们帮你,因为他们沉浸在文家的辉煌中,不知现在的世道已是谁家的天下。上次的宴会,我相信他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文家的处境,如今文家大爷还在汪大帅手底工作,你说如果汪帅得知自己的亲妹妹被轮污是你亲手设计的结果,他会怎么办?” 文绿萍心神一凛,猛地往前倾了倾身子,“你敢!” “我有何不敢?” 荣音嗤笑一声,“就像你说的,我这人心狠手辣,连自家人都敢下手,对于你们文家人,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文绿萍心下一慌,凝视她好半响,才眯了眯眼睛,道:“你要真想那么做,直接做就好了,还用得着过来威胁我吗?” “你还真是不笨,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荣音道:“我愿意放你一马,只要你离开北平,离开天津,走的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你。” “呵。”文绿萍不屑地冷哼,“我凭什么?” “凭你斗不过我,还要拉着文家一起陪葬。” 荣音神色冷清得紧,“文绿萍,我愿意放过你,是因为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互相看不顺眼罢了。还有一点,你是子易哥的母亲,我就算不顾忌你,也得顾忌他。他帮过我,小时候他是家里唯一肯对我好,不欺负我的哥哥,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愿意放你一马。” 文绿萍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你该不会还对我家易儿念念不忘吧,当年你还勾.引我儿子来着,只可惜我被你糊弄了过去,没及时收拾你。” 门外的陆子易已经止住了哭声,却偏巧听到这一句,一抬头,见段寒霆也面朝着病房的位置,薄唇抿成一道板直的线。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留心地听着病房里面的动静。 荣音的声音缓缓响起,伴着些自嘲的意味,“当年真是一念之差,只觉得日子过的太苦,子易哥对我的好已是人世间难得的一抹光亮,若是能嫁给他,哪怕没有爱情,能相敬如宾,岁月静好,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其实是我想岔了,相爱的人尚且无法相守一生,更何况两个不爱的人呢?” 不爱的人…… 陆子易听到这里,眼眸无声地垂了下来,眼眶里早已蓄满的泪水倏然滑落,其实他早就清楚,荣音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他。 段寒霆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荣音差点以身相许陆子易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一直是他心里的结,要不是他下手快,早点用了苦肉计“骗”她嫁给了他,恐怕这个时候她虽不一定是陆子易的夫人,但也可能是别人的夫人了,还有他什么事呢? 这个女人,以前怎么可以想要随随便便地把自己嫁出去! “万幸,这个想法萌生了不到几天就被你和荣淑联手打破了。” 荣音淡淡道:“每次看到宋梓琳,我都庆幸是她帮我挡了雷,若是我嫁到了陆家,有你这样的婆婆,那就真的是永无宁日了。” 现在宋梓琳在陆家的日子过得也很艰难,陆子易不爱她,连表面夫妻都懒得同她作,宋梓琳在家守活寡,想出去浪又被文绿萍牢牢限制在家里,整日学规矩,以前那么张扬风光的宋大小姐,如今被婆婆硬掰成一个在家相夫教子、贤良淑德的家庭主妇,每天都是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文绿萍轻哼道:“梓琳是被我教训怕了,你若是我儿媳妇,我连留都不会留你,早就活活将你打死了。” “是啊。” 荣音轻轻一笑,“若没有你当初的棒打鸳鸯,我如何会遇到现在这么好的婆婆,这么好的相公呢。” 段寒霆这话听着还有些受用,嘴唇终于不再紧绷了。 陆子易却是擦了擦眼泪,朝段寒霆斜了一眼,冷哼道:“便宜你了。” 段寒霆唇角轻勾,笑着应下,“自然是便宜我。” 荣音没再和文绿萍多说废话,反正好话赖话她都说尽了,文绿萍如果继续冥顽不灵,还要来找她的麻烦,她自然也不会跟她客气。 从病房走出去,原本想要跟陆子易道别,却没想到他先开了口,“那什么……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荣音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段寒霆。 段寒霆凝了下眸,看着陆子易嫌弃地拧了下眉,“你先回去换套衣服吧。” 晚间,三人相约在了广德楼。 荣音好久没吃酱肘子了,陆子易还没到,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偷吃起来了,和小时候那看着食物就挪不动眼睛的模样如出一辙。 “不好意思,没等你。”荣音讪讪地冲陆子易笑了笑,嘴上说着抱歉,却听不出一点抱歉的意思。 陆子易温和地笑了笑,刮了胡子之后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换了一身整洁的西装,戴着眼镜,也终于有了老师的风采。 虽然也出身将门,但陆子易没有像段寒霆那样当兵,而是投身到了教育中,成了一名大学老师,还颇有心得,发表了不少针砭时弊的文章。 席间段寒霆和陆子易喝酒聊天,荣音就一门心思地吃,时不时搭两句腔,气氛很是和谐,瞧不出一点别扭的模样。 荣音心想,他们终究是长大了,懂得了粉饰太平,也懂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反正山高水长,谁知道往后又会经历怎样的风暴呢? 第325章 算什么男人 段寒霆今晚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 和荣音喝醉了喜欢唱戏不同,段寒霆醉酒之后很是安静,和往常差不多,不太熟悉他的人都完全看不出他喝醉了。 但荣音知道他今晚不仅喝醉了,还喝美了。 “媳妇……” 但第五十一遍媳妇喊出来的时候,荣音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生出茧子来了,她第五十一遍地扭头问他:“有何贵干?” 段寒霆长臂勾着她的脖子,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肩膀上,死沉死沉的。 他将嘴巴凑到她耳边,温热的呼吸铺洒在她的耳蜗里,低沉的声音锲而不舍地央道:“给我唱出戏吧。” “不要。”荣音再一次拒绝。 段寒霆直起身子,一脸委屈地看着她,“为什么?” 荣音很是无奈,“你喝醉了,我又没喝醉。” 她才不陪他一起疯呢。 明明开着车来的,段寒霆却一定要走着回去,荣音还穿着高跟鞋,气得简直想要跳脚,却也拗不过一个酒鬼,只好舍脚陪君子。 身后的车上还一堆人呢,他不要面子,她还是很要面子的好吗? “媳妇……” 催命符又来了,荣音没好气地喊,“哎呀,干嘛啦?” 段寒霆睁着檀黑的墨眸忽闪忽闪地看着她,热情地发出邀约,“唱吧。” “……” 荣音垂下头,真的是败给他了,反正这会儿街道上也没什么人,唱就唱吧,她认命地问:“想听什么?” 终于同意了。 段寒霆像小孩子一样露出得逞的笑容,闪着糯米白牙,“《捉放曹》。” 就知道。 荣音轻笑一声,清了清喉咙,便拉开戏腔,“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 段寒霆满意地笑起来。 荣音迷人的时候很多,穿着白大褂做手术的时候,做生意努力赚钱的时候,在公司用各种外语和博士们交谈的时候,像现在这样唱戏的时候……还有在床榻上婉转低喃不肯求饶的时候,千姿百态是她,惊才绝艳也是她,她的每一面在他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令人着迷。 他从不后悔为了荣音差点和陆子易闹掰……因为兄弟是一辈子的,可媳妇只有一个。 错过了就真的是错过了。 要是错过了,他去哪里再找一个荣音呢? 荣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和阿力一起将段寒霆安置在床.上,累得气喘吁吁。 莲儿端着水盆进来,“夫人,用不用给少帅擦擦身子?” “我来。你歇着去吧。” 荣音喘匀了气,给段寒霆脱掉鞋袜和衣服,用毛巾沾着水给他擦了把脸,看着他英俊的面容上还泛着些许笑意,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她知道他为什么高兴。 自从他们成亲,段寒霆和陆子易就不来往了,不知道是谁比较介怀,总之因为她的缘故让他们兄弟两个闹了别扭,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私下里她劝过段寒霆好多次,兄弟如手足,有今生没来世的,为了女人反目成仇可太不值当了。 段寒霆却捏着她的鼻子道:“你对我而言可不是衣服,是我的心肝,手和脚砍掉了还能活,可心肝要是没了,必死无疑。” 今天两个人喝醉了酒,在酒桌上也没了顾忌,开始痛骂对方。 陆子易控诉段寒霆,“兄弟妻不可欺你不知道吗,荣音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娃娃腿儿的时候我就认定她做我媳妇了,你凭什么半路说抢走就抢走啊?你抢走了我的四妹妹,还害得我没了朋友,我……我他.妈过得这么苦逼,却连能陪我一起出去喝酒的人都找不到,你是人吗你?” “留不住人你怪我?音音是谁说抢就能抢的?她要是愿意,排除万难她也会跟你在一起。她要是不愿意,你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见得能搭理你!”段寒霆抱着荣音,重重拍着自己的胸膛,“音音是我的,我的!她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你,就算你们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你放屁!” 陆子易气得爆粗,一拍桌子,“你凭什么断定我们不会幸福?” “就凭你就那么个强势的妈,就凭你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就凭你连正妻的名分都不能给她!” 段寒霆不甘示弱地拍桌,“你让音音跟着你做妾?天天受宋梓琳和文绿萍的欺负?真到那时候你护得住她吗?你敢为了他和你母亲翻脸吗?” 陆子易被戳中心脏最软最弱的地方,眼圈一下就红了,反问道:“你敢吗?” “我敢!” 段寒霆毫不犹豫,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算什么男人!你若是没那么能力保护她,那么你可以爱她,但是绝不能娶她。你没这个资格让她陪着你一起吃苦。我可以护着她,甚至可以为了她豁出性命,所以我敢娶她,所以我敢说我爱她!” 陆子易眼圈彻底红了,“你怎知,我不会为荣音豁出一切呢?” 当初他去找荣音的时候,其实他已经想好要带着她远走高飞了,和宋梓琳的婚事不是他所愿,是他母亲擅自做主为他订下的,他求过闹过,甚至不惜用绝食来抵抗,都没能让母亲改变心意,他不愿意忤逆母亲,但更不想要失去荣音,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带着她私奔、亡命天涯的准备,可是荣音却单方面地和他分手了,击溃他的,正是她的那句“不爱”,她不爱他,她之所以没有拒绝他,只是因为他对她好罢了。 所以,她可以回馈给他善意,却无法回馈给他爱情。 他爱的人不爱他,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悲哀的事情了,偏偏他无法改变。 其实他并没有怎么怪段寒霆,他甚至很庆幸荣音嫁给了他,他说的对,只有他能护着荣音且给她幸福,至于他自己,只能说是无能、活该了。 …… 荣音知道凭着她自己的三言两语是很难将文绿萍赶走的,所以她特意让人私下给文家也透了个风声。 孰轻孰重,文绿萍拎不清,可文家二老和文家两位爷是很拎得清的。 果不其然,接到消息后文家人便直奔医院,不知他们和文绿萍说了什么,总之是以疗养为名给文绿萍办理了出院,将她直接送出了国外。 听到这个消息,荣音也略微有些惊讶。 看来文家这次也是豁出去了,知道再将文绿萍留在国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举措,搞不好会祸及整个文家。 文家再疼女儿,可一个只会惹是生非又没有用处的女儿留在身边也只会徒增烦恼,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儿子的仕途和文家的昌盛。 文绿萍走后不久,荣淑也从巡捕房出来了。 荣音没让人欺负她,却也听说她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不少伤,便私下里问了韩晓煜。 韩晓煜说荣淑自己作死,进去的第一天就将整个班房里的人都得罪光了,被人堵着嘴按在了角落一通暴揍,头皮都被扯掉了一大块,脸也差点毁了,还是警员发现的及时,赶紧上前制止把人救了出来,后面她倒是老实了一阵,只是又偷偷往人家脸盆里撒.尿,结果被逼着喝了半盆尿。 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荣淑本淑了。 荣淑出狱之时方家的人并没有来接她,听说她敲门还被方家拒之门外了,任她啼哭央求都不曾给她开门,后来有一辆豪车将她接走了。 “你调查清楚了,真的是波文把荣淑接走的?” 韩晓煜咬着苹果,“这还用调查吗,那么马蚤包的车,整个北平除了波文不会有第二个人开了。” “那不一定。”荣音抬眸看了冯婉瑜一眼,揶揄道:“咱们家五少爷也挺马蚤包的。” 冯婉瑜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一样。波文是闷马蚤,段寒江属于明马蚤,马蚤起来无人能敌。” 韩晓煜和荣音齐齐笑起来。 想起荣淑,荣音敛了敛笑意,对韩晓煜道:“你帮我派人仔细盯着波文,那家伙太阴险,荣淑很有可能会被他当枪使。” 第326章 卸磨就杀驴 荣淑那边荣音让韩晓煜帮忙盯着。 没有文绿萍撑腰的荣淑就好比是老虎没了牙齿,构不成什么气候,但波文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然荣淑从来不是什么贤良淑德、肯守妇道的女子,但那位波文先生明知人家是有夫之妇还总是在荣淑危难之时向她抛出橄榄枝,英雄救美的把戏玩的乐此不疲,也不是什么好鸟。 荣音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荣淑那边的幺蛾子了。 解决完文绿萍,荣音又回到了军营中,接收少帅大人严苛的训练,天天学习枪法和拳脚功夫。 之所以这么拼,是因为她月底就要和醇郡王还有杨慕臣去科尔沁,将马场的工作安排好。 眼看着段夫人、韩夫人和冯婉瑜这三位孕妇都将在下个月生产,她怎么也得在那之前赶回来才行,所以科尔沁之行刻不容缓,而那边的农民和工人只认她,她势必得亲自过去安置,换成其他人过去她也不放心,然而段寒霆还得准备赴日观看秋操一事,军务繁忙,根本抽不开身。 荣音也不想因为自己这边的生意干涉到段寒霆的军务,拒绝了他想要阿力护送她去科尔沁的提议。 “阿力是你的下属,又不是我的保镖,让他陪我去科尔沁多不合适。” 荣音收拾着行李,对怎么也不放心的段寒霆道:“有雷震陪着我呢,你放心吧。” 雷震身上的伤在陈伯庸和方小芸的连日诊治下已经恢复如初,身上不仅没落疤,连带着以前的疤痕都跟着消散了不少。 这给韩晓煜羡慕的,嚷嚷着“神医就是神医”,便天天往他们的院子跑,好吃好喝地供着,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地让陈氏伉俪也帮他除疤。 疤痕有没有消掉荣音不知道,反正喂胖了是真的,这厮天天在他们的院子蹭吃蹭喝,一个不留神就钻进厨房找刘妈去了。 段寒霆从后面抱着荣音趴在她肩头刚要说什么,韩晓煜就抱着半包山楂糕晃晃悠悠地进来了,喊道:“我最近闲得很,也可以陪你走一遭。” 荣音见他进来,还没说话,段寒霆就拧紧了眉,“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你也说了,去凑热闹啊。” 韩晓煜半点也没有在别人家的觉悟,大.大喇喇地寻了处椅子坐下,抬眸看着他们,“再说了,赢振那草包都能去,我凭什么不能去?” 荣音收拾完行李便让莲儿把医药箱拿过来,瞥他一眼,道:“人家小王爷是跟着醇郡王去历练的,你去干什么?” “我保护你啊。” 韩晓煜挑挑眉朝段寒霆努了努嘴,“我姐夫不是没空吗,那就我这个小弟出马咯,我妈还等着你给她接生呢,你怎么也得全须全尾地回来。” 段寒霆一听这话,紧皱的眉头疏松了几分。 荣音看在眼里,无奈失笑。 这两个人以前的气氛也剑拔弩张的,互不对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韩晓煜就开始改口了,叫她姐的时候少,叫段寒霆姐夫却勤快得很,偏段寒霆还挺受用,好像挺开心自己多了这么个小舅子,连带着对韩晓煜的态度也比以前友好了许多,不然就凭他不请自入,早就一个滚字轰出去了。 “有晓煜护送的话,确实能够安全些。” 段寒霆沉吟片刻,竟然对韩晓煜的提议表示了赞同,又道:“这样吧,我让李峰带着一队人马去,你把莲儿也带上吧,路上好有个照应。” “好啊好啊。” 莲儿高兴地拍手,“我早就想跟夫人出去走走了,整日在院子里憋着,心都快要长毛了。” 荣音哭笑不得,“这次去科尔沁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这次就算了,以后再带你出去玩。” 莲儿失望地耷拉下脸,嘟囔道:“夫人每次都这么说,就是不想带我去罢了。再说有危险你就更应该带我去了,我可以保护你啊。” “你保护我?” 荣音戳她脑门一下,“你别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莲儿冷哼一声,“夫人瞧不起人,我也跟着峰哥学了一些拳脚功夫好么,虽然不能跟武林高手硬碰硬,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你老把我放在家里,真成了圈养的鸟儿,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什么风浪,以后怎么能够跟上你的脚步,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呢?” 她一番言论说的荣音一愣一愣的,惊讶地和段寒霆对望了一眼。 “可以啊莲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不会是你教的吧?” 段寒霆垂眸看着她,“我哪儿有那闲工夫,唯一清闲的时光都用来调/教夫人你了。” 他这话说的颇有歧义,韩晓煜表示没眼看,没耳听,荣音红着脸暗暗掐了他一下,一转头,莲儿还在那巴巴地瞅着她。 荣音实在受不了莲儿这眼神,而且细想一下,她说的没错,她出于保护莲儿的心理走到哪儿都刻意不带她,长此以往莲儿势必会追不上她的脚步,跟不上她的节奏,也不利于她的成长,李峰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的妻子绝不能是一个没见识的乡野妇人,趁着年轻历练历练,也是好事。 “好吧,你说服了我,带你去。” “耶!夫人你太好了!” 莲儿欢天喜地地去跟李峰报告这个对她来说天大的好消息去了。 荣音瞧着她的背影,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她笑着对段寒霆道:“等从科尔沁回来,就抓紧时间把莲儿和李峰两个的婚事办了吧。” 段寒霆挑了挑眉,“你舍得?” “不舍得又能如何?” 荣音揣着一颗老母亲的心,悠悠叹口气,“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段寒霆好笑地看着她,“这话你还是留着以后对咱们的女儿说吧。所以,夫人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生个闺女?” 怎么突然扯到这来了? 荣音扭头瞪他一眼,“这是我能说了算的吗?” “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 段寒霆搂着她的腰,笑得意味深长,“为夫已经时刻准备好了,随时恭候夫人大驾。” “喂喂喂喂——” 那边火车头呜呜地开着,听了全程的韩晓煜已经受不住了,面红耳赤地怒斥夫妻二人,“我还在这儿呢,你们拿我当空气啊?” 段寒霆这会儿没有好脸色了,一个眼刀甩过去,“会看眼色的,这会儿已经默默的退出去了。” “……”韩晓煜瞪大眼睛,敢情还是他不长眼咯? 他气咻咻道:“喂,不带你们这么卸磨杀驴的,更何况这还没卸磨呢,就要杀驴,凭什么啊?” 段寒霆懒得理会他的鬼吼鬼叫,不由分说将荣音打横抱起来,冷淡地朝韩晓煜瞥了一眼,“你愿意留下来听活春.宫也行,随你。” 说着,他抱着荣音转身往床榻上走去,荣音脸已经红成了番茄。 韩晓煜更甚,在两个人即将表演之前赶紧逃之夭夭,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带上,一脸被猥.亵了的表情。 这俩人太过分了,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往他嘴里塞狗粮,往他眼上贴眼药。 总之是怎么刺激他就怎么来! 床帘内,床榻上,荣音听见远去的动静,没好气地捶了段寒霆一下,嗔他道:“你干嘛呀,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害臊。” “他都不臊,我臊什么。” 段寒霆闷声闷气的,“老子就是要那小混蛋知道咱俩有多恩爱,让他把不该有的念头通通杀死在摇篮里,我的女人谁也抢不走!” 第327章 目送 收拾妥当,荣音一行人便去和德亲王府和醇郡王他们汇合,一齐往科尔沁出发。 载正这次除了带着弟弟赢振,就带了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和侧福晋乔氏两位,因此看着荣音身后连排着三辆汽车,着实愣了一下,蹙了下眉,“怎么这么大阵仗?” 荣音有些不好意思,“则诚不放心我,安排的人多了些,不过去科尔沁路途遥远,多带些人也能稳妥些。” 段寒霆站在她身旁,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这些人他都嫌少,恨不得派一个旅护送她,他压根就不想让她去什么科尔沁,现如今兵荒马乱的,他不在她身边,如何能放心得下? 杨慕臣那边带的人虽不多,带的东西却不少,光日常用品就拉了满满一车。 他拥着陆卿卿,落落大方地解释道:“我们家这位比较精致,吃穿用度都讲究得很,样样马虎不得,还请诸位多担待。” 陆卿卿被杨慕臣揽在怀里,对于他的话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视线朝段寒霆看过去,一动不动。 她经常会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够好,始终入不了少帅的眼,也进不了他的心。 明明她长得比荣音漂亮,虽然家道中落,但论出身,她是书香门第的千金,荣音只不过是商贾之家的庶女,与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这么多优势,却还是输给了荣音,这让她怎么能够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陆卿卿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犹自苦笑一声。 以前她还能光明正大地和荣音争一睁,可现在的她,难看得一塌糊涂,脏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厌恶,还争什么,怎么争呢? 腰际突然被一只大手狠掐了一下,正掐在她的伤口处,疼得陆卿卿脸色一白,差点失声叫出来,在觑到杨慕臣阴沉的脸色之后咽了回去。 她收回目光,也低下了头。 “我有些不舒服,先上车了。” 陆卿卿哑声说着,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杨慕臣的手还摊在半空中,无声地蜷了蜷,在众人诧异的注目下又收了回去,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时辰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醇郡王和荣音一齐点了点头。 韩晓煜叼着烟钻进了车里,还不忘叮嘱段寒霆,“大庭广众之下,你俩少腻味啊,长话短说。” 段寒霆冷冷地看着他,如果目光能杀人,这会儿他已经倒地不起了。 韩晓煜知道自己说也白说,干脆带上车窗,眼不见心不烦。 荣音看着斗气的两人,不由失笑,拉了拉段寒霆的胳膊,“好了,快回去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段寒霆摸了摸她的头,轻叹口气,“真不想放你走。” 荣音仰头冲他眉眼弯弯地笑着,“一周左右,最多半月,我就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可得小心些,不许在外面拈花惹草,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你相公我打出生起就没那拈花惹草的毛病。” 段寒霆很是傲娇地说,又眯了眯眼睛看着她,“倒是你,别被什么蒙古大汉拐了去,不然我怕是要带兵杀去科尔沁要人了。” 荣音轻笑,促狭道:“要是有成吉思汗,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你敢。” 段寒霆瞪起眼睛。 “不敢。”荣音忙哄道:“我相公这么好,就是十个成吉思汗摆在我面前,我也不换。” “知道就好。”段寒霆捏了捏她的翘鼻。 车窗里传来一声作呕的声音。 荣音瞥了一眼,故意问道:“你怎么不担心晓煜了?” 段寒霆冷哼一声,“韩晓煜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就是个弟弟。” 车窗一下子被摇下来,韩晓煜愤怒的脸探出来,“你说谁是弟弟?” “说你。” 段寒霆上前拎起他的耳朵,“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保护好我夫人,要是你姐少一根头发,我就将你直接扔在科尔沁五马分尸。” 韩晓煜觉得耳朵都快要掉下来了,“啊啊啊……你给我撒手,疼……姐,管管你男人!” 荣音才不管呢,笑着上了车,冲段寒霆挥了挥手,“回去吧。” 段寒霆弯下身子在她嘴唇上重重亲了几口,才恋恋不舍地与媳妇挥手道别,心头说不出的怅惘和空落。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以前都是荣音帮他收拾行李,目送他离开家门,奔赴前线作战,如今却换他守在家里目送她远去,等着她归来,竟是这般滋味,苦涩得很。 真叫人难以忍受。 她才刚走,他便开始想她了,想的发疯。 …… 段寒霆深陷离愁别绪中,离开家门的荣音却是兴奋得很。 离开北平,离开山海关,一路北上,沿途所见的景色越来越壮丽辽阔,真如王维诗中所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次坚持要来科尔沁,马场的生意是主要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荣音没有告诉段寒霆,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她真的需要休息一下。 是的,休息。 人的神经绷的时间太久了是会累的。 复仇之路并不容易,与人斗,与天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岂是她能掌控得了的,稍有不慎,便会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过去的十一年里,她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每天都在逼着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 因为一旦心软,她非但不能替阿娘讨回公道,自己也将沦为万劫不复的境地,还会连累到身边的人,所以她只能一路走到头。 如今,她该做的都做了,公道讨回来了,仇也报了,接下来的人生,是属于她自己的了。 她想要好好地过生活,想要给段寒霆一个全新的自己。 她希望她不会再给段寒霆带去麻烦,带给他的只有喜乐、幸福和平安,她想要成为他的骄傲! 一路走走停停,没遇上什么麻烦,挺顺畅地就到了科尔沁。 科尔沁草原一向是人们心中美丽的所在,却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里清新的空气,蓝蓝的天空,绿绿的草原,浓郁的民风,奔腾的骏马,漂亮的蒙古包,一切都让人有种置身于仙境和梦幻的感觉。 醇郡王作为科尔沁的女婿,算是半个东道主,安排得很是周到,荣音和杨慕臣等人都住进了当地最好的蒙古包中。 蒙古包看起来外形虽小,但里面却很宽敞,而且空气流通,采光也好,冬暖夏凉,里面家具一应俱全,碗架上还放着刚刚做好的奶茶。 这里的人很热情,招呼着她们喝奶茶,吃奶豆腐,还送来了干净的衣物,若她们喜欢可以换上。 荣音和莲儿向来不拘小节,自然是来者不拒,却之不恭。 两个人在蒙古包里喝了奶茶,吃了奶豆腐,便开始换上当地人的衣服,互相编了当地人的发型,对着镜子看了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卿卿就住在她们隔壁的蒙古包里,她情绪有些恹恹,来人跟她搭腔她也只是敷衍地扯了扯嘴角,爱答不理的。 最后见她有些不耐烦了,人家也不敢再打扰,把衣服放下之后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杨慕臣走进来,道:“醇郡王陪福晋去岳丈家拜访了,咱们不着急,先在这里吃点东西,晚饭的时候再出去也不迟。” 他说着,过去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又吃了一块奶豆腐,看着桌上的衣服,饶有兴致道:“这是当地女子的衣物,你要不要穿一下试试?” 陆卿卿闻言便想起了被逼着穿上和服的那些暗无天日的夜晚,厌恶地蹙了蹙眉。 她冷冰冰道:“要穿你自己穿。” 杨慕臣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兜手便将衣服砸在了她的脸上,“穿!” 第328章 仙女装 粗布衣服砸的陆卿卿生疼,她狠狠闭了闭眼睛,忍下屈辱的泪水。 杨慕臣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双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白皙的脸蛋掐住了两道红痕,他低喝一声,“睁开眼睛,看着我。” 陆卿卿缓缓睁开眼睛,美丽的瞳孔中含着晶莹的泪。 杨慕臣垂着的眼眸微微颤动了下,握着她下颌的手松动几分,冷冷道:“你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陆卿卿凄苦一笑,“我怎么敢忘?只是你们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残花败柳,没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杨慕臣呵笑一声,指肚轻轻抚过她细嫩的脸颊,“怎么,陆大美人也有妄自菲薄的时候。” 陆卿卿目光一凛。 以前她也以为自己所向披靡,可一个杜玉笙,一个段寒霆,是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攻克的堡垒。 也是他们让她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男人见到女人迈开腿,就会成为禽.兽的。 只可惜,禽.兽太多,防不胜防。 “你无需担心,一切我都会安排好,只要你好好配合。” 杨慕臣说着,伸手去解她身上的纽扣。 陆卿卿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眸里抵触的意味十足,“我自己穿。” 说完这句话,看着杨慕臣倏然生寒的眼眸,她浑身一冷,不禁生出几分悔意。 果然,只听“嘶”的一声,杨慕臣扯过她的旗袍,猛地一扯,扣子瞬间崩落,旗袍被撕裂至腰际,他人也倾身压了下来! …… 醇郡王的岳丈是蒙古科尔沁部亲王,在当地很有声望,大清亡了之后他们便退守于科尔沁,于这乱世给族人撑起一片宁静祥和之地。 荣音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给马场引入优良马种,而科尔沁草原最好的马种都在阿木尔王爷麾下,势必要经过他的许可这单生意才能做成。 “莲儿,你把医药箱准备好,不过可得包的严实一点,别让人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药。” 来之前荣音私下里请教过醇郡王和醇郡王福晋,带些什么样的见面礼比较合适,她也不太晓得科尔沁这边什么东西比较稀缺。 本来还琢磨着要送什么金器玉器,没曾想载正夫妇二人摇了摇头,说科尔沁不缺那金银珠宝,让她不必破费。 荣音一下子犯了难,不喜欢金银玉器,那要送什么? 醇郡王福晋比较客气,说带点当地的特产过去就成,这边的瓜果点心草原人民都很喜欢,每次她托人打包一些送回娘家,都不够分的。 瓜果点心倒是好弄,荣音去冯氏商铺打包了一堆零食点心,瓜果蔬菜不太方便运输,便只挑些新鲜的时兴的放入冷柜中,装上了车。 醇郡王见她有心结交岳丈,便悄悄跟她透露,那边如今最稀缺的就是西药,在当地比金子还宝贝。 如此一来,荣音就有数了。 不过她还是有所顾虑,药这个东西救急的时候的确宝贝,千金难买,可是初次见面就送药给人家,岂不是咒人家身体不好吗? 段寒霆说她傻乎乎的,当然不能见面的时候送,得挑好时机,而且还不能是自己巴巴地送,而是等人家有需要之时主动求的时候再给。 荣音瞧他说的笃定,好像阿木尔王爷一定会求似的,段寒霆却故作玄虚地不肯透露了。 她缠了他大半夜,他才开了尊口。 段寒霆早就给她调查清楚了,阿木尔王爷有几个妻妾,有多少子女,详尽的资料如今都印在了荣音脑子里,也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 荣音和莲儿刚换好衣服,韩晓煜的声音就在帐篷外响了起来,“衣服换好了没,晚宴要开始了。” “来了。” 荣音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叮叮当当的头饰,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看到韩晓煜的第一眼,荣音就笑喷了。 韩晓煜换了一身蓝色的长袍,踩着黑色的靴子,还特意将头发梳了上去,看上去倒是挺帅的,只是这蓝衣衬得他白皙的脸蛋更加清秀,那竹竿似的小身板和当地威武强壮的草原大汉没有半分相似,被人家衬托得更像是个小姑娘,她顿时揶揄,“这是哪来的草原美人儿?” “不带这么夸自己的。” 韩晓煜没领会到荣音的调侃,还以为她在说她自己呢,因为他看着荣音,目光都挪不开了。 科尔沁的蒙古族受满族影响,女子的衣服多是宽大直筒到脚跟的长袍,两侧开叉,领口和袖口则用各色套花贴边,以红、黄、蓝为主。 荣音这一身也不例外,红色的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蓝色的花纹,腰间用一个腰带系紧,衬得小腰盈盈一束,红色的珊瑚珠顺着腮边垂下。 这是韩晓煜第一次见荣音穿蒙古族的衣服,也是荣音第一次穿,觉得新奇得很,当即在草原上转了几个圈,笑问:“好看吗?” 韩晓煜傻愣愣地点了点头,刚要说好看,就听见“咔咔”两声,一个老外正捧着照相机,对着荣音拍起照来。 荣音和韩晓煜都顺着拍照的声音看过去,韩晓煜神情一冷,“喂,谁让你拍照的?” 说着就要过去夺相机,那老外赶紧解释,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韩晓煜一句也没听懂,问荣音,“他这说的是什么鸟语啊?” “德文。”荣音回了他一句,便几步上前去和那老外交流了起来,还拿过照相机看了看,微微一笑,仰头跟老外说了几句,老外笑着点头。 韩晓煜都看傻了眼,待老外走后,他杵了杵荣音,“你什么时候会说鸟语了?” “什么鸟语,人家是德国的一个知名摄影师,特地来中国采风的。” 那德国人说看到荣音跳舞的一幕实在太美,忍不住拍了下来,请她见谅,荣音见照片拍的还不错,便给了他一个地址,请他帮忙寄过去。 “啧啧啧。” 韩晓煜忍不住咋舌,“德语你都会,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我会的多着呢。” 荣音原地开了个屏,然后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以后好好跟姐混吧,有肉吃。” 一说到肉,两个人都饿了,带着莲儿准备前往晚宴场地。 正准备抬脚,杨慕臣和陆卿卿从旁边的帐篷走了出来,抬手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杨慕臣和陆卿卿也换上了当地人的衣服,杨慕臣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袍,人也是精神得很,然而都不及他旁边的陆大美人吸晴。 陆卿卿是一袭白色的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水蓝色的花纹,头饰也是白色的珠串,额间还镶着白色的银质发带,整个人显得仙气飘飘。 最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是她眼底特意点上的几颗水钻,如同泪痣一般,配着泪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真是我见犹怜。 荣音见惯了陆卿卿浓妆艳抹,鲜少见到她如此素淡,别有一番滋味,美女总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不愧是陆大美人,就是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对于陆卿卿的颜值,荣音是服气的。 韩晓煜在一旁道:“漂亮归漂亮,但这样的打扮未免太刻意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来争宠的呢,不知道这次又看上哪家公子了。” “别胡说八道。” 荣音轻掐了他一下,朝杨慕臣笑了一下,低声对韩晓煜道:“杨老板还在呢,你说话注意点,免得节外生枝。” 韩晓煜回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 “反正我觉得他们两个人气氛怪怪的,要是段寒霆在这儿,他会把你打扮成这样出来招人吗?” 荣音果断地摇了摇头。 她平时去赴宴旗袍的叉开大了他都恨不得给她缝上,更别说让她打扮得招人了,这样一说,陆卿卿这一身仙女装,确实有些奇怪。 第329章 难道你偷过? 草原人民一向热情,为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举办了盛大的晚宴。 晚宴现场是在蒙古包外面的一大片宽阔草原上,摆满了桌子和长垫,每张桌子上架着一只香喷喷的烤全羊,还有乐队在载歌载舞,气氛很是热闹。 荣音和韩晓煜他们刚到,就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不约而同地跟着笑了起来。 “听说一会儿还有篝火晚会呢,大家要一起牵着手围着篝火跳舞,我下午跟牧民学了好几个舞蹈动作,今天晚上给你露一手。” “好啊。” 荣音笑道:“今天晚上你可得好好表现,说不定就有哪家的姑娘看上你了,来一趟科尔沁还能带个媳妇回家,干爹干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韩晓煜原本盛满笑意的小脸一听荣音这话就垮了几分,轻哼一声,“好啊,你是我姐,你帮我挑呗,只要你舍得,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荣音道:“来科尔沁之前干娘嘱咐我了,一定要擦亮眼睛帮你挑个漂亮媳妇回去,都说草原姑娘率真、豁达,干娘喜欢,我也喜欢。” 韩晓煜心里狂吠:我不喜欢! 虽然他现在已经承认了荣音是他姐,有时候也会勉为其难叫段寒霆一声姐夫,可他心里这股初恋的苗头还没过去呢,没那么快移情别恋。 他盯着荣音的后脑勺,很是有些悲愤。 这个小没良心的,他千里迢迢陪着她来科尔沁散心,她竟然还背负着要为他讨媳妇的使命,这个干姐姐真是比亲姐姐都尽职尽责! 太过分了! 醇郡王正坐在阿木尔王爷下首陪他说话,甫一见荣音来了,立马起身为她引荐,“阿布,这就是我跟您提及的少帅夫人,荣音荣医生。” 当地人对医生都很尊重,荣医生听着比少帅夫人更让人尊敬,阿木尔王爷站起身来,朝荣音行了个草原上的见面礼,“荣医生,久仰大名。” “王爷客气了,我才是久仰大名。这次科尔沁一行,免不了要叨扰您了。” 荣音命人将备好的瓜果蔬菜和点心匣子都端上来,一一打开,“也不知道带点什么,只备了些时令的水果蔬菜,还有些自己家的点心,不成敬意。” “中原的东西我们这边很少能够吃到,都喜欢得很,小女每次托人送来,路上都要紧赶慢赶,晚上一天都怕坏了。” 阿木尔王爷很具有亲和力,说着这些日常小事,逗得众人直乐,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他摆摆手请荣音等人落座,紧接着杨慕臣和陆卿卿也上前表示问候。 “杨老板这次终于不是一个人来了,还带着一位美丽的女子,这是千年的铁树终于开花了吗?” 阿木尔一见到杨慕臣就笑着调侃。 荣音刚刚在座位上坐下,神色一动。 终于不是一个人来了…… 杨慕臣以前来过科尔沁? 她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韩晓煜就在一旁低声发出疑问,“什么情况?杨慕臣以前来过这儿?” 荣音看着斜前方谈笑甚欢的阿木尔和杨慕臣,眸子眯了眯。 貌似不仅来过,和阿木尔王爷还很是相熟呢。 这个杨慕臣,越来越神秘莫测了。 正想着,陆卿卿在杨慕臣的引荐下堪堪给阿木尔行了个礼,娇柔地唤了声“王爷”,声音轻细微弱,仿佛猫爪子似的在人心尖上挠了一下。 荣音只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旁边韩晓煜也是,抚了抚自己的胳膊,然后又悄悄对荣音道:“她刚才的声音,像不像床笫偷.欢时发出来的……” 像! 荣音歪头看了韩晓煜一眼,目光有些促狭,“这么了解,难不成你偷过?” “……”韩晓煜狠狠翻了她两个雪白的白眼。 荣音逗了他一下,回过头去,很明显陆卿卿这一声唤引的在座所有人都不适了,只是反应有些两极化。 醇郡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毫不掩饰地蹙了下眉,抬起手放下鼻下轻咳了声掩饰尴尬,侧福晋乔氏却是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喝着奶茶,像是没听见这一句。 而男人们……除了韩晓煜这样毛没长齐的臭小子不喜欢,荣音瞧着在场的男人都被这记嘤咛刺激得不轻。 阿木尔王爷明显有些错愕,笑容都有些凝固在脸上,看了看陆卿卿,继而又将目光落在杨慕臣脸上,见他没有丝毫不悦,这才有些明白了他的意图。 于是在短暂的震撼后,他便恢复了常态,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任何表示。 可他身后一个梳着两个大辫子的年轻男人眼睛却像是瞬间放了光,看着陆卿卿的表情仿佛在看天仙下凡一般,生生看痴了。 他不由发出一声惊叹,“没想到中原还有如此美丽的女子,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大开眼界。” 韩晓煜闻言,不由噗嗤一笑,不过笑得很轻,没让人听见。 只是靠在荣音耳边道:“这人谁啊,真没见过世面,咱们中原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依我看这陆卿卿长得也就一般,我妈年轻的时候比她漂亮多了。” 荣音肯定地点点头,她看过韩夫人年轻时候的照片,那叫一个水灵,也难怪韩总探长当年会在几百人一眼就看中了她,当即决定非卿不娶。 “干娘现在也很漂亮。”荣音道。 韩晓煜轻嗤她一声,“我妈又没在这儿,你拍马屁给谁看。你还没告诉我,这人是谁呢。” 荣音有些受不了他的聒噪,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你来之前不过做过功课的么!”韩晓煜理直气壮。 “……”荣音有些无奈,却还是告诉了他,“这人叫哈森,是阿木尔王爷的第三子,也是醇郡王福晋一母同胞的弟弟。” 韩晓煜听着,不由惊讶,“你怎么这么肯定?不是说阿木尔王爷好几个儿子吗?” 荣音不耐烦了,直接揪过他的耳朵附耳低语了几句。 阿木尔王爷一共有九个妃子,子女前前后后也生过十几个,只是大多早夭,醇郡王福晋是长女,还有一个女儿也嫁了人,而儿子只剩下了两个。 一个是第三子哈森贝勒,另一个则是阿木尔王爷的老来子,如今只有十岁,从小体弱多病,一直在家里养着,很少出来见人。 所以能出来迎客,还坐在阿木尔王爷身边的,也只会是哈森贝勒了。 哈森贝勒的这声赞美让杨慕臣朗声大笑,陆卿卿也娇羞地低下了头,而后她就随杨慕臣落座了,只是席间哈森贝勒的目光再也没从陆卿卿脸上挪开过。 荣音不动声色地喝着酒,看着眼前这一幕,她有预感,今晚一定会有大戏发生。 草原白酒很烈,一口喝下去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不过口感清香纯正、绵甜醇和、余味爽净,配着羊肉喝起来十分对味。 一落座荣音和韩晓煜带着莲儿就开始磨刀霍霍向全羊,这里的羊肉就是正宗,不是一般的好吃,好吃到荣音都腾不出嘴来说话,差点忘了此行目的。 在醇郡王朝她使了无数个眼色之后,吃饱喝足的荣音也终于想起了正事,开始和阿木尔王爷聊马场的事情了。 她没有太多铺垫,说的很是直白,表达自己想在科尔沁这边建马场,引进一些优良的马种,培养一批战马,希望阿木尔王爷能够帮忙。 醇郡王其实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这种互利共赢的事情想来阿木尔王爷也不会不同意,她便没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 阿木尔王爷也很爽直,直接问她,“既是做生意那便一分价钱一分货了,我想知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荣音更干脆,“金银珠宝,粮草医药,只要我能拿出来的,王爷尽管吩咐。” 阿木尔王爷笑了下,“我的确有想要的东西,只是不知道少帅夫人能不能给。” 这声少帅夫人,叫的荣音心下一紧,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阿木尔王爷伸出两个指头,比划了一个手势,对荣音道:“我要这个。” 荣音瞳孔蓦地一缩。 第330章 美人心计 阿木尔王爷开口就要枪,这一点荣音实在没有想到。 惊愕之余,她抬起眸光不动声色地在现场扫了一眼,在座之人神色各异,醇郡王面上也有些讶然,似乎没想到岳父大人会提出如此要求。 而杨慕臣,则低头喝着酒并没有看她,仿佛并不在意的模样,让人瞧不出他的神情。 心中席卷起惊涛骇浪,韩晓煜身子微微坐起了些,刚要说话,被荣音暗暗摁住了,这个时候一旦说错了话,合作就彻底玩完了。 斟酌再三,她唇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容。 “王爷是在跟我开玩笑呢,我一个生意人,倒腾点金银珠宝,瓜果蔬菜还行,危险的东西连碰都不敢碰,更别说用来买卖了。” 阿木尔王爷也不恼,也笑道:“久闻少帅和夫人感情好,走到哪儿都带到哪儿,打仗的时候都让夫人随军跟在身边,战场上刀剑无眼,一般的汉子都不敢去,夫人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您名声在外,在我面前就不必谦虚了,听说前阵子少帅还亲自指导您的枪法,不知道练的如何啊?” 荣音闻言心神一凛,眸底又暗了几分。 阿木尔王爷看似没有接她的话茬,却三言两语地揭破了她的谎言。 她跟着段寒霆在军营历练一事很隐秘,并没有宣扬,阿木尔王爷却什么都知道,看来对她也是了如指掌,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看来这次科尔沁之行,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顺利。 沉默间,哈森贝勒冷哼一声,“少帅夫人明明会开枪,又何必假装柔弱呢,我们草原女子一向有一说一,从来不像中原女子这般矫揉造作。” 陆卿卿突然道:“哈森贝勒这就有些以偏概全了,并不是所有的中原女子都像少帅夫人那般,也有些天真可爱的,您没见过罢了。” 哈森看着陆卿卿,阴沉的脸立刻幻化成笑容。 “陆小姐说的对,是我莽撞了。不过哈森的话不是针对你,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陆卿卿柔柔一笑,举起酒杯来朝他敬了一杯酒。 哈森立马还敬一杯,看向陆卿卿的眼睛更亮了。 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杨慕臣在一旁视而不见,视若罔闻,小王爷赢振却是坐不住了,也端起酒杯,对陆卿卿道:“陆小姐,我也敬你一杯。” 醇郡王冷冷瞪了弟弟一眼,吓得赢振这酒杯停在半空中,不知是该放下,还是就势喝下去。 醇郡王福晋接受到夫君的眼神,轻咳一声,低斥道:“哈森,不许胡言乱语。” 哈森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气氛登时变得有些微妙。 荣音等众人说完了话,才开口道:“王爷谬赞了,不过是夫君怕我一个人出门在外保护不住自己,传授我一点防身术罢了。” 话音刚落,她又轻轻一笑,“许是郡王没跟您说清楚,我们家一向是我公公段大帅说了算,他立下一个规矩,‘女人不得干涉军政’,所以在段家男人负责带兵打仗,女人负责赚钱养家。我们做什么生意男人们不管,男人们军务上的时候我们也从来不过问。唉,这年头啊,生意不好做。好在我段家家底厚,我个人小金库也充足,这马场就算开不起来,转为放牧也损失不了多少钱,就是可怜郡王和杨老板,要跟着亏本了。” 说着,她抱歉地牵动了下唇角,便低头默默地喝酒,这一口酒下去,只觉得胸腔更加燥热了,憋不住想爆粗。 妈.的。 一堆大男人合起伙来欺负她,金银珠宝捧在你们面前都不要,偏跟她要什么枪,她是来建马场的,又不是来倒腾军.火的! 反正合伙做生意,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不了这个马场我不建了,来个鱼死网破,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她这么一说,阿木尔王爷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醇郡王有些急了,“阿布……” 阿木尔王爷抬了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客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今晚还是娱乐为主,喝酒吃肉,唱歌跳舞,开开心心的,生意上的事不着急,改日再谈。” 说着,他打个手势,很快牧民们便架起篝火,围了上来,随着乐队跳起了舞。 “王爷说的不错,难得来到科尔沁,怎么也得在这边玩够本再说。” 荣音说着,拉着韩晓煜站起来,“走,咱们去跳舞。” 韩晓煜愣愣地被她拉到人群里,莲儿则接到荣音的眼色,趁着人没有注意到她,借着酒醉上茅房的功夫,悄无声息地去找李峰。 荣音和韩晓煜混进舞蹈队里,跟着牧民们的动作跳舞,一会儿伸胳膊,一会儿踢蹬腿,动作好不好看不说,这气氛可是实打实的热闹。 跳了会儿舞,荣音心中的郁结消散了些,韩晓煜瞄着她的脸色,见终于好看了些才敢开口问道:“到底什么情况啊?” 荣音脸上笑着,嘴上却咬牙切齿地骂,“这群老狐狸,想通过我,用马匹换军.火。” “啊?” 韩晓煜惊讶地看着她,“你有这么大权力吗?” “有个屁!” 荣音气哼哼道:“我是少帅夫人,又不是少帅本人。别说我,就算是段寒霆在这里,也不可能明着就跟他们做交易。” 韩晓煜沉吟片刻,“这不是欺负人吗?你今儿要是应下了,不就相当于段寒霆应下了吗?” 荣音冷笑一声,“所以他们才一唱一和地逼我。” “这事,醇郡王知情吗?” 韩晓煜随着舞群漫不经心地踢着腿,脸上带着欢呼雀跃的假笑,看似在和荣音说笑,实则说出来的话一点不轻松。 “不确定。” 荣音胳膊上扬,做了个蝴蝶飞的动作,笑道:“他要是敢帮着阿木尔王爷和杨慕臣一起糊弄我,这个朋友也算是做到头了。” 她待人的原则一向是一报还一报,对她好的她铭记于心,哪怕自己处境再艰难也会想着报答人家,但若敢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坑害算计她的,她也不会姑息,反正科尔沁土地是爱新觉罗家的买卖,他们要是都不在乎,她更不在乎,卖给谁不是挣钱,逼急了她,她就和他们一拍两散! 跳了半天舞,韩晓煜给荣音展示了好几个从牧民那里学来的动作,还挺像模像样的,逗得荣音哈哈大笑。 陆卿卿微眯了眯眼睛,冷冷地将酒杯掷于桌上,“她竟然还笑得出来,真是没心没肺。” “段家家大业大,荣氏企业实力雄厚,两个马场的损失对她而言算得了什么。” 杨慕臣喝下一杯酒,唇角挑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冷声道:“你刚才不该奚落她,在王爷面前落下了刻薄的印象,还坏了他的好事。” 陆卿卿暗暗握了下酒杯,淡淡道:“是吗?我只是看不惯荣音罢了,她真以为她是月亮,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 “希望所有人围着自己转的恐怕不是她,是你吧。” 杨慕臣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激怒阿木尔王爷的,你看不上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是吗?” 陆卿卿心头一紧,低着头凝视着手中的酒杯,她知道斜前方有两个人在看着她,可她现在连头都不敢抬,因为她预料到等待她的是什么。 果然,下一刻,杨慕臣就偏头过来,靠在她耳边冷冷地开了腔。 “不喜欢糟老头子,喜欢伺.候年轻男人?不远处正有两只狼崽子虎视眈眈地瞧着你呢,你更喜欢哪一个?还是,两个一起?” 第331章 我求你 陆卿卿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她猛地看向杨慕臣,惊恐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衬得眼底的泪妆更加妩媚动人,我见犹怜。 杨慕臣目光冷幽幽地瞧着她,像是想看透这张美丽的面皮下到底藏着一颗什么颜色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陆卿卿沉浸在即将又要深入虎穴被践踏凌.辱的惊惧中,她手在桌子底下暗暗握住了杨慕臣,是求饶,也是索取,“慕臣,我求你……” 说着,一颗泪如同豆子穿过泪痣堪堪滑落下来。 美人落泪,总让人忍不住揪心。 杨慕臣狠狠咬了下牙关,满脑子都是想要就地干.翻她的冲动。 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在哈森贝勒起身即将走过来之时,杨慕臣忽的站起身来,顺带着将陆卿卿也从地上扯了起来,“王爷,在下不胜酒力,先带着卿卿回去了。” 阿木尔王爷神色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有些诧异,到底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说了声好,嘱咐他们早点休息。 杨慕臣微微欠身,朝哈森贝勒牵了牵嘴角,便带着陆卿卿转身离去。 哈森愣在原地,看着陆卿卿的背影,眼底燃烧起熊熊烈火。 …… 荣音和韩晓煜趁人不注意也悄悄从舞群退了出去,回到了帐篷里,问莲儿,“李峰走了吗?” 莲儿点点头,“我让他回去,通知少帅赶快过来救您。” “……” 荣音一怔,急的一跺脚,“你让他让段寒霆来做什么?” 莲儿愣愣的,顿时呆住了。 “您跟我使眼色,难道不是要让少帅尽快赶过来吗?” “当然不是……” 荣音气得快要晕过去了,她原以为她和莲儿多年已经达成了默契,万万没想到她完全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默契个鬼啊。 她一掀帐帘,赶紧过去追李峰了。 然而李峰手脚麻利得很,得到莲儿的信号,趁着那边正热闹着没人注意,摸着黑就走了,大草原上黑茫茫一片,根本就无迹可寻。 荣音开始有些头疼了,忍不住扶了扶额,真是各种状况,层出不穷啊。 她是想要李峰回去通风报信,告知阿木尔王爷想要购买军.火的诉求,让他给她传个信,这笔买卖能不能做。 现在各地混战,科尔沁这边看似平静,实则也暗流涌动。 这边离俄很近,欧洲那边不断派人过来,说是采风,实则是勘察信息,今天她看到那个德国摄影师捧着照相机满手的茧子,是常年拿枪所致。 科尔沁的环境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她只知道阿木尔王爷的家庭情况,所知不过皮毛,于军.政上的事情她不清楚,想必段寒霆也不会告诉她。 荣音丧眉搭眼地回去,看不清蒙古包,转来转去迷了路,她正想找个人问问,倏然听到帐中传来一声脆响。 脚步倏然停下,耳朵也不由动了动。 “畜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阿木尔王爷霸道的一巴掌扇在儿子的脸上,哈森的左脸顿时红了一大片,捂着脸躲在醇郡王福晋身后,不敢吱声。 博尔济吉特氏将弟弟护在身后,扶着阿木尔王爷坐下,“阿布,消消气。” 又给醇郡王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劝劝。 醇郡王却只把玩着一个牛角的模型,并没有说话。 阿木尔王爷重重地喘了口气,指着哈森的鼻子骂道:“荣音是医生,又是少帅夫人,你哪来的胆子,竟敢奚落于她!” “少帅夫人又如何,我就是不喜欢她。” 哈森不服气地嘟囔道:“再说了,她年纪这么轻怎么可能是医生,还不知道是不是拿地位换的头衔,难道您指着她救弟弟吗?” “不指着她,难道要指着你?” 阿木尔王爷气得狠狠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你不喜欢她,无非是想借着奚落她去讨好那个陆卿卿,一个南蛮子就惹的你什么都不顾了?” “南蛮子怎么了?” 哈森往醇郡王的方向一瞅,“姐夫不也纳了个南蛮子么,这次还巴巴地带了来,江南女子最是好看,柔柔弱弱的招人喜欢……” 醇郡王冷冷地朝他看了一眼,哈森凛然收回目光,气得阿木尔王爷又站了起来,“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博尔济吉特氏赶忙在中间拦着,急的一塌糊涂,场面登时一片混乱。 “好了。” 醇郡王冷冷地开了腔,制止了这场家庭战争,淡淡地对阿木尔王爷道:“阿布,您让我带荣音来,可没跟我说要通过她购买军.火。” 他撩起眼皮,语气说不出的冷然,“您这样,让小婿夹在中间很难做。” 阿木尔王爷看出载正的恼怒,微叹口气。 “小婿莫恼,本王也是没办法。草原上不太平,不瞒你说,北俄和德英等国都派人来过,他们看中了科尔沁这片沃土,既想要我们的马,又想要我们的地,若是做生意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可他们是想让我签订条约,把科尔沁变成他们的殖民地,由他们来管辖,这我如何能答应?” 阿木尔王爷愤恨地捶了下腿,“当年大清是如何亡的,我们都清楚,一味的忍让只会让列强更加变本加厉,一口一口地吞掉我们。” 醇郡王脸上一派冷峻,似乎是想到那些屈辱的过往,牙关狠狠咬紧。 “我已经老了,撑不了多长时间,到了这个年纪谁不想要安安稳稳的颐养天年,谁又愿意拿起猎枪与人拼斗呢?” 阿木尔王爷深叹一口气,“只怪我膝下子嗣不多,哈森是个不成器的,波日特的情况你们也知道……” 醇郡王奉上一杯茶,安慰了岳父几句,“所以,您是想和段少帅合作?” “如今中原一带,后辈中的佼佼者我唯一能看得上的就是段家那位少帅,段寒霆。” 阿木尔王爷苦笑一声,“与他合作,虽然免不了混进军.阀斗争,但总比沦为列强的殖民地要好吧,也是勉为其难罢了。” 荣音垂下眼帘,悄悄离开了。 这世道,哪里有真正平静安详的地方呢,都是表面和平罢了,生逢乱世,在这个浑浊的泥沼中,想要独善其身,何其艰难。 终究是她小心眼了。 如果段寒霆在,肯定又要点着她的脑门教育她了。 原本不想麻烦他,但这一次他还非来不可了,想要很快就可以见到段寒霆,荣音唇边泛起甜蜜的笑容。 她脚步轻快地跨过一座蒙古包,却突然听到一声痛苦的呜咽,伴着衣衫撕碎的声音。 荣音心中一惊,意识到帐篷里正在发生着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她可不想再听墙角了,想赶紧离开这里,却突然和一道身影迎面撞上。 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眯了眯眼睛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小王爷?! 她刚要出声,就诶赢振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拼命地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你在这儿做什么? 荣音瞪大眼睛,用眼神问他,这厮竟然大半夜的跑到人家的帐篷外面听动静,什么毛病啊? 不想跟他同流合污,荣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抬脚一走,忽然发现前方好像正是自己住的帐篷,那么这座蒙古包是……陆卿卿的? 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紧接着一声马鞭划破长空打在肉上的声音,伴着陆卿卿凄厉的呜咽,听得荣音头发发麻,一时间毛骨悚然。 他们站在蒙古包的后面,很隐蔽,而这个地方正好能透过烛光看到帐篷里影影绰绰的一幕。 杨慕臣用马鞭勒住了陆卿卿的嘴巴,骑马一般肆意驰骋,隔着一道白布,她都能看到陆卿卿疼得浑身抽搐,痛苦扭曲的样子。 第332章 尖叫的少年 荣音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她万万没想到,杨慕臣私底下会如此对待陆卿卿,像对待牲口一样地对待她,完全不把她当人看。 震惊的不只是荣音,小王爷赢振也是一脸的惊魂甫定。 他没想到自己心中的女神,私下里会如此淫靡,配合着男人玩各种各样的把戏,这和望月楼的那些花魁有何区别? 陆卿卿在赢振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从天上不染纤尘的云朵变成了地上任人踩踏的淤泥,脏的要命。 他丧眉搭眼地离开了那里,将自己采摘的一捧野花也塞进了荣音手里。 荣音怔怔地拿着花,猫着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只觉得一颗心咚咚咚蹦跶得厉害,这一晚上莫名其妙听了两个墙角,实在是做贼心虚。 韩晓煜一见她回来,立马迎了上去,“我的天,你终于回来了,就差一步我就要大闹科尔沁了!” “迷路了,转了半天才找回来。” 荣音将手里的话一股脑塞进韩晓煜怀里,走到桌旁喝了口水,心脏总算是归了位。 莲儿瑟瑟缩缩地蹭过来,在荣音面前跪下,一脸认罪伏法的小可怜样,“夫人,对不起,都是莲儿没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有没有,快起来。” 荣音伸手将莲儿扶起来,笑道:“这次你非但没做错,反而立功了。” “啊?” 莲儿惊讶且疑惑地看着荣音,和韩晓煜一起两脸懵。 荣音朝他们勾了勾手,示意他们坐过来,低声将听到的话吐露了一番,莲儿听得有些云里雾里,韩晓煜却是一脸的恍然大悟。 “哦,也就是说,阿木尔王爷不想向列强低头,想要建立一支自己的军队,而军队需要枪,他这边战马充足,谁能够给他提供军.火,他就跟谁合作。” 韩晓煜总结了一下阿木尔王爷的发言,又补充道:“现在他最看好的人是段寒霆,所以才借着做生意的机会想要跟你攀上这个合作,是吗?” 荣音又喝了口水,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那你今天还在酒席上拒绝人家?” 荣音瞪着韩晓煜,“废话,我怎么知道科尔沁这边是这样一种情况,阿木尔王爷存的又是这份心思,要不是我偷听到……” 咳,她讪讪地闭了嘴。 偷听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行为。 韩晓煜轻嗤一声,“说白了还是来前儿准备工作没有做足,你是过来谈生意的,可人家想要合作的不是荣老板,而是少帅夫人。” 真是扎心。 荣音不想听韩晓煜说话了,轻踢了他一脚,“你滚吧,说话没一句是我爱听的。” “这人啊,都不愿意面对残酷的现实。” 韩晓煜轻哼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得,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小爷也回去睡了。” 是不早了。 荣音和莲儿准备卸个妆换件衣服,正准备脱衣服,韩晓煜又去而复返,惊得荣音和莲儿赶紧捂着扣子,无声地瞪着他,“干嘛?” 韩晓煜没察觉到她们的举动,只上前对荣音道:“我突然想起来,看杨慕臣和阿木尔王爷那熟络的模样,恐怕他早就知道阿木尔王爷的目的了,那他还巴巴地跟来,还特意带了陆卿卿来,一定是另有图谋。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无法确定,仅供参考,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又走了,留荣音和莲儿满脸的凌乱,生生被他气笑了。 熄了灯,这一觉睡的却并不安稳。 荣音睁着眼靠在枕头上,翻来覆去想着醇郡王和阿木尔王爷的对话,还有韩晓煜提醒她的种种,不得不承认,韩晓煜说的有道理。 杨慕臣到现在都无法确定究竟是敌是友,但就目前的情况看,这人是敌的几率远远大过是友。 这个人,对自己爱的女人都能下得去如此狠手,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来的? 如今只盼着段寒霆能够早些赶到,赶紧把这里的事情尘埃落定才好。 她闭上眼睛,正准备睡了,外头却突然响起一阵骚乱,一道焦急的声音在帐篷外面喊,“荣音,你睡了吗?” 荣音听出是醇郡王载正的声音,猛地坐起身来,犹豫着应了一声,装作已经沉睡中的声音,懒洋洋地问:“有什么事吗?” 载正道:“对不住,十万火急,我只能来叨扰你了。有个病人,拜托你去看一下。” 闻言,荣音立马站了起来,“你等一下。” “夫人,怎么了?” 莲儿睡眼惺忪地跟着坐起来,荣音已经穿上了衣服,拎起了医药箱,“我出去一下,你睡吧。” 荣音这边有事,莲儿哪能睡得着,也麻溜爬起来换了衣服,跟着荣音走出去。 载正站在帐篷外头,满脸的焦急,见荣音出来,不住地道歉。 “救人要紧,先带我过去吧。” 荣音跟着载正去了阿木尔王爷和他的家眷们所住的帐篷处,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属于孩童的尖嗓子,听得人头皮顿时麻掉了。 来的路上载正已经跟荣音说是谁出了状况,能让科尔沁上上下下如此紧张的,便是阿木尔王爷的小儿子,波日特小贝勒了。 醇郡王率先掀开帐帘,荣音和莲儿走了进去,这一进去,就被众人围了上来。 醇郡王福晋满脸的忧心和抱歉,“荣医生不好意思,这么晚麻烦你了。” 帐篷里的人一口一个“荣医生”喊出来,语气说不出的恭敬,俨然将她当成了救命稻草。 “没关系,职责所在。” 荣音淡淡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就看到阿木尔王爷怀里抱着个八岁左右的少年,他瞪大眼睛,表情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捂着耳朵不停地尖叫着,满脸的泪痕,阿木尔王爷心疼地抱着他,不停地抚着他的后背安抚,轻声哄慰着他,自己的手背上印着几处被挠破的伤痕,都往外渗了血。 晚宴时还满身威仪,气定神闲的王爷,这会儿俨然只是一个无助的父亲,求救的眼神看向荣音,“荣医生……” 荣音冲他点了点头,没有立即走过去,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少年身上,见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个地方,满脸的惊惧。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捆马鞭上。 她眸色一动,附耳对莲儿说了一句话,莲儿点头,在荣音挡住波日特视线之时走到墙边把那捆马鞭拿走了。 荣音这才让开,而不见了马鞭的波日特也终于不再尖叫,眼神渐渐恢复平静,逐渐变成一种呆滞的状态,他转过身,突然从阿木尔王爷怀中离开,爬去够一个木马的模型,拿在手中把玩着,也不理会众人,玩的专心致志。 待波日特平静下来,荣音也不急着给他把脉,而是和他一起玩起了木马,波日特呆滞了片刻,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反而和她一起玩了起来。 众人诧异地看着荣音,不知她怎么做到的。 见波日特终于不再折腾,阿木尔王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挥挥手示意众人都先下去,只留了醇郡王和博尔济吉特氏在帐子里面。 他们坐在一旁也不敢打扰,眼睁睁看着荣音极富耐心地陪着波日特玩着木马,玩了整整一个时辰。 直到波日特睡了过去。 等他睡着了,荣音这才坐起身子,给波日特探了探脉。 阿木尔王爷等人赶紧走过去,关切地问道:“荣医生,怎么样?” 荣音将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们不要作声吵醒孩子,她将波日特的手放下,没给他服用任何药物,只是给他盖上被子,示意众人都出去。 第333章 童年阴影 荣音随阿木尔王爷一众去了旁边一座帐篷里。 一坐下来,阿木尔王爷就急不可耐地问荣音,“怎么样荣医生,我儿波日特到底患的是什么病?” 荣音没急着回答,而是问了他几个问题。 譬如波日特小贝勒这种状况持续多长时间了?什么时候发现的?看过的大夫都是怎么说的?以及有没有做过什么治疗措施? 阿木尔王爷一一答着,连声叹气:“波日特刚生下来的时候特别聪明,不到一岁就会说话了,记忆能力很好,人家说什么他都能记住,还经常说一些汉人的成语、典故,让我们吃惊极了,唯一令我们比较忧心的是他不爱和同龄的小孩玩,反而天天和马呆在一起……” 上了年纪的人往往对孩子童年的印象特别深刻,至于后面的事情有很多阿木尔王爷记不清了,便由照顾小贝勒的嬷嬷补充。 嬷嬷说小贝勒长到三岁多的时候就有些令人忧心了,经常会和草原上的小伙伴发生冲突,不合群,有时候还会跟人家动手;情绪波动很大,上一秒刚刚还很开心,下一刻便闹了脾气,怎么哄都哄不好;还总是喜欢说重复性的话,重复性地问问题,有时候好几天一个字都不说,有时候又滔滔不绝能持续说上好几个钟头,也不管人家听不听…… 荣音细细地听了半天症状,和她来之前了解到的差不多,但细节部分好多都是她不曾听过的。 她抬眸轻轻瞥了一眼阿木尔王爷,见他低着头坐在那里,一脸神伤又愧疚的模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气氛安静下来,醇郡王福晋道:“这些年,我们遍寻名医,找来无数个大夫,有的说看不出什么毛病,有的说是脑子的问题,还有的大夫直说我弟弟是个傻子,可傻子怎么可能出口成章,又怎么可能小小年纪就能驾驭烈马呢?我始终不信,中医说最好能找个西医瞧瞧。” 她说到这里,朝醇郡王看了一眼。 醇郡王朝荣音看过去,“抱歉阿音,这次我一定要你来科尔沁,除了马场的生意,还想让你过来瞧瞧我小舅子。” “其实这事你不需要瞒着我,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医生的天职,你若一早告诉我,或许我一来就先给小贝勒探病了。” 荣音淡淡笑着,抬头看了醇郡王一眼,直将他看得无地自容。 “那荣医生……” 博尔济吉特氏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抱歉了,直接问荣音,“我弟弟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 荣音让莲儿打开医药箱,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本医书,打开翻了翻,翻到一页,递给醇郡王福晋和阿木尔王爷。 醇郡王忙将油灯提过来,一边凑过去看着医书上的小字,一边听荣音道:“从你们所说的种种表现来看,小贝勒患的是一种发生在婴幼儿时期的广泛性发育障碍,主要表现为社会交往能力障碍,沟通能力低下,兴趣狭窄等等,早期症状不明显,随着长大,才慢慢明显。” 她说的和医术上写的症状差不多,阿木尔王爷等人怔怔地听着,“那这病,有的治吗?” “阿斯伯格综合征没有在短时间内便可直接治疗以至康复的药物。” 荣音看着阿木尔王爷等人瞬间暗淡的目光,抿了下唇,“不过也不是一定治不好,以康复训练、心理治疗为主,辅以药物对症治疗。” “这么说还有的治?” 阿木尔王爷目光一下子亮起来,庆幸道:“有的治就好,有的治就好……我们一定配合!” 醇郡王福晋蹙眉问道:“那小弟这个病,是怎么引发的呢?这个能瞧出来吗?” “目前并没有相关文件能够确定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病因,只是有研究表明跟遗传、环境因素有关。” 荣音看向阿木尔王爷,“母亲在孕期如果受到惊吓,或者患者在婴幼儿时期受到过惊吓的话,都有可能会引发这种病的产生和发展。” 阿木尔王爷眉睫一颤。 荣音敏锐地捕捉到了,淡淡问,“王爷,小贝勒在幼年之时,是否经历过或者看到过什么令他害怕的事情?” 见阿木尔王爷一脸难色,她道:“您不用告诉我发生过什么,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 阿木尔王爷点了点头。 荣音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嬷嬷,问道:“嬷嬷,今晚小贝勒发病之前去过哪里,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嬷嬷脸上闪过一抹赧色。 醇郡王福晋神色一冷,严厉道:“去过哪里你直说便是,支支吾吾地做什么?说,是不是带小贝勒去了什么脏地方?” “没有啊大小姐。” 嬷嬷吓得噗通跪地,急急分辨道:“小贝勒在帐篷里待不住,吵着闹着要出去看马,奴才拗不过他,只能带他去,玩了一通,小贝勒还挺高兴的,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客人的帐篷,看到了……那种事情,小贝勒当场就捂着头不行了,奴才怕他惊扰了客人,赶紧抱了回来。” 众人一听,脸上的神色都有几分不自然,醇郡王等人齐齐朝荣音看过去,荣音脸上烧的很,无奈道:“……当然不会是我。” 如果段寒霆在这儿,很可能真的会不分场合缠着她来几次,但他又不在这里! 她还能跟谁做? 远道而来的客人除了荣音、韩晓煜便只有杨慕臣和陆卿卿那对了,韩晓煜也是根光棍,所有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剩下的那对。 众人都沉着脸没有作声,男女之事无可厚非,虽然前来做客第一天就做这种事情叫人有些无语,但也不好说人家什么。 “算了,这事只能算是个意外,不要多提了。起来吧。” 阿木尔王爷沉沉地吩咐一声。 那嬷嬷站起身,有些迟疑地说道:“王爷,奴才斗胆多一句嘴……那二位客人,动用了马鞭,可能,就是这个刺激到了小贝勒……” 她低着头嗫嚅地补充了这么一句,却是让阿木尔王爷和醇郡王夫妇二人霍然抬起头来,瞳孔骤然放大。 他们恍然想起方才荣音特意让莲儿把马鞭从墙上取下来,波日特这才慢慢平静,恢复了正常。 马鞭…… 阿木尔王爷嘴巴一抿,脸色登时大变。 醇郡王的脸上也不好看,绷了绷嘴角,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荣音则是缓缓收了医书,一并收入了医药箱中,眼前也浮现出在帐篷外面看到的那一幕场景,只觉得心脏一阵发紧,说不出的恶心。 连她见了都觉得难以言语的画面,可见小孩子看到之后会产生多么强烈的刺激,留下多么深重的心理阴影。 博尔济吉特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愤不已,“他们怎么能……真是太过分了!” 醇郡王朝阿木尔王爷欠身告罪,“人是我带来的,阿布息怒,要怪就怪小婿吧。” 阿木尔王爷摆摆手,“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众人不解地朝他看去。 阿木尔王爷端坐在那里,神情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看向荣音,“荣医生方才问我,波日特是否在幼儿时期受过惊吓,是的。” 他沉着嗓音道:“波日特三岁那年,我用马鞭,打死了她的母亲。” “!” 荣音和醇郡王瞳孔再一次放大,这次博尔济吉特氏却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追忆起往事,哀哀地叹了一口气。 “那贱.人死不足惜。” 阿木尔王爷痛心道:“可我用马鞭处置塔娜的时候,波日特正躲在柜子里玩,他是亲眼看着我将他阿妈活活打死的……” 第334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 家丑不可外扬。 但干涉到给儿子治病的大事上,阿木尔王爷也不避讳了,直接跟荣音讲述了那段过往。 阿木尔王爷妻妾众多,最宠爱的一个便是波日特的母妃塔娜,塔娜生的漂亮,更有“草原第一美女”之称,她是被家人送给阿木尔王爷的,跟了王爷之后宠幸优渥,很快就生下了儿子,也就是小贝勒波日特,自此更是母凭子贵,在草原上已经快到了王妃的地位。 可惜她不懂惜福,不守妇道,趁王爷不在之时勾.搭了她的继子、阿木尔王爷的三儿子,被阿木尔王爷逮了个正着。 儿子和宠妾的双重背叛让阿木尔王爷气怒非常,盛怒之下他将儿子押入地牢,在塔娜的不断嘲讽和挑衅下动用马鞭亲手打死了她。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顽皮的波日特正躲在柜子里玩,目睹了整个经过。 从那之后,他就不太爱说话了,经常会癫狂、尖叫,做出一些非常奇怪的表情,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 阿木尔王爷深叹一口气,“因果报应,有些事到今天再来看,谁是谁非也已经说不清了。塔娜死有余辜,打死她我并不后悔,但如果知道会因此害了自己的儿子,我一定不会采用那么极端的方式去解决。大人之间的恩怨和小孩子无关,波日特是我儿子,我希望他好。” 荣音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说会竭尽全力医治小贝勒,但这种病症其实更需要家人的陪伴和关怀。 离开之时,荣音把医药箱给阿木尔王爷留下了,还有那本写有关于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医书。 阿木尔王爷拿着医药箱,一脸惊愕,“这怎么合适……” “原本就是要送给王爷的礼物。” 荣音笑了笑,“只是我家那位说将医药当礼物送不太合适,特意嘱咐我要寻个合适的机会给您。这里面大多都是治疗日常病症的一些西药,针对的病症和用法我都贴在上面了,还有一些万不得已之时给小贝勒服用的镇定剂也在里面,后面等我回去,会再配些药送来。” 阿木尔王爷听着,拿着那沉甸甸的药箱,满脸的感激,“谢谢,荣医生,有劳了。” 醇郡王夫妇二人也是一个劲地跟荣音道谢。 将荣音送出去之时,阿木尔王爷犹豫再三,对荣音道:“关于今天我在晚宴上说的那件事情……” “王爷。” 荣音轻轻打断他的话,微微一笑道:“我没骗您,我只懂做生意,至于军政上的事情,可不可以等我相公到了,您亲自和他谈?” 一句话说完,不禁让阿木尔王爷和醇郡王都抬起头,瞳孔放大。 两个人对视一眼,载正有些惊讶地看着荣音,问道:“你是说,少帅要来?” “嗯,明后天应该就到了。” 荣音点点头,从容地对阿木尔王爷道:“王爷,如今乱世烽烟,科尔沁是难得的一片净土,但凡可以我并不愿意看着它卷入战争之中,当初之所以从小王爷手中买下科尔沁草地,也是为了能够保住这方天地,毕竟这里太美了。希望您多些耐心,稍微等一等,可好?” 阿木尔王爷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 这一晚在风云变幻中悄然翻过。 荣音没睡多少时间,翌日清晨便拉着韩晓煜和醇郡王、小王爷一起去马场那边看看情况,顺便慰问一下那里的牧民。 小王爷情绪有些恹恹,一直耷拉着脸不说话,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被醇郡王好一通教训,才强打了几分精神。 荣音在一旁瞧着没吭声,韩晓煜却悄悄凑过来,“哎,我听说昨天晚上闹了好几出,小贝勒真的被杨慕臣和陆卿卿那啥给吓着了?” “你这嘴,能不能有点把门的。” 荣音没好气地瞪着他。 “草原上都传遍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在说。” 韩晓煜撇了撇嘴,不停地叭叭,“刚来第一天就在人家的地盘做那种事情,不愧是江湖中人,就是落拓不羁。” 荣音斜眼看他,“听上去你很开心嘛。” “我当然开心。” 韩晓煜笑道:“不管杨慕臣有什么目的,这一来就差点吓坏人家的宝贝儿子,阿木尔王爷肯定对他有意见了,你渔翁得利啊。” “……” 荣音咂了下唇,“能换个词吗?” 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这不重要。” 韩晓煜挥挥手,又问,“重要的是段寒霆什么时候能到。” “怎么,你想他了?”荣音睨他一眼,“我这个皇帝都不急,你太监急什么?” “啊呸,你才太监呢,会不会说话!” 韩晓煜气道,“我这不为了你着想吗,马场的事早点定下来咱们也能痛痛快快地玩,好不容易来一次科尔沁,我可得玩够本才行!” “想玩还不容易。”荣音道:“明个儿咱们赛马吧。” “赛马?” 韩晓煜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讲真?” 荣音笑:“保真。” 他们在马场一忙就忙了一整天,荣音还带着医药箱探望了不少生了病的牧民,一直忙到了深夜,回到帐篷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难得无事也睡个懒觉,就被韩晓煜吵了起来,这少爷心心念念着要和荣音赛马。 来到大草原了,不骑马怎么能行呢? 荣音懒洋洋地在莲儿的伺候下洗了脸化了妆换好衣服,眯着眼问莲儿,“李峰走了多久了?” 莲儿道:“一天一.夜了。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峰哥有数,知道事情紧急,应该会在半路就想办法通知少帅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荣音笑笑,抬起眼眸促狭地看着莲儿,“好不容易结伴出来玩一趟,结果没来得及玩就又分开了,等事情办完好好赏你们两天假。” 莲儿嘟了嘟嘴,红着脸嘴硬道:“我是跟着夫人出来办事的,又不是出来玩的。” “事要办,玩也要玩,劳逸结合嘛。” 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段寒霆,荣音心里却说不出的开心,喜上眉梢。 走出帐篷时,韩晓煜都急的快要跳脚了,见到荣音就忍不住抱怨,“你们女人就是麻烦。” 荣音刚要跟他理论几句,就看到陆卿卿从旁边的帐篷出来了。 不知是脸上的粉敷的太多还是没有睡好,她的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几乎没有血色,嘴角似乎开裂了一处,用口红遮都没能遮住。 她今天穿了一件长袖长领的袍子,脖子被紧紧地包裹住,保守得过分,却怎么瞧都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昨天一整天陆卿卿都没从帐篷里出来,不知是羞于见人还是默默养伤,荣音原本还动过要给她送药膏的念头,被生生地扼杀住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荣音还远远没到要和陆卿卿化干戈为玉帛的程度。 她也没那么善良和大度,会同情一个想要勾.引她丈夫的女人。 陆卿卿并没有说话,只是在荣音和韩晓煜结伴离去笑着打赌赛马谁输谁赢之时,她眸底闪过一抹冰凉和讽意。 荣音看了她这么久的笑话,终于到了她要看她笑话的时候了。 “驾!” 苍翠欲滴的草地上,荣音和韩晓煜并驾齐驱,毫不相让,吸引了许多目光。 阿木尔王爷和醇郡王夫妇也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中原人骑术也这样精湛,丝毫不输给草原儿女。 “不错啊,你骑马还挺溜的。”韩晓煜追着荣音,忍不住赞道。 “那是。也不看我嫁的人是谁。” 荣音心道我那一个月的秘密训练可不是白练的,皮都脱去了好几层呢。 “吁——” 荣音一勒缰绳,转头对韩晓煜笑道:“服不服?” 韩晓煜认命点头,“服,你赢了。” 两个人双双跳下马,仆从带两匹马下去吃食休息。 荣音走过去和阿木尔王爷他们聊了几句,喝茶休息了一会,就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跳上了马背,如同一道闪电在眼前掠过。 身后传来嬷嬷急切的喊声,“小贝勒,你慢点……” 只见一个矫健灵活的身影随着马儿奔跑在马背上跳来跳去,变换成各种姿势,与昨晚那个满脸泪痕、尖叫不已的少年完全判若两人。 荣音眼前蓦地一亮,简直惊呆了。 第335章 少帅来了 “乖乖……” 韩晓煜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瞠目结舌地看着不远处那抹灵活的身影,不敢置信地问,“那是小贝勒?” 阿木尔王爷脸上现出一丝颇为骄傲的笑容,“我这儿子,只有在马背上的时候才最开心,或许是骨子里带着草原男儿的血液吧。” 荣音目不转睛地盯着波日特,看着他精湛的骑术,满心的惊讶与叹服。 军营里也有骑射的项目训练,荣音跟着段寒霆看了好几场马术表演,当时也觉得叹为观止,可像波日特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如此厉害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陆卿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突然道:“太危险了,这么小的孩子,摔下来可怎么办?” 原本热闹喝彩的人群,因为她这一句话,如同一瓢冰水猛地浇过来,让气氛骤然变冷了几分。 荣音心里暗叹口气,这陆大美人扫兴的功力真是与日俱增。 可能颜值和情商真的是呈反比的吧。 她朝陆卿卿瞥过去一眼,却见她神情是真的紧张,倒不像是虚情假意。 “陆小姐也未免太小看我草原男儿了,我们是在马背上打的江山,骨子里就是铁马冰河的气魄,做不来矫情龌龊之事。”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忽然插过来,竟是出自哈森之口。 众人诧异的目光朝他看过去,而陆卿卿更为惊讶,惊讶之余眼圈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气氛又跟着冷了几分。 “卿卿也是关心小贝勒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杨慕臣微笑着走上前来,轻轻拥了一下陆卿卿,陆卿卿柔柔地靠在他怀里,眼圈更红了,视线再次朝不远处看去,落在波日特身上。 她暗暗掐了下杨慕臣的手,冲他使了个眼色,杨慕臣这才领会到她的意思,脸上的神情倏然收敛,朝前方看去。 瞳孔微微一缩。 “荣医生,我昨天翻看医书的时候,看到上面说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孩子会在某一个他感兴趣的领域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不知小儿这样算不算?“ 阿木尔王爷突然问荣音,荣音目光正朝杨慕臣和陆卿卿看去,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奇怪。 回了回神,她轻轻扯了下嘴角,道,“是,我正要和王爷说呢……”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嬷嬷的一声尖叫,“啊,小贝勒——” 众人陡然一惊,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 只见原本骑得好好的马,突然不知为何癫狂起来,撩起前蹄在空中长嘶一声,差点将马背上的波日特摔下来,惊得众人呼啦啦全站了起来。 “波日特……”阿木尔王爷惊叫一声,没等上前迈出步子,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痛,痛得他差点晕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眼前两道人影晃过,再抬起头之时,荣音和杨慕臣皆一跃翻上了马背,杨慕臣比荣音晚了一步,落在了她身后。 “驾!” 荣音双.腿一夹马肚,马儿飞快地往波日特的方向疾驰,一边冲波日特喊,“抓住缰绳别松手!伏在马背上,伏低!” 波日特惊惶之际只听得远处传来这样的声音,便下意识地随着她说的去做,紧紧抓着缰绳,抱着马脖子,身子趴在马背上,伏得低低的。 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已经分辨不出是他身.下的马还是别人的马,恍惚之中只听到一个声音,“把手给我。” 还是那个轻扬悦耳的女声,透着说不出的坚定和温和。 波日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一只纤纤玉手,与此同时两匹马儿擦肩而过,他觉得一只大手薅住了他的腰际,然后整个人落在另一个马背上。 荣音紧紧抱住了波日特,随着马儿又往前跑了几步,而原本驮着波日特的那匹马还癫狂地在草原上横冲直撞。 杨慕臣原本跟在荣音身后,见追不上荣音,便放弃了追逐,薄唇紧紧一抿,暗骂该死。 他狠狠瞪着朝他奔过来的那匹黑马,在众人没留神之际他悄悄从腰间摸出一只针管,朝马背上扎了过去—— “没事吧?受伤没?” 荣音抱着波日特,仔细端详着他身上,惊魂甫定地问。 波日特脸色苍白,他面对面和荣音坐在马背上,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视她半响,缓缓冲她摇了摇头。 而阿木尔王爷和醇郡王等人只觉得心被重重抛在半空之中,好不容易又回了巢,惊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博尔济吉特氏不断地说,“虚惊一场……” 正当他们准备上前相迎之时,原本已经镇定下来的马儿突然又开始长嘶哀鸣,几乎翻了个个儿,撂起马蹄忽然朝着荣音的方向奔去! “姐,躲开——!” 韩晓煜惊得已经来不及上前阻拦,手捂着嘴高喊一声。 荣音听着声音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见一个黑皴皴的马头由远及近,眼看着就朝她这边冲过来,这会儿想要躲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她用手盖住了波日特的眼睛,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这孩子已经够惨了,就算是高位截瘫,也让她来瘫好了,就是要坑了段寒霆了…… “砰!” 划破云霄的一声枪响,震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正在疾驰的马儿整个身子都倒了下去,以倾斜的姿势足足在草地上划出了数米远,挣扎了一番,当场嗝屁了。 一切来得太突然。 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倒地的马,愣愣地看着死里逃生的荣音和波日特,又愣愣地看向那出手将他们救于铁蹄之下的人—— 只见隔着大半个草场的远处,迎来了浩浩荡荡的一溜军车,而为首的一辆军车上坐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扛着一架狙击长枪,瞄准的正是马的方向。 这一个刹那,在场所有人脑子里的想法如出一辙:少帅来了! 段寒霆没有立时放下狙击枪,而是坐在车顶上拎着那架枪横扫了一圈远处的人,最终停在杨慕臣脸上,属他离荣音的方向最近,也最有可能阻止。 他薄唇紧抿成一条板直的线,隔着狙击枪和杨慕臣对望了一阵,才堪堪放下了枪,因为他听到马蹄纷飞的声音了,来自他那个不省心的媳妇。 荣音看到段寒霆,欣喜之余都没将波日特放下来,带着他一起往草场的另一个方向跑去,“走,带你去见见我的大英雄。” 段寒霆没动,只低声吩咐阿力和李峰他们戒备,观望一切动静,有对荣音不安分的想搞小动作的,直接击毙。 而他,气定神闲地架着腿坐在车顶上,守株待兔。 兔子来了。 “吁——” 荣音拉了一下缰绳,翻身下了马,又将波日特抱了下来,段寒霆也从车顶上跳了下来,没等站稳,就被一个身影扑了个满怀。 “相公,我想死你了!”荣音箍在段寒霆身上,撒着野,狠狠亲了他一口。 众士兵表示没眼看,均发出“噫”的起哄声。 段寒霆喝:“闭嘴!” 嘴巴是闭上了,但笑声不断,他们日夜兼程赶了一天的路,总算是把牛郎织女凑到一起了。 荣音冲众人打了声招呼,便从段寒霆身上跳了下来。 段寒霆看着几日未见的媳妇,也想搂搂抱抱一会儿,可无法忽视一个正巴巴盯着他的小东西,他拧眉,朝波日特看过去,“这是谁家的小孩?” 荣音给他介绍,“阿木尔王爷家的,波日特小贝勒。” “哦。” 段寒霆淡淡地应了一声,又转向荣音,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你就是为了这么个小家伙,不要命的?” 第336章 我夫人真厉害 眼看着段寒霆板起脸来,荣音心中蓦地一紧。 她望着段寒霆,干笑一声,“你没看到,我救人的时候可英勇了,后来纯属意外,谁知道那匹疯马怎么会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说到这儿荣音也不免有些后怕,刚才真是惊险得很,得亏段寒霆来的及时,不然她小命难保。 段寒霆轻哼一声,“看来还是逃生的技能不够,回去加训一个月。” “……” 荣音顿时苦了脸,可终究是自己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卖乖地冲他点了点头。 又笑着晃了晃他的手,“阿木尔王爷他们还在等着呢,我们快过去吧。” 段寒霆轻嗯了声,率领着部队过去,而阿木尔王爷和醇郡王等人也迎了上来,很是欣喜。 尤其是阿木尔王爷,不动声色地将段寒霆打量了一番,见此人相貌堂堂,眉目清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凡的气势,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和魄力。 “多谢少帅救了小儿。”阿木尔王爷朝段寒霆满是感激地颔首致礼。 段寒霆忙上前将人扶起,“王爷言重了。情急之下贸然出手伤了王爷的马,还请王爷不要怪罪才好。” “这畜.生差点伤了小儿和夫人,死有余辜。” 阿木尔王爷冷冷下令将那匹疯马拖下去五马分尸,荣音拦了一下,道:“王爷,马不会无缘无故发狂,还是请兽医检查一下,日后能够避免才好。” 杨慕臣道:“王爷,在下以前养过马,颇懂一些症状,不如就让我来检查吧。” “杨老板是客人,此等小事就不劳大驾了。” 阿木尔王爷拒绝了他的提议,命人拖下去,段寒霆转头命刘强,“你带两个人过去帮忙。” “是。”刘强应下,带了两个士兵跟了上去。 杨慕臣的脸色绷的十分难看。 阿木尔王爷引着段寒霆往蒙古包走,一路上将荣音大夸特夸,尽说她的好。 段寒霆静静地听着,垂眸看着怀里的荣音,低声道:“看来这一趟出来,出了不少风头啊。夫人这么优秀,为夫压力很大的。” 荣音抬起手来掐了一截手指头,悄悄地说,“别怕,我特意给你留了一点点。” 段寒霆忍不住勾了下唇,真想狠狠亲她一顿。 接到李峰的报信,他连家都没回,直接从军营调兵便赶往科尔沁了,路上一刻未停,日夜兼程地赶到了,还好来得及时,没有耽误正事。 段寒霆没有多余的废话,进了帐篷寒暄两句之后直接开门见山跟阿木尔王爷谈合作事宜。 他打了个手势,阿力和几个副官一人抬着一个箱子进来,打开,里面盛放着一支支冷兵器,看得阿木尔王爷瞠目许久,没想到少帅如此大手笔。 难怪都说奉军的武器装备是中原里面最阔的,只因段家资金雄厚,家大业大,而偌大的家业还不是靠搜刮民脂民膏,都是靠经营生意打下的金山。 “王爷,奉军的实力不用我多说,想必您很清楚。咱们虽是在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但咱们都是中国人,我会尽己之所能,护科尔沁百姓平安周祥。” 段寒霆表明奉军和科尔沁不是附属关系,而是互帮互助的关系,句句说在阿木尔王爷心坎上,打消了他的疑虑。 激动之余,阿木尔王爷命人拿酒来,和段寒霆举坛畅饮,击掌盟誓。 合作既然达成了,马场的生意自然也水到渠成。 考虑到段寒霆一行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具体的合作事宜稍后商议,阿木尔王爷让人收拾出几个蒙古包,供奉军的人歇息。 少帅本人则直接去蹭了少帅夫人的帐篷。 一进帐篷,段寒霆就将荣音压在了地毯上,还带着些酒气的嘴过来亲她。 荣音捏着他的嘴巴,道:“给你亲一下可以,但不能做别的。这里隔音效果不好,隔壁那对就被嫌弃了。” 段寒霆微瞪着她,“你男人有这么不知分寸吗?” 荣音轻笑。 “我也不是怕你……太想我了么。” 想是真的想。 既然许亲,那段寒霆就不客气了,直到亲肿了嘴巴,才堪堪放过她。 午后的大草原静悄悄的,太阳十分毒辣,在帐篷里也有些闷热,荣音把一些羞答答的帕巾扔进袋子里,过去洗了半天手,脸上的热度良久没有消退。 段寒霆早就脱下了军装,换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袖子挽上去,露出精壮有力的胳膊,点了一只事后烟。 荣音拧干帕巾,过来给他擦了把脸。 脸上沾着些许水汽,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段寒霆闭上眼睛,像小孩子那样等着大人来擦脸,眼睛却突然覆上了两片温热的唇。 他一怔,抬起眼眸,就对上了荣音明媚的笑脸,“我相公长得太好看了,一时间没有忍住。” 这句话无疑是在点火。 段寒霆大手环过她的腰肢,就狠狠地“报复”了回去。 直到外面响起了阿力的催促声,说是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给他们端进来,段寒霆才暂且放过了荣音。 阿力本着“非礼勿视”的保命心态,目不斜视地把饭端进来,稍顷莲儿也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说是醇郡王福晋为他们准备的衣服,晚宴可以穿上。 段寒霆对自己的那件并不怎么感兴趣,却是很看好荣音那件,拎起来瞧了瞧,很是期待地对荣音道:“一会儿穿上我瞧瞧。” “我怕闪瞎你的眼。”荣音大言不惭。 段寒霆:“……” 阿力和莲儿都忍不住笑喷了。 夫人偶尔自恋起来,比孔雀开屏还要臭美,真叫人招架不住。 午饭准备得很丰盛,都是当地最好的食物,段寒霆在吃的方面从来不挑,有什么就吃什么。 一边吃着,一边听荣音讲述这几天在科尔沁的经历和所见所闻,对当地的形势了解之后,心里也更加有数了。 听了会儿,他问,“小贝勒得的是什么病?” “阿斯伯格综合征。” 荣音喝了一口奶茶,见段寒霆不解地看着她,便说的直白一点,“和孤独症挺像的,由心理创伤引发的,不过照今天的情况看,也不是不能治。” 段寒霆看着她,微微扬了扬眉,他最喜欢看荣音这种平静中透着自信和笃定的模样。 “干嘛这么看着我?”荣音剃他一眼。 段寒霆微勾了下唇,给她把嘴边的糕点碎渣用手指抹掉,轻道:“我在想,我夫人真厉害,到底有什么病是她不能治的?” “那多了去了。” 荣音这会儿倒很谦虚,“这世界上的疑难杂症那么多,我师父师娘行医问诊了大半生,还在不断地探索呢,我这点本事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荣音又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得知一切平安,才稍微放下心来。 “就是婉瑜,对你很是不满。” 段寒霆吃着奶豆腐,开始“挑拨”她们姐妹关系。 荣音愣愣地抬起头,“嗯?为什么?” “怨你自个儿偷偷溜来了科尔沁,不带她呗。” 荣音失笑,知道婉瑜早就在家待不住了,想要和她出来游山玩水,那小妮子能为了孩子在家里待那么长时间,对她而言也实属不易啊。 她无奈地叹口气,“我倒是想,只是五妈妈对婉瑜看得紧,都不准她往我们的院子跑,更别说让我带着她出来玩了。” 当初还觉得婉瑜和她一起嫁进段家,两个人待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可以经常出去玩,没想到竟还不如以前来往密切,婆家又怎比得上娘家自由呢。 “老五怎么样,还老实吗?” 段寒霆闻言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荣音察言观色,一看他脸色不对心中立马一紧,“怎么回事?老五出事了?” 第337章 太可怕了 段寒霆眉心微凛,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跟荣音说。 荣音何其敏锐,看他的神情就明白了,脸色倏然一沉,“是不是老五做了什么对不起婉瑜的事?” 不是她不够信任段寒江,是段寒江太不值得人信任,要是换做段寒霆,她就算离家一个月也断不会有这样的担心。 段寒江成亲以前的花边新闻就不少,换女朋友就像换衣服一样频繁,娶了婉瑜之后看似修身养性、改邪归正了,但依然不那么令人放心。 婉瑜自从怀孕后就被迫辞掉了工作专心在家养胎,足不出户的她被困在一方窄小的天地里,唯一能盯着的也只有自己的男人了。 前阵子她总是会跟荣音说一些挺消极的话,后悔自己这婚结的太草率了,又很是硬气地说如果段寒江敢对不起她她就把孩子生出来带着孩子改嫁。 一开始荣音只以为是婉瑜神经太过紧张的缘故,后来听她多次提起,心里也暗暗生了疑窦,私底下多番告诫过段寒江几次,让他老实点,别犯错。 难不成那小子又憋着什么坏心思了? 段寒霆道:“只是听说他最近和一个女秘书走的挺近的,可能是工作来往比较密切。” 荣音闻言不禁“呵”了一声,“密切到你都听说了,那是真够密切的。” 段寒霆从来不是热衷八卦之人,无缘无故的也不会去编排自己的亲弟弟,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段寒江那里指定出事了。 一想到婉瑜还大着肚子每天巴巴地在家里守着,她心里就一阵火气翻涌,碗里的奶豆腐也不香了,汤勺重重地掷在碗里,“这个混蛋!” 段寒霆拿起帕巾,将喷溅出去的奶豆腐擦干净,道:“事情还不确定,也不一定是真的。” “要是真的,我弄死他!” 荣音恶狠狠地说,一副娘家人的心态。 阿力和刘强刚掀开帐帘进来,就听到这句狠话,看着荣音怒发冲冠的模样,吓得他差点又被逼退回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刘强身上。 “进来。”段寒霆喊了一声,待他们走进来,问道:“马那边,兽医给到结果了吗?” “嗯。” 刘强点了下头,上前禀道:“兽医检查了一番,说是马儿被喂了一些刺激性的药物,才兽.性大发,变得癫狂起来。” 段寒霆和荣音对视一眼,荣音拧了下眉,问,“马饲料查了吗?” “查了,饲料里确实有药粉。” 刘强在段寒霆和荣音同时沉了脸的注视下,又道:“喂马的人出来认了罪,说是他把杀虫的药和喂马的饲料弄混了,这才酿成了大祸。” “扯。” 荣音当即驳回,“杀虫的药和喂马的饲料相差那么多,怎么可能会弄混?那喂马的人在哪里,叫过来我问问。” “过不来了。” 刘强道:“他认完罪就抓了一把杀虫的药吞了下去,很快就口吐白沫,咽了气。” “!”荣音蓦地瞪大眼睛。 段寒霆则是瞬间拧紧了眉,半响问了一句,“你们审人的时候有谁在现场,杨老板或者陆卿卿在吗?” “没有。” 刘强摇了摇头,想了下,“杨老板和陆小姐没去,倒是醇郡王的侧福晋乔氏去了,说是代醇郡王过去问话,那杀虫药和马饲料就是她发现的端倪。” “乔氏?” 荣音皱了下眉头,怎么她又牵扯进来了? “看来是醇郡王想了结此事,不想让这件事再查下去了。” 待阿力和刘强离开后,段寒霆对荣音这样讲。 荣音心想也是,不然乔氏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过去凑这个热闹,只是那喂马的人成了替罪羊,她敢保证,“这件事与陆卿卿脱不了干系。” 在马场之时,她看到波日特小贝勒跳上了马,脸色登时变了,好像预料到了要出事似的。 而小贝勒骑的那匹马,正是她之前骑过的,中途确实被牵去喂了一次,要不是小贝勒突然出现窜上了马背,恐怕骑马的会是她,出事的也会是她。 所以—— “她的本意是想要我出事,却不料小贝勒差点出事。” 荣音暗暗揣测,“我记得小贝勒出事之时,我和杨慕臣几乎是差不多时间上的马,所以他当时也是想要去救小贝勒的,不料却被我抢了先……” “他想要救小贝勒,是想在醇郡王面前立一份功,博一个好印象,可你既然把那份功劳抢了去,那么他干脆……” 段寒霆接上她的话茬,却也在说到后面戛然而止。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荣音没看到那匹马是怎么突然冲他们冲过来的,可段寒霆那时已经赶到了。 当时情况紧急,他只看到那匹马从杨慕臣身边猛地掉了个个儿撩起前蹄朝荣音那边飞奔,当即就架起狙击长枪对着那匹马开了枪,当场将其击毙了。 杨慕臣说他曾经养过马,所以很有可能,那匹马之所以杀了个回马枪是因为他对马做了什么,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荣音除掉。 荣音脸色一片惨白。 如果他们的猜测都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陆卿卿的徒有其表可怕,杨慕臣的不动声色更可怕。 如果不是段寒霆赶到的及时,如果不是他开枪开的及时,这会儿她和小贝勒怕都已经被马蹄踩成肉酱了,最好的结果也得是终身残疾。 她抬起头,看向段寒霆,发白的嘴唇有些颤抖地问,“杨慕臣,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恨不得将她置之死地这么严重。 马的事似乎就这样掀过去了,荣音这边没有提,阿木尔王爷那边也没有提,倒是波日特小贝勒晚宴的时候拿着个木马模型主动过来了荣音这边。 “你要和我一起玩马吗?”荣音问他。 波日特没有说话,只是将木马塞到了荣音手里,荣音拿着木马也不知道该怎么玩,就将它放在桌上,假装它在奔跑,口中喊着,“嘚~驾!” 小贝勒笑了起来,韩晓煜也在一旁笑了起来,觉得荣音太傻了。 阿木尔王爷却是差点老泪纵横,定定地看着波日特的笑容,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见到儿子的笑容了。 晚宴杨慕臣和陆卿卿没有出席,称身体不适留在了帐中,阿木尔王爷也只是象征性地派人去问候了一下,有些事他虽然没追究,但不代表他心里不清楚。 他们不在,席间的气氛一直很热络。 段寒霆和阿木尔王爷相谈甚欢,醇郡王也时不时插上两句,不知不觉间酒都干了好几坛。 荣音和小贝勒玩得也很高兴,博尔济吉特氏走过来,见波日特脸上带着笑容,眼睛炯炯有神的模样,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样。 “这孩子跟你是真有缘分,我都多久没见他像今天这般开心了。” “我挺喜欢小孩子的。” 荣音笑道:“单纯、天真、可爱,要是人长大之后也能一直保持一颗赤子之心,那该多好。” 只可惜,成人世界又太多的诡诈和黑暗,将那颗赤子之心早就碾碎成渣了。 “你对孩子是真有耐心。” 醇郡王福晋不住地赞叹,光这一只小木马她就能陪波日特玩上一个时辰,换做是她,她恐怕早就抓狂了吧,“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生一个?” 她下意识地问出口,却突然想起了那日在王府的宴会上不欢而散的一幕,就是因为这孩子的话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了嘴。 荣音知道醇郡王福晋没有恶意,并没有不悦,冲她笑了笑,“一直想要,也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怀上,不过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顺其自然吧。” 她现在倒是不着急要孩子,毕竟家里还有三个孕妇马上就要生产了,多的是孩子逗着玩。 算着日期,是该早点返程回北平了。 第338章 驯马 合作上的事情定下来了,马场的生意自然水到渠成。 阿木尔王爷亲自带着荣音和段寒霆去挑马,选的全是上好的马种,荣音一上来就相中了一匹枣红色的蒙古马。 蒙古马产自蒙古高原,他们生长环境恶劣,没有舒适的马厩,也没有优良的饲料,在孤狼出没的大草原上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能耐得住严寒,受得了酷暑,忍得了蚊虫,抵得住暴风雪,长得其貌不扬,头大颈粗,但体魄强健,皮厚毛粗,历来都是军马的首选,段寒霆的座驾就是一匹纯黑色的蒙古马。 “这个小家伙不错,叫什么名字。” 荣音过去拍了拍马的背,却换来他一声长嘶,瞪起眼睛就开始尥蹶子。 韩晓煜惊得往后一躲,“呦呵,这马脾气还挺大。” 阿木尔王爷笑道:“让你说着了,这匹小母马是里面脾气最大的一个,至今还没有被驯服,所以也还没取名字。” “这么厉害。” 荣音转过去到马屁.股后面瞧了一瞧,点头道:“嗯,还真是个母的。” 众人一愣,继而啼笑皆非。 段寒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宠溺地看着荣音,“喜欢?要不要我帮你驯服她?” “不成,除了我,任何母的你都不许碰,马也不行。” 荣音极为骄横地展现自己的霸道,又道:“再说了,你驯服的马服的也是你,我得让她服我才行。” 说着,她一跃上了马背,动作十分干脆利落,拍了拍马头,对马儿道:“小辣椒,姐姐带你去转一圈,你可得把我驮稳了,别摔了我。” 然后,她腿一夹马肚,挥舞着马鞭就走人了,“驾!”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跑远,韩晓煜瞪大眼珠子,问段寒霆,“她不会真的要去驯马吧?她行吗?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摔不下来。” 段寒霆道:“我教过她,就算马摔了,她也不能摔。音音惜命,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 韩晓煜一脸吃了馊饭的表情,他觉得这两口子现在就在跟他开玩笑。 荣音骑着马渐渐跑远,迟迟没有回来,段寒霆嘴上说着不担心,身体却很诚实,牵过一匹马蹿上了马背,说去溜溜马,便直奔荣音的方向而去。 众人心照不宣,只有韩晓煜拆台,“嘴硬的家伙,明明就是担心嘛……” 荣音还真是和那匹枣红母马缠斗了不少时间,好几次都差点被它摔下去,脾气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段寒霆教过她,实际上马早就是被人类驯化了的动物,不乏里面夹杂着几只桀骜不驯的,这些马天生脾气大,性子拧,那就不能用普通的蛮力去驯,像带人一样,得恩威并施,既得让它服你,认可你的能力,还得让它敬畏你,必要的时候给它点颜色看看,最重要的是后面,得让它感激你,才能心悦诚服。 马只有被征服之后才能驾驭好它,因此对第一步段寒霆只说了一句话,“你就跟它死磕,别让它把自己摔下来,等它折腾累了,自然就服了。” 于是荣音紧紧勒着缰绳,任凭这母马前蹦后踢,死死地抓着他的马鬃不放,闹了半天,荣音头晕目眩,身上出了一层汗,马也折腾累了,总算消停下来。 段寒霆赶到之时,就见荣音已经开始了第二步,拿马鞭抽马的屁.股,一边抽一边针对它刚才种种不听话的行为教训它。 最后把马抽跪了,她又安抚性地抚了抚马背,趴在耳边哄它,把“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段寒霆骑在马背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她撅着个屁.股和马面对面跪着,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跟人家谈着心,时不时抚一下马头,很是温柔。 他唇角渐渐勾起,只觉得这一幕如此美好静谧,如果将来他们有了孩子,她也一定会是一位好母亲。 总算是把马儿降服了,荣音很有成就感,拉着马起身往回走的时候,就看到了立于不远处,骑在马背上的英俊男人,她的黑马王子。 荣音咧嘴一笑,翻身上了马背,“走,带你去找爸爸。” 她骑着枣红马朝段寒霆奔去,在他身前两步停下,得了便宜还卖乖地笑道:“怎么追过来了,担心我啊?” “你想多了。” 段寒霆嘴硬得很,“我担心它被你折腾得散架,有损你的名声不要紧,但不能丢我的脸。” “切。” 荣音才不理他的鬼话,拍了拍身.下马的头,道:“小辣椒,这是你爸,叫一声。” 小辣椒蹬了两下腿,不仅不叫,还冲段寒霆翻了两个白眼。 荣音不厚道地笑道:“看来你这个当爸的差点意思,我们小辣椒不认你,没关系,回头我再给你另外找个爸。” “……” 段寒霆无语道:“我可不认这个闺女。” “反正是我闺女,你爱认不认。” 荣音很傲娇地冲他扮了个鬼脸,然后一夹马肚,和马一起跑远了,段寒霆岂能放过这个兴风作浪的小东西? 他掉转马头,骑马疾步追了上去,和荣音在漫无边际的大草原上赛起了马,荣音的小母马再野也敌不过段寒霆那匹马精壮,很快就追上了她。 段寒霆抱着荣音,从马背上滚了下去,当人.肉垫背抱着荣音在草地上滚了很久,待到停下,两个人都有些微喘,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头顶着蓝蓝的天,下面是绿绿的草原,看到的闻到的听到的都是大自然的气息,两个人吻上对方的唇,忍不住想做一些原生态的事情。 阿木尔王爷和醇郡王他们都在观望着动静,待看到两个人赛着赛着马就从马背上滚了下去,就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先这样吧,把这些马种先引入马场,好歹先经营起来。他们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咱先回吧。” 阿木尔王爷很是善解人意,毕竟他在这片大草原上生活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韩晓煜却觉得很不好意思,让阿力等人留下来保护段寒霆和荣音他们,自个儿牵着挑好的两匹马红着脸离开了那里,吃草去了。 往回走,阿木尔王爷沉下面容,对醇郡王道:“这次的事差不多就定下了,你们也好返程了,路上小心着点,尤其是对杨慕臣,一定要提高警惕。” “我明白。” 醇郡王声音也有些沉,“杨慕臣这次来带了不少家伙,我们这一走您也要当心些,少帅会留一部分兵力在科尔沁保护您,等回到北平他应该会再输送一下兵力来驻扎。您也不必太担心,我已经和上海的杜先生取得联系了,他很满意您送去的那几匹蒙古马,杨慕臣那里他来解决,至于日本人,就交给小婿吧。” “嗯。” 阿木尔王爷点了点头,拍了拍醇郡王的肩膀,“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我们已经老了,未来的天地是属于你们的,家国希望,也全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 收拾好行李,荣音一众就向阿木尔王爷辞别了。 来的时候荣音大包小包带了许多见面礼,走的时候阿木尔王爷也装了好几箱子的回礼,马奶酒、牛肉干、哈达饼,还有手抓羊肉,全是当地特产美食。 见荣音眼睛都冒了亮光,段寒霆无奈道:“得,这一回去又得长胖好几斤。” 众人笑了起来,阿木尔王爷也朗声大笑,“我们科尔沁别的东西不多,牛羊有的是,什么时候想吃了随时捎信给我,我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醇郡王福晋也笑道,“这个简单,回头您让人寄给我的东西我分出来给妹妹一份便是。” 醇郡王笑道:“阿布这是又要多个女儿疼了。” 荣音眨了下眼睛。 阿木尔王爷道:“欸,我哪有这福气,要是有阿音这么能干的闺女,那做梦也得笑醒啊。” 荣音心领神会,朝段寒霆看了一眼,低着头含羞笑道:“那您今晚可就得做一个美梦了,阿布,女儿在这儿给您见礼了。” 她福身跪下去,被阿木尔王爷笑着拉起来,很是欢喜,还从腰间解下了一块和田玉的玉佩,送给荣音做收她为义女的礼物,荣音无法推拒,只得收下。 波日特小贝勒似乎也对此很乐见其成,全程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荣音,荣音摸摸他的头,“姐姐以后有时间会回来看你的。” 他忽然伸出手来,要和荣音拉钩,众人一愣,继而纷纷笑起来,离别的气氛很是热络。 陆卿卿站在最边缘的地方,冷眼旁观着位于人群中央被众星捧月的荣音,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泡在柠檬水里一样,酸软一片,满满的不甘。 第339章 莱恩教授死了 段寒霆军务繁重,出来这趟也是勉强抽出的时间。 距离日.本秋操的时日也越来越近了,已经订好了船票,段寒霆想等到段夫人生产后再出发,算着日子也差不多,带荣音一起去,权当蜜月旅行了。 “可惜是秋季,如果是春天就好了,还能赶上樱花盛开。” 荣音躺在段寒霆腿上翻看着医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段寒霆聊着天。 段寒霆叼着一支三炮台,时不时将烟灰往窗外点点,温声道:“你要是想看,咱们就趁着春季再去一次便是。”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想看樱花咱们中国就有,还非得跑到国外去?” 只可惜如今战乱频发,哪里都不太平,她和段寒霆又太过忙碌,游山玩水的日子离他们太遥远,这次能借此机会在科尔沁待上几日,已经很不容易了。 “哎对了,我走这阵子,有没有收到一封来自英国的信啊?” 荣音将电报发去英国也有一阵子了,乔伊师兄一直没给她回消息,估摸着时间就算写信也差不多能到了啊。 “不晓得。” 段寒霆道:“你离家这几天我便一直在军营忙,偶尔回家看看妈也是匆匆就走,没回过咱们院子。等回家你问问吧。” “好吧。” 荣音放下医书,摸了摸段寒霆的脸,“相公辛苦了,等我回家煲点汤好好给你补补。” 段寒霆垂眸看着她,眉梢带笑,道:“礼尚往来,我给你买酱肘子吃。” 说到酱肘子,荣音忍不住马上都要流口水了。 段寒霆失笑,俯下去吻住她的唇,将她的口水都吞进了自己的口中。 …… 总算是到了北平。 众人各回各家,约着改日再聚,荣音把带回来的特产给韩晓煜分了一部分让他拿回家给韩总探长和韩夫人,出去一趟总不好空手回家。 剩下的那部分她分成了几份,冯爸冯妈那里,余师爷那里,师父师娘那里,还有各位妈妈,一通分下去自己房里所剩无几,但心里也挺高兴。 回屋换过衣服荣音和段寒霆便去拜访长辈,先去了离着最近的师父师娘说了几句话,接着去拜见父母,见段夫人气色还可以,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段大帅因为段寒霆先斩后奏,带着军队去科尔沁一事将他训了一顿,但能够和蒙古那边达成合作意味着奉军实力又增强了几分,他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荣音适时说阿木尔王爷送来了一批优良的蒙古马,段大帅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哪儿呢?带我去瞧瞧。” 便兴冲冲跟着段寒霆看马去了。 段夫人听着段大帅大呼小叫的,满脸的嫌弃,又甚是无奈道:“一直就是这么个性子,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一辈子也改不了。” “都说男人到什么年纪都是小孩心性,您别看则诚平时挺稳重的,有时候幼稚起来也挺像小孩的。” 荣音当着婆婆的面吐槽她儿子。 段夫人听了不由失笑,“那是他在你面前不设防,现在别说别人,就是我,也很少看到他小孩的一面了,我都感觉自己养了个爹出来,天天管我。” 荣音“噗嗤”笑了出来,这真是亲妈,嫌弃起儿子来比她狠多了。 记挂着婉瑜,从段夫人房里请完安出来,荣音便直奔五妈妈的院子,一路抄近道小跑过去,鞋子都快跑飞了。 气喘吁吁赶到之时,五妈妈却说婉瑜不在家,约了医生做产检去了。 荣音便留下来和五妈妈聊了会儿天,又去给各位妈妈都请了安,这才拖着疲乏的脚步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可算回来了。刘妈给您炖的冰糖雪梨,我给您端一碗。” 荣音点点头,说了半天话,她还真得润润喉咙才行。 莲儿将雪梨汁端到荣音面前,稍顷又拿回来一些信件,“夫人,这是您离开这几天寄过来的一些信,杏儿都收起来了,您看看。” 荣音刚灌下半碗雪梨汁,觉得喉咙得到滋润了,人也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好,放着吧。” 她拨拉了一下信,大多都是医院的邀请函和学校的邀请函,还有一些宴会的请帖,只有一封英文信件,寄件人果然是乔伊博士。 “哈。” 荣音将那封信单拎出来,迫不及待地打开,映入眼帘便是乔伊师兄那封狗爬一样鬼画符似的英文字母,和以前一模一样,需得仔细辨认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鬼,想起上学时候那些青葱时光,荣音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行一行地读下去,一年多不见,乔伊师兄的日子似乎很是沧桑,说话也诸多感慨,老气横秋的。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每一行都看得很仔细,乔伊师兄似乎归心似箭,想要回到祖国的怀抱,可言语间又有些伤感,是舍不得离开老师吗? 继续往下看,终于说到莱恩老师了…… 映入眼帘的一行单词,却让她笑容顿时消失在了脸上,脑袋嗡的一下炸了起来。 她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盯着桌上的信,瞳孔蓦地放大无数倍,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见过婉瑜了吗?” 段寒霆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进门就看到荣音惨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整个人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似的。 他眉头狠狠一蹙,疾步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荣音紧紧握着他的手,视线朝桌上的信瞥过去。 她猛地扑过去拿起那封信,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那句话,再确认了那几个单词的意思之后,她的手不停地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莱、莱恩老师……”她泣不成声。 段寒霆接过被眼泪打湿的那封信,被晕染开的那串英文,向她宣告了莱恩教授的死讯,荣音在英国的导师,去世了。 他抱着荣音,抚着她的后背由着她在自己的怀里痛哭流涕,他知道她伤心难过,也知道此刻言语的苍白无法安慰她,便只有默默地陪伴她。 “夫人,不好了……” 莲儿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见到荣音趴在段寒霆怀里哭,一时间有些愣怔,话头生生地卡在了那里。 段寒霆拧了下眉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是……五少奶奶。” 莲儿犹豫了一秒,还是说了出来。 荣音从段寒霆怀里抬起头,满脸的泪痕,抽泣了一下,哑着嗓子问:“婉瑜怎么了?” “五少奶奶大出血,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大帅和五夫人已经赶过去了……” 莲儿话音未落,荣音已经冲了出去,连脸上的泪都没顾上擦,段寒霆连忙跟上,吼了一声,“阿力,备车!” 赶到陆军医院之时,手术室外围着一堆人,冯父冯母、段大帅五夫人、段寒江都在,还有一个穿着洋装的妙龄女子,正蹲在地上轻声安慰着段寒江。 段寒江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地攥成一团,眼圈通红,白色的西装上还沾着些血迹,很是刺目。 荣音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中咚咚跳得厉害。 “情况怎么样?”荣音问。 冯父冯母脸色苍白,担心得脸都快扭曲了,五夫人记挂着自己的宝贝孙子,也是焦急得直搓手,唯有段大帅面容还能稍微淡定些。 他沉声道:“抢救了有些时候了,出了很多血,医生说……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 荣音心脏蓦地一沉,眼刷的一片通红。 她拼命稳着身子,想换上衣服进去查看情况,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护士陆陆续续走出来,段寒江第一个冲了上去,“医生,我夫人怎么样?”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医生一脸疲惫地说着麻木的话。 第340章 我累了 婉瑜的孩子死了。 在肚子里已经七个多月,是个男孩。 到医院之时,已经检测不到胎心了,在经历了几个小时的宫缩和阵痛后,胎儿被引产出来,胎死腹中。 冯母听到噩耗当场昏了过去,冯父抱着老伴儿,刹那间老泪纵横,五夫人也是腿软倒在了段大帅的怀里,段大帅绷着脸,脸色铁沉。 段寒江整个人都僵在了手术室门口,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段大帅一脚踹在段寒江身后,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婉瑜怎么会摔倒?!” 段寒江说不出话,上下牙齿打颤,眼圈通红,浑身都在发抖。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迈步上前,轻轻握住了段寒江的手臂,对段大帅道:“段伯伯,您别怪五少,这事不是他的错,是冯小姐不小心出了车祸。” “你是谁?”段大帅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盈盈一笑,“我叫文雪莹,是文蓝野的女儿,刚刚留学回来,现在在五少的公司做秘书。” 荣音正安抚着冯爸冯妈,听到这里,眼眸倏然朝这边扫过来,通红的眼睛倏然眯紧。 原来她就是文雪莹,原来她就是段寒江的秘书。 “是文家的女儿。” 段大帅神色漠漠,冷声问道:“你说婉瑜出了车祸,肇事司机是谁,是谁撞的她,害死了我孙子!” 他铿锵有力的声音炸响在走廊里。 “车是我开的。” 一道清冽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高大笔挺的男子背着光走了过来,五官立体,身形薄削,不失硬朗。 荣音觉得这人很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段寒霆却是一拧眉,认出了来人,冷冷念出他的名字,“汪拙言。” 是他! 颖军少帅,京津四公子之一,汪拙言。 段大帅认出了他的身份,神色却更冷了些,“是你撞的我儿媳妇?” “准确的说,是您儿媳妇撞到了我的车上。” 汪拙言神色一派清冷,没有丝毫情绪地将事情始末讲述了一番,“出事地点在令郎公司附近,目击证人很多,都可以帮汪某作证。” “你有脸说!” 段寒江猛地上前揪住他的脖领,“我媳妇疯了,见到你的车生生往上撞?她不要命了吗!” 汪拙言凉凉地看着他,唇角冷笑,“我也在想,这女的是不是疯了,生生往我的车上撞。看来她不要命的原因,是因为你。” “你混蛋!” 段寒江举拳就要打,汪拙言却握住他的拳头推了他一把,只把段寒江推的一个趔趄,他目露不屑,抚了抚被弄皱的脖领。 荣音这才看到,汪拙言身上的血迹比段寒江要多的多,只是因为他穿着黑西装看得不是那么明显而已,难道是他把婉瑜送到医院的? 那段寒江呢,他当时在干什么? 来不及问,护士将做完清宫手术的婉瑜推了出来,众人齐刷刷围了上去,看着她惨白如蜡的神色,荣音痛如刀搅,心疼地唤道:“婉瑜……” 冯父冯母亦是心疼地看着女儿,红着眼睛,捂着嘴失声痛哭,话都说不出来。 婉瑜勉力睁开眼睛,哑声道:“不关他的事。” 苍白无力的五个字,却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站在人群之外的汪拙言也听到了,波澜不惊的眼眸微微颤了一下。 紧接着他听到了她的第二句话,“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他无声地蜷了下刚刚洗干净血的手,身上还沾着大片大片的血迹,真是倒霉的一天,可那个几个小时前面如死灰蜷缩在他怀里的女子,似乎更惨。 “瑜儿……” 段寒江扑跪在床前,带着哭腔呼唤他妻子的名字,想要握住她的手。 婉瑜偏着头不去看他,只是将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刀口扯得骨头像碎掉一般的疼,疼得她怦然又冒出了一身密密匝匝的汗。 浑身的力气都散去了,可抽离的那一刻,她竟然有着说不出的轻松。 “我累了。就这样吧。” 她闭上了眼睛。 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一阵阵的宫缩疼得她想要去撞墙,她捏着拳头,拼劲力气,心里还存着最后一分希望,或许,或许孩子还可以活…… 毕竟这是她和段寒江的孩子啊。 当初它来的那么突然,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了她的身体里,她完全没做好准备,可段寒江跪在她面前柔声细语地哄她—— “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礼物,怎么能不要呢?” “婉瑜,咱们结婚吧。” “……反正你早晚都是要嫁给我的,早一点晚一点又何妨?” “瑜儿,嫁给我吧。你信我,我会你和孩子负责的,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你放心,咱俩结婚之后,你什么也不用操心,只管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我保证绝不耽误你的工作,你该忙忙你的,孩子我来顾……” “和我在一起,不需要你放弃任何东西,你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想飞多高就飞多高,就是别忘了,时不时地回来看看我和孩子就行。” 女人这一辈子,要听过多少谎言,经历多少痛苦,才能够大彻大悟。 她信了她爱的人的话,接受了这个孩子,彼时她是个豁出一切沉浸在幸福里的小女人,她看到荣音和段寒霆那么幸福,她想她也是可以获得幸福的。 可迈入婚姻围城的她,多了个处处管束她的婆婆,她失去了工作,失去了自由,还被迫远离了父母和姐妹…… 她打碎了所有的自尊心,努力学习着怎么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却在这个努力的过程中又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婉瑜想,她这辈子应该都忘不了她丈夫抱着别的女人,摸着别的女人的肚子,对着别的女人笑的模样,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被雷劈了。 如果不是被雷劈,怎么会觉得心脏裂成了两半,怎么会突然间什么都听不到了,怎么会在他发现自己之时落荒而逃…… 奇怪,明明做错事的是他,可为什么逃的却是她呢? 明明说着他爱她比她爱他多一点的他,为什么先背叛了他们的婚姻,是她的错吗?是她爱他爱的不够? 呵,可笑。 荣音红着一双眼睛拎着段寒江的脖领子将他拽进自己的办公室,“砰”的关上了门。 段寒霆被关在了门外,无奈地倚在墙边,往嘴里塞了一支烟。 办公室里,荣音声音沉得能滴水。 “说,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婉瑜的事?” “……是。” “啪!” “是外面那个文雪莹?你和她亲热,被婉瑜亲眼目睹了,是吗?” “……是。” “啪!” “王八蛋!段寒江,你真牛,你牛到可以趁着婉瑜怀孕,大着肚子快要临盆的时候出去乱搞,是不是还想等她生下孩子,就纳妾?” “不,我没有……” “啪!” “没有你出去乱搞,把人家肚子都搞大了!” “只是个意外,我不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嫂子,我求你,你帮我跟婉瑜求求情吧,我会好好补偿她的,从今以后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门“哗”的从里面打开,荣音铁沉着一张脸出来,冷冷一记眼刀械在段寒霆脸上,“这就是你的好弟弟。” “……” 段寒霆看着荣音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火得烧在自己身上。 段寒江左脸全是巴掌印,肿的老高,他凝着一双泪眼,一脸无助地看着段寒霆,“哥……” 段寒霆冷漠地看着他,“该。” 第341章 我觉得你恶心 整整三天,婉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口饭都吃不下去,没有办法只好给她打营养针。 冯父冯母心疼得不行,女儿掉了一块肉比他们身上掉了两块肉还疼,看着脸色苍白、日渐消瘦的宝贝闺女,老两口揪心得很。 “闺女,起来吃点吧。” “瑜儿,听话,起来喝点粥,或者你想吃点别的什么,你尽管说,爸爸出去给你买。” “是啊宝贝儿,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段寒江蹲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哄道:“乖乖吃饭,快点把身体养好,咱们还年轻,将来还会生很多孩子,咱们……” 婉瑜冷冷地把手抽回来,因为太过使劲挣得指骨都泛了白,段寒江看着空了的手心,话音戛然而止。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不去看段寒江,而是看着冯父冯母,哑声道:“爸妈,我不饿。你们回去歇歇吧,有阿音陪着我,没事的。” 冯父冯母在她的病床守了三天,生意都不顾了,控的满眼都是红血丝。 荣音原本倚在窗边,冷冷地瞧着段寒江。 见婉瑜的目光看过来,她会意,走上前去,也劝道:“爸,妈,你们也熬了几天了,回去休息休息吧,我在这儿陪着她。” 荣音连说带哄的,把冯父冯母送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了婉瑜和段寒江两个人。 段寒江直接在床头跪下了,满脸认罪地看着婉瑜,“宝贝儿,我错了,我……” “别这么叫我。” 婉瑜没有丝毫情绪地打断他的话,异常平静地看着他,“这个称呼,对别的女人也是这么叫的吧。段寒江,你不觉得恶心吗?” 段寒江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脸色掠得一片灰白。 “瑜儿,你听我解释……我跟雪莹真的没什么的,她是我的秘书,我们那次,那次纯属是意外……你碰到的时候,我正跟她说让她把孩子打掉……” 他语无伦次地冲婉瑜解释着,而婉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直到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婉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拼命为他的出.轨和背叛做解释的段寒江,只觉得如此的陌生,陌生的好像她从来都不认识,仿佛他们相识的这些日子都是假的。 待他住了声,她倏尔笑了出来,由于虚弱,她这一声笑非常的短促,“段寒江,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认识你。” 段寒江如雷击般僵在了那里。 “亦或许,在我面前的,从来不是真的你。” 婉瑜笑得刀口都开始疼了,她轻轻吸着气,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丝毫怯弱,他已经不配了。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淡淡道:“或许我们只适合做朋友,并不适合做恋人。只可惜,现在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段寒江听着她平静的话,心头蓦地一慌,膝行着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瑜儿,我错了,你打我吧,我真的错了……” 婉瑜再一次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每一次都挣的更用力。 “我不打你,我也不骂你。” 婉瑜疲惫地说,“因为我现在没有力气。你在我面前,我……恶心得吃不下饭。你走吧,消失几天,等我吃了饭,有了力气,我们离婚。” “离婚”两个字从婉瑜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段寒江蓦地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婉瑜,眼前一片模糊。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坍塌了。 因为他即将失去他最爱的女人。 后面无论段寒江怎么求,怎么痛哭流涕,怎么认错道歉,怎么自扇耳光,婉瑜闭上眼睛,通通不予回应。 有些错误可以原谅,有些不能原谅。 最后是荣音让人把段寒江拖走的,段寒江抓着她叫“嫂子”的时候,荣音冷漠地推开他的手,毫不留情,“从前天开始,你已经没我这个嫂子了。” 关上门,世界终于安静了。 荣音走到婉瑜面前,婉瑜已经睁开了眼睛,朝她笑了下,一脸苍白,“我是不是很酷?” 心尖像是被人掐了一下,酸软一片。 荣音忍着心疼,含泪摸了摸她的头,“酷。酷毙了。” 婉瑜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其实这里,疼死了。” 说着,两行眼泪怦然下落。 荣音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上前将婉瑜抱在了怀里,婉瑜靠在她的肩头,从小声的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其实她早就发现段寒江的不对劲了。 男人有没有在外面偷.腥,枕边人是最容易察觉到的。 婉瑜虽然粗枝大叶,可身为女人的那份心思同样敏感,再加上段寒江和婆婆不让她出去,她天天呆在院子里守着那一亩三分地,所有的精力都在孩子和丈夫身上,段寒江那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能看不出来吗? 他越来越晚归,回来的时候要么一身酒气,要么一身香水味,她一个从来都不用香水的人,怀孕以后更是远离任何香味,生怕对孩子不好,可男人从来不在乎这个,照样喝大酒,照样声色犬马,她说过他几次,而婆婆却说男人做生意应酬是常事,让她多多理解,多多包容,不要对她儿子太苛责了。 她便只好忍着。 可她的隐忍,换来的只是段寒江的变本加厉,后来干脆都夜不归宿了,有一次大半夜回来,喝得醉醺醺的,差点撞到她肚子上。 她吓了一跳,推了他一下,他却抱着她,张口喊的就是“雪莹”…… 其实她早就被雷劈了一回了。 那一.夜,她就呆呆地靠在床边,看着醉晕过去的段寒江,连被子都没给他盖,满脑子转的都是“雪莹”这两个字。 第二天旁敲侧击的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换了位女秘书,还是文家大小姐,刚刚留洋回来。 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家境殷实,留过洋,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温柔,样样都比她好,难怪会让他保持不住,在外面吃饱了,回家都不找她要了。 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无论如何她要先把孩子生下来,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好好跟段寒江算账。 可情感上,她完全忍不住,她开始焦虑、失眠,她想跟人诉苦却找不到人,她想出去透透气却出不去,憋到最后,她终于借着产检的机会跟踪了段寒江。 跟踪他的时候,她还在努力安慰自己—— 别怕,没事的,男人哪有不偷吃的,三妻四妾的很正常。 段寒江还是爱你的,他可是你的阿旺啊,他暗恋了你这么多年,你们这才结婚不到一年,他怎么可能会背叛你呢? 都是自己想多了,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招了个女秘书而已,天天朝夕相处,出去应酬,身上沾上香水味也是正常的,他们可能不是那种关系…… 什么叫眼见为实,什么叫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她跟着段寒江到了他的公司,听到小巷里传来打情骂俏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像是春天发.情的猫一样纤细,娇滴滴的,而男人的声音是那般熟悉。 她看到他们靠在墙上接吻,她看到段寒江摸着文雪莹微微凸起的小腹,冲她笑着,喊她“宝贝儿”…… 那一刻,她恨不能自戳双目。 不,她早就瞎了。 她瞎了眼,才会爱上这么一个畜.生,还给他生孩子! 她凭什么给他生孩子,他不配!!! 在段寒江看过来的一瞬间,她苍白着一张脸落荒而逃,眼看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不远处驶来,而她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 第342章 我不介意做妾 冯婉瑜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通红着眼泡看着荣音,“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残忍?” 荣音叹口气,“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是啊,孩子是无辜的。” 冯婉瑜轻轻嗤笑,“可我又何辜?” 荣音说不出话,只是心疼地摸摸婉瑜的头。 婉瑜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哑着嗓子对荣音说,“阿音,这条路,是我走错了。事实证明,我真的不适合婚姻,我没有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办法容忍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更不可能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既然这条路走错了,那就该斩断一切,从头再来,我不想和段寒江再有任何牵绊。” 那个孩子若是生下来,便流着她和段寒江共同的骨血,她和段寒江便一辈子都斩不断了。 “对不起,我这个人比较自私。孩子不是不能生,可即便生下来,我也不可能再毫无保留地爱他了。” 婉瑜又落下泪来,“因为他不仅是我的孩子,还是段寒江的孩子。你明白吗?” “我明白。” 荣音眼圈也再一次红了,“孩子生下来,是要对他一生负责的,如果他注定不能幸福,如果他注定要在一个破碎的家庭环境下长大,那还不如别生。” 她抱住婉瑜,轻轻安抚。 她理解她,也知道一个女人生养孩子有多不易,更知道在她决定放弃把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她有多艰难、多痛苦。 “我很怕,很怕孩子以后会恨我,他会怒斥我,‘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当初要把我生下来’!” 婉瑜眼泪再次决了堤,滴落在荣音的肩头,滚烫一片,“其实,我没想到自己能活……你知道肝肠寸断的滋味吗,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去死。” “该死的不是你。” 荣音猛地放开婉瑜,对她说,“是那对毫无廉耻的狗.男女!” “是啊,该死的是他,不是我。” 婉瑜抹干眼泪,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大哭了一场,她浑身的力气都散掉了,更加虚弱、疲惫。 荣音心疼地看着她,“饿不饿?” 婉瑜点头,“嗯。” “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荣音抹了一把眼泪,问她,“想吃什么?喝点粥,好不好?” 婉瑜看着她,“想喝酒。” “等你好了,我陪你喝。” 荣音笑着给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到病房煮粥去了,她把米和水放进砂煲里,又拿出一根火腿,放在案板上用刀切成片,切了不到一杯,胃就上下翻涌。 她抚了抚心口,努力压下那股不适感,缓了缓,拿起刀又切了一片,火腿的味道顶到鼻腔,她猛地捂住口鼻,到洗手池干呕起来。 这几天她都没回家,一直在医院守着,婉瑜没吃饭,她也没吃什么,呕了半天就吐出一些酸水,难受极了。 婉瑜听到动静,喊了一声,“阿音,你怎么了?” “没事。” 荣音扬声应了一嗓子,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接过水漱了漱口,又按了按胸.口的位置,手不由自主地往肚子移去,心里一咯噔。 不会吧? …… “咚咚。” 五夫人敲了两下门,“儿子,妈给你煮了点粥,你出来喝点吧。” 里面没有半点动静。 五夫人失望地垂下眼眸,叹道:“你瞧,从医院回来就把自己关在里面,怎么叫都叫不出来。都三天了,不吃不喝的,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您别担心,阿江就是心情不好。” 文雪莹安慰着五夫人,也跟着叹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冯小姐肚子里怀的也是他的亲生骨肉,谁能想到,她会硬生生往车上撞呢?” 五夫人脸色不由沉下来,“你们真的亲眼看到了,是婉瑜自个儿往人家汪少的车上撞的?” “真的!当时阿江在后面追着她跑,怎么叫都叫不住,眼睁睁看着她撞了上去。” 文雪莹一脸的惊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冯小姐可真狠,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自己身上的肉,磕了碰了都疼,就算报复也不能拿孩子撒气啊。唉,都怪我不好,怪我情不自禁,没有推开阿江,才酿成了今日这般结果,只要能留下这个孩子,我妾都做得,可没想到冯小姐气性这么大。” 她哀哀落下泪来,“您放心,我不会让阿江为难的,为了他,这个孩子,我不要就是。”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 五夫人把粥放到一旁,拉着她到一旁坐下,抽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你都知道虎毒不食子,孩子既然有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她拍拍文雪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文家书香门第,人品家世我们都是信得过的。只是做妾,对你而言帝的确委屈了些……” “只要能嫁给阿江,我不怕委屈。” 文雪莹猛地抬起头来,又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红着脸低下头,娇羞道:“若我能有您这般福气,也知足了。” 身为盛家闺女,当年却嫁到段家做妾,这事于盛氏的心头一直是一根刺,可被文雪莹这么一说,她又觉得心头很是熨帖,含笑点了点头。 “只是冯小姐那里……”文雪莹有些紧张和迟疑。 五夫人也拧了下眉,可目光瞥到文雪莹的肚子,又狠了狠心,“你放心,婉瑜那边,我来跟她说,不会让她为难你的。” 文雪莹满脸感激地点点头,很是乖巧地端起盘子,“那这粥,我给阿江送进去吧。” “好。” 五夫人点点头,“他心情不好,你声音轻一点。” “嗯嗯,我明白。” 文雪莹端着粥,在门口试探性地转了下把手,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五夫人留心听着里头的动静,只听得门“砰”的一声,有碗筷砸碎的声音传来,伴着段寒江沙哑的吼声,“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她倏然站起身,正要进去瞧瞧,便见小六拉着段寒霆走了进来,老远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文雪莹狼狈的退了出来,洋裙上还沾了不少被打翻溅到的粥液。 “没事吧?” 五夫人忙走上前去,扶着她,主要观察她的肚子,“砸到你了没,没伤着吧?” “我没事。” 文雪莹强撑着脸色,朝门口处看去,目光掠过一脸阴沉的段寒霆,落在段小六身上,友好地笑道:“这是小妹吧,长得真漂亮啊。” “谁是你小妹。” 段小六满脸冷漠地看着她,“我跟你不熟,别瞎套近乎。” “小六!”五夫人板着脸叱道:“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段小六冷哼一声,“要不是她勾.引我哥,我嫂嫂也不会进医院,我小侄儿更不会死。您不去医院看我嫂子,还在这跟她叽歪,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 五夫人和文雪莹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 文雪莹干笑着扯了扯嘴角,“六小姐,你误会了,我和你哥哥,我们是两厢情悦……” “你可别在这儿恶心我了。” 段小六一脸鄙夷,“我哥跟我嫂子还是青梅竹马呢,要论两厢情悦怎么也轮不到你,你不过是我哥闲来无聊时翻过的一本书罢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文雪莹被她讽刺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笑都笑不出来了。 “二哥,别理她,咱们进去,打醒我那不成器的混蛋五哥!” 小六像是一个斩妖除魔的侠女,带着段寒霆过去一脚踹开了段寒江房间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脸狼藉,满目疮痍。 段寒江坐在角落里,抱着头,揪着头发,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看上去无比弱小、可怜,又无助。 第343章 追悔莫及 “哥,你就是为了外头那个女人,才不要我嫂子的?” 小六叉着腰站在段寒江面前,冷冷质问他。 段寒江抬起鸡窝头,红着眼睛,“谁不要你嫂子了,明明是她,不想要我了。” “哼,不要你就对了,我要是嫂嫂我也不要你。” 小六毫不同情自家哥哥,又突然瞪大眼睛,“等等,你说嫂子不想要你了,是什么意思,嫂子该不会要跟你离婚吧?!” “离婚”两个字她说的很大声,站在外头的五夫人和文雪莹都听到了。 冯婉瑜要离婚?! 五夫人脸色一变,她知道她那个儿媳妇气性大,这件事轻易过不去,却没想到要闹到离婚那么严重,要是真离了婚,那老五接手的那些冯家产业……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两个离婚! 文雪莹眼底却划过一抹精光,目露惊喜。 但凡能成为正妻,谁又想要做妾呢,看来她赌对了,冯婉瑜她了解,那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女人,绝对不可能和她共侍一夫,如此正中她下怀。 “离个屁,我绝对不会和婉瑜离婚的!” 段寒江吼了一嗓子,又吼妹妹,“大人的事情,你个小孩子懂个锤子,出去,别烦我!” 小六被他吼的一哆嗦,眼圈也红了。 她眼泪掉下来,哽咽着问,“我就是不明白,哥你那么喜欢婉瑜姐,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好不容易娶了她,为什么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啊?” 段寒江也哭了,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他对不起婉瑜,是他负了她,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已经准备收心了,也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好丈夫跟好爸爸了,却不料被婉瑜撞了个正着。 他从来没想过要跟她离婚,他是想要跟她过一辈子的啊。 段寒江将头埋在膝窝,眼泪噼里啪啦地下落,滚烫一片,心里追悔莫及。 “小六出去玩吧,我给你五哥聊会儿。” 段寒霆摸摸小六的头。 小六哭着出去,站在门口,环臂冷冷瞪着文雪莹,一脸冷漠。 段寒霆站在那里,看着痛哭流涕的段寒江,拧了拧眉,沉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哭有什么用?” “我心里难受,哭两声都不行吗?” 段寒江呜咽着嗓子,闷闷地喊。 “呵,你还委屈上了。” 段寒霆嗤他一声,冷哼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喝醉酒了,把她当成了婉瑜……” “滚蛋!” 段寒霆冷冷睨他一眼,“都是男人,你少拿那套说辞来蒙我。喝醉了还能给人整怀孕了,你当我三岁小孩?还是变着法的吹嘘自己多牛鼻?” “……” 段寒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损我的?” 段寒霆抽出一支三炮台,掏出打火机点上,眯了眯眼睛,靠在墙边。 他吐了个眼圈,语气凉凉道:“这事我没法帮你,我也懒得说你。我过来就是想看看你这副怂样,顺便提醒一下自己,引以为戒,别步你的后尘。” 段寒江:“……” 媳妇没了,这个哥他也不想要了! 段寒江瘫坐在地上,也给自己点上一支烟,过了许久,才红着眼睛对段寒霆叹气,“哥,我真的不想失去婉瑜。” 段寒霆没有给他一点希望,“在你背叛她的那一刻,你已经失去她了。” 段寒江抽着烟,眼泪无声地滑落,只觉得双眼无比刺痛,心更是疼得一阵阵痉挛,哆嗦。 …… 荣音从妇产科走出来的时候,心情极为复杂。 这个世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意外,从来不分时间,不论场合,毫无征兆地就来了。 短短几天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莱恩老师去世了,婉瑜的孩子没了,她还没从前一个悲伤中抽离出来,又跌入了下一个噩耗,这世界总是充斥着这么多的无能为力跟无可奈何。 莱恩老师的骤然离世,给她留下了太多遗憾。 她还期盼着他什么时候能来中国,她做他的向导,带他环游北平,她还想把师父师娘引荐给他认识,她还想带他去余家班,听他最好奇也最喜欢的京剧。 有那么多那么多想要做的事,却都做不成了。 邹院长对莱恩教授的溘然长逝也难过得紧,这几天一直情绪恹恹,都没有来医院,她还想着抽时间去他家里看望一下他。 斯人已逝,让她更加明白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趁着有限的时间,她一定要好好孝顺活着的人。 而婉瑜这边……她要负很大的责任。 当初鼓励她勇敢坠爱,踏入婚姻围城的人是她,可她却没能照顾好她,也没能好好陪伴她。 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偏偏不在她身边,她都能想象到,在她得知段寒江和文雪莹事情的时候,该有多么的无助、难过,可她却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荣音坐在长椅上,伏下.身子,将脸埋在掌心里无声地哭,不知哭了多久,感觉到头顶上有一个大手在轻轻地安抚她。 段寒霆蹲下,抱住了她,任由她靠在自己肩头失声痛哭。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过了许久,荣音才停了下来,段寒霆的后背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身子,捏了捏鼻子,哽咽地问,“你怎么来了?” 她这几天都待在医院没有回家,段寒霆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随便来招惹她,再加上刚从科尔沁回来,军营事务繁琐,也确实脱不开身。 “我把五妈妈和小六送过来了,顺便接你回家。熬了这么多天,你该歇歇了,不然你累垮了,谁来照顾婉瑜?” 这番话跟她劝冯爸冯妈的一模一样,她哽咽道:“我没事。明天婉瑜就出院了,我陪她回冯公馆住几天,今天回家拿几件衣服。” “……” 段寒霆眉心微微蹙了一下,“要去冯公馆住吗?” “嗯。” 荣音道:“婉瑜主意已定,要和老五离婚,铁定是不会再回段公馆了。老五做的那些混账事,婉瑜还没跟冯爸冯妈说,怕他们生气,更怕他们忍不住教训老五,会伤了两家的和气。我回冯公馆,一来陪陪婉瑜,二来也安抚一下二老的情绪,看看这件事情怎么处理会比较妥当。” 段寒霆脸色微敛,“婉瑜,真的要跟老五离婚?你怎么也不帮着劝劝?” “事已至此,还劝什么,劝她原谅老五,摒弃前嫌,两个人重新开始?还是劝她大度一点,接纳文雪莹,再帮老五一起养育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荣音冷冷嗤笑,“这种事情婉瑜不会答应,我也说不出口。” 段寒霆抿了下唇,他就多余说这一句,只是看老五那副追悔莫及的模样,当哥的到底还是有些心疼。 “段寒霆。” 荣音突然喊他全名,冷冷的。 段寒霆倏然抬起头来,“到。” 他有种火要烧到他这里的不祥预感,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有何吩咐,尽管说。” 荣音眯了眯眼睛,“这次老五的事情你看到了,婉瑜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如果你敢趁着我怀孕的时候出去偷吃,那咱们俩之前的缘分也就尽了。”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呢。” 段寒霆赶紧表忠心,握着她的手道,“我才没有老五那么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可劲作。我对夫人的忠诚,天地可鉴。” 荣音冷哼一声,“反正我话说到这里了,你自己掂量着吧。” “我不会的。” 段寒霆垂下眼眸,当年母亲就是选择了原谅父亲,他亲眼目睹了这条原谅之路母亲承受了多少委屈,付出了多少辛酸和代价。 他绝不会让荣音也同样去经历,他舍不得。 第344章 我成全他们 小六吵着嚷着要去医院看望婉瑜,踏进病房,看到婉瑜的那一刻,她就哭了。 “嫂嫂,呜呜……” 小六看着婉瑜平坦的肚子,短短几天过去,那个被她摸来摸去的“大西瓜”已经没有了,她念叨了半年多的小侄儿也没了。 婉瑜孕期的妊娠反应一直比较强烈,胃口不振,吃不下东西去,总共也没长几斤肉,这一下子落了胎,人也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看上去很是单薄。 小六印象中的婉瑜总是生龙活虎的,笑口常开,但不知为何嫁给哥哥之后她就很少见她笑了,越来越沉默,现在笑起来苍白的让人心疼。 “小六来了。” 婉瑜吃了点荣音做的饭,勉强提起了几分精神,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又抬起头来看了五夫人一眼,唤了她一声,“妈。” 这几天五夫人没怎么过来,看着婉瑜干瘪的小腹她就难受,好好的一个大胖孙儿,就这么没了,真是作孽呀。 同为女人,她理解婉瑜心里的苦,但她又实在无法原谅她撞死孩子的事。 “给你煮了点鸡汤,趁热喝。” 五夫人将饭煲放到桌子上,给她倒了一碗,婉瑜道了声谢,捧着鲜美的鸡汤,却只觉得胃里翻涌,一口也喝不下。 其实过去的几个月里,婆婆虽然不许她出门,但对她照顾的也算是很周到了,毫不吝啬地给她做各种补品,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却不对她的胃口。 就好比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段公馆再豪华奢侈,终究比不上她在冯家住的舒服自在。 仔细回想,在段家她吃的最好吃最舒心的两餐饭,竟是段寒江大半夜拉着她到荣音他们院子的小厨房里偷吃的那两回。 一碗汤圆,一碗疙瘩汤,家常便饭,却吃的无比温暖。 见她捧着汤碗低着头不说话,五夫人轻叹口气,问她,“后悔吗?” 婉瑜愣愣地抬头,看着婆婆,“……后悔,什么?” “孩子的事。” 五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沉痛和冷然,“大人之间的恩怨,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件事是老五做错了,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婉瑜抬起来的脑袋又低了下去,她静静地听了半天,没听到一句关于她的,都是老五如何如何,孩子如何如何,总之老五情有可原,孩子可怜无辜。 那她呢? “妈知道你这孩子一向任性妄为,但任性也得有个度吧,老五做错了事,你打他也好骂他也罢,何必拿孩子撒气呢?” “我没有拿孩子撒气。” 婉瑜生硬地打断了她。 五夫人话音戛然而止,拧眉看她一眼。 “我是在拿我自己撒气。” 婉瑜平静地看着她,淡淡道:“您问我后不后悔。是的,我后悔了。我后悔未婚先孕,更后悔奉子成婚,我后悔把朋友变成爱人,也后悔把阿姨变成婆婆。原来同样的人,换了一层身份后,会完全变成你不认识的模样。您看我也是这样吧,儿子的同学变成儿媳妇之后,便看哪儿都觉得不顺眼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没忍住笑了出来,只是笑容不达眼底,她收了笑,把汤碗放到了桌子上。 她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一个乖顺懂事的好媳妇和好儿媳,做的憋屈又难受,却还是落了一肚子的埋怨,早知道还不如我行我素,起码自己开心。 五夫人脸色不由变了,“你是在怪我了?” “岂敢。” 婉瑜淡淡道:“我遇人不淑,和您教子无方,没有必然的联系。您有一个好儿子,只可惜您的好儿子并不是我的好丈夫。” 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婉瑜郁结的心舒畅了很多,她不再恼怒,甚至心底的阴霾都散去了些。 五夫人却是瞬间黑了脸。 小六感受到了气氛的窒息,突然横插进来一句,“我喜欢婉瑜姐姐,当然也喜欢婉瑜嫂嫂,但比起婉瑜嫂嫂,我更喜欢婉瑜姐姐。” 她这一串绕口令似的发言把婉瑜逗笑了,她捏了捏小六的脸蛋,道:“我也是。不过,我很快就是你的婉瑜姐姐了。” 小六不太明白这话的潜在意思,五夫人却是瞬间听懂。 她这才猛地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脸色缓和了些,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 “夫妻之间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床头吵架床尾和,日子不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吗?男人在外打拼事业,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哪家不是这么过来的?” 五夫人坐在床边温声劝道:“妈是过来人,听妈一句劝,男人都这样,哪个男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的,自古以来都是三妻四妾,在家里吃饱了,才不会去外面偷.腥,你是个做正妻的,只要稳住自己的身份地位,何必管他那么多呢。心放宽点,雪莹一看也不是个爱争抢的,到时候你们肯定能合得来……” “妈!” 婉瑜实在听不下去了,沉声打断了她。 “啊?”五夫人一怔,抬起头来看着婉瑜,看到了她铁青阴沉的脸。 婉瑜缓了半天气,才把胸腔翻腾的那股浊气生生憋住了,半响,她苦笑一声,“您看错我了,也抬举我了,我心眼小的很,放不宽。” 五夫人:“……” “男人不是都三妻四妾的,也有一心一意的,我父母就是这样。我从小耳濡目染的,是他们祸福同享,无论在什么艰难的环境下都没有放开彼此的手,后来日子过好了我爸也从没生过贰心,我以前以为我爸是世界上最普通的男人,却没想到,他竟然成了一个稀罕物,只可惜段寒江不是我的稀罕物。” 婉瑜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有些红,眼底是深深的失望和倔强。 “妈,我要是想找个搭伙过日子的丈夫,我就不会找段寒江了,要是只图过日子,我一个人不是更自在吗?” 她自嘲一笑,“我嫁给他,只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我只是没想到,这份爱情的保鲜期这么短,起初我以为我会受不住,没想到先受不住的,是他。” 五夫人看着婉瑜这副伤情绝望的模样,眉心拧了拧,“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气头上,等你缓过这几天再说,我让老五过来给你赔罪……” “不必了。他跟我赔过罪了,但我不接受。” 已经做了的事,再说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有什么用? 此后若干年,婉瑜回想起某年某月在病房里和她曾经的婆婆说过的那句话,都觉得那是自己这辈子说过的最洒脱最痛快的话。 她微微笑着,对五夫人道:“您放心,我不会和文雪莹争什么。段寒江这个人,连带段家五少奶奶的身份,我全部,拱手相让,我成全他们的爱情。” 五夫人本是要去劝和的,却没想到反而劝成离了,婉瑜要和段寒江离婚的心坚定的如同磐石,谁也无法动摇。 冯父冯母起初也觉得女儿任性,但得知了事情真相后,在婉瑜出院的那天,冯国维看到段寒江,怒不可遏地过去给了他一拳,打得段寒江鼻血横流。 一个快五十岁的人,过去打横抱起女儿,气红着眼睛,哆嗦着唇对段寒江说,“从此以后,冯家没你这个女婿。我的闺女,我自己疼。” 冯夫人也红了眼圈,哀哀叹气,“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段寒江颓唐地跪在地上,看着冯父冯母带着婉瑜离去的身影,那一刻,他知道他失去了全世界。 他的爱人,他的家庭,他的事业,全都没了。 第345章 相爱容易相守难 婉瑜出院后,荣音就陪她一起搬回了冯公馆。 除了早先约好的几个手术,剩下的时间荣音都匀给了婉瑜,每天和冯妈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婉瑜把身子补回来。 婉瑜回到熟悉的地方,心情也跟着好转许多,看得出她也想要尽快恢复身子,因此十分配合,努力吃饭,努力睡觉,闲暇之余看看报纸。 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比较引人注意的是颖军少帅、汪家六少回国的消息。 作为京津四公子之一,这位汪家六少的名气和段寒霆有的一拼,同样是少帅,也同样是军人,不同的是段寒霆一向神秘低调,汪拙言则高调张扬。 汪家六少在去读军校之前,是位出了名的浪子,恶名昭彰,臭名远扬。 这位少爷仗着一副好皮囊,据说上学的时候就左拥右抱,裤下之臣无数,神奇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每一个和他交往过的女孩子都是和平分手,且无一人继续歪缠,这少爷则更是潇洒,交往过的女朋友下次再见面连人家的名字都不记得,惹的好几位小姐在宴会上伤心欲绝的嚎啕大哭,就这样出了名。 即便如此,想要嫁给汪拙言的女子还是能从北平排到天津,大概都在期待浪子回头金不换,以为自己会是收服汪帅的最后一个女人。 婉瑜吃着香蕉,看着报纸不由笑出声来。 荣音端着药走进来之时就看到她的笑容,还是发自内心的笑,不免惊讶,随即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太逗了,现在报纸可能生怕卖不出去,什么样的标题都起的出来。” 婉瑜把报纸拿起来给荣音看。 “把药喝了。” 荣音把药递给她,随手将报纸拿过来,打开一看,标题上写着,“谁会是收服浪子的女人”,底下配着颖军少帅汪拙言的照片和他的风.流韵事。 她也跟着笑了一下,婉瑜喝完药圆圆的脸蛋立刻变成皱巴巴的模样,赶紧咬一口香蕉缓解一下嘴里的苦味。 看着婉瑜习惯性的小动作,荣音眼前一阵恍惚,总有种两个人还在闺阁时期,没有嫁人的感觉,多么美好的青春岁月,却再也回不去了。 “别的不说,这汪拙言长得还真是挺好看的,难怪那么招女孩子喜欢。” 汪拙言是那种典型的美男子长相,浓眉大眼,眼窝很深,双眼皮深深一道,凌厉又漂亮,还有四分之一的混血,他生母是半个德国人。 汪大帅也是位浪子,妻妾如云,闺女一个接一个的生,儿子却是不多,早些年夭折了一个儿子,汪拙言这位六少便成了老汪家的独苗,也成为继承者。 荣音想起那天在医院,段寒霆和汪拙言对立的一幕,想到他们会在战场上相遇,龙争虎斗,都觉得头皮发紧。 “好看吗?还行吧,反正比段寒江……” 一个“帅”字生生夭折在嘴里,婉瑜脸上的笑也顿时敛了下来,默默把最后一口香蕉吞进了嘴里,看着窗外落日的余晖。 真奇怪,明明已经被伤成这样了,竟然还能脱口而出他的名字,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荣音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唤了她一声。 “我没事。” 婉瑜回头看着她,唇角扯出淡淡微笑,“我只是还需要时间来斩断过去而已,毕竟,我和他,从上学的时候就认识,这么多年的记忆,不好忘。” “别太勉强自己。” 荣音劝她,“伤口的愈合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总得有一个过程,顺其自然就好。” “我明白。” 婉瑜点点头,垂下眼帘,“其实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呢?男人的心,比天气变得还快,追求你的时候恨不得天天跪在脚边伺候你,一天说上几万遍我爱你,得到了之后便是完全另外一副模样了。你知道吗阿音,嫁给段寒江之后,好多个夜晚,我看着醉得跟鬼一样的男人,都在想,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荣音听着婉瑜的话,很是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结婚之后婉瑜就被迫留起了长发,现在头发几乎和她一样长了。 “夫妻不就是这样吗,白头偕老的多,恩爱如初的少。” 婉瑜抬起头看着她,“那你和段寒霆呢?你们成婚的时间比我们早,感情却一直都很好,虽然难免有一些小摩擦,但段寒霆是真的疼你。” “我们才结婚多久,说白头偕老未免太早了。” 荣音淡淡道:“谁家的日子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段寒霆对我是真的很好,我惜福。他待我好,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也盼着他能够珍惜我。” 相爱容易相守难,爱情和婚姻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话题。 真要细论起来,婉瑜和段寒江认识的时间更久,相识于微时,又是从亲近的朋友转化为情侣的,按理来说情谊比她和段寒霆会更浓才对。 可架不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段寒江是个花花公子,以前就没少交女朋友,再加上被五夫人保护得太好,段寒霆又罩着他,时不时帮他擦屁.股,一直以来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心智上并不成熟,之前生意上的事情,荣音就想要磨练一下他,结果差点因此得罪了五夫人,还和段寒霆闹得不是很愉快。 后来她索性不管了,何必去当那个恶人。 但也由那件事她看得出来,段寒江还是孩子心性,性子浮躁,遇事容易冲动,缺少判断力,需要有人在旁边时不时提醒督促着他。 可婉瑜却不是一个能够督促他的人,她天性活泼、自由,将心比心不愿意束缚别人,所以婚后日子她过的再憋屈,也不愿意要求段寒江在家陪她。 说白了,这两个人的性格很相似,都是崇尚浪漫、热爱自由的人士,喜欢追求刺激,他们结合在一起过日子,若是只有两个人,磕磕绊绊、吵吵闹闹地过或许也会很幸福,但偏又和长辈住在一起,五夫人爱子,她能宠着儿子,却不会宠儿媳妇,条条框框拘束着婉瑜,反而让小两口的心渐行渐远。 荣音庆幸自己有一个深明大义的婆婆,给予他们充分的自由空间,平素都不怎么管他们的事情,若两个人真的闹了矛盾,她也总是不问青红皂白地骂段寒霆,逼着他跟自己道歉,私下里再跟她掰扯一些道理,让她知道她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有时候也会罚她骂她,却让她知道她是为她好,从而真心敬服。 “我和段寒江,反正就这样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婉瑜心头虽然依旧刺痛,但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有些事情可以原谅,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绝不能原谅。 她摸了摸自己的长发,轻叹一口气,“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把头发留的这么长,有时候对着镜子我都不敢认自己,婚姻真是将我变得面目全非。” “跟婚姻无关,你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早晚会遇到的。” 荣音轻声道。 婉瑜苦笑着摇摇头,“我是不敢再尝试了,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做什么少奶奶,也不想再成为什么冯氏,我是冯婉瑜,我只做我自己。” 荣音重重点头,“冯婉瑜,就是独一无二的,最棒的!” “我让妈请了鞠师傅来家里做头发。斩断青丝,恢复原来那个冯小姐,蹉跎了一年时光,是时候该重出江湖了。” 荣音扬唇微笑,给予无限支持。 “阿音,你帮我约一下段寒江吧,是时候,跟他来一个了结了。” 第346章 要当爸爸了 跟婉瑜一样,荣音不乐意再见段寒江。 因此婉瑜约段寒江,要跟他谈离婚一事,并没有当面跟他说,而是让段寒霆帮忙转达。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段寒霆悠悠叹一口气。 他和荣音一样,见证着这小两口从相恋到成婚的整个过程,没想到兜兜转转,成婚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是以离婚收场的,实在令人唏嘘。 荣音看着段寒霆,心头也是沉重,忽然问,“咱们将来也会走到这一步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段寒霆心口一沉,两道剑眉倏然一拧。 “当然不会。你说什么胡话。” 荣音也知道自己失言,不该说这话,可她这几日心头总是忍不住的发慌,惴惴难安。 她站在段寒霆怀里,垂着头,不由叹气。 “你们段家的男人太不叫人省心了。我嫁过来不到两年,先是婆婆和公公离了婚,而今婉瑜和老五也要离,不得不让我居安思危啊。” 段寒霆蹙眉道:“你思什么危,我身边连条母狗都没有,还不够让人放心的?” “那难说。” 荣音看着他脸色发沉,一脸严肃的模样,自己却是憋不住想笑,“万一哪天你碰到一个比我还漂亮、比我还能干、比我还贤惠的,你会不喜欢?” 段寒霆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漂亮吗,能干吗,贤惠吗?” “……” 荣音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嘶……疼。” 段寒霆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腰眼的位置肯定青了一片,咬着牙对荣音道:“放心,这世上再找不出一个比你漂亮、比你能干、比你贤惠的女人了。” “那是。” 荣音扬眉道:“漂亮的肯定没我能干,能干的肯定没我贤惠,贤惠的肯定没我漂亮,所以啊少帅阁下,你可千万要好好珍惜我啊,别让我跑了知道吗?” 她捏住段寒霆的耳朵,半说笑半认真地对他说。 “嗯。” 段寒霆点点头,搂过她的腰肢,“我把你别在我裤腰带上,时时看着,保管你跑不了。” 他将脑袋在她身前蹭蹭,一蹭两蹭的就蹭出了火。 这几天因为老五的事闹得,荣音心疼婉瑜的同时也因为生老五的气而迁怒于他,好几天没给他一个好脸色了,连家都不回,搬到了冯公馆去住。 眼下冯家和段家的关系僵的厉害,父亲和五夫人去冯家说和都碰的一鼻子灰,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去触霉头,便只能忍着。 今日好不容易盼着荣音回来了,他哪里能忍得住? 他在荣音身后捏了一把,将她往自己身前带,亲了她两下,伸手去解她的衣扣,却被荣音拧了两下身子,拦住了他的动作。 不让吃? 段寒霆凝眸看着荣音,眼底透着几分委屈,还有渴求,真是有些受不住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荣音被他眼神看得有些犹豫,一句话如鲠在喉,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段寒霆权当她欲擒故纵,见她没有明确的拒绝之意,便又乍着胆子去抱她,手也渐渐开始行动,然而在即将探入之时,被荣音一把握住了手。 “?”段寒霆嗓子都要干了,这回看着荣音的目光是真急了。 荣音无奈,只得道:“我有了。” “嗯?” 段寒霆不知道身体燥热连带着大脑也跟着缺了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有什么了?” “……” 荣音觉得少帅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索性抓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肚子,道:“这儿,有了,你的。” “……” 这次轮到段寒霆僵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荣音,目光垂下去,又怔怔地看着他的手停靠的位置,最后才落在了荣音的肚子上,脑袋顿时嗡的一声。 房间里陷入了一份诡异的气氛里,安静如鸡。 段寒霆复又抬起头,神情有些呆滞,足足好半响,他嘴角才抽动了一下,动了动唇,声音有些抖,“你,有了?” “啊。” 荣音点点头,看着他迅速变了的脸色,愣是没瞧出有什么喜悦来,她摸着他的脸,有些纳闷道:“你不高兴吗?” 她自己虽然没做好准备,但她以为这家伙听到这个消息会狂喜的,好像并没有。 段寒霆大脑空白了好长时间,才慢慢恢复正常。 “你有了?” 他颤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这次没待荣音开口,他的表情就由呆滞转为了狂喜,然后一把将荣音从地上抱了起来,开始转圈圈,“我的心肝,你怀了我的孩子!” 荣音被他腾空抱起,吓了一跳,又被他这么一吼,感觉耳朵都在不停地震。 果然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女人淡定。 “肚……肚子,勒着了。” 荣音赶紧制止他的疯狂举动。 段寒霆一愣,这才回过神来,顿时不敢动了,小心翼翼地将荣音从怀里放下来,待她平稳落地,才一脸紧张地问:“没事吧?勒着肚子了?” 莲儿和雷震等人在外头听见动静,不知发生了什么,赶紧上前敲门,“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 荣音喊了一声,这才瞪了段寒霆一眼,“小点声,怀孕前三个月最好不要声张,等稳定了再说。” 段寒霆重重点头,这个时候自然荣音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声问:“我抱你到榻上?” “不用,你扶我过去就行。” “好嘞。” 段寒霆立马跟小太监似的小心翼翼地扶着荣音到床榻上坐好,蹲下来半跪在她身前,一头惊魂甫定之后的冷汗,“你怎么,没告诉我呢?” “这几天事情太多,没顾得上。” 荣音指了指茶几,道:“我想喝点水。” “你坐着,我给你倒。” 段寒霆麻利地过去给她倒水,还怕水太烫,在热水里兑了点凉白开,试了下水温,才递到荣音面前,“小心烫。” 荣音接过来灌了大半杯,见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想笑,又将剩下的半杯递给他。 “喝点水,冷静冷静?” 他确实需要冷静。 段寒霆接过水,仰头就灌了下去。 荣音道:“孩子的事先不要声张,婉瑜那边刚没了一个,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说出来平白让大家跟着难受,等着稳定些再说,免得空欢喜一场。” 段寒霆点点头,他知道荣音是什么意思,婉瑜那边刚没,她就有了,家里人多口杂,免不了到时候又要说三道四的,平白生出一些事端。 又听她说“免得空欢喜一场”,心中倏然一紧。 “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你跟孩子,绝不会让你们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段寒霆一脸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肚子,还是说不出的震惊和喜悦,“孩子,什么时候怀上的?” 说平静是假的。 他和荣音都是喜欢孩子的人,也都盼着孩子的到来,成婚将近两年了,肚子一直不见动静,虽然二人世界过的也不错,却还是很希望能开花结果。 好像在他们的心里,一家三口或者四口甚至五口,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荣音脸色微微一红,轻道:“没几天。” 一开始她还不信,直到反复在妇产科做了几次检查确诊了之后,她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怀孕了。 段寒霆一听,瞬间明了,“在草原上的那次?” “嗯。” 荣音耳朵根都跟着红了。 段寒霆不由啧舌,“咱们孩子挺会挑地方,非得找个能够吸收日月精华之地才肯投胎,看来这次科尔沁一行还真是去的值当,赚了个儿子回来。” “去你的。” 荣音被他说的满脸通红,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出来。 第347章 我们的缘分尽了 荣音和段寒霆都是极能沉得住气的人。 孩子来了他们固然欢喜,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公之于众的最佳时机,决定缓缓再说。 现在比较令他们操心的,还是段寒江和冯婉瑜离婚一事。 段大帅和五夫人自然都不愿意同意离婚。 有道是覆水难收,段大帅自己经历过一次,更加能体会到那份失去的痛苦。 只要那纸婚书还在,这个女人便还是你的妻子,可一旦离了婚,便什么都不是了,她不再是你的妻,你不再是她的夫,你们便再无任何关系。 段大帅特意把段寒江叫来跟前,也不训他,就问他一句,“你舍得吗?” 舍得她以后会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子,舍得她以后会和别的男人有孩子,舍得她的名字前面冠上别的男人的姓氏,舍得吗? 段寒江觉得他的心像是在被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一刀又一刀,没有令他痛到麻木,反而一刀比一刀的痛感更清晰,在生生地把他和婉瑜两个人分开。 他痛得站不住,弯下腰,直到蹲也蹲不住,跪在了冰冷的地方。 他咬着牙,红着眼,说,“不舍得。” 可如今,不舍得又能怎样呢? 婉瑜和段寒江约在城西路的一家咖啡厅。 他们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会在这里聚会,彼时他们还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兄弟关系,经常勾肩搭背,侃天侃地,说着荤话,完全没个顾忌。 有时候喝酒喝多了,他看着撸着袖子跟男孩子猜拳拼酒的婉瑜,无奈道:“我说,就你这样的,以后能嫁出去吗?” 婉瑜猜拳输了,仰头干下一杯酒,豪情万丈地一抹嘴巴,没给他半点好声气。 “我嫁不嫁的出去干.你屁事,反正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本姑娘也不会嫁给你!” “呵,说的跟我愿意娶你似的,就你这样的,倒贴给我我都不要。” 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说着完全违背自己本心的话,然后气得婉瑜过来掐他的脖子,他便作势抱住她,两个人闹成一团。 段寒江想着想着,不由笑了起来,那时候可真傻。 眼前晃过一抹身影,小巧玲~珑的个子,很瘦削,穿着一身正红色的上衣搭着一条白色的西裤,简单的像个学生,却又平添了几分熟.女的气质。 眼看着婉瑜在侍者的引领下往这边走来,他不知不觉站了起来,短短几天不见,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呆呆地看着婉瑜,“你,把头发剪了?” “嗯。” 婉瑜淡淡地应了一声,把包放在座位上,伸手摸了一下头发,冲他笑了一下,“还是短发更适合我。” 段寒江看着清清爽爽的婉瑜,只觉得心弦莫名颤了两下。 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他们是奉子成婚,洞房花烛夜他.妈千叮咛万嘱咐他别碰着婉瑜的肚子,吓得他什么也不敢做,连抱她一下都怕控制不住自己,那一.夜恍惚就过去了。 而后他就过起了近似南泥湾的生活,他和婉瑜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孩子,他.妈时不时给他上点紧箍咒,心爱的人抱在怀里却连碰都碰不得,哪个男人都受得住?他只能借工作来麻痹自己,让自己忙起来,想要赶紧度过这可怕的孕期,后来婉瑜妊娠反应太过强烈,他白天工作了一天,晚上完全睡不好觉。 他.妈心疼他,让他到客房去睡,可他不愿意让婉瑜多心,便只好以应酬为借口在公司睡,渐渐的,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婉瑜开始试探、猜忌他是不是外头有人了,还让二哥二嫂帮忙警告他,他嘴上应着,但心里终究不舒服,觉得她不够信任自己,也越来越不愿意回去。 婚姻生活,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想的是举案齐眉,相亲相爱,可事实上只有一地鸡毛,互相埋怨。 “一杯蓝山,谢谢。” 婉瑜清脆的话音打断了段寒江的思绪,在侍者的询问下,他也轻扯了下嘴角,“跟她一样。” 看着婉瑜清瘦的模样,他忍不住道:“饿不饿,要不要点点东西吃,你瘦了太多。” 肚子里可是生生地剜去了一块肉,能不瘦吗? 婉瑜特想回敬他这么一句,可看着他微蹙的眉心和关切的模样,她还是把这出口伤人的话咽了回去,算了,还是给彼此留个好印象吧。 也算是,为他们过去那伟大的爱情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她淡声道:“不用了,我赶时间。” 段寒江一怔,“赶时间?” “嗯。” 婉瑜淡淡道:“今天要回报社复工,约了同事一起去采新闻。所以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 “……” 段寒江心口一阵凝滞。 他和她,以前有着说不完的话,如今,却也到了需要长话短说的地步。 “那……好。” 他略沉了下语气,只觉得嗓子有点堵,咖啡端上来,还冒着热气,他捏着咖啡杯的耳朵,半响才鼓足勇气问,“瑜儿,能不离吗?” 婉瑜听着这句话,觉得有些好笑,可她笑不出来,反而眼睛不知为何漫上一些酸意。 她道:“你说呢?” 段寒江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将心底那股痛强压下去,他说……他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阿旺。” 久违的昵称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连婉瑜都觉得惊奇。 段寒江几乎是触电一般抬起头。 不知道有多久,他不曾听她这么叫过他了。 彼时令他无比抓狂,她每次这么叫他他都恨不得堵住她的嘴的外号,不知何时成了她对他的爱称,可婚后,渐渐的,她就不再这么叫他了。 婉瑜看着他,面色哀怜,像是看着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婚姻勉强维持下去,也只是一个空壳。” 回不去了…… 段寒江蓦地红了双眼。 “婚姻对你而言是牵绊,对我而言也是束缚。或许我们并不适合婚姻,也或许是我们都没有对的那个人,不论如何,我们是无法继续走下去了。” 婉瑜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心口也一阵发涩。 来之前,她想象着他在她面前追悔莫及、痛不欲生的模样,她想看他苦苦哀求她,然后她可以冷漠地对他捅刀子,她想象着这一幕会很爽。 可事实上,她只觉得满心的酸楚,无力,她这才意识到,她对他的爱早已深.入骨髓,想要连根拔起,何等困难。 段寒江终于哭了,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趴在桌子上抽噎起来,哭得不能自已。 他哽咽地说,“是我对不起你。” “你是对不起我。” 婉瑜望着天花板,拼命眨了几下眼睛,才将眼睛里那片湿意抹去,“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究竟为什么,我们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们明明相爱,甚至现在还在爱着彼此,却落得狼狈退出,惨淡收场的局面。 曾经的婚礼有多么盛大,现在的局面就有多讽刺。 “我想了很久,才终于想通。或许人跟人之间都是有缘分的吧,有的夫妻能够白头偕老,有的却只能走到半路。” 婉瑜看着段寒江盛满眼泪的双眸,面色庄重,语气是说不出的叹息,她最后说了一句,“阿旺,我们的缘分尽了,所以,放手吧。” 只有离婚,她才能无牵无挂,没有任何负担地去过剩下的人生。 她是如此,段寒江也是如此。 可他的未来会有谁,是否会过的幸福,她都不再关心了,她只知道,离开他,她的人生只会更好,更幸福。 一定会! 第348章 伤筋动骨 离婚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当初段夫人和段大帅离婚,闹得北平沸沸扬扬,引发了民众很多关于婚姻的探讨,除了“男女平等”的观点,更多的人关心婚后财产的分割问题。 众所周知,段大帅在军事上的成就没的话说,可于家业上更多的还是仰仗段夫人。 而段夫人走的时候不仅把段公馆留下了,还给段大帅留下了不少钱,虽然这些钱在她的商业帝国中不过九牛一毛,但很多人还是觉得便宜了段大帅。 相比段夫人的“大度”,冯婉瑜在离婚一事上则要“小气”很多。 从段公馆搬走的那天,她带走了自己的全部嫁妆,之前就有人估算过,冯小姐的嫁妆足以开一个银行。 冯氏企业是食品业的大拿,生意遍及全国,而冯婉瑜是冯家独女,她的丈夫自然是冯氏未来的接班人,当初不知多少人都说段寒江捡到宝了。 而今他们一离婚,冯国维把当初交给段寒江打理的产业通通收了回去,冯氏也不再给段寒江的证券公司投资,撤的干干净净。 五夫人还想着说几句好话求求情,被冯夫人一句话堵了回来。 她说:“既然令郎决定背叛我的女儿,那应该也看不上我们冯家的财产。我们小家小户,钱虽不多,但也是要骨气的。我们不收回来,难道要让令郎拿着我们的血汗钱去养别人家的女儿和孩子不成?你们未免欺人太甚!” 离婚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冯家不会去张扬,段家于此事上有愧,避之唯恐不及,更不愿意让别人看笑话。 可段寒江和冯婉瑜离婚一事还是被意外地曝了出来。 报纸上刊登了两个人的离婚协议书,上面写着“自离异之后,双方恩断义绝,割切根蒂,从此脱离夫妻关系。嗣后男婚女嫁,各听自由,两不干涉。” 这封离婚协议书让北平再次炸了锅,都传到了天津一带,人人都在猜测段家五少和冯家小姐离婚的缘由,众说纷纭。 有两则新闻引发的热议最多。 一则是传段家五少和文家小姐举止甚密,紧接着有人说看到了文家小姐小腹隆起,疑似有了身孕,或许正是为此段寒江才和冯婉瑜离的婚。 另一则是传冯家小姐和汪家六少旧情复燃,她不幸夭折的那个胎儿实则是汪家的血脉,有人看到汪家六少抱着冯婉瑜去医院,满身是血,慌不择路。 但又有传言称汪家六少汪拙言和慕容家的五小姐有婚约,慕容妍才是未来的颖军少帅夫人。 豪门世家关系本就复杂,如今不仅牵扯进段家、冯家、汪家、文家和慕容家,连带着奉军、颖军和湘军一并被牵扯进来,引起纷纷议论。 文家是最先坐不住的那个。 一大清早,文老夫人便带着文家大爷、文家大夫人带着文雪莹来段公馆兴师问罪,要为女儿讨个说法。 段夫人被前厅的动静吵得烦不胜烦,干脆和卢妈一起散步来到了方小芸这里躲躲清静,荣音也过来了师娘这边,段寒霆和长辈们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军营。 “你不用去医院上班吗?”方小芸问荣音。 荣音在茶几上沏着茶,奉给师父,应道:“今天请了一天假,下午得跑一趟天津,去码头接个人。” 段夫人靠在藤椅上,看着荣音,“接个人?接谁?” “我医学院的一个师兄。” 荣音道:“荣氏那边我顾不过来,经理们都要揭竿起义了,我只好拜托师兄回来帮我忙了,在国外漂泊了这么些年,正好他也想落叶归根。” “早该找个人帮你了,你这北平天津两头跑,又要做手术又要做生意,我看着都累,真当自己有三头六臂啊。” 方小芸逮着机会就数落徒弟,“别以为自己现在年轻就不拿身体当回事,趁着年轻更要把身体调养好,你婆婆就是年轻时不注意落下一身毛病。” 段夫人“嗯”着点头,对荣音道:“我年轻那会儿真是把自己当牲口使,对自己太粗糙了,折腾了半生把身体累垮了,结果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拿自己现身说法,又叹口气,“感情这回事,剪不断理还乱。我还挺佩服婉瑜的,说断就断,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不像她,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落在了段文忠手上,在这个年纪还要生养,也不知道图什么。 “还不是舍不得孩子?” 方小芸颇能理解段夫人,“女人可以没有男人,但孩子生出来是自己的,你现在别想那么多,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才最要紧。” 段夫人摸摸自己的肚子,谁说不是呢。 荣音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你别光顾着点头。” 方小芸嗔她,“你婆婆这都要生了,你和则诚到底什么打算,我瞧你们一点也不知道着急。” “欸,别催他们,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顺其自然就好。”陈伯庸在一旁劝慰。 段夫人在一旁听着不由失笑,“行了你们俩,一唱一和的这是说给我听呢。我可从来没催过音儿,她想什么时候生都成,生多少都随他们。” “谢谢母亲的支持和理解。” 荣音笑着奉上一杯热水,又对师父师娘说,“您几位放心,我和则诚有数,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这话说的奇奇怪怪,方小芸嗅到一丝不同寻常,刚要再问荣音,莲儿就满脸焦急地敲门而入。 “怎么了?”荣音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 莲儿道:“文家老夫人晕过去了,五夫人请您过去帮忙看看呢。” 段夫人和方小芸他们交换了一下神色,似乎早料到了会如此。 “这么大年纪了,再气出个好歹来段家担待不起,你快去瞧瞧吧。”段夫人气定神闲地对荣音说。 荣音点点头,回屋拿了医药箱,赶去前厅。 路上莲儿在她耳边悄声禀道:“前厅那边闹的挺厉害的,文家要名分,五少不想给,文小姐哭的一塌糊涂,文老太太直接气晕了过去。” 赶到前厅时,场面一片混乱。 段大帅沉着脸坐在那里,五夫人急的直搓手,段寒江则跪在地上神情呆滞。 文家那边,文雪莹和文大夫人一个哭一个嚷,文大爷则忙着给文老太太掐人中,可谓是把一哭二闹三上吊发挥到了极致,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这就是书香门第,荣音心道婉瑜若是看到此情此景,应该会讽刺的大笑三千声。 五夫人一见荣音来了,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忙道:“阿音,你快过来看看,这说着话呢,不知怎的就晕过去了……” “哎。” 荣音应了一声,刚走到文家老太面前,就听文家大夫人嚷道:“还不是被你家这宝贝儿子给气的。搞大了人家闺女的肚子却不想负责,这是什么混账东西!我们文家家风严谨,我女儿的人品我是知道的,她断不会上赶着去勾.引别人。若五少不想负责,那我们也没办法,只能把这桩丑事公之于众了。” 五夫人好声好气地劝了半天,文家一直咄咄逼人,话说的越来越难听,她脸上也挂不住了。 为今之计只有认了文家这门亲事,好息事宁人,皆大欢喜,偏她这个执拗的儿子就是不想娶,真是愁死个人。 荣音狠狠一掐文老太太的人中,老太太吃痛,终于装不下去,缓缓苏醒过来。 文家大夫人还在对段寒江破口大骂,唾沫横飞。 荣音不予理会,只伸手探上文老夫人的脉,道一声,“老太太脉搏强健,活到百岁没什么问题,好好养着便是。” 气氛不由有些微妙。 文家大爷道:“母亲身体一向被我们照顾得很好,今天也是气着了,真把我吓一跳。荣医生的医术我们是信得过的,你看要不要开点什么药?” “不用,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对人身体也不好。” 荣音微微笑道:“多喝点热水就成。” 她收起医药箱,朝众人点点头,起身就要告辞,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段大帅沉沉开口,“犯了错就要认,这桩婚事我做主,定了吧。” 第349章 码头混战 段寒霆在车上翻看着今日军报,神情凝重。 日军那边最近动向很大,不断地在华北一带试探,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次去日.本观秋操,还不知是不是鸿门宴,他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带音音去了。 颖军和湘军近日来往密切,颇有想要联姻结盟的意图,这两支队伍再加上一直不肯甘心的直系军队,南北夹击势若破竹,以奉军一己之力根本抵挡不住。 所以这次能够和蒙古那边达成合作,起码能镇住他们一段时间,于此事上荣音功不可没。 “上海那边有没有传来消息?” 他沉沉地开了口。 阿力稳稳地开着车,禀告道,“有。杨慕臣被人救了出去,双方交了火,杜老板差点受伤,被手下人救了。陆小姐和杨慕臣一起失踪了。” 杨慕臣从科尔沁回到上海没多久就被杜玉笙缴了枪,软禁了起来。 杨慕臣和日.本合作的事情早就被他查了出来,也和杜玉笙通了气,这次科尔沁一行杨慕臣名义上是要和荣音合作马场生意,实则是受日军委托,和蒙古那边达成合作,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想让蒙古成为日军的大本营,为他们培养战马,没想到却因美色得罪了阿木尔王爷,由此被段寒霆半路截胡。 段寒霆拧了下眉,“失踪?” “是。” 阿力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有些谨慎地说,“蓝帮那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能确定的是他们并没有离开中国,有可能是被日方藏了起来。” 段寒霆脸色沉冷下来,“让军机处一起帮忙找找。” “明白。” 阿力应了下来,又道:“小傲今晨就发了一封电报过来,估摸着也是想拜托您这事。” 提及小傲,段寒霆的脸色才漫上一丝缓和。 眼前忽然晃过一道身影,惊得阿力来了个急刹车,车子猛地往前俯冲了一下,段寒霆的身子都跟着晃了下。 阿力冷汗都快掉下来了,第一时间就是回头问段寒霆,“少帅,您没事吧?” 段寒霆摇了下头,刚刚才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撞到人了?” 他沉声发问,阿力下车查看,一侧的车门却被打开了。 段寒霆扭过头去,就见一只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睁着两只大眼睛搓着手央求他,“先生,救命。” “……” 阿力没看到车前有人,暗自琢磨着刚才是活见鬼了? 他上了车,对段寒霆说没撞到人。 段寒霆端正地坐在那里,报纸还搭在膝盖上,面色波澜不惊,淡淡“嗯”了一声,道:“走吧。” 阿力重新发动起车子往前走,就看到从一条街冲出来不少黑衣人,神色焦急,像是在追捕谁,他也没理会,踩下油门尽快驶离了那条街。 后座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从报纸下方钻出来一人,惊得阿力差点没握住方向盘。 这人……什么时候上来的? 貌似,还是个姑娘? “呼,终于摆脱了。” 小脸蛋大眼睛的姑娘深深舒了一口气,坐在了段寒霆旁边,缓了一会儿朝他抱了抱拳,“多谢先生救我。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段寒霆没什么反应,只淡然对阿力道,“在前面的路口停车,让她下去。” 阿力正在暗戳戳地想少帅何时也学会英雄救美了,又在想万一他看中了这位姑娘怎么办,自己也莫名其妙成为了帮凶,一定会被夫人大卸八块的…… 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忽然听段寒霆冷冰冰吩咐了这么一句,心才终于回了位,果然少帅还是那个少帅,冷漠、无情。 他偷瞄了这女子一眼,心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干什么不好,学会碰瓷制造偶遇了,一定是电影看多了,妄想制造一些浪漫桥段让少帅看上她。 啧啧,长得这么漂亮,没想到也是个攀龙附凤之人。 他以为小姑娘接下来会央求段寒霆再捎她一段路,没想到小姑娘倒是极为痛快地又拱了拱手,“多谢多谢。” 举手投足之间豪爽又直率,倒是可爱得很。 到了前面的路口,阿力停下车,小姑娘又道了声谢,麻利地下了车,还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追上来,才小松鼠一样地赶紧溜走了。 “这小丫头,还挺可爱的。” 阿力嘟囔了一句,随即赶紧发动起车子来。 本以为少帅会不耐烦,扭头却见他俯身从报纸堆里捡起了一只怀表,表的后面有字,刻着“慕容妍”三字。 段寒霆眉心略蹙,鬼使神差地摁开了怀表,伴随着一阵轻缓悠扬的音乐声,他看到了一张照片,应该是女孩娃娃时期,眉心处还点着一颗殷红的圆点。 他唇角无声地扬了扬,音音生的孩子定也能像这般可爱。 …… 荣音回师娘的院子说了一下前厅的情况,惹的众人都是一阵无语。 段夫人凝眸道:“文家如今因为文绿萍和颖军交了恶,也是急于寻找靠山,不过剑走偏锋,也太过急切了,就不怕毁了文家百年清誉?” 荣音心道文家百年清誉早被文绿萍毁的差不多了,也连累了文雪莹的婚事,京津一带的豪门世家都不太想和文家攀亲。 只是文雪莹不惜上赶着倒贴也要嫁进段家,一点大家闺秀的脸面都不顾,文家这急吼吼地干上门来兴师问罪也挺难看的,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求仁得仁,老五和五妈妈亲手促成了这门婚事,老老实实受着就是了。” 荣音不失嘲讽地说了这么一句,惹来段夫人的一记眼刀,“这话关起房门来说说便罢,不许出去胡说八道。” “是。” 荣音吐了吐舌头,在这件事情上她就是十分狭隘,百分百站队婉瑜,等着看老五自作自受。 时间差不多了,荣音准备去接人,走的时候段夫人不放心地嘱咐道:“多带些人去,自己当心点,码头挺乱的,接了人就赶紧回来。” “知道了。”荣音乖乖地应了一声。 雷震那边备好了车,荣音换好鞋子就出门了。 在码头等了二十多分钟,隔着老远就看到自游轮上走下来一道高挑的身影,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西装,戴着厚重的无边框眼镜,老远看着像个老学究。 “师兄!” 荣音清脆的嗓音在喧闹的声音中很好辨认,乔伊抬眸看过去,就看到了人群中最靓丽的那抹身影,正在冲他激动地挥手,他唇角不由扬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扬手回应,身子就被重重推搡了一下,紧接着胳膊就被人架住了,手里的箱子也被人抢了去。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别说乔伊没反应过来,荣音也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之时乔伊已经被人架走了,码头突然间涌进了好几拨人,抢人、抢箱子,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师兄……”荣音又喊了一嗓子,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突然在混战中看到了韩晓煜的身影,韩晓煜也看到了她,踢倒一个人,便朝她跑了过来。 韩晓煜面露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 荣音神色焦急,视线追随着乔伊被架走的方向,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你也是冲我师兄来的?” “那个博士,就是你师兄?” 韩晓煜顿时恍然大悟,又急吼吼地冲进人群,“先不跟你说了,抓人要紧!” “……” 荣音完全懵掉了,可紧接着她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是婉瑜,此时此刻她正被汪拙言扛在肩膀上,不停地挣扎。 而汪拙言扛着她,满脸的不耐烦,最后直接抡起大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肩上的女人立马老实了。 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 第35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个时辰后,众人齐聚在巡捕房。 段寒霆闻讯匆匆赶来后,场面就更热闹了,他锐利的视线在黑房子里扫视一番,看到汪拙言和冯婉瑜时,表情也是一怔。 而荣音在看到段寒霆后,脸上的黑线更多了,只觉得太阳穴处都在一抽一抽的叫嚣着。 她拧了下眉,“你也是为我师兄来的?” 若不是亲眼目睹了今日码头的盛况,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位留学多年,一朝回国的师兄竟然会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引的日军、颖军、巡捕房三方争夺。 最后刘强和李峰也率奉军的人赶到,于混乱中帮了韩晓煜一把,才将乔伊博士弄到了巡捕房里。 段寒霆走到荣音身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饶有深意地和汪拙言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同时把头转向了审讯室。 这间黑屋子在审讯室的隔壁,能将里面的情形以及对话一览无余,听得清清楚楚,而里面的人却并不知道隔墙有耳,这是韩晓煜给他们走的后门。 审讯室里,由于荣音的千叮咛万嘱咐,韩晓煜对乔伊的态度还算客气,还让人给他递了一杯水。 乔伊显然还没从码头被人绑架的惊险中缓过神来,捧着水杯的手不停地颤抖,额头布满冷汗,过了好久才哆哆嗦嗦地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韩晓煜倚在桌子上,翻看了一下乔伊行李箱中的东西,除了寻常几件衣物,便都是些他看不懂的医学书籍还有国外名著。 他嘴角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地倚在那里,若不是一身制服,简直和大街上的小混混没什么两样。 荣音环臂凉嗖嗖地看着,心道臭小子,明知道那是她师兄,还拿起架子来了。 腹诽归腹诽,公事公办她还是懂的,便耐着性子听着。 韩晓煜问,“你是从英国皇家医学院回来的乔伊博士?” “是。” 乔伊颤着嗓子回答。 “回来做什么?” “回家探亲,落叶归根。还有,应师妹的邀请,回国帮她打理生意。” 隔壁黑屋子的长椅上,婉瑜嘴里咬着笔帽,钢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地记录着重要信息,时不时还举起相机拍两张照片。 汪拙言站在那里留心听着里面的问话,视线却不知不觉被长椅上的女人吸引了去。 她工作时的模样和生活状态完全不同,平时有多刁蛮、随性、不羁,工作时就有多认真、专注、沉静,像个双面娇娃一样,强烈的反差感让他有些恍惚。 这丫头今天为了外头谣言一事过来找他兴师问罪,问是不是他故意在外面散播的谣言毁她的名声。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气恼之余没有否认,直接问就算是又如何,这死丫头竟然直接扑上来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都咬出了血来,现在一摸两排牙印都还甚是清晰。 正要好好跟她算账,副官送来军报说是英国皇家医学院莱恩教授的高徒乔伊博士即将做游轮抵达码头,他便立马整兵前往。 没想到这小妮子也要跟着去凑热闹,还说什么要去采新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甩开,没想到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到了码头,真是不要命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女人,更没见过为了采新闻不要命的记者,横冲直撞的像头牛。 可这会儿认真工作的她,又像是一朵安静绽放的水仙花,清丽可人。 里面的审问还在继续。 “今天绑架你的是什么人?” 乔伊抬起头来,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惶惑地问:“不,不是你们吗?” “……” 这一问韩晓煜就炸了,“喂,我们是接到消息去救你的好不好?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早就被日.本人抓走了。” “哦。” 乔伊神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谢谢。” 韩晓煜:“……” 他不由朝黑屋子的方向看过去,隔着一道玻璃无声地用嘴型问着荣音“什么鬼”,就这,还是你心心念念请回来帮忙的同门师兄,还是医学博士? 整个儿一书呆子嘛。 荣音目视前方,表情一片凝然。 有那么几秒的功夫,她甚至也怀疑眼前坐在凳子上的这个人还是不是她那个不着调又意气风发的师兄,为何唯唯诺诺地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可他的一些小动作,还有模样声音,绝对是乔伊师兄不假。 分别两年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晓煜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抓了抓头发就走了出来,到了黑屋子里。 “你们都听到了,一问三不知,箱子里也没翻出什么东西,会不会抓错人了?你们确定这个呆子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荣音和冯婉瑜一头雾水,段寒霆和汪拙言则面色沉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人我带走。” 既然对视一眼,又是一句异口同声,“凭什么你带走?” “……”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荣音无语地望向韩晓煜,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审完了吗?他有没有犯罪证明?没有的话我能办理一下保释吗?” 韩晓煜:“……能。” 荣音迈着高跟鞋离开,心里很是不爽。 我的师兄,凭什么要你们带走? 不爽的同时又很是不安,她不知道乔伊兄弟到底做了什么能够惹的军方大动干戈,公然抢人,甚至还牵连进了日方…… 想起今天绑架那一幕,她就一阵后怕。 荣音跟着韩晓煜过去给乔伊师兄办理保释手续。 段寒霆等人从黑屋子里出去,冯婉瑜想跟着荣音继续采点新闻,了解一下事情的缘由和始末,脖领却忽然被人拉住,不由分说地将她扯了回去。 “干什么你?”婉瑜一记后肘朝汪拙言的肚子捣去,被他敏捷地躲开,拎着她脖领的手也跟着松开了。 婉瑜狠狠瞪他一眼,满脸不忿。 汪拙言后退一步,表示没有和她打架的意思,饶有兴味地问她,“这则新闻,你打算怎么刊登?” “自然是如实报道。” 婉瑜声音生硬,“颖军少帅率领士兵在码头公然抢人引起骚动,百姓恐慌,还殴打记者,恶劣的行径令人发指。” 汪拙言好笑地“呵”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如实报道?还有,我什么时候殴打你了?” “你……” 婉瑜指着他,却实在说不出口他将自己扛上肩膀还打自己……那里,这个臭不要脸的! “不就是摸了下屁.股吗?” 汪拙言把她说不出口的话帮她说出来,看着婉瑜瞬间红了的脸蛋,眼底染上几丝戏谑,“冯小姐,男女之间调个情而已,别那么认真。” “……” 调你个大头鬼! 婉瑜气得恨不得把手里的照相机砸他脸上。 段寒霆冷眼旁观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道:“打情骂俏改天有的是时间,先聊点正事。” 汪拙言躲开婉瑜踹过来的脚,随段寒霆到一旁的树下进行颖奉少帅之间的秘密会谈去了,婉瑜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叼着烟的汪拙言,竖起一根中指。 荣音将她的手拍掉,“干嘛呢?” 婉瑜回头便在荣音身后看到了乔伊博士,跟他笑着打了个招呼,自报家门,乔伊听说是荣音的妹妹,才冲她友好地扬了扬嘴角。 “手续办完了?没事了吧。” 婉瑜问。 荣音回头看了一下师兄,“暂时没事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刚刚开始。” 她抬眸,看着树下面色凝重、秘密交流着的段寒霆和汪拙言,强烈地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请去.醋#溜.儿.文^学 第351章 咱们谈个恋爱怎么样 段寒霆和汪拙言交谈完毕,便见荣音带着乔伊博士上了车。 雷震径自发动起车子,段寒霆拧着眉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把车拦住了,没待开口,荣音就率先说,“不打扰少帅办公,我先带师兄走了。” 说完就摇上了车窗,吩咐雷震开车,完全不给段寒霆说话的机会。 “……”段寒霆盯着她的车子离去的背影,有些错愕,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不给他留面子。 汪拙言短促地笑了下,毫不掩饰对段寒霆妻管严的嘲笑。 没等笑容抵达眼底,便听到一个冷冽的声音,冯婉瑜眼刀冷冰冰地朝他刺过来,“你笑什么。汪六少,咱们是不是应该接着解决之前没有解决的问题。” 眼看着汪拙言因为婉瑜的这一句话面容僵了僵,段寒霆也适时报复性地回了他一声嘲笑,然后上车追媳妇去了。 汪拙言手里的烟还没抽完,他抬起棕黑色的眼眸盯着冯婉瑜清丽倔强的面容,狠狠吸完了后面几口。 点燃的烟头在他指间明明灭灭,升腾起的烟雾隐匿了他眼底的情绪。 将烟头捻灭在树干上,他朝她走过来,在她动唇即将开口之际忽然开口,“冯小姐,咱们谈个恋爱怎么样?” 一句话,瞬间堵住了冯婉瑜所有的话,也让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有那么一刹那,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他的眼睛很认真,话音更加坚定,认真、坚定到她在惊愕之余,竟然愣在了那里。 汪拙言见她不说话,自顾道:“你问我外面的谣言是不是我散布出去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是。但我确实也没有插手去管,而任其发酵、扩散。” 冯婉瑜喉咙梗了梗,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为什么?” 汪拙言深邃的眼眸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 他离她很近,中间隔着安全距离,不让人觉得冒犯,可她能闻到他身上尚未散尽的烟草气息,明明他抽的也是三炮台,可偏偏和段寒霆的气味不同。 段寒霆是冷,而汪拙言是漠,那种不把一切放在眼里,对世间万事看透到不屑一顾的淡漠,都通过烟草的味道散发出来。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对汪拙言有一些研究。 不同于段大帅出身绿林,在江湖厮杀了大半辈子才拼出一片天地,汪大帅父辈就驻扎在天津,祖上殷实,家业庞大,一直便是天津卫的名门望族。 汪大帅虽是军人出身,但身上摆脱不了豪门阔少的奢靡淫逸,几乎是走到哪儿种子就撒到哪儿,汪拙言不过是他随意撒下的一颗种子。 汪拙言的生母是中德混血,父亲死了之后,便随母亲回到中国讨生活,因为会中、德两国语言,人又长得漂亮,便被汪大帅安排在身边做过一阵翻译。 汪大帅喜新厌旧,很快就忘记了和曾经翻译官的一段露水情缘,在得知她怀孕之后,也不过是让副官拨了一笔款子过去,全然没放在心上。 说来也怪,汪大帅妻妾如云,外室也多,可生出来的大多都是闺女,人往往是缺什么就想要什么,更何况汪家这样的大家族,更希望生儿子继承家业。 但豪门里面的妻妾争斗本就波云诡谲,汪家老太太吃斋念佛,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来的一个大胖孙儿,刚生下来不足两日就夭折了。 即使汪大帅发落了心狠手辣的小妾,老太太可是因为痛失孙儿而几乎丢了半条命,就在这时,有副官过来禀报,说汪大帅在外头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经过一系列的调查、鉴定,确定外头那个的确是汪家血脉,老太太一高兴,竟然从鬼门关兜兜转转又活了过来。 双喜临门,汪大帅大喜过望,亲自去接儿子回来。 按照出生年月日,这儿子是他的第六个孩子,却也是唯一一个儿子了,为了不让外人觉得汪家子嗣单薄,汪大帅对外宣称这是他的第六个儿子。 他兴冲冲地去接小六子回来,凭他仅存的一点印象,他上过的那个女翻译是个挺漂亮的女人,知书达礼,想来定能将儿子养育的不错。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一时兴起宠幸过的女人红颜薄命,在千辛万苦地将儿子生下来之后就香消玉殒了,死的时候家里连下葬的钱都没有。 汪拙言幼年是跟着外婆长大的,外婆一生颠簸孤苦,后来又因为女儿的事情气得病了一段时间,汪拙言四岁的时候老人家就患上了痴呆症,不记事了。 汪拙言以前叫顾拙言,他的名字是隔壁一个教书先生给他起的,因为他打小在街头混,学的油嘴滑舌,教书先生为了告诫他,才给他起了“拙言”二字。 汪大帅开着豪车驶进贫民窟小巷之时,眉头越皱越深,这里太脏、太乱,越往里走,他越责怪那个姓顾的女翻译,为何把她儿子养在这种地方。 一群小屁孩在街头打架,明明都是不满十岁的小孩,打架却很是凶猛,他饶有兴味地看了会儿,发现他们只是在抢一盒糕点。 而打架的孩子里面,有一个长得最漂亮,也最凶狠,手里的棍子抡的生猛,打架虽然没什么章法,却快准狠,姿势干脆又利索,透着一股狠劲。 副官指着人群里最小的顾拙言跟汪大帅介绍,“大帅,那个就是六少爷。” 汪大帅下了车,告知顾拙言他的身世。 原以为会是一场感天动地的认亲场面,顾拙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捧着那盒已经碎成渣的糕点,问道:“跟你走,能让我外婆过上好日子吗?” 汪大帅愣了愣,没待说话,身旁的副官就喊道:“六少爷说笑了这不是,咱们汪家可是天津的大户人家,人间富贵窝,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顾拙言思考了几秒钟,“行,那我就认你这个爹。” 说完,他就跑回家给外婆送糕点去了,对自己身上破了血的伤口毫不在意。 从那天起,顾拙言回到汪家,正式改名为“汪拙言”,寄养在汪夫人名下,成了汪家六少爷,也成了颖军的少帅。 冯婉瑜思绪飘飞出去,堪堪被汪拙言微沉的嗓音拉了回来。 他说,“家里给我安排了一桩婚约,我不愿。” 婉瑜没有说“关我屁事”,在他严肃认真的神情中,她脱口而出,“是慕容家的五小姐,慕容妍?” “你知道?” 汪拙言神情有些诧异,却又想起她的职业,眉头继而舒展开,且勾唇一笑,“看来我的事情,你应该都了如指掌了。” 这次婉瑜倒没有托大,而是自谦道:“了解一些而已,远没到了如指掌的程度。” “正好,免了我许多唇舌。” 汪拙言手插在口袋里,直直地看着她,“慕容妍逃婚了,她也不想应这门婚事,我觉得她一个人反抗不够,我也得推波助澜一把才行。” 冯婉瑜听了半天,都觉得这事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吃瓜倒是吃的还挺开心,“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吧,我这辈子没有结婚的打算,家国不平,何以为家?” 汪拙言语气中透着一丝云淡风轻的苍凉,“像我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军人,脑袋天天别在裤腰带上,不管跟谁结婚,都是害了人家。” 冯婉瑜眉心轻蹙,“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又不嫁给你。” “你不是扬言再也不嫁吗?” 汪拙言看着她,挑了挑眉,呲出一口糯米白牙,“你不想嫁,我也不想娶,谈个恋爱正好合适。冯小姐,咱们简直是天生一对。” “……” 冯婉瑜觉得她被一道滚滚天雷劈了。 第352章 惊雷计划 同样被雷劈的不轻的还有荣音。 她坐在车里,看着在后面紧跟着她的段寒霆,心里涌上一阵烦躁。 懒得去理他,她转过头看着乔伊,关切地问道:“师兄,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乔伊脸色还有一些惊魂甫定的苍白,在荣音关切的目光下才略略回了回神,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道:“我没事。” 能没事吗? 荣音眉心紧锁,看着他,“真抱歉,你一回国就碰上了这事。” “又不关你的事,你道什么歉。” 乔伊这次的笑容自在了些,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束,“短短两年未见,你变了许多,我差点没认出来。” “是吗?”荣音挑了下眉,“哪儿变了?” 乔伊看着她,笑,“胖了。” “去!” 荣音一拳捶在他胳膊上,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笑起来。 久违的调侃和打趣骤然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恢复了以前的熟稔,荣音心里略松一口气,好在师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师兄。 乔伊环顾了一下车子,不由咋舌,“我知道你成了少帅夫人,却没想到能有这么大的排场,连巡捕房的警司都对你唯命是从,厉害啊你。” “别捧我,容易飘。” 荣音道:“你说的那个警司,是韩总探长的儿子,也是我的干弟弟,我在他那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再者,你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说到最后,她用了一个字,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乔伊知道她想问什么,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不由朝前面的雷震看了一眼。 荣音道:“雷震,自己人。这是我同门师兄,乔伊。” 她简短地给他们介绍了一下。 雷震通过后视镜朝乔伊点了下头,乔伊也回以颔首。 他对荣音道:“阿音,我信任你,但我并不确定你的丈夫是哪一派的,所以这件事情我只能跟你说,不能跟你丈夫说。” 荣音眉心微微一拧,她察觉到了什么,问出心中疑惑,“你要说的事情,跟莱恩老师的死有关吗?” 乔伊神情一震,眉眼露出一抹欣赏,“不愧是小师妹,老师都说过,咱们师兄妹里,你最聪明。” “你先别夸我了。” 关乎恩师的死,荣音神情凝重非常,“莱恩老师到底是怎么没的?” 乔伊沉眸看着她,“老师的死,和惊雷计划有关。” “惊雷,计划?” 荣音拧紧眉心,一脸懵。 乔伊一顿,似是有些纠结,“师妹,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很严峻,也很危险,或许会关系到你的安危。可是,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 听到这里,荣音已经能够预料到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师兄,是我把你叫回来帮我的,从我们开始联系,你回国的那一刻,我已经在你这艘船上了,避无可避。” 荣音眼眸清明地看着他,“与其让我蒙在鼓里面对将来或许会出现的种种危机,不如你把所有的情况都告知于我,也好提前做打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事关老师的死,莱恩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绝不会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去。” 乔伊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这件事,还要从咱们医院和日.本军方的合作开始说起……” 车子缓缓停在租界的法国大酒店门口。 荣音帮乔伊办理了入住手续,眼看着段寒霆跟上来,也没管,挽着乔伊的手往里走,在他耳边轻道:“我在天津和北平各有一套房子,原本想让你住天津那处,毕竟离荣氏比较近,但离北平还是远了些,我不放心。北平有一处房子,和戏院在一起,人多眼杂的,也不太好。只能委屈你先下榻在酒店了,这里是租界,酒店的董事长是我认识的一个法国佬,在军方能说上话的,而且一直和日方不和睦,住在这里,对你的安全也有保障,我给你留两个人保护你……” 她罗里吧嗦说了一堆,段寒霆跟在他们后面,脸色越来越沉。 他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荣音挽着别的男人的手,还跟别的男人咬耳朵! 没有立马冲上前去将他们分开,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更过分的是,他们还一起进了房间,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他大步流星地要跟上去,荣音只甩给他一句,“你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 段寒霆在门口怔了半响,面沉如铁,转过头去看阿力,指了指自己,“我看上去很好欺负吗?” 阿力头摇得像拨浪鼓,差点没憋住笑。 能让少帅憋屈到这个份儿上的,普天之下也只有夫人一个了。 荣音给乔伊租了一个套间,里面各项家具一应俱全,应有尽有,一进去她就啧啧道:“难怪这么贵,装潢的还真不错,也值了。” 乔伊刚想说她给他租的这间房太大也太豪华了,根本没必要,可一听她这么说,不禁又笑了起来,贫道:“你都成小富婆了,还在乎这几个钱?” “当然在乎了,我抠门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 “确实。” 乔伊坐在床上,点点头,“一个面包都能分成两天吃,最后都干巴了,硬的跟石头似的。” “那时候没钱嘛,你那时候看我饿,把自己的口粮都塞给我了,结果自己饿了两天肚子,差点脱水,这些事情我都记着呢。” 荣音说着,眼睛里不由泛起了泪光,拼命眨了眨眼睛强忍着。 当初他们这批留学生都穷,最穷的莫过于她和乔伊师兄两个,经常饿肚子,也算是饿出来的革.命友谊,在她很艰难的那几年,他真的对她照顾颇多。 不然,可能熬不到回来报仇,她已经饿死在异国街头了。 “还不是你太倔,自尊心又强,宁肯饿着,自己课余打三份工,也不肯跟老师说,后来给莱恩老师气得没胡子都差点吹胡子瞪眼睛。” 荣音想起莱恩老师生气的模样,和对她的种种关心和爱护,鼻头一酸,眼泪没忍住倏然落了下来。 “哎哎哎……” 乔伊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轻叹口气,“我这本想着贫两句把话头岔过去,反而惹你掉眼泪了,真是罪过罪过。乖,不哭啊,师兄抱抱。” 他说着便展开手臂要给荣音来个熊抱。 “去你的。” 荣音破涕为笑,一把将他推开,“你小心点,我现在可是有夫之妇,我男人有枪,当心他找你麻烦。” 乔伊一听这话吓得立马把手撤了回来,离她三丈远。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你不说这茬我还忘了,他就在外面站着呢。哎,他爱吃醋吗?他不会误会咱俩在里面干什么吧?你赶紧出去,别在这呆着了。” 乔伊二话不说,推搡着她往外走。 荣音简直苦笑不得,“喂,这还没卸磨呢,你就杀驴啊?” 她走了两步,一把握住他的手,又松开,转身严肃地看着他,“师兄,你说的事我记着了,我是铁定会帮忙的,但这件事,我不想瞒我丈夫。” 乔伊一听,眉峰倏然一紧,“可是他,信得过吗?” “我嫁的人,我信得过。” 荣音郑重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管他是哪派的,他都是个中国人,这点毋庸置疑。他很热爱自己的国家,跟我们一样,也绝不允许别的国家侵略我们的民族,伤害我们的国民,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而且,你说的事情太大了,我能力有限,只能给你提供资金上和技术上的帮助,但无法保证你的安危。” 她一顿,旋即展颜一笑,有种说不出的自豪和骄傲。 “可我男人可以,他有枪!” 荣音比划了一下手,和乔伊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良久,乔伊看着她,点了点头,“我信你。” 第353章 孙媳妇 荣音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前一秒,段寒霆已经忍不住想要砸门了,却差点砸在他媳妇的面门上。 “干嘛,想打人?” 荣音看着他,回手阖上了门。 段寒霆收回手,看着她的脸色却不善,剑眉微拧,“进去那么长时间,你们说什么了?” “自然说了些你不知道的事。” “……” 眼看着段寒霆真的要喷.火,荣音适时挽上他的胳膊,“走啦,我回去跟你说。” 她给雷震使了个眼色,让他安排一下,留下两个人保护乔伊。 雷震会意点头。 走到楼下,荣音到前台说了几句,接通了和酒店老板的电话,她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德文,和人家交谈甚欢。 段寒霆在一旁看着,觉得她不留在身边给自己当翻译真是可惜了。 回程的路上,段寒霆一直等着荣音开口。 荣音却先问他,“你们今天为什么要抓我师兄?” 段寒霆看着她,绷着面容,道:“军事机密,不便透露给你知晓。” 他和父亲一样,从不让家中女眷干涉军政上的事情,除了防止机密外泄,还有更重要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保障她们的安全,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要是别的事情,我也不会跟你打听。” 荣音沉静地看着他,“师兄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我得知道你抓他的目的,才能确定能不能跟你合作。” 段寒霆见她一本正经地跟他谈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除了我,你还有别人能够合作吗?” “当然。” 荣音道:“不还有颖军少帅汪拙言吗,人家对我师兄也热忱得很,今天要不是他的人及时出手,我师兄早就被日.本人抓走了。” 想起今天在码头上的混战,她依然心有余悸,不敢相信如果乔伊师兄真的落入日方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莱恩老师已经被迫害了,她绝对要保护好师兄的安危。 “我说真的,我今天瞧着婉瑜和汪少之间好像有点意思,说不定将来会成为我姐夫呢。” 荣音冷哼一声,“在别的男人眼里都当婉瑜是个宝,只有你那不懂惜福的弟弟当她是棵草,他和文雪莹也算是天生一对,渣男贱女,般配得很。” “说话越来越刻薄了。” 段寒霆在荣音鼻子上拧了一把,又蹙了下眉,“说你师兄的事呢,扯到哪去了。” “你先说,你的目的。” 荣音毫不退让。 段寒霆无奈,“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卷入其中会有危险,不过乔伊既然已经跟你说了,我也无需瞒你了。这件事,和日方的惊雷计划有关。” 听到“惊雷计划”四个字,荣音眉睫又是一颤。 …… “什么?惊雷计划?” 另一辆行驶在天津的车上,坐在副驾驶座的冯婉瑜发出一声惊问,“这是什么鬼东西?” 汪拙言亲自开着车,穿梭过弯弯绕绕的窄巷,道:“你知道,人.体试验吗?” 冯婉瑜听到这里,已经预知到一些东西了,她是做新闻记者的,对时事新闻一直有所研究,杂七杂八的东西看多了,自然知道一些东西。 她喉咙发紧,“你说的,是在人身上进行的活体实验?” “是。” 汪拙言有些欣赏地看了她一眼,难怪她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京津一带有名有姓的记者,有人说自从她嫁人之后隐退的那一年,新闻都变得无趣了。 这样的女子,天生就属于外面的世界,不该拘囿在深宅大院里,为了一个男人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 他接着说道:“我们得到消息,日.本军方和多个国家多个医院的精英医生进行合作,利用活人开发细菌兵器,而惊雷计划就是他们秘密研究生~化细菌武器的计划代号。据我们所知,英国皇家医学院有几位教授离奇失踪,就跟惊雷计划有关,而今天那位乔伊博士,就是英国皇家医学院莱恩教授的高徒。” 虽然早有预料,但婉瑜还是被惊到了,“竟然真的有这么丧心病狂的计划,他们疯了吗?” 汪拙言神情冷肃,“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所有的侵略者都是疯子。” 婉瑜朝他扭头看去,有些诧异,“这应该是军事机密吧,你就这样告诉我,不怕我把消息散布出去?” “我告诉你,就是想让你散布出去。” 汪拙言睨她一眼,“你是记者,你有你的消息途径。但不能以你的名义,也不能以你们报社的名义,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停下车,沉声道:“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之前,甚至没有研制出解药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但这件事情,必须要引起国民们的重视。” 婉瑜重重点头,仿佛接下了一个重大的任务,“我明白,我会尽己所能,尽力而为。” 看着她严肃认真的模样,汪拙言忍不住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你工作起来,都是这么萌吗?” “……” “萌”这个形容词,让婉瑜虎躯一震,差点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瞪了他一眼,耳朵根却是红了。 汪拙言歪头看着她,促狭地笑道:“脸红了?看来冯小姐不禁夸啊,不过你脸红的样子挺好看的,我以后要多夸夸你才行。” 婉瑜红着脸瞪他,“你这么油嘴滑舌,对得起你‘拙言’这个名字吗?” “叫我什么?” 汪拙言一副“耳朵聋,没听清”的认真模样。 婉瑜道:“拙言啊。” “啧。” 汪拙言不由咋舌,“以前一直没觉得这名字好听,怎么从你嘴里叫出来就这么顺耳呢?来,再叫一声。” 他一副逗弄小狗的架势,气得婉瑜当场翻了他两个白眼,一拳打过去! 汪拙言笑着接过她的拳头,努了努嘴,“下车。” 婉瑜一愣,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车子停在了一个她不知道的巷子里,她下了车,不禁问道:“这是哪儿啊?” “我家。” 汪拙言说了一声,绕过车头,自然而然地就去拉她的手。 婉瑜微微一怔,警惕地往后一躲,“干什么?” “你最好牵着我。” 汪拙言一脸严肃,“这里狼狗比较多,不定从哪儿就蹿出来一只,还咬人,我有个副官的小腿就被咬下了一大块肉,都露了骨头……” 他话还没说完,婉瑜就立马把手伸了过去,连带着身子也贴近了他,脸上虽然还保持着淡定,然而环顾四周的眼神显示了她内心的慌乱。 汪拙言唇角没忍住勾了一下,牵着她的手往巷子里走去。 婉瑜一边警惕着随时会出现的狼狗,一边问他,“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 她才不信这是汪拙言的家呢,汪家大宅坐落在天津最繁华的地区,修的富丽堂皇的,跟宫殿一样,她又不是不知道。 难道汪拙言在外面还有自己的私宅? 那为什么会在这种偏僻的小巷子里? 她揣着满腹疑惑,随着他往里走。 汪拙言道:“你都是我女朋友了,我当然要带你回家见家长了。” “见家长?” 冯婉瑜声音差点劈了,大眼睛瞪着他,都变得结巴了,“我……谁要跟你见家长啊?” 汪拙言眨了下眼睛,“只是不想见家长,那你就是承认是我女朋友了?” “……” 冯婉瑜觉得这厮绝对是个逻辑鬼才,挖好了坑等着她往里跳。 “放心。” 汪拙言轻笑,“这个家长很和蔼,我答应她等到她老人家七十大寿就给她把孙媳妇带回家,自然不能食言。” 冯婉瑜:“……” 孙、孙媳妇? 谁? 她吗?! 第354章 喜欢一个人,眼睛藏不住 冯婉瑜稀里糊涂地跟着汪拙言进了一座宅子,脑袋都是懵的。 她还没答应要做他女朋友呢,怎么就突然间跟着他来见家长了,这进展的也太快了,不愧是在花丛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汪少,哄弄起女人来一套一套的。 冯婉瑜没几分好气,心道要是汪家人嫌弃她,不肯好好说话,那她也不会给汪拙言留什么面子,反正是他要带她来的。 一进门,汪拙言就高喊了一声,“外婆!” 冯婉瑜一愣,打眼一瞧,就看到摇椅上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圆圆的脸蛋,憨态可掬,长得十分慈祥,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盒拆开的糕点。 听到熟悉的呼唤,顾老太朝这边看过来,视线稍微有些迷离,突然道:“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又在外面打架了是不是,弄得一身土。” 她把汪拙言一把扯过去,就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拍着一边数落着,像数落着不听话的小孙子。 汪拙言蹲在那里,没有一丝脾气地任由老人家数落。 冯婉瑜看着这一幕,又是稀奇又是窝心。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奶奶了,小时候也是这么哄她,只是很小的时候她身体不好就去世了,再也没能享受到天伦之乐。 爸爸总说奶奶没赶上家里的好时候,都没能跟着他们享福,净吃苦了。 顾老太数落了半天,汪拙言才把冯婉瑜扯过来,道:“外婆,您不是一直想要孙媳妇吗,给您带回来一个,看看喜不喜欢。” 他把冯婉瑜往老太太身前一推,婉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心道我难道是你买回来孝敬老人家的礼物吗? 顾老太打量了冯婉瑜一眼,却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孙媳妇?” “是啊,孙媳妇。” 汪拙言连连点头,说的跟真的似的。 冯婉瑜面色僵硬地笑着,手偷偷伸到汪拙言后面,在他后腰处狠狠掐了一下,偏这厮皮糙肉厚得很,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掐的她手指头疼。 “你没骗我吧?” 顾老太瞪起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冯婉瑜,对汪拙言道:“这么漂亮的姑娘,你是怎么把人家骗来的,人家凭什么跟你这么个混小子?” 冯婉瑜闻言轻轻笑了下,心道这话我爱听,便笑着握住顾老太的手,“婆婆,您说的没错,就是他把我骗过来的。” “你说说你,怎么能骗人呢?” 顾老太气得拧起汪拙言的耳朵,狠狠一揪,汪拙言嗷嗷直叫,“疼疼疼……外婆,我没骗她,她是看您孙儿我长得帅,非要跟着我回来的。” 呸! 这个臭不要脸的。 冯婉瑜瞪汪拙言一眼,却是他被怂哒哒的模样逗笑了,刚才她那么掐他都不疼,这会儿穷叫唤的倒是装的挺像。 汪拙言解释了半天,顾老太才勉强相信他的鬼话,转头看向冯婉瑜时双眼都眯成一线,“姑娘,别蹲着,快过来坐,尝尝这糕点,可好吃了。” 婉瑜一看糕点上“冯氏集团”的字样,笑了一下,“婆婆喜欢吃这糕点吗?” “喜欢,好吃得很。” 顾老太一个劲地往婉瑜手里塞,道:“每次小言回来看我都要给我带上一堆,哎,今天怎么是空着手回来的?是不是没钱了?又在外面赌输了?” 她说着又来扯汪拙言的耳朵,汪拙言没躲,任由老人家揪着自己的耳朵,随着她的手晃动着自己的脑袋。 “哎呦……外婆,您又冤枉我了,我没赌。钱我有,这不是前几天刚给您买了好几盒嘛,怕您吃不完再坏咯。再说了,我把糕点公主都给您带回来了。” 他眼睛朝冯婉瑜看过去,笑道:“这糕点就是他们家做的,有了这个孙媳妇,以后您想吃什么糕点都能吃到。” 冯婉瑜眯了眯眼睛,心道这厮该不会就是冲着这个才一定要她做他女朋友的吧,功利心也太强了。 “是吗?” 老太太听到这里更加惊喜了,怎么看这个孙媳妇都满意得很,笑容可掬地连说三个“好”,然后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可得抓紧啊。” “……” 一句话说的汪拙言和冯婉瑜都愣在了那里,冯婉瑜面容僵了僵,却发现汪拙言的脸竟然红了。 哄完老太太出来,冯婉瑜问道:“外婆痴呆多久了?” “十几年了,我小时候就不太记事了,后来陆陆续续看了不少名医,养到现在情况算是稳定了下来,毕竟年纪大了,避免不了的。” 汪拙言从宅子里走出来就点上了一根烟,这会儿他说话的神情和语气算是恢复了正常,刚才在里面简直调皮活泼的像个小孩子,让她都有些哭笑不得。 她盯着他的耳朵,不由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烫热,“耳朵都揪红了,疼吗?” 汪拙言撩了下眼皮,看着冯婉瑜,卷长的眉睫一颤。 怔愣之余,他促狭地眨了下眼皮,“怎么,你心疼了?” “……”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冯婉瑜猛地一怔,慌忙把手撤回来,却来不及了,被汪拙言一把抓住,看着她笑道,“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 “少自作多情了,谁喜欢你。” 冯婉瑜强行将手撤回来,硬邦邦道:“不过是配合着你演一出戏罢了,下次可没这样的好事了。” 她径自往车的方向走去。 汪拙言跟上她,迎风吸了一口烟,在她身后道:“那可不成,老人家不能骗,骗了要伤心的。我外婆可已经认定你是她的孙媳妇了,你还答应她老人家下次来的时候要给她带糕点呢,答应人家的事情就要做到,不能食言啊。” “啧。” 冯婉瑜猛地一转头,惊得汪拙言差点把烟怼到自己脸上,她瞪着他,“你赶鸭子上架不成?” 汪拙言呲牙一笑,“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大家互帮互助嘛。” “明明是我帮你,我又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冯婉瑜没好气地说。 “谁说没有。” 汪拙言说着,一把扼住她的手腕,便将人反扣在车门上,埋头下去,不由分说就吻上了她的唇。 “!” 冯婉瑜猝不及防,猛地睁大眼睛,一不留神城门失守,灼热的呼吸伴着些苦涩的烟草味道立马充斥着她的口腔,惊得她身子如同一道紧绷的弦。 仿佛在他松手的那一刻就能断了。 可是她的身体却在他的攻城略池下越来越软,人甚至有些久违的兴奋,多久……没有被人这么吻过了。 久到,她几乎忘了被人呵护的滋味。 她想她真够矫情的。 如果真的不想答应做人家的女朋友,她又为什么要上汪拙言的车,还跟着他过来见他的外婆,她大可以甩他一巴掌,或者掉头就走,他还能强迫她不成? 仿佛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蠢蠢欲动,有个叛逆的因子在作祟,告诉她她不是没人爱的,也不是不值得人爱,只是段寒江不懂得珍惜她而已。 汪拙言告诉她,“段寒江和文家大小姐的婚事定下来了,不管你们曾经有多恩爱,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别人的相公和父亲,而你呢,你要一直单着吗?” 她当然不会。 她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也没欠过任何人,凭什么离了婚就得打一辈子的光棍,那不是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吗? 经此一役,她算是看透了婚姻,也看透了爱情,什么山盟海誓都是鬼扯,不过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合适了就在一起,不合适了就分开便是。 婚姻是残酷的,但爱情是美好的,她不想再婚,可她并不拒绝爱情的到来,她想,她是可以爱上别人的。 但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难过,难过的像是吞了一大把黄连,有苦说不出。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一切戛然而止。 汪拙言松开冯婉瑜,两个人对视一眼,呼吸都有些紊乱,互相交错着,于寂静的巷口,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咚咚咚,如擂鼓一般,此起彼伏。 “我这个人优点其实挺多的,长的帅、个头高,既赏心悦目,又能给你遮风挡雨,必要时候还能帮你应付一下家里边的催婚。” 汪拙言深邃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说的一本正经,“而且,我吻技不错,那方面的功夫也挺厉害的,跟我在一起,你吃不了亏。冯小姐,考虑一下?” 第355章 家的模样 夜色静谧。 荣音懒洋洋地躺靠在段寒霆宽阔紧实的胸膛上,半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大概是在外面奔波了一下午的缘故,回来的时候荣音胃口还不错,吃了半只酱肘子,结果吃完就开始难受,吐的一塌糊涂,给段寒霆吓坏了。 也顾不得保密了,他赶紧去别苑将陈伯庸和方小芸请过来。 陈伯庸诊出了喜脉,甚是惊喜,然而一看段寒霆无半点惊讶,只顾着问荣音的状况,便知道他们两口子早就知道怀上了。 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害喜,方小芸高兴之余把荣音数落了一通,这是好事何必要瞒着他们呢,害的她已经在想着要不要给荣音试两个偏方了。 这么一闹腾,其他几个院子的人也知道荣音有喜了,惊讶之余纷纷赶过来探望。 相处日久,段家几位夫人和荣音也处出了感情,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荣音到哪儿都不忘了给他们带东西,冯家铺子的糕点也是一盒一盒地往院子里送,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用去请大夫,直接把荣音请过去看看就好了,再加上段寒霆如今是半个当家人,段夫人又回来了,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几位夫人轮番过来探望了一番,都带了极贵重的补品,房间里堆的到处都是。 段大帅和段夫人为此也感到很高兴。 家里三少四少都早早娶妻生子了,段大帅孙子孙女不少,但都是庶出,一直都盼着嫡孙的到来,荣音之前掉过一个孩子,段大帅为此痛心好久,尤其是在荣音后面一年左右都再没有消息,府里上上下下皆有传言说她伤了身子,很难再怀上了,他甚至动过要给段寒霆再纳几房妾室的念头,却被儿子断然拒绝。 荣家日渐衰败以后,他越来越后悔当年因为自己的坚持才让则诚娶了荣家女儿,是不是害了儿子? 可这混小子一向是个拧的,看着他和荣音这么恩爱,他不由想起了当年和凤儿年轻之时的琴瑟和谐,也决定不再苛求他们。 如今小儿子马上要破壳而出,孙儿也有了,段大帅觉得人生实在是圆满,否极泰来啊。 等到将众人都打发走了,荣音累得不行,草草洗漱过后就躺倒在了床上,之后又被钻进被窝的段寒霆抱住了,给她按摩着太阳穴的地方。 按着按着,一只大手便滑进被窝覆在了她的小腹上,荣音闭着眼睛,抬手就是一巴掌,“不许耍流.氓。” “没耍。” 段寒霆缩了缩指骨,又试探性地附上去,在她耳后轻声道:“我摸摸.我儿子。” 荣音感受到他的喜悦,也跟着笑了一下,“现在能摸得出什么,再说了,不一定是儿子呢。” “闺女更好,闺女贴心,招人疼。” 段寒霆声音温柔得像是能把人化了一样。 荣音倚坐着有些累了,段寒霆躺下,伸开胳膊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荣音犹豫了一秒,心道你胳膊那么结实,比枕头还硬呢,但还是顺从地躺了上去。 她闭了闭眼睛,略叹口气道:“闺女也不都是贴心的,儿子闺女其实都一样,养好了是福气,教坏了就都是爹妈的债。” 不说别人,就说荣淑和荣玉这俩,便没少出去败坏家风,荣邦安不仁在先,却也是被闺女们活活害死了,荣韦这个当儿子的,除了败家再无半点用处。 荣音这边想的是荣家的儿女,段寒霆则想到了段家这几个兄弟姐妹。 他也轻叹了口气,低低道:“说起来,今天老五和文家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婚礼定在三日后,文雪莹就要过门了。” 听到这里,即使对段寒江的事情再漠不关心,荣音也惊讶地睁开了眼,“三日后?这么快!” “嗯。” 段寒霆眉头微锁,“老五不愿答应这门婚事,可奈何文家咄咄逼人,不论怎么说文雪莹腹中怀着段家的骨肉,父亲和五妈妈便做主应下了这门亲,文家原本想着风风光光把女儿嫁进来,却又怕时间拖久了夜长梦多,也不讲究那么多了,现在是急着让文雪莹入咱段家的门,至于婚礼也是草草走个过场罢了。” 听到他话音里的怅然,荣音睨他一眼,“听上去,你还很遗憾啊。” “瞧你说的,我有什么好遗憾的。” 段寒霆低头看着她,“要真说遗憾,那也是为了老五遗憾,臭小子不懂惜福,把自己作到了这个地步,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想到婉瑜,荣音又忍不住的心疼,自己怀孕了之后,更能体会孩子在腹中,若是没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 冯婉瑜今夜没有回家。 给冯公馆拨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个新闻稿要赶,得留在报社加班,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喋喋的数落,却也习惯了女儿工作起来不要命的特性。 婉瑜盯着厨房里那道忙碌的身影,感受到了久违的烟火气息,以至于冯夫人那边在说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嗯嗯啊啊了一阵,便挂断了电话。 心头有些烦乱,如同打翻了油盐铺子,五味杂陈。 婉瑜在茶几底下翻出了一盒烟,还有一只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不太熟练地吸了两口,在沙发上缓缓躺下。 她想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真的会跟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仅仅见了两面的男人回家,还回了他的家。 这里是汪拙言的一处私人别墅,原本是给外婆买来颐养天年的,可老人家住不惯洋房,还是喜欢小巷里人来人往的热闹环境,这处别墅便闲置了下来。 不过他每个月都会来这边住几天,汪家太乱,整日鸡飞狗跳吵的人心烦,除了每月必要回去请安,演几出家宅和睦的戏码,其余时间他都会在这里留宿。 别墅里东西不多,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香气,十分怡人。 婉瑜躺在沙发上,闻着那味道,心想着或许是汪六少之前某位女朋友留下来的,品味还不错,至少比文雪莹身上那馥郁的香水味好闻。 汪拙言端着菜出来之时,冯婉瑜一支烟都快抽完了。 他只瞧了一眼,不甚在意地别过了视线,却道:“别光躺着,去厨房拿碗筷去。” 冯婉瑜正盯着他身上的围裙出神,听到他这声吩咐,“哦”了一声,将烟掐进烟灰缸里,从沙发上站起身,经过他身旁时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围裙,我妈有件一模一样的。” “……” 冯婉瑜在汪拙言石化的表情中走进了厨房,没忍住笑了一下,如此居家的汪少帅,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汪拙言的手艺比冯婉瑜想象中要好的多。 两菜一汤,都是十分家常的菜,适合老人家吃,也适合刚刚流产过后的女人吃,虽然比不上荣音的好手艺,但吃起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怎么样?”汪拙言抬眸看着冯婉瑜,神情中带着些许紧张。 冯婉瑜喝了口汤,点点头,“不错。” “只是不错吗?” 汪拙言似是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撇了下嘴。 冯婉瑜抬头看他,“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或者,别的女人都是怎么回答你的?” 她低头喝了两口排骨汤,心道还真是挺不错的。 “别的女人?” 汪拙言道:“除了我外婆,你是第二个吃到我亲手做的菜的。” 冯婉瑜拿着汤勺的手一顿,抬起头,眯了眯眼睛,一副“你别逗我了”的不敢置信的表情。 汪拙言回以一副“不信算了”的傲娇表情。 两个人斗着嘴吃完了一顿饭,争着抢着倒是不知不觉把菜都吃完了。 汪拙言像是吃得有点撑,瘫在椅子里,指着桌上的碗筷对冯婉瑜道,“我做饭,你刷碗。” 这倒是也挺公平的。 冯婉瑜老老实实地收拾碗筷,进厨房洗刷了一通,汪拙言倚在门框看着她,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忽明忽暗,家是什么模样,大概就是如此吧。 第356章 破茧成蝶 段寒霆要赴日观秋操一事渐渐提上日程,而荣音害喜害的厉害,一同赴日的计划基本上就告吹了。 “现在形势如此严峻,不去也罢。” 段寒霆看着荣音蜡黄的小脸,心疼急了,“只是一般孕妇不都是几个月才会有反应,你怎么一上来反应就这么强烈,真是吓死人。” “我怎么知道,你这臭儿子,在我肚子里皮的跟什么似的。” 荣音气得骂段寒霆,刚一张口,忍不住又是一阵狂吐。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 段寒霆没的办法,只是一味地认错,过去轻抚着荣音的背,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是恨不得替她受。 他长叹一声,“唉,若是男人能生孩子,这世界上得省多少事,你也不用遭这些罪了。” 荣音被他这番认真的言论逗的哭笑不得,事实上她小时候也摸着阿娘的大肚子感慨过这件事,为何只有女人能生孩子,男人不能生。 男人本来力气比女人大,孩子也会好生些,也比女人能忍疼,不用似女人受那许多折磨,可能一咬牙一跺脚孩子就呱呱坠地了,这样多好。 彼时阿娘只笑她说傻话,可段寒霆如今这番傻话,她听着却是挺舒服的。 段寒霆军务繁忙,荣音好说歹说将他赶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段寒霆不在身边还好,只要一在她身边她妊娠反应就异常强烈,虚弱的很。 她将这情况跟段夫人和韩夫人都交流过,得到的答案也不一致。 段夫人说她跟荣音一样,只在段大帅面前才会有强烈的妊娠反应,没见到他之前自己好好的,自从他到自己身边之后宝宝就闹腾的厉害,折腾的她又是恶心又是吐的,后来就开始一个劲地踢她,咚咚咚跟打鼓似的,怒刷存在感,段大帅高兴得乐不可支,弄得她现在都不想见到他,可段大帅偏还粘的厉害。 韩夫人则孑然相反,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她可能所有的苦都在怀韩晓煜的时候吃尽了,如今肚子里这个二胎乖巧得很,很少折腾她,五个月多之后才开始胎动,也就踢了她几次,还偏都赶上韩总探长不在身边,给老韩气得,几乎是寸步不离韩夫人,就怕错过了胎动,恨不得上厕所的时候都带着她一起去,自个儿在孩子面前怒刷存在感。 荣音听了忍俊不禁,或许这也是他们如今的婚姻写照。 韩总探长和韩夫人一向恩爱,韩夫人怀二胎,韩总探长高兴的跟个二百斤的大胖子,几乎什么事都顾不上了,把警局和巡捕房的事情通通交给韩晓煜打理,美其名曰给他个历练的机会,韩晓煜忙得都没时间过来骚扰荣音,逮着机会就跟她大诉苦水,说二胎没还生呢,他就感觉到自己在家里已经没地位了。 而段夫人这边,怀段舒岚和段寒霆的时候正是段大帅忙着打天下之时,家里边的妻妾根本就顾不上,怀胎十月可能在家呆的时日不过一两天,错过了太多,而今年纪大了,在外面厮杀了大半辈子也累了,开始渴望家庭的温暖,知道亏欠妻子了,挖空心思想要补偿,孩子也是段夫人愿意示弱的一种方式。 至于她自己,荣音想,或许是宝宝太想让爸爸陪陪自己了吧。 仔细想来,婚后她和段寒霆的生活就一直是在忙碌中度过的,真正在一起朝夕相处的日子并不多,说好的蜜月旅行一次次的泡汤。 没办法,形势逼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使命,也都在自己的职业和岗位上浴血奋战着。 得了个空,荣音去酒店将乔伊悄悄接出来,秘密迁移到荣氏。 乔伊研制解药需要荣音资金和技术上的支持,荣音自然责无旁贷,乔伊知道荣音是小富婆,可到了荣氏之后,他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荣音的实力。 “我的天呐!” 乔伊一进荣氏,看到先进的机器和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简直惊呆了。 众人给他举办了隆重的欢迎仪式,香槟差点喷到他脸上,一个德国博士笑着走过来拥抱他,“欢迎来到我们的大本营。” 乔伊看着好友,忍不住在他肩膀擂了一拳,“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你,原谅你跑到这里来了,阿音你厉害啊,连这个吸血鬼都请的过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哈哈笑着,用各种各样的语言进行着友好交流,乔伊原本还心怀忐忑,结果一来才发现都是熟脸,这里好多人都是曾经一起留过学的同门、校友。 当初他们能来帮荣音,一来是冲着同窗的交情,二来也是被荣音的诚意和雄心所打动。 在医院工作确实能够救死扶伤,但是投身于医药行,研制出更多的药品也是另一种方式的悬壶济世,他们可以救助更多的人。 和众人寒暄一阵,荣音将乔伊带到实验室,路上对他道:“荣氏企业在天津应该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这里的建筑材料采用的都是防弹材质,实验室更是如此,地下通着各种机关隧道,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运输,一旦有外敌侵入,起码短时间内可以将伤亡减到最低,而且药品也能够正常的运输出去。” “外面那几位的家世背景你都晓得的,和皇室、军方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会告诉你我,所以不必担心。” 荣音道:“我和几位博士都打过招呼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安心心地在实验室和他们一起研制解药,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就成。” 她将乔伊带进更衣室换衣服,又带去实验室和诸位博士打过招呼,他们表示会全力配合他完成解药的研制。 见到博士们的时候,乔伊简直腿都要软了,这里个顶个的,都是医学界的精英,当年给他们上过课的教授,和莱恩老师是一个级别的。 走出实验室的时候,乔伊看荣音的眼神都不像在看一个正常的人了,而是顶崇拜的女神。 “亨利教授,哈登教授,维克托教授,你居然能请的动他们……” 乔伊觉得自己血脉都在喷张,“以前我们给他们打个下手都怕教授会嫌弃,现在居然要他们配合着我……一起完成实验,天呐,你快掐一下我。” 荣音毫不客气,在他后腰处狠狠一掐。 “啊啊……疼。” 乔伊捂着腰,感受到了十足的疼意,眼泪都快飚出来了,不由瞪她,“下手太重了吧你。” 荣音轻笑一声,“这不是怕你不相信这是真的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现在都亲眼看到了,当然相信了。” 乔伊道:“不过这几位博士的费用可不低,咱们皇家医学院当初都嫌贵,请不起,你还一下请来三个,你也太有钱了吧。” “物有所值。” 荣音挑眉道:“你看我像是闭着眼花钱的人吗?这几位博士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财神爷。放心吧,荣氏现在运转得很好,薪金付得起。” 乔伊听着荣音说起来云淡风轻的,却能想象得到她结合这一班人马,当初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假,可谁的钱也不是从大风里刮来的,他知道她的家事有多复杂,短短两年的时间她能从一个不受宠的小庶女摇身一变成为少帅夫人。 很多人都说她命好,可只有他知道,上天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眷顾谁,得到什么就会付出什么。 可想而知,这两年的时光她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能破茧成蝶成如今这般。 不易啊。 第357章 腿是如何残的 段寒江和文雪莹的婚礼因为时间匆忙,没有大肆操办。 只是在段公馆举办了一个小型派对,不过来的人还真不少,段寒霆因为军务缠身没回来参加,荣音不出席也不好,权当是给五妈妈面子。 她本想象征性地走个过场,打个招呼就走,可客人一波接一波的来,都是熟人,免不了要上前寒暄一番。 醇郡王今日没带博尔济吉特氏,而是带着侧福晋乔氏来的。 他一身西装笔挺,乔氏则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乌黑的长发简单随意地披在身后,整个人素淡非常,却偏偏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很奇怪,荣音每次看到乔氏,都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身材高挑修长,既有北方女子的英气,又有南方女子的婉约,这两种气质按理说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却偏偏在乔氏身上并不违和。 更难得的是,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该敛。 博尔济吉特氏在场之时,她很少会坐在醇郡王身旁,总是把重要的位置让给嫡福晋,自个儿默默坐在角落里,不争不抢,似乎毫无存在感。 可每当她和醇郡王一起出场时,便会自动提气,毫不怯场,和他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登对,宛如一对璧人。 既不争不抢,又能在关键时候撑面子的女人,哪个男人能不喜欢? 荣音上前打了个招呼,不免夸了乔氏几句,乔氏回以夸奖,又适时开口,“我去和朋友们打个招呼。” 醇郡王点点头,示意她不要走太远。 荣音看着乔氏走进人群,和几个妙龄女子谈笑甚欢,眉眼之中略略闪过一丝惊讶,嘴上却还是道:“侧福晋蛮害羞的。” “她不太习惯人多的场合,性格也比较内向,和熟人在一起时话还能多一些。” 荣音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直没问过,侧福晋是哪里的人?” “怎么?” 醇郡王轻挑了下眉,“对我的女人感兴趣?还是少帅对我的女人感兴趣,特意托你来问?” “他敢。” 荣音一瞪眼睛,随即笑道:“我只是比较好奇,什么样的地方能养出乔姐姐这样的妙人,同样作为女人,我觉得我在她面前都不够瞧的。” “你这话就有些夸大其词了,京津一带谁不羡慕少帅有你这么个好媳妇,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不仅是医生,还是个能说会道能赚钱的女财神爷。” 醇郡王忍不住啧舌,“你才是个百年难见的妙人。” 荣音淡淡一笑,见他不想吐露乔氏的身世背景,便也不多问了,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何必去深究呢。 不一会儿新郎新娘登场,文雪莹穿着大红旗袍,和段寒江挽着手站在一起,笑得十分灿烂,可那笑容在荣音看来扎眼得很,她轻皱眉头,挪开视线。 醇郡王和众人一起鼓掌,轻轻说了一句,“挺般配的,不是吗?” 荣音睨他一眼,凉凉道:“我看你可能需要一只导盲犬。” 俗称眼瞎。 醇郡王没绷住笑了,叹道:“要说这因缘际会,真是没法言说。之前看着五少和冯小姐在一起欢喜冤家,也挺登对的,以为他们能够白头偕老,可人生数十载,能够白头到老的夫妻寥寥无几,即使能够白头,恩爱如初的更是凤毛麟角。记得上次看到文小姐之时,她还挽着别的男人的手,没想到会嫁到段家。” “哦,是吗?” 荣音轻挑眉,“没想到正哥和文小姐也是旧相识。” “谈不上相识,不过是在早稻田大学无意中碰到过一次,文小姐是经济学院的学生,又同为中国人,校方难免会引荐一下。” 醇郡王道:“原本以为文小姐还得再上一年学呢,没想到这么早就毕业回国了。” 早稻田大学…… 荣音暗自琢磨着,下意识地捞过一杯饮料来喝,旁边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有身孕的人怎好喝酒?” 手不由一顿,荣音这才瞧见自己手里端着一杯红酒,不禁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便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段沉渊,又是一怔。 醇郡王也是微微一怔,觉得这人面孔有些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好在荣音回过神来,唤了一声“大哥”,载正才堪堪想起来,段家是有这么一位少爷,是段寒霆的庶长兄,段家大少爷段沉渊。 只是段家大少爷因为早些年就残了双.腿的缘故一向深居简出,择府另住,北平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久而久之人们都快淡忘了段家还有这么一个人。 见载正和段沉渊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荣音忙站到段沉渊身边,介绍道:“这是我家大哥,段沉渊。大哥,这位是荣亲王府的醇郡王。”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有数了,但经荣音介绍之后,两个人还是握了一下手。 “失敬失敬。” “久仰久仰。” 略微寒暄了几句,眼见新郎新娘开始敬酒了,醇郡王道了声“失陪”,便过去寻乔氏了,余荣音和段沉渊留在角落里,有些尴尬。 嫁进段家近两年,荣音和几个院子的人都混熟了,便是三少四少也借着几回家庭战争知道了对方的秉性脾气,唯独段家这位大伯哥,她只见过数面。 段沉渊在段家仿佛一直是个透明人,只在重大事宜的时候会出来露个面,段家其他人也很少提及他,便是段寒霆在她面前也一直避之不谈。 她一直觉得段沉渊在段家是个挺神秘的存在,只知道段夫人颇为忌讳他,因为是在她嫁给段大帅之后,这个儿子才找上家门。 而当时段沉渊的生母,和段大帅有过一.夜欢的女人已经死了,他是由他的亲生姨母带进段家的。 段沉渊的姨母,便是如今的段家二夫人。 荣音毕竟才嫁进段家两年,于这些陈年旧事并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段沉渊在段寒威刁难她之时仗义执言帮过她,这份情她一直是记得的。 “新郎新娘开始敬酒了,要不要我差人将大哥送到前面去?” 段沉渊轻挑眉看了她一眼,“你不过去吗?” 他声音还是那般温润动听,透着一派绅士的儒雅。 “我?” 荣音朝人群中央看了一眼,凉凉道:“我怕我忍不住会把酒泼在他们的脸上。” 在场的众人大多是一年前参加过婉瑜和段寒江婚礼的,如今又来出席段寒江和文雪莹的婚礼,即使脸上依旧笑着祝福,可心里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私底下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只是没有像荣音这般,把喜恶挂在脸上表现的如此明显的。 “真够直率的。” 段沉渊轻笑了下,“我也不过去凑热闹了,这里人太多,我有些透不过气来,你帮我推出去吧。” “哦,好。” 荣音正想找辙离开,如此正中下怀,便推着段沉渊穿过人群往外走,从前厅的小门出去,便是一条通向后花园的长廊。 一路推着他往长廊走,这会儿佣人都在前厅伺候,花园这边连个人都没有,荣音有些尴尬,只是就把段沉渊一个人丢在这儿自己走了也不太好。 “就在这儿吧,歇会儿。” 在一个拐角处,段沉渊叫了停,长廊正对着鱼池,他随手便抓来一把鱼食,往鱼池里一撒,鱼儿顿时包围了过来,几乎形成一道锦色的屏障,甚为壮观。 荣音瞧着稀奇,盯着看了半响,都忘记了找借口离开。 段沉渊看着她的表情,轻轻一笑,“怎么,来段家这么久了,没来这处坐过吗?” “没有。” 荣音讪讪地笑了下,平日里除了去各房请安,她鲜少在段公馆里头闲逛,每次去前厅都是有事,匆匆来匆匆去,鲜有清闲时光。 “你和则诚都忙,不像我这个闲人,除了看看鱼赏赏花,也没有别的事情做了。” 段沉渊温润地笑着,视线看着聚拢的鱼群,淡淡道:“长大了便不似少年时那般轻快活泼了,以前则诚最喜欢过来逗这些鱼儿玩,如今也不再来了。” 荣音没有作声,直觉告诉她,段沉渊提到则诚,绝不是无意。 果然,下一句,段沉渊便问,“你知道,我的双.腿是怎么残的吗?” 第358章 为了你,舍弃我 坐在咖啡厅里,荣音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她面前放着一杯热牛奶,已经快要凉掉了,荣音握着小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放在杯子里搅着,脑海中浮现的却都是段沉渊跟她说的话。 他目光如炬,唇角带笑,说出来的话却一丝温度都没有,“我的腿,是因为则诚断的。” “喂。” 姗姗来迟的冯婉瑜见荣音在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却将荣音吓得一个激灵,她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的?” 荣音这才回过神来,轻扯了下嘴角,“没什么……你喝什么?” 婉瑜对走上前来的侍者道:“给我也来杯牛奶吧。” “你去跑新闻了?” 荣音看着拿着相机,全副武装的婉瑜,问。 “是啊。” 婉瑜口渴难耐,先端起荣音面前的牛奶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嗯……都凉了,等我等了很久吧……不过,特意过来找我,什么事?” 侍者端来一杯热牛奶,婉瑜直接让他放在了荣音面前。 荣音淡淡抿唇,“没事还不能来找你了?” “你日理万机的,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 婉瑜糗了她一句,看着荣音的脸色,顿时了然,“你是从婚礼现场赶过来的吧?怎么,怕我会难过,特意赶来安慰我啊?” 荣音一看婉瑜的表情,便知道她已经放下了,心安的同时,语气自然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那倒不是,只是想过来告诉你,今天是我参加的最糟糕的一场婚礼,烂透了。” 婉瑜喝着牛奶,差点乐喷,和荣音干杯,开心地笑起来。 她知道荣音在担心什么,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能够如此迅速而彻底地从那段失败的婚姻中抽离出来,以至于她都在想,或许她并没有那么爱段寒江。 否则,为什么和汪拙言在一起的夜晚,能够那么酣畅淋漓,酣畅到她完全想不起段寒江,也找不到他的一点影子。 “放心吧。” 婉瑜对荣音露出一个让她宽慰的笑容,“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一味的为过往的失败而痛苦,毫无意义。” 只是婉瑜没想到,她抽离出来了,某人并没有。 荣音说今天这场婚礼是她参加的最糟糕的一场婚礼,除了笑容异常灿烂的小三新娘让人不适之外,更让人难受的是全程黑脸的段寒江。 婚礼都是文雪莹在撑着,段寒江自始至终没个笑容,连场面的笑容都没有,只是敬酒的时候痛快,一杯接一杯的喝。 他太难受了,人生中从来没有这么灰败的时刻。 半年多前,和他一起举办婚礼的是婉瑜,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身边的新娘子就换成了别人,速度之快别说别人不敢信,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可笑。 真的太可笑了,他将自己暗恋了大半辈子的女孩弄丢了,将自己最爱的女人弄丢了,却娶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 可这又能怪谁呢?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段寒江醉了,撞倒了酒桌,酒杯砸落于地,而他直愣愣地倒在了玻璃碴子里,割的身上到处是血,可他竟然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洞房花烛夜,文雪莹在哭,五夫人一边叹气一边给他处理着伤势,段大帅在一旁不停地骂,一场婚礼被他搞砸了,段公馆也被他闹得乌烟瘴气。 我他.妈真是个罪人。 段寒江在心里狠狠咒骂自己。 …… 即使知道荣音是医生,但婉瑜在得知她怀孕后还是给她列了长长的一张单子,写满了孕期的注意事项,通通都是血泪经验之谈。 “怀孕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咱俩还是亲姐妹吗?” 婉瑜控诉荣音。 荣音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这不是怕你难过吗?这孩子来的,也确实不太是个时候。” “怎么说话呢你?” 婉瑜生气了,严肃地对荣音道:“不许这么想,我的刚没,你的就有了,我还觉得是我那可怜的孩子投胎到你肚子里了呢。跟着你可比跟着我强多了。” 她拉着荣音的手,郑重地对她说,“爸妈现在可就指着你肚子里这个娃娃了,你可得好好护着我外甥,把他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荣音重重点头。 回到家之时家里还没有消停,一片乱糟糟的。 莲儿给荣音放下头发,叹道:“五少今天闹得太过了,别说段家丢人,文家脸上也不好看,既然人都娶了,还闹这么一出何必呢?” 荣音本想说一句“自作自受”,可感情这回事冷暖自知,她已经不关心段寒江是否会幸福了,对于她来说,只要婉瑜能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段寒霆踏着夜从军营回来,听说了婚礼上的事情,一回来先去了段寒江的院子里看了看他的伤势,也把段大帅和五夫人纷纷劝了出去。 文雪莹哭得双眼通红,凄凄哀哀地穿着嫁衣坐在那里,一副委屈的模样。 段寒霆没有去理会她,只板着脸叱段寒江,“闹够了没有?” 段寒江躺在那里,无声地流泪,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段寒霆凑过去,便听他说,“哥,我再也不能和婉瑜在一起了,再也不能了。” 从五房院子里出来之时,段寒霆心里也压抑得很,他也算是看着段寒江和婉瑜一路走来的,闹成今天这个模样,他看了也跟着难受。 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人生的下一步路会走向何方,所能把握的只有自己的本心罢了。 穿过花园的长廊,便是他和荣音所住的院子。 到了拐角处,段寒霆倏然顿住了脚步。 一道黑色的身影坐在阶下,举目望着星空,他一身黑色的长袍,与黑夜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瞧都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可他的气息对于段寒霆来说是那么强烈,想要忽视都很困难。 段寒霆双眸微微一眯,朝他走了过去,唤了声,“大哥。” 段沉渊微微偏头,看向他,挑唇一笑。 “今晚的星空很美。” 他又举头望天。 段寒霆负手站在阶下,顺着他的话抬眸看去,广袤无垠的星空斑斑点点地点缀在墨蓝色的天际,确实很美,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半响无话。 “夜里凉,别在外面坐太久。” 段寒霆嘱咐了这一句,转身便走,拾阶而上。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我告诉她了。” 段寒霆脚步倏然顿住。 “什么?” 段沉渊整理了一下膝盖上的毯子,看着段寒霆,淡淡道:“今天和弟妹聊了一会儿,她很好奇我的双.腿是怎么残的,我告诉她了。” “……” 段寒霆的双眸瞬间眯起,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刹那间翻涌起惊涛骇浪,戾气横生。 “为什么?” 他攥起双拳,咬着牙关问段沉渊,“为什么要告诉荣音?” 段沉渊原本就白净的肌肤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苍白,脸上波澜不惊,毫无血色的唇泛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你紧张什么?” 他淡淡道:“当年的事,又不是你的错。” 段寒霆指骨嘎嘣作响,额角上的青筋也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像是尘封多年的往事一下子在脑袋里翻腾着,让他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眼底猩红。 他咬着牙,“我在问你,为什么要告诉荣音。” 段沉渊坐在轮椅上,台阶下,静静地凝视着段寒霆。 “荣音也是段家的一份子不是吗?我告诉她,让她明白,你对段家来说有多么重要,对于父亲而言又有多么重要,重要到可以为了你,舍弃我。” 第359章 忘不了 今晚夜色正好,星空无垠。 和荣音分别之后,冯婉瑜回到报社把今天的新闻稿赶了出来,加了个班,出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她开着车,去广德楼打了两斤梨花白。 拎着酒壶出来的时候,坐在车上她有几分茫然。 去哪儿好呢? 回家么…… 并不是很想回去。 她有一对疼她又恩爱的父母,离婚之事他们心里并不一定赞同,却还是选择支持了她的决定,当着她的面也从来没有说过任何劝阻或者责备的话,只是想方设法地给她做好吃的,照顾她流产后的身体和心情,甚至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及段寒江,生怕她伤心,但她知道,父母私下里为了她和孩子的事哭了好久。 自己心头上的肉,遭遇了这样的事,说不伤心难过是假的。 父母越是关心爱护她,她越觉得心里有愧。 冯家就她一个女儿,可她从小到大就没做几件让父母能够感到骄傲的事,对于家族的生意她也不感兴趣,还不如阿音帮的多。 父母恩爱了大半辈子,他们的恩爱,她看在眼里觉得十分欣慰,可如今却是不敢看了……或许她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父母那样的爱情。 岁月静好,恩爱如初。 眼睛有些酸涩,婉瑜深深吸了口气,才把几欲迸出来的眼泪吸了回去。 她发动起车子,往城郊的方向驶去,不知不觉就停在了一座别墅前,里面亮着灯,她心中一喜,像是迷途的羔羊看到了灯塔,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婉瑜拎着酒壶下了车,走到门前摁响门铃,门开的一瞬间,她将酒壶递上去,笑道:“当当当当……” 只是眼前之人却不是汪拙言,而是一个刚刚洗完澡,还穿着浴袍,拿毛巾擦拭着头发的女人。 “……” 两个人四目相对,婉瑜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客厅里传来汪拙言有些困顿的声音,像是刚刚睡醒一般,低沉中透着些喑哑,“谁啊?” 女人站在门口打量了婉瑜几眼,唇角浮起些许笑容,“你是拙言的女朋友?” 还拙言…… 心中“轰”的一声,冯婉瑜几乎是瞬间便转身离开。 汪拙言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心中也激灵一下,顿时清醒了过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疾步追了出来,正好看到冯婉瑜上了车。 他猛地冲下台阶摁住了她的车子,“下来!” “滚蛋!” 婉瑜气得差点把酒瓶子砸他脑袋上,她大概是疯了,大晚上的跑到他这里来找刺激、辣眼睛,她怎么忘了汪家六少从来都是一个花花公子呢。 已经在段寒江这个人渣上栽过一次了,难不成还要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栽一回不成? 冯婉瑜,你真是记吃不记打! 她在心里狠狠骂自己。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汪拙言会渣到这个地步,这厢和她打的火热,那厢又私会别的女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改不了吃屎的玩意! 汪拙言见她生了气,打定主意要走,心里莫名的着慌,急急地解释道:“你别误会,这是我姐……” “你骗鬼呢!” 婉瑜压根不信,冷冷一个眼刀械过去,唇角挑起讽刺的微笑,“汪六少,反正咱们只是玩玩而已,没必要这么认真,是我来的不巧,打扰到你们了。” 她看了一眼倚在门口看好戏的女人,一把将汪拙言推开。 “你们继续。” 她发动起车子,方向盘却被汪拙言狠狠把住,婉瑜气急了,去掐他的手,指甲把他的手背都划出了一道血痕。 汪拙言纹丝不动,只是黑着一张脸,回头冲站在门口的女人吼道:“瞧够热闹了吗?能不能过来帮忙解释一下,五姐姐!” 最后三个字,让他喊的咬牙切齿。 婉瑜的手也顿时停住了。 怔忡之间,便见倚在门口的女人站直了身子,笑呵呵道:“就等你这声姐姐呢,早点叫不就好了,白白折腾出一场误会,缺心眼吗这不是。” 她将汪拙言好一通损,又在婉瑜看过来之时笑着跟她挥了挥手,“嗨,我是拙言的五姐,汪雨菲,同父异母哦。” 汪拙言一个白眼翻出天际,又垂眸看着已经傻掉的婉瑜,无奈道:“这下信了吗?下车!”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打开车门,拔掉婉瑜的车钥匙,然后将她一把拽了出来,扛在腰际,还不忘拎出副驾驶座上的两壶酒,然后“砰”的一声将车门带上。 一系列的动作宛如行云流水,做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婉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扛进了屋子里,听他没好气地对汪雨菲说,“换上你的衣服,滚蛋!” “……” 段寒霆沉着一张脸回房之际,荣音刚刚洗完澡,换好睡衣。 “回来了?” 荣音拢好睡衣,将半湿的头发从睡衣里拿出来,抬头看着段寒霆,“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老五又闹了?” 段寒霆凝视着荣音平静无波的面容,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可她越平静,他心中越是焦躁不安,对进来抬浴桶打扫的丫鬟道:“你们先下去。” “是。” 莲儿摆摆手,忙吩咐众人下去,小心翼翼地阖上门。 段寒霆拉着荣音的手把她往内室带,直带到床上,青着一张脸,问她,“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荣音微微有些怔忡,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谁,“你说,大哥?” 段寒霆绷着脸,“他跟你说了什么?” “就说了一下你们小时候的事。” 荣音拉着段寒霆的手坐下,掐了掐他的手安抚他。 段寒霆脸上神情冰冷,唇抿成一线,“他是不是跟你说,他的腿是因为我而残的?” 荣音心中一格。 脑海中浮现起段沉渊跟她说的话,她思量了一下午,都没想通段沉渊为何要跟她讲述那些陈年旧事,难道只是想让她对庶出的身份感同身受? “他是这样说的,不过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更何况我听了半天,也没觉得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段寒霆听荣音这么说,眼睫一眨,“你是这么觉得的?还是单纯为了安慰我?” 荣音失笑,“好好的,我安慰你做什么?” 她一顿,抬起头来看着段寒霆,抿了下唇,实话实话,“不过,我向着你是真的。人家是帮理不帮亲,我是帮亲不帮理,是不是有点狭隘了?” 段寒霆眼底动容地看着荣音,她不知道,他爱死了她的这份“狭隘”! 所谓爱人,不过就是全世界都背弃了你,可我不问缘由,不问后果,至死不渝地站在你这边,陪着你。 这就是爱人存在的意义。 段寒霆以为这件事会让荣音不再爱自己,与他产生隔阂,甚至会站在段沉渊那边控诉他的过错,同情于段沉渊,毕竟从小到大众人都是这么做的…… 可荣音却选择了站在他这边,让他一时间有些惊讶,转瞬便皆是喜悦,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中。 夜色缱绻,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房间里,连带着床幔也蒙上了一层光。 段寒霆拥着荣音在温暖的被子里,用自己的小腿夹住她冰凉的小脚,给她暖着,低低的嗓音回忆着当年那件,令他至今埋在心里的一件事。 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每每回忆起来,心脏还是像被人紧紧攥住似的,一抽一抽的疼。 有些事情,不是不记得,而是忘不了。 怎么也忘不了。 “大哥说的没错,他的腿,确实是为了救我而断的。” 第360章 曾经兄弟 “那时还小,奉军没有入关,父亲带着我们驻扎在奉天,他忙着东征西伐,南征北战,我和大哥已经进了讲武堂。” 荣音听着很是惊奇,“你们那时候才多大,就进讲武堂了?” “大哥十岁,我不过八岁。” 荣音抬头,“这么小?” 段寒霆垂眸道:“那时候还没正式成为一名军人,只是太皮了,在家里闲不住,天天带着弟弟们出去打架,惹是生非,母亲那时候忙着做生意,也没空管我们,惹了祸便攒起来,等父亲回来秋后算账,后来可能惹的祸实在太多了,父亲打也打够了,便干脆把我们丢进了讲武堂,跟着新兵一起训练。” 他调整了一个姿势,把荣音往怀里圈了圈,“那时候讲武堂还没有形成规模,不过就是个草台班子,当时的教习师傅姓关,我的一身武艺也是他教的。” 荣音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那位关师傅,是不是也是阎三的师傅?” “嗯。” 段寒霆眼眸暗了暗,“这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不打岔了,你继续说。” 荣音才不要听阎三的事情呢。 “进了讲武堂,父亲有心让我们吃吃苦,便特意嘱咐关师傅不许给我们优待,越严厉越好,关师傅本来也是位严师,没少折腾我们,我和大哥便跟师傅斗智斗勇,日子过得也热闹。男孩子小时候都皮,每天一张开眼就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练功也没觉得有多苦,就是藤条上身的时候,被汗水煞着是真疼。” 荣音听着,心里悠悠地叹,都是被打大的孩子啊。 男孩女孩的感受力真是不同,她也是吃鞭子长大的,到现在都觉得疼煞,学医的过程也是苦不堪言,没想到段寒霆竟然说不觉得有多苦。 真是皮糙肉厚啊,她暗暗腹诽。 “后来呢?” “后来,兴许是我和大哥太能闹腾了吧,我长到十岁那年,关师傅就不教我们了,当时父亲还以为是我俩把师傅气走了,拎着马鞭要我们跪下给师傅赔罪,我和大哥见师傅要走,也慌了,跪下认错的时候师傅把我们扶着来,笑着跟父亲说,不是他不想教,而是教不了了,我和大哥可以出师了。” 荣音惊讶非常,“两年,就出师了?” 她学医到现在,博士都考出来了,还不敢说出师呢。 段寒霆眉梢轻扬,有着少年般的骄傲和自信,“当时那一拨新兵,小的十六七,大的二十几,没有一个打得过我们的,我和大哥年少轻狂,都有些独孤求败,打遍军营便出去跟土匪打架,那时候真是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力气,也挨过揍,但更多的时候是揍别人,武功也是在这样一次次的打架中增长起来的。” 荣音又有了一个问题,好奇地看着他,“那你跟大哥,谁的武功比较厉害?” “不知道。”段寒霆实话实说。 荣音挑眉,“没打过?” “一来我俩联手打别人的时候比较多,二来家里长幼有序,我不会跟大哥动手,真要动起手来大哥也会让着我。” 荣音了然地点点头,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你们那时候,感情一定很好吧?” 段寒霆沉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继而闭了闭眼睛,仰头叹道:“那时候……是真的很好。” 都说小孩子的感情最亲近,也最可贵,因为孩童时期最简单,没那么多凡尘杂念,勾心斗角。 她有时候回想起和荣淑荣玉的小时候,偶尔也会闪烁过几个温馨的画面,那时候虽然彼此之间也会争宠,但无非就是争一块糖果,争一件新衣服,争父亲比较疼爱谁,若没有大人之间的那些争斗,或许她和荣淑荣玉甚至荣韦也不会闹到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亲姐妹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那……大哥的腿,又是什么时候,因何伤的呢?” 段寒霆睁开眼睛,眼底有星光在闪烁,“那是关师傅走后的事情了……” 那时,他才十岁,段沉渊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他们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快快长大,可以跟着父亲和各种叔伯上前线杀敌,建功立业,那时候不懂党派之分,只知道奉军死了很多的兵将,都是所谓的“敌人”杀死的,每次看到他们的尸体被运回来,他和大哥的眼圈都会红好久,和其他的兵哥哥们一起把死去的战士埋葬,再看着新一批士兵奔赴战场。 功业都是一堆堆白骨累积起来的,但当时他们不懂,只有一腔悲愤,想要为死去的亲友们报仇雪恨。 “那时候终究是太年幼了,以为自己很厉害,读了几本兵书就以为自己大将军了,却不过是赵括,纸上谈兵而已。” 段寒霆自嘲一笑,年少轻狂,总是要摔跟头的,只是这个跟头摔的,太狠了。 那时段大帅正在和一群马匪谈判,想将他们收为己用,编入军中,扩大势力,然而马匪头子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占山为王自由惯了,不想当兵过刀口上舔血的苦日子,最重要的是当山大王当惯了,怎么能屈尊于人下呢? 便负隅抵抗,双方僵持不下。 段沉渊急于立战功,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段寒霆也想要助奉军一臂之力,只是当时觉得计划不够周密,想再观察两天形势。 就这样,兄弟俩产生了分歧。 段沉渊觉得段寒霆胆小怕事,讽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这次马匪一旦剿灭,父亲便又立下一功,咱们奉军名声大噪,入关指日可待,你是嫡子,父亲入关后你就是少帅,坐在家里便能坐享其成,又何必跟我去冒这个险。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庶子,想要父亲青睐于我,便只能靠战功,所以我非去不可。” “当时父亲在奉天炙手可热,人人都巴结着他,说只要入了关便是皇帝,无论是军中还是家里都开始谈论嫡庶的问题,大哥也因此上了心。” 段寒霆低低地说,“我是嫡子,当时并不觉得嫡庶是什么问题,大家都是骨肉兄弟,何必去在乎那么多,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你不在乎就不存在的。” 荣音道:“嫡庶关乎出身,而出身原本就不是个人能够决定的。很小的时候阿娘就告诉过我,虽然我是庶女,但并不代表我天生卑贱,人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但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所以我很小就想通这个问题了,不管荣淑怎么在我面前拿乔,不管外人如何拿庶女的身份羞辱我,我都没觉得我低人一等。” “你有一个好娘亲,从小就教给你自尊自爱,可很多人并不像你内心这么强大。” 段寒霆眼眸微微眯了眯,“大哥是父亲的私生子,父亲和母亲成亲之后他才来到家中,那时我已经一岁多了,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子,父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悦,母亲更不用说了,大哥的出现对她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更别说父亲后来不顾母亲的反对强行纳了大哥的姨母,也就是二妈妈为妾,此举更是在母亲的心中扎下狠狠一刀,也让他们的关系从那之后就变得恶化起来。大哥从小就格外懂事,也格外要强,或许就是想要证明他也是父亲的儿子吧。” 荣音点点头,轻叹一声,“可以理解。父母做的孽,伤的往往都是孩子,唉。” 她猜想,段沉渊之所以把当年的事情告诉她,不过是以为他们都是庶生,她能够理解他,她是理解他,但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偏向了段寒霆。 “所以,大哥只身一人去了马匪窝?你没去?”荣音继续问。 段寒霆摇摇头,“不,我去了。我怎么可能让大哥一个人深入险境呢?所以,我俩当时都被马匪困在了寨子里。” “什么?你也被困住了?” 荣音惊讶之余,猛地翻身坐起,紧张地看着段寒霆,“那后来呢,后来谁去救的你们?” 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段寒霆轻拧了下她的小脸,道:“还能有谁,自然是父亲……原本父亲还想和他们再僵持一会儿,可一听说我和大哥被他们绑走困在了宅子里,当即就带领孟六叔他们不管不顾地将寨子给平了,马匪头子为了报复父亲,用一块大石板子将我和大哥都压在了下面,想让我们陪葬。” 荣音心倏然一紧,虽然段沉渊和段寒霆都活了过来,可她想到当时那一幕,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心慌,也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悲剧。 段寒霆双眸沉痛,“我不服输,更不认命,拼命地在石板底下挣扎着,爬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匆忙赶来的父亲,下意识地便喊了他一声,殊不知当时大哥也在喊父亲,只是他原本就被马匪打了一顿,又被石板压的说不出来话,父亲只听到了我的喊声,便带着六叔他们奔过去救我,将石板子硬撬了起来……” 荣音眼睫猛地一跳,看着段寒霆通红的双眼,艰难地替他说完后面的话。 “所以,大哥的腿,就这么……断了?” 第361章 拿不起,放不下 “对,断了。” 苍茫的夜色下,段寒霆的声音说不出的喑哑,“听到大哥惨叫的时候,为时已晚。” 过去这么多年,他依然忘不了那日在寨子里,段沉渊的惨叫声,那般撕心裂肺,那般委屈不甘,他的每一声哀叫,都像是对他和父亲的控诉。 饶是后来遍寻名医,也没能给段沉渊把断掉的双.腿接上,打那时候起,段寒霆一.夜之间变了性情,和父亲的关系也渐渐恶化。 荣音握着段寒霆的手,努力平复着他紊乱的呼吸。 她心疼地看着他,“你肯定很自责吧?” 段寒霆眼睛有些涩,他苦笑一声,“不瞒你说,大哥出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恨父亲,恨他为什么只救我不救大哥,甚至恨他……为什么要这么风.流,娶了那么多女人,生下那么多孩子,却没有能力去保护。其实,我更恨我自己,如果我能拦住大哥不那么莽撞,如果我能料到大哥在那一头……” 荣音抱着他,抚了抚他的后背,轻声宽慰,“则诚,这不是你的错。很多时候,我们就是无能为力的,不要太苛责自己。” 段寒霆长叹一声,说不出话。 荣音松开他,低声道:“就像阿木尔王爷,他也一直在为波日特小贝勒的病而自责,觉得是他将儿子害成那样的,可我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都知道那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波日特小贝勒的错,只能说天意弄人,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而我们能做的,一个是好好活着,一个是努力顾好身边的人。” 良久,段寒霆在她的轻声哄慰下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话,母亲反反复复劝过他很多次,想要打开他的心结,可他对于当年之事总是耿耿于怀,拿不起,也放不下。 见他平静下来,荣音又试探地问,“那,大哥是出事之后,就慢慢变得孤僻了吗?” “嗯。” 段寒霆淡淡应了一声,“大哥残了一双.腿,只觉得生不如死,令他更加悲痛的是那两条腿还是父亲间接给他压断的,为了救我……那段时间,整个段家都是愁云惨淡,我天天跟父亲吵,恨不得把我的腿锯下来还给大哥,闹得家里乱糟糟的,每次吵完都免不了挨父亲一顿打,后来连母亲都看不下去了,也打了我一顿,教训我说这件事不怪父亲,孟六叔也出面调和,劝我,也劝大哥,说当时确实是只发现了我一个人,听到了我的声音,并没听见大哥的喊声……” 荣音很能理解,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谁的腿断了段大帅都不会乐意。 可站在段沉渊的角度来看,就是因为他是庶子,不那么重要,也不受父亲重视,才为了段寒霆这个嫡子,而不顾他的性命,害他残了双.腿。 当年的事情,对于段家父子三人,都是一生不可磨灭的伤。 从出事之后,这父子三人的关系就变得矛盾而微妙起来。 段沉渊的伤心、愤慨,逐渐演变成自怨自艾,渐渐将自己从这个家中边缘出去,不再愿意见人,便是后来长大后稍微想通一些了,也只是用温柔的壳子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对谁都是淡淡的,仿佛已经不恨、不怨了,实则那种怨愤渐渐从表面埋藏在了内心,时不时拿出来扎众人一下,自己也跟着疼一疼。 段寒霆的自责,也让他在面对段大帅和段沉渊时表现成了两个极端。 对于段沉渊,他是想要亲近而不敢亲近,也跟他一样将自己包裹起来,却是用一个冷漠的壳子将所有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甚至为此和其他几个兄弟也不再亲近,便连对段寒江这个五弟都是冷冷的,只在私下里会透露出兄长的关心;而对于段大帅这个父亲,则变得无比叛逆,总觉得他是导致悲剧的罪魁祸首。 再加上后来段夫人滑胎,与段大帅和离等种种事情的爆发,让他和段大帅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两父子到现在都是针尖对麦芒,无法好好说话。 但在荣音看来,在这桩事件里面,其实最难受的当属段大帅。 没有人挂念他不顾大局,为了儿子的安危不惜灭了一整个寨子,豁出去整支队伍都要把儿子给救出来,而且确实救出了段寒霆。 救出来的儿子没有感激他,反而怪他为什么为了救自己害了大儿子的两条腿,而大儿子的两条腿也确实是他间接弄断的,对此他难辞其咎。 亲人之间,总是不习惯感恩,反而有一点问题就会被无限放大,老父亲的心中,想必也是很苦的。 荣音心中感慨万千,却又不禁疑惑,段沉渊跟她提及这段陈年旧事,揭出他和段寒霆之间的矛盾,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是想让同为庶生的她感同身受长辈的不公待遇? 可她即便感同身受,又能怎样呢? 荣音有些想不通。 …… 汪拙言从厨房里拿出酒杯,便见客厅中两个女人在大眼瞪小眼。 他蹙了蹙眉,看向汪雨菲,“你怎么还不走?” “大晚上的,我一个妙龄女子在这荒郊野外,你就不怕我出事?” 汪雨菲没好气地瞪着他。 “你来的时候不也没出事?” 汪拙言话说的一点也不走心,把酒杯放在茶几上,抬眸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冯婉瑜,下一句话说的便很走心了,“你在这,我们约会很不方便。” 婉瑜:“……” 现在要是有个洞,她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去。 丢人丢大发了! 大晚上的,一个穿着浴袍,妩媚动人的女子湿着发站在门口,任谁应该也不会以为是他姐姐吧,更何况鉴于他过往那种种风.流韵事,她想歪也很正常。 “呦呵,我弟弟出息了,不仅有女朋友了,还知道跟人家约会了,真是千年铁树开花的盛景啊。” 汪雨菲说着,还忍不住额手称庆,兴奋地问道:“你们发展到哪一个阶段了,本垒打,还是全垒打了?” 汪拙言:“……” 冯婉瑜:“……” 她小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火速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低着头道:“我、我还是走吧……挺晚了,我爸妈见我不回家肯定不放心……” 婉瑜绕过茶几想走,却被汪拙言一把握住手腕,淡淡道:“一会儿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就成,又不是第一次。” “……”冯婉瑜都无语了,回头瞪向汪拙言。 这厮怎么在自家姐姐面前一点也不知道避讳,什么都往外说,他就不怕他姐姐回去告诉家里人吗? 看着汪拙言那一副冷清中又透着傲娇的模样,她就知道,这厮不怕。 可她怕啊! 她才刚刚告别一段失败的婚姻,现在就想好好谈个恋爱,之前应付段家那一大家子就已经很让她头疼了,这汪家内宅的人际关系比段家还要复杂…… 她都能想象,如果汪家知道汪拙言在外面和一个离过婚,还怀过孕的女人在交往,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汪拙言拉住冯婉瑜不让她走,却再一次对自己的亲姐姐下逐客令,“你走不走?” “好好好,我走,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懂得。” 汪雨菲见弟弟真有些恼了,也不再开玩笑,又偷瞄了冯婉瑜一眼,笑了下,踩着拖鞋上楼换衣服去了。 她一走,冯婉瑜就气得踹了汪拙言一脚,“你疯了?不是说好了地下恋情不能曝光的吗,见你外婆就罢了,这怎么连你姐姐也见了?” 汪拙言道:“没让她来,我回来的时候她就在这儿了,说是为了躲家里的相亲,总之是个意外。你放心,她不会在家里乱说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婉瑜一副不信的模样。 汪拙言面无表情道:“因为我手里有她的把柄,她不敢得罪我。” “……” 婉瑜认真地问,“你们真的是亲姐弟?” 第362章 露水情缘 汪拙言把瓶里的酒倒在杯中,淡淡道:“同父异母,不算太亲。” 婉瑜正有些无语,便见一道窈窕的身影从楼梯上下来,听到这话的汪雨菲直接把帽子朝他丢了过去,“不亲以后要出来约会别找我帮你打掩护!” 汪拙言接过帽子,神色不动地举起杯子喝一口酒,满意地点点头,广德楼的梨花白入口甚是清醇。 他把另一杯往婉瑜面前推一推,抬眸看向汪雨菲,淡淡道:“汪五小姐,咱们不过是互相互助,别说的跟我欠你似的。” “……” 汪雨菲不由气结,刚想再说什么,外头传来车子的鸣笛声,她这才偃旗息鼓,走到他身边把帽子拿过来戴上。 还不忘又打量了冯婉瑜一眼,总觉得这个女孩眼熟得很,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的达令来了,还盯着我的达令瞅什么。” 汪拙言不让她看,半拉半撵地把汪雨菲推了出去,到了门口,汪雨菲犹如醍醐灌顶,“啊,我想起来了,这姑娘是冯家的……” 她的话音被隔断在门缝里,冯婉瑜站在茶几旁,看着关上的门,微微一怔,旋即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啊…… 汪雨菲一脸惊魂甫定外加不可思议地看着汪拙言,“她是冯家千金,我没认错吧?” 汪拙言抿着唇,“她是谁,与你无关。” 不否认便等同于默认。 “冯家千金不是嫁到了段家吗,后来又离婚……” 汪雨菲喃喃一句,旋即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你不是认真的吧?” 汪拙言的脸色在屋檐下晦暗不明,眼底更是一片深沉,淡淡道:“谈个恋爱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 “你什么时候谈过恋爱?” 汪雨菲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连家里给你指定的婚事你都爱答不理的,我都一度以为你喜欢男人……你该不会是因为慕容小姐逃婚,所以报复她吧?” 汪拙言眼睫微微一动,旋即嗤笑道:“她逃婚,我求之不得,为何要报复?” “……” 汪雨菲抬手点他,“你啊,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从父亲的摆布。不过我奉劝你一句,里面那位,玩玩而已,千万别动真格的。” 汪拙言眸底一冷,不知她那句话触到了他的神经,语气也跟着冷下来,“管好你自己吧。” 鸣笛声又响起来,汪雨菲伸手朝车里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将车子掉头,而后系好围巾,不放心地叮嘱汪拙言,“我知道你从小性子执拗,我跟你说的话你也未必听得进去,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娶谁都行,唯独里面那位,家里绝对不会接受。段家的前儿媳妇,还给段家五少怀过孩子,你想想看……” “我说了,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不关你的事。” 汪拙言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已经不想再听,又警告道:“回家后嘴巴严点,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罢,他不再理她,转身开门进去。 汪雨菲被晾在门口,哀哀地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说也白说。 这臭小子,为什么偏偏要去招惹冯家姑娘……她没记错的话,今天还是段家五少和文家小姐的大婚之日,啧啧,真是冤孽。 汪拙言再次进了家门,便见冯婉瑜抱着沙发靠枕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茕茕孑立,瘦瘦小小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孤单。 他想起初见她之时,她脸色苍白得如同风中枯败的花朵,那么娇弱地躺在他的怀里,疼得满头都是冷汗,却偏偏不肯吭一声,倔强地咬着下唇。 有时候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 玩玩…… 他的人生,虽然一向过得不算太认真,可这次,他偏想要认真一回。 天气渐渐转凉,已是深秋时节。 段寒霆赴日观秋操的日期定了下来,三日后便动身,整个人忙乱得一塌糊涂,难得透出一股焦躁不安。 当前形势不稳是一回事,更令他担心的还是家里的状况,荣音这边刚刚怀上,正是害喜得厉害之时,而段夫人那边眼看着就快生了,他如何走得开呢? “既然推不掉,那就去吧,早去早回,兴许还能赶上母亲分娩呢。” 荣音虽然也不太舍得他去,但大局当前,不是她耍小性子的时候,尤其涉及军政方面的事情,她一向都给他最大限度的支持。 “不过,”她不放心地叮嘱他,“一定要万分小心,自己的安危最要紧。” 就她所知,这次一同去的还有颖军少帅汪拙言,也不知道日方那边存的是什么心思,把奉军和颖军的继承人都邀请去,或许两方都想笼络一番。 “什么,你要和段寒霆一起去?” 冯婉瑜在得知汪拙言也要赴日观秋操之时,也是说不出的惊讶。 汪拙言此时此刻正在跟冯婉瑜做一些十分正经的事情,因为后天就要走了,所以今天特意抽出一晚上的时间来见她,算是道别。 也不知怎的,一想到这一去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不能见到她,心里就慌的厉害,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在焦灼地抽了一只烟后,门铃响起的一瞬间,他起的太急,差点被茶几的腿给绊倒,踉跄地过去开门,见到婉瑜一瞬间,就吻住了她。 而后一路吻到了楼上,衣服鞋子从楼梯一直丢到床边,凌乱了一地。 汪拙言挺了挺腰,冯婉瑜猝不及防轻哼了一声,抬起头来瞪他,不是都结束了吗,怎么又来? 卷土重来,依旧势如破竹。 汪拙言抱着她翻了下.身子,额前被打乱的发浸着汗水,衬得他眼窝更加深邃了些,棕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上下起伏,一刻不停。 抱着汪拙言,指甲都几乎陷进他的肉里,冯婉瑜恍惚间有些慌乱地想,怎么突然间有点舍不得他走了? 这一别,会不会预示着两个人的这段露水情缘,会不会如同镜花水月,就此破灭掉。 婉瑜又在汪拙言的别墅里待了一晚上。 早上起的晚,洗澡的时候没忍住又来了一次,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眼看着时间来不及了,两个人匆匆地上了车,往城里赶。 汪拙言的别墅在京津的交界处,颖军的军营和婉瑜的报社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婉瑜一再表示可以自己开车回,不用他送,他看着她几乎睁不开的惺忪睡眼,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开车回去,坚持把她送到报社。 有人开车送自己上班当然好,婉瑜懒洋洋地窝在副驾驶座上,悠悠地叹口气,“晚上不回家,每次都以加班为由,我爸妈都怕我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汪拙言轻笑一声,“他们就没怀疑你是在和男人约会?” 婉瑜斜他一眼,“女儿刚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估计他们再怎么想也不会以为我还愿意谈恋爱吧。” “若他们真的知道了你在跟我谈恋爱,会怎么样?” 汪拙言问她,看似问的漫不经心,实则对她的回答有些紧张。 “以你之前那些不靠谱的风.流韵事,估计会直接拿大棍子把你赶出去,然后把我软禁起来。” 婉瑜这样猜测着。 汪拙言眼底一黯,小声嘟囔了句,“早知道就不把名声毁的这么彻底了……” 婉瑜眼底也渐渐浮起一丝黯然。 似乎她和汪拙言的关系注定得是见不得光的,一开始的时候确实也没想着让它有见光的一天,可为何觉得事情慢慢偏离最初的轨道了呢? 后半段路两个人都有些沉默,眼看着车子行到报社,婉瑜强打起精神,弯腰从座位底下拿起相机和包包,正欲跟他再见,便见汪拙言脸色沉了下来。 她微微怔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站在报社门口,一身银灰色西装,有些憔悴萎靡的段寒江。 婉瑜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第363章 前夫上门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在看到他的时候心情斗转直下,恨不得他马上消失在自己面前。 段寒江对于婉瑜来说就是这么个人,一早上的好心情在看到他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前夫来了。” 汪拙言用陈述的语气对婉瑜说。 婉瑜扭头瞧了他一眼,抿了下唇,道:“你走吧,要是被我同事看到,又要大做文章了。” 汪拙言看着不远处正在用利钩似的眼神死死瞪着他的段寒江,眼底微闪了下,转头笑着问婉瑜,“想不想气气他?” “什么?”婉瑜微怔。 下一瞬,汪拙言就倾身上来,吻住了她的唇。 婉瑜蓦地睁大眼睛,无声地瞪着他,这里是报社门口,他疯了不成? 可汪拙言吻得极为认真,婉瑜一个不妨就被攻城略池,她心里暗骂这厮太过幼稚,可在心烦意乱中,却还是没有推开他,由着他一通深吻。 她在想,当初之所以鬼使神差地答应和汪拙言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他星星之火便可燎原的吻技,还是出于报复段寒江的心理? 或许,都有吧,但眼下她不得不承认,吻技绝对要占上风。 段寒江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了一下,抽筋削骨似的疼,双眼几乎是瞬间爆的通红。 昨晚他和文雪莹大吵了一架,只因他喝醉酒,不停地唤婉瑜的名字,文雪莹忍无可忍,把早就准备好的桃色小报砸在他脸上,告诉他—— “你的婉瑜,早和别的男人好了。” 他不信,怎么可能呢? 婉瑜是他的,谁这么大胆子,敢抢他段五少的女人? 在看到“汪拙言”名字的一瞬间,他脑袋“嗡”的一声炸响,整个人如遭雷击。 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冯家千金留宿汪少帅的别墅,成双入对,疑似正在热恋中】,标题占了大半个版面,还配有两个人的背影照。 婉瑜的背影,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不知道汪拙言的别墅地址,段寒江便在京都报社门口等,等了一整夜,他就是想当面问问清楚,新闻是不是假的? 可现在连问都不必问了,他们何止成双入对,甚至都光明正大地在车内拥吻了…… 以前他在车里亲她一口她都不许,怎么现在就这么大胆了呢? 怒火攻上心头,段寒江垂眸看到花丛里的一块鹅卵石,不受控制地拿起来,朝挡风玻璃砸了过去—— 刹那的功夫,汪拙言余光瞥到他的举动,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抱住了婉瑜,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迸溅开来的碎玻璃。 婉瑜只听“砰”的一声,眼前就晃过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山一般罩住了她,紧接着就看到玻璃如瀑布花雨一般飞溅到车内的各个角落。 看着汪拙言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英俊面孔,婉瑜只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下重似一下,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 报社门口最多的就是记者,又赶在上班的点,这一幕俨然是送上门来的新闻,岂能错过? 一时间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在耳边连绵不绝。 汪拙言没有被围观的兴致,只拧眉关切地询问着怀里的人,“没事吧?” 婉瑜艰难地摇了摇头。 眼看着同事们呼啦啦都围了上来,她无奈且无力地叹口气,这下终于可以体会以前被她这样“对待”过的各路名人的感受了。 汪拙言将婉瑜扒拉了一遍,确定她确实没有被玻璃碴子伤到,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身子撤了回去,看着挡风玻璃上的大窟窿,准备下去收拾人了。 敢砸他的车,真是活腻味了! 婉瑜却在他扭头的一瞬间看到他后颈处的一片血迹,都染红了军装,心陡然一沉,她一把将他薅了回来,“你受伤了?!” 汪拙言像是没觉得疼,在她惊诧的目光下随手一摸,一手的血,应该是被碎玻璃扎到了。 “先别急着走了,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婉瑜沉着脸,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他系在脖颈上,先止血。 “没事儿。” 汪拙言笑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听我的!”婉瑜严肃地看着他,语气不容置喙。 汪拙言怔了一下,看着她眼底的关切和愧疚,只觉得心尖一软,点了下头。 车里全是碎玻璃碴子,婉瑜生怕汪拙言再扎着,不让他开了,“下车,我跟我同事借辆车,这车等回头我让车行的人过来修理一下。” 她安排的明明白白,汪拙言没别的意见,随着她下了车子。 婉瑜跟围观的同事借了辆车,同事将车钥匙递给她,看到人群中对峙的段寒江和汪拙言,挑挑眉问道:“亲爱的,你这什么情况啊?” “冤家路窄,阴魂不散。” 婉瑜冷冷地蹦出八个字,拿着钥匙回转过身子,段寒江这才急切地朝她奔过来,“瑜儿,没伤着你吧?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婉瑜冷冷一笑,抬起眼皮扫他一眼,“那石头是长了腿儿自己蹦到窗上的?” 段寒江嗫嚅道:“我,我是气急了……” “真好笑,我和我男朋友在车里接吻,你生什么气?” 婉瑜嗤笑道。 段寒江脸色一白,指着汪拙言,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他是你男朋友?那我呢,我是什么?” “前夫啊。” 婉瑜面无表情,强压着心头升腾的怒火,用冷漠至极的口吻对他说,“我们已经离婚了,五少忘了吗?” 段寒江心狠狠一抽。 是啊,他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了,便意味着,他再也没有资格阻止她和别的男人谈恋爱,没有资格阻止她和别的男人接吻,没有资格阻止别的男人占有她的身体…… “你……”段寒江强忍着心脏针扎似的疼,缓了一口气,轻声道:“就算你要找,也找个像样的,何必找个花花公子作践自己呢?” 婉瑜听到这里是真怒了,冷笑出声,“花花公子,你有资格说别人吗?至于作践,我冯婉瑜这辈子,除了被你段五少作践过,还从来不曾委屈过自己。我爱找什么样的男人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也管不着。在我看来,汪拙言比你好多了,起码他不会以爱之名,欺骗我的感情,还骗我给他生孩子……” 说到孩子,婉瑜心口像是被灌进了冷风,她倒吸一口凉气,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呢,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怎么回事?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呢?” 巡捕房的人隔着老远便吼了一声,人群不禁散去,韩晓煜叼着烟大喇喇地坐在车里,一眼扫过去,只见冯婉瑜、段寒江和汪拙言都在。 呦呵,大场面啊。 他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下了车,将围观的人群撵走,问冯婉瑜,“咋了这是?” 冯婉瑜缓了口气,对韩晓煜道:“你来的正好,这车,他砸的。麻烦将他带走吧,告他谋杀。” 她指了指段寒江,满脸都写着冷酷无情。 然后在韩晓煜的惊诧和段寒江苍白的神情下,婉瑜径直朝汪拙言走去,拉住他的手,“走,去医院。” 汪拙言倚在车边观看了全程,对冯婉瑜对待段寒江的态度感到十分满意,在她拉住自己手的时候更是开心地扬起嘴角,“好,听媳妇的。” 一声“媳妇”,又是扎的段寒江透透的,让他几乎站立不住,脸色掠的一片灰白。 婉瑜带着汪拙言上了车,她亲自开车,载着汪拙言朝陆军医院的方向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偏头看段寒江一眼。 第364章 真是个奇迹 到了陆军医院,汪拙言刚要下车,就被婉瑜喊住了。 “哎,等等。” 汪拙言不明所以地回身,婉瑜打量了他一眼,“你还是把外套脱.下来吧。” 她伸手去解他的扣子,汪拙言身子微僵,挑了挑眉,故意往四下打量了一眼,“在这里……不太好吧。” 婉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瞎想什么呢? “这里是奉军出资创建的陆军医院,你一个颖军少帅,穿着这身军装进去不怕让人给你崩了呀。” 奉军和颖军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京津一带本应该是联合的关系,但一山不容二虎,段大帅和汪大帅分庭抗礼、明争暗斗多年,谁也不服谁。 连带着段寒霆和汪拙言两位少帅公子在世人眼中也是剑拔弩张,各自为政。 “也是。” 汪拙言任由她三下五除二给他扒了军装,扬起一丝坏笑,“不过就算是你想要在这里对我怎么样,其实我也不太介意。” “……” 婉瑜耳根子一下子红了,气咻咻地拧了他一下,“下车!” 她将汪拙言直接带去了荣音那里,荣音今天没有手术,在办公室出诊,正给一个不小心磕破头的小男孩缝针,小男孩疼得呜呜直哭,怎么哄都不成。 荣音耐心地哄着,还让小护士给了小男孩两块糖果,小男孩吃着糖,但该哭还是哭,他母亲一看就比较溺爱孩子,在旁边也跟着哭。 大人小孩一块嚎,哭声二重奏,给荣音喊的脑袋瓜疼,见婉瑜带着汪拙言来了,很是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荣音瞟了汪拙言一眼,觉得这位汪六少最近在婉瑜身边出现的很是频繁,现在都敢堂而皇之地跟着婉瑜一起来陆军医院了,胆子真够大的。 而且,她没看错的话,他脖子上还围着婉瑜的围巾,是冯夫人亲手织的,荣音一条,婉瑜一条。 不过,不得不说汪六少这张脸确实英俊不凡,大红色的围巾系在脖子上一点也不显得娘气,反而衬得他面容白皙,很有贵公子的气度。 “他受伤了,我带他过来处理一下伤口。” 婉瑜说着,把身后的汪拙言拽进来,极自然地拉着他的手,而后把他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脖颈处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后颈全是血。 小男孩看到这一幕,吃惊得瞪大眼睛,哭声戛然而止。 “天呐……哥哥你伤成这样,不疼吗?” 汪拙言微转了下.身子,看着满脸泪痕,还冒着鼻涕泡的小男孩,道:“不疼。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这么点小伤就掉眼泪,多没出息。” 小男孩被骂,很是委屈地扁了扁嘴,抽噎了一下,“可是我……疼。” “你打麻药了吗?” 小男孩:“医生姐姐给我打了。” “打了麻药还疼个屁,我不用打麻药都不会喊疼,你信不信?” 小男孩瞪大眼睛,“你那么深的伤口不用打麻药?那缝针的时候会疼死的!” 汪拙言道:“咱俩打个赌,要是我不喊疼,你也不准哭,让医生姐姐给你把伤口缝上,成吗?” 小男孩还是不相信地看着他,“好吧,你先缝,我才不信你不哭呢。” 汪拙言唇角微挑了一下,对荣音道:“那先给我处理伤口吧,我相信你的技术,应该可以在他麻药效果退去之前弄好。” 他倒是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荣音简直苦笑不得,看了婉瑜一眼,婉瑜拧着眉看向汪拙言,“你确定,不用打麻醉?” “不用,直接来吧。” 汪拙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荣音心道这些当兵的一个比一个皮糙肉厚,丝毫不把受伤当回事,段寒霆之前顶着一身的伤上战场,伤口发炎,差点破伤风,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轻叹口气,她还是手脚麻利地给汪拙言冲洗伤口进行消毒,看着挺深的一道口子,道:“这是玻璃扎的吧?” 婉瑜神情很是复杂地点点头,看着汪拙言满是心疼和抱歉。 “荣医生火眼金睛啊,这都看的出来。” 汪拙言轻笑一声,还朝婉瑜眨了眨眼睛,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去拉婉瑜的手。 “你别皮了。” 婉瑜严肃地按住他,“老老实实呆着,不然缝歪了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疤,跟拉锁似的嵌在脖子上,看谁还要你。” 汪拙言顺着她按住他的姿势,就势倒在她怀里,环住了她的腰,轻笑道:“那得拜托荣医生缝的难看些,没人要,我就只能赖着你了。” 婉瑜:“……” 荣音原本缝的稳稳的,就因他这句骚话差点手抖缝歪,只觉得牙花子都跟着酸软一片。 “拙言”的名字安在他这张能说会道的嘴上真是屈才了。 荣音针法习自师娘方小芸,缝合伤口又快又稳,眨眼间伤口就缝好了,而汪拙言也确实如他之前说的那样,全程谈笑风生,没有叫一句疼。 “小朋友,你输了。这回得老老实实缝针了吧?” 汪拙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小男孩撒腿就想跑,被汪拙言一把捞回来,“哪里跑,老老实实呆着吧你。” 他跟坏叔叔似的,把着小男孩的手脚让荣音赶紧给他缝上,不然麻药过后可就真疼了,小男孩张嘴想哭,被汪拙言连吓唬带哄地憋了回去。 荣音以最快的速度给小男孩缝着张口,听着他们两个神一般的对话。 “你仔细体会一下,疼不疼?” “……疼~” “疼个屁!你这点伤算什么,我小时候胳膊腿儿都让人打折了,肋骨断了三根都没喊一句疼,牛吧?” “哥哥你吹牛。” “没吹,我这是天生的,你羡慕不来。” “……” 总算是缝好了伤口,小男孩的母亲对汪拙言和荣音千恩万谢,带着小男孩走了。 荣音给汪拙言又打了一记破伤风针,嘱咐他记得去医院换药,12天左右拆线,“不方便再回这里的话,去别的医院也行。” “好。”汪拙言道:“确实不太方便,我得去一趟东京,到时候让随行军医给拆吧。” 他在回答荣音,视线却是看向婉瑜,显然是在向她告知。 婉瑜没说话,只重重抿了下唇。 “你也去东京?” 荣音惊讶地问道,段寒霆不日也要启程去东京,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汪拙言倒也不瞒她,“是啊,和段寒霆一起,到时候还要麻烦他多多照顾。” 荣音:“……” 照顾? 她心道,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先走了,别打扰你工作。” 婉瑜说着,拿起一旁沾了血的围巾,汪拙言却从她手上把围巾拿过来,又系在了脖子上,一本正经道:“送给人家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我什么时候送给你了?” 汪拙言将围巾在脖子上系了几圈,笑道:“听说东京很冷,我正缺一条围巾御寒,谢谢了。” “……” 婉瑜嘴角抽了一下,她对这家伙的厚脸皮程度已经是叹为观止。 荣音看着被汪拙言弄得毫无办法的婉瑜,既为她开心又替她担心,开心她可以从失败的婚姻走出来投入一段恋爱,又担心她遇人不淑,再被渣男欺骗。 花言巧语的男人,十男九渣,不得不防。 临走之前,荣音忽然抛出一问,问汪拙言,“你忍痛能力一直这么强吗?是真的不痛,还是强忍着而已?” 汪拙言眼睛忽闪了一下,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笑了一下,“我天生这样,之前在德国看过一个医生,他说我这叫先天性痛觉缺失症。” 荣音点点头,“从你的症状表现来看,确实如此。” 婉瑜猛地朝他看过去,一脸懵。 “什么症?” “就一个挺罕见的病,小毛病,不妨事。” 汪拙言揉了揉婉瑜的脑袋,跟着来接他的副官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挥挥手,朝婉瑜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婉瑜看着他脖颈处挡住伤口的大红围巾,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沉重,转头问荣音。 “他得的那个,到底是什么病症?” “一种罕见的先天性疾病。” 荣音看着汪拙言高大挺拔的背影,惊叹一声,“他能四肢健全地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第365章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冯婉瑜根本不相信汪拙言口中的“小毛病”,追着荣音让她给她解释。 荣音便化身行走的医书,给她说道:“先天性痛觉缺失症说白了就是对痛觉天生存在障碍,临床表现为周身性痛觉丧失,这类患者不仅感受疼痛的能力弱,对冷热的感知能力也不强。无汗,还容易多发性骨折和感染,因为他们感受不到疼痛,一旦受伤很容易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隐形基因疾病,有这种病的孩子通常活不到成年,便是活下来,也很难健全,所以我说,汪拙言能够四肢健全地活到现在,是个奇迹。” 她尽量说的通俗易懂,就是因为太通俗易懂,荣音说一句,婉瑜的脸色就白一分,最后一片煞白。 “……等等,他,流汗的啊。” 就在昨天晚上,他抱着她的时候她还看到了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等等,她突然想起来,昨晚她到别墅那会儿,他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 所以,他额头上那些不是汗,是水? 想到这里,婉瑜的脸色又白了一分,白里还泛着青,吓人得很。 荣音本想问婉瑜怎么知道他流汗,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流的汗,可见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再瞥到她锁骨处的一道吻痕,便什么都猜到了。 也不必问了。 “他能活到这把年纪,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从小养尊处优,家里人保护得好,从来不让他磕着碰着……” 荣音话音一顿,“但我听说,汪家这位六少爷身世坎坷,从小跟着外婆在天津街头风餐露宿地长大,估计也没得到什么好的照顾。” 婉瑜抿唇不语,又问:“那,还有一种可能呢?” “还有一种,可能他的病症比较轻。” 荣音给婉瑜倒了一杯水,慢慢跟她讲,“像你说的,他可以排汗,也能感受到冷热,甚至对疼痛也不是毫无感觉的话,病症还是比较轻的。” “那这个病……有的治吗?” 婉瑜紧张地问。 荣音摇摇头,“这种病症本来就是先天性的罕见疾病,目前并没有什么确切的治疗方案,我也是之前听导师讲过那么一桩案例,不过他认识的那个患者在十四岁那年就因为肋骨断掉之后戳破了肺叶,而他又感觉不到疼痛,耽误了治疗时间,最后病逝了。我想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尽量让他不受伤吧。” “……” 说到这里,婉瑜脸色又沉了一分,简直都快要崩溃了。 若不是荣音亲口跟她讲述这一病症,她都要以为对方是个江湖骗子,专门来忽悠她的,毕竟段寒江那高大又壮实的体型,和正常人丝毫没有两样。 哪里能看得出是个得病的人,还是先天性的、罕见的疾病! 她苦着脸,“他是个军人,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怎么可能不受伤?” 荣音凝视着她的脸色。 “婉瑜,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一句冷不丁的问,惊得冯婉瑜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荣音,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中间有几年并没有怎么见面,但是一向无话不谈,她了解婉瑜,就如同婉瑜了解她,是左手和右手的关系。 婉瑜和段寒江在一起,在她看来虽然有些意外,也有些草率,但由于两个人青梅竹马,认识许久,两家又门当户对,在她甚至大众眼中都是比较水到渠成的结果,荣音也一直觉得婉瑜是喜欢段寒江的,不然不可能和他发生关系,更不可能嫁给他,还想要给他生孩子,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也是爱过的。 可现在,在对比婉瑜和汪拙言在一起之后,她突然发现,婉瑜在段寒江和汪拙言面前的表现全然不同。 在段寒江面前,她一向是损他比较多,两个人相处起来更像是朋友、兄弟,愈发成了夫妻之后关系反而不如以前了,变得疏离了很多。 可在汪拙言面前,荣音只碰见过几次,都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化学反应简直不要太剧烈,婉瑜虽然话不多,却常常会被汪拙言三言两语撩的面红耳赤,宛如小女生的姿态,整个人也变得柔.软很多,这样的婉瑜,她还从来没见过,便是在段寒江面前也没见过。 或许……正是因为不曾深爱过,所以在伤害之后,才会抽离的如此果决又彻底吧。 婉瑜没有回答荣音,荣音也没有真的想要她回答的意思,只是告诉她,“不要有什么顾虑,爱情真要是来了也不要拒绝,勇敢去爱就是了。” 但又忍不住叮嘱她,在没有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之前,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婉瑜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离开医院之时,她到药房拿了一盒避孕药。 管不住自己的心,至少也要管住自己的身体。 婉瑜离开后不久,荣音办公室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喂……” 打电话来的是段五夫人,说段寒江以谋杀之名被抓到巡捕房去了,求她帮忙过去看看什么情况,看看能不能把人捞出来。 讲真,荣音是真不想管段寒江的闲事,可五夫人在电话那头急的跟什么似的,不管的话她也说不出来,便答应去巡捕房看看情况。 今天这个班是上不清闲了,所幸也没有太多病人,她便慢悠悠地把今天的诊疗报告写完之后,才穿上外套动身去了巡捕房。 到巡捕房的时候,五夫人和文雪莹已经到了,正在里面和警员们好声好气地说着话,好烟好酒堆的到处都是。 韩晓煜招架不住段五夫人的嘴皮子,跑进外头躲清闲去了,就等着荣音来。 “哎呦,你可算来了。” 韩晓煜把烟掐掉,朝荣音走过来,荣音拧了拧眉,嫌弃道:“一身的烟味,你离我远点儿。” “得,离远点儿。” 韩晓煜自动退后一步,“我知道,孕妇闻不得烟味儿嘛,我爸妈现在连家都不让我回了,也嫌弃我抽烟,我正考虑要不要戒呢。” “还考虑什么,为了身体健康,戒了吧。” 荣音怂恿他,“段寒霆都戒了。” “真的假的?” 韩晓煜听到这里还真有些跃跃欲试了,“他怎么戒的?教教我……” “我给他准备了一盒糖,想抽烟的时候就吃一颗。” 韩晓煜:“……就这样?你糊弄小孩呢。” “你以为你很成熟吗?” 荣音白他一眼,“试试看吧,蛮管用的。” 她当年连糖都没有吃,说戒就戒了,那份毅力说出来都怕吓到他们。 说了半天闲话,荣音才问韩晓煜,“里面到底怎么回事?段寒江杀人了?” “杀人,未遂。” 韩晓煜朝院子里努了努嘴,示意荣音看向一辆车,挡风玻璃碎的稀里哗啦的,车是军方的,牌子还是天津的。 荣音眯了眯眼睛,当即联想到了汪拙言脖颈后面被玻璃碴划出来的血口子,原来是段寒江干的。 “当街行凶,他到底想干什么?真想杀人不成?” 韩晓煜道:“你是没瞧见他看汪拙言那眼神,那是真恨不得杀了他。这件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白了就是私人恩怨,毕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伤亡,婉瑜告段寒江谋杀,估计也是气话,不过这案子要撤的话,还得婉瑜来撤,警方这边,建议你们私了哦。” 荣音正斜眼看着韩晓煜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的疯,便见五夫人和文雪莹走了出来,显然他是说给她们听的。 五夫人一见到她跟见到救命稻草似的,“阿音,你可来了,巡捕房这边你能说上话,你快跟他们说说情,把老五放了呀。” “五妈妈,您先别急,我总得先了解一下事情经过。” 荣音淡淡地说,“而且这事吧,我说了也不算,人家警方说了,这事可大可小,就算要私了,也得婉瑜开口才行。” 五夫人一听这话脸色微微一变,“那,那我赶紧给婉瑜打电话去……” 文雪莹看着五夫人火烧火燎的身影,不屑地冷哼一声,那轻蔑的眼神正好落在荣音视线里。 荣音眉心微蹙,垂眸看着她微微凸起的小腹,“文小姐怀孕不足一月吧,这小腹倒是比想象中要鼓,看着像是两三个月了呢。” 第366章 深宅大院的脏手段 文雪莹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哦,这阵子吃胖了些。” “哦。” 荣音冷漠地应了一声,眉心微蹙,脑中无意识地闪过婚礼上醇郡王跟她说的话,总让她忍不住多想。 五夫人硬着头皮、豁出老脸给冯家打电话,又给报社打电话,翻天覆地地寻找婉瑜的下落,文雪莹在一旁淡漠地修剪着指甲,仿佛事不关己。 荣音便更高高挂起,和韩晓煜靠在一旁聊着韩夫人的状况,说到她快要生了,韩总探长准备这几天就把人送到医院待产。 聊了一阵,审讯室的警员忽然走过来,跟荣音说段寒江想要见她。 “我?” 荣音指了指自己,对上五夫人和文雪莹投过来的不解目光,心中也满是错愕。 自己的老娘和现妻都在这里,他不见她们,见她做什么? 荣音碎碎念着,不情不愿地进了审讯室。 段寒江正满脸黯然地坐在凳子上,一见荣音,半个身子都挺了起来,“嫂子,婉瑜怎么样了?” 他知道婉瑜说去医院,肯定是带着汪拙言去陆军医院找荣音了。 “活的好好的。” 荣音过去坐下,说话很噎人,“你不去打扰她,她应该会活的更好。” 段寒江低下头,声音喑哑。 “这次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可我一看到她和汪拙言在一起,他还亲她,我……我实在是控制不住。” “你们已经离婚了。” 荣音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婉瑜和谁在一起,都不关你的事。” 段寒江抬起头,看着她,眼圈通红一片。 荣音并没有多少同情心,她之所以过来管这份闲事只是因为她是段家的媳妇,五妈妈那边的情面越不过去,再加上,她不管,段寒霆便会来管。 “老五,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了再后悔,有什么用呢?你应该清楚,你和婉瑜,再也回不去了。” 段寒江被冷冷一针扎透了心,他捂着脸,扼住拼命喷涌的泪水,哽咽道:“我知道,可我……就是过不去。” 荣音看着他狼狈又绝望的模样,终究没说出更刺激他的话来。 她拍了拍他的脑袋,叹道:“老五,你该长大了。” 五夫人打了一下午的电话,才找到了婉瑜,好说歹说了半天,婉瑜那天终于同意私了。 “这件事可以算了,但阿姨,也麻烦您管好您的儿子,希望他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打扰我的生活了。” 五夫人讪讪地应下,挂了电话。 段寒江被放出来的时候,五夫人气得狠狠扇了儿子一个耳光,捶了他几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五夫人还余怒未消,不停数落着儿子,但数落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心疼起来,摸了摸他红肿的脸,“你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人家婉瑜都找到下家了,你还去找人家干什么……这婉瑜也是,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敢情是攀上高枝了说话也硬气了,也不知她怎么和汪家那个在一起的……” 荣音沉默了一路,听到婉瑜这里眉心重重地蹙了下。 她从副驾驶微微转回头,皮笑肉不笑道:“老五都可以再婚,婉瑜为何不能再嫁?五妈妈,做人可不能太偏心了。” “……” 五夫人见荣音明显沉下来的面容,这才想起她和冯家的关系,也只能忍气吞声地闭了嘴。 文雪莹则旁听着这一切,表情很是讥讽。 大姑听说她嫁到段家,还想让她逮着机会好好收拾一下荣音,可嫁到段家后她才知道,这荣音在段家看着不起眼,然而大事小事都得仰仗她去办。 反而她这个当家的婆婆,传闻中段大帅最宠爱和信任的小妾,其实并没有多少实权,段家还是段夫人那一房说了算。 由此可见,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打量着段寒霆明天就要启程了,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 段大帅的几个姨太太,段寒霆一众兄弟姐妹都到了,段舒岚今日也被从枣庄接了过来,段夫人这边快要生了,她放心不下,特意过来侍候。 今天算是段家人聚的最齐的一次了,浩浩荡荡坐了一溜长桌,这个时候真能看出段家家大业大了。 荣音的座位正好在段沉渊对面,坐下的时候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礼貌而客气地点了点头。 段寒霆姗姗来迟,跟段大帅行了军礼告了罪,段大帅今天心情看上去很好,没有多说什么,只招招手道:“就等你了,快坐。” 荣音站起来,拉着段寒霆坐下,段寒霆在她面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两口子的恩爱全家人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三少奶奶和四少奶奶却同时抿了抿嘴巴,心里泛着酸,但当着段夫人的面,到底没敢多说什么。 段大帅望向一旁大着肚子的段夫人,“没事吧?” “没事儿,快开席吧。” 段夫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要不是为了全这老东西“一家团圆”的面子,她才不跟着过来闻味儿呢。 段大帅却很高兴,扬声道:“开席!” 说是家宴,真正吃起来的时候却很拘束,段大帅虽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当着长辈的面,又不能乱说话,万一说错了话还得受责备,不如沉默的好。 段寒江原本是席上最活泛的一个,今日也蔫的厉害,只是埋头扒着碗里的饭。 至于段寒威等往日最喜欢欺负荣音的,受了段寒霆几次教训之后不敢再在太岁头上动土了,更何况还当着段夫人的面,也变得老实了不少。 荣音在席上坐着很是煎熬,她因为害喜的缘故,如今很是挑食,以前那么爱吃的酱肘子现在闻都闻不得,更别说眼前的鸡鸭鱼肉了。 段寒霆见她一直低头吃着碗里的米饭,几乎是一粒一粒地吃,轻声问道:“怎么,不合胃口?” 荣音暗暗掐他一把,低声道:“你别管我,吃你的饭。” 每逢家宴,她都争做透明人,恨不得大家都看不到她才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纠纷,然而段寒霆每次都会让她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好在这次他长记性了,没有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来,只在她耳边轻声道:“吃不下去也没事,我让刘妈给你做了小馄饨,一会儿咱们回房吃。” 荣音心中滑过一道暖流,轻轻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结束,段寒霆被段大帅叫到书房议事,荣音扶着段夫人回房,段舒岚也跟了上来。 段舒岚在老家待了一段时间,整个人的状态变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盛气凌人的姿态,沉静了许多,一晚上荣音都没听见她说几句话。 荣音给段夫人又探了探脉,她也快生了,不过段夫人不想去医院,想在家里让方小芸给她接生,所以事先也要准备不少东西。 “其实我更建议您去医院生产,不是说传统的接生不好,只是医院的环境和设备能更加干净规范些。” 段夫人叹了口气,“不是我信不过医院,只是……” 卢妈在一旁接过话来,“夫人上一胎就是在医院没的,对医院有了阴影,要是再遇到心术不正的医生就糟了……这也是她排除万难也想找方大夫给接生的原因。说到底还是自己熟悉的环境,自己人给接生,要稳妥些。” 荣音听着这些欲言又止的话,心中惴惴,她知道深宅大院里那些脏手段,可如今听来段夫人上次滑胎流产,竟是人为的结果。 段夫人严肃地叮嘱荣音,“咱们段公馆也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你现在怀有身孕,则诚又不常在你身边,饮食习惯各方面一定要注意,知道吗?” 荣音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怀着满腔疑虑走了出去。 “荣音。” 即将走出院门之时,段舒岚忽然叫住了她。 第367章 夜色惊魂 荣音听到段舒岚的声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转头面向她,“大姐,有什么事吗?” 看出了她对自己的警惕,段舒岚眼皮轻眨,眼底晦涩,只觉得呼吸停滞了一秒,继而艰难地说道:“我是想谢谢你。” “谢我?” 荣音诧异地问。 怪不得她惊讶,打从她嫁到段家,段舒岚这个大姑子对她的态度就不怎么友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如今也是尽量避免跟她接触。 若是别人,她自然不会这般隐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便是,可段舒岚是段寒霆一母同胞的姐姐,她投鼠忌器,为了不让段寒霆为难,也只能忍了。 段舒岚垂下眉睫,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我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要不是你把我从林家救出来,或许我早就被林孝成那个狗东西折磨死了。” 荣音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在她这里吃了不少亏,焉知对方不是在假意跟她示好,然后趁她不备给她致命一击。 “举手之劳而已,大姐不必放在心上。” 她语气淡淡。 段舒岚抬起头来,看着荣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冷淡的面容,抿了下唇,又道:“还有……以前的事,我确实是听了小人挑唆,故意针对你。” 她苦笑一声,“现在想来,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实在是荣淑给我留下的印象太差了,我厌屋及乌,总觉得荣家这样的烂土壤结不出什么好果子,对你自然就有了成见。成见这种东西一旦有了,便很难消除,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挑拨离间,我、我便越走越偏了,是我陷进了执念里……或许也是因为嫉妒吧。” “嫉妒?” 荣音不明所以地看着段舒岚,“我有什么好让你嫉妒的?” 她,堂堂段家大小姐,段大帅和段夫人的掌上明珠,即使嫁了人,在段家地位依旧不减,全家人都宠着,敬着,段寒霆对这个姐姐更是没有原则一般地护着,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被家族厌弃的庶女,没身份没背景,走到今天完全是靠自己拼出来的,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段舒岚嫉妒的。 “你不知道你多么令人羡慕。” 段舒岚眼望着荣音,“我有段家做支撑,嫁给林孝成算是门当户对,甚至算是低嫁,可我做小伏低换来的只是他的冷漠以对,拳脚相加,最后闹到了离婚的结果,还差点被他折磨死,能活着就是命大,小报上对我讽刺的很到位,‘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她凄苦一笑,眼底尽是悔恨和落寞。 “可你呢,小门小户出来的庶女,高嫁于我们段家,却能得到则诚的万千宠爱,我那个弟弟,向来对女人漠然视之,却偏偏对你呵护备至,有一度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狐狸精变成的,可母亲那样精明的一个人,对你也是青睐有加,彼时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只觉得你能说、会装,才哄骗了他们。” 荣音听着无奈一笑,她想起了之前报纸上连篇累牍对她的嘲讽,把她比喻成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祸国殃民的苏妲己,对她极尽“溢美之词”,说的她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原来这里面除了荣淑和陆卿卿的联手陷害,还有段舒岚的推波助澜……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能在她们手上活到现在,也是命大。 “你也别怪我针对你,自从咱俩开始掐架,我几乎是众叛亲离,母亲和则诚都站在你这边,就连一直对你不假辞色的父亲,居然也站在你那边一起骂我,我的父母,我的亲弟弟,一时间都变成了你的人,这让我感受到强烈的孤独和背叛……越是这样,我越怕和林孝成离婚,我怕离婚以后段家也不会再要我。” 段舒岚扶着门框,想到过往那些心路历程,几乎站立不住,缓缓挨着门边坐了下去。 荣音只是看着,并没有上前扶她,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放松警惕。 段舒岚没有察觉到她的神色,只是抱着膝盖继续说着,“人呐,真的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位于高位之时,身边所有人都来巴结你,眼睛、心灵也最容易被蒙蔽住,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你的朋友,但失势之时,树倒猢狲散,那些所谓的朋友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不落井下石都算是他们积德了。” 她冷冷一笑,继而叹道:“或许真的要在绝境之中才能看得清楚,谁是真正对自己好的,家人终究是家人,他们从来不曾在我身边离开过。” 段舒岚抬起头来,脸上带着雨过天晴后的笑容。 “我的父母还是我的父母,弟弟也还是我的弟弟,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对你羡慕嫉妒恨呢?” 荣音看到她的笑容,才相信她终于是放下了,“你能想通,真的是太好了。” 她只是淡淡一笑。 往院子里走的时候,荣音的脚步莫名变得轻快了许多,虽然她对段舒岚的态度还持观望状态,但至少短时间内少了一个敌人。 她并不指望段舒岚能够彻底消除成见,与她冰释前嫌,只希望日后她不要再来找她的麻烦就好了。 夜色弥漫,段公馆一片静寂。 荣音脚步轻快地转过花园长廊,刚到拐角处,忽然听到一声“喵”的猫叫声,一只眼睛发着绿光的猫朝她扑了过来,直冲她的肚子撞来。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荣音猛地伸手去挡,猫儿又发出一声犀利的尖叫,被她重重甩了出去。 手臂处传来一阵剧痛,借着月光荣音都能看到衣袖被猫爪挠破了三条抓痕,她冷冷地看向地上的猫,而那猫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蓄势待发摆好姿势。 就在它再次要冲荣音扑过来之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声在暗夜之中极其响亮,荣音眼看着猫中弹,重重跌落于草丛之中。 一声枪响打破了段公馆的寂静,将几个院子的人都惊了起来。 段寒霆握着枪,沉着脸色朝荣音走过去,一把揽她入怀,慌张地询问,“音音,你怎么样?” 荣音脸色煞白,咬着唇忍住浑身的颤抖,一把攥住段寒霆的手,“快,抱我去师父师娘院里。” 段寒霆收枪入套,将荣音打横抱起,手臂触到了一片湿.热,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抱着她几乎是一路飞奔进别院,“师娘……” 段公馆外面,一片鸡飞狗跳。 荣音白着脸躺在床榻上,方小芸喂她喝了药,再给她诊了诊脉,长舒一口气,“万幸,只是流了一点血,孩子没事。” 陈伯庸兑好药膏,给荣音胳膊上药,她白皙如藕的手臂上,印着三条血痕,是被猫爪挠出来的。 “音儿别怕,抹了师父这药膏,保管你这小胳膊不会留疤。” 听了师父哄孩子般的语气,荣音唇角轻挑了下,脸色这才渐渐浮上血色。 今晚实在是太惊险了,一切来的猝不及防,只怪她太大意,段夫人都那样嘱咐她了,回来的路上她还是没能当心,谁又能想到会突然蹿出一只猫来。 莲儿白着脸从外头回来,荣音朝她看过去,脸色也不由沉了下来,“怎么样?那猫是谁养的?” “是三夫人养的一只波斯猫,见猫死了,还哭哭啼啼地怨怪少帅残忍,少帅冷冷地说那猫惊了您的胎,若是您有什么意外,别说猫,人也要偿命。” 莲儿道:“三夫人听到这一下子白了脸,我在旁边瞧着,她好像真的不知道那猫是怎么回事。花园里这会儿围满了人,大帅和夫人都到了,少帅让人当着几位夫人的面把猫的尸体解剖了,发现猫被喂了一种药,所以才变得这么癫狂。三夫人吓傻了,说那药绝对不是她喂的,但她的贴身丫鬟翡翠却出卖了她。” 第368章 妄想攀龙 暗夜中的段公馆,唯有花园处一片灯火通明,亮的有如白昼。 段大帅和段夫人坐在椅子上,面色沉沉地看着花园中正在互相攀咬的主仆二人,原本段大帅不让段夫人过来,可事关她的儿媳妇和亲孙子,她怎能不来。 毕竟深宅大院里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这些手段,男人未必能够知晓和理解。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三夫人气得狠狠扇了翡翠一耳光,急急地跟段大帅分辨道:“老爷,您也别听这死丫头胡说八道,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害段家的孙子啊!” 丫鬟翡翠捂着半边脸,嗫嚅道:“您哪里不敢,您不光惦记着二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还惦记着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呢,说能少一个是一个……” 她这一番话,让段大帅脸色遽然一变,猛地上前踢翻了三夫人,“好你个毒妇,竟然如此蛇蝎心肠!” 三夫人吓得白了脸,跪伏着朝抓着段大帅的裤子求道:“老爷,我冤枉啊,我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恶毒之事呢……” 她指着翡翠,声色俱厉地骂道:“你到底收了谁的钱,奉了谁的命来陷害我,说!” 翡翠哭着在地上拼命摇头,“没有啊,老爷,夫人,奴婢跟了三夫人好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可实在看不得她作恶多端,残害段家的子孙……” “你胡说!” 三夫人气得都快背过气去了,过去扯住翡翠就是一阵厮打,“我打死你个卖主求荣的东西!” 一片混乱中,段大帅脸色铁青地看着,二夫人和四夫人、五夫人则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生怕这股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够了。” 段夫人沉声喝止,卢妈一个眼神扫过去,两个嬷嬷顿时上前将三夫人和翡翠拉开,翡翠头发都被三夫人薅下一撮,满身的凌乱,神色却是倔强的。 段寒霆带着满身的冷肃长身立于段夫人身侧,他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段夫人拦住了。 段家规矩,男主外,女主内,宅子里这点事,她不喜欢男人插手,忙帮不上,反而容易越添越乱。 让段大帅回来坐,段夫人伸了伸腿上厚厚的毯子,把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白着脸面无血色的三夫人,继而转向狼狈中不失强硬的丫鬟翡翠。 她淡淡开口,“翡翠,你说是三夫人给猫下的药,想害我和二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是吗?” 翡翠迎上段夫人的目光,应的毫不迟疑,斩钉截铁,“是!” 段夫人没因她这声“是”而受到多少波动,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问道:“你跟着三夫人,多久了?” 翡翠一怔,似乎没想到段夫人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里,顿了下,方才回道:“回大夫人的话,七年了。” “蛮久了,差不多是入关以后,咱们从奉天搬到北平,你才被拨到了三夫人院里。” 段夫人平铺直叙地说着。 翡翠没想到段夫人记性这么好,一时间有些错愕,躬了躬身子,“是这样,夫人记性真好。” “不是我记性好,是你长得太水灵,漂亮的女孩子总是让人记忆深刻,老爷以前还想把你收在房里伺候,我念你年纪小,拒绝了他。” 段夫人忽然提起这段陈年往事,别说翡翠,就是段大帅在一旁听着也变了脸,怔愣地看向段夫人,“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都忘了,你还记着呢。” “你忘了,是因为你当初只是一时兴起,围绕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这么多,一个长得有点姿色的小丫鬟而已,能占据你心中多少分量?” 段夫人冷冷斜他一眼,段大帅没想到今晚这股火会烧到自己身上,老脸不由讪讪,摸了摸鼻子道,“咳,跑题了啊。” “没跑题,今日果,必定是昨日因,你一时兴起的话,焉知不会在别人心里结下种子。” 段夫人饶有深意地说了这一番话,见翡翠咬着嘴唇,拼命隐忍的脸色,凝声道:“明明有机会成为姨太太,却还是屈尊于三夫人的房中做了七年的小丫鬟,偏生三夫人脾气不好,是个最不能容人的,在她手里待了七年,你心里一定积攒了一堆委屈吧?所以你蛰伏了这么多年,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对吗?” 她突然的一番指控,让翡翠和三夫人都惊得霍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段夫人。 “夫人……” 段夫人房里的丫鬟香云走过来,将一方药包递给她,“这是在翡翠房里发现的药包,跟给猫下的药是同一种。” 段夫人没有接,只云淡风轻地道:“嗯。给她灌下去吧。” 翡翠猛地白了脸,本能地想跑,却被两个嬷嬷眼疾手快地挡住了她的去路,摁着她的肩膀将她重新摁跪在了地上,香云捏住她的下巴,给她灌进了药。 “唔唔……”翡翠拼命挣扎,却还是被迫咽了一嘴的药粉。 段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淡淡道:“原本是念你年轻,给人做小太可惜了,想留在你身边两年,日后给你指一门好婚事,不曾想你却落了心思去,见三夫人得宠,便求去她身边伺候,你若能老老实实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偏勾.引老爷不成还想去勾.引少爷,长得一张漂亮脸蛋,尽是狐媚心思……” 她悠悠叹了一声,翡翠却红着眼瞪向段夫人,“老巫婆,少在这里说好听的!你无非是怕我跟了老爷,登堂入室夺了你的恩宠罢了,说我狐媚,敢问这整个府里,那个丫鬟不想做主子?老天爷给了我这副相貌,那就是要成为人上人的,就她这样的都能成为三姨太,我凭什么不能?我就是不服!” 段夫人皱了皱眉,“这药效还挺快,刚吞下去,就开始说胡话了。带下去,处置了吧,免得咬伤人。” 卢妈挥挥手,嬷嬷们便将翡翠拖了下去,听着一阵嚎哭惨叫,渐渐没了声音。 在场之人,不管是三夫人还是其他几个夫人,神情都是一片苍白,三夫人还跪在地上一脸的惊魂甫定,一时间都忘了给自己求情。 段大帅深叹口气,看向段夫人,“你怀着身孕呢,何必跟一个小丫鬟置气呢,也不怕不吉利。” “我气什么,熬到这把年纪,这个份上,早就不气了。” 段夫人冷冷笑了下,摸了摸肚子,“我不愿意让孩子见到脏东西,但他也得先活着出来再说。荣音今天是正巧撞上了,你怎知她不是冲我来的?” 一句话,说的段大帅脸色一变,薄唇紧抿成一线。 荣音肚子里怀着他的亲孙子,夫人肚子里怀着他的亲儿子,一儿一孙,都是他的心头肉,哪个都不能让人迫害掉! 他当即下令,“从即日起,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能去,看好你们院子里的人,今天的事若再发生,我不管是谁院子里的人,丫鬟也好,婆子也罢,只要谁胆敢生事,通通连坐!谁要是不想要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尽管给我作,都听清楚了吗?” 二夫人等纷纷福身应下,脸上挂着难以言说的委屈。 段夫人抚了抚肚子,淡淡道:“我失去过一个孩子,丧子之痛如同剥皮削骨,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若因人为原因我腹中之子再有什么闪失,休怪我这个当大姐的不给你们活路,丑话说在前头,愿各位妹妹好自为之。” 处置了始作俑者,段夫人和段大帅要去看看荣音,往院子走的时候,段寒霆沉声问段夫人,“母亲,为什么不问翡翠受何人指使?” 段夫人凝眸,道:“问了她也不会说,她敢铤而走险到这一步,就是豁出去了,这样一问,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段寒霆推着轮椅的手一顿,顿时明白了段夫人的意思,她是要他,悄悄去查。 果然,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第369章 女人多了就是麻烦 好在荣音及时将那猫甩了出去,只是挠伤了她的胳膊,没有撞到肚子,再加上有陈伯庸和方小芸两个圣手的及时治疗,腹中胎儿有惊无险。 段大帅长舒一口气,段夫人眉头却是打成了结,看着荣音的胳膊一脸的惊魂甫定。 “我已经将宅子里三层外三层安排了人,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让人钻了空子,差点伤了你,是我的疏忽。” 荣音见段夫人自责不已,忙道:“母亲别这样说,说到底还是我大意了,幸亏您的一番提醒,我有所警惕,不然……可能连这一下都挡不住。” 她苦笑着看看自己的胳膊,有时候真是防不胜防,尤其是家贼,更难防。 段寒霆白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眼底是深深的后怕和愧疚,再三追问陈伯庸和方小芸荣音有没有事,再问孩子有没有事,胳膊会不会留疤,像个老妈子。 夜深露重,折腾了半宿段大帅和段夫人也是疲惫不堪,又安抚了荣音两句,才离开了他们的院子。 荣音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师父师娘了,让段寒霆把她抱到他们的房间,好让师父师娘早点安寝。 段寒霆二话不说,过去稳稳地将荣音抱在怀里,将毯子裹在她的身上,虽然只有几步路远,却也怕她受了寒气,和师父师娘道了晚安,便走了出去。 莲儿走在他们前头,也是一朝被蛇咬,警惕地端详着周围的动静,防范一切危险因子的靠近。 段寒霆将荣音抱回房间,稳稳地放在床榻上,嘴上迭声说着“小心小心”,弄得荣音哭笑不得,“你别这么紧张,弄得我紧巴巴的。” “哪里紧,我给你松松。”段寒霆坐在窗边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问。 荣音:“……”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她强行转移开话题,“明天就要出发了,东西准备好了吗,我给你收拾了两箱子的东西,不知道还缺什么,你看看……” 荣音说着,作势想要下床,被段寒霆一把摁住,“别动!还管什么劳什子箱子,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老老实实坐着,哪里也不许去。” 见段寒霆有些生气了,荣音忙听话地乖乖坐好,她知道今晚的事情把大家伙都折腾的不轻,最担心也最生气的肯定是他。 莲儿在门口处站着,不知道该上前帮忙,还是退出去,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荣音本想着晚宴结束后回房间里再给他收拾一下东西,毕竟明天就要启程了,虽然军营里有随行秘书,但当妻子的还是担心他到那里缺吃少穿。 不过该收拾的也确实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刚准备发话让莲儿他们歇着去,段寒霆闷了片刻突然开口,问荣音,“饿不饿?厨房还备了小馄饨呢。” 听着他缓和下来的语气,荣音心里也跟着舒坦了些,摸了摸肚子的肚子,笑道:“你别说,还真是有点饿了。” 段寒霆看着她憨憨的笑容,无奈地闷笑了声,摸了摸她的头,对莲儿道:“让刘妈下两碗馄饨吧。” 莲儿应了声“是”,忙领命下去准备,关上了房门。 莲儿一走,段寒霆就绷不住少帅的面皮了,俯身靠在荣音怀里,贴着她的肚子,闷声道:“吓死我了……” 荣音抚着他的头,忍不住笑道:“堂堂少帅,在战场上迎着枪口都不怕,被一只猫吓成这样?传出去可有损你段少帅的声威啊。” “跟我老婆孩子的命相比,声威算个屁。” 段寒霆不失粗鲁地说。 荣音戳了戳他的脑袋,没好气地笑了下,又收了收脸色,“今晚的事,是三妈妈房里的丫鬟翡翠干的?” “嗯。” 谈及此事,段寒霆面色又沉了下来,将审问的始末跟荣音讲述了一遍,却也毫不避讳地告诉她,“这件事情不排除有人在背后指使翡翠行凶,所以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无论是三妈妈、二妈妈、四妈妈,甚至是五妈妈,你都得警惕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母亲那边快要生产,你又刚怀上,都是极凶险的时候,不知多少人在眼红,想要咱们过不好,你别太心善了,平时离她们远着点,父亲已经严令妈妈们出院门了,我回来之前,你也不要去各个院走动了。“ 荣音一一点头应下,深深叹口气,“都是一家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非要算计呢?” 段寒霆冷笑一声,“你拿人家当家人,人家却不一定拿你当家人。母亲对这些姨娘们够仁慈了,孩子都替他们养,可还不是被害的滑了一胎。” 荣音拧细了眉,“这件事情我一直有听说,可每次听母亲和卢妈提起来都是欲言又止,三缄其口,我也不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段寒霆道:“入关以后家里只有更忙,五夫人那会儿刚生下小六没多久,也是体弱之时,家里大事小事便都堆在了母亲头上,那时候父亲身强体壮,前途一片大好,家里宾客不断,迎来送往从不间歇,我那时在军中也是打拼的时候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着家,后来知道母亲怀了身孕,回来看了一次,很希望家里能够再添个弟弟或妹妹,没曾想再打完仗回家之时,就听说孩子没了,母亲怕我在前线分心没告诉我,我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要在和父亲闹着分居了。” 荣音挑了挑眉,段寒霆说的简短又潦草,但她还是能从中窥探出来一二,譬如说,段夫人流产一事,应该与段大帅有关。 “后来是大姐告诉我,父亲酒后要了她房里的一个婢女,还在父亲和母亲的床榻上,被母亲撞了个正着,连日的疲劳不堪加上怒火攻心,一下子没挺住,见了血,送到医院的时候原以为不会有事,不料突然大出血,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母亲不敢相信,撑着虚弱的身体调查才知道是有人买通了医生……” 听到这里,荣音脸色已经是一片灰白。 她咬着牙,“是那个婢女干的吗?” “线索当时断在了婢女夏荷身上,是她主动勾.引的父亲,也是她买通的医生,对母亲肚子里的孩子痛下杀手,可夏荷招供之后便服毒自尽了。” 荣音眉心一凛,难怪今天段夫人会对翡翠痛下杀手,同样是觊觎主子,卖主求荣,翡翠肯定是勾起了她对夏荷的回忆,心底的疮疤哪是那么容易削掉的。 “打那之后,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就一落千丈,从吵架,到分居,再到离婚……我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又在一起,还怀了孩子。” 段寒霆都此都表示无力吐槽,“要不说,女人多了就是麻烦,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 吃着鲜美可口的小馄饨,听着段少帅这句话,荣音觉得很是舒心,抬眸朝段寒霆送了个电力十足的秋波,当场将他电的七荤八素,从她的嘴里抢馄饨吃。 闹了半天,两个人双双躺下已经是后半夜了,却都是一丝睡意也无。 段寒霆握着荣音的手,一千一万个不放心,“真不想去什么鬼东京了,我留在家陪着你多好。” 荣音靠在他胸膛上,知道这不可能,只轻轻笑道,“你只管放心去,家里的事有我呢,我会顾好母亲跟我自己的,绝不让歹人伤我们一根汗毛。” 其实女人是很强大的,只要男人愿意跟她一条心,在后面给她撑腰,没有女人扛不过去的风浪。 她会豁出性命守护他们的孩子,丧子之痛,她也经历过一次,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第370章 丈母娘看女婿 翌日荣音还是起了个大早,跟莲儿一起抓紧时间把段寒霆的行李收拾了一番,随队伍一起将他送到天津码头。 深秋的清晨很是清冷,被段寒霆裹得相当厚实的荣音看着他单薄的衣服,很是不满,在他下车之时强行将自己的大红围巾解下来给他围上了。 于是段少帅就这样围着一条十分鲜艳夺目的大红色围巾带领着士兵浩浩荡荡走向天津码头,大红围巾丝毫没折损他的帅气,反而衬得面容更英俊了些。 记者们自然不会错过这副盛景,对着段寒霆噼里啪啦拍着照片,他和荣音站在一起,每一幅低眉浅笑的画面都堪称绝美。 颖军是在奉军后面卡着点到的,颖军少帅汪拙言叼着烟卷大刀金马地走在前面,痞气十足,若不是那一身正经的军装,都让人觉得是街头的混混。 因为他脖子上也围着一方大红色围巾,却不像荣音给段寒霆一圈一圈围的这般规矩结实,人家汪少帅只将围巾随意搭在脖颈上,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记者团们一边拍照一边想,看来北平的红色围巾很快就要被抢劫一空了。 婉瑜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遮在照相机后面,看着汪拙言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骚包。” 却还是精准地对着他的脸“咔”拍下一张照片。 汪拙言将烟用指尖掐灭,面无表情地将其扔进垃圾桶里,径直朝段寒霆和荣音走过去,勾唇轻笑,“来的挺早啊。” “是你来晚了。” 段寒霆板着脸呛了他一句,目光落在他脖颈的围巾上,饶有深意地说了句,“挺巧啊,同款围巾。” “不巧,毕竟我们的女人是姐妹。” 汪拙言呲牙一笑,不顾荣音抽.动的嘴角,笑道:“这围巾真暖和,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荣音淡淡扫他一眼,“冯家品牌,冯妈亲手织的。” 一听这话,汪拙言眼底立刻亮了起来,抓着那条围巾紧握了一下,“居然是冯夫人亲手织的,那我可要好好戴着了。” 心里狂喊:这可是未来丈母娘织的啊! 可见他在婉瑜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两队人马纷纷上了汽轮,还是压不住的剑拔弩张,荣音忧心忡忡地看着,都怕他们还没到东京在半路上就忍不住会打起来。 段寒霆恋恋不舍地重重吻了下荣音的额头,“保护好自己和孩子,我很快就回来。” 荣音重重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他,“顾好自己,千万保重。” 汪拙言站在船头居高临下眺望着下面的人群,目光逡巡来逡巡去都没发现婉瑜的身影,眼底渐渐漫上一丝失望,“这丫头,真是没良心。” 明知我要走了,也不过来送送我。 他悻悻回头,见依依惜别的段寒霆和荣音,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悠悠叹道:“还是有媳妇疼的日子舒服啊,出远门都有人送。” 荣音听出他满嘴的酸意,忍不住笑道:“汪少想娶媳妇还不简单?” “哪里简单,难得很。” 汪拙言夸张地摇了摇头,“不然少夫人回头帮我问一声,看她愿不愿意嫁。” 两个人都知道他说的“她”是谁,不过荣音才不管他的事,“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别人帮忙问,汪少若是有诚意,还是自个儿问吧。” 汪拙言不置可否地一笑。 迄今为止他和婉瑜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恋爱关系,这样也蛮好的,彼此之间都没有羁绊和束.缚,谁也不用为谁负责什么,就算他未来有一天突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也能轻轻松松地跟婉瑜挥着手说一声再见,他和婉瑜在这乱世不过是互相取暖的两个人,缘起则聚,缘灭则散,她什么时候都是自由的,也挺好。 “还是得拜托你帮我照顾好她,那丫头疯疯癫癫的,没人看着实在叫人不放心。” 汪拙言一脸诚恳地拜托荣音。 荣音本想说婉瑜是我姐妹,我自然会顾她,但面对这样一张真诚实意的俊脸,她也实在无法呛回去,便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汽轮要启动了,荣音不得不下去,转身要离开之时,正好与记者团擦肩而过,一封信笺不动声色溜进了她的口袋。 荣音愕然转身,只看到一抹剪影随着记者团绕过船头,很快消失不见了。 伴着一记清脆嘹亮的哨声,汽轮慢慢启动,荣音和段寒霆挥手告别,也敏锐地发现了记者团里跟她挥手的一抹身影,甚是熟悉。 荣音心里一格,顿时有了不太美好的预感,从口袋里把那封信笺掏出来,果然是婉瑜的字迹! 【临时决定随奉军所聘记者团一起赶赴东京,我会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帮你看好你家少帅,父母大人那边帮我告知一下,大恩大德回来必谢!】 “……” 荣音看着远去的汽轮,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丫头,就这么跟着去了? 还说什么帮她看着段寒霆,看着汪拙言才是真的。 荣音忍不住扶额,爱情果然会让人失去理智,这也太疯狂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回冯公馆告知冯爸冯妈,出乎意料的是二老对此倒是没有太多惊讶,甚至还表示支持。 “出去散散心也好,出国一趟或许回来的时候还能带回来个女婿呢。” 冯爸听着不高兴了,“你别整天女婿女婿的,好像咱闺女非嫁人不可似的,万一再找个段寒江那样的呢,我宁可她在家里自由自在的,我养她一辈子。” “得了吧,你愿意养,闺女还不一定愿意让你养呢,不然也不会巴巴地跑到东京去,不就是嫌你烦么。” “我烦?我怎么烦了?我可不像你,恨不得赶紧把闺女嫁出去,她这次是去东京,万一带回来个日.本女婿,你认还是不认?” 冯妈一听就变了脸,“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让婉瑜嫁那么远,咱中国这么多好男人,干嘛非得找个国外的?则诚他们军中未婚男青年不也挺多的吗?” 两口子说着,纷纷把目光投向荣音,荣音正在一旁硬着头皮摸摸听着二老拌嘴吵架,冷不丁话题突然转到了这里,惊得差点被核桃噎住。 “……哦,是不少,就不知道婉瑜看得上看不上。” “这有什么看不上的,当兵的力气大,有安全感。找个脾气好点的,顾家的,个子不用太高,长得也不用太俊,我看像阿力那样的就不错。” “咳咳咳……” 荣音这下是真呛到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红着脸跟冯爸冯妈摆手,“阿……阿力不行,大老粗,婉瑜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她现在是知道什么叫做病急乱投医了,连阿力都想下手了,看来冯妈对找女婿这回事是相当迫切啊。 “那她喜欢什么样的?” 冯妈顿时皱了眉,“这个不喜欢,那个也看不上,现在的小姑娘眼光都太高了,真不知道什么样的才能入咱闺女的眼。” 荣音轻轻一笑,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冯妈冯爸,忽然瞥到茶几旁边的报纸,头版头条印的正是段寒霆和汪拙言要一起赴东京观秋操的照片。 段寒霆不喜欢照相,报纸只刊登了他一张背景图,而汪拙言则是毫不吝啬地贡献了自己的正面照,脖子上还围着婉瑜送给他的大红围巾,笑得夺目。 荣音往报纸上扫了一眼,装作不经意道:“怎么也得是那样的帅哥才行。” 冯妈和冯爸吃着橘子,不由都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冯妈把报纸拿过来,老两口不约而同地戴上老花镜凑着脑袋往报纸上瞅着。 “还别说,这小伙子长得挺俊的,浓眉大眼的,笑起来也好看……” 冯爸点点头,“嗯,是不错。不过他脖子上这条围巾,我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啊,挺像你之前给婉瑜和音音织的那两条。” “是吗?我瞧瞧。” 冯妈把报纸拿起来,老两口对着报纸研究了半天,荣音在对面喝着水,努力憋着笑意。 第371章 我叫慕容妍 从天津到东京路途遥远,奉军和颖军都是陆军部队,不是都能适应汽轮在海上的颠簸,不少人出现了晕船的反应。 段寒霆和汪拙言命部下把晕船的士兵都带到军医这里,军医提前备了不少晕船药,有不少都是荣氏企业制成,效果极佳。 士兵还好说,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就算吐两下也没什么,但记者团就比较娇弱了,毕竟都是些文弱书生,看上去各个都是小白脸。 汪拙言拿了一盒药过去发,让记者们不管晕不晕的都吃上一片,有两个记者坐在角落,几乎把脸都埋进了照相机里,他喊了一嗓子,“哎,那两位。” 没有人回应他,汪少帅只得再开金口,“坐在角落那两位先生,先别忙着弄照片了,赶紧把药吃了。” 气氛沉默两秒,一个细弱如蚊虫的声音道:“不用不用,我们不晕船。” 说着,那小手也跟着摆了摆。 无论是声音,还是这嫩白的小手,怎么看怎么娘,汪拙言眉梢一挑,顿时惊怒,“你们记者团怎么还有女人?” 记者们鸦雀无声,没人敢迎接汪少帅的暴怒。 段寒霆在另一截船厢,听到动静走了过来,拧眉问,“怎么了?” 汪拙言朝段寒霆械过两记眼刀,“不是跟你说记者团不要女的吗?” 女的? 段寒霆剑眉微蹙,显然也不知情。 汪拙言脸色一变,只当队伍里混入了奸细,二话不说抓着角落里那个冲他摆手的女人,一把将人拽了出去,女人猝不及防失声尖叫。 没有相机遮挡,映入眼帘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让汪拙言和段寒霆同时变色。 虽然未施粉黛,但这记者肤若凝脂,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再伪装也活脱脱是个女孩子。 “是你?” 段寒霆和女孩同时发出一声疑问,眉眼对视之余皆有几分惊愕。 更加惊愕的当属汪拙言,他看到女孩的一刹那,两道剑眉瞬间竖了起来,声音极不友好地发出一声喝问,“慕容妍?你怎么会混进来?” 这名字一出口,段寒霆就想到了那日在车上,他无意中捡到的那只怀表,表面上刻的就是“慕容妍”三字。 慕容本就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更何况是被汪拙言亲口喊出来的名字,在场的记者们看着慕容妍,几乎是瞬间锁定了她的身份,“慕容五小姐?” 这下轮到慕容妍惊讶了,她把手腕从汪拙言掌心中抽离出来,抚了抚,冲众人干笑一声,“我在北方这么出名的吗?” “……” 湘军慕容家族的五小姐,又是和颖军少帅汪拙言的联姻对象,别人或许不知道,搞新闻的记者们对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熟悉得很。 汪拙言还在惊怒之中,“我在问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船上?你不是逃了吗?” “你这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聋子。” 慕容妍斜汪拙言一眼,“我是逃了啊,可架不住我哥天天派人追杀我,我在北平天津天天跟过街老鼠似的游来荡去,干脆和你们一起出来得了。” “……” 汪拙言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谁允许你上来的!你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吗?” “不就是去东京观秋操么,多大点事儿,东京我熟的很,本小姐在那儿留过学,正好可以做你们的向导和翻译,多好的事。” 慕容妍嘿然一笑,重新又坐了回去,举起相机朝汪拙言和段寒霆“咔咔”拍了两张,“还有啊,我的拍照技术也不错,带我出去,你们不吃亏。” “你少在这儿给我胡搅蛮缠,你给我下来,我让人把你送回去。” 汪拙言说着就要去拽她,刚碰到她慕容妍就尖叫道:“啊啊,非礼啊,汪少帅要动手打他的未婚妻了,有没有人管啊,啊——” 一阵阵的尖叫声中汪拙言松开了手,举手投降:“好好好,你赢了。等到了东京,我让你哥把你抓回去。” 慕容妍朝他吐舌头扮鬼脸,“略略略……” 她心道,本小姐对东京可比你们熟,我哥在国内都抓不到我,国外更不用想了。 汪拙言被慕容妍气得脑壳疼,掐了掐脑门瞪了她许久,只听旁边段寒霆冷幽幽的声音,“旁边那位,也是你带来的?” 这句话,他是冲慕容妍问的。 慕容妍一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本着互帮互助的心理,她下意识地应道:“是啊,我带来的。” 汪拙言一听脸色又沉了几分,“自己上来就罢了还再赘上个丫鬟,你真当这是你们慕容公馆,由着你胡作非为,你们两个,都给我下去!” 他少爷脾气上来,根本不想跟慕容妍好好说话了,直接上手将慕容妍拽出去,慕容妍差点被他的大手甩出去,段寒霆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宽厚粗糙的大手触到肌肤的一刹那,慕容妍手腕像是过了电一般,连带着整条胳膊都酥酥~麻麻的,只是这感觉稍纵即逝,因为等她站稳段寒霆就放开了。 她对上他深邃檀黑的一双墨眸,眨了眨眼皮,道了声,“谢谢。” 段寒霆神色不动,只浅浅勾了下唇角,视线就被汪拙言吼过去了,要说刚才汪拙言还收着脾气,这回却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声狮吼,“婉瑜?” 这声吼不同于刚才的疾言厉色,是闷闷的,不敢置信地呐喊,如雷劈一般呆愣在了现场。 别说汪拙言,连段寒霆都愣住了,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之人,以为出现了幻觉。 被拽出去的冯婉瑜看着两个人,讪讪地开口打了个招呼,“嗨。” “……” 军医给汪拙言后颈处尚未愈合的伤口换药,汪少帅神色未动分毫,只冷冷地瞪着眼睛,将不远处的女人一道一道地凌迟。 婉瑜被他锐利的视线盯的一阵心虚,没什么底气地说了句,“我可不是跟着你来的,我是为了我的事业。” 汪拙言还是那么冷飕飕地盯着她。 相比慕容妍这个完全混上船的,婉瑜却是光明正大地申请加入记者团的,毕竟她是北平京都报社的第一笔杆子,有她的加盟这趟出行绝对会引起轰动。 所以他能理直气壮地将慕容妍从船上赶下去,却不能赶婉瑜,要不是段寒霆的脸色难看程度丝毫不输给他,他都要以为是段寒霆故意把人弄上船的。 段寒霆看着婉瑜的眼神也冷飕飕的,“你要出门的事,跟冯爸冯妈说了吗?音音知道吗?” 他敢肯定不知道,不然荣音不可能一点口风都不透露给她。 而且这次赴日之行并不是去游山玩水,荣音若是知道婉瑜想来,肯定想方设法地制止了,不可能由着她胡来。 果然,婉瑜眼神有些躲闪,随即讷讷道:“我告诉她了……船要开动的时候,我把信塞进她口袋里了。” 在段寒霆的瞪视下,她赶紧补充了后面那一句,结果段寒霆脸色更加难看了。 “哎呀,好啦。” 婉瑜无奈地看向冲她频频发射冷刀子的两个人,“总之我这次去东京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采新闻,两大少帅赴日观秋操,这么大的事情怎能错过?” 汪拙言一听这话,都不管军医有没有换完药,猛地上前擒住婉瑜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往包厢,“你给我过来!” 军医刚刚好换完了药,无奈地叹口气,暗道这差事真不好干。 他把东西收拾好后就退出了船厢,继续看晕船的士兵去了。 偌大一劫船厢便只剩下段寒霆和慕容妍两个人,慕容妍看了半天热闹,眼睛却始终没怎么从段寒霆身上挪开。 她看着这个英俊又冷清的男人,微微一笑,“你就是奉军少帅,段寒霆。认识一下,我叫慕容妍。” 第372章 是他的菜 秋风萧瑟,天气越来越凉了。 雷震开着车稳稳地行驶在天津街头,荣音坐在后座,手上捧着一份今早刚出炉的报纸,偌大的报纸版面刊登了东京秋操的盛况。 报道称“日以四岛弹丸之地称霸东南亚,国力的强大不仅倚仗其军事实力,还因国民万众一心,团结才是他们最大的力量,足以引起我民族深思……” 婉瑜的笔锋从来都是那么凌厉爽辣,一针见血。 荣音看着报纸上刊登的照片,除了日方展示的种种新式武器,还有在大会上的嚣张发言,看得出他们是在故意示威,想以势压人,其用心实在险恶。 面色沉了沉,下面还附了一张段寒霆和汪拙言的合照,军帽底下两张英俊的面容不失锋利,站在狗皮膏药的军旗下面气势丝毫不输。 算起来,段寒霆走了将近一周了,还真是有些想他,不,是很想他。 荣音手指不由抚上照片,在段寒霆的脸上微微一顿,适才发现他身边似乎站着一个妙龄女子,凑在他耳边跟他说着什么。 这女孩是谁? 荣音将报纸又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没有发现有关这个女子的说明,难不成是日方那边的代表?还是我方聘请的翻译人员? 心中闪过几分疑惑,不过荣音也没有太过在意,车子停在荣氏集团门口,雷震道:“到了。” 荣音下了车,对雷震说:“今儿冬儿在天桥那边演出,你去看看吧,不用在这里等我了,演出结束便接冬儿过来,咱们一起去吃个饭。” 雷震有些不放心地看着荣音,荣音笑道:“没事,自己的地盘,没什么好怕的。” 点了点头,雷震还不忘叮嘱荣音一句,“你怀着孕,尽量离实验室远点。” “嗯,我就看看,不进去。” 乔伊回国后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偶尔出来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还算是休息了。 公司里的人都不知道乔伊在做什么,只以为他在奉荣音的命研究什么药物,见到荣音就纷纷替他打抱不平,说荣音简直是太压榨人了。 荣音也不解释,只笑道:“喂,我给他开这么高的薪资,当然要物尽其用了,乔伊师兄潜力无穷,你们不必担心。” 换来的是各种语言对她的控诉和唾骂,外加几个白眼。 乔伊对惊雷计划解药的研制已经到了最后时期,荣音给予了最大限度的支持,资金上就不知砸进了多少去,也让乔伊更加感慨他小师妹是个富婆的事实。 从实验室出来,荣音看到乔伊笑着就要迎上去,乔伊看着她的肚子,慌忙制止她的靠近,“你别过来,我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先!” 荣音耸耸肩,便只坐在外头等他。 自从她怀孕后,别说实验室,就连工厂都不放她进去了,生怕某些不安全的放射物质会伤到她,这也是段寒霆多方警告之后造成的结果。 荣音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这些日子孕吐的反应减轻了很多,至少能吃进饭去了,怀了孩子才知道女人有多辛苦。 怀胎十月就不必说了,生完孩子得坐月子,喂奶,一口一口将他喂大,养大成人后还得操心他的学业,操心他的婚事,甚至他有了孩子还得帮他看娃。 想的有点长远…… 荣音不由失笑,只是有了孩子就意味着要对他的一生负责了,任重而道远啊。 乔伊换了一身紫色的西装,长手长腿地朝荣音走过来,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透,用手随便抓了两下,周身都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走吧。”他走到荣音跟前。 荣音抬头看他,笑道:“我师兄果然帅啊,难怪在国外那么招女孩喜欢,我一直纳闷,你怎么没带个洋媳妇回来呢,再生个混血宝宝,多好看。” 乔伊轻挑了下眉,看着她道:“比起洋妞,我还是更喜欢咱们中国姑娘,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好的资源,给我介绍介绍啊。” “行~,等你能彻底从实验室挣扎出来的时候,我就帮你好好张罗张罗。” 荣音一边挽着他往外走,一边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 “胖点的,胖点好,旺夫。手感也好。” “……这才是你要的重点吧。” “哈哈哈,你懂我。”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去,正好雷震接了冬儿过来,如今冬儿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小角儿,被余师爷带着全国各地的演出,荣音也好久没见到她了。 一见面,姐妹俩亲昵得很,冬儿窝在后座上,看着荣音闪烁着大眼睛问道:“师姐,哥哥说你怀了小宝宝,真的吗?” “是啊。” 冬儿对此很是兴奋,追着荣音问个不停,荣音便拣些小孩子能听的说给她听。 不经意地抬头,她忽然看到街边有两道很是熟悉的身影,荣音微微眯了眯眼睛,怎么看都觉得那道身影很像宋梓琳,而她挽着的男人却并不是陆子易。 正在她猜测着那男人或许是她的什么表哥表弟朋友之类的,就见宋梓琳贴过去在那男人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那男人便俯首来了一记法式热吻。 “……” 大街上,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狂热的吗? “师姐,你怎么了?” 冬儿见荣音一直盯着外面在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被荣音捂住了眼睛,道:“少~儿不宜,别看。” 乔伊一听这话便也回头望去,看见这一幕略微惊讶地扬了扬眉,对着不远处吹了个清脆的口哨,笑道:“没想到国内现在也这么开放了。” 宋梓琳听到口哨声,忙推开吻她的男人,本以为是被什么狗仔盯上了,眺目一看,只瞥到一个紫色的西装男,暗骂一句“有病”,然而下一秒她就僵了。 因为那辆车的车牌,她再熟悉不过,那么嚣张霸气的数字,除了少帅夫人荣音,还能是谁的! 她脸色唰的白了一瞬,心下猛地一慌,伸手招来一辆黄包车,踢开歪缠过来的男人,冷着脸冲车夫吼道:“跟上前面那辆车!” 荣音的车子停在天津颇有名的一家私房菜门口,饭馆规模不大,但饭菜很是精致可口,每次来都是人满为患,包厢总是被人提前预定了。 “还有包间吗?”荣音走到柜台前问。 服务员一看是荣音,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荣医生,最后一个包间刚刚被陆少订了,您看给您几位安排一个靠窗的位子可以吗?” “陆少?你说的是陆家大少陆子易?” 服务员点点头,“正是。” 荣音心道今儿还真是巧了,面上却没有表露,只笑道:“没事,靠窗的位子也可以。” 服务员引着他们过去,乔伊问荣音:“陆子易,这名字怎么听上去这么熟悉,是不是你曾经跟我提起过,小时候很护着你的一个表哥?” 荣音拧眉,完全想不起来,“我跟你提过吗?” “提过一次。” 乔伊对上荣音斜过来的眼神,嘿然一笑,不免得意,“没办法,哥们儿记性好。” 荣音无语道:“厉害死你了。” 既然到了一家馆子,不过去打声招呼也不合适,荣音让雷震带着乔伊和冬儿先过去,她到包间打个招呼。 乔伊却尾巴似的凑了过来,“我也去,我得去见识见识你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哥长什么模样。”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荣音暗暗掐了他一把,让他一会儿别胡说八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乔伊屈从于她的yin威,敷衍地点头,“明白明白。” 荣音想着陆子易可能在谈生意,知道他最近好像在创办什么学校,她对此也挺感兴趣,早就想找他聊聊,今天既然碰巧遇上,干脆就问问这事。 过去敲了敲门,却没想到陆子易对面坐着个女子,荣音这下嘴角是真的抽了,这夫妻俩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们……约会了?” 荣音真是尴了个大尬。 乔伊站在荣音身后,看到了包间里的漂亮女人,眼睛不由唰的一亮,像是瞬间点燃了两簇火焰,是他的菜,妥妥的。 第373章 今天我就仗势欺你了 陆子易见到荣音,很是惊喜,忙起身给她们介绍。 “这是我表妹,荣音。这位是汪家的五小姐,汪雨菲。” 汪雨菲听到“荣音”的名字,这才将视线从桌上的秘色茶盏转移到荣音身上,唇角微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荣医生,久仰。” 陆军医院荣医生的名讳比少帅夫人的称号要响亮的多,大多数人都知道段寒霆的夫人是个名医,但只有少数人知道陆军医院荣医生是少帅夫人。 无它,只因少帅夫人并不只有荣音一个,比荣音高调的大有人在,但这么年轻就能在陆军医院任职且还是个漂亮女博士,放眼全国也只有荣音一个。 荣音笑着握上汪雨菲的手,“汪小姐,你好。” 她跟陆子易说没别的事,就是过来打个招呼,拉着乔伊就要走,乔伊不满道:“你还没介绍介绍我呢,我不配拥有姓名么。” 他说着话,眼睛牢牢钉在汪雨菲身上。 陆子易刚才就想问这人是谁,顺着他的话朝荣音看过去,“这位先生是?” 荣音只得介绍,“这是我医学院的同门师兄,乔伊。” “原来是乔伊博士,失敬。” 陆子易伸出手去,乔伊也回握了一下,展颜笑道:“我听阿音提起过陆先生,小时候真是多亏你照顾我们阿音,没有你就没有她的今天啊。” 荣音实在忍无可忍,轻踹了他一脚,她知道她这位师兄的尿性,一遇到漂亮姑娘,就忍不住孔雀开屏。 陆子易被乔伊逗的失笑,玩笑了几句,跟荣音说他和汪小姐正在商量建校一事,问她有没有兴趣参与,荣音当即表示有,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义不容辞。 乔伊还想坐下来跟人家汪小姐聊两句,被荣音强行拽走了,跟陆子易说回头再约。 走出包间,乔伊愤愤不平地质问荣音为什么来拦他的桃花运。 “汪小姐可不是那么好追的,我怕你别人还没追到手,就先把自己折进去。” 荣音走到窗边坐下,菜已经端上来几样了,雷震和冬儿等着他们回来,都没有动筷,荣音张罗着他们起筷,“别愣着,快吃,想吃什么再点。” 乔伊捞起筷子,回味了一下“汪雨菲”的名字,眉头轻轻一蹙,“汪家小姐,她跟那个汪少,汪拙言,不会是一家吧?” “恭喜你,答对了。” 荣音抬头睨他一眼,“这位汪五小姐是汪拙言的姐姐,她的父亲就是天津统管颖军的汪大帅,拿枪的。” 乔伊一听这话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下了脑袋,那确实不好追,他刚刚才舍弃汪拙言投靠了奉军这边,将人家颖军得罪的死死的,可不敢凑上去。 见他终于老实了,荣音这才放心了些。 还有一个原因她没告诉乔伊,汪五小姐是出了名的换男友比换包包还频繁,她这个只会开屏的师兄可驾驭不了那样的女王。 荣音给冬儿夹着菜,问她最近一段时间都去了什么地方,冬儿一一说着,荣音暗叹冬儿去的地方比她都多了,人儿也不知不觉长高了一大截。 想着待会吃完饭带她去百货商场买几件新衣服。 他们有说有笑地吃着饭,完全没察觉到怒气冲冲进来的宋梓琳,只是听到包间传出不小的动静,才抬头看过去。 不一会儿,饭馆经理闻讯匆匆地赶过去,荣音看着好像是陆子易的包间。 她和乔伊对视一眼,也跟着站起来,朝那边走过去,雷震怕荣音出差错,也赶紧带着冬儿跟上去。 荣音完全没想到宋梓琳会跟上来,更没想到的是她会大闹包间。 一进门,看到汪雨菲,宋梓琳的头皮就炸了,指着汪雨菲质问陆子易,“又是荣音,又是汪雨菲,陆子易你厉害啊,现在都能左拥右抱了。” 她嗤笑一声,“不过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奉军的少帅夫人,颖军的千金小姐,你就不怕一个玩不好,奉军和颖军联手把你给毙了!” 听着她满口混话,陆子易脸色沉的发寒,“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这里有客人,请你出去。” “呵,客人?” 宋梓琳径自坐下,“你什么客人我不能见啊,你别忘了,咱们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跟别的女人约会,是不是应该先跟我这个当妻子的报备一下。” 陆子易闻言一哂,温润的面容在面对宋梓琳时一寸一寸地瓦解掉,“你跟别的男人约会、开房、上.床,跟我报备过吗?” 宋梓琳脸色一下子变了,“我就知道,荣音这个小贱人一定跟你说什么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关荣音什么事?” 陆子易拧紧眉,他最讨厌宋梓琳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胡搅蛮缠的令人生厌。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护着她!” 宋梓琳不知是心虚过头还是嫉妒过头,总之荣音就是她心底的一根刺,不除不快,总能轻而易举地跳动她的神经,让她发狂。 女人一旦发狂总是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譬如现在,宋梓琳一怒之下捞起桌上的一瓶酒,“啪”地往地下一摔,红酒渍洒在地上,像血一样红。 玻璃碴更是碎了一地。 “你……”陆子易这个火啊,一下子蹿上脑门,扬起手来就想给宋梓琳一巴掌,可他是个绅士,干不出打女人的事,这巴掌也只是扬在半空,没落下去。 宋梓琳却在看到陆子易扬起手的时候瞬间白了脸,环着臂,扬起下巴,“陆少厉害了,都敢对我撂巴掌了。来啊,有本事你就打。” 她挑衅地对陆子易伸过半边脸去。 陆子易将举起的手掌一根一根收了回去,眼底充血,气得脸上青筋暴起。 “你别难为他了,让一个饱读圣贤书的男人打女人,比让他打自己都难。” 汪雨菲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唇边扬起一丝冷笑,“不过,我可以帮他代劳。” 话音一落,汪雨菲就掰过宋梓琳的脸,对着她浓妆艳抹的脸就是一记霸道狠辣的耳光,打过来,再甩回去,足足扇了她六下,凑个吉利数字。 宋梓琳被打懵了,陆子易站在一旁也看懵了,饭馆的经理和保安吓懵了,后知后觉地过来劝架,汪雨菲二话没说,直接把一把手枪撂在了桌上。 吓得宋梓琳一哆嗦,经理和保安也都纷纷后退了一大步,他们这么一后退,倒给荣音和乔伊腾出地儿了,将包间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宋梓琳被打的鼻青脸肿,盯着枪彻底没了脾气,突然间哽咽起来,“你不就是仗着你有个当大帅的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宋家虽然没有你们汪家那么有权势,但在京津一带也是有名有姓的,我公公虽然在汪大帅手底下做事,但也是一方统帅,你抢我男人还要呼我巴掌,这样未免太过分了吧……” “咔咔”两声,汪雨菲抄起桌上的手枪直接摁开保险抵在了宋梓琳的脑袋上,惊得经理差点没蹦起来,宋梓琳立刻闭紧了嘴巴。 汪雨菲拿枪一下一下地戳着宋梓琳的脑袋,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说对了,我今天还就是仗势欺你了,这么些年,你在外头也没少仗势欺人吧,轮到自己身上怎么就这么过不去了呢。今天打你不为别的,因为你搅了我的饭局,还特么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也不照镜子瞧瞧,京津一带的大家闺秀哪个有你脏?” “子易哥娶了你这么个管不住腿的,天天戴绿帽子,他忍了,我可看不惯。我要是真跟子易哥有什么,我现在早就是陆家少奶奶了,还轮到你这个交际花在这里叽歪?今天这顿打你给我记住了,以后见到我躲着点,别让我看见你,否则今天请你吃的是巴掌,明天请你吃的就是枪子了,懂吗?滚!” 宋梓琳哭着被保安架了出去,真是有生之年的狼狈之最,荣音虽然是个看戏的,但看着宋梓琳被打的鼻青脸肿,心里也觉得解气不少。 袖子突然被人扯了两下,荣音侧过头,对上乔伊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汪雨菲的目光像狼一样。 “我觉得,我爱上她了。” 荣音:“……” 第374章 段大帅被炸 一顿饭因为宋梓琳的搅局彻底吃不下去了。 荣音把精.虫上脑的乔伊师兄拉回座位,不一会儿就见汪雨菲拎着包走了,陆子易也从包间出来,却没离开,而是径直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能加我一个吗?” 陆子易一扫方才的阴沉,勉强展颜露出个笑容。 乔伊忙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个位子给陆子易,很是自来熟地招呼他,“请坐,要不要再点点什么,服务员——” “不用了,这些够了。” 陆子易抬手拦了一下,看向荣音,“我就是想过来跟你说两句。” 乔伊在对面冲荣音坏笑着挑了挑眉,荣音懒得理他,对陆子易道:“先说好,你跟宋梓琳的私事我不参与,要是公事,倒还可以聊一聊。” 陆子易犹自苦笑,他知道荣音也是怕了,“是公事。” 荣音这才摆了个手势,示意他“请讲”。 陆子易明确跟荣音表示,他想建学校,还不是小学和中学,而是大学。 在他看来,中国如今内忧外患严峻,国势渐趋衰微,要想改变这个混乱的世代,就得培养人才,走教育救国的道路。 “我知道,教育这条路很漫长,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人才的培养不容易,但总要有个开始。我想做这个开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陆子易说的慷慨激昂,却也很诚恳,目光灼灼地看着荣音,眼底迸射着谓之理想的光。 荣音听了一会儿,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想创办什么样的大学?” 陆子易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他想创办一所西式大学,而且是完全免费的,分设大学部、中学部、小学部,让所有有才华想读书也交不起学费的孩子有地方念书。 荣音默默地听着,乔伊在一旁却很是讶异地开口,“创办一所学校可是很费钱的,不收学费,意味着是完全公益的项目啊。” “我知道,但现在,除了钱,我也没别的东西了。” 陆子易声音低了下去,“我父亲,身体不太好,想把家业交到我手里,我于军政之事不感兴趣,也比不上则诚拙言他们那么能干,总不能让父亲一生打拼下来的家业败在我的手上,想了想,教育也能兴国,便跟家里几个弟兄合计了一下,想创办个公益性的私立学校,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曲线救国吧。” 他跟荣音说,他希望这所学校除了教授学生普通的课程,还能够让学生接受军事训练,增强体魄,也培养学生吃苦耐劳的精神。 荣音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显然这个计划在心中已经反复思量了很久,不是一时冲动。 “我知道了。那需要我做什么,出钱还是出力?” 陆子易也不跟她客气,“最好是都可以。” 荣音挑了挑眉。 陆子易道:“我希望创办这个学校有你的一份,还希望开学之时,你能够作为校长之一,到学校讲座,更希望你有时间能够进学堂授课,教什么都好。” “……” 这还真是,不客气啊。 荣音对这个建校项目很感兴趣,以前她就跟段寒霆商议过教育方面的事情,希望他和段大帅能够多多发布一些鼓励私人办校的政.策,工业兴国很重要,教育兴国也很重要啊,私下里她也资助过不少学校和学生,这次陆子易的提议正中她下怀,这种利国利民的公益项目没有不应的道理,便愉快地达成了合作。 陆子易不忘邀请乔伊若是可以也能够参与教学,毕竟像他这种海外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也是十分的稀缺。 乔伊吃着一只虾,漫不经心地问:“好啊,能给我多少薪金?” 陆子易:“……” 荣音则在下面踢了他一脚,乔伊吃痛,差点把嘴里的虾掉盘子里,朝陆子易嘿嘿一笑道:“我开玩笑的,去,当然要去,义不容辞!” 吃过饭,一群人往外走,荣音问陆子易,“陆大帅得的是什么病?” “肝癌。” 陆子易道:“查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也就这几日的事情了。” 荣音脸色蓦地暗了一下,“真是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这事。” “没什么,人老病死,人之常情。” 陆子易倒像是有些看开了,还反过来安慰荣音,又道:“我准备,等父亲这事过去,就和宋梓琳办理离婚。” 荣音抬起头,眉睫倏然一颤。 “你,想好了?” 陆子易重重点了点头,“想好了。我和宋梓琳这对夫妻一直是形同虚设,一直拖下去伤人也伤己,离婚对我们两个都是解脱。” 荣音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近来她身边离婚的夫妻实在太多,婉瑜和段寒江前阵子刚离,陆子易和宋梓琳也要离了,新时代赋予了自由婚配的权利,却也促使了更多的劳燕分飞。 夫妻能够白头偕老,相守一生的,只会越来越少,因为人对幸福的追求高了,要求也高了,越不容易达到。 陆子易最后摸了摸荣音的头,脸上现出一抹温润的笑,如两年前她刚回国时他来码头接她时那般。 “四妹妹,你和则诚,一定要好好的。” 吃完了饭,荣音便带冬儿去百货商场购物,乔伊和雷震跟在身后当拎包小弟,全程跟着跑。 冬儿现在全国各地的演出,演出费挣的也不少,只是都在余师爷那边攒着,还特意让荣音到银行给冬儿开了个户头,再加一个保险柜,将钱和票友打赏的金银首饰等都存了进去,因此冬儿手头没什么钱,只有一些零花,她今天特意取了一笔钱,想给荣音买件衣服当礼物,荣音没拒绝,挑了件棉质的长裙。 不贵,十块大洋,但荣音很开心,当场换上了,冬儿也很开心。 只是接下来,冬儿就苦了脸,因为荣音给她置办了太多东西,衣服鞋子,帽子围巾,连冬袄都给她备上了,一股脑就花了几百大洋。 乔伊心里咋舌,心道荣音富是一回事,但是真心疼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啊。 雷震这个亲哥早就习惯了,他现在在荣音手底下当差,挣的也不少,也经常给妹妹买东西,但也只能买些零嘴什么的,因为她的衣食住行基本上都被荣音给包了,他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私下总是告诉冬儿,一定要记得荣音对他们兄妹的恩德,将来得记着报答,冬儿重重点头,“哥哥放心,我都记得的。” 可对荣音来说,冬儿也是她的贵人。 冬儿的出现,很大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她和余师爷共同的缺憾,让他们在倾尽所有对冬儿好,教导冬儿的过程中,也收获了一份亲情。 荣音给乔伊和雷震一人也买了一套西装,给乔伊感动的都想叫她“姐姐”,抱大.腿的感觉可真的是太好了。 四人拎着大包小包,其乐融融地从百货商场出来,先把冬儿送回了余师爷那里,又把乔伊送回了荣氏,这才折返回北平。 回程的路上,荣音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脏也莫名有些别扭,她一会儿揉揉眼睛,一会儿揉揉心口。 雷震在后视镜看着,问道:“怎么了夫人,晕车吗?” “不是,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荣音拍了拍胸.口,示意他继续开车就行,她一会儿就好了。 可能是饭馆的食材不新鲜,太油了? 荣音自己琢磨了会儿,拼命剔除那根叫做直觉的神经,因为每当那根神经作祟,准没什么好事发生。 车子驶入北平一条小巷子,再拐两条街就到段公馆了,雷震忽然把车停了下来,荣音身子微微一顿,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雷震拧眉道:“我觉得不太对劲,前面好像是刚刚炸过的痕迹,夫人,你看前面那辆车,像不像是段家的?” 荣音抬眸一瞧,那车牌正是段大帅的专用车,她心中倏然一紧,赶紧和雷震下了车。 刚下车,便见副驾驶座位上下来了一个满头是血的男人,正是段大帅身边的副将贵顺,他捂着头过去把后车门打开,段大帅从里面跌了出来。 荣音看着段大帅满脸的血,脚步倏然顿住,惊恐地捂住了嘴,几乎是无意识地抬腿跑了过去,“父亲!” 第375章 夫妻同死 荣音跑到段大帅身边,脑袋就“轰”的一声炸开了。 段大帅全身血污,喉咙被碎玻璃划开了,穿破了一个血窟窿,正好割断了动脉,血流不止,人已经奄奄一息。 “父亲,父亲……” 荣音跪坐在地上,去探他的脉,不停地呼唤着他,段大帅睁了睁眼睛,突然握住她的手,艰难地吐出:“让则诚……回来……找杜玉笙,求助。” 说完,人吐了一口血,就闭上了眼睛。 握着荣音的手,也松开了。 荣音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眼底立马充血,爆的通红。 雷震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段大帅的鼻息,指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看向荣音,艰涩地说:“大帅……咽气了。” 已经来不及悲伤,荣音攥紧拳头,忍着浑身的颤抖,让雷震和副官把段大帅抬上车,自己跑到街边找了个电话亭,先打了个电话到军中给孟六爷,请他立刻带兵到段公馆,又致电给上海的杜先生,向他求助,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求人家帮助,话说的磕磕绊绊,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杜玉笙却在电话那头安抚她,“别怕。我立马派人过去,你稳住形势。切记,镇定。” 荣音抹了一把眼泪,挂了电话,便迅速地钻进了车里。 段寒霆不在她身边,甚至不在北平,不在中国,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她一定要稳住,一定要稳住…… 抵达段公馆之时,荣音吩咐佣人关紧府门,除了孟六爷等人,闲杂人等一率不得入内,然后她直奔段夫人院子而去。 可没等她将这个噩耗宣之于口,刚踏进院子就听见了里面一声高于一声的惨叫,佣人们端着盆陆陆续续地走出来,神色布满慌张。 荣音看到满盆的血水,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抓着丫鬟问:“怎么回事?” 丫鬟看着她,带着哭腔道:“少奶奶,您可回来了,夫人听说大帅被炸死,动了胎气,陈大夫和方大夫正在里面给夫人接生,出了好多的血……” 荣音急急冲进屋里去,便听见里屋传来方小芸的声音,“再使点劲,头出来了,快,再加把劲儿……” 卢妈在里面焦急地喊,“夫人,您不能放弃啊,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就差一下,您可是从来不认输的铿锵玫瑰啊,夫人……” 一个念头劈过来,荣音猛地掀开门帘,扬声喊道:“母亲,父亲没死,只是受了点小伤,人还活着!”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已经闭上眼睛累得快要晕厥的段夫人倏然睁开了眼,她抓着红绫的手猛地一用力,方小芸眼疾手快地将孩子掏了出来。 “啊——” 一声凄厉的喊声划破云霄,就在荣音被这声喊震的轰鸣之时,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满屋的沉寂。 耳边紧接着响起欢快的一声喊,“带把儿的,是个小少爷!” 只是这阵欣喜的浪潮还没掀起来,一个小丫鬟便着急地进来禀告:“夫人,不好了,五夫人和三夫人她们听说老爷被炸死,都从院子里跑出来了。” 话音未落,就被荣音一个巴掌扇到了一边,“多大的事也值得进来禀报,去跟夫人们说,老爷没事,只是被炸伤了,陈大夫已经去治了。” 那小丫鬟还待说什么,被荣音一个眼神逼了回去,紧接着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出去,堵住嘴将人绑了起来,又吩咐莲儿赶紧出去稳住五夫人她们。 公爹已经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婆婆的安危,不能让人在这个时候惊扰到她。 卢妈从屋子里走出来,红着眼睛对荣音道:“少奶奶,快进去吧,夫人她……不行了。” 荣音几乎是瞬间掀开门帘冲进了屋子里,扑跪在段夫人榻前,看着她刚刚生产完苍白的如白纸一般的容颜,心疼极了,“母亲……” 她探上段夫人的脉,整个人都为之一僵,猛地看向方小芸,“师娘,怎么会这样?” 方小芸哀哀叹口气。 段夫人听到段大帅被炸死的消息受了惊,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本来就不足月,提前进入了临产状态,心悸受惊再加上宫缩乏力,造成了血崩。 还是陈伯庸下了猛药,才让段夫人吊着一口气撑着生下了孩子。 “阿音……” 段夫人握着荣音的手,低低地唤她一声,毫无血色的唇乏力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公爹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没死!” 荣音下意识地答道,“父亲他没死,他只是炸伤而已,没有被炸死……母亲,您一定要挺过来,则诚还没回来呢,他一定很开心自己多了个弟弟……” 她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地淌,不一会儿便泪流满面。 段夫人摸着她的脸,苍白的脸上说不出的憔悴安详,“傻孩子,到底是不会撒谎,你公爹要是还活着,听到他儿子的哭声,爬也爬过来了。” 荣音泣不成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门帘呼啦啦被掀开,闻讯疾步奔跑回来的段舒岚满脸的泪,“母亲,父亲他……” 没等她一句话说完,卢妈捂着脸哭着冲她摇了摇头,段舒岚脸色唰的一变,瞪大眼睛看着段夫人,突然间有些莫名的害怕,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 段夫人看到段舒岚,唇边扬起一丝笑,无力地朝她招了招手,“回来的正好,来,过来……” 段舒岚一步两步朝她蹭过去,最后跪倒在荣音身旁,盯着段夫人蜡白的一张脸,毫无力气的模样,喃喃地唤,“妈……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 段夫人抚了抚女儿的头,对方小芸道:“把孩子抱回来,我看看。” 方小芸将孩子包好,放在段夫人身旁。 段夫人看着躺在包裹里,皱巴巴的婴儿,真是碰一下都怕伤着他,轻笑道:“为了生这个小东西,真是不容易,要了老娘半条命。” 她抬眸看着哭泣的段舒岚,满脸都是慈爱。 “别嫌这个小家伙丑,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比这还皱巴呢,红通通的,跟烤地瓜似的。” “母亲……”段舒岚泣不成声。 段夫人轻叹一声,“可惜啊,则诚不在这儿,不过有你们两个也是一样的。段家,和这个小东西,我托付给你们了。舒岚,你是段家长女,长姐如母,一定要多多爱护弟弟,以后的日子,没了爹娘,你们姐弟就是唯一的亲人,一定要互相帮衬。和阿音好好处,一家人,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知道吗?” 段舒岚哭着,重重点头,“妈,您放心吧。” 段夫人把最后的目光落在了荣音身上,握着她的手,重重嘱托道:“阿音,好孩子,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得了你这么个好媳妇。不用我多说,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段家,以后就交给你了,早在此之前我已经立好遗嘱,我名下所有的产业,都由你和则诚共同打理,再加一条,若有生之年,则诚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他将自动失去这份继承权,一切产业归你所有。但,我也求你一句,多给他一些信任和支持,你们一定要……白头到老。” 说完最后四个字,段舒岚闭目长逝。 “母亲!” “妈!” “夫人!” 一声声的哀嚎盘旋在段公馆的上空。 11月4日这一天,段大帅在北平街道被炸死,同日,段夫人难产而亡。 而他们的嫡子,段家少帅段寒霆,在东京突然失踪,杳无音讯。 第376章 自行了断 天空阴云密布,段公馆上方一片愁云惨淡。 院子里乱做一团,荣音满脸泪痕走出去之时,见几位夫人围着跪坐在段大帅身旁,一个个哭的撕心裂肺,而二夫人却和莲儿在门口处争执。 “啪”的一声脆响,二夫人扬手就掴了莲儿一个嘴巴,“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莲儿挨了一耳光,却死死挡着门,满脸倔强道:“少奶奶吩咐了,任谁今天也不许出这个门,您不能出去!” “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家少奶奶当了,给我滚开!” 二夫人说着就推开莲儿硬要闯出去,两个守门的府兵却咔咔将枪上了膛,对准了她。 “你……你们要造反呐!”二夫人气得指着他们,满脸厉色。 府兵们不为所动,冷冷道:“少奶奶吩咐了,闲杂人等一率不得入内,府里的人一率不得外出,若随便放走一个,我们小命不保。” 二夫人冷着脸还要开骂,身后突然响起冷冷的一声,“二妈妈,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回过头,对上荣音一张冷脸,心没来由的一紧,道:“大……大帅被炸死,我得赶紧出去搬救兵啊。” “用不着您出去,我已经通知孟六爷和张三叔了,他们一会儿就到。” 荣音苍白着一张笑脸,冷冷清清地说,“大帅、夫人尸骨未寒,是谁炸死的大帅,又是谁害死的夫人……这个时候,谁闹事谁心虚,您最好安分一些。” 二夫人脸色一变,“放肆!你是在说我吗?” “雷震。” 荣音也不跟她多说废话,直接唤雷震,雷震得令,上前便将二夫人劈倒了,五夫人等顿时止住了哭声,朝荣音看去,“你这是做什么?” “事急从权,今日若有得罪之处来日荣音必跟各位长辈磕头赔罪,但今天谁要是敢闹事,也休怪我翻脸无情。” 荣音命人将大帅抬进前厅,孟六爷和张三叔等老臣很快便赶到了段家,看到大帅的尸首都是一顿嚎啕大哭,听闻段夫人也难产而亡,更是泣不成声。 大厅里哭声此起彼伏,荣音泪也控制不住地哗哗往下淌,但她更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让六爷等人赶紧拿个主意。 “则诚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法子发密电通知到他?” 孟六爷脸色一片沉然,说段寒霆和汪拙言他们在东京的队伍遭到了袭击,目前两班人马都失踪了,不知道他们尚在东京还是已经偷渡回了国。 荣音一听这话只觉得心脏都跟着跳停了似的,浑身冷的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莲儿不停在旁边握着她的手安抚她,让她别担心,注意肚子里的孩子。 公爹和婆婆一天之间全没了,段寒霆也失踪了,生死未卜,为什么会这样? 张三叔和孟六爷产生了分歧,一个主张尽快发布大帅被炸死的消息,一个主张秘不发丧。 “大哥在街头被炸,定是颖军所为,除了他们还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们把消息发出去,抢占舆~论先机,等颖军和直系联合起来攻打我们就糟了!” “此举不妥,先不论是不是颖军动的手,大帅如果没死,他们还能有所忌惮,一旦大帅的死讯公布出去,那么他们肯定会乘虚而入。” 荣音道:“我赞同六叔的意见,我赶到父亲遇难地点之时父亲还有一口气,罪魁祸首无法确认父亲已经死了,只要咱们段公馆牢牢守住,秘不发丧,对外宣称父亲只是炸伤而不是炸死,而且段家有两位神医圣手在,咱们照常生活,这样才能迷惑住敌人,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一切,等则诚回来再说。” 孟六爷频频点头,张三叔却还有些迟疑,抿着唇不说话,荣音看着红着眼圈不停抽泣的五夫人,“五妈妈,您觉得呢?” 五夫人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荣音投过来的目光,咬了咬唇道:“我也主张,秘不发丧。” 稍后,荣音便命人特意传出话去,称大帅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每日令厨房照常准备大帅的饭食,陈伯庸和方小芸也时不时去医馆抓药。 这几日时不时会有人特意来探望,想要看看段大帅,五夫人和段舒岚出去笑着迎客,说段大帅伤着了脸,见不得风,也不愿见人,正在夫人院子调养。 段夫人也刚刚生产完,体力正是虚弱的时候,等孩子满月酒的时候再请他们来府里聚聚,段公馆刚添了个小少爷,府内一片热闹。 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事实上,段大帅和段夫人的灵柩已经被秘密存放在段公馆后花园的一处花厅之中,用冰镇着,防止腐化。 另一方面,荣音让韩总探长和杜玉笙派来的人帮忙,打探段寒霆的消息,并派人去查段大帅之死到底是谁所为,段夫人受惊又是何人指使。 很快,荣音收到了一组照片,是京都报社一个记者拍的,当时他正好路过炸车现场,目睹了整个过程,被炸车之人发现,现在正在逃亡,请荣音救援。 荣音当即命李峰带人过去将那个记者救下,带到了段公馆,记者将剩下的照片也交给了荣音,荣音认出了一辆英国车,还有现场的一个人影,很熟悉。 她拜托韩晓煜帮她去查车牌,最后锁定了车子的主人,正是那位已经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很久的波文先生。 然而最令她感到惊讶的,还是杜玉笙派人送过来的一个牛皮信封,抖出了几张照片,分别是波文和不同的人见面的照片,有日.本人,还有一个,是他! 荣音捏着黑白照片,死死地盯着坐在波文对面的那个人,久久不敢置信。 怎么会是他? 可她心里清楚,段大帅的行踪被泄露一定是内鬼所为,护送他的侍从和副将都被炸死了,唯一幸存的副将贵顺也被炸成重伤,还在医院疗养。 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也太丧心病狂! “我防了家里的所有人,包括二妈妈、五妈妈,偏偏忘记了防你。” “哦,为什么?” 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在房间里低低响起,月光如银色的锦缎铺洒在段沉渊身上,他正在逗弄笼子里的一只鸟,漫不经心地问荣音。 荣音冷着一张脸,目光沉沉地质问他,“不如由你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和波文见面?” 她“啪”地在地上甩下一张照片,段沉渊低眸一瞧,淡淡一笑,“和一个朋友见个面聊个天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可你前脚刚跟波文见了面聊了天,后脚他就炸死了父亲,别告诉我,这只是巧合。” 荣音每一个音节都在往外迸射冷意。 段沉渊看着她气得铁青的容颜,印象中的她总是那么柔弱、温婉、冷静,直到这几天她的所作所为让他彻底对她改观,她的雷霆手段,比段夫人还狠。 他没有应她的话,突然转移开了话题,“我听说,你囚禁了姨母。” “是。” “为什么?” 荣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简单,因为她害死了母亲。” “哦。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继续这样囚禁着,等则诚回来?还是直接杀了她?” 段沉渊的口吻自始至终都是那么淡然,像是在问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荣音凝视着他,看不透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他一直试图把控她的思维,带着她往他的方向走去。 “证据确凿,我给了她两条路。一是把人压到巡捕房,按律法处置;二是自行了断,一命抵一命。” 段沉渊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哦?不等则诚回来,就自行处置吗?” 荣音嗤笑一声,“杀父、弑母,这样的血海深仇,如果等则诚回来,只怕会让二妈妈生不如死。大哥,你也不例外。” 段沉渊幽幽地看着她,“所以,你今天是要来了断我的?” 第377章 我就是个疯子 夜色沉冷,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将房间里的暖气席卷的干干净净,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凉。 荣音沉沉的目光凝视着段沉渊坐在轮椅上,依旧温润淡定的姿态,凉凉道:“没有人想要了断你,只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为了一己之私害了父亲和母亲两条性命,将段家陷入今日这般难堪的局面,我倒要看看,你有何颜面去见则诚,又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见父亲!” 段沉渊看着荣音铁青的面色,微微一笑,“你错了,我不欠任何人的,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欠我。” 荣音直视着他,神情岿然不动。 “弟妹,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段沉渊脸上勾起一丝冷嘲的弧度,垂眸看着自己的一双残腿,“你永远体会不到,半身不遂是怎样的生不如死,我的人生,我的前途,都葬送在那一天。我没有则诚命好,一生下来就是嫡子,理所应当地就继承了父亲打下来的江山,他一出生什么都有了,而我费尽一切努力也只落得这么个下场,呵。” “人各有命,每个人的活法也不同。当年的事情给你和则诚、包括父亲都造成了伤害,则诚心里所受的煎熬,不亚于你。” 段沉渊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他抬眸,看着荣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当年的事情吗?” 荣音淡淡道:“因为我也是庶出。” “是,你也是庶出,也是被荣家抛弃的女儿,我以为你会对我感同身受。” 段沉渊无奈苦笑,“可我没想到,你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着则诚,到底你们才是夫妻,我不过是个外人。” 荣音眉目凄冷,“不,你不光想让我对你感同身受,你还想破坏我和则诚的感情。” 听到这句话,段沉渊平静的神情有了一丝波动,淡淡一笑,“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坏吗?” “之前我一直想不通,无缘无故的,你为何要告诉我当年的事情,为了让我感同身受,从而同情于你?” 荣音摇摇头,道:“则诚跟我说了你们小时候的事情,他对你的评价颇高,说你们很小的时候就进了讲武堂,跟师傅学武三年就出师了,那么小的孩子,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则诚的资质我是知道的,而你能够一直和他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说明你的才华和能力也不俗,这样的人,骨子里必定是骄傲的。” 段沉渊没想到她会突然夸他,愣怔之余忽然笑道:“多谢夸奖。” “所以……这样骄傲的你,怎么会跟一个相识不久,不过见过几面的弟媳妇揭露自己内心的疮疤呢?你想要的,从来不是理解跟同情,因为那对于你半点用处都没有,你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则诚。你知道我们的感情有多好,也知道我有多能干,有我在他身边,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你嫉妒,你想拆散我们。” 段沉渊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我说的是事实。” 荣音淡淡道:“段寒霆不傻,他当初娶我,除了因为喜欢我,便是看中了我能够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母亲给他打下了一座金山,他连花钱的时间都没有,为了奉军,为了段家,他只能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挥发在战场上,我是他避风的港湾,而你,想让他的后院起火,对吗?” 段沉渊抬头看着荣音,视线久久定住,这一瞬间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完全看不透这个女人。 一直以来他以为荣音和段寒霆如胶似漆,只是因为男女情爱,而她不过是一个沉浸在爱情里愿意为爱付出的小女人罢了,却没想到,她将自己和段寒霆的婚姻看的那样透彻,她充分地了解段寒霆,也充分地了解自己,知道段寒霆需要她的是什么,而她又能给段寒霆带来什么,如此冷静,如此……聪明。 他摇摇头,“女人太聪明、太理性,会让男人感到害怕的。” 荣音声音平静至极,“害怕,总比肆无忌惮要好。母亲就是太过心软,才养虎为患,忌惮你多年,却始终狠不下心处置你,才让你有今天的作为。” 段沉渊从容的面庞终于皴裂开来,他道:“我似乎,小看了你。原来传言是真的,荣家是覆灭在你的手上,荣邦安,也是你亲手杀死的吧。” 他冷冷一哂,“你弑父就可以,我弑父如何就不行?” “你错了,荣邦安还真不是我杀的。” 荣音道:“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大哥,容我说一句,跟荣邦安这种抛妻弃子的人渣相比,公爹他虽然未必是一个好丈夫,但在做父亲上,他还是合格的,最起码他给了你们一方舒适安稳的天地,用自己的身躯牢牢地守护着这个家,无论是你还是则诚,他都没有放弃过。” 她悻然道:“当然,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人已死,不知道联合外人亲手将自己的父亲炸死,你这心里,是彻底舒服了,还是更加难受?” 段沉渊的眉尖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面容突然变得扭曲几分,低吼道:“我舒服,我当然是舒服了!” 他脸上青筋暴起,语气中充满勃发的怒气,“我特意跟波文说,要炸掉他的两条腿,我就是要让他尝尝,被亲人亲手折了腿,是怎样的滋味,哈哈哈…” 荣音静静地看着几欲发疯的段沉渊,目光中似有叹息,也有怜悯,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她已经无话可说,留下一句“好自为之”,然后起身走人。 段沉渊凄厉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在她身后低喊一声,“你就这么走了,不亲手杀了我,向你的丈夫邀功吗?当然,他可未必回得来。” 荣音霍然转身,冷冷看着他,视线发出锐利的锋芒,“则诚在东京失踪,也是你干的?” “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 段沉渊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是得意的笑,“我只是冷眼旁观而已,段家没了段寒霆,靠着段寒威和段寒江这几个酒囊饭袋成不了什么气候,待颖军和奉军还有日方那边三面夹击,在北平便待不住了,迟早是要退出山海关的,哪怕段寒霆侥幸能够回来,也不过接一个烂摊子而已。段家的时代,过去了。” 荣音脸色冰冷,双拳紧紧攥在一起,“你也是段家的儿子,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不过是能够让我舒服些罢了。” 段沉渊拨弄着小鸟,笑得病态又凄凉,“这么多年,我就如同笼中的小鸟一样,被迫困在这么一方窄小的天地,看着他们过的活色生香,热闹非凡。当年姨母把我领进段家,对我说我是段家大少爷,我看着坐在马背上高大威猛的父亲,就在想,我一定要成为令他骄傲的儿子,我要助他杀进山海关,做皇帝。可他称霸天下的梦,到头来却是则诚帮他实现的。他们父子俩联手打碎了我的梦,如今我也打碎他们的梦,一报还一报,不是公平得很?” “你就是个疯子!” 荣音不想再听他说任何的疯话,命人看守住他,便从院子里离开了,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去处理。 段沉渊坐在窗边,看着鸟笼,嘴里喃喃道:“是啊,我就是个疯子,疯子……” 荣音刚走出门去,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伴着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去的哀鸣,她的脚步倏然僵在了原地,猛地冲回房中,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段沉渊。 他终究,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378章 不情之请 荣音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便见陈伯庸和方小芸坐在廊下等着她回来。 她神情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询问,“师父师娘,你们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是不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方小芸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色,脸色一板,抓着她的手腕就拽进屋里去,一边往里走一边数落她,“你的事,对我们来说才是天大的事。” …… “来,把药喝了。” 这两天段家发生的事情太多,方小芸和陈伯庸也没能睡一个好觉,见荣音忙进忙去的几乎把段家整个担子都担在身上,心疼得不得了。 晚上听莲儿说荣音去找段沉渊算账了,他们夫妇就怎么也睡不着了,生怕荣音出事。 “还怀着身孕呢,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荣音乖乖地喝了药,看着师娘齁沉的面容,摸着肚子,安慰地冲她笑道:“您放心,我身体没那么娇弱,这孩子要是连这点风浪都承不住,怎么好意思做我和则诚的孩子?生下来也怪没出息的。” “你啊,一贯最爱逞强。” 方小芸嗔怪她一句,把药碗从她手里接过来,莲儿忙接过去。 “则诚,还没有消息吗?” 荣音眼底一黯,摇了摇头,“他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我,要顾好段家,可短短几天,父亲、母亲、大哥……都没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交代。” “这不关你的事,你可千万别钻牛角尖,你这孩子一向心思重,我和师父就怕你胡思乱想。” 陈伯庸在一旁忙接话道:“是啊,天灾人祸,很多事情都不是人所能避免的,咱们学医的,于生老病死可千万得看得开,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荣音点点头。 “我知道,可就是,难受。” 她忍不住红了眼圈,堪堪落下泪来。 荣邦安死的时候,她只觉得心中悲凉,却不曾像如今这般觉得心痛。 段家虽是她的婆家,她嫁进来也不过两年时光,可这两年,于她整个人生都留下来不可磨灭的记忆。 段寒霆给她筑造了一个家,即使这个家也不安宁,也存在着争执,甚至段大帅还一度不太看重她,可她还是在这个家里面感受到了温暖,尤其是段夫人,她以一个婆婆的身份,却给了她母亲般的温暖,她像是一个老师,引导着她一步一步地成长,把自己过往的经验都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她教她在婚姻中一定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要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底气,这样男人才能尊重你,你也能时刻保持住一颗清醒的头脑。 她教会她,你在爱着一个男人的同时,也要学会爱自己,甚至更要爱自己。 这些功课她还没有完全学会,她怎么就走了呢? 荣音只觉得心口一片冰凉。 可她不能倒下,更不能撒手撂挑子不管,既然嫁进了段家,成了段家的媳妇,那这些就是她的责任,更何况婆婆临终前还把段家和小弟都交托给了她。 哭了一会儿,荣音让莲儿把陈伯庸和方小芸送了回去,心想着,段公馆恐怕不会太平了,她得尽快把师父师娘送走才行。 擦干眼泪,她给冯公馆打了个电话,跟冯爸冯妈说想让陈伯庸和方小芸在他们那边住一段时间。 她一开口,冯夫人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忙应承下来,道:“没问题,明天一早我就过去把他们接过来……好孩子,我们怎么都好说,你可千万得保重。” 荣音含泪点点头,挂了电话,缓了两口气,抹了把眼泪,又陆军医院产科打了个电话。 韩夫人刚生产完,生了个大胖闺女,母女平安,韩总探长和韩晓煜这几天都住在医院陪着韩夫人,原本她应该去探望的,可眼下她实在是走不开。 韩总探长和韩夫人知道段家近日发生的事情,够荣音焦头烂额了,自然不会怪她,并跟她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能帮的他们一定帮。 “干爹,我还真有个不情之请……” 连夜,荣音便派人把段舒岚和小七送到了陆军医院。 韩夫人。奶~水充足,喂两个孩子绰绰有余,而且小七目前待在陆军医院,韩总探长和韩夫人身边,比待在段家安全。 军政上她使不上力气,只能全权交托给孟六爷和张三叔他们这些老臣,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把段家的老老小小顾好,还得保证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而她心心念念的丈夫,此时正在一艘从日到津的海轮上,蜷缩在闷罐似的船厢床底上,忍受着来自头顶上方,咚咚咚的声音和洋鬼子的满嘴淫言秽语。 段寒霆面无表情地躺在那里,屏息静气,脑子里却是突然回想起他和荣音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没想到两年后,又经历了一次。 旁边有一个爪子不停地挠他,他不耐烦地看过去,对上慕容妍一张窘迫的通红的脸,她捂着嘴巴,指指上面,表示自己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从东京到天津的漫长旅途,他们一直缩在这床底下,饿的头昏眼花,躺的腰都快折了,还得忍着上面那个洋人和女人各种运动,有时候还多人运动。 她一直都担心这床板会不会被他们弄塌了,可没办法,上面这人是个英国佬,好像还是个伯爵,没有人敢随便查他的船厢,是最安全不过的地方。 可叹她慕容五小姐,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榻上悠闲地喝着下午茶,看着诗集,如今却沦落到缩在人家的床底下听活春~宫,图啥呀? 还不是身旁这个臭男人,不由分说便将她绑了过来,硬把她拉到了他这条船上! 面对慕容妍的种种脸红,段寒霆无动于衷,他之所以走的时候带上她,不过是怕她一个小姑娘留在那些倭贼手里被糟蹋,结果真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耳听得汽笛声响起,海轮马上就要到港了,还有艰难的一仗要打。 他一个眼神示意慕容妍闭紧嘴别说话也别动,从腰侧掏出枪,上了膛,从床底滚了出去,在英国佬要摸枪之际,他的枪管已经抵在了那人的后脑勺。 段寒霆用正宗的伦敦口音低低道:“对不起伯爵先生,借您的行头一用。” “嘀——” 海轮停在了港口,客人们陆陆续续地从船厢走了出来,其中有一对伯爵夫妇,打扮得珠光宝气,混迹在人群中,缓缓下了船。 然而就在踏上岸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咆哮,英国佬赤着上身站在海轮上操着一口不流利的中文破口大骂,“把那俩混蛋给我抓住——” 慕容妍待要回头之际,就听见旁边一声沉沉的,“跑!” 天津港口登时大乱,枪声四起。 段寒霆一手牵着慕容妍往前跑,时不时往后放一枪,他百发百中,可枪膛里只有五发子弹,不得不省着点用。 路过一家报亭,一串黑色的标题刺伤了他的眼睛,上面黑色的大字写着【段大帅被炸死?段夫人难产而亡?少帅夫人刻意隐瞒消息?】 脑袋“轰”的一声炸响,段寒霆就这样愣在了街头,死死盯着报纸看。 耳边只听得一声“小心”,一声枪声炸响街头,段寒霆只觉身子一沉,慕容妍挡在了他面前,肩头中了一枪,疼得闷哼一声。 段寒霆举枪击杀了开枪之人,接住了慕容妍,暗咒一声该死,眼看着围过来的兵越来越多,段寒霆心一横准备和对方决一死战,一辆黑车呼啸而来。 “砰砰砰”接连几声枪响,街头陷入一片混战之中,车门打开,一个俊秀的少年从车上奔了下来,“师父,快上车!” 第379章 差点喜当爹 战争爆发的很快。 荣音各种隐瞒,消息却还是漏了出去,得知段大帅和段夫人已死,颖军和直系军再也按耐不住,朝奉军发起进攻。 湘军闻言也一路北上,助颖军一臂之力,想要在这场混战中分得一杯羹。 段寒江的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说,是不是你把消息卖给报社的?!” 段寒江表情冷酷,出离愤怒,拿枪抵着文雪莹的脑袋。 文雪莹面色惊慌,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我没有卖消息给报社,我只是回了一趟娘家而已,我真的没有背叛段家,阿江你相信我……” 她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想要以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哄的段寒江信任。 段寒江冷笑一声,“是,你没有卖给报社,你只是回了一趟娘家,对你的娘家人哭诉而已,可这又什么区别,消息不还是从你这里流出去的?!” 他气得恨不得给文雪莹一巴掌。 他们想方设法极力地隐瞒,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这疏漏还是出在他的后院,想想他都觉得愧对全家人这些日子的辛苦和煎熬。 “我真的没有,不关我的事啊……” 文雪莹哭着直摇头,然而她真正害怕的是段寒江手里的枪杆子,怕他一气之下真的把她毙了,“阿江,你被吓我了,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段寒江眼底发红,下意识地垂眸看向她的肚子,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早毙了你八百回了!” 文雪莹面上恐惧,心中得意,姑姑说的对,孩子就是她的免死金牌,只要她有孩子做保障,不论做任何事情,段寒江都不会把她怎么样。 “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阿江的吗?” 冷冷的一声叱问,从门口处传来。 段寒江和文雪莹齐齐回头,见五夫人一脸寒霜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牛皮信封。 文雪莹被五夫人这句话问的心中一紧,都顾不得掉眼泪了,强扯出一丝笑看向五夫人,“妈,您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懂。” “你怎么可能听不懂呢,你应该很明白才是。” 五夫人冷冷说着,“啪”地将牛皮信封里面的照片抖出来,段寒江不明所以地看过去,都是文雪莹和别的男人的照片,照片上,两个人举止十分亲密。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拿起照片,寒着一张脸质问文雪莹,“这人是谁?” 文雪莹刚才只瞥了照片一眼,就忍不住心中哆嗦,都没敢再看第二眼,只强稳着一颗乱颤的心,嗫嚅地回道:“他是,我一个大学同学,我们是朋友。” 没等段寒江再问,五夫人冷笑一声,哂道:“你跟朋友之间,不但挽手,拥抱,还亲吻吗?你应该和这位日.本朋友,做了男女之间能够做的一切!” 她一句话,让文雪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段寒江朝五夫人看过去,眼底充满着震惊和疑惑,五夫人深叹口气,将牛皮信封里的一封文件掏出来递给段寒江。 他接过来一看,上面详细地记载着文雪莹的留学经历,以及和那个大学同学的各种交往,里面还夹着一张孕检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孕期是八周。 八周…… 段寒江再瞄一眼时间,脑袋“轰”的一声炸响。 也就是说,文雪莹在刚刚和他好上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那么问题来了,他没上她,她是怎么怀的孕? 答案昭然若揭。 他眼球一下子爆红,把孕检单甩在她脸上,“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文雪莹这会儿心已经慌了,她不知道这些照片婆婆是从哪里搞到的,她和田中的照片怎么会在她的手里呢…… 心下忐忑得很,让她的手心都冒出来汗,文雪莹哆嗦着手拿起段寒江甩过来的那张单子,一看立马急了,“医院怎么可以把病人的消息透露出去!” “这么说,你承认这是你的了?” 段寒江都很惊讶于自己的冷静,竟然没一巴掌朝这个女人虚伪的脸扇过去。 他没动手,可五夫人忍不住了。 文雪莹急急地站起来辩解,“阿江,你听我解释……” 五夫人扬手一掌甩在文雪莹脸上,将她打回到床榻上,“白纸黑字,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解释什么!你个不要脸的,竟然想让我儿子给别人养儿子!” 她这话一出来,文雪莹就知道自己完了。 她的计划,满盘皆输。 “来人!” 五夫人一吆喝,立马上来三四个粗壮的嬷嬷,不由分说将文雪莹架住了,“这些照片和文件,连带着这封休书,一起送到文家,这媳妇,我们不要了。” 文雪莹仿若被这一句话判了死刑,一下子面如土灰,还想再说什么,嬷嬷堵住了她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五夫人在后头冷冷道:“别碰她的肚子,咱们不造这个孽,他们文家的小孽种让他们自己去处置。” 他们文家不是喜欢透露人家家里的消息吗,那就让他们也上报纸出出风头,【文家千金被休弃,原因是怀了日.本的孽种】,这则新闻一经刊登,她倒要看看,文家的百年清誉还能否保得住。 五夫人气得头疼,她聪明一世,居然会栽在这个小贱人手里。 为了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和她肚子里的野种,丢了婉瑜这个儿媳妇,也丢了她的大胖孙子……说起来,都是她的错啊。 段寒江还没从愤怒中抽离出来,他叉着腰呼呼喘着粗气,问五夫人,“妈,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弄的?” “阿音今天早上给我的。” 五夫人深叹一口气,苦笑道:“我真是对不起段家,没照看好老爷和大姐,临了连自己的儿媳妇也没看住,给段家惹下了这么大的祸端。” 段寒江眼圈一下子红了,妈妈的错,何尝不是他的错,是他没担负起责任,为了自己这点破事,害的整个家宅不宁,他才是段家的不肖子孙! 面对儿子的深深悔恨,五夫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儿子,事已至此,再多的自责也于事无补,咱们赶紧到你二嫂那里,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荣音这边确实忙的焦头烂额。 真让段沉渊说着了,面对颖军和直系军以及湘军的三面攻击,北平很快就要沦陷了,即使孟六叔和张三叔他们早就做好了部署,但终究挡不住这么强势的进攻,段寒霆尚未回来,奉军这边目前是群龙无首,军心涣散,一盘散沙,前线她使不上力气,也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带着段家搬离北平,回到奉天。 颖军和湘军他们的重重逼迫,不过是想要攻占山海关,占领北平,奉军的老家在奉天,真正的军力部署也在奉天,回到那里自然比待在北平要安全。 前院现在是一片鸡飞狗跳,荣音指挥着大家搬东西,无奈地跟扛着大包小包出来的三夫人和四夫人说,“三妈妈,四妈妈,咱们这是逃难,不是搬家,这些身外之外,能不带就不带吧,揣上银票,把你们贵重的金银首饰带上就行,等到了奉天,缺什么再买就是了。” “我知道我知道,带上的就是贵重东西啊,这个花瓶,你可不要小瞧它,这是慈禧太后生前用过的,这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荣音已经快要抓狂了,好在五夫人和段寒江等及时赶到,帮她指挥混乱场面,好说歹说地劝住了想要把家搬空的三夫人和四夫人。 一片混乱之中,侧门突然闯进来一拨人,荣音神色一紧,让雷震和府兵们迎上前去,只听小傲的声音,“别紧张,是自己人,自己人……” “小傲。” 荣音神情中刚刚闪过一抹惊喜,便见从他身后蹿出来一道身影,段寒霆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突然降临,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 他走向荣音,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救救她。” 第380章 停战议和 荣音几乎是在愣怔之中,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段寒霆将慕容妍抱进屋里,放在他和荣音的床榻上,只丢给了荣音一句话,“这是慕容家的五小姐,也是救我命的女人,一定不能让她死!” 然后他抱着荣音,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蛋,眼底滑过一抹沉痛,捧着她的脸重重亲了几口。 “宝贝儿,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他换上军装,火速赶赴前线。 荣音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分钟,才缓过神来,看着惨白着脸躺在他们床榻上的女人,已经来不及考虑别的,“莲儿,拿医药箱来。” 子弹取出来的时候,慕容妍疼得闷.哼一声,她勉力睁开被汗水煞的通红的眼睛,看着头顶上方一脸沉静的女人,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 “你是他的家庭医生,还是他的妻子?” 荣音拿绷带给她包扎着伤口,淡淡扫了她一眼,“他没告诉你,他的妻子是医生吗?” 慕容妍抿了下唇,看向荣音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 “说了。只是我没想到,他的妻子是个冷艳美人,我以为会是个温婉的传统女子。” 荣音将绷带系好,淡淡道:“这只能说明他跟你还不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家里养着一只母老虎,我就是那只母老虎。” “咔嚓”一声,剪刀将绷带剪了下来。 荣音将剪刀放进医药箱里,对莲儿吩咐道:“打电话给陆军医院,让他们过来拉人。” 段寒霆平安归来,给段公馆上上下下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奉军也因着少帅的回归得到了主心骨,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决定跟颖军和直系军拼个你死我活,牢牢守护住山海关。 然而段寒霆这边却想要“罢兵息争,停战议和”了。 段公馆前厅,正在进行一场秘密会谈,在场的都是奉军首脑,当年跟大帅一起打天下的老臣,还有新军队伍的各个团长少将,皆是奉军股肱之臣。 段寒霆这八个字说出来,如同惊雷一般将在场所有人都劈了一番,大厅一下子炸开了锅。 “少帅,这个时候怎么能停呢,一旦停下来山海关就守不住了,咱们奉军一定会被逼退回关外的……” “是啊少帅,都到了这个时候,咱们索性就跟颖军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妈拉个巴子的,老子就不信收拾不了这帮兔崽子!” 段寒霆沉着一张脸,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拼,拿什么拼?靠咱们奉军这几十万军队,去对抗颖、直、湘三方的联合攻击,你打的赢吗?” 他一番话,说的在场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奉军的兵力在全国都是强的,谁来干谁,可现在人家颖军、湘军各个实力不弱,双拳难得四手啊。 一片沉寂中,有一个声音忽然低声问,“不打怎么办,难道投降,退出山海关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段寒霆看过去。 段寒霆面容刚毅冷峻,身上的军装还沾着刚刚从前线退下来的血腥气,浑身都充满肃杀之意,他抿着唇角,久久不说话,在座的众人一声也不敢吭。 良久,孟六爷开口道,“则诚,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尽管说出来,大帅没了,说到底兄弟们还是得仰仗着你。”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段寒霆锐利的视线往堂下一扫,将在座众人的神情都收入眼中,他动了动唇,“我问诸位一句,当年我们追随大帅杀进山海关,是为了什么?” 四军团长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皇帝呀。” 众人被他这句话逗的都勾了勾唇。 段寒霆也跟着笑了下,“大清早就亡了,你还想复辟不成?” 四军团长摸了摸后脑勺,憨憨一笑。 这时,李峰突然开口,道:“咱们占领山海关,为的是结束纷乱局面,统一全国,让老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段寒霆眼眸清润,“李峰说的对,咱们当兵打仗,为的难道是流血丧命吗?还是真的想要进皇宫,做皇帝?我记得父帅在世时,常跟我追忆往昔,说当年起兵,到处征伐,不过是活不下去了,凭着一把子力气,想混口饭吃。兄弟们参军,有多少是真想过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的,不都是为了吃上一顿饱饭?” 众人脸上都浮上一抹沉思,想起当年入伍参军的场景,有的都红了眼圈。 “是啊,当年我们村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村民们都饿死了,仅剩的几个爷们,要么去山上当土匪了,要么当兵去了,今天我在战场上还遇着一个老乡,可他是颖军队伍里的,遇上了,咱们就是敌人,我不想杀他,他却要杀我,那怎么办,老子只好一枪给他结果了,看着他死在我面前,这个难受哇……” 他说着,把脸埋进手掌里,痛哭起来,引得在场众人纷纷叹气。 段寒霆眼圈也跟着红了红,他道:“咱们才十几万军队,统一不了全国。咱们现在打的仗,全是自个儿打自个儿,今天跟你打,明天跟他打,你们以为颖军、直军和湘军的关系有多好?不过是想要联手先把咱们奉军干倒,干倒了我们,他们就团结了?还得接着干。可咱们现在是众矢之的,是他们的枪靶子。” “咱们打仗,遭殃的是老百姓,高兴的是外人。” 段寒霆沉声道:“这次我去东京,把他们的嘴脸看的透透的。他们同时邀请了我和汪家六少汪拙言一起去,美其名曰想当和事佬,化解奉军和颖军的矛盾,你们听着可笑不可笑,咱们中国人的家事,外人凭什么对咱们指手画脚?说是调解,实则是挑破离间,他们巴不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众人纷纷点头,迭声应是,张三叔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跟日方打起来的?” 段寒霆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们大佐跟我谈合作,想让我们签订中日合资修筑吉会铁路的合同。” “什么?”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纷纷都炸了,“这他娘的是什么无理要求?是真拿我们当清朝廷了是吧?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 “宁死不当卖国~贼!少帅,千万别答应!” 段寒霆又道:“对方还说,如果我们答应,他们将设法阻止湘军渡过黄河,也会帮助我们解决内乱。” “去他娘的腿!” 刘强忍不住喷了,怒道:“咱们家中事,用得着他们操这份闲心?管好他们自己吧!” 在场众人纷纷附和,表示这仗不管打与不打,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绝对不能让日方干预其中,大不了,退向关外就是了。 见众人的思绪都有所松动,段寒霆趁热打铁,说这次他之所以这么急切地从东京赶回来,就是因为觉察到对方有所异动,似乎对东北有所企图。 他沉声道:“东北是咱们的老家,退出关外,起码驻守山海关的还是咱们中国人,可要是东北让外强占了,那咱们奉军就是千古罪人了!” 一番话像重锤一样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也让他们意识到了目前局势的危急,奉军的大部分军队都驻扎在山海关,东北宛如一个空壳子,太危险了。 由此,当晚奉军首脑会议决定:停战议和,撤兵关外。 收到电报的汪拙言眉宇舒展,当即将电报呈给汪大帅看,与此同时,直系军队和湘军也收到了同样的电报。 内战暂时结束,奉军准备撤往琉璃河,段家坐专列搬回奉天。 是夜,荣音安排好一家老小,便径自前往后花园的花厅,踏进去之时,便见段寒霆长跪在两副棺椁前,七尺男儿,已是泪流满面。 第381章 她是我的爱人 荣音心中酸痛,径直朝段寒霆走过去,跪在他的身侧。 “对不起,我没能顾好父亲和母亲。” 段寒霆哑声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不该这个时候动身去东京,把一大家子的人都托付给你,辛苦你了。” 他侧头看荣音一眼,荣音只觉得鼻头一酸,泪水哗哗地往下淌,段寒霆一把将她抱进怀里,重重吻着她的额头,一遍一遍地说着抱歉的话。 会议结束之时,孟六叔跟他说,“你家那位,真是不容易,这段时间多亏了她。老帅出事的时候我们都慌了,是荣音巧施妙计,主张秘不发丧,隐瞒了大帅和夫人的死,又让夫人们营造出平常热闹的假象,这才迷惑住了外人,不然颖军、直军他们早就行动了,不会拖到这会儿,咱们奉军也撑不到这时候。” 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可想而知荣音有多焦头烂额,她还怀着身孕,却不得不以柔弱的肩膀扛起这个家,顾好一家老小,看到她憔悴的模样,他心都碎了。 两个人抱着哭了一会儿,段寒霆红着眼圈问她,“父亲和母亲是怎么死的?” 荣音擦了擦眼泪,把事情原委和经过一一讲给了段寒霆听,听到是段沉渊和二夫人干的,他眼底猩红一片,额角的青筋全都爆了起来。 “怪我,没想到有人敢公然在北平对父亲行凶,更没想到会是段沉渊联合波文动的手。” 荣音把段大帅临终前的遗言和她见段沉渊最后一面,段沉渊招供的话都一一复述给段寒霆,“段沉渊,他是魔怔了,此事他应该也是密谋了很久。” 段沉渊还没有下葬,尸体还躺在他自己的院子里,荣音还是保存了他最后的体面,让人将他封进了一口棺材里,也用冰镇着,等段寒霆回来一并处置。 段寒霆紧紧攥着的手,在听到段沉渊饮弹自尽的那一刻松开了,“这本是我欠大哥的债,到头来却是让父亲还了。” 荣音摇摇头,道:“不,你不欠他,没有人欠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也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是他选的路,与你无关。” 段寒霆扶着荣音从地上站起来,她怀着身子,跪不得。 两个人来到段夫人身边,看着她沉睡在棺椁中,安详的容颜,段寒霆静静看了母亲许久,一双眼睛红了又红。 荣音告诉他,是二夫人故意让人把公爹被炸死的消息告诉母亲的,母亲受惊难产,大出血,用参汤吊着,才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了孩子。 “小七呢?” “我让大姐抱去陆军医院,由韩夫人喂养着,她也刚刚生下女儿。” 荣音道:“之前因为要营造母亲还活着的假象,不敢找奶妈,现在不用顾忌了,我差人找了两个,到时候和我们一道去奉天。” 段寒霆重重点了点头,从花厅里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一阵眩晕,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堪堪扶住了门框。 “则诚!” 荣音大惊失色,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她手扶在他的腋下,手心却触到了一阵冰凉黏腻,收回手,看到掌心一片通红血迹,忙喊人,“来人,人都哪儿去了——” 用剪刀剪开段寒霆的衣服,露出一道细长的血痕,所幸没有中弹,只是被流弹划伤了,但这伤口不像新伤,荣音边给他缝针边问,“是在东京受的伤?” 段寒霆脸色苍白,刚刚被强行灌下一碗粥,体力稍微恢复了些,一听说他两天两夜没有吃一口饭,荣音脸色便黑了下来,这会儿说话口气也不善。 他不敢惹她,只轻轻“嗯”了一声,在她的逼视下,赶紧再喝两口粥,乖的像个小学生。 荣音听他讲述了在东京发生的事情,拧眉问道:“那婉瑜呢,她回来了没?” “她被汪拙言带走了,这会儿应该和他一起在颖军队伍里。” 段寒霆暗骂汪拙言狡诈,老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跟日方打起来的时候还威胁他,只要他答应带领奉军退出山海关,他就带他一起上军舰。 威逼利诱的嘴脸极其令人发指。 段寒霆当然不会妥协,也不会让他全身而退,将他也拉进了混战中,“那小子跟不要命似的,受了伤一点事也没有,横冲直撞的,跟个疯子似的。” 荣音闻言挑眉,心道汪拙言有痛觉缺失症,即使中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只是身体该受的伤还是会落下伤疤,婉瑜这会儿,应该也在照顾汪拙言吧。 “啊……嘶,轻点。” 颖军大本营里,时不时传出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路过的士兵纷纷抿嘴偷笑,表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冯婉瑜却是听的不耐烦,狠狠拍了汪拙言一巴掌,瞪他道:“装什么你装,你痛吗?” 汪拙言:“痛啊。” “你痛个屁!” 冯婉瑜气得去拧他,拧半天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心道他跟个泥人似的,怎么捏他他也不知道疼,反而掐的自己手酸,便懒得再跟他一般见识。 她拿棉签给他上药,汪拙言身上的伤口着实不少,前面,后面,都有被流弹滑过的痕迹,新伤摞旧伤,看着就叫人心疼。 冯婉瑜一边上药一边蹙眉,汪拙言盯着她的眼睛,贱兮兮地问道:“怎么,心疼我啊?” 她剐他一眼,“伤在你身上,我心疼管什么用。” “怎么不管用。” 汪拙言看着她,把自己的脸往她眼皮子底下凑,漂亮的眼皮往上一翻,道:“你疼疼我,我就不疼了。” 冯婉瑜小脸一红,刚要骂他没羞没臊,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她浑身一僵,汪拙言也立即站了起来,把衣服往身上一拢,收了吊儿郎当的表情,站直身子,不失恭敬地喊了一声,“爹。” 汪大帅黑着一张脸,他和段大帅差不多的年纪,身形略显丰腴,但并不肥胖,端正的面容,细长的眉眼,不失俊毅,能看出年轻之时的风度翩翩。 他走进来,往冯婉瑜这边看了一眼,汪拙言下意识地将她往身后挡了挡,迎上汪大帅探询的目光。 汪大帅瞪儿子一眼,沉着脸问,“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小伤而已,不妨事。” 汪拙言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像个打不倒的小强,汪大帅一贯欣赏儿子这股不服输的韧劲,脸上也跟着缓和了些,点点头“嗯”了一声。 可瞥到冯婉瑜之时,眸底微微闪过一丝冷意,“站在你身后那位,是冯家小姐吧?” 汪拙言脸色一变,却是坦坦荡荡道:“是。” “站出来,让我瞧瞧。” 汪大帅满脸威严。 既然点到她了,不出去也不太好,冯婉瑜便大大方方地走出去,礼貌地问好,“大帅好,我是京都报社的记者,冯婉瑜。” 知道此刻亮出自己的职业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但总比她说自己是冯氏集团的千金要好的多吧。 岂料汪大帅闻言却冷嗤一声,“我们部队不需要什么记者,天色不早了,一个大姑娘待在男人帐子里成什么样子,来人,把冯小姐送回冯公馆。” “是。” 他身后的副官领命便要上前。 汪拙言大踏步将婉瑜挡在身后,护的她严严实实,面色发冷,又有着说不出的坚定,“她是我的爱人,我女朋友为什么不能待在我的帐子里?” 冯婉瑜神色一动,看着汪拙言的后脑勺,此时此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然而回应他这句话的,是汪大帅十足霸道的一巴掌。 第382章 段家小七 “啪”的一声,整个营帐都被这响亮的一耳光震的脆响。 汪拙言却面不改色地看着汪大帅,连头发丝都没有颤动一下。 汪大帅看着儿子这固执的模样就来气,指着冯婉瑜喝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泡谁不好,非要去泡段家的儿媳妇!” 一声“段家的儿媳妇”,让汪拙言和冯婉瑜同时变色。 汪拙言冷凝着一双眸,直视父亲威严的眼睛,声调发沉,“第一,我没有泡她,我们是在正正经经地谈恋爱;第二,她和段寒江已经离婚了。” 汪大帅冷冷一哂,“她不光离过婚,还流过一个孩子!这样的女人你也看得上,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冯婉瑜站在汪拙言身边,脸色一片煞白。 她很想问汪大帅一句,她是哪样的女人?她离过婚如何,流过孩子又如何,这是她的错? 说到底还不是他们这些臭男人的错! 不待她回呛,汪拙言沉下脸,冷笑一声,“您说的没错,我脑袋就是被驴踢了。” 堂堂汪少帅没有人敢动他的脑袋,唯一能踢他的也就眼前这位了,而且刚刚就“踢”了他一下。 “你……” 汪大帅脸色铁青,怒形于色,举起手又想给儿子一巴掌,汪拙言不闪不避,就这样戏谑地看着自家老子,打吧,反正疼的又不是他。 “够了。” 婉瑜从汪拙言身后站出来,淡淡迎上汪大帅的一双利眸,“您别打他了,为了我这样的女人伤了父子之情多不值当,本来我就要走了。” 汪拙言神情一紧,“婉瑜……” 婉瑜回头看了他一眼,轻抚了下他的脸,轻笑,“咱们之前说好的,地下恋,见光死。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生活,各过各的,无需纠缠。”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像是在抚.摸一只小动物,淡笑着与他告别,而后转身潇洒离开。 汪拙言要追出去,汪大帅沉呵一声,“拦住他!” 副官们齐刷刷地上前挡在了汪拙言面前,形成一堵坚固的肉墙,彻底将他和婉瑜隔开在了两个空间。 婉瑜紧攥着手,强忍着告诉自己别回头,缘聚缘散,理当如此。 汪拙言看着婉瑜消失在夜色中,没有再上去追,只是严肃吩咐自己的副官,“你跟上去,务必把冯小姐安全送回家,出差错我唯你是问!” “是!”副官赶紧跟了上去。 众人退下,营帐里,汪大帅铁沉着一张脸重重拍着茶几,“你太令我失望了!” 媳妇一走,汪拙言便把衣扣一颗一颗地系上了,看着汪大帅满脸的怒容,唇角扬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爹,我都把奉军逼出山海关了,您还失望啊。” “你少在这给我嬉皮笑脸!” 汪大帅气急败坏,拿手指点着他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段寒霆那小子,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跟他爹老段一样,是头吃肉不吐骨头的狼!他能这么轻易地舍得把他们奉军在北平打下了半辈子的家业拱手让给我们?这梦我都不敢做!你过来,跪这儿,跟老子说实话,你和段寒霆是不是交易了什么?” 汪拙言老老实实地跪过去,承认道:“我们是做了交易——停战议和,保家卫国。” 汪大帅沉脸看着儿子,“你别跟我打官腔,说具体点!你们在东京,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看父亲真的板起脸来谈正事,汪拙言也收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端肃了面容,跪的笔直,将他和段寒霆在东京所经历的事情一一向汪大帅复述了一番。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来了气,“爹,您真应该瞧瞧那帮人的嘴脸,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咱们中国人打中国人已经不对了,怎么能让外人欺负咱国人?” 汪大帅也沉了脸色,叹道:“如今的局势,再打下去确实不明智,只是这会儿鸣金收兵,就算咱们肯,湘军和直军也不乐意啊。” 汪拙言眸色一闪,道:“湘军离京津遥远,大部队还在长江一带呢,想过来没那么容易,至于直系,那更是个草台班子,不足为虑。” 他道:“咱们先稳住了,一切等奉军退出山海关,再跟湘军和直军谈判也不迟。” 汪大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说了这一会儿话,汪拙言也是跪的腿软,待要站起来,被汪大帅摁住了,“谁让你起来的,跪好了,还有话问你。” “……”汪拙言无奈,又跪了回去,“您还想问什么?” 汪大帅冷眼看着儿子,“那个冯小姐,你赶紧给我断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回头我让你五姐给你找,多少大家闺秀不够你瞧的?” “那些个大家闺秀,我还真是懒得瞧,我就喜欢冯婉瑜,认定她了,我五姐也相过了,对她非常满意。” 汪拙言毫不犹豫地出卖汪雨菲,把她强行拉进了自己的阵营里。 “你……” 汪大帅气得脑壳疼,左右寻摸了一番,朝外头喝了一声,“我鞭子呢,给我把马鞭拿来!” 汪拙言丝毫不惧,只淡淡道:“爹,儿子死不足惜,只是把我打死了,可就没人给您老养老送终了。当然,您也可以学段大帅,再搞个老来子出来。” “……” 汪大帅狠狠踢他一脚,气得不行,“老子要有那本事,还稀得跟你这个小畜生废什么唇舌!早揍死你了!” “所以啊,您还是消消气,别跟儿子过不去了。” 汪拙言顺势起身,扶着汪大帅坐下,给他奉上一杯茶,道:“您既然知道她是冯家小姐,那肯定已经调查过她了。冯氏企业,在全国可是数一数二的食品业大拿,婉瑜是冯老板夫妇的独女,跟咱们汪家也算是旗鼓相当,门当户对吧,怪只怪您当年没早点让媒人去给我提亲,要不然婉瑜早就是我媳妇了。” 也不会便宜段寒江那个蠢东西…… 汪大帅差点被茶水呛到,剐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提?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 汪拙言眼睛猛地睁大,“还有这事呢?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一回国就扎进军营里了,对自己的婚事半点都不上心,老子要是不让你那些妈妈们给你找,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汪大帅没好气地骂儿子,说当时好几个夫人都相中婉瑜了,也旁敲侧击地向冯夫人提过亲,被冯夫人婉拒了,说她闺女最烦相亲,也不想结婚。 结果呢,没多久人家就嫁给了段家的五少爷,还怀了孩子,这给汪家的姨太太们气得,在他耳边嗡嗡了好长时间。 “呵。” 汪拙言一听这事更觉得他和婉瑜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只不过中途被段寒江截了个胡,但早晚还得是他的。 他又给汪大帅续上一杯茶,趁热打铁地怂恿道:“所以啊爹,咱得赶紧去冯家提亲,把人娶回家,我早点娶媳妇,您也能早点抱孙子。” 汪大帅冷哼一声,“冯小姐你就别想了,想想别的女人吧。” “我不想,我也不要,我就要婉瑜!” 汪拙言开始耍赖了,“您可别觉得离过婚的女人不值钱,那是段寒江那个臭小子不懂得珍惜,你瞧他现在混的多惨,那都是活该啊。您知道婉瑜现在行情多好吗,去冯家提亲的大好青年都快踏平冯家门槛了!我丑话说前头啊,媳妇我就认她一个,您要是同意呢,我就死皮赖脸地把人娶回家,您要是不同意,那对不住,我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您要没孙子抱可千万别怪我,可不是我不孝顺……” “你给我住口,烦死了!” 汪大帅被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臭小子,平时怎么没见他话这么多。 连夜,奉军坐上专列,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奉天。 段家一家老小也在上面,要告别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心中也是万般不舍,只是在这乱世,能活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回到奉天,又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火车辘辘沿着京奉铁路开往奉天,几位夫人坐在同一截车厢里,都在围观段舒岚抱在怀里的小家伙,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 “瞧瞧咱们七少爷,长得多好看呐,真像则诚小时候,眼睛幽黑幽黑的,长大了定是个美男子。”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瞧着小七这性子虎的很,我听大姐说则诚在襁褓里的时候掐他他都不带哭一声的,人家小七连碰都不让碰,你戳他一下,他立马哭给你看,声音那叫一个洪亮呦,你捏他小手一下,他攥你攥的紧紧的,小脸憋的通红,这长大了准是个记仇的……”三夫人这样说着,偷偷戳了他一下。 只见原本还挺开心的七少爷,眉头一皱,小.嘴一瘪,忽然哇哇大哭,哭声响亮的简直响彻云霄。 三夫人恶作剧得逞,笑得花枝乱颤,“你们瞧你们瞧,我说的没错吧……” 段舒岚抱着小七一通哄,没好气地冲三夫人道:“三妈妈,我刚把孩子哄好,你就来给我添乱,他哭起来就没完,你知道哄这孩子多费劲吗?” 孩子哭起来跟喇叭似的,吱哇吱哇的,众人赶紧凑过去,一口一个“小祖宗”甜言蜜语地哄着,小祖宗七少爷根本不理,生气了,就哭给你们看! 这响亮的哭声把正在旁边车厢里议事的段寒霆和荣音都召唤了过来。 “怎么又哭上了?”荣音问,“是不是饿了?” 段舒岚道:“刚喂饱了,都是三妈妈闹的,非得招人家哭……” 三夫人也知道闯了祸,讪讪笑道:“我这不是逗小七玩么,小七不哭哦,三妈妈疼你,给你买糖吃。” 小七傲娇得很,众人说尽了好话,怎么哄都不行。 段寒霆走过去,“来,我抱抱。” 段舒岚不太信任地看着弟弟,“你会抱孩子吗,别再伤着我们小七。” “一回生二回熟,再说男孩子,哪那么脆弱。” 段寒霆说着,将小七从段舒岚手里接了过来,虽然嘴上说的厉害,然而孩子一到自己手上,他便不自觉绷紧了身子,那脊背僵硬的跟要赴刑场似的。 众人看了不由失笑,荣音在一旁勾唇浅笑,指导着他的动作,“你放松些,这样抱孩子不舒服,得这样抱……” 小七终于在段寒霆怀里躺平了,也许是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顿时不哭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段寒霆,咧嘴一笑,吐了两个泡泡。 “……”他哥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口水。 第383章 少帅时代的到来 段小七在去往奉天的途中正式拥有了姓名,段寒霆大笔一挥,在宣纸上写下了“段寒丞”三个字。 丞,宰执之才。 小七的命运,在他亲哥取名的这一刻,就此拉开序幕。 段寒霆回奉当日,奉军在奉天召开了高级会议,会议一致通过段寒霆为奉天督办,三天后宣誓就职,任东北保安委员会委员长。 翌日,段寒霆通电全国,发表就任宣言,并在当天大会上正式向外界公布了父亲段文忠的死讯,引起了全国沸腾。 报纸陆陆续续地发表对已故段大帅死因的猜测,而湘军、直军和颖军陆续通电全国表示段文忠被炸死一事绝不是他们所为,并对段大帅的死深切哀悼。 后来京都日报向全世界发布了段文忠被炸死的真相,刊登了一系列的照片,目标直指商人波文和日军勾结,完成的这一重大~阴谋。 新闻一经发出,引起了全方位的关注,世界媒体争相传播,日方对此坚决否认,并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波文的头上。 一时间,英裔华人波文屡屡遭到暗杀,被迫潜逃。 就在段寒霆率领奉军返回奉天后,不到一周的时间,直、颖、湘三方均撤兵,国民革命军进入北京城,全国除东北外宣告“统一”,高悬青天白日旗。 深秋的奉天,百花凋零,秋风瑟瑟,并不太平。 奉天老宅,对段家的其他人来说是重归故里,而对荣音来说是个全新的环境,她得重新适应这里的生活,还有气候。 老宅不比北平的段公馆洋气华丽,更像是老北京四合院那样,添了几分古朴雅致的气息,几位夫人搬回了自己的院子,把主院让给了段寒霆和荣音。 荣音回到奉天后就没闲着,五夫人把管家之权全权交到了她手里,说是想要歇一歇。 段大帅和段夫人的死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婉瑜的事情也让她追悔莫及,深深的自责,精神有些萎靡,荣音多番叮嘱段寒江好好看着五夫人。 段寒江经此一事成熟了不少,家里家外的帮了荣音不少忙,荣音知道他已经尝够了教训,便也不再对他冷着脸。 荣音辞掉了陆军医院的工作,抵达奉天后就专心打理家务,养育小七,照顾一家老小,每天忙的不可开交,幸好有段舒岚和莲儿帮她的忙。 段寒霆那边更是日理万机,诸事缠身,连回家的时间都是抽空,每次都是匆匆回来,匆匆离去。 到了这个时候,荣音才真正能够体会到当年婆婆的心情。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不想做就能够不做的,面对着上有老下有小的局面,她只能努力做好分内之事,将自己忙成一个陀螺。 夜幕降临,油灯下,荣音正在一目十行地审查着家里的账本,时时蹙眉。 搬一趟家,耗费了太多人力物力,损失更是惨重,北平的段公馆许多东西都没有办法带走,奉天老宅又有许多东西需要添置,钱像水一样地哗哗往外淌。 荣音一边算账一边肉疼,虽然婆婆临终前给她留下了不少产业,但这年头生意本就难做,钱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又怎么能够随意挥霍呢? 她聚精会神算着账,丝毫没听到外面的声音,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算账算的这么入迷?” 一个激灵,荣音转过头去,嘴上就被亲了一口,她绽起唇角,“你回来了。” 她说着便要站起身,却被段寒霆摁住了,“不急,先亲一会儿。” 坐在椅子上亲.热了一阵,荣音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感觉到有些危险的势头,赶紧刹车,推了他一下,红着脸问:“你吃饭了吗?” 段寒霆深邃的眼眸望着她,眼底闪烁着一丝笑意,唇角轻勾,“没呢。” “那我让刘妈给你热饭。” 她起身,想要从他旁边绕过去,结果没走两步,就被段寒霆握住手腕,揽进了怀里,将人放在腿上,他手探了进去,温热的气息缱绻在她耳侧。 “想我了吗?” 男人略带喑哑的声音丝丝入扣,在耳蜗俏皮地打了两个旋儿,有些发痒。 荣音呼吸都有些乱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它想你了。” 段寒霆微微一怔,旋即笑了,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气,依依不饶道:“你呢,你想不想?” “一点点而已。” 荣音口是心非。 段寒霆挑高了眉,“只有一点点?” 他危险的气息侵来,准确无误地抓到荣音的敏~感带,荣音猝不及防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发出一声低叫,最后在他的进攻下不得不妥协。 “好了好了,我认输了。我想你,非常想你。” 段寒霆对这个答案好似还不是很满意,挑眉看她,“有多想?” 荣音在他怀里嘟起嘴,拧起他的脸,“喂,你是不懂‘非常’的意思吗?” 段寒霆不由笑了。 这女人,嘴巴不是一般的笨,连句情话都不会说。 佣人很快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虽然段寒霆不一定每晚回来,但荣音总会让厨房给他留着饭菜,在北平的时候就是如此,刘妈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今晚这顿饭注定吃的不老实,段寒霆不让荣音下去,硬是抱着她吃完了一顿饭,还让荣音喂他。 荣音一边问一边糗他,“你比小七还难伺候呢。” 人家七少爷别的不说,在吃饭这上面好伺候的很,饿了就哭,一喂就吃,身上像是有个自动开关一样,眼泪说开就开,说关就关。 “他今天闹你了吗?”段寒霆问。 荣音:“小七啊,小七还好,下午大姐抱着他过来玩了一会儿,这小家伙除了哭起来嗓门大了点,是真可爱,两只大眼睛看着你滴溜溜地转。” 待荣音发表了半天关于小七宝宝如何可爱的言论,段寒霆才大喘气地说,“我问咱孩子。” “……”荣音没好气地剐了他一眼,“你逗我呢。” 嘴上嗔怪着,把一勺饭又喂进他嘴里,淡淡道:“咱孩子老实得很,一点儿也不闹腾,我这段时间孕吐的反应轻了,却又来了另外的反应。” 段寒霆被她说的神情一紧,半个身子都跟着坐了起来,“什么反应?” “你别紧张。” 荣音把他按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没什么,就是……特别馋。很想吃东西,尤其是馋广德楼的酱肘子,可惜奉天这里没有。” 段寒霆闻言,眉心动了动,不由失笑。 “我当是什么……你也是有意思,刚怀上那会儿闻着酱肘子的味都想吐,这会儿又开始馋了,孕妇都这样吗?” “我这样的还算好的,干妈怀笙儿那会儿最喜欢吃臭豆腐,酸辣粉,越是又酸又臭的越喜欢,弄得韩探长苦不堪言,天天捏着鼻子看着她吃。” 韩夫人生的女儿叫韩晓笙,离开北平的时候荣音去医院接小七,也探望了一下干妈,女儿长得很像韩夫人,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儿。 夫妻俩闲聊了一会儿,撤了饭,洗完澡便双双躺在床榻上,把回来时没做的事情做完了。 怀孕前三个月不能行房事,荣音便只能用别的地方给段寒霆解决了。 擦了擦手,荣音脸上的热度好久都没散去。 段寒霆将人揽入怀中,将今日在会议上发生的事情说给荣音听,“六叔在军中威望很高,和父亲一起打江山的老臣都很拥戴他。说实话,如果可以,我真想推举六叔上位,退到二线,起码还能有时间照顾家里,你也不用那么辛苦……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六叔不愿意,在会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目前奉军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孟六爷,一派支持少帅段寒霆,段寒霆谦恭地表示愿意辅佐六叔,但孟六爷极为动情,洒下热泪,坚决拒绝了总司令要职。 国不可一日无君,最后大家一致推举段寒霆为东北三省总司令,也是在这个夜晚,荣音知道—— 属于她男人的时代,正式到来,而她,也由少帅夫人,一跃成了总司令夫人。 新的生活,刚刚开始。 第384章 该娶媳妇了 奉天城是东北三省的军政中心,也是个复杂的国际都市。 日本、英国、法国、美国、俄国的租界和领事馆以及商务代办机构占据了奉天的三分之一,特别是日本,不仅有总领事馆还有警察署、特务机关。 这样的一个特殊环境,丝毫不亚于北平,甚至山高皇帝远,离俄、日更近,方方面面都避免不了要与之打交道。 段寒霆毕竟从小是在奉天长大的,这里的环境对他而言很熟悉,闲暇之余便带着荣音逛逛奉天城,去拜望一下段家的亲戚和他的发小们,帮助她尽快熟悉环境,希望她能够尽快地融入新生活,并且明确地表示,他希望荣音不仅是他的贤内助,还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换言之,就是要带着她一起进军政~治舞台。 当前的局面荣音确实不能再窝在家里做她的闲散夫人了,便连最烦应酬的段寒霆都不得不出席各大宴会,各种酒会。 身为司令夫人的荣音,自然更是避不开,每天酒会的邀请函雪花一样地往帅府送来。 为了撑段寒霆的面子,荣音一改往日的低调,高跟鞋、洋装、旗袍纷纷上阵,怀了孕的女人比以前穿着打扮还要考究,每每一个造型就能引起全场轰动。 女人高调起来不得了,若说美是荣音的门面,那语言更是她行走江湖的武器,她精通四国语言,来回转换毫无压力,流利程度总令人惊艳。 别国的领事身后都得备着好几个翻译官,段寒霆走到哪儿有荣音一个就够了。 而令段寒霆都感到惊讶的是,荣音的人脉圈子太过广泛,随便跟一个外国人聊几句,都能令对方眼前一亮,很快与她熟络开来。 “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在中国驻扎的外国人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多,你别忘了荣氏是个什么样的公司,我聘请的都是洋人,要么就是留过洋的中国人。” 更何况她本身就是留洋回来的,当初在英国她就积攒了不少人脉,就是为了将来开公司做生意使的,眼下正好能用上。 很快,荣音便成了奉天的红人,大家都知道段寒霆总司令有个美丽、聪慧,十八般武艺俱全的夫人,一时间荣音在奉天风光无两。 刚结束一个宴会回来,荣音进门就把高跟鞋脱了,卸了沉重的珠宝首饰,往床榻上一躺,长长地舒了口气。 段寒霆跟在她身后,将帽子和厚重的外套脱下来交给莲儿,吩咐她去打一盆热水,一盆温水过来。 热水给荣音泡脚,温水给荣音洗脸。 段寒霆把荣音从床榻上捞起来,拿温热的毛巾给她把脸上的妆容卸掉,露出嫩白的小脸,忍不住道:“你原本的肤色够白了,还抹什么粉啊。” 荣音闭着眼睛,懒洋洋道:“你不懂,这样上镜好看,而且这些粉主要为了遮瑕遮痘,我最近脸上长了好几颗痘痘。” “哪呢,我瞧瞧。” 段寒霆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荣音凑过去给他看,反被他偷袭,连亲了好几口。 “哎呀,你别闹……” 荣音推着他,莲儿抿唇偷笑,都没眼看,退出去的时候生怕段寒霆闹的太过,忍不住提醒道:“二爷,悠着点儿,夫人还怀着身子呢。” 门关上的一瞬,段寒霆也停了下来,往荣音微凸的肚子上一瞥,轻“啧”了一声,“莲儿这丫头,话越来越多了。” “还不是见你太不像话。” 荣音顺势坐起来,羞恼地瞪他一眼。 段寒霆继续给她擦脸,淡淡道:“这几天李峰见了我分外殷勤,欲言又止的,话里话外都在跟我吐露……他该娶媳妇了。” 荣音睁开眼睛,卷长的睫毛往上一翻,笑吟吟道:“哈,他终于等不及了?” “你是不知道莲儿如今多受欢迎,这小丫头整天跟在你身边我不觉得,今天在宴会上好几个军官都跟我打听,问她是不是单身,有没有婚配。” 荣音听着,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现在她到哪儿都带着莲儿,尤其是参加宴会,都让莲儿跟着,对外称她是自己的干妹妹。 毕竟莲儿也是要成为军官太太的,这种场合避免不了要出席,早点接触对她也好,另一方面,她也想让李峰知道如今的莲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 他如果不想娶,有的是人想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段寒霆瞧着荣音的笑就觉得毛骨悚然,知道她憋着坏呢,“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荣音装傻。 段寒霆扔掉毛巾,把她的脚从盆里搬到腿上,伸手去挠她的脚心,“再装蒜,我可不饶你……” 荣音怕痒,连连告饶,“我错了,我说我说……” 她笑得浑身都没力气了。 倚靠在床边,段寒霆给她按摩着发酸的脚心,听她道:“李峰啊,当兵打仗是把好手,但就是个榆木脑袋。在北平的时候我就一直等着他提这事,结果等到了都来了奉天了他还不开这个口,给我急死了。莲儿也是个不知道着急的,这俩人在一起磋磨了也两年多了,宋大爷和宋大妈都着急了,跟我说这事呢。” 段寒霆点点头,道:“也怪我,天天派李峰出去冲锋陷阵的,我估摸着他是怕自己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拖累了莲儿。” 荣音微叹口气,“你们男人的心思,和我们女人的总是不同。我们既然选择了你们,就知道以后要面临的是什么,若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们这辈子也不用嫁人了。在这乱世,谁知道自己能够活到何年何月,考虑那么多干什么,过好一天是一天。你跟李峰说,他要是再不行动,我就把莲儿许给别人了。” 段寒霆想起李峰那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行,回头我跟他说。” 荣音累得打了个哈欠,拍了拍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这已经快要遮不住了,师父师娘也快到奉天了,要是知道我整天踩着高跟鞋出去参加酒会,师娘那脾气,腿都能给我打断了,我可不敢惹她。我在家消停一段时间,最近有什么宴会酒会的,你找大姐陪你去吧,大姐整日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 段舒岚现在整日就围着小七转,在家里足不出户,闲暇时光就待在房间画画,清心寡欲的堪比尼姑,令荣音十分担忧。 段寒霆再点头应下,不由道:“你和大姐现在感情倒是很好,处的跟姐妹似的。” “你夫人我招人喜欢呗~” 荣音不为傲娇地说了一句,眯着眼睛享受着司令相公的按摩,突然感觉一股泰山压顶的气势逼来,一张开眼睛,就对上了段寒霆的一双檀眸。 段寒霆的这双眼睛,时至今日,都能令荣音泛起心潮。 点漆一般的黑色瞳仁,如同耀眼璀璨的黑曜石,又像是点缀在墨蓝色夜空上的星星,那样的遥不可及,又那样的明亮灿烂。 可他离她又是这么近,让她能十分深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气息,这是她的男人,是她的天,也是她的地,是她永远也无法割舍的存在。 而现在的她,终于可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相比做他背后的女人,她更喜欢现在和他一起征伐世界的感觉,让她觉得,他是需要她的。 段寒霆眸色幽动,大手轻轻摸向她的肚子,语调低沉,“三个月了吧?” 荣音脸色一红,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我可不知道你儿子会不会同意,现在他是老大。” 段寒霆轻哼一声,“那我就让这小子好好瞧瞧,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第385章 友人到来 奉天的冬季来的很快。 年前,荣音和段寒霆办了好几件大事。 先是把陈伯庸和方小芸夫妇二人从北平的冯公馆接到了奉天,荣音在帅府隔了一条街的地方买了一栋小院,整饬的十分整洁漂亮,将师父师娘安置下来。 小年的这一天,荣音和段寒霆做主,给莲儿和李峰举办了隆重而温馨的中式婚礼。 荣音和段寒霆将奉天城城西一处小洋楼买了下来,作为送给李峰和莲儿的新婚礼物,荣音将宋家一大家子也接到了奉天,便于莲儿照顾。 婚礼当天,莲儿除了拜天地,拜父母,还给荣音行了大礼。 在莲儿心目中,荣音不仅是她的主子,还是如姐如母的存在,她能有今天,都得益于荣音一直以来的教导和帮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所以她坚持婚后也留在荣音身边伺候,一来荣音现在怀有身孕,正是离不开人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二来反正李峰军务繁忙,不时常在家,她一个人在家也孤单得很,不如留在帅府,照顾荣音,看护七少爷,和熟悉的人待在一处,日子也更加充实热闹,李峰对此并无异议,荣音拗不过莲儿,也便由着她了。 段寒霆那边,接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后,也完成了几项震惊全国的大事。 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顺应民意,赞成统一,东北易帜,改挂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服从国民政~府的统治。 第二件事,便是创建空军。 先前去东京参观日方军事演习,对方航空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令他在大为赞佩的同时,深感国内空军队伍的孱弱,决心回国后建立一支强大的空军。 到奉天后,在就职大会上他就提出了这一想法,任命李峰为航空处总办,并创建了航空学校,他亲自担任校长一职。 先前在北平,段寒霆就跟段大帅提过建设空军的想法,只是那时候局势还不稳,他手头工作又多,根本腾不出手来管这个事,现在是知道时不我待,必须抓紧时间了,为了建设发展空军,段寒霆从国外聘请了十几名教官,又从陆军队伍里选拔了一百多名优秀的军官和学员,和他一起学习驾驶飞机的技术。 这年头汽车都是稀罕物品,更别说飞机,每一架都贵的离谱,而在这方面段寒霆却毫不吝啬,自掏腰包一连购置了几十架新型飞机。 荣音一边吆喝着肉疼,一边毫不吝啬地掏了这笔钱,段寒霆决定钱债肉偿,没少折腾自家夫人。 奉军在全国的军队里是出了名的有钱,无它,段家的夫人太能干了,赚钱有道,难得的是识大体,在军政建设上从来没见她们皱过眉头。 段夫人以前是这样做的,如今轮到荣音,自然是有样学样,财大气粗地让段寒霆尽管撒开膀子干,她这里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荣音自从来到奉天,便从医生的岗位上退了下来,彻底变成了一个商人。 没有办法,段寒霆需要她,奉军需要钱,她只能把自己变成一个没得感情的赚钱机器,努力打理段家还有荣家,以及冯家的产业。 在荣音无条件的支持下,段寒霆便也毫无顾忌地撒开膀子干了起来,不仅在东北建立了巨大的飞机库,还在北陵开辟了新的飞机场,作为飞行训练基地。 为了吸引人才,他以优厚的待遇吸引航空学校的毕业生、飞行员和技术人员,还高薪聘请外籍教官,斥重金购置了先进的设备,使的东北空军迅速崛起。 奉军的空军队伍在当时不仅成为中国的空军之罪,也在空军的发展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自然都是后话了,而对眼下的荣音和段寒霆来说,最令他们感到高兴的,是友人的到来。 除夕夜前,荣音正和莲儿校对着年夜饭的菜品和给各房发的红包,忽而一阵风从外头刮来,一抬头,便见段寒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音音,你看谁来了?” 荣音定睛一瞧,脸上立时布满惊喜,“子易哥。” 陆子易穿着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围着棕色的围巾,大背头下是一张风尘仆仆的英俊面容,金边眼镜显得整个人的气质优雅又从容。 “有没有想我,四妹妹?” 不待荣音回答,段寒霆先佯怒,“哎哎哎,这还当着我的面呢,就调.戏上我媳妇了,拿我当空气啊。” “我问我妹子有没有想我,这有错吗?” 陆子易不服气地看着他。 荣音笑着嗔段寒霆一眼,回陆子易道:“我还真是惦着你呢,心想着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月前收到陆子易寄来的信,他将学校的地址选在了奉天,说是大树底下好乘凉,陆大帅过世后,陆子易便从颖军队伍中撤了出来,在京津待着确实尴尬。 陆子易看着荣音凸起的肚子,“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了。” 荣音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段寒霆伸手也要,活像是个争宠的小孩子,荣音无奈地把茶壶都递到了他手中,自顾和陆子易聊着天。 聊了会儿才知道,竟是段寒霆把陆子易从北平接过来的。 她微带诧异地朝段寒霆看过去,听他捧着茶壶,不为骄傲地说:“我原本是想开飞机把他接过来的,可天寒地冻的,我怕我俩飞到半路耳朵给冻的掉下来,稳妥起见,还是让子易做专列来的。等来年开春吧,你把学校的时候弄一弄,就到空军司令部去瞧瞧,我给你弄个参谋长当当,怎么样?” 陆子易轻笑,挑了挑眉问他,“给钱吗?” “不给。” 段寒霆瞪眼道:“你请我夫人去你学校当校长,也没给钱吧,咱们权当是做交换了。” 荣音轻踢了他一脚,他倒是舍得把她给换出去。 又略带惊讶地看向噙着笑意的陆子易,“子易哥,你会开飞机?” 陆子易点点头,“之前跟父亲身边一个叔叔学过,不过也有很长一阵子没开了,肯定还得上去适应适应。” “这简单,回头我带你到天上兜两圈,练练就好了。” 段寒霆说的那叫一个轻巧。 荣音听着一阵无奈,自从来到奉天,段寒霆就没消停,跟李峰两个人时不时就开着飞机绕着奉天城环游一圈,有时候甚至直接飞到了帅府上空,惹的阖府上下一阵吱哇乱叫的,轰的她脑壳子疼,前几次她还和莲儿出去看看,当成西洋景看个热闹,后来只剩下了烦,威胁段寒霆再皮她就拿枪把飞机给他打下来。 段寒霆闻言哈哈大笑,说她的枪法肯定比不上他开飞机的技术好,不信可以试试。 荣音白他一眼,不过不得不说,段寒霆穿着空军制服,开着飞机在天空翱翔的样子,真的挺帅的,像一只苍鹰,天生就是为了天空而存在的。 陆家在奉天也有一栋老宅,陆子易婉拒了荣音留他在家里过年的要求,他是个识趣的人,从不愿意给人家添麻烦。 不论如何,荣音都为他和段寒霆的和好感到高兴,做兄弟的,总是有今生没来世,更何况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能互帮互助,自然是好的。 从帅府离开的时候,陆子易跟荣音说了一个人的消息。 波文逃离北平后,至今下落不明,而他在北平的住处被陆子易的一个朋友买了下来,那个朋友在搬进去后,发现地下室里有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人。 那人恰好被他的朋友认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日的荣淑。 而在他打开笼子,想要把人救出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死了,而且,是被生生虐死的。 第386章 新的一年来了 陆子易带来的这个消息,给了荣音不小的震撼。 自从被方绍安休弃之后,荣淑就跟了波文,这是荣音知道的,只是荣淑跟了波文后便再没传来消息,没想到人已经死了…… 陆子易说,荣淑死的凄惨。 被发现的时候,她人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手和脚都被铁链锁着,脖子上还套着绑狗用的绳套,身上一丝不挂,布满青紫和各种工具制造出来的伤痕。 那个地下室的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工具,林林总总不下十余种,旁边甚至还摆放着一套器具,充分地彰显了波文这人有着特殊癖好。 而荣淑,应该是被他秘密圈养在地下室,成了他的X奴。 荣音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窖之中。 段寒霆将荣音拥在怀里,感受到她身上的颤抖,大手在她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荣音和荣淑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够说清楚的。 以前她的确恨过荣淑,甚至恨不得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她从来没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让人只觉得满心的悲凉。 荣淑从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开始在各型各色的男人当中游走,只是她用尽了一生的时间,也没能看透男人这种生物,最后还丧命在一个畜.生手里。 不知道在临死之前,荣淑在想些什么,是恨她,还是恨自己? 荣音靠在段寒霆怀里,手在身侧捏成拳,她抖着齿关,嘎声对段寒霆道:“我要杀了波文,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段寒霆面罩寒霜,想起父亲的惨死,眼底也划过一抹肃杀的冷芒。 “你放心,我绝不可能放过他!” …… 大年三十的晚上,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段家的人齐聚一堂,荣音把陈伯庸方小芸夫妇和宋家一大家子也都请了过来,图个人多热闹,这一年不管多难过,终究是过去了。 北方的年夜饭,饺子是不可或缺的食物,荣音入乡随俗,和刘妈他们张罗着全家人一起动手,包了好几盖帘的饺子,元宝似的,围成一圈又一圈。 段寒霆这个当家人起带头作用,带着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弟弟一齐上阵,段寒威和段寒江他们没的办法,不情不愿地也挽着袖子过来凑热闹。 只是包着包着便包上了瘾,虽然包的不太好看吧,但自己亲手包的饺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瞧瞧咱包的这个大元宝。” 段寒霆十分得意地跟荣音炫耀,“一个顶你们好几个的。” 荣音无语地睨他一眼,“因为我们包的是饺子,不是包子。” 段舒岚在一旁嗤笑道:“没包成韭菜盒子已经不错了,咱们二爷开飞机行,包饺子完全不行,一进锅里,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全碎。” 众人哈哈笑起来,堂堂段二爷被奚落的一脸郁闷,噘着嘴像是闹脾气的小朋友。 不知道是众人的笑声感染到了段小七,还是段寒霆的委屈模样实在太过滑稽,总之在众人的笑声刚刚停下之时,七少爷发出了两声响亮的咯咯笑声。 众人皆一怔,然后笑得更开心了,段寒霆无语地把段小七从奶妈的怀里抱过来,佯怒地拍了他两下,“臭小子,你也敢笑话你哥!” 欢笑一堂的声音带来了许多年味,斯人已逝,剩下活着的人,只能努力把日子平平安安、红红火火地过下去。 东北人的年夜饭十分丰富,除了有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提前灌好、晾干的干肠,酱猪手,酱驴肉,猪肉冻,烧鸡,蒜泥肘子,红烧鱼,地三鲜…… 琳琅满目的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其中有一半都是荣音亲手下厨做的,还特意请了当地的一位厨娘教的,就是想做出正宗的当地风味。 荣音的厨艺自然没的话说,众人吃的都很开心。 “新的一年要事事如意,平平安安。” 外面鞭炮齐鸣,噼里啪啦的声音盖住了此起彼伏的祝福声,令众人不得不扯着嗓子说吉祥话,却也将阖家团圆的喜庆气氛带上了高峰,很是温暖。 吃过饭后晚辈按照顺序给长辈们拜年,长辈们微笑着发红包,给予最真诚的祝福。 荣音这里,得到最多的祝福就是“生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给咱们七少爷多个小侄儿作伴”,弄得荣音满脸通红,老大不好意思。 偏段寒霆还在一旁逗她,“我也盼着你早生贵子,这样咱们才能尽快恢复‘夫妻生活’。”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臊的荣音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丝毫没有杀伤力,反而勾的段寒霆当着众人的面就重重亲了她一口,全家人都跟着起哄。 拜完年,便要守岁了,长辈们在大堂支了张方桌打起了麻将,不会打的便在后面观战,不感兴趣的就到院子里放烟花,各忙各的。 而荣音则和段寒霆一齐迈进了祠堂,给父母大人拜年,上香。 夫妻二人跪在蒲团上,齐齐叩首下去,三叩首后,段寒霆和荣音跪起身子,看着父帅和母亲的牌位,眼圈都红了又红。 段寒霆略带喑哑的声音响起,“爹,孩儿不肖,没能守住您打下来的江山,带着咱们奉军又回到了东北老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时至今日,儿子才终于体会到您的不易和艰难。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您曾时常教导孩儿,所谓江湖,就是人情世故。想要在乱世打下一片江山不难,难的,是保持本心,矢志不渝。孩儿深感国家统一之必要,带领奉军退出山海关回奉,为的是守住咱们的家园,还望您老九泉之下能够谅解。国仇家恨,孩儿永世不敢忘。” 他又重重叩头下去。 荣音凝视着婆婆的牌位,满腔的心酸话无从说起,只轻轻道:“母亲,您教导我的话我都记着呢,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守好这个家,不辜负您的期望。” 从祠堂退出去,段寒霆牵着荣音的手回到了院子。 段寒江正带着侄儿们在院子里放烟花,点上芯子后,嗖的一声响蹿入天际,璀璨的夜空中瞬间爆发了一朵五彩斑斓的偌大花朵,照亮了大片天幕。 小孩子们被这美丽的盛景吸引住目光,开心地直拍小手,欢呼雀跃地叫着,喊着,欢呼着。 段寒霆站在荣音后面,给她裹了一层厚厚的毯子,然后从身后将她圈入怀中,看着夜空中不断绽放盛开的绚烂花火,幽黑的眼眸中流光熠熠。 他低沉的嗓音在荣音耳畔道:“音音,我们又迎来了一年。” 荣音唇角浅笑,“是啊。” 这是她嫁到段家的第二个年,很快便会迎来第三个,短短两年时光,可她却觉得似乎已经在段家度过了大半生。 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苦难和坚持都会成为你的丰碑,老天终将偿还欠你的所有温柔。” 对她而言,段寒霆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意外,也是上天赐予她最大的温柔。 遇到段寒霆,她才真正觉得,她的生命从寒冬腊月走到了春暖花开,在这大千世界中,她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有了能够并肩前行的伙伴。 “以后,还会有几十个新年,我们要一起度过。” 段寒霆在她耳边继续道:“还望夫人千万不要嫌弃我啊,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 荣音低眉浅笑,回头看着他,眼底一片旖旎温柔。 她勾唇,轻道:“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第387章 登堂入室汪六少 北平的冯公馆,也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收到荣音打过来的拜年电话,婉瑜叫着嚷着从父母手里把电话抢过来,跟荣音煲了一会儿电话粥。 自从荣音搬到奉天,她们见面便没那么容易了,她真是想她想的紧,聊聊最近的时事新闻,聊聊北平和奉天的趣事,一晃一个小时便过去了。 最后还是荣音那边响起段寒霆的几声轻咳,婉瑜才不得不搁下电话。 “好了好了,咱们再聊下去,某人就要吃醋了。你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你家段二爷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天天守着个醋坛子,自己不嫌酸啊?”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嗓音,“不嫌。新年快乐,再见。” 便给她扣了电话。 这霸道强势又幼稚的举动,也就段寒霆干的出来了。 婉瑜一阵无语,默默放下了电话,心里却忽然涌出一阵失落,还夹杂着说不出的羡慕。 不知怎的,一向不怎么崇尚婚姻,甚至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她,此时此刻竟然觉得,如果能够和相爱的人组建家庭,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两个人可以风雨同行,同舟并济,就像荣音和段寒霆这般,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由两个人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她可能,不会拥有这种幸福了。 冯父和冯母一向都有守岁的习惯,婉瑜看着坐在沙发上,依偎在一起的父母,突然不忍心过去打扰,假装自己困了,打了个哈欠便往楼上走去。 身后传来冯母的喊声,“瑜儿,你不守岁了?” “你们替我守吧,我好困,想睡觉。” “这孩子,每年都熬不到最后,还不如咱们有活力呢……” 婉瑜进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其实不怎么有睡意,走到书架旁随便挑了一本书,打算一会儿翻上一翻,却突然从里面掉出了一张照片。 她微诧,弯腰捡起来,是她和汪拙言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同事出去采新闻的时候无意间撞到,然后拍下的,当然是被她逮住了,然后威逼利诱地把底片要了过来,不然早就见报了。 只是这照片拿在手里如同一个烫手山芋,放在办公室怕被同事瞧见,拿回家又怕被父母看见,她便十分隐秘地夹在了书里,后来翻了好一阵子都没找到。 原来竟是夹在了这本书里。 她将书放在一边,拿着照片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照片上,她穿着一身杏色洋裙,戴着蕾丝小帽,踩着白色高跟鞋,昂首挺胸的像一个女王,而堂堂少帅汪拙言,却在她面前双手合十,点头哈腰的。 这对比,真是鲜明,且让人觉得心里舒坦。 那天是怎么着来着? 好像是两个人约好了要去看电影,结果汪拙言迟到了,她站在街边足足等了他一个钟头,才见他姗姗来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要不说谈恋爱的女人容易矫情,等了一个钟头都没想过要走的自己,却在汪拙言来了之后脸色一板,扭头就走,高傲的像一只生了气的孔雀。 汪拙言自知理亏,赶紧跑上来哄她,说军营临时有点事耽搁了,不是故意迟到的,一口一个“姑奶奶”“小祖宗”“心肝宝贝儿我错了”的哄着她。 她确实是有点生气的,所以看电影的时候爆米花一个也没给他吃,都喂进了自己嘴里,汪拙言也不恼,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还试探地去握她的手。 想到那家伙的一些小动作,婉瑜没忍住又勾了勾唇。 玻璃窗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婉瑜以为下雨了,扭头瞧了瞧,外面繁星满天,烟花一束束地飞向天际,哪有半点要下雨的样子? 正怀疑自己幻听,便又听见一声响,这次她是确确实实看到石子了。 婉瑜重重蹙了下眉头,“谁家的小孩砸人家玻璃,怎么这么没规矩……” 她碎碎念着,准备打开窗户好好教训教训那个顽皮的小东西,结果一打开窗,看到的却是汪拙言一张灿烂的笑脸,在烟花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有那么一瞬间,婉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么会在这儿? 汪拙言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呢子风衣,围着她送给他……不对,应该是他强行从她这里抢去的大红围巾,冻的鼻尖通红,哈着气,朝她招了招手。 “你……”婉瑜刚要扬声开口,又怕惊动家里人,赶紧放低了声音,“你怎么来了?” 汪拙言没回她,磕巴都不打一个,搓了两下手,便开始扒他们家的窗户。 他不会是想爬上来吧? 婉瑜整个儿都愣了,探头瞧下去,果然见汪拙言跟个爬山虎似的一点一点往上爬,跟只壁虎似的,动作那叫一个敏捷。 不待她回过神,人已经到了她跟前,汪拙言扒着窗户,一张口凉气喷了她一脸,“腾个地儿,让我进去。” 婉瑜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闪开身子,汪拙言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跳了进来。 “……” 婉瑜愣愣地看着登堂入室的这人回头把窗户关上,然后转过身,抖了抖身子,往手里哈气,“冷死我了,我在底下等了半个小时,才见你房间开了灯。”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房间?” 婉瑜都没想到自己先问出口的居然是这个。 汪拙言道:“我之前问过你,你说你房间在三楼,不跟你爸妈住一层,是单独的一间房,而且是家里最大的一个房间,因为方便荣音回来一起住……” 他绕了冯公馆一圈,很快便锁定了三楼朝阳最大的一个房间。 婉瑜完全忘记她之前跟汪拙言说过这些事情了,更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肯定是早憋着闯进她家了…… “你,你怎么进来的?” 汪拙言道:“翻墙啊。” 婉瑜瞠目结舌地骂:“……你疯了,我家那墙那么高,你也不怕摔死你!” “摔不死,你男人身手厉害着呢,虎头山都能翻。” 汪拙言呲出一口糯米白牙,狠狠地闪了下婉瑜的眼睛,让她看着几乎是从天而降的这个男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汪家六少一点儿扭捏的意思都没有,进来就把房间环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干净清明,整洁简单,很像冯大记者的风格,只是这粉红色的床单被罩……还有桌子上粉红色的茶杯,粉红色的镜子,还是暴露了冯小姐一颗潜藏的少女心的。 “我能坐吗?” 汪拙言指了指她的床,见婉瑜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只看着他不说话,便当她是默许了,直接坐了下去,却看到了床上的一张照片。 拿起来,看到照片上的婉瑜和自己,汪拙言眼底也闪过一抹讶异,“咦,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不待婉瑜回答,他突然贱兮兮地笑道:“原来不光是我想你,冯小姐也在想我啊。” 婉瑜脸一下子红透了,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照片,却被汪拙言一下子举高,“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你想我来找我就是了,光看照片有什么意思?” “谁想你了,你少自作多情!” 婉瑜恼羞成怒,又绕到他另一边去抢。 汪拙言眼疾手快地把照片交换到另一只手上,胸腔里闷出沉沉的笑声,“不想我你看我照片,冯小姐口是心非啊。” “闭嘴!”婉瑜气得扑到他身上去抢,却被汪拙言握住手腕,揽着腰,一个翻身便压倒在了床上,凝眸看着她,重重地吻了上去—— 第388章 负十八厘米 婉瑜一个猝不及防,便被夺走了所有的呼吸。 自从上次在颖军的军营里和汪大帅闹的不欢而散,婉瑜和汪拙言便再没见面,国内局势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两个人都投身军务中,且忙了一阵。 一段露水情缘而已。 婉瑜以为她和汪拙言的关系就好比镜花水月,从此便不会再见了,没想到大年三十这一晚,他突然从天而降,找上门来。 几个月的时间没见,身体比嘴巴要诚实的多,贴上的一瞬间,就如同电光火花一般,一下子就点燃了。 两个人都太渴望对方了,紧紧抱成一团,火热焦躁的呼吸声在眼底和鼻息间蒸腾,衣物不知不觉便散了一地,被子也盖到了两个人身上。 各种动作间,不知是谁的脚蹬了一下,将床上那本厚厚的书蹬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缠斗中的二人捂着被子,根本听不见,可走廊外头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稍顷,冯夫人的声音隔着老远传来,“瑜儿,怎么了?” 床上的两个人不由得都停下了动作。 婉瑜把自己的嘴巴强行从汪拙言唇上分离出来,掀开被子,扯着嗓子冲外头喊了一声,“没事儿妈,我书掉了。” “你这孩子,跟鬼打墙似的。” 冯夫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切了点苹果,你要不要吃点啊?” “不,不用了……” 婉瑜几乎是猛地推开了汪拙言,用被子将他捂住,然后迅速下了床朝门口冲去,果然冯夫人已经要推门而入,被婉瑜硬生生堵在门口,就露了一条小缝。 “……”冯夫人看着她探出来的脑袋,满头凌乱,脸还泛着红,“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不会发烧了吧?” 她关切地看着婉瑜,推门就要进去,婉瑜用脚指头抵住门,“没!我没事,刚洗完澡,还没穿衣服呢。” 冯夫人笑嗔一句,“这孩子,跟妈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喏,睡不着就吃点苹果,把头发吹干了再睡,不然明天早上起来头疼。” “知道了知道了,您快去睡吧,妈妈晚安。” 婉瑜把果盘接过来,冲冯夫人“mua”了一口,便火速地关上了房门。 她没敢动,贴着门听到冯夫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她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后面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叉了一块苹果填进嘴巴里,“嗯,还挺甜的。” 汪拙言一点儿也不客气,从她手里接过果盘就一口一口地吃起来,婉瑜看着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还有心情吃呢,你就不怕被我妈发现?” “不怕,发现了顶多被打一顿,但咱们就可以从地下转到地上了,生米煮成熟饭,不是更好?” “好你个大头鬼!” 婉瑜气得一巴掌朝他的脑袋壳子扇过去,汪拙言敏捷地一蹲躲开了她的手,然后把果盘往桌子上一放,抱起婉瑜,扔上.床,做刚才没有做完的事情。 这次两个人的动作不再那么激烈,小心翼翼了些,然而这只是他们的认知而已,事实上被子底下,早已是一场饕餮盛宴。 …… 大年三十的夜晚,汪家少帅是在冯公馆睡的。 婉瑜的这张大床,除了荣音,都再没和别人一起睡过,连段寒江这个曾经的正牌姑爷,都没有过这个机会。 熄了灯,宽大的被子底下,汪拙言抱着婉瑜,静静地平复着呼吸,看着外面烟花烂漫,听着外头的鞭炮轰鸣,墙上的时钟一格一格地走着。 很快就要迎来新的一年了。 身上还留着对方的气味,婉瑜想爬起来去洗澡,被汪拙言抱住了,咬着她的耳朵问,“你还有力气?” “……”一句话便问的婉瑜气闷,臊红了脸。 在被子底下狠狠掐了他一把。 汪拙言不疼,反笑出声,大手摸着她带着潮气的头发揉了揉,“不着急,反正一会儿还要再来,就别浪费洗澡水了。” “谁要跟你……”再来? 婉瑜气得,回头狠狠瞪他,“你这脸,是钛合金做的吧?” “你才知道啊。” 汪拙言一本正经的欠打模样分分钟让婉瑜想要捶爆他的狗头。 众所周知,汪家六少一向说到做到,说来就来,还美其名曰,“跨年的这一刻,我想和你在一起,越近越好。” 而两个人最近的距离,并不是零,而是负十八厘米。 唔…… 婉瑜有种自己可能跨不过新年,要死在他手上的感觉,这么个霸道、不要脸的臭流氓,自己怎么就偏偏看上他了呢? 可能真的是眼瘸。 婉瑜渐渐失神,成功地跨年后,她却再也无力挣扎起身了,是被汪拙言抱着进了浴室,什么时候出来的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脑中最后的一抹画面,是热气腾腾的浴室里,汪拙言抱着她,粗糙的大手不甚老实的给她清洗着身子,水光潋滟下,他眼底是说不尽的温柔,让她忍不住,主动凑过去吻了他。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婉瑜就被汪拙言闹了起来。 “宝贝儿,我该走了。不然等你爸妈起来后,发现我拱了他们家的宝贝女儿,非一枪毙了我不可。” 没听出他在暗戳戳地骂她是猪,婉瑜睁着惺忪的双眼,勾唇一笑,糗他,嗓音还透着没有完全苏醒的沙哑。 “现在知道怕了,昨晚谁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来着?” “我倒是真盼着生米煮成熟饭……” 汪拙言在她唇边轻啄了一下,迅速地提上裤子,笑道:“不过上门求亲得正式一点,走正门才行。” 一句话,让婉瑜的笑容一敛,“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 汪拙言一边系衣服扣子,一边垂眸看着她,“我跟家里人报备过了,大年初五,带着媒婆上门求亲,这几天你可得多多做做二老的思想工作啊。” 婉瑜彻底僵住了,猛地翻身而起,睡意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是吧,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汪拙言穿好衣服,看着她傻愣愣的表情,笑得揉了揉她的脑袋,“瞧你,真的被吓傻了?和我结婚,有这么可怕吗?” 他在床边蹲下,笑着和婉瑜平视。 婉瑜差点失声,看着他,“……你父亲,不是看不上我吗?” “他不是看不上你,他是怕我耽误了你。” 汪拙言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我爹之所以那么愤怒,是因为他早就看中你做我们汪家的儿媳妇了,却没想到半路被段家劫走了,他老人家这辈子都没吃过几回亏,为这事怄了好长一段时间。那天看到你,不过是耍耍威风罢了,事后他也很后悔,怕再一次丢了你这个儿媳妇,勒令我赶紧、马上把你娶回家!” 婉瑜听在耳朵里,怎么听都觉得不太真实,“你蒙我呢吧?” “怎么会,我敢吗我?” 汪拙言握着她的手,道:“总之你就把心揣肚子里,在家老老实实等着做我的新娘子吧。我们家那边有我呢,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不敢再耽搁了,汪拙言拉开窗户就要原路返回。 婉瑜不放心地叮嘱,“当心点,别让人瞧见。” “放心吧,你男人的身手好着呢。” 汪拙言说着就要下去,婉瑜揪了他一把,“万一被人瞧见了,别跟他们硬碰硬,直接说你是我男朋友,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听见了吗?” “好。” 汪拙言一一应着,冲她咧嘴一笑,“现在是男朋友,下次见面,就要喊老公了。” 婉瑜:“……” 一个愣神,便见汪拙言手脚麻利地落在地面,朝她隔空飞了一个吻,便很快翻墙出去了,身手极为利索,整个人都像蒙着一层金色的晨光。 老公……婉瑜暗暗咂摸了下这两个字,心没来由地蹦了两下。 第389章 你这是嫌弃我了? 遥远的奉天,荣音和段寒霆在得知汪家到冯公馆上门提亲的消息,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他们早就知道婉瑜和汪拙言在一起了,但意料之外的是,他们以为这段感情会无疾而终,却没想到真的能够修成正果。 相比荣音的惊讶,段寒霆倒是还算淡定,薄唇一撇,“在东京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汪拙言那小子眼睛都长在婉瑜身上,这辈子算是栽她手里了。” “可汪拙言,靠谱吗?” 荣音还真是不太了解那位汪家少帅,汪拙言面若桃花,一看就是多情的长相,坊间他的风.流韵事一点不比段寒江的少。 唉……荣音忍不住叹气,婉瑜怎么净招这些个花花公子? “男人靠不靠谱,得看他娶了什么样的女人。若是自己爱的,自然靠谱。” 段寒霆说着,朝荣音这边挑了个眼神,幽深的眼眸划过一道亮光,意思是,比如说我。 荣音睨他一眼,“咱们才结婚两年,一辈子这么长,谁说的准呢?万一你以后爱上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段寒霆啧了一声,往她这边靠过来,眯了眯眼睛,“看来夫人对为夫我还不是很信任呐。那怎么办,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吗?” “我才不看呢,心长什么样我又不是不知道。” 荣音一个医学生,尸体没少解剖,后来跟着邹院长还修过心脏学科,研究了好长时间心脏,再漂亮的一颗心摆在她面前,她第一反应都是拿起手术刀…… 段寒霆觉得自家这位娘子越来越不好哄了,还不解风情,他在荣音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肚子。 “你赶紧给我生个闺女出来吧,我想跟我前世的小情.人尽快见面。” “呵~” 荣音拧起他的耳朵,“你这是嫌弃我了?” “不敢。” 段寒霆嬉皮笑脸,又一下一下地摸着她圆溜溜的肚子,“闺女多招人疼啊,小棉袄似的软软的,不像小七,天天就知道往我脸上吐口水。” 荣音想起今天早上闹的那一出,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家男人可怜的俊脸,“不光吐口水,还撒~尿呢,养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不怕,等你肚子这个小家伙生出来,小七也差不多长大了,到时候让他这个当叔叔的带着侄女玩。” 荣音不由失笑,这厮还真是一心想要个女儿。 两个人正大谈特谈着育儿经,段寒江急吼吼地冲了进来,满身的风霜,一进来就问,“婉瑜要嫁给汪拙言了,是真的吗?” 汪家上门提亲的消息,反应最大,也最难以接受的,便是段寒江了。 和文雪莹离婚后,他首要想做的,就是把婉瑜重新追回来! 可段家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应接不暇,暂且把这件事情搁置一边,帮着二哥二嫂先把家人照顾好。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把日子过的一地鸡毛,弄得全家鸡犬不宁,也把自己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二嫂因为婉瑜的事情都不想再搭理他,二哥事后教训他,说他一个大男人,既然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担,想办法去弥补,而不是把窟窿越捅越大,更不是玩颓废破罐子破摔,平白给段家老爷们丢脸。 他自己也深刻地反思了,既然前面的人生已经走错了,那就要及时矫正路线,重新活过来,把事业搞上去,才有底气掌握新的人生。 只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重新追回婉瑜,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这怎么能行呢? 段寒江连夜收拾行李,已经等不到明天了,就要回北平。 段寒霆想拦没拦住,气得狠狠踹了弟弟一脚,命人把他绑起来,段寒江红着一双眼看着他,他说,“哥,这是我和婉瑜最后一次机会了。” 声音没带哭腔,却莫名叫人觉得心疼。 段寒霆终究还是拗不过没出息的弟弟,拨了一台车给他,还附送了两个副官保护他的安危,最后寒着一张脸回到了房间。 荣音在台灯下理府里的账目,一脸的无动于衷,气定神闲。 段寒霆越发没好气,“你怎么也不跟着过去劝劝?” 荣音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去劝了,有用吗?既然没用,那还浪费唾沫干什么。” “……” 段寒霆一阵气闷,走过去在床榻上坐下,摸了摸荣音年前给他剃的头,轻叹一声,“我是怕老五去了恐怕也是无功而返。” “不是恐怕,是一定会无功而返。” 荣音“啪”的一下把账本合上,神色清冷,“以前不知道珍惜,现在看人家要结婚了才着急了,早干什么来着。” 婉瑜的事情,在荣音这里也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段寒霆把她的腿抱在膝上给她按摩着,安抚她突然激昂的情绪,自己的心情却是没来由的平复了些。 荣音平时太过理智,待人处事都有些标准式的微笑,尤其是来到奉天,慢慢管家之后,她越来越从容,谨慎,从不轻易在家人和下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甚至在他面前有时候都刻意收敛着,尽量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因此每当她有些小脾气的时候,在段寒霆眼里都特别的可爱,觉得这才是真实的她。 “这事不都过去了吗,老五也知道错了,这不是还想着要弥补吗。”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荣音硬梆梆道:“时间是过去了,可造成的伤痛哪那么容易过去。婉瑜那边好不容易已经放下过往,想要追求新的人生了,老五却又要去横插一杠子。” “那你还不过去拦一下?” “我拦什么,我才不拦呢。” 荣音瞪他一眼,气呼呼道:“他愿意去就让他去,碰一鼻子灰就死心了。让他亲眼看看,他曾经伤害过的女人现在过的有多幸福。” 她现在俨然还是一副娘家人的心态,老五受不受伤的不重要,受伤也是活该,自作自受,婉瑜幸福就好。 之所以不拦段寒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给汪拙言敲响警钟,婉瑜不是没有人要,也不是没有人惦记,你要是敢对她不好,分分钟便可以弃了你。 可能是被段寒江惹的生了一肚子气,段寒霆也遭了连累,荣音没再怎么搭理他,合上账本自顾盖上被子就要睡觉。 段寒霆很委屈,很惆怅,他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有些妻管严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大人生气。 脱了衣服,换上荣音给他买的睡衣,深蓝色的,和荣音身上穿的那套是同一款,棉质的,好像还带什么发·热的料子,穿在身上柔~软又暖和。 段寒霆小心翼翼地掀起棉被一角,蹬掉拖鞋,然后贴着她的方向钻了进去,头还没靠在枕头上,就先摸上了荣音的腰。 女人怀孕了之后手感确实不一样了…… 以前他从后面搂荣音,搂到的是很细的小腰,平坦的小腹上都没有几两肉,现在轻轻一摸都是鼓鼓的小肚子,前面的肉很紧实,旁边的肉却很软和。 段寒霆来了兴致,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爱不释手。 荣音却被他粗糙的大手捏的烦不胜烦,闭着眼睛,没好气地骂,“你这是捏皮球呢?” 一句话成功地点燃了段寒霆的热情,他勾了下唇,从后面贴上来,彻底将荣音抱实了,荣音身子却是忽然一僵,因为感觉到被顶着了。 进来的时候,荣音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要管它叫“小皮球”。 谁叫它有个皮爹! 第390章 喝一杯喜酒 提亲一事,进行的比婉瑜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她本来以为自家爹妈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肯定会慎之又慎,小心翼翼地帮她抉择,可没想到他们的态度却是平和的多。 面对汪家堆满了客厅的礼品,冯国维和冯夫人只淡淡扫了一眼,丝毫不为所动,却在汪家大太太和汪家五小姐的连番游说下笑得眉眼弯弯,合不拢嘴。 “我们家是真心希望婉瑜能够嫁过来,小六子说了,要是娶不到婉瑜,他就打一辈子光棍!您二位听听这话,摆明了非卿不娶啊。” 汪家大太太说起话来端庄中不失泼辣,泼辣中却又不失亲和,“咱们汪家是什么情况您二位也知道,老爷子想了一辈子的儿孙满堂,到头来也只留下了拙言这一根独苗,全家上下一个劲地宠,我小时候看着这孩子混不吝的,生怕长大会是个混世魔王,万幸居然也没有长歪,孝顺得很,外面那些个流言蜚语,你们可别信,尽是胡说。他五姐可以作证,小六子从小到大都扎在军营里,除了家里面的姨太太和姐妹们,外头的女人一概不接触,洁身自好得很。” 汪雨菲在旁边轻轻一笑,往楼上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道:“婉瑜是干新闻工作的,这事她最清楚不过,小六子若真有那些歪歪毛病,她也看不上他。” 婉瑜在楼上听着,禁不住红了红脸,赶紧躲进房间里去。 一进门,就看到某人正坐在她的椅子上翻看着她的书,一点也没有身为客人的意思。 她走过去,有些没好气道:“喂,是你来求亲,光让你家大太太和五姐说话,你自己坐在这不下去,这样合适吗?” 汪拙言轻笑,“有什么不合适的,母亲和汪雨菲的嘴皮子比我溜多了,她们负责打上半场,我负责打下半场。” 婉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么上半场,下半场?” “上半场指的当然是求亲,至于下半场……” 汪拙言大手一伸揽过婉瑜的小腰,往自己面前一靠,“就是咱们的大喜之日,洞房花烛夜……” “去你的。” 婉瑜拿手指头戳他这个没正经的,脑子里却不由想起她和段寒江的洞房花烛夜,他们干了什么来着? 好像也没干什么…… 因为是奉子成婚,婚礼弄的很匆忙,那一天她跟个陀螺似的跟着段寒江围着酒桌到处转,给各种不认识的人敬酒,她是孕妇自然不能喝酒,但一杯杯水喝下去给膀胱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偏穿着婚纱不好上厕所,差点尿裤子,无比之狼狈……忙乱了一天回到房间,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倒头就睡着了。 其实她和段寒江整个的婚姻,都伴随着她的孕期,从怀孕初期的忙碌,到临产时的戛然而止,换来的结果只是一滩浓烈的狗血。 所以还想什么呢?不想了。 看着眼前这个英俊潇洒,刚毅中不失温柔的男人,婉瑜觉得她还是挺幸运的,有生之年还能遇到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男人。 有汪家大太太和汪雨菲的三寸不烂之舌,求亲自然是很成功,最后功德圆满之时,汪家母女喝口茶润润说的干涩的嗓子,汪拙言便过来摘取胜利的果实。 他牵着婉瑜的手,十指相扣,在明亮的大厅中朝冯国维夫妇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妈,谢谢你们生了婉瑜这么好的闺女,也谢谢你们肯把她交给我。二老放心,我这辈子一定会对婉瑜视如己出,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爱的。”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的,差点把汪家大太太和汪雨菲呛个半死,冯国维夫妇却是眼含泪光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这是他们心头上的肉,他们自然是希望未来的女婿能够像他们对待婉瑜那样疼她宠她,别说当闺女,当孙女都行。 婉瑜却是狠狠踩了汪拙言一眼,咬牙切齿道:“谁是你闺女?占谁便宜呢?” 汪拙言朝她得意地眨了眨漂亮的眼皮,意思是——就占你的便宜。 定了亲,汪家头一个着急的就是汪大帅了。 他恨不能让这小两口奉子成婚,赶紧给他整几个小孙子玩玩,因此每天都急吼吼地催着太太们赶紧张罗婚礼的事情,一天也不知道要催个几遍。 汪家的太太们都很无语,心道不是之前听说小六子要娶冯家小姐,气得又摔筷子又摔碗的架势了,当初死活不同意,这会儿又迫不及待,脸变得忒快了。 吐槽归吐槽,她们心里也很为这桩婚事感到高兴。 这些年她们可都是操碎了心,各种替小六子张罗,可他们家六少爷跟那千年铁树似的,就是不开花,可给她们急死了,私下里都悄悄议论这小六子是不是那方面有什么毛病,不喜欢女人啊,可有那么一个爱拈花惹草的爹,她们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小六子怎么就这么洁身自好,对外头的女人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后来终于有了好消息,汪雨菲说小六子找了个女朋友,给她们开心的不行,打听了半天,竟然是段家的儿媳妇! 段家和汪家是什么关系,那简直是水火不容,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较量,不知道打了多少仗。 她们只暗暗思忖小六子应该是想要玩玩而已,也没怎么太当回事,没想到这事传的越来越热闹,直到小六子回到家,告诉她们:他要娶媳妇了。 汪家太太们这段时间真是承受了各种暴击,只是小六子那嘴甜的,细细数着婉瑜的好处,她们早前就挺喜欢冯家小姐的,意志很快就动摇了。 房间里,汪雨菲踢了踢汪拙言的脚,“外头已经忙翻天了,你不出去瞧瞧?” 汪拙言正翘脚坐在椅子上拆着一个飞机模型,漫不经心道:“有这么多人忙活足够了,我出去那就是添乱的。” 汪雨菲冷哼一声,“少说废话,你就是懒。” 汪拙言也哼一声,“我勤快的时候你是瞧不见的,要么在军营,要么在床上。” “……” 汪雨菲又踢他一脚,“臭不要脸!” 汪拙言不置可否,继续去拼模型,奉军如今的空军实力这么强,实在令他眼红得很,他也想开飞机去天天兜兜风,奈何他老爹死活不让。 “话说回来,婉瑜能够这么痛快地答应嫁给你,还是挺让我惊讶的。” “这又什么好惊讶的,我魅力这么大。” “少臭屁了。” 汪雨菲道:“你想想啊,她之前和段寒江的婚姻闹成那个样子,换做旁人,可能一辈子都未必能够从那段经历中走出来,而她非但走出来了,还走的这么快,实在令人佩服……我都在想,可能她和段寒江之前也未必有多相爱,只是年少相识,长大后春心萌动,有了孩子便奉子成婚了,如此而已。” 有时候两个人能做成很好的朋友,却不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恋人。 汪拙言将翅膀插上,神色微微一敛,“她的过去我没能参与,但她的未来只会有我,不管他们以前是否相爱,反正现在婉瑜爱的人是我,也只能是我。” 他的豪言壮语一经撂下,飞机模型也跟着完成了。 只是汪拙言没想到段寒江会这么执着,竟然真的会从奉天直接杀到北平来,狭路相逢,冤家路窄,两个人直接在京都报社的门口遇上了。 段寒江看到汪拙言的那一刻,如同看到了此生最大的敌人,红着眼攥着拳,满脸都是被夺妻的愤恨。 相比之下,汪拙言则要气定神闲的多,满满都是胜利者的嚣张姿态。 “呦,五少回来了。来的正好,可以喝一杯我和婉瑜的喜酒。” 第391章 段寒江,好久不见 什么叫一击命中,这就是。 汪拙言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像是一把钢刀重重捅进了段寒江的心里,令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在不久之前,好像就是去年元宵节那会儿,他和婉瑜结婚前夕,他也是这样眉角飞扬地告知亲友,“来喝一杯我和婉瑜的喜酒吧。” 彼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怎么眨眼间,她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呢? 新闻记者的工作委实辛苦,过年都不能休息几天,大年初六婉瑜就上班了,反而汪拙言闲了下来,今天特意过来接她下班,想带她出去吃顿好的。 婉瑜下了班,和同事一起从报社里走出来,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倚在车边的汪拙言,笑得朝他扑了过去,整个身子都挂在他的身上。 “唔,累死我了……”她攀着他的脖颈,嘤嘤嘤地撒着娇,像个小女孩似的。 同事们被喂了一嘴的狗粮,原本想打趣来着,却在看到旁边一抹熟悉的身影之时,讪讪地闭了嘴,却没忍住掏出相机来,出于职业习惯想要拍照。 段五少来了……前任和现任,旧爱和新欢在一个场景狭路相逢,这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名场面啊,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段寒江没有理会这些记者的小动作,他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婉瑜的身上,看着她抱着别的男人,冲别的男人撒娇。 心中刺痛,他下意识地攥紧指骨,嘎嘣作响。 汪拙言旁若无人似的抱着婉瑜,超强的臂力一手抱着她,一手轻抚她的后背,“累了?那今天晚上必须吃点好的,犒劳犒劳我媳妇。” 媳妇…… 一个称呼,又让段寒江红了眼睛。 这是他的婉瑜,他的老婆,怎么就成了别人嘴里的媳妇呢? “婉瑜……” 一声沙哑的轻唤像是从远方传来,让兀自和汪拙言撒娇的婉瑜浑身一僵,以为自己幻听了,猛地回过头去,就看到了段寒江的脸。 她一惊,人也从汪拙言身上落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略有疲惫,西装革履的男人,那一瞬间,竟有些陌生的感觉。 段寒江的近况她即使不去打听,也有“好心”的同事时不时到她面前嚼一舌头。 最大的八卦,便是他和文雪莹之间那短暂的婚姻。 文雪莹当初嫁进段家,也是掀起了一股新闻热浪,除了她不感兴趣,同事们为了拿下这个新闻争的头破血流,有几个和她关系比较好的,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打电话询问她的意见,小心翼翼地跟她请示这个新闻她们能不能报导,婉瑜淡淡道:“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再说,我和他都已经离婚了……” 他再跟谁结婚,跟谁生孩子,都不关她的事。 人人都知道文雪莹是破坏她和段寒江婚姻的小三,但架不住人家真的转了正,继她之后成了段家的五少奶奶。 而她这个前段家五少奶奶,在新闻报道中是个离了婚又流了产的可怜虫,是守不住老公,留不住孩子,又斗不倒小三的失败者。 很快便没有人骂文雪莹,反而都尊称她一声“五少奶奶”,羡慕她通过自己的手段成功嫁进了段家,有甚者还去采访她,请她分享一下情感经验。 那时候的文雪莹,可真是意气风发啊,那时候的段寒江,在女人眼里还是金贵的风.流公子,是无数女人想嫁的段家五少。 现在想想,真是挺可笑的。 婉瑜又被迫回忆了一波那些沉痛的日子,段寒江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许久未见,他似乎变得成熟了许多。 也是,人在经历了伤痛之后总会成熟的,婉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带给段寒江伤痛,但文雪莹怀着别人的种嫁给他,差点让他喜当爹,肯定将他伤的不轻。 虽然在看到消息那天,她开心地自掏腰包,请报社所有的同事吃了个饭,喝得酩酊大醉,觉得老天爷还是长了眼睛的,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别人劝她大度,劝她宽容,她觉得那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板子没打在自己身上,永远是不知道疼的。 可她确确实实地疼过。 在看到段寒江和别的女人亲热的时候,在自己的孩子化成一滩血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时候,她就发誓,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段寒江! 他伤害了她,凭什么要她大度?凭什么要她宽容?她偏不! 她要好好地活着,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找一个比他更好更优秀的男人,生一堆可爱又健康的宝宝! 所以现在,在拥有了触手可得的幸福之后,婉瑜觉得自己的心态都变得平和了许多。 起码她在看到段寒江的时候,不是破口大骂,也不是冷眼以对,而是可以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甚至扯出个笑容,“段寒江,好久不见。” 段寒江错愕地愣在原地。 他记得以前婉瑜嫌他名字叫起来别扭,人家段寒霆好歹还有个字“则诚”,他却没有,但他有个乳名叫“阿旺”,婉瑜觉得这个名字真是朗朗上口。 所以打从两个人认识,她无意间知道了他这个乳名,从此便没正儿八经地叫过他的大名,永远都是“阿旺你是不是想死”“阿旺你给我滚过来”…… 彼时他总嫌她像唤狗似的唤他,气急败坏地要求她叫自己的大名,然而现在她真的叫了,在他听起来是那样的生疏和冷淡。 婉瑜没有那么多感觉,只淡然地看着他,眉眼中丝毫不见对他的愤懑和仇恨,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似的扎人。 “正月十五元宵节是我和拙言的大喜日子,若是有空,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又一把钢刀戳进心窝,痛得段寒江心脏像是被扎了个大窟窿,从四肢百骸开始往里灌风,寒冬腊月,北平天气酷寒,强劲的冷风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突然间像是被冻上了牙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婉瑜也没有想要等他回答的意思,仿佛只是礼貌性地通知他一下,至于来不来是他的事,她不在乎。 “好冷啊。”她打了个哆嗦,往汪拙言怀里扎,“老公,咱们走吧。” 汪拙言揉揉她的脑袋,打开车门将人塞进车里,自己绕到另一边,最后满含怜悯地看了段寒江一眼,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驱车扬长而去。 段寒江就这样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地看着驾车离去的两个人,脸色苍白,到了,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跟来的两个副官站在车旁面面相觑,五少这好不容易从奉天杀过来了,怎么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丢盔卸甲了? 那些记者们更失望,他们在冷风口站了半天,拿着相机的手指都冻麻了,还以为能拍到什么大打出手的场面呢,没想到这么和平地就过去了。 “搞什么啊……” 他们不满地嘟囔着,把相机装了回去,冻的在原地跺了跺脚,哈着气,天空中飘来缕缕白点,有人忽然惊叫道:“呀,下雪了!” 北平这场雪来的迟,原本以为年前能下场几场,却只零星飘了几片雪花,一到地上就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今天这场雪看上去,有大雪纷飞的势头。 这样的大冷天,众人可没有想要欣赏雪景的兴致,赶紧哆嗦着往家奔了,两个副官也冻的浑身僵硬,走过去劝段寒江,“五少,咱们上车吧。” 段寒江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纷纷扬扬洒下来的雪花,伸手接了几朵,一到掌心,很快便融化了。 在婉瑜笑着扑进汪拙言怀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爱情,就此消失在这个冰天雪地里。 他爱了半生的女孩,终究还是爱上了别人。 第392章 拉你一起下地狱 从北平回来,段寒江便大病了一场。 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而已,荣音给他开了药,可他这病反反复复,一直未见好转,堂堂荣医生都不禁开始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难道这么长时间没有寻医问诊,退步了不成?那也不至于连感冒发烧都治不了吧。 严重受挫的荣音不得不将师父师娘请了过来为段寒江诊治,说了一下他的情况,陈伯庸笑叹,“他这是不想好起来,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可惜婉瑜这记心药,是医不了段寒江的。 婉瑜和汪拙言的婚礼,荣音和段寒霆没有赶去北平参加,只是托韩晓煜帮忙送去了一份贺礼。 一来年后下了好几场雪,路上结了厚厚的冰,车辆不便出行,荣音还怀着身孕,段寒霆可不敢让她冒这个险; 二来奉军和颖军之间是宿敌,全国统一后关系虽然变得比以前好了那么一点,至少不是剑拔弩张了,可是积怨太深,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化解的。 荣音和段寒霆若是去了,怕让婉瑜为难。 其实婉瑜在跟汪拙言好的时候问过荣音,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成了汪家的媳妇,荣音会不会介意。 荣音摇了摇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不会。 对她来说,婉瑜嫁给谁不重要,是否幸福才重要,之前她嫁给段寒江,两个人成了妯娌,也没有想象中的美好,甚至因为五夫人的阻拦,明明在一个公馆住着,隔了两个院子的距离,见面次数却还不如从前,后来婉瑜在段寒江那里受到那么重的伤害,让荣音也不禁反思,是不是她间接将婉瑜害成这样的? 毕竟当时她也是极力促成了婉瑜和段寒江的结合。 有了前面那样惨痛的经历,她现在的心态同冯爸冯妈是一样的,只要婉瑜能够获得幸福,别说嫁给颖军少帅,就算嫁给一个乡野村夫他们都未必不愿。 婉瑜和汪拙言的婚礼比想象中还有轰轰烈烈,盛大华丽。 毕竟是汪家唯一的独苗汪六少娶媳妇,汪家诸多太太们全体出动,把攒了那么多年的婆婆本全押进去了,力图要给她们的宝贝儿子办个盛世婚礼。 冯家更是备了十里红妆的嫁妆,比之先前带去段家的还要多上一倍,毕竟这次闺女嫁的是汪家嫡子六少,排场再大都不怕犯忌。 要结婚了,婉瑜说不出的紧张,汪拙言看上去比她还要紧张,“媳妇,我这是第一次结婚,经验不足,你可得多多指点啊。” 婉瑜没好气地踩他一脚,“挤兑谁呢你?” “我这是虚心求教。” 汪拙言很是无辜地看着婉瑜,见她真的恼了,赶紧在她脸上亲了几口,笑嘻嘻地补救道:“珍惜吧,这是你最后一次结婚了。” 婉瑜揪着他的脖领子,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汪拙言,你可得好好对我,要是敢背叛我,我就拉你一起下地狱!” “那你可得好好爱我,毕竟小爷我如此英俊多金,不知道多少姑娘爱我爱的死去活来的。” 汪拙言在她狠狠地瞪视下,收起嬉皮笑脸,看着她道:“相声里捧哏演员认哏,而我认妻,这辈子,我赖定你了,上穷碧落下黄泉,非你不可。” 伴着汪冯两家婚礼的华丽谢幕,段寒江的病也渐渐好转起来。 病好以后,段寒江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跟在荣音身后学做生意,人变得沉默寡言、冷静踏实了许多,五夫人看在眼里,是又欣慰,又担心。 人总要有一个成长过程的,男孩过渡到男人,也需要一个契机,只是段寒江长大的晚了些,错过了一段姻缘。 天气渐渐转暖,荣音的肚子也慢慢大了起来,很多生意上的事情便交给段寒江去跑腿。 最近又打发他往上海走一趟。 荣音向来是个有恩必报的,上次段家危机,上海的杜老板和小傲帮了他们很大的忙,荣音一直感激在心,想要亲自去上海拜谢,可段寒霆忙的抽不开身,她大着肚子也不宜长途跋涉,便这样耽搁了下来,但没少往上海寄东西,杜老板每次都会回礼,一来二去的,联系的很是密切,生意也开始建立合作了。 “这些是干肠,这些是茶叶,都打包好了,你跟杜老板说那些干肠最好尽快吃掉,放久了容易坏。” 荣音挺着肚子,张罗众人把东西往车上塞,又将大包小包的点心塞到段寒江手里,“这些是给小傲准备的,老嚷嚷着想吃刘妈做的云片糕。” “行,我都记下了。” 段寒江将点心匣子放进车里,自己也钻了进去,荣音不放心地叮嘱道:“路上开车慢点,沿途遇到别家的兵也尽量客气些,别跟人家起冲突。” “我知道,嫂子放心吧。” 段寒江冲荣音、五夫人摆了摆手,带着车队驶离了帅府。 荣音各种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段寒江这一去还是出了事,在路上不知怎的和湘军起了冲突,直接让人家给扣下了。 得到消息后,五夫人急的差点没昏过去,荣音一边安抚五夫人,一边给段寒霆打电话,让他打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无缘无故地就将人扣下了。 傍晚时分段寒霆回来,一脸的凝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说要往南边走一趟,把段寒江救回来。 荣音一听眉头便一拧,还未来得及询问和反驳,五夫人就白着一张脸在小六的搀扶下满脸泪痕地走了进来,“妈,你慢点,慢点……” “则诚,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啊!”五夫人一进来就给段寒霆跪下了。 段寒霆忙将她搀扶起来,“五妈妈,别这样,您先起来,我这正要去救他……” 在五夫人的催促下,段寒霆潦草地拿了几件衣服,便带着阿力他们准备出发了。 荣音一脸沉然,“一定要你亲自去吗?老三老四他们不能走这一趟?” 湘军地界可不太平,那位年轻的慕容大帅也不是个善茬,这次老五被扣,谁知道是不是湘军的阴谋,她实在是不敢让段寒霆以身涉险。 “实在不行,我去吧,生意场上的事情,我去说一样有用的。” 段寒霆换上驾驶的行头,道:“别闹,你大着肚子,怎么能去呢?老三老四他们去了只会添乱,别没把人救出来再将自己折进去,还是我走这一趟吧。” 看着荣音担心的眉眼,他摸了摸她的头以作安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在家乖乖等我。” 亲了她一下,他便离开了。 这一走,便是长达四五天杳无音讯,奉军上上下下、段家上上下下,都急疯了。 荣音心里比谁都着急,面上却比谁都淡定,直到段寒霆离开的第五天傍晚,她收到了上海杜老板的电报,电报上说段寒霆现在在慕容公馆,被关了起来。 然而后面一句话,让她脑门整个都“轰”的一下炸开了。 电报上说:“慕容家有意与段家结亲,慕容五小姐慕容妍属意段帅,双方正在洽谈婚礼事宜。” 几乎是连夜,荣音便让雷震备车,带着行李挺着肚子坐上专列赶往上海。 出发之前,杜老板亲自拨了个电话给她,一派长辈的温和,“孩子,别着急。我知道拦不住你,你可先来上海,我们共同筹谋,商量对策。” 在去往上海的路上,荣音坐在车厢里,看着外头掠过的风景,心头说不出的沉重。 慕容妍……段寒霆特意亲自走这一趟,是因为她吗? 第393章 被离婚 专列在翌日上午抵达上海火车站,荣音一.夜没睡,下了车,老远便听见一声喊,“姐姐!荣音姐!” 她循声望去,便在人群中看到小傲一张清秀的小脸,挥舞着长臂挤出人群朝她走来。 荣音勉强挤出一丝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 “还好,正是长个儿的年纪嘛。” 小傲摸了摸脑袋,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车停在外面,姐姐当心点,别撞到肚子。” 随小傲同行来了不少黑衣人,一路护着荣音上车,径直往杜公馆开去,路上小傲和荣音闲聊了几句,荣音满心记挂着段寒霆,漫不经意地应着。 杜公馆位于上海华格臬路,由一幢中式两层石库门楼房和一幢中西合璧风格的三层楼房组成,占地甚广,一根楠木雕花大梁,曾经还上过新闻头版。 荣音下了车,随小傲进得杜公馆,老远便见大厅门边站着五个衣着光鲜,如花似玉的女人,猜想应该是杜老板的五个太太。 小傲上前一一给她介绍,荣音福了福身子,“太太们好。” 又让雷震把带来的礼品都送上来。 五个太太都是随和之人,言笑晏晏地引了荣音进去,和她闲话家常了几句,知道她心中焦急,便道:“老爷在书房等夫人呢。” 荣音道了谢,谢绝了小傲的搀扶,只握着他的手,径自往书房走去。 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小傲道:“爹,我音姐姐来了。” 杜玉笙在家里穿的很简单,只着一身黑色的长衫,头发削的很短,正执一只毛笔在书桌上挥洒着笔墨,见荣音来了方才停下,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温和地冲她笑笑,便从书桌后头走了出来,一张口便是说不出的亲切,“可算等着你了。” 荣音福了福身子,“杜叔叔,给您请安了。” “快起来,大着肚子呢。” 杜玉笙忙上前虚扶了荣音一下,“一路舟车劳顿,很辛苦吧。” “还好,就是叨扰您了。” “说这话就见外了,你不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杜玉笙请荣音坐下,没请她喝茶,让小傲给她沏了杯早已备好的蜂蜜水,荣音心里暗道这人实在是体贴入微,道了声谢,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润润嗓子。 “我不跟你客套了,直说吧。” 杜玉笙知道荣音着急,便直接把打听到的事情告诉她,“你们家五少爷,段寒江,确实是被湘军故意扣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则诚去。而则诚这一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慕容大帅直接将他也扣下了,为的八成还是东北易帜的事情。我之所以邀你来上海,是打听到慕容五小姐将则诚带去了杭州,离这不远。” “杭州?” 荣音不由惊讶,“去杭州做什么?” 她没听说湘军的大本营换了地方啊。 杜玉笙神情有些迟疑,顿了顿,道:“我收到的密报,说是慕容五小姐想在杭州西湖边和则诚举办婚礼。” 婚礼…… 荣音脸色剧变,到这儿真是忍不住嗤笑出声,“那慕容五小姐,不知道段寒霆已经有了家室了吗?” 她记得上次她中了枪,段寒霆将她抱进房间让她给她医治,她还警告过慕容妍,明确说她自己是一只母老虎,就是想告诉她:别打我相公主意! 是她说的太委婉了,还是那慕容小姐根本就听不懂人话? 上赶着要当小三…… 只是杜玉笙和小傲面色都露出几丝为难和不忍,让荣音的嗤笑不由一收,直觉告诉她事情好像不是这么简单,“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小傲看着杜玉笙,道:“爹,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您就直说吧。” 杜玉笙无奈,叮嘱荣音千万注意情绪,吩咐小傲将桌上的报纸拿过来给荣音。 荣音不明所以地接过报纸,一看是今天早上的上海晨报,偌大的版面刊登了慕容妍和奉军总司令段寒霆的婚事。 报纸上还声明段寒霆目前是单身,早就已经和原来的夫人荣音秘密离婚了,所以这桩婚事名正言顺,希望世人不要多加揣测,能够给予他们祝福。 捏着晨报,荣音的脸色唰的一下掠得灰白,眼前一片模糊,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这是单方面被离婚了吗? 肚子一阵胀痛,荣音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耳边只听见小傲焦急的喊声,“姐姐,音姐姐……管家,叫医生!” …… 荣音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好像回到了八岁那边,她抱着满身是血的娘亲,哭得泪眼模糊,娘亲握着她的手,艰难地吐出遗言,“活着,好好活下去。” 她梦到了被枪毙的文青竹,梦到了荣邦安临死之前的惨状,还梦到了荣淑死在笼子里的凄惨模样,她声声泣血地说:“荣音,你有今时今日这般地位都是从我这里抢走的,可惜啊,抢去的东西终究不是你的,你能抢,别人也能抢。你斗得过我,斗得过荣玉,斗得过陆卿卿,我看你拿什么去斗慕容家五小姐?” 她梦到段寒霆和慕容妍在东京街头畅游的甜蜜情景,梦到他拉着她的手逃命的艰险时刻,梦到她替他挡了一发子弹,他抱着她眼底的震惊和痛惜。 她还梦到他们依偎在一起,大红色的床榻上,两个人身穿红色的礼服,喝着交杯酒,送入洞房,缠.绵悱恻…… “不要!” 荣音大喊一声,从梦里惊醒过来。 “姐姐。” 见荣音醒了,小傲和杜玉笙以及众太太呼啦啦地围了过来,荣音则是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肚子,还好,肚子还在。 杜玉笙道:“查理医生,快过来瞧瞧。” 一个外国医生走上前来,给荣音测了测心跳和血压等,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病人只是受惊过度,加上神经劳累引起的突然昏厥,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他忧心地看向荣音,“病人有先兆流产的症状,需要好好安胎,可不能再受惊了。” 先兆流产…… 荣音脸色一白,直接用德语问道:“先生是德国人吗?” 查理先生一听到标准的家乡话,眼睛不由一亮,点点头用德文回答道:“对,我是德国人,受聘于杜老板,是杜家的家庭医生。” 荣音用德语跟他交流了几句,详细地寻问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定没有什么大碍,这才稍微放了心。 他们叽里呱啦半天,众人都听不懂,却也十分惊艳地看着荣音,久闻段家的这个二少奶奶蕙质兰心,才华出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五个太太都在心里暗暗腹诽,这些男人也不知道这么想的,放着这么好的老婆不好好珍惜,就喜欢在外头拈花惹草,都逃不掉一身风.流秉性。 查理先生说完了话,轻轻一笑,“杜老板,你这个客人比我厉害多了,人家是堂堂英国皇家医学院的医学博士,日后我得多多向她请教才行。” 杜玉笙听着他的夸赞,脸上莫名露出一抹骄傲的神色,“哪里哪里,查理医生谬赞了。” 他让管家送医生出去,五个太太连同小傲在内都有些愣然,刚才老爷说的那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那语气好像人家在夸自己家的孩子似的。 荣音沉浸在惊魂甫定的噩梦中,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待杜玉笙在床边坐下,才稍微回了回神,听他宽慰她道:“你先别担心,新闻报道未必是真的,我也派人在继续调查,你可不能先乱了阵脚。” 荣音咬着唇,点了点头,她不相信段寒霆真的会这么无情地抛弃她,明明他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 “我相信则诚的为人,他不会就这样弃你于不顾,或者他有什么难言之隐,等见到他一切自然会大白。” 杜玉笙看着荣音苍白的面容,心中微痛,话锋陡然一转,“如果他真的背弃了你,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定然要替你出这口恶气。” 这番话说出来,不光五个太太和小傲,连荣音都愣住了。 杜老板,为何待她这么好? 第394章 妻奴 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 正值清明时节,杭州西湖边游春的行人很多,场面热闹繁华,喧哗熙攘,如织的游人中,一对俊男美女夹杂其中很是显眼。 那男人身形颀长高大,眉眼器宇轩昂,棱角分明,一看就是北方汉子,只是英俊的面庞显出几分不耐烦,似乎是被强拉着来的。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儿?”段寒霆没什么好气地问。 慕容妍挽着他的胳膊,踏上断桥,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别这么焦躁,这么好的天气,出来踏青不好吗?” 段寒霆冷冷一笑,“你就不怕我跑了?” 慕容妍闻言轻嗤一声:“你要是能跑早就跑了,还用等到现在?段寒江还在我四哥手里,你就算舍得那几架飞机,也舍不得你弟弟和那些部下吧?” 段寒霆神色清冷,唇角紧抿成一条线,要不是怕破坏现在的统一局面,他早就和慕容珩撕破脸了。 “行了,别板着脸了,搞得跟我欠你什么似的。” 慕容妍撇撇嘴道:“我既然答应了要帮你,便不会失信的。联姻只是权宜之计,等你平安回了奉天,咱们再解除婚约不就得了。”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四哥既然敢跟我撕破脸,就说明他要破釜沉舟了,我若不答应他的条件,你以为他会放我回奉天?” 段寒霆冷哼一声,侧眸看着她,“而你,不过是他用来笼络盟友的一颗棋子而已。汪拙言不跳你们慕容家的这个坑,你便把我拉进来了。” “我是个坑吗?” 慕容妍气得甩开他的手,凶道:“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棋子啊?我好不容易逃出去了,是你把我从东京带回来的!我在北平帮你挡了一枪,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你是怎么对我的,随手把我塞给你媳妇,又强行把我送去了医院,硬生生又把我送到了我四哥手里。我被他骂,被他囚禁的时候,你在哪里?” 段寒霆淡漠地看着她,“我没让你给我挡枪。” 一句话,噎的慕容妍话都说不出来。 “是,你没让我给你挡枪,是我看着子弹射过来了我自己冲上去的,是我自个儿犯贱,行了吧!” 她怒不可遏,趴在墙边鼓着腮帮子粗粗喘气。 段寒霆看着她愤怒的背影,肩膀因为太过生气的缘故还一抖一抖的,想起她用脑门顶着慕容珩的枪口,挡在他面前的一幕,心不由跟着软了些。 他走过去,与她并肩站在桥边,“慕容妍,你是个好女孩,可我已经有家室了……” “打住!别发好人卡给我,不需要。” 慕容妍睨着他,“你也不用再跟我强调你的妻子有多好,这两天我都听了八百遍了,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 提起荣音,段寒霆嘴角便忍不住勾起笑容,“她是真的很好。” 又来了…… 慕容妍忍不住翻个白眼,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统领整个东北的奉军总司令,居然是个妻奴。 “那你说,我们要‘结婚’的事情如果被你家那个母老虎知道了,她会怎么做?” 段寒霆闻言眉头一拧,“她不会知道的。” “怎么不会?” 慕容妍轻嗤一声,“你不是说她人脉很广吗,你离家这么久,她怎么可能沉得住气,不去打听你在哪儿,做了什么,咱俩的事估计全世界都知道了。” 全世界都知道…… 段寒霆脸色骤然一变,“你做了什么?” 慕容妍倚在桥上,“这几天你没看报纸,不知道我和你要结婚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国了……” 今天天气很好,慕容妍却突然感觉到一股乌云压顶的阴沉气息,下一秒,她就被捏住脖子抵在了桥边,段寒霆神色残冷,“你干的?” 慕容妍喉咙被扼住,半个身子都被段寒霆提了起来,他轻轻一松手,她就能从桥边掉进湖里。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阵的尖叫声,随行来的副官将枪管抵在了段寒霆的后颈上,“住手,你老实点!” 段寒霆在枪抵住他后颈的那一瞬间,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变,一只手掐着慕容妍的喉咙,另一只手朝手伸去,直接抓住了手枪,那副官本能地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枪打在了天上,震得附近的众人耳廓生疼,头皮发麻,慕容妍捂着耳朵还没等看清楚,段寒霆手里就多了一把枪。 而枪口,正抵在那个副官的额头中间,局势立刻反转过来。 段寒霆满目肃杀,“我最讨厌别人拿枪抵着我的脖子。” “段寒霆,你别……冲动。” 慕容妍刚要说话,就被段寒霆扼住了咽喉,几乎喘不过气来,挣扎之际,她看到他毫无感情的一双瞳眸,“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他之所以忍耐这么些时日,就是让慕容珩放松警惕,也给北平那边留够时间,看看双方能否落得个和平的局面,现在事情闹大了。 因为荣音知道了,她一旦知道就不会无动于衷,而他根本不敢冒这个险。 “我老婆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十个你都不够赔的。” 段寒霆再面对慕容妍时,已经没有一丝心软,有的只是满腔的心烦和厌恶,拎不清的女人,从来只会给男人惹麻烦。 慕容妍浑身发抖,满心的惊惧,有那么一瞬间,看着这个男人冰冷的双眸,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他手里。 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也低估了他的妻子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正当段寒霆拿枪抵着慕容妍的脑袋准备去跟慕容珩谈判的时候,隔着老远便见荣音挺着肚子,在婉瑜的搀扶下往断桥这边走来,随行的除了慕容珩,还有汪拙言,和荣音一起同行的还有一个满目风韵的少妇,正是北平委员长的夫人,她旁边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是上海的华董杜玉笙杜老板。 一时间断桥这边便哗啦啦涌进来不少军队,瞬间将西湖包围了起来。 段寒霆眉睫猛地一颤。 隔着老远,荣音和段寒霆的视线对视上,而荣音原本正和宋夫人说笑着,在看到他拿枪抵着慕容妍之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走到了段寒霆他们面前,慕容珩看着被劫持的妹妹,神色倏然一淡,一张口就先发制人,“段兄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妍的目光钉在荣音脸上,被掐的干红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真的能直接找上门来,不光自己来了,还带来了颖军少帅夫妇,还有宋夫人……连上海滩的杜老板也来了。 现在她终于知道,段寒霆口口声声说的,他夫人有着强大的人脉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里的人随便单拎出来一个,跺跺脚都能令整个中国为之一震。 而现在,他们召集在一起,只是为了一个女人的救夫请求。 段寒霆也没想到荣音能来,看着她大着肚子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只觉得一颗心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变紊乱了。 “音音……”他低喃一声,放开慕容妍,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就抱住了荣音,还不敢将她抱实了,隔着肚子,将她搂了个满怀。 众人都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给他们腾开地方,汪拙言不甘示弱,将婉瑜也拉进了自己怀里,惹来她一个嗔瞪。 站在原地的慕容妍,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只觉得满目酸涩,心像是被打翻了无味药瓶一般。 她抬手抚了抚疼痛的脖颈,再见小心翼翼抱着荣音的段寒霆,眼底慢慢弥漫起浓重的雾霭,原来他不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只是自己不是那个人而已。 第395章 输给了你,也输给了他 放开荣音,段寒霆两道剑眉还是拧着的,“还大着肚子,怎么就来了?” 荣音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顾忌着他的面子,没有说出口。 婉瑜却是忍不住了,往慕容妍那边扫了一眼,轻哼了一声,“这不是知道你要‘结婚’的消息,特意过来道一声喜么。” 汪拙言暗暗掐了把婉瑜的小腰,婉瑜却又哼了一声,在心里暗暗嘟囔: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段寒霆神情慌张地看着荣音,荣音这才凝着笑意悠悠问了一句,“我看到新闻了,不知道是慕容小姐在跟我开玩笑,还是你在跟我开玩笑。” “我没……”段寒霆下意识地想要辩解,慕容妍忽然朝这边走过来,道:“段夫人,我和则诚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可千万别多心。”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段寒霆脸都绿了。 荣音神色微凝,淡淡笑道:“没有就好,慕容小姐这么骄傲的女子,自然也不会委身给人做妾。不过空口便大肆宣扬别人离婚,确实不太厚道。” 慕容妍脸色一白,被讥的面上挂不住,她看向段寒霆,段寒霆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荣音身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既然联姻的新闻发了出去,她自然不能背小三的骂名,便只能出此下策,谎称二人已经离婚了。 只是她没想到段寒霆根本不愿意配合她,更没想到荣音会直接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宣告她司令夫人的地位…… 他们夫妻恩爱,情比金坚,却弄得她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她这是图什么呢? 眼瞧着妹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慕容珩开口道:“这件事说起来是我的不是,我这傻妹子对段兄是情深义重,做兄长的也想成全她一片深情,便想了这么个法子,还希望段夫人不要见怪才是啊。”他抱歉地笑着,朝荣音拱了拱手。 荣音神色清冷,“疼爱妹妹是人之常情,只是为了成全你们的兄妹之情,破坏别人的夫妻情分,就过分了。” 一句话说的慕容珩当场变了脸色,而慕容妍则是一脸的无地自容,旁边众人听了脸色也微微一变,似乎没料到荣音会这么不留情面。 更不客气的话荣音也能说出来,她理了理段寒霆褶皱的衣领,没什么情绪地道:“我们家这位,是个心眼小的,先前我也想假装贤惠给他纳妾来着,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跟我生了好大的气,到现在还记仇呢。我这个人,心眼也小,容不得院里妾室成群。慕容小姐若真跟了则诚,在我们家受了委屈,慕容兄也心疼不是?女孩子长大了都恨嫁,我能理解,回头我给慕容小姐多介绍几个青年才彦,比我们家这位优秀的多的是。” 夹枪带棒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说的众人面面相觑,婉瑜却在一旁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她这妹妹,总算硬气一回了! 当着众人的面,慕容妍委屈的泪眼汪汪,咬着牙道:“那我就先多谢夫人了。” 荣音微微一笑,“不客气。” 段寒霆在一旁都听愣了,印象中,这还是荣音头一回当着众人的面甩脸子拿架子,他震惊之余兴奋不已,与此同时已经开始哀叹自己的命运。 夫人这么懂得粉饰太平的人,这次连外人的面子都不给了,看来是真生了气,可想而知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狂风暴雨。 接了段寒江和一众副官,回程的路上,段寒霆才知道慕容珩这次为何会这么痛快地把人放了。 北平的委员长因段寒霆被扣之事动了大气,不仅派夫人来了,还召集了军队直接给慕容珩下达了战书,而汪拙言更是直接带兵赶到了长沙,杜老板那边则是派手下的人直接包围了慕容公馆,若是慕容珩胆敢轻举妄动,慕容一家老小都会给段寒霆陪葬,慕容珩一下子落得个腹背受敌的局面,自然只能妥协。 这里面有段寒霆给北平通风报信的作用,但能在短短时间内汇集三方人群,将局势完全翻转过来,则完全是荣音的功劳。 段寒霆一想到荣音大着肚子还特意跑过来替他操劳,就觉得一颗心酸酸涩涩的,既感动,又愧疚。 荣音在西湖边发了一通脾气,后面人就很和平了,和众人谈笑风生,像没事人一样。 段寒江没遭什么罪,但还是觉得因为自己让兄嫂遭此劫难,很是过意不去,待看到汪拙言和婉瑜并肩站在一起时,一张脸瞬间掠的灰白。 婉瑜倒没什么感觉,本来她特意跑这一趟是为了荣音,所以只是微微冲段寒江颔首,却引得汪拙言大吃飞醋。 原本他不知道段寒江被扣下了,一收到荣音的电报,婉瑜那边急的不行,他自然不能让媳妇一个人来,便调了自己的亲兵,过来英雄救“美”了。 只是他没想到除了段寒霆,段寒江也被扣下了,一想到他跋山涉水地跑过来结果是救了情敌,一颗心就老大不愿意,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小账。 晚上慕容珩做东,摆了一桌赔罪宴,席上气氛倒是不错,荣音没有再摆脸色,委员长夫人也是个人精,在中间做了调解,勉强落了个和平的局面。 慕容妍也在宴席上,但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她视线一直漫不经意地朝段寒霆和荣音看去,而段寒霆的目光几乎全程在荣音身上。 她明明坐在和他对面的位置,但看到的却都是他的侧脸,荣音一顿饭都没怎么动过手,东西都是被段寒霆喂进嘴里的。 心像是泡在柠檬水里,酸胀的难受,慕容妍举起酒杯,仰头干下一大杯红酒。 喝的太快,狠狠地呛了一嗓子,慕容妍咳嗽不止,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她,慕容妍道了声抱歉,便捂着嘴盈着满眼的泪从包厢走了出去。 荣音抬起眼皮看着慕容妍狼狈的背影,眸光微微一闪,一勺鸡蛋羹送到自己嘴边,荣音又撩起眼皮看了段寒霆一眼,转手把饭勺喂进了他的嘴里。 “你吃吧。我去趟洗手间。” 段寒霆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扶着她,“我跟你一起去。” 荣音睨他一眼,“女洗手间,你去做什么。” 她将段寒霆摁下,笑着对众人说了声“失陪”,便挺着大肚子出去了,雷震收到段寒霆的眼神,寸步不离地跟在荣音身后。 “我也出去透透气。”婉瑜也随之起身,走了出去。 慕容妍喝了不少酒,她酒量原本没那么差,今天却吐的一塌糊涂,站在洗手池旁边漱了漱口,往脸上拍了两捧水,看着镜中的自己,苦笑地扯了扯嘴角。 左肩上的伤疤莫名疼了疼,她捂着肩膀出去,就看到倚在走廊旁边的荣音,正在等着她。 这里是杭州城最大的酒店,包厢外头有一间装潢的很清雅的茶室,泡上一壶龙井茶,荣音和慕容妍面对面坐着,荣音给她沏上一杯茶。 “喝口茶,醒醒酒。” 慕容妍僵硬地道了声,“谢谢。” “该我跟慕容小姐说句谢谢才是。” 荣音真心诚意地说,“若不是你在中间斡旋,不惜得罪慕容大帅护得则诚平安,这会儿我的孩子可能已经没有父亲了。” 她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慕容妍看着荣音端庄秀丽的模样,这个极温柔、干练、冷静、霸气于一身的女子,周身气度丝毫不亚于百年世家出身的宋夫人,她模样不算倾城,气质也不算最好的,可不知怎的,她这张写满故事的脸,就是有种特殊的魅力,让人想要一探究竟,难怪段寒霆会说,“到现在,我也不敢说完全了解我夫人”。 她粲然苦笑,也饮下半杯茶,“段夫人,你不必谢我,我对则诚确实有企图,也的确想要嫁给他,可我最终,还是输给了你,也输给了他。” 第396章 不够爱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缘分天注定,但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身为慕容家的五小姐,打小慕容妍就是人们眼中的天之娇女,拥有高贵的出身,殷实的家世,聪颖的头脑,漂亮的脸蛋,一出生便什么都有了。 物以稀为贵,慕容家族男儿多,女娃娃没有几个,所以她从小就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哥哥们的宝贝,因为她是女孩,从小就游离在继承的候选人之外。 也因为她是女孩,将来是要嫁出去的,而慕容家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嫁给一个凡夫俗子。 “你知道吗,我第一个男朋友,是我的中学同学,那时候应该才十四五岁的年纪,五官都还没有长开,可他清清瘦瘦,白白净净的,很阳光,很腼腆。” 慕容妍想起自己的初恋男友,目光还闪着微光,“家里几个哥哥,一个比一个冷漠、严肃,所以我一看到他的笑容,整个人都化了。很快,我们两个便整天在一起玩,他真的很腼腆,连跟我牵手都不敢,第一次牵手的时候,他耳朵都红了。女孩子可能比较早熟,那时候我觉得他特别可爱,就想跟他在一起。” 荣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说起初恋情事,只当她是醉了情绪澎湃,便静静地听着。 “后来你猜怎么着?” 慕容妍拿出喝酒的架势又喝了一大碗茶,“我两个哥哥看到我俩手牵着手坐在一起,凶巴巴地过去要打他,而他一听说我是慕容家的女儿,竟然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无影无踪……打那时起,我就知道男人阳光没有用,白净也没有用,我得找一个哥哥们不敢打,打也打不跑的,我得找一个能够保护我的。” 荣音淡淡挑眉,“那你为何当初不选择汪拙言,反而要逃婚呢?他难道不是最佳人选?” 在汪拙言和婉瑜认识之前,汪家和慕容家就已经给汪拙言和慕容妍定下婚事了,在外人看来,汪家六少和慕容五小姐,也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 慕容妍撇撇嘴,“汪拙言太油嘴滑舌了,你不知道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有多油腻,后来我看到他和冯家小姐在一起,就知道他是故意在我面前装样子。既然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那为什么要勉强在一起呢?所以我逃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一逃,便将一颗心也丢在了外面。” 荣音眉心一凛,知道她说的是段寒霆。 “你应该不知道,我和段寒霆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去往东京的游轮上,而是在北平街头。” 慕容妍追忆往昔,“当时我正被我四哥的人穷追不舍,实在穷途末路了,只能半路拦了一辆车,当时车上坐的人,正是段寒霆。” 荣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脑门上的一根神经抽啊抽,不停地叫嚣着。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啊。 …… 婉瑜在洗手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荣音,心急如焚。 从洗手间走出来,迎面便撞见了段寒江,正贴着墙皮抽烟,他垂着视线,脸上看不清什么神情,只有袅袅烟雾从指间升腾起来。 她心系荣音,没有要跟段寒江说话的意思,见他也没抬头,便想假装没有看到他,擦肩而过。 即将擦肩之时,段寒江把头抬了起来,唤了她一声,“瑜儿。” 脚步一顿。 婉瑜心里很是无奈,看着他手中的烟,只道一声,“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不过这话她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以前两个人还是夫妻的时候她就劝不动他,现在两个人已经形同陌路,自然更不应该对彼此的生活指手画脚了。 可没想到段寒江对她的话倒是在意得很,卷长的睫毛微微一眨,顺势便掐灭了烟,冲她一笑,“听你的,不抽了。” “……”婉瑜对此不置可否。 婉瑜径自去找荣音,段寒江也跟了上来,在茶室看到荣音果然和慕容妍坐在一起,雷震站在荣音身后寸步不离,心这才放了下来。 段寒江在婉瑜身后道:“刚才喝了不少酒,要不要也点壶茶醒醒神?这个时节正是喝西湖龙井的好时候。” “不用了吧。”婉瑜见荣音没事,就想回包厢了,不然汪拙言肯定要出来寻她了。 段寒江轻喊,“婉瑜,陪我说说话吧,就随便聊聊。” 看着他带着央求的眼神,婉瑜甚是无奈,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茶煮上,一股清香从壶口弥漫出来。 闻着清香的味道,婉瑜的心也跟着平静许多,以前她性格太过跳脱,跟野兔似的天天在外边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文静了,也不是很爱说笑了。 段寒江面对沉默寡言的婉瑜,有些无措地捏了捏手指,“在汪家生活的还习惯吗?” 婉瑜点点头,“还不错。我和拙言在外面住,隔三差五回去一趟。” “在外面住?” 段寒江很是惊讶,“汪家……他们也同意吗?” “同意啊。结婚前我们就商量好了,搬出去住,拙言也尊重我的意见。原本他在外边就有一套公寓,两口子过日子,总比一大家子相处起来要简单。” 这是婉瑜婚前就提出的要求,坚决不和公婆住在一起,前车之鉴,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怎能不长点教训? 她话说的平静,听在段寒江耳朵里却是翻江倒海。 他蓦地想起婉瑜嫁给他的时候,也曾提出过想搬出去住的念头,他跟老妈提过一嘴,却被坚决否决了,“婉瑜还大着肚子,搬出去谁来照顾?” 他心想也是,在家里不管怎么说都有丫鬟婆子伺候,比两个人在外头没人照顾强多了,后来婉瑜再提,他就支支吾吾地说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没想到,这一等,便没有然后了。 现在想想,他当初考虑的更多的是他的感受,老妈的感受,反而把婉瑜的感受都放在了后头。 他以为自己对婉瑜够好了,可跟汪拙言一比,他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也难怪,她最终选择了汪拙言。 “对不起。” 段寒江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以前我一直觉得我是全世界最爱你的人,可现在才知道,我对你的爱,远不及别人对你的十中之一。” 婉瑜微微抬了下眼皮,看着坐在对面她曾经真心喜欢过的男人,其实她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遇见汪拙言后,她才知道,喜欢和爱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而她和段寒江,在经历了这许多后,再也不是曾经的孩子了,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也懂得了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茶室的门“呼啦啦”被推开,伴着一股清风,两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并肩走进来,吸引了诸多目光,在茶室喝茶的客人纷纷朝门口看去。 两个男子神色冷峻,抬眼扫了一遍茶室,锁定了目标,便在门口分开,朝着他们要找的人儿走过去。 荣音捏着杯子,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只大手便环过她的身子,灼热的呼吸都铺洒在她的耳蜗,“走吧夫人,该回家了。” 汪拙言则是在看到坐在窗边面对面饮茶的婉瑜和段寒江时,脸色一变,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抬手就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婉瑜的脑门。 “好啊你,又背着我和别的男人偷偷约会。” 他一屁股坐在婉瑜旁边,朝段寒江露出一个飞扬跋扈的挑衅笑容,“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们家瑜儿不会再跟你走的。” 一句话引来段寒江的白眼,婉瑜也在底下狠狠掐了下他,可这厮怎么就掐不疼呢? 从茶室走出去,酒店门口停着好几辆豪华汽车,排成了长龙,众人挥手道别,将委员长夫人送上车,又是一番寒暄。 慕容妍喝酒喝的最多,这会儿被风一吹人有些站不住,眼看着一头就要往台阶下栽,被一只大手扶住了,一个略沉厚的声音道:“小心。” 荣音动了动耳朵,只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一转头,便见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抱着慕容妍上了车,似乎觉察到她的视线,他微转头,朝荣音这看了一眼。 而那一眼,令荣音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击中,浑身为之一僵。 阎三? 第397章 老娘天下最美 车子在自己面前扬长而去,一时间荣音还以为自己眼花。 慕容珩过来道别,荣音装作不经意顺口问了一句,“刚才送慕容小姐的那个小哥,我瞧着挺精神的,也是慕容兄的副官吗?” “你说阎震啊,对,是我的副官。” 阎震…… 荣音瞳孔微微缩了缩,同样姓阎,不是阎三而是阎震,难不成他改头换面后连名字也改了? 段寒霆刚将委员长夫人送上车,与之握手道别,没有听到这边的交谈,回来后见荣音脸色不太对劲,问,“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连夜赶回上海不太现实,危险性也太大,杜玉笙在杭州有一个茶庄,段寒霆和荣音一众晚上就跟着一起下榻在那里。 “不早了,洗洗睡吧。” 杜玉笙温和地说,“这一次有惊无险,等回到上海可得好好给你们兄弟祛惊定神。” “谢谢杜叔叔,您受累了。” 段寒霆和段寒江对杜玉笙自是好生感谢,婉瑜和汪拙言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勾肩搭背地去了自己的房间,段寒江看着他们相拥离去,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荣音累得不轻,段寒霆扶着她回了房,想抱来着,被荣音拒绝了。 山庄里气候宜人,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茶香,房间里都是双人大床,收拾的很是干净整洁,古色古香的气息,杜玉笙一向是会享受之人。 窗户开着,夜风有些凉,段寒霆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回头便见荣音坐在沙发上,脱了鞋子,一脸的疲惫。 段寒霆心疼地蹙了蹙眉,走过来抱抱她,“我让夫人受累了。” “累倒不累,就是害怕。” 荣音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一把抱住了段寒霆,抱的他紧紧的,眼泪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地滴在他的后背上,“你要是出了事,我和孩子怎么办呢?” 女人再坚强勇敢,终究有软弱的时候。 得知段寒霆被扣下的时候荣音没哭,看到他和慕容妍要结婚的时候她也没哭,当时更多的是担心、气愤,还有就是想方设法地把他救出来。 可现在终于把人救出来了,实实在在地抱着他,种种情绪便翻涌了上来,荣音这眼泪便怎么收都收不住了。 段寒霆这个心疼啊,翻腾半天也没找到手帕,干脆捧着荣音的脸将她的眼泪用自己的嘴唇吻干,尝到发咸的泪水,他心头也是一片酸涩。 今天在西湖边,听到慕容妍说她公布了他们要结婚的消息,他犹如五雷轰顶,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念头就是——荣音看到了可怎么办? 她还大着肚子,孕妇本就情绪不稳,又是被离婚,又是他要和别人结婚,她看到了,不得气死啊! “我当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着劫持慕容妍,去跟慕容珩谈判,他要是不放我走,老子就跟他鱼死网破。” 段寒霆发狠道。 荣音擤了擤鼻涕,哑着嗓子道:“你可不能跟他鱼死网破,任何时候,保住性命都是第一要紧。哪怕你真的跟慕容妍在一起了,我也希望你能够活着。” “我有你,怎么会和别人在一起呢?” 段寒霆摸着她哭得红通通的小脸,觉得实在是对不住她,“看到新闻的时候,你信了吗?” “新闻上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怎么会不信呢。” 荣音嗔他一眼,“当时给我气的啊,直接昏了过去,差点流产……” “什么?流产?” 段寒霆惊得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意识就去摸荣音的肚子。 荣音也摸了摸肚子,“你别担心,孩子没事,只是有些先兆流产的症状……” “那怎么办?”段寒霆还是一脸的惊魂甫定。 荣音看着他瞪大眼睛,一脸惊慌的模样,轻笑道:“你别那么紧张,先兆流产而已,又不是真的流产,后面好好保胎安胎就行,我没那么脆弱。” “都怪我。”段寒霆愧疚难当。 荣音拍拍他的脸,嘴角噙着笑,“你应该感谢你自己,没有真的和慕容妍在一起,不然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不一定会叫你爹了。” 段寒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些慌。 荣音身子往沙发背上一倚,神情是难得的严肃,“则诚,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慕容小姐,是否真的动了情?” “没有!” 段寒霆矢口否认,神情也严肃下来,摇头,“真没有!” “你想好了再说。人家可是为了挡你一枪,又在亲哥哥枪底下保住了你,甚至为了救你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若是不娶她,可太对不住人家了。” 荣音神情不再那么冷肃,现在完全是一副跟他商量的语气,她宁可段寒霆说出真心话,也不希望他骗她,然后心里一直有个结。 “我从来没让她救我,若谁救了我我就得以身相许,那岂不是更应该给阿力一个名分?” 段寒霆一本正经地说,荣音被他一噎,捶了他一把,“废话,阿力和慕容妍能一样吗?” “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就因为慕容妍是个女的,我就得娶她?” 段寒霆严肃道:“我是欠她的情,我还便是了,但报恩和感情是两回事,怎么可以混为一谈?” 荣音睨他一眼,“可是人家慕容小姐喜欢你呀。” “喜欢我的人多了,她算老几?” 段寒霆一点面子都不给,“要照这么说,我对不住的人多了,可我要是对得起她们,就对不起你了。在我这里,她们加起来都不如你一根指头分量重。” 荣音心弦一颤,这话听着好冷酷好无情啊,可她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你就会说好听的,那我问你,你和慕容妍是怎么认识的?” 荣音开始审问了。 今天慕容妍在茶室跟她说的那番话,不知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她听了心里挺不舒服的。 段寒霆脑袋懵了一瞬,道:“去东京的游轮上……” “是吗?” 荣音眼睛眯了起来,“那怎么今天慕容妍跟我说,你们第一次见面,是一次英雄救美的浪漫邂逅呢。要我提醒你吗,在北平街头……” “啊,你说那次啊。”段寒霆做恍然大悟状。 荣音气得捞起旁边的沙发靠枕就朝段寒霆砸了过去,眼泪又要落下来了,“你骗我!” 段寒霆被砸的晕头撞向,眼看着荣音又掉了眼泪,那叫一个慌啊,差点给她跪了,“没,我刚才是真没想起来……真的,音音,你别生气啊……” “你少来了。” 荣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哗哗淌,花着一张小脸哽咽道:“你们第一次相遇那么浪漫,你会忘记?” “浪漫?” 段寒霆顿时有点不太理解浪漫这个词了,“她就在我车里躲了一下,有什么好浪漫的。要说浪漫,咱俩第一次相遇的过程才叫浪漫呢。” “浪漫个屁。” 荣音没好气地笑骂道:“躲在床底下听活春.宫有什么浪漫的?” “你看,这就是你们女人和我们男人对浪漫理解的不同了。” 段寒霆给荣音擦擦眼泪,有理有据地哄她,“那次要不是你帮我打掩护,我早就成颖军的盘中餐了,咱俩哪还能有以后啊?咱们才是实打实的缘分。” 荣音又抽了两下,脸色却没刚才那么气愤了。 “不哭了哦,眼睛都哭红了,都不漂亮了。” 荣音重重给他一拳,“老娘天下最美。” “是是是,我夫人天下最美,谁都比不上她漂亮……” 第398章 果然是他 段寒霆使出浑身解数,哄了荣音大半日,总算是将她哄好了。 洗完澡,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交流着这大半个月来彼此经历的事情,荣音到现在还忍不住后怕。 “这慕容珩真是狼子野心,胆大包天,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把你劫持。” 荣音眉头紧拧,“我真怕你俩谈不拢,他一不做二不休真的对你不利,好在这次有惊无险。不过为了他的宏图不惜牺牲亲妹妹,还真是慕容家的做派。” 提起慕容家族,荣音真是一丁点好感都没有。 之前慕容家几个儿子为了争夺大帅之位明争暗斗,死的死,伤的伤,慕容四少打垮了弟兄们,好不容易成了“太子爷”,却并不甘于坐享东宫,而是牺牲了自己的妻子,还联合岭军一起讨伐自己的父亲,成功地把先慕容大帅从位子上拉了下来,他坐了上去,现在又想牺牲自己的妹妹成为真正的“皇帝”。 无论是妻子还是妹妹,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相比慕容妍,她更加心疼那位死去的程家千金,就这样沦为了牺牲品。 段寒霆道:“慕容珩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就算我不追究,北平那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荣音眉心一凛,北平那边,更加不是能够容人的。 她长叹一声,摩挲着段寒霆的大手,“也不知道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生活何时能回归平静。” 段寒霆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道:“会的,国泰民安,就是你我一生的追求。” 熄了灯,临睡前,荣音还咕咕哝哝对段寒霆说,“对了,这次的事,杜老板真是帮了好大的忙,回头我们可得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段寒霆重重地点头,就凭杜玉笙对荣音说的那句“我相信则诚的人品,他定不会负你”,他就得好好谢谢人家。 荣音埋在段寒霆怀里,还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说杜老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嘞?” 段寒霆眸光微闪,他也有同样的疑问。 若说杜玉笙是因为和父亲相交甚笃的缘故,那比起荣音应该更偏向于对他好才是,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杜玉笙和荣音不是一般的投缘。 总不能,他是相中了荣音,想要娶回家做姨太太吧? 想到这里,段寒霆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由搂紧了荣音,媳妇太伟大也太优秀,免不了别人瞧着眼馋,他可得守的牢牢的才行。 翌日清晨,荣音和段寒霆早早就起了,在茶庄的小亭子里盘腿打坐,呼吸新鲜空气,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杜玉笙捏着两个核桃走出来,隔着老远就看到亭子里盘腿坐着的两个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起的挺早的。” “杜叔叔早。”荣音和段寒霆异口同声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泡上一壶茶,三个人坐在小木桌制成的茶几旁静静品着茶,聊着天,荣音忍不住感慨,“这里的环境真好,舒服的让人不想离开。” “喜欢就在这儿多住上几天。” 杜玉笙道:“我也是一年到头来不了几次,偌大的庄园放着怪可惜的。” 在杜家住的这两天日,荣音见识到了杜玉笙有多忙,丝毫不亚于段寒霆的日理万机,操持着偌大的家业,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杜叔叔这个年纪也应该试着放缓生活节奏,颐养天年了。”荣音劝道。 杜玉笙慨言道:“我何尝不是退下来,种种花,品品茶,养养鸟,可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兄弟要吃饭,小傲也远远没到能够独当一面的年纪,有的熬哩。” 荣音心道也是,想起小傲不由失笑,对段寒霆道:“我们要来的时候,小傲一个劲地耍赖撒泼,非要跟着一起来救你,这会儿在家肯定急死了。” 提起小傲,段寒霆脸上也浮起笑容,“算这小子有良心,还知道惦着我。” 说笑了一阵,杜玉笙问他们接下来的行程,是要去上海待一段时间,还是直接返回北平。 不待他们回答,他看着荣音,先提议,“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还是在上海安胎,杜公馆有最好的西医和稳婆,你想怎么生产都可以。” 一番提议不禁令段寒霆和荣音惊愕,继而面面相觑,荣音讪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杜家人丁稀少,我膝下也只有小傲一个,想抱孙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若有添丁之喜,是我们杜家的福气。” 这番话说的,好像要认荣音做女儿的意思,只是荣音那边已经有了义父义母和干爹干娘,而且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实在也不好意思再给自己认个爹。 “谢谢杜叔叔的好意。” 荣音刚要婉拒,段寒霆接过话茬,“既如此,但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多在上海住一段时间,权当出来散散心了。” “?”荣音诧异地看向段寒霆,这厮是什么情况,要她在别人家生孩子? 没等她跟段寒霆掰扯,远远见雷震从外头跑回来。 看到亭子里的人,他脚步一顿,却还是跑上前去,跟众人打了个招呼,杜玉笙漫不经意地问了句,“出去晨练了吗?” 雷震微怔,点了点头。 荣音看着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昨晚那身,也不像是刚刚晨练过的样子,更像是在外面奔波了一晚上。 但当着众人面,荣音没有说什么,只对雷震道:“回房洗洗吧,一会儿咱们就启程。” “是。”雷震点了点头,进得屋去,跟汪拙言、婉瑜在门口撞上了。 婉瑜一出来,就叹,“呦,你们怎么都起这么早?果然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 荣音轻笑,“早起的鸟儿没有虫吃,但有茶喝,快过来坐。” 聊天大军就加入了两个。 汪拙言迈进亭子的时候,拍了段寒霆肩膀一下,不客气地问,“段兄,这次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准备怎么还啊?” 婉瑜刚落座,就没好气地轻拍了汪拙言一下,瞪了他一眼。 段寒霆则是轻挑眉,“你想我怎么还?” “你教我开飞机吧。”汪拙言早就想好了,心心念念地都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段寒霆饶有兴味地看着汪拙言,“你想学开飞机?” “早就想了,我爹不让。” 汪拙言提起这事就忍不住的怨念,漂亮的眼皮往上一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择日不如撞日,你当我老师怎么样?” 段寒霆睨他一眼,“我怕收了你,你会毁了我的名声。” “瞧不起谁啊?我聪明着呢。” 汪拙言说着,就生拉硬拽着段寒霆看飞机去了。 婉瑜无语地摇摇头,“这些个男同志啊,每天心心念念的不是枪就是车,再不然就是飞机,没完没了的。” 荣音笑得意味深长,“那也总比整日惦记着女人强吧。” 婉瑜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朝她竖起大拇指,“说的对。” 杜玉笙听得忍俊不禁。 眼看着旭日东升,荣音和婉瑜都回房收拾行李,吃完饭下午就启程去上海,婉瑜兴致很高,“早就想见识一下上海滩的繁华了,我一定要多拍点照片。” 荣音没有回房间,而是绕路去了雷震的房间,敲了敲门,雷震刚洗完澡没多久,一双小眼睛底下还泛着两团青黑,不是很有精神。 关上门,荣音坐在沙发上,直截了当地问,“你昨晚去见阎三了?” 雷震一怔,对上荣音的眼睛,点点头,“是。” 荣音眉心一顿,“果然是他。” 第399章 邪门得很 在酒店门口,不光荣音看到了阎三,雷震也看到了。 对于雷震而言,阎三是他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的仇人,于他而言,早已是刻在骨子里的仇恨,别说阎三穿了一身军装,就算扮成乞丐他也一眼认得出来。 荣音神色稍顿,问道:“你跟他交手了吗?” “没。” 雷震摇摇头。 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愣头青,不管不顾地要替阿颜报仇,哪怕丢了性命也要跟阎三鱼死网破。 上次在阿颜墓前,他和阎三的生死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他让阎三吃了一颗子弹,自己却也没在他手里讨到什么便宜,差点去见阎王爷。 荣音一次又一次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他的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又怎么能一声招呼都不跟荣音打,就又去找阎三拼命呢? 听到没动手,荣音的眉心才舒展了几分。 “如今阎三今非昔比,土匪头子摇身一变成了湘军的副官,又是慕容珩的亲信,我昨天之所以没提醒你,就是怕会节外生枝,幸亏你没轻举妄动。” 荣音轻呼了一口气,将身子靠在沙发上,示意他别站着,坐。 待雷震扯过一根凳子坐下,她才又问,“你昨晚去湘军打探消息了?打探到了什么?” 雷震昨晚悄悄从酒店离开,确实潜进了湘军的队伍里,也探听到不少东西。 首先是阎三的身份。 “阎三改了个名字,叫阎苍,他是去年加入湘军的,时间算起来就在跟我打完那一仗后的两个月。” 雷震一双小眼睛迸射着犀利的光芒,“据说他一开始是从慕容珩的保镖做起的,靠一身武力帮慕容珩解决了不少麻烦,还救过慕容珩的命,替他挡过一刀,由此获得了慕容珩的信任,成了他的亲信,也从保镖摇身一变成了他的贴身副官。这次五少和司令被扣,我怀疑里面定然少不了阎三的挑唆。” 荣音眯了眯眼睛,很巧,她也是这么想的。 今天在看到阎三的那一刻,她就如坠冰窖一般,整个心都跟着为之一颤。 一来是想到了曾经被他绑架的经历,二来是她太了解阎三和段寒霆之间的仇恨,湘军屡屡跟奉军过不去,她就不信这里面没有阎三的挑拨离间。 另一方面也是深深的后怕,阎三居然混迹在湘军队伍里,若是她再来晚些,她家段寒霆落到阎三手里,还能有个好吗? 荣音想起今天在酒店门口,阎三把慕容妍扶上车那自然又亲密的举动,不禁有了些别的念头,“阎三和慕容小姐,关系如何?” 雷震皱了皱眉,“这一点没有打听到,只是我听到了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 “阎三好像娶了一个女人。” 雷震道:“阎三走的时候,我听到湘军的人调侃他,问他着急回去,是不是又要和老婆热炕头了?这老婆,是他到长沙时就一并带去的。” 荣音神情又陷入一片沉思之中,手指在圆滚滚的肚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 到长沙时就一并打去的,说明这女人阎三一早便认识,要么是京津一带的,要么是他在去长沙的路上勾搭上的…… 而现在到了杭州阎三依然带着他,再加上湘军人那些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语气,说明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不然也不会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能够被阎三娶回家,且感情甚笃的女人,荣音实在想象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毕竟收服悍匪这种事,一般女人做不来。 “等回头我派人去打听打听,你先不要轻举妄动了。” 荣音忧心忡忡地看着雷震,“阎三对你的警惕,不亚于你对他的。他既然敢出现在你我面前,便肯定做好了我们会找上门去的准备,还不知道挖了什么样的陷阱等我们呢,吃一堑长一智,眼下时局这么紧张,咱们又在别人的地盘上,一切都得小心谨慎,切莫被人抓住把柄,一个不小心,就是一场大战。” 雷震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晓得,夫人放心。” 在荣音和段寒霆身边历练了这么久,雷震如何不晓得要以大局为重。 论消灭阎三的心,段寒霆和荣音哪个都不亚于他,他们能忍,他如何忍不得,下一次再和阎三交手,他一定要让阎三死无葬身之地,再无生还的可能。 “还有一件事情……” 雷震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荣音。 荣音正准备走人了,听到还有事,不由失笑,“看来你昨天晚上收获不少,打听到不少事情呢。” 雷震被她调侃的脸色一红,垂了垂头。 “你说,我听着。” 雷震这才抬头,在荣音耳边低语了几句。 荣音闻言大惊失色,“你说真的?你没听错?” “不会有错。” 雷震道:“湘军上下也是议论纷纷,据说这位和程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很得慕容珩的喜欢,简直宠上天边去。据说这次来杭州,就是因为那位新夫人喜欢西湖,慕容珩便直接率兵来了此地。湘军上下都说那个傅小姐透着邪门,好像是已故的程小姐魂魄未散尽,回来找他们大帅复仇的。” 荣音眉睫一跳,这事听着确实有点邪门。 程小姐……傅小姐…… “天底下真的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 回上海的车上,荣音拿着刚刚取得的两张照片,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个人,只是这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左边的程小姐,穿着旧式的衣裙,两条麻花辫垂在脸色,模样清秀,但打扮的十分土气,很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丫头; 而右边的傅小姐,穿着一袭暗红色的旗袍,头上是手推波浪纹的时髦卷发,手上拿着一把鹅毛制成的羽扇,顾盼神飞间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见段寒霆的目光看过来,荣音把两张照片往他面前一摆,“这两个女人,若要你选,你喜欢哪一个?” 这简直是一道送命题。 段寒霆瞥了一眼,装作认真地仔细端详了一番,拧着眉道:“都不喜欢。” 荣音挑眉,“为何?” “前者,太卑微怯懦;后者,太嚣张跋扈。” 段寒霆评价了一番,将荣音揽入怀中,黑色的瞳眸散发着亮光,“还是我家夫人好,不卑不亢,可盐可甜,招人喜欢。” 他说着,便顺势在荣音脸上“吧唧”了一口。 阿力和雷震两个单身狗坐在前面简直受到一万点暴击,他们做错了什么,每天都要被强行往嘴里灌狗粮。 荣音也没好气地推了段寒霆一把,“啧,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哪句话说的不正经?”段寒霆挑眉。 荣音眼睛眯了起来。 自从荣音怀孕后,段寒霆觉得自己的眼力见疯狂见涨,这会儿见荣音明显表情严肃了,他也跟着板下脸来,重新拿起她手里的照片,“我看看啊……” 他左瞧瞧,右瞧瞧,忍不住爆了口粗,“我怎么都觉得这是一个人。” 荣音脸色终于多云转晴。 巧得很,她也觉得这两张照片上的是同一个人。 便是孪生姐妹,长得再相像,也能在细微的地方分辨出来,而程小姐和傅小姐,只是衣服妆发,和举止神态的不同,容貌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不得不说,后者相较于前者,气质上简直是脱胎换骨的变化,以至于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这会是同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那位被慕容珩娶回家的程小姐,不是已经香消玉殒了吗? 第400章 人生如戏 暮色苍凉。 阎苍一身酒气地回到家,隔着老远,便见一道娇.小的身影站在家门口等他。 见他回来,她忙迎上去,把手里的衣服披在他身后,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轻蹙了下眉,“你喝酒了?” “没有。”阎苍一贯阴沉的脸上浮起淡淡笑容,大手一把揽过小牧的细腰往家里走,便道:“慕容小姐喝了不少酒,我被她熏的。” 听到这里,小牧的心才稍微放下些,一进门就给他脱衣服,“刚好烧了热水,我打盆水给你洗洗。” 上身被剥光了,阎苍的脸也凑上来,贴在小牧的颈窝里,吸了吸她身上带着的奶香气,只觉得大脑清明了许多,嘴巴也开始不老实地亲了起来。 小牧抱着他的脑袋,红着脸由他亲了半天,眼见他的力道越来越重,手也往下滑去,忙制止他的手,羞怯怯道:“别伤着孩子……” 阎苍的手不由顿住,垂眸看向女人微微凸起的腹部,她瘦,三个多月了到现在肚子还不明显,跟着自己风餐露宿的,也一直没能好好安胎。 他摸向她的肚子,脑中却突然想起另一个女人,她也怀了身孕,肚子比小牧大一圈不止,月份应该得有五个多月了,脸上没见长肉,气色也不是很好。 从少帅夫人变成司令夫人,这一路怕是也少不了艰辛吧,大着肚子还要跋山涉水千里救夫,还真是个女英雄。 阎苍的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哂笑。 小牧端详着他的脸,觉得他的笑容有些诡异,“阿苍,怎么了?” 阎苍回过神来,看着小牧清秀的面容,这才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是谁,唇角的哂笑变为微笑,他亲了亲她的脸,道:“给我洗洗吧。” 冒着气的热水浇在阎苍的肩头,水流顺着他身上的伤疤往下流,没入肚脐,打湿了裤边,小牧摸着他身上坑坑洼洼的伤,即使已习惯,还是免不了心疼。 “要不……”小牧小心地提议,“咱们还是从军队里退出来,回家乡吧。我养羊,你放牧,我们照样能吃得饱,穿得暖。” 阎苍知道女人是心疼他身上的伤,抓着她的手,微微侧头安慰道:“现在已经把最艰难的时候熬过去了,后面就是好日子,你不用担心。” 小牧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她怎么能不担心。 从她在山脚下捡到他,他就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若不是自己懂些医术,千辛万苦地保住了他的命,恐怕他早就去鬼门关见阎王爷了。 后来两个人在一起,他身上的伤也没断过,有人欺负她,他就帮她打架,他打架可真狠,拳拳都能给人打出血来,这样的人,肯定是亡命徒。 看着他千疮百孔的身子,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的来历不一般,可她还是跟了他,一来是自己太过孤单了,二来也想寻个人保护他,三来—— 她是真的喜欢他。 “慕容小姐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啊,还是为了奉天的那个段司令?”小牧好奇地问。 提起段寒霆,阎苍的眸光变得冷冽了几分,轻“嗯”了一声。 小牧不禁慨叹,“慕容家的兄妹,真是一个比一个痴情。慕容小姐是这样,慕容大帅也是如此。” 慕容妍还好,至于慕容珩…… 阎苍唇际舒展开一个讥讽的弧度,他见过比他对女人还混蛋的,就是这位慕容大帅了。 …… 耿耿星汉点缀在墨蓝色的夜空中。 窗边坐着一个妙龄女子,膝盖上捧着一本书,可她的视线并没有集中在书上,而是投向了遥远的天际。 慕容珩回房的时候,就看到墨蓝色的天幕下一道殷红的身影,长风从窗边滑过,将她身上的睡裙吹起层层涟漪,如此唯美,如此动人心魄。 他站在门口,看着这副画面,静静地抽着一支香烟,淡淡的白烟徐徐从鼻间逸出,手指间闪烁的火星衬得他一双黑沉的眼眸明明灭灭。 “在看什么?” 慕容珩轻问一句,掐灭了烟,朝女人走过去。 女人听到他的声音,却并没有理会,直到男人走到她面前,拿过她的书,她才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一双小鹿眼眼角微微上翘,清澈中透着娇媚。 “石头记。” 慕容珩翻看了一下书的封面,缓缓读出来,轻问一句,“好看吗?你看了很多遍了。” “好看啊。”女人轻声清甜,像是冰皮月饼里的果馅,她将双.腿蜷起来,抱着膝盖,赤着一双小脚丫,不同于身上的消瘦,肉肉的脚指头很是可爱。 她拿脚指头去戳他,玩得不亦乐乎,慕容珩抓住她的一双小脚,粗糙的大手在上头摩挲两把,对上她带电的一双眼睛,环住她的腿,便将人抱了起来。 将人放在锦缎铺就的大床上,慕容珩性急地脱掉衣服,就撩开了女人的睡裙。 床帘放下,里面很快就传来娇媚的低吟声,如同天边的那轮银钩弯月,直接钩到人心里去。 女人有些漫不经心地躺在床上,腿随意地蜷在他腰侧,看着他抖动的脸庞和额角暴起的青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一张刚毅的俊脸,眼底晦暗不明。 她忽然道:“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和石头记上的内容不谋而合,说给你听听?” 慕容珩抱起女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哑声道:“你说。” 女人动着,身子慢慢低下去,凑到他的脸前,随着这个动作,里面便更深了些,慕容珩一时间头脑有些热,整个人都处在一阵恍惚之中。 以至于看着眼前女人的脸,竟和另一个女人重合在一起。 女人低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听到一句话,‘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一句话,如同电流般让慕容珩的身子猛地一僵,心口一颤。 看向女人的眼神也变了,他几乎无意识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名字,“雪色……” 女人眼神一冷,扬手就掴了男人一耳光,打得极其响亮,却在下一瞬又捧起他的脸,做委屈状,“四少又认错人了,我是傅心,不是程雪色。” 慕容珩被打懵了,视线有些怔忡地看着女人。 她是傅心,不是程雪色。 雪色已经死了,就死在他面前,一命呜呼。 慕容珩的脸色倏然一冷,嗓子也像是被沙子堵住似的,他掐着傅心的脖颈将她抵在墙上,冷声问,“这话,你打哪儿听来的?” 傅心一脸惊慌失措,呆呆地看着他,“外面好多人都在说啊,是已故的那位夫人,程小姐。她给你戴了绿帽子不是么?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你说她哪来的胆子,居然敢背着你爬上大帅的床,任何一个女人看到你和大帅站在一起,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啊,所以我想那程小姐一定是脑子有毛病,你说是不是?” 她话音刚落,就被甩了一巴掌。 慕容珩点着她的鼻子,脸色十足冷峻,“不许你说她的坏话,你没那个资格!” 左脸火.辣辣的疼,傅心捂着脸,泪眼婆娑,委屈巴巴地哭诉道:“我这不是替你打抱不平么。” 慕容珩心烦意乱,也没有去安慰女人,草草地提起裤子,穿上衣服就走人了。 床帘在余波中晃了两晃,最终归于平静,里面无声无息。 傅心没有出来追人,只是仰躺在凌乱的大床上,有些无力,眼色沉沉,眸中全是阴霾织成的乌云。 以前跪在慕容珩面前也不见得能换来他一个眼神的程雪色,死了之后居然因为别人的一句诋毁就能令他大动肝火,是心虚,还是搞笑呢? 傅心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讽笑,人生如戏,他们都是最好的演员。 不过这场闹剧,是时候该收场了。 第401章 大上海 大上海。 这里是很多人向往的所在,十里洋场,灯红酒绿,酝酿着柔情,也暗藏着杀机,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肥沃土壤。 同北平和奉天一样,上海是个标志性的国际都市,各行各业在这里百花齐放,是全国最繁荣的所在,但不同于北平和奉天的,是它带有的黑暗色彩。 旧时上海,不仅有外国势力控制下的租界,更有黑色势力严密控制下的方方面面,可以说,想要在上海滩混,就不得不与各种帮会打交道。 否则想要在上海滩立足,绝无可能。 而偌大的上海,现如今最大的帮会就是蓝帮,而蓝帮的当家人,正是鼎鼎大名的杜玉笙,杜老板。 从一个小瘪三混进十里洋场,一跃成为上海滩人人敬仰的大亨,杜玉笙所塑造的蓝帮神话,早已成了全国以及全世界津津乐道的话题。 荣音出国留学之前,还不知道又杜玉笙这一号人物,可自从回国,有关于杜玉笙这个人的报道,已经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如雷贯耳。 以前“杜玉笙”三个字,在她这里只是一个人名而已,经常会听到冯爸提起,但凡是做生意的,哪个没有和上海的蓝帮打过交道? 那时候荣音冥冥之中就有一个感觉,她迟早有一天会见到这位上海皇帝,可当时想的不过是将来可能会有生意上的合作,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深的交集。 更没想到的是这段缘分会起始于段家。 杜玉笙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机灵诡诈,却又以义气闻名于江湖,在生意场上所向披靡,在社交场上长袖善舞,出入于黑白两道,游刃于商界、政界。 段、杜两家关系匪浅,杜玉笙和已故的段大帅是拜把子的兄弟,和已故的段夫人是生意上的伙伴,便连段寒霆都得尊称他一句“杜叔叔”。 除此之外,荣音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和北平委员长的关系也是密切得很,甚至是委员长的贵人,这次能够请的动委员长夫人亲自赴杭跟慕容珩谈判,荣音自然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更多仰仗的是杜玉笙的人脉,因此荣音对杜玉笙多了一份感激和崇敬,也想要好好笼络住这层关系,说不定就是将来的保命符。 “所谓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这句话段大帅在世的时候常说,段夫人也时常会跟荣音提及,尤其是生意场上,多个朋友就多条路,广结善缘不是一件坏事。 自然,堂堂杜老板,不是人人都能高攀得起的。 多少人日日夜夜在杜公馆门口排队候着,想要见杜玉笙一面,都不一定能有这个机会,每天求他办事的,更是踏破杜家门槛,往往得到的只有一句话。 可荣音不仅住到了杜公馆里头,还能请动杜玉笙搭上面子帮她找关系,并亲自带着她去杭州救段寒霆,这份殊荣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就连冯婉瑜都在私下里跟荣音感慨,“姐妹儿,你面子可真大,杜老板对你不是一般的好。” “嗨,我哪有什么面子,不过是杜老板看在已故的公婆份上,又见我可怜,帮我一把就是了。” 婉瑜直接回她一句,“可怜的人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这么帮你?” “……”荣音哑口无言。 她嘴上说的谦虚,实则自己心里也犯疑,杜玉笙对她的好,完全超出了一个对待故交儿媳妇的好,她一直都在问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可是段寒霆和婉瑜都看出来的事情,那就说明确实如此。 但杜玉笙并没有表现出对她有什么企图,态度很温和,举止也很客气,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非礼的暗示或举动,只是偶尔会看着她发呆。 而且发呆也不是同一个地方,有时候会看着她的脸,有时候会盯着她的手腕,而且眼底的神情是忧伤的、神思的,这让荣音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 难不成是自己长得像他已故的哪位夫人? 荣音私下里和杜公馆的几个姨太太聊天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问过,但杜玉笙是出了名的好赌,不好.色,就连家里的五房姨太太,有的是为了充门面娶回家的,有的是因为可怜其身世,长相都不是艳丽之人,性格也都比较温和,就连他曾经的红颜知己陆卿卿,其实也只是挂了个名而已,并无夫妻之实。 所以打听了半天,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是单纯的喜欢你呢。” 段寒霆看着荣音眉头紧锁的样子,捏着她的双脚,这样安慰她,让她别多想了。 荣音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真当你夫人这么招人疼呢?” “那是自然,我的夫人,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段寒霆说着,倾身凑过来,在荣音脸上“吧唧”了一口,换来荣音红着脸的一记嗔瞪。 在上海住了已经小半个月了,汪拙言在汪大帅的连环夺命电报的催促下拽着不情不愿的婉瑜回天津了,明日段寒霆和段寒江也要启程回奉天。 没办法,公务在身,总不能真的抛下奉军上上下下的人和事不管。 荣音也想跟着回去,可段寒霆却担心一路上颠簸再有什么闪失,“你放心,我回去把攒着的军务处理一下,到你快生的时候我一定赶过来陪着你。” “我不舍得你走。” 荣音想跟段寒霆这样说,可身为一个贤惠大度、知礼明事的司令夫人,她只能违心地说一句,“军务要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话是说出来了,可那委屈巴巴的眼神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给段寒霆心疼的,抱着她一通亲吻安慰。 这一刻他只想说,管他什么江山社稷,通通滚他丫的,老婆孩子最大! 但眼下的局势风云变幻,他们没有任性的权利。 走的时候,段寒霆郑重其事地对杜玉笙说,“杜叔叔,我把音音交给您了,请您和夫人们多多照顾,则诚日后定当予以重谢。” “言重了。” 杜玉笙温和笑道:“音音留在杜公馆会得到最好的照料,你放心便是。” 荣音站在一旁,巴巴地望着段寒霆,眼睛红红的,像是一只即将被遗弃的小兔子。 段寒霆过去抱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摸了摸她的肚子,“小东西,你可要乖乖的,别折腾你阿娘,否则等你生下来,看爹爹不打你屁.股。” 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话音刚落,荣音的肚子就动了动,惊得她差点没站稳身子,段寒霆一把扶住荣音,也是瞪大眼睛惊愕不已。 “它刚刚,是踢我了吗?” 荣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知道怀孕到五个月左右的时候会有胎动,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突然,她也是第一次亲身经历,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杜玉笙却是一副过来人的笑脸,“正常,当初小傲还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动的那叫一个厉害,天天在里头打拳,翻跟头。” “是啊。” 杜家大太太也跟着笑道,“我当时就说,糟了,这长大后又得是个活土匪。” 众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小傲在一旁别过脸去,甚是无语,他倒是想当兵,可他爹不让啊,土匪的儿子子承父业,可不还得当土匪吗? 段寒霆看着小傲嘟起的嘴,摸了摸他的头,“好好照顾你音姐,听你爹和妈妈们的话,表现好的话,下次回来我教你开飞机。” 小傲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哒?” 段寒霆笑着点点头。 “耶,太好了!” 小傲忙过去扶住荣音,“姐,以后小弟就跟着伺候你了,又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万死不辞!” 众人被他的豪言壮语又逗得哈哈大笑。 伴着这愉快的气氛,段寒霆率领部下踏上了回家的路,而留在上海安胎的荣音万万没想到,她的人生在上海滩,又掀开了波澜壮阔的一幕。 第402章 手气绝佳 荣音在杜公馆养胎,过的甚至比在奉天帅府还要舒服。 帅府她带头奉行节俭,当家后为了节省开支,府里一半的下人都被裁撤掉了,安排在了其他需要干活的地方,一个萝卜一个坑,绝对不养闲人。 而且帅府家大业大,她是当家人,府里的大事小事都得她去张罗,哪怕怀孕期间也一点也得不到安生,忙里忙外的,一刻不停。 然而到了杜公馆,丫鬟婆子一大堆,甚至连穿个衣服鞋袜都有人伺候,她也不需要做什么,每天的日常就是看书,看小傲耍猴卖乖,要么就是和杜公馆的太太们搓麻将,聊家常,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轻松惬意,而且太太们还都相当识趣,她需要休息的时候杜公馆安静的如同一座寺庙,连敲钟的声音都没有。 她一旦开门走出去,馆里便不动声色地恢复了热闹,其乐融融的环境,可静可动,令她觉得十分神奇。 更神奇的,是馆里的太太们,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她也是大家大户闯过来的,家里但凡妻妾成群的,怎么可能太平,哪里都存在勾心斗角,争宠的事情层出不穷,一天一个花样。 曾经的段公馆是这样,婉瑜说汪家也是这样,表面和平,私底下太太们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小心机,她就是觉得自己应付不了这样复杂的婆媳关系,才和汪拙言搬出去住的,而长大了才回到汪家的汪拙言对此自然是深有体会,汪家宅第的水有多深他是知道的,自己都得小心翼翼,哪里舍得婉瑜蹚浑水。 荣音以为杜公馆也不会例外,所以最初住进来的时候,也是抱着一万个小心,就怕自己一个外人,再一个弄不好得罪了某位太太就不合适了。 后来发现她们并非是表面和平,是真的很和谐,也会拌嘴吵架,但却是像亲姐妹一样,有口无心,即使拌嘴了很快也就和好了。 渐渐的,她发现这里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杜玉笙“雨露均沾”的缘故。 他对每一个娶回家的姨太太,都是一样的好,不曾冷待谁,也不曾太过宠爱谁,甚至不太像丈夫,更像是父兄那样在照顾着她们。 而这些太太们又是真的依赖跟崇拜他,眼神里对他的那种尊敬和亲昵是装不出来的,她们也争宠,但更像是小女孩那般无伤大雅的小矫情,特别可爱。 最令荣音觉得钦佩的,是这些个太太们都能够独当一面,在府里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有主内的,有主外的,有专门管账的,有专门管家的。 遇到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她们也会跟杜玉笙请教,甚至都不会刻意避开荣音,每当荣音自觉想要离开时,杜玉笙都会把她拦下。 “又不是外人,不必躲,你也帮忙出出主意。” 荣音本身就是个适应环境特别强的人,于人情世故方面也十分练达,渐渐的,她发现自己都快成了杜家的一份子,好像天生就该是杜家的人。 而且,很不好意思地说,她甚至在杜家体会到了不曾在荣家体会到的亲情,不像是在这里做客,更像是在这里当小姐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杜玉笙并不是个十分完美的人,也有自己的喜好,也有戒不掉的瘾,他当年是靠赌在上海赚得第一桶金,后来一辈子都跟“赌”这个字打交道。 不仅自己开了全上海最豪华的赌窟,更是经常在家里组局,而且赌资极大,每晚都是几万十几万的。 太太们很乐意配合他,虽然她们十有九输,但不管她们是输是赢,到最后这些钱都会进她们的腰包,作为她们的零花钱。 小傲对这项家庭活动并不十分热衷,一来杜玉笙明令禁止他玩赌,说年纪太小容易把控不住自己,二来即使他真赢了钱,这钱也进不了他的口袋。 但这不影响他撺掇着明溪玩,“姐,你来玩。” 明溪摆手退却,“我不太会赌。” 太太们笑着劝道:“没事,就是个玩,老爷,咱们今天玩个最简单的,打扑克牌吧。” 杜玉笙哈哈一笑,“小孩子玩的东西,你们不怕我欺负你们。” 四太太最是娇嗔,当即扁了扁嘴,撒娇道:“那您别欺负我们不就好了,阿音也加盟,您可得手下留情,多让让我们啊。” 杜玉笙看着有些羞赧的荣音,启唇一笑,“好。” 当家老爷杜玉笙、大太太、四太太和荣音四个人围坐在一方茶几上,小傲和剩下几个太太饶有兴味地吃着水果,在一旁观战,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 大太太一边摸牌一边警告,“都不许给老爷使眼色啊,观牌不语真君子。” 正跟杜玉笙挤眉弄眼的太太们嘿嘿痴笑。 荣音的牌算不上太好,也算不上太坏,一脸淡定地打着,别人出牌她就跟牌,很快手里的牌就出去了一半,然后就顺利地走掉了。 还捏着两张牌的杜玉笙眸光轻闪,另外抓着一把牌的大太太和四太太则是两脸懵,“这就走了?” 荣音摊摊手,“没牌了。” 旁边太太们纷纷起哄,说果然新手运气都比较好,容易走运,第一把就赢了,来了个开门红。 捏着大小王的大太太和四太太默默地扣了牌,她们还以为自己才是运气比较好的那一个,没想到突然让荣音赢了,“大意失荆州啊,再来再来。” 只是这一个大意便大意了一晚上,荣音把把都走在头喽,每次都微微一笑,“手气比较好”,然而她抽到大小王的次数并没有多少。 眼看着面前的赌资堆成了小山,大太太和四太太一脸郁闷,荣音也很是不好意思,怪她胜负欲太强了,一赌起来就只想赢,不想输,这次可要放放水。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杜玉笙就好像立马读懂她内心似的,“赌场无亲朋,无父子,不许放水的啊。” 那……没的悬念,荣音又赢了。 大太太和四太太快崩溃了,“二妹三妹,你们上。” 二太太和三太太早就在一旁摩拳擦掌了,眼看大姐和四妹有难,二话不说立马顶上,顺便把杜玉笙也轰走,“老爷肯定放水了,你走开,让五妹来。” 五太太最乖,连连摆手道:“我不会玩扑克牌啊。” “阿音不是也不会么,你看看人家手气多好,新手牌运最好了,快快快,咱们把钱都赚回来……” 于是五太太也上了战场,还特意调整了一下位置,杜绝了一切作弊的可能。 被赶到一旁的杜玉笙笑眯眯地看着老婆们的这些幼稚举动,对荣音笑道:“让你见笑了,她们每回输急了就急眼,没事,你好好玩就成。” 结果荣音完全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剩下的几局也都赢了,满桌的赌资都被她赢了过去,共计现大洋二十万,还有四太太和五太太的两张欠条。 而五太太则完全辜负了姐妹们对她的信任,她这个新手的确牌运很旺,可一手好牌打了个稀巴烂,没有一次顺利走掉的。 “阿音,你没骗我们,真的是第一次玩牌?” 太太们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表示深深的怀疑。 荣音一脸真诚的笑,“真没有。不过我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在赌场打过工,当过荷官,可能耳濡目染的,上手能快些吧。” 她这样说,太太们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但还是对她的手气感到恐怖,纷纷表示以后再也不跟她打牌了,“下次咱们搓麻将吧,玩那个我们擅长。” 荣音自然不好意思真的拿走赌资,要还给太太们,她们却怎么也不肯收,赌品还是要要的,而且这点小钱,她们也不太放在眼里。 小傲跟个小财迷似的,一边夸荣音离开,一边让人把大洋都给收了起来,回头给荣音兑换成银票。 待众人一走,杜玉笙看着荣音,轻问道:“你会算牌?” 荣音微微一笑,“是。” 第403章 参观他的王国 荣音瞒得过杜家的太太们,却瞒不过在赌场混出来的杜玉笙。 其实她也没有刻意地算牌,只是以前在赌场工作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时刻保持清醒,只能靠算牌的方式不停地运转自己的大脑。 扑克牌这种游戏本来就是从西方传来的,那些英国佬很爱玩,不过他们一般都玩德州扑克,像这样面对面的打牌对他们而言太小儿科,没什么意思。 她将过往的经历拣出一部分,跟说笑话似的讲给杜玉笙听,本是为了消除他的戒心,却没想到杜玉笙听后,竟问她,“你以前打过不少工?” 这个问题令荣音始料未及,微微一怔,看着杜玉笙有些莫测的面容,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实话实说。 “是啊,那时候在国外念书,手里没有什么钱,只能靠业余时间出去找点私活,起码赚些生活费。” “除了赌场,你还在什么地方工作过?” 杜玉笙似乎对她过往的经历很感兴趣。 荣音也不以为耻,娓娓道来,“很多啊,一开始到国外英文不好,便只能去餐馆后厨洗盘子,择菜,有时候后厨缺人还要帮厨,再后来英文好些了,就到前面做服务员,也到咖啡厅做过服务员……再后来么,熟悉了环境,也认识了不少人,就找了些相对轻省的工作,翻译文件,做油画模特之类的……” 杜玉笙静静地听着,眼底划过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神伤和心疼。 “我这都是些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荣音一向视过去的这些苦难为人生的财富,以前没有这种念头,后来她慢慢觉得,曾经吃过的那些苦,都不是白吃的,或多或少都得了些益处。 “杜叔叔,您一步步打下如今的家业,只怕也吃了常人不能吃的苦,实在是不易。” 杜玉笙的传奇故事,她听说过不少,英雄不问出身,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成为称霸一方的上海王,这样的人身上一定充满了故事。 荣音其实挺想听听杜玉笙跟她讲讲他过去的经历,只是杜玉笙为人谦和内敛,很少讲自己的事情,不像以前她认识的那些个大老板,整日把自己的成就挂在嘴边,倒过来倒过去地说,一件屁大的事也能说的跟拯救地球一样,满口吹嘘,自吹自擂,令人厌烦。 杜玉笙看着荣音亮晶晶的目光,轻笑着提议,“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我的赌场?” 上海赌风盛行,这股风历史悠久,从明清时就开始流行,开埠之后更是愈演愈烈,赌场遍地开花,甚至船上、茶馆、客栈,荒郊野外都有赌场。 曾经小王爷赢振也是嗜赌如命,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住在上海的赌坊里,只不过这个梦想让醇郡王给他扼杀在了摇篮里。 既然来到上海,怎么能不去赌场瞧一瞧呢? 赌场环境嘈杂,人来人往,荣音还大着肚子,杜玉笙自然不能把她往场下带,只是站在二楼的某处俯瞰着下面的环境,手里拿着一只望远镜。 荣音眼睛对着望远镜,看着偌大的赌场,五花八门的赌术,真是叹为观止。 “怎么样,比起你工作过的赌场?” 杜玉笙叼着一只烟斗,笑着问荣音。 荣音放下望远镜,脸上的惊讶还没有收起,“场地更大,方法更多。西洋可没这么多花样。” 杜玉笙哈哈一笑,脸上浮起骄傲之色,这是被他发扬光大的世界,从十三岁开始,他就沉迷这项活动,到现在一天不赌上两把手都痒痒。 荣音说的是实话,这里的赌场简直集中外之大成,除了西洋的三十六门转盘、彩票、回力球、扑克,还有中国的牌九、麻将、套签子、骰子等。 杜玉笙道:“你看到的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这些是室内的一些项目,还有室外的,跑马、赛狗、斗鸡、斗蟋蟀什么的,那些另有场地……” 他一一给荣音介绍着,荣音边听边在心里感叹。 难怪人家都说大上海是游戏人生的人间天堂,冒险家的乐园,这里有世界上最好玩的东西,一个“赌”都有这么多花样玩法,有人一.夜就能倾家荡产,也有人一.夜便能暴富,一靠运气二靠命,荣音虽然一直崇尚做人要脚踏实地,赚钱也要脚踏实地,可想起今天不费吹灰之力挣的那二十万,说不爽是假的。 人家说屎有多难吃钱就有多难挣,经历过穷困潦倒,吃不上饭的荣音自然懂得赚钱的重要性,也喜欢腰包鼓鼓的感觉。 她不想沾赌,但她却萌生了另一个想法,或许……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和杜玉笙合伙开赌坊。 荣音大大方方地把这个想法提出来,杜玉笙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只是笑了笑。 “不着急,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觉,明早带你去个地方。” 翌日上午,九点钟荣音随杜玉笙出了门,去了聚宝楼喝茶,一同去的还有小傲。 荣音在杜公馆住了这么些日子,知道杜玉笙有个习惯,每天上午都会在这个时候到茶馆喝茶,听听评弹或者看看沪剧。 她原以为人家是来享受消遣的,没想到杜玉笙从坐下的那一刻就没闲着,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地过来找他,要么是来求他办事的,要么是来向他汇报事情的,要么是来向他打探消息的……甭管何人到场,都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而杜玉笙如一根定海神针坐在那里,时而微笑,时而敛眉,多数时候面无表情。 小傲随侍在旁,时不时为父亲添上茶水,不怎么插话,只静静地听着,有时候杜玉笙也会问他一些事情,问他便答,不问便沉默。 坐在一旁旁观的荣音只觉得大开眼界。 这一个上午,她在这茶楼狭小的空间里见识到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小瘪三混混有,商人老板也有,甚至巡捕房的人、领事馆的人都会来此。 而什么人过来办什么事,什么人用什么态度,杜玉笙如何应对,事后又会跟小傲说些什么,荣音都默不作声,静静地观察。 令她佩服的是,杜玉笙话虽不多,但总能说到关键点上,往往一句两句就能令对方茅塞顿开,头脑十分清楚,这一点让荣音看在眼里受益匪浅。 杜玉笙走到哪儿就将小傲带到哪儿,并时不时加以提点,这种耳濡目染的教育方式也令荣音深有感触。 只是令她有些不明白的是,杜玉笙无论是处理帮众事务还是帮别人解决麻烦,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他为何要带她过来,让她窥探这些隐秘呢? 小傲是他的儿子,言传身教自然很重要,但她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杜玉笙想告诉她,他打下如今的这片江山有多不易,意在告诉她不要以为赌场的生意好做,让她打消与他合作的念头? 荣音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杜玉笙的意图,而杜玉笙也没有要跟她交流的意思,只是偶尔问她茶好不好喝,评弹好不好听,想不想再点些点心吃等。 刚停了半杯茶的功夫,又上来一个人。 那人是赌场的一个老板,大腹便便的上得楼来,面色凄苦,一来就跟杜玉笙诉苦,杜玉笙让小傲给他倒了一杯茶,“别着急,慢慢说。” 赌场老板嘚吧嘚说了半天,口沫横飞的。 荣音听了半天,全程都听到三个字“剥猪猡”,她知道这应该是江湖上的行话,不由好奇,又留心听了一会儿,总算是明白了剥猪猡是什么意思。 然而那赌场老板刚停下来,杜玉笙的视线就朝荣音望了过来,笑眯眯地问道:“阿音,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第404章 狗眼看人低 如今的上海滩最不缺的就是流浪地痞,作案花样繁多,这些事情只要不闹到巡捕房那里,巡捕们一般是不会管的,也管不了。 “剥猪猡”的对象自然不是猪,而是人。 荣音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所谓“剥猪猡”其实就是暗夜打闷棍抢劫,这些地痞混混大半夜的不睡觉,专门潜伏在大街上,靠抢劫来维持生计。 他们一般只图财不害命,但作案手法十分下作,不光要抢劫人家身上的金钱饰物,还要把人家的衣服剥光,因此得了“剥猪猡”这么一个行话。 而大赌场是这些混混最理想的作案地点。 毕竟能够有闲钱去赌的,往往身价不菲,腰包鼓鼓,而且半夜从赌场离开的,大多是赌了一整天,晚上是最疲惫,警惕心也最低的时候,容易下手。 于是“剥猪猡”的队伍越演越烈,被打劫的赌客越来越多,家境殷实又难以戒赌的只能带着保镖去,而怕被打劫的便只好不去,或者改道去另外的赌场。 来向杜玉笙求助的这位老板就是上海金亨赌场的,最近由于“剥猪猡”的事件时有发生,导致赌场的生意大为萧条,门庭冷落。 “再这样下去,非得开天窗不可。杜老板想想法子,帮兄弟们度过这次难关啊。” 赌场老板满脸横肉的一张脸苦成一团,看上去十分滑稽。 但荣音却是笑不出来,因为杜玉笙直接把难题抛给了她,让她想想解决办法,这完全是在考她啊,和方才对待小傲一模一样的。 荣音有些怔愣,本想说这是他们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贸然插手不好吧? 可杜玉笙既然问了,便没有要跟她客套的意思,荣音知道这是他在考验她,想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资格成为他的合伙人,跟他一起开赌场。 心里转了不少弯,面上荣音却是不动声色,暗暗思量。 来硬的恐怕不行,刚刚说了巡捕房不会管,也管不了,那就说明剥猪猡的队伍十分强大,起码人多势众,官匪本就是一家,恐怕这些地痞收了钱还会给巡捕房上供一些,如果动用自己人去抓这帮剥猪猡的,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事情闹大了引起江湖上的民愤,赌场别说做生意,连继续开下去都不太有可能。 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了。 荣音沉吟片刻,道:“能不能和‘剥猪猡’的头领们谈判呢?” 此话一出,没等杜玉笙发话,赌场老板先不屑地“哈”了一声,“谈判?让那些无法无天的地痞流.氓乖乖收手,怎么可能呢?这简直是笑话。” 杜玉笙淡淡地扫了赌场老板一眼,那老板被盯的脸皮子一紧,立马垂下头去,暗暗思索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的身份。 没听说杜公馆又多了一位姨太太啊,可杜老板又没有闺女,难不成是他外头的情.人? 荣音没理会赌场老板的嘲讽,也没管他那狐疑的眼神,只淡淡问,“敢问一句,‘剥猪猡’这活,好干吗?” 赌场老板被她问的一愣,看了杜玉笙一眼,不敢再向刚才那样造次,只讷言道:“这活我没干过,不知道,空手套白狼的事,能有多辛苦。” 杜玉笙却在一旁淡淡道:“你没干过,我干过。” 对上赌场老板诧异的眼神,杜玉笙挑唇一笑,“在十六铺子混,什么辛苦的活计没干过?‘剥猪猡’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委实是个辛苦活,空手套白狼便意味着风险大,大晚上的蹲在街头,有时候蹲一晚上也未必能等到一个,哪怕抓到了也要和一起上手的兄弟平分财物,分到手里的也没有多少。风吹雨淋倒罢了,有时候还会被保镖打,被巡捕追,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也不好受,要不是实在没钱,吃不下饭了,谁乐意干那种苦差事呢。” 他说着,似乎是想起过往经历,唇角挑起一丝淡淡的自嘲的苦笑,让荣音莫名有些心疼。 她时常听杜公馆的太太们说老爷年轻的时候有多不容易,大太太和二太太跟着他的时间最长,说的也最多,那时候杜玉笙也不过刚刚在上海站稳脚跟,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什么苦力活都干过,去码头扛粮,在街头卖梨,被人暴打,当众奚落,别人吃过的苦他都吃过,别人没吃过的苦他也吃过。 按捺下心头翻涌上来的种种情绪,荣音道:“是啊,‘剥猪猡’是个苦差事,但凡有钱有辙的谁愿意大半夜的蹲在冷风口里逮人呢。其实很多事情,说白了就是一个‘利’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钱则灵。开赌场是为了做生意,有客人来才有生意,何不花钱保平安,让出一份利给‘剥猪猡’的人呢?” 她话音一落,杜公馆的眸光便闪了闪,小傲则是在旁边微微一笑,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赌场老板却是一时间没想通,瞪大眼睛,“让我们让出一份利,把钱分给他们?这不是与虎谋皮吗?凭什么白给他们钱啊?” 他又开始口沫横飞,喋喋不休道:“而且咱们这边如果开了这个口,那其他赌场肯定都得这么做,各赌场都拨出一成利润养这些个渣滓,一来数字太大,大家肯定不会舍得;二来谁能保证把钱给他们他们就能拿钱办事呢?万一只是口头答应了,以后还照剥不误,那这钱不是打水漂了吗?兄弟们还混不混?” “啧。” 杜玉笙拧着眉打断他的话,“老金,你到底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找茬的?要是信不过我杜玉笙,你只管转身走人,何苦来哉。” 金老板一听这话立时闭了嘴,冲杜玉笙点头哈腰,讪讪笑道:“杜老板息怒,不是小弟信不过您,这不是……舍不得这钱么。” 这次别说杜玉笙,荣音也冷下来脸,这位姓金的老板摆明了就是看不上她,连带着看不上她出的主意,一来二去的打断她的话,也让荣音来了脾气。 “舍不得孩子讨不着狼,这个道理金老板如果都不懂,那还开什么赌场,早点关门得了!” 看着金老板敢怒不敢言的瞪眼睛,荣音唇角也扬起一丝讽笑,“掏钱如割肉,谁的钱谁心疼。你是如此,那些被‘剥猪猡’的客人也是如此。‘剥猪猡’这股风如果压不下去,赌客保命要紧,自然不会来,赌客不来,赌场就得开天窗,靠什么挣钱?拿出一成利,说白了就是花钱买太平,风停了,赌客们自然登门,到时候财源滚滚,还怕损失的那点钱挣不回来?至于那帮地痞,拿了钱不用风餐露宿,不必担惊受怕,他们乐得轻松自在,说不定也进去赌两把。” 到时候,所有的钱不还是进了赌场,进了他们的腰包? 赌场老板听着,眉头很快舒展开来。 荣音见他总算是听进了她的话,便又趁热打铁道:“要真是怕反悔,签订个协议就是了,把巡捕房的人也叫上做个见证,确保‘剥猪猡’不再发生。” 至于巡捕房那边,自然是由“剥猪猡”的这部分人出钱买平安,三方在利益均沾的前提下达成协议,有钱一起赚,何乐而不为? “夫人说的是,说的是啊。” 赌场老板止不住地点头,又朝杜玉笙看过去,想再听听他的意见,杜玉笙淡淡道:“段夫人说的你没听到?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不用了不用了,小弟都记住了,马上回去执行。” 金老板迭声应着,又连连朝荣音作揖赔罪,能被杜玉笙称一声“段夫人”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奉天那位司令夫人了,他真是狗眼看人低了。 待金老板一走,荣音才把架子放了下来,朝杜玉笙笑道:“我班门弄斧地出了个馊主意,没给杜叔叔惹麻烦吧?” 杜玉笙扬眉一笑,“怎么会呢,你帮了我大忙了。我没看错你,你啊,天生是个做生意的料。” 第405章 媳妇,我来了! 杜玉笙给荣音的考验,算是被她成功度过了。 回程的路上,小傲还悄悄凑在荣音身边给她竖大拇指,“姐,厉害啊。才学了一上午就能解决这么一档子事,你不在上海滩混真是太可惜了,不然怎么也得是大姐大啊。” “你少夸张啊。”荣音戳他的脑门,“我也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没添乱就算好的。” “怎么会添乱呢,你这个主意可算是帮了他们大忙。” 小傲道:“姐姐可能不知道,赌场在上海滩占据的分量举足轻重,好比是上海的一个缩影,出入的是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势力盘根错节,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剥猪猡’这股风由来已久,爹爹和我讨论过几次,也在商议着解决办法,碰巧今天金老板来求助,姐姐想的主意跟我们父子的不谋而合。” 荣音这才诧异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的,还正是撞到了正点上。 小傲继续道:“这事处理好了,天下太平,起码让几方都得到一个勉强满意的结果。但若是处理不当,就可能引起一场火拼,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荣音微微点了点头,也才知道坐在杜玉笙这个位子上,必须得练就一身波澜不惊的本事,而且往往一个决定就会影响大局,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其实她还真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之前跟婆婆学做生意的时候,婆婆教给她一个法子,每当遇到棘手的问题,就用那个办法想一想。 说起来也很简单,便是——设身处地,利益共享。 设身处地,便是不论做什么决定,都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一想,想想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或者说不这么做他会有什么危害。 推己及人,互相理解,这个道理说起来简单,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就像小傲说的,起码让几方都得到一个相对满意的结果,那自然就天下太平。 利益共享,则更是简单明了。 万事都逃不开一个“利”字,尤其是生意伙伴,有钱大家一起赚,没钱谁搭理你呢,谁也不是慈善家,平白扔钱给你玩,自己也别随便做慈善家。 “剥猪猡”这件事就是如此,她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那些剥猪猡的人的动机,做这件事的好处,以及是什么促使他们不得不做这件辛苦的事,说白了,不就是一个“钱”字,钱这东西,说简单也简单,你自己吃肉可以,但怎么也得匀人家一口汤喝吧,肉你全吃了,汤你也全喝了,什么也不给人留,人家当然要弄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为了那一点点利益,丢了自己的性命,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只可惜,很多人都想不通这个道理。 今天荣音怒就是怒在这里,要不是当着杜玉笙的面,他又有心考她,面对金老板的那种态度,她肯定就打住不说了,孺子不可教也。 小傲止不住地感慨,“我在我爹身边跟着他学了那么久,还动不动被教训,说我不上道……唉,你要是我亲姐就好了,我爹就不用整天提溜我了。” 他这话既是说给荣音听的,也是说给杜玉笙听的。 听的一清二楚的杜玉笙眸光却是微微一闪,装作漫不经意地笑道,“你这臭小子又胡说八道,你音姐是何等身份,哪能稀罕做大流.氓的女儿?” 荣音忙道:“杜叔叔这话就折煞晚辈了,这世上不知多少人想投胎到您家呢,可惜我这辈子是没福气了,下辈子吧,一定全了这父女情意。” 这话荣音倒真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在杜家住的这段日子,算是她人生中难得的幸福时光,有时候看着其乐融融的姨太太们,她真是羡慕,要是荣家也能这般,阿娘和弟弟就不会死,她也不会颠沛流离这么多年,荣家自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败落的田地,斗来斗去,到头来得到了些什么呢?死的死,伤的伤,还是一无所有。 出身真的决定不了什么。 荣邦安倒是出身名门世家,可只养了一身自私自利,沽名钓誉的臭毛病,靠女人养着,到头来还要拿女人当棋子,老婆、孩子,他通通不当回事,他的眼里只有钱,也只有他自己,这样的无耻之徒,也活该他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害死,正所谓因果报应,苍天何曾饶过谁。 而杜玉笙,虽然他自嘲是大流.氓,可江湖上但凡提起上海滩的杜老板,谁人不竖大拇指? 他养活了那么多行业,养活了那么多人,将来在史册上他必定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供后人评说。 而对荣音来说,他能在这乱世护佑住一家老小,给她们筑造一个安乐窝,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哪个女人不想嫁给这样的男人? 哪个女孩不想拥有这样一个父亲? 只可惜,她终究姓荣,不姓杜。 …… 剥猪猡的事情圆满解决,荣音忽然在上海滩扬了名,很多人都知道杜老板家里来了一位女诸葛。 上海桃色小报纷纷报道这位神秘的女诸葛可能会是杜老板的第六位姨太太,新闻议论纷纷,也传到了奉天,段寒霆的耳朵里。 刚开完一场高层会议,回到书房,段寒霆就看到阿力呈上来的报纸,看的他真是无话可说,又心急如焚。 最后只好苦笑一声,“我这个夫人啊,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势必得成为香饽饽。” 阿力站在一旁,摸了摸鼻子轻笑,“夫人这是点您呢,您再不去,等孩子出生,全上海的人都以为是杜家添丁了,以为杜老板得了位老来子呢。” 一句话惹的段寒霆抄起报纸就朝阿力砸了过去。 阿力刚捡起报纸,就听到耳边一声火急火燎的怒吼,“赶紧的,收拾行囊,老子要去上海找老婆孩子!” 急了!他急了! 外面尚未退下的李峰和刘强等长官都听到了这声撕心裂肺的吼,暗暗偷笑,少帅成了司令,在军中的气势日盛,可在家里的地位却是每况愈下啊。 段寒霆才不管那么多,天大地大老婆孩子最大。 临行前收拾行囊,段舒岚带着小七过来跟送段寒霆,还忍不住数落他,“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把阿音留在杜公馆生孩子,咱们又不是没有家,这杜叔叔虽是父亲生前的旧友,但该避嫌还是要避嫌,现在可好,闹出事来了吧,你的妻子,被人家当成是杜公馆的姨太太,我听着都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一去,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段寒霆抱着小七,掂了掂他的分量,小家伙能吃的很,长得贼胖,奶娘都抱不动他。 不理会姐姐的牢骚,段寒霆将小七放在自己的腿上,跟他进行着男人跟男人之间的对话,“小子,等二哥带着你二嫂再回来,家里可要多一个宝宝了,不管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你都是要当叔叔的人了,知道吗?当了叔叔,就得有个叔叔的样子,不能整天流口水,也不能整天尿床,不然侄儿笑话你……” 小七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二哥,也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段寒霆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小七,一想到自己和荣音也将要有一个可爱的粉团子,一颗心就好像丢在了棉花里似的,既雀跃,又柔软。 媳妇,我来了! 第406章 谁跟谁情比金坚 翌日中午,段寒霆就开飞机直接到了上海。 小傲去接的他,一见面就欢呼雀跃地跳到了他身上,“师父!” 段寒霆接住小傲,就在他身后拍了一巴掌,“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呵,又长高了不少啊。” “那是,再过两年我就撵上你了。” 小傲一扬眉。 “再过两年你就好娶媳妇了。” 段寒霆打趣他一句,师徒俩闹了会儿,段寒霆道:“瞧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小傲不明所以地看过去,站在段寒霆后面,刚刚坐在飞机副驾驶舱的士兵摘下了帽子,小傲一瞧,眼睛顿时亮了,“大同!” 他猛地扑了过去,力气之大差点把大同扑倒,大同抱着他往后退了两下,“哎呦喂,我的老腰……” 差点折了。 将近两年没见了,小傲逮着大同就变成了话痨,嘚吧嘚地说着这两年的经历,他如何如何想他们,要不是为家业所累,他真是想和他们一起浴血奋战。 “你现在也算是另一形式的浴血奋战了。” 大同知道杜家虽挂着江湖帮派的名,却是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好事,尤其是小傲,在军中跟着段寒霆磨练的那段岁月,在他心中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到了杜公馆,荣音和杜家的太太们都在客厅等候,小傲领着段寒霆一进门,就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可算是来了!” 段寒霆拱手一一招呼过去,荣音本想起身,被他虎着脸喝住,“别,别动,我过去……” 要不是当着外人的面,要不是在别人家,这会儿段寒霆早就跳到荣音身边了。 离开月余,荣音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临盆了。 见荣音气色很好,人也圆润了一圈,段寒霆便知她在杜家住的不错,郑重地谢过杜家几位太太,也将带来的礼物和东北特产一一分下去。 寒暄了一阵,段寒霆便带着荣音去了客房,杜家的客房大多都是楼上,因着荣音有了身孕上下楼不方便,五太太特意把房间让出来重新收拾了一番。 由此也能看出杜家对荣音的重视程度和欢迎程度。 进了房间,便是二人世界了。 段寒霆再也按耐不住,抱着荣音就是一顿亲一顿啃,“宝贝儿,想死我了!” 荣音如何不想他,只是两个人的身份,注定了他们这辈子相聚的时间短,离别的时间长,小别胜新婚,她也不想再假模假样地矜持了。 两个人亲吻在一起,耳鬓厮磨,起初段寒霆还说两句甜言蜜语想逗媳妇开心,后来荣音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睨他,“哪儿那么多废话。” 然后她便贴上来裹住了他的唇。 段寒霆愣了几秒,荣音极少主动,而她对他的主动便如同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杀伤力极大,他笑了,知道老婆大人这是想他了。 那啥也甭说了,尽情交融在一起吧。 …… 段寒霆给荣音身后垫一个软垫让她靠在床头,自己贴在她的肚皮上细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可惜啥也听不到。 他很紧张地抬头问荣音,“是不是我走了一个月他不记得我了?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宝宝,我是你爹,是爸爸啊。” 荣音看着段寒霆傻乎乎的样子,不由失笑,心中柔软一片。 外人眼里的段司令,总是不苟言笑,沉冷迫人,战场上那更是杀伐决绝,所向披靡,可在她面前,他总是会卸下盔甲,像个孩子一样。 她又何尝不是呢,不管在手术台上,还是在生意场上,冷静自持是她,世故圆滑是她,世人对她或诋毁或赞美,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完全放松。 以前的荣音,不信爱情,也不信婚姻,因为她不信人心。 圣经上说,“人心比万物都诡诈,无法医治。” 都是肉.体凡胎世俗男女,谁能做到情比金坚呢,谁又会是谁的唯一? 上次在新闻上看到段寒霆和慕容妍的婚讯,对她来说真的是晴天霹雳,孕妇本就容易敏.感多思,当时她真的把所有糟糕的情形都想到了。 如果段寒霆真的背叛她,抛弃她,她一定不会大度地祝福他,她会让他和慕容妍都付出代价,绝对不会姑息他们。 杜玉笙让她稍安勿躁,给段寒霆一个机会。 她想起婆婆临死前留给她的遗言,让她多给段寒霆一份信任,她做到了,好在段寒霆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句誓言说起来简单,可真正要做起来,谈何容易。 —— 老夫老妻已经找到舒服的相处模式,然而新婚夫妻的信任桥梁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 从上海回到天津后,婉瑜和汪拙言之间就吵了好几次架,但不算大吵大闹,顶多是夫妻之间的小拌嘴,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那种。 然而婉瑜为此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因为每次都是汪拙言找茬,为着还是过去的人,过去的事。 今天因为家宴上,汪雨菲得了一只金毛犬,张罗着大家给她新宠起个名字,突然不知谁说了句“要不叫阿旺吧”,然后婉瑜打翻了一只碗。 汪拙言拿手帕给她擦身上的污渍,面不改色地否决道:“阿旺有什么好听的,平平无奇,一听就是狗的名字,换一个。”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婉瑜的脸色僵了一瞬,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偏偏汪雨菲觉得“阿旺”这个名字很好,决定这就是她新宠的名字了,拿骨头喂大金毛,一边唤着它,“阿旺,阿旺……” 唤的汪拙言那个火蹭地就烧了起来。 他冷冰冰地道:“这是你男朋友吗,还非得有个名字。阿旺……取这么个像狗的名字,你干脆别取了,直接叫它金毛多省事,还好听。” 汪雨菲也不甘示弱,直接呛了回去,“这是我的狗,你管我!” “我才懒得管你。” 汪拙言冷声道:“你要是不给它改名,明天我就把你的新宠送到厨房,宰了吃狗肉。” “你……”汪雨菲气得差点掀桌跟汪拙言打起来。 婉瑜站了起来,“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顾不得礼数,她径自离了席。 汪拙言心口一滞,碗里的饭顿时不香了,不顾汪雨菲在对面的叫嚣,他迅速扒完碗里的饭,“我也吃好了。” 汪雨菲被他气哭了,他懒得哄,巴巴地回到两个人的房间哄媳妇。 回到房间的时候,婉瑜刚把身上脏了的衣裙脱下来,重新换了一身枣红色的裙子,配着她绑着红色发带的及肩短发,看上去特别学生气。 裙子拉链在她身后,婉瑜伸手要去够,汪拙言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帮她把拉链提了上去。 婉瑜礼貌道谢,“谢谢。” 汪拙言干笑了声,“咱们是夫妻,这么客气做什么。” 婉瑜不理他,径自从书架上拿了本杂志,趴在床上随手翻着,拖鞋在她脚上挂不住,掉到了地板上,她便随意将脚丫子翘了起来。 因为身量瘦小,婉瑜的脚也很小,像古代士大夫提倡的三寸金莲似的,他一只手就能攥的过来。 那双小脚丫晃啊晃的,也晃的汪拙言心旷神驰。 他走过去,大手在婉瑜的身后抓了一把,婉瑜无动于衷,直到他将手撩开裙摆探了进去,她才猛地翻了个身子,回头瞪他,“刚吃完饭,别闹!” “吃饱了正好有力气干活。” 汪拙言压了下来,婉瑜这会儿心里有气,根本不想搭理他,推了两下推不动,气得大骂,“汪拙言,你臭流.氓你——” “我干我媳妇,怎么就流.氓了?我流·氓,你的阿旺就不流.氓?” 婉瑜一听这话,直接给了他一个嘴巴,“阴阳怪气的,趁早别搭理我,滚开!” 这一巴掌打不疼他,却打出了汪拙言压在心头的火,他瞳孔一缩,握住婉瑜的手腕摁在她的头顶上方,便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 第407章 荣老板背后的男人 一场酣战,汪拙言倒是舒服斯基,但把婉瑜整哭了。 婉瑜那叫一个疼,那叫一个委屈,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像开了自来水似的,怎么都收不住。 汪拙言看到婉瑜的眼泪,一下子就慌了。 要知道他媳妇一向是个女汉子,女金刚,流血流汗不流泪,什么时候见她掉过眼泪啊。 “乖乖,怎么哭了……” 汪拙言赶紧从她身上下来,着急忙慌地提起裤子,就下去找手帕给婉瑜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那叫一个手足无措,百爪挠心。 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婉瑜不理他,还哭。 汪拙言都快傻了,摸了摸鼻子,嘟囔了一句,“不会啊,技术没那么差吧?” 婉瑜狠狠瞪了他一眼,总算是止住了泪。 汪拙言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给婉瑜递手帕,姿态比汪雨菲养的金毛犬还要温顺,低眉顺眼地等媳妇发话。 婉瑜擦了擦泪,擤了擤鼻涕,直接就是一句,“汪拙言,我觉得你变了。” 汪拙言心里咯噔一下。 “我,哪变了?” 婉瑜抬起一双通红的泪眼,“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 这一句话直接让汪拙言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就突然和冤死的窦娥感同身受了,六月飞雪都不足以证明他对婉瑜的一颗真心! 汪拙言刚要开口,就被婉瑜打断了,“起码没有婚前爱我了。” 然后她冷笑一声,陡然上升了一个高度,“男人果然都一样,婚前一个样,婚后一个样,都是变脸界的高手。你们可以组团去街上耍杂技了。” “女人果真容易上纲上线,丝毫不介意一杆子打死所有人。” 见婉瑜瞪起眼睛,汪拙言也来了小脾气,手往膝盖上一搭,“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没有婚前爱你了,说的具体一点,我听听。” “你……” 婉瑜平时攒了一堆牢骚,就想着等找到机会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不吐不快,可真到了要说的时候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一时语塞,汪拙言摊手耸肩,“看,说不出来了吧。好了好了,不哭了……” “起开!” 婉瑜气得转了下身子,“瞧瞧你这态度。” “我态度怎么了?” “谈恋爱的时候,咱们每次吵架你都让着我的,不管谁对谁错都是你错,现在呢,三天两头过来找茬,我是来跟你过日子的,又不是来跟你说相声的。” 婉瑜说着,委屈的闸门又打开了,眼泪再次哗哗的流,嚎啕大哭。 汪拙言却是乐了,赶紧再过来哄。 婉瑜推开他,他就扑上来,推开他,他就再扑上来,最后强势性地将她压倒,结果这又不对了…… “以前……”婉瑜哭的都抽抽了,想起刚才那羞羞哒的一出就生气,哽咽道:“……都是我在上面,你在下面的……” 得,原来是姿势不对。 汪拙言恍然大悟,赶紧把媳妇扶上来,“好好好,你在上面,媳妇得供着……” 他躺下去,让婉瑜坐在了他身上。 “这下行了吧?” 婉瑜轻哼了一声,又拿过一方手帕擦了擦眼泪。 汪拙言看着皱着鼻子直抽抽的媳妇,真是喜欢死了,抬起手捏了捏她红通通的小脸蛋,“哎呦呦,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婉瑜没好气地瞪他,“可爱你还欺负我。” “我错了。” 汪拙言逮着机会赶紧认怂,举手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欺负老婆大人了,以后都是你在上,好不好?” 婉瑜又哼了一声,哭累了,开始审,“你先说说,你错哪儿了?” “我……”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汪拙言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眼睛一闭腿一瞪就陈述错误,“我小心眼了。我就是吃段寒江的醋。” 他这一口陈年老醋酿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让段寒江阴魂不散呢,三天两头地都想过来撩骚婉瑜。 上次在茶室,两个人相谈甚欢,就在汪拙言心里头扎下了一根刺。 回来之后也不消停,段寒江那厮做起了生意,时不时就往北平跑,还借着帮荣音跟冯家合作的机会三顾茅庐不知用了什么牛皮糖大法求得了冯父冯母的原谅,然后他一个前女婿,就跟干儿子似的动不动就往冯家跑,每次还不忘给婉瑜带点东西,一会儿是这里的特产,一会儿是那里的特产,婚前都没这么殷勤。 婉瑜自是不怎么理会,可汪拙言看着心里生气啊。 虽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毕竟是结过婚,真心相爱过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呢? 今天给汪雨菲那条金毛犬取名就证实了这一点,就是给狗取个名,叫阿旺有什么不可以的,但他知道阿旺是婉瑜以前对段寒江的昵称,醋坛子便打翻了。 婉瑜心道,你还知道自己小心眼。 这段时间汪拙言老找茬,动不动就提段寒江,拿针刺她一下,她都没怎么理会他,只当他闲的没事,偶尔吃吃醋的调剂一下生活情绪,无伤大雅。 可他这口醋吃起来没完没了的,令人烦不胜烦,婉瑜各种忍,到了今天彻底忍不住了,特想一巴掌呼上去。 你丫的到底有完没完! “汪拙言,你那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是醋吗?” 婉瑜气得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我跟段寒江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当初对我做了什么你都知道,你还算是半个见证人,你觉得我可能还会跟他旧情复燃吗?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贱了?还是你对自己就这么没自信,一个段寒江,就把你堂堂汪家六少吓的草木皆兵了?” “我会怕他,开玩笑,他连我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好吗?” 汪拙言不屑地哼一声。 婉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那你吃个屁的醋!” 她一个翻身,从汪拙言身上下来,却被汪拙言从身后一把抱住,又勾在了怀里,一双瞳眸看着她,“我吃醋,还不是因为太在乎你。” 这话说的轻轻的,软软的,配上他那一双清瞳,还有那眨巴眨巴的长睫毛,婉瑜心软了,气也生不起来了。 她捧起他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道:“我爱你。” 汪拙言眉睫一颤,“我知道。” 婉瑜又道:“只爱你。” 汪拙言眼神忽明忽暗,心里像是“啪”的一下燃起了烟花,然后他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覆上了她的唇,还不忘让她在上面。 婉瑜觉得太累,不太想再来了。 汪拙言咬着她的耳朵,在她耳畔道:“刚才技术不太好,这次给你来个技术好的……” 婉瑜顿时红透了半边脸。 …… 婉瑜和汪拙言那边小打小闹,每天都在上演欢喜冤家的戏码。 荣音和段寒霆这对老夫老妻却是蜜里调油,天天往杜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嘴里塞狗粮,一把接一把。 杜公馆的姨太太们简直叹为观止,以前就听说过段家两口子关系很好,很恩爱,彼时还觉得作秀的成分居多,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人家是真恩爱。 这恩爱往往表现在一些小事,生活细节上面。 反正来到杜公馆的段司令,简直成了荣音的跟屁虫,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几乎只要荣音在的时候,她们就看不到他的正脸。 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荣音身上,喜欢一个人的眼神,装是装不出来的。 太太们都夸荣音有福气,嫁了这么个疼她的好男人,段寒霆却笑着说是他有福气,娶了这么个漂亮又能干的媳妇。 荣音确实能干,在上海安胎的这段时间她没闲着,出去两趟就盘下了两间铺子,还跟杜玉笙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商业女王的名声在上海滩一炮打响。 名气大到现在很多人提起段寒霆来,都说那是“荣老板背后的男人”,段寒霆对他的这个新名号表示很满意。 只是“树大招风”这个词确实容易应验,荣音上新闻的第二天就出事了—— 第408章 是陆卿卿 荣音被绑架了。 没错,她又被绑架了。 荣音快生了,陈伯庸和方小芸夫妇放心不下,也从奉天坐火车来了上海,段寒霆亲自去接,而医院那边又通知荣音去做最后一次产检。 就是做完产检回杜公馆的路上,马路上突然横出两辆车,光天化日之下就将荣音给劫持了。 荣音大着肚子行动没有以前那般灵活,没来得及动,一只冷冰冰的东西已经抵在了她的后腰上,“如果不想一尸两命,就让你的人开车,跟我走。” 是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异常熟悉。 荣音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余光瞥到劫持她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将自己打扮成了男人,可那一抹.红.唇却藏不住她的身份。 大脑闪过一片银光,荣音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冷汗都差点从额头上滴下来——是陆卿卿! 绑架这种事情,荣音经历了不止一次了,第一次是雷震,准确的说是文绿萍在鬼市下的暗杀令,让雷震接了去,那次她是没受什么伤,却因此流了产,失去了一个孩子;第二次是阎三,和荣玉联合,把她绑到了望月楼的小阁楼,还放了老虎吓唬她,那一次虽然有惊无险,却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这是第三次。 但对于绑架这种事情,一次有一次的恐惧,永远无法保持镇定愉悦的心情,更何况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七个月的崽。 她冒不起这个险。 荣音下意识地护着肚子,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另一面开启头脑风暴,想着脱险的办法。 上海滩说大不大,但说小绝对不小,尤其是这里是杜玉笙的地盘,遍布着他的耳目跟眼线,刚才绑架的动静不小,这会儿恐怕已经有人去通知杜公馆了。 杜家自然会派人来救她,段寒霆接到师父师娘,知道她出了事也会来救她,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到来之前,稳住陆卿卿,也稳住自己跟孩子。 不能冒险,千万不能冒险。 荣音这样告诫自己。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她不知道陆卿卿绑架自己有什么目的,但她知道宴无好宴,陆卿卿敢闹这一出,便下了狠心,等同于断了自己的后路。 她到底想干什么? 失踪了这么久,她去了哪儿? 荣音不怕一个交际花,可时隔这么久没见,她分明从陆卿卿上嗅到了一股不同以往的味道,是冷的,甚至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和血腥气。 陆卿卿确实没有对荣音客气,车子停在郊区的一个废旧工厂,她抵着她的后腰将她押到一个木凳上,摁着她坐下,便吩咐手下人将荣音绑起来。 荣音心里慌的一批,面上却是镇定,还柔声央求绑她的两个男人,“两位大哥,我脖子上有一条珍珠项链,能抵不少钱,送给你们,麻烦轻一点绑我。” 两个黑衣人一听这话,果然朝她的脖颈看去,当即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扯项链,荣音忙道:“别扯,扯断了就不值钱了,解下来即可。” 他们一听,顿时停住了动作,从荣音身后把项链解了下来,在黑黢黢的手上掂了掂,“不错啊,这值不少钱呢。” 陆卿卿不耐烦地蹙眉,喝道:“赶紧的,给我绑人!” 两个黑衣人一听,撇了撇嘴,把珍珠项链收起来,就去绑荣音,果然避开了她的肚子,绑的也不是很紧,估计以为她一个孕妇,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绑的时候看到她手上的玉镯,也见钱眼开地想撸下来,荣音忙道:“这玉镯是我娘留给我的,不值什么钱……” 可现在她是砧板上的鱼肉,她的话他们可不会听,强行给她撸了下来,这镯子荣音打小就戴在手上,都快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他们试了几次都取不下来,荣音央求了几声,他们也不听,强行给拽了下来,还直接摔在了地上,看着娘亲的遗物被他们夺去,荣音心里又气又恨。 可她知道她现在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只道:“你们喜欢就拿走吧,上海的隆兴典行当老板是最识货的,你们拿去当应该能换不少钱。” 那两个黑衣人一听眼睛就亮了,守在外面的打手瞪着乌亮乌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们手里的首饰,眼睛都嫉妒的冒了红光。 陆卿卿气得踢了他们一脚,“有完没完!想要钱,姑奶奶有的是,等干完这一票,要多少有多少。” 两个黑衣人呵呵笑着,把宝贝往怀里一揣,便继续去绑荣音。 荣音见他们不怎么听陆卿卿的,便知这是一群乌合之众,应该是陆卿卿雇了他们当打手,拿钱办事而已。 只要是钱的问题,在荣音看来都不成问题。 她放轻声音,“两位大哥平时在哪儿高就?我看二位品相非凡,将来定是能够大富大贵之人,若是不嫌弃日后可以来找我,我爹杜玉笙定会答谢二位。” 一句话说出口,脸上立马招来一个巴掌,陆卿卿毫不客气地扇了荣音一个耳光,“你哪儿那么多话!” 转头又吩咐打手,“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脸上火.辣辣的痛,荣音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抿唇忍着,然后用期盼外加恳求的目光看着那两个打手。 那两个打手显然还没从她刚才的话中回过神来,一时间都没有理会陆卿卿的吩咐,只是抖着嗓子问荣音,“杜玉笙是你爹?” 另一个人道:“怎么可能!杜老板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荣音咬了咬唇,硬着头皮道:“其实,我是杜老板的私生女,一直养在别人家,没有对外界公开。也是最近不久才搬回到杜公馆住的。” 她这番话是扬着声音说的,不光是为了说给眼前的两个打手听,也是为了让外头的人听到。 杜玉笙在上海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如果说以前她还不是特别清楚,在上海安胎的这段时间已经体会的极其深刻,敬他的人多,怕他的人更多。 但凡是混江湖的地痞流.氓,谁不想拜在蓝帮门下跟着杜玉笙干,吃香喝辣,就算不想,也得掂量掂量惹了杜玉笙他们将会是什么下场。 在上海,说杜玉笙的名字比说段寒霆管用,她只能硬编了个身份吓唬他们。 果然,她一说出来,外面登时一片哗然,吃了个大瓜的打手们纷纷开始害怕了,杜玉笙的女儿啊,哪怕是个私生女,也是他们惹不起的金枝玉叶。 难怪段司令的夫人会一直住在杜公馆,他们原本还真听信了江湖传言,以为这女的跟杜老板有一腿,没想到是他的亲闺女啊! 也对,若不是亲闺女,杜老板又怎么会对她这么好,亲自带着她在上海滩扬名立万,姨太太哪有这个待遇! 陆卿卿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知道荣音的话给他们带去了不小的影响,她气得提起手枪照着荣音的脑袋就抡了一下,疼得荣音眼前一黑。 血顺着额头滑下来,耳边伴着陆卿卿气急的喝骂,“再说一句废话,我就开枪打死你!” 荣音闭上眼睛,缓了好半天才咽下这份痛。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但凡这些人长点脑子,也知道该怎么做了,陆卿卿的脾气比以往还要暴躁狠戾,她也是不敢再轻易惹她,闭口不语。 只是一睁开眼,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的,两行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 没想到这却取悦了陆卿卿。 她依旧艳.丽姣好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冷笑,抬手勾起荣音的下巴,“堂堂的司令夫人也有哭鼻子的时候啊,你不是一向很坚强吗?” 第409章 杨慕臣死了 人家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荣音怀了孕之后却是比平时要弱上三分,心思更为敏.感,泪腺也比以往更发达,有时候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眼下她确实是害怕,若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好,大不了她跟陆卿卿鱼死网破,也吃不了太多亏,可现在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两命换一命就不划算了。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仰头朝陆卿卿露出一个笑,“陆小姐,好久不见,见到老朋友怎么是这般架势,真的吓到我了。” “老朋友?” 陆卿卿嗤笑一声,“我还真不记得我们何时交过朋友。我只记得我们一起抢过男人,只可惜你胜了,我败了,我没能抢过你。” 荣音心思一转,露出一副哀伤的面容。 “我也以为我胜了,只可惜我斗赢了你,却也输给了别人,说到底,我也是个失败者。” 陆卿卿一听这话,脸上的神情稍微变了变,“你说的是,慕容妍?” “是啊。”荣音满脸伤怀。 陆卿卿狐疑地看着她,“段寒霆不是在你和慕容妍之间选择了你吗?” 看到新闻的时候,她还讽刺地笑了一下,感慨段寒霆还真是男人中的一个另类,竟然真的能做到矢志不渝,可这样的男人为什么偏偏没有爱上她呢! 荣音苦笑着叹一声,“他选择我,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实际上他已经移情别恋,爱上了慕容妍,他跟我说,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离婚。” 她脸上的哀伤太真实,说出来的话也太伤情,陆卿卿闻言眉头紧拧了一下,随即冷嗤一声,“男人果然都是这般薄情寡义,没想到段寒霆也不例外。” 这样说着,她把枪从荣音的脑袋上撤了下来,径自点上了一支女士香烟,叼在嘴上抽着。 孕妇闻不得烟味,段寒霆为此更是戒烟好久了,杜公馆上上下下因着怕影响她腹中孩儿的健康也下令禁烟,荣音好久都没闻到烟味了,一时间有些发呛。 她屏住呼吸,尽力忍着,这时候一举一动都需要斟酌,不能激怒陆卿卿。 陆卿卿抽了会儿烟,转头睨了荣音一眼,“知道我为什么绑你吗?” 荣音诚恳地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知道,要说为了以前女人之间拈酸吃醋的那点事,陆卿卿就绑架她,是不是太小气了,毕竟是她抢她的老公,她还没生气呢。 陆卿卿又问,“你知道杨慕臣是怎么死的吗?” 荣音心中一格,讶然开口:“杨慕臣死了?” 上一次和杨慕臣、陆卿卿见面,还是科尔沁一行,彼时杨慕臣名义上是要跟她和醇郡王合作建立马场,实则是受日方委托,想把蒙古变成日军的大本营,为他们培养战马,却被段寒霆及时赶到截胡。杨慕臣从科尔沁回到上海没多久就被杜玉笙缴了枪,软禁了起来。后来被人救了出去,和陆卿卿一起失踪了。 他死了吗? 陆卿卿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在她指间袅袅升起,她微微眯了眯眼,“是啊,死了。” “你知道惊雷计划吗?” 倏然又是一问,在荣音心头炸响。 她摇了摇头,佯装不知。 这次陆卿卿却是不信了,她冷笑一声,“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同门师兄乔伊现在正在你荣氏的实验室里研制疫苗,不就是为了惊雷计划吗?” 荣音心中砰砰直跳,也跟着眯了眯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重点是,我今天要用你,换取惊雷计划的解药。” 陆卿卿看着荣音变了的脸色,唇角挑起一抹嗜血的微笑,“别慌,我已经以你的名义给你的乔师兄发了电报,只要他能从实验室走出来,日方的人就能立马把他劫走。其实拿不拿到解药没什么关系,只要这玩意研制不出来,惊雷计划就可以顺利实施,所以你不用怕,黄泉路上有你的师兄陪着你,还有孩子。” 荣音脸色彻底变了,陆卿卿的意思,是不光想让乔伊死,也想让她死,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万万没想到,陆卿卿劫持她是为了惊雷计划。 “你现在成了日本人的走.狗?” “是啊。” 陆卿卿竟毫不羞.耻地应下了,“怎么样,有没有很开心?我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都是拜你们所赐,你们就活该全部死光!” …… 荣音的车半路被劫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杜公馆。 段寒霆刚接到陈伯庸和方小芸,一听说荣音被绑架了,脸色唰的一下变了个彻底,同样变了脸色的还有杜玉笙。 竟然有人敢在上海的地界上公然绑架他杜家的座上宾,这完全是在打他杜玉笙的脸! 他让已经炸毛的段寒霆先不要轻举妄动,立即发动手下党羽去打听线索。 杜玉笙势力庞大,眼线遍布三教九流,徒子徒孙更是不计其数,很快就打探到了消息,说是隆兴典当行的老板今日收到了两样东西,很是眼熟。 打开一瞧,一条珍珠项链,一个玉镯。 这条珍珠项链价值不菲,颗颗饱满剔透,正是荣音到了上海之后杜玉笙送给她的见面礼,在一个拍卖会上以八点八万的高价拍得,当时还上了报纸。 也就是因为这条珍珠项链,荣音荣登报纸头版,坊间纷纷说杜老板一掷千金为红颜,杜公馆马上要多一位六姨太。 实际上,这条珍珠项链是荣音想要拍下的,她认出这是曾经阿娘戴过的东西,甚至临死的时候还戴在脖子上,后来不翼而飞了,被文青竹给抢了去。 养儿方知父母恩,想起阿娘,荣音控制不住地频频举牌想拿下那条珍珠项链,但有个贵妇人一直在跟她叫板,四万元的项链一直叫到六万。 再拍下去就有些不及所值了,荣音看出那贵妇人是真心想要,便悻悻地放下牌子,岂料杜玉笙却举了牌,直接喊了声“八万八”。 全场一片哗然。 那贵妇人一看是杜老板亲自开口,便也给了他这个面子,不再举牌,把珍珠项链让给了他们。 荣音因为此事在上海滩又是大出了一回风头。 典当行的老板当日也在拍卖会上,因此一看到这条项链,就想到了荣音,还有这只玉镯,他也记得是荣音戴过之物,觉得不妙,赶紧报到杜公馆。 那条珍珠项链对杜玉笙而言不算什么,可这只玉镯,他捏在手心,只觉得一片心酸,当即沉声下令,召集人马,往城郊进发。 段寒霆自是一马当先,开着车直奔城郊而去。 …… 太阳已经日薄西山,荣音坐在冷冰冰的凳子上,四肢僵硬,胳膊和腿已经被勒的没有知觉了。 她的脸上还印有指痕,是陆卿卿泄愤时打的。 荣音本想跟她好商好量,让她放了她,结果无异于对牛弹琴,她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一副受害人的嘴脸,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 想破了脑袋,荣音都没想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对不住她了,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是她选择了成为日本人的走.狗,做汉奸,这能怪得了她吗? 不过她也着实可怜。 “你知道杨慕臣是怎么死的吗?……杜玉笙派人追杀他,他带我逃到日本,将我献给那些猥琐不堪的日本人,来换取他的荣华富贵。他不拿我当人,我凭什么要拿他当人?我听说了惊雷计划,便给玩弄我的大佐献策,让他拿杨慕臣做实验,反正他也是个没有用的家伙了,杨慕臣死的那叫一个惨呦……” 陆卿卿说着,咯咯咯地笑起来,继而是猖狂大笑,整个工厂都在回荡着她凄厉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第410章 她是杜玉笙的女儿 关于杨慕臣和陆卿卿之间的故事,荣音也算是半个见证人。 曾经的身份悬殊、不屑一顾,到后来家境落寞、流落风.尘,再到后来的表面恩爱、互相伤害,所谓爱情,最怕便是阴差阳错。 只是荣音万万没想到,杨慕臣会死于惊雷计划。 惊雷计划是日方处心积虑想要进行的一场人体活菌实验,她听乔伊师兄说过,一旦那种病.毒被注射到人的体内,人会生不如死,身上像是有千万只蚁虫在焚心蚀骨,钻咬皮肤血肉,渐渐的,人会变成僵尸,成为一个没有灵魂、完全不受自己支配的工具人,最可怕的,是他们会被人操控着去伤害别人。 “其实我对他也算不错了,至少没有让他如同鬼魅一般活在这世上,而是亲手开枪结果了他。” 陆卿卿止住笑声,一张脸变得异常冰冷而刻薄,唇角漫起嘲弄之意,“最讽刺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临死之前,他竟然告诉我,他爱我。” 说完这句话,她又开始笑起来,笑容扭曲,满脸是泪。 “他竟然告诉我,他爱我……” 外面的打手们早已被陆卿卿的喜怒无常弄得头脑凌乱,听着她的笑声更觉得毛骨悚然,暗暗嘟囔着骂,“疯女人。” 荣音知道陆卿卿已经精神错乱了,这种时候更不能跟她唱反调,一个弄不好就容易刺激到她,所以她尽量顺着她的话说,“或许,他真的是爱你的。” “爱我?呵呵。” 陆卿卿脸上的笑容一顿,忽然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扣,当着荣音的面直接把西装扒了下来,连带着里面的白衬衣,刷的一下扯开了。 那一瞬间,荣音瞳孔骤然一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看,他是怎么爱我的。” 陆卿卿的身上,烙满了坑坑洼洼的伤,有的地方凸出来,有的地方凹进去,一块青一块紫,那传说中肤若凝脂的玉.体早已变了模样,看着触目惊心。 平坦的小.腹上,还有几块烟疤的烫伤,将白皙的肌肤烧灼成黑色,锁骨下方甚至还有刀刻出来的十字架的伤疤,更别提身上那数不清的鞭伤。 荣音是挨过鞭子的,一看就知道陆卿卿身上的伤疤是马鞭抽出来的,而且下手异常凶狠,很多都是旧伤。 饶是见过了世面,荣音的嗓子还是颤抖了,“这些伤……都是杨慕臣干的?” “一半一半吧。” 陆卿卿苍白着神色,说起这些来竟像是在谈笑风生,“他更喜欢在床上玩花样,让我跪在地上,像奴隶一样地服侍他,要么就拿马鞭勒住我的脖子,像驯畜~生一样地驯我……在科尔沁的时候,你不是都见过吗?他喜欢让我臣服在他面前,逼我说我爱他,一天说个上百遍,这样他才会满意……” 荣音听着,脸色也是一寸寸地白下来。 在科尔沁的时候,她确实无意中窥探到他们的闺房隐秘,当时也是吓得不轻,打那时候她才知道杨慕臣和陆卿卿之间的“虐`恋”。 可见,年少的暗恋在杨慕臣的心目中埋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陆卿卿高高在上的拒绝更是激怒了穷苦少年那一颗敏~感而自卑的心,让他在风水轮流转得到陆卿卿之后,想的不是如何让她得到幸福,而是利用她助自己攀上高位,然后再亲手毁了她……他想让她臣服于他,却选择了一种极端又毁灭的方式。 可怜,可悲,又可恨呐! “至于其他的伤……都是日本那些杂碎搞出来的,他们人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可扒了那层军装,一个个的都他’妈是畜生!不,连畜生都不如!” 陆卿卿气得直哆嗦,像是为了证实那些人到底有多下作无耻,她当着荣音的面把底衫也猛地扯了下来。 在看到两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时,荣音惊得差点尖叫出声,“你的……” “我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 陆卿卿惨然一笑,她的胸.部被尽数除去,仅剩下两个空荡荡的血窟窿,用海绵填充着,做成假胸,穿上衣服,才像是个完整的女人。 “这是我逃跑的时候,被他们抓回去施加的惩罚。” 陆卿卿无力地把衣服穿上,已经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她摸着自己的脸,“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自己的这张脸,女人长得太漂亮,就会被男人惦记,尤其是会被坏男人惦记。要不是这张脸,杨慕臣不会爱上我,那些渣滓也不会心心念念地想要得到我,我想毁了它,可又一想,我除了脸,也没有别的了啊。” 荣音心中一片悲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卿卿不是什么好人,她虚荣自私、薄情寡义,身边的爱人、朋友通通离她而去,大姐舒岚曾经为了她跟自己翻脸,可在她为难之时陆卿卿逃的比谁都快,完全不顾朋友之义,以至于现在舒岚都不愿意提起她……现在的她,又成了日方的走~狗,汉奸,她是可怜,可她的路,也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又怪得了谁呢? “荣音,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陆卿卿突然开口,“不,不应该说羡慕,应该是嫉妒。” 荣音苦笑一声,“我有什么好值得你羡慕的,你若经历过我的人生,怕是避之唯恐不及,也会感慨我能活到现在,纯属自己命硬。” 陆卿卿轻哼一声,“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段寒霆是你的丈夫,杜玉笙是你的亲爹,全天下最有男子气概的两个男人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荣音顿时语塞,往打手那边看了一眼,她低声道:“其实我刚才撒谎了,杜玉笙不是我爹,我不是他什么私生女……” “别骗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陆卿卿冷声道:“你娘是京剧名伶孟晓娥,当年荣邦安就是从杜玉笙手里把你娘抢走的,你刚刚手上戴的那只玉镯,就是杜玉笙送给你娘的定情信物。” 荣音脑袋一懵,愣愣地看着她,突然间有些想笑,她怎么比自己还会编呢。 “陆小姐,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亲爹是荣邦安。” 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这是事实。 “谁跟你开玩笑!” 陆卿卿却是怒了,“杨慕臣都告诉我了,他当年去北平,就是为了帮杜玉笙调查你的身世。杜玉笙以前可不是什么上海滩大佬,就是一个混江湖的小瘪三,名字也是后来取的,他原来就叫杜三,后来因为跟荣邦安抢孟晓娥被荣邦安的人打了个半死,扔进了黄浦江,命大没死,后来投入蓝帮,才发迹的……” 荣音听着听着,只觉得脑袋嗡嗡一片作响。 杜三,杜三…… 她记得余师爷跟她说过,当年阿娘跟一个叫杜三的小混混谈感情,被荣邦安横刀夺爱,硬生生给拆散了。 难道杜三就是杜玉笙,杜玉笙就是杜三? 她强自镇定,“就算杜玉笙是我阿娘曾经的相好,也不代表我就是他的女儿,我阿娘是嫁给荣邦安之后才有的我……” 陆卿卿闻言嗤笑一声,“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问你一句话,你阿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早产?” “你怎么知道?” 荣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却在下一刻像是雷劈一般,瞬间犹如醍醐灌顶,脸色唰的变了。 早产……阿娘是早产,所以她身体打小就不是很好……刘妈是这么说,她也一直是这么觉得的,但实际上她小时候身体弱,是自己贪玩易着凉的缘故。 “杨慕臣私下从医院取过你的血,杜玉笙早就请国外的专家帮忙验过了,你和他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亲生父女。” 陆卿卿最后一锤定音,发出灵魂拷问,“你若不是杜玉笙的亲闺女,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第411章 我来晚了 如同当头棒喝。 荣音脸上哗然变色的同时,人也一下子变得清醒过来。 是啊,她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杜老板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好到有些不真实。 起初她以为杜玉笙是因着和已故公爹的交情所以对她照顾有加,后来他对她的照顾远远超出了对段寒霆的照顾,她隐隐觉得不对劲了,猜想杜玉笙是不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也私下里试探过他的态度,结果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杜玉笙对她的好基本上都当着杜公馆太太们的面,从无半点逾矩。 一个男人到底是想要她还是关爱,她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可陆卿卿的话让她心里彻底翻了个个儿。 她想了种种可能,都不曾想过,她和杜玉笙会有什么血缘关系,他们是父女,这怎么可能呢? 可就像陆卿卿说的,如果她不是杜玉笙的亲闺女,那无缘无故的,他凭什么对她这么好? 一波又一波的强烈冲击,让荣音的身体承受了太多,这会儿已是浑身乏力,她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大概判断得有半个时辰了,段寒霆怎么还没来? 再不来,你可就见不到你老婆还有孩子了。 此时此刻,她甚至更期盼着杜玉笙来。 她想当面问问他,陆卿卿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杜三,是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陆卿卿说了太多话,这会儿也是面露疲惫,眼睛因为充血变得十分干涩,可她并没有闲着,而是打开一个汽油瓶,将汽油在荣音身侧画了一个圈。 荣音瞳孔皱缩,尽量镇定地跟她谈判,“陆小姐,你收手吧。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保证,一定把你从日本人的手里救出来,给你自由。” 陆卿卿丝毫不为所动,轻呵一声,“现在的我,要自由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 荣音急急道:“我可以让人送你离开上海,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还可以给你一大笔钱,你想要留学也好,旅游也好,都随你。人生的路有很多条,条条大路通罗马,但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没有那么多重来的机会的。你的前半生被杨慕臣毁了,可你还年轻,还有几十年的后半生,等着你去度过。” 陆卿卿听着她的话,从最初的不屑,到后面的失神,最后是苦笑,“我这一副残躯,也不会再有男人要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女人活着的意义,在于男人吗?” 荣音道:“男人只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是调味品,而非必需品。离了他们,我们照样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外面的世界那样大,有那么多风景可以看,有那么多好玩的事等着你去探寻,你忍心在这个年纪就香消玉殒?你甚至可以继续拍戏,你那么美,演技那么好,将来肯定会成为电影史上的传奇。” 一番又一番的话传入陆卿卿的耳朵里,她暗淡无光的眼眸渐渐被点亮,焕发了新的希望,看着荣音,如梦呓般询问,“我可以吗?” 荣音重重点头,刚要说一声“可以”,忽然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美梦顷刻被打碎,陆卿卿和荣音皆刷的朝门口看过去,便见一个高大的声音从外头走进,他穿着一袭蓝色的军装,叼着香烟,粗狂阴柔的脸上尽是冷意。 “阎三!” 陆卿卿眯起眼睛,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荣音看着半路杀出来的阎三,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俯身就是一阵干呕。 她的反应让阎三神情一顿,眼眸骤然一眯,“啧”了一声,“至于么段夫人,见到老朋友,怎么是这个反应?我就让你这么恶心?” 荣音今天没吃什么东西,也吐不出什么来,她只冷冷地看着阎三,她想说“我见到你就恶心,恶心坏了”,可这个时候她不能逞口舌之快,只能隐忍。 “我没想到,绑架我也有阎三爷的份儿。不知你这是出于私仇,还是奉了谁的命令,总不至于是慕容大帅或者慕容小姐让你来杀我吧?”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阎三唇角浮起一丝坏笑,“我可不是来绑架你的,我明明是来救你的。” 他救她……这话鬼信,荣音都不信。 陆卿卿并没什么心情听他们斗嘴,刚才被荣音描绘的美好蓝图,因着阎三的到来顷刻破碎,也让她大梦初醒,现在她人已经在悬崖边,身后已没了路。 她的人生,早已残败的如同枯萎的花,即将凋谢,再无盛开的可能。 “是不是天津那边有消息了?抓到乔伊了?” 陆卿卿凝眸问阎三。 阎三也沉了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电报,递给陆卿卿,冷声道:“本来能抓到的,突然杀出了汪家五小姐,带着一支军队把乔伊救走了。” “该死!” 陆卿卿气得将脚下的汽油瓶踢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碎片溅到地上,四分五裂。 坐在凳子上的荣音却重重松了口气,乔伊师兄没被抓到就好…… 任务失败,陆卿卿火了。 刚刚放下的枪再一次抵到了荣音的太阳穴上,她沉怒的面容透着扭曲和杀意,“既然你的师兄逃了,那我只能拿你开刀了,总要给上面一个交代。” 她摁开保险,荣音听到“咔”的一声,浑身一颤,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她还想说什么,此时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显然陆卿卿也没有想听她说话的意思,她冷冽道:“黄泉路上,你还有孩子作伴,也不会孤单。荣音,别怪我,你不死,我就得死。” 她手指一动,眼看着就要扣下扳机—— “砰!”“砰!” 两声枪响,划破了天空,在空旷的工厂回荡,荣音狠狠地闭上眼睛,像是一步踏到了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血从身上流下来,很快蔓延开,汇成了血泊。 倒下去的人不是她,而是陆卿卿。 荣音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瞪大眼睛,口吐鲜血的陆卿卿,她的头顶和手腕各中一枪,而刚才抵着她脑袋的枪,已经被甩了出去。 只听哗啦啦的脚步声,外面枪声四起,如同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响着,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定格住。 荣音眼看着离她不远的阎三脸色突然一变,急速地朝她奔过来,然后抱住了她的头,紧接着她的身子被他带着猛地一晃,头顶上方传来一声闷.哼。 一瞬间,似乎整个世界都沉寂了,荣音听到自己紊乱的、粗重的、艰难的呼吸声,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液体从身下流出来。 下.腹传来阵阵疼痛。 万念俱灰之时,段寒霆来了! 段寒霆带人冲了进来,发现了潜藏在外面的另一个狙击手,神色一凛,朝窗户开了几枪,杀手中枪,逃窜,段寒霆沉声下令,“追!” 阎三抱着荣音,朝段寒霆破口大骂,“你他.妈追个屁,赶紧过来救她啊!” “音音!” 段寒霆一个猛冲扑上来,给荣音解开绳子,哆嗦着,自责着,“对不起,我来晚了,来晚了……” 荣音倒在他的怀里,脸色已是煞白一片,毫无血色的唇艰难吐出,“孩、孩子……” 段寒霆扶着她,视线朝下看去,只见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大.腿流下来,染红了凳子,染红了她的裤子、鞋袜……也染红了他的双目。 “音音!” 第412章 孩子出世 要生了…… 荣音感觉到小.腹一阵阵地下坠,传来无比胀痛的感觉,她抓着段寒霆的手,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医院,去医院……” “去医院,我带你去医院。” 段寒霆这会儿已经是手足无措,心乱如麻,大脑一片空白,只顾着将荣音抱起来,就要往外冲。 杜玉笙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进来,一见荣音的情形,沉着脸道:“这里离医院太远,去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段寒霆慌的一批。 杜玉笙一锤定音,“只能在这里生了。” “什么?在这里生?” 段寒霆倏然瞪大眼睛,荣音疼得头脑昏沉,欲哭无泪,呜呜呜,她不要在这里生。 人间安得双全法,世事从来不如意。 好在杜玉笙早已有了准备。 很快,一丛丛的人员走进来,在工厂临时搭成了一个产室,紧接着踉跄地走进来两个身影,正是陈伯庸和方小芸夫妇。 看到师父师娘的那一刻,荣音的心才安定下来,也罢,在这里生就在这里生吧。 可该委屈的还是委屈,孩子还没生,荣音的泪就哗哗地往外淌。 “师娘,我怕……” 方小芸怜惜地摸摸她的脸,“有师娘在,别怕。” 白色的帷幔将荣音罩了起来,密不透风,方小芸来时还从杜公馆带了两个稳婆,都是接生的好手,她们麻利地把一切准备就绪,准备接生。 “音音,别怕,相公在呢……” 段寒霆握着荣音的手,给她擦着额头的汗,颠三倒四地安慰着她,脸色看上去比荣音还白,神情比她还要紧张万倍。 在战场上,段寒霆都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女人!为什么不能生!为什么不能替荣音承受这份痛楚! 两个稳婆看着一旁的段寒霆,“司令,我们要替夫人接生了,您到外头等吧。” “不,我要在这儿,陪着音音。” 段寒霆握着荣音的手,死活不放,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够离她而去呢。 方小芸道:“让他在这儿,看看他媳妇是怎么为他生孩子的。” 荣音意识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她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段寒霆在不在这儿,一波波如浪潮般的阵痛完全将她吞没,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使劲儿……加把劲儿,深呼吸,吸气,吐气……省点力气别喊,气运丹田……” 荣音觉得她半辈子的力气都耗在这儿了,酸痛酸痛的感觉疼得她直哭,她哭,段寒霆也跟着哭,一边哭还一边哄她,“不疼了,等生出来就不疼了……” 废话! 荣音在心里狠狠骂孩儿他爹,握着段寒霆的手,她大汗淋漓,喘着粗气道:“等这孩子生出来,我一定要让他跪在我面前好好给我磕两个响头!” 姥姥的,疼死老娘了! “磕磕磕……”段寒霆迭声道:“等孩子生出来,别说孩子,你让我给你磕都成!” 荣音瞪着他,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疼得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啊——” 杜玉笙在外头,背对着帷幔,不敢看里面的一幕。 他叼着一只烟斗,借着抽烟来缓解心中的紧张,然而拿着烟斗的手却不停地在颤抖,旁边的小弟们看到这一幕都倍感诧异,老板这是在紧张吗? 闯荡江湖半辈子,什么风浪杜玉笙没见过,但还真是从未像今日这般紧张,更多的是自责,竟然让阿音在上海,他的地盘上被绑架,他难辞其咎啊。 要是闺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对得起她,将来又有何颜面去地底下见晓娥…… 又是一声惨叫,紧接着,是稳婆几乎变了调的尖叫声。 “出来了!出来了!” 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整个工厂,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白色的帷幔,听着里面的报喜,“……是个千金,母女平安。” 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 后面的一切是如何解决的,荣音已经不知道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股苦味滑进嘴里,她蹙眉,睁开眼睛,就是段寒霆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沧桑的要命,却还是掩不住一脸的帅气和喜气。 他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她喂着参汤,见荣音悠悠醒转不由惊喜,想拿帕子给她擦嘴,一时间找不到,干脆吻了上去,吮进了他的嘴里。 “嗯……怎么这么苦。”段寒霆苦了脸,拧紧眉。 荣音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身心俱疲到了极点,哑着嗓子,张口便问,“孩子呢?” “师娘他们看着呢。”段寒霆柔声回她。 荣音蹙紧眉,“你怎么不看着她?” 段寒霆握着她的手,“我得守着你啊,不能有了小公主,就不要大公主了。” “谁要你守着我了……” 荣音急了,想起身,可浑身无力,身上那股酸痛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她急的想哭,哑声道:“我要孩子,给我瞧瞧孩子。”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抱过来!” 被充分无视又冷落的段司令表示很委屈,可现在他哪敢委屈,一丝脾气也没有,麻溜地把裹在襁褓中的孩子抱了过来,送到荣音身边。 荣音现在还没有力气抱她,只好借着躺着的姿势去瞧她,看着窝在襁褓中红皱皱的小东西,只觉得心软成一片。 这是她九死一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出来的娃娃啊,真是太不容易了。 宝宝,差一点,妈妈就见不到你了…… 荣音俯下去亲了亲她。 段寒霆也要俯身去亲,被荣音拦住,“你这胡子拉碴的,别伤着孩子……” 看着段寒霆立马委屈下来的脸,荣音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道:“你还是亲我吧。” 段寒霆咧嘴一笑,毫不客气,捧着荣音的脸将她好好亲了一通,亲的她满脸都是口水,一颗酸楚后怕的心却也在他的吻中慢慢平复了下来。 总算是活下来了,母女平安,比什么都好。 夫妻二人瞅着小家伙,研究了好半天。 段寒霆左看看,右瞧瞧,还是憋不住问了一句,“刚生下来的小孩皮肤都这么红吗,像烤地瓜。” “都这样。” 荣医生给他科普,“婴儿刚从母体胎盘分娩出来,皮肤对外界不适应,毛细血管丰富,过几天慢慢适应了,自然就变白了。” 段寒霆受教地点点头,“不过咱孩子长得真俊,你瞧瞧这小鼻子,这小.嘴巴,啧啧啧,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荣音哭笑不得,心道孩子刚生出来五官还没张开呢,他们这又是个早产儿,能全须全尾地从她娘肚子里出来就不错了,不过她听着还是很高兴。 能坐了,荣音便把小家伙抱了起来,段寒霆张着手在一旁准备随时接,紧张的不得了,见荣音松开衣襟,瞠目结舌。 “这就要喂奶吗?” “嗯,看看她会不会喝奶。” 荣音道:“初乳营养价值可是很高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帮我挡挡,免得别人进来。” 像是特意给他们一家三口留出时间,杜家的人都没有进来,但段寒霆还是遵从夫人吩咐,站在床边严严实实地给她挡着,看着小家伙贴在了她身上。 心里还在嘟囔,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喝奶呢? 然而就是这么神奇,小东西贴上去的一瞬间,像是与生俱来似的,自动就有了反应,凑过去吮起来,小.嘴巴蠕动着,一下又一下。 段寒霆在一旁都看呆了,又惊又喜,“音音,我们生了个小天才呀!” 荣音无语得很。 瞧你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第413章 救夫 研究了一会儿孩子,段寒霆跟荣音说了她生产后续发生的事情。 陆卿卿确实是日方派来的,绑架荣音为的是要挟远在天津的乔伊,从他手中获得惊雷计划的解药,关键时刻,乔伊被汪雨菲的人救走,抓捕失败。 而陆卿卿这次回到上海,是签下了军令状的,要是无法阻止惊雷计划,那么她就得死,所以在得知乔伊被救走时,她才会气急败坏地想要荣音的命。 打死陆卿卿的那一枪是雷震干的,他原本是要去刺杀阎三的,结果中途收到了荣音被绑架的消息,两个人暂时达成协议——把私仇先放一边,救荣音。 雷震不信阎三会救荣音,便潜藏在高处的阳台,要是阎三敢对荣音不利,那他就可以一枪毙了阎三。 荣音听到这里直拧眉,“阎三倒是心大,他就不怕你先一枪结果了他?” 雷震抿了下唇,道:“论距离,阎三离夫人更近,我要是冲他开枪,他就会冲您开枪,我怎么可能会拿夫人冒险?” 两个人互相掣肘,互相忌惮,才达成了这次合作。 荣音心里暗叹口气,想想当时一触即发的场景还是忍不住的后怕,看着雷震,“你别跪着了,这事不是你的错,还得谢谢你救了我。” 雷震跪在地上,青白着一张脸,摇头,“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的私仇,没有保护好夫人,差点害您出事,雷震请求责罚。” “阎三是我们共同的仇人,怎么能算是你的私仇,再说也是我让你去看着他的。” 荣音道:“至于绑架一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来也是命中终有一劫,好在有惊无险,孩子也平安出生了。你无需自责,起来吧。” 雷震抬头看了眼荣音,见她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方才站了起来。 段寒霆抱着孩子,暗叹口气,“说到底这事怪我,这种时候就应该牢牢守着你,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去?” 说到这里荣音忍不住的心虚,是她趁着段寒霆去接师父师娘的空档自个儿去医院做了产检,谁曾想有人敢劫杜家的车呢,终究还是她掉以轻心了。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追究是谁的错了,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小心谨慎就是了……” 荣音话说一半,就被段寒霆打断了,拧着眉道:“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好好坐月子,哪儿也不许去了。” 一句话说的荣音悻悻然,她确实得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门了。 岔开话题,她忽然问,“阎三是不是为了挡了一枪?” 段寒霆和雷震神情均是一凝。 虽然他们也觉得此事有些不可思议,但却是真的。 当时潜藏在高处的狙击手,除了雷震还有一人,要不是阎三关键时刻替荣音挡了一枪,恐怕荣音未必能活下来。 荣音听到这里,只觉得心脏发寒,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白着脸问,“阎三,死了吗?” 阎三没死,差点死了。 十六铺子的弄堂口,有一间其貌不扬的小房子,飘出阵阵药香。 小牧挺着肚子,将煎好的药倒入碗中,要端进屋里,一个壮实的身影却轻咳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吓得她差点失手打碎药碗。 “不好生躺着,你怎么出来了?” 小牧放下药碗,忙过去扶他。 阎三手撑着墙壁,上身缠了一层一层的绷带,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唇上浮起一丝笑,道:“我得起来撒.尿啊。” “我把尿壶拿进去给你不就好了。”小牧嗔道。 阎三脸色微红,侧头看着她,“那多不好意思。我怕肚子里的孩子嫌弃他爹没出息。” 小牧甚是无奈,扶着他进茅厕,又扶着他出来,给他灌了药,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拧眉道:“万幸没伤到脊柱,否则你就瘫了。” “我年纪轻轻的,可不能瘫了。” 阎三摸着她的肚子,“不然你和孩子咋办。” 小牧目光深深地看着他,“阿苍,你今天为她挡子弹的那个女人,是奉军的司令夫人,是吗?” 阎三眉峰微微一凛,“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小牧抿着唇,不吭声。 阎三神色一冷,“是不是波文来过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小牧见他情绪激动,心中的猜测更加深了一分,动了动唇,道:“他什么都跟我说了,包括你的真实姓名,你以前的身份,你是因何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你又是为何会加入湘军,撺掇着慕容大帅绑架奉军司令,又是为何会替那位司令夫人挡子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荣音,她是你心爱的女人,是吗?” 阎三瞳孔一缩,只觉得气血上涌,想对小牧说什么,一张口却忍不住一阵咳嗽,抻到伤口,疼得脸色紧跟着白了几分。 小牧忍不住给他抚了抚心口,鼻子却酸了,眼眶里有泪,却是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她爱的男人爱的不是她,这是多么让人难过的事情。 可是,似乎早就知道是这样。 记得在山坡上把身受重伤的他带回家,救活了,他醒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长得……很漂亮。” 后来又跟她说,“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她当时就想,自己会不会长得像他以前交往过的女人,也时常会胡思乱想,他跟她在一起,到底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心里的那个人。 直到今天,她在那个废旧的工厂抱着浑身是血的阎苍,看着刚刚生产完被人抬上车的司令夫人,才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我和那位夫人,长得还真是挺像的。” “别胡说。” 阎三止住咳嗽,握住她的手道:“你是你,她是她,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 这颠三倒四跟绕口令似的话,反而逗笑了小牧,“你在说着什么呀?” 阎三却笑不出来,他将小牧拉进自己的怀里,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我是想告诉你,我喜欢的是小牧,娶的也是小牧,而不是什么司令夫人。” 小牧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一震。 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喜欢”这两个字。 “那你为什么要给她挡子弹?” 小牧说着,心头一酸,泪哗的流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孩子,要是你死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我不会死的,为她挡枪的时候,我特意避开了致命部位,这一枪要不了我的命。” 阎三轻声安慰她,给她擦干眼泪。 小牧撇撇嘴,根本不信他的话,哽咽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给她挡子弹?” 阎三深深地看着怀里的女人,“为了让她欠我一个人情。” “……”小牧略吃惊地张了张嘴。 阎三眸色渐深,他了解荣音,那个女人向来恩怨分明,他救了她的命,欠下这么大的人情,她肯定是要还的,就算不还,他也得想法子让她还。 杜公馆忽然来了一人,要求见荣音,荣音听到管家的禀告,有些疑惑,“什么人要见我?” 管家道:“是个怀了孕的女人。” 怀了孕的女人? 荣音拧眉,“姓什么?” “姓阎。” 心中一格,荣音和段寒霆对视一眼,让管家将人领进来。 杜公馆的婆子将来人搜了身,确定身上没有什么危险品,才将人带到了荣音面前,雷震和段寒霆一边一个将荣音护在中间。 小牧面色苍白,神色焦急,看到荣音的一瞬,就噗通跪了下去,“夫人,求你救救我的丈夫!” 第414章 一场恩怨了结 荣音万万没想到,有一天阎三会求她救命。 她和阎三的恩怨,始于文绿萍在鬼市所下的暗杀令,阎三和雷震之间的恩怨也始于此,他的兄弟,他最爱的女人阿颜,都死在阎三手里。 这一直是雷震心上的疤,稍微一揭就会流脓,将阎三碎尸万段,就是他的人生目标。 阎三也恨段寒霆,当年是段寒霆将他们威虎寨剿灭了,后来又将他一手创立的虎头帮灭了,他的家园都是段寒霆毁的,他这半生的颠沛流离,也因为他。 段寒霆是荣音的丈夫,雷震是她的亲信,不管因为他们其中哪个,她和阎三之间的梁子都是实打实的结下了,不杀他便罢,怎么可能去救他? 小牧看着荣音的态度,一下子就慌了,“可是,你是他心爱的人啊。” 一句话,差点将荣音呛个半死。 她愕然地看着这个消瘦、天真的女孩子,“阎太太,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是你丈夫心爱的人?” 阎三爱她……这估计是本年度她听过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小牧却是一脸认真,丝毫没有跟她开玩笑的意思。 “他如果不爱你,怎么可能会舍身为你挡子弹?一个男人愿意豁出性命去救一个女人,如果不是因为爱她,还能因为什么?” 虽然这番话说出来让她很心痛,但她知道这是事实,她虽不谙世事,但并不傻。 阿苍因为荣音被绑架的事跟波文撕破了脸,也因此惹上了杀身之祸,如果不是因为爱荣音,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都顾不上她和孩子的死活了。 荣音凛了凛眉,“我确实不知道他为什么帮我挡子弹,但你说他喜欢我,这就太滑稽了。你怕是不知道我和阎三之间的恩怨,知道应该就不会这样说了。阎太太,我不是你的情敌,阎三的事情也跟我无关,你找我救他怕是找错人了……雷震,送客。” 雷震在一旁早就听的不耐烦了,救阎三,他巴不得他去死。 “阎太太,请吧。” 小牧看着荣音冷漠的态度,是真的没有救阿苍的意思,一时大慌,“夫人,阿苍说您恩怨分明,一向有恩报恩的,他救了您一命,您怎么能见死不救?” 荣音听着,心里只觉得好笑,这是对她进行道德绑架吗? 她确实有恩报恩,但也有仇报仇,阎三以往对她做过的种种恶劣行径,她都在心里拿小本本给他记着呢,不对他落井下石已经是她善良了。 小牧推拒着雷震的手,不停地求着荣音,“夫人,我求您看在他对您一片痴情的份上,看在同样都是女人,都是母亲的份上,您救救孩子他爹吧……” 她声声哭诉,听得荣音眉头渐渐拧成结,也吵醒了孩子,宝宝“哇”的一声大哭,荣音忙把孩子抱起来,一个劲儿的哄着。 “阎太太,你再不出去,休怪我不客气了。” 雷震铁寒着一张脸,握着小牧的手腕要将她拽出去,又怕伤着她的肚子,没敢使太大的力气。 杜公馆的人都候在门外,一听里面传出动静,也顾不得什么,几个婆子一拥而入,七手八脚地要将小牧拖出去,“哪里来的疯丫头,把她弄出去!” 小牧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扒着门,就是不出去,声声哭求着荣音,她哭,孩子也跟着哭,房间里一时间乱成一团。 一道冷沉的声音忽然传来,“闹什么。” 众人不由顿住动作,怯怯地喊了一声“老爷”,小牧也被来人浑身所透出来的肃杀之意震慑住,哭声戛然而止,认出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杜老板。 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牧挣开众人的手,朝杜玉笙扑了过去,跪倒在他脚下,扯着他的袍摆,梨花带雨地哭求道:“杜老板,救命啊……” 杜玉笙没有推开她,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只淡淡打断她的话,“你是阎苍的女人?” 提到阎苍,小牧哭声一顿,如捣蒜般地重重点头。 “他在院子里,你去瞧瞧吧。” 在院子里? 小牧懵了一瞬,下一刻忙站起来,朝院子跑去,院子里围着一堆人,那位奉军司令也在,她扫了一圈寻找着自己男人的身影,最终落在了地上。 地上躺着一个血人,身上、脸上都是血,几乎辨不清本来面目,可小牧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猛地一僵,尖叫一声,“阿苍——!” 荣音在房间里听到这声凄厉的叫声,不禁拧了拧眉,下意识地捂住了孩子的耳朵。 见雷震朝她投过来的焦急眼神,她点了点头,让他出去看看。 雷震挤进人群,看到的就是小牧抱着阎三失声痛哭的一幕,而阎三躺在她怀里,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还笑着安慰她,“傻丫头,哭什么……” 他瞳孔一缩,脸色剧变,诧异地朝段寒霆看过去。 段寒霆也是铁沉着一张脸,身上还沾着不少血迹,应该是从阎三身上蹭的。 阎三怎么伤成这样?是谁伤的他?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小牧泪水模糊了双眼,哗哗地往下淌,泣不成声,“他们怎么把你伤成这样啊,我正要找人去救你……是我不好,都是我没用,找不到人救你……” 阎三吐出一口血沫,轻笑了下,“她不肯救我,是不是?哈哈……别生气,她不救我是正常,要真是救我,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一番话说得顿顿卡卡,话不成句,十分艰难,几乎说一句就吐出一口血来。 陈伯庸和方小芸闻讯赶了过来,见人伤成这样,也惊了一下,忙蹲下去给他探脉看伤,可他伤的实在是太严重,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叹气摇了摇头。 小牧见状更是嚎啕大哭,阎三从胸口掏出一张纸,摸出来,艰难地递给段寒霆,段寒霆一蹙眉,还是伸手接过,听他说,“给荣音的。” 段寒霆又是一蹙眉峰,刚要打开纸张,因着他这句话不由停住,轻瞪他一眼。 阎三见状痞痞地笑了下,忽而正色道:“小心波文,这次绑架荣音……就是他逼陆卿卿干的,陆卿卿在明,他在暗……” 他被吐出来的血呛住,咳嗽了一声,转头看到神情复杂的雷震,“怎么,我没死在你手里,你是不是觉得很不甘心,要不要现在冲我补上一枪?” 雷震凝眸看着他,脸色沉然,不语。 “阿颜……我确实欺负了她,但没想过让她死。以前,觉得你跟神经病一样,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劲的缠着我,逼得我不得不背井离乡……” 阎三眸色一转,“可现在,我懂了,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让自己宁可豁出性命也要守护。” 小牧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他脸上。 阎三摸着小牧的脸,“别哭,也别想着为我报仇,把我们的孩子好好养大,为我阎家留下血脉,我也算是,对得起阎家列祖列宗了。” 话戛然而止,阎三的手,也从小牧脸上落了下去。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孩子的哭声也停了。 荣音看着窝在襁褓里的闺女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还凝着泪光,美好的像是天使。 又是一场恩怨了断。 …… 段寒霆把一张纸交给荣音,上面还印着阎三的血迹。 荣音诧异地看他一眼,伸手要接,段寒霆制止了她,不让她碰,只将纸张打开,展开在她面前。 虽然有些没素质,但信上的内容他还是打开瞧了,怕阎三写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媳妇。 纸上的内容并不多,寥寥数语,字写的又大又圆,歪歪扭扭的。 “我死有余辜,但妻儿无辜。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跪求荣大美女护我妻儿平安——阎三叩谢。” 荣音盯着那两行字看了许久,听段寒霆吐槽。 “字丑成这样还好意思拿给你看,真是没脸没皮阎老三。土匪还有这柔情一面,也是难得……怎么样夫人,应是不应?” 微微抬眸,荣音白他一眼,“你的老婆孩子都是这土匪救的,你说呢?” 第415章 满月酒 人死灯灭。 过往的恩怨,会因为一个人的突然死亡得以消解,而活着的人能做的,就是尽量使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要牵连到下一代。 荣音是深受上一辈影响的人。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韬光养晦,对自己拔苗助长,亲手覆灭了荣家,为惨死的阿娘抱了血仇。 可她不希望别人再走她的老路,因为只有自己经历过才知道,这条路走的有多艰难,几乎是一步一个血脚印,她的手上又沾满多少鲜血。 午夜梦回之时,其实她常常能梦到那些死去的人,文青竹、荣邦安、荣淑……还有段大帅、段夫人,甚至段沉渊……他们经常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不想再多一个阎三了。 荣音应了阎三的遗言,愿意帮他护小牧周全,原本是想把她留在身边,杜玉笙却不同意,在江湖上混的,最忌讳的就是养虎为患。 阎三虽不是死在她手里,可他们见死不救在小牧看来就是刽子手,她不可能感激他们,反而很有可能视他们为仇人,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岂能放心。 帮是一定要帮的,派人保护他们,再给她们足够的钱财,在他看来已经仁至义尽了。 段寒霆对此表示赞同。 荣音不知道是不是生了孩子之后性格变得柔软了很多,还是对同样身为母亲却没了丈夫的小牧感到同情,一向果断的她突然犹豫不决起来。 杜玉笙难得的严肃,“听我的,人可以帮,但绝不能留在身边。” 荣音看着杜玉笙不容置喙的态度,点了点头。 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世,荣音对待杜玉笙,也有了别样的感情。 从绑架到现在,伴着她生子、阎三被刺杀,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她还没能和杜玉笙好好谈谈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坐在床边,段寒霆将鲫鱼汤喂给荣音,荣音一口一口地喝着,一碗过后,段寒霆问:“还要吗?” 荣音抿了抿唇,瞧了瞧身侧睡得正香的小家伙,横了横心,“再来一碗。” 她奶~水不是很足,又不愿意让别的奶娘喂,只能想办法多喝点下奶的东西,以至于怀孕的时候还没长肉,坐月子却肉眼可见地胖了起来。 荣音一边喝鱼汤一边看着自己的肚子发愁,“相公,你说,我以后还能穿旗袍吗?” “能,怎么不能啊。” 段寒霆促狭道:“咱们可以让成衣店的师傅把尺寸改大一些。” 荣音抬起头,很是怨念地看着他。 段寒霆哈哈一笑,忙改口道:“不改不改。嗨,生孩子哪有不胖的,能出了月子,我带着你减肥,再说我家夫人就算胖了美貌也堪比杨贵妃,美着呢。” 说着,他凑过去亲了亲荣音,荣音却暗叹一口气,“赶紧出月子吧,我都邋遢的不像人样了,当妈可真不容易。” “养儿方知父母恩。”段寒霆也是悠悠感慨,“我现在也是深有体会啊。” 孩子虽然不是从他肚子里头生出来的,可他亲眼目睹了荣音生娃的整个过程,在旁边看着,担惊受怕的,劳累程度丝毫不亚于荣音这个当妈的。 荣音被他这一句话勾了心绪,默默地喝着鱼汤,半响没有再说话。 段寒霆打量着她的脸色,待一碗汤又喂完了,他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嘴,“怎么了,还在为小牧的事挂心?” 这几天他明显感觉到荣音有心事,经常会发呆,他总担心这次绑架的事情给她留下什么后遗症。 荣音摇摇头,小牧的事确实是她优柔寡断了,眼下既然将人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也不用太担心了,波文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追杀一对孤儿寡母。 “那为什么心烦?” 段寒霆放下碗,端详着荣音的神情,眯了眯眸,“是不是陆卿卿死之前跟你说了什么?” 荣音蓦地抬起头。 “看来还真是她。” 段寒霆眉心微凛,“她跟你说了什么?” 荣音微微咬住下唇,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则诚,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荣音:“慈儿满月酒,我想在上海举办一场堂会,你把师爷和冬儿他们从北平请过来吧。” 有些事情,她还得向师爷当面求证一下才行。 办堂会的事跟杜玉笙说了,杜玉笙展颜一笑,欣然应允,说这事好办,既然要办,就办的热闹一点。 …… 荣音和段寒霆给长女起了个名字,段忆慈。 为的是纪念过世的父母。 小忆慈的满月酒,没有祖父祖母、外婆的到场祝福,但收到的礼物和红包可一点儿也不少。 冯婉瑜这个当干妈的打了一个纯金的金锁,还有一对金镯子,小忆慈戴上耀武扬威的,笑的那叫一个灿烂,跟她老妈一样财迷。 冯母的礼物最实在,带了好多小衣服、小鞋子,都是自个儿亲自缝制而成的,小老虎绣的栩栩余生,眼睛上还镶着两颗晶体剔透的宝玉。 冯父最大方,直接把两家零食铺子划到了小忆慈的名下,包管小家伙能够从小吃到大。 段寒霆抱着闺女晃悠到汪拙言面前,毫不掩饰地炫耀。 “瞧我女儿,可爱吧?” 汪拙言撩起眼皮,觉得对面那嚣张的嘴脸实在很欠扁,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给他,“比她爹可爱。” 段寒霆一点儿不生气,知道这厮是在嫉妒自己。 汪拙言确实嫉妒,趁大人逗孩子玩的时候,把婉瑜往角落里一拉,婉瑜眼睛还在干闺女身上,没察觉到他的异常,漫不经心地问,“干嘛?” “孩子可爱吧?”汪拙言问。 婉瑜头也不回:“废话,我干闺女当然可爱了。” “这要是‘亲’闺女,更可爱。”汪拙言咬牙强调着“亲”这个字眼。 婉瑜回头,睨他一眼,“你发什么神经?” 推开他要走,汪拙言一把抱住不让她走,眼巴巴的,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像个要糖吃的小朋友,“我也想要一个。” 婉瑜无语地看着他,他以为她是母鸡吗,想下蛋就能下蛋? 可看着汪拙言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罢休”的模样,她只好拍拍他的脸道:“六少爷,等到什么时候一个周您能有至少四天时间待在家里,这孩子没准就怀上了。”说完,施施然飘走,留汪拙言一个人站在原地反思,发呆。 所以,这意思是她愿意生了? 终于得到媳妇首肯的汪六少顿时开心起来,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大胖子。 段家的人都没从奉天过来,段寒霆不让来的,满月酒办完后他们就要打道回府了,没必要劳师动众让家里人再跟着跑一趟。 韩父韩母也没过来,韩晓煜代表韩家来的,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都是荣音在电话里跟韩母要的,小孩子的一些衣服、鞋子、帽子之类的。 小孩子长得快,买了衣服也很快就穿不上了,韩家丫头比小忆慈大不了多少,她穿下来的衣服刚好忆慈能穿,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样算下来能省不少钱,段家虽然不缺钱,但能省则省,荣音和段寒霆都觉得没什么。 汪拙言见缝插针对婉瑜道:“咱也抓紧时间生,争取赶在小忆慈后头,也能跟着省一大笔钱。” 众人哈哈笑起来,纷纷催婉瑜生宝宝,婉瑜满脸通红,直拿眼睛瞪汪拙言。 还没完没了了! 韩晓煜和荣音也是好久没见了,这人忒不会说话,一见荣音就道:“不容易,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胖胖的你。” 一句话,让荣音立马沧桑起来,委委屈屈地看向段寒霆,“相公,他说我胖。” 段寒霆气得踢韩晓煜一脚,“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晓煜忙赔着笑脸一通哄,然后把一个晶莹剔透的小老虎捧了出来,翡翠玉质细腻,水头足,极其可爱。 “给我外甥女的,这花的可是她舅舅的私房钱。” 荣音顿时破涕为笑,“那我就替我闺女谢谢她老舅了。” 大人聊了一会儿,很快外头传来一阵骚动,有人过来禀,“司令,夫人,余家班的余师爷和燕冬小姐来了。” 第416章 身世之谜 为了结交军政、工商等界的名流人士,杜公馆宴席、堂会隔三差五就要摆起来。 作为上海滩的大人物,杜玉笙爱交友众所皆知,他还有一个爱好时常被人津津乐道,就是此人对京剧也十分热衷,自称是“天下头号戏迷”。 不但如此,他还是名伶们的保护伞。 上海这座十里洋场,汇集了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名流,有名流的地方就不缺明星,跑江湖的戏班子也络绎不绝地往上海滩扎,伶人们作为弱势群体,到了上海,势必要拜码头,找人庇护,不然没法顺顺利利地唱戏,戏台子也搭不起来,而上海滩的杜老板爱好戏曲,为人又仗义,自然深受名伶的爱戴。 之前冬儿到上海演出的时候,荣音诸事缠身没法陪同,便特意跟杜玉笙打过招呼,托他多多照顾,杜玉笙自然欣然允诺。 荣音不知道的是,即使没有段家跟杜家这层关系,余家班到了上海,杜玉笙也不可能不庇护。 一听说师爷来了,荣音和段寒霆赶紧出去迎接。 余家班的人来了不少,余师傅带着冬儿走在前头,正拱手跟众人笑着一一打招呼,如今冬儿也是唱红南北的小角儿了,走到哪儿都极受欢迎。 冬儿长了几岁,五官长开了些,个子也高了不少,站在人群中一派落落大方,亭亭玉立的模样。 可一见到荣音,还是跟没长大的小燕子似的,飞快地扑进她怀里,甜甜地喊着——“师姐!” 荣音也开心得很,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见余师傅进来,笑着福身行礼,“师爷,您来了。” “快起来。” 余师傅伸手将荣音扶起来,跟段寒霆打过招呼,兴致勃勃道:“快让我瞧瞧小家伙。”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内室走去。 余师傅年岁渐长,人看上去倒是越来越精神了,作为京剧界的泰斗,他能带着徒子徒孙从北平赶到上海参加这次堂会,无异是增光添彩。 很多人都以为他冲的是杜玉笙杜老板的面子,但听荣音亲切地唤他“师爷”,雷燕冬又唤荣音“师姐”,众人才惊觉原来奉军的司令夫人和余家班还有这层关系,难道这位段夫人以前也是戏子?有知情.人士给他们科普,说段夫人的生母不是别人,正是曾经余家班的一代名伶孟晓娥。 众人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段夫人竟是孟先生的女儿? 这次堂会办的不可谓不隆重。 不光余家班的角儿到了,四大名旦、四大须生、武生、老旦、小生、丑角……几乎所有的南北名角都到了。 婉瑜惊讶之余难掩兴奋,职业病又犯了,拿起照相机咔咔咔拍个不停,甚至起哄让众人拍了个合影,汪家少帅夫人的请求谁敢拒绝,配合着拍了一张又一张,汪拙言倚在柱子上,笑看着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忙碌的像小蜜蜂一样的媳妇,无奈地笑,眸中尽是欣赏,他最爱她这股热爱职业的劲头儿。 这次的拍摄,每一张照片都给后世研究戏曲史留下了宝贵的参考资料,而这次名伶齐聚上海滩的盛况,可谓空前绝后。 尤其是新晋老生,被称为余派传人的雷燕冬,一出《搜孤救孤》成了千古绝唱,也为冬儿也戏曲生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 满月酒结束,宾主尽欢,一一散去。 荣音特意将余师爷留下,冬儿难得见到哥哥,跟师爷请了令便随雷震出去玩了。 余师爷今儿高兴,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都不敢再靠近孩子,怕熏着小家伙,接过荣音奉上来的热茶,喝了几口醒了醒酒,抬睫睨她一眼。 “小燕歌,有什么事想问我,直说吧,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段寒霆坐在一旁,一脸疑惑地看着荣音,她这种状态不是一天两天了,问她她也不说,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瞒着他。 荣音赧然一笑,“果然瞒不过师爷的眼睛。我请您来,是想跟您求证一件事。” “你说。”余师傅点点头,又端起茶杯来。 荣音看着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横了横心,问,“杜玉笙杜老板,是不是就是您曾经跟我说过的,我阿娘的那个旧相好,杜三?” “噗——”余师傅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瞬间喷的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段寒霆则是瞳孔一缩,诧异地看向荣音。 这是什么情况? 荣音则是凝眸看着余师傅,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师爷一丝一毫的表情。 余师傅现在的表情足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差点被茶呛到,他捂着嘴轻咳了两声,荣音忙去拍他的背,“师爷,没事吧?” “没事。”余师傅摆摆手,抬起头来看着荣音,眼底的惊讶还没有掠去,“这是谁告诉你的?” 荣音眉心微凛,“这么说,是真的?” 陆卿卿的话,这几天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她说的那些事情,无比的令人震惊,却又无比的真实,让她不得不选择相信。 而且最重要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陆卿卿没必要骗她。 余师傅脸上的颜色变幻来变幻去,眸色更是明明灭灭,似在踌躇,似在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 荣音却是等不及了—— 她噗通跪倒在余师傅身前,眼中含泪,“师爷,您告诉我吧!” 段寒霆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苦声哀求的荣音,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扶她。 打从他们相遇相识相爱到现在,荣音在段寒霆的认知里一向是沉静自持的,遇到万事都能够处变不惊,多久没见她如此失控的模样了。 “孩子,快起来。” 余师傅忙去扶荣音,在触到她满脸的祈求,她跪在地上,那么怯生生、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任谁看着心都软了,何况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他幽幽地叹口气,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尘封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到底是藏不住了。 “起来,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段寒霆忙过去将荣音搀扶起来,搬过一把凳子让她坐下,自己的一颗心也在不受控制地跳着,直觉告诉他,他将听到一个巨大的秘密—— 有关于荣音的身世。 余师傅满头华发,眼角的褶皱几乎包裹住了眼睛,他神色微凝,似乎在追忆往昔,把封存多年的记忆一股脑地倒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荣音和段寒霆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等待着,等着老爷子开口。 良久,余师傅浑浊的眼眸转为清明,定格在荣音脸上,看着和晓娥极其相似的一张容颜,悠悠地长叹一声。 “这个秘密,我原本打算带到棺材去的,没想到——你说的没错,杜玉笙杜老板,就是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个杜三。” 荣音瞳孔微微一睁,即使已经心里有数,但经师爷的口得到证实,还是令她心悸不已。 “那,我爹……”她已经迫不及待,急急开口询问。 余师傅的眼眸再次混沌起来,低叹道:“你之前问过我,而我也告诉你,荣邦安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彼时我并没有骗你,是真的这么以为,毕竟当初你娘之所以委身嫁给荣邦安做妾,就是因为有了身孕,她是为了你才决定嫁人的……可后来,你将那枚玉戒拿给我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 他一顿,眉目变得深起来,“晓娥确实是为了你,但这并不代表你是荣邦安的孩子,或许,是你娘为了保住杜三的血脉,才不得不嫁给的荣邦安!” 晴天一霹雳,将所有过往模糊不清的事情纷纷唤了出来—— 第417章 再不认就来不及了 杜玉笙坐在书房宽大的红木椅子上,桌子上摆着两样东西,一条珍珠项链,一只玉镯。 这是荣音在被绑架之时,绑匪从她身上薅下这两样东西拿去当掉了,隆兴典当行的老板将东西连带着当票一起交给了他。 珍珠项链稳稳当当地摆在盒子里,没动。 杜玉笙只拿着那只有些陈旧的玉镯,像宝贝一样拿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似乎想把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摸清楚。 耳边回响起曾经年少,说的那些话—— “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只玉镯可是我们杜家的传家宝,我外婆传给我娘,我娘临死的时候给我,让我娶媳妇用的,戴上它,你就是我媳妇了。” 女子一向英气的面容难得透出几分娇嗔,“谁是你媳妇,我才不要呢。” “不要?那我给别人了,弄堂里不知多少姑娘想做我媳妇呢——” 女子急了,“哎,你敢!” “不敢,不敢。你的东西,我哪敢给别人啊。喏,戴上,自个儿收好了。戴上就不许摘了,除非——” 女子抬起一双桃花般明亮的眼睛,“除非什么?” “除非咱们以后生了闺女,你就可以传给她了,或者生了儿子,你传给咱儿媳妇。” 女子恼羞成怒,“你讨厌!谁要给你生孩子,想得美!” 眼睛里忽然就进了沙子。 杜玉笙摩挲着玉镯,深深叹了口气,敲门声忽而响起,他偏过头,把泪花拭去,扬声,“进。” 大太太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进来,端到他面前,一眼便看到了先生红红的眼睛,再一瞥桌上的两样东西,顿时了然。 走到他身侧,她抬手在他的后背处轻轻捋了捋,温声问:“又想起孟姐姐了?” 杜玉笙握着玉镯,轻叹一口气,“没法不想啊。亲闺女就在眼前,看着音音,我就想起她娘,还有小忆慈,跟晓娥小时候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是亲生的,能不像吗?” 大太太轻笑,又悄声给他通风报信,“音音把余老爷子请进房间了,说了半响话,到现在还没出来呢,你猜,他们在说什么?” “我又没放监听,怎么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杜玉笙嘟囔了一声,可手上的动作暴露了他的小紧张,忍不住问,“你说,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要我说啊,早该察觉了。” 大太太把莲子羹端起来,拿起汤勺倚在桌子旁给杜玉笙喂食,“你对她好的跟亲闺女似的,音音这么聪明一人儿,能看不出来?” 杜玉笙眉头微蹙,太太喂一口,他就喝一口,像个没感情的进食机器。 “她要是看出来了,那怎么一直都没问我?” “不敢相信呗。” 大太太道:“她和荣家那些年撕的那么厉害,都没怀疑过她是荣家的女儿,可见对于当年一事孟姐姐瞒的有多严,把老爷子都给蒙在了鼓里。你不是也被隐瞒了多年么,要不是你忍不住让杨慕臣暗中去调查,又特意比对了血型,还真不一定能知道。只是我不明白,既然知道是亲生的,干嘛不认呢?” 她们姐妹都是性情中人,起初知道老爷要接段家的司令夫人来住,那真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生怕老爷晚节不保,再丢了命。 跟奉军司令抢女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姐妹们足足闹了好几天,她没办法,只好私下跟她们透露了荣音是老爷亲生女儿这一秘密,闻言她们自是吃惊不已,纷纷去跟老爷求证。 而杜玉笙那次也是罕见地板下脸来训斥了她们一番,并严禁她们出去乱说,荣音也是真心招人疼,她们很喜欢。 只是憋了这么长时间,心里可太难受了,都盼着能够赶紧相认,好一家团圆。 杜玉笙却是有自己的顾虑和考量。 他轻叹一声,“音音现在是什么身份,奉军的司令夫人,段家儿媳妇,她不知费了多大的心血和力气才博得今时今日的地位,我怎能在她头上冠上一个流.氓女儿的身份呢?她在最艰难的时候,我这个做父亲的没能在身边保护她,呵护她,现在她飞黄腾达了,我却巴巴地往上贴,那还是人吗?” “您这说的也太严重了,父女相认,怎么能是巴巴地往上贴呢?” 大太太不以为然,“以前您没管,是因为不知道音音是你的亲闺女,后来知道了,便一直明里暗里照拂着她,不往远了说,就说这半年,段司令出了事,音音住到咱家,您是又出钱又出力,人脉更是一层一层地往上搭,为了救段司令,您豁出老脸求北平的委员长,不然他想完好无损地出来没这么容易……” “行了行了。” 杜玉笙打断夫人的话,略带责备地看她一眼,“都是一家人,算的这么清楚做什么?” 大太太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人就这一辈子,做父女也是有今生没来世的,你年纪可也不少了,满月酒一结束,音音和段司令他们就要返回北平了,你再不抓紧时间,闺女这一离开,没准就不会再回上海了,现在时事这么紧张,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没等她说完,杜玉笙霍地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珍珠项链和玉镯,大步流星地就朝外头走去。 大太太看着他坚决的背影,唇角绽起一丝微笑:这个闷葫芦,可算开窍了。 杜玉笙刚离开,小傲紧跟着走了进来,见爹爹匆匆而去的背影,诧异道:“姆妈,我爹干什么去了?” “还能干什么,认闺女去了。” 大太太说着,放下碗,兴冲冲地拉着儿子,“走,瞧瞧热闹去。” …… 房间里,荣音红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发呆,还沉浸在身世的冲击中久久不能回神。 段寒霆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她揽在怀里,宽厚的大手摩挲着她的后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只能这样安静地陪着她,等着她平复心情。 余师傅靠在椅背上,分外怜惜又心疼地看着荣音。 晓娥把这件事瞒的密不透风,连他都被瞒在鼓里很久,知道真相之时连他一个活了大把年纪的老头子都震惊许久,更何况是小燕歌。 荣音无力地靠在段寒霆怀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现在浑身还有些发抖,真的不敢相信,阿娘就这样背负着她的身世在荣家生活了那么久。 阿娘……当年她是为了救自己心爱的人,也为了保住她,才委身嫁给了荣邦安。 她当年,一定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而在以为心爱的人已经死掉的时候,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她抚养长大的? 她只记得,除了在戏台上,阿娘的脸上总是没什么情绪的,便连笑容,都是淡淡的,时常会摩挲着手上的玉镯发呆。 彼时她以为阿娘是在思念外婆,却没曾想,原来她睹物思人,思的是自己的心上人。 对了,玉镯! 荣音猛地坐起身子,抬起通红的双眼,对段寒霆道:“玉镯!阿娘留给我的玉镯,被那帮劫匪拿走了……” 她当时知道留不住了,便故意诱.导他们去隆兴典当行,一来是知道隆兴典当行跟杜玉笙关系匪浅,二来也是为了日后有机会把东西赎回来。 荣音站起身,就要出去赎回来,段寒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刚要说话,门在敲了一下后,猛地从外头推开了。 杜玉笙手里捧着两个盒子,一脸焦急地冲进来,一步、两步地朝荣音走了过去。 第418章 父女相认 杜玉笙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走了进来,荣音和段寒霆都有几分错愕。 亲生父亲就在面前,近在咫尺,荣音却忽的浑身一僵,呆呆傻傻地看着杜玉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血缘,真的是一桩玄学。 陌生的两个人,会因为一层血缘关系忽然变成至亲,何况是相熟的两个人。 在得知杜玉笙是自己亲生父亲之时,荣音除了震动,更多的是开心,甚至是庆幸,庆幸她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个亲人,也庆幸她的亲爹是杜玉笙。 荣邦安一直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可在得知她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时,这些年积压在她心头的种种情绪,忽然土崩瓦解了。 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 此时此刻,杜玉笙比荣音还要紧张。 他一个在上海滩叱咤风云了大半辈子的老大哥,突然之间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捧着盒子的手不住发抖,声音都跟着有些发虚。 “这、这是隆兴典当行的老板送过来的……” 杜玉笙结结巴巴地说着,抖着手将盒子打开,段寒霆见状忙接过一只来,帮他打开,正是他在拍卖会上为荣音拍下来的珍珠项链。 紧跟着,杜玉笙手里的那只盒子也被他打开了,盛的是一只玉镯,荣音一看到玉镯眼睛就亮了,“我的镯子!” 失而复得的宝贝总是更加珍贵,荣音拿起镯子,本能地就往手腕上套,套上后,心里才终于踏实了。 杜玉笙的心,却是噗通噗通跳的欢实。 他垂眸,盯着荣音腕上的玉镯,喉咙一梗,嗓音略微哑道:“这只镯子,是当年我娘留给我,我送给你阿娘的。” 终于说出来了!!! 荣音猛地抬起头,杜玉笙也倏然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上,眼圈都有些发红,鼻头发酸,看着看着,眼泪就不听话地落了下来。 女孩的情绪到底还要汹涌些,荣音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抱住了杜玉笙,几乎是从心肺里嘶.喊出一声,“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杜玉笙的眼泪也迸了出来,隔了二十年,终于抱到了亲生女儿,这一颗心呐,除了感谢上苍,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寒霆在一旁看着,也是五味杂陈,既替荣音高兴,又为自己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感到汗颜。 为何他就从来没想过,或许他们是父女呢? 门口,小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听着里头那声撕心裂肺的“爹”,他瞪大眼睛,猛地回头望着母亲,“姆妈,音姐这是叫、叫谁?” 大太太没好气地拍了儿子后脑勺一下,“废话,除了你爹,还能有谁。” “她管我爹叫爹,所以我们是……她是我……亲姐?!” 小傲说到最后嗓子都劈了。 大太太微笑,亲口证实,“是啊,亲姐,同父异母的那种。” 小傲:“……” —— 做了妈妈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泪腺变得发达了,荣音觉得自己越来越爱哭了,哭起来还容易停不下。 这会儿她觉得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可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哗哗往下躺,段寒霆在一旁给她递手帕,心里暗叹一声,这已经是第十三块了。 忍不住提醒道:“最后一块了,省着点用。” 荣音擦眼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哽咽着,软糯糯道:“我也不想哭,可是我……忍不住……” 旁边众人都被她可爱的鼻涕虫模样逗笑了。 尤其是杜玉笙,以前还刻意收敛着,这下父女相认,他便不管了,看着荣音满眼的宠溺,眼睛里像是汇了一汪春水。 荣音抽噎了两下,颇有些怨念地抬睫看着杜玉笙,“爹……” “哎。”杜玉笙忙应。 这一声声“爹”,真是百听不厌,一声声的都叫在了他的心里。 “您为什么,不早点认我啊?” 荣音委屈得很。 被绑架的时候,她还编自己是杜玉笙的私生女,吓唬那些绑匪,当时说的那叫一个心虚,这要是早知道她就是杜玉笙的女儿,保管底气十足! 杜玉笙道:“我胆小,不敢认啊。” 荣音睁着疑惑的大眼睛看着他。 杜玉笙轻叹一口气,“你都长这么大了,而我身为父亲,从小到大都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反而害你在荣家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一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对不起你们母女。现在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丈夫,又有了孩子,我何必打扰你的平静生活呢?” “可我也需要父亲啊。” 荣音心里酸涩,闷声道:“这么多年,因为荣邦安,我一直痛恨着父亲这个身份,这不是连带着您也一起恨了吗?” “傻孩子。你就算恨我,也是应该的。” 杜玉笙摸摸她的头,愧疚得很,“当年,你阿娘为了救我委身嫁给荣邦安,我却以为她是贪慕虚荣,早已跟荣邦安珠胎暗结才嫁进了荣家,以至于后来从黄浦江侥幸逃命,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恨荣邦安,也恨晓娥。便是后来发迹了,我也刻意避开她的消息,不去听不去问,直到后来传来了她的死讯……” 说到这里,杜玉笙眼圈一红,顿了好久才又继续说下去。 “知道她死了,还是一尸两命死在荣邦安的手上,我也觉得她是罪有应得,是她背叛我的下场。” 杜玉笙双眸刺痛,满眼黯然,“可你知道吗,这十余年来,我听戏,睡觉,做梦,无时无刻不想起晓娥,好像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挥之不去,努力想忘,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直到……十周年诞辰的时候,突然托梦给我,让我多多关照我们的女儿。我当时只觉得可笑,可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 荣音始终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听得极其认真。 “最初是有戏迷朋友给我汇来一张照片,有人拍了一张你的照片寄给我,说是孟晓娥之女。” 杜玉笙让小傲把他锁在抽屉里的照片找出来,拿给荣音看,荣音伸手接过来,段寒霆凑上去瞧,是荣音穿着老生戏服的一张黑白照。 照片上,荣音扮成陈宫,穿着戏服,扮相英俊,身段俊逸,眉梢神韵十足,当真是举世无双,光彩照人。 他们都认出了这是段寒霆二十五岁生日宴上,余家班到段公馆演出,荣音为了吸引段寒霆的主意,特意上去唱了一出他最爱的剧目——《捉放曹》。 那一场演出惊艳四座,自然成功吸引了段寒霆的注意,也是他们爱情的开始。 往事历历在目,杜玉笙看着照片,接着道:“那眉眼,那身段,活脱脱是晓娥再现,我盯着照片,一晚上没睡着觉……后来,又收到一张照片。” 他从盒子里又取出来一张,荣音和段寒霆眉睫微颤,脑子里像是过电影一般,闪过曾经的一幕幕。 这一张,是曾经风靡全国的,荣音穿着白色婚纱,在段公馆门口回眸的照片。 拍摄人是冯婉瑜冯大记者。 荣音还记得,那一天明明是荣玉在试婚纱,却怎么也套不上去,后来段寒江他们忽然到了荣家,说段寒霆危在旦夕,需要一个冲喜的新娘子,荣玉一听就不愿意嫁了,荣音是个扛雷的,临危受命披上婚纱,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八抬大轿,像上战场一样上了车,奔赴北平段公馆,眸中说不出的坚定从容。 结果……自然是被段寒霆这个混蛋骗了,就这么着入了他的坑,上了他的贼船。 第419章 离别 回忆着曾经种种,荣音和段寒霆不约而同握住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这一路走来,实属不易啊。 那边,杜玉笙也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拿到这张照片时,我终于看清了你的眉眼,也彻底把你和晓娥区分开了。其实你和你阿娘的长相,只有三四分的相似,最相像的地方在眉眼,其他地方……不怕你笑话,我当时越看越像我,怎么瞧都觉得不像荣邦安。后来,我就找了一个专门看面相的师傅帮我看。” 小傲忍不住插话道:“爹您说的不会是那个江湖骗子老费吧,他以前还给我看过面相,说我是白虎星转世呢,可拉倒吧。” 大太太在旁边“啧”一声,拍了儿子一下,“大人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儿。” 杜玉笙没去骂儿子,只道:“一个江湖术士的话,我自然不会全信,可他细细地分析了一番,说的也是有鼻子有眼的,我就此上了心,开始着人调查。” 调查自然不能明着调查,只能暗地里去查。 那时,杨慕臣是他的亲信,正好陆卿卿也被安排到北平发展,便派他去京津一带明察暗访荣音的身世,只是没想到杨慕臣当时就有了贰心。 其实他早就查出了荣音的身世,却一直没有告诉他,甚至为了自己的计划,也因着她在段家的身份,想要同她建立合作,更怕他会插手,故意瞒着他。 最后自然是东窗事发,暴露了,实在瞒不住了,才将调查到的事情告诉了他,也设法取到了荣音血液,拿去国外进行了血型比对。 经过各种严格的比对,终于确定了,荣音就是孟晓娥给他杜玉笙生的亲生女儿——这一事实真相。 “打那时起,曾经和晓娥经历的种种事情都在脑海一一浮现,跟过电影似的,然后,我就开始恨自己。” 杜玉笙眸色深深,氤氲着水光,“我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能力保护她;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恨自己,为什么在终于能够给她安定生活的时候却失去了她……我恨了晓娥那么多年,曾经有多爱,后来就有多恨,这股恨,折磨了我十多年,也支撑着我踏上血路,打下这片天地。” 荣音听着,好不容易干涸的眼角又有些湿润。 其实阿娘那些年,过的又怎么可能如意呢? 人人都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 阿娘常说,人生如戏,却比戏更加糟污,而这艰难的世道,好比是抹去了脂粉的脸,无情,有的时候是为了自保。 “我一直以为,你阿娘在荣家过的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的生活,后来才知道,荣邦安那个畜.生,完全将你阿娘当成赚钱的工具。” 杜玉笙说到这里,沟壑纵横的脸上现出一丝江湖人的嗜血杀意,“他的家业,他的赌债,都是用晓娥的钱来填的,便是这样,他也不曾善待于她,竟被他那几个妻妾撺掇着一枪打死了晓娥!那个时候,我就看出你在报复荣家了,既如此,我便予你推波助澜一番,你想做什么,自有我为你兜着……” 听到这里,荣音蓦地瞪大眼睛,脑中灵光乍现。 “所以说……真正杀死荣邦安的人,是爹?” 杜玉笙点了点头。 —— 回到房间,荣音的心情还久久没有平复下来。 段寒霆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手上,见她还是一副没有回神的模样,抚了抚她的头,“怎么,还傻着呢?” 荣音抬起头,愣愣地看他一眼,“相公,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段寒霆眸光轻闪,忽然抬手掐了下她的脸。 “啊……疼。” 荣音一把拍开他的手,瞪他一眼,“那么大劲儿做什么?” “这不是怕你不够疼,不相信这是真的吗?” 段寒霆轻笑,抚了抚她的小脸,“怎么样,这回相信是真的了吧。” 荣音“嗯哼”了一声,往后一倒躺在床上。 “你知道吗,今天我的脑子就像过电影似的,以前经历过的一幕幕噼里啪啦在脑海里闪现,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了,可又那么熟悉。” 段寒霆也在她旁边倒了下去,躺在她身侧,“我也有这个感觉。” “是吧?” 荣音莫名又有些兴奋,忽然翻身而起,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你说,我们多少次死里逃生啊,好几次都差点栽在波文手里,都是爹出面救的我们。那时候我还在想,这杜老板真是个及时雨啊,怎么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出现,救我们于水火呢。原来都是亲情的力量啊,这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段寒霆看着她长吁短叹的小模样,不由失笑,抬头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荣音枕在他的肩膀上,涩涩道:“没有不乐意,就是觉得庆幸,也挺汗颜的。” “汗颜什么?”段寒霆不解地问。 荣音把玩着他的手指头,摸着他指腹上厚厚的茧子,道:“以前啊,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好像一切事情尽在自己掌握之中,每次死里逃生,都觉得是自己福大命大,有贵人相助……可现在想来,才知道自己有多狂妄,多天真。之所以能够翻天覆地的作,不过是因为有人在为我负重前行,挡风遮雨罢了。” 段寒霆夸张的“呵”了一声,侧头看着荣音,“看来段夫人长大了不少,连这个深奥的道理都悟出来了。” “我说真的。” 荣音轻拍他一下,让他严肃点,“你说,我要不是杜玉笙的女儿,不是你段寒霆的媳妇,我能活到今天吗?早不知道丢了多少次小命了。” 不说别的,就说她经历的三次绑架,那次不是和死神擦肩而过,现在想来都后怕的厉害。 “我也一样啊,要不是有这么个厉害的老丈人,这么能干的媳妇,我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段寒霆道:“夫妻本是一体,一家人更是应该互相照顾。年轻时我们依附于父母,老了父母依附于我们,将来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也是如此,很正常。” 荣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心中的郁结因为他的话开解了不少。 “那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女儿能够乖一点,别像我似的作天作地,我可不想给她收拾烂摊子,累也累死了。” 段寒霆失笑,“咱们都不是安分的,女儿身上流着我们的血,估计也安分不到哪儿去。” 荣音不禁开始担心起来,更加坚定了要严格教导女儿的决心。 …… 认亲后,像是一层厚厚的窗户纸忽然被捅破了一般。 荣音正式拜见了杜家的几位太太,不日便要离开上海,她真心实意地感谢这段时间以来她们对她的照顾。 太太们总算不用再藏着掖着,对荣音比往日还要亲近,带着她东拉西逛,什么好东西都往她房里送,接连几天,杜公馆欢声笑语不断,其乐融融。 最开心的莫过于小傲,虽然叫了荣音好几年姐姐,可亲姐姐自然和一般的姐姐意义不同,这几日总黏着荣音,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比师父还亲。 段寒霆在一旁只有默默吃醋的份儿。 只是欢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马上到了启程回奉天的时候了,辞别的时候,杜公馆几个姨太太都哭成了泪人。 “好了好了,哭什么,又不是再见不到了。” 杜玉笙嗔怪着夫人们,自己却更是满脸的不舍,抱着小忆慈,怎么都不舍得把她交给段寒霆。 荣音亦是不舍,站在这里的,都是她的家人,真正的亲人,在杜公馆住的这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轻松也最欢乐的一段时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爹,保重啊,女儿以后有机会,会常带着慈儿回来看您的。” 荣音和杜玉笙拥抱,杜玉笙将玉镯亲手给她戴在手腕上,像当年他亲手给晓娥戴上那般,郑重地把她交给段寒霆。 “我把音音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啊,若敢负她,我这个做岳父的可饶不了你。” 段寒霆握着荣音的手,无比郑重地保证,“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 第420章 妹妹 “回来了,回来了!” 老宅门口围满了人,都在等着段寒霆和荣音的归来,一看见他们的车缓缓驶来,都兴奋地迎上去。 荣音抱着女儿从车上下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家人们,还没来得及给长辈们行礼,就被五夫人她们扶住了,目光都朝被她怀里的小东西吸引了去。 “这就是小忆慈,生的可真俊呐!”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小宝贝,自己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段寒霆道:“外面太阳太晒了,咱们进去再聊。” 他走过去把孩子从荣音手里接过,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有说有笑地往里走。 半年多没有回家,家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变化。 大人还好,孩子们的变化最是明显。 小六长高了不少,数着两个马尾辫,打眼一瞧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模样那叫一个水灵。 这么久没回来荣音自然不会空手,给家里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给小六带了一套化妆品,上海最受欢迎的品牌,小六一瞧眼睛就亮了。 “谢谢二嫂!我们同学前几天还有人在我面前炫耀呢,现在我也有了。” 段寒江戳了下小六的脑门,“臭美。” 小六冲他吐了吐舌头。 五夫人在旁边嗔她,“小孩子家家的,化什么妆。” “妈,您也太封建了,我们现在都有化妆课,专门有老师教我们化妆,而且我们还有舞会,不化妆要被人家笑话的。” 五夫人连连摇头,“现在时代变得太快了,我们都跟不上趟了。” “咱慢慢试着接受呗,不然真要被时代淘汰了。” 三夫人拿着荣音买给她的香水,开心的直咧嘴,爱不释手,“我先回屋喷喷看看,这明家香据说也是上海顶时髦的东西,别的地方都买不到呢。” 小六瞧着三夫人扭着腰肢匆匆离去的背影,撇撇嘴道:“三妈妈才是真臭美呢。” 众人哈哈大笑,五夫人嗔了小六几句。 荣音轻笑,对小六道:“我还给你买了两套衣服,一会儿你回屋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二嫂,我真是爱死你了!” 小六抱着荣音吧唧亲了一口,抱着衣服千恩万谢地回屋换衣服去了。 段舒岚抱着小七从外头走进来,小七刚刚睡醒,眼睛还有些迷离,看着满屋子的人,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惺忪的眼睛跟着亮了几分。 “呦,小家伙醒了。” 段寒霆走过去,伸出手,“小七,二哥抱。” 小七偏过头去,靠在段舒岚的肩膀上没有理段寒霆,给他一个冷漠又倔强的背影。 段寒霆抱了个寂寞,顿时耷拉下脸,“嘿,走了两个月,就不理人了,什么熊孩子……” 荣音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你才熊孩子呢。” “就是。” 段舒岚瞪段寒霆一眼,“别说俩月,你要是走上半年,保管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 段寒霆一脸郁闷,小孩子难道都是鱼的记忆? 荣音绕到段舒岚身后,静静地看着小七,也不同他说话,就这么仔细端详着他。 她这一走就是半年,半年小孩子长得太快了,记得走的时候小七还是个小不点,现在已经大了不知道几圈,段舒岚将他照顾的很好,喂得白白胖胖的。 眉眼间长得很像段寒霆,看着小七,荣音就像是看到小时候的段寒霆一样,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打量着小七,小七也同样打量着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瞧了很久,忽然,小七咧嘴一笑,把头埋进段舒岚的脖颈里,像是害羞一样。 荣音被他逗乐了,紧接着,小七从段舒岚颈窝里抬起头,朝荣音伸出了小胖手。 荣音那叫一个受宠若惊,赶紧把小家伙接了过来。 段寒霆直接傻眼,“嘿,合着我就是个遭人嫌的,臭小子,一点良心都没有。” 荣音抱着小七,嘚瑟地冲段寒霆笑。 “小七会叫人了吗?” 荣音问。 段舒岚道:“现在会叫‘妈’,前几天不知道跟谁说的,喊了一声‘爹’,给我吓一跳。哥哥嫂嫂什么的还不会叫。” 正说着,小七从荣音怀里蹭了下去,迈着老爷步朝床边走过去。 荣音和段寒霆齐刷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学会走路了?” “不太会走,会跑。” 段舒岚道。 话音刚落,小七就直接摔倒了,荣音下意识地要过去扶,被段舒岚拦住,“不用扶,他自己能站起来。这地板也磕不疼,没事。” 然后就瞧着小七自个儿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哭也不闹,无比淡定地拍拍手,又跌跌撞撞朝床边走去。 真是个坚强的小家伙。 床榻不算太高,小七也不让人抱,两只小胖手往床沿一扒,迈着小短腿使劲蹭了蹭,爬了上去,然后趴在小忆慈旁边,左瞧瞧,右瞧瞧。 小忆慈不甘示弱,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他,两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的,瞅了半天。 也不知哪根弦搭上了,小忆慈忽然“呵呵”傻笑了一声。 这一笑把小七逗乐了,他看着还躺在襁褓里比他还小的小宝宝,冲众人道:“妹妹。” “哎呦呵!” 众人都跟着惊了一下,段舒岚最是惊喜,“他从哪儿学会的这是?” 荣音知道小孩子学东西都很快,或许不经意听到什么字,后面就说出来了,她公公婆婆的基因都那么强大,小七的聪明程度真不一定会亚于段寒霆。 段寒霆走过去,给他纠正,“这不是妹妹,差辈了,这是我的闺女,你的侄女。” 小孩子哪懂什么辈分。 小七脸色一沉,坚定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妹妹!” “侄女。” “妹妹!” “侄女。” “妹妹!” “……” 兄弟俩就“侄女”还是“妹妹”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幼稚的不得了。 最后由于段寒霆实在是太烦人,喊累了的小七皱起小鼻子,“哇哇”哭起来,他这一哭,小忆慈也跟着哭起来,房间里立马响起了二重奏。 然后以段舒岚和荣音为首,全家人一边哄两只哭泣的小可怜一边数落段寒霆,挺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段寒霆被全家人集体控诉,委屈的要命,好在阿力及时赶到,说军中有事,这才让他暂时脱离水火。 小七真是喜欢极了这个新来的小妹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小忆慈熬不住睡着了,他都不愿意离开,还在旁边守着。 段舒岚笑着对荣音道:“这是不是就叫异性相吸啊。可能小七真以为这是他妹妹呢。” 荣音轻笑,“妹妹就妹妹吧,现在还小,等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段舒岚看着荣音,半响,“圆润了不少。” 荣音一秒垮下脸,“可不。我快愁死了,想减肥,可现在还要喂奶,我怕我不吃饭,孩子也没的吃了。” “不着急,等过了哺乳期再说。” 段舒岚轻笑一声,又意味深长道:“女人的身材还是很重要的。我记得当年母亲就是刚生完则诚后身材一直没能恢复过来,父亲才纳的三妈妈。” 荣音一听,脸色又是一沉。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别因为生了孩子就把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对自己和则诚掉以轻心,该看紧点还是要看紧点。” 段舒岚道:“现在这世道,上赶着做妾的大有人在,更何况则诚如今的身份,多少姑娘瞅准了这个时间想往他身边凑呢,你留心着点。” 荣音点点头,知道大姐这是在给她提醒,难道说,在她不再奉天的这段时间,段寒霆有情况? 第421章 强悍的情敌 一直以来,荣音对自己都是自信的,对她和段寒霆之间的感情也是有信心的。 哪怕慕容妍的出现给了她很强烈的危机,她也坚.挺地走了过来,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丰盛的一餐,荣音给孩子喂完奶小忆慈就睡了,小七倒是有活力的很,一直在荣音的房里玩到很晚,握着忆慈的小脚丫睡着的。 段舒岚要过来抱他回房,荣音轻声道:“没事儿,让小七在这睡吧,这床够大,足够俩孩子翻滚了。” “那行吧,这孩子睡着沉,一晚上都不带醒的,就是大清早起来要尿一泡,让奶娘带他出去,别熏坏了慈儿。” 荣音笑着说了声好。 “这么晚了,则诚还没回来?” “刚回来事情多,你先去睡吧,我等等他。” 时钟过了12点,荣音捧着本童话故事书快要睡着的时候,段寒霆蹑手蹑脚地回来了,把军帽搁在一旁,过去亲了亲她,轻声问:“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荣音声音哑哑的。 段寒霆心里暖暖的,凑过去又在两个孩子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小七在睡梦中拧了拧眉,略微有些嫌弃。 睁开快要阖上的眼睛,荣音起身给段寒霆脱掉军装,问:“吃饭了吗?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留了些菜,你要不要吃一点?” “开会开到现在,还真是有点饿了。” 段寒霆也撑了撑疲惫的眼睛,朝荣音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饭菜端上桌,段寒霆埋头苦吃,要喂荣音吃,荣音别开脸,“你自己吃吧,我不吃,我要减肥。” “你还在哺乳期呢,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减什么肥?” 荣音凝眸看着他,“我现在都肥成这样了,你不嫌我难看?” “我夫人这么如花似玉的脸蛋,谁敢说你难看?你要是难看,这整个奉天城就找不到第二个漂亮人儿了。” 段寒霆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再说了,我们哪里肥,我们只是胸……大了一点而已,多好。谁敢说你胖那完全是羡慕嫉妒恨。” “大姐说的。”荣音直接回他。 段寒霆一怔,“那她就是羡慕嫉妒,恨就不必了,不至于的。” 荣音笑了下,“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嘛。” “都是夫人培养的好。” 段寒霆各种甜言蜜语、糖衣炮弹,一发接一发的让荣音都有些招架不住。 给两个小家伙盖了盖被子,荣音躺下没一会儿,冲完澡换好睡衣的段寒霆熄灯上了床,习惯性地从后面抱住了荣音。 “热。” 荣音在他怀里动了动,嘤咛了一声。 段寒霆闻言,一个虎扑爬到了荣音的对面,“那咱就这样睡。” 他凑过来,在荣音的嘴巴上轻吻了下,“晚安媳妇。” 一个晚安吻,让荣音的心暖了几分的同时也安定了下来。 这样黏她爱她的段寒霆怎么可能会出.轨背叛她呢,绝对不可能的。 但有时候,人生就是会有定律,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回到家之后,荣音就没有闲着。 这半年来家里的一应事务都由五夫人和莲儿帮着她打理,她一回来,五夫人也要卸任了,这几日便忙着将各种事务移交给她,光理账目就理了整整两天。 意外就是在最繁忙的时候到来的。 这天她们正忙着最后的账目汇总,秘书过来帮段寒霆取他落在家里的一封文件,荣音刚找出来,抬头,就对上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荣音一愣,“你是?” “你好夫人,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从北平调任过来的秘书,我姓邓。” 她一袭粉色的西装,脚下踩着白色的高跟鞋,落落大方地朝荣音伸出手,荣音回以握手,“邓秘书,你好。” “久仰夫人大名,早就想拜会一下,一直没有机会。昨天我跟姐姐打电话时还聊起您,她对您是赞不绝口,净说你的好。” 荣音已经不着痕迹地将眼前这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越看越眼熟,再琢磨着她的姓,还有她口中的姐姐,心里顿时明了,“四小姐客气了。”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夫人认得我?” “前不久我和令姊在杭州见过一面,宋夫人说起过她有一个古灵精怪、调皮捣蛋的小妹,想必就是你了。” 少女娇嗔的嘟嘟嘴,“姐姐真是的,在家嫌弃我也就算了,出去还要损我。不过我姐姐倒是很喜欢夫人,还说等有机会来奉天看我,要请您做向导呢。” “荣幸之至。” 荣音微微笑着,又寒暄了两句,把文件递给她,“麻烦等秘书亲自跑一趟了。” 少女一笑,“司令总是这么丢三落四的,不过我很乐意帮他跑腿。” 拿着文件,-goodbye,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荣音脸上的笑容也一秒消失。 段舒岚适时从房间里走出来,“人走了?” “嗯。” 荣音侧头看她一眼,“这就是你提醒我的,那个危机吧。” 段舒岚挑了挑眉,“你觉得是危机吗?” 荣音凛了凛眸,“邓家的四小姐,宋夫人的胞妹,委员长的亲小姨子……这可不是一般的危机。” 段舒岚不置可否。 荣音冷着声音发问,“她来奉天多久了?” “蛮久了,你离开奉天的第一个月她就来了,空降军营,直接成了则诚的贴身秘书,把阿力都挤的无处安放,私下里跟我叫苦不迭。” 荣音拧了拧眉,“叫什么苦?这位四小姐很难伺候?” “正好相反,非但没有添乱,还能干得很。” 段舒岚将阿力对她的种种抱怨转述给荣音知晓,“这位邓四小姐也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说的一口流利的外文,据说在委员长身边都做过一段时间秘书,被调任过来,争着抢着干活,给阿力闲的只能给则诚当司机了。她也没什么架子,挺平易近人的,军中上下对她也是赞不绝口,好评如潮。” 荣音越听,心里越沉,眼中的温度一寸一寸地寒了下去。 她离开奉天第一个月这位邓四小姐就到了奉天,这么说来她在段寒霆身边也当了将近半年的秘书了,而他居然瞒的密不透风,一点儿也没透露给她知道。 去杭州营救段寒霆,也和宋夫人碰了面,当时在饭局上宋夫人就提到过她家里有位小妹,还说她家小妹很喜欢段寒霆。 那会儿她满心思都还在慕容妍身上,根本没把宋夫人随口一说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普通的客套话,也以为她的小妹只是一个小孩子。 没想到,竟是位大姑娘,还是正值妙龄的大姑娘。 大意了。 账是理不下去了。 荣音回屋想了想,给婉瑜支了个电话,在电话里简单聊了几句,拜托了她一件事情——她要邓四小姐的生平资料,越详细越好。 “好,没问题,交给我吧。” 挂了电话,婉瑜一回头就对上汪拙言灼灼的一双眸子,“我都听到了,荣音让你查邓四小姐?” “谁让你偷听我们姐妹私房话的,能不能有点素质!” 婉瑜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从床上蹦下来,就去一旁翻资料去了。 “耳朵尖,怪我么。” 汪拙言闲适地倚在桌边看婉瑜蹲在地上翻箱倒柜的忙活,“我说,你现在都赶上军机处了,怎么什么都能查到。” 婉瑜傲娇地哼一声,“当然咯,不要小看我们新闻工作者,牛得很。” “看来段寒霆这下要后院失火喽。” 汪拙言很是幸灾乐祸。 第422章 亲妹子小姨子 今天段寒霆早早就结束了,回来的时候小七正在院子里洗澡。 铁盆里的水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小七被剥的精光,就这样坐在盆里一边洗澡一边玩水,完全不知道害臊。 段舒岚回屋拿了一条毛巾出来想给小七擦身子,刚靠近他,小家伙玩兴大发,胖乎乎的小手小脚扑腾扑腾拍打着水面,溅了段舒岚一身水,衣服全湿了。 “小七!” 段舒岚气得直喊,小七却一点也不怕,咯咯咯地笑着,活脱脱一个混世小魔王。 “段寒丞。” 冷沉沉的三个字一入耳,如有魔力似的,立即让小家伙停下了动作,收了笑容,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段寒霆一身笔挺的军装,大跨步迈进家门,英俊的面容在军帽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冷峻,满腹威严,看得小七顿时变成了一枚乖宝宝。 段舒岚很是惊讶,“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早点回来吃饭。” 段寒霆回大姐一句,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将小七卷了起来,顺手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又调皮了是不是?” 小七吃痛,皱了皱眉头,黑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段寒霆,没哭,但在他怀里挣了挣,想要蹭下去。 “没穿鞋呢,老实待着。” 段寒霆把卷成蚕宝宝的小家伙往肩膀上一扛,像扛粮似的往家里走,小七倒插葱一般挂在他的肩头,小脸一时间憋得通红,“哇”的一声哭起来。 这一哭,可谓是惊天动地,直接连锁反应,把荣音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小忆慈也带动着哭了起来,屋里屋外此起彼伏。 于是乎,段舒岚和荣音集体表示不满,把段寒霆关在门外不让他进来,两个人一起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两个小家伙哄好。 门打开一道小缝,段寒霆脱了军帽的脑袋悄悄凑了进来,荣音和段舒岚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同时抿了抿唇,没有吭声,他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小七正躺在床上逗小侄女玩,没有理会讨人厌的二哥。 段寒霆走过来,习惯性地俯身在荣音脸上亲了亲,刚洗的头还沾着些水汽,只是身上掩不住的香水味,让荣音立时蹙了蹙眉。 她嗅觉灵敏,立时辨出他身上的味道正是邓诗雯今天上午来的时候带的香水味。 胃里顿时有些反胃。 荣音静默片刻,才低声开口,“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想你和闺女了。” 段寒霆说着,就伸出手将小忆慈抱了起来,打破了两只小可爱愉快玩耍的时光,小七立时沉了脸,翻身坐起,指着段寒霆跟大姐告状,“他!妹妹!” 话说的不利索,段舒岚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将他抱在怀里,哄道:“二哥抱走了妹妹是不?没事儿,那是他亲闺女,他不会伤害她的。还有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不是妹妹,这是小忆慈,你的小侄女,虽然你们年纪相仿,但是你比人家长一个辈呢,你是当叔叔的,知道不?” 虽然大人们天天跟小七讲他和小忆慈之间的悲愤,但小七还是固执地叫小忆慈“妹妹”。 不光叫她“妹妹”,有时候还管荣音叫“妈”,管段寒霆叫“爹”。 全家人笑叹,家里的辈分全乱在七少爷这里了。 段寒霆抱着嫩嘟嘟娇滴滴的闺女,真是爱不释手,怎么看怎么喜欢,感叹道:“难怪人家都说女儿是男人上辈子的小情.人,此言不虚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话音刚落,荣音一记眼刀就朝他射了过去,压着嗓子问,“你很喜欢小情.人?” “小情.人谁不喜欢。” 段寒霆下意识地回了荣音一句,忽然觉得房间里的气氛静默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的段司令猛地抬起头,就见坐在床边的荣音正凝眸看着他,静静的,眼睛里似乎闪动着泪花,然后,眼泪啪嗒滑了下来。 这两行清泪,直接烫了段寒霆的心,让他心尖猛地一颤,差点手软到没抱住女儿,“乖乖,这是咋了?” 荣音别过脸去,无限委屈。 段寒霆顾不得哄闺女了,把她往奶娘怀里一塞,就回屋哄媳妇去了。 关上门,一个枕头就朝他飞了过来,段寒霆伸手接过,紧接着又是一个飞枕,正中脑门。 一向淡定的荣音,今天突然化身受气包小媳妇外加母老虎,含泪朝段寒霆控诉,“你喜欢小情.人是吧?那你待在军营就好了,还回家干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暴发没有一丝丝防备,直接把段寒霆搞懵了,尤其是看着落泪的荣音,心疼的无以复加,赶紧过去抱着她一通哄慰。 “误会了误会了,我说的小情.人是指咱闺女,可不是指别人,你别多心啊。” “你还骗我!” 荣音一边哭着一边打断他的话,抽噎道:“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比慈儿还娇滴滴呢。你什么时候换口味,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了,早说啊。” “我就是知道她今天到咱们家来了,才赶紧回来跟你解释的。” 段寒霆给荣音擦眼泪,低声道:“你了解我,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那种娇滴滴的小女生怎么可能会是我的菜,我还是喜欢夫人这样泼辣的。” 说着,就要凑过去吻她。 “滚蛋!你才泼辣呢。” 荣音没好气地推开他,脸上还挂着泪珠,水盈盈的大眼睛瞪着他,“你要是不喜欢,会把人留在身边半年,还不告诉我?” “这不是怕你多心吗?”段寒霆又给她擦了擦泪。 荣音拍掉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你瞒着我,不告诉我,我只会更多心。” 段寒霆和荣音对视片刻,心里暗叹一声,开始跟她交代。 “那时你刚稳好胎,我要是那个时候跟你说北平往我身边安插了一位女秘书,还有那方面的意思,你还能在上海呆得住吗?肯定立马就回奉天了。” 荣音道:“我当然要回来!北平那边什么意思啊,趁我不在往我丈夫被窝里送女人,还是亲妹子小姨子,他们倒舍得下血本!” 段寒霆忙捂住荣音的嘴巴,“嘘。隔墙有耳,小心祸从口出。” 荣音气闷非常,眨了两下眼睛。 段寒霆心中也是无奈,轻声道:“北平那边一直想要笼络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他们舍得把亲妹子小姨子送过来,我都不敢要。” “你要是敢要,我就直接拿手术刀咔嚓了你,让你变公公!” 荣音眯起眼睛,硬气得很,“别看我这么久没拿手术刀了,功夫还在呢。” 段寒霆听着她的威胁,却是不禁笑了。 “说实话,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一来是怕你多心,二来也是怕你太大方,像以前一样,真的慷慨地把我让出去,把别的女人送到我的床上。” 荣音心中不禁一格。 她知道荣玉的事情给段寒霆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却没想到留到了现在,他们夫妻果真都是记仇的人,眼睛里都不容沙子。 “那你尽管放心,我现在可小气了,别说女人,任何雌性,我都不会把她送到你的床上,邓家四小姐也是如此,知道吗?” 她伸出手捏着他的脸颊,郑重其事地说。 段寒霆挑唇一笑,“知道。夫人放心,我现在的眼光被你养的可刁了,除了你以外,便是天仙,在我眼里都跟大白菜似的,完全不值得一瞧。” 他将荣音紧紧抱在怀里,荣音也抱着他,缓缓收了眼中的泪,有些疲惫。 有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个力气活。 “既然如此,那我们来商量商量,怎么处理这个北平来的亲妹子小姨子吧。” 第423章 我做错了什么 这一晚,荣音和段寒霆的卧室灯火通明。 下人们留心听着里头的动静,都怕会爆发家庭战争,但没一会儿里面就没动静了,紧接着,一些别样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出来。 众人红着脸,偷笑着,心照不宣地散去。 得,没事了。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有什么是来一发解决不了的,实在不行就来两发。 翌日上午,两位主子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阿力在外头等了半天,最后实在耐不住地跑过来叫,“司令,该起了,您今天还有会要开呢!” 哐当哐当地砸了半天门,才将段寒霆千呼万唤始出来。 “吵吵什么!” 段寒霆系着裤腰带打开门,满脸的不耐烦,“今天的会我推迟到下午了。” “下午?”阿力一脸懵,“我怎么不知道?” 段寒霆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你能知道什么,你个愣头青,被个女人挤兑的都快没有容身之地了,没用的东西,你说我要你有何用!” 阿力挠挠头,委屈地说,“这能怪我吗,人家又是空降的贴身秘书,又会做人,一口一个‘阿力哥’,我哪好意思拒绝啊?” “让我瞧瞧,怎么个不好意思。” 荣音从段寒霆身后怦然出现,吓了阿力一大跳,“夫、夫人……” 轻哼一声,荣音直接揪着大力的耳朵把人扯进来,对段寒霆道:“你出去让厨房传饭,我教育教育他。” “啊,您轻点,疼疼疼……”阿力耳朵都快被荣音揪掉了,求救的目光看向段寒霆。 段寒霆完全视而不见,朝荣音一咧嘴,“好嘞,我这就去!” 阿力:“……” 什么主子啊这都是。 荣音松开阿力的耳朵,目光凛凛地看着他,盯得他无处遁形,满脸心虚,“夫、夫人,您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我做错了什么?” “阿力,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挺久了。” 至于认识多久,一时间他还真是想不起来。 “我对你怎么样?” 灵魂拷问啊这是。 阿力觉得自己额头都冒汗了,咽了一口唾沫,“夫人对我当然好了,简直是,恩同再造。” 这话虽然有点拍马屁的成分,但也是他的真心话。 虽然他是段寒霆的贴身副官,但段家都拿他当下人看,只有荣音当他是弟弟,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想着他,在他做错事挨罚的时候,她也会护着他。 别的不说,他家二爷脾气这么爆,这几年都很少对他动手了,连罚跪的次数都少了很多,他知道这都是荣音在暗地里维护着他。 所以他怎么会不感激荣音呢? 荣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逼紧声音问,“那你希望我和段寒霆离婚吗?” 一句话,吓得阿力当场差点没给荣音跪了。 “当、当然不希望啊!” 他可是知道荣音对段寒霆而言有多重要,简直等同于他的命啊,不,比他的命还重要,他们怎么能离婚呢! 看着荣音沉寒的脸色,阿力心里一片惴惴然,心一横,真给荣音跪下了。 “夫人,您说吧,阿力到底哪儿做错了,得罪了您,您说出来,我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可千万别误会司令啊。” 荣音没让他立时起来,只看着他,继续问,“那你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阿力愣愣地看着她,他虽然有点愣头青,但并不傻,结合着刚刚段寒霆骂他的那几句,能猜到荣音是因为什么生气。 “是不是因为,邓秘书?” 荣音“嗯哼”了一声,“看来还不算太傻。起来,我又不是你家二爷,没那么大的规矩。” 阿力被她扶起来,脑子里还是木木的,突然灵光一闪,惊愕地看着荣音,盯着慢脑门的汗对荣音道:“夫人,您别误会啊,我给邓秘书可没任何关系,我……我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邓家的小姐啊,这您可一定要相信我!” “刚夸你不傻,你又立马傻给我看。” 荣音一脸的无奈,“你当然没那胆子,但你最大的错误,是没有坚守住你的立场和位置,让别人鸠占鹊巢了!” 阿力看着她,老老实实的,“我不太明白,劳驾夫人详细跟我说道说道。” 荣音拉他到一旁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循循善诱,“我问你,这位邓秘书是个什么身份?” “邓家四小姐啊,委员长的小姨子。” “那邓家的小姐,委员长的小姨子,是国民军的人,还是咱们奉军的人?” “当然是国民……军。”阿力底气开始不足了。 荣音看着他顿时白了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到了关键点,便再给他点的明白点。 “你想想,北平突然安排这么一位大小姐在司令身边,目的为何。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做则诚的贴身秘书,把你手中百分之八十的活都给抢走了,而你平时接触的都是什么军务,那些机密要闻要是被邓秘书知道了,远在北平的宋夫人会不知道?宋夫人知道了,委员长会不会知道?” 荣音说着说着,声音里添了几分厉色,“你一退再退,把自己的位置完全让了出来,那你想要干什么?只是留在则诚身边当保镖,当司机?” 她最后再添一把火,“你哥尽心尽力培养了你这么多年,带你入讲武堂,带你考军校,带你入军营,就是为了让你在关键时候给别人让位的?” 连开三炮,直接让阿力站了起来,心脏剧烈震颤,脸色骤变。 段寒霆洗漱完毕,走了进来。 阿力一见段寒霆,心头一酸,当即就朝他跪了下去,“司令,我错了。您放心,我不会再退缩了,我一定坚守住自己的岗位,不给别人可乘之机。” 段寒霆朝荣音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欣慰。 待阿力退出去,段寒霆伸手将荣音抱到自己腿上,感慨道:“还是你厉害啊,三言两语就让这小子服了,我揍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也没让他开窍。” “你跟爹一样,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就知道动用无力来解决。” 荣音嗔他一句,“打的多了,把人都打皮实了,效果自然就弱了。你当阿力不委屈呢,好好一个副官,愣是成了司机,他本来因为自己的出身就有些自卑,你又不给他吃定心丸,让他怎么敢跟邓家小姐争秘书之位,只敢把所有的委屈往肚子里咽。你得告诉他,你是需要他的,让他有底气才行。” 段寒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言之有理,在这件事上,我也有责任。” “啧啧。” 荣音悠悠感慨道:“真是难得,咱们段司令也有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时候。” “这叫什么话,我一向有错就认,知错必改的。” 段寒霆抬头看着荣音。 荣音轻笑,捏起他的脸颊,哄道:“好~我们家二爷最乖了。” 段寒霆心里痒痒,嘴巴也痒痒,贴过去就重重亲了荣音几口,又忽然抻着脖子亮在她面前,“来来来,我刚洗干净了脖子,再来几口。” 荣音看着他脖子上的几枚草莓印,脸微红,“差不多了吧,再多就夸张了。” “要的就是夸张。” 段寒霆傲娇道:“我就是要让他们都看看,我夫人有多爱我,我们两口子有多恩爱!让他们都羡慕嫉妒恨去吧!” 荣音眸光闪动了两下。 既然如此,那么她就不客气了。 荣音对准他的脖子,就咬下一大口,疼得段寒霆杀猪似的大叫了一声,“啊,谋杀亲夫啊——” 第424章 她的任务 段寒霆一到军营,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李峰和刘强等人盯着他印满小红花的脖子,纷纷露出坏笑,“司令,看来昨晚没少折腾啊,夫人这牙口相当不错。” 段寒霆一派端正笔挺的模样,看上去那叫一个春风得意神采奕奕。 “羡慕?我夫人的牙口可不是你们能羡慕的来的。” 营帐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纷纷称赞“夫人牛”,“夫人威武”,“果然还是夫人在上”…… 邓诗雯在段寒霆身侧站着,听着众人的起哄,那叫一个面红耳赤,目光在他脖子上有意无意地瞟着,心中泛起一阵酸意,红着脸从营帐跑了出去。 营帐里又是哄堂大笑,“瞧你们这些没正行的,把邓秘书都闹害羞了。” “这老爷们的军帐,有个女的就是不方便,开黄腔都不行。这日子过的可忒没意思了。” “得了吧你们,我瞧邓秘书这是吃醋了,司令来事了。” 段寒霆冷沉的声音传来,“少放屁,这话要是被我夫人听到,我过不了好日子,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开个玩笑司令,别生气别生气,夫人在我们心目中只有一位,谁也赶不上她。” “就是就是,你们可是我们的楷模,得一直恩爱下去才行!” “还别说,好长时间没见到夫人了,我都馋她的手艺了,什么时候能再吃到她做的菜啊……” 段寒霆道:“别说你,我也馋着呢。等慈儿百岁宴吧,都到我家喝酒,让你们嫂子露一手,做几道上海菜给你们尝尝。” “那敢情好,我们擎等着吃嫂子的上海菜了!” 邓诗雯在外头听着众人的交谈,很是气闷,重重踢了一下石子。 她在军营待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和这些大老粗搞好关系,其中有一多半还是因着她的身份才对她稍微客气些,平时都爱答不理的,嫌她在军营碍事。 而荣音大半年都没有出现在军营一次,却一直都存在于众人的嘴巴里,时不时她就会听到他们说起她,不管是在军营,还是在机场,也不管段寒霆有没有在现场,他们都会提到荣音,军备物资少了要找她,卫生所没有医药了也要找她,便是机场需要国外的装修师傅,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找荣音帮忙…… 她几乎渗透到了奉军的方方面面,让段寒霆根本离不开她,这是邓诗雯觉得最可怕的地方。 因为她的三姐就是这么做的。 宋夫人告诉她,“夫妻关系若想走的长远,除了性情要投契,最重要的是互利,互相帮助,互相依赖,谁也离不开谁。” 她来奉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这半年来也是颇有成效,至少她打入了奉军的内部,成了段寒霆的贴身秘书,渐渐开始接触奉军的核心业务,段寒霆也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段寒霆始终不搭她的茬,除了工作上的事,几乎跟她没有别的话,两个人的感情进度太慢了。 她也是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受挫,但段寒霆就是个不解风.情的钢铁汉子,对女人都是这样的,想来跟荣音也是表面恩爱罢了。 给自己提了提信心,邓诗雯想,可能自己的进程要加快些了,趁着荣音还在哺乳期,心思大半都在孩子身上,她得尽快把段寒霆拿下才行。 营帐里的气氛渐渐安静下来,应该开始开会了,邓诗雯敛了敛情绪,想要折回营帐,却在门口被守卫拦下了。 “邓秘书,里面在开会。” “我当然知道里面在开会,我得在司令身边才行……” 刚走两步,就又被拦了下来。 守卫铁面无私道:“力哥已经进去了,里面只需要一个秘书就够了。会议开起来了就不许人打扰,邓秘书请回吧,别让我们为难。” 邓诗雯心中一紧,她还是第一次在军营里被下面子,难道是阿力在跟她争权? 没有再闹,邓诗雯就默默候在外面等着他们开会,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会议才结束,段寒霆一马当先从里面走出来,军帽下一张英俊的脸,轮廓很深。 当初邓诗雯之所以毅然决然地离开北平,跑到东北来,为的就是这张脸,这个人。 段寒霆是她见过的最有男人味的男人,没有之一。 “司令……” 邓诗雯站在原地,僵着身子,泪眼婆娑地看着段寒霆,脸上写满了委屈。 段寒霆正在跟刘强说话,往邓诗雯这边瞥了一眼,“邓秘书,你在这正好,把机场的相应材料交给阿力,一会儿你跟我出去跑一趟。” 最后半句是对阿力说的。 “是。”阿力应下。 邓诗雯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委屈了,猛地一步上前挡在段寒霆面前,“司令,机场有什么事情啊,我陪您一起去吧。” “不用,带你去不方便。”段寒霆头也不抬地回她一句,继续跟刘强说着军事演习的部署问题。 邓诗雯跨前一步,再次拦住了他的去路,“以前您都是带我去的,这次怎么就不行了?我虽然是个女孩,但我并不娇气,别人能干的我也能干。” 段寒霆接二连三被她挡住路,脸色很是有些不悦,双眸盯着她,直接问了一句,“你会开飞机吗?” 邓诗雯被他的表情吓到,一怔,下意识地摇摇头,“不、不会。” “那你跟着去有什么用?” 段寒霆撂下这一句,饶过她就走了,头也不回地喊道:“阿力,备好车,整理好材料,一会儿就出发。” “是。” 阿力忙应了一声,过来跟邓诗雯道:“邓秘书,之前我交给你的那些材料你都整理好了吧,劳驾给我一下。” 邓诗雯看着段寒霆的背影,委屈极了。 “阿力哥,司令他怎么突然间对我这么凶啊?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啊?” 阿力一副憨憨的模样,“有吗?没有吧。嗨,司令就这个脾气,对你已经够好的了,要是换成我敢拦他的路,早就一脚踹过来了。” 邓诗雯眼圈红红的,“是不是我昨天没跟他打招呼就去了段府,让夫人误会了,两个人闹别扭了?我听说他们昨天晚上吵架了,不会是因为我吧?” 阿力依旧一副愣头青的傻样。 “不会啊,我今天早上去的时候,两个人还没起呢,司令还嫌我搅了他的好梦。两个人吃饭的时候还在腻歪呢,我都没眼看。” 邓诗雯一脸的失望,干笑了两声,“是吗?没闹别扭就好,要是因为我让他们夫妻不和,就真是我的罪过了。” “你可千万别多想,司令和夫人情比金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搅和的。至于吵架嘛,倒是常事,不过夫妻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你说呢?” 邓诗雯没什么感情地笑着,“是啊。” 阿力道:“没空跟您聊了,您赶紧把材料给我吧,免得司令再催,您是千金小姐,司令不敢跟您动手,但对我他可一点也不会客气。” 邓诗雯将整理好的材料递给阿力,笑眯眯道:“阿力哥,咱们都是司令的秘书,以后可要互相照应啊,有机会的话,我会跟我姐夫好好举荐你的。” “您客气,我这人胸无大志,也没什么本事,就能待在司令身边给他跑跑腿了,以后啊辛苦的活都交给我来做,邓小姐就舒舒服服地待着就成。” 阿力拿着资料,憨笑着从营帐里退了出去,一秒收了笑,看着手中的材料,心道:这回到我手里,可就再也不是你的了。 第425章 惊艳全场 邓诗雯来段府的那次亮相,好像并没有给荣音带来什么影响。 回奉天之后,两个月来她拒绝了所有的邀请,一直宅在家里面,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静的好像从来没有回来一样。 外头的议论声沸沸扬扬。 有的说段夫人生了孩子后就要专心致志在家相夫教子了,以后就不再出去抛头露面了;有的说段夫人不出门是因为生完孩子后身材走样的太厉害,不好意思出去见人;还有的说段夫人是因为邓四小姐的事情跟司令生了气,夫妻俩闹了别扭,而邓四小姐很快就要入住段府,代替荣音成为女主人了…… 关于这些传言,荣音毫不理会,也是没有时间理会。 生了孩子后明显感觉比以前忙碌了,基本上每天都要围着孩子打转,怕她饿着、怕她撑着、怕她生病、怕她哭泣……每天都要担心很多事情。 幸亏家里人多,奶娘和妈妈们轮番帮忙照顾,才让她显得不是那么狼狈。 在带娃的同时,荣音也开始忙着减肥。 每天晨跑,吃营养餐,抱着孩子做运动,泡澡……减的比较健康,并不激烈,但体形明显有了很大的改善,腰上的赘肉少了,脸也渐渐瘦了些。 不过还是要比以前丰满些,荣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还可以,至少能看了,至于胸……屁.股……大点就大点吧,也没的办法。 荣音请成衣店的师傅过来帮自己量围度,重新订制了几身旗袍,以前的那些都穿不上了。 量三围的时候,成衣店的小师傅对着荣音的身材咋舌,“夫人,您现在的身材,让我想到了一个英文单词。” “嗯?”荣音看着她,警惕道:“你不会是想说fat吧?” 小师傅摇摇头,笑的蹦出一句,“Perfect!” “少来。” 荣音完全不信,“你没瞧我都胖成啥样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前面,和后面。 小师傅道:“天呐,多少女人想要这样的屁.股和胸,常年累月地练都不见得练出这效果,您一生孩子就有了,这真是老天爷的馈赠啊。” 她收了尺子,见荣音还是一脸“你在骗我”的表情,“真的!我就是做衣裳的,对身材太了解了。您信我,等旗袍做出来,您穿上那效果绝对惊艳!” 穿上衣服是什么效果荣音还不知道,只知道段寒霆对她现在的身材还是比较满意的。 “以前总觉得你太瘦,现在这样正好,别减肥了,减什么肥,你看她们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的,摸起来都硌手,啃起来都硌牙。” 段寒霆的手在荣音身上不老实地抚来抚去,撩.拨着,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哄的老婆大人再来一回,就被荣音挑起了下巴。 抬起头,他就对上她冷幽幽的一双桃花眼,不怒自威。 荣音用胳膊支着脑袋,眯起眼睛盯着他,“挺有经验的嘛。跟我说说,你摸谁了,又啃谁了,谁硌着你了?” “……” 段寒霆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由失笑,“误会误会,我就顺口这么一说……” 话音未落,耳朵就被拎了起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段寒霆疼得轻“啊”了一声,“我真没有,除了你和慈儿,别的雌性我连碰都不带碰一下的,你不信可以问阿力,他给我作证。” 荣音轻哼一声,“废话,阿力是你的人,当然向着你说话了。” “那你去问李峰,他总是你的人吧。” 段寒霆扶着荣音的手,觉得耳朵都快被揪下来了,赶紧表忠心,“媳妇,你得对自己自信点,普天之下,我见过那么多女人,就没见过比你还优秀的。” “那你说说,我哪儿优秀啊?”荣音发出灵魂拷问。 段寒霆认真回答,“我这人比较肤浅,我爱上你纯粹是看上了你的美貌和身材。” 荣音听着这话,忍不住勾起笑容,“那我就没有内在美吗?” “内在美啊……” 段寒霆拉长尾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我得‘深、入’了解一下才知道——” 说完整个人便扑了上去,卷土重来! 小忆慈的百日宴来的很快。 日前段寒霆跟荣音说了兄弟们都想吃她亲手做的饭菜,还点名要吃上海菜。 荣音说这个简单,百日宴上她做几道就是了,上海本帮菜是她最拿手的,不怕摆不上台面。 这次百日宴规模仍旧不小,给孩子庆生是一回事,更重要的还是借此机会重出江湖,借此机会把亲朋好友等联系起来,联络联络感情。 请帖月前就发了出去,相比小忆慈的满月酒办的完全是中式的堂会,百日宴则走的是西式酒会的风格,主要是因为荣音的外国朋友比较多,更适合一些。 邓诗雯也一直翘首期盼着这场百日宴,这也是半年来她正式的一次公开亮相,必须得让全奉天的人都看到她才行。 因此,她订做了一件大红色的旗袍,十分艳丽,为的就是要艳压群芳。 别的不说,至少在年龄和身材方面,她完全碾压荣音,到时候一同站在段寒霆身边,她倒是要让众人瞧瞧,到底谁跟司令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百日宴来了不少人,奉天一带的名流几乎都到了,甚至京津一带的大人物也悉数到场。 汪家的少帅汪拙言和少帅夫人冯婉瑜,冯氏企业冯老板夫妇,韩总探长夫妇,甚至连宋委员长和宋夫人都赶来赴宴,不可谓不隆重。 有了姐姐姐夫撑腰,邓诗雯底气就更足了,跟在段寒霆身后以秘书的身份迎接贵宾,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而真正的女主人呢? 此时此刻,荣音还在厨房忙活,围裙一系,菜刀一挥,大刀阔斧地炒菜煲汤,手脚麻利得很。 冯婉瑜找到荣音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说妹子,虽然姐姐我馋你的手艺馋了很久了,但也不一定非要今天做菜给我吃啊,你知道外面都忙成什么样了,人家邓四小姐可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你家段司令身后迎客呢,完全喧宾夺主,你这个女主人该不会一整天都要待在厨房里吧。” 荣音把汤炖上,叮嘱厨娘看着火,什么时候端上去,一应流程说清楚了,才回冯婉瑜的话。 “放心,且让她蹦跶着,属于我的场子,别人抢不走我的风头。” 杜玉笙夫妇是在委员长夫妇后脚来的,后面还跟着小傲,他们一亮相,让全场的氛围陡然又沸腾起来,邓诗雯都跟着微惊。 她没想到这种场合,上海滩的杜老板也会出席。 而杜玉笙夫妇一到,和委员长夫妇寒暄几句过后,张口便问,“我宝贝女儿呢?” 众人听着这一问,微微有些愕然,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杜老板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个独子,什么时候还多了个女儿? 段寒霆却是笑道:“估计还在后边换衣服呢,岳父岳母先请坐,我过去把音音给你们领出来。”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现场登时一片静寂,鸦雀无声。 如果刚才没有听错,司令好像管杜玉笙老板夫妇叫……岳父岳母? 难道说…… 邓诗雯脸色微变,登时有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不一会儿,大厅的门就拉开了,明亮的光线射进来,走出来一家三口,段寒霆一手抱着闺女,一手牵着媳妇,笔挺的黑色西装让整个人说不出的英俊。 而挽着他手臂的,是一个容貌绝丽,笑容明艳的女人。 荣音一袭金色的旗袍,烫着波纹头发,踩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在光下和段寒霆有说有笑地走来,整个人像是披着万丈荣光。 微微一笑间,惊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第426章 社交女王 荣音喜欢穿旗袍,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旗袍极挑身材,这也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今儿荣音穿的这一身,是很具有中国风的桑蚕丝旗袍裙,金色的底子,上面绘着翠竹,衣身的版型是量身定做的,做工裁剪样样透着精细,简约大方的设计,营造出高贵美丽的强大气场,将传统中国女子的优雅和现代女性的知性完美的糅合在一起,衬托出优美曲线,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沉稳华贵的气度。 但凡是认识荣音的熟人,眼前都跟着亮了亮,陆子易坐在贵宾席上,看着这样的荣音,温润的脸上扬起淡淡微笑。 当了母亲的音音,比以前多了一份成熟和风韵,像是盛开的白玉兰,丝毫不输国色。 大厅里随着一家三口的入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尤其外国友人的欢呼声最高。 荣音大方得体地笑着,和众人熟稔地打招呼,碰到什么人讲什么话,各种语言在她嘴里转换的流利又自然,自然而然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邓诗雯坐在宋夫人身侧,看着被众人包围起来的荣音,暗暗握住了双手,脸色一沉再沉,表情严重管理失败。 她还记得在段府看到荣音的时候,她不曾梳妆,穿着一身旧式的衣衫,浑身上下就腕上一只看上去不甚名贵的镯子,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朴素臃肿。 当时她就觉得外界对荣音太过溢美了,真人哪有传说中那么优秀,不过就是一个旧式的传统女子而已,会理家,相夫教子罢了,没什么了不起。 可眼前这个在人群中光芒万丈、长袖善舞的social-queen,真的是荣音吗?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太不一样了。 脸还是那张脸,但去掉了臃肿,画上淡妆之后,那双桃花眼分外吸晴,好像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到了那双眼睛里,灵动逼人。 还有身材…… 邓诗雯明明记得第一次看到的荣音还是个腰粗肚肥的胖子,跟所有生完孩子后的女人一样,肚子上的肉会越来越松弛,身材也会越来越走形,怎么也比不过少女了,男人喜欢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但同样也喜欢紧-致的身材,谁会愿意守着一个肥胖的黄脸婆过一辈子呢,再爱也会因为身材而厌恶的。 这也是邓诗雯觉得她可以取代荣音的底气。 年轻、美貌、身材,再加上家世,就是她最大的资本。 可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荣音怎么就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拥有了前凸后翘的完美身材,甚至让她都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 旁边有几个贵妇坐不住了。 “天呐,段夫人这是生过孩子的样子吗?身材恢复的也太好了!” “跟她一比我简直是头肥猪啊,不行,我可得去好好请教请教她,问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难怪段司令会那么爱段夫人,为了她不惜将慕容家的五小姐都给得罪了,有这么一位美丽动人的妻子,别说男人,我们看着都要心动了。” 各种夸奖从四面八方汇入她的耳朵里,邓诗雯由刚才的万众瞩目好像一瞬间变得不存在了一样,完全沦为了背景板。 心里正别扭着,荣音和段寒霆挽着手抱着孩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先跟委员长和宋夫人打了招呼。 委员长站起身,朝荣音伸出手,“久闻夫人花容月貌、绰约多姿、蕙质兰心,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委员长太客气了,令夫人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跟她相比,我还是差一点的。” 宋夫人微微一笑,也朝荣音伸出手,“阿音,咱们又见面了。” “上次事发突然,比较匆忙,都没能跟夫人好好说说话,这次在奉天多住几日吧,我还答应了邓四小姐,要给您做向导呢。” “那敢情好,雯儿在奉天的这段日子,给则诚添了不少麻烦吧?” 段寒霆淡淡一笑,“怎么会呢,四小姐帮了我不少忙,倒因为我让四小姐的声誉受到了损害,大家还以为四小姐对我有什么想法呢。” 荣音睨他一眼,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啊,都是当爹的人了,人家四小姐是金枝玉叶,哪看得上你这个愣头青,也就我不嫌弃你了。”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邓诗雯也跟着笑了笑,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宋夫人揽了揽邓诗雯,“我们家小四还小,这丫头读书读多了,心气比较高,不想嫁人,一心想着和男人一样建功立业,这段日子想来也学到了不少。” 荣音看了邓诗雯一眼,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 “四小姐还小呢,不用着急,咱们大中国这么多有才有貌的青年才彦,可着四小姐挑选。回头我一定帮四小姐物色几个好的,让你觅得如意郎君。” 邓诗雯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连客套的话都说不出来。 段寒霆和荣音这一唱一和的,她岂会听不出来,都是在告诉她——你什么心思我们都明白,但我们不想理你,你也别自讨没趣地上赶着倒贴。 段六小姐忽然插话进来,“嫂子,您别光顾着给邓四小姐张罗啊,我也到试婚年纪了,您身边有好的男青年,先给我介绍介绍呗。” 席间又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声,“六小姐这是恨嫁了……” 五夫人在一旁无奈地笑叹,“女大不中留啊,阿音,赶紧的,给你妹子张罗起来,这闺女谁爱要谁要吧。” “哈哈哈……” 气氛热络得不得了。 待众人都落了座,杜玉笙将小忆慈接了过去,正逗着小家伙让她叫“外公”,众人也才知道,原来荣音竟是杜老板的亲闺女,这可真是爆炸性新闻。 冯婉瑜在荣音身旁悄声道:“看着吧,明天你的身世肯定得被连篇累牍地爆出来,幸亏姐姐我早有防备,我已经拟好新闻稿了,回头给你瞧瞧。” 荣音递给她一个眼神,“有你在,我放心。” 既然是百日宴,自然是围着孩子打转。 荣音该出的风头已经出了,剩下的就交给她闺女了,再抢闺女得怨她这个当妈的不厚道了。 小忆慈是个天使宝宝,谁抱她她都不哭,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朝人咧嘴笑,把众人都萌坏了,段寒霆紧紧地盯着,生怕谁不小心伤了他宝贝女儿。 荣音则完全甩手掌柜,吩咐厨房上菜,就端着酒杯和五湖四海的朋友聊天去了。 先顾到的自然得是长辈。 “干爹、干妈,给您们请安了。” 荣音冲韩总探长夫妇福了一礼,韩夫人忙把她拉起来,满脸的喜色,“跟我们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快起来,让干妈好好看看你。” 韩夫人打量着荣音,道:“瘦了。” 荣音悄声道:“刚生完那会儿胖的不行,好不容易才减下来。” 韩夫人也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我也胖了,到现在还没减下来呢,回头你教教我,怎么减。” “没问题。” 荣音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又问:“晓煜和晓笙怎么没过来?” 韩总探长道:“晓笙出不了远门,就没带她过来,晓煜在家带孩子呢,那丫头特别黏她哥。” “妹妹黏哥哥,很正常。” 荣音道:“过一阵子我和则诚应该会去一趟北平,到时候去看看晓笙,听说小丫头俊得很,我可要好好瞧瞧她。” “那敢情好。” 说笑着,荣音请他们落座,一眼便瞅见了陆子易,笑着走过去和他拥抱了一番。 “子易哥,好久不见。” 第427章 等着你的挑战 “时间过的真快,一眨眼,又是半年多没见了。” 荣音唏嘘感慨着。 陆子易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是啊,一眨眼,你都成了母亲了。恭喜啊音音。” 荣音微微一笑。 陆子易如今也是堂堂校长级的人物了,气度比之从前更添了一分从容温和、成熟稳重,他的学校开办的很好,荣音一直有所关注。 “若没有你的资金支持,学校也开办不起来。” 陆子易真心诚意地感谢荣音,“什么时候来学校转转,你这个名誉校长,也总得看看自己投资建成的学校是个什么模样吧。” “当然是要去的。” 荣音欣然应允,“我也好久没有感受到学术氛围了,得接受一下知识的熏陶才行。”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荣音将目光投向一直闷头苦吃的一个男人身上,径直朝他走过去,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捏,“吃的还可以吗,师兄?” 乔伊差点被她捏爆肩胛骨,疼得凛了凛眉,却毫不妨碍他的嘴巴。 “那是相当不错。听说这几道上海菜都是你做的?不错嘛,厨艺很有长进嘛,师兄我很欣慰。” 荣音道:“别贫了,宴会结束后你别乱跑,跟着我走,东西都带了吗?” “带了,我办事,你放心。” 乔伊说着,又“咔”将一只龙虾头掰了下来。 邓诗雯坐在座位上,饭桌上琳琅满目的菜丝毫勾不起她的食欲,她的目光紧盯着荣音,看着她在人群中左右逢源,言笑晏晏,简直比交际花还交际花。 这年头,早就不流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妇女了,女人纷纷从家里走向家外,也可以建立自己的事业,在雄性世界争夺一番天地。 邓家家风严谨,却也开明,她的三个姐姐,嫁的都不是凡夫俗子,不是首富,就是军官,而她们嫁人后也没有待在后院,而是和丈夫并肩作战。 她耳濡目染的,自然也憧憬过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能够嫁得良婿,在他的遮蔽下为自己谋的一番天地。 乃至青史留名,她邓四小姐也能够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是放眼望去,全国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都已婚了,适龄的青年才彦她又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的,唯独对段寒霆念念不忘,可他为什么偏偏已婚了呢。 不光已婚了,还娶了这么一位妻子。 荣音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 在她三姐嫁人之前,报纸上最经常出现的就是荣音的新闻,不管是“麻雀一朝变凤凰”嫁给段寒霆为妻,还是后来她和娘家决裂;不管是她在医学界的成就和贡献,还是她在商界打下的种种战绩——都让她的名字足以在史册上留下足迹。 那自己呢,她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吃块排骨,这是段夫人亲手做的。” 宋夫人给邓诗雯往碗里夹了一块排骨,邓诗雯一听,当即沉了脸,“我不喜欢吃排骨。” 旁边有几个贵妇一边吃着一边劝道:“尝尝看,很好吃的。段夫人的手艺真是没话说,这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司令真是好福气。” “可不,这上海菜做的地道极了,我祖籍就是上海的,好多年没吃到过这么正宗的上海菜了,感动的我呦,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哈哈哈,回头多跟段夫人请教一下喽,到时候可一定要叫上我……” 一波波夸赞的话传入邓诗雯的耳朵,怎么听怎么刺耳,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动静有点大,惹的众人纷纷抬头朝她看过来。 “呦,邓小姐这是怎么了?” 邓诗雯在众人的注视下,有苦说不出,憋了半天,道:“这里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宋夫人拦都没拦住。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几位妇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神色,脸上都露出得逞又不屑的表情,“来来来,尝尝这道八宝鸡,也是老好吃老好吃了……” 荣音正和外国朋友们推杯换盏地交流着,眼睛瞥见邓诗雯走了出去,神色微微一敛,道了声失陪,也跟着走了出去。 酒店二楼的阳台,邓诗雯心烦意乱地点燃一支女士香烟,夹在指间狠抽了几口,吞云吐雾。 过了好一会儿,心头的那点郁结才稍微缓和了些。 她承认,她嫉妒了。 从来没有过的嫉妒。 说来可笑,她堂堂邓家四小姐,天之娇女,一出生就自带光芒,前来求亲的男士几乎踏破邓家门槛,从小到大都只有别人围着她转的份儿,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抢走她的风头,然而她却在奉天连连受挫——段寒霆对她冷漠待之,不屑一顾;荣音又借此宴会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火.辣辣的。 她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灰败的时刻,几乎被打的毫无反手之力。 狠狠踢了一下墙,邓诗雯气的想骂娘。 “这么好的皮鞋,踢坏了就太可惜了,伤着自己更是不划算。” 一道清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邓诗雯扭头,便对上荣音一张明媚的脸庞,唇边还泛着微微笑意,可这笑意在她眼里怎么看怎么刺眼。 “段夫人不是忙着在男人堆里打转吗,怎么突然间出来了?” 一张口,话里就全是刺。 荣音不以为忤,只淡淡一笑地朝她走来,“怎么,我丈夫还没吃醋,邓小姐就先吃醋了不成?” 邓诗雯冷哼一声,“我吃什么醋,我只是觉得,成了婚的女人就应该检点一点,当着自己丈夫的面和别的男人拥抱,成何体统。” 荣音哈哈一笑,“没想到邓小姐留洋回来,还有这么狭隘的思想,看来在外边这几年的学费是糟蹋了。” “又不是段夫人给我教的学费,糟蹋不糟蹋的,也由不得夫人来说嘴吧。” 荣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同理。我和别的男人拥抱,我丈夫都不曾说什么,邓小姐管的也未免太宽了吧。” 邓诗雯被她一噎,冷声道:“我只是善意的提醒而已,没别的意思,夫人用不着多心。” “是吗?” 荣音道:“那我也善意的提醒邓小姐一句,未婚的女人也应该检点一点,离别人家的丈夫远点。我也没别的意思,纯字面意思,希望邓小姐能长点心。” 如此,话便算是摊开了。 邓诗雯眉眼冷冷一眯,“段夫人这话诗雯不太明白。” 荣音皮笑肉不笑,“邓小姐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呢?” “夫人这是担心我抢走司令?”邓诗雯有些挑衅地一笑,还以为她有多坚不可催,其实也是充满危机感的吧。 荣音摇摇头,淡淡笑道:“该是你的,不用抢也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抢也抢不走。要说担心,确实有点,毕竟邓小姐的父母是我和则诚都很敬重的长辈,委员长和宋夫人也是我们很尊重的前辈,这要是真闹起来,损毁了邓家或者宋家的名誉,段家着实承担不起。也请邓小姐自重,别污了邓家的门风。” 邓诗雯脸色一变,“你在教训我吗?” “不敢,善意的提醒罢了。” 荣音悠悠望着远方,“像邓小姐这么大的时候,我还在异国他乡为了一日三餐和昂贵的学费而忧愁,没有父母庇护着长大的孩子,身上总会有那么些戾气,做事情往往也会没有顾忌。邓小姐若想抢,我没在怕的。只是我更喜欢明面上的敌人,大家真刀真枪,打起来会更快活些。我等着你的挑战。” 她从容且淡定地一笑,信步离去。 邓诗雯凝望着她的背影,暗暗握紧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她的人生,就从来没有一个输字! 第428章 岂能甘心 荣音一离开,全场的焦点就集中在了小忆慈身上。 毕竟人家才是今天这场百日宴真正的主角,怎么能够被忽视呢? 小忆慈今天也是被大人们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衣裳,浓密的头发带着点微卷,眼珠幽黑,长睫毛卷翘,一双酷似荣音的水汪汪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众人,简直要萌坏了。 段寒霆骄傲得很,稳稳地抱着闺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招摇过市”,炫耀他的小棉袄。 最激动的莫过于同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们,齐刷刷地围了过来。 刘强原本吃的大快朵颐,在看到小忆慈过来之后,立马扔掉手中的螃蟹朝段寒霆伸出胳膊,“来,让我抱抱。” 段寒霆抱着闺女往旁边一缩,瞪着刘强:“你用刚刚吃过螃蟹的手抱我闺女?” 心中没点数吗! 刘强讪讪地缩回了手。 李峰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小忆慈,笑得一脸慈祥,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戳一下她嫩.嫩的小脸颊。 段寒霆“啧”一声,满脸嫌弃,“浑身的肘子味,你离我远点,别熏着我闺女。” 李峰:“……” “给你们看看就行了,别动手动脚的。” 总之,炫耀是段寒霆的事,他们只有远观的份,但这也架不住众人的开心,小家伙长得太招人喜欢了,完全汇集了爹妈所有的优点,洋娃娃似的。 另一个洋娃娃挤进人群,嘴巴不停嘟囔着,“妹妹,我要妹妹……” 众人低头一瞧,“呦,怎么混进来一个小王子?” 刘强笑着将小七抱起来,掂了掂他的分量,“嗬,咱们七少爷长得挺快啊,才几个月的功夫就长这么大块头了,够沉的。” 小七也丝毫不认生,挥舞着小胖胳膊,指着小忆慈,对众人道:“妹妹,我的。” 众人一怔,继而哄堂大笑。 李峰将小七从刘强手里接过来,纠正他道:“这可不是妹妹,是侄女。你比人家大一辈呢。” 段寒霆拧眉道:“得了,你别掰扯了,这番话我听了仨月了,怎么也给他掰扯不过来。妹妹就妹妹吧,他爱叫啥叫啥。” 反正他也拿小七当儿子养。 一场酒会办的热闹又圆满,真正地做到了宾主尽欢。 宴会结束后段寒霆把孩子交给长辈们,和荣音去送客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一波一波地离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拥抱。 记者们在外头蹲守着,照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 没办法,这一场酒会,可谓是奉天很久以来没有过的大场面了,来的全都是如今中国响当当的大人物,难以想象他们都会不远千里过来捧场。 邓诗雯亲自送委员长和宋夫人去酒店,在车上,宋夫人望着和荣音拥抱的韩夫人,眸光微微一凛。 “真没想到,段夫人的人脉能广到这个地步。” 宋夫人悠悠一慨叹,对邓诗雯道:“小四,论为人处世的能力,你真得好好跟段夫人学一学。” 邓诗雯憋了一天的气,这会儿很是不服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沾了段寒霆的光。她要不是段家媳妇,你看这些人还会理她吗?” 委员长坐在后面闭目养神,听到这里淡淡说了一句,“此言差矣。小妹,你对段夫人心存偏见,目光也狭隘了些。” “我哪有。”邓诗雯坐在副驾驶上,忍不住回头顶撞。 宋夫人严厉地瞪了她一眼,“你姐夫说的没错。不要不服气,看一个人首先要看她的优点,如果荣音真的徒有其表,段寒霆会看上她吗?” 邓诗雯重重抿了下唇,却还是一脸的不服。 “段寒霆,他就是个耙耳朵!” 宋夫人听到这里却是轻轻拍了一下丈夫的膝盖,“你姐夫也被人说是耙耳朵,耙耳朵又如何,否认不了他是个英雄的事实。” 委员长得到妻子恭维,短促地笑了一声。 宋夫人转向邓诗雯,神色又严厉起来,“段寒霆是个什么人物,他如果是个胆小鬼,就不会孤身一人闯入湘军的大本营,且能全身而退了。他是难得的帅才,如此年轻就有这么高的成就,除了家世带给他的资本,他这个人本身也十分优秀。这次的宴会,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念——” 她朝丈夫看过去,坚定道:“达令,段寒霆我们必须收入麾下,荣音也必须结交,我想和段夫人结为金兰姐妹,你意下如何?” 委员长听到这里,兀的睁开眼睛,“巧了,我也有这个想法。” “哦?”宋夫人眸光微闪。 委员长一双细长的小眼睛发出精光,道:“想要稳定政权,势必要争取到奉军的支持。放眼全国,奉军无论军事实力还是财力那都是数一数二的,说老实话,若非段老帅遭到暗算早一步去了,彼时段寒霆又远在东京回不来,失了时势,咱们进军北平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这天下也未必是咱们宋家的。” 他拍了拍宋夫人的手,沉吟道:“段寒霆我是一定要争取的,我们决不能和他站在对立面,要努力和他成为朋友,所以我也想和他结拜为异性兄弟。” 宋夫人笑道:“无妨,你结你的,我结我的,这对夫妻,我们都不能错过。” 两个人心有灵犀,一拍即合。 邓诗雯却是傻了眼。 “姐,姐夫……你们要和段寒霆和荣音结拜,那我,我怎么办?” 宋夫人淡淡扫她一眼,“通过今天这事,你还看不出来吗?段夫人已经知道了你的意图,话里话外都是警告我们,别打她男人的主意。我没想到,她生了孩子后性情还能这么刚烈,更没想到,你来奉天半年之久,居然都没能和段司令有什么进展。今天在宴会上,他的目光全程都在荣音和他女儿身上,都没朝你这边瞟一眼。罢了,强扭的瓜不甜,若他喜欢你,那咱们大可以来个亲上加亲,喜结连理。可他若不喜欢你,咱们总不能真的赶鸭子上架,往上倒贴吧。” “……” 邓诗雯彻底傻住了。 当初从北平来奉天,父母极力反对,是姐姐姐夫的游说,说段寒霆是人中之龙,万里挑一的人物,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若是能够嫁给他,便是做小,那也是福气,不但能够靠着段家的权势财力大展宏图,还能够在史册上留下姓名,“段司令的红颜知己”,可比区区一个“邓四小姐”要响亮多了。 因此,她一咬牙,一横心,就背上行囊带着任务离开了家,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奉天。 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她好不容易才在奉军的大本营站稳了脚跟,然而姐姐姐夫却又要用轻飘飘的一席话劝她放弃? 这怎么能行呢! 都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她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看出妹妹的错愕和不甘,宋夫人心中略微有些不忍。 她轻叹口气,温声劝道:“小妹,你听三姐的,你斗不过荣音的。她狠到可以在刚嫁到段家根基还不稳的时候就同荣家决裂,弑母杀父,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差点身败名裂,后来又能够力挽狂澜,坐稳段家当家女主人的位置,连第一美人陆卿卿、慕容家五小姐慕容妍都不是她的对手,这绝对是个狠人。” 宋夫人拉着邓诗雯的手,“你还小,不着急结婚,你可以在你姐夫身边再历练几年,到时候我们再好好给你挑个佳婿,一生不愁吃不愁穿,也挺好。” 邓诗雯此时此刻哪里听得进去这番“苦口婆心”,她猛地甩开宋夫人的手,斩钉截铁道:“我自己的人生,由我来决定它是否精彩。荣音是个狠人,可我也不是孬种,人生的路还长着呢,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谁输谁赢,不到最后关头,犹未可知。我绝对不会是输的那个!” 第429章 你一定会成为传奇 亲友团大多都是当天返回京沪了,荣音和段寒霆将众人该送走的送走,该安置的安置,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累了一天,两个人都疲乏得很,却还是第一时间去看孩子。 小忆慈像小猴子似的被观赏了一天,早就呼呼睡去,虽然睡姿不是很美妙,但架不住睡的很香。 段寒霆看女儿永远是看不够的,看着粉雕玉琢的闺女,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想要去捏他的小手,被荣音眼疾手快地攥住了。 她警告地瞪着他,“要是把她吵醒了,今晚我们就甭想睡了。” 段寒霆这才意犹未尽地缩回手。 再看小七,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榻上,胖胖的小身子占了偌大的地方,连睡觉都是六亲不认的架势。 对小七段寒霆可就没那么温柔了,很皮地过去捏了捏他脸颊上的一坨肉,小七皱了皱眉,被荣音一把将段寒霆的爪子拍开。 “干嘛欺负我们小七,还有没有个当哥哥的样子?” 回到房间。 段寒霆没什么形象地躺倒在床榻上,荣音却是强撑着眼皮去卸妆,待把妆全部卸掉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段寒霆从身后一把抱住了。 “夫人……” “嗯?” 段寒霆今天喝的酒并没有很多,可声音里却低沉喑哑的像是含着冰葡萄酒一般,“今天在宴会上,好多人都羡慕我。” 荣音轻轻一笑,问道:“羡慕你什么?” “羡慕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娶到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还生了这么冰雪可爱的女儿。” “你知道就好。” 荣音淡淡一笑,“福气是修来的,也是要好好珍惜的,知道吗?” 她扭头过去,轻轻点点他的鼻子。 段寒霆眨巴了两下眼睛,觉得夫人这是话里有话。 “起开,我换衣服。” 为了穿这身旗袍荣音可是足足减了两个月的肥,今天更是一口饭都没吃,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容易么。 总算可以脱下来喘口气了。 她去解身上的衣扣,段寒霆眼皮撑了撑,十分殷勤地凑上来,“我帮你换。” 这身旗袍荣音自己一个人确实不太好脱,就没拒绝他的帮忙,只是脱着脱着,这厮就有些不老实了,频频在她身上揩油。 荣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师傅,你这样服务客人,是要被投诉的。” “是吗?” 段寒霆一掀眼皮,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笑得十分欠扁,“没事儿,服务不周,小店可以赔偿您的损失。” 荣音“呵呵”一声,露出十分娇纵的模样。 “我可是金枝玉叶,你赔的起吗?” “我有钱,当然赔得起。” 段寒霆也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口气不小。 “段司令,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没钱,你的万贯家财可都攥在你夫人手里呢,所以我奉劝你,可得老实些才行,否则——” 荣音凑上前去,将自己的脚丫子踩在段寒霆的皮鞋上,环着他的脖颈,声音低低,趴在他耳边道:“我就替你夫人收拾你。” 耳郭一痒,浑身一麻。 段寒霆看着荣音骄矜妩媚的模样,听着她缱绻魅惑的声音,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把将她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衣服也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荣音急急的在他怀里喊道:“我那衣服贵着呢,你就这么给我扔地上了?” “赶明儿再做,想做多少件做多少件!” 段寒霆将荣音放倒在床榻上,低低一笑,漆黑的瞳仁紧盯着她,“现在,还是做正经事要紧。” …… 所谓正经事,就是天底下最不正经的事情。 翌日清晨,起了三次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的荣音懊悔的一塌糊涂,今天还有真正的正经事要办,昨天晚上不该由着性子来的。 段寒霆一大早便赶去酒店接委员长了,要带他到奉军的大本营参观一下。 荣音无需陪同,所以起的稍晚些,也幸亏宋夫人一贯要睡美容觉的,她们约了下午一起去逛街,不然自己势必要顶着两只熊猫眼去。 不过上午她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处理,还有一个人要见。 早饭已经摆在餐桌上了。 丫头给她弄头发,荣音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今天的报纸,果不其然,头版新闻除了刊登昨天的百日宴,就是在报道她的身世。 她和杜玉笙之间的关系被描绘的扑朔迷离,昨天在宴会上她喊的那声“爹”跟段寒霆喊的那声“岳父”自然不胫而走,有人猜测她拜了杜玉笙为干爹,攀上杜家是为了巩固在段家的地位;还有人说她和杜玉笙就是真正的父女,她根本不是荣家的女儿,否则当年怎么可能跟荣家闹到那般田地…… 各种报道长篇累牍,说什么的都有。 其中,篇幅虽短,却最具信服力的,当属《京都日报》的金牌记者冯婉瑜的一篇报道。 上面直接用黑色字体刊登了荣音和杜玉笙的血型比对,用科学的办法证明,他们就是亲生父女,并说荣音是当代的“赵氏孤儿”。 她着墨不多,可“赵氏孤儿”四个大字却引起了公众热议。 丫头一边给荣音弄头发,一边道:“夫人,您可不知道,外头现在已经快要炸锅了。整个奉天城都在谈论着您和赵氏孤儿有什么联系,书店里小摊上有关赵氏孤儿的话本子更是被抢购一空,我听说奉天城的戏班子今日演唱的剧目也都是《赵氏孤儿》呢,这下奉天城可又要闹上一阵子了。” 荣音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她早已习惯被当成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不过都是图个乐呵,热闹些总比冷冷清清的好。 而且这次身世的公布也是她有意为之的结果,一来是为了让宋家对她有所忌惮,二来也是为了能够认祖归宗,她总不能一直顶着荣家的姓。 只是她没想到婉瑜会把她和赵氏孤儿联系在一起,这小妮子,现在是越来越唯恐天下不乱了。 往北平拨了一个电话,好半响才被接听,那头传来婉瑜懒洋洋的声音。 “喂~” 荣音:“还在睡?” “嗯哼~” 婉瑜道:“昨天连夜赶的新闻稿,给老娘困的半死,凌晨才躺下的,当然要睡个懒觉了……你看到新闻了?怎么样,写的还不错吧?” “相当不错。” 荣音轻叹一声,“恭喜你,成功地带火了《赵氏孤儿》。” “是吗?哈哈哈……” 婉瑜银铃般的笑声从听筒中传来,“这不是为了给你转移火力么。名人的事迹想要流传下去都是要有些传奇色彩滴,相信我,你一定会成为传奇。” 荣音苦笑一声,这波操作,都跟《赵氏孤儿》挂上了钩,不想成为传奇都难吧。 刚梳好妆,管家便来报,“夫人,府外来了好多记者,都想采访您,把咱们宅子围的水泄不通,您看是把他们撵走还是?” 荣音道:“不用,你将他们的名片收下,说回头我自会联系他们报社,统一接受访问,但如果一直在外头闹,那对不起,让他们报社关门好了。” 管家领命而去,收了厚厚的一沓名片,记者们也纷纷散去。 一道身影悄没声地混在人群中溜进了段府,被下人堵了个正着,“快来人,有人溜进来了,保护好夫人!” 没等那人说话,一把大扫帚直接朝他扑了过来,呛了半口的土,紧接着一个一个地都围了上来,叠罗汉似的把他压在了最底下。 “救命啊——” 乔伊觉得自己这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第430章 互相结拜 荣音听到动静拧着眉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看到乔伊被众人压在最底下,脸憋得通红,苟延残喘的一幕画面。 “噗” 她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你还笑!快救我啊!” 乔伊扑腾着两只胳膊,朝荣音求救,他真的快被压死了。 佣人们一听他们扑倒的这位是夫人的师兄,赶紧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惊慌失措地连连躬身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冒犯了您。” 乔伊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狂翻白眼。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荣音摆摆手让佣人们都下去,上前将乔伊扶起来,笑道:“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来,非得溜墙角,没被哨兵一枪把你点了就不错了。“ 乔伊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脸的委屈。 “我一过来就见外头这么热闹,这不也想跟着凑凑热闹么。没想到热闹没凑成,差点把小命丢了。” 荣音依旧哈哈笑,带着他往里走,“吃早饭了吗?” “没呢。酒店的早点不好吃,就等着来你这吃山珍海味。” “山珍海味没有,包子咸菜管够。” 乔伊洗了手,先去看了看孩子,才坐下来吃早饭,两个人边吃边聊。 “什么情况啊到底,你怎么突然间成了杜玉笙杜老板的闺女?新闻报道是真的吗?” 身为亲师兄,他必须赶在吃瓜第一线。 荣音点了点头,“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她将自己的身世简明扼要地跟乔伊讲述了一番,包括在上海她遭到陆卿卿绑架的经过,听得乔伊脸色一变再变,在心里替荣音捏把汗。 他本来以为自己差点被日方绑走的过程就够吓人了,没想到荣音那边更惊险刺激,这真是从鬼门关上跨过来的啊。 乔伊咋舌不已,“太吓人了,幸好你没事。” “都过去了。” 荣音轻描淡写地把这事揭了过去,看着乔伊却是变了变脸色,“我当时最害怕的是他们把你抓走,波文那边对你一直是势在必得,他们拿我当诱饵引你出荣氏,一旦你真的被他们抓去,后果不堪设想。我听说,是汪家五小姐救了你,是吗?” “嗯。” 谈到汪雨菲,乔伊脸蓦地染上一丝柔和,嘴角疯狂上扬,低下头去。 “呦呦呦,这怎么还害羞了呢?” 荣音被他的反应搞得好奇心爆起,觑着他的脸色,眯了眯眸,“你和汪小姐有情况?你们该不会在一起了吧?” “瞧你这话说的。” 乔伊不高兴了,“你师兄我这么英俊潇洒,有才又有貌,人家看上我也是很正常的吧。”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荣音又惊又喜,一双桃花眼变得晶晶亮亮。 乔伊笑道:“算吧。虽然我不确定她是想跟我谈恋爱,还是只是想跟我谈个恋爱。” 这话说的,有些饶。 但荣音还是一瞬间就明白了。 看着乔伊有些落寞的笑容,荣音“啧啧”了两声,“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堂堂号称’情圣‘的大师兄,居然也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真是少见。” 乔伊轻哼一声,“谁说我不自信了,等着瞧吧,我非把汪雨菲拿下不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是真心的,我相信汪小姐能跟你走下去。” 荣音这句话就说的很真诚了,盈盈笑道:“我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乔伊被荣音的鼓励激发了熊熊斗志,朝她握了握拳头,“借你吉言,我努力!” 闲话聊完了,就该谈正事了。 乔伊秒变正经脸,道:“疫苗已经完成了,临床试验也快结束了,目前一切正常,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准备推向市场了。” “其实不用。” 荣音道:“我们先得确定惊雷计划到底会不会实施,才能决定要不要推广这支疫苗。如果我们故意放出风去,让波文那边知道我们已经将解药配置成功了,你觉得这个惊雷计划还能执行下去吗?他们会不会直接放弃这个计划?” 乔伊摇摇头,一脸严肃,“以我对日方和惊雷计划的了解,我觉得他们不会放弃。因为他们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以日.本人的尿性,恐怕不会轻易收手,就算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研制出了解药,或许也会选择想方设法地损毁解药,而不是放弃惊雷计划。” 荣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师兄言之有理。 “让我考虑一下。目前最要紧的,是疫苗的安全,还有你的人身安全。” …… 上午见过乔伊,下午荣音就去酒店会宋夫人,陪她逛了一下午的街,订做了几身旗袍。 宋夫人那也是个女中豪杰,人精中的人精,她和邓诗雯长得很像,但性情却大不相同,要更加沉稳内敛些,聪慧中透出些许女强人的狡黠和心机。 但又刚刚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或许是年龄也相对长了她近十岁,荣音对宋夫人抱着一份尊敬的态度,像是对待长辈那般,哄着来。 意外的是,两个人的性情很是投契,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也很相同,因此相谈甚欢。 段寒霆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桌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摞了一堆,荣音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正在泡脚,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睛,“回来了?” “嗯。” 段寒霆将军帽递给迎上来的丫鬟,看着荣音还没卸掉的妆容,问道:“你这也是刚回来?” “可不,走了一下午,脚都磨出泡来了。” 荣音苦着小脸跟段寒霆撒娇。 “我瞧瞧。” 段寒霆朝她走过去,蹲下身将她的小脚丫从水盆里拿出来,一瞧就蹙了眉,脚指头和脚心都磨出了水泡,“怎么这么严重?” “好久没穿高跟鞋了,有些不习惯。” 昨天宴会穿了一天的高跟鞋,今天又穿着高跟鞋走了一下午,她就知道肯定得磨出水泡。 “穿着高跟鞋逛街,这不是故意跟自己的脚过不去么?” 段寒霆实在不懂女人的心理。 “逛街也要美美的啊,再说穿旗袍如果不穿高跟鞋,总觉得怪怪的。” 段寒霆看着还在义正言辞狡辩的荣音,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抹布给她擦了擦脚,打横将她抱在床榻上,拿银针给她把水泡挑开。 荣音疼得直缩脚丫,”你轻点啊。“ 这不是段寒霆第一次给她挑水泡,刚搬来奉天的时候,荣音陪着他四处应酬,也是穿着高跟鞋在宴会上健步如飞地走来走去,经常磨起水泡来。 荣音虽然是医生,但也是怕疼的,最怕挑水泡这种事情,对自己完全下不去手,只能由他来“狠心”一下。 驾轻就熟地给她挑着水泡,段寒霆借着聊天分散着她的注意力,问:“今天和宋夫人玩的如何,开心吗?” “很开心啊,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不过我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就怕一个不留神就掉进她挖的坑里,再害了你。” 荣音说着,又猛地想起一事,“对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说。” “你说。”段寒霆给挑破的地方抹上药,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荣音道:“宋夫人想和我结为金兰姐妹,金兰帖都拟好了。” 说到这里,段寒霆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荣音被药沙到伤口,疼得“嘶”一声。 “弄疼你了?” 段寒霆一脸抱歉地看着她,给她吹了吹。 荣音以为他不高兴,“怎么,你觉得不合适吗?我原本也觉得不太合适,想婉拒来着,但宋夫人态度很坚决,实在是拒绝不了。” 段寒霆摇摇头,“不是不合适,是太巧了。” 荣音疑惑地看着他。 段寒霆道:“委员长今天也提出来,要和我结拜为异性兄弟。” 荣音瞪大眼睛,“啊?” 第431章 搬回北平 抹上药,段寒霆用绷带仔仔细细地将荣音的脚缠了起来。 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委员长夫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荣音原本提防着邓诗雯,可今天和宋夫人聊下来,她几乎是在努力跟她找共同语言,态度透着殷勤,并且全程没有提起邓诗雯。 这个时候荣音便看出了端倪,应该是昨天的宴会她大出风头,也露出了锋芒,让宋夫人改变了策略,放弃邓诗雯这步棋,换自己亲自上阵了。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拉拢我们罢了。” 段寒霆把医药箱收起来,对荣音道:“你知道么,今天委员长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则诚,北方善后,东北、华北八省以后就全靠你了’。” “啊?”荣音瞪大眼睛,“他的意思是……” 段寒霆点点头,“他有意属我任陆海空军副司令之职,并希望我们能够搬回北平。” 荣音眼睛再一次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那、他们……” “他们搬回南京。” 段寒霆饶有深意道:“恐怕湘军那边,快要有动静了。” 荣音眸光微微一闪。 —— 委员长和宋夫人离开奉天后,很快就登报并通电全国,公开了对段寒霆任陆海空军副司令之职的任命,意味着段寒霆在全国范围内是第二把手。 一时间,段寒霆更是风头无两,地位水涨船高,连带着荣音更成了报纸、杂志上的常客。 委员会从北平再次搬回南京,而奉军这边也在张罗着搬迁事宜,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从奉天老宅再次搬回北平新宅,时局真是一会儿一变。 好不容易适应了奉天这边的生活和气候,又要回到北平,家里一时间炸开了锅,有想走的,有想留的,人心很不安稳。 荣音也犯了难,让段寒霆将家人都召集在一起,开了个家庭会议。 三夫人和四夫人都表示想留在奉天不想回北平,三少爷和四少爷也是如此,段寒霆便允了,但又比较担心弟弟们没他看着会兴风作浪。 段寒江举手道:“二哥,我也留下来。” 众人诧异地看着他,荣音也微感诧异,她本以为家里头最想回北平的就是老五了,毕竟……离婉瑜近些。 段寒江淡淡一笑,“离婉瑜再近,她也不再是我的人了。再说,她也未必想要看见我。他们夫妻俩过的挺幸福的,我何必去打扰她呢?” 虽然每当想起婉瑜,尤其看到她和汪拙言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觉得心有不甘,但再不甘又能如何? 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 荣音拍了拍段寒江的肩膀,由衷感叹,“我们家小五终于长成大人了。” 以前她总觉得段寒江有点妈宝,被五夫人保护的太好了,缺少磨练,和婉瑜在一起的时候像是过家家,多了份草率,少了份担当。 但现在,她觉得可以慢慢给段寒江张罗个媳妇了,他真正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变得有责任感了。 段寒江却摆摆手,苦笑道:“别了吧嫂子,我现在不想娶妻,只想一门心思搞事业。” 曾经沧海难为水,他还没有完全甘心,也不想祸害别的姑娘。 大人都安置好了,荣音最愁的是两个孩子。 她给女儿换上新的尿布,不免忧心道:“你说,这两个小家伙到了北平,能适应吗?” 段寒霆倒不怎么担心,“小孩子有什么不能适应的,他们的适应能力比大人要强得多,只要熟悉的家人在,哪里都是家。” 说着,他伸脚戳了戳小七软软的后背,“七少爷,你说呢?” 小七正坐在地毯上专心致志地堆积木,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段寒霆一眼,没什么表示,又低下头去继续堆积木。 “……” 就这么被无视了。 段寒霆这个当二哥的脸上非常挂不住。 他捞起大手把小七抱进怀里,一脸严肃地问他,“七少爷,我问你话呢。咱们马上就要搬回北平了,你乐意不?说起来,你还是在北平出生的呢。” 说到这里,段寒霆脸上忽的现出一抹感伤,目光也暗了下去。 荣音想起过世的婆婆,心里也是一阵抽痛,仿佛就像昨日一般,婆婆的音容相貌还那样清晰地刻在脑海里。 气氛一时间冷凝了些。 小七却忽然开口,“好。” “嗯?” 段寒霆和荣音纷纷朝小七看过去,段寒霆刚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小七抬起细嫩脖子上胖胖的大脑袋,朝小忆慈的方向指了指,然后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对段寒霆道:“妹妹去,小七去。” 小忆慈转过头来,看着小七,冲他咧嘴傻乐,流下一条长长的口水。 他们倒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段寒霆和荣音相视一笑,那就事不宜迟,赶紧回吧。 说快其实也不快。 段寒霆的任命文书下来,到国民委员会搬回南京,再到他们搬回北平,小半年就这样过去了。 再回到北平,已经是十月份。 北平的天,又开始转凉了。 段公馆好像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只是久没人住,已经变得有些荒凉。 荣音是个能干的,号召全家将段公馆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总算是恢复了原来模样。 只是公婆去世,段沉渊、二夫人相继离开人世,三夫人和四夫人、三少爷四少爷都没有回来,原本热闹的段公馆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清。 段寒霆和荣音原本想还是搬回他们的院子住,被五夫人制止了,说他们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哪有一家之主住别苑的道理。 硬逼着他们搬到了主楼,老帅和母亲住过的地方。 这一下子,更是让人受不了。 主楼里,到处都是父亲母亲的气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段寒霆一进书房,就红了眼圈。 书房还保留着老帅留下的书籍,老帅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生前也爱看书,古文杂籍都有收录,书柜摞了满满两面墙,十分之壮观。 段寒霆坐在父亲生前最爱坐的红木椅上,摸着有些年岁的桌子,摸着他生前用过的文房四宝,脑海里一一浮现出当年他和父亲在书房的种种场景。 只可惜,记忆中,他们父子俩几乎没有心平气和谈话的时候,便是公事,都经常会谈着谈着就吵起来。 父亲从来不是一个温和的人,脾气非常暴躁。 火气一上来,甭管旁边有什么东西,但凡手能碰到的,抓起来就朝他砸过去,他能躲就躲,躲不了的就任由它们砸的自己头破血流,犟的厉害。 现在想想,当年的自己没被父亲打死实属不易。 以前他体会不到父亲的心,直到养育小七,又有了慈儿,他渐渐体会到了父母的心境,养儿方知父母恩呐。 段寒霆幽幽叹了一口气,揩了揩眼角的泪。 书房的门“吱啦”一声打开,探进来一只乱蓬蓬的脑袋,乌发大眼睛,卷翘的睫毛看上去跟个洋娃娃似的。 段寒霆眉头微微一蹙,继而又舒展开,朝小家伙招了招手,“过来。” 小七迈着光溜溜的小脚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段寒霆走过来,也不老老实实地过来,反而将手背在身后,跟个大爷似的,走一步瞅两眼,很是稀奇。 段寒霆被他气笑了,“你当自己是皇帝巡游天下呢?过来!” 小七不理会哥哥,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墙上的一幅照片出神,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戴着军帽握着军刀的男人,威风凛凛。 他伸出胖胖的小手,抬手一指照片,脆生生叫道:“爹!” 第432章 外交夫人 一声“爹”叫的段寒霆眼睛瞬间睁大。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小七,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小七这一叫脆生生的,格外响亮,不可能听错。 荣音从外头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双鞋子,“小七过来了吗?” 话音刚落,就看到了站在老帅照片底下的小家伙。 “嫂嫂。”小七奶声奶气地唤了荣音一声。 荣音走过去,蹲下,把他抱在腿上给他穿上小鞋子,边数落他,“一边走路一边脱鞋,万一扎到脚怎么办?” 小七乖乖由着她给他穿上小鞋子,刚要跑路,就被段寒霆从后面抱住了。 他将他抱起来,眼睛亮亮地对荣音道:“你知道他刚才叫什么了吗?” 荣音疑惑地看着他,“叫什么了?” “他对着父亲的照片叫‘爹’了!” 段寒霆掂了掂怀里的小家伙,“小子,再叫一声给哥听听。” 小七并不是很想配合二哥这幼稚的举动,脸别过去,张开胳膊朝荣音扑过去,“嫂嫂,抱~” 荣音忙将他接过来,在段寒霆分外激动的表情下,她指了指老帅的照片,温声问小七,“小七认识这是谁吗?” 小七抬起卷翘的眉睫,看了看照片,点了点头,“嗯。” “那这是谁呀?”荣音循循善诱。 小七很配合她,答道:“爹。” “你看,他知道!” 段寒霆又开始激动起来,将小七抱在怀里就往上举了举,带着他像跳华尔兹似的转了个圈,惊得荣音忙道:“欸,你别给他摔咯。” 小七却感受到一股乘风破浪的刺激,开心地嘎嘎大笑。 荣音看着这一大一小两兄弟,无奈地笑了笑,却也觉得分外幸福。 …… 辗转又是一年过去。 小忆慈已经学会走路了,每天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在各种地方走来走去,爬来爬去,活泼的不得了。 荣音依旧很忙,但每天还是努力挤出一点时间陪孩子,有时候走着走着她都累了,女儿却还是窜上窜下的,没有消停的时候,让她很是头疼。 “我是想把她培养成淑女的,可你瞧瞧你闺女,有个淑女的样子吗?” 晚上,荣音靠在段寒霆胸膛上,瞧着女儿睡觉时那四仰八叉的豪放模样,实在是担心。 段寒霆嗅着荣音刚刚洗完的头发,带着一种薰衣草的清香,应道:“慈儿整天跟小七混在一起,不皮就怪了。” 荣音又叹口气,说的也是。 他们家七少爷一岁半多一点快两岁,到了一个非常皮的时候了,整天调皮捣蛋、上房揭瓦,三个奶娘都看不住他。 小七跟小忆慈还跟连体婴似的,亲的不得了,小忆慈完全就是小七的跟屁虫,小七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完全是个小黏人精,奶声奶气地喊着“小叔”。 提起这事段寒霆就心塞。 明明女儿是当爹的小棉袄,结果披在小七身上了,现在慈儿跟小七比跟他亲多了,开口叫的第一句不是“爸”,也不是“妈”,而是“叔”。 从这里就看出他们千辛万苦生下的宝贝女儿从小就学会了胳膊肘往外拐。 对此段寒霆很有意见,荣音却劝他大可不必。 “你也不想想,每天都是谁陪着慈儿玩。你整天在军营呆着,我也整日在外头奔波,每天陪慈儿时间最长的不是我们,而是大姐跟小七。” 荣音道:“小孩子很单纯的,跟谁在一起的时间长就跟谁亲,这你没什么好抱怨的,谁让我们陪她的时间不够多呢。” 一番话说的段寒霆也凝了神色,悠悠叹出一口气。 “身肩重任,也是没有办法啊。” 委员长对他期望很高,委以重任,完全将他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有什么事情也希望他能够帮自己冲锋陷阵。 以前父亲在的时候,因着那层父子关系,他还能时而任性一回,不高兴了就甩脸色,有不爱干的事就直接拒绝,大不了挨父亲一顿臭骂。 可现在不一样了。 没有人再给他撑伞遮挡风雨,甚至前面还有枪林弹雨需要他去闯,他只能用自己的肩膀一力扛下,因为他身后不光有家,有奉军,还有整个国家。 这种压力,不是常人能够体会得到的。 荣音充分理解他,也尽量帮他的忙,除了给予他资金上的支持,稳定家里的大事小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外交方面她也尽全力去做。 段寒霆以前是个特别不喜欢交际的人,他性情疏冷,说不来场面话和客套话,荣音的出现,让他已经改变了许多。 而从小察言观色的生活让荣音自然而然就懂得如何跟人相处,说的直白些,就是知道如何讨好人。 她总能扮演好各种角色,无论是对待长辈、对待平辈、还是对待晚辈,都能把握好那个度,让人家觉得舒服,愿意与她亲近。 而且最难得的是,她真诚、率真的同时,又不失棱角、不卑不亢,低调谦和中透着从容与自信,这里面有先天的一些东西,但更多的是后天的积累。 不久前荣音陪段寒霆去了一趟南京。 承委员长邀请,看看新首都,也借此机会结交一些当局的一些要人,对日后开展工作有好处。 在南京期间,段寒霆带着荣音出席了各种形式的官方集会。 段寒霆的年轻有为,荣音的张弛有度都给南京当地的政要官员留下来了深刻的印象,夫妇二人不张狂,也不谦卑,恩爱得很。 邓诗雯依旧跟在段寒霆后面给他当秘书,她比以前低调了许多,只安守着自己的本分,给段寒霆介绍各种人物,外兼翻译,也是大放光彩。 荣音完全没有阻拦,甚至还主动将段寒霆身旁的位置让出来,让邓诗雯陪着段寒霆应酬。 自个儿则是去了宋夫人那里,跟着她走,两个人亲昵的像是亲生姐妹一样。 也在宴会上见到了邓家的另外两位小姐。 她们都很喜欢荣音,盛情邀约她去邓家做客,当天段寒霆被留下和委员长就一些军事上的问题进行交流,荣音则跟着邓家姐妹先到了邓家。 等到段寒霆姗姗赶到之时,荣音已经拜了邓家老夫人为干娘,又给自己添了一位母亲。 当然,此“干娘”充满着政.治意味,但对于邓老夫人,荣音依然打心眼里表示敬重,逢年过节请安电话、节日礼物从来不少。 年后元宵节,荣音打电话给邓老夫人问安的时候,听说老人家心脏病复发住了院,偏偏一直给邓老夫人主治的那位医生出国学习去了,不在国内。 邓家兄弟姐妹焦心得很。 荣音闻言,二话不说,都没顾得上跟段寒霆打招呼,直接让李峰开飞机将她送去了南京,又特意把退休后在杭州度假的邹院长请到南京为邓老夫人诊治。 她是好久没上手术台了,但医术的底子都还在,也跟邹院长修过心脏学科,跟南京医院的专家们研讨了许久,制定了治疗方案。 手术过后,荣音在病床前守了邓老夫人整整一周,吃住都在医院,连邓家的兄弟姐妹都做不到的事,她做到了。 为此,邓老夫人很是感动,邓家的兄弟姐妹也很领荣音的情。 邓诗雯酸溜溜地说荣音做戏太虚伪,被宋夫人冷冷地怼了一句,“人家就算是做戏,也是实打实的照顾了,而我们便连戏都做不出来,还有什么好说的?” 也由此,邓老夫人病好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邓诗雯从段寒霆身边要了回来,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 只是邓诗雯这边,很不甘心呢。 第433章 三从四得 荣音二十二岁生日这一天早上,是被段寒霆吻醒的。 “夫人,生日快乐。” 荣音懒懒地“嗯”了一声表示对他的回应,并没有睁开眼皮,在原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段寒霆刚刚苏醒,嗓音还有些微哑,嘴巴跟啄木鸟似的一口一口啄着荣音的嘴唇,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荣音道:“让我踏踏实实睡个懒觉就成。” “好嘞。” 段寒霆立马翻身起来,给她裹上小被子,再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悄声道:“等晚上回来给你惊喜。” 原本段寒霆是想给荣音举办一个隆重的生日宴的,但荣音平日里宴会酒会之类的参加的太多,真是要吐了,生日这天就想休息休息。 只可惜这一觉也没睡清闲,段寒霆离开不久,醒来的小忆慈就找妈妈,愣是把荣音吵醒了。 抱着女儿做了一会儿晨练,刚洗漱完,冯公馆便来了电话。 挂了电话,荣音给女儿换衣服,“走吧,去姥姥姥爷那吃长寿面。” 每年的这个时候,荣音一般都会去冯公馆过生日,她对自己的生日并不怎么热衷,觉得过不过都一样,但冯父冯母非常重视,每年长寿面必不可少。 荣音换上了崭新的旗袍,还有一双高跟鞋,一对古典芭蕾耳钉,都是杜家日前就给她寄来的生日礼物。 有这么多长辈惦念着,荣音觉得自己特别有福气。 刚到冯公馆,就和婉瑜在门口狭路相逢了。 从车上下来,婉瑜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拎着报纸,笑着对荣音道:”我就说我们肯定能遇上。“ 她回头挑衅地看了汪拙言一眼。 汪拙言完全没脾气,从她手里接过蛋糕,“生日快乐呀阿音。” 荣音笑:“谢谢。” 又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叫人。” 小忆慈奶声奶气地唤,“姨姨,姨夫好。” “慈儿这是又长高了啊。” 汪拙言蹲下去单手将小忆慈抱了起来,“呵,重了不少呀,是不是长胖了?” 小忆慈不满道:“人家瘦着呢。” “好好好,瘦。我们最瘦了。” 汪拙言一脸慈爱,抱着小家伙往里走,不忘问,“你爹呢?” “爸爸有事情,去忙了。” 汪拙言闻言,回头对荣音道:“你生日段寒霆都不过来,忒不像话了。” 面对这赤果果的挑事,荣音没什么反应,婉瑜瞪他一眼,“你别挑事啊,说的跟你整天陪我一样,我上次过生日的时候,某人还在外地呢。” 汪拙言一听就怂了,立马缩回脑袋,看着小忆慈道:“慈儿饿不饿?我们进去吃蛋糕好不好?” 赶紧抱着小忆慈溜进去了。 婉瑜和荣音不由笑起来。 “喏,这是给你的。”婉瑜把报纸递给荣音,神秘地挑挑眉,“生日礼物。” 荣音接过报纸,一脸迷茫,“你不会又写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吧?” 自从一年前那篇关于她身世的报道引起了轩然大波后,她都对报纸有阴影了,现在的她力求低调,可不想再出什么风头了。 报纸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某人最新颁布的【三从四得】—— 夫人说话要听从,夫人逛街要跟从,夫人打架要护从。 夫人出门要等得,夫人花钱要舍得,夫人任性要惯得,夫人生气要哄得。 …… 在看到底下那明晃晃的“段寒霆”三个大字时,荣音脑袋轰的一声炸开,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她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婉瑜。 婉瑜已经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是的,你没有看错。你们家段司令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怎么样?有没有很惊喜?” 荣音眼角抽.搐了两下。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这种幼稚的事情是段寒霆做出来的。 “这不会是你给他出的主意吧?” 荣音眯了眯眼睛。 婉瑜又哈哈地笑,“天地良心,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听进去了。多浪漫呀!今天全北平的女人都得羡慕你,不过男人们应该会恨你的。“ 荣音被婉瑜搂着往家走,看着报纸,简直是苦笑不得。 但内心还是非常幸福的。 冯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一家人吃着喝着聊着,都很开心,荣音也很久没有这么轻松愉悦的时刻了。 荣音喝了点红酒,有些微醺,心情十分美丽。 “醉了吗?”婉瑜拿手在荣音眼前晃了晃,觉得她眼睛都变得迷离了。 荣音摇了摇红酒杯,“这么点酒,不至于的。” 又见端着饮料的婉瑜,眉梢微挑,“你今天一口酒都没喝啊,不太像你风格啊。” 婉瑜冲她神秘兮兮地一笑,“我现在不能喝酒。” “嗯?” 荣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来那个了?” 婉瑜摇摇头,脸上掩不住的笑,趴到荣音耳边,掩着嘴巴,悄声道:“我有了。” 荣音眼睫猛地一眨,差点没端稳手中的杯子,瞪大眼睛朝婉瑜看过去,喉咙一梗,“真的假的?你没开玩笑吧?” 生怕婉瑜骗她,荣音撂下酒杯就去探婉瑜的脉。 婉瑜也不躲,笑盈盈地让她探。 荣音摸到她的脉,眼皮又猛地跳了两下,掩不住的惊讶,“你,你……” “嘘。” 婉瑜将食指竖在嘴边,见爹妈顾着哄小忆慈,没往这边看过来才放下心,小声道:“刚怀上没多久,还没让爸妈知道呢,等过了三个月稳定下来再说。” 前三个月确实要仔细一点,荣音知道冯父冯母有多么迫切想抱孙子,汪家那边更是盼大孙子盼了很久,要是知道婉瑜怀了,肯定乐疯了。 婉瑜撇撇嘴道:“所以不能现在告诉他们啊。汪拙言都在疯的边缘了,现在连军营都不怎么去了,天天跟在我后面转,烦死了。” 说曹操曹操到。 “说我坏话呢?” 汪拙言迈着大长腿走过来,在婉瑜身后坐下。 荣音好不容易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冲汪拙言举了举酒杯,“恭喜呀,终于要当爹了。” 汪拙言顿时眯起眼睛笑了,笑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朝荣音拱了拱手,“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向前辈请教啊,多多指教。” 荣音自然当仁不让,立马先跟他讲了一些孕早期需要注意的事情。 汪拙言立即收了笑容,一脸严肃地听着,最后干脆去书房拿纸笔,想要记录下来。 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荣音和婉瑜都轻轻笑起来,婉瑜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大傻子。” “第一次当爹嘛,很正常。我刚怀上慈儿那会儿,段寒霆也这样。” 婉瑜悠悠叹道:“他是第一次当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妈了。” 想起之前夭折的那个孩子,荣音和婉瑜的心情都不由低落下来,荣音握了握婉瑜的手,给她安慰。 “没事儿。”婉瑜淡淡笑道:“过去的事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她摸了摸肚子,“阿音,人真的要经历过后才知道谁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我觉得现在的我过的挺幸福的,真的。” 荣音深深地望着她,重重地点点头。 她也这么觉得。 好多的惊喜让荣音今天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但有个说法,叫做乐极生悲,真是不假。 回到家,荣音有些醉意,便稍微睡了会儿,醒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可段寒霆却并没有回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时钟,不由凛了凛眉。 已经十点半了,他今晚要宿在军营吗? 荣音披着衣服起来,刚想往军营拨个电话,电话便适时响了起来。 “我说,你今晚不打算回来了?” 荣音以为是段寒霆打来的,张口便是一句嗔怪,可电话那头却传来婉瑜的焦急声音,“阿音,出事了……” 第434章 恭喜你得偿所愿 深更半夜,荣音穿上衣服出了家门,自顾开车往会馆开去。 一路上,她的脑袋都是木的,差点撞翻路边的黄包车。 猛踩刹车,身子重重一晃,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不知平静了多久,才又踩下油门,继续往前开。 抵达会所的时候,婉瑜已经到了,正站在门口焦灼地等她,身上还披着一套军装。 荣音下了车,被夜晚的凉风吹得大脑清醒了些,远远便听见有相机咔咔拍摄的声音,她猛地转头,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地躲到了墙后。 婉瑜自然也发现了,赶上前来忧心忡忡地对荣音道:“我让拙言把记者都赶走了,但照片已经拍了,这事恐怕遮不住了。” 荣音抬头望向会所,正对着门口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还亮着盏盏明灯,散发着微黄的光,像是要照亮每一个客人面前的路。 可她却觉得前方无比昏暗,好像心脏某个地方被击垮了,崩裂开,鲜血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她突然有些不敢向前走了。 婉瑜伸手扶住她,眼里是止不住的疼惜,还有感同身受的愤怒跟哀伤,她道:“别怕,我跟你一起去。” 汪拙言适时走出来,见荣音来了,看向她的目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里暗叹一口气,他道:“段寒霆醒了。” 荣音瞳孔猛地一缩,忽然抬起脚,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来到走廊最深处的一间包房。 荣音的手握住门把,却忽然一顿,回头对婉瑜道:“辛苦你们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婉瑜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拉着汪拙言离去。 上了车,却又不让汪拙言发动车子。 “咱们在这等等,等阿音出来再说。” 汪拙言看着满脸不放心的婉瑜,“那为什么不留下来陪她?” 婉瑜摇摇头,“阿音的性子跟我不一样,她要强得很,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更不希望暴露段寒霆不好的一面。我也怕留下来,会忍不住揍段寒霆。” “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你早就揍上去了。”汪拙言一秒拆她的台。 婉瑜瞪起眼睛,冷哼一声,“他不该揍吗?要不是怕阿音守寡,怕忆慈年幼丧父,我一枪崩了他!混蛋!他们老段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确实如此。” 汪拙言帮腔,“尤其是段寒江那厮,最不是东西。你离开他嫁给我是最明智的选择。” 提起段寒江,婉瑜的心就堵得慌,顿时想起了两年前,自己当场捉奸时那狗血的一幕,那种雷劈般的感觉,她到现在也忘不了。 可今天,却要在阿音身上发生了。 阿音又该怎么办呢? …… 荣音推开了门,迈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步伐走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混乱且糜烂的一副画面,极具冲击力。 段寒霆坐在沙发上低头抽着一只烟,身上还穿着笔挺的军装,还是早上走的时候那干净利落的模样,可一抬起头,却是一双猩红的、疲累的眼眸。 “音音……”他看着荣音,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嘴巴翕动了两下,剩下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荣音的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就转移到了邓诗雯身上。 邓诗雯整个人都罩在被子里,只露出光洁的肩颈,身上穿着一身香槟色的真丝睡衣,锁骨处印着几块扎眼的红痕,头发有些凌乱,软趴趴地披在肩上。 两个人四目相对,荣音看到了她脸上些许的难看和窘迫,但更多的是挑衅、得意,还带着点破釜沉舟、壮士断腕般的大义凛然。 荣音悠悠开口,“邓小姐,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邓诗雯本以为荣音一上来会刮她一个耳光,没想到她一开口竟然是“恭喜”,让她不禁有些错愕,可这句话比刮她一记耳光还要狠辣。 有种处心积虑的谋划突然间被识破的感觉,让邓诗雯本已经做好一切准备的泰然突然有些崩裂,不禁咬了咬唇。 “我不知道段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但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是女人,本来就是弱势……” “够了!” 没等荣音再开口,段寒霆冷冷打断邓诗雯的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冷声道:“你可以走了。” “司令……” 邓诗雯猛地起身,焦急地看着段寒霆,“记者都进来拍到了我们两个人的照片,明天全北平乃至全国都会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你想不认吗?”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段寒霆声音冰冷如斯,冷冷一个目光械过去,一字一顿道:”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穿好你的衣服,出去。" 邓诗雯脸色一红再红,一白再白,终究还是披上自己的衣服。 荣音看着她身上那露骨的真丝睡裙,实在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连望月楼的姑娘出-台都不会自带装备,今日邓小姐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邓诗雯浑身一僵,狠狠瞪了荣音一眼,又见荣音眯了眯眼,抬手在她的脖颈上轻抚了下。 “你干什么?” 她一把拍掉荣音的手,警惕地退后两步,以为荣音要掐她的脖子。 荣音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对自己真下得去手,连吻-痕都要靠自己制造。掐的自己很疼吧,段寒霆用嘴嘬出来的形状可不是这样,下次我教教你。” 段寒霆凝眸,猛地朝荣音看过去,原本晦暗的眼眸顿时添了几抹亮色,她是相信自己的! 邓诗雯被荣音一再奚落,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我自导自演吗?” 邓诗雯冷呵一声,“你要这样欺骗你自己,我也没办法。但我告诉你,我们邓家,还有宋家,都不是好欺负的!你们想抵赖,没那么容易!” 荣音看着她,失望地摇摇头,把女儿教成这个样子,她真替邓家老夫人感到悲哀。 “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一旦毁了,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荣音是发自内心为邓诗雯叹气,“邓小姐,这一条路,你当真是走错了。希望你能求仁得仁,在年华老去的时候想到自己今日做下的事,不会后悔。” 邓诗雯哪里听得进去荣音的话,只当她是讽刺,将衣服往身上一裹,最后深深地看了段寒霆一眼,从包间离开了。 她离开后,包间里只剩下了荣音和段寒霆两个人。 “音音。”段寒霆急急地往荣音面前迈了一步。 而荣音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他,扬起手,干脆霸道地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头一偏,也打得她手心发麻,心一痛,转身就想走。 段寒霆从后面一把抱住她,“音音,别走。” 荣音心里那个痛啊,她嘶声问,“这就是你说的,要给我的惊喜?” 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白天她还在为他刊登的那幼稚的【三从四得】而感到甜蜜,晚上却又遭到这样强烈的致命一击,脑袋好像被大铁锤狠狠敲击了,痛得她喘不动气。 “对不起,是我的错。” 段寒霆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翻来覆去地道歉,生怕他一松手,或者一住口,她就会离开他,就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怕极了。 从清醒的那一刻,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怎么办?他和音音要怎么办? 荣音掰开他的手,转过身来,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段寒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和邓诗雯,到底有没有发生关系?” 第435章 我们不只是我们 室内的灯光透着一种昏黄的暧-昧。 会所的灯光都这样,好像是某种催化剂,催促着男男女,女往某种关系上进展,不仅适用于情侣,也适用于结了婚的男人和女人。 豪门家龌龊多,荣音听说过各种大人物表面和夫人有多恩爱,背地就有多花心,开.房是常有的事,但她怎么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里面找到段寒霆。 面对妻子的质问,段寒霆深深地看着她,喉咙一梗,有些没底气地说,“音音,我被下了药……” “轰隆”一声,像是最后的一丝希冀被打破了,荣音的脸瞬间变白。 本以为,慕容妍已经是她婚姻生活遇到过的最大的危机和最棘手的情敌,没想到斗赢了慕容妍,却栽在了邓诗雯这里。 是她大意了,她以为邓家已经给邓诗雯定了婚事,龙城杨家的大公子,亦是将门虎子,无论家世还是相貌都是上乘,杨家和邓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她万万没想到,邓诗雯会如此不甘心,宁可争一个有妇之夫,也不愿意嫁到龙城杨家做大少奶奶。 这个女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荣音真的是不理解。 她有些站不住了,身子软软地倒下去,脊背磕在床沿上,脊柱被磕的生疼,让荣音眼里的泪瞬间夺眶而出。 看到荣音落泪的一刹那,段寒霆心疼的无以复加,“音音……” 他想过去抱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荣音一抬头,满脸的泪痕,眼睛红的像兔子,她浑身颤抖,牙关忍不住地打颤,“你为什么会被她下.药?你多大的人了,连这样的警惕性也没有吗?” 段寒霆满脸的懊悔和羞愧,抿紧唇线低下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今天是承某些打南京来的政要的邀请,来会所参加一个酒会,本想带着荣音一起来,可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也是心疼她,想让她放一天假好好休息,便带着邓诗雯一起来了,毕竟是南京那边来的人,邓诗雯也能说上话……他被灌了不少酒,不知怎的,越喝越醉,待意识到不好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醒来,就是一群记者闯进了房间,对着他和邓诗雯狂拍,他赤着身子,邓诗雯衣衫不整地趴在他的身上。 至于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意识,半点记忆都没有。 “我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荣音突然跳起来,去拉段寒霆的手,执拗道:“如果你是被她下了迷.药,你们两个是不会发生关系的,她只是做戏而已,做戏而已……” 她扯着段寒霆就要往外走,听见他在身后沙哑的嗓音道:“音音,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荣音的脚步倏然顿住,握着段寒霆的手,忽然就失去了力气。 是啊,有没有发生关系,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段寒霆和邓诗雯之间有没有发生关系,明天的照片一出来,全天下的人都会以为他们发生了关系,众口铄金,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 何况,这里面还有邓家,还有宋家…… 邓诗雯仰仗的,不就是邓、宋两家的势力么。 手松了下去,荣音的心也跟着跌了下去。 在地毯上坐了许久,久到婉瑜和汪拙言在会所门外等不及冲了进来,生怕他们出事,推开包间的门,看到的就是段寒霆和荣音对坐着,默默无言的一幕。 一看到婉瑜,荣音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一次崩塌,抱着她就是一通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泪都往外倒干净。 婉瑜心疼坏了,她从没见过哭成这样的阿音。 阿音比她小两个月,可一直以来她更像个姐姐,照顾着她,保护着她,为她想办法,为她出头,甚至为了她一度跟自己的小叔子翻脸。 现在,到了她要保护阿音的时候了。 看着眼圈同样通红的段寒霆,婉瑜的神色冷冷的,她道:“段司令,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你想想要怎么处理吧。” 段寒霆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荣音,心像是被银针扎一般,一下一下,疼的他浑身发冷,对婉瑜的话置若罔闻。 “拙言说你是被邓诗雯设计,仙人跳了,我姑且信你不是自愿和邓四小姐发生的关系。但我们都清楚,像你这样的大人物,名声大于一切,不管你和邓诗雯究竟如何,明天报纸一出来,在世人心里你和邓四小姐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你预备如何解决?给句痛快话吧。” 婉瑜摸了摸荣音的头,温声道:“阿音你别怕,她邓诗雯有邓家和宋家撑腰,可咱们冯家和杜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大不了翻脸,鱼死网破!” 汪拙言在一旁帮腔,“还有咱们汪家呢。你看着办吧。” 他冷冷地瞧着段寒霆,让你作! 这下作死了吧。 所有人都在等着段寒霆给出一个答案。 段寒霆看着已经停止哭泣,低垂着目光不去看他的荣音,握住了她的手,哑声道:“音音,我们说过的,白头偕老,不离不弃,你不能丢下我。” 他的指尖滚烫,荣音的指尖却沁凉,十指交握在一起,却像是冰与火的距离,永远不相容。 荣音抽噎了一下,依旧不去看他,“你也说过,永远都不会负我。” 心猛地一抽。 “我永远都不会负你!” 段寒霆将她要抽离的手重新握回,紧紧握在手里,他抬起幽黑的双眸,挑起荣音的下巴,让她跟他对视,他摸着她的脸。 ”音音,你听我说。我段寒霆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你。为了你,别说让千夫所指,哪怕全世界的人都骂我,我也无所谓。可现在的我们,不只是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前有国后有家,还有数十万奉军的士兵等着我们去养,我们没有任性的权利,你明白吗?“ 荣音抬起朦胧的双眼,段寒霆的话,像刺一样,一下一下地扎进她的心里。 我们,不只是我们…… 我们,没有任性的权利…… 她忽然苦笑了起来,模糊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眼前之人。 “段寒霆,你说,当年公公要纳妾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对母亲说的?家国大义,通通朝母亲砸过去,以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成全了他的三妻四妾。” 段寒霆心重重一缩,“音音……” 荣音撑着婉瑜的膝盖,勉力站了起来。 她抹去了眼底的泪,居高临下地看着段寒霆,“可惜,我不是母亲,做不到成全。你若要纳妾,那我们只有离婚一条路,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秒,荣音走出了包间,再没有看段寒霆一眼。 …… 回程的路上,汪拙言开着车,婉瑜在后面同荣音坐在一起,忧心忡忡地看着她,“阿音,想哭就哭吧,别憋着。” 荣音望着窗外已经亮起的天色,无力地摇了摇头。 “哭累了,不想哭了。” 哭是最没用的解决办法,可有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要是不哭一场,可能真的会崩溃掉。 婉瑜轻搂着她的肩膀,“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就行。我已经准备了一肚子想要骂人的话,只要你同意,我明天就让邓诗雯臭名远扬!” “不用。” 荣音悠凉道:“邓诗雯走这一步,已经是自毁前程,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越逼她,她反弹的越厉害。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给她一条退路。” 婉瑜和汪拙言同时朝荣音看去,都看到了她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寒意。 真正破釜沉舟的,不是邓诗雯,而是荣音。 第436章 秀恩爱死得快 把人送到段公馆,婉瑜不放心地看着荣音,“阿音,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吧。” 虽然她很不愿意再回到段公馆,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可为了荣音,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反正段寒江不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汪拙言虽然不舍得,也不放心,但知道她们姐妹情深,也没有阻拦,岂料荣音道:“不用。你们回家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消化所有的委屈和伤痛,其实真正难过的时候,任何的安慰对她来说都无济于事。 “这事,先别让爸妈知道,若是明天报纸出来,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是逢场作戏,别让二老担心。” 嘱咐完这个,荣音目送他们离去,便转身进了家门。 然而,在关上门的一刻,她像是皮球一下子泄了气,两腿一软跌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夫人,您怎么了?” 门卫吓了一大跳,忙过来想要扶她。 荣音摆摆手,眼看着天色大亮,不能在这里现眼,她努力撑着身子,稳着步伐,一步一步地往主院挪去。 “夫人……” 丫鬟怀玉揉着眼睛从主院走出来,远远看到荣音扶着墙往里走,真是吓了一大跳,忙上前去扶她,“您这是怎么了?” “嘘。小点声,别把人吵醒。” 怀玉是莲儿亲手提拔上来的,莲儿嫁给李峰后两口子也过起了蜜里调油的生活,不能时时陪荣音,便让怀玉贴身照顾荣音。 这丫头办事倒是勤快机灵,就是嗓门大,有时候也挺神经大条的,常常给荣音帮倒忙。 果然,她这一吆喝,房间里很快便响起啼哭声。 像是母女间心电感应似的,慈儿哭的那叫一个惨,荣音抱着她哄了半天才将孩子哄好,慈儿吵着要“爸爸”,荣音哄她,“爸爸去军营了,快回来了。” 实际上,段寒霆一.夜未归。 他不回来挺好,眼下这个时候彼此都需要冷静冷静,荣音也不想面对他,否则不知道气怒之下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将慈儿哄睡了,荣音觉得自己的脑仁一抽一抽地疼。 明明疲乏的很,却愣是半分睡意都没有,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在会所看到的那一幕,一阵阵的反胃,除了恶心,就是恶心。 恶心坏了。 不知道别的夫人太太在撞见丈夫出.轨时是个什么反应,反正她那一瞬间只恨自己手里没枪,否则她肯定会一枪崩了邓诗雯,再活拆了段寒霆! 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段寒霆是被设计了,他没有真的出.轨,也没有真的和邓诗雯发生关系。 今晚邓诗雯做戏的成分太高了,睡衣、吻-痕,桩桩件件都彰显了她的处心积虑,却也彰显了她的求而不得。 虽然不想替段寒霆辩驳什么,但他有没有动情,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再加上,她闯进房间的时候并没有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只是室内点燃的熏香还有那暧黄的灯光让人感觉很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还有邓诗雯身上,除了脖颈上由她自己掐出来的几块红痕,其它地方均光洁如脂,就是这一点暴露了她的“假”,段寒霆军武出身,手劲很大,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刻意放轻动作,她都免不了一身的痕迹,看上去跟遭了虐-待似的,他若真的和她有了实际的动作,邓诗雯能那么如履平地地走下床,健步如飞地离开,她都服她。 所以,她还愿意给段寒霆一个机会。 之所以这么生气,一来是恨恶邓诗雯的不要脸,二来也是给段寒霆长长记性,男人出门在外不知道保护自己,可不就是这么个下场! 荣淑、荣玉、陆卿卿、慕容妍……这都是段寒霆招的蜂引的蝶,她一个个地斗过去,死的死,伤的伤,到慕容妍那里,她挺着大肚子千里救夫,那时候她就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有别的什么蜂蝶,她绝计不管了,让他自个儿收拾去了,大不了离婚,一拍两散就是了。 离婚。 这二字,说的轻巧,可真做起来哪有这么容易。 且不说她和段寒霆之间已经是爱到死生契阔的关系,彼此承诺过不管遇到什么难关都要共同度过去,要白头偕老,绝不做半路夫妻。 他们已经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真正是跨越了生死,怎么能随随便便栽到一个贱人身上? 再说,他们还有慈儿。 慈儿还这么小,她怎么舍得让她在这么小的年纪就面临父母分离? 荣音靠在床边,悠悠叹了一口气,明天整个北平,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奶娘将慈儿抱走,荣音揉了揉太阳穴,强撑着身子走到电话旁,将电话接到了杜公馆,那边响起一阵窸窣声,稍顷传来杜玉笙的声音,“闺女。” “爹……”荣音强忍住心中的委屈,努力稳着声线,“女儿又要请爹爹帮忙了。” —— 不出所料。 翌日清晨,北平各大报纸杂志还有桃色小报都被洗劫一空。 奉军司令段寒霆和邓家四小姐的绯闻一经曝出,立马引起了全国轰动,一时间,段家、邓家、宋家,还有龙城的杨家,都成为全国人民热议的话题。 段公馆的电话从早上就不停,几乎被打爆了,最后不得不把电话线暂时扯掉,因为夫人要睡觉。 没错,外头吵得那般热闹,荣音却紧闭房门,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睡得很沉。 她服食了一片安眠药,就是为了让自己进入梦乡。 没有什么事情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何况,得睡饱了,养精蓄锐后才能够参入战斗,逆风翻盘。 百姓们关注的角度不太一样,男人羡慕段司令艳福不浅,女人痛骂邓四小姐的没脸没皮,但段夫人和杨家大公子,皆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 段夫人自是不用说,女人以前对她有多羡慕嫉妒,如今对她就有多同情,果然秀恩爱死得快啊。 全国各地的知名作家对此事都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其中不乏新时代女性和女权主义学者,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地写道:“原来男人是否出.轨,跟家里的妻子是否漂亮贤惠能干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娶了个天仙回家,也挡不住他们想要左拥右抱、三妻四妾的事实,所以女人的价值绝不是在婚姻中体现的。” 短短两天时间,段公馆不光电话被打爆了,信箱也炸了,荣音吃着饭,拆着来信,大多都是女性同胞劝她离婚,早日脱离苦海的信。 还有律师朋友,毛遂自荐帮她打官司,表示尽可能帮她争取到更多的财产和权益。 甚至还有广大男性同胞,写来了求爱的情书,表达对她的淳淳爱意,荣音看着那酸不溜秋的情诗,差点喷饭,再仔细一瞧字体,怎么看怎么熟悉。 信封上没有联系方式,只有简单的一个署名——南雁子。 这熟悉又久违的笔名,让荣音瞬间了悟,不由轻笑出声,让怀玉帮她把电话搬过来,再把饭撤下去。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听着那头清润的一声“音音”,荣音不由慨叹。 “南雁子同志,你这首情诗写的,比上学的时候还酸呢。怎么,现在从教育家改行做诗人了?” 电话那头,陆子易短促地笑了下,“博我四妹妹一笑,我这个诗人就算成功了。” 荣音唇角疏展开一个弧度,连她也没想到,自己打出去的第一通电话,竟然是打给陆子易的。 第437章 只能委屈你了 陆子易没有安慰她什么,只说他来北平招生,想要办一场讲座,如果荣音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瞧瞧。 荣音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总在家里窝着也不是事,也该出去溜达溜达了。 报纸这两天关于她的报道非常之多,她的闭门不出,在外人眼里那就是伤心欲绝,一蹶不振,可荣音要是这么容易被打.倒,就不是荣音了。 刚挂了陆子易的电话,紧跟着又响了起来。 她正在屏风后面换衣服,让怀玉接电话,怀玉接过,捂着听筒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荣音道:“夫人,是邓家老太太。” 荣音眉梢微挑,她躲这两天,就是在躲邓家的电话,也料到他们迟早会打过来。 接过电话,荣音轻轻道:“喂……” 电话那头,邓老太太声音都显得苍老了几分,说不出的急切,“阿音,你总算接电话了……” 荣音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老太太满口说着抱歉赔罪的话,怨怪自己没有教好女儿,对不住她云云,说着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心里暗暗叹口气,荣音宽慰了老太太两句,可说着说着,只觉得可笑,好像她才是真正需要被宽慰的那个吧。 邓老太太对荣音的抱歉并不虚假,实打实的觉得羞愧。 子不教父之过,邓老爷子去世的早,邓家一众兄弟姐妹都是老太太一手拉扯大的,既当爹又当妈,实属不易。 其实邓家的儿女都很有出息,也很孝顺,老太太晚年顺遂,没什么让她操心的事情,却没想到小女儿一下子作出这么大的祸,轰动全国,眼看着要名声尽毁,她老人家一世英名也将毁于一旦,真是又惊又怒,气怒之下把家法都搬出来了,可就算把女儿打死,事情也作下了,还得她这个做母亲的替她擦屁.股。 老太太呜咽了两声,见荣音并不搭腔,也哭不下去了,情绪逐渐平复了些。 “阿音,好孩子,干娘知道你一向是最识大体的。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了,如今之计,怕是只能委屈你了……” 荣音心中冷笑,她就知道会是如此。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当初和宋夫人结义金兰,又在邓家姐妹的撺掇下拜了邓老太太为干娘,这里面或许真的有性情投契的缘分在,但更多的是政-治因素。 宋夫人想要拉拢她,倒是真心,她也相信彼时邓诗雯已经成了他们的弃子。 荣音并不确定委员长夫妇究竟想让邓诗雯留在段寒霆身边做些什么,是成为他的妾、小老婆、还是红粉知己?亦或是直接取代她,成为段家女主人。 但事实证明,邓诗雯不具备这个能力,在奉军呆了那么久,不但没将段寒霆成功拿下,还被他从首脑会议中踢了出去,秘书之位也被架空。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荣音的操作。 她先是将邓诗雯的事直接跟段寒霆摊开了,借着一哭二闹三上吊让段寒霆知道她对此事的在意,也逼他拿出来一个态度,表明了心迹,夫妻二人也成功解除了误会,正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紧接着,她对阿力进行了一番严厉的“教导”,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恩威并施,告诉阿力,别怂,稳住你的位置。 阿力听懂了她的话,也重拾信心,扮猪吃老虎一步一步将权利从邓诗雯的手中夺了回来,架空了邓诗雯的秘书之职。 这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奉军将领的站队。 邓诗雯自恃自己的魅力强大,才貌双全,以为自己在奉军军营中很吃得开,人人都捧着她,她便真的以为自己成了公认的下一任段夫人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如今在奉军军营中占着二把手、三把手位置的,孟六爷、张三叔这样的老臣子,是看着段寒霆和荣音长大的,且在老帅被炸,奉军群龙无首的时候,被荣音推举出来主持大局,由此奠定了他们元老、功臣的地位,他们是跟荣音一起共过患难的,更别提逢年过节荣音送去家中的厚礼,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们怎么可能不站在荣音这边,反而去帮一个只是有点家庭背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而刘强和李峰这样的左膀右臂,更是段寒霆一手提拔起来,跟荣音有着过命交情的,李峰的妻子是莲儿,刘强的夫人也是荣音拉媒牵线介绍给他的。 这都是些老油条,看在邓诗雯的家世上,他们自然不会得罪她,面上对她固然是客客气气,可背地里真正向着的是谁,不消说,大家心里都清楚。 荣音多年积攒下来的人情,人脉,若能被邓诗雯轻轻松松就给瓦解掉,那她这么多年也是白混了。 只可惜,邓诗雯的段位没这么厉害,却架不住她的不要脸。 荣音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邓诗雯会不顾自己的名声,铤而走险到自导自演了一场仙人跳,这岂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能做出来的蠢事? 估摸着,邓家也没想到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妹能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以一己之力毁掉了邓家积攒了几代的名声,还带累了委员长和宋夫人,恐怕现在真正感到焦头烂额的不是她,而是宋夫人,眼看着一手好牌被自己的亲妹妹搅得稀巴烂,估计她掐死邓诗雯的心都有了。 但这一切,都不是荣音要操心的事情,她要操心的,是后续如何解决。 待邓老太太没什么底气地说“为今之计只有委屈你”这样的屁话后,荣音极其哀伤地悠悠叹了口气,“干娘,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四小姐铁了心要跟着则诚,我这个做妻子的又能怎么办?可您不知道的是,我婆婆在世的时候,最恨的就是公公纳妾之事,后来还跟他离了婚,这您应该听说过吧?” 不知道荣音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扯到了她公婆身上,邓老太太心中警惕,却还是应了一声,“我听说过,但后来二人不是又和好了?还生了个儿子……” “是和好了,只是我婆婆那股子心结解不开啊,离婚的时候她就将财产跟我公公划分了个干净,或许您不太清楚,段家有个规矩,男主外,女主内,财政大权必须都掌握在正房大太太手里,不怕您笑话,我公公这个人当兵打仗是个奇才,但对经营、商贾之道并不擅长,说白了,他没钱,钱都在我婆婆手里。” 荣音听电话那头邓老太太吃惊的“呀”了一声,便又叹了一口气,“我婆婆疼我,临死的时候将管家和财政大权都交到了我手中,还立有遗嘱,一不许则诚纳妾,二……若则诚日后有负于我,我二人离婚,她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归我所有,和则诚没有半点关系。” 那头,邓老太太半响没有再说话。 荣音等她消化了一阵,继续道:“则诚若真要纳妾,我也没办法,妾不入段家门,是婆婆的遗训,则诚不得违背,我更是不敢违抗,怕是只能委屈四小姐在外择府另住了,只是则诚手里边没什么钱,怕是免不了要让四小姐吃些苦;当然,则诚若要离婚另娶,我也是不怕的,就是不知四小姐的嫁妆能不能承担的起奉军在海陆空各方面的开销,您老人家怕是要替闺女好好规划规划了……” 耳听得那边一阵咳嗽声,老太太挂了电话。 荣音意犹未尽,她其实还想帮老太太继续畅想一下邓诗雯嫁到段家后的未来,一个弄不好怕是还要动用老太太的棺材本呢。 她漠然一笑,她从来不是受不得委屈之人,关键得看是谁给的委屈。 顿了顿,她将电话拨到了军中,听到那边一声带着颤音的“喂”,她劈头就是一句,“你还准备在外面待多久?” 第438章 真的怕了 接到荣音的电话,段寒霆几乎是拔地而起,二话不说就扔下一应军务开车回了家。 回程的路上,心脏砰砰直跳,莫名的紧张。 这两天他当真没有闲着。 出事当晚,他连夜让阿力开飞机将他送到了南京,面见委员长和宋夫人,将邓诗雯对他做的事情复述了一番,恳求辞去海陆空副总司令一职。 委员长和宋夫人对此亦是错愕不已,分头去了解情况,得知真相后也是又恼又怒,却也没的办法,想让段寒霆应下这个哑巴亏。 段寒霆从小到大还真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他言辞恳切,言之凿凿。 “我若真要纳妾,早就纳了,还会等到现在?家父在世时,除了我母亲,纳有四位如夫人,作为儿子我没有反对的资格,但从小我亲眼见证了我的母亲有多痛苦,因此自懂事起我就决定这辈子只娶一位妻子,女人有一个就足够了,何况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妻子,又何需纳妾,平添一个外人影响我们的生活呢?正所谓兄弟妻不可欺,龙城杨大少是我兄弟,他的未婚妻我岂可横夺?这件事我自会亲自向杨兄解释,也会力证自己的清白。“ 宋夫人不依不饶,“你一个大男人,清白不清白的没人计较,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妹子的清白!” “夫人此言差矣。” 段寒霆挑高了眉毛,一脸冷峻,“我的清白不光关乎到我的名声,也关乎到我的家庭和睦,事关大要,岂能马虎?” 宋夫人听他口口声声都在维护他的家庭,不禁冷笑,“这个时候你想要保住你的家了,那我妹子怎么办?事情已经出了,你就得对她负责!” 面对对方的威逼,段寒霆早已做好了准备。 他甚是无奈地叹口气,“夫人若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只是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是四小姐的良人,她若跟了我,这一生恐怕也只能是无名无分。” 邓家上演了车轮战,对他苦口婆心的劝,邓诗雯甚至以死相逼,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我把后半辈子的幸福都压在了你身上,你岂能负我?” 段寒霆半点不为所动,“我若不负你,就要负我妻子。段某人单力薄,于家中内政上更是人微言轻,确实承担不起四小姐后半辈子的幸福。“ 认怂,他是认真的。 好不容易从邓家脱身,他立马又飞去了龙城,见到杨家大公子杨汉宸,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拉下脸来跟他赔罪,哥俩喝的酩酊大醉。 “汉宸老弟,不瞒你说,哥哥我这辈子都不曾这么害怕过,连我老爹老娘相继去世那会儿,我只觉得悲愤,却不曾觉得害怕,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有荣音陪在我身边,给了我无限胆量,她让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单的一个人。可这次,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是真怒了,也是真的伤心了。“ 邓诗雯伤心,他无动于衷,只觉得她活该;可荣音伤心,他只觉得心痛,她掉一滴眼泪,比别人拿刀砍他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我不敢回家,我真怕她会跟我提离婚。你嫂子那个人啊,容易心软,可她一旦狠下心要做什么,那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怕我拉不住他啊。” 猛踩了下刹车,段寒霆将车停在段公馆的大门口。 不出意外,有许多记者蹲守在公馆附近,等着拍他,有胆大者甚至想要上前采访,段寒霆没说话,只冷冷扫他一眼,便成功将人逼退。 在外这么霸气这么冷肃的司令,一进家门却成了一只畏畏缩缩的猫,隔着老远见段舒岚带着小七在院子里玩,走过去唤了声,“姐。” 小七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继续玩自己的。 段舒岚也没什么好声气,“还知道回来啊,你干脆在外头住得了,跟你那些个莺莺燕燕过日子去呗。” 段寒霆抱起小七,颇为哀怨地看段舒岚一眼,“姐,外人挤兑我也罢了,你怎么也挤兑我啊。” 段舒岚冷哼一声,“我挤兑你算轻的,要是妈还活着,能直接打断你的腿!出门在外能被人算计着上了床,你这些年吃的饭都喂了狗了?” 奶娘和丫鬟们在旁边听着纷纷偷笑,整个段家敢这么不留情面骂司令的,也只有大小姐了,不愧是大姑奶奶,就是威武。 段寒霆被大姐骂的狗血喷头,也没什么脾气,诺诺应是,又将脾气发到小七身上,拧拧小家伙的胖脸,“小子,怎么又不理你哥?” 小七不乐意被他抱,从他怀里蹭下来,“二哥欺负嫂子,坏蛋!” “嘿……” 段寒霆不由掐起腰,瞪向小七,奶娘们赶紧把七少爷带走,也充分表达了对他的不满,新闻一出来,段寒霆几乎成了全家的公敌,没人愿意搭理他。 一家之主的地位不保啊。 段舒岚看着段寒霆青黑的眼圈,知道他这两天恐怕也不怎么好过,悠悠叹了口气,给他整了整衣领。 “吃一堑长一智,你也老大不小了,当爹的人了,做事靠点谱,别让你媳妇跟着操心。这两天荣音虽然看上去跟没事人似的,但都是女人,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过,再强大的女人也有脆弱的一面,这次就是你做错了,你说你招惹什么女人不好,非要去招惹邓家小姐,我早跟你说了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段舒岚喋喋地又将弟弟数落了一通,说到一半,忽然紧紧盯着他,“你跟姐说实话,你和邓家小姐到底有没有真的……呢啥。“ 段寒霆正不耐烦地想赶紧进房间见老婆孩子,冷不丁听姐姐这么一问,脸唰地沉了下来,“连你也不信我?” 段舒岚被他一瞪,气势倒是弱了几分,心也跟着安定了些,冷冷哼道:“我是不相信男人。” 这事也就是发生在她弟弟身上,让她还存着一份怀疑,要是发生在别的男人身上,她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做了,没跑。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她经历过世界上最渣的男人,对男人所有的路数和状态一清二楚,一般真的做了,反而会理直气壮,破罐子破摔。 像她弟弟这样,越心虚越愧疚,反而说明没真发生关系,不然早就认了。 段寒霆踏进房间的时候,荣音刚刚梳妆打扮完毕,正在给忆慈换衣服,粉红色的纱裙穿在身上像个洋娃娃,白白胖胖的,特可爱。 小忆慈正在百无聊赖地吃手指,一见到段寒霆,大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地唤道:“爸爸!” 小家伙到了会叫人的时候,当着荣音的面不肯叫“妈妈”,“爸爸”倒是叫的格外勤快,荣音常常吃醋,觉得自己属于那种吃力不讨好的。 或许真的是异性相吸,女儿总是跟爸爸有种说不清的亲昵磁场,哪怕几日不见,甫一见到总是亲的跟什么似的。 段寒霆走这两天除了记挂荣音最记挂的便是闺女,将女儿抱在怀里,只觉得心都跟着暖了暖,看向荣音,有些小心翼翼的,“这是要出去?” 荣音没有抬头看他,只走过来给女儿穿上袜子,淡淡“嗯”了一声,“有个讲座,带着慈儿出去看看。” “什么讲座?” “子易哥他们学校来北平招生,办了个讲座。” 段寒霆眉梢微挑,“子易来北平了?“ “嗯。” 荣音给女儿穿好鞋子,这才抬起头,看向段寒霆,“你要一起吗?” 面对她的邀请,段寒霆心中欣喜,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去,当然要去!” 第439章 达则兼济天下 段寒霆换了一身香槟色的西装,同荣音身上香槟色的长裙相得益彰。 他抱着忆慈,一家三口从家里走出来,就引来记者们的狂拍,段寒霆下意识地挡住了女儿的脸,锐利的眼眸冷冷扫过去。 他现在真是烦透了这群兴风作浪的记者,见缝插针,无孔不入,跟苍蝇似的,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要不是荣音劝过他要跟记者搞好关系,别轻易得罪靠笔头子谋生的人,照他以前的脾气,早就把那些不入流的报馆给关掉了。 真当他是三流明星不成,天天把他往报纸上挂。 荣音反倒看的很开,她是个商人,有名总比没名好,至于段寒霆,看来是免不了要落得个一世风流的名声,供后人评说了。 段寒霆亲自开车,荣音抱着忆慈坐在副驾驶座上,熟视无睹记者们,径自往礼堂的方向开去。 因为有孩子在车上,段寒霆开的并不快,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时不时往荣音的方向瞟一眼,再瞟一眼。 荣音抱着并不太安分的女儿,淡淡道:“别看我,看路。” “哦。” 段寒霆立马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开车。 到了礼堂,隔着老远便见陆子易正在门口和汪拙言聊着什么,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往里走,婉瑜则在不远处端着照相机拍着照,镜头转到荣音这边。 段寒霆率先下了车,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段寒霆先弯腰将忆慈抱了出来,再将手递给荣音。 荣音没有拒绝,握着他的手下了车。 婉瑜逮住时机,“咔嚓”拍下一张,看着定格的照片,嘴角弯了弯。 与此同时,荣音也看到了她,朝婉瑜挥了挥手。 婉瑜穿着长衫长裤,脖子上挂着相机,清爽的短发在耳边翘起微卷,很是青春靓丽,看上去和这些学生没什么两样,哪像个快要当妈的人。 “姨姨。”小忆慈见到婉瑜,就奶声奶气地唤。 “真乖。” 婉瑜勾了勾小忆慈胖胖的小下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话梅棒棒糖,“奖励你的。” 小忆慈看到糖眼睛都亮了,却没有立马接过来,而是先把询问的目光朝荣音看过去,“妈妈,可以吗?” “姨姨奖励你的,拿着吧。” 小忆慈这才开心地咧开嘴巴,胖胖的小手接过棒棒糖,甜甜道:“谢谢姨姨。” 婉瑜不禁咋舌,“你把闺女教的比我都有礼貌。这样让我压力很大啊。” 段寒霆不明所以,“你有什么压力大的,我们可不收你这么大的闺女。” “去,占谁便宜呢。” 婉瑜现在对段寒霆意见大得很,冷眼瞧着他,“邓小四的问题解决了?我爸妈可还等着你给他们一个交代呢。” 段寒霆下意识地先看了荣音一眼,道:“解决了。二老那,回头我去一趟,亲自跟他们解释清楚。” 荣音对此不置可否,遥遥见子易朝她招了招手,挽着婉瑜,“走吧,过去。” 被落在后面的段寒霆心一磕,他不怕荣音对他生气,就怕她对他不理不睬,说不出的难受。 小忆慈含着棒棒糖,吃的十分开心,还不知道爸爸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 陆子易隔着老远对荣音微笑,“可算是等到你了。” “子易哥。” 荣音跟他打了声招呼,又朝汪拙言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怎么说我也是学校的一员,合该为招生出一份力,不然都对不起名誉校长的称呼。” 陆子易开怀一笑,又道:“这次招生后,不久就要举行开学典礼,这次你可不能推辞了,一定得来,帮我撑撑场面。” 荣音轻轻一笑,“行。” 陆子易邀请她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也不是刻意推辞,是真有事没能去成,这一次再不去可就真不像话了。 “则诚。” 陆子易将目光投到荣音身后,眸中神色有些幽微,“没想到你能过来,不忙吗?” 多年兄弟,陆子易的话和眼神一出来,就是说不出的冷,段寒霆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他跨前一步,与荣音并肩站在一起,淡淡道:“忙,不过音音要过来,我自然是要陪她一起的,我们夫妻俩一起帮你撑撑场面。” 陆子易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汪拙言却分分钟拆他的台,“荣音还行,你就算了吧,你现在可是全民公敌,出来不被人扔臭鸡蛋菜叶子就不错了。” 段寒霆脸蓦地沉了沉,冷冷剃了汪拙言一眼,汪拙言朝他使了个怪相,一揽婉瑜的脖颈,“走,媳妇,咱们先进去。” 陆子易逗了逗忆慈,对荣音温声道:“快开始了,咱们也进去吧。” “好。” 荣音点了点头,和他并肩迈入礼堂,有说有笑地往里走,段寒霆抱着闺女在后面默默跟着,脸黑了又黑,怎么看怎么不爽。 作为奉军首领,段寒霆和荣音一迈入礼堂,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反倒汪拙言低调很多,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衣,自个儿戴了个鸭舌帽,混进了学生队伍里,居然毫无违和感,婉瑜没有跟他坐在一起,对她来说,新闻比相公要重要得多,全程都和记者团待在一起,对着人群拍拍拍,汪拙言还调皮地比耶。 “白痴。”婉瑜一边骂着,一边给她男人记录下这无比二的一刻。 荣音作为特邀嘉宾,坐在贵宾席上,她噙着笑容,热情又礼貌地跟贵宾席上的几位教授一一问好,又冲学生们招了招手。 段寒霆抱着忆慈,在后面则完全成了陪衬的,甚至贵宾席上也没有安排他的位置。 他也不觉得尴尬,待众人都落了座,他直接坐在了陆子易的位子上。 “这是我的座位。”陆子易低声提醒他。 段寒霆抬了抬眼,“你不是要上台发言吗?” 话音刚落,主持人就请校长上台讲话,陆子易只得在学生们热烈的掌声中走上台去。 荣音一边鼓掌,一边侧头叮嘱道:“乖乖的,不要闹啊。” 忆慈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点了点小脑袋,就听头顶上方段寒霆道:“我乖得很,怎么会闹呢。” 荣音抬头睨他一眼,“我说慈儿,没说你。” “喔。” 段寒霆露出个乖笑,“慈儿很乖,我更乖。” 荣音:“……” 她怎么那么想揍人呢? 不过很快,她就被陆子易嘹亮清朗的声线吸引去了。 陆子易站在讲台上,演讲的时候给荣音带来的感觉挺新鲜的。 他一身中山装,头发一丝不苟地输在身后,戴着金边眼镜,早已不见公子哥的矜贵,一举一动都像是个老学究,却别有一番文雅,谈吐从容中不失锐气。 荣音含笑,静静地听着,她知道,陆子易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路,而且一直在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那她呢? 以前学医的时候,救死扶伤就是她的使命,彼时的理想,是想要成为一名无国界的医生,哪里需要她,她就到哪里去。 后来,嫁给段寒霆后,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使的她不得不放下自己医生的职业,转到家中帮他操持家业,弃医从商并非不好,只是她突然间有些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和方向了……尤其在发生了慕容妍和邓诗雯的事情之后,再加上生下慈儿成了母亲,让她心里的想法更多了,不禁有些迷茫。 她现在做的一切,是值得的吗?有价值吗? 陆子易在台上针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发表了一系列的看法,荣音听着听着,身受感触。 她坐在这个位置上,若真的只是整日守着自己的小家,怕这个那个女人抢走她的丈夫,与小三小四们勾心斗角,就太无意义了。 是时候走出去了…… 第440章 知世故而不世故 讲座很成功,招生也很顺利。 陆子易创办的大学本就是半公益性质的,学费很低,且有助学金和奖学金等各种补助,大多数家庭都负担得起,报名的人络绎不绝。 婉瑜拍完照片,看着排队领报名表的学生们,对一直蹙眉的陆子易道:“这不是挺顺利的么,你还愁什么。” 陆子易眉峰微蹙,“招生不愁,愁的是性别,学校男女比例差别太大,几乎是十比一。你们瞧,上来领单子的大多是男生,女学生太少了。” 荣音也发现这一点了。 原本来听讲座的女生就少,听完后上前报名的也寥寥无几,大多听完后就面露愁容,结伴离开了。 婉瑜不解地问,“为什么会这样呢?” 荣音直接走过去,叫住了两个离开的女生,温声问,“同学,能问一下,为什么不愿意报名吗?”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都拉了拉对方的手,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们别紧张,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荣音说着,又招手唤来一些女生,带着她们往外走去,在树荫下直接席地而坐,也不怕弄脏自己的裙子。 学生们见堂堂司令夫人如此不拘小节,也放下了心中戒备,纷纷坐下来。 荣音见她们拘谨的模样,淡笑道:“不用怕,我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咱们是同龄人。不过现在出去小孩子见了我都管我叫阿姨,特别想揍他们。” 女孩们听着会心一笑,她们也遇到过这种情况,特别感同身受,也打开了话匣子,感慨这个年纪带来的一些尴尬,渐渐打开心扉。 有胆大者率先开口,“夫人,我们也不瞒您,我们是真心想上学,不然也不会过来听讲座了。可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富裕家庭出身,家里供养我们上到国中,已经很吃力了,如何还供得起大学呢?像我,是家里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现在在纺织厂上班,爹妈就指着我帮他们挣钱养弟弟妹妹呢。” “我们家条件更糟糕,爹妈重男轻女,先紧着弟弟上学,我大姐就上了两天学,我爹就让她辍学下地干活,十岁就卖给大户人家做了丫头,我是哭着求着好不容易念到了高中,还是半工半读,考上了大学,可我爹嫌学费太贵,怎么都不让我念,最近已经张罗着给我找婆家了,想赶紧把我嫁出去……” “我年前就定亲了,后来男方家里嫌我们家穷,又嫌我没什么稳定职业,最后娶了一个中学老师。我也想当老师,不说别的,至少能嫁个好人家。” “……” 学生们一一说着家里的情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难处。 总之就是:不是不想上学,是上不起这个学。 荣音静静地听着,不曾打断她们,待众人都停下,看着她的时候,她轻轻一笑,“不好意思,我想起了我的求学经历,也是伴着苦累,说不出的坎坷。” 众人诧异地看着她,有人苦笑一声,“夫人,您是大户人家出身,您的坎坷同我们的坎坷,不是一回事。” 在她们眼里,荣音一个留过洋,学过医,不但考取了医学博士,还成功嫁入豪门的千金小姐,完全不可能懂的她们穷苦人家女子的伤悲。 荣音听出了她话音里的嘲讽,也不恼,只淡淡把自己的经历讲给她们听,“我阿娘是穷苦出身,家里实在养不活,为了混口饭吃,便将我阿娘送去梨园行,做了伶人。阿娘从小到大没上过一天学,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缺憾,生了我以后,她便很重视对我的教育,很小的时候她在台上唱戏,把我送去私塾听课,后来还专门请了先生来家里教学,当时没觉得上学有多好,小孩子嘛,都贪玩,经常逃课,捉弄先生,我阿娘性情温柔,可在这事上管束我极为严格。” 想起幼时阿娘对她的严厉教导,荣音生了女儿以后,感触就更加深刻。 “可这一切幸福生活,在我八岁那年戛然而止,我的学习生涯,也在那一年,从天堂坠到了地狱。” 八岁那年,阿娘惨死,她在荣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从此成了没娘疼的孩子,庶出的小姐,连下等的丫鬟都比不上,活命都难,何谈学习。 她被剥夺了上学的权利,只有干不完的活在等着她,那时候,荣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机器,一个奴-隶,除了疼,就是累,最后甚至都趋于麻木了。 支撑着她活下来的,是阿娘的血海深仇,那股仇恨成了她的成长的动力。 于是乎,她在大病了一场后,学会了削去身上的棱角,收敛自己的个性,学着卑躬屈膝去讨好人,得以让荣家人放松警惕,活下来的同时,她也在不遗余力地抓住一切可以学习的机会,她成了荣淑的书童,从蹲在私塾外旁听,到跟着她一起上学,再到代替她上学,帮她写作业,替她考试,一直到出国留学。 那时候,除了上学,她还要跟着师父师娘学医,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她榨干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众人听着荣音口述自己的经历,无一不是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她是这样考出来的医学博士。 荣音如今再谈过往,已是云淡风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俏皮道:“当然,这里面少不了有一颗聪明的脑袋,不然再努力也是壁虎漫步而已。” 学生们被她的玩笑话逗的笑了笑,表情也跟着轻松了些。 荣音又道:“知识是能够改变命运的,我一直坚信这一点。你们今天能来,我很高兴,说明你们是想继续求学的,只要想,就有希望。” 她看着在纺织厂打工的女孩,问她,“你在纺织厂,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女孩怔了怔,道:“多的话十块大洋,少的话……可能只有五块大洋。” 荣音点点头,道:“算一个月你挣十块,一年下来是一百二十块,三年下来是三百六十块。那你知道,教师一个月挣多少吗?” 女孩摇摇头,那个想当教师的女孩举手:“我知道,一般的教师一个月的薪水有三十块呢。” “这么高啊。”女学生们听着,脸上都露出羡慕的表情。 毕竟二十块大洋就够一家六口人生活一个月,要是她们一个月也能挣三十块,那该有多好啊。 荣音看出她们眼睛里散发的光芒,又问:“那你们知道咱们大学的教授和专家,一个月能挣多少薪水吗?” 女孩们齐刷刷地摇头。 荣音伸手,比划了一个“四”,众人齐齐道:“四十块?” 摇摇头,荣音道:“不是四十,是四百。” “什么?!四百大洋?” 女孩们惊呆了,差点从地上弹起来。 这完全是一个天文数字。 有女学生不由惊叫道:“望月楼的舞女一个月才挣二百五十块呢……”说着,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 荣音温和一笑,再问她们,“那你们知道,荣氏企业的经理,一个月的薪水是多少吗?” 女孩们已经不敢猜了,荣音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们,“不算年底分红跟奖金,每个月经理的基本工资是一千块大洋。” 一千块……大洋!!! 她们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果然是贫穷限制了她们的想象力啊。 “逢年过节,还有一些别的福利呢。” 荣音轻轻笑,“你们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是个商人,手里头店铺、公司当真不少,很缺人才。陆校长把我拖进来跟他一起创办学校,图的就是这个。” 她颇有些哀怨的口气,让众人不禁又笑起来。 “女孩子啊,可以站得不高,但目光一点要放长远些。别人都说陆校长是个理想主义者,办公益性的学校,不收取学费,根本就是在胡闹。” 荣音道:“我最初也以为他是有钱没地花,疯了,可我愿意陪着他一起疯,就是因为,我们与其说是在办学校,不如说是在为自己,为社会,为国家培养人才。这所学校,是一条龙服务,我可以跟你们保证的是,三年学下来,你们不但花不了什么钱,还能攒下一笔嫁妆,毕了业,优秀的毕业生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还有一点我必须要说一下,我丈夫的军营,还有我的公司里,还有很多青年才彦等着你们去挑去选哦~” 女孩们听到最后,都不禁羞红了脸,眼睛里却是充满了希冀。 段寒霆站在礼堂门口,看着坐在树荫下,和女孩们相谈甚欢的荣音,她脸上的笑容,有一种青春萌动的少年感,让他的心一磕再磕。 她总能和人打成一片,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她想,就可以让人卸下防备,成为她的朋友。 他蓦地想起母亲生前跟他这样评价过荣音,“阿音啊,她是千锤百炼修成的一颗赤子之心,知世故而不世故,这是最难得的。” 段寒霆唇角微弯,何其有幸,她是他的妻子。 第441章 扬州瘦马 交谈过后,女学生们都被荣音说动了,纷纷返回礼堂领报名表。 要走的时候,荣音对她们说,若有难处,尽可到荣氏企业找她,能帮的她必定不遗余力。 女学生们千恩万谢地走了。 陆子易看着被领空的报名表,惊讶万分地看着荣音,问她是怎么说动女孩们的,荣音淡淡一笑,“糖衣炮弹呗,我们来商议一下怎么实现我的大话吧。” 她提议设立一个“免费师范生”项目,即学生们在读期间学杂费等完全免除,并补助生活费,所需经费由学校承担。 婉瑜闻言不禁咋舌,“这样肯定很多学生愿意报名,只是花销会不会太大了,担的起吗?” 她不由朝陆子易看过去,陆子易也面露难色。 荣音又道:“这笔钱由我来出。” 陆子易倏然抬头,断然拒绝,“那怎么能行呢?建校已经从你那里借贷了不少钱,还有两个助学金项目,总不能所有的钱都由你来出。” 段寒霆在一旁听着,却是问荣音,“你想培养师范学生,那他们念出书来,不想当老师怎么办?” “这一点我想过了,入学前可以和想参与这个项目的同学们签订协议,毕业后须从事教育五年或者十年以上,学校可以帮忙提供岗位,但需要服从学校分配,如果违约,要按规定退还所享受的免费教育费用,并付违约金,且记入诚信档案。自然,表现优异的,有机会出国深造,回国后留校任教。” 荣音说完,询问的目光看向众人,“你们觉得如何?” 汪拙言认可地点点头,“有奖有惩,倒是能规避一部分学生想要占便宜的行为。不过,还是那句话,开销太大了。这样吧,来都来了,我也参与一下。” 他提出可以和荣音一起承担这个项目的启动资金。 陆子易脸上刚露出几分喜色,就听段寒霆说,“不必。你的钱还是留着设立其他项目吧,这个‘免费师范生’项目,由教育部来办。” 众人齐刷刷地朝段寒霆看去。 段寒霆道:“既然要教育兴国,就要搞大一点,这么大的项目你们垫再多钱也是杯水车薪,回头我跟教育部说一下,让他们尽快落实这个项目。” 众人闻言,都不说话了。 的确,他们投入再多资金也是小范围的小打小闹,不如段寒霆颁布一个政策来得果决有效,这就是在其位的好处。 段寒霆日理万机,军政上的事情已经够他忙了,教育的问题他跟教育财政部门打过招呼后,具体操作事宜他就完全交给荣音来办了。 荣音自然当仁不让,和教育部一起把这个项目定了下来。 很快,作为奉军司令的段寒霆以教育部的名义下发了一系列的政策和文件,鼓励私人办学,也鼓励学生们报考大学,在社会上引发热议,获得赞誉无数。 当权者的风.流韵事的确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私生活再怎么混乱,只要他能够施惠于民,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他就是好官。 段司令和司令夫人带着女儿,一家三口去礼堂听讲座的新闻和图片一经刊登,便粉碎了他们离婚的谣言。 有的说段寒霆浪子回头金不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的说荣音御夫有术,有正室风范,他们收获赞誉的同时,故事另一个主角却引来无数骂声。 照片的事情一出,邓四小姐的名声就毁的一塌糊涂,连带着邓家的百年清誉都受到损害,有人甚至去抨击邓老太太,说她生养女儿完全是为了培养“扬州瘦马”,让她们嫁入豪门来为自己谋福利,还有人称段司令是被设计“仙人跳”了,骂邓四小姐没脸没皮上赶着倒贴人家都不要,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邓老太太看到“扬州瘦马”新闻之时,气的心脏病发,再一次入院。 宋夫人一怒之下派人砸了南京好几家报馆杂志,将报道此事的记者逮捕入狱不说,还在金陵街头将报纸通通焚烧,此举引起了轩然大波。 很多事情,越禁越更加容易传播开来,原本只是豪门的风.流韵事,一下子成了社会事件,甚至从国内发展到了国外,邓四小姐成了“世界著名人物”。 宋夫人也气病了,一度想和妹妹脱离关系,被邓家兄弟姐妹拦住了,这个时候,他们要是再落井下石,小妹就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万念俱灰之时,龙城杨家突然发来电报,表示愿意履行婚约,迎娶邓四小姐。 如同天降甘露,邓家惊喜之余,二话不说就开始张罗起邓诗雯的婚事,毕竟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如何比得上龙城杨家大少奶奶的身份。 邓诗雯再不甘心,也只能点头嫁了。 老太太欢喜之余,对女婿杨汉宸真是感激不尽,待他来探望之时,握着他的手问他为何还愿意迎娶她的小女儿? 杨汉宸也没有隐瞒,告知荣音和段寒霆两口子是如何游说的他。 段寒霆说服了他,而荣音则是通过杜玉笙说服了杨家老太爷,当年杨老太爷受过杜玉笙的恩惠,别人的话他或许听不进去,但杜老板的话他还是肯听的。 荣音将杨、邓两家联姻的利弊通过杜玉笙一一讲给杨老太爷听,以前这桩婚事或许是杨家上赶着想要攀附邓家和宋家,可眼下这种情况,邓诗雯已然是臭名昭著,嫁到杨家可谓是下嫁,既能让邓家承杨家的情,又能在婚后拿捏的住邓诗雯,不怕她不听话,于世人眼里也有个雪中送炭的好名声,好处颇多。 这些话杨汉宸当然不能说给老太太听,只道是段家两口子力证邓诗雯的清白,劝说他不要因为流言蜚语就放弃一个好媳妇,一段好姻缘。 邓老太太感动之余,对荣音自是无限愧疚,老脸讪讪地给荣音打了个电话,荣音也不曾拿腔拿调,依旧对她关怀备至。 起码面上,她们还是“好母女”,这就够了。 挂掉电话,荣音脸上的笑容就敛了下来,她对邓老太太的敬重,在上一个电话里,就早已不再。 能维持住表面和平已经是她莫大的修养了。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恨的,毕竟邓诗雯才是邓老太太的亲闺女,她就算再痛恨闺女不争气,也得厚此薄彼,努力保全她,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荣音唇角抿出一个讽刺的笑,返回餐桌继续吃面。 今天刘妈做的是重庆小面,吃下去满口都是红油,明明嘴唇已经发红发烫了,却还觉得不够辣,又舀了两勺辣椒油,放进去搅拌。 怀玉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辣得慌,听见脚步声,一抬头便见段寒霆迈步进来,呛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失笑,却唤了一声“司令回来了”,上前接过他脱下来的军帽。 荣音几乎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碗里,见他回来只抬头瞅了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面。 “什么面这么香?” 段寒霆笑着走过去,抄起筷子想尝尝荣音碗里的面,荣音却蹙眉将碗往旁边一端,护的牢牢的,“我的。” “瞧你那护食的样儿。” 段寒霆撇了撇嘴,对怀玉道:“厨房还有吗?给我来一碗。” 怀玉笑着应了声,奔向厨房。 荣音这才放心地把碗端过来,结果一个不妨,就被眼疾手快的段寒霆从碗里捞了一筷子面,迅速地吸溜进嘴里,可不知是吃的太快还是太辣,一口面咽下去给段寒霆呛得不轻,咳得满脸通红,荣音却瞧着他难得的糗样,开心地笑起来,暗暗嘟囔了句,“活该,让你抢我食吃。” 段寒霆赶紧喝了杯茶才勉强缓过劲来,看着完全不理睬他,吃得喷香的荣音,心里忿忿。 这丫头,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豪横? 第442章 你要跟我离婚 荣音确实豪横。 新的一碗小面端上来,段寒霆正准备开吃,荣音却是端着碗准备离开这里,“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口气不像对丈夫,倒像是对客人。 段寒霆心一磕,伸手拦腰将她截住,仰头看着他,“陪我再吃一碗呗。” 荣音淡淡拒绝,“我减肥,吃太多主食会发胖。” “胖就胖呗,我不嫌弃你。” 段寒霆扬唇笑。 荣音觉得这男人笑得很可恶,她拨掉他的手,皮笑肉不笑,“你嫌不嫌弃无所谓,我可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我以后的男人不喜欢我胖呢。” 一句话让段寒霆在懵了一瞬之后,立马蹙了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吃你的面吧。” 荣音面容清淡,继续往外走,刚才放了太多辣椒,到现在胃里还火烧火燎的,连带着肝火也有些旺盛。 人还没等走出去,段寒霆便追了上来,二话不说搂住了她的腰,惊的她差点把碗摔出去。 段寒霆适时将她的碗接过来,递给在一旁惊得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的怀玉,冷道:“把碗端去厨房,你出去,别让任何人进来。” 他连发三个命令,语气不容置喙,怀玉迭声应是,下一秒荣音就被段寒霆打横抱了起来。 直到人被放上.床,荣音看着段寒霆还是一脸的气定神闲,“想干嘛?” 段寒霆瞧着她冷冷清清的脸,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腔里出也出不来,“什么叫别的男人,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这还没出.轨呢,你就急了?” 荣音冷嗤一声,看着他幽沉的眼眸,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脸颊,“放心,我不会给你戴绿帽子的,就算我要找别的男人,也肯定是在我们离婚后。” 段寒霆眼眸重重一颤,声音不自觉有些哑,“你要跟我离婚?” 他以为邓诗雯的事已经过去了。 “现在还不想,不过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 荣音幽幽一叹,抬起眼睫看着段寒霆,“则诚,我跟你说认真的,感情这事说复杂很复杂,但简单起来也是真简单,咱们都不是离了对方就活不了的人,好则相聚,不好则散,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你要是爱上了谁,或者想跟哪个女人上.床,提前知会我一声,我把床给你们让出来,正大光明的,多好。” 说着,她拍了拍床,继而又道:“当然,要是我一不小心也爱上了别的男人,也会提前告诉你的,到时候希望你能大方一点,成全我们。” 她对他盈盈一笑,翻身而起。 “面要坨了,你赶快吃面吧。” 他哪还吃得下面? 段寒霆看着荣音脸上的笑容,再回想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怎么想怎么扎心。 他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地过去。 荣音和别人不一样,她从来不是发现丈夫在外面偷人就大吵大闹的性子,在会所的那天晚上,她已经很失控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也让他心痛不已。 她哭完之后,撂下一句话,“你若想纳妾,咱们就离婚”,他知道,她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当然不想离婚,哪怕山崩地裂,海枯石烂了,他也没想过要跟荣音分开。 原本,他是想着,事情既然发生了,那就假装把邓诗雯收了,当个摆设,反正他也不会去她的房里,他寂寞死她! 让她好好尝尝自己酿造的苦果。 但很显然,男人和女人的思路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假装的,荣音也不想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存。 他也意识到,如果真的把邓诗雯带到家中,他将永无宁日,他的家庭也彻底就毁了。 所以他只能釜底抽薪,直接去南京请辞海陆空副总司令一职。 委员长骂他妻管严,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仕途都不要了,大丈夫拘泥于儿女情长,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如何一展宏图,称霸天下? 段寒霆心里冷笑,如果定要抛弃糟糠之妻才能换来自己的仕途,那么他宁可不要这样的天下。 “我的天下,若没有荣音伴我身侧,那将毫无意义。” 这句话,他是真心的。 好不容易解决了邓诗雯的事情,他以为他们的生活可以回到从前了,但在荣音这里,好像没那么轻易过去。 处理事情的时候,荣音有多冷静,对待他的态度就有多冷淡。 现在她的生活里好像完全没有了他的位置。 白天他在军营忙,她则去荣氏忙,晚上回来就陪孩子玩,以前晚上他回来晚了,她总会等着他回来一起睡,有时候还留了菜等他回来吃,然而现在,别说热菜了,连剩菜都没有,她也不等他了,要么是陪闺女睡了,要么是自个儿睡了,完全没有等他的意思,给他弄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他知道,邓诗雯的事,是伤了她的心了。 段寒霆也求,低声下气地求。 他抱着荣音,咬着她的耳朵软软糯糯地给她认错,说着“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知道我伤你心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荣音听着听着,觉得好笑,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做错事之后都是同一套说辞,说一千一万个对不起,说的他们自己都感动了,可下次还会再犯。 她其实根本不需要他道歉,也不需要他认错,因为根本就于事无补,她该伤的心还是伤了,他根本替代不了。 其实荣音甚至觉得,你也不用跟我道什么歉,咱们公平一点,我也出去找个男人,也不用真的上.床发生关系,我们就拍点照片,看看你受得了受不了。 但她也就是这么想想,这种事情想想已经够恶心了,恶心别人可以,恶心自己有够没必要的。 所以她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就这么着吧,可能慢慢想通了就好了。 这几天段寒霆没去军营,在家里办公,不知道是真怕荣音出去找男人还是怎么样,一直黏在她身边,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荣音也不避讳他,他愿意跟让他跟去呗。 这天荣音一起床就给小七和慈儿都穿上了漂亮的小衣裳,段寒霆懒洋洋地从床帘探出脑袋来,看着打扮的十分漂亮的三人,“要去哪儿啊?” 荣音忙着给慈儿挑鞋子,没理他,慈儿奶声奶气地道:“我们要去干姥姥家,找笙笙玩。” “什么笙笙,那是你姨姨,人家比你大一辈呢。” 荣音走过来,将女儿抱在膝上,给她套上精美的小鞋子。 慈儿嘟了嘟嘴巴,“可是她只比我大一岁耶,凭什么她是姨姨啊。” “因为比你辈分大咯。” 段寒霆回她一句,从床上走了下来,见荣音抱着慈儿穿鞋很吃力的样子,便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份差事,“我来给她穿。” 慈儿很能吃,现在跟只小胖猫似的,荣音都有点抱不动她了。 段寒霆抱着闺女却是轻松无比,穿上小鞋还托举着她在半空中翩翩起舞,“我们慈儿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嘞,随谁啊这是,让我瞧瞧,肯定是随妈妈。” 慈儿被举的很开心,咯咯咯地笑,附和着,“妈妈漂亮,小叔漂亮,我也漂亮。” “那我呢?”段寒霆没听到自己,有点吃醋。 慈儿道:“爸爸……” 没等她把“也漂亮”三个字宣之于口,小七就在旁边适时把话接过来,“吃藕。” 慈儿下意识地重复,“爸爸吃藕。” 段寒霆:“……” 怀玉问道:“是我听错了吗?七少爷和小小姐说的是吃藕,还是丑啊?” 小七和慈儿异口同声:“吃藕——丑。” “噗。”丫鬟们纷纷偷笑起来。 段寒霆脸黑了。 荣音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段寒霆看着媳妇舒展开的嘴角,脸又没那么黑了,总算是用他的“吃藕”,博得了夫人一笑。 第443章 涛声依旧 荣音没想带段寒霆一起去韩家,段寒霆死乞白赖地非跟了上来。 雷震开车,荣音和段寒霆一人抱着一个小的在膝盖上,往韩公馆开去,一路无话。 段寒霆突然觉得横在他和荣音之间的电灯泡挺多的。 今天是个晴天,微风习习,阳光也不浓烈,是个适合运动的日子。 韩公馆的后院开辟了一块空地,被建造成了网球场。 因着韩夫人生了女儿后体态一直比较臃肿,迟迟减不下肥,荣音在给她制定了营养餐和药浴之后,建议干娘辅以运动,这样减下来身上的肉才不会松弛。 韩夫人一向对荣音的话奉为金科玉律,在诸多运动项目中选择了目前时兴的网球,韩总探长便大手一挥,为爱妻打造了一个网球场。 韩总探长现如今已是半退休的状态,除了将儿子一步步带上位,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妻子和女儿了。 对一个男人来说,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事业也有了继承人,确实是人生赢家。 段寒霆那叫一个羡慕。 树荫下沏上一壶碧螺春,段寒霆和韩总探长谈论着如今的时事,喝着茶,也是难得的休闲时光。 韩晓煜则带着孩子们在一旁放风筝,由于风不怎么给力,一直没能放飞成功,孩子们吱哇乱叫着,气氛好生热闹。 不一会儿,换完装的韩夫人和荣音拎着网球拍有说有笑地从不远处走来。 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运动服,韩夫人比较保守一点,上身是一件长袖,下面搭一条类似阔腿裤那样的白色长裤,衬得腰身显瘦,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荣音今日则穿的很是清凉,上身一件白色的吊带衫,鸡心领,还露着一小圈腰腹,没有一丝赘肉的胳膊和腹部,线条十分漂亮,下面搭着一条白色的小短裙,踩着一双红色的运动球鞋,头上还戴着一顶白色镶红边的棒球帽,既有女人的小性.感,又不失帅气,很是吸晴。 韩总探长和段寒霆看着各自的女人,眼前都是一亮。 韩夫人和荣音迈着步子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韩总探长揽过妻子的腰肢,递给她一杯清水,看着荣音笑道:“阿音是越长越年轻,这身打扮看着像个学生,哪像是生了娃的母亲?” 段寒霆噙着笑意看着荣音,觉得韩总探长完全说出了他的心声,也要去拉荣音的手,荣音却是从他的后面绕过去,避开了他的手。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韩夫人拍了丈夫一下,嗔道:“那我呢?” 韩总探长忙道:“你和阿音站在一起啊,不像娘俩,倒像是姐妹。” “呸,就你会说话。” 韩夫人笑嗔了丈夫一句,也让气氛成功地缓和了些,和荣音喝饱了水,转移阵地,简单活动了身子,打起球来,你来我往,打的像模像样的。 段寒霆看着在阳光下飞跃的那道身影,想着方才自己落了空的手,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韩总探长看在眼里,开口问道:“和阿音闹别扭了?还因为上次的事?” 邓诗雯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了解到事情真相后,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他们是过来人,知道两口子的事别人越掺和反而容易添乱,不如让他们自己解决。 但眼下既然送上门来了,不问反倒不合适,但看他们想不想说了。 段寒霆堵在心口的话也是无处倾诉,别人他没法去说,他倒是挺想听听韩总探长是什么想法的,便将自己的困惑诉说了一下。 “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错了,荣音打我骂我都没关系,但这样冷战我真是受不了,太难受了。” 韩总探长静静听完,并没有指责段寒霆的不是,身为男人,他其实挺能理解他的,这样的事情,他年轻之时没少经历,便是现在,都免不了被女人觊觎。 “她不理你,不是真的想跟你分开,只是心里还觉得委屈,不知道怎么发泄出去而已。” 韩总探长淡淡一笑,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悄悄对他道,”你别看你干娘她现在多么黏我,要是生起气来也不理人,隔三差五就跟我玩冷战。“ 段寒霆眸光闪了闪,凑过去虚心求教,“那您是怎么哄的?” “不用哄,哄什么呀哄。最重要的不是哄,是让她把心里的委屈发泄出来。” 韩总探长传授自己的经验,“女人啊,该宠的时候要宠,该冷的时候也要冷,你要是天天黏在她身边她也烦,尤其是她情绪不好的时候,先别急着往她身边凑,这会儿不管是你怎么哄,都是说多错多,反而容易把她的火气挑起来。女人都是性情动物,火气来的快,消的也快,等她平静下来,你再去哄不迟。” 段寒霆都听傻了,连连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可是……您不知道,音音她这次的气不是一般的大,还说要跟我离婚呢。” “嗨,别听这个,听了也当没听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去就行了。” 韩总探长道:“女人都是嘴硬心软,说离婚不过是想吓唬你,警告你别出去乱搞,嘴上说的越狠,其实越不是真心想离,要真想离,连说都不用说,报纸一登离婚协议俩人的关系就劳燕分飞了。晓煜他.妈闹得最狠的时候,还给我写过休书呢,现在我俩不是还好好的,连闺女都有了。” “休书?”段寒霆瞪大眼睛,他没想到韩总探长和韩夫人如此恩爱,也有差点分崩离析的时候。 韩总探长道:“可不么。我那时候可比你现在的情况严重多了,那会儿正是在巡捕房爬的最狠的时候,要是爬不上去,别说官位,就连家都保不住,应酬的时候免不了要逢场作戏,有一次正好被阿敏撞了个正着,跟我那一个闹啊,怎么着都要休了我……“ 想起年轻时闹的那个厉害,韩总探长忍不住摇了摇头,依旧心有戚戚然。 “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韩总探长突然一笑,扬了扬眉,“我把那封休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圈出了几个错别字,要她拿回去改。” 段寒霆:“啊?就这样?” “是啊。” 韩总探长道:“她拿回去前前后后该了差不多得有十遍,每一次都有几个错别字,最后一次终于没有错别字了,我又嫌弃她的字写的不好看,这次彻底把她惹怒了,当着我的面直接把休书给撕了,让我来写休书。我就洋洋洒洒给她写了一篇情书,细数了她一百条优点,还有十条我不能离开她的理由。” 段寒霆听到这里,眼睫轻轻一颤,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涛声依旧了呗。”韩总探长咧唇一笑。 段寒霆也跟着笑了出来,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那封休书前前后后改了十多遍,历时也将近一年了,一年的时间,足够韩总探长将外头的事情处理好,成功地坐上了探长之位,保住了妻儿和自己的家,也铲除了外头那些用来逢场作戏的莺莺燕燕,正好闹了一整年韩夫人的情绪也平复下来了,他再顺势一哄,家庭危机也就这么成功解除了。 其实不管是套路、诡计还是别的身份,说到底,都是因为爱,因为他们还爱着彼此,根本就分不开。 “夫妻之间,想要白头偕老,肯定是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的。有时候不要太清醒,适当糊涂一点,哪怕不讲理一点也没关系。” 韩总探长把自己的经验总结为一句话,“既然爱她,就不要放手,我可是要和她牵着手一同走向坟墓的人,怎么能半途将她丢下?绝不!” 第444章 难得糊涂 网球是特别耗体力的一项运动,荣音和韩夫人打了没一会儿,就浑身是汗。 “不行了不行了……” 韩夫人体力宣布告罄,冲荣音摆了摆手,下了场,“我得歇会儿。” 韩总探长笑道:“年纪大了,体力不行了吧?” 韩夫人瞪他一眼,“你才年纪大,你全家都年纪大!” 韩总探长又笑,晃着腿道:“你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韩夫人气得一脚踢过去,韩总探长敏捷地躲开,又赔笑着把水递上去,“喝点凉茶,败火。” 没好气地又瞪了丈夫一眼,韩夫人才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荣音好久没这么高强度的运动了,也有些喘,含笑听着干爹干娘斗嘴,段寒霆拿起毛巾想给荣音擦擦汗,荣音接过来,“我自己来吧。” 段寒霆躲开她的手,极其细心温柔地给她擦了擦汗。 荣音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没力气跟他继续争斗,便由着他去了。 “你俩歇歇吧,我和则诚打会儿。” 女人下场,男人上场。 佣人端上冰镇的西瓜,韩夫人招手唤孩子们来吃瓜,奈何孩子们玩的太开心,根本停不下来,追着风筝在草地上一圈一圈地跑。 “真是玩疯了。” 韩夫人看着跟在韩晓煜屁.股后面跑的三小只,笑着摇摇头,“不管他们,我们先吃。” 场地上,段寒霆和韩总探长你一球我一球地打了起来。 段寒霆军人出身,又自小习武,在球场上也像是在战场上似的,一招一式无敌凌厉,大杀四方,便连眼神都和平时不一样了。 韩总探长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自小在江湖摸爬滚打出来的他自有自己的一套架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在怕的。 韩夫人观察着场上的动静,见两个人越打越起劲,扯了扯嘴角,道:“你瞧这俩,打球跟打架似的,比我们还认真呢,可别伤着。” “则诚有数,干爹也是老当益壮,倒是势均力敌。” 荣音看出段寒霆原本是留着手,没用尽全力,倒是韩总探长咄咄相逼,让他把力气都使出来,没必要让。 韩夫人笑道:“则诚认真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将奉军治理的井然有序,也看得出来,他私下里有多宠你。” 在球场上像狼一样的男人,在荣音面前却温柔的像只羊,有时候又黏人的像只猫,简直判若两人。 “有吗?”荣音这样问着,神情透着淡淡苦涩。 韩夫人看在眼里,轻声问,“怎么,邓诗雯的事,还没翻篇吗?” 荣音低头不语,轻轻摇了摇头。 “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邓诗雯的名声如今已经臭大街了,韩夫人只觉得大快人心,还跟丈夫夸荣音会办事,知道不能将人赶尽杀绝,让杨家勉为其难收了邓家那个小妖精。 她虽然不知道杨家大少爷为什么还会愿意娶邓诗雯,但这种媳妇还没进门,就已经丢了名声,也意味着失去了在婆家的地位,久闻杨家家风严谨,规矩森严,杨家老太爷和老太太都不是好糊弄的人,可想而知邓诗雯这种性子嫁过去会过怎样的日子,可现在的她,也只有嫁进杨家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也以为已经解决了。” 荣音涩涩道:“可为什么心里就是别扭着呢,好像有根筋一直在绞着,我想把它捋平,想让它就这么过去,可就是做不到。” 韩夫人听着,十分理解,“我懂你的感受,女人这辈子,哪个没经历过这个呢。你干爹年轻那会儿,招的蜂引的蝶,可比则诚要多太多了。” 荣音愣愣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韩夫人,“什么?干爹也……” “你以为呢,真当他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不成?” 韩夫人想起曾经的那些烂事,嘴角也抿出一个略带嘲讽的苦笑,“男人啊,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揣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专门叫女人伤心的。他们不把三心二意当回事,甚至觉得那是独属于男人的魅力。我和你干爹,年轻那会儿,也是爱的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当时我爹嫌弃他混混出身,不肯让我嫁给他,可女人一旦被爱情冲昏了脑,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我不惜私奔也要跟他在一起,从一个锦衣玉食、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沦落到了贫民窟,着实过了一段艰苦日子。” “但那个时候,苦归苦,也是难得的甜蜜。他眼里只有我,我眼里只有他。” 韩夫人追忆往昔,忍不住话就多了起来,“我爹妻妾众多,我从小就烦透了那种大家族的生活,就想跟晓煜他爹过寻常夫妻,普通平凡的日子,可他有自己的野心,后来也打出了一片天地。男人有钱就变坏,我当时最担心的,就是他会背叛我,后来果然被我当场抓住,一个小妖精坐在他大.腿上喝酒……” 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韩夫人还是气得变色,“那画面,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荣音听着,又想起段寒霆和邓诗雯在会所包厢里的一幕,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没想到韩夫人跟她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那,后来呢?” 韩夫人慢慢缓了口气,“后来……我闹啊,闹得鸡犬不宁,要跟他分手,连休书我都写好了。他不肯,愣是拖了我整整一年,每次都找借口,拖着拖着,我就有了晓煜。他就开始哄我,说什么当时只是逢场作戏的屁话,其实我那时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有了孩子后心思也都放在了孩子身上,这事就过去了。” 荣音听着,也悠悠叹了口气,女人都是最硬心软的动物,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总会为了孩子妥协。 “阿音,这么多年,我总结出来一个道理,不一定对,但说给你听听。” 韩夫人见荣音点头,便劝她,“我和你婆婆,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子,你婆婆刚烈,我性子则比较绵软,所以她离了,我没离。其实离不离婚,都没有对错,不离不一定不好,离了也不一定幸福。在婚姻里,不要太耿耿于怀,女人最重要的是难得糊涂,其实这就是一道坎儿,眼睛一闭就过去了,不必矫情。” 荣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还是劝她放下,别跟自己拧着,拧下去,难受的是自己。 她自嘲一笑,“我以前没这么矫情,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愈发矫情了。” 记得刚嫁给段寒霆那会儿,她甚至没想过他会对她死心塌地,一心一意,还想着帮他纳妾来着,结果现在人家还没发生什么,她就受不了了。 韩夫人轻轻一笑,“你啊,这是恃宠而骄,被则诚惯出来的。” 荣音也跟着一笑,或许吧。 “聊什么呢?” 韩晓煜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走过来,拿起一块西瓜跟猪八戒似的吭哧吭哧地吃起来,睨荣音一眼,“怎么着?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想离婚?” 他连发三声夺命问,韩夫人轻拍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西瓜都堵不上你的嘴!” 韩晓煜把西瓜皮放到盘子里,轻哼一声,“你说你,当初早跟了我多好,不就没现在这些破事了?” 韩夫人踢他一脚,“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了……” 荣音怔了怔,看着韩晓煜一脸愤愤的模样,忽而笑道:“现在也不晚啊,要不要试试?” 她挑了挑眉,反倒将韩晓煜惊着了,一口瓜呛在嗓子眼里,重重地咳嗽起来。 “瞧你这点出息……” 韩夫人不厚道地笑起来,对荣音道:“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给他找个媳妇了,省得他整天想东想西的。你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姑娘。” “没问题。” 荣音二话不说地应下来,看着瞪大眼睛的韩晓煜,满脸的幸灾乐祸,“我找个厉害点的,好好管管他这个混世魔王。” 第445章 出嫁 婚姻里,最忌讳的就是斤斤计较,两口子在一起生活,就像是牙齿和舌.头的关系,哪能没有个磕磕碰碰呢。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所以蛋也有问题。 但韩夫人说这话有毛病,因为苍蝇不光叮蛋,它哪儿都叮,生来就是膈应人的。 为了不让它继续膈应你,那要么将它拍死,要么将它逐出你的生活,眼不见心不烦。 经过韩家夫妇的双双开解,段寒霆和荣音都有一定程度的反思,段寒霆不再天天黏着荣音,但也尽量抽时间回家陪她和孩子,荣音也不再对他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地说话,还像以前一样,晚上会等他回来,只要有空便会做几个菜给他吃,也恢复了正常的夫妻生活,甚至做的异常凶猛,每次结束都是满身痕迹。 某天夜里段寒霆抱着荣音,喘着粗气笑道:“都说三十岁的女人如狼似虎,你这还不到三十岁,咋就厉害成这样了呢?” 回应他的,是荣音趴在他肩头的一个啃咬,两排牙印整整齐齐地印在他坚硬的肩膀上。 荣音牙酸了好久。 邓家那边也安定了下来,邓家老太太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催着杨家尽快拟定了婚事,大红色的结婚请帖不日便送到了段公馆。 捏着有些烫手的请帖,段寒霆抬头询问荣音,“去不去?” 荣音瞟了一眼请帖上“新娘:邓诗雯”的名字,牙齿无声地磨了磨,“去。” 不亲自把邓诗雯送上花轿,她怎能安心呢? 婚礼在龙城举行,新娘子要提前一天从南京接走,而荣音作为邓家的义女,算是新娘子的娘家人,也在婚礼前一天先抵达了南京。 荣音自然不是第一次来邓家,但却是出了事后第一次来,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但她属于被祸害的一方,自然不能怯这个场,依旧是落落大方,笑意盈盈地送上红包,见了邓老太太该行的礼数丝毫不少,甜甜地唤着“干娘”。 邓老太太和邓家一众兄妹对荣音和段寒霆亦是笑脸相迎,亲昵得跟一家人似的。 成年人的世界,最擅长的就是粉饰太平。 只是邓诗雯显然并不喜欢这样的太平,见到荣音的时候,她画着新娘妆的脸上布满阴沉的寒意,“看到我现在这样,你满意了吗?” 原本热闹的气氛被她这一句话,骤然变得冰冷下来,邓家人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段寒霆蹙了蹙剑眉,锐利的目光朝邓诗雯射过去。 荣音静静地看着邓诗雯,她眼底的恨那么强烈,脸上没有一丝喜气,仿佛她要去的不是婚礼,而是断头台。 可她越恨,荣音心里就莫名的爽,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能怪谁呢? 荣音依旧噙着淡淡笑意,歪头仔细地打量了邓诗雯两眼,道:“不太满意。” 众人齐刷刷地朝荣音看过去。 荣音气定神闲地朝邓诗雯走过去,扑面而来的气势让邓家几个姐妹戒备地朝邓诗雯围过去,生怕她会对小妹不利似的。 邓诗雯看到荣音脸上的笑意,却也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冷意,眼见她迈步朝她走来,心中亦是一紧,身子不由往后缩了缩,“你,你要做什么?” 到底是做贼心虚。 荣音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在梳妆台前停下,拾起眉笔,朝邓诗雯的眼睛戳去。 邓诗雯本能地闭上眼,伸手要去推荣音,却被她反握住了手,下一刻就听到一声,“别动。你的眉毛歪了,我给你修一修。” 荣音几下勾好了眉,退后一步看了看邓诗雯的脸,“好了。” 邓诗雯猛地扭头去看镜子,生怕荣音把她化成什么鬼样子,却见镜中,自己原本下弯的眉毛被她几笔勾了上去,似乎五官都跟着上扬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荣音将眉毛放回了梳妆台,微微笑道:“大喜日子,老耷拉着眉眼多不好,开心点,四小姐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邓诗雯看着荣音脸上的笑容,听着她这句“好日子还在后头”,不知为何心中一紧,莫名打了个冷战。 她冷嗤一笑,“今天是我的喜日子,我当然开心。杨家的少奶奶,怎么也比一个外室强多了,我倒是该谢谢司令和夫人,费了不少力气成全这段姻缘。” “不客气,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样也不会属于你。” 荣音盯上她的冷眸,淡淡如是。 邓诗雯剜了她一眼,将刚才荣音拿起来的那只眉笔拾起来,狠狠倒戳在梳妆台上,笔芯折断了,差点崩到荣音的脸上。 荣音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一道掌风呼啸过来,段寒霆适时挡住了她的脸,揽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邓诗雯的目光寒意森森。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段寒霆变了脸,惊愣之余邓家兄弟赶紧上前挡在了中间,询问荣音,“弟妹,没事吧?” 宋夫人等也变了脸色,走过去将眉笔从邓诗雯的手中夺下来,警告地嗔她一眼。 “没事吧音音?”段寒霆蹙眉,仔细地端详着荣音的脸。 荣音淡淡摇头,低声道:“没事。” 邓诗雯看着镜子里那夫妻二人郎情妾意的模样,只觉得火气在胸腔熊熊地燃烧,猛地将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挥了下去,“我不想看到他们,让他们滚!” “你能不能别闹了!” 宋夫人也来了气,重重地呵斥邓诗雯一句。 邓诗雯满脸戾气,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想让我嫁,就把他们给我轰出去,否则我就死给你们看!” 她抓起修眉刀,就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小妹!”邓家众兄妹吓得纷纷叫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段寒霆冷眼瞧着,满脸淡漠,轻扣了下荣音的腰身,“走吧,咱们出去。” 荣音点了下头,跟着他转身,刚要出去,就听见邓老太太道:“段司令和段夫人是邓家请来的客人,哪有轰客人出去的道理?” 她让荣音和段寒霆留步,又冷冷的看向邓诗雯,“你想死,就去死,没人拦你。今天你要是不嫁,也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让你日后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不如你自个儿了断了省事。那枚小小的修眉刀杀不了人,老三,你拿把水果刀给她,死的能更痛快些。” “娘!”儿女们急急地唤。 邓诗雯又气又恨,眼泪哗哗地落,终究还是把手放下来,修眉刀“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没一会儿,接亲队伍便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众人的脸上也重新添了喜色,“来了来了,新郎官来了……” 杨家大少杨汉宸带着几个弟弟一起来接亲,他大步流星地走在正前方,一身白色的西装很是优雅气派,刚毅的面容透着新郎官的意气风发。 荣音很不明白,这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杨家大公子,于龙城那也是姑娘争先恐后想要嫁的乘龙快婿,怎么就入不了邓诗雯的眼呢? 这桩婚事,看得出来邓家还是相当满意的,尤其在邓诗雯做出了那样惊天动地的事情之后,于他们而言杨家简直就是救命稻草,还是很肥的一棵。 嫁女儿娘家这边难免哭的稀里哗啦,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闺女从此就成了人家的媳妇了,确实值得哭上一哭,但这边气氛有些冷。 邓家姐妹象征性地掉了几滴眼泪,到了邓老太太那里,只有一句—— “到了婆家,下半生的路,就得靠你自己走了。走成什么样,也全靠你自己了。别作,好好过吧。” 邓诗雯情绪一下子崩溃,趴在老太太膝头嚎啕大哭,化妆师在一旁急急道:“别哭别哭,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邓家欢天喜地地将邓诗雯送上了婚车,拍拍杨汉宸的肩膀,满眼都是感激。 荣音看着这一幕,打从心底悠悠叹了口气。 人家都怕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她却怕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可惜了杨大公子了。 第446章 慕容妍也来了 抵达龙城之时,已是晚上。 新娘子和邓家人都下榻在龙城当地的酒店里,占了一层的豪华套房。 奔波了一天,到酒店的时候荣音满身的疲惫,卸完妆正准备洗澡,段寒霆就挤了进来,衣服都脱了,浴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荣音回头,瞟了他一眼,“嗯?想上厕所?” “不,我进来洗澡。” 荣音道:“我先洗,你等会儿再进来。” 段寒霆不肯,“不行。” “……”荣音瞪起眼睛,“你懂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啊。” “洗澡还讲什么道理?” 段寒霆说着,已经走过去将花洒打开了,试了试水温。 荣音无语了,觉得这厮就是故意进来气人的,想起今天在邓家受的那一顿气,心里窝火得很,冷冷道:“那你洗吧,我一会儿再来。” 她说着就要出去,却被段寒霆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一起洗。” “谁要跟你一起洗。” 荣音在他怀里扭动了两下,想挣脱他的手,段寒霆却紧紧箍着她,在她耳边轻哂道:“原来我媳妇是个属泥鳅的。” “你放开我……”荣音气得踩了一下他的脚,可因为穿的是酒店的拖鞋,踩上去软绵绵的,段寒霆一点儿也不痛,反而剥掉了她身上的衣服。 温热的水流顷刻浇在背上,段寒霆将荣音的身子掰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荣音红着眼睛瞪他,骂了他一句,“王八蛋。” 段寒霆也不辩驳,继续低头吻她,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嘴角,动作从轻柔,渐渐加重力道,水流顺着头顶而下,水声中渐渐响起美妙的乐章。 从浴室一直到酒店的大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酒店里暖黄的灯光特别能制造一种气氛,荣音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快~感。 难怪都说妻不如偷,或许男人都喜欢寻找这种刺激,荣音心里轻哼一声,这样的刺激,她也能给。 翻了个身,荣音看着段寒霆微微诧异的眼神,她趴下去,狠狠啃上他的嘴角,腥咸的血涌进两个人的口中,也点燃了两个人内心住着的两匹狼。 …… 房间里的西洋钟表已经摆到了夜里12点,荣音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弓着背,昏昏欲睡。 段寒霆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走过去捞起她的身子,扯过一条干毛巾罩在她的头上,轻声道:“把头发擦干了再睡,不然起来会头疼的。” 荣音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脑袋“咚”的撞在他的胸膛上。 段寒霆含着笑意,用干毛巾像撸猫一样胡乱地给荣音擦着头发,贴着她耳边轻声问道:“饿不饿?我问过了,酒店有宵夜,要不要让他们送上来两份?” “不吃,我要睡觉。”荣音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拨开他的手,朝大床上倒去,还不忘扯过浴巾盖了盖自己的腿。 段寒霆瞧着她的小动作,失笑,也没再勉强她,自个儿挠了两下头,穿上衣服下了楼。 荣音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闻到一股香味,飘进鼻孔,直往胃里钻,饥饿找上门来,她梗了梗喉咙咽了咽口水,勉强睁开眼睛。 入目,就是段寒霆坐在桌旁,呼噜呼噜吃的正香的一幕。 有那么一瞬间,荣音以为自己在做梦,暗骂这男人真没良心,自己老婆还饿着肚子呢,他自己倒吃的这么欢,完全不管她的死活……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荣音委屈地直咽眼泪,一句梦话脱口而出,“你在吃什么?” 段寒霆转过头,见媳妇正用迷离的大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醒了?鸡丝小馄饨,要不要吃?” 荣音眼睛一下子亮了,要! 一只小花猫,猫着腰趴在桌边,埋头苦吃,一口一个小馄饨,像是个没得感情的吃饭机器。 段寒霆看着猫一样的媳妇,唇角一直噙着笑意,觉得媳妇真可爱。 “你猜我在楼下看见谁了?” 荣音愣愣地抬起头来,动作极其缓慢,好像树懒一样,慢悠悠地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这会儿还有种在做梦的感觉呢。 段寒霆抬起手给她抹了抹嘴角的鸡蛋沫,淡淡道:“我看到慕容珩和他夫人,也下榻在这家酒店。” 作为湘军的主帅,邓家和杨家自然会邀请他,只是没想到他会来。 毕竟现在双方的关系这么紧张,总让人有种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宁静之感。 荣音眯了眯眼眸,听到“慕容”二字,她条件反射地想起一个名字,“慕容妍,也来了吗?” 冷不丁谈到慕容妍,段寒霆眸色一暗,顿时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 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哄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捋平了荣音对邓诗雯的委屈,这个时候他提什么慕容妍啊,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段寒霆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对荣音摇头,面上是一派冷然和镇定,“不知道,没注意。” “喔。” 荣音闷闷地发出一个低音,继续低头喝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也在暗暗懊恼,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太敏.感了,好不容易把慕容妍的事情处理完,她又何必还旧事重提,给双方找不痛快呢? 一个慕容妍,一个邓诗雯,都是分外棘手的人物,牵扯到各方势力,让她心里明明烦得要命,却还不得不虚与委蛇地与之和平相处,不能轻易得罪。 真是考验她的修养,荣音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外面的女人有多嚣张,反正她受了委屈,就通通发泄在段寒霆身上。 一个女人都够他受的,她就不相信他还有什么精力去应对外面的女人! 段寒霆偷偷瞧着荣音的神色,见她没有再说什么,心才渐渐放松下来,现在他不求别的,只希望明天能够一切太平。 …… 婚礼,不可谓不隆重。 杨家在龙城是属一的名门望族,对外一直称自己是杨家将的后代,虽然有人说他们只是沾亲带故的旁支,但确实沿袭了杨家能文习武、赤胆忠心的精神。 作为重镇、重兵,委员长一直对杨家予以高度重视,也一直想要拉拢,可惜他的妹妹都已嫁人,只能把小姨子拖了进来。 但邓家原本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杨家和邓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但众所周知,杨家家规森严,杨老太爷奉行的是传统的中式教育,家里规矩极大,到现在杨家几个公子也要晨昏定省的请安,在外面对父母更是毕恭毕敬,从不忤逆,这样的家庭教育自然能培养出孝子贤孙,可和邓家一向奉行的西式开明教育却是背道而驰,完全相反。 邓老太太年轻之时也随先生留过洋,出去见过世面,深受西方的教育环境影响,她对待子女要求也极为严格,但很少限制他们的发展。 据说,年轻之时邓老太太和杨家老太太还就子女的教育问题进行过一番激烈的争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也争论不出个结果,两个人只好相视苦笑,“看来咱两家无结亲的缘分”,就这样,黄了杨家大公子和邓家三小姐的缘分……起初,杨家老太太相中的,是三小姐,也就是宋夫人。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桩婚事还是定了下来,由三小姐变成了四小姐。 婚礼宾客如云而至,荣音随着人流进去,主家往空中扬了一把糖,小孩子们纷纷涌上来抢,重重撞在荣音身上,荣音身子一歪,也撞在了别人身上。 荣音赶紧道歉,那人回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一对视,不是慕容轶又是谁? 第447章 婚礼上的刁难 荣音想过有可能会在婚礼上见到慕容妍,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而且以这么快的速度两个人见面了。 情敌见面,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一句“对不起”,也生生卡在了荣音的喉咙里。 “音音,有没有撞到?” 被人流冲出去的段寒霆及时回来找媳妇,刚关切地问了这一句,循着荣音的目光看去,一抬头,就对上了慕容妍一双清亮的眸子。 心冷不丁地一梗,眉头也跟着微微一蹙。 慕容妍看着变了脸的两个人,却是气定神闲地笑了起来,眸光流转不定,最终停留在段寒霆身上,笑得意味深长。 “吉时到——” 拉长的嗓音将众人的神唤回来,小孩子们顾不得抢糖了,纷纷朝大堂涌去,欢呼雀跃的,“哦,拜天地咯!” 杨家举行的是中式婚礼,新郎官一身红色的长衫,胸.前还挂着一朵大红花,新娘子也是中式的凤冠霞帔,看上去很是喜庆、登对。 堂上,杨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端端正正地坐在楠木红椅上,一脸严肃。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掌声四起,新娘子被喜婆架着往后面走去,这时忽然响起一声,“等等。” 周遭的声音突然静止,喜婆架着新娘子的脚步也倏然一顿,众人齐刷刷地朝堂上开口的老太太看过去,不明所以。 杨老太太一身深红色的旗袍,银白色的头发绾在脑后,端庄娴静的脸上显露着不动声色的威严。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淡淡道:“不是还要敬茶吗?” 喜婆和礼官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错愕,礼官凑到杨老太太面前,低声道:“太太,敬茶和红包是新婚头一天新郎新娘给您二位请安时的礼数和规矩。” 杨老太太道:“无妨,既然都进门了,规矩还是早一点立下为好。” 气氛又凝滞了一瞬。 礼官赶紧让人准备红茶,将蒲团再次放在二老前,请新郎新娘——“敬茶”。 杨汉宸不置可否,在蒲团上率先跪了下去,等着新娘子。 红盖头下,新娘子邓诗雯紧紧咬着唇,本就鲜艳欲滴的红唇让她咬的又红了几分,鸽子血一般,敬什么茶,分明就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心里恨的紧,邓诗雯狠狠攥着手,多么想现在就掀起盖头一走了之,这个婚她不结了,这个人她不嫁了! 可,出门的时候母亲把话说的很绝,杨家大门是她逆风翻盘的唯一机会,若她不嫁,黄了这门婚事,将来也不会有人再娶她了,娘家也不会收留她。 到时候,她真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邓诗雯狠狠闭上眼睛,想起段寒霆的冷酷无情和荣音的毒辣心机,愤然的泪水从眼睛里滑落下来。 是他们!都是他们两个,把她逼到了这步天地! 好恨,她真的好恨啊…… 众人等了半天,都没见新娘子往下跪,杨家二老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邓家随亲团队的脸色也不好看,同时心生紧张,就怕四小姐一气之下掀盖头。 这盖头要是掀了,一切就完了。 僵持之际,杨汉宸站起来,走过去握住了邓诗雯的手。 他的掌心有些粗糙,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茧子,但很大,很宽厚,握着邓诗雯的手,让她咆哮的心突然间安定了下来。 杨汉宸握着邓诗雯的手,带着她一起在蒲团上跪了下去。 旁边立着的两个仆妇赶紧将托盘递了上去,邓诗雯和杨汉宸纷纷端起茶杯,奉给两位高堂,“爹,请喝茶。” “娘,请喝茶。” 杨老太爷轻“嗯”了一声,将茶从儿子手里接了过来。 杨老太太却是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媳妇,半响没有动,只沉声道:“进了我杨家的门,从此以后,便生是杨家的人,死是杨家的鬼了。我杨家满门忠烈,最容不得不守妇道,心怀贰心之人。做杨家的媳妇,杨家供你吃,供你穿,你受了欺负,杨家为你出头,但同样,你要守杨家的规矩,不可造次,明白吗?” 这一番话说的不可谓不重,尤其是“不守妇道”、“心怀贰心”两条,极具针对性,在场众人听了都觉得刺耳,这可真是刀刀扎心啊。 荣音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看着,把礼堂搞得这般严肃,刚进门就当着满堂宾客给新媳妇下杀威棒,杨老太太也是狠角。 扪心自问,若她和段寒霆拜堂的时候受到婆婆这样的“教导”,还能否跪的住? 她还真不一定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但幸运的是,她婆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婆婆,婆婆干不出这种事情,段寒霆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娘……”杨汉宸唤了母亲一声,换来杨老太太一记狠瞪,不让他说话。 邓诗雯端着茶杯的手已经在发抖。 从小到大,她是家中幺女,天之娇女,哪怕父亲早逝,在母亲的呵护和兄姐的庇护下,她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人敢给她委屈受! 可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婆婆,给了她奇耻大辱,几乎每一句话,都是在打她的脸! 邓诗雯恨不得将手里这杯热茶泼向这死老太太的脸,可她不能泼,她要是泼了,这不敬公婆的罪名降下来,比她“小三”的罪名还要重上三分。 她的人生,就彻底毁了。 所以今天这份屈辱,就算跪在地上舔着吃,她也要含泪吃下去。 暗暗咬了咬牙,邓诗雯依旧稳稳地端起茶杯,低下姿态,将手中的茶杯又往上托了托,“儿媳谨记母亲教诲,定当服侍夫君,孝顺公婆。” 杨老太太瞳孔微微一眯,没有立时接过茶杯,还是让她举了一会儿,才接了过来,轻呷了一口。 人群中,慕容妍倚在门边看着跪在那里身子直抖的邓诗雯,唇角扬起一抹讽笑。 再骄傲的女子,人生走到了这个关头,也只有委曲求全的份儿。 这要是换作是她,或许还真不一定能咽下这份屈辱。 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原本灿烂夺目的人生搞成这步田地,真的值得吗? 慕容妍朝段寒霆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他根本没有去瞧堂上的情形,而是戳了戳荣音的胳膊,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糖,展现在她面前。 荣音睨他一眼,嫌弃他幼稚,却还是笑着把糖接了过来。 段寒霆笑得一脸促狭又灿烂,眼睛里似乎只有荣音,慕容妍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眉头狠狠一蹙,别过脸,走了出去。 总算是熬过了敬茶的环节,新娘子被喜婆带到后面,宾客们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这次的掌声比刚才要热烈多了,震耳欲聋。 荣音和段寒霆到席上落座,好巧不巧的,这一桌全是熟人。 除了邓家的兄弟姐妹,还有慕容大帅和慕容夫人,而段寒霆旁边的座位上,贴着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慕容妍”。 真是什么尴尬来什么。 段寒霆正准备换座位,慕容妍便叼着一支烟走了过来,手在段寒霆肩膀上一拍,“坐啊段司令,怎么?不愿意靠着我,怕我吃了你不成?” 满口的烟味,满脸的戏谑,满满的挑衅,段寒霆两道剑眉蹙起,矮了下肩膀,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弹走。 他想跟荣音换座位,慕容妍又是一记讽笑,这次是朝荣音去的。 “段夫人,看男人跟看孩子似的,你到底是他老婆,还是他老妈啊?” 第448章 互相伤害 慕容妍一句话,让桌上的气氛顿时陷入一片尴尬之中。 段寒霆直接冷了脸,荣音心里暗叹这些大小姐真难伺候,性子上来了逮谁骂谁,完全不考虑场合,也不在乎周围人的感受, “阿妍。” 慕容珩嗔责了妹妹一声,又抱歉地朝荣音看去,“小妹无状,夫人莫怪。” 荣音淡淡一笑,“慕容小姐心直口快,我早就领教过了。不过她说的很对,女人这一生要扮演的角色很多,不光要做老婆还要做老妈,这一点特别准确。但男人对妻子也是一样啊,不光要扮演老公的身份,有时候还要像老爹一样呵护着自己的女人,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等慕容小姐成家后自然就了解了。” 慕容妍听着“成家”二字,就止不住地扎心,冷笑一声,“女人这一生的价值,难道只能靠嫁人来实现吗?我便是终身不嫁,又能如何。” 荣音淡淡道:“嫁与不嫁,都是各人的选择,只要过的幸福就好。” “幸福?” 慕容妍又是凉凉一笑,“何谓幸福?像你们二位这样天天到处秀恩爱,这样就是幸福吗?” “阿妍!” 慕容珩见她越说越不像话,重重呵斥一声。 “秀恩爱怎么了,犯法吗?” 段寒霆将一只腿翘在膝上,人靠在荣音身边,与慕容妍拉开长长的距离。 他握着荣音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当着众人的面与她亲吻,耳鬓厮磨,然后拥着荣音对慕容妍道:“我们天天这样,亲来亲去的就是亲不够,人家国外的情侣见天在大街上热吻,也没见人管。凭什么他们就是浪漫,到我们这就成作秀了?慕容小姐要是看不惯,就躲我们远点,免得脏了你的眼睛。” 他毫不客气地一番狂怼,半点面子也不给慕容妍留,气得她当场红了眼圈,捂着脸跑了出去。 “阿妍……” 慕容夫人喊了她一声,慕容珩板着脸道:“自找的,不用管她。” “那可是你亲妹妹。” 慕容夫人瞪了他一眼,还是追了出去。 杜玉笙在旁边的酒桌上,听到这边的动静,适时走了过来,温声问荣音,“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荣音抬起头来,冲杜玉笙微微摇了摇头,“没事儿,爹。” 杜玉笙目光落在段寒霆的脸上,微微一寒,但当着众人的面没有说什么,只对荣音道:“阿音,来,我给你举荐几位叔伯长辈。” “好。” 荣音端着酒杯,随父亲走了出去,打起精神来过去和龙城当地的一些老板们应酬。 段寒霆看着游走在酒桌之中那一抹蓝色的身影,眸色深深。 荣音今天穿的是一件蓝色绣金的云锦旗袍,窈窕的身段,低挽的发髻,说不出的端庄、典雅、大方。 生完孩子后,荣音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比以前多了些柔软,却也多了些刚强,这两样特质按说是相悖的,却这样完美的融合在荣音身上。 可他在她面前,却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这种变化是润物细无声的,让他没有半分察觉,就这样沦陷在她为他构造的温柔乡里,除了军务上的事情她不插手,他的生活,方方面面都是由荣音为他打理的,大到财政上的支出,小到他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是荣音一手安排,在没有后顾之忧的同时,他也失去了自己生活的能力,完全依赖于她了。 没有荣音,他可怎么办呢? “女人很麻烦,是不是?” 对面的慕容珩忽然对他发出这样一声叹,“一个女人就够麻烦的了,我实在不理解那些想要三妻四妾的男人是怎么想的?不嫌累吗?” 段寒霆淡淡道:“我们家音音一点儿也不麻烦。” “得了吧你,一直绷着你不累吗?” 慕容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荣音这样的女人看上去没有什么棱角,但却是最麻烦的。脾气越好的人性子就越执拗,容易钻牛角尖,精神洁癖,眼睛里不容沙子,你要是一直顺着她还好,一旦犯了错,在她心上就落下了污点,这辈子都很难洗掉。这一次的事情,没让你后院起火,我可真是惊讶得很。” 后院怎么没起火啊,火势猛地让他招架不住,到现在还没扑灭呢。 但他当然不能让慕容珩白看热闹,冷哼一声,“你用不着幸灾乐祸,你后院的火可是一直在烧着,天天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吧。” 他都没笑话他,他竟然还敢对他幸灾乐祸。 互相伤害啊,谁怕谁。 果然,慕容珩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阴冷了下来,“看来咱们俩迟早都得打上一架。” 段寒霆丝毫不惧,“不会太远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蔓延开来,让同桌的客人都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坐不住,纷纷寻借口走开了。 …… 慕容妍跑到一个角落,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下落,打湿了妆容,她也不去理会,抖着手从身上摸出香烟来,哆嗦了半响才点上一根。 狠狠吸了几口,吐出几个烟圈,慕容妍蹲在地上,由着泪水噼里啪啦滴落在地上,湿了一地。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来,默默无声地将她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拿了过去。 慕容妍抬起头,便见傅心也将烟夹进嘴里,打火,点燃,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倚在墙壁上,环着臂轻轻吸着,仿佛吸进去的不是烟,而是寂寞。 “嫂子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抽这玩意了?” 慕容妍抹了把眼泪,哑声问慕容夫人。 傅心垂眸看着她,淡淡道:“生活总教我们学会不少功课,不是吗?” 慕容妍自嘲一笑,“我不想学这样的功课,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明明知道那人对我没有半分情谊,却偏偏还要贴上去自取其辱,我怎么会这么贱?” 她说着,抬手狠狠在自己脸上掴上一巴掌,脆响。 傅心眯了眯眸,没有去阻止她,也知道阻止不了,曾经她打过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可打了又有什么用,除了疼于事无补。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傅心淡淡道:“女人一旦碰到爱情,就会变成飞蛾,明明前方是火坑,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往上扑,扑到自己灰飞烟灭,到头来只是自己感动了自己。” “自己感动自己……” 慕容妍清冷一笑,“以前四哥总说过脑子里缺根筋,对于情爱完全不开窍,没想到这一开窍就落得这么个下场,我真的宁可永远不开这个窍。” 哪怕一辈子学不会爱,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爱了就是爱了,付出去的心是很难再收回来的。” 傅心看着慕容妍,悠悠叹了口气,“阿妍,我的一生已经毁了,我和你哥,注定是不死不休。可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与其继续纠缠,守着一个不可能的人过一生,不如放下,成全别人,也成全自己。看看邓诗雯就知道了,处心积虑不惜赔上自己的前程,换来的是什么呢?一身用尽半生也洗不去的污名。” “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她有什么错?” 慕容妍发出一声呐喊,既为邓诗雯,也为她自己。 傅心静静道:“爱上一个人不是她的错,错的是爱错了人。爱情或许不分先来后到,可段寒霆和荣音之间,是固若金汤的恩爱夫妻,不是别人轻易能够攻破的,段寒霆不是陈世美,荣音更不是秦香莲,他们在拼命地守护着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婚姻。这世上真正恩爱的夫妻寥寥无几,为什么非要去拆散呢?” 慕容妍心重重一颤,仿佛一把利刃捅进了心里,捅的她鲜血淋漓,面无全非。 是啊,自始至终,她都是那个插足者,她有什么资格恨他们? 第449章 我要他的命 眼瞧着荣音喝了不少酒,段寒霆蹙了蹙眉,也端起一只酒杯迎上去,将荣音一把揽入怀中。 他像一堵墙似的护着荣音,帮她把所有的酒都挡了下来。 荣音的酒量并不是特别好,道了声失陪,让段寒霆留下来,她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就看见蹲在角落里抽烟的慕容妍和傅心。 慕容妍脸上还带着泪痕,看着荣音别过脸去,倒是傅心友好地冲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荣音也抿出一个笑容,朝她微微颔首,进了厕所。 这位慕容夫人也是个挺传奇的人物。 出身不祥,父母不祥,没有什么良好的家世,却愣是成了慕容珩的续弦,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情.妇摇身一变成了慕容府当家做主的女主人。 有的人赞她手段了得,也有的为已故的慕容夫人感到不值。 慕容珩是娶过一位女子的,还是岭军的千金闺秀,程雪色,结果死在了慕容家的家族争斗当中,成了炮灰,死的潦草又惨烈。 很多人都说现在的这位慕容夫人长得很像已故的慕容夫人,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众人都知道慕容珩有多嫌弃自己的原配,怎么会找一个她的替身呢? 胡思乱想一通,荣音从厕所里走出来,来到水龙头下洗手,回头便撞上了慕容夫人。 傅心正对上她的眼眸,微微一笑,“段夫人,有没有空跟我聊几句?” 荣音眸光微闪。 她们两个并没有什么交情,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但拒绝就太失礼了,便笑着应允下来,“好啊。” 慕容妍没有在外面等着,应该是回去了。 傅心带着荣音来到后花园处,这里栽着葡~萄架,大串大串的紫葡~萄挂在架子上,看着十分可人,也围了不少客人在这儿摘着吃。 荣音还是第一次看到葡~萄架,很是稀奇,走进去更是无比凉快,有下人将洗好的葡~萄端上来,荣音摘下一颗喂进嘴里,很是清甜,汁水很足。 再偏头一瞧傅心,已经攀上梯子摘取了硕。大的一串,展现给荣音看,只见那串葡~萄个个晶莹饱满,像耀眼的紫宝石。 而傅心,穿着一袭紫色的衣裙,和葡~萄融为一色,一双小鹿般的眼眸笑着弯起,说不出的俏皮妩媚。 这样千娇百媚的女人,难怪会俘获慕容大帅的芳心。 将葡~萄洗净,放在托盘上,傅心和荣音就出去了,寻了一处阴凉处,坐在长椅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聊天。 一个满身的烟味,一个满身的酒气,倒是正好用葡~萄来解解。 傅心率先开口,跟荣音致歉,“我家五妹任性惯了,冒犯了夫人,还望夫人海涵,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荣音淡淡一笑,“没事。几句口角而已,不至于放在心上。” 连邓诗雯这样的她都经历了,跟邓诗雯一比,慕容妍已经算不错的了,起码没有当着她的面一个劲儿地往段寒霆身上倒贴。 “夫人.大度。我也已经劝过阿妍了,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一个有夫之妇,再爱也不能爱,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荣音听了这话很是可心,轻叹一声,“慕容夫人通透,只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不是人人都懂得,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再理智的人,一旦沾染上情爱都免不了意气用事,原本所谓爱情就是一时冲动。” 傅心苦笑一声,“有能控制住自己的,也有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二字,本身就充满着不可控性,非人力能够抵抗得了的。” 荣音听着这一套一套的话,饶有兴趣地问:“夫人是学心理的?” “什么心理呀,我在乡下长大,总共也没上过几年学。”傅心羞惭道,“让段夫人笑话了。” 荣音道:“没有,我是佩服姐姐的见解,您都可以出书了,比情感专家都厉害。” “妹妹别取笑我了,什么情感专家,我这不过是比别人多受了些情伤,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罢了。”傅心自嘲一笑。 荣音犹自叹道:“有些事情确实得自己经历过后才知道是苦是甜,不过听姐姐的话,真得是经历过大悲大喜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深刻感悟,不易啊。” 傅心看着荣音,听出了她话音里的试探,却也毫不掩饰地道:“死过一遭,多多少少能悟出一些,不然岂不是白死了一回?” 荣音心中重重一格,再看向傅心,眸色就深了。 聊了没一会儿,男人便找了过来。 “我说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原来是在这儿偷嘴儿。” 慕容珩虎着脸,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目光有些哀怨地看着傅心,再一瞅那大串葡~萄,讶然问道:“哪里来的葡~萄?” 傅心抬手指了指后面的葡~萄架,“瞎吗?” 慕容珩抬头瞧了瞧,方才他还真是没瞧见,目光都聚焦了她脱了高跟鞋的赤足上,就这样懒洋洋地在那里荡来荡去,也不怕惹色.狼上门。 小浪货~ 荣音看着慕容珩,身体没来由地紧绷了下,却不太敢动,生怕有什么不该掉的东西掉出来。 慕容珩腻着傅心,让她喂他吃一颗葡~萄,傅心拧眉道:“你自己没有手吗?” “手占着呢。” 他的两只手一只揽在她的腰间,一只撑在她的左侧,将人环在怀里,且挡住了她的脚,不让别人看到。 傅心无语地喂他吃了一颗。 荣音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视线瞥到了一道身影,段寒霆一来就看到一副辣眼睛的场面,沉下脸来嫌弃,“嘛呢。刚才谁还嫌我秀恩爱来着?” 慕容珩吃着葡~萄,很是得意,挑着眉梢看段寒霆,“许你秀,就不许我秀吗?” 段寒霆轻哼一声,“嫉妒我们就直说,何必东施效颦。” 荣音“啧”了一声,踢他一脚,会不会说话。 傅心却也跟着嘲笑慕容珩,“可不是东施效颦么。这种画风不适合你。走吧东施先生,咱们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她跟荣音和段寒霆告辞,最后深深看了荣音一眼,拽着慕容珩走了。 段寒霆在荣音身侧坐下,也摘下一颗葡~萄喂进嘴里,“嗯,这葡~萄还挺甜的。” 荣音捂了捂胸.口处,望着傅心和慕容珩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了?恶心?” 段寒霆见荣音脸色有些不对,想帮她揉揉,荣音一把握住他的手,“别闹……我没事儿。”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儿。” 段寒霆放下手,凝眸看着她,“怎么了,你和慕容夫人聊什么严肃的话题了?” 荣音将流转的目光顿在段寒霆脸上,犹豫片刻,话到嘴边却成了,“聊了聊慕容妍,你想听吗?” “……” 段寒霆顿时觉得嘴里的葡~萄难以下咽了,轻咳一声,讪笑道:“新郎差不多该来敬酒了,咱们快回去吧。” 一聊这个他就心虚,荣音点到即止,并没有咄咄逼人,返回宴客厅,又是一通推杯换盏。 总算后来相安无事,婚礼顺顺利利地结束了。 回到酒店段寒霆和荣音都有些醉意,段寒霆一身酒气,先到洗手间冲澡去了,荣音听着花洒淋下的声音,坐起身子,从胸》口处掏出一个东西。 一方折叠起来的手帕,是下午在花园,傅心交给她的。 荣音打开一瞧,瞳孔重重一缩,手帕上画的不是别的,是湘军的布防图! 耳边还回响着傅心的一句话,“程雪色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傅心。既然我活了下来,势必是要为自己报仇的。我要慕容珩的命。” 第450章 复仇的心 段寒霆动作很快,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荣音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在灯台下静静地坐着。 她的情绪不对。 段寒霆用毛巾擦了两下头发,朝荣音走过去,只当她还在为慕容妍白天说的那些话难受,张口刚想哄她两句,就看到了她手里的帕子。 他何等敏锐,一看手帕上的图,眸光就骤然一缩,“这是?” 布防图! “哪来的?” 段寒霆有些惊讶地看着荣音,这显然不是奉军的布防图,那是…… 荣音沉声道:“慕容夫人给我的。” 所以是湘军的布防图。 段寒霆又惊又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虽然画的简单,却无比精细的图,“下午在花园那会儿?” 荣音点了点头。 “她为什么会把这个给你?” 段寒霆很是狐疑,觉得这有可能是慕容珩的阴谋,慕容夫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背叛他? 荣音看着那方手帕,轻轻启唇,“你还记得慕容珩的原配妻子,姓什么吗?” “当然记得,岭军程家的小姐,好像是叫……程雪色?” 段寒霆记忆力很好,之前扫过一遍的名字,还存着一分印象。 荣音又道:“傅心就是程雪色。” 段寒霆瞳孔又是一缩。 但他也瞬间明白,这副布防图因何而来。 傅心,指的是复仇的心吗? —— 婚宴结束,慕容珩一行人便连夜返回了长沙。 慕容妍坐在副驾驶座,睡着了,微一侧头,慕容珩就瞧见了她脸上的伤,眉头一蹙,转头问傅心,“你打她了?” “我打她做什么。” 傅心道:“她自己打的。” 慕容珩神色冷了一瞬,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 傅心拧眉,轻拍了他一下,“你小点声。” 慕容珩脸色不悦,点燃了一支烟,将窗户摇下来,烟灰往外点了点,黑夜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今天你和段夫人在花园聊什么了?” 他常年抽烟,喉咙被烟熏火燎的,透着嘶哑。 傅心靠在椅背上,凝眸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淡淡道:“没聊什么,左不过是些家长里短。” “哦?” 慕容珩侧头看着她,她的侧颜在月光下散发着银色的光芒,挺直的琼瑶鼻梁,卷翘的弯弯睫毛,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心念一动,他掰过她的脸庞,淡淡的烟雾打在她的脸上,声音清冷,“你素来不爱与人聊家长里短。” 傅心听出他言语中的不信任,心中微紧,脸上却如死水一般平静。 “我是个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的人,与谁去说家长里短?” 慕容珩眉头微蹙,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松,“你可以同我讲,我就是你的朋友,就是你的家人。” 傅心唇角扬起一抹讽笑,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 “是啊,你让我失去了全世界,让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 她一双剪水秋瞳里蓄满清晰的恨意,慕容珩心下一慌,猛地摁住她的后脑勺,攫住了她的唇。 车上还有司机,还有慕容妍! 傅心瞪大眼睛,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可他的力道甚重,她越是反抗,他禁锢着她的力气就越大,勒的她生疼,口腔里也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这个混蛋,畜生,禽·兽! 慕容珩将她抵在车窗上,抿了一下嘴里的血,抹了下她破了口子的唇,声音低低道:“你的世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傅心依旧闭着眼睛,不去看他,她像一块即将干枯的朽木,经历过太多的雨打风吹,现在的一切伤口对她来说都已经失去了痛感,已经麻木了。 她如同一具僵尸躺在那里,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在车里,早已不是第一次,在人前,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她还有什么好羞耻的? 但慕容珩并没有进一步,而是将她扶了起来,甚至动手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傅心睁开眼睛,看着他,有些诧异。 慕容珩的目光朝前方看去,傅心顺着他的目光一瞧,见慕容妍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他不在乎司机,到底还是在乎妹妹的,傅心心中略松了口气,紧接着却听旁边的男人道:“阿苏,找家酒店,歇一晚再走。” 司机应了声是,继续往前开去,不远处就有一家大酒店,亮着灯。 刚刚落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傅心侧眸去瞧慕容珩,他的神色很平静,平静的似乎他是真的想找一家酒店休息。 到酒店,开了两间房,慕容妍拿着钥匙上楼,回头看了一眼慕容珩和傅心,瞥见傅心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四哥,你放过嫂子吧。” 昨天夜里已经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傅心能爬起来同他赴婚宴已经是个奇迹了。 慕容珩冷着脸道:“没你说话的份儿,你管好自己吧。” 说着,就不再理她,拿钥匙打开房门,带着傅心走了进去。 门重重关上。 慕容妍看着那扇阖上的门,眸底有些暗淡又是无奈,想起傅心白日跟她说的那句“我和你哥注定不死不休”,她只觉得一阵心冷。 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一定要彼此伤害呢? 能有一个自己真心喜欢,刚好又喜欢自己的人,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慕容妍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无力地进了房间。 另一扇门里,一男一女正在接吻。 慕容珩强忍着没在车里办事,倒不是怕吓着妹妹,而是怕傅心不舒服,他是个不要脸的,可他的脸皮有多厚,她的脸皮就有多薄。 她是傅心的时候,他只当她是个宠儿,随意亵玩毫不在乎,还把她推到了众人面前…… 慕容珩摁着她的手腕,摸到了一道凸起的疤痕,心神一凛。 他停下动作,看着胸腔不停起伏的女人,猛地将她抱了起来,往大床挪去。 可当他性急地剥掉她的衣裙,却沾了一手的血,慕容珩惊了一跳,一瞧,衣裙上也沾着血迹,慌的他立马朝傅心看去,“你怎么了?” 傅心的脸色白的骇人。 慕容珩翻过她的身子,蹙眉,“你来那个了?” 傅心白着脸,无力地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 慕容轶急的要命,扯过台灯,白炽灯明亮如昼,照着傅心的身体,他仔细一瞧,当即拧紧了眉,“怎么伤成这样?” 傅心盯着他,沉默了会儿,不冷不热地说:“你说呢?” 想起昨晚在酒店的狂风暴雨,慕容轶心下一虚。 他将被子盖在傅心身上,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厉害,她竟然在发烧,难怪脸色这么难看! “不舒服不为什么不跟我说?” 慕容珩板着脸,想起她今天还陪着他赴宴,还喝了这么多酒,言笑晏晏像没事人似的,心里又急又痛。 傅心淡淡道:“你又不是医生,跟你说有什么用。” 她答非所问,也让慕容珩重重噎了一下。 他应该注意到的,刚刚阿妍甚至提醒过他,可他在气头上根本没听出她言下之意,他真的太粗心了。 “你好生躺着,我去给你买药。” 慕容珩给她掖了掖被子,就要出去,手腕却被一把扯住。 傅心毫无血色的嘴唇虚弱地开启,“这么晚了,诊所都关门了,你去哪儿买药?” “诊所关门了就去医院,你别管了。” 傅心却又拽了他一把,指了指自己的手包,“那里面有药,你拿过来给我抹上就行。” 慕容珩一怔,忙起身把她手包拿过来,见里面确实放着一包药,不光有抹那处的,还有消炎的,“从哪儿弄的?” 她并没有随身带药的习惯,离开家的时候手包都是他给她拿上的,没有药。 “荣音给的。”傅心淡淡道。 慕容珩神情一愕,半响才想起来,段家夫人曾经是个医生。 第451章 太混蛋了 荣音把下午她和傅心在花园的交谈转述给段寒霆。 脸色一直有些凝重,荣音沉声道:“慕容夫人的状况并不好,今天在宴会上我就瞧出她身体不适了,身上有发炎发热的情况。” 段寒霆眉睫微颤,“她受了伤?” “嗯。”荣音往自己身体下方指了指。 段寒霆神情闪过一丝错愕,当即捂着拳对嘴轻咳了一声。 荣音则冷哼一声,“把人伤成那样还让人陪着赴宴,还在宴会上喝了那么多酒,你就说慕容珩他还是个人吗?” 实在是看不下去,她从他们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了一些药给了傅心,她那性子,也不像是乖乖去医院看病的人,何况伤在那种地方。 段寒霆附和着荣音,“你说的对,太不像话了。” 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手里的布防图。 荣音瞥一眼过去,声音清冷,“我可不确定这布防图是不是真的,你最好找人确认一下。” 段寒霆点点头,悠悠感慨一句,“这女人,真是不能得罪啊。” 荣音拿起浴巾正准备进浴室洗澡,听到这一句,两道冷箭顿时朝他射了过来,“你什么意思?” 段寒霆倏然抬起头,看着荣音不善的脸色,忙摇头,“没,没什么意思。” 荣音眯了眯眼睛,“你要是不想要这副图,可以还给我。” “想要,想要。” 段寒霆忙赔上笑容,将布防图叠好往旁边一放,上前来抱住荣音,亲了亲她的脸,“怎么了这是,这么大火气?”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男人太混蛋了。” 荣音踩了一下他的脚,挣脱他的怀抱,冷冷撂下一句话就进了浴室。 花洒的水飘落下来,荣音扬起头,任由温凉的水打在自己脸上,想起傅心对她说的那句“我得为自己报仇,不然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心就痛的不行。 换做是她,如果被自己心爱的丈夫送到了自己公爹的床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抓奸”,泼上一身这辈子都洗不掉的脏水,她会怎么样? 答案是:绝不原谅。 要是段寒霆敢这么对她,那么荣音可能会选择做和傅心一样的事情,你既然伤害了我,那我就要报复回来,别跟我谈什么情爱,你不配。 荣音在浴室待了许久,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并没有段寒霆的身影,沙发旁的茶几也没有了那块手帕。 她就知道,他一定是拿着那块帕子找委员长去了。 或许,在男人的心目中,什么事情都比不得他们的江山来的重要,美人不过是成功路上的调味品,仅此而已。 那么她呢,对她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是事业,还是家庭? 当脑海中毫不犹豫蹦出“家庭”这两个字的时候,荣音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了孩子后,她的重心也在不知不觉地偏移。 现在她真的是好想家,好想她的小忆慈。 那股念头一蹦出来,荣音就坐不住了,当即过去拨了个电话,然后就麻利地开始收拾行李,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刷刷地写下一串字。 等她收拾的差不多后,门铃便适时响了起来。 荣音过去开门,便见几个特别壮实的黑衣人站在门口,齐刷刷地朝她鞠躬,“小姐,老板派我们来送您回奉天。”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之时,已经是凌晨五点左右,段寒霆也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了酒店。 他尽量放低声音,放轻脚步,轻手轻脚地拧开门,关上门,往里走,生怕吵醒了荣音,可床上并没有人,甚至连被子都没有铺开,叠的整整齐齐。 心一梗,段寒霆立马往洗手间走去,“音音……” 洗手间的门开着,打开灯,人也不在里面。 段寒霆不由拧紧眉,抬腕看了看时间,五点零五分,这么早,音音不会出去吧? 他一头雾水地回到卧室,突然发现行李箱少了一个,再环顾房间一圈,发现荣音的东西都不见了,继而发现茶几上留着一张字条。 “想慈儿了,先回北平。你忙你的就好,勿念。——音” 心猛地一磕。 段寒霆拿着纸条,本能性地抬脚想去追,又急忙回来收箱子,可箱子一合上,倏然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一时半会儿地还真离不开龙城。 心下顿时涌起一阵烦躁,段寒霆摘下军帽挠了两下头,当即吩咐副官赶紧追到火车站,“务必找到夫人,护送她安全抵达北平。” 荣音哪用他护送,在杜玉笙派来的保镖保驾护航下顺利地到了北平,雷震过来接的她。 “快快,赶紧回家,想死闺女了。” 到了段公馆,荣音都没来得及安置杜家的保镖,就踩着高跟鞋狂奔进家,从奶娘怀里接过忆慈就一通狂亲,“宝贝儿,给妈妈想的不行不行的。” 小忆慈刚午睡醒来,还有些迷迷瞪瞪的,没有回神,揉揉眼睛看了荣音半响,才哑着小奶音奶声奶气地叫,“妈妈。” 连夜奔波,舟车劳顿,可听到这一声“妈妈”,荣音觉得一切都值了,抱着女儿又一通亲。 “你小叔呢?” 小忆慈道:“小叔画画呢。” “画画?” 荣音跟着忆慈往书房走去,闻着飘出来的浓重的墨香,顿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推开门,入目就是一片极其混乱的场景。 荣音不由捂住嘴巴,惊叫一声,“小七!” 小家伙不知道是打翻了墨汁还是怎么着,把墨洒了满满一桌子,地上也溅了一地的墨汁,还有好多书上,都沾上了墨点子。 脸上更不用说了,嫩白的小胖脸几乎成了黑的,比包公还黑。 “嫂嫂。” 不张口还好,一张口连嘴巴里都是黑的。 荣音着实受了不少惊吓,不敢置信地走过去,见小家伙在书桌上画了好多鱼,各种各样的鱼,打眼一瞧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你画的这是鱼?还不错嘛。” 荣音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不得不夸奖他一句,“灵魂画手啊小七。” 小家伙开心地咧开了小.嘴,淡定地继续作画,不一会儿又听见门口的一声惊叫,荣音抬头,便见段舒岚瞪着比她还要大上无数倍的眼睛走了进来。 “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在做什么?” 段舒岚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房,只觉得脑袋一下子涨大了无数倍。 “画画啊。” 小七淡定地回答一句。 段舒岚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绕开墨水走到桌旁,看着被涂鸦的不成样的桌面,“你……你画画在纸上画啊,怎么跑到桌子上画,还是你哥的桌子。” 小七沾了沾墨汁,又勾勒上一笔,“鱼应该生活在水里,可我找遍了家里的纸,没有一张能给到我水流的感觉,就这张桌子还不错。” 荣音和段舒岚一时间都无言以对。 这张桌子还是老帅留下来的,表皮都被磨掉了,露出了原本木板的纹路,结果还被小七当成宝了。 小孩子的思维永远比大人跳脱。 段舒岚在小七的后脑勺轻拍了一巴掌,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就作吧你,这回可真大闹天宫了,你二哥回来肯定得收拾你!” “小叔画的好,画的棒!” 忆慈在荣音怀里抻着脖子欣赏着小七的画作,十分捧场。 “妹妹来,我教你画。” 小七将慈儿从荣音怀里抱过去,将毛笔放在她的小手里,慈儿好不容易握住,道:“我不会~” “没事儿,随便画。”小七表示一点儿也不怕。 段舒岚忍不住扶额,对荣音道:“完了完了,这下可了不得了……” 荣音看着满室狼藉,想起段寒霆回来后抓狂的模样,反而觉得解气了不少,也捞起毛笔,在桌子上添了两笔。 段舒岚:“……” 第452章 男子汉敢作敢当 顾念着媳妇还在生气,段寒霆也不敢在龙城久留。 完成了委员长交给他的任务,段寒霆便从龙城机场直接开飞机回了北平,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一家人围在桌前吃饭。 “呦,司令回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小七和忆慈也站了起来,一个面无表情地叫“哥”,一个奶声奶气地叫“爸爸”,只有荣音抬头瞄了一眼,便继续淡定吃饭。 段寒霆呼噜了一把小七的头,将慈儿抱了起来,凑上里亲了亲她,小胡茬扎的慈儿咯咯直笑,嚷嚷着扎人。 段舒岚轻拍段寒霆一把,把慈儿拯救了下来,“怎么搞成这样,胡子都不刮。” 段寒霆道:“媳妇跑了,没人帮我刮胡子。” 说完一脸委屈地看向荣音,荣音不理人,继续默默吃饭。 众人就知道,得,这是又闹别扭了。 段寒霆凑过去,在荣音脸上也吻了一下,招来荣音嫌弃的眼神,他却很高兴,起码给了他反应不是? 扎扎闺女,扎扎媳妇,这才满意地坐了下来。 忙了一整天,一口饭都没吃,段寒霆真是饿了,坐下来就往嘴里扒饭,饿死鬼投胎似的,一点形象都没有。 荣音看着他灰头土脸的,又一脸疲惫,到底还是心疼,给他往碗里倒了一点汤,又夹了一些菜,“慢点吃,别噎着。” 段寒霆简直是受宠若惊,鼓着腮帮子朝荣音点了点头,乖的像个小朋友。 饭吃到一半,段舒岚轻了轻嗓子,忍不住道:“内什么……有件事提前跟你说一下,不许生气啊。” 段寒霆一脸问号地看着大姐,么事? 段舒岚看了小七一眼,小七还在淡定地吃着饭,也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段舒岚一边感慨这孩子心大,一边硬着头皮对段寒霆道:“你那个……书房,我们今天给你收拾了,有点……乱。” 段寒霆听着大姐磕磕巴巴的话,闻到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端端的,收拾书房做什么?” 他蹙眉。 书房他一般不让人随便进去,父亲留下来很多名贵的古董字画,珍贵古籍,以前是碰都不让人碰的,他也是爱书之人,把这个规矩也延续了下来。 段舒岚自然知道弟弟在书房这件事上跟老爹是同样的敏.感,这会儿也不敢说话了,目光有些躲闪地朝一旁躲开。 荣音也不说话了,她也有些紧张。 本来还想等过两天痕迹消一消再好好收拾一番,没想到弟弟这么快就回来了,弄得他们也有些措手不及。 段寒霆一见众人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饭也顾不上吃了,手巾一擦嘴巴,就往书房走去。 他前脚一走,段舒岚就杵了杵淡定擦嘴的小七,“你赶紧的,找个地儿躲躲,一会儿你哥发起火来,我们可谁都救不了你。” 小忆慈有些紧张地看向小七,“小叔,要不我们去姥姥家躲躲?” “不用。” 小七站起来,依旧面无表情,“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屁大点事,他还能把我怎么的。” 然后就风萧萧兮易水寒地往书房走去。 荣音瞧着,十分感慨,“瞧咱家小七,还是挺有担当的。” 段舒岚都快愁死了,“担当什么,他这叫找死。” 说完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推开书房的门,就闻到一股墨香,虽然已经散了一下午,但还是能闻见。 段寒霆蹙眉,打开灯,走进去,就见地上一团一团的黑墨汁,能看出来已经被人刻意清理过了,可书房是木质的地板,一旦留下痕迹很难擦去,一眼就瞧出来了,继续往里走,脚步一下子顿住。 眉头重重蹙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书桌上大团大团的墨水,开灯一瞧,不光是桌子,旁边的书上也沾了墨汁,不只一本书,是好多本书! 段寒霆脑袋轰的一声,只觉得瞬间炸裂,有那么一刹那差点没站稳,想往椅子上倒,结果发现椅子上也沾染了不少墨汁。 怒火“噌”地一下点燃,“谁干的?谁干的这是?” 紧接着,书房的门便拉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小七堂堂正正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道:“我干的,怎么了?” 一脸正气,其实非常心虚和害怕,但爷们要有爷们的气度,输人不输阵,丢人不丢面。 段寒霆瞪起眼睛,神情十分冷肃、威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七搓了搓小手,有些不敢看哥哥的脸色了,却还是硬逼着自己直视他的眼睛,蹦出俩字,“好玩。” 段舒岚在外头听着,简直要疯,踢了踢小家伙的小腿让他赶紧跪下认错,小七却直愣愣地在那站着,既不跪,也不认错。 段寒霆彻底怒了,“好玩?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走过去,一把将小七抱起来,段舒岚想求情,被段寒霆将门“啪”地带上,反锁,不听! 门一关上,段寒霆就把小七摁在腿上扯下小裤子噼里啪啦揍了一顿,边打边骂:“小兔崽子,家里这么多地方不够你玩的,非要跑到书房来玩!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爹生前最宝贝的地方,我进来都不敢乱摸乱碰,你倒好,直接给我折腾成这样!你当你是孙悟空,跑到这来大闹天宫?” 嘴里骂着,手上也不停,段寒霆抡起熊掌一样的大手把小七的屁.股蛋揍的红彤彤的,小七也不哭,只小脸憋的通红,小手也攥得紧紧的。 段舒岚在外头听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啊,虽然她是当姐姐的,但小七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跟儿子差不多。 荣音上楼来,段舒岚给她使眼色让她赶紧帮忙劝劝。 听着里头噼里啪啦的脆响,荣音心也揪着,但她一听就知道是巴掌声,打不坏,敲了敲门,道:“打两下就行了,孩子还小呢,慢慢教。” 然后就拉段舒岚走,段舒岚不敢置信地看着荣音,“就这样?” “则诚有数,人家哥俩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越掺和越乱。”荣音让段舒岚放宽心,男孩子皮实,不打不成器,段家的男孩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段寒霆没跟小七掰扯太长时间,祸已经惹下了,再揍他也没什么用,打了两下,让他面壁思过去,就下了楼。 荣音三人还在饭桌上坐着,见他下来齐齐瞪他,连忆慈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善了。 段寒霆在弟弟面前的威风在媳妇、大姐和闺女的瞪视下顿时荡然无存,讪讪一笑,“我没怎么着他,你们瞧,手都没拍红。” 他把手举起来亮给三人看。 段舒岚没好气地哼一声,“废话,你皮糙肉厚的,当然拍不红,我们小七可嫩着呢,哪经得起你的铁砂掌!” 段寒霆也哼一声,“我打他算轻的,换成当年我要是敢把书房折腾成这样,非得挨父亲一顿鞭子不可。” 小忆慈听着,怕怕地往荣音怀里躲,小声道:“爷爷好凶。” “爷爷不凶。” 荣音摸了摸女儿的头,“爷爷只对爸爸凶。” “为什么?” 小忆慈一脸疑惑。 荣音和段舒岚异口同声,“因为欠揍呗。” 说完不由笑起来。 段寒霆老脸顿时挂不住了,瞪起眼睛,磨着牙对荣音道:“你怎么可以当着女儿的面这么说我,这让我很没有面子啊。” 荣音不理他,心中暗暗腹诽:你连脸都快不要了,还要什么面子。 小七足足站了两个小时才被段舒岚解救出来,坚强得很,自始至终没有哭,还笑着对段舒岚道:“哥准我进书房了,我以后可以看书了。” 段舒岚这才知道,小家伙作这一通,就是想拥有看书的机会,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 第453章 我等你很久了 闹了这一通,段舒岚带着小七回屋睡觉去了。 小忆慈到点儿也困了,软趴趴地靠在她爹的肩上,段寒霆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催眠曲,抱着女儿往她的房间走去。 荣音盯着那一大一小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女儿真的是需要父爱的,父亲能给到孩子一份母亲给予不了的安全感。 她一直觉得,自己到现在都十分缺乏安全感,是因为从小缺失父爱的缘故,以至于现在虽然找回了亲爹,可童年缺失的那一块很难再补回去了。 轻叹一声,荣音起身回了房间。 段寒霆一直把忆慈哄睡着了才回房间,荣音正试着浴桶里的水温,见他进来,“正好,赶紧洗洗吧。” 看着荣音在水汽蒸腾下朦胧却又美丽的容颜,段寒霆唇角轻挑,心里暖烘烘的,走过去抱住她,捧起她的脑袋就在她嘴唇上吻了几下。 “你怎么这么好?” 荣音轻推了推他,“脏死了,赶紧把衣服脱掉,一身的土。” 段寒霆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当着荣音的面扒光,像小孩子一样跳进桶里,水花四溅,荣音嫌弃得要命,“幼稚不幼稚。” 捡起地上的衣服,团一团丢进洗衣篮里,又打开衣柜取了一身干净的军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段寒霆趴在浴桶边,看着荣音忙进忙出,嘴边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荣音端着刮胡子的刀具走过来,瞥了他一眼,“笑什么?” 段寒霆笑吟吟地望着她,“有媳妇疼的日子真好,夫复何求啊。” 荣音看他一眼,没有应他的话。 洗了洗手,将膏挤在手心,搓成泡沫给他敷在下巴上,一边给他按摩着一边嗔怪,“干什么去了,连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 段寒霆无奈道:“战机延误不得。我让人去证实了一下,傅心给你的那副图,就是湘军的布防图。” 荣音眉心一凛,她知道傅心没必要骗她,可听段寒霆的意思,战争一触即发。 “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段寒霆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荣音给他刮着胡子,闻言心口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方面不希望打仗,一方面又希望快点看到统一的局面。 慕容珩狼子野心,到现在都不服从南京那边的管理,也一心想要北伐,带领湘军占领北平,别说段寒霆不能容他,委员长也容不得他。 段寒霆忽然睁开眼睛,看着荣音,“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当初东北易帜,到底正不正确?” 荣音手不由一顿,对上段寒霆的双眸,眉心一凛,“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段寒霆唇角扬起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胡思乱想而已。” 荣音深深地看着丈夫,他们认识这么久,她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老帅还在的时候,段寒霆是意气风发的,他作为奉军少帅,以家国统一为理想,带领奉军南征北战,所向披靡,那时候的他是坚定的,充满信心的。 可自从老帅去世后,他临危受命,不得不扛起奉军大旗,又在四方攻击下不得不带领奉军退回奉天,后来又为了促成统一局面东北易帜,包括接任海陆空副总司令的职位,听从委员长的调遣……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不停地妥协,妥协,随着他身上的责任越重,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 甚至很多时候,他在家里,在她和孩子们的面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活泼一点,不惜在她面前示弱,其实都是为了不让她担心。 可他是否快乐,她都看在眼里。 荣音抬起段寒霆的下巴,给他继续刮着胡子,沉定道:“东北易帜绝对正确,统一与和平的目标也绝对争取,这一点你永远也不需要怀疑。” 段寒霆被荣音笃定的话语震到,看着她同样坚定的眼神,只觉得一颗飘在半空中的心,就这样落了地。 他扬起唇,冲她微微一笑。 最后这个澡就两个人一起洗的,洗完澡,躺在床上,段寒霆让荣音靠在他的腿上,他拿毛巾给她擦着头发。 “未来又要有一段不太平的日子了,你把南边的生意都停一停吧,也跟冯家和杜家通个信。” 荣音点点头。 段寒霆俯身在她嘴角亲了亲,耳鬓厮磨一番,“你相公我又要出去打仗了,家里,家外,都得靠夫人你多多照顾了。” 荣音再糗他,而是一脸正色地摸了摸他的脸,对他道:“你安心去拼杀,家里有我。” 剩下的话不必再多说,两个人心里都懂。 段寒霆吻着荣音的唇,荣音也予以回应,床帘不知不觉放了下来。 …… 趴在段寒霆身上,荣音还有些微喘,她抬眼看着段寒霆,“相公,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段寒霆眼睛已经有些迷离了,含笑看着她,“跟自己男人还这么客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荣音便直说,“能不能保住傅心?” 或者说,能不能保住程雪色? 她实在是个可怜的人。 段寒霆知道荣音是什么意思,点了下头,“我尽量,只是……” “只是什么?”荣音眉梢挑起。 段寒霆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荣音嫩.滑的胳膊,“只怕她自己不想活。” 荣音心一下子揪起,眸色也跟着一变。 战役很快打响。 段寒霆被任命为第一集团总司令,和湘军在长江沿岸展开了激烈的斗争,这场恶战一打就是三个月。 慕容珩殊死抵抗,最终还是被奉军攻入大本营,拿下了指挥部而宣布战败。 这三个月,荣音天天看新闻,心情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恨不得也跟着段寒霆到前线去,也比呆在家里提心吊胆要好。 在看到湘军战败的消息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荣音捏着报纸,拳头攥的紧紧,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 怀玉从外头走进来,“夫人,有您的一封信,没有邮戳,也没署名,很奇怪。” 荣音眉头微蹙,从怀玉手中接过来,心中有了一丝预感。 果然,打开信封,取出信,跃然纸面的是比较稚嫩的笔体和字迹,虽然没有署名,但她一眼就知道这封信是谁写来的。 “慕容夫人:相识一场,实属我幸。恭喜段司令又创下军旅生涯的辉煌,也恭喜我终于可以脱离苦海。前生,我活的憋屈又窝囊;今生,总算为自己报仇雪恨,痛痛快快活了一场。慕容家族,肮脏龌龊,死不足惜,只慕容妍一人,生前对我颇多照顾,她是无辜的,如果可以,请留下她一条性命,帮我多多照拂她,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于世上已没有亲人,如果段司令在慕容府捡到我的尸体,希望能将我火化,骨灰一半洒在海里,一半洒在山上,多谢。 愿来世不再为人,人世间太苦,太难。” 慕容公馆。 慕容珩拖着一身的血跌跌撞撞地迈入公馆,英俊的面容此时此刻已经辨认不出原来模样,身上更是千疮百孔,一边走,血一边从身上往下滴淌。 “傅心,傅心,你给我出来!” 他拎着一把剑,一边砍一边喊,嘶哑的喉咙发出自己都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声音,如困守于山中的野兽,一遍一遍地吼着。 “程雪色,程雪色,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实在是没了力气,脚被一具尸体绊倒,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赤着双足,披散着头发,脸色说不出的苍白,跟鬼一样无声无息,开口,“我等你很久了。” 第454章 一起下地狱吧 傅心,或者说程雪色,如鬼魅一般飘了出来,飘到慕容珩的面前。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很旧的式样,甚至下摆后面还打着补丁,只是缝制旗袍之人绣工纯熟,竟看不出有缝补过的痕迹。 慕容珩眯了眯眼,疼痛和疲惫让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初程雪色嫁给他时,第一次进慕容府穿的衣服,是她的婚服。 和程雪色的婚姻是父母包办,定的是娃娃亲,他的生母和程雪色的生母是闺中密友,只可惜后来突生变故,随着两位母亲的早逝,他和程雪色的人生也都发生了逆转,没有母亲庇护的他们,也同样失去了父亲的爱,在后妈的苛待下,他成了宅门逆子,而她则被赶逐到乡下,由千金小姐沦为了村姑。 眼看着到了适婚年龄,他的姨母,也是他的后妈,突然想起了长姐曾经给他许下的这门婚事,得知程家大小姐在农村长大,眉开眼笑地定下了这门婚事。 一向叛逆的他却罕见地没有同后妈唱反调,痛快地应下了这门婚事,实际上他已经和岭军谈妥了交易,已经开始动手准备“逼宫”。 程雪色,不过是他未来发动兵变的一个工具,一个借口而已。 而程家,自然也不把这个早已被他们抛弃的女儿当回事。 他们的婚姻,本就起始于一场阴谋和交易。 “是你,背叛了我。” 慕容珩支着剑撑起身子,目光冰冷地看着程雪色,一贯锋利的眸子此刻蓄满了寒意和杀意。 程雪色却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平静极了,看着遍地横尸,嘴角甚至还浮起淡淡笑容,“是啊,我背叛了你。背叛的滋味,好受吗?” 慕容珩愤恨地看着她,猛地端起剑来指着她,“你这个毒妇!” “毒妇?” 程雪色咀嚼着这两个字,摇摇头,“我的恶毒,比不上你的十中之一。不过得谢谢你,教会了我什么叫恨,什么叫狠。慕容家一百多口人,就是我教给你的作业。死的这些人里,有的是当年奚落过、讽刺过我的,有的是你和一起算计过我的,还有的是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真好,今天他们都死了。” “你简直疯了!” 慕容珩怒吼一声,“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爽啊。” 程雪色笑着答他,“我终于体会到,视人命如草芥是什么滋味。当年他们送我去死的时候,看着衣不蔽体的我,也如我这般,笑得分外得意。” 慕容珩薄唇紧紧抿成一线,沉默片刻,看着面容扭曲的程雪色,心中只觉得又累又疲。 他放下长剑,手无力地垂下去,“你还是放不下曾经的事。过去,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已经在尽力补偿你了……” “谁稀罕你的补偿!” 程雪色冷冷地打断他,笑容顿失,神色变得冰冷起来,“你杀了人,将人碎尸万段,却还想拼凑起来,你觉得这可能吗?” 慕容珩冰峰一样的面容有些皴裂。 “我跟你解释过了,当初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不那样做,我们都会死。你只是暂时牺牲一下,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事成之后你依旧是我的太太,慕容家由我们说了算,由我护着,谁也不敢再欺负你。是你太沉不住气,偏偏选了一条不归路,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你救活……” 程雪色嘲弄一笑,拍了两下掌,“你好伟大啊,为了上位,把自己的妻子送到亲爹的床上,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这样没有节操、没有下限的事情都能被你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你不去说书简直是太可惜了。合着,你伤害了我,毁了我的名节,害了我的性命,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慕容珩被她嘲讽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外头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紧接着,慕容公馆的大门被一下又一下地撞着。 慕容珩眉峰一凛,过去握住程雪色的手,“跟我走!” 他扯着她,一路往后院奔去,程雪色赤着脚,脚掌被小石子硌的生疼,却偏偏挣不开他的手,“放开我,你放开我……” “啊——”她脚一崴,一下子跪倒在地,被慕容珩拖着往前滑行了一米远,膝盖和腿被锋利的小石子划出好几天血口子,往外冒着血。 慕容珩回头一瞧,当即拧紧了眉,跪下去查看她的腿,“没事吧?” 面对他的关心,程雪色只冷嘲一声,“你跑不掉的,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慕容珩脸一板,眉峰倒竖,重重哼了一声,“我慕容珩天生命硬,没那么容易死,杀我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生呢!” 他把剑往腰带上一插,俯身就将程雪色抱了起来,带着她一溜烟往后院的方向跑去。 七拐八拐的,程雪色都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慕容珩突然将她放下来,过去挪开了一个草垛,拽着程雪色进去,又将草垛搬过来挡住了门。 程雪色被灰尘呛得咳嗽了两下,惊愕之余,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地窖,她从来不知道慕容公馆在外头还有一个地窖! 慕容珩抱着她顺着台阶走下去,程雪色张口便喊,“这人有人!慕容珩在这里!” 声音震耳欲聋,慕容珩将她扔在稻草堆上,冷冷道:“别费力气了,这里隔音效果极好,你就算喊破喉咙,外面的人也听不到。” 程雪色确实也没什么力气嘶喊,她看着慕容珩,掩盖不住的嘲弄,“你别做困兽之斗了,湘军已败,慕容家已亡,你就算想要东山再起,也没机会了。” 慕容珩垂下眼来,她说的没错,他现在就好比那英雄末路的楚霸王项羽,早已没了生机,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野心,他的抱负,会毁在他的枕边人手里。 心口突然涌上来一股剧痛,慕容珩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手抚到腰眼的地方,一手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枪,他都没有知觉。 程雪色见他突然吐了血,眉睫重重颤了两下,身子往前倾了倾,在意识到什么后,又坐了回去。 可她下意识的举动没有逃过慕容珩的眼睛,他抬起头来看着她,忽然笑了,眸光微闪,“怎么,担心我会死?” 程雪色脸色一白,咬了咬牙,“你说错了,我巴不得你去死!” 听出她咬牙切齿的恨意,慕容珩却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朝她笑了笑,看着她的衣衫,“这身红色旗袍,是你我初见时,你穿在身上的。” 还记得洞房的时候,他看着她这一身旧式旗袍,心中暗骂程家不做人,对待一颗棋子,便是连大婚时的颜面都不肯给她,连件像样的喜服都不给她做。 程雪色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裳,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没有钱买凤冠霞帔,这件红色旗袍,还是我当了我娘留给我的翡翠耳环,从成衣店买来的,大婚之日,总要穿的像点样子。虽然式样旧了些,但已经是我能买到最好的衣服。只可惜在程家,被她们扯坏了,不得不打成了补丁,重新缝制了一番……” 她窘迫地摸了摸旗袍裙摆,想起自己那日的伤心和委屈,鼻头还是有些酸,眼泪啪嗒落下,又赶紧收了回去。 再抬头时,她看着慕容珩,唇角已挂起淡淡的讥诮,“只是这样的婚服,自然入不了慕容四少的眼。我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穿成这样结婚,是巴不得别人不知道你是乡下来的土鸡吗。把衣服脱了,以后别再穿这样寒酸的衣服,丢我的人!’” 她模仿慕容珩,惟妙惟肖。 慕容珩错愕地看着她,“我当时,是这样说的?”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很生气,生气她的隐忍和委屈,更生气她的逆来顺受,想告诉她,既然她嫁给了他,以后就不要再窝窝囊囊地活! 可是现在,解释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早已恨透了他。 慕容珩能感觉到中枪的地方血已经哗啦啦地在往下淌,而他的眼前昏花,呼吸也越来越紊乱了,眼前似乎有两个程雪色在对他说话。 程雪色清冷一笑,“你慕容四少向来目中无人,说话也向来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反正对你来说,别人的痛都不是痛,你原本就是一个无心之人。” 面对她冰冷的控诉,慕容珩扯了下嘴角,轻轻一笑,“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无心之人。” 程雪色抬起头,恨恨地盯着他。 慕容珩忽然起身,把她从草垛上拉起来,重重地吻住她,不由分说地将人抵在墙边,脱她的衣服。 程雪色万万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他还想要做那种事情,推了两下推不开他,便放弃了挣扎,反正她这具身子早就不知道让他玷.污过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次,她由着慕容珩吻遍他的全身,冷冷一笑,“你还真是不改流.氓本色,都快要到阴曹地府见阎王爷了,居然还想做个风.流鬼……” 话说到一半,又被他重重吻住,他将她的讥讽全部吞进嘴里,和着对她的不舍,对她的爱和恨,生生地咽下去。 每一下,都好像咽刀子那么艰难。 慕容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做,不停地做,将所有的姿势都做了个遍,哪怕伤口迸裂,哪怕筋疲力尽,哪怕呼吸不畅,他也不想停下。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她的衣服重新穿上,抚了抚衣摆上的补丁,摸着她的脸,忽然傻笑起来,“你穿这身衣服,很美。” 程雪色还有些呼吸不畅,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觉得莫名诡异,心冷不丁一颤。 他突然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喃道:“雪儿,听着。” 慕容珩目光涣散,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说话也慢吞吞的,却还是努力的,一字一顿说的清楚,“我在汇丰银行,给你存了一笔钱,足够你安安稳稳地过后半生,密码是我们结婚那天的日子,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论你是程雪色,还是傅心,这一点都改变不了。” “我慕容珩这一生,不欠任何人,唯独欠了你。你说的没错,我是无心之人,可这样无心的我,为什么偏偏爱上了你呢?” 程雪色听着他的话,静静的,没有动弹一下。 忽然,她感觉到他的脑袋无力地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她浑身骤然一僵,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她忽然抱紧慕容珩,笑了起来,“慕容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第455章 霸王别姬 “这里有个地窖!” 副官一声喊,众人齐刷刷地冲过去,将草垛搬开。 段寒霆带着部下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两具尸体,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把宝剑扔在旁边,上面还沾了一层鲜红的血。 一曲“霸王别姬”,唱的悲惨而壮烈。 “殓了吧。” 段寒霆从内心叹出一口气,油然而生一种悲凉,脚步沉重地从地窖中走出来。 这场打了三个月的恶战,终于结束了。 “收兵。”段寒霆下此命令,刚要离开,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青灰色的天空,听得人毛骨悚然。 李峰在段寒霆的点头示意下,带着士兵拎着枪前去查看,不一会儿士兵白着一张脸小跑回来,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慕容小姐。” 段寒霆瞳眸微缩,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走上前去,便是一幕不堪入目的淫.秽场景—— 慕容妍双手双脚呈“大”字形被吊绑在两棵树中间,衣衫褴褛,脸上、身上布满青紫肿胀的伤痕,手腕脚腕全是血,让人不忍直视。 而始作俑者,是一群穿着黄绿色军装的士兵! 他们身上的军装也不完整,有的赤着上身,有的没穿裤子,有的光溜溜一条,军装就这样被抛在一旁…… 有一个士兵捂着血渍呼啦的耳朵嗷嗷叫唤,刚才那声尖叫就是他发出来的,他的一只耳朵,生生被慕容妍咬了下来,疼得哭爹骂娘。 段寒霆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大脑充血,眼睛瞬间变得猩红,第一时间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到了慕容妍身上,抱住她,“还愣着干嘛,解下来!” 他怒喝一声,旁边的副官赶紧上前将绳子砍断,将慕容妍解了下来。 “慕容妍,慕容妍……” 段寒霆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气若游丝,但人还活着,他晃了她两下,“军医呢,军医在哪儿?” 军医忙提着药箱赶过来,拿出银针在慕容妍人中上扎了一下,成功将人唤醒了。 慕容妍勉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就是段寒霆的脸,她身子猛地一颤,胳膊和腿奋力地挣扎着,“不要,不要碰我,你们这些混蛋……” 一连串的脏话从她嘴里喊出来,满嘴的血沫往外喷,整个人形如疯癫。 “慕容妍,是我,我是段寒霆。” 段寒霆抱住她,一个劲儿地唤她的名字,直到听到“段寒霆”三个字,慕容妍才冷静了下来,看着他,涣散的目光好像终于聚焦了些。 “哎哎哎,都是自己人,别动手啊……” “哥哥我几个月没开荤了,总得打打牙祭吧,这慕容小姐的滋味可是爽得很,你们也可以尝尝,哈哈哈……” 慕容妍循声望去,看到那群黄绿色军装的士兵,她身体在段寒霆怀里狠狠打了个哆嗦,满眼都是恐惧、愤恨,眼珠子都像是要瞪出来似的。 段寒霆感受到她的颤抖,看着那群还在嬉皮笑脸开黄腔的士兵,眼底登时涌出层层杀意,咬着后槽牙,冷冷发出命令,“把他们拖下去,都给我毙了!” 那几个黄绿色士兵听到这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段寒霆手下皆是蓝黑色军装,闻言也是一惊,面面相觑,李峰犹疑地上前劝道:“司令,这怕是不太合适……” “欺侮妇女,触犯军法,死有余辜!”段寒霆脸色骇人。 奉军一向军纪严明,李峰见司令杀意分明,也不再多说什么,摆摆手让手下缴了他们的枪,让人拖下去。 黄绿色的士兵见段寒霆来真的,一个个吓得顿时抖若筛糠,“段司令,你不能杀我们,你没这个权利,我们是委员长的部下,是国民军……” 一句话还没说完,段寒霆手起枪落,一枪正中他的眉心,人顿时嗝屁,重重倒了下去。 段寒霆神色冷肃,“养出你们这样的兵,是委员长的耻辱。” 紧接着“砰砰”几枪,血溅了一地。 段寒霆抱着慕容妍走出了慕容公馆,慕容妍在他怀里,忽然发出一声低喃。 “你说什么?”他低头凑近她,听她说话。 慕容妍虚弱道:“你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家。段寒霆,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段寒霆眸光微微一颤,身子僵了半天,才迈步上了车。 —— 战争结束,班师回朝。 士兵都回来了,司令却迟迟未归,荣音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到处打听段寒霆的下落,可李峰刘强等人都讳莫如深,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直到荣音忍无可忍想杀到南京问个清楚之时,段寒霆突然来了电话,沧桑沙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道:“音音,我在上海。” 荣音坐火车去了上海,到了上海火车站,一步未停,径直奔往医院。 到医院,直接去了精神科。 赶到病房的时候,隔着老远便听到里面的嘶喊声,荣音心中一颤,小跑过去,推开门,便见慕容妍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锐利的刀刃上满是血迹,顺着刀尖滴落下去,染红了雪.白的被子,段寒霆胳膊被豁开一条长长的血口子,血哗哗地流下来,医生想给慕容妍注射镇定剂,可护士们怎么也擒不住慕容妍。 慕容妍挥舞着水果刀,指着众人,眼球几乎爆出来,大有一副“谁敢上来老娘剁死他”的警惕和戒备。 荣音顺着她手中的水果刀,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绷带,白色的绷带还在往外渗血,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紧紧握着手中的水果刀,突然对准了自己。 “不要!”众人齐齐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雷震猛地上前握住了慕容妍的手腕,与此同时,荣音将镇定剂注射到了她的身上。 水果刀从慕容妍的手中坠下,被雷震捏住,扔到一旁,她人也慢慢躺了下去。 医生护士都是惊魂甫定,尤其是主治医生,眼睁睁看着荣音将镇定剂从她手中夺去,插到了慕容妍身上,着实吓的不轻,可她的手法却十分专业。 正猜测着是不是同行,荣音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朝段寒霆走了过去,见他被划开的那道口子几乎深可见骨,赶紧拿绷带先给他缠住胳膊,止血。 她凝着脸色,抬头便问,“外科诊室在哪儿,请带我过去。” 荣音给段寒霆进行清创缝合,边缝针边摇头道:“现在缝针技术已经烂到家了,要是莱恩老师还活着,非得被我活活气死不可。” 段寒霆没打麻药,脸色有些苍白,却自始至终没喊一声疼,只是看着许久未见的妻子,满心满眼的歉疚。 “缝的有些丑,估计要落疤了。没事儿,我不嫌弃你。” 荣音收了针线,略带调侃地说了这么一句,抬起头,就对上段寒霆布满红血丝和黑眼圈的一双眼眸,下巴胡子拉碴的,整个人说不出的憔悴、沧桑。 心狠狠地抽了下,荣音抬起手,摸着段寒霆的脸,掌心被他坚硬的话茬扎着,愈发心疼,她看着他,轻道:“累坏了吧。” 段寒霆眉心一凛,猛地抱住了她,将她紧紧地纳入怀中,几乎将全身心的力量都倾倒在了她身上。 三个多月的焦虑、愁苦、凌乱,在看到荣音的这一刻,才算是彻底卸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问他飞的高不高,也只有她才会关心他飞的累不累。 他好累,真的好累。 荣音拍打着他的后背,像拍打着孩子那样,在他耳边哄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陪着你呢。” 第456章 她曾经是个医生 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段寒霆躺在荣音的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荣音将他受伤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扶住,免得抻裂开还得再缝,再见他灰扑扑的衣服,灰扑扑的脸,还有眼睑下那浓重的黑眼圈,下巴长出的一圈胡茬…… 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慕容家族惨遭灭门,慕容珩和程雪色也双双死去,这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没想到的是,慕容妍竟会遭此横祸。 覆巢之下无完卵,战争永远都是这么残酷。 荣音垂眸看着段寒霆,他是因为对慕容妍愧疚吗,所以才日夜守在病房外? 她了解他,知道他面硬心软,跟她一样,不喜欢随便欠别人的情,慕容妍救过他好几次性命,对他又是一片真心,换做任何男人都会动情的吧。 不敢再让自己想下去…… 荣音闭上眼睛,身子靠在冰凉的椅背上,亦是满心的疲惫,禁不住一声苦笑。 原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 难道,她要一辈子都陷在这患得患失的泥沼当中吗? 可这次,她不想管了。 …… 跟慕容妍的主治医生了解一下情况,那医生得知她就是荣音后,激动不已。 原来她也是英国皇家医学院毕业的医学生,只可惜还没念出博就被家里召回了国,荣音离开英国的之时她刚去,算是完美错过,因此没打过照面。 但荣音在留学生圈子里很出名,在皇家医学院更是缔造不少记录,包括她和荣淑之间李代桃僵考学的事情被曝光后传到国外,一度闹得很厉害,后来为了消除影响,取缔了荣淑的医学院博士的头衔,连带着荣音的也一刀切了,但她曾发表过的学术文章还有她和莱恩教授等进行的医学研究依旧很具有参考价值。 老师上课的时候也不避讳谈到荣音,不厌其烦地说来自中国的荣音是他们见过在医学上极有天赋又肯努力的学生,未来一定会成为医学栋梁。 荣音听着这些夸她的话,只觉得恍如隔世,“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当医生很久了。” 一句话,顿成了好几段,才勉强说完整。 那师妹听她说了这话,才蓦地想起她现在是堂堂奉军司令夫人,已经是豪门太太了,又怎么还会继续做医生整天跟病人打交道,去赚那份辛苦钱呢? “您现在的生活也很好,只是可惜,可惜,可惜啊……” 可惜了她在医术上的天赋。 她连着三声“可惜”,让荣音忽然想起莱恩老师寄给她的遗书上,还写道“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愿你能不忘初心,以救死复生为己任,成为一名优秀的无国界医生……”眼圈忽然有些发红,她早已背离了自己的初心,也辜负了莱恩老师对她的期望。 这些年,活着的已经不是荣音,而是段夫人。 她已经快忘却了自己的名字。 从诊室走出来,迎面便撞上匆匆赶来的段寒霆,他刚醒,眼睛还有些惺忪红肿,急急地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荣音看着他布满红血色的眼睛,心不由一磕,“瞧你眼睛肿的,我给你去弄瓶眼药水滴一滴……” “先别管这个了!” 段寒霆一把拽住想往眼科去的荣音,有些急躁,“慕容妍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的?” 见他对慕容妍不加掩饰的关心,荣音心里有些不舒服,却还是耐着性子安抚他,道:“你先别着急,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能不着急吗?你都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 段寒霆拧着剑眉,连珠炮似的说,“短短几天,她不知闹了几回自杀,一个不留神没看紧她,她就吃药、割腕,我真的快被她搞死了!” 他心烦又无助地抱住脑袋,“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现在的身体情况哪还经得起她这么折腾?” 荣音静静地看着、听着他的牢骚、抱怨、关心、懊恼,一颗心像是被银针猛地戳了一下,然后一下、又一下…… 几乎是从胸腔发出来的沉闷声音,“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医生吗?”不知是情急之下,还是本能反应,段寒霆连着两声诘问脱口而出。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荣音的表情变了,冷了。 荣音抬头,她目光平静,也很冰冷地盯着段寒霆,“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曾经’还是名医生。” 她绕过段寒霆径直往前走去,段寒霆这才惊觉荣音情绪不太对,忙追上去,“音音,对不起,我不是冲你,我就是着急……” “我知道你着急,从我来到这里,我就看到你着急了,你急在脸上,急在心里,你急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赔给慕容妍!” 荣音终于忍无可忍,话越说越急,在走廊上失了声,最后半句几乎是在咆哮。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胸腔都跟着起伏不定,心咚咚直跳。 段寒霆怔愣当场。 走廊上的病人、医生、护士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过来,有个医生蹙眉提醒:“医院禁止大声喧哗,请不要影响其它病人休息。” “对不起。” 荣音意识到自己失态,忙道歉,平复了下心绪,朝病房的方向走去。 段寒霆立马跟上,偷瞄着荣音的神色,见她面沉如水,心中不由一紧,想想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更是翻了个个儿,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在病房门口停下,荣音隔着窗户看向躺在床上的慕容妍,盖着被子,可她脸上和手腕上的伤依旧触目惊心。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亲人纷纷去世,自己又遭受了巨大的身心折磨,同为女人,她很同情慕容妍的遭遇,有时候比起死亡,活着才是最大的不幸。 她沉声开口,“她的主治医生说,慕容妍的精神状况极差,求生欲.望极低,再这样下去,就算她没有自杀身亡,也会得精神病,或者抑郁症。” 段寒霆听到这里,心中蓦地一沉,“那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她,让她好起来?” “比起外伤,她更多的创伤在心理。或许可以让她看看心理医生,帮她开导开导,但心理上的事,更多的还在于她自己能否想得开。” 荣音深叹一口气,到走廊一旁打了几个电话,又跟护士借来纸笔,刷刷写下一串人名和号码,递给段寒霆。 段寒霆接过纸张,不明所以地看着荣音,“这是?” 荣音扣上笔帽,“这是上海几个比较不错的心理医生,我把他们的姓名电话都给你写下来了,这几天你可以联系一下,敲一下具体的出诊时间。” 段寒霆点点头,又见荣音将笔还给护士后,戴上手套一副要走的架势,“那你、你要去哪儿?” 荣音淡淡道:“来都来了,不回娘家看看说不过去。我去一趟杜公馆,今晚住一宿,明早坐火车返回北平,那边一堆事呢。” “你这就要走?”段寒霆吃惊地看着她。 荣音抬起头来,情绪平静,甚至还扯出一丝笑,“我匆匆赶过来就是为了看你,见你还好端端地活着也就放心了。” 她扣上帽子,“我走了。” “音音……”段寒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深深地看着她,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荣音静默半天,毅然决然地对上他的眼眸,“我明白。这次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尊重你。只要你顺从自己的本心就好。” 她拂下他的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轻叹道:“一辈子长着呢,谁跟谁走到最后都不一定,有的人注定是伴侣,有的人注定是过客,随缘就好。” 对上他的眼眸,她踮起脚尖在他嘴角落下一个轻吻,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第457章 你是鹰,不是鸟 从病房走到医院门口,这条路仿佛用尽了荣音毕生的力气。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她越来越觉得无力,不论对自己,对男人,还是对所谓的情敌。 一直处在战斗状态下,总会有疲倦的时候,但不能垮掉,千万不能垮掉。 上海的天气今天不太好,荣音看着铅灰色的天空,抑郁沉静,老天爷真会营造气氛,是想看着她哭吗? 但哭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事情,她的眼泪也没那么值钱。 雷震提着行李箱站在她旁边,听着她不断地吸气、呼气,如此反反复复了几次,才道:“走吧,去杜公馆。” 原想叫一辆黄包车,刚迈下台阶,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就停在了眼前,小傲从车上下来,看着荣音,脆生生地叫,“姐!” “小傲。” 荣音有些惊讶,她来的匆忙,事先并没有给杜家打电话,“你怎么知道我到上海了?” 小傲从雷震手中接过行李,放到后备箱中,笑着朝荣音眨眨眼,“爹早猜到你会来,你刚到火车站,我们就接到消息了。” 知子莫若父啊。 荣音暗叹父亲懂她,也叹杜家在上海势力庞大,耳目众多,什么都瞒不过父亲。 慕容妍到上海住院的一应事宜,还是段寒霆托老丈人杜玉笙帮忙安置的,荣音觉得很惭愧,自从认亲以来,她就一直在给娘家添麻烦。 杜家显然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太太们纷纷到大门口来迎,欢天喜地地将荣音接回家,很是高兴。 杜玉笙都难得在家里没有出去,窝在宽大的沙发里含笑看着叽叽喳喳的妻子们和闺女,来找他的人一波接一波,都让他摆摆手挡掉了。 天大的事都没有闺女重要。 聊了会儿,吃了会儿,闹了会儿,即使荣音一直欢快地笑着,杜玉笙还是捕捉到她眼底的一丝疲乏,说有事要跟荣音说,将她解救了出来。 上了楼,杜玉笙悄悄问荣音要不要回卧房睡一会儿,休息休息,荣音摇摇头,淡笑,“爹,我不累。” 身体不累,累的是心。 那便去了书房。 杜玉笙娴熟地摆弄着茶具,沏上一壶大红袍,荣音盘腿坐在地毯上,嗅着茶香,觉得头脑清明了许多。 “爹,最近家里的生意没受什么影响吧?” “还好。咱家产业多,关一两个也不打紧。” 杜玉笙说的一派云淡风轻,但杜家在长沙的生意不少,还有两个厂子,这一打仗就不得不暂时关厂,遭受的损失自然不少。 杜家是家大业大,各行各业的生意都有,但杜玉笙为人仗义疏财,平时布施也不少,钱收进来的多,散出去的也多,流动的资金还真不多。 最近银行的生意也萧条得很,好几家民办银行都倒闭了,现银便更加周转不灵。 喝了会儿茶,荣音让雷震将行李提上来,打开,杜玉笙眉睫重重一颤。 整整一箱的现银钞票,底下还有十根金条。 让杜玉笙惊讶的倒不是里面的钱,而是——“你就这样拎着行李上了火车,一路拎到了上海?” 荣音点了下头,道:“这么多现银寄来也不安全,不如自己拎过来放心。现在银行取不了太多现金,我走的着急,就把家里的现款划拉了一遍,我也没数,大概有个五六十万的样子,您先拿着用,不够的话让雷震跑一趟银行,再取一些。” 杜玉笙听着她的话,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了,这丫头心不是一般的大,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这些现款足够他周转了,“我让人清点一下,给你打个欠条。” 荣音拉住杜玉笙,“爹,您这是打我脸呢。” 杜玉笙一定要给她写借条,又不放心地问她,“这事你跟则诚说过吗?” “这钱是我自个儿的,不需要跟他报备。” 荣音拉着杜玉笙坐下,“您就放心吧,别说我花的是自己的钱,就是真的动了段家的财产,他也不会说什么的。这点信任,他还是肯给我的。” 同样,段寒霆需要钱的时候,只需要跟她说一个数目就好,她也从不问他去做什么。 在钱的问题上,他从来没跟她说一个“不”字,她也从来没对他说一个“不”字,金钱从来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听出荣音话语里的失意,杜玉笙给她沏上一杯茶,道:“慕容小姐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荣音靠在沙发上,摇摇头,目光暗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理智告诉我,这个时候我应该陪在他身边,帮着他一起照顾慕容妍,不能让他对慕容妍倾注太多感情,可情感上,我又不想那么做。我做不到看着他对另外一个女人百爪挠心,嘘寒问暖……爹,男人的心里,真的容得下那么多女人吗?” 杜玉笙眸光轻闪,没有立时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怕他想将慕容妍留在身边,纳她为妾?” 荣音静默片刻,缓慢地摇摇头。 “在来的路上,我确实很担心这个问题。可看到慕容妍的时候,她遍体鳞伤,万念俱灰,那样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我又觉得她很可怜。” 她苦笑一声,“连我都觉得她很可怜,想想则诚,是他亲手灭了慕容家,又亲眼目睹了慕容妍被人欺负,他难受、愧疚,也是人之常情。一个男人,一旦开始心疼一个女人,那就离爱不远了。我突然发现,我害怕的不是他要纳妾,而是……他会爱上慕容妍。他若爱上了别人……” 他若爱上了别人…… 荣音说不下去,只觉得有股酸痛从心里嘶嘶冒出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她发抖。 她以前从没担心过段寒霆会爱上别人,既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自己的自信,毕竟他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是过了命的夫妻,谁能插足进来呢? 但今天在医院里,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对她咆哮的时候,她的自信开始土崩瓦解,到现在已经碎的一塌糊涂。 杜玉笙见闺女如此神伤,也不禁跟着轻叹一声。 “你方才问我,男人的心里,容不容得下许多个女人,我无法给你准确的答案,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但心其实就那么大点地方,努力装,又能装下多少呢?”他喝下一杯茶,面色也有些苦涩,“和你阿娘在一起时,我从没想过再要别的女人,可现在也是三妻四妾,我已不敢说,心里只有你阿娘一个。” 荣音垂着眼眸,“爹爹和阿娘,是有缘无分,情深缘浅,我能理解。” “是啊,这世上夫妻若干,恩爱的不一定白头,白头的不一定恩爱,世间万事,朝朝暮暮,谁说的准呢?” 杜玉笙将她面前已经凉了的茶倒掉,又给她重新点上一杯,道:“每个人生下来要扮演的角色很多,对于男人来说,丈夫只是其中的一个角色,事业比家庭重要,家庭比爱情重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一个整天谈情说爱的男人成不了什么气候,同样,女人也是如此,成天忙着争风吃醋,有什么益处?” “我对你这些妈妈们是这么说的,对你,我也这么说。” 杜玉笙看着荣音,神情严肃下来,“你走到今天有多不易,我是知道的。你身上有你母亲的刚烈、倔强,也有我的血性、野心。你的人生,不应该局限在情爱里,也不应该拘囿于家庭中,你是鹰,不是鸟,别把自己的天地弄的太窄小了,飞的高一点,远一点,别跟那些莺莺燕燕一般见识,何必贬低自己?” 荣音静静听着父亲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第458章 太难了 火车票是明日早上六点十五的,因为买的仓促,只买到了硬座,但杜玉笙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愣是买到了头等车厢。 他其实想留闺女在家里多住几天,既然留不住,那怎么着也要让女儿回去的路上舒服些。 最疼女儿的,永远是父亲。 荣音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各种各样的想法和念头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地往外冒,心里头燥的不行。 实在睡不着,她干脆踢开被子,趿拉着拖鞋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看着墨蓝色的天空,满天的繁星,若有一颗是属于她的就好了。 这个念头迸出来,她不禁笑自己傻了,拢着睡衣,觉得后颈痒,伸手一摸,一把头发落在掌心。 心猛地一磕,她又抬起左手抓了一把,又掉落下几根头发。 这还没到中年,怎么就开始落发了? 荣音有些欲哭无泪。 一定是这阵子压力太大了,可能她也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了,她自嘲地笑了笑。 虽然她现在只有二十几岁,却感觉自己像是提前进入了中年危机,进入了一个非常迷茫的状态,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路该怎么走了。 是继续做生意,在家里相夫教子,还是重新回到医院,干.她的老本行呢? 前者难,后者更难。 可人生不就是一个难关伴着一个难关吗,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事得去解决,关关难过关关过吧,走到哪天算哪天。 想不明白,荣音干脆放弃,将自己化身鸵鸟蜷缩在被子里。 反正太阳照常升起,明天又是美好而明亮的一天。 …… 翌日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荣音就辞别了娘家人,踏上了归途。 小傲起了个大早,亲自将荣音送到火车站。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 在检票口,荣音跟小傲告别,摸摸他的头,“好好听爹和妈妈们的话,少闯点祸,别让他们跟着操心。” 小傲乖乖点头,“我知道,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我们小傲已经是小大人了。” 荣音宠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子,“行了,快回去吧。对了,你姐夫在上海对很多事情都不熟悉,你多照顾照顾。” “嗯嗯,你放心吧,那不光是我姐夫,还是我亲师父,我怎么可能不管呢。” 小傲朝她眨了眨眼睛,“姐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他靠近别的女人的机会的,一定帮你看住了他!” 荣音只淡淡一笑,没告诉他,男人一旦动了别的心思,看是看不住的。 不远处的看台上,有一抹幽暗的身影,正默默地看着这边,看着荣音在晨曦下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天还未明的原因,她的笑容在光影下有些失真。 眼睁睁见她冲小傲挥挥手,转身上了火车,段寒霆不由咬了下嘴里的烟,扶着柱子的手紧了紧,身子也下意识往前一倾。 她就这么回去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边…… 好想跟她一起回去,可偏偏不能。 见荣音头也不回地上了火车,没有丝毫留恋,段寒霆心中莫名一紧,眸底也跟着一暗。 不知怎的,他忽然有种预感,这次他和音音,可能要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确定。 而在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中,他能否全身而退,也将意味着他和音音的未来生活是否幸福,所以……要忍耐,一定要忍耐下去。 火车鸣笛声传来,呜呜地驶离上海,往北平的方向开去。 段寒霆追随着荣音离去的方向,抓着柱子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五指发白,他没有血色的唇轻启,发出无声的几个字节,“音音,等我。” 头等车厢很舒适,不光有大床,还有沙发,甚至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到北平怎么也得下午了,起了个大早,荣音见雷震眼底浓重的黑眼圈,就知道他昨晚也没睡好,让他去沙发上躺一会儿。 雷震怎么好跟她同睡一室,忙说不用,他到外头守着就行。 荣音皱眉,“出门在外的,不用这么讲究。再说你是我的助手,又不是我的仆人,别把自己的身份摆的这么低。” 她不由分说让他在沙发上眯一会儿,“还是你想睡床?” 雷震一怔,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我睡沙发。” 一头汗地在沙发上躺下,身体绷得梆直。 荣音见状不禁摇头失笑,也不再管他,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也去床上眯了会儿,一直睡到中午时分,被饿了起来,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小时候营养不良的缘故,荣音一直有低血糖的毛病,生了慈儿后这症状比以前更重了,这会儿只觉得身上出了一层层的虚汗,难受极了。 见雷震还睡着,荣音不想打扰他,白着一张脸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想起身出去跟服务人员买点东西吃,拉开门,走了几步,却稀里糊涂到了软卧区。 软卧区的客人都躺在床上,上铺下铺躺满了人,有的在看书,有的趴在小桌上吃着东西,见忽然走进来一位漂亮小姐,都不禁看了过来。 忽然有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无尽诧异,“阿音?” 荣音弓着身子艰难地扭头,就对上陆子易的脸,忽然失去了力气,荣音身子矮了下去,跪倒在地,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音音!” 陆子易惊惧非常,直接从上铺跳了下来,鞋子都没穿,就过来接住了她,看着她苍白的脸和被冷汗湿透的额头,心猛地一抽,“你怎么了?” 荣音说不出话来,只艰难地抬了抬手,指了指旁边一个客人,他正吃着一块麦芽糖,见荣音忽然指着他,直接怔住了。 “我、我不认识你啊,不是我害的……” 他吓傻了,还以为荣音要死了,指认他就是杀人凶手,忙不迭地为自己辩解。 陆子易看着他手中的糖,顿时明白了荣音的意思,什么也顾不得,直接上前将麦芽糖从他手中夺了过去,掰开一块,送进了荣音的嘴里。 与此同时,醒过来的雷震发现荣音不见了,忙不迭地出来寻,便见荣音坐在地上,急喝一声,“夫人!” 他冲过去,单膝跪倒在地,看着荣音,“你怎么了?” 陆子易道:“八成是低血糖犯了,让她吃块糖缓缓,你去买点吃的,吃点东西就好了。” 雷震忙去买吃的。 刚才那位被抢了糖的青年一听这话,赶紧把行李箱拎出来打开,拿出一袋子零食走过来,道:“我这还有一堆糖呢,你尽管吃,多吃点。” 荣音吃了一大块糖,总算是缓了过来,没刚才那么难受了,朝那青年感激地扯了个笑容。 陆子易道了声谢,也不客气,将那零食袋子拎起来,俯身将荣音抱了起来,在她的指示下往包厢走去,将她放在床上,忧心地看着她。 “音音,你感觉怎么样?” 荣音还有点出虚汗,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糖,陆子易赶紧再掰开一块放进她嘴里,荣音含化了,力气也稍微回来了些。 雷震回来的很快,不仅买回来饭,还请来了医生。 医生给荣音诊断后说她是由于奔波劳累、睡眠不足引发的低血糖,导致了心悸、头晕,出虚汗,吃点东西,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荣音知道自己的状况,只是说不出话来,冲医生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雷震忙将买来的粥端过来,陆子易扶着荣音起身,从雷震手中将粥碗端过来,“我来喂。” 荣音要接过碗来,虚弱道:“不用,我自己来……” “听话。” 陆子易嗔她一眼,舀起粥,送到了她嘴边。 第459章 麻木到死心 虚弱中,荣音也没有力气跟陆子易争,便乖乖张开嘴,喝下他喂给自己的粥。 喝完一碗粥,又吃了些小零食,荣音身上那股难受劲才过去。 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看着陆子易,陆子易也看着她,两个人相视一笑。 两个人这会儿都说不出的狼狈,满头的汗不说,脸白的跟鬼一样,陆子易的脸色一点不比荣音的好到哪里去,脚上连鞋子都没穿。 陆子易放下碗,摘下眼镜,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长舒一口气,“真是吓坏我了,心到现在还砰砰跳得厉害。” “我听到了。” 荣音忍不住笑,“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 陆子易:“我到上海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下一站正好要去北平,本以为会在那见,没想到提前见到了你。” “那还真是巧了。你现在也忙得很,这一个会那一个会的,全国乱窜。” 陆子易有些无奈地笑笑,“没办法,既然迈入了教育这一行,总得入流些,好歹混个脸熟,各种事情也能好办些。” “是啊。”荣音点点头。 陆子易现在的改变真的很大,他也是出身军阀,陆大帅走后,汪帅极力挽留陆子易,想要重用他,让他接陆司令的班,辅佐汪拙言,以后也是颖军的二把手,他却婉言拒绝了,并毅然决然地倾尽全部身家投身到教育行业中,甚至将陆公馆都抵押出去了,非常之决绝。 这份釜底抽薪的勇气和魄力,连段寒霆都自愧不如。 “你到上海做什么?出娘家门?” 陆子易问。 荣音轻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怎么则诚没跟着一起过来?” 陆子易笑着问了句,又倏然想起什么,“哦,我差点忘了。他刚打完一场大胜仗,这会儿应该正忙着整军休息吧。” 荣音低下头,有些嘲弄地笑了笑,如果真是这样,她现在不至于丧成这个样子。 见她神色暗淡,陆子易登时察觉出不对劲了,立马收了笑容,蹙眉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则诚那出了什么事情?” 荣音只淡淡摇摇头,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态,不是特别亲近的人她从不愿意讲自己的事,其实有些事情说了也没用,徒增烦恼。 “没事儿,他好好的。是我,最近压力比较大,精神比较疲惫。” 陆子易凝眸看着荣音,“我看出来了,确实少了很多活力。你现在身兼数职,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该试着给自己放松放松才是。” 荣音点点头,“我知道,我确实需要调整一下自己了。” 一路和陆子易聊着,旅程倒也不寂寞。 下火车的时候,荣音爬起来,特意去感谢了那个在她晕倒的时候对她施以援手的青年,要给他钱他怎么也不肯要。 闲聊了两句,荣音得知他刚刚高中毕业,想到北平来找工作,荣音便给了他一张名片,“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可以过来找我。” 青年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捏着手中漆金的名片,上面“荣音”这两个字晃了下他的眼睛。 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呢? 既然到了北平,怎么也该请陆子易吃个饭,荣音把汪拙言和冯婉瑜也叫来了。 都是老朋友,聊不完的话,一顿饭吃得非常愉快。 吃过饭,陆子易那边还有公务在身,匆匆要离开,荣音让雷震送他一趟,她则上了汪拙言的车,让婉瑜送她回家。 婉瑜肚子这会儿已经五个月多了,圆滚滚的像个大西瓜,人也胖了不少,最近就在家里写写新闻稿什么的,不敢往外瞎跑了。 就这样汪拙言都不放心,恨不得将自己栓在她身上,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寸步不离。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段司令呢?” 婉瑜见荣音脸色憔悴得厉害,又从陆子易那里得知她在火车上还犯了低血糖的老毛病,就知道这趟上海之行肯定不愉快。 荣音靠在椅背上,闷闷道:“他留在上海照顾慕容妍了。” “什么?” 婉瑜当即支棱起身子,蹙紧眉,“照顾慕容妍?什么意思?” 荣音面无表情地把慕容妍的状况说了一遍,待听到慕容妍遭到了人身侵-犯后,婉瑜和汪拙言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婉瑜吃惊地捂了捂嘴巴,“谁干的?段寒霆的兵?” 荣音摇摇头,“不是。” 她抿了下唇,隐晦的说是穿黄绿色衣服的兵干的,婉瑜和汪拙言一听立即明了,眼下穿的起黄绿色军装的,只有南京的新式军队。 “妈.的。一群畜.生!”婉瑜怒不可遏地彪了句国骂。 汪拙言忙道:“媳妇,注意胎教。” 婉瑜不理他,只继续骂道:“碰到这种不做人的牲口什么话也不用说,通通枪毙!” “已经枪毙了。”荣音沉着脸道:“段寒霆直接将他们就地正法了,一个没留。” “啊?这么刚。” 婉瑜听到这儿不免又是惊讶,朝汪拙言那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诧异,表情也都跟着沉然了。 那些兵的确该死,可这要是段寒霆自己手下的兵倒也罢了,当然段寒霆治军极严,也没有人敢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但犯事的偏偏是委员长的亲兵,还都是些小头目,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难保委员长不会生气,从而找段寒霆的麻烦。 荣音愁的就是这个,这次去上海,也是想让他赶紧回来,要么去南京跟委员长把事情解释清楚,可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在慕容妍身上。 看到他对慕容妍紧张成那个样子,荣音心痛难忍,知道劝也无用,无功而返地回来了。 婉瑜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蹙眉看着荣音,“既然慕容妍不是被奉军的兵欺负的,那段寒霆留下来干嘛?他又不欠她的。” 荣音摇头,不想说话。 汪拙言接过话道:“怎么不欠她的。奉军和湘军打仗,奉军胜了湘军败了,连带着慕容家族也被灭了,当然了,慕容家族虽说不是段寒霆动手灭的,但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吧。慕容妍现在无家可归,又被人轮……咳,搞成那个样子,他肯定觉得对不住她。” “你们男人这都什么逻辑?” 婉瑜不悦地拧起眉,“哦,因为打赢了仗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就觉得对不住人家,想要对她负责了?那在战争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多了,他都要负责吗?哼,说白了不还是为自己的花心找个理由吗,整那么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干嘛!恶心不恶心?” 汪拙言被骂的狗血喷头的,直缩脖子,“你冷静!事情又不是我干的,别冲我来啊……” 他小声嘟囔一句。 婉瑜侧头看着荣音,“这事你不能惯他,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不欠慕容妍的。同情是一回事,要是让她登堂入室,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还有段寒霆,他既然决定要跟湘军开战,就应该知道后果,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今天输的是他,那你面临的境遇说不定跟慕容妍一样糟糕,那时候会有人来同情你吗?就算慕容妍是段寒霆欠下的债,这个债他也还不了,因为不管他怎么做,慕容妍都不会原谅他!” 荣音苦笑一声,“你觉得这些道理段寒霆会不知道吗?可他还是选择了留下,我能怎么办?” “你就应该把他绑回来!” 婉瑜气道:“邓诗雯的事才结束多久啊,啪,又来了一个慕容妍,他真以为他是情圣啊!搞事情嘛这不是!气死我了!” 荣音听着婉瑜义愤填膺地数落着段寒霆的不是,自己则出乎意料地平静,是不是经历的多了以后,人真的会变得麻木? 或许麻木过后,就离死心不远了。 第460章 唇亡齿寒 爱情是难得的,可贵的,甜蜜的。 但也是短暂的。 和段寒霆如胶似漆恩爱的时候,荣音从未想过有一天段寒霆会不再爱她或者爱上别人,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份爱不是永恒的,也会变质,会腐烂。 当荣音看到最新出炉的报纸大篇幅地报道奉军司令段寒霆扔下.部队在上海陪护慕容家五小姐,与她同出同入、对她悉心招呼之时,她有种想要撕毁报纸的冲动,心猛地涌上来一丝抽痛,报纸上段寒霆抱着慕容妍的照片,就好像一片阴影倏然笼罩上来,让她眼前一黑,几乎失明,压的心头有些喘不动气。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怀玉。” 荣音将玉米皮剥下来,扔在报纸上,让怀玉丢出去,并吩咐,“这几天的报纸不需要再拿给我看了。还有,我不想听到一点点关于司令的议论。” 怀玉瞥了一眼报纸上的照片,心神一凛,暗骂自己大意,道一声“是”,赶紧上前将报纸团成一坨带出去。 荣音啃着玉米,硌的牙花子疼,低头一瞧,玉米棒子上都是血。 再也吃不下去。 段舒岚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份报纸,面带怒容,“阿音,这是怎么一回事?则诚他想干什么!” 荣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凉凉地笑了下。 “大概是不想再跟我过了吧。” 段舒岚看着荣音的笑,心中一咯噔,当即过去拨了个电话,打给报纸上刊登的医院内线,点名要找段寒霆,很快那边便接了过去。 “喂。” 一听到弟弟的声音,段舒岚立即破口大骂,“段寒霆,你到底整什么幺蛾子?好端端的日子不想过了是吧?” “音音?你还好意思问荣音怎么样?你觉得呢!我都想替你媳妇撕了你!” “什么慕容妍?她是死是活关你屁事!你是她爹还是她男人?家里家外这么多事你都不管了,跑到上海去照顾一个女人,给你闲的!你赶紧给我回来!” “什么?你走不开?……这样,我去一趟上海,我去照顾慕容妍行不行?你赶紧的,快回来,甭跟我废话!……喂!” 被叩了电话的段舒岚气得火冒三丈,当即撂下电话,又重新拨号码过去,这次却怎么也打不通了。 给她这个气啊,头顶都快冒烟了。 荣音在一旁听了全程,身子已经僵的不行,一双眸子渐渐暗淡下来,她扔了手中被啃的不成模样的玉米棒子,漱了漱口,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大姐,别气了。他想做什么由着他去吧。” 段舒岚怒气未消,掐着腰道:“不行,我得去一趟上海,非把他逮回来不可!太不像话了!” 是啊,太不像话了…… 荣音看着段舒岚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看着被她甩在桌上的报纸,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段寒霆在上海不回来,一下子成了甩手掌柜,军中的事务他也不管了,把孟六爷和张三叔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一天三个电话打过来问到底咋回事。 家里的事荣音还能处理,军中事务她能插手的就少了,也只能拜托几位元老和李峰、刘强等看紧点,免得群龙无首,军心涣散。 但当家做主的人不在,很多事情他们都无法处理。 这天孟六爷、张三叔还有李峰、刘强等几个股肱之臣来到段公馆,两个面带怒容,两个面带焦色,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荣音在会客厅招待了几位,奉上好茶,然而他们哪还有喝茶的心思。 张三叔先板着脸开口问,“阿音,我就不跟你客套了。则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那个什么慕容小姐,在上海待了大半个月了,他想干什么?” 孟六爷暗握了下张三叔的手,让他不要急躁,对荣音道:“阿音,你得告诉我们,则诚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司令莫不是真想纳那个慕容小姐为妾?”刘强气呼呼地问。 李峰也捅了刘强两下,示意他少说两句,别给夫人添堵。 荣音给他们一一倒上茶,“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去上海请他,没能将人请回来。他要留在上海照顾慕容妍,我也没办法。” 四人听着,不由面面相觑。 刘强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司令不会真想纳妾吧?这可不行!我这就飞一趟上海,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被李峰一把拦住,“行了吧你,夫人去都请不回来司令,你能请回来?” “我……”刘强一时语塞。 李峰拉着他坐下。 荣音倒是一脸淡然,“他纳不纳妾的,是我们的家事,跟军中没什么影响。只是他一直待在上海不回来,确实不像话。军中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孟六爷和张三叔面露难色,低头饮茶。 荣音道:“我知道我无权干涉,你们拣我能听的说就行,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事已至此,孟六爷和张三叔也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了,只好跟荣音说,原本打了一场胜仗回来,按理该犒赏三军的,伤患的家属该安置的也该安置一下,可段寒霆不回来,很多事情他们都做不了主,军营中现在已经议论纷纷了,再这样下去军心涣散,真不是什么好事。 荣音听出意思来了,“说白了,就是军饷不到位,是吗?” 孟六爷和张三叔脸上有几分赧然,但说白了还就是钱的事。 李峰见两位元老不好再说下去,忙接过话道:“夫人,是这样,犒赏三军,安置伤患这些事情我们都能处理,但军饷这块得司令发话才能下发。” “我明白了。” 荣音不需要他们多说,请他们稍坐一会儿,便回了趟屋子,打开保险柜,让雷震带着府兵跑一趟银行。 回到大厅,她道:“我安排好了,军饷最迟下午就能到位,六叔,您老是财务司长,军饷发放的问题就交给您来处理了,如果不够,再跟我说。” 孟六爷一听这话,不由朝张三叔看了一眼,二老脸上都现出几分忧色。 “军饷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该不会是从自己的私账里出吧?” 荣音摇了摇头,笑道:“怎么会,您二老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这么多钱。是走的时候则诚留下一笔钱,他老早就吩咐过我,结果让我给忘了,是我的疏忽。军中也请二位跟士兵们解释解释,希望没耽误什么事才好。” “不会不会。” 孟六爷和张三叔迭声说着,他们怎么会猜不到这是荣音私人垫上的钱,这么说不过是给则诚打圆场留面子罢了。 这么好的贤内助,也不知道则诚是咋想的,偏要出去拈花惹草! 既然军饷的事情解决了,众人也不多逗留,赶紧回军中处理事务去了。 走的时候,孟六爷对荣音道:“有件事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 “六叔请说。” 孟六爷道:“司令这次对委员长的亲兵动用私刑一事惹的委员长雷霆大怒,要不是这次对湘战役大获全胜,恐怕委员长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但司令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南京那边却一点表示都没有,确实说不过去,我猜想,可能就跟此事有关。南京那边弹劾司令的人不少,如果可以,最好让司令亲自去一趟南京,负荆请罪也好,摆酒赔罪也好,起码拿一个态度出来。不然……唇亡齿寒啊,湘军一倒,谁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呢?” 荣音瞳孔重重一缩,心中不由跟着一紧。 第461章 另有隐情 段舒岚是个急脾气,当即就要去上海把段寒霆逮回来。 荣音原本不想让她去,但听了孟六爷的话,也意识到现在事态的严重性,恐怕还真得段舒岚去一趟不可了。 她这个妻子做不到的事情,或许他还会给自己的亲姐姐一个面子。 “大姐,如果他还是不愿意回来,你就劝他去一趟南京,上海离南京比较近,一来一去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不会影响他照顾慕容妍的。” 段舒岚听了荣音的话,是又心酸又气愤。 “阿音,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个时候你要是不拿出点当家女主人的款来,难道真要由着他把那个慕容妍领进门不成?” 荣音唇角挑起一丝淡淡的笑,“我跟则诚说过,如果他心里有了别的女人,我不会纠缠他。你让他尽管带着慕容妍回来,我给他们腾地儿。”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戏码,只能对心里有你的男人使,如果他心里没你,那你就算哭瞎了眼闹翻了天吊死在他面前,他也只会觉得你脏了他的眼。 没有意义的事,何必去做。 时间紧张,段舒岚放弃了火车,让李峰安排的一个空军少将开飞机将她送到了上海。 到医院的时候是下午时分,段舒岚怒气凛凛地杀到了精神科加护病房,已经准备了一肚子骂弟弟的话,但到了病房,却只见到了阿力。 “则诚呢?” 阿力看到段舒岚吃惊得不行,“大、大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废话,我过来抓人!” 段舒岚气呼呼地直接推开病房的门,却也只见到了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慕容妍,和正在给她上药的护工,并不见段寒霆的踪影。 “你哥人呢?”段舒岚拧眉问阿力。 阿力赶紧将门带上,支支吾吾道:“司令,司令他有事出去了……” “少来!” 段舒岚兜手就在阿力脑袋上拍了一下,“他在上海能有什么事!肯定是知道我要来了,所以躲我是不是?” “真不是,他躲您干嘛呀。” 阿力摸了摸被打疼的脑袋,头疼地看着这个一向刁蛮的姑奶奶,“我没骗您,我哥真有事!” 段舒岚冷哼一声,怎么都不信。 她歪缠了大半天,还没好气地踢了阿力好几脚,阿力宁死不屈,怎么都不肯说出段寒霆到底去了哪儿。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时分。 段舒岚纳闷弟弟到底有什么急事,能把慕容妍就这样放在医院里大半日不回来,看来也没有很重视她啊,便见他回来了。 段寒霆穿着一身灰扑扑的中山装,戴着鸭舌帽从外头走进来,看到坐在长椅上的段舒岚,两道剑眉一拧,“大姐,你怎么来了?” “废话!你说呢!” 段舒岚坐在这里一下午,口干舌燥,腰酸背疼的,见到弟弟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嘛去了?我在这儿等了你一下午了!” 阿力接过段寒霆脱下来的外套,一边将西装递给他,一边挤眉弄眼冲他使眼色。 段寒霆示意他把外套处理掉,朝病房看了一眼,才在长椅上坐下来。 “音音叫你来的?” 段舒岚怒瞪他一眼,恨恨地骂:“你还有脸提音音?你这都干的叫什么事啊?我都想替她打你一顿!” 段寒霆道:“饿不饿?带你吃饭去?” “饿个屁,气都气饱了!” 段舒岚没好气地低吼,顾虑着这里是医院,才稍微放低了点声音。 段寒霆便让阿力出去打包点饭菜拿回来吃,阿力应了一声,问段舒岚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被她狠狠瞪了一眼,也不敢问了,灰溜溜地走了。 医院附近就有一个饭馆,阿力打包了几样大小姐爱吃的,迅速赶了回来,回来时段舒岚还在喋喋不休地骂。 “你说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完一出又一出。邓诗雯的事才过去多久啊,你打了一场仗回来把脑子也丢在战场上了?忘了因为邓诗雯的事荣音跟你僵成啥样了?媳妇都差点丢了,你还不长记性是不是!我跟你说,荣音再好脾气,也经不住你这一次一次地往她眼里扔沙子,你长点心吧你!” 段寒霆把饭盒打开,放在她手里,再将碗筷递给她,“吃点儿。” “吃什么吃,我不吃!” 段舒岚气呼呼地把饭盒推给他,肚子却不争气地叫唤了两声。 阿力忙在旁边道:“大小姐,我买的都是您爱吃的菜,有糖醋鱼还有番茄炒蛋,还有南京当地的盐水鸭,可好吃了,您尝尝。” 段舒岚板着脸不吭声。 段寒霆将饭盒再放在她手里,道:“先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再接茬骂。” 段舒岚剜他一眼,哼了一声,“你当我愿意骂你呢。” 到底是没把饭盒再推回去,她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真是饿了,也不再逞强,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三人在走廊上沉默地吃着饭,待段舒岚吃的差不多了,段寒霆才忍不住,假装随口问道:“家里怎么样?” “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呢。” 段舒岚讽了他一句,见段寒霆低着头一脸沉默、脸色憔悴的样子,也骂不动了,轻叹一声,道:“家里没什么,有阿音在,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很好。” 段寒霆点点头,过了半响,才说了句,“那就好。” “好什么呀好。” 段舒岚再也吃不下去,把饭盒往旁边一搁,又来了脾气,“你媳妇再能干,你也不能不回去,把家里一摊子事全都甩在她身上吧。上有老下有小的,你知道她有多不容易吗?你是男人,是奉军的当家人,出去打仗这没什么,可现在仗都打完了,你却还不回去,把家扔了,跑到这里来照顾别的女人!” “你知道吗?荣音从上海回北平的火车上,犯了低血糖,人差点休克,要不是幸好遇到了子易,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什么?” 段寒霆听到这里,人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中的饭盒“啪”地打翻在地。 他面色一慌,顾不得别的,抓住段舒岚急急地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段舒岚见他清俊的面色盛满慌张,眼睛里难掩的焦急,看得出他是真的在意荣音,心跟着定了几分,定定地看着他,“你还知道关心她啊?” “你快说啊,她现在怎么样了到底!” 段寒霆嗓子都劈了。 段舒岚胳膊被他的大力气捏的生疼,却是凝眸瞧着他,沉声道:“则诚,你老实告诉我,你留在上海,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的弟弟她了解,从小到大除了荣音还没见他对谁上过心,邓诗雯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邓家和宋家联合起来逼迫他他都没娶邓诗雯,慕容妍更是,上次慕容妍为他挡了一枪,他都没怎么瞧过她,将人往家里一丢就不管不顾地出去打仗了,后来人被送到医院也没见他多问一句,这次怎么会这么紧张慕容妍? 如果真的紧张她,可她来了大半天了,也没听他多说一句慕容妍如何如何,全程问的都是荣音。 他若真的变了心,怎会如此? 段寒霆墨黑的双眸一凝,微微闪烁。 “你别管我做什么,你先告诉我,音音现在如何了?怎么会犯了低血糖呢?她没吃东西吗?雷震不是在她身边?他是怎么照顾她的!” 段舒岚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怪别人?你一个当丈夫的,都照顾不好自己的妻子,难道还指望别人照顾吗?” 段寒霆心猛地一抽,大姐这番话,扎在了他的心窝上。 是啊,是他没照顾好音音。 段舒岚见弟弟晦暗下来的眼神,愈发肯定他有事瞒着她们,“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第462章 后院失火 段寒霆没告诉长姐他有什么计划,只是吩咐阿力立马办理出院手续,明天一早出发,回北平。 段舒岚听后微微一怔,继而欢喜不已,“这就对了嘛,回去就好了。” 阿力也为之一怔,下意识地应了声“是”后,又迟疑地问道:“司令,那慕容小姐……跟我们一起回吗?” 段寒霆:“当然。” “……” 段舒岚刚刚漫上脸的笑容顿时沉了下来,“什么?慕容妍也跟着一起去北平?” 段寒霆见还站在原地发愣的阿力,拧眉,“还不去?” “噢噢。”阿力忙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段舒岚一听慕容妍也要跟着一起回去,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蹭又漫了上来,只觉得眼前都跟着一黑,“段寒霆,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扶着额头,气得头疼,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觉得咱妈没了,就没人管的了你了?” “这要真是老娘还活着,就凭你干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早就被她打断腿了!” “你莫非忘了妈当年被咱爹伤成什么样子,你想让荣音步咱妈的后尘吗?” “还是你想走爹的老路,娶上三妻四妾,光耀门楣?” …… 段舒岚气得破口大骂,把已故的爹妈都搬出来了,劝弟弟打消这个念头。 段寒霆剑眉微拧,“谁说我要纳妾了?” “你不想纳妾?” 段舒岚又愣了,手从脑门上收回来,看着弟弟那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她懵掉了,“不想纳妾,你把慕容妍弄到北平做什么?” 段寒霆眉间紧紧锁着,只丢给她一句,“自然是有我的用处。” 显然不想多谈。 他转身,往旁边的一个办公室走去,院方特意给段寒霆腾出了一个办公室,供他休息,有床有沙发,虽简陋了些,但段寒霆军旅之人,并不怎么挑剔。 段舒岚跟着弟弟走进去,不停地追问,“你到底咋想的?带慕容妍回北平有什么用处,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她跟在身后喋喋不休地问着,给段寒霆烦的不行,在床上躺倒,扯过被子盖在自己的头上,却一把被段舒岚揪了下来。 “你要急死我啊!” 段寒霆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姐弟俩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响。 段舒岚坐在床边,悄声问他,“你故意的对不对?你一定是另有目的,所以才待在慕容妍身边,是不是?” 段寒霆不吭声,把手搭在眼皮上,嘴硬得很。 段舒岚见他这模样,原本六分的怀疑眼下已经升到了八分,轻哼一声,“你用不着嘴硬,你是我弟,我还能不知道你?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转性,打了一场仗突然变成花心大萝卜了,从小到大除了荣音,身边就是出现一条母狗你都不带抱一抱的,居然还公主抱着慕容妍堂而皇之地被记者拍了下来,怎么可能?” 见段寒霆还是不吭声,段舒岚道:“我跟你说啊,这次我来上海,也是荣音的意思。上次她来上海请你不是没请动吗?这次你再不跟我回去,估计你再回去的时候,连家门都不一定进得去!你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小七和慈儿都长高了不少,你还记得你闺女长什么模样吗?她整天问爸爸去哪儿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话还没说完,段寒霆就猛地翻身坐起,看着她的眼睛,装着不耐、愤怒,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水汽。 “你瞪我也没用。你再这么作下去,别说媳妇,就连闺女也没了。” 段舒岚没好气地说。 段寒霆在外头没点燃的烟,这会儿点上了,夹着烟的手指都带着一丝颤抖。 “对了,我来的时候荣音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段寒霆微微侧眸,“什么话?” “她说,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回北平,那就去一趟南京。” 段寒霆眉头微耸,“去南京做什么?”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今天三叔和六叔来了家里一趟,挺严肃的,跟阿音说了些什么,我隐隐听六叔跟荣音说什么赔罪……什么唇亡齿寒。” 段舒岚努力思索着,段寒霆却瞬间明了,狠狠吸了一口烟,唇角不由漫上一丝讽笑,喷出一口烟雾,又问,“还有呢?” “荣音还说,上海离南京比较近,一来一去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不会影响你照顾慕容妍的。” 段寒霆拿烟的动作一顿,只觉得心猛地一抽,像是有什么东西扎了进去,他扭头看着段舒岚,黑色的瞳仁无比晦涩,“她这么跟你说的?” “可不嘛!” 段舒岚剃他一眼,“你在上海待了大半个月,闹得沸沸扬扬的,外头都在传你和慕容妍的事,荣音愣是没说你半句不是,不管谁来问,她都给你留着面子,但我知道,她那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呢!女人的心,没你想的那么坚强,很脆弱的,一旦对你死了心,事后你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 说完这话,她明显看着段寒霆的眉心一抽,隐隐闪过痛色,只是沉默地抽着烟。 段舒岚数落了他半天,这会儿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模样,心也跟着难受了起来,“弟,到底怎么回事,我是你亲姐姐,有什么事你还不能跟我说吗?” 段寒霆翘着腿,点了点烟灰,半响才缓缓开口,“你还记得,咱爹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段舒岚怔了怔,“当然记得,这怎么可能忘呢。咱爹是在北平大街上,被日~本人炸死的。” “是啊,日本人。” 段寒霆眼眸中蓄满万重寒霜,沉声道:“我收到消息,当年谋杀父亲的元凶就潜伏在上海,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日方的陆军大将,而助他登上这个位置,立下汗马功劳的,就是父亲的命,还有奉军被迫撤出山海关这两件事。父亲的命,母亲的命,奉军几万将士的命,都死在这人手里,你说,这个仇该不该报?” 段舒岚眼圈红了,怒道:“当然要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管他什么陆军大将,将他碎尸万段都抵不了我心头之恨!” 她恨恨地骂。 可随即,她又皱了下眉,“你留在上海,就是为了找那人报仇?” “是。” 段寒霆眯了眯眼,“我借故留在上海,就是不想打草惊蛇,可没想到,还是让他收到风声,给逃了。” 段舒岚惋惜地跺了跺脚,喷了句国骂,又看向弟弟,“所以你只是拿慕容妍来打掩护?” 段寒霆“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荣音来上海的时候你不跟她说清楚?现在又为什么要带慕容妍回北平,你这不是找事吗?” 段寒霆看着她,忽然道:“我不想再打内战了。” 段舒岚:“???” 她已经跟不上弟弟的脑回路了,“这事跟内战又有什么关系?” “我已经向南京递交了辞呈,辞去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一职,重回奉天,先把咱们的家园守住了,不能让日军有可乘之机。” 段寒霆满脸严肃道:“慕容妍是我的烟雾弹,只有让南京那边相信我后院失火,才会放松警惕,同样,日方也是如此。荣音对我越生气,跟我闹得越凶,他们就会越相信,而只有他们相信我沉迷于儿女情长,是个没什么抱负的纨绔子弟,才能放松下来,而他们放松之时,就是我进攻之时。” 段舒岚听着这些话,脑袋都晕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你这玩的也太大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瞒着荣音,不告诉她,她也相信了怎么办?到时候你的后院可就真起火了,还是熊熊烈火。” 屋内静默了好半响,段寒霆神情痛楚,直到烟头烧到了手指,他才用手指头捻灭了烟头,闷声道—— “她若能狠下心来离开我,倒是一件好事。” 第463章 伤筋动骨 翌日一早,段寒霆一行人便乘坐专列,动身回北平。 荣音一大清早就接到了段舒岚打来的电话,得知了这个消息,说了声“知道了”,又轻笑了下,“还是大姐的面子大”。 “哪来的面子啊,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能将他劝动。还是我说了你低血糖身体不适的事,则诚才肯回的。说到底,还是你的面子大。” 段舒岚在电话那头努力说和。 荣音只淡淡一笑,“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那……等你们回来再说吧。” 刚要挂电话,那头便传来一声,“司令,慕容小姐已经安排上车了,您也上去吧,咱们马上动身出发。” 心不由一格。 荣音举着电话,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眉心重重一拧,“慕容妍也要来北平?” 段舒岚狠狠瞪了副官一眼,多什么嘴啊你! 又瞪段寒霆一眼,都是你,净给我出难题! 她捧着电话,讪讪一笑,“阿音啊,内什么,慕容小姐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北平医疗设备能好一些,所以就……” “好啊,来吧。是住家里,还是住医院,我让人安排一下。” 段舒岚不停朝段寒霆挤眉弄眼,段寒霆干脆把电话从她手中拿了过来,对听筒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把人送去陆军医院就成。” 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段舒岚正努力给段寒霆使眼色让他好好说话,冷不丁他就把电话给挂了,她眼睁睁瞧着他挂电话那股利索劲,都傻了。 “你疯了?” 段寒霆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了两下,却强撑着,“走吧,上车。” 段舒岚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恨不得上去踢他一脚,“好小子,你现在都敢挂你媳妇电话了,长本事了你……” 段寒霆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他能想象到荣音在电话旁边有多气愤,心口不禁隐隐作痛,可他没办法,他绝不能心软,得让她尽快对他死心才行。 听着断线的声音,荣音怔愣半响,好啊,现在都敢直接挂她电话了。 她气得重重把电话撂下,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扶着额,荣音气闷了会儿,不由笑了下,短短一天一夜,连大姐都被他策反了,果然人家才是亲姐弟,关键时刻一条心。 忆慈迈着肉肉的小脚丫走到荣音面前,刚刚醒过来,自然卷还乱蓬蓬地堆在脑袋上,揉揉惺忪的小眼睛,小奶音还带着点沙哑,“妈妈,谁的电话呀?” “怎么不穿鞋子?” 荣音将她抱起来,拍了拍她的小脚丫,到床边给她换衣服,边道:“你大姑姑打来的。” “哦。” 忆慈脸上明显失望,“我还以为是爸爸打来的呢。” 荣音没有说话,心口一股火苗子还在蹭蹭地往外冒,堵得慌,想起段寒霆在电话那头冰冷又漠然的语气,她真恨不得把人抡到面前打一顿。 她是太好脾气,太惯着他了,让他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女人都争着抢着要他了! 忆慈穿上小衣服,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荣音,“妈妈,你心脏不舒服吗?” 荣音给女儿提上小裤子,道:“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吸气,又呼气……婆婆说,心脏不好的人就这样。”忆慈学着荣音刚才重重喘气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问她。 荣音被女儿逗得哭笑不得,颠了颠她的鼻头,“你人不大,懂的还不少。” 这几天她把师父师娘从奉天接了过来,他们哄着慈儿,喂给她不少知识,慈儿人小鬼大的,不管听了什么都能记住,还一一说给她听。 师父师娘如获至宝,说慈儿在学医方面有天赋,他们一定要趁着有生之年好好培养她才行。 荣音无奈道:“她才不到两岁,能看出什么天赋啊?” “你两岁的时候,说话还没慈儿利索呢,瞧瞧这小脑袋瓜多聪明啊,不学医可惜了。” 师娘方芸看着慈儿一脸慈爱,又不忘数落她几句,说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徒弟,现在弃医从商了,衣钵都无人继承,他们真要抱憾而终了。 荣音被数落得抬不起头,这事师娘只要一提起来,她就愧疚地想给他们下跪磕头,哪里还敢拦,二老若能把慈儿培养出来,是慈儿的造化和福分。 方芸和陈伯伦夫妇住在原本荣音和段寒霆住的那处院子,一大早荣音就把慈儿和小七送了过去,二老真是喜欢孩子的时候,也让他们享享天伦之乐。 荣音带着两个小家伙在师父师娘院子里吃的饭,方芸知道她犯了低血糖之后,就一直给她调理着身子,又给她扎了几针。 “你这头痛啊,还是睡眠不足、精神疲劳引起来的,这阵子是不是一直睡不好?” 方芸给她施着针,问道。 荣音点点头,“嗯”了一声,“我试过吃安眠药,之前一片就能一觉到天亮,现在三片都不顶用。喝红酒倒是管用些,第二天醒来头就更疼了。” “三片安眠药,疯了吧你!” 方芸瞪她一眼,“你也是学医的,不知道安眠药吃多了对人的身体有害啊?” “知道知道,这不是睡不着么。” 荣音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说,“要是能睡着谁愿意吃药啊……啊!” 她被针扎的一疼,蹙着眉头,哀怨地看着方芸,“师娘,您轻点,我可是您亲徒弟。” 方芸冷哼一声,“我要是有个干徒弟,早就不要你这亲徒弟了。一天天的气我,还敢跟我这儿顶嘴了。” 说着又扎下一针,荣音“嘶”一声,忙告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了……” 她想起在医院时好多病人还嫌她凶,那是他们没有见过更凶的,跟师娘一比,她简直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 方芸给荣音施完针,问她,“我们都来了好几天了,也没见则诚的人影。仗不是都打完了吗?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您想他了?” 荣音心道,他有那么招人想吗? 方芸抬头,睨她一眼,“是你想他了。你这失眠症,靠吃药没用,则诚一回来肯定立马药到病除。” 荣音不自在地低下头,“我失不失眠,跟他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他不回来还好,省得气我,一回来我肯定更睡不着了。” “口是心非,你就嘴硬吧。” 方芸点了点她的脑门。 荣音倚靠在床边,觉得心很是疲累,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以前段寒霆不是没离家这么久过,打起仗来动辄几个月,甚至半年都很正常,这次不过走了三个月,为什么给她的感觉,像是走了三年那么久呢? 她以前并不依赖人,想他归想他,但也不至于想到失眠的程度,可现在一到晚上,躺在冷冰冰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他的模样。 还有……他和慕容妍躺在一起的模样,便是好不容易睡着了,也能做梦生生惊醒。 她好像,越来越在乎他了,也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可偏偏,他又好像已经厌倦她了,要移情别恋了…… 女人和男人之间好像都是这样的,男人入戏快,出戏也快,女人入戏满,出戏也慢,最先主动的是男人,但最先不爱的也是男人。 男人的爱情会随时间渐渐流逝,而女人的爱情,却会随时间愈来愈深,直到渗入骨髓,再也难以剔除,稍微一伤心,那便是伤筋动骨的大手术。 这大概,是天底下最不公平的事情了。 荣音不由沮丧地叹了口气。 怀玉忽然走了进来,“夫人,陆先生来了,正在大厅里等着,是您过去见他,还是把他请过来呀?” 荣音动了动身子,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扎着针,遂道:“你把他请过来吧。” 第464章 卷走所有云彩 陆子易迈步而入,他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高大颀长的身材修饰的十分挺括,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温文尔雅、翩翩如玉。 公馆的丫头们叽叽喳喳地簇拥着他而来,问长问短的,直将人送到门口,还趴在门口不舍得离开。 陆子易一进门,先笑着跟陈伯庸和方小芸见了礼,与他们寒暄了几句。 陈氏伉俪跟他并不陌生,毕竟陆子易是和荣音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也经常去医馆找荣音玩,在奉天之时还请二人到学校去给中医院的学生们讲过课。 二老对这个温文有礼的年轻人很喜欢,一度以为他和荣音将来会成为一对呢,彼时最担心的是他的家世,和他少帅的身份。 没想到荣音到最后还是嫁给了少帅,只不过嫁给的是段家少帅,而非陆家少帅。 只能说是缘分使然,造化弄人了。 小七和忆慈对陆子易也不陌生,礼貌地唤人,陆子易从口袋里掏出两盒巧克力,给了两个小家伙一人一盒。 “谢谢陆哥哥。” “谢谢陆伯伯。” 陆子易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才朝里走去。 眼瞧着荣音躺在床上,他温润的眉眼顿时一凛,脸色一变,“你怎么了这是?怎么还扎上针了?” 荣音淡淡笑道:“没事,就是间歇性的头痛,失眠,得扎两针。” 怀玉搬来一把椅子,请陆子易坐下,又给他倒上一杯茶。 见陆子易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荣音道:“我真没事,你不用担心。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陆子易脸上暗含怒气,“则诚什么时候回来?” 最近真是人人都在关心段寒霆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头也一个劲地在问,好像他不回来,天都要塌了似的。 荣音心里暗叹口气,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回来了。” 听说今天就回,陆子易目光微微闪过一丝诧异,继而沉声道:“总算他还知道回来。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这是在搞什么花样?” 荣音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报纸连篇累牍,外头议论纷纷的,怎么会不知道?” 陆子易眉峰微拧,“所以前几天你去上海,就是为了找他对不对?” 荣音轻点了下头。 “你亲自去找他,他都不肯跟你回来?” 陆子易说起来就忍不住的生气,“早知道我就应该跟你一道去医院,把他揪回来!” 荣音看着陆子易义愤填膺的眉眼,轻笑了下,“我去找他都没用,你去揪他,他就能跟你回来了?” “我……我绑也要把他给你绑回来!”陆子易掷地有声道。 荣音淡淡一笑,“他心要是都长在了别的女人身上,不在这个家里了,即使把他绑回来又有什么用,一个空壳子而已,我也不稀罕。” 陆子易看着荣音的笑容,心里蓦地一抽,“音音……” “我没事。” 荣音看着他蹙成一团的眉毛和看着他一脸心疼的样子,反过来安慰他,“还没到可怜的份上,也没到被抛弃的时候。真到那时候,再哭也不迟。” 但她也永远不会让自己落到被人抛弃的可怜境地。 她跟段寒霆说过一句话,若他不离不弃,她必定生死相依。 反言之,若他离弃了她,那她一定挥挥衣袖,卷走他身边所有的云彩。 …… 段寒霆抵达北平之时,已是下午时分。 在一众记者的追拍下,他不顾所有镜头,先将慕容妍安排进陆军医院,在医院所有医护人员的侧目下办理好入院手续,亲自将人抱到加护病房。 慕容妍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段寒霆,眼睛里一丝情绪也没有,冷冷道:“带我回北平,你就不怕荣音吃醋?” 段寒霆看着她,给她垫好枕头,淡淡道:“不怕。” 又道:“因为她一定会吃醋。” 慕容妍呵笑一声,“那你为什么带我来?别说你真的想照顾我一辈子?我不信。”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段寒霆给她掖好被子,两片薄唇轻启,“信不信由你。” 慕容妍眼睫重重一颤,冷笑出声,“段寒霆,你这是在干什么?可怜我?还是觉得对不起我,想要补偿?可慕容家一百多口人的命,你补偿得了吗?” “我没必要补偿,因为我不欠你的。” 段寒霆定定地看着她,“我这辈子只欠过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妻子,荣音。” 慕容妍怔愣半响,忽然嗤笑一声,“还真是深情呢。你要是真这么爱她,又为什么要把我弄过来给她上眼药?段寒霆,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目前你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养好身体,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时光。” 段寒霆唇角微微一勾,在慕容妍疑惑又愕然的目光中,转过身去,扣上军帽,冷声对阿力吩咐道:“派人好看她,人若是有丝毫闪失,我唯你是问!” “是,司令!” 从医院出来,外头停了一排车,有轿车,也有军车。 段寒霆想也没想,就直接跳上了军车,段舒岚刚要往轿车的方向走,见弟弟上了军车,不由瞪大眼睛,“你要去哪儿?不回家了?” “大姐,你让阿力送你回家吧,我先去一趟军营。” 说着,就让副官开车,带着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往军营赶去。 “喂,喂……” 段舒岚追了两步没追上,气得把鞋子从脚下脱下来丢了过去,“臭小子,有本事你永远都别回家!” —— 回到家,段舒岚就逮着段寒霆骂了一通,足足骂了半个钟头都不带重样的。 怀玉给段舒岚倒上一杯水,直到她骂累了停下来喝水,怀玉才拍着手感慨道:“大小姐厉害啊,您这嘴皮子不去天桥说相声都可惜了。” “去,别在这贫嘴。” 荣音嗔了怀玉一句,“让小厨房给大小姐做点吃的。” “好嘞。” 段舒岚足足灌了一大杯水,才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对荣音道:“阿音,等那臭小子回来,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绝对不拦着,我给你递刀!” 荣音淡淡一笑,“我才懒得打他骂他,白费力气。” 坐下来,荣音又给段舒岚倒上一杯水,问,“慕容妍现在情形如何了?” “我瞧着还可以,没那么糟。人现在还在加护病房,身上还有些外伤没好利索,女人经历那种事情,是挺惨的,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 荣音眯了眯眸,能够让一个一心寻死的人突然有了求生的欲`望和活下去的动力,除了爱情的力量,恐怕就是仇恨的力量了。 但不管是爱还是恨,慕容妍这一生,恐怕跟段寒霆都扯不开了。 起身,荣音换了一套衣服。 段舒岚吃着刚端上来的面,看着荣音,“你要出去啊?” 荣音换上鞋子,“嗯”了一声,“我去一趟陆军医院。” “你去医院做什么?” 段舒岚不由拧眉,“外头可都是记者,就等着抓你们两口子的新闻呢。” “抓呗,我待在家里,这新闻也没见少。” 荣音拎起包包,扭头对段舒岚笑道:“正好摆摆我这正室夫人的架子,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大房风范,估计也摆不了多久了。” 戴上帽子,她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段舒岚看着荣音离开时那骄傲中带着一点萧瑟的背影,像是看到了曾经为了维护家庭而委屈求全的自己,只觉得心被扎了一下,酸疼的厉害。 碗里的面顿时吃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长叹一声,“这叫什么事啊?” 第465章 我会永远陪着您 雷震载着荣音往陆军医院走。 荣音看着窗外闪过的街景,心中真是无味杂陈。 这条路曾经是她上班的必经之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许久都没有回去了,没想到这次回去,竟然是去探望自己的情敌。 不得不感慨,段寒霆这桃花运真是旺的不得了,跟割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多的她简直应接不暇。 想着想着,荣音忽然笑了起来。 雷震从后视镜里看到荣音的笑容,那笑容里夹杂着诸多情绪,有无奈、有苦涩、有可笑,唯独没有开心,看得他心忽的一紧,不自觉有些慌张。 “夫人,怎么了?” 荣音轻轻摇了摇头,笑叹道:“没怎么,就是觉得自己跟《西游记》里面的孙悟空似的,一路都在打怪,说不定打到最后,我也能成为斗战胜佛呢。” 雷震心疼地看着她,他是一路看着夫人走过来的,知道她有多不容易,也知道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但感情这种事情,一向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本着劝和不劝离的信念,他也不好说段寒霆的不是。 沉吟片刻,雷震凝声道:“夫人,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只要您需要,取经路上,我做您的白龙马,永远陪着您。” 这句话,打进了荣音的心缝里,她知道雷震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但他却是她在这上为数不多可信赖的人其中之一,是她的战友。 荣音笑了,由衷地道:“谢谢。” 越长大越觉得,”陪伴“这两个字,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也更有意义。 …… 到了陆军医院,荣音刚下车,就发现几个蹲守的记者,正躲在角落里偷偷拍她。 荣音侧过头,那记者就跟乌龟似的,瞬间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雷震问:“需要我过去把他们赶走吗?” “不用。” 荣音道:“你把他们请过来吧,我跟他们聊聊。” “好。”雷震眼睛一眯,气势汹汹地要过去逮人,荣音赶紧在他身后补充一句,“哎,别动粗啊。” 雷震头也不回地道:“知道!” 然后,荣音就眼睁睁看着雷震如一道黑影,穿过草丛,绕过车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冲角落冲去,速度快到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以至于那些记者连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雷震逮了个正着,一左一右擒了两个,押到了荣音面前。 那俩记者一到荣音面前就怂了,腿直打哆嗦,一个记者慌的不等荣音询问,就赶紧自报家门,“夫人,别杀我,我是京都报社的记者,是冯小姐的同事!” 荣音从他脖子上将照相机解下来,看了他一眼,一边看照片一边问,“你跟婉瑜很熟吗?” “熟,熟得很!”那人狂点头。 荣音一边删着照片一边道:“是吗?你贵姓啊?” “免贵,在下姓王。” “进京都报社多久了?” “没,没多久……才一个月多,还在实习期,没转正呢。请您高抬贵手,千万别砸我饭碗啊夫人!” 那记者看着荣音手里的相机,生怕她给他摔了,汗都从脑门上掉下来了,”这照相机比我的命都金贵,要不您打我一顿吧,求您别砸它。” “我像是那么暴殄天物的人吗?吃饭的家伙,当然得予以尊重。” 荣音轻笑着,手指定格在一张照片上,微微一顿,神情也跟着一愕,“这张照片,你从哪儿弄来的?” 她把照相展现在那人面前。 那人一瞧,“哦,这相机是我哥去内蒙的时候无意中捡到的,知道我喜欢,就拿回来给我了,里面就有这张照片,我当时看着,简直惊为天人呐……” 他叽里咕噜把荣音夸赞了一通,连夸了十几二十句都不带重样的,给旁边一个记者听得一愣一愣的。 荣音也被他逗笑了,“你这嘴皮子,不去天桥说相声可惜了。” 那人憨憨一笑,“我以前还真是个说相声的,但如今这年头说相声的还不如唱戏的,我志不在此,还是想当记者,那多气派啊!” “记者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起码你这拍照技术得好好练练。” 荣音再抬起头来,一眯眼睛,“你刚才说,你跟婉瑜很熟?” 那人愣了下,刚要点头,在荣音的凝视下,又腼腆一笑,不好意思地说:“还行,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话音刚落,雷震就狠狠掰了下他的手腕,疼得他嗷嗷直叫,“啊啊,手断了手断了……” 荣音不去管他的鬼哭狼嚎,将目光投向另外一个正看热闹看的欢的记者脸上,那记者触到荣音的目光,立马敛了笑容,立正站好,“夫人好!” “咱俩见了可不止一回了,你是《知天下》的记者吧?” “呦,您还记得我呐。小人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少贫。” 荣音轻哼一声,将相机也从他脖子上取下来,扫了几眼照片,点了点头,“嗯,你这拍照技术比老王的好多了。” 那人又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您过奖。” 荣音不跟他贫,问道:“上次你来偷拍我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让你多拍点生活照、社会照,天天拍我有什么意思?” 那人面露凄苦,“夫人,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倒是想拍点社会新闻,可没人看啊,现在咱们就靠着拍点豪门贵妇或者大明星赚点噱头了,像您家里这种三角恋戏码,大家都爱看,每次报道出来我们报纸就被洗劫一空,卖的可好了。您可是我们报社的大救星啊……哎哎哎,您别都删了,好歹给我留一张啊。” 荣音把照片都删干净了,才把相机还给他,没好气道:“回头我就把你家报社收购了,专门做时事新闻,不然都对不起《知天下》这三个字。” 又拿着另一个相机对老王说,”我可以不砸你相机,但你得答应我,把那张草原的照片洗出来,送给我。“ “没问题没问题!”老王点头如捣蒜,没想到荣音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荣音也没想把他们怎么着,让雷震把人放了,对他们道:“既然干了记者这门行当,就好好运用手上的职权,多报道点时事新闻,才是你们的价值所在。” 两个人劫后余生,冲荣音重重点头。 荣音看着他们憨傻的模样,微微一笑,“行了,你们走吧。”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夫人,您……您真放我们走啊?” “不然呢,还要请你们吃饭不成?” 荣音挥挥手,转头跟雷震往医院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老王道:“别忘了我的照片。” 又道:“洗的好一点,我付钱的。” 说完,微笑离去。 老王愣愣地点点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半响都没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照相机里存着的那张照片,她在美丽的大草原上,穿着蒙古族的衣服,戴着精美华丽的头饰,笑靥如花,美的像天仙似的,今天近距离这样接触,他就感觉真的跟仙子对话了似的,一个女人,怎么能美丽温柔到这种份上? “我不明白,这么好的女人,这么好的媳妇,段司令为什么还要惦记着别的女人啊?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旁边那记者正在惋惜相机里被删的光光的照片,听着老王的疑问,看着荣音远去的背影,心里也咋舌,“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家里的饭再好吃,也没有外面的屎香。” 老王:“……” 第466章 放弃 回到旧单位,自然免不了跟同事们的寒暄。 众人待荣音很热情,但热情中还夹杂着一丝同情,有的为她打抱不平,替她不值,说她当初就不该放弃医生的职业回家相夫教子;有的对段寒霆颇有微词,却又不敢骂他,便只能痛骂全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有的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她看开些,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呢。 荣音对这些关心照单全收,微笑着说:“说到底这也是我的家事,不必太为我-操心,我能处理好。” 如今关心她的人不少,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更多,但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都是别人的事,全世界都是别人,只有一个自己,所以何必在乎别人的想法。 生活再难,也得过下去不是吗? 径直去了精神科。 荣音先去和慕容妍的主治医生见了一面,了解了一下慕容妍如今的状况。 经过心理医生的心理调适后,慕容妍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她去上海看她那次要好多了,起码能够正常跟人交流了。 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医生说着,轻叹一口气,“不过咱们都是做医生的,知道外伤易治,内伤难疗。皮肉伤结痂后就不疼了,可心上的疤,可不是那么容易消的。” 这一点,荣音自然深有体会。 到了病房门口,段寒霆派来看护慕容妍的两个军士齐齐站起来跟荣音敬礼打招呼,“夫人好!” “你们好。” 荣音保持着得体的仪容,从雷震手里接过食盒,递给他们,“从家里给你们带了点吃的,辛苦了。” “夫人太客气了。” 两个军士受宠若惊地接过食盒,可在荣音要进去病房之时,两个人还有些迟疑,“夫人……” “你们怕我欺负她,回头不好跟司令交代吧?”荣音直接点出他们的疑虑。 军士们面露难色,“请夫人见谅。慕容小姐若出了差池,我们担待不起。” “放心,我不会为难慕容小姐的,就是过来跟她聊聊天。” 两个军士对视一眼,想了想,好像司令离开之前也没说不许夫人进去,便向两边让开了。 荣音推门而入。 慕容妍正倚在床头看报纸,手腕上依旧缠裹着的白色绷带依旧显眼。 她方才就听见门外的动静了,耳听得脚步声传来,知道荣音进来了,但她没有抬头,始终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报纸。 荣音左手右手各拎着不少东西,左手捧着一束花,右手提着一个果篮,还有一些书,见病房里什么都没有,眸光微微一凝。 不过她没说什么,径自走上去,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见慕容妍没有理她的意思,荣音也没有吭声,把花瓶里早已枯萎的花拔掉,将买来的康乃馨插入花瓶中,发现花瓶都不是玻璃的,而是塑料的。 病房里一点尖锐的东西都没有,水果刀这种危险的东西自然更是没有,幸好她买的都是橘子、葡萄、香蕉这种直接剥皮就可以吃的水果。 荣音先将花瓶里注入水,摆弄了一番,又将水果拎进了厨房,动作自然随意的好像这里是她家一样。 见她又进了厨房,慕容妍才抬起头来,望了厨房几秒,又将目光落在床头柜的书上。 她带来的是几本名著:《茶花女》,《飘》,《唐诗》,《宋词》,还有几本诗集。 慕容妍打开诗集,见不光有国外诗人的,还有当代几个才子所作的诗集,打开一看,扑面而来的酸意,情情爱爱、缠缠-绵绵的。 荣音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之时,就见慕容妍拿着诗集,满脸都是不屑的冷笑。 “你还喜欢看这种酸诗?” 荣音径自走过去,将洗好的水果放在柜子上,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诗作,随口道:“酸吗?这可是当代大才子的佳作,小姐太太们争相追捧着背诵呢。” 她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荣音声情并茂,抑扬顿挫,非常有感情,却换来慕容妍的满脸嫌弃,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把诗集还给她。 “我不要,拿走拿走!” 荣音接过诗集,看着她满脸抵触的模样,不由失笑,“小姑娘不是都喜欢这些情情爱爱的酸诗吗,我以为你会喜欢,特意去书店给你挑了几本。” “谁喜欢,我才不喜欢。” 慕容妍冷冷地说着,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报纸。 荣音瞥一眼过去,见她看的正是某小报对他们“三角恋”的报道,偌大的报纸版面还刊登着一张照片,正是段寒霆抱着慕容妍进医院的那一幕。 “这么欣赏自己啊,没想到你还挺自恋的嘛。” 荣音将报纸从慕容妍手里夺过来,也瞧了一眼,“不过段寒霆还是挺帅的,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抱着,是不是还挺不好意思的?” 慕容妍冷眼瞧着荣音,“不用说这么多废话,你今天来这儿为了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反正我人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荣音放下报纸,剥一个橘子递给她,慕容妍不接,她也不勉强,掰开橘瓣自己吃。 “我杀你剐你作什么,你又没惹我。你要是真勾-引我丈夫,我自然不会轻易饶了你,可你没有啊,现在不是段寒霆紧扒着你不放吗?” 慕容妍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眯了眯眸,“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荣音在慕容妍的逼视下,无奈道:“没办法,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呢,你人都来北平了,我这个司令夫人不闻不问的也不合适,起码样子总得摆一摆吧。” “呵。”慕容妍不由嗤笑一声,“有这个必要装模作样吗?” 荣音摇摇头,轻叹一口气,“你是慕容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随性自在惯了,不知道做人媳妇的难处。装大度,装贤惠,装着装着,自己都快信了。” “可即便如此,你不还是不舍得把司令夫人这个位子让出来吗?又何必假惺惺地过来跟我这样说。” 慕容妍一副看穿荣音的模样。 荣音吃着橘子,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你说的对,我是挺舍不得的。舍不得这个好不容易建造的家,舍不得和段寒霆风风雨雨走过来的这段婚姻,舍不得在这段婚姻里投入的所有感情,所以,我在努力地维护,我今天跟这个斗,明天跟那个斗,把所有靠近他的花花草草都砍光、砍净,以为这样就安全了,以为这样,他就会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可人总有累的时候,也总有筋疲力尽的时候,尤其是在发现他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我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慕容妍以为荣音会趾高气昂地过来跟她宣战,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向她示弱。 她怔了怔,旋即轻嗤,“真没想到,从无败绩的段夫人,居然也有泄气的时候。” 荣音淡淡一笑,“我也是人,又不是打不死的小强,当然有累的时候。”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段寒霆走到今天,其实挺不容易的,外边的人都以为他是天之骄子,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了,可他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吃过的苦,只会比常人更多。他有理想,有抱负,他的肩上不只背负着奉军的希望,还有中国的希望。以后的路,如果我无法陪他继续走下去,还希望你能陪在他身边,帮助他,走的更久,更远些。这是我一个做妻子的,能给他最大的祝福了。” 慕容妍听着这席话,眉睫重重地颤动了几下。 她这是……要放弃? 第467章 保家卫国 段寒霆到军营召开了紧急的军事会议。 攒了大半个月的军务,将领们见司令回来了,比见到自己亲妈还高兴,一窝蜂地涌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事情,军营里乱纷纷的。 段寒霆打了个响指,示意他们都坐下,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他手上这款还是荣音送给他的百达翡丽,除了洗澡,睡觉,从不会摘。 “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拣要紧的说。” “……” 将要紧事都听了听,给出解决方案,又签了几份紧急文件,段寒霆合上文件夹,“其余的事,你们汇总给阿力,我人都回来了,你们还怕我跑了吗?” 众将领听了这话,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露出了安心的表情,也不再叽喳了。 “都说完了?那我说一句。” 段寒霆将文件夹放在桌上,长手往桌上一搭,环顾一眼众人,言简意赅道:“我已经向南京正式请辞,撤掉海陆空副总司令的职务。” 这一句话,比方才他们说的十几件事都大的多的多,将领们面面相觑,纷纷惊愕地看着段寒霆。 海陆空副总司令的职务有多重,众人心里都清楚,除了委员长,就是他了,不知道多少人都觊觎着这个位子,他们家司令却主动请辞了! “为什么啊?”众人不解。 段寒霆站起身,不答,反问:“这次和湘军一战,我军大获全胜,大伙高兴吗?” “当然高兴啊!” 一营长道:“打胜仗还有啥不高兴的?湘军那么硬的队伍,都被咱们奉军一举歼灭了,整个指挥部都被咱们给端了,太痛快了!” 二营长嗤他一句,“行了行了,不就是你们一营端了指挥部吗,有什么可豪横的?要不是司令拿到了湘军的布防图,你们能这么轻易地拿下吗?” “那我不管,反正胜利是属于咱们的。”一营长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众人哈哈一笑。 段寒霆又问,“那大伙平心而论,如果咱们没拿到这个布防图,这场仗,还打的赢吗?” 这一问,让在座众人脸上的笑容都收了收,一营长梗着脖子,“当然……” 话还未落地,就被段寒霆两记眼刀定住了,话到嘴边不由打了个弯,“当然,不一定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嗤了他一声,一营长讪讪地闭了嘴。 李峰道:“咱们说老实话,湘军这些年在慕容轶的统领下,军事实力大增,确实不容小觑。尤其是打完仗后,清点战俘和机械之时,我们在湘军军营发现了十几箱新型步枪,甚至还有两架狙击枪,迫击炮更不用说了,当时真给我们震着了,要不是咱们先拿下了他们的指挥部,这场仗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刘强等人听着,不住点头,也是一脸的后怕。 段寒霆道:“李峰说的不错。咱们这场仗,是打赢了,但赢得不光彩,不体面。虽然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但咱们得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别侥幸打了场胜仗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说着,他朝一营长的方向看过去,一营长顿时臊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他。 也没当众给他难堪,段寒霆继续道:“这场仗咱们奉军的损失不少,牺牲了不少弟兄,抚恤金都发到各家了吗?” 刘强点头道:“是。我和李峰带着几位营长去办的。” “嗯,辛苦了。” 段寒霆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军饷还够吗?你们垫进去多少,回头过来找我报销。” 刘强和李峰对视一眼,苦笑道:“司令,这次还真不是我们垫付的,我们想垫来着,但开销太大,实在是杯水车薪。银行贷款也不好批……” 段寒霆看着已经批发下去的军饷文件,不由拧眉,“你们没垫?那这钱,打哪来的?” “我们实在没了办法,就和六爷和三叔一起去家里,找了夫人。” 李峰和刘强脸上有几分赧然。 段寒霆则是整个人为之一愣,“钱是音音给的?” 刘强和李峰齐齐点头。 这事荣音还真是没跟他说过,这么大的事,她说担就担了……段寒霆想起这些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一阵堵得慌,眼睛一阵阵的发酸。 见他不说话了,李峰出声道:“司令……” 段寒霆回过神来,敛了敛情绪,见齐齐朝他看过来的众人,道:“说正事。接下来的计划,自然还是要休军整兵,但我想,调大部队回奉天驻守。” 众人都跟着一怔,“什么?回奉天?” “咱们刚回北平没多久,为什么又要回奉天?难道北平又有了什么变数?” “是不是南京那边又整什么幺蛾子了?一天天的,一会儿把我们往奉天调,一会儿把我们往北平调,干嘛呀这是,那我们当鸭子赶呢!” “说起南京我就来气!咱们跟湘军这场仗打的这么难,死伤了这么多弟兄,南京那边一点表示都没有,抚恤金都不发,不发也就算了,还派了一支他们自己的队伍过来指挥我们打仗!一群穿着黄绿色军皮的兔崽子在咱们队伍里耀武扬威的,就会动嘴皮子,仗打了三个月,他们躺了三个月!” “人家何止是在酒店躺了三个月!打仗的时候一个人影都瞧不见,打完仗他们倒出现的及时,把咱们的战利品都抢走了,慕容家那么多宝贝,司令不让咱们碰,可都便宜了那群兔崽子,跟强盗似的!抢这些也就算了,咱们不稀罕,可过来抢咱们的枪咱们的炮就过分了吧,那可是咱们打下来的!” 挑起这个话头,众人便止不住的抱怨,后来越说越气,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拍桌子站起来骂娘了。 “够了!” 段寒霆适时出声打断他们的牢骚,“都骂完了没?” 将领们纷纷偃旗息鼓,可还是一脸的不服气,他们是真瞧不上那些什么所谓的新式军队,可恶极了,不就是仗着委员长么! 一营长憋了又憋,实在是忍不住,“司令,兄弟们是真窝火,这些日子您不在,其实军中怨声载道的。如今俺们也看明白了,什么重用咱们奉军,其实就是拿咱们当枪使呢,冲锋陷阵的是咱们,他们光等着跟在后头捡现成的果子吃,还理所应当的连大子都不给一个,合着咱们该他的,凭什么啊!” 二营长向来是跟一营长唱反调的,今天却也难得跟他站在了统一阵线。 “司令,我今天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今这仗,打的没劲。打来打去,无非就是今儿和张三打,明儿和李四打,打来打去的,不都是打咱们中国人吗?咱们打的越狠,那些列强就越高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咱们真要打,就跟犯我中华者打,杀一个算一个!” “对!没错!” 这下才是真正的群臣激愤,一个个说的脸红脖子粗的,也不管段寒霆爱听不爱听,反正一个个的都跟愤怒的小鸟似的,扯着嗓子嗷嗷的。 段寒霆听他们说了半天,这会儿不生气了,反而勾唇笑了起来。 见他突然就这么笑了,众人却是被他的笑吓了一跳,话音戛然而止,营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众人齐刷刷地朝段寒霆看去,“司令?您是不是被我们气糊涂了?您……没事吧。” “本来有事,现在真没事了。” 段寒霆挑了挑唇,“你们刚才说的都很好,这也是我这次回来的目的。从今天开始,咱们奉军不打内战了,一致对外,保家卫国!” 第468章 回家 刚开完军事会议,段寒霆没心情处理军务,让阿力备车,准备往家奔。 三个半月没着家,想的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刚下火车的时候还有那么点近乡情怯的意味,不敢回家,先去了趟医院,又来了军营。 可方才一听军饷都是荣音给垫巴上的,段寒霆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放在火上烧,以至于会议上群臣激愤,他看上去听的认真,其实魂儿早就飘回了家里。 这会儿是真的归心似箭,一刻也等不及了。 从军营狂奔出去,迎面就撞上了孟六爷和张三叔,两个老头子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一看就是为他回来的。 见到他也没个好脸色,脸耷拉的比西葫芦还长。 段寒霆心一格,暗骂要糟。 他现在这样的身份,在军营中自然是没有怵的人,可眼前这两位是个例外,既是奉军元老又是托孤大臣,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小时候可都是拎过他耳朵,揍过他屁股的,段寒霆不怕他们也敬他们,就是被他们指着鼻子骂也不敢驳嘴,可眼下这要是被他们逮住,非念叨他大半日不可,回家天都黑了。 于是段寒霆蹬足脚力,趁着他们还没开口,火速从他们身旁蹿过,边跑边喊,“我先回家一趟,改天再聆听二位叔叔的教诲!” 说着,身子飞起,脚踩车头,三步并作两步跳进了车里,动作那叫一个快。 “哎……” 没等六爷和三叔反应过来,阿力已经火速载着段寒霆跑远了,两个老爷子回过味来,追了两步没追上,气得差点掏出枪来把轮胎给他打爆了。 还是李峰和刘强上来按住了二老,“六爷,三叔,没必要没必要,自己人……” 成功地从军营里逃脱,段寒霆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阿力也着实松了一口气,他掌心都出汗了,甩了甩手,“吓死我了,真以为要给我爆胎呢,还好我闪得快。” “不至于。” 段寒霆摘下军帽,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争取以最好的精神面貌见家人,漫不经心道:“都是亲叔叔,怎么会跟我一个小辈动真格的。” 阿力道:“那您是不知道二老这段日子是怎么骂您的,说您色欲熏心,不知轻重,已经有昏君的苗头了。” “昏君。” 段寒霆抓了两下头发,薄唇轻讽,“说的是另有其人吧。” …… 从医院出来,荣音觉得自己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有道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其实为了一个男人,女人之间争来斗去的实在没什么意思,以前她争她斗,一来是想要斩断段寒霆身边的花花草草,让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二来也是为了守护他们的家庭;可现在是段寒霆自己想要,问题在他身上而不在慕容妍身上,那她斗争的角色也需要转换一下。 她摆出大方的姿态,跟慕容妍说,“要做,就做他的妻子,当个妾没什么意思。只要他肯娶你,我就把段夫人的身份让出来,成全你们的爱情。” 爱情是美好的,婚姻是艰难的。 如果段寒霆那么想要慕容妍,为了她可以放弃他们的婚姻,放弃他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家,那算他厉害,她有什么理由不成全? 天地如此广阔,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或许离开段寒霆,她的世界还有无限可能,不管是哪种可能,总比一个人独守空房当怨妇要好得多。 想通了这些,荣音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惧怕了。 可为什么,心还是隐隐作痛呢。 段公馆门口停着一辆黑车,雷震开着车往前驶去,老远就认出了车牌号,“夫人,陆少来了。” 荣音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眼睛缓缓睁开,便见陆子易下了车,西装革履地朝她走来,她微微怔了怔,也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子易哥,你怎么……来了?” 她硬生生把那个“又”字吞下去,不过这几天陆子易来的确实有些频繁。 陆子易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直接点破,“怎么,嫌我烦了?” “没有。”荣音轻轻一笑。 陆子易笑了下,将手里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她,“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荣音怔了怔,“这不过年不过节又不过生日的,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想送就送咯。” 陆子易耸了耸肩,温润一笑,“打开看看。” 荣音有些莫名其妙,解开缠线,纸袋里装着一份资料,还有一把钥匙,她怔了怔,再定睛一瞧,竟然是荣公馆的房产转让证明! 而转让方处,正是她的名字。 “这是……”她愕然瞪大眼睛,抬首看着陆子易。 陆子易道:“姨夫死后,遗产都被荣淑、荣玉和荣韦他们几个瓜分了,其实也没剩多少值钱的东西,这个房子当时被烧成一片废墟,也不值钱了,荣二姨太和荣韦把房产证拿到了手,可守着一片废墟没法过日子,卖也卖不出去,这阵子想转手卖掉,好给荣韦在家里娶媳妇,我听到后,就花钱买了下来。“ 荣音怔怔地听着,她已经好久都没听过荣家那几个姐弟的消息了,荣淑死后,只知道荣韦跟着荣二姨太回了老家,荣玉和三姨太却忽然失踪了。 到现在也杳无音讯,她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反正都是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日后若能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既然是你买下来的,那为什么要转让给我?” 荣音对那座荣公馆实在没什么感情,还差点被烧死在那里,从来没有想要把它买下来重建的念头。 陆子易道:“那房子虽然被烧的不成样子,但地基还没损坏,修复一下还是能再盖起来的。你不是一直说想建一座福利院,收养流浪儿童吗?” 荣音一听,眼睛一亮。 “我最近正准备腾出手做这件事了,子易哥,你这房子,送的及时啊。花了多少钱,回头我开张支票给你。” “不用。” 陆子易:“就当作是咱俩合作完成的公益项目吧,买房的钱我有,装修房子的钱我可没有了,你得自己出。” “那当然。”荣音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纸袋,“那我就收下了。“ 陆子易笑着点点头。 —— 回家的途中,段寒霆肉眼可见的紧张。 行军打仗,炮都炸在眼前了都不见他眨眨眼皮,这会儿却是忐忑万分,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荣音。 他觉得他冲进家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先抱抱她,亲亲她,甚至更迫不及待一些,直接做一些有利于身心健康的事情来纾解一下思念之情。 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他应该冷脸到底,让她对他彻底失望,然后离开她。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呢? 段寒霆紧锁眉头,快要愁死了。 但车子刚刚驶进家门前的长街,就见两辆黑车停在门口,一男一女正站在车边攀谈,阿力缓缓往前驶去,道:“司令,那是夫人吧。” 段寒霆也认出来了,不光认出了荣音,还认出了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子易。 他来北平了? 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荣音扬着手上的一个袋子,开心地跟陆子易说着什么,陆子易也笑,笑着笑着,忽然抱住了她。 段寒霆脑门“轰”的一下,气血猛地蹿了上去。 车子越开越近,两个人的脸也就越来越清晰,车子还没停稳,段寒霆就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上前去一把将陆子易推开,长臂一伸将荣音揽入了怀中。 第469章 相依为命 段寒霆突然出现,将荣音和陆子易都吓了一跳。 陆子易突然被段寒霆推了这么一下,肩膀处一阵痛楚,他蹙了下眉,身子也往后退了两步。 “子易哥,你没事吧?” 荣音下意识地想走过去查看他的肩膀,却被段寒霆一把拽住,他看向陆子易,目光清冷,话也硬邦邦的,“什么时候回北平的?” 陆子易看着段寒霆,脸色也有几分不善,“我回北平不奇怪,你回北平倒挺稀奇的,在外面玩够了,终于舍得回家了吗?” 段寒霆眯了眯眼,“家就是家,不管走的多远,多久,它都在这里,我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那可不一定。” 陆子易嘴角扬起轻讽,“没有人会愿意在原地等你,家也一样。说不定哪天你再回来,它就不见了。” 段寒霆神色一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陆子易温润的脸上难得冰冷,眼神如刃地盯着段寒霆,“人往往是拥有了就不懂得珍惜了,可你不在乎的人,在别人眼里是无价至宝。我敢保证,你前一秒松开她的手,下一秒就有人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求着她答应。则诚,你别忘了,你今天拥有的幸福,是当初从别人手里抢来的,那就别怪别人抢回来。” “你不是就想说你吗?”段寒霆冷冷对上他的眼睛。 陆子易上前一步,贴近他的脸,高度不相上下的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地面对面站在一起,荣音夹在中间,好不尴尬。 “对,我说的就是我。” 陆子易毫不迟疑地应下来,“我曾经不够坚定,放手过一次,后悔了一辈子。若上天眷顾,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错过她!”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头朝荣音偏过去。 “音音,你别怕。如果他让你受委屈,你就大胆地离开,我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就算全世界背叛了你,我也会站在你身后,和你一起对抗全世界。” 说完这句酸溜溜的情话,陆子易留给段寒霆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身上了车,扬长而去。 段寒霆露出一个牙痛的表情,扭头朝荣音看去,见她追随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眸光闪闪烁烁。 “怎么,这就感动了?”他有些不屑地问。 荣音点点头,“感动啊,这么好听的情话,很久没有听到过了。看来我的市场还不错嘛,可以考虑一下。” 她说着,甩开段寒霆的手,若有所思地往家走去。 段寒霆跟在她身后,“你刚才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的市场还不错?什么叫做你要考虑一下?你想考虑谁,陆子易吗?” “子易哥很好啊,你不觉得吗?” 荣音背着手往里走,给他分析道:“他出身名家,长相英俊,气质儒雅,现在不当少帅了,不用每天出去打打杀杀,家人也不用每天跟着提心吊胆,投身教育事业,成了校长,气度比以前更好了。更重要的是,他人品好,从来不做朝三暮四的事情,单这一点就已经完败了包括你在内的百分之八十的男人。“ 她每说一句,段寒霆神色就冷一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冷冷呵了一声,“所以你现在又重新看上他了?嫌弃我了,想投入他的怀抱了是吗?” “可以试试看啊。” “你敢!” 这霸道的两个字,生生勾起了荣音的火气。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段寒霆,“我有什么不敢?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你敢在外面找女人,我就敢找男人,你都做了,我有什么不敢做的?” 紧接着她冷笑一声,“当然,我还要脸,不会让你这么没有道德底线。就算我要找男人,也得是咱俩彻底分开后。” 她转身,段寒霆拉住她的手,“音音……” “放开!” 荣音冷喝一声,脸上冰霜密布,“别用你碰过别的女人的脏手碰我,我嫌脏。” 段寒霆看着她愤怒的神色,心猛地抽了一下。 经过的佣人们被吓呆在道旁,半天都没敢移动脚步。 荣音懊恼地蹙了下眉,她不想出这个丑,更不想让别人看笑话,可段寒霆偏要逼她露出这样的丑态,真缺德。 她把情绪抚平,尽量平静地对段寒霆说,“你先去见见小七跟慈儿吧,俩孩子盼你回来很久了。另外,师父师娘也来了,咱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咱俩私下解决,别让长辈跟着担心。不管怎么着,把今天先过去,至于慕容小姐那边怎么安排,晚些时候,咱俩再谈。”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寒霆看着荣音离开的时候,那么瘦削却始终挺直的背影,心忽然一阵钝痛,痛的他有些喘不过气,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迈动沉重的脚步。 他听她的安排,先去房间见了见两个孩子。 三个半月没见,慈儿已经蹿高了不少,清清脆脆的喊他“爸爸”,叫的既清亮又扎实,带着一丝婴孩特有的小奶音,叫的段寒霆心都化了。 抱着女儿在怀里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三个多月压在心头的乌云一下子都散开了,心从未有过的轻松,也从未有过的澄明。 他无法想象,如果他真的跟荣音分开,见不到孩子他该怎么办? 可他更加不能把她们置身于险境之中,比起再也见不到她们的痛苦,他更希望她们能够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 眼眶忽然有些酸涩,段寒霆强忍下来,过去摸了摸小七的头。 相比慈儿小棉袄似的软萌,小七打招呼的方式就要冷酷很多,见到段寒霆,也只是站起来,冲他点了点头,唤了声“二哥”,除此之外就没话了。 段寒霆对这个天生冷情的七弟也是无奈得很,但也不勉强他,因为看到他这个样子,他就想起自己的小时候,跟小七一模一样,是个混不吝的臭小子。 被大姐数落了大半天,段寒霆也没出声反驳,只是抱着慈儿往外走,对荣音道:“那,我去拜见一下师父师娘。” 荣音轻“嗯”了一声,又道:“别忘了还有五妈妈。” “知道了。” 段寒霆应了一声,想像往常一样冲荣音笑一下,凑过去亲她一口,却硬生生忍住了,只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就抱着慈儿走了出去。 荣音望着他的背影,心像是突然间空了一半。 若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凑过来亲她的,可现在,别说亲了,就连笑也这么勉强,看来当爱消失的时候,是真的连装一下都懒得再装了。 不过,她也不需要了。 她要的爱,是平等的、尊重的、一心一意的、势均力敌的,如果对方是在施舍,甚至亲她的时候想的是另外一个女人,那么这种爱,她宁可不要。 只是,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慈儿,荣音觉得心口烧得慌,她不为自己难过,也为女儿感到难过。 如果早知道她和段寒霆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当初一定不会让自己怀孕,更不会千辛万苦地生下这个孩子,因为她知道,父爱对孩子而言有多重要。 哪怕她日后能给慈儿双份的爱,也终究抵不了父爱。 但即便如此,她也会把女儿带走,绝不会把她丢给后妈去养,接下来的路,或许只能靠她们母女相依为命了。 荣音回到房间,找出笔墨纸砚,铺开一张白纸,提起钢笔,缓缓写下“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 第470章 我要跟你离婚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个饭。 席间人不少,但依旧让人觉得冷清,再也不是公婆在世时家宴团圆的感觉,荣音终于理解了“当时只道是寻常”这句话的意义。 人似乎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懂珍惜,失去了又开始怀念跟懊悔,只是逝去的时光早已不能再挽回,失去的人也终究是失去了。 晚饭结束后段寒霆陪小七和慈儿玩了好一会儿,荣音没有去打扰,毕竟这样的时光对孩子们来说太珍贵,也太短暂。 一直玩到孩子们困了,直打哈欠,段舒岚和怀玉将两个小家伙抱去睡觉,段寒霆才回到他和荣音的房间。 荣音正在房间收拾东西,堆得满桌满地都是,有些东西真是不收不知道,一收吓一跳,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东西。 光首饰就摆了满满一梳妆台,她自己买的少,除了段寒霆给她买的,其中大多都是婆婆留给她的,还有各种长辈送的,这么多年攒下来还真不少。 衣服就不用说了,女人本来就爱购物,她和婉瑜每次去商场都要大扫荡一圈,加上她动不动要出席一些场合,礼服和旗袍就更多了,满满一个衣柜只有一小块地方是供着段寒霆的军装和西装,剩下的一大片都是她这三年打下来的江山……看着衣服,荣音突然觉得这桩婚姻里自己并没有吃亏,过的很富足了。 她跟了段寒霆三年,虽然一路走到现在风风雨雨,但快乐的时光要远远多过伤心、难过的时光,所以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见段寒霆回来,荣音抬头看了他一眼,“水都放好了,你先去洗洗吧。” 段寒霆扫一眼屋子,往前走都没处下脚,剑眉微蹙,“怎么大晚上的开始收拾东西了?” “反正闲着也没事,就先把东西整理一下。”荣音语气十分平和,仿佛她就是闲得无聊收拾一下屋子而已。 段寒霆装着自己的心事,也没有深想她的话,进浴室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来之时,荣音已经麻利地把东西都摞到角落了,还没整理完,但起码有下脚的地方,房间看上去不至于那么凌乱。 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鲜味,段寒霆抬眸望过去,见荣音正摆弄着桌子,饭桌上摆着海蛏、扇贝、大虾和皮皮虾,应该是刚蒸熟,还冒着热气。 怀玉端着一盘辣炒花蛤进来,对荣音道:“夫人,五奶奶和大小姐他们都说太晚了,明儿再吃。” “哦,好。”荣音将蛤蜊接过来,让怀玉再拿俩杯子过来。 段寒霆朝饭桌走去,看着个大肉肥的海蛏,不禁来了食欲,忍不住拿了一个吃下去,点了点头,“很鲜啊,这是打哪来的海鲜?” 荣音道:“乔伊师兄刚刚让人送过来的,从青岛直接空运过来的,特意嘱咐这会儿吃是最新鲜的时候,我就让人蒸了一些。” 段寒霆一边吃着一边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功夫几个海蛏和扇贝就下了肚。 怀玉拎进了两个杯子,荣音也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白酒,段寒霆瞟了一眼,惊讶地看向荣音,“大晚上的,喝酒?” “来吗?”荣音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眼里的挑衅和冷芒给激了一下,段寒霆没拒绝,从怀玉手里接过酒杯,“来。” 酒壮怂人胆,他现在也急需刺激一下。 海鲜配白酒,小劲马上有。 吃下一口肥嫩的海蛏,干下一口白酒,辣的嗓子像是被利刃划了一下,开膛破肚一般,胃燃烧起熊熊火焰,但这种直喇喇的感觉也驱散了胸.口的郁气。 即使心灰意冷到如此境地,但一想到“离婚”两个字,荣音还是有种剥皮削骨般的疼。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果断干脆点,总比磨磨唧唧的好。 “相公,来,这一杯我敬你。” 荣音举起酒杯,看着段寒霆,微微笑道,“敬你这三年来,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体贴,所有的包容,没有你的出现,不会有现在的荣音,感谢你。” 这番话她是发自肺腑说出的真心话,是他让她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也是他给了她一个家,虽然这份情是短暂的,这个家也是暂时的,但她仍旧觉得感激。 段寒霆听着荣音的话,有些怔然,仿佛心脏都漏停了半拍,像是突然被定格住了。 “叮”,荣音将酒杯跟他的轻碰在一起,仰头干了下去,这一口喝的太急,辣的她不禁咳嗽起来。 段寒霆手忙脚乱地将纸递上去,要过去给她拍肩,荣音用纸擦了擦嘴,阻住了他的手,“我没事。你坐着就好。我有话对你说。” 她拒绝他的靠近,也拒绝他的碰触,他现在一靠近她,她满脑子浮现出的都是他抱着慕容妍的画面,她是真心觉得不适。 这洁癖的毛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的? 待他坐下,荣音站起身,到书桌取来自己下午就拟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段寒霆,“这是我下午草拟的一份离婚协议书,你先瞧瞧。” 段寒霆心猛地一磕,胸腔发出“咚咚”作响的声音,看着手里“离婚协议书”这五个大字,喉咙重重一梗。 他抬起头,视线沉沉地看着荣音,好半响,才发出不像他说话的声音,“你要跟我离婚?” “是。我要跟你离婚。” 荣音端坐在段寒霆对面,表情无比严肃,语气无比郑重,“既然早晚都要离,不如早离早散,我说出来,总比你说出来,落个抛妻弃子的罪名好。” 段寒霆目光幽幽地看着荣音,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为什么?因为陆子易,所以你这么着急要跟我分开?” 荣音眉头一蹙,苦笑了一声,笑容里尽是无语。 “段寒霆,这个时候你倒打一耙就没意思了。你对我兴师问罪之前,先想想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你好意思质问我吗?” 段寒霆唇紧抿成一线,“音音……” 荣音抬起头,截下他的话头,“好了,我不想跟你吵,我们给彼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吧,别让我讨厌你。”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又干了一杯。 “那就是因为慕容妍。” 段寒霆看着荣音已经红了的脸,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酸涩和钝痛,捏着离婚协议书的手也开始发颤,几乎捏不住了,“音音,其实我和慕容妍……” 他忍不住了,他想说出真相,他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有移情别恋,自始至终他爱的只有她一个人。 “跟慕容妍无关。” 荣音打断他的话,看着他幽黑深邃的双眸,“如果是因为慕容妍,那之前她私自公布你们的婚事和我们的离婚声明时,我就跟你离了,不会拖到现在。当时的我,并不是不委屈,不伤心,但我选择了相信你,但事实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邓诗雯,慕容妍……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但段寒霆,我真的累了。” 她忍着满腔的酸涩,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你说,不同心的夫妻,如何同行呢?” 段寒霆心像是被铁锤重重敲了一下,他看着荣音,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哽咽,“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失望了。” “你是对不起我,你最对不起我的地方,不是爱上了别人,而是不该让我爱上你,更不该对我百般承诺,让我全心全意地相信了你。” 荣音看着段寒霆,眼泪终于克制不住流了出来,“至亲至疏夫妻,老话说的果真不错。如果我们没有相爱过,如果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或许我们还有白头偕老的机会,或许我还可以容忍和慕容妍共侍一夫,可惜,你骗我爱上了你,却又爱上了别人。不过没关系,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也会爱上别人。” 她笑了,“所以,我们离婚吧,我把段夫人的位置让出来,给你心爱的女人,也请你,还我自由。因为我相信,离开你,我只会过得更好。” 第471章 分割财产 对于荣音提出的离婚一事,段寒霆并没有什么异议,算是默许了。 离婚协议书放到一旁,后半夜两个人吃着海鲜就着白酒,都喝的酩酊大醉,海鲜没吃多少,空酒瓶却是瘫了一地,胃里火烧火燎的。 喝下去的是酒,流出来的是泪。 最后两个人稀里糊涂地躺到了床上,段寒霆抱着荣音,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衣领淌进她的心口,荣音仰躺在床上无声地流着泪,痛得呼吸困难。 就这样吧。她对自己说。 现在离婚其实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报纸几乎每天都有夫妻发布离婚启事,解除夫妻关系。 离婚手续办起来也很简单,双方邀集亲属、延聘律师、谈妥条件,各执离婚凭证,最后登报启事:宣告夫妻关系结束。如此就可以了。 对于大多数夫妻来说,这里面最值得商榷的是财产问题,只要财产分割没有异议,离婚便很顺利的就能搞定,自然也有为了财产问题到法庭打官司的。 越是大家族,财产就越难分割清楚,尤其是像荣音和段寒霆这样几乎将所有的财产都捆绑在一起,不分彼此的夫妻。 当年公婆离婚之时,还是比较痛快,因为段家的财政大权都掌握在婆婆手里,钱既然都是她赚的,自然也谈不上分割,而是她想给公公多少的问题。 荣音和段寒霆之间则要难的多。 嫁给段寒霆的时候,荣音还是荣家一个小小庶女,没有娘,爹也不疼,自然不会给她准备嫁妆,彼时她仅有的财产就是阿娘留给她的遗产,后来冯家又给她贴了一份,让她能够体体面面嫁到段家。但嫁到段家后,段寒霆就将自己名下所有产业都交给了荣音来打理,给予她百分之一万的信任。 因此,荣音才有了充足的本金,收购荣氏企业,进行各种投资,包括跟人家合作建学校,开银行等,都是靠钱生钱,还有她“少帅夫人”的这层身份。 所以财产真要分割,真的很难分的清楚。 段夫人临终之前留下的一封遗嘱,说如果日后段寒霆负了她,那么她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将归荣音所有。 这除了是婆婆对她的疼爱,更多的是婆婆出于对儿子的信任,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给他们的婚姻上一层保险。 遗嘱是这样说的,但荣音却不能这样做,不为别的,就为了婆婆生前对她的好,她就不可能让段寒霆净身出户,她做不到这么狠,也没那个本事。 荣音请了一位律师朋友,将她和段寒霆的财产进行了划分。 她婚前在天津买过的一处房产,还有现在余家班在北平的四合院自然归她,除此之外她自己所建立和投资的产业由自己带走,婆婆留下来的产业仍归段寒霆所有,各类房地产股票债券等也都进行了平分,至于她带来的嫁妆,自然是要带走的,留着将来给慈儿当嫁妆。 “衣服、首饰、包包之类的东西我就带走了,就算留下来估计慕容小姐也看不上。“ 荣音又指了指书架上的书,“还有这些书,我都分了一下,医书什么的我就带走吧,好腾出地方来,摆些慕容小姐喜欢的。” 段寒霆靠在窗边,看着雷震带着下人进来将属于荣音的东西一箱一箱地抬走,每抬走一些,家里属于她的气息就少一些,一点一点地都搬空了。 这个时候,他忽然有种荣音想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的感觉。 “大概就是这些了。” 荣音环顾了一下略空的房间,将自己的东西搬走后,房间空了一大半,原本她觉得有些拥挤的屋子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荣音将目光收回来,落在段寒霆这里,“关于财产的划分,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段寒霆黑幽深沉的目光在荣音脸上停留许久,才缓缓开口,“有。” “你说。” 段寒霆朝她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跟我来一下。” 荣音微怔,随着他走出去,想要挣脱他的手,却没能挣开,跟着他到了书房。 “把门锁上。” 是锁上,还不是带上。 荣音心里存疑,却还是听他的将门反锁上了,转身回头,见段寒霆在书架处鼓捣了一阵,旋即原本合在一起的书架突然从两边分开了,露出一条缝隙。 “!”荣音惊了一瞬,她从来不知道书房里还有一间密室,暗藏着这样的玄机。 段寒霆又走过来拉她的手,“走。” 走进密室,书架的“门”就自动关上了。 对于这种感觉,荣音似曾相识,他们以前的卧室里也有这样一间密室,刚结婚那会儿段寒霆就带她参观过,说是他的“小金库”。 后来老帅被炸死,北平差点沦陷,段家也差点出事,当时段寒霆不在北平,荣音张罗着一大家子搬家,小金库怕路上有失,便秘密转移到了韩公馆。 请韩总探长帮忙看护。 后来段寒霆回到北平,带领奉军退守奉天,就将小金库从韩公馆转移走了,至于转到了哪里没告诉荣音,荣音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想起来问。 没想到,居然又转回了段公馆,放在老帅的书房里。 荣音看着那些熟悉的字画和古董,已经没有太多惊讶了,只庆幸它们还在,然而再一转头,又吓了一跳,惊讶地捂住嘴巴。 那一面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冷兵器,甚至还有几把宝剑,剑柄上缀着红色、蓝色的穗子,可想而知旁边的箱子里摆放的是什么。 家里怎么会放着这么多危险的东西? 她瞪大眼睛看向段寒霆。 段寒霆唇角微抿,“是不是一直纳闷我把‘小金库’转到了何处?这些东西,不久前才转移到这里,小七上次大闹书房,差点毁了这些字画。” 荣音眉睫微颤,想起小七前不久泼的书房到处是墨汁,下人们清扫了半天都没清扫干净,段寒霆回来大怒,还拍了小七一顿,原来是因为这些字画。 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贝,若是被泼上了墨,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她这才知道为何老帅和段寒霆都不让人随意进出书房,其实不是因为什么秘密资料,而是因为这间密室。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荣音心想离婚前还把小金库展示给她,该不会是想将这密室里的财产跟她平分吧,那还真是受宠若惊了。 或者是想跟她炫耀他如今的财力,让她知道离开他她会有多大的损失? 那就有点…… 段寒霆道:“慈儿的嫁妆,这些够不够?” “什么?”荣音一怔。 段寒霆轻轻一笑,从后面抱住她,就像从前将她整个人环在怀里一样——这是荣音最喜欢的姿势,像被山环抱一样,给予她充分的安全感。 可眼下她却想拒绝,想推开,手刚刚握住他的手腕,就听到男人在她耳边道:“再让我抱一次,就一会儿,好吗?” 荣音眼眶酸涩,忍了好一会儿,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段寒霆拥着她,与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低低道:“从慈儿出生,我陪她最久的一段时间就是你坐月子的时候,对于女儿,我欠了她很多陪伴……未来,或许父亲这个角色在她的生命中一直是缺失的,我能留给她的,也只有这些物质财富了。希望她以后,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不要像我就好。” 荣音心中一梗,深吸一口气,“即便我们离婚了,你依旧是慈儿的父亲,你想来看她,我不会拦着。” 段寒霆心口一痛,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不了吧,我只要远远地看着你们……平安、快乐就好。” 他不再出现在她们的生命中,才是对她们安全最大的保障。 荣音冷笑一声,“也是,你和慕容小姐很快会生出你们的孩子,我和慈儿,自然是不出现,离你们越远越好。” 她推开段寒霆的手,挣脱他的怀抱,仰头对上他的眼睛,“慈儿还小,太多的物质财富对她来说只会是负担,女儿我既生的起,便养的起,至于父亲,你怎知一定会缺失呢?你这个当爹的既然都不想要她了,确实离她越远越好。这些财富,你留给小七,或者你未来的孩子吧,我和慈儿都不稀罕。” 第472章 离 分割完财产,这婚便算是离了一半。 接下来,只要发布离婚声明就好。 “这离婚声明,是你来发,还是我来发?” 走出段公馆,荣音问段寒霆。 段寒霆看了她半响,良久,沉沉道:“我来吧。” “好。” 荣音应了一声,扭回头。 雷震将后备箱合上,对荣音道:“夫人,可以走了。” 荣音“嗯”了一声,淡淡道:“以后夫人的称呼也得改一改了,段夫人就此下岗,要正式恢复荣音的名字了。” 从今天起,她再也不是谁的夫人,谁的太太,她只是她自己,慈儿的妈妈。 段寒霆心口一窒,动了动薄唇,刚要说话—— “爸爸!” 慈儿迈着不太稳健的步伐被怀玉牵着一步三摇地走过来,胖胖的小身子像个不倒翁似的打着晃,要迈上台阶时脚步不稳,人往一侧歪去。 段寒霆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她,高高地举起来,抱在怀里,颠了颠,“没事吧闺女?” “没。”慈儿奶声奶气的,趴在他的肩头,搂着他的脖子,“不走~” 小家伙还以为爸爸又要离开家出去打仗了。 段寒霆贴着女儿的小脸,抱着她像是抱着棉花,软绵绵的一小团,他大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哄道:“不走,爸爸不走。” 荣音眼泪不受控地滚下来,忙转过头去,伸手擦掉。 可这眼泪不知怎的,擦了落落了擦,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也擦不利索。 她猛地回身,从段寒霆怀里把慈儿抱了过来,开门上了车。 慈儿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哇”的一声大哭,从荣音怀里挣脱出来,趴在车窗上,不停喊着“爸爸,爸爸……” 车子开了起来。 段寒霆看到女儿哭的那一刻,腿不受控制地追了上去,“慈儿,音音……别走!” 他想喊,可一下子失了声,什么也喊不出来。 荣音坐在车里,一手紧紧搂着慈儿,早已是泪流满面,模糊了双眼。 …… “别出声。” 回国的游轮,他捂住她的嘴,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英俊的面容,一双眼眸凌厉又清寒,声音沉沉地问她,“这,可有能藏身的地方?” 那是两个人的初见,这一见就钟了情,误了终身。 第二次见面,他浑身是血地躺在地窖的床板上,面容苍白如蜡,明明疼得要命,却还能笑着跟她打招呼,“小丫头,又见面了。” 第三次,是在大街上,她被几个日.本人欺负调-戏,他犹如神兵天降,猝不及防地出现。 “你这丫头,叫我好找。”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 但段寒霆跟她说,他真正动心的那一刻,是在他的生日宴上,她扮成老生特意为他唱的那曲《捉放曹》,就是那一曲,唱进了他的心缝里。 要是这么算下来,似乎她才是先动心的那一个,或许在感情世界里,先动心的那个,便会是输的那一方。 她输了,她认了。 十八岁结婚,二十一岁离婚,年纪轻轻的荣音恢复了单身,三年的婚姻,她并没有失去什么,还得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值了。 —— 从段公馆离开,荣音便带着慈儿搬进了天津她那所位于法租界的小洋房里。 雷震自然是要跟着她的,除此之外,她还带走了刘妈和怀玉,段寒霆原本还想再拨给她几个奶娘和丫头,好照顾慈儿,荣音拒绝了。 一来家里住不下那么多人,二来慈儿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让她没有母亲陪伴,她要给女儿双份的爱才行。 小洋房在来之前就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雷震和刘妈、怀玉收拾了整整一天,才把东西归类清楚,荣音哄了慈儿好久,才把小家伙哄睡着。 听到楼下有动静,荣音给慈儿盖了盖被子走出去,走下楼梯,就见汪拙言和冯婉瑜站在客厅。 “你们怎么来了?” 婉瑜见到荣音,就抱住了她,眼圈通红,带着哭腔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荣音刚刚干涸的眼泪,被婉瑜勾的又掉了下来。 他们一到天津,汪拙言那边就收到了消息,婉瑜一开始还不信,直到到了这里,看到荣音,才信她是真的跟段寒霆离了。 婉瑜坐在沙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把段寒霆来来回回骂了八百遍,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段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一个赛一个的渣。 汪拙言在一旁附和着,跟她一起骂,顺便负责给她们递纸,心疼并担忧地看着媳妇,“慢点哭,别抽抽……” 婉瑜怀了孕之后脾气比以前更大了,泪点也比以前更低了,平常一点小事都会引她哭起来,更别说荣音离婚这么大的事,更是哭的稀里哗啦。 荣音倒是流不出泪来了,反过来安慰婉瑜,“好了,别哭了。你还怀着孕呢,哭伤了对孩子不好。你想让你的宝宝一生下来就是个小哭包啊?” “我是替你心疼,替你不值!你为段家,为段寒霆做了那么多,到头来他说弃你就弃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啊!” 婉瑜气得不行,“我原本觉得段寒霆跟段寒江不一样,没他弟那么多花花肠子,结果我还真是看错他了,论冷酷无情他段寒霆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说着,她又忍不住瞪汪拙言一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朝三暮四,大尾巴狼!” 汪拙言平白无故被扣上这么一口大锅,委屈得要命,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再说,段寒霆那家伙本来就不靠谱,能跟他一样吗? 婉瑜蹬了他一脚,“你走开,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姐妹聊天,最烦你们这些臭男人了……” “好好好,我走我走,你别动了胎气。” 汪拙言见此时此刻留在这里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只能躲远点,又不放心地对荣音道:“你看着点她。” 荣音点了点头,“没事儿,我不会让她太失控的。” 婉瑜和荣音靠在一起,她握着荣音的手,问她,“怎么说离就离了呢,是因为慕容妍吗?” 荣音摇摇头,“不全是。两个人的感情走到尽头,除了有第三者插足的因素在,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夫妻两个还是否同心合意,能否再一起走下去。段寒霆身份在那,打从我们在一起,往他身上扑的女人就没断过,我从来没怕过她们,一来是对自己的自信,二来也是段寒霆给了我底气和勇气,可以跟她们撕。” 她低低道:“可是他对慕容妍,确实和对别的女人不一样。他也有逢场作戏的时候,也有狠不下心的时候,但从来没像这次这样认真过,我想,他是动了心了。一个女人,如果让男人开始心疼,那就离爱不远了。我再争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趁着慈儿还小,尚不懂事,我想对她的伤害也会轻一些。”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婉瑜拧眉道:“那慕容妍哪里都不如你,段寒霆到底看上了她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家花不如野花香?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值得人信任的男人了!” “汪拙言很好,你千万别因为段寒霆而对他有什么意见,那他要冤枉死了。” 荣音搂着她,淡笑道:“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或许我将来也会遇到一个更好的呢。但靠男人,不如靠自己。我的人生,也该开启新的一页了。” 她说过,离开段寒霆她只会过的更好,说出来的话,就得做到。 第473章 三封信 段寒霆在书房枯坐了一夜。 灯未开,暗夜中只有一点暗淡的光芒在闪烁,烟灰缸里已经落了满满的烟头,他一根一根地抽着,一晚上动也不动。 他想起音音跟他说的每一句话,她说离开他之后,她一定会过的更好。 这一点他从来不怀疑,就是因为她离开他之后她会过的更好,他才走了这一步棋,他要保证她和慈儿的绝对安全,而现在留在他身边,已经不安全了。 桌子上,摆着三封信。 一封是他写给岳父杜月笙的,今天晚上就要寄出去,信上没有谈太多,只是请他帮忙照顾荣音母女,以他的能力定能护她们周全。 一封是他写给荣音的,这封信势必要封存起来,等到日后有机会再寄给她。 第三封,是他写下来的遗书,是写给段家的家人及后人的。 他所有的牵挂和难以言说的心事,都在这三封信里了。 另外,旁边还有一封他手写的离婚声明。 书房的门吱啦一声被推开,段舒岚走了进来,她打开灯,就看到段寒霆僵硬的面庞和红肿的眼泡,她轻叹一声,将门带上。 走过去,她便看到了书桌上连摆着的三封信,还有一封离婚声明。 在看到“遗书”的那一刻,段舒岚没忍住,捂着嘴巴,眼泪夺眶而出,“你、你、你……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呀?” 段寒霆咬住烟头,垂下眉眼,看着那封离婚声明,只觉得心口绞一般的疼。 他不图什么,他就图荣音和慈儿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为此,他什么都能豁出去,何事都能够承受。 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他哑着嗓子问,“小七怎么样?” 段舒岚抹了把眼泪,深吸了口气,道:“一整天都没说话,刚才我以为把他哄睡着了,一抹枕头,是湿的,小家伙在被子里哭的一抽一抽的。” “哭什么?”段寒霆蹙了下眉。 段舒岚气道:“你说他哭什么!小七和慈儿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干什么都在一起,这突然分开了,他能受得了吗?你别看小七小,心里敏.感着呢,什么他都知道,哭怎么了,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狼心狗肺呐!今天荣音和慈儿从家里离开,我都不敢带着小七出去,否则还不知道两个小东西要哭成什么样。” 她骂着骂着,又哭起来,“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闹到离婚这一步?音音那么能干的一个人,留下来帮你不好吗,你干嘛非得自己一个人扛?” 段寒霆又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着,良久,才缓缓开口。 “我当然知道音音的能力和勇气,如果我把我的打算告诉她,她一定会穷尽一切力量助我完成,可姓宋的是什么人?我既然已经决定跟他分庭抗礼了,就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而我俩只要一斗,那就不是伤的问题了,而是死。万一我死了,音音怎么办,让她成寡妇吗?” “呸!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别说死的不一定是你,就算是你,你怎么知道荣音不愿意为你守寡?” “我不愿意。” 段寒霆硬生生道:“我怎么舍得让她为我守寡!” 他太了解荣音是个什么脾性,她认准的人,认准的事,犟的像牛一样,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她重情重义,又敢作敢当,最不怕往自己身上揽责,万一他真的死了,她一定会替他守着段家,把段家老老小小都扛在肩膀上,一辈子都耗在这里了。 可是,凭什么呢? 段家的担子,不应该由她来扛,他更不希望她的后半生都守着他的棺材过,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半辈子可以去经历,去生活,甚至重新嫁一回。 她那么优秀,那么完美,从来都是抢手的,爱慕她的人千千万,他不愁她嫁不出去,可是…… 一想到她或许会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另一个男人将拥有她的一切,包括她的身子还有她的心,他就觉得受不了,一分一秒也受不了。 他的音音,怎么可以嫁给别人呢? 段寒霆猛地从书桌上站起来,拿起车钥匙,二话不说就从书房冲了出去。 段舒岚在他后面追问,“你去哪儿?”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跑远。 唉,这叫什么事啊! 段舒岚深深地叹一口气,她都不知道弟弟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人家都是一心求生,他倒好,一心求死,还把后事都准备好了。 她将目光投向书桌上的几封信,扫了一眼,视线落在那封署着“荣音”名字的信封上,拿了起来。 —— 暗夜,段寒霆取了家里的车,连阿力都没叫,就自己开着车疾驰出去。 北平已经宵了禁,可他还是动用自己的特权,出了城门,往天津开去,又费了好大的功夫进了法租界,到小洋房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怎么就能让自己走到离婚这一步呢? 其实荣音抱着慈儿上车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尤其是在看到慈儿拍着车窗哭着喊爸爸的时候,他一颗心都要碎了。 他是个混蛋,让自己心爱的两个女人哭成那样,伤心成那样,他特别想让她们回来,他发疯似的想见她们,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荣音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他用慕容妍来扎她的心,她便不会原谅他了,更不会再跟他复合。 而他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请求她的宽恕与原谅呢? 这一步,就算是走错了,他也只能继续走下去,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段寒霆抬头望着这栋漂亮精致的小洋房,这栋小洋房他来过的次数不多,记得第一次来,荣音请他喝了杯咖啡,咖啡是什么味道他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吻她的时候,她的唇是软的,味道是甜的,甚至连空气中似乎都在散发着浪漫的因子,那时候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个女人娶回家。 曾经的他,多么勇敢又无畏,他迫切地想成一个家,这份迫切,是荣音带给他的。 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踏入婚姻之中,会尝到爱情的滋味,会有跟一个女人共度一生,生儿育女的念头。 而遇到她之后,“白头偕老”这四个字,他就再也没想过别人。 只可惜,他低估了时势的残酷,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被父母护在翅膀下的少帅了,他身后是数十万奉军,肩上扛着家国责任。 父亲的血仇要报,国家的领土要守,家仇国恨,样样都需要他去抛头颅、洒热血,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完成。 他不后悔娶了荣音,虽然和她相识至今只有短短三年的时光,他却饱尝了此生从未有过的甜蜜与快乐,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三年,却好像半生那么长,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没能好好地陪伴她,让她在这段婚姻里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委屈。 太多的亏欠,太多的抱歉,无法言说,都在信里了。 如果能够活着回来,那么,他将用余生来弥补荣音和慈儿,哪怕到时候她已经另嫁他人,哪怕到时候她不肯原谅他,不愿再见他,他也要站到她面前。 告诉她,他段寒霆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做荣音。 他希望,能够与她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眼看着天就要大亮,段寒霆驱车离开了小洋房,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474章 搞事业 暮色铺陈,闷雷大作。 天津卫连下了两日暴雨,伴着电闪雷鸣,那架势似乎要把整个城市淹掉似的。 港口的船出不去,渔民们望洋兴叹;工坊停电,工人们被迫困在里头抽烟赌钱,骂着这作妖的天;老百姓们躲在家里,忧心忡忡,怕把房子给淹了。 空旷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荣音借此机会偷了个懒,在家里足足躺了两日,几乎没下过床,把这些年缺的觉都给补回来了。 刘妈和怀玉很是担心,怕荣音出什么问题,却又不敢进来打扰她,怕搅了她的好梦,方小芸道不用担心,“等她睡饱了,自己会起来的。” 就算离了婚,但还有慈儿呢,即便为了女儿,荣音也不可能想不开寻短见的。 荣音其实没有睡的很实,她们说的话她都能听到,也能感受到她们的担心,但就是闭着眼睛不想醒,醒了太难过,还是睡着吧。 迷蒙间,床动了动,被子的一角也被掀开了,一个软软的小身子钻进了她的怀里,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下,奶声奶气地唤,“妈妈。” 耳朵被唤醒,荣音睁了睁惺忪的双眼,入目便是慈儿一张胖嘟嘟的可爱小脸。 她抱着女儿,亲了亲她的小脸,轻搓了下困肿的眼皮。 慈儿在家里的时候皮的厉害,这两天反倒乖的很,不哭也不闹的,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似的。 荣音摸了摸女儿毛茸茸软绵绵的头发,一颗心突然变得平静下来,既然睡饱了,就该起来了,总不能躺一辈子,她还有女儿需要照顾呢。 抱着慈儿从被窝里爬起来,进浴室泡了个澡,母女俩一边洗一边闹,弄得浴室里都是白色的泡泡,水溅了一地,却也难得的开怀大笑。 客厅里的众人听着楼上浴室里传来的笑声,都跟着怔了怔。 能笑出来,是不是就代表着雨过天晴了? 大暴雨过后,还真是放了晴。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明显凉了不少,一早一晚很多人都开始套上毛衣了。 荣音从家里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师娘和闺女去逛商场,换季了,得置办几件秋冬季节的衣服才行,尤其是慈儿长得快,身上的衣服眼看着就小了。 娘仨在商场里买买买,不一会儿就满手的大包小包,雷震跟在她们后面充当拎包的,也跟着赚了几身衣服。 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从里到外不是妹妹给他置办的,就是荣音顺手给他买的,被这姐妹两个安排的明明白白,也是很幸福了。 逛完商场,雷震就开着车载着她们去了荣氏企业,现在既然定居在天津了,离荣氏就近了,以后工作也更方便了些。 慈儿还是第一次跟着荣音来到荣氏,可爱的小家伙自然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慈儿也不认生,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众人,去扯外国人的大胡子。 众人都被她逗的哈哈大笑,气氛一片热闹。 乔伊看着荣音,眸光深深,“怎么样?以后就定居在天津了?” “短时间内是不会走了,以后……谁说的准呢。” 自从她从段公馆搬出来,关于她和段寒霆离婚的小事便甚嚣尘上,离婚声明还没登呢,新闻已经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这两天小洋房里的电话也接连不断,或询问或慰问,她睡着了自不去理会,醒来后先给父亲回了个电话,杜玉笙想让她带着女儿回上海,彼此有个照应。 去上海也并非不好,但眼下这边还有一摊事没有解决,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先一桩一桩地解决了再说。 乔伊轻叹口气,“你说说,早知今日,你提前几个月离婚,我俩凑一对多好。可惜我现在名草有主了,不然肯定不会放过你这个富婆。” 荣音被他逗的笑了下,剃他一眼,“师兄,你这话说的太假了,汪家五小姐可比我富多了,你舍得为了我离开她?” “瞧你这话说的,咱俩是什么关系,你师兄我是那么重色轻妹的人吗?” 他轻搂荣音的肩膀,一脸的正义凛然。 荣音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去,毫不给面地揭穿他,“你是。” “你这么说就伤人了……” 乔伊一脸受伤模样。 “好了,别贫了。”荣音睨他,“我又不是没人要了,还用得着你来接盘吗?你好好跟汪小姐过日子吧,别把人家弄丢了。” “这你放心,我不像某人不懂得惜福,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不要非要出去乱搞。” 乔伊想起段寒霆就气得慌,见荣音脸色微变,他便刹口不说了,拍拍她的肩膀道:“别担心师妹,像你这样条件的女人在婚恋市场绝对是绩优股,只要放出消息去,追你的人肯定得从这里排队排到你家门口,咱们到时候好好挑挑,一定挑个比段寒霆好的,气死他!” 荣音简直是无言以对,她好不容易从婚姻的围城里抽离出来,怎么可能再让自己轻易走进去,那不是缺心眼吗? 现在的她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只想一门心思搞事业,男人不可靠,唯有钱可靠。 至少不会背叛她,长腿跑掉。 荣音想起一事,“对了,最近有没有一个小伙子拿着名片来公司找我?” “你是说在火车上给你糖吃救了你的那个?” “对,就是他。他来了吗?” “没有。我还特意问过成经理,他说没有拿名片找过来的。” 荣音轻点了下头,心想着可能小伙子已经寻到了适合他的工作,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她和乔伊在各个部门转了转,荣氏现在的发展早已步入正轨,乔伊师兄做事非常靠谱,这也是她为何重金请他回来的原因,有他帮忙管理着公司,她尽可以当甩手掌柜,只管把账本理清就可以了,按照这个发展趋势,荣氏很快就能占据医药公司的龙头,她跟乔伊商量着,想在上海再开一家分公司。 一边巡视一边商量着开分公司的事,转到仓库物流部,众人异口同声,齐刷刷地跟她打招呼,“荣总好。” 荣音微笑着回应,“大家好,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冷不丁一转头,不远处一个正在搬货的青年小伙正瞪大眼睛看着她,荣音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正是在火车上帮助过她的那个小伙子。 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衣,配着一条发了白的牛仔裤,头发也剃的很短,比在火车上的那个小伙子多了几分精神气,干净利索又阳光。 青年足足愣了半响,听旁边人喊他,“小虞,愣着干嘛呢,快搬货。” “哦哦哦。”青年继续闷头干起活来。 乔伊刚把管理仓库的经理喊过去,见荣音目不转睛地盯着斜前方,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唤回她的神来,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荣音缓缓回头,抬手指了指正在搬货的青年,问成经理,“新来的?” 成经理连连点头,“啊是,从上海来的,叫小虞。小伙子高中毕业,人挺机灵的,腿脚也勤快,我特意从人事部吴经理那把人要过来的。” 乔伊在旁边听着,看着荣音的神情,顿时明了了几分,“怎么,小虞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小青年吧?” 荣音淡淡一笑,“巧得很,正是。” 成经理愣了,“什么小青年?荣总,跟小虞认识?” “认识。” 荣音见小虞还在马不停蹄地忙着,对成经理道:“一会儿他忙完了,你让他过来找我。” 成经理连连点头,“哎,好嘞。” 第475章 都是活该 荣音和乔伊去实验室转了转,惊雷计划的疫苗早就研制出来了,只是还没有投入大量生产。 “日方那边我瞧着也没有动静了,估摸着是知道解药研制出来了,就干脆放弃了惊雷计划。”乔伊道。 荣音摇摇头,“我觉得未必会放弃。惊雷计划他们动用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会如此轻易地放弃吗?这可不符合日本人的行事作风。” 想起惨遭毒手的莱恩导师,乔伊的脸色跟着变了变。 荣音不放心地叮嘱道:“还有啊,你千万不要放松警惕,日方对你的暗杀计划还没彻底收手,不被他们抓到什么事都没有,一旦被抓就彻底玩完了。” “你放心吧,我多惜命啊,再说我现在好歹是汪家的准女婿了,他们就算想抓我,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乔伊颇为嘚瑟地扬了扬眉。 荣音笑望着他,“瞧着这自信的样子,看来是八字已经有了一撇了,什么时候和汪五小姐办事啊?用不用我帮你张罗张罗?” “不用。我已经派人去山东接我父母了,等他们到了天津,就可以去汪家提亲了。” 乔伊说着,喜上眉梢。 荣音忍不住鼓了鼓掌,“你这动作够快的啊,厉害厉害,不愧是我大师兄。” 乔伊继续嘚瑟,“那是。” 师兄妹两个贫了一阵,听见敲门声,荣音一扭头,就见一个小青年束手束脚地站在外头,正是小虞。 荣音把人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都、都行。” 荣音便煮上一壶咖啡,回头见小虞还战战兢兢地立在门口,局促不安的模样,不禁轻笑了下,“别愣着,坐啊。” “哎。”小虞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咖啡煮着,荣音同他闲话家常,问他适不适应这边的气候,适不适应公司的气氛,适不适应现在的工作,等等。 小虞一板一眼地回答着,不管问什么都说“挺好的”,但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只是看着荣音,还是有些不太敢认,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这么看着我,短短几日不见,认不出我来了?” 小虞略有些害羞地挠挠头,“我没见过您这么年轻的女老板,拿到名片的时候,还以为您跟我开玩笑呢。” 下火车的时候荣音给了他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荣氏企业董事长荣音”,当时他只觉得这个名字挺熟悉的,但没太往心里去,他印象中的老板大多都是老头子,再不济也是中年人,女老板不是没有,但一般也都是冠着夫名,某某太太,某某夫人,所以像荣音这样年纪轻轻就当董事长的,他确实不太敢信。 在北平晃悠着找了好多工作都不太满意,走投无路的时候摸出这名片,一路打听了来了天津,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他这才知道为什么看到名字的时候那么熟悉了,原来竟是大名鼎鼎的奉军少帅夫人。 难怪,难怪。 “所以你进公司也没给经理看名片,是怕我是个骗子?” 小虞赶忙摇头,“不,不是,我是怕经理觉得我是骗子……” 荣音轻勾了下唇,将煮好的咖啡给他倒了一杯,小虞忙伸手接过,“谢、谢谢老板。” “不管怎么说,你能来我还是挺高兴的。” 荣音抿了下咖啡,道:“后面我来公司的次数应该会多些,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如果我不在,你跟吴经理或者乔总说也是一样的。” 小虞点点头,又道:“我没、没什么需要,吴经理对我挺好的,仓库的工作也不是很累……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 “妈妈……”慈儿找了过来,脸上还挂着泪,刚刚哭过的模样,荣音过去把她抱起来,擦擦她的泪,“怎么了这是?” 方小芸无奈道:“刚才还玩的好好的,回头没瞧见你,这就哭开了,怎么哄都不行,一定要来找你。“ 小虞在慈儿和方小芸进来的时候就站了起来,看着被荣音抱在怀里的小家伙,长得白白嫩嫩,水灵水灵的,可爱极了,睁着大眼睛瞅着他。 他低头,在口袋里摸了两下,摸出两块糖果,捧在手心,“给。” 慈儿看了看糖果,眼睛亮了亮,又将询问的眼神朝荣音看过去,奶声奶气地唤,“妈妈。” 荣音轻笑,“叔叔给你,你就拿着吧。” 慈儿这才拿了一块,大眼睛看着小虞,“谢谢叔叔。” 小虞朝她笑了下。 直到荣音抱着女儿离开,小虞看着她们的背影,一颗心都还在震颤,这么可爱又美丽的母女两个,简直像坠落人间的天使。 又不禁想起最近议论纷纷的离婚风波,实在是想不通,那奉军少帅是瞎了眼吗,居然抛弃这么好的女人? …… 荣音这几日没闲着,马不停蹄地忙,一会儿去公司,一会儿去商铺,一会儿去药店,她名下的产业多,即使离婚后分割财产属于段家的那一部分不需要自己来看了,但自己的这些也不少,理起账本来依旧够她疼痛几天的,但如今她却乐此不疲,就是想忙起来,不让自己停下来思考。 这一天她突然想起来,财产是分割清楚了,但离婚声明还没有发。 虽然现在外界对她和段寒霆之间的事情已经是议论纷纷,知道他们要离婚了,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不过这离婚声明应该怎么发,荣音还真是没什么经验,便打电话咨询一下婉瑜,她在报社工作,见多了这种离婚的事情,肯定是信手拈来。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问,婉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阿音,离婚声明,段寒霆已经拟好,派人给我送过来了,我一直压着没发呢。” 好像心口被一个大铁锤重重击了一下,一股钝痛袭来,迅速爬满全身。 荣音也沉默了。 她原本以为,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没想到这种痛具有这么长的延续性,以至于到了现在,段寒霆还有法子能伤到她。 听到电话那头没了动静,婉瑜紧张地问,“阿音,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荣音短促地笑了下,笑容转身即逝,“我只是没想到,他如此迫不及待,可能是急着赶紧发完离婚声明,好快点将慕容妍名正言顺地接回段公馆吧。” “做他的春秋大梦!”婉瑜气道:“你等着,我现在就把离婚声明给他撕了!” 她要撕,被汪拙言给拦下了。 “你撕离婚声明有什么用,你撕了他写的,荣音不还是要写一份?算了,别折腾了,反正这婚已经离了,也不差一份离婚声明了,早发了早完事。” 然后听见“嘶”的一声,应该是婉瑜气不过踹了汪拙言一脚。 荣音道:“婉瑜,别闹。汪少说的对,早发晚发都是发,既然他这么迫不及待,那就尽快登报吧,我也好早点跟他一拍两散。” 挂断电话,荣音捂着心口,疼得弯下了腰,一摸脸,竟满手的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下的。 她看着摆在面前的宣纸,只觉得满纸荒唐,满心可笑。 这就是她爱上的男人,这就是她爱了这么久,到现在也无法从心里革除的男人……其实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究竟是怎么爱着爱着,就突然不爱了呢。 可惜,她没有跟他学会这种特异功能,所以现在活该难受。 真是活该,活该啊。 荣音的手握住宣纸,揪成一团,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扬在半空中飘落下来,就好像她的一颗心,早碎的一塌糊涂。 第476章 征婚启事 后面几天天气放了晴,日日大晴天,街上的雨水都不用专门洒扫,就被太阳烘干了。 原以为暴雨过后天气会凉下来,没想到反而迎来了秋老虎,且势头很猛。 荣音就顶着烈日炎炎,在天津街头来回地蹿,忙的脚不沾地。 但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路人的侧目。 离婚声明一发,段寒霆和荣音之间的关系便彻底宣告解除,曾经那般恩爱的一对璧人就这样散了,不禁令人唏嘘惋惜。 女性们替荣音感到不值,对奉军司令始乱终弃的行径纷纷表示谴责,支持荣音离婚,称赞她替当代女性树立了独立、果敢的形象,是值得学习的榜样。 也有不少家庭主妇抨击她徒有一腔勇气,离婚一时爽,其实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丈夫出轨又如何,只要她正室夫人的地位不倒不就好了? 最后叹一句:日子嘛,忍着忍着就走完一生了。 不管是称赞还是抨击,荣音听到耳朵里都是风过不留痕,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说再多也不过都是些风凉话,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但说到底,日子是自己的,开不开心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说了算。 只是离婚声明发布后不久,一张关于荣音的照片突然被刊登到了《知天下》发行的报刊上,作为新女性杂志的封面,一下子引起了轩然大波。 荣音起初不知情,她去巡店,结果在回家的路上车子被围堵了,前后左右夹击,围的水泄不通。 雷震如临大敌,差点把枪掏出来。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当街行凶绑架,荣音蹙紧眉,心道她现在虽然不是司令夫人了,但也不至于连人身安全都保不住吧? 然而围观的人群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普遍是男性,而且如狼似虎的,手里都拿着一本杂志,封面是个穿蒙古衣服的妙龄女子,很熟悉的样子。 定睛一瞧,不是她又是谁? 荣音瞳孔骤然一缩,降下车窗就从一人手里夺过杂志,一看封面,可不就是她吗? 这不是她在科尔沁穿着蒙古族衣服被人偷拍到的那张照片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还成了杂志封面? 看着熟悉的《知天下》三个字,荣音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翻开杂志,第一页登的,居然是她的“征婚启事”! “!”荣音的眼睛一下子瞪的霍大。 耳边涌来一群聒噪的声音。 “荣小姐,您看我怎么样?本人姓赵,经营着一家饭店,规模虽然不大,但也算是小资了,今天二十五岁,未婚,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你考虑一下呗?” “荣总你好,我是矿场的老石啊,您还记得我吧?前不久我们厂又开采出一座矿山,只要你跟了我,保管以后吃香喝辣,吃穿不愁,坐拥金山呐!” “荣女士,鄙人姓孙,赵钱孙李的那个孙,是一名海归博士,现在在一家公办大学里做教授。我知道你也是博士,相信我们一定很谈的来。” “段夫人,哦不对,现在应该称您荣小姐了。我年纪不大,是刚刚毕业的一名大学生,学医的,想到贵公司去实习,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年轻啊,未来有无限潜力等着您亲自开发,只要您肯培养我,我相信我一定是一支潜力股,将来能够带给您巨大回报,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入赘!“ “……” 各种声音像蜜蜂一样嗡嗡嗡地涌进耳朵眼里,荣音简直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将车窗摇上,将所有的喧嚣都屏蔽在外,拧眉问雷震,“走的了吗?” 雷震一直在不停地摁喇叭,想要开着车杀出重围,但围观人群实在太多,根本动不了,他一张脸黑的跟煤炭似的,“再不行我只能下去揍人了。” 他已经准备好了拳头,荣音动动唇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一阵鸣笛声,警局的人及时赶到,拿着警棍驱散开了人群。 “干嘛呢干嘛呢,聚众闹事?想进局子蹲两天?” 为首的警官穿着一身警服,那么正义凛然的警服都掩不住他的一身痞气。 韩晓煜手执一根警棍,在人群中比划了两下,便成功吓退了一帮人,他倚在车门处,车窗适时降下来。 荣音看到韩晓煜那一刻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韩晓煜回头看着荣音,挤眉弄眼一波,道:“我现在也未婚呢,荣小姐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荣音:“……” 警车帮荣音开路,一路护送着她进了法租界,平安回了家。 韩晓煜让同事们先回去,他则跟着荣音进了家门,东看看西瞧瞧,他一直知道荣音是个小富婆,但还真是不知道她在天津也有一处房产,还是在法租界。 一进门,就被慈儿扑了个满怀,“舅舅~” “哎!”韩晓煜应了一声,就将慈儿抱了起来,动作十分娴熟,一看就是在家里抱韩晓笙练出来的。 怀玉热情地招呼他,“韩少来了?想喝点什么?” “想喝咖啡,有吗?”韩晓煜问。 怀玉笑,“有。” 荣音进了家门就没管韩晓煜,捧着那本杂志径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越看眉心锁的越紧。 她实在是想不通,这张照片怎么会被《知天下》刊登出来呢? 她记得那天在医院门口,她在一个姓王的记者那里发现了这张照片,没给他删掉,要他把照片洗出来给她送到家里去,那也应该寄到段公馆才是啊。 而且那王记者不是京都报社,跟婉瑜在一个地方工作吗,就算是他不顾职业道德私自把照片发出来也是京都日报啊,怎么就跑到《知天下》那里去了? 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韩晓煜抱着慈儿朝沙发走过来,也问荣音,“我看到杂志封面了,那不是你在科尔沁的时候穿的衣服吗?怎么会突然被发在杂志上?” 荣音摇了摇头,也是一脸郁闷,更让她郁闷的是这则征婚启事,简直就是在整她! 她气得把杂志甩到桌子上,扭头问雷震,“你还记得上次在陆军医院那两个偷拍我的记者吗?” 雷震点点头,“记得。” “把他们给我找过来,我得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音神色冷然,她上次就不该心软放过他们,如果真是他们两个合起伙来整她,她一定要打的他们连爹妈都认不出来! 雷震领命办事去了,韩晓煜则目不转睛地看着杂志封面,啧啧称赞,“别的不说,这照片拍的是真不错,美呆了。难怪男人们都趋之若鹜地朝你涌来。” 照片拍出来都这么美,他当时可是亲眼所见。 荣音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领口和袖口绣着蓝色的花纹,腰带扎的小腰盈盈一握,红色的珊瑚珠顺着腮边垂下,衬得白皙的面容清丽又精致。 那个德国老外抓拍的角度也很妙,正巧是荣音转圈圈的时候拍的,裙摆还飞扬着,荣音侧着脸微仰头,嘴角噙着笑意,脚尖踮起,像一只飞扬的雨燕。 若不是看照片,谁敢相信,照片上这个明媚又灵动的少女,竟是刚刚离了婚,独自带着孩子的奉军司令夫人? 荣音并不想出这个风头,面沉如水,”谁要他们趋之若鹜了,我需要吗?” “怎么不需要。你现在房子、车子、票子应有尽有,在普罗大众的眼里,你除了男人啥都不缺。” 韩晓煜看着荣音,似笑非笑道:“你说巧不巧,小爷我现在也是房子、车子、票子通通不缺,就缺个当家做主的女主人。要不,咱俩凑合凑合?” 第477章 离婚真相 “滚蛋!谁要跟你凑合?” 荣音毫不客气地踢了韩晓煜一脚,疼得他一呲牙,抚着被踢中的小腿,“这么暴力,当心嫁不出去。” 但事实是荣音就算再暴力,也不用担心嫁不出去这个问题。 她今年二十一岁,放在婚恋市场已经是大龄女青年,更别说还离过婚,带着一个孩子,其实在跟段寒霆提出离婚的那一刻,荣音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一辈子不结婚也不怕,但在段寒霆迫不及待发表离婚声明之时,她又突然生出了别的念头,为了一个抛弃他的男人,她孤独终老似乎太不值当。 而且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离了婚之后居然这么受欢迎。 杂志封面一上,征婚广告一登,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男人排着队站在她家门口等着她垂青,起初荣音以为这些都是冲着她的钱来的,可后来聊了几个才发现,也有身家丰厚的老板找上门来,人家不图她的钱,有的图她模样,说她长得漂亮;有的图她能力,说娶了她能旺夫,也是真心想要跟她过踏实日子的。 这不禁让荣音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被人喜欢,的确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不管这喜欢的背后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荣音更加清楚,她今后恐怕很难走进婚姻里,也很难再爱上一个人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句话也报应在她身上了。 过去的那段爱情,那段婚姻,她是真真实实将自己的全身心都交付进去了,也一度被宠的天高地厚,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干脆利落地抽身出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然而事实上,她还是感到难过、伤心,忙起来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她就开始胡思乱想,肌肉连着神经,抽筋剥骨般的痛。 她又开始抽烟了。 那么长时间不再碰过的东西,拾起来却比想象中容易得多。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穿着睡衣坐在窗边,夹着一支香烟,看着外头万家灯火,想象着别人家的恩怨情仇,觉得谁都比她要幸福。 可是曾几何时,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这些日子,即便她刻意不去关注段寒霆,但关于他的事还是会从别人的议论中飘入她的耳朵。 她从段公馆搬出来后,段寒霆并没有急着将慕容妍带回段公馆,给她一个名分,应该是慕容妍身体还没有彻底痊愈,还需要在医院再调养一段时间,但最近奉军动静不小,好几支队伍都从北平搬回奉天了,民众纷纷猜测是不是又要打仗了,莲儿在电话里悄悄告诉她,司令说不打内战了,要集中兵力抗击外敌。 这外敌指的是哪方,不用说荣音也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她心里愈发不安,总觉得段寒霆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 可现在,他的事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瞒不瞒她也无所谓了。 唇角抿出一个凉薄的笑,荣音捻灭了烟,洗脸刷牙准备上床睡觉了,客厅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不一会儿怀玉上来道:是南京宋夫人打来的。 荣音眉梢一跳。 不知道宋夫人大晚上的打电话来做什么,但她还是下楼去接了。 电话里,宋夫人询问了她和段寒霆离婚的事情,言语中透着不敢置信,“好好的,怎么就离了呢?” 荣音觉得这逻辑不太对,如果是好好的怎么会走到离婚的地步,当然是不好了,过不下去了,才不得不离婚。总之是离了。 见她不吭声,宋夫人幽幽叹口气,“则诚还是太随性胡闹了,挺大个人了,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荣音蹙起眉头,虽然她和段寒霆已然分道扬镳了,但还是听不得别人说他的不是,便硬邦邦地打断了宋夫人的话,“三姐,您打电话来到底有什么事?” 虽然她和邓诗雯之间水火不容,但和宋夫人在面上还属于互换了帖子的金兰姐妹,平时也以姐妹相称,只是情绪不对,一声“三姐”叫的也不动听。 宋夫人何等精明,听到这就知道荣音不高兴了,不由打趣一句,“离都离了,还护着呢?好了好了,不闹你了,说正事。” 她跟荣音通风报信,说最近不太平,军统局那边盯上了段寒霆,因为他之前枪毙的那几个兵,不是普通的士兵,都是南京那边有头有脸、沾亲带故的人物,其中有两个是军统出身,所以现在都对段寒霆虎视眈眈、颇有微词,她和委员长已经三令五申不准动段寒霆,但怕的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更何况,现在段寒霆执意要辞去海陆空副总司令的职务,摆明了要跟南京那边划清界限,这样一弄,他们就算是想保他也难。 荣音听着听着,脸色一点点暗下来。 她听明白宋夫人的意思了,什么军统局,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其实还是不想保,要不然只是死了几个小头目,犯得着这样大动干戈? 名为规劝,实是威胁。 怕是奉军最近的动静让南京那边有些着慌了,坐不住了。 她心中冷笑,面上还端的客气,“那三姐给我打这个电话,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当然是希望你能劝劝则诚,怎么也让他到南京来一趟,有什么矛盾大家当面一起解决,委员长一直视则诚为他的左膀右臂,对他很是器重,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辞去职务,实在是说不过去。你跟他一起过来,摆上一桌酒宴,当着面给那些被害的军官家属道个歉赔个罪,拿钱消个灾,这事就过去了嘛。” 荣音听着,没忍住笑了下,“三姐,您太看得起我了。您想,他要是真听我的,我俩还能闹到离婚这一步吗?我知道,您和委员长都器重他,可咱们实话实说,从东北易帜以来,则诚的确也帮委员长做了不少事情,就说这次奉湘大战,奉军损耗了这么多兵力,打了足足三个月才打赢这场仗,多不容易啊。” 她说着,又轻叹一声,“我是没这么大面子能请的动他去南京赔罪,离婚前都不成,更别说离婚后了。更何况,我真没觉得他做错了什么。说白了,我还恨着呢,要不是他们欺侮了慕容小姐,兴许我和段寒霆还走不到离婚这一步。所以啊,也请您劝劝委员长,则诚没那么重要,请他放宽心,还是放了他吧。” 没谈拢,假装客套了几句,对方不耐烦先撂了电话。 挂上电话,荣音脸上的笑便敛了下去。 要说这个电话之前荣音还不知道段寒霆要做什么,在听完宋夫人的话后,她就彻底明白了。 这番话,她肯定不是第一个听的,定是在段寒霆那边碰了钉子,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希望借她的口去劝劝段寒霆。 原先,她也是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最好,也想劝段寒霆去南京赔个罪,但她更知道,劝段寒霆低头有多难,更何况打心眼里,她也觉得那些黄绿士兵该死,段寒霆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心里清楚,就算被玷污的不是慕容妍,只一个普通妇人,段寒霆也容忍不了,还是会枪毙他们。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她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本事劝段寒霆妥协。 只是段寒霆若打定主意要和南京那边划清界限,南京那边肯定不会轻易地放过他,如果真的出动了军统局,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后果。 荣音目光一寒,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板升起来。 段寒霆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跟她离婚的吧? 第478章 白贱一回 这个念头蹦出脑海的一瞬间,就被荣音打消了。 她一笑,怎么可能呢? 要是只因为这个,何至于非要闹到跟她离婚的地步,估摸着还是为了慕容妍,英雄一怒为红颜,只可惜到头来牺牲的人却是她。 离都离了,多想无益。 后面几天,荣音办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就是收购了《知天下》的报社。 这一举动震惊整个报业,就连婉瑜也特意过来问,“你这是打算彻底进军报界了?” 荣音还真有这个打算,只是计划比原先提前了些。 之前她被偷拍,在医院门口“威胁”那两个偷拍她的记者如果再不老实她就收购他们的报社,并不是信口胡说,而是早就动了这个念头,没想到那俩记者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为了杂志销量不经她允许私自把照片弄成杂志封面发行,还自作主张登了她的征婚启事,这两件事彻底让荣音怒了。 老娘不发威,你们真当我好欺负呢? 应邀去大学做演讲,台下有学生提问,问荣音为何收购《知天下》,是不是打算踏足报界了? 荣音回答了这问题。 “新闻在当今社会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报纸的存在应该作为民众的喉舌,为广大的老百姓说话,而不应该成为整日报道豪门秘辛的桃色小报。上海的《申报》和《新闻报》是发行最广、销量最好的两家报纸,也是当今报界的权威,就是因为它们的报道及时而且真实可靠,敢议论时局,为民请命。我进军报界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报社和记者朋友们将专注力放在时事新闻上,不要拘囿于我身上。我的私生活,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她这一番话既从己身出发,又从百姓的角度,批评了京津一带报界的弊端,引发了许多人的共鸣,也让京津一带的报社脊背发凉,赶紧调整方向。 很管用的是,后面几天发行的报纸,果然多了许多时事新闻的版面,关于段家和荣音的新闻报道,全然不见了。 而荣音这边,既然正式进军了报界,便不是说说而已。 正好那天在大学演讲后,她的演讲引发了许多教授的共鸣,几位教授对当今新闻的看法跟荣音的思想十分共通,所以在征得了陆子易的允许后,她便聘请了几位教授担当主笔,开辟专栏,议论时局,对国内外的大事发表看法,对《知天下》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口碑是上去了,但销量比以前递减了很多。 荣音到底是个商人,不愿意也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眼看着杂志发行不了都要砸在自己手里,她也倍感头疼,询问婉瑜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婉瑜是资深记者,兼新闻主笔,干了这么些年头,也总结出了一套经验。 她对荣音说,“其实你想做时事新闻我理解,但是每天的新闻说白了就是那些,而且现在看新闻的人群还集中在知识分子和男人身上,你想之前的各大报纸为什么整天专注报道那些家长里短,豪门八卦,其实就是因为好卖,服务女性,那些豪门的阔太太不像你,她们就喜欢看这些八卦秘闻……” 婉瑜一番话点醒了荣音,改革是可以的,但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没必要改的面无全非,也没必要矫枉过正。 荣音吸取经验教训,很快调整了方向,对报纸、杂志进行改版后,又聘用了几个文人墨客,专门发表一些才子佳人的小说,以此来吸引女性。 方向调整好之后,果然《知天下》的报纸和杂志销量大增,每天发行出去很快就被抢购一空,短短数月,荣音名声大躁,又干成了一项实业。 —— 医院病房里,慕容妍看着今日的《知天下》,正在连载的一篇才子佳人的故事很合她的胃口。 故事写的很好,但其实挺老掉牙的,讲的是一个贤妻陪着丈夫创业,丈夫功成名就之后养二-奶,抛妻弃子的故事。 虽然情节老套,但依然赚足女性读者的泪水,众人皆愤愤不平,并把故事代入段家,说段寒霆就是故事里那抛妻弃子的丈夫,荣音是贤妻,她是小三。 作者在故事的结尾上说,”糟糠妻子不可抛,续弦不及原配好。” 慕容妍觉得这可能是荣音故意让人写的,借这个故事来讽刺她,但之前故作大度,现在又对她口诛笔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有些难看了。 她如果真是小三,或者段寒霆真的是为了她跟荣音离的婚,那挨一顿骂也没什么,可事实并非如此,那她为何要平白无故挨这一顿骂? 因此当段寒霆派副官过来给她办理转院,要将她转回奉天之时,慕容妍拒绝了,“我要见段寒霆。” 一直等到晚上,段寒霆才赶过来,见面就问,“为什么不肯走?” “为什么要我走?” 慕容妍不答反问,“让我回奉天,那你也回奉天吗?” 段寒霆漠然道:“我过段时间回去。先把你安置到奉天医院,明天你和他们一道乘列车走。” 慕容妍瞳孔微缩,“你还要把我安置到医院?” “不然呢?”段寒霆眉头微蹙。 慕容妍看着段寒霆淡漠的神色,只觉得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为什么?你既然都和荣音离婚了,为什么不把我接回段家?” 段寒霆看着她,一脸“你在说什么”的疑惑模样,点上一支烟,淡淡道:“我和荣音离婚,跟你没关系。” 慕容妍“呵”一声冷笑出声,“跟我没关系?你这话讲出去,你问问谁信,恐怕连荣音都不信吧!你让我成了万众唾骂的小三,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我养着你,供你吃供你穿,难道不是对你的交代?” 段寒霆喷出一口烟雾,又道:“等你彻底痊愈后,你可以出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过现在不行,外面太危险了。” 慕容妍听着他的话,没听出一丝一毫对自己的关心,“你既然不喜欢我,也没想要我,那为什么要和荣音离婚?又为什么故意养着我,让她误会?” “我说了,跟你没关系。” 段寒霆声音清冷,“至于骂名……你以前不是说你是真心喜欢我,对做小三还是做小四根本不在乎吗?现在又矫情什么?” 一句话,噎的慕容妍半死。 这的确是她曾经说过的傻话,她当时爱惨了他,一心只想把他留在身边,想要嫁给他,那时候她是真的不在乎,只要能跟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那会儿她以救他的命为条件,逼迫他跟荣音离婚,跟自己结婚,他不同意,逼的她没办法,只好自己登报发了声明。 结果人家夫妻同心,上演了一场“千里救夫记”,就这样把她给踢出局,秀的一出好恩爱。 她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死了心,放弃了。 可现在,她已经不想做段夫人了,他又偏偏跟荣音离了婚,弄的好像要娶她的模样,她也真信了他为了补偿她要给她一个交代,照顾她一生一世。 但结果呢,这个男人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血无情,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要娶她。 而自己呢,事与愿违,白贱一回。 慕容妍气得浑身发抖,将手中的杂志朝段寒霆扔过去,眼眶通红,大声质问他,“段寒霆,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段寒霆伸手接过杂志,看着上面《知天下》这三个醒目的大字,想起月前那一版的杂志封面,那个穿着红色长袍的荣音,冷漠的面容皴裂开来。 第479章 摸她头的人是谁 收购报社的事一忙完,荣音就开始忙福利院的事情了。 荣公馆之前被汽油弹炸的一塌糊涂,成了一片废墟,荣家败落之后就没有人管了,任由它这么荒废着。 现在既然要建福利院,当然得重新修建。 荣音找了天津当地最好的泥瓦匠,将荣公馆重新打碎,再建造,眼看着墙壁被推倒,石头成堆成堆地往外运,这个过程她看了好久。 陆子易闲暇之余也过来帮忙监工,递给她一瓶水,见荣音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问,“在想什么?” 荣音愣了下神,轻轻笑道:“没什么,就觉得盖房子也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在老房子的基础上,得先把烂掉的地方重新打碎,收拾干净,才能再盖新的。光打碎这个过程就得耗上好几天,等房子再重新建立起来,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呢。” “这很正常,毕竟罗马帝国也不是一天就能盖起来的。” 陆子易和她坐在树荫底下的小马扎上。 天气渐凉,秋风扫过,都感觉寒意袭人,荣音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衫,陆子易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体质弱,不抗冻,感冒就不好了。” 荣音刚要拒绝,就应景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差点喷陆子易一脸。 他温柔地笑,又伸手给她拢了拢衣服,“披着吧。” 两个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们谈学校,谈教育,也谈报纸,谈新闻,除去工作,他们也谈生活,谈小时候那些事,甚至谈到宋梓琳身上,和陆子易离婚后,她嫁了个才子。 人们说宋梓琳和那才子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给予无限祝福,到陆子易这里,只有三个字,“挺好的。” 曾经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的夫妻,离了婚之后就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哪怕提起来,也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可以坦然真诚地祝福对方。 她和段寒霆,将来也会成为这样吗? 但现在的荣音还远远做不到对段寒霆坦然祝福的地步,她还是恨,甚至午夜梦回之际,想起他可能正在和慕容妍同床共枕,她就恨得牙根痒痒。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荣音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大气通透的人,她拧巴,她小气,她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她以为自己习惯了一个人,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和段寒霆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两个人也是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但她的心是踏实的,是安定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都敢勇往直前,并不是她有多勇敢,其实是她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人会帮她顶着,不管她跑多远,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段寒霆跟在她身后不远处,在冲她招手微笑,做她的后盾。 可是现在,这个支撑没有了,这个后盾也没有了,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心一旦空了,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只能借着忙碌来充实自己。 不知道那天是不是真的着了风寒,荣音第二天没能从床上爬起来,鼻子堵塞了,嗓子也疼,一量体温38度5。 知道自己感冒发烧了,怕传染给慈儿,赶紧把她交给师父师娘。 雷震和怀玉要带她去医院,荣音懒得动弹,说普通感冒发烧而已,吃点药捂捂汗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她是医生,她说没事,别人也拗不过她。 吃了药,荣音就把自己蜷缩进被子里,睡的迷迷糊糊的,嗓子一个劲地发干,无意识地唤了几声“水”,一根吸管伸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她就着吸管吸了几口,干渴的喉咙得以滋润,顿时舒服多了,而后一只宽厚的大手盖住自己的额头,似乎是试了下温度,然后脑袋被他摸了几下。 荣音有点意识,但她实在是太难受了,不愿意睁开眼睛,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开眼睛之时,看到的就是陆子易趴在自己床边的一幕。 他的眼镜都没摘下来,就这样歪歪扭扭地挂在鼻梁上,平常那么端正严谨的一个人平添了几分滑稽,荣音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不知道他在这里守了多久,睡梦中那个喂自己水喝,摸自己头的人,也是他吗? 不是他,又能是谁呢? 荣音苦笑一声,轻手轻脚地起来,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陆子易已经醒了,赶紧过来扶她,“对不住,我睡过去了……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荣音答了一句,陆子易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嗯,应该是退烧了。” 他扶着她重新坐到床上,柔声问道:“饿不饿?” 荣音点了点头,一天一夜没进食,还真是饿了。 陆子易弯起嘴角,“等着。” 荣音拉开窗帘,活动了一下躺久的腰肢,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奶声奶气地唤她,“妈妈,你好了吗?” “妈妈好了。” 荣音将女儿抱起来,坐进了沙发里,把慈儿放在肚子上,曲起腿来,跟她玩了一会儿。 “我有东西……给你。”慈儿说话还有些含混不清,软糯糯的。 荣音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头发,很配合地问,“什么东西呀?” 慈儿摸出两颗巧克力,用小手托着展示在荣音面前。 “呀,巧克力。” 荣音作出很惊喜的模样,剥了一块喂给女儿,慈儿也剥一块填进了她的嘴巴里,“谁给你买的巧克力呀?” “陆伯伯。”慈儿大眼睛眨啊眨的,一声“陆伯伯”叫的十分清脆。 荣音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亲了她一口。 慈儿打开了话匣子,嗯嗯啊啊了半天,突然蹦出一句,“打电话……爸爸。” 听到“爸爸”两个字,荣音一怔。 慈儿把小手放在耳朵旁,急急道:“我打电话,爸爸,爸爸来了。” 荣音听着小家伙磕磕巴巴的话,心头却是一跳,“你是说,你打电话给爸爸了?爸爸过来了?” 见妈妈听明白她的意思了,慈儿重重点头,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奶音说着,“爸爸,摸妈妈的头。” 荣音整个人为之一僵。 小孩子是最不会说谎话的,尤其是才两岁的小朋友。 所以说,昨天段寒霆来过? “香喷喷的早饭来了。” 陆子易端着饭盘,笑意温温地走进来,将做好的早饭一一摆在茶几上,包子、米粥、豆花、鸡蛋、咸菜,早餐无非是这几样。 不同的是,摆在她面前的煎蛋是心形的,荣音看着,呆了两秒。 陆子易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本来想做个纯圆的,不知道怎么就成这个形状了,味道应该还不错,你尝尝。” 荣音在心里叹气,什么时候正经的子易哥也学会这些花花公子的套路了? 陆子易还有公务在身,陪荣音吃完早饭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一脸关切地叮嘱她,“以后不舒服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你还有我呢。” 荣音扯了个笑,挥手跟他拜拜。 一回到家,她就冲进厨房问怀玉,段寒霆昨天真的过来了吗? 怀玉愣了愣,司令叮嘱了不让说的,这是谁告诉小姐的,她瞪大眼睛朝刘妈望去,见刘妈也是一脸愕然。 两个人一个摇头一个点头,“没有啊。”“是啊。” 得,全垮。 荣音拧紧眉头,看到这就知道段寒霆肯定是过来了,只是既然都离婚了,他还过来做什么? 脸一沉,荣音冷冰冰道:“以后他再来,别给他开门,我这不欢迎他。” 第480章 你根本配不上他 撂下一句狠话,心却没来由地乱了。 昨天真是段寒霆来了,可荣音没想明白,他来干什么呢? 婚都离了,还要跟她玩藕断丝连的戏码不成? 在心里嗤笑一声,实际上她却笑不出来。 荣音上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精气神,沧桑的像个没人要了的怨女,太难看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拧开水龙头掬了两捧冷水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病了这么一场,难受了一天一夜,可心里反倒是舒服些了,头脑也变得清楚了些,不管生活多么艰难,日子总得继续往下过,该放下的人就要放下。 又到了月底清账的日子,荣音得去巡一遍店。 她穿上前阵子去商场买的新衣服,酒红色的套裙,正适合现在的气候,一直挽上去的发髻如今离了婚终于可以又放下来,垂在耳畔呈波浪状。 荣音化了个大浓妆,提提气色,戴上两枚雏菊形状的耳坠,站在镜子面前仔细端详了下自己,正值妙龄,还算青春、有活力,还是挺好看一女的。 人家都说,女人总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遇到情敌,当荣音在天津街头看到邓诗雯的时候,无比感谢此刻精致的自己。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邓诗雯,荣音牵着慈儿的小手,母女俩一手拿着一只糖葫芦,邓诗雯则挎着杨汉宸的胳膊,似乎正在逛街,手上拎着大包小包。 邓诗雯似乎并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荣音,只是在见到她的时候,挽着杨汉宸胳膊的手更紧了些。 她笑靥如花地跟荣音打招呼,“荣音,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 荣音看着他们夫妻靠在一起,恩爱非常的模样,眼睫微微一颤,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是很巧。” 又低头给小忆慈介绍,“这是你杨叔叔,邓阿姨。” 慈儿乖乖叫人,“杨叔叔好,邓阿姨好。” 邓诗雯皮笑肉不笑,“叫邓阿姨做什么,搞得像两家人似的,叫我杨婶婶就好了。” 小忆慈不太懂,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杨汉宸没理会妻子的话,把手里的包包挪到一只手上,蹲下来,看着小忆慈,脸上挂着慈爱的笑,“你是忆慈吧?你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呀。” 小忆慈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因为我妈妈是美女,我爸爸是帅哥,我继承了他们的优秀基因,所以就比较可爱咯。” 这个问题不知道多少人问过她,慈儿已经对答如流,平时说话磕巴,但这句话说得尤为流畅。 杨汉宸被她逗的不停乐,刚毅的脸上尽是笑容。 邓诗雯继续皮笑肉不笑,她对小孩子向来没什么感觉,结婚这么长时间,公公婆婆一直催她赶紧生孩子,她却不想这么年轻就要小孩,遭罪不说,生完孩子身材还会走形,甚至脸上还会长斑,肚子也会长妊娠纹,据说皮肤也会渐渐松弛……只要想到这些,她就无比的担心、抗拒。 可荣音怎么就一点都不像生过孩子的模样呢? 她和她的女儿站在一起,看上去都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这一点让邓诗雯瞧着十分不爽。 “之前一直觉得段夫人挺成熟的,没想到离婚后居然开始扮嫩,变得少女起来了。” 邓诗雯说着,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捂了下嘴,“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你应该和段司令离婚了,现在就不能叫你段夫人,得叫荣小姐了。” 这话里带刺,句句扎心的,连杨汉宸都听不下去,蹙了蹙眉,侧头看了她一眼,“当着孩子的面,少说两句。” 邓诗雯冲他吐了吐舌,一脸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突然觉得腿上一沉,她下意识地低头,就见裙子上粘上了一只糖葫芦,正是忆慈手里拿着的那只,居然莫名其妙跑到了她的腿上。 她愕然朝正对面的小丫头看过去,小忆慈睁着比她还要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邓诗雯:“……” 她刚要发作,就见小忆慈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泪眼婆娑地看向杨汉宸,“叔叔,对不起。” “没事没事。” 杨汉宸忙将邓诗雯裙子上的糖葫芦扯下来,直接带下来一圈毛,邓诗雯看着被扯坏的裙子,还有上面粘着的糖渍,脑袋“嗡”的一声,五雷轰顶。 这可是她刚刚买的裙子!穿在身上还没热乎呢,就这么废了! 杨汉宸还在安慰小忆慈,“糖葫芦不能吃了,叔叔重新给你买一只好不好?” “好。”小忆慈奶声奶气地冲他点点头,扑进他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从邓诗雯扮了个鬼脸,略略略,气死你! 邓诗雯霍然睁大眼睛,这死丫头,故意的! 杨汉宸把手里的包裹都递给手下,抱着小忆慈到沿街的店铺买糖葫芦去了,邓诗雯气急败坏地拿手帕擦着裙摆,可越擦越花,越擦越粘。 荣音站在那里,吃着手中的糖葫芦,淡淡道:“真是不好意思,这裙子花多少钱买的,我赔你。” “赔个锤子,知道你有钱,有钱了不起吗?” 邓诗雯掉了脸子,“你怎么教女儿的,这么不懂事,一点教养都没有!” 荣音依旧淡定地吃着糖葫芦,“我闺女就是太懂事了,所以才要给你一点教训。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大人之间撕起来太难看了,你说呢?” “呵。怎么,婚都离了,还想跟我撕呢?” 邓诗雯提起“离婚”这两个字,就觉得身心愉悦,连带着眉飞色舞,“啧啧,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是一点不错。没想到啊,几个月前还在我面前各种秀恩爱的两口子,就这么分道扬镳了。你们不是挺情比金坚的吗,口口声声要白头偕老,感情怎么这么脆弱啊,孩子都生了,说离就离了?” “离个婚而已,很正常。” 荣音在她说话间,一串糖葫芦都快下肚了,“不过人家离婚你开心成这样,看着挺不正常的,我建议你去精神科看看脑子。” 邓诗雯冷哼一声,不知道荣音现在都不是司令夫人了,还有什么可神气的。 “荣音啊荣音,其实我挺佩服你的,说离就跟段寒霆离了。这要换做别的女人,怎么也不会舍得奉军司令夫人的位子啊。” 邓诗雯咋舌道:“这女人啊,太有骨气了可不是福气,你说说你,明明可以好好待在大宅子里当阔太太,非要离婚,还带着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单身妈妈,何苦来的?我听说你最近挺抢手的,好多男人都争着抢着要你,可咱们说老实话,他们跟段司令能比吗?不论是从相貌,还是从金钱、地位,各个方面都比不上他,你会愿意嫁吗?所以我说,你真的是世界上最蠢的女人,换做是我,我绝对不会跟段寒霆闹,他找多少女人都跟我没关系,我是段夫人就行。” 荣音冷冷一笑,“所以你不是我啊,我的人生我自个儿说了算,用不着别人看得惯,也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管好你自己吧。” 邓诗雯不屑地哼了声。 眼看着杨汉宸抱着忆慈从不远处走过来,她上前一步,贴近荣音,低声道:“其实你根本就配不上段寒霆,不过你放心,很快,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荣音心没来由地一沉,蹙眉,“你什么意思?” 邓诗雯面容扭曲了一瞬,露出讳莫如深的一笑,“你会明白的。” 第481章 差点没忍住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邓诗雯便挽着杨汉宸的胳膊扬长而去。 荣音站在原地,一双桃花眼眯了又眯,内心开始变得不安起来,总觉得要出事。 邓诗雯的话,勾起了那天晚上宋夫人打来的那个电话,还记得在电话里她频频提到军统局,难道说他们真的要对段寒霆不利?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她不由一个激灵,转过头去,那一双眼睛里蓄着冷芒,骇的陆子易脸上的促狭笑意不禁僵住,“怎么了?” 看到陆子易,荣音才将眸中的寒意收起,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没事,刚刚见到了两个朋友,聊了几句。” 陆子易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看到了两道身影,问道:“刚才跟你说话的是杨汉宸夫妇?” “嗯。”荣音点了下头。 陆子易眉头微蹙,“他们来天津做什么?” “说是度蜜月。”荣音淡漠道:“谁知道呢?” 也可能是故意跑到她面前秀幸福的,这种缺心眼的事情别人干不出来,也只有邓诗雯这个昔日情敌,迫不及待想在她面前一雪前耻,彰显胜利者姿态。 陆子易又蹙了蹙眉,邓诗雯和段寒霆的事之前闹的沸沸扬扬,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邓诗雯和荣音不对付。 见荣音脸色不太好看,必定是邓诗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陆子易道:“手下败将而已,一朝小人得志,你不需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荣音抬眸看向陆子易,他一贯温润平和,这还是她头一回在他嘴里听到这么刻薄的话,可听在耳朵里无比舒服。 她笑了下,“子易哥现在也终于是个有脾气的人了。” “嗯?”陆子易疑惑脸,“那我以前是什么样?” 荣音实话实说,“一个没有脾气的烂好人。” 陆子易一怔,旋即不可思议的笑了下,“什么?我是这样的?那肯定是你只看到了表象,没有剥开我的皮囊看到里面的实质。” 荣音笑,“或许吧。” 正值饭点,店还没有巡完,荣音也就没回家,想就近找个小饭馆随便吃点,陆子易道:“你刚生完一场病,得吃点好的补充补充营养。” 然后就抱着慈儿,带着她来了一家颇负盛名的烤鸭店。 鸭子烤的外焦里嫩,闻着香,吃着更香,荣音和陆子易边聊边吃,慈儿抱着一只鸭腿津津有味地吃着,吃的一张小.嘴都是油。 外面驶过一辆车,段寒霆漫不经心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烤鸭店里,跟陆子易相谈甚欢,满脸笑意的荣音。 心重重颤了下,车子驶离,他却锁定在荣音脸上,急急道:“退回去。” 阿力微微怔了下,依言倒车,身后又传来一声,“停。” 车子停在路边,也停在了一家店的玻璃窗边。 阿力不明所以地偏过头去,就看到了坐在店里的荣音和忆慈,而坐在荣音正对面的,正是陆子易。 “司令,是夫人和小姐。”他惊喜地喊出声,回头便见段寒霆正望着橱窗的方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睛都快贴到了车窗上。 段寒霆痴痴地看着荣音和慈儿,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盯着稀世珍宝,不愿错过一丝一毫。 今日阳光并不强烈,甚至有些阴天,可荣音无疑是一抹亮色。 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的衣服,波浪卷发懒散地披在脑后,露出小巧光洁的耳朵,也露出精致漂亮的侧脸,就连吃着鸭肉的模样,都那么好看。 慈儿坐在她身边,手里一只鸭腿已经被啃咬的没了肉,只剩下骨头了,小手、嘴巴上都是油,亮晶晶的。 段寒霆看着女儿嘴巴嘟嘟的可爱模样,唇角不由勾起一个笑。 他的大手贴在车窗上,痒痒的,想给她擦擦小手,擦擦嘴巴,可他这样想着,有一个人已经付诸行动,把慈儿抱了起来。 陆子易抱着慈儿放在自己腿上,拿湿巾给她擦了擦嘴巴,又给她擦了擦小手,低头说着什么,满脸洋溢着温柔,好像他是她的爸爸一样! 偏偏,荣音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噙着笑意,微笑着看着,默许着这越俎代庖的行为! 段寒霆眼底迅速凝起一层冰霜,心更像是被刺刀狠狠捅了进去,疼得慌。 发离婚声明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做了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件事情,他用一种无比决绝的方式,斩断了他和荣音之间的缘分,划清了他们之间的界限。 从此以后,这个女人再也不归属他,不再是他的妻子,也意味着他再也没有权利过问她的生活。 他以为自己狠得下这个心,毕竟在做下决定的那一刻,无论对错,他都没有再回头的权利了。 可,为什么会忍不住呢? 忍不住想要关注她的生活,忍不住想要打听她的近况,他拦着大姐和小七去找荣音,明令禁止段家任何人去找她,可自己却第一个忍不住了。 那天接到小慈儿打来的电话,她说“妈妈生病了,特别特别想爸爸”,他大脑就失去了控制,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荣音的床前。 他看着她躺在病床上,小脸烧的通红,神色憔悴,额头发烫,心里说不出的疼。 荣音很少生病,她自己是学医出身,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平时就很注重健康,也很少有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别人。 她太独立坚强了,以至于段寒霆有时候都快忘记了,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体质虚弱的女人,也需要人照顾,需要人呵护。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把她当女强人对待,以为她就算离开他,也能够独当一面,活的精彩。 不该是这样的,他们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段寒霆抓着车窗的手缓缓收紧,指骨泛白,手背爆起青筋,看上去极其用力,似乎想要透过玻璃,直接摸到荣音的脸。 阿力看着,都怕司令会直接挠花车窗,试探性地开口,“哥,要不咱下去看看夫人和小姐?” 突然的一句话,却令段寒霆猛地回过神来。 他想起自己来天津的目的,一双眸子又暗了下来,手也缓缓从窗户上收了回来,沉声道:“不用。走吧。” 车子缓缓开走,荣音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往窗外望去,眼角扫到一辆车的尾巴,但并没有看到什么,只是看着外头形形色色的人们,都在忙碌着。 陆子易又起了一个话题,“小虞在你那干的怎么样?” 荣音回过头,道:“挺好的。人又勤恳,又踏实,关键是不张扬,挺好一小伙子。” “那还不错。我还想着,他要是在你那里不适应,就让他过来给我做个助理。” 荣音怔了怔,“嗯?你这是要跟我抢人?” “不是。” 陆子易笑了下,“你们荣氏人才济济,丁是丁卯是卯的,我是怕你用不上他,又碍着火车上的‘交情’,勉强留下他。” “怎么会呢,我留下他可一点都不勉强。” 荣音道:“当时我之所以给他名片,主动让他来荣氏工作,一来的确是为着他的糖救了我一命,二来也是看中了他的品性。现在这年头,见死不救的人太多了,能够对陌生人伸出援助之手的,起码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再加上他进荣氏这么久,都没主动找过我,跟我要过什么,小孩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陆子易挑了挑眉,“你有什么计划吗?” 荣音点了下头,“父亲这阵子一直打电话过来,想让我去上海,我想着在上海开一家分公司,到时候把小虞一起带过去。” 陆子易神情一愕,“你要去上海?” 第482章 果然还是舍不得 从烤鸭店里出来,雷震已将车停在了门口。 陆子易一副若有所思,失魂落魄的模样,荣音刚要跟他告别,就听他道:“音音,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说。”荣音也装着心事,漫不经心地应了他一句,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会意,将慈儿交给了雷震,让他先带慈儿上车等着她。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陆子易心下一横,望着荣音的眼睛,抿了抿唇,道:“天津这边的分校刚刚建起来,有好多事情要忙,实在走不开,你能不能等我一年,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去上海找你。”又急道:“我知道,一年的时间有些长……不过我一有机会就去上海,我们还可以写信、打电话。”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令荣音十分错愕。 她看着他深切的眼神,察觉到他的情绪,方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荣音苦笑了下,“子易哥,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逼你陪我去上海的意思。” 陆子易急急道:“不不不,怎么会是你逼我呢?是我自己想去。我想去照顾你和慈儿。” 荣音眉睫微颤,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他。 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便不吐不快。 陆子易温润的脸透着说不出的坚定,“音音,我是说真的。曾经,是我不够强大,也不够坚定,错过了你,以至于我们都走了一段弯路。现在,就让我们重新回到原点,重新再走一遍人生路,好不好?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我会照顾你,陪你一起白头,相信我。” 他握着他的肩头,补充道:“你放心,我会对慈儿视如己出,把她当亲生女儿那样对待的。” 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那明亮的眼神,无端在荣音心口上刺了一下。 如果是三年前的荣音,听到他的这番话,一定会感动,会心甘情愿、甚至毫不犹豫地答应他,跟着他,嫁给他。 可是造化弄人,她早已不是三年前的荣音,她的人生路在遇到段寒霆的那一刻就已经改变了。 回不去了。 “子易哥。” 荣音将他的手缓缓从肩头拨落,抬眼看着他,“你不用可怜我,我不缺人照顾,也能将慈儿照顾好,再说家里这么多人帮我呢,没那么难。”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子易道:“我没有可怜你,我是心疼你!” “我知道。” 荣音微微一笑,“你打小就疼我,一直像哥哥一样关心我,虽然你不是我亲表哥,但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哥。恋人之间的关系很难长久,但兄妹不会。” 陆子易定定地望着她,满目忧伤。 他不想做什么劳什子哥哥,他想做她的爱人,想成为她的丈夫,想真真正正地跟她在一起! “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则诚?” 荣音心头微格,默然垂眼,“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她又抬起眼睛,淡淡笑道:“不过,感情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再放不下的人,将来有一天也会放下。” 时间是治疗内伤最好的解药,只是有些伤痛,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融化进血液里,深入骨髓,虽然记忆淡忘了,但那种疼痛的感觉,还会深埋于心底。 小时候成长的痛,是遇到段寒霆后被他慢慢治愈的,只是没想到,曾经治愈他的人,却为她创下了新的疼痛。 或许将来有一天,会再出现一个人,帮助她来愈合这份疼痛,亦或许,只能靠她自愈了。 陆子易深深地望着荣音。 他知道段寒霆在荣音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她从来都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走进她心里不容易,一旦走进去了,也就很难再出来。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害怕,害怕荣音会因为段寒霆而折磨自己,一辈子都出不了他的坑。 “说到段寒霆,有一件事我还想问一下你。”荣音道。 陆子易暗暗叹出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表白算是失败了,却也有种意料之中的坦然,点点头,“你说。” “你认识军统局的人吗?” —— 鬼市 车子停在一家不起眼的五金店铺门口,阿力叼着一支烟,倚在车门边,吞云吐雾着。 眼见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缓缓驶过来,在前面的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阿力眼睛微微一眯,紧接着脑袋就被拍了一下。 回头,就对上段寒霆一张冷峻的脸,他余光往那辆黑色轿车微微一扫,打开车门,“走。” 阿力发动起车,向前驶去,两辆车即将擦肩而过之际,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露出段寒霆的脸,还有一张同样英俊的脸,面容棱角分明,尽显军人的刚毅,还有世家子弟的从容气度。 段寒霆侧目一瞧,就看到躺在他怀里的女人,呈昏睡状态。 杨汉宸半抱着邓诗雯,淡淡道:“吃了一片药,睡着了,没事。” 段寒霆从车后座取了一份牛皮纸袋,递给杨汉宸,“具体资料都在里面,这人原叫波文,是个商人,现在改头换面成了日本陆军大将,白川牧野。” 杨汉宸打开牛皮纸袋,抖落出一沓资料和照片,看着照片上几乎完全不同的两张面孔,瞳孔微缩,“整容术?” 段寒霆一双深邃的眉眼散发出犀利的锋芒,这也是他为何寻不到他踪迹的原因。 这个波文比他想象中要狠的多,对自己也下得去手,不但改了国籍,改了姓名,改了身份,甚至将脸都改了,将一张混血脸生生整成了东方面孔。 如果不是让秦五爷追根溯源地彻查,真的不敢相信这两张面孔居然是同一个人。 “如果这人真有资料上这么厉害,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无法让他下马。”杨汉宸一目十行地看着资料,这真是个棘手的人物。 段寒霆道:“我知道,要是那么容易解决,我也不会求到你这里。” “求?”杨汉宸微微抬眼,唇角轻勾,“你我兄弟,言重了。” 他从窗户伸出一个拳头,段寒霆笑着,和他对了一拳。 “说真的。你真的想好了,退回奉天?” 段寒霆脸上的笑意敛下来,沉声道:“是,必须回去。” 杨汉宸看着他,“委员长还想让我劝劝你,他是真的挺器重你的,若是失去你这一员大将,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损失。” 段寒霆心中冷笑,面上淡淡,“为他效忠的人那么多,不差我一个。段某有自己的家园需要守护,也请他能够理解我。命就一条,可不能随便卖。” “懂了。” 杨汉宸道:“我会委婉地将它转述给委员长的。” 段寒霆挑了下唇,“谢了。” “还有一件事,是我本人想劝你的。” 段寒霆挑了下眉。 杨汉宸道:“来的路上,我们碰见荣音了。” 段寒霆眉心跳了下,瞳孔微缩,“你们?她和邓诗雯打照面了?” “是啊,还交流了几句。” 杨汉宸适时“告状”,“你家的宝贝女儿还一不小心将糖葫芦粘到了我夫人的裙子上。” 段寒霆毫不在意地“哦”了一声,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地说:“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杨汉宸轻轻摇头,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我家里有几个堂兄弟,都挺喜欢荣音的,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帮他们撮合撮合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段寒霆听到这里,眼睛不禁瞪起来,“痴心妄想!回去告诉你那几个堂兄弟,我的老婆,轮不到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子还没死呢!” “走了!”他满脸不悦,歹声歹气地摇上车窗,扬长而去。 杨汉宸看破天机,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舍不得。 第483章 监视 荣音跟陆子易打听了一下军统局的情况。 陆子易拣着自己知道的跟她说了说,但他已经退出军政界蛮久,很多消息都不太清楚了,但还是给她爆了一个猛料。 “这事你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令尊大人,他比较熟。” 荣音愕然,“你说我爹?” “是啊。据我所知,令尊杜老板和军统局的王局长年轻的时候就相识了,是旧友。” 荣音一拍脑门,是啊,她怎么把爹爹给忘了! 杜玉笙交友广阔,在社交场上长袖善舞,当今中国的这些个大人物,有几人是他不知道,不相熟的? 和陆子易匆匆告别,荣音急着回家问这事,只是她不知道,她的车刚离开,陆子易就被段寒霆的车堵在了烤鸭店门口。 车窗降下,露出段寒霆一张冷清的脸,对陆子易道:“喝一杯。” 烤鸭店不远处有一个小酒馆,这会儿客人并不算太多,找了个安静的位子坐下,要了几壶酒,刚倒上,段寒霆就忍不住问,“你和荣音在一起了?” 陆子易正摆弄着酒杯,听到这句话,头从桌上抬起,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看着段寒霆,散发出晦暗不明的光。 他默然低头,抿下一口酒,缓缓品尝白酒入喉那股辛辣的感觉。 晾了他半响,方才回答,“我和音音是否在一起,跟你有关系么,你们已经离婚了。” 说到后半句,他抬起头来,看着段寒霆的脸,明显见他眉心微动,眼角抽搐,像是一下子被刺激到了,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扑面而来的寒意和凌厉,换做别人早就怵了,但陆子易一点儿也不怕。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对方是什么尿性,他比谁都清楚。 段寒霆真是被陆子易这一刀扎得不轻,只觉得心窝这会儿疼得厉害,急需一杯酒来杀一杀,正好陆子易给他倒了一杯,他毫不含糊,仰头便干了个彻底。 酒杯掷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陆子易默默地陪了他一杯。 两个人突然之间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关卡,你撂下杯子我就举起来,我撂下杯子你就举起来,你一杯我一杯地干着,很快两壶白酒就这样干上了。 “小二,再来两壶!” 阿力环臂在一旁瞧着,简直心惊肉跳,就这么着干喝酒,跟往喉咙里咽刀子有什么区别。 为了不驮着一个酒鬼回去,阿力拦住小二,道:“给他们上几盘花生米。” 段寒霆这几个月来都没有好好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胃也被他折腾的不太舒服,这会儿几两白酒喝下去,只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疼得厉害。 可越疼,他就越清醒。 “你跟我说实话,”他眼圈红红的,像受了伤的饿狼紧盯着敌人,“你到底有没有和音音在一起?” 陆子易眼圈没红,脸红了。 他的酒量没有段寒霆好,但自从当了这个校长,大事小事一多,应酬也多了起来,酒量也跟着练出来了,可还是容易上脸,瞧着跟喝醉了似的。 但他的意识无比清醒,也十分清楚地回答段寒霆,“在一起了。” “我不信!”段寒霆斩钉截铁地喝了一声。 陆子易捏着酒杯,冷淡道:“你爱信不信。” 段寒霆一拍桌子,霍然起身,猛地揪起陆子易的脖领子,几乎将人整个儿带离座椅,两个人头顶着头,鼻尖顶着鼻尖,活像两只斗兽。 旁边几桌客人听到这里的动静,纷纷朝这边看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力也紧张地看着这两位爷,生怕他俩打起来。 “音音不会答应的。你抛弃过她一次,她怎么可能还会跟你在一起?”段寒霆声音嘶哑,紧紧盯着陆子易的眼睛,看着他眼睛眯了眯,瞳孔微颤。 这是被他说中的表现,段寒霆得逞似的,唇角一勾,松开了陆子易的脖领子,人朝后倒去,靠在座椅上。 到底是多年的兄弟,都知道彼此的弱点在哪儿,打蛇打七寸,一扎一个准。 陆子易心猛地一抽,落回座位,却狠狠瞪了段寒霆一眼。 见他如此反应,段寒霆心中更确信了,这会儿是真的笑了出来,甚至主动为陆子易斟了一杯酒,“你肯定是跟音音表白过,但被她拒绝了,对吧?” 他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我了解荣音,也了解你。当年因为和宋梓琳的婚事,你放弃过她一回,那是你心里的遗憾,如今一见有机可乘,你怎么可能不想将它弥补回来呢?恐怕在我俩离婚的那一刻,你就迫不及待想要乘虚而入了吧?但你越是心急,其实越适得其反,音音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再接受你呢?” 陆子易瞳孔皱缩,咬肌迸了迸,气得兜手就将一杯酒泼向段寒霆,“段寒霆,你混蛋!” 阿力惊得立马站直了身子。 司令怎么不躲呢? 段寒霆没躲,任由这杯酒泼在了他的脸上,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滴落下来,他垂了垂眼,干下一杯酒,抬眸看着他,“你骂得对,我是个混蛋。” 陆子易冷冷清清地盯着他,一双眼睛明明灭灭,变幻几许。 —— 一回到家,荣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脱,就给杜玉笙拨了个电话。 电话几经辗转拨到上海杜公馆,过了一会儿,才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杜玉笙浑厚中带着一丝喑哑的声音,“喂。” 唤了声爹,荣音几乎来不及慰问和寒暄,就开门见山,问起了杜玉笙他和军统局王局长的关系。 只是出乎意料的,杜玉笙在那头并没有交代太多,只是淡淡道:“多年前的老朋友了,许久未联络了,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这从未有过的冷淡,让荣音心一磕,又问了几个问题,却都被杜玉笙截断了,摆明了不想多说。 “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忙,你若没有别的事,那回头咱们再联系。” “爹……” 荣音急急地唤出这一声,却硬生生被切断了线。 她一颗心也骤然坠了下去。 电话一扣上,荣音就倏然抬起头,不,不对劲。 爹爹待她一向疼爱亲厚,从来不会对她这么冷淡,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打断她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隔墙有耳。 她听说过军统局有监听电话的做派,难道说…… 心一坠,荣音不敢再打了。 她在沙发上呆坐了会儿,雷震见她脸色不对劲,走过来问,“怎么了?” 荣音抬头,给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电话,又打了几个手势。 雷震登时会意,她是想告诉他,家里的电话可能被人监听了。 他神色一凛,荣音又手舞足蹈一番,雷震会意,点头从家里走出去,刚走到门口,就见几个不起眼的人在门前经过,饶似不经意地往这看了两眼。 雷震余光扫过一圈,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打开车门,把慈儿落下的水杯拿了起来,带上车门,见那几个人还没有离去,在附近逗留。 他锁上车,回到家里,冲荣音打了几个手势,荣音眉心凛了凛,姣好的容颜上布满寒霜。 想了想,她又重新拿起电话,朝警局拨了过去,找韩副军长。 晚饭时分,韩晓煜载着韩晓笙过来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饭香,二话不说就带着妹妹一起入座了。 饭后,慈儿和晓笙在客厅里玩,荣音将韩晓煜带到书房,说有事跟他讲。 “怎么了?吃饭的时候就见你心不在焉的。”韩晓煜刚吃完饭,手里就捧着一只红苹果,嘎嘣清脆地咬着。 荣音一脸严肃地跟他说,“我被人监视了。” 第484章 婉瑜生了 擦干了脸上的酒渍,段寒霆将纸巾丢到一边,身子靠在了椅子上,翘高了腿。 他一双清冷锐利的眼眸盯在陆子易薄怒的脸上,“子易,你对音音存的心思我都知道,这么些年,你从未放下过她。可你们真的不合适。” “我们不合适,你们合适?” 陆子易一向温润的脸上浮起冷笑,“当年是谁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呢,结婚不过三年,孩子都生了,你说离婚就离婚了。如果我早知道有一天你会辜负荣音,当初就算拼着跟你绝交,我也不会让你们两个在一起!段寒霆,全世界的男人,你是最没资格跟我说这句话的。” 段寒霆垂眸,捏着酒杯,缓缓转动着,嘴上喃喃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么美好的愿望。” 可是实现起来,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抬眸看向陆子易,“我知道,你现在弃军从文了,成了鼎鼎大名的教育家,这个时代需要教育家,可荣音不需要。她需要的是一个丈夫。” “我知道。” 陆子易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和慈儿。” 段寒霆摇摇头,“你误会了,我说的丈夫不是指保姆。光照顾她还不够,还要在她前面冲锋陷阵,以及在她身后做她的后盾,给予她势均力敌的陪伴。” 陆子易眯了眯眸,“你觉得我们不够势均力敌吗?” “够不够,你心里没点数吗?” 段寒霆睨他一眼,“你别忘了,陆家的钱都已经被你投入了教育事业,别说你现在没有多少家当,欠着银行一大笔贷款不说,还欠着荣音不少钱吧。当然,钱只是一方面,荣音自己能赚,可你俩如果真的在一起,我能想象到,未来音音非但从你这里得不到什么,还会成为你的免费提款机,为你填窟窿。” 陆子易铁青着脸,“你当我是靠女人生活的小白脸吗?” “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荣音是个付出型的,你对她一分好,她就能还你两分,死心塌地,默默付出。” 段寒霆道:“而你,爱面子,自尊心强,还大男子主义。和音音在一起久了,不用你说什么,她就会默默地为你做很多,短时间内或许你还会觉得不好意思,可时间慢慢长了,你就会理所应当、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各种付出和牺牲,到头来不是你照顾她,倒成了她照顾你。你们的结局,能好到哪儿去?” 陆子易静静听着他的话,越听脸色就越沉,板着脸道:“你说的是我,还是你?” 段寒霆默默饮下一杯酒,“我是这样,你也一样。” “少拿你来教训我!” 陆子易气得一拍桌子,朝段寒霆瞪眼睛道:“你既然知道音音有多好,就该珍惜她,我跟你不一样,我失去过她一次,如果她还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一定会穷尽所有的力量去守护她、照顾她,绝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你做不到的忠贞,我能!下半辈子,我就守着荣音一个人过,你就等着瞧吧!” 段寒霆冷冷眯了眯眸。 —— 韩晓煜将电话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眉头拧的死紧。 荣音在旁边看了半天,一脸紧张,问他,“看出什么了吗?” 韩晓煜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没有。” “……” 荣音嫌弃地白他一眼,那你看这么半天? 韩晓煜道:“不过听你这么说,十有八九是真的被监听了。没事儿,回头我让人给你把线路重新接一下,你别管了。” 荣音暗暗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韩晓煜看着她愁眉不展的,道:“别担心,这几天我多派几个警员过来,在你家附近巡逻,你身边光有一个雷震可不行,必须加派人手。” 雷震抬头瞥了韩晓煜一眼,韩晓煜对上他的眼睛,“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赤手空拳能以一敌十,但多加一层防护总不坏吧。” “我觉得可。” 雷震也看向荣音,“警员倒是不用,太扎眼了。我已经从鬼市找了一帮兄弟过来,这阵子还是小心为上。” 荣音点了点头,心情无比的压抑沉重。 “没事儿,这阵子我正好调岗到天津卫,闲着没事我就往你这边跑,你别嫌弃我,管我口饭吃就行。”韩晓煜朝荣音一呲牙。 荣音道:“不用,你该忙忙你的。我倒是不担心自己,我担心的是……” 她这边都被监视了,可想而知段寒霆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总觉得这次危机来势汹汹,她从未如此不安过。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吓了荣音一跳。 韩晓煜和雷震看着电话,又抬眸看着荣音,待荣音点头,雷震将电话接了起来,“喂。” 是汪拙言打来的电话。 听着那边急切的声音,荣音忙接过来,就听汪拙言声音发着颤,气喘吁吁地报喜,“婉瑜生了!” 乘着夜色,荣音急匆匆赶到了医院,一路狂奔到产科,就进病房里都是人,围的几乎水泄不通的,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是汪家的几位太太。 孩子没看着,荣音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婉瑜,还有守在她身边的汪拙言,一直握着她的手,问她疼不疼。 婉瑜刚生完,身上没有力气,脸色还发白,看到荣音,才露了个笑脸,“姐妹儿终于卸货了。” 荣音握着她的手,眼睛累泪光闪烁,“你太牛了!” 汪拙言在一旁笑道:“哪有管自己的孩子叫‘货’的?” 婉瑜瞪他一眼,“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你是咱家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汪拙言在媳妇面前完全没脾气,拿湿巾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婉瑜听着孩子哇哇的哭声,不由拧眉,对汪拙言道:“你别在这呆着了,赶紧看看儿子去。” 汪拙言一边放不下孩子,一边放不下媳妇,满脸纠结的。 “你去吧,我在这儿呢。”荣音道。 汪拙言这才起身,冲进人群,将他的宝贝儿子从女人堆里拯救出来。 荣音握着婉瑜的手,看着被汪拙言抱在怀里,哭声嘹亮的小娃娃,脸上也噙着笑,“真好,以后又多一个男人保护你了。” “说的是。” 婉瑜疲惫的脸上挂上笑容,叹道:“难怪人家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我这还没养呢,生个孩子都费了老鼻子力气,累死老娘了。” 荣音轻笑道:“这还刚开始呢,慢慢来,很快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累并快乐着’。” 汪大帅喜得大胖孙儿,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走到婉瑜面前,郑重其事地说她是他们老汪家的头号功臣,以后在汪家她尽可以横着走。 婉瑜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直到将汪大帅和太太们送走,病房才恢复了平静,小娃娃就窝在婉瑜的怀里,那么小一只,奶里奶气的,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通知爸妈了吗?”荣音问。 “通知了。”汪拙言看了一下腕表,“估摸着快到了,我出去迎迎他们。” 冯父冯母接到电话,连夜从北平赶过来。 荣音拦下汪拙言,“你在这陪婉瑜和孩子吧,我出去迎迎他们。” 将汪拙言留下,荣音走了出去,满心的喜悦,很为婉瑜感到高兴,她经历了那么多,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刚出病房,雷震就走了过来,脸色不是很好看,“刚才我在楼下撞见阿力了,司令和陆少在肠胃科,说是酒精中毒,要洗胃。” 荣音脸色一沉,“什么?” 第485章 爱会消失吗 荣音匆匆赶到肠胃科,便见段寒霆坐在长椅上,脸色有些发青。 她凝着一张脸跑过去,“怎么回事?喝酒了?洗胃了?” 段寒霆没回答,反惊愕地抓着她,一脸紧张地问,“你怎么会在医院?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是婉瑜生了。” “婉瑜生了?” 段寒霆一怔之余,又惊又喜,喃喃道:“难怪医院来了这么多颖兵,我还以为是冲我来的……怎么样,生了个小子还是姑娘?” “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真好。”段寒霆清冷的面容浮起一丝笑,“走,带我过去瞧瞧。” 他刚要站起来,脸色就一白,人也摇摇欲坠地站不住,堪堪往荣音身上倒,荣音赶紧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住,“你先好好坐着吧。” 她将人摁倒在长椅上,板着脸看着他,“你怎么回事,喝酒喝到要洗胃的程度,真是厉害哈。” 嘴上奚落着,手却已习惯性地探上他的脉。 段寒霆听着她的呵斥,心中却没来由地一暖,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他苍白的唇泛起一丝笑容,“我没事,就是胃功能紊乱,洗胃的是陆子易。” “胃功能紊乱!” 荣音探上他的脉,确实是肠胃问题,再听他的话,脸色倏然一变,“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了?你总是这样,忙起来又忘了吃,饥一顿饱一顿的,说过你多少回了,人是铁饭是钢,定点吃饭定点休息是最基本的事情!你得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任,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要人家时时刻刻喂你吃饭不成……” 她噼里啪啦,喋喋不休地骂着,段寒霆靠在座椅上,仰头看着她,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盈满笑意。 他的笑生生烫了她一下,荣音的话音戛然而止,手也从他腕上收了回来。 差点忘记,他们已经离婚了。 她已经没有资格骂他,没有资格管他了。 段寒霆还没听够呢,见她突然不说了,道:“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还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 荣音没好气地瞪了段寒霆一眼,“我跟你没话说!” 她要进诊室瞧瞧还在洗胃的陆子易,擦肩而过之际,被段寒霆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很大,她的手腕很细,轻轻一捏就能将其整个儿握住,而他宽厚的掌心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有些喇人,却是她熟悉的触感。 曾几何时,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夫妻,对彼此身上的每一处都熟悉得很,可如今这样被他握着,只觉得一颗心酥酥麻麻的。 “你,还好吗?” 段寒霆微微仰头看着她,薄唇轻启,问出这不尴不尬的一句。 走廊的灯光昏黄,并不明亮,他的一双墨眸在熹微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明明灭灭,像是盛着一汪深蓝色的泉水,看得人心没来由的一颤。 “我挺好的。”荣音硬邦邦地回了他这一句,便将手腕从他掌心中抽离,可他紧紧地握着,不让动。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对望着彼此的眼睛。 荣音其实挺想问问他,那天她生病,守在她床边喂她水喝,摸她头的是不是他,如果是他,那么他为什么要出现? 他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他不是已经移情别恋了吗? 他对她的爱,不是已经转移,已经消失了吗? 段寒霆也想问荣音,他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打算跟陆子易在一起? 她是不是很恨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她是不是,已经打算重新找一个男人做丈夫,重新给慈儿找一个爸爸? 千万个问题,在嘴边盘旋、徘徊,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跟对方讲,可相顾无言,只有死一般的宁静凝固在两个人中间。 “司令,热水来了。” 阿力的到来适时打破了平静,也让荣音猛地将手抽了回去,脸一别,进了诊室。 “音音……”段寒霆想去拉她,可刚起身胃里又是一阵翻涌,疼的他站也站不稳,阿力忙伸手将他扶住,“哥,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动呢。” 段寒霆坐稳身子,气得直接给了他一脚,“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没眼力见的东西!” 阿力被踹的一晃,差点被热水烫到。 他委屈巴巴地摸了摸小腿,他怎么没有眼力见了,这不就是看他们两个太尴尬了,所以赶紧过来打破尴尬吗,是他错了吗? 陆子易洗了胃,被荣音扶着出来,脸色还蜡白蜡白的。 段寒霆喝了大半杯热水,胃已经好了许多,翘着腿坐在长椅上,没走,见陆子易出来,睨他一眼,“不能喝还逞强,你那酒量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陆子易刚洗完胃,正难受着,根本没有力气跟他斗嘴,荣音没好气地瞪段寒霆一眼,“把人喝到酒精中毒,你很骄傲是不是。” 段寒霆表示他很无辜,他没想跟陆子易拼酒,是这厮拉着他不让他走,结果给自己喝的差点胃出血。 荣音和雷震将陆子易扶进病房,让他躺下,“伤了胃可不是小事,怎么也得住院观察两天,你安心在这住吧,回头让雷震去你那里取些换洗衣服。” 陆子易躺在床上,白着脸看着荣音,“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段寒霆打电话让你来的?” “没有。是婉瑜生了宝宝,我来看她,正好遇见了你们。” 荣音心道,段寒霆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打电话给她呢,因为知道就算她来了,免不了要挨一顿臭骂。 “今天这事是段寒霆不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陆子易听着荣音的话,只觉得心头一梗,刚才在诊室里,他就听见她在外头骂段寒霆的那些话了。 即使他们已经离婚了,可荣音还是站在段寒霆妻子的角度,会因为他生病而关心他,因为他胡闹而急赤白脸地骂他,甚至会站在他那边替他道歉。 在她心目中,她和段寒霆还是一家子,而他是个外人。 “音音,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和则诚喝成这样?” 荣音看着他,唇角漫上一丝苦笑,“总不会不是因为我。” 上一次在段公馆门口,段寒霆就和陆子易当着她的面争吵了一番,弄的她好不尴尬。 “我和则诚从小一起长大,是过命的兄弟。人家说兄弟妻不可欺,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因为一个女人变得水火不容,反目成仇。” 陆子易脸上的笑容比荣音还苦,“之前是他跟我抢,现在是我跟他抢了。” 荣音发出“呵”的一声笑,笑容很冷。 “你们男人,是不是就爱玩这种游戏。主动送上门的没意思,非要抢来抢去,才觉得好玩对吧?所以我是什么,你们寻找乐趣的猎物?玩具?” 陆子易脸色一变,急急地解释道:“音音,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荣音抬起手,制止住他后面的话。 她冷淡道:“没有人想要你们反目成仇,也没有人愿意成为一个皮球,供你们两个踢来踢去。你是我的表哥,段寒霆是我的前夫,认真地说,我都不是你们的谁,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他是个混蛋,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荣音又不是没人要了,难道这一辈子还非得吊死在你们这两棵树上不成?太可笑了。” 陆子易一个劲地摇头,暗悔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对不起音音,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知道,我也不关心。” 荣音道:“子易哥,好马不吃回头草。对你是这样,对段寒霆,也是如此。” 第486章 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她 荣音冷冷转身,就看到了立在门口的段寒霆。 刚才她说的那番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段寒霆看着荣音冷清的面容、眼底的怒色,想着她那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只觉得一颗心扎得慌。 荣音沉沉地看着他一眼,将视线从他脸上收回,目不斜视地走出去,门口太窄,他又不让,肩膀重重擦了一下。 段寒霆的手在身侧垂了半天,终究是没能举起来,是他先当了逃兵,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再求她的原谅呢? 或许他们这一生,注定要这样擦肩而过。 —— 接到冯父冯母,一家人围着婉瑜和孩子说说笑笑了一整晚,直到凌晨时分荣音才从医院走出来。 结果刚到门口,就撞上了段寒江。 “嫂子。” 荣音蹙眉,“老五?” 好些日子没见了,荣音都差点没认出段寒江。 他一身浅灰色的西装三件套,穿着白衬衣,打着银灰色的领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还戴着一副无边框眼睛,整个人看上去气质温和、温文儒雅。 这还是以前那个整日打扮的花里胡哨的纨绔五少吗? 他左手拎着鲜花果篮,右手拎着礼品,好像是连夜赶过来的,脸上还带着疲色。 “你这……不是为你哥来的吧?” 段寒江一怔,“我哥?我哥怎么了?” “没什么。”荣音立即明白了,“你是为婉瑜来的吧。” 段寒江“嗯”了一声,“听说她生了,过来看看她。” 荣音点了下头,“进去吧,冯爸冯妈都在呢。” 段寒江点了点头,迈上台阶,又转过头来,喊住荣音,“嫂子。” “嗯?”荣音打了个哈欠,抚了抚脖颈,扭回头来。 段寒江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你和我二哥离婚的事,我们全家都不同意,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荣音手不由一顿,垂了下眼睫,复又抬起头,扯了扯嘴角,“都过去了。” 她转身要偶组,段寒江急急地补充道:“妈妈们知道你们离婚的消息,想回来劝劝,被二哥拦下了,还勒令全家人谁也不许来找你。他给你写了一封信,大姐本来想偷偷给你送过来,被二哥发现了,跟大姐大吵了一架。小七偷偷告诉我,说二哥不光给你写了信,还留了一份遗书,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荣音脸色骤然一变,“你说什么?遗书?” “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一定有事瞒着我们。” 段寒江道:“我哥我了解,他是唯你主义,他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会跟你离婚呢?我这次回来,是为了接我妈还有大姐小七他们走,又要搬回奉天了。” 回家路上,荣音神色怔怔的,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耳边一直回响着段寒江跟她说的话。 遗书……怎么会有遗书呢?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写下遗书? 段寒霆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她,又有什么事情非要跟她离婚不可呢? 他跟她离婚,不是因为慕容妍吗? 种种思绪在脑袋里面盘旋纠缠,乱成一锅粥,荣音想来想去都觉得段寒江说的没错,事出反常必有妖,段寒霆肯定有事瞒着她! 念及此,荣音眯了眯眼睛,雷震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车身重重一晃,人紧紧贴在了车窗上。 肩胛骨撞了一下,荣音及时握住了车座,眉头拧成一团,“怎么了?” 不待雷震回答,荣音便见他们的车被另外一辆车别住了,几个黑衣人从车上下来,嘴巴里叼着烟,腰带上面别着枪,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雷震脸色遽然一变,几乎是瞬间弹起,跳到了荣音身侧,将她护在了身后,同时将手枪也掏了出来。 刚摁开保险,就听见外头几声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砰砰枪声在耳边炸响。 荣音眼看着那几个黑衣人纷纷倒了下去,车窗上绽开了鲜红色的血花。 脑袋被包裹在衣服里,耳边一片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才彻底消失,世界重新恢复了安静。 车门被打开,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夫人,你没事吧?” 荣音从雷震的衣摆下方抬起头,对上了阿力的脸,他气喘吁吁,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她盯着阿力,目光倏然迸射出锐利的光芒,猛地出手拧住了阿力的耳朵,将人一把扯进了车里,怒喝一声,“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力只觉得耳朵要被扯掉了,疼得扶住耳朵惨叫连连,“啊啊啊——是司令,司令让我留下来保护您的。” “他让你来保护我?那段寒霆人呢?”荣音脸色铁青,沉如玄铁。 阿力疼得脸都扭曲了,颤颤回道:“司令他、他连夜赶回北平了。慕、慕容小姐在医院遇刺了。” 荣音眉头一拧,瞳孔重重一缩。 …… 段寒江站在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不断。 透过门窗,便见婉瑜躺在床上,汪拙言正坐在床边喂她喝汤,笑着跟她说着什么,结果被婉瑜逗笑了,直接呛到了。 汪拙言赶紧拿手帕给她擦了擦,又笑着说了一句,引来婉瑜的一记锤。 冯父冯母在一旁守着孩子,满脸慈爱地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原本这样的幸福,是属于他的。 以前不知道多少人夸他有福气,娶了个能干的媳妇,是有名的才女记者,还是冯家独女,老丈杆子是食品业的大拿,未来冯家的产业都得归他打理。 事实上确实如此,和婉瑜结婚以后,他的生意好的不得了,投资商、合作伙伴纷至沓来,就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哗啦啦的钱生往他脑袋上砸。 给他砸晕了,砸的晕头转向,让他真的以为是自己能干,却不知其实是自己娶了位旺夫的妻子。 那些投资商都是冯家的人脉,人家看中的不是他段五少的身份,而是冯家女婿的身份。 温饱思淫~欲,当时的他也没能逃脱这个定律,日子过好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白白弄丢了媳妇,失去了孩子,毁了原本幸福的家庭。 段寒江垂下眼眸,一颗心像是泡在苦瓜汁里,又苦又涩,他垂下眼眸,缓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病房的门。 婉瑜漫不经心抬起头,隔着窗户,就看到了段寒江的脸。 “段寒江?”汪拙言重重蹙了下眉。 这厮怎么来了? 段寒江迈入病房,看着冯父冯母,一声“爸妈”到嘴边,硬生生转成了“叔叔阿姨”,二老却连这个也不爱听,同时变脸,异口同声质问。 “你来干什么?” “我过来看看婉瑜和孩子。” 段寒江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汪拙言,唇角一扯,“恭喜。” 一声“恭喜”,带着颤音,汪拙言听出了浓浓的羡慕嫉妒恨,不知怎的,耳朵舒服得很,连带着心也跟着舒服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汪拙言表现出了良好的素质,含笑收下了他带来的礼品,“谢谢。进来吧。” 段寒江踏进门来,视线和婉瑜对上,唇角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还好吗?” 婉瑜凝视着他,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见,现在的段寒江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不再是以前吊儿郎当的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了。 看来的确是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了。 她淡淡道:“挺好的。” 话音刚落,孩子便“哇”的一声哭开了,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孩子吸引了过去,聚焦在他身上,“是不是饿了? “把孩子抱过来,我给他喂奶。” “小东西人不大,哭声挺洪亮啊,来,爸爸抱抱……” 段寒江看着围在婉瑜身边,忙成一团的一家人,而他形单影只地站在门口,终究成了一个外人。 第487章 真相 将荣音送回家,阿力便带着兄弟们马不停蹄地返回了北平。 走的时候还对荣音千叮咛万嘱咐,“夫人,这几天您哪都别去,就在家里好好待着。这里好歹是法租界,比别的地方要安全得多。我给您留下一支队伍,负责保护您的安全,需要什么,您尽管吩咐他们就可以了……至于司令那边,回头您等着他亲自跟您解释吧。记住,千万不要出去啊。” 荣音就这样被段寒霆的人堵在了家里,不光出不去,就连家里的电话线也被掐断了。 她气得不行,一方面恨段寒霆的霸道武断,一方面又担心北平那边的情况,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容妍遇刺了,是谁要杀她?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刺杀慕容妍的那拨人跟刺杀她的那拨人肯定是一伙的,而她们两个女人也拉不来那么大的仇恨,自然应该是冲段寒霆来的。 难不成,是军统局的人,终于出手了? 一直熬到傍晚,荣音正想辙怎么出去,却来了一位救星。 “姐!” 一记清朗的声音传来,荣音冷不丁地抬头,便见一张清俊的面容,乘着暮色,风尘仆仆而至。 她又惊又喜,“小傲?” 荣音立马起身迎上前去,慈儿已晃晃悠悠地扑进了小傲怀里,奶声奶气地唤,“舅舅~” 小傲将慈儿抱起来,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真乖,有没有想舅舅啊?” 慈儿点点头,“想~糖。” “我就知道!” 小傲挠了挠小忆慈的痒痒,把她逗的哈哈大笑,然后像变魔术似的把糖果和玩具变出来送给她,小家伙很快就沉浸在她的甜蜜乐园里了。 荣音将他的外套和围巾接过来,递上一杯热水,还是难掩惊讶,“你怎么来了?怎么来的?” “坐飞机来的。” 小傲灌了半杯水,总算是暖和了些,坐在沙发上,冲荣音笑道:“爹说,我今儿要是不来,你非得急疯了不可。” 知女莫若夫,荣音可不是快急疯了。 姐弟俩往书房走去,把雷震也叫上了。 小傲一进书房,先将边边角角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事,才对荣音道:“看来只是监听了电话,家里没有安插进什么东西。” 荣音点点头,道:“我们已经通通检查了一遍,家里没进过什么外人,还是足够安全的。你说吧。” 小傲点了点头,道:“姐你不是在电话里跟爹爹打听军统局的事情吗,爹担心电话会被监听,没敢在电话里说太多,这种事情写信、发电报又肯定不行,就只好派我来了,当面口述给你,还能安全些。” 荣音和雷震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的脸上,“……连张照片,文件都没有啊?” 小傲道:“我跟爹要来着,他不给我,说不安全,再说家里确实也没有。反正他跟我说的,都在我脑子里了,这里最安全。”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荣音和雷震勉为其难地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行,那你说吧。” 小傲便向他们口述了一下关于军统局王局和他们的老爹,杜老板之间的关系。 杜玉笙认识王立,要追溯到十几年前了。 那时候杜玉笙在上海初露锋芒,已经是个人物,王立则还是个无名小卒,在沪杭一带混饭吃,经常出入赌场,出手大方,赢得多,输的更多,有时候输的腰包里一个大子都没有,只能饿着肚子回家。当时杜玉笙也还没有自立门户,也在别的老大手底下混饭吃,经营着一家规模不算太大的赌坊。 王立经常去赌坊,呼朋引伴的,时间久了就和杜玉笙认识了。杜玉笙见他一表人才,为人爽直,又生性不羁,便生了结交之意,两个人以兄弟相称。 有能力的人想要出人头地往往只是缺一个机遇,杜玉笙为人仗义疏财,认识的人也多,给王立引荐了不少朋友,后来就弄了个小官当。 很快,王立是个鬼才,尤其在搞情报工作方面嗅觉很是灵敏,很快就在自己的领域混出了名堂,得到委员长的信任,一路飞黄腾达,直冲云霄。 后来杜玉笙也遇到了一个难关,差点为此搭上性命,王立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将此事给他拦了下来,救了他一命。 自此,二人便成了肝胆相照的好兄弟,这些年一直都有着往来和联系。 荣音听着,忍不住道:“这么说来,父亲和王局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小傲点头。 荣音不禁纳闷了,“既然很好,那为什么在电话里,父亲这么避讳,我还以为他们两个人有什么过节呢。” 小傲道:“爹和王局的关系好,是出于私交,也确实没几个人知道。王立这人十分低调,谨慎得很,很多人甚至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而且军统局内部十分复杂,爹和王局关系好,不代表他和军统局所有的人关系都好,万一不小心哪句话说漏了,被有心人捅到了委员长那里,不光害了王局,还会害了姐夫。” 荣音眉睫重重一颤,“看来爹爹已经知道,段寒霆被军统局刺杀一事了。” “本来只是猜测,可我今天一到天津,就收到了消息。” 小傲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我听说,你今天在大街上也遇刺了是吗?” 荣音点了下头,还有些惊魂甫定。 雷震更是一阵后怕,拧着双眉,“怪我没有做好安全措施,应该早点将鬼市雇的那帮兄弟带过来。看来以后出行,真的要带上保镖了。” “我这次来也带了一帮兄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爹千挑万选的,过来保护你的安全。” 小傲凝眸看着荣音,“姐,爹给我下了命令,让我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你和慈儿去上海。你在天津太不安全了,到了上海,没有人敢欺负你。” “那你姐夫呢?” 荣音眉头无法舒展,“说到底军统局想要杀的人是他,我或者慕容妍,不过是用来要挟他的诱饵罢了。” 小傲看着荣音,微挑了下眉,“你和我师父,不是应该离婚了吗?他都不要你了,你还管他干什么?” 荣音怔了怔,抬起头来,她刚才还真是忘了这回事。 垂下眸,她默然片刻,道:“离婚归离婚,怎么说他也是慈儿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啊。再说,今天要不是他派人过来保护我,我现在可能已经横死街头,被射成马蜂窝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弃他不顾。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好端端的,军统局为什么要暗杀段寒霆?难道还是为了枪毙那事?” 小傲道:“师父枪毙那几个士兵,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事后他能去南京好好解释一下,这事怎么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他偏偏没去,非但没去,还主动请辞,这才惹怒了委员长。其实慕容妍那事就是个引子,主要是有人拿着它上纲上线,说师父狼子野心,又说他什么目中无人,想要自立门户,早晚要倒戈相向……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事情不是真的也变成了真的,这才给委员长惹恼了,动用了军统局。我听说,原本,他们的目标是你。” 荣音愕然,指着自己,“我?” 小傲点头,“对。人人都知道你在姐夫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军统局的人想给姐夫一个下马威,可不得拿你开刀么,但很快姐夫和慕容妍的绯闻就闹得沸沸扬扬,世人都当姐夫移情别恋了,再加上你们离了婚,军统局的人便将目标转到了慕容妍身上,这也算因祸得福吧。我听说,慕容妍伤的很重,生死未卜。” 荣音整个人“轰”的一声,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 原来,他是因为这样,才跟她离婚的! 第488章 你爸就是个混蛋 小傲没待太久,将军统局的事情跟荣音说过后,就乘着夜色准备离开了。 他记挂着段寒霆那边的情况,而且有关南京那边的动向,他也需要跟他那边通通风,毕竟除了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他们还有师徒情谊在。 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小傲系上围巾,走到门口,问荣音,“姐,你还有什么话需要我捎给姐夫吗?” 荣音板着脸,脸色齁沉,冷冷道:“不必了。他连这么大的事都能瞒着不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好跟他说的。” 小傲听了,不禁笑道:“你这还是气话。我倒是挺理解姐夫的,说到底还是想把你和慈儿择出去,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就是方法笨了些。” “这是笨吗,这是蠢!” 荣音从知道段寒霆跟她离婚的真正原因后,一张脸就黑得要命,只觉得一股火在心上蹭蹭地烧着,如果段寒霆在她面前,她能敲碎他的鹅脑袋! 小傲道:“说真的姐,要是这劫能够平安渡过,你就再给姐夫一次机会吧,能不离就别离了,孩子还小呢。” 荣音冷哼一声,“婚都离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从他决定跟我离婚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没有回头路了,我不会原谅他的。” 这话还真不是气话。 当初她提离婚,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攒够了一次次的失望,才彻底绝望了。 不管段寒霆是因为什么,真的为了她也好,不为她也罢,她都不要再吃他这棵回头草了,一个放弃她的男人,不值得她为他担惊受怕,也不值得她原谅。 小傲离开后,雷震出去部署保镖队伍了,荣音瞧着外头沉沉的夜色,一颗心也跟着沉甸甸的,酸胀得难受。 “妈妈。” 慈儿的小奶音在身后响起,荣音回身,就看到女儿小小一只站在那里,睁着泪光闪闪的大眼睛,巴巴地瞅着她。 荣音心一磕,蹲下去摸摸她的小脸,“怎么了慈儿?” 慈儿扁着小.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爸爸,我想爸爸……” 一句话,让荣音鼻头一酸,瞬间落了泪。 她将慈儿拥在怀里,抱了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想要安慰女儿几句,却发现如鲠在喉,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爸,他就是个混蛋! 慈儿从出生就是个皮孩子,摔倒了都不带哭一声的,今天晚上却哭了好久,一直不停地抽泣,给荣音心疼坏了,抱着她哄了好久。 最后还是答应她说过几天就带她去找爸爸,才让小家伙止住了哭声,睡了过去。 荣音将慈儿放到床上,摸了摸她红彤彤的小脸,哭的都发烫了,都睡着了,小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瞧着可怜得很。 她只觉得一颗心像泡在柠檬罐子里似的,酸涩得厉害。 大人之间闹矛盾,受伤最深的永远是孩子。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当初她那么毅然决然地要跟段寒霆离婚,到底是对是错? “睡着了?” 方小芸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条湿毛巾,递给荣音。 荣音接过来,给慈儿擦了擦脸,动作很是轻柔,生怕弄醒了她。 方小芸在一旁瞧着,暗叹口气,“这么小的孩子,还不太记事呢,就知道想爸爸了,真叫人心疼。” 荣音将毛巾换了一面,又给慈儿擦了擦口水,道:“比起她爸,她更想小七。这几天还整天跟我念叨着要找她小叔呢。” “俩孩子打小一块长大,跟连体婴似的,干什么都在一起。冷不丁一分开,不适应是正常的。” 荣音暗暗垂眸,“可早晚都得有分别的一天。趁着孩子们年纪还小,早点分开,总比真的记事后再分开要好,伤害也能小一些。” “话是这么说,但正因现在孩子还小,当大人的就更要负起责任来,你想让慈儿从小就在单亲家庭里长大吗?” 荣音坐在床边,拧着手中的毛巾,低着头闷闷道:“是他不想负这个责任,我有什么办法。大不了,再给慈儿找个爹呗。” 方小芸轻哼一声,“你说的轻巧,哪这么好找啊。这段时间追你的人不少,有你能看得上的吗?还是说,你已经打算跟陆子易在一起了?” 荣音倏然抬头,忙道:“师娘,没有的事。我和陆子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拿他当哥哥看。” “那是你。你拿人家当哥哥,人家不一定拿你当妹妹。” 方小芸道:“陆子易也挺好,文化人,品行端正,长的也一表人才的,和你又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 “师娘~” 荣音满头包地打断她,“我跟他真没可能,您就别瞎操心了。” 方小芸端详着荣音的脸色,“真没可能?” 荣音满脸无奈,“真的!” “那就是没看上。” 方小芸一针见血道:“你连陆子易都瞧不上,那剩下的那些歪瓜裂枣,你更瞧不上了。” 荣音满心无语,给慈儿掖了掖小被子,随口道:“我没谁瞧得上。” 方小芸点点头,“那就对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就瞧着那些个瓜枣的没一个赶得上则诚,差老鼻子远了。” 荣音听得心塞,瞧了方小芸一眼,“都这样了,您还向着他说话呢。” “一码归一码。这看人呐,不能只瞧一面,更不能只看一件事。” 方小芸道:“本来你们离婚这事,我也挺生气的,觉得是段寒霆这小子负了你,可今儿听小傲这么一说,他似乎另有隐情。别的不说,就冲他回北平,却将亲信都留下来保护你这一点,就看得出来你在他心里的分量。那天你生病,慈儿打电话给他,他立马就来了,负心汉我见得多了,可他我怎么瞧都不像。” 荣音半垂着头,冷声道:“就算他跟慕容妍真的没什么,但他瞒着我,什么事都不告诉我,这一点我也无法原谅。” “他要是告诉了你,你还肯跟他离吗?” “当然不肯!” 荣音猛地抬起头,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太大了,看了慈儿一眼,放低了声音,微缓了口气,冷冷沉沉道:“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只要两个人同心协力,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可他处处瞒着我,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摆明了是不相信我。这点小坎坷都过不去,未来还长着呢,早晚也得有这么一天。” “你这话说的不错,瞒着你确实是他不对。” 方小芸难得批评了段寒霆一句,紧接着又道:“不过,我瞧着那什么军统局的人来势汹汹,当街就敢暗杀你,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来的?” 说到这儿,荣音又不免担心起来,想起段寒江跟她说的,段寒霆已经写下了遗书,一颗心不禁惴惴然,七上八下的。 “不行,我得去一趟医院。” 荣音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方小芸在后面喊住她,“去医院?你去哪个医院啊?” “去陆军医院。” 荣音喊了一嗓子。 方小芸一听,立即拧了眉,“你要去北平?阿力走的时候不是说则诚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出去吗?” “婚都离了,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他管不着我。” 荣音衣服都没换,直接裹上了一件风衣,系上围巾,换上鞋子就准备往外走。 门刚打开,伴着凛冽的寒风,迎面便撞上一个俊毅的面容,段寒霆风尘仆仆地赶到,正准备敲门,门就开了,他的动作还停在半空中。 两个人的目光,在夜色之中,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 第489章 是他害死了父亲 目光对上的一瞬间—— “你怎么来了?” “你干什么去?” 两个人同时开口,却又是同时知晓了对方的来意和去意。 段寒霆上前一步,直接不请自入,门在他身后关上,荣音也随着他进来,往后退了半步,近在咫尺的距离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 “我不是说了,不让你出去吗?”段寒霆拧眉看着荣音身上的装束,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荣音抬起眼来,看到他拧紧的眉,听着他这质问的语气,顿时也沉下脸来。 “这是我的家,想进来还是想出去都是我的自由,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不让我出去,我就得听你的。” 她冷冰冰道:“还有,这位先生,我让你进来了吗?这里是租界,不是你奉军的大本营,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荣音说着就要推段寒霆出去,手碰到他的胳膊,刚用点力气,就反被他一勾手抱住了,直接给她来了记锁喉。 “放开我!” 她抱着他的胳膊,想要挣脱,可他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越挣越紧,气得她直接咬上了他的手腕。 段寒霆吃痛,微微凛了凛眉,旋即却是笑了,“段夫人什么时候属小狗,学会咬人了?” 荣音咬的牙酸,松开口,斜瞪他一眼,“谁是你夫人!” 段寒霆依旧噙着淡笑,深深地看着她。 目睹了全程的方小芸,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行了,别在门口打情骂俏了,快进来吧。” 段寒霆和荣音齐齐扭头朝她看去。 荣音耳朵尖一下子烧红,趁段寒霆愣神之际猛地拿掉他的胳膊,气急败坏地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下,走了进去。 “嘶……” 被高跟鞋踩到是真疼,段寒霆即使穿着军靴,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对方小芸微微颔首,“师娘。” 方小芸道:“阿音不放心你,吵着嚷着要去陆军医院。你们年轻人啊,今天一出明天一出的,我们是受不了这刺激。快去看看她吧。” “哎。”段寒霆应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进了房间,便看见荣音脱掉外衣,露出里面黑白竖条相间的一件旗袍,她身子明显消瘦了许多,腰细的好像一只手就能轻松握住。 相比方才又是怼人又是咬人的,这会儿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对他道:“你先看看女儿吧,想你了,哭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哄睡着。” 段寒霆心猛的一磕,朝床上看过去,小忆慈已经睡熟了,可一张小脸能看出哭过的模样。 老父亲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他走到床边,缓缓蹲下去,凝视着慈儿胖嘟嘟、粉-嫩嫩的可爱小脸,抬起手来想去摸一摸她的头,却又怕将她吵醒,最终只敢就这么呆呆地看着。 父女俩的脸庞都落在灯光下,同样精致的脸庞,同样卷长的睫毛,同样乌黑的头发,太像了。 荣音看着灯光下的这一幕,只觉得一颗心酸涩无比。 “慈儿是不是又长高了?” 不知看了多久,段寒霆问出这一句,却无人应他,转头,便见荣音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去。 给慈儿将伸出来的小手和小脚丫掖回被子里,段寒霆在她可爱的小手、小脚丫上都亲了亲,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恋恋不舍地关灯,走出去。 怀玉悄声走过来,服侍着段寒霆换了拖鞋,道:“小小姐这里我来守着就好,夫人在楼上房间呢,司令快去吧。” 段寒霆抬起头往楼上望了一眼,荣音的房间从缝隙里透出一点光,却似乎成了他整个世界唯一的明亮。 门轻轻敲了两下,里头传来声音,“请进。” 推门进去,正对着门口的窗边,荣音正蜷着腿坐在窗台上,戴着玉镯的手上,还夹着一支香烟。 段寒霆眸光微闪,荣音侧头看了他一眼,便转回头去,将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白色眼圈从口鼻中吹出,动作极其娴熟。 他眉头重重蹙了一下,走上前去,“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离开你以后,挺久了。” 荣音淡淡说了一句,将烟盒递给他,“来一支?” 段寒霆深深看着她,没有说话。 荣音也不勉强,将烟盒收回来,夹着香烟刚要往嘴里送,就被段寒霆半路截了下来,直接将她已经吸了半支的烟送进了自己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 段寒霆也喷出一口烟雾,特别浑然天成。 他抬起轮廓深邃的眼眸,沉沉地看着荣音,声音低沉,“今天在街上,有没有被吓到?” 荣音把玩着烟盒,没有再抽出一支,只是淡淡道:“还好,又不是第一次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你的人救了我。” 她的道谢,对段寒霆来说与扎心无异。 他夹着香烟,烟头在他指间闪烁着点点星光,与他眼底的那抹微光交相辉映,他梗了梗喉咙,“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荣音抬眸对上他黑幽的一双眼睛,面无表情地刺了他一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能知道什么。” 段寒霆一双漂亮的眼睛,渐渐泛上红色,“我如果告诉你,你还会离开我吗?” “你怎知我不会。” 荣音冷冷瞧着他,“段寒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我能一路蹉跎着活到现在,自保的能力比你强。如果你早一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早做准备,事情绝不会发展成现在这般模样。你有你的骄傲,有你的原则,我知道,可那些没有尊严、不讲原则的事情,我可以替你去做啊!” 段寒霆瞳孔重重一缩,“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帮我低头呢?” “低头又如何,人活一辈子,谁能保证永远挺直腰杆、昂着脖子生活?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我小时候就被生活教会了。” 荣音声音哑涩,扭头看向段寒霆,“你觉得,对我来说,是暂时低个头难,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成双入对,伤了心难?” “我……”段寒霆心头一梗,说不出来话。 荣音将头偏向窗外,看着外头沉沉的夜色,唇角挑起一抹讥诮的苦笑,“你们这些男人啊,眼睛里只有江山、权势、利益,所谓的家,在你们眼里算什么呢?可对女人来说,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家人,是丈夫、孩子、父母,最后才是自己。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来,以为自己很伟大,但恰恰,伤了我。” 她侧头又朝段寒霆看过去,目光沉沉,“你就这么不信我?怕我会拖累你?” “当然不是!” 段寒霆断然道:“我就是因为太了解你,知道你若是知道南京那边的动向,一定会动用一切手段帮我化解这场危机。” “你既然相信我可以帮你化解危机,但为什么还要跟我离婚?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化解这场危机!我就是要跟南京分道扬镳!” “为什么?” “因为是他害死了父亲!”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赶话赶到这里,话音顿时戛然而止。 荣音脸色遽然一变,瞳孔重重一缩,看着段寒霆几乎是暴怒爆红的双眼,耳边回响着刚才那一句话,脑袋像是被电棍猛地砸了一下。 “父亲?你说的他,是委员长?”她惊愕地问。 段寒霆胸腔重重起伏着,情绪失了控,夹着香烟的手指都跟着颤抖起来,良久,才拿起来,重重吸了一口,后来索性用指肚捻灭了烟头。 熹微灯光下,他低着头,喑哑冷沉的声音发出来,“是他。” 第490章 他不该娶她 荣音充满惊愕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段寒霆,好半天都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她喉咙重重一梗,发出来的声音都带着轻抖,满满的不敢置信,“你是说,父亲的死,跟委员长有关?” 公爹的死,荣音这辈子都忘不了。 当年老帅在北平街头被炸,瞑目的时候只有她在身边,遗嘱也是对她说的,留下一句“让则诚回来,找杜玉笙求助”,然后人就去了。 没能见到父亲母亲最后一面,一直是段寒霆心中的遗憾,她亦知道,这件事对他而言是过不去的坎。 可是—— “老帅被炸,不是波文和段沉渊共同设计的阴谋吗?又怎么会和南京扯上关系?” 段寒霆面色冷沉,眸底蓄着千层冰霜,“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父亲被炸后,北平就遭到了三方攻击,最后被迫撤出了山海关?” 这怎么可能忘呢? 时至今日,那段惨烈又艰险的岁月还深刻地印在荣音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现在想起来,都让她脊背生寒,手脚发凉。 当时段寒霆正在东京考察,家里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内忧外患铺天盖地地朝她砸过来,险些将她击垮。 “我记得。当时湘军联合颖军和直系军三方围攻我们,北平几乎沦陷,咱们奉军寡不敌众,不得不退出山海关,回到奉天。” 段寒霆沉沉道:“你有没有想过,明明当初围攻我们的是湘、颖和直系三方,但最终占领北平的,却是宋?” 荣音眉头深深蹙起。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本就是南京那边策划的,坐观龙争虎斗,然后他坐收渔翁之利?” 她虽然不干涉军中内务,但对于时事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再加上婉瑜是新闻记者,经常会跟她谈论起如今形势,当年对此事,她也发表了许多看法。 彼时婉瑜就哼着说,“还是宋狡猾啊,不费一兵一卒,就坐收渔翁之利,黄袍加身了,力气都是别人卖的,他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只是当时他们还沉浸在悲伤中,又忙着退奉后的一些事宜,根本无暇他顾,现在看来,段寒霆不是没有怀疑和思量,只是一直闷在心里不跟她说罢了。 段寒霆垂着眼眸,嗓音涩哑,“若只是军事上的较量不算什么,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说的,咱们奉军也不惧他们的长枪短炮。可他们偏偏用卑劣的手段,相互勾结,先是将我弄到东京,又趁着我不在北平炸死父亲,间接害得母亲难产而亡。杀父害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一年来我一直没停止过调查,起初我将目标锁定在波文和大哥身上,大哥也招认了,波文逃之夭夭,渐渐失去了踪迹。直到这次我率兵前去剿灭湘军,从慕容珩嘴里,得知了一个秘密。” 荣音静静地听着,眼睫重重颤了一下。 段寒霆抬起眼眸,看着荣音,眸中闪烁着一层清冷的水光,音色变得冷沉下来,“慕容珩告诉我,当年父亲被炸一事,真正在幕后主使的人,是宋。” 果然。荣音眉睫又颤了一下。 难怪……难怪剿灭湘军后,他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种种行为都十分不合乎常理,好像故意要跟南京那边对着干一样。 她心中发紧,嗓子眼发干,“所以,你才枪毙了那几个黄绿军官,跟南京那边翻了脸?” 段寒霆摇了摇头,“不,当时我还没有全信慕容珩的话,只当是他挑拨离间。至于那几个黄绿兵,是自个儿撞上来的,我枪毙他们为的是军法,就算他们欺负的人不是慕容妍,只是普通的良家妇女,我也不会放过他们。此事事关原则,事关军规,跟慕容妍没有多大关系。” 最后一句话,他直勾勾地盯着荣音的眼睛,似乎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荣音却并不是很相信,抿了下唇,“那你为何要带她去上海治疗?就算上海医疗条件好,你也可以派副官将人送过去,用得着撇下军队亲自去照顾吗?” 这根刺扎在她心上很久了,除了自己家人,段寒霆一向对女人避之不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慕容妍破例,怎能不让她多想。 段寒霆忙道:“我、我是因为收到了消息,波文就潜伏在上海,才借着送慕容妍去上海治病的名义去调查!真不是为了她才去的!” 荣音斜睨他一眼,“不是吧,我还记得我去上海医院找你的时候,某人听到慕容妍的病情,那一脸紧张无措的样子,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段寒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声音弱了几分,“我要是不表现出紧张万分的样子,你又怎么会信呢……” 荣音冷冷呵笑一声,“合着,当时你就已经想好了复仇计划,而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听出她声音里的冷肃,段寒霆心不由一紧,猛地抬起头来,“音音,你别生气。我瞒着你,不让你知道,就是为了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荣音眯了眯眸,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所以,你故意和慕容妍闹绯闻,让我以为你是真的爱上了她,让我彻底伤心,跟你离婚,是这样吗?” 听着她冷冷沉沉,不恼不怒的质问,段寒霆只觉得心空了半拍,却还是点了点头,“是。” 话音刚落,耳边呼啸过一道疾风,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他的脸颊上。 段寒霆头微微一偏,僵了好一会儿,才摆过头来。 荣音眼圈爆红,泪水盈满眼光,实在盛不住了,滑地淌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滴落。 这一巴掌,很重,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打的掌心一片发麻,段寒霆的半边脸红了,她的手掌心比他的脸还要红,钝钝的痛。 她坐不住了,从窗台上跌落下来,就要往外走,被段寒霆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头埋在她耳边,声音说不出的嘶哑,“我错了。音音,我错了……” 荣音疲累地闭上眼睛,任由泪流满面。 段寒霆也哭了,他翻来覆去地在她耳边认错道歉,滚烫的泪滴落在她的颈窝,灼伤了她的心。 “是我不好,我知道这是个蠢办法,但我没的选择,你和慈儿是我最大的软肋,我不能让你们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我就知道,南京那边不可能轻易放过我,势必要威逼利诱地逼我就范,军统局的手段我了解,他们心狠手辣,最擅长绑架妻儿来逼人就范。我必须让他们转移目标,为你和慈儿争取生机。” 荣音拍开他的手,转过身来冷冷瞧着他,“所以你就让别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帮我挡枪子?你觉得我稀罕吗?” “我知道你不稀罕,可我宁可别人死,也不要你有任何差池。” 这句话,段寒霆说的面无表情,十足冷酷。 荣音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浑身冰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起来,两边唇颤栗着,嘶声骂道:“段寒霆,你简直是个混蛋!” 她站不住,身子软软往下倒。 段寒霆这才有些慌了,猛地上前接住了她的身子,紧紧抱住她,淡淡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混蛋就混蛋吧。别人我不管,我只要你平安,要慈儿平安,哪怕要我下地狱,我也无所谓。” 荣音被他的铁臂锁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她疲累地问,“慕容妍,死了吗?” “没。身上中了两枪,但没伤到致命处,我从医院离开时,人已经抢救过来了。” 荣音狠狠闭上眼睛,身子又开始发抖,她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指甲都几乎劈断,“如果早知道你会在关键时候一脚踢开我,当初我就不会嫁给你。” 段寒霆骤然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只觉得心像是被一记铁锤狠狠敲下,一股钝痛击的他半天没缓过来。 如果他早料到会有今日,当初不管有多爱,有多情不自禁,他都不会娶她。 是他害了她。 第491章 痴情的人最薄情 段寒霆走了。 被荣音赶走的。 夜色浓重,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包裹,荣音蜷在窗台上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灰缸里堆满烟头。 她手臂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肘弯里,肩膀一抽一抽地抖起来。 婆婆临死的时候,握着她的手,对她说,“阿音,段家以后就交给你了……我名下的所有产业,都由你和则诚共同打理,再加一条,若有生之年,则诚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他将自动失去这份继承权,一切产业归你所有。但,我也求你一句,多给他一些信任和支持,你们一定要……白头到老。” 离婚的时候,她只想起了婆婆遗嘱前面说的话,忘记了后面的。 如果,她能够不那么敏感多思,如果她能够多一些自信,对段寒霆多一份信任,或许他们两个不会落得今日这般局面。 —— 荣音决定跟小傲回上海。 “这才刚搬到天津没多久,怎么又要去上海了呢?” 方小芸收拾着行李,实在是服了徒弟这一会儿一变的想法,抬头睨她一眼,“我知道杜老板在上海家大业大,可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去了给人添麻烦。” “说的是啊。” 陈伯庸叠着衣服,道:“阿音,不然我跟你师娘还是先回奉天吧,你给我们置的房子和医馆就这么闲置着,也怪可惜的。” 荣音一边往行李箱里装东西,一边道:“您二位不是适应不了奉天的饮食和气候吗,这南北方的差异是挺大的,还是上海好些。房子医馆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找人暂时接手了,将来估计也不会再回奉天了。至于我爹那,二老也不必太过在意,我在租界租了一套公寓,雇人收拾了,到了那就能入住。” 陈伯庸轻叹一口气,“阿音,其实你真不用到哪儿都带上我和你师娘。我们还没老的不中用,能自理,也有手艺,饿不死,不想拖累你。” “师父,您干嘛说这样的话,多见外啊。” 荣音停下手,看着师父师娘,郑重道:“我是您二老养大的,医术也是您二位教的,没有你们,我早就死了。我长大了,也有能力照顾你们,虽然照顾的不怎么地,这些年没少让二老跟着我颠簸折腾,但如今这世道形势逼人,哪儿也谈不上安全,您二位在我身边,我也能安心些。就听我的吧,好吗?” 她仰起脸,祈求地看着陈伯庸和方小芸,一双大眼睛里浮现薄薄水雾,叫人实在难以拒绝。 陈伯庸和方小芸相视一眼,悠悠叹气。 方小芸拉起荣音,坐在床边,问她,“你和则诚之间,真的无法修复了?” 荣音垂下眼眸。 她现在几乎听不得段寒霆的名字,无论是他的名,还是他的字,都能让她心脏立马缩紧,揪成一团,窒息般的难受。 “不知道。” 荣音嗓子干哑,“他有他的理想抱负,我有我的责任使命,既然互相都不信任,就证明了不是一路子人,走不到最后。再说婚都离了,还纠结什么呢。” 那天晚上段寒霆跟她道了歉,认了错,却始终没有提及离婚这事,摆明了没有想要跟她复婚,他铁了心不想让她参与其中,那她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他既然想让她去上海,那她就如他的愿,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见他。 去上海之前,荣音还是去了一趟北平。 一来是想去熟悉的首饰店给婉瑜家的小宝打一个金锁,二来是想去余家班跟师爷和冬儿告别。 但从余家班出来,荣音还是鬼使神差地让雷震开车将她送到了陆军医院。 怎么想,都觉得应该给慕容妍一个交代。 慕容妍已经脱离了危险,但目前人还是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荣音去找了以前的同事,同事告诉她,慕容妍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不太好。 从出事到现在,她跟段寒霆吵了一架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同事有些试探性地跟荣音感慨道:“外界都说司令和慕容家这位小姐有多情投意合,我怎么瞧着不像呢。从我接手过慕容妍,她就一直待在医院,住在病房没有出去过,病房外头每天都有人把守,一日三餐也有人专门给她送,名为保护,但我怎么瞧都像是软禁,跟蹲班房差不多。还有啊,从她住进医院,段司令就没来过几回,还不如你当时在医院工作那会儿接你勤快呢,反正我怎么瞧都觉得别扭。要不说这夫妻还是原配好,段司令肯定还是忘不了你……” 荣音听着这些话,非但没觉得安慰,反而满心的苦涩,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好像,你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可突然你发现,原来那个抢走你东西,伤害你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 以至于,你无法再恨她,甚至无法面对她。 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荣音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几个月前,她和段寒霆离婚前夕,也是这般情形,只是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慕容妍中了两枪,一枪打在肩膀上,一枪打在大腿上,肩膀那处穿了一个洞,腿上的伤差点伤到动脉,子弹即使取出来,日后行动也不方便了。 看着瘦的几乎没有一两肉,身上千疮百孔的慕容妍,荣音坐在那里半响,愣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话到嘴边,掺了满嘴的苦涩。 到头来,还是慕容妍先冲她开的口,她冲她笑,“别人的丈夫真的不能惦记,要遭报应的,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荣音静静地看着她,平静地开口,“我们已经离婚了,他现在不再是我的丈夫。” “恭喜你,你这婚离的好。” 慕容妍苍白无色的唇扯出一个冰凉的笑,“但如果你俩不离婚,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你。荣音,这两枪,我是替你顶的雷。” 手指猛地颤了几下,荣音觉得心脏一下子抽紧,她抿了下唇,良久才道:“你不该跟他回北平。” 慕容妍脸上浮现出几丝冷笑。 “我何止不该跟他回北平,我就不该爱上他。如果没有爱上他,或许我四哥不会死,我慕容家族不会灭,我也不会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荣音听到这里,反而平静了下来,“你认识他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的身份,奉军和湘军,一向是敌对的双方,就算没有我,他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可那又如何?” 慕容妍满脸不在乎,“这些军队之间不都是每天打打杀杀吗,今天你跟他打,明天他跟你打,如果当初我们真的在一起,或许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是吗?” 荣音默然垂眼,淡淡道:“但我却觉得,幸好你们没有真的在一起,否则下场或许会比我和他更坏。” 慕容妍斜睨她一眼,“你不是就想说他爱的是你,不是我吗?” 她回过头去,望着天花板,唇角始终噙着讥讽的笑,“确实是我错了,我以为他是痴情种,其实他比谁都更薄情。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爱我呢?” “因为他不可能爱上慕容家的人。” 慕容妍诧异地看向荣音。 荣音淡淡告诉她,“且不说奉湘两军多年交战死伤的那些兄弟,就说当年老帅被炸死,跟你兄长慕容珩就脱不了干系;奉军被迫退出山海关,也与湘军落井下石有关。这些事,对你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他来说,是生养他的父母,是朝夕相处的兄弟,段寒霆向来重情重义,又怎会爱上仇人的女儿和妹妹?” 慕容妍只觉得脑门被生生劈了一下,嘴角动了动,过了半响,她才疲累地阖上眼睛,似叹息,也似苦笑,“原来如此。” 第492章 怀了? 慕容妍好像已经释然了。 可荣音这颗心沉甸甸的,从病房里出来,她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实在是走不动路,只得挨着长椅坐了下来。 脑袋一阵眩晕感,还伴着一丝恶心,荣音闭了闭眼睛,脸色苍白,几乎瞬间失去血色。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雷震在她面前蹲下,瞧着荣音脸色不对劲,抬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倒是不烫。 “没事儿,应该是低血糖犯了。” 荣音话音有些虚,头靠在墙上缓着,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密密匝匝的汗,雷震忙道:“我去叫医生!” 病房外驻守的两个兵也担忧地看着荣音,对视一眼,赶紧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毕竟是医院,医生来的很快,查看了荣音的情况后,给她灌了一杯糖水,嘱咐她道:“别以为低血糖是小毛病,严重起来休克了,也是要命的。日常要注意一日三餐的规律,平时随身多带一些高糖食物,像糖果、巧克力、饼干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得亏是在医院,要是在外面犯了低血糖,可就麻烦了。” 荣音喝着糖水,喝着,也点头应着,最后实在忍不住笑道:“果然当医生的就是啰嗦啊。” 医生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那没办法,职业病。你现在倒是不用啰嗦了,但既然曾经是医生,更得注重自己的健康才对。一会儿排个号,做个体检吧。” 荣音摆摆手,“不用不用,检查完又得大半天。我就一点小毛病,没大碍,这就走了。” 她说着,将最后一口糖水灌下,就要起身,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坐的太久了,腿麻又无力,差点没站稳一头栽下去。 “哎,小心!”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扶她,但都没有一个人快。 只见一道身影迅速从人群中穿过,众人都没看清,只觉得眼前一晃,面前就多了一人,还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两只手稳稳地扶住了荣音。 荣音狠狠打了个晃,头脑清明之际,人已经落入了某人的怀里,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对上一双极漂亮又疲惫的眼眸。 众人惊魂甫定,皆愣愣地看着横空杀出来的段寒霆。 而段寒霆的目光只落在荣音身上。 他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手心覆盖手背,温热的温度紧紧地贴了上去。 “没事吧?”段寒霆气息还不是很均匀,眉宇间也透着些许焦急。 打电话的士兵看着司令,神情都有些呆,他也没想到司令会来的这么快,好像真的是从天而降一般。 荣音也没想到段寒霆会过来,早知道他要过来的话,她就不来了。 她摇了摇头,把手从他的掌心下抽出,与他拉开距离,一张口,话说的相当客气,“没事,多谢。” 段寒霆深深看她一眼,他还戴着军帽,一双眼睛从帽檐下往上翻,形成两道漂亮的褶,檀黑的瞳眸里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火星,闪闪烁烁地跳跃着。 看着她好一会儿,关切的话由心发出,在嘴边盘旋了好久,最后却只淡淡说了句,“不用谢。” 一种微妙而诡异的气氛从两个人之间不足一步的距离滋生出来。 当事人或许不觉得尴尬,落在外人眼里却是相当尴尬。 医生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对荣音道:“我还是建议你做个体检,查查血糖之类的,万一怀了孕,低血糖对胎儿的影响可是巨大的。” 一句神鬼不惊的话,却石破天惊一般,惊了荣音和段寒霆的心,两个人十分默契地抬起,齐齐朝医生看过去。 医生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大手一挥,“挂号去吧。” 荣音就这样留下来做了体检。 她本来觉得没必要,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除了低血糖没别的毛病,至于怀孕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老同事就是坑啊。 段寒霆却对医生说的话耿耿于怀,“查查吧,万一怀了呢。” 荣音觉得他脑子有病,不耐烦地回了句,“你是不是傻,我一个人怎么怀啊!” 这声音不大不小的,整个楼道都听的清清楚楚。 荣音脸上“腾”地一下烧红了,恼羞成怒地拍开段寒霆的手,去化验室查体。 如果当时有个地缝,她或许更想钻一钻。 说是常规体检,但一套流程走下来也挺麻烦的,血压、脉搏、心电图之类的简单,血常规、尿常规、血糖、血脂等是重点,还要去妇科查体。 虽然有老同事的照顾,给她开了绿灯不用怎么排队,但一套检查下来,也累得慌。 段寒霆自始至终跟在荣音身后,她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亦步亦趋的,挺大的男人跟在她身后却像一个小跟班,引的旁边的病人和护士纷纷侧目。 荣音不理他,耷拉着脑袋,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一项一项地检查着,最后检查结果和她想的差不多:没什么毛病,就是贫血。 当然更加没有怀孕了。 荣音有些没好气地将一沓单子拍在段寒霆手里,“满意了?” 段寒霆仔仔细细地看着手里的单子,虽然很多专业的医学名词他看不懂,但从指标上能看出来,一切都挺正常,自然,也没有怀孕。 他稍稍有些失落,“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 荣音瞪着他,“你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还是以为我怀了别人的孩子?” 段寒霆猛地抬头,看向荣音,“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爱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荣音一双冷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段司令,我们已经离婚了,已经结束了,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所以我以后无论去哪儿,跟谁结婚,跟谁生孩子,都不关你的事!如你所愿,我马上就要带着忆慈和师父师娘他们去上海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江湖再见,就装作不认识好了。” 一切情绪终于逮着个出口忍不住宣泄出来,她觉得很痛快,撂下话,转身走人。 慕容妍说“段寒霆是个痴情人,也是个薄情种”,这话真是没错。 他爱她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那种幸福让她甚至觉得不真实,觉得是老天爷见她前半生过的太苦,给她的恩赐,她那么理智清醒的一个人,甚至也萌生过可以和段寒霆同生共死的念头;可是但他真的决定不要她的时候,她就好像被人摁着脖颈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水池子里,无比窒息。 所以段寒霆是真的狠,他可以将女人抛向天堂,也可以将女人丢下地狱,不知道将她一抛一丢的过程中,他的良心有没有一点痛? 他痛不痛她不知道,但她的心是真真切切地痛了。 上了车,荣音一口浊气吐出来,发泄完一通后,这会儿突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在医生说到“怀孕”的时候,她心也跟着砰砰跳了两下,虽然觉得不可能,可还抱着那一丝的侥幸。 那一刻她脑子里想的是:如果真的怀了,那她和他是不是又能够在一起了? 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不舍得抛下她和孩子们了? 他会不会珍惜自己的性命,不再跟仇人拼个你死我活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孩子没有怀。他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他还是抛下了她和孩子。还是要和仇人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还惦记什么呢? 让他随风而去吧。 第493章 送别 荣音打包好了行李,带着女儿和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准备坐火车去往上海。 有小傲和杜家的人保护,她便把段寒霆派来的人都赶走了。 “回去吧,你们是军人,有你们的职责,别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我身上。” 她想说,我已经不再是你们的夫人了。 可这话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火车的鸣笛声响起,小傲抱着忆慈,将陈伯庸和方小芸先安排上了火车,不停地张罗着。 “姐,上车了。”他招呼着荣音。 荣音正回头张望着,她好像还盼着某人能来送送他,可等来等去,始终都没有等到。 罢了,相见不如不见。 转身正要上车,后面响起一声喊,“音音。” 她猛地转回头去,满脸惊喜,可看到的却是陆子易挤进拥挤的月台匆匆赶来的身影。 惊喜的笑容定格在脸上,渐渐消失,连带着一颗心也重重坠了下去。 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又重新漫起笑容,“子易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送你。” 陆子易拎着一袋子零食,递到她手里,“拿着路上吃。里面还有些果糖巧克力,记得吃一些。” 他还惦记着她的低血糖,荣音的心暖了暖,微微一笑,“谢谢。” 收下零食,她抬眸看着他,见他脸色好看了许多,“胃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了,你不用惦记我。” “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伤身。” 陆子易脸上有些窘,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小傲又催促了一声,荣音应了声,跟陆子易告别,“那我走了。” “音音。” 陆子易喊了她一声,待荣音回头,他心头的千言万语,终究只汇成一句,“照顾好自己。” 荣音点头,“我会的。你也是。” 挥手道别,陆子易站在月台处,看着火车渐行渐远,心里一片怅然。 或许他和荣音,注定有缘无份。 轻叹一口气,他转身离开,却瞥见一抹青蓝色的身影,笔挺地站在那里,正目送着火车的方向,一双眼睛在帽檐下闪动着诸多情绪,有种荒凉的静默。 他还是来了。 陆子易默默地走过去,和段寒霆一起驻足望着火车远去的方向,道:“她去上海了。” 段寒霆薄唇翕动,“我知道。” “你就这么让她走了?”陆子易转过头来,侧目瞧着他。 段寒霆眼皮微眨,疲倦却温柔,“上海挺好,安全。有杜家庇护,没有人能伤害到她们。” “那你呢?” 陆子易沉沉地望着他,“我听说,你跟南京撕破脸了?” 火车已经消失不见,只能看到袅袅余烟,段寒霆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点上了一支烟。 白色的烟雾在他指间徐徐散开,他将烟盒递给陆子易,陆子易没接,只沉沉地望着他。 段寒霆垂眸吸了一口烟,声音变得有些飘渺,“你听谁说的?” “坊间都传遍了,报纸上也都在谈论这件事。” “空穴来风而已。” “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陆子易温润的脸上尽显严肃,“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了解你,你虽然子承父业,看似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但我知道你内心思的想的还是保家卫国,不愿意将兵力耗在内战上。你和宋委员长的基本理念就是冲突的,东北易帜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在一起走不长远。” 段寒霆喷出一口烟雾,抬起眼皮,目光里闪烁着淡笑,“这么了解我?关心我啊?” 陆子易没好气地在他肩膀上擂了一拳,“屁话。” “啧,文化人也说脏话。你这个校长,很容易误人子弟啊。” 陆子易瞪起眼睛,又想捶他,被段寒霆一把握住了拳,抱住了他的肩旁,“走,喝酒去。” “还喝?我胃都差点出血。” 陆子易睨他一眼,“音音走的时候可嘱咐我了,不让我喝酒了,我得听她的。”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段寒霆不由拧眉,心里有点酸。 “想知道?”陆子易傲娇的哼了声,“请我吃饭。” “没问题!” —— 平安抵达了上海。 荣音一众刚抵达火车站,就被一群记者包围了,对着她咔咔一通拍。 即使跟段寒霆离婚了,但在世人心里她还是段夫人,逮着她询问的还是段寒霆的那些事。 “段夫人,听说奉军要重新搬回关外了,您为什么没有跟着回奉天,反而来上海了啊?” 荣音抱着忆慈,将她的脸紧紧护在肩窝里,不让记者的镜头拍到她。 她淡淡回应,“我已经和段寒霆离婚了,不再是段夫人,奉军的事也不清楚。” “咦?不是说你们旧情复燃了吗?毕竟段司令到现在也没有将慕容小姐扶正啊。” 荣音不予理会,抱着慈儿往前走,小傲护着她们母女,往前开路,“都躲远点,让开!” 记者们不依不饶,“段夫人,多说一些嘛,您是不是见段司令情况不妙,才离开他的啊?” 照相机几乎怼到了荣音的脸上,荣音冷冷一眼扫过去,唬的那记者手一抖,差点砸了相机。 “我说了,段寒霆的事与我无关,他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这句话说的声音洪亮,气势十足,令众人震耳欲聋,顿时鸦雀无声。 忆慈趴在荣音的肩头,却“哇”的一声哭了。 不知道是被荣音的声音吓到了,还是被她的话吓到了。 荣音心里一疼,抱着女儿冲出人群,上了车。 车子很快驶离车站,也甩掉了那帮记者,忆慈却是嚎啕大哭,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瞧着那叫一个伤心。 荣音拿手帕给她擦着眼泪,柔声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哦,再哭就不漂亮了。” 忆慈才不管什么漂亮不漂亮,呜呜地哭着,报复性的,将眼泪鼻涕都蹭到了荣音身上。 荣音心里那叫一个无奈,拍着女儿的后背,轻声道:“妈妈刚才是骗他们的,爸爸妈妈没有离婚,也没有分开,只是爸爸要去执行一个秘密任务,咱们不得不跟他暂时分别一段时间。咱们也有咱们的任务要完成。等到咱们的任务都完成了,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她说完这些,慈儿的哭声才渐渐止住了,从她的肩膀上起来,花着一张哭红的小脸,抽抽嗒嗒地看着她,小奶音哽咽地问,“真的吗?” “真的。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荣音又给女儿擦了擦眼泪,“好了,别哭了。一会儿还要见外公呢,你想顶着一张大花脸吗?外公和婆婆们会笑话你的。” 小傲从副驾驶座扭回身子,适时道:“外公外婆倒是不会笑话你,但肯定觉得是我欺负了你,会教训小舅的。慈儿给小舅个面子,不要哭了好不好。” 慈儿很给面子地不哭了,“那好吧。” “真乖。来,小舅舅抱。” 小傲将忆慈从荣音手里抱过来,跟她玩了一会儿游戏,一会儿就哄得小家伙眉开眼笑的。 陈伯庸和方小芸也跟着缓了缓神色,却略带忧愁地看着荣音,拍了拍她的手。 荣音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到了杜公馆,自然又是受到了一番热烈欢迎,杜家的几位太太都是人精,早就听说陈伯庸和方小芸的大名了,一口一个神医的叫着,嚷嚷着这里痛那里不舒服,要请他们做家庭医生。 荣音说已经租好了房子,被杜玉笙断然拒绝,“家里这么大,何必去外面租房子,不许。” 一句话就将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杜玉笙早就安排好了,将西边一处院子腾出来给陈伯庸和方小芸住,他亲闺女的师父师娘,当然不能怠慢,以聘请家庭医生的名义留了下来;荣音和慈儿自然就更走不了了。 荣音实在拗不过,便只能住下了。 进了书房,荣音耐不住,直截了当地跟杜玉笙说:“爹,我想见一下军统局的王局长。” 第494章 馊主意 从荣音打的那通电话,到她这么痛快地答应来上海,杜玉笙就知道,女儿存的是什么心思。 知女莫若父,她和段寒霆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是说断就断得了的。 看着她急切的神色,杜玉笙温温一笑,摆摆手,“不着急,坐。” 荣音在沙发上坐下,依旧难掩急切的心情。 “爹,军统局对则诚下了暗杀令,现在他跟南京撕破了脸,生命随时都会受到威胁。” 荣音满脸焦色,“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杜玉笙在她的对面坐下,神态淡然地摆弄着茶具,“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 “是离婚了,可不管怎么说,他是慈儿的父亲,我不能让慈儿这么小就没了爹。” 荣音凛眉,一本正经道:“再说,那些玷污良家妇女的畜生本就该死,这件事我觉得则诚没有做错,凭什么要去低头赔罪?就为了这点小事,委员长就要杀他,太小题大做了吧。” “音音。”杜玉笙沉声,喝住她的话头,“慎言。” 荣音抿了抿唇,“反正这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杜玉笙沏上一杯茶,递给荣音,淡淡道:“不袖手旁观,又能如何?政-治上的事情,你管不了,也不能管。则诚自小在军中长大,堂堂少帅,难道还不知道审时度势吗?可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就说明他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这个时候你贸然行动,反而有可能帮了倒忙。” 荣音眉峰微蹙,脸色发白,抬眸看着他,“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事报纸每天都有报道,我不想知道也得知道啊。” 杜玉笙微微一笑,饮下一杯茶。 “我是说,我俩离婚这事。”荣音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 杜玉笙抬眸看她一眼,眸色微凉,“我亲闺女要离婚,我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合适吗?” 他略带威严的眼神看得荣音心里一咯噔,心虚地低下头。 绞了半天手指,荣音才抬起头来,心虚耳热地看着父亲,弱弱道:“不是故意瞒您,事发突然,再加上当时怒上心头,就这么离了……这又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 杜玉笙轻哼了一声,将茶杯掷在桌上,惊的荣音一激灵。 好不容易找到生父、认回亲爹,老爹在她眼里一直是弥勒佛一般的存在,面带笑意,分外慈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罩着她,成为她的后盾,他在她面前也一直是温和的,从不发怒。 可这不代表荣音对父亲没有一颗敬畏之心,他板起脸来之时她也害怕。 但杜玉笙自诩在亲闺女面前是真的提不起威严。 或许是因为从小没有养她,不管对晓娥还是对女儿,他内心深处始终怀揣着一种愧疚,这种愧疚让他急于补偿,尤其在他现在有能力为她做些什么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自己拥有的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同样,女儿受了委屈,对他来说比让人操刀子砍都难受。 更别说,离婚这种大事。 杜玉笙悠悠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接触的新鲜事物多了,思想也跟我们不一样,有点小矛盾就要离婚,好像离婚这事就是登报发个声明这么简单,一点后果也不考虑。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覆水难收啊,这婚一旦离了,想要再在一起,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荣音被父亲说的心口郁结,不自觉地咬住了唇,咬到几乎流血的地步。 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邓诗雯的事给她留下了后遗症,心中划下了一道裂痕,对段寒霆的信任也坍塌了一块,以至于三个月没见到他,在看到他抱着慕容妍出现在报纸上的时候,她首先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眼睛,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移情别恋了,背叛了自己。 于是,信任的城墙彻底崩塌,她开始脑补段寒霆和慕容妍之间发生的一切,越想越受不了。 那段时间,不光慕容妍脆弱,其实她也脆弱得很,急需要一个安全的怀抱。 可段寒霆不给她,甚至主动将她内心的城墙踢倒,她便顺势而为,直接提出了离婚。 那时她沉浸在伤心里,自己可怜自己,就觉得那道坎怎么都过不去了。 可现在想想,其实她自始至终就没有给段寒霆解释的机会。 “爹……” 她一张口,满嘴就掺了苦味,抬起头来看着杜玉笙,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水光,“离婚这事已成定局,不管现在如何,当时确实也是想清楚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他不信我,不愿意跟我同担风雨,而我也不信他,这样的感情本来就不牢固,迟早有崩盘的一天。” 杜玉笙凝视着女儿伤心的脸,心一紧,突然有些理解了段寒霆的感受。 他想起段寒霆给他打的那通电话,电话中他声音沧桑,满口涩然,“爹,我这辈子最怕看到音音伤心,可比起她伤心,我更希望她活着,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着。” 身为父亲,他的感受比女婿要更强烈,任谁都不能伤害他的女儿! 荣音眼中闪过一丝坚毅,“可现在不是说我们离婚的事,当务之急是赶紧救段寒霆,让军统局把这个暗杀令撤了!小傲跟我说了您和王局关系匪浅,您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 “不能。” 不等她说完,杜玉笙就断然拒绝,沉声道:“我说了,你们既然已经离婚了,你和段寒霆就没什么关系了,他是生是死与你无关,也与我无关。你绝不能牵扯进这件事里。” 父亲的态度这么果决,是荣音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抹坚定。 “段寒霆,我是一定要救的。您不肯帮我,我就只能自己想辙了。” 杜玉笙眯了眯眼睛,“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南京,如果见不了王局长,我就只能直接去找委员长了。” 荣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司令夫人,但好歹也是邓家老太太的干闺女,跟宋夫人也有一些交情。不过就是负荆请罪、低个头的事,这头段寒霆低不下来,我能低。我正大光明登门赔罪,他总不能一枪毙了我吧。” 她每多说一句,杜玉笙的脸色就沉一分,听到最后,一张脸已经呈铁青色。 “你觉得,我会让你去吗?” 荣音看着父亲变了的脸色,心头不由一紧,动了动唇还没开口,就听杜玉笙冷冷下了命令。 他唤管家来,让他吩咐下去,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许私自放小姐出去,否则格杀勿论。 管家看了荣音一眼,喏喏应是,退了出去。 荣音霍然站起,“爹!你不能这样。” 杜玉笙半点要跟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我是你爹,这是杜公馆,我说了算,不许就是不许。” 就这样,荣音好不容易挣脱了段寒霆的狼窝,就进了老爹的虎口。 她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商量好的,就是不给她自由。 在杜公馆住了两日,荣音就待不住了,想要偷偷逃出去,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被人抬回来。 小傲劝她,“姐,没用的,我小时候老想离家出走,什么招都试过了,爹对付我都对付出经验来了,你逃不掉的,不如还是想想怎么哄的老爷子松口吧。“ 荣音都快愁死了,托着下巴问:“怎么哄啊?爹这几天都不肯见我。” 小傲挑了挑眉,露出蔫坏的表情,“我这边倒是有个主意,但挺馊的,你要不要听一听?” “管它馊不馊,好用就行,你说说看。” 荣音已经病急乱投医了。 小傲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荣音不由瞪大眼睛,“这……能行吗?” 第495章 藕断丝连 荣音房间里挤满了人,将一张大床团团包围住。 方小芸坐在床边,给荣音探着脉,脸上没有太多情绪,一双眼睛只盯着荣音看。 荣音也巴巴地看着师娘,脸色有些白,漂亮的眼眸,眼底泄露出一丝紧张。 然而杜玉笙比她更紧张,在一旁忍不住问,“方大夫,怎么样?真是喜脉?” 方小芸将目光从荣音身上收回,手也从她的手腕拿了下来,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种尴尬的静默。 杜玉笙抿了抿唇,脸色已是铁青,本就沟壑纵横、纹路极深的脸显得更加深沉了。 饶是人精的杜家太太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强挑起气氛。 “喜脉呀,真好呢,咱们杜家又能添个外孙子了……” 忆慈在一旁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懵懂地问,“喜脉是什么?” 小傲笑着回答她,“喜脉就是,你姆妈很快就要给你生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开不开心?” 忆慈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不想要。” “嗯?那慈儿想要什么呀?” 忆慈:“想要爸爸。” “……” 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的气氛顿时又降到了冰点。 杜玉笙看着荣音,沉声道:“你们都出去。” 大太太扯了扯杜玉笙的衣袖,低声嘱咐,“好好说啊,别吓着孩子。” 众人面色忧愁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忆慈也被小傲抱了出去,关上门之时深深看了荣音一眼。 门一关,杜玉笙就站在床边,板着脸问荣音,“怎么回事?这孩子是段寒霆的?” 荣音摸着肚子,哀哀道:“是。” “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怎么会又折腾出一个孩子?!” 杜玉笙怒不可遏,真急了。 荣音身子微颤,手无声地抓住衣服,强忍住良心的谴责,道:“离婚后,他来过一次……” “糊涂啊!” 杜玉笙气得不行,当即就要给段寒霆打电话,“这个畜生,口口声声跟我说离婚是为了保护你,不让风雨侵袭到你,他就是这么保护的?婚都离了居然还敢……我非骂死他不可!” “爹,不要……” 荣音猛地从床上翻身下来,一把摁住了电话,朝杜玉笙摇头,“这个孩子不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杜玉笙眉峰拧的死紧。 荣音梗了梗喉咙,垂下眼眸,“他都跟我离婚了,这个孩子就跟他没关系了,是去是留我说了算。现在跟他说我有了孩子,好像是求着要他负责一样,我不需要,我也不稀罕。” 杜玉笙凝眸看着她,“既然你不稀罕,那为何执意要救他?” 荣音轻叹一口气,“爹,买卖不成仁义在,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我们现在离婚了,但好歹也相爱过。而且说实话,他帮了我挺多的,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我可能早就被荣家那些人弄死了,不可能有今天。段家于我也有一份恩情在,于情于理,我也不可能真的见死不救。” 杜玉笙严肃的表情浮现出一道裂痕,似乎有些动摇了。 “爹,女儿求您了,您就帮帮我吧。”荣音直接跪在了地上,握着他的手苦苦恳求。 杜玉笙低眸看着女儿,深深叹了一口气。 子女和父母抗争,一般到最后投降的,永远都是父母。 当着荣音的面,杜玉笙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这次不是给段寒霆的,而是打给军统局的。 “找你们王局。我是杜玉笙。” 荣音紧张地看着父亲,心里噗通噗通地跳着,已经做好了去南京的准备。 然而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就听杜玉笙道:“你来上海一趟吧,我在杜公馆等着你。” 荣音懵了一瞬,不是他们要去南京吗? 紧接着便听老爹没什么好气道:“少废话,我闺女在大街上差点遇刺,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去什么南京,我闺女身体不方便……废话,我闺女当然金贵了……就这么着,挂了。” 在荣音的瞠目结舌中,杜玉笙就这么霸气地挂了电话。 而后对荣音道:“行了,在家里等着吧。估摸着明后天人就到了。” —— 虽然脸上写着不高兴,但杜玉笙到底是关心女儿,想带荣音去医院检查一下。 小傲拦道:“爹,咱们家有两大神医坐镇呢,还需要去医院吗?有陈大夫和方大夫在,您不用担心。再说,现在暗杀令还没撤掉,外面不安全,这个时候,还是别让姐姐出去的好。” 荣音在一旁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那行吧。” 杜玉笙转头吩咐太太们,“让家里人都仔细着点,把危险的东西都收起来,那些带尖头的该包的包上,哦还有,把一楼最大的那间客房收拾出来,让音音搬过去,就不用楼上楼下地来回蹿了……另外,记得去买点安胎的补品,让厨房也注意点,别做味道太重的东西……” 他一一吩咐着,太太们也一一应着。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荣音一阵狂吐,可给他们吓坏了,以为食物中毒呢,谁能想到竟然怀孕了。 听着父亲喋喋不休的千叮咛万嘱咐,荣音只觉得心头一片酸涩,眼睛蒙上一层水光。 她这么做,对得起段寒霆,却对不起父亲了。 杜玉笙回头看了荣音一眼,瞥见她眼里的泪光,心头也不好受,叹口气走了出去。 太太们安慰了荣音一阵,也忙着去布置家里了。 小傲冲荣音眨了眨眼皮,计划顺利。 …… 去了师父师娘所住的西边小院,一进门,荣音就跪下了。 “谢师娘帮我。” 方小芸正倚在床边给忆慈织着一件毛衣,头也不抬地说,“说说吧,怎么回事?” 早上荣音吐的那么厉害,她也以为她真的怀了,然而一探脉就知道没怀,可师徒多年的默契,荣音求救的表情一出来,她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斟酌再三,还是帮这丫头圆了个谎。 荣音垂头跪着,不敢吭声。 方小芸淡淡道:“我把你师父支出去了,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实话实说,我不打你。” 荣音抬眸看了师娘一眼,抿了下唇,“今天早上吐了,我装的,就是想让父亲以为我怀孕了。” 方小芸轻哼了一声,“为了救段寒霆?” 荣音点头,“是。” “真够伟大的。口口声声说着两个人已经回不去了,那你还管他的事做什么?” 方小芸没什么情绪,冷声道:“既然要断,就断干净了。当断不断,藕断丝连,伤人又伤己。阿音,我一直觉得你挺理智挺清醒的,怎么在婚姻这件事上如此冲动、糊涂呢?” 面对师娘讽刺和责备,荣音跪在那里,头都抬不起来。 她浑身僵硬,手心都是麻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本来离婚的时候除了委屈、愤怒,也没有觉得怎么样,夫妻之间,缘分走到头了,好聚好散便是,有什么不好割舍的?可是,我知道段寒霆已经写下了遗书,知道军统局对他下了暗杀令,知道他跟慕容妍之间都是做戏,知道他跟我离婚,其实是为了保护我……师娘,您说我何德何能,能让一个男人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又如何理智、清醒地对此不闻不问、袖手旁观呢?” 荣音抬起头,望向方小芸,两行清泪顺着眼睑滑落下来。 方小芸见徒儿落了泪,心里也不好受,“可你明知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你就该听他的话,与他撇清关系才是正理。现在上赶着去救他,不是将他的一片苦心都糟蹋了吗?” “他想保护我,跟我想救他,是同样的道理。” 荣音脸上写满坚定,“婚离了,情还在。他救了我那么多次,我救他一次,权当是还他了。” 第496章 他就是个二世祖 荣音在杜公馆等着王立的到来,心中一直惴惴。 虽然一直有听说过军统局王立的大名,但从来没见过,也没有接触过,可他的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神秘莫测,种种标签都让人如雷贯耳,军统局也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所在。 一直等到翌日下午,傍晚五点时分,杜玉笙接了个电话。 随后,他来到荣音的房间里,把正在哄孩子的她叫了出去,“收拾一下,随我出去。” 荣音心莫名紧了紧,一股直觉涌上心头,“王局,来了?” “嗯。”杜玉笙点了点头。 荣音回房进衣帽间换了一身青色绣花旗袍,淡雅而不失大气,有着独特的内敛,不动声色。 杜玉笙看着女儿,良久,一双看不见底的眸色闪烁着微微水光。 荣音见父亲神色不太对劲,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这样穿,不好吗?” “好。” 杜玉笙淡淡点头,“你和你阿娘,真像。刚才一恍惚,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呢。” 荣音心弦微颤,她审美很受阿娘影响,喜欢穿旗袍,也喜欢带点花色的旗袍,三分气质,三分长相,连余师爷也经常说每每看到她,就会觉得晓娥好像还活着,心里便觉得安慰。 “我要是穿上戏服,更像。哪天有机会,给您唱一出。” 杜玉笙忍不住牵起嘴角,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行。先把你男人的事解决了再说。” 王立没有进杜家门,而是约在了外面。 荣音跟杜玉笙上了车,兜兜转转沿着上海街头转了好一阵,最后停在一处小巷子里。 还没看清楚这是哪儿,就过来两个人,将门打开了。 “杜先生,局座在里面侯您多时了,请跟我来。” 杜玉笙着一身长衫,拄着文明棍下了车,将胳膊递给荣音,荣音自动挽上,随她进去。 往里走的时候,杜玉笙低声叮嘱荣音,“别东张希望,好好走路。” 荣音收回目光,心里暗暗思量,这应该就是原先军统局的总部所在了。 一直往里走,又弯弯绕绕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一处房间。 探员敲了敲门,在外头禀告道:“局座,杜先生来了。” “请进。”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门打开,荣音跟着杜玉笙走进去,便见里面一个身穿军装制服的男人正在打电话,见他们进来,便对着电话匆匆说了几句,扣下电话,便从桌椅里转了出来,张开怀抱朝杜玉笙而去。 “老哥,可想死弟弟了!” 笑说着,就将杜玉笙抱了个满怀。 荣音在后面瞧着,莫名有种水浒梁山的感觉,而眼前的王立局长,也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相貌平平,属于放在人堆里一眼瞧不见的那种,只一双眼睛,即使笑着,也颇显锐利。 杜玉笙同他寒暄了几句,王立的目光便落在了荣音身上。 “这位漂亮姑娘,就是令爱吧。” 好久没被人称“漂亮姑娘”,荣音的脸色有些发红,伸出手去,“王局,久仰大名。” 王立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掌心全都是老茧,常年摸枪所致。 他微微笑道:“不必客气,我和你父亲是八拜之交,按辈分,叫我一声王叔就好。” 荣音心弦一动,看来小傲说父亲和王立关系匪浅,果然不假,金兰之义关系就很铁了。 她从善如流地改口,“王叔。” 落了座,杜玉笙便直接开口说明来意。 “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跟你假客套了。我来的目的你应该知道,军统局对段寒霆的暗杀令,能否撤掉?” 王立给杜玉笙和荣音倒上茶,坐回椅子,“老哥,我也跟你说实话,这事不好办,我也是奉命行事。我知道你和段家有交情,段家少帅又是你的前女婿,可这事啊,你拦不住。” “我也实话跟你说,我本来没打算拦,不然也不会差点让你杀了我女儿……” 杜玉笙脸色沉然得很。 没等他说完,王立忙道:“哎,这事我得跟你解释一下。在街头行刺令爱的,不是我的手下。” 杜玉笙拧紧眉,“你少来,我派人查过了,就是军统局的人。” “是军统局的人,但不是我的手下。” 王立暗叹一口气,这才说现在军统局内部也乱得很,争权夺利,不少人憋着造反,段寒霆这事之所以闹的这么大,就是因为底下的人想立功,想夺权,打着军统局的名义,他也很难做。 杜玉笙沉声道:“谁敢造你的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告诉我,我收拾他!” 王立闻言,爽朗一笑,“老哥还是向着我的。放心吧,他们折腾不出什么花来。只是段家少帅的事……我也不瞒你们,委座对他颇为忌惮,如果收编不了,恐怕,真的要永诀后患了。” 他最后这句话,是看着荣音说的,也是讲给她听的。 荣音心里重重一格。 刚才父亲和王立的对话她听得清楚,其中有几点她听明白了: 一、在天津街头刺杀她的人是军统局的人,但不是王立的人; 二、军统局内部也不太平,那些人之所以杀段寒霆,为的不是他枪毙那几个黄绿士兵的事,而是借题发挥,想要借此立功、夺权; 三、委员长之所以不阻止,是因为忌惮段寒霆,说白了是怕将来他与他分庭抗礼,挡他的路。 了解了这三点,脑中思路便清晰多了。 “王叔,可否听侄女一言?” 王立凝眸看着荣音,一双冷峭的眸染上些许兴味。 他对这位少帅夫人,也是久仰大名,尤其在得知她就是杜玉笙流落在外二十年的亲生女儿,对她就更加好奇了,一直想要亲眼见见,目睹一下她的风采。 别的不说,就说这份气质、这份谈吐和修养,跟宋夫人都不分伯仲。 难怪连邓四小姐都在她手里败下阵来。 “大侄女请讲。” 荣音淡淡道:“方才听叔父说,在天津街头刺杀我,跟想要段寒霆性命的,是同一拨人。他们想借我们夫妇二人立功、夺权,如果杀了我们,他们自然会得委员长的青睐,到时候夺的,是您的权。所以您更不能让他们得逞,毕竟我们若是死了,对您一点好处都没有,不是吗?” 王立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从这个角度,反过来劝他。 他眸眼微微一眯,“可是委座的命令既然下达了,就没有不遵的道理啊。” “我明白。” 荣音神情波澜不惊,缓缓道:“其实委员长并不是真的想要段寒霆的命,他只是怕他站在他的对立面,影响他的宏图霸业而已。可是一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男人,有这么大的魄力吗?” 她唇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意,“我跟段寒霆好歹做了三年夫妻,对他的脾性再了解不过。他身上有血性,但没野心,说白了,对他而言,江山来的太轻易,反而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守好老帅为他打下来的江山,跟他的红颜知己风花雪月一番,仅此而已。” 王立唇角轻勾,“堂堂少帅,怎么被你说的好像是个二世祖?” “段寒霆本就是个二世祖。” 荣音说起前夫,没有一丝客气,“只不过他伪装得好,口口声声名族大义,以至于世人还都以为他是个人物呢。他要真有出息,也不会弃了我,转头将慕容妍收入怀中。烦请您回头告诉一下委员长,就说我说的,段寒霆没有这么大的野心,若他以后敢篡权,就让我不得好死。” “音音。”杜玉笙轻斥一声,“这种话可不好乱说。” 王立瞧着荣音坚定而沉静的面色,眼底微微掀起涟漪,浮起意味深长的色彩。 第497章 遇到麻烦 荣音这一番毒誓,还是在王立这里起了些作用的。 更重要的是,这番话已被宋委员长原原本本地听了去,原来他们说话之时,一直有人在监听。 荣音不知道是她说的那句话打动了委员长,让他撤销了除掉段寒霆的念头,但值得庆幸的是,她这一趟到底没有白来,军统局对段寒霆的暗杀令被撤掉了。 王立对荣音笑说,“你是真厉害,委员长下达的暗杀令从来没有撤过,这是头一回。” 荣音嘴上感谢,心里想的却是:算你们识相,不然老娘可是要和你们磕一辈子的! 起初她并不是很相信事情能解决的这么顺利,毕竟南京那边出尔反尔也不是第一次了,直到小傲告诉她军统局的队伍已经从京津一带撤离了,段寒霆也率领部下顺利抵达了奉天,她才着实松了一口气,可在听说段寒霆将慕容妍也带回奉天后,她心还是莫名酸了酸。 不过她也没什么时间伤春悲秋,为感情上的事多愁善感,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上海立足。 上海是荣音出生的地方,祖籍就在这里,也是她想要归属的地方。 既然现在已经离了婚,那她就自由了,想在哪儿定居就在哪儿定居,反正他也不在北平了。 福利院的事有陆子易帮她盯着,荣音这几日都在上海选址,忙活分公司的建立事宜。 开公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上下下的关系都需要打通,荣音原本没觉得难,毕竟父亲杜玉笙在上海已经打下了一片江山,背靠大树好乘凉嘛,她开个小公司也不需要走太多流程。 然而事情比她想象中要棘手得多,就一个审批证,卡在市局,怎么都过不了。 她不想麻烦父亲,亲自跑了市局一趟,结果碰壁了,被晾了足足一下午,明明一应手续都齐全了,可就是不给过,对方态度也非常敷衍冷漠,给雷震气的差点当场跟他们打起来。 荣音拦住了他,暗暗思量是不是自己哪个环节漏掉了,没有打点好,还是回家请教了父亲。 这阵子杜玉笙也忙得很,几乎天天早出晚归,正因如此荣音才不敢去麻烦他。 今天荣音跟太太们在客厅里搓了几圈麻将,她频频喂牌,哄得太太们心花怒放的,小傲吃着苹果,在一旁调侃她,“姐,你这完全是端水大师啊,哪个妈妈也不落下,赢的平分秋色。” 太太们本来还不觉得,一看彼此身边的码数,顿时都笑了,还真是。 大太太点着荣音的额头,“你啊,真是个鬼灵精……” 荣音笑道:“我哪是啊,小傲才是。” 小傲呲牙笑道:“姐,我可不是故意要拆你的台,实在是不忍心看你输的太惨,钱都没了。” 忆慈被怀玉带着在一旁玩玩具,听到这里,忽然插了一句,“我妈有钱。” 众人齐刷刷朝忆慈看过去,笑眯眯问,“慈儿刚才说什么?” 忆慈抬起头,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用满口大碴子味的东北话道:“俺们不差钱。” “哈哈哈……” 一句财大气粗的方言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杜玉笙踏着夜色进家门,隔着老远就听见客厅里欢声笑语的,那种充满烟火气息和家庭氛围的笑声顿时像一把拂尘为他拂去了许多疲倦,他定足片刻,收了文明棍,一步步迈上台阶。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众人一见杜玉笙回来,除了大太太,纷纷都站了起来,“老爷回来了。” 荣音和小傲齐齐唤了声,“爹。” 杜玉笙点了点头,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朝他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叫道:“外公~” 饶是威震上海滩的江湖大佬,也经不住这小家伙的软软一抱,当即喜笑颜开地将忆慈抱了起来,高兴地在她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淡淡的胡茬扎的忆慈咯咯咯地笑起来。 荣音看着这一幕,也十分欣慰地浮起笑容。 她闺女这性格也不知道随谁,天生胆大,还不认生,跟陌生人都能玩起来,更别说家里人了。 在杜家住的这段时间,她已经跟杜家上上下下打成了一片,也成功地俘获了杜家当家人、她外公的芳心,老人家本来就容易隔代亲,简直是宠上了天,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没办法,杜玉笙膝下子嗣单薄,就荣音和小傲一双儿女,荣音又是大了以后才相认的,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他也就抱过儿子,没抱过闺女,慈儿的出生,弥补了他内心一部分缺憾。 小家伙伸出莲藕一般胖胖的小胳膊搂紧他的时候,他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 抱着小家伙在客厅玩了一会儿,大人们都困的睁不开眼了,小孩子却越玩越精神,荣音让怀玉带慈儿回房睡觉,太太们麻将局也散了,各自回房歇着去了,荣音跟杜玉笙去了书房。 给父亲按摩着太阳穴,她学医的,对各处穴位本就在行,按摩手法也相当娴熟,杜玉笙被她按的很舒服,昏昏欲睡,问道:“分公司开的怎么样了?” “还在走流程。” 荣音有些迟疑地问,“爹,您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您的忙?” 杜玉笙“嗨”了一声,淡淡道:“麻烦事每天都有,但也没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这大上海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江湖说白了,也无非是人情世故罢了。” 荣音手微微一顿,唇角牵了牵,“您这话,跟我公爹说的一模一样。” “攒了半辈子的经验,都在这里了。” 杜玉笙拉了一下她的手,“行了,别按了,你怀着身孕呢,得多注意休息,别熬夜。” 提到“怀孕”这事,荣音不由心虚起来。 暗杀令的事情解决后,她也没必要再假孕下去了,一直想寻个机会跟父亲坦白,可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了,倒不是怕会挨打骂,主要是怕父亲会生气,对她失望。 杜玉笙见她脸色不甚好看,以为她是有什么烦心事,温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了?别怕,跟爹说说。整个上海滩,还没有我杜玉笙解决不了的事。” 为了瞒住假孕的事,荣音只好将分公司的事秃噜了出来,把经过讲述了一番,顺便请教一下。 杜玉笙一听就拧了眉,沉声道:“这事啊,不在流程,在人身上。” 荣音微怔,看着父亲的目光,半响,指了指自己。 “您是说,我?” 杜玉笙点了下头,指了指沙发,“过去说。” 荣音随杜玉笙在沙发上坐下。 杜玉笙沏了两杯茶,对她道:“这问题也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 他这才对荣音说了一下他最近遇到的“麻烦”是什么,说白了,他的麻烦跟荣音的麻烦一样。 是因为同一个人。 这人还不是个小人物,而是如今上海市的副市长——吴培。 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点说,就是先前上海市副市长的位子空了下来,很多人都想要,杜玉笙也不例外,以他在上海的名声威望,原本坐这个副市长是十拿九稳的手,可偏偏被人截了胡。 而这截胡的还不是别人,而是当年拜在蓝帮门下的吴培,算起来,他还是杜家的门生。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杜玉笙被徒弟摆了一道,丢了几分面子,本来也觉得没什么,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的徒弟当上了副市长,总比别人坐要好,可这吴培当上副市长后便翻了脸,像变了个人似的,处处打压杜玉笙,给蓝帮使绊子,荣音想在上海滩建立分公司这事,自然也是他阻拦的。 “吴培。”荣音念叨着这个名字,眯了眯眸。 第498章 丧家之犬 俗话说:“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 杜玉笙是上海有头有脸的大亨,见惯了风风雨雨,本来也无惧这些个手段,只是吴培毕竟是从他门下出去的,一方面被曾经的门生施压这脸面上过不去,另一方面也觉得心寒得很。 荣音便劝杜玉笙,“爹,人性如此,亲兄弟在利益面前都有可能反目成仇,更何况师徒。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活的,当年他拜在您门下,可能也只是想借蓝帮这块跳板,达到他上位的目的罢了,您拿他当弟子,人家不一定真当您是师父啊,心术不正之人是不知道感恩的。他之所以打压您,其实还是怵您,怕您会报复他,干脆先下手为强了。” 她自小跟着阿娘在戏园子长大,见惯了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余家班弟子众多,有能成角的,就有不能成角的,都是一块长起来的兄弟姐妹,那成不了的自然就嫉妒那成了的,因为背地里使绊子穿小鞋的比比皆是,戏园子都如此,偌大一个蓝帮,成千上万的弟子,更是复杂。 杜玉笙暗叹一口气,“话是这么说,可心里不舒坦还是不舒坦。” 吴培很会溜须拍马,前阵子宋委员长到上海视察,他为了不给杜玉笙跟委员长会晤的机会,干脆封锁了消息,以“安全、保密”为由,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 委员长在上海逗留数日,会见了不少上海滩的大人物,唯独杜玉笙不在其列,直到人离开了上海,杜玉笙才知道委员长来过,这事将他气的不轻,方才知道副市长的官衔权限有多大。 尤其是在和吴培争斗的过程中,好多昔日旧友表面上痛骂吴的背信弃义,可暗地里却纷纷倒戈在他那边,还在吴面前挑拨离间,数落他的不是,此举也让杜玉笙感慨世态炎凉。 荣音心中有数。 上海滩本就是个鱼龙混杂的都市,各方势力汇集于此,互相掣肘,这才给了黑色势力滋长的空间,而如今随着军阀混战、趋于统一的局势,很多事情都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即便杜玉笙是蓝帮教父,商会会长,可身上没有一官半弦,于很多事情上还是插不上手,说了不算。 “爹,您也不必太担心,说到底还是您在上海待的时间久,根扎得深。吴培虽有官职,但撑死是个副市长,狐假虎威罢了。”荣音宽慰他,也帮他想法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正所谓树大招风,他吴副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烧的越旺,得罪的人就越多。” 她坐在杜玉笙脚边,直接盘腿坐在地毯上,眯了眯眸,“不瞒您说,我最近因为频频在他那里受挫,调查过他。原本想着去他家里瞧瞧,打点打点关系,可我瞧着他在上海的住宅,那栋豪宅别墅可比杜公馆豪华多了,就连委员长住的地方也比不上他。我听说他来上海之后,前去他家拜访的人就不少,吴培又酷爱古董字画,您想想看,那些人能不对他行贿吗?” 杜玉笙一双轮廓极深的眼眸微微闪动了几下。 官员受贿不是什么新鲜事,不收才不正常,委员长对此事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提是那些官员将收到的好东西都给他孝敬过去,但如果私相授受,放进自己的腰包里,就不行了。 他不隶属委员长的管辖范畴,委员长管不着他,可吴培不一样,他身上可挂着职位。 这性质,自然不同。 荣音又点出来一人,“我听说这次王局来上海,除了建立军统局在上海的总站之外,还肩负着肃奸的重任,他建立这总站,您没少给他提供帮助吧?吴培这事要是让他知道,肯定会帮您的。再者说,一山不容二虎,都是委员长身边的红人,如果不是朋友,那就肯定是敌人了。” 杜玉笙瞳孔重重一缩,盯着荣音看了好半响,一眼看不见的眸子愈发深沉晶亮。 见父亲半天没有说话,荣音抿了抿唇,“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对上海的时局并不是特别熟悉,如果说错了什么您就当我放了个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成……” 她咧开嘴巴,讪讪地笑。 杜玉笙却淡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在感慨,你这心思,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这次换荣音微微一怔,“是吗?您也是这么打算的?” 杜玉笙叱咤风云多年,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世面都见过了,他如果是任人宰割的小家雀,早就死在十里洋场了,如何能够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奋斗到今天这一地步? 他之所以一直按捺不动,只是韬光养晦,等待时机罢了。 荣音见父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看来是我多嘴了……” “不,你来上海不过半月之余,就将时局看得这般透彻,还能想出解决办法,已经可以堪当爹爹的谋士了。”杜玉笙笑着感慨道:“小傲要是有你一般聪慧,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荣音忍不住替弟弟说话,“小傲年纪还小,不过是缺阅历罢了。他是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了,没见过这世间阴暗之处,这也是他的幸运。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够单纯些。” 杜玉笙听着这话,就忍不住心疼闺女,大掌摸了摸她的头,暗叹一声。 “是爹不好,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荣音笑着摇摇头,“梅花香自苦寒来,曾经吃过的苦,现在来看,也是人生的财富了。” 她曾经也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也恨过荣邦安,还有文青竹文绿萍姐妹,还有荣家曾经苛待她的每一个人,可是在知道她并非荣家亲生的时候,她突然间有些释然了。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阿娘在荣家要那般忍让,就是因为她的存在,让阿娘一直觉得对荣邦安存着一份愧疚,所以才一直对荣家的人客客气气的,或许自始至终,阿娘都没把荣家当成家,也没把荣家人当成家人,现在她也没必要再继续恨了,本就不是亲人,人家没必要对她好。 一切都按照杜玉笙和荣音的计划进行着。 面对吴培的频频压制,蓝帮始终按兵不动,杜玉笙则带着儿子女儿在上海的各大聚会场合转悠,帮荣音引荐上海滩的名流权贵,上海本就是个国际大都市,老外特别多,荣音的语言技能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优势,甚至还帮杜玉笙引荐了几个租界的领事,打通了不少人脉。 另一边,王立让军统局暗中查吴培的底,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还真是查出了不少东西。 上海是块大肥肉,吴培不过来上海任职半年,收受的贿赂赃款就达几千万,更不用说家里收藏的古董字画、奇珍异玩了,家财高达数亿,富可敌国,他的姨太太们更是穿金戴银,这还没入冬,家里的狐裘貂皮就摆满了衣柜,都是底下人孝敬的,可见这副市长油水有多厚。 抓了这么大的把柄,王立很快就将此事捅到了当局,委员长一听暴怒,当即指示严查到底。 吴培仗着委员长对他的赏识,早就有嚣张跋扈之势,王立早先警告过他,可吴培并不把王立放在眼里,觉得他不过是委员长养的一条狗而已,身上又不背官职,不足为惧,因此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王立对此不满已久,早就想逮个机会整治他了,这次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走投无路了,吴培只得求助于杜玉笙,望他看在“师徒关系”上能够跟王立求个情,放他一马,杜玉笙连他的面都没见,直接让下人们将刚宰掉的狗放的血泼了出去,泼了他一脸。 很快处分电令就传了下来,吴培跨了台,杜玉笙也得以一扫晦气,重振雄风。 荣音在上海的分公司,也顺顺当当地开了起来。 剪彩仪式上,荣音请了许多商界名流还有医学界德高望重的前辈,对着记者的镜头盈盈笑着,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身影—— 段寒霆穿着一身青色的西装,背着手,站在人海里,凝眸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第499章 老兄,我们已经离婚了 荣音带着段寒霆去参观她刚刚建立的上海分公司——荣氏药业集团。 其实也没什么好参观的,这个分公司基本上是照着天津的荣氏的模式扒下来的,她调了一拨人过来,又新招募了一批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当地医学院的高材生,一个萝卜一个坑。 一通介绍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唔,就是这样,跟天津其实差不多……”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忽然发卡没钩住头发,一绺头发落了下来,遮在她的面颊上。 没等她伸手,段寒霆就先一步抬起手给她将头发别到了耳后,那温柔的眼眸落在她眼睛里。 心,咚咚跳了两下。 从段寒霆出现到现在,她的一颗心就没平静下来过,如擂鼓一般咚咚地响着,她都有种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的感觉,这声音她听得很是清楚,却生怕段寒霆听到,甚至都不敢去看他。 真是奇怪,明明都离婚这么长时间了,形同陌路了,她见到陌生人,不是应该很平静才对吗? 或许是他西装的模样太好看了些。 段寒霆本就是衣裳架子,穿军装的时候自然是霸气侧漏,穿西装则完全是贵公子的气度,荣音这两个月来在上海也认识了不少名流,不乏有权贵小开,可竟没有一人能赶得上段寒霆。 比他模样好看的没有他有气度,比他有气度的没有他长得好看。 荣音以前不太理解“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话,男人嘛,不都一个样,反正剥去了皮囊,骨子里各有各的坏,可是现在比较糟糕的是,不管什么男人,站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兴趣了。 她总会下意识地将那些想要追求她的男人的脸跟段寒霆的放在一起比较,不比还好,那些男人也算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可只要眼前晃过段寒霆的脸,风度翩翩顿时成了虚伪做作,一表人才顿时成了油头粉面,怎么看怎么油腻,让她连瞧第二眼的兴趣都没有了。 她知道这样不好,可这能怪她吗,这一切罪恶的来源,都是源于眼前这个男人! 想到这里,荣音的神色忽然冷了些许,她硬梆梆地问他,“你来上海做什么?” 见面之时没有问的话,放在这时问非常不合时宜,但她才管不了那么多。 段寒霆抬起眼睛,看向她的眼睛乌黑浓郁。 他轻勾唇角,声音温凉,“想你了,想闺女了,就来了。” 心口一窒,忽然传来酥酥麻麻的刺痛感。 荣音怔了怔,旋即送给他一声嗤笑,“真是谢谢你,还惦记着我们娘俩。” 她偏过头,别过脸继续往前走。 段寒霆心中微微一抽,也不吭声,就默默地背着手跟在她后头,亦步亦趋。 没走几步,荣音一张脸却迅速变白了几分,她狠狠咬了咬下唇,小腹传来一阵胀痛。 身形微弯,紧接着手臂便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段寒霆稳稳地扶着她,满脸关切。 “怎么了?是不是又低血糖了?” 他二话不说,就弯腰将她抱了起来,道:“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荣音惊了一跳,本能地揽住他的脖颈,眼瞧着众人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过来,满脸都是看热闹的眼神,她臊得不行,在他怀里挣扎,“你干嘛,把我放下来……” 大庭广众之下,这成何体统! 段寒霆当然不放,面容十分严肃,“你想让我扛着你走?” “……” 想起那个倒插葱头一样的姿势,荣音心中一阵恶寒,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无奈之余,她有些发白的唇轻轻启开,“不是低血糖,应该是来内个了。” 段寒霆脚步微微一顿,旋即了然,转头就对阿力吩咐,让他去买些红糖姜茶来。 阿力领命而去。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起哄声,好多员工都没见过段寒霆,还以为这个穿西装的男士是老板的男朋友,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嗷嗷乱叫着,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快走吧,别杵在这儿丢人了。” 荣音脸色臊得通红,段寒霆却一脸泰然,稳稳当当地将人抱到了休息室。 段寒霆将她放在沙发上,环顾四周,端起暖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先喝点热水。” “谢谢。”荣音下意识地去接杯子,段寒霆却适时道:“小心烫,你握着把手。” 荣音便去握把手,可把手就那么大点地方,几乎都被他握住了,她刚碰上就触到了他的手。 他手背微凉,荣音像被电触到似的猛地缩了缩手,想收回,却被段寒霆一把握住! 她倏然抬起头,便对上他幽黑发亮的一双眸子,心又是一颤。 真是活见鬼了…… 段寒霆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拉着她的手让她握住杯把,另一只手去探她的额头。 那股胀痛的感觉上来的很快,荣音蹙了蹙眉心,举起杯子灌了几口热水,对依旧在探她体温的段寒霆道:“我是痛经,又不是发烧,你摸额头有什么用。” 段寒霆拧着眉,沉声道:“你自己试试,滚.烫。” “嗯?” 荣音有些怔然,于是抬手自己摸了摸额头,喃喃道:“好像是挺烫的……” 难怪方才站在太阳底下觉得有些眩晕,刚才忙得焦头烂额的,竟然也没有什么感觉。 “没事儿。低烧而已,一会儿吃两粒退烧药就好了。” 段寒霆见荣音这副不以为然、满不在乎的模样,只觉得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听着这含着薄怒的质问,荣音深感莫名其妙,“嘿这位老兄,你是不是忘记我们已经离婚了。” 他凭什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啊? “离婚”二字,像一根鱼刺扎在段寒霆的心上,梗在他的喉口,满腔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在这件事上,他始终理亏,是他欠她的,他无话可说。 沉寂半响,他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便要俯身抱荣音。 “不用。” 荣音本能拒绝,推开他的怀抱,由于动作太大,手里的水从杯中摇晃着溅了出来,溅到了段寒霆的衣服上,顿时湿了一大片,她也吓了一大跳,兜手扔了手里的杯子,啪的一声粉碎。 她就跟没听到似的不管不顾,第一时间朝段寒霆凑了过去,“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荣音花容失色,扯开他的衣襟检查,好在西装外套够厚,挡住了大部分的水,里面的衬衣也只是湿了些,没有烫到皮肤,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扯过纸巾去给他擦西装,不禁蹙眉。 “好好的衣服,都烫皱了。” 她拧眉擦着他前胸的位置,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两个人的姿势,贴的很近。 段寒霆只要稍微低一低下巴,就能碰到她的额头;或者低一低嘴巴,就能在上面印一个吻。 “司令,夫人,红糖姜茶来了……” 阿力急匆匆地奔回来,见门没关便没刹住脚直接冲了进来,然而顿时僵在了原地。 从他的角度看,此时此刻荣音正趴在段寒霆的胸膛上,一颤一颤的,段寒霆的吻也几乎已经落到了荣音的头顶上,两个人这姿势,要多亲密有多亲密,要多恩爱有多恩爱…… 荣音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到了僵在门口的阿力。 而她由于发烧加痛经的缘故,脸色发红,嘴唇发白,眼圈微红,怎么看都像是哭过的模样。 阿力暗骂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将买来的红糖姜茶放在桌上,便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脸上还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用管我,你们继续,继续……” 然后就迅速地退出去,并且把门关上了。 荣音愣愣的,疑惑地抬起头,就和段寒霆低下来的嘴巴好死不死地对上了,亲了个正着! 第500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段寒霆给荣音泡了一杯红糖姜茶,侧眸去看她,就瞧见她泛着红晕的侧脸。 他不由莞尔,将杯子递给她,“这么大的人了,还害羞啊。” 荣音微怔,抬起头,就对上段寒霆一张促狭的脸。 刚才那猝不及防的一个吻,直接搅乱了她的心湖,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好。 可段寒霆的这句调侃,又把她从怔忡中拉了回来。 她不由瞪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往嘴巴里灌了几口红糖姜茶,那热辣辣的味道通过肠胃直接滑进肚子里,才叫它舒服了些,荣音长吁一口气,觉得总算是活过来了。 “怎么样,好点了吗?” 荣音点了下头。 段寒霆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儿便拿回来一只体温计,还有几盒退烧药。 “来,量量体温。” 荣音以前来例假就容易发烧,段寒霆对这些流程熟悉得很。 将体温计给荣音夹好,他便脱了西装外套,透出里面淡青色的马甲,搭配着白色的衬衣,说不出的好看,他没系领带,上面的衣扣也解开了几粒,喉结和锁骨异常明显。 荣音看着他的喉结滚动,自己也莫名梗了梗喉咙,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段寒霆没有丝毫察觉,径自挽起衣袖,走到洗手盆边上将毛巾在温水里浸湿了,再拧干。 他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块百达翡丽,是她送给他的。 记得当初为了这块百达翡丽,她还和陆卿卿争风吃醋来着,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幼稚。 段寒霆拿着毛巾走过来,抬头瞧了一下时钟,道:“差不多了,体温计拿出来我瞧瞧。” 荣音将体温计拿出来,要自己看,被段寒霆夺了过去,举起来瞧了一眼,“37度5。” “说了是低烧,没什么大碍,我休息会儿,出出汗就好了。” “那也得物理降温。” 段寒霆一副很懂的样子,看上去比荣音还像医生。 由于地方有限,他直接在沙发上坐下,将荣音的双腿搬到了自己的腿上。 荣音被惊了一跳,下意识地用手撑住沙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你干什么?” “给你降温啊。” 段寒霆说的理智气壮,坐下来,就开始撩起荣音的裙摆,用毛巾擦拭她的腿…… 荣音被这一举动冒犯到,将裙摆放下去,试图将腿收回来,恼羞成怒。 “段寒霆,你干什么!” 段寒霆把住她的腿,蹙眉,“别动,老实点。” “……” 他还不高兴了。 荣音脑壳疼,这哪是什么司令啊,整个儿一活土.匪,还是专门调~戏良家妇女的那一种! 但段寒霆看上去真的很认真。 他垂着眼眸,将她的鞋袜也脱下来,温热的毛巾擦着她的身子,不得不说,还是挺舒服的。 荣音捧着热腾腾的红糖姜茶,有些迷乱地看着眼前之人,脑子里开始浮现出一些场景。 军旅之人一向粗心,莲儿就经常跟她抱怨李峰不解风情,一根直肠子到底,有些事情如果不跟他说清楚了,他便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对你嘘寒问暖了,就得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才行。 可段寒霆在这一点上还可以,可能是在德国留过学的缘故,受了一点西方绅士的影响,玩起浪漫来也挺有一套的,而且他本身情商也高,能觉察出她的情绪,还有她身体一些状况。 他工作很忙,可每次只要她生病,或者因为来例假身体不舒服,不管多忙,他都会抽时间回家陪着她,照顾她,甚至亲自伺候她,给她按摩,给她端茶倒水,甚至给她洗-脚。 别人家,都是夫人伺候丈夫;他们家,段寒霆还真没怎么让她伺候过,反而伺候她比较多。 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胡思乱想之际,段寒霆在那边忍不住开始数落起她来,“你啊,就是平时不注意身体,不注意保暖,这都已经是深秋了,还穿这么点,不嫌冷啊?回去就把毛裤穿上,听到没有?” 他嘚吧嘚了半天,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一偏头,就见荣音正在呆呆地看着他。 她的一双桃花般的眼眸,蓄满了许多情绪,是沉静的,也是哀伤的。 段寒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猛攥了一下,酸酸麻麻地疼,好像被注入了什么苦涩的东西。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唇角泛起一丝微笑,“傻了?” 荣音猛地回过神来,倏然偏过头去。 她心脏有些抽痛,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垂眸缓了好半天,才将心头那股涩然给吞下去。 真没出息。 她在心里狠狠骂自己。 都已经过去了的事情,还有什么回忆的必要;都已经分开的感情,还有什么值得回味的。 荣音微微牵动了下唇角,抬起头来,强迫自己看着段寒霆的眼睛,笑得无懈可击。 “劳驾少帅关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您日理万机,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尽快回去吧。” 她要将自己的腿从他腿上挪走,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落得个“半身不遂”的尴尬境况。 段寒霆一双墨海般的眸子紧紧盯着荣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忍心就这样赶我走吗?” 荣音不由哂笑,一秒变冷酷,“我还真是没什么不忍心的。多谢你的红糖姜茶,你可以走了。” 她就这样下了逐客令。 瞧着她冷酷无情中又无比坚定的态度,段寒霆抿了下唇,目光露出央求之色。 “我还没有见过慈儿呢……” “慈儿很好。” 荣音冷冰冰地打断他的话,硬逼着自己狠下心来,直视着他的双目,一字一顿道:“我也很好。我们都在适应没有你的生活。事实证明,离开了你,我们过的还不错。你不用担心。” 她的话,像是开了刃的冷刀子,一下又一下扎进段寒霆的心窝子里,痛的他心脏发颤。 他痴痴地望着她,嘴唇颤抖了好几下,才艰难地把话说出—— “可是离开你们,我过的并不好,难过极了。” 荣音心狠狠一抽。 她看到他眼底沉淀下来的痛苦,几乎能将她溺毙。 段寒霆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流浪的小狗一样温顺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荣音无法直视他的眼睛,怕自己会心软。 她低下头,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段寒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我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可你不要,那就别来后悔。” 有个词叫“覆水难收”,说的就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旦断了,再续就难了。 离婚,就好像一道鸿沟将两个人彻底地分开了,何况在鸿沟的另一侧,还有一个慕容妍。 他既然决定要对她的一生负责,那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无论如何,她都是拒绝三人行的。 生活已经够让人委屈的,在感情的世界里,荣音不想让自己受这份委屈。 良久,就在她以为段寒霆无言以对的时候,他开口了。 “我悔了。” 荣音浑身一僵。 他嘶哑的嗓音激的她头发发麻,她霍然抬头,段寒霆却将脸埋进了她的腿间,久久不起来。 鼻头一酸,荣音微微偏过头去,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房间里一片静默。 门被敲了两下,荣音慌忙去擦眼泪,说了声,“进来。” 她本以为敲门的是阿力或者雷震,却不料会是父亲。 瞧着穿着一袭素衫,拄着文明棍出现在门口的杜玉笙,荣音惊讶不已,嘴唇卫东,唤了声,“爹。” 段寒霆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就和老丈人的双眸四目相对了。 第501章 东窗事发 杜玉笙站在门口,怔了怔,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段寒霆。 段寒霆自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老丈杆子,眼睛里的水光还没来得及收干,都落在了对方眼里,他赶紧抬手飞快地擦拭了一下眼角,收了泪意,牵了牵嘴角,“爹来了。” 这一声“爹”,叫的那叫一个自然、顺嘴,杜玉笙都听愣了。 恍惚间,好像还是从前,他们不曾离婚的样子。 他也还是他的好女婿。 荣音更加没有想到父亲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还逮了个正着,一瞬间让她有种被抓包的紧张感。 “爹,您怎么来了?” 杜玉笙不说话,目光晃晃悠悠落到他们的腿上。 荣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瞧,她的腿还搭在段寒霆的腿上呢! 惊慌之余,她脸“腾”的一下烧红了,赶紧将腿从段寒霆腿上收了回来,站了起来。 段寒霆紧跟着也站了起来,还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你还发着烧呢,别起来,好好躺着。” 他将荣音摁倒在沙发上,搬过她的双腿也放在了沙发上。 “……”荣音简直无言以对。 杜玉笙瞧着荣音脸色确实不太好看,蹙了蹙眉心,“怎么发烧了?” 荣音抿了抿唇,淡淡道:“没事,低烧而已。” 段寒霆在一旁道:“应该是来例假引起来的,她以前也经常这样,还是身体的抵抗力太差了。” 他以丈夫的口吻对老丈人解释妻子生病的原因,他说的淡然随意,却让两个人都尴尬了。 荣音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狠狠瞪他一眼,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讲? 尴尬不尴尬?! 段寒霆被拍,愣了下,看到她羞恼的神色,旋即笑道:“没事,在爹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杜玉笙却狠狠蹙了下眉峰,“例假?你不是怀孕了吗?” 荣音悚然一惊,直接石化当场。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段寒霆也跟着一惊,但更多的是懵,“怀孕?” 他扭头朝荣音看过去,大大的眼睛充满大大的疑问,“你什么时候怀孕了?” 房间里似乎有乌鸦飞过,留下嘎嘎嘎的尴尬声响。 荣音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 …… 杜玉笙坐在沙发上,一双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站在茶几旁的荣音,面带愠怒。 “所以,你为了救他,不惜假孕骗我?” 荣音解释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站在这里头都抬不起来,不敢去面对父亲愤怒、失望的眼神,手指背在身后不停地绞动着,额头上冷汗都渗出密密一层。 她早就想跟父亲坦白了,毕竟怀孕这事纸包不住火,早晚都会有败露的一天。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在这种情况下败露,简直不给她一丝收场的可能。 还是在段寒霆面前败露的…… 她满心无奈,认罪般地点了点头。 段寒霆站在荣音身旁,听着她的讲述,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他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之前还纳闷军统局的暗杀令怎么说撤就撤了,多番打听后知道是杜玉笙在保他,他心中有数,知道肯定是荣音跟杜玉笙求的情,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用这种方式求的情! 她有没有怀孕,他比谁都清楚,在离开上海之前,他还带她去医院做过检查。 段寒霆心震了又震,只觉得惭愧,她总是这样,默默地做着一切! 还不让他知道。 杜玉笙怒不可遏,文明棍狠狠杵着地板,铁青着脸色,“你真是翅膀硬了,这种事情也敢对我撒谎,骗得一家人团团转!如果不是我今天正巧撞见了,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荣音还是第一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慌的不行,“爹,您别生气,是我的错……” 段寒霆握住荣音的手,挡在她身前,迎接岳父的狂风暴雨。 “爹,您别怪音音,她都是为了我,不是故意骗您的,我替她给您赔不是。” 他躬身,朝杜玉笙请罪。 杜玉笙不理会他,“这没你的事,也用不着你替她赔不是,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我闺女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之所以帮你,为的是我的女儿,我的外孙,跟你无关,你走吧。” 他冷冷对段寒霆下逐客令,没有一丝好声色。 荣音也将手从段寒霆掌心中抽了出来,对他道:“你走吧。” “音音……” 荣音冷冰冰、硬梆梆道:“段寒霆,你别自作多情,我之所以救你,只是不想让慈儿小小年纪就失去父亲而已,也是为了奉军,还有已故的公公婆婆,这是我欠段家的情。现在这个情已经还了,从此以后你是生是死,兴衰荣辱就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段寒霆听着这些话,心中难受的紧。 他如何不知道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在乎他,但其实最在乎他的就是她!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你救了我,这是事实。” 段寒霆声音沉甸甸,定定地看着她,“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荣音抬起头,对上他一双墨黑般的眼眸,里面仿佛盛着星辰大海,分分钟都要将她溺毙一般。 她有些站不住了,小腹又涌上一阵胀痛,她咬了咬发白的唇。 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怯弱的模样,她努力稳住身形,对坐在沙发上,依旧铁沉着脸色的杜玉笙道:“爹,咱们回家吧,有什么事回家说,别让外人瞧了笑话去。” 一句“外人”,如同一只大掌将段寒霆推到了千里之外,让他的心狠狠一沉。 杜玉笙抿了抿唇,站了起来,“走吧。” 荣音随着父亲离开,段寒霆去握她的手腕,“音音……” “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想看见你。” 她冷冷地挥开他的手,迈步离去。 —— 小祠堂里,传来鞭打声和哭嚎声,牵动着杜家上上下下众人的心肠。 太太们在客厅如坐针毡,急得团团转,却不敢迈进小祠堂半步,这是老爷子的规矩。 一进门,杜玉笙就派人把小傲叫了过来,二话不说,兜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打的他身形一晃。 紧接着,他就将小傲拎到了小祠堂,传了家法。 太太们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多少年没见老爷子动过家法了,小傲这孩子又犯了什么天条? 而且这次的事,好像跟音音有关。 老爷子打小傲的时候,音音就拦着,后来还不管不顾地一起进了小祠堂。 小傲挨打的时候向来不哭不喊,这哭求的声音也是荣音传来的,这姐弟俩到底闯什么祸了? 太太们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有大太太稳稳当当地端坐在沙发上织毛衣。 “我说大姐,您还坐的住呢?咱们得赶紧想法子劝劝啊,你听听这动静,再这样下去小傲非被打碎了不可,老爷子到底因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啊?” 大太太手上动作飞快,轻叹一声,“放心吧,到底是他亲儿子,他还能打死他不成?” 是没打死,却也打的半死不活了。 小祠堂里,荣音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哀求道:“爹,我求您了,别打了。” 杜玉笙沉着脸,面无表情地往小傲的身后落鞭,没有一丝手软,边打边骂。 “小畜-生,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诓你姐过来骗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小傲趴在条凳上,疼的小脸惨白,大汗淋漓,还不忘耍贫,“爹,我可是您亲儿子,您不能光心疼您‘没了’的外孙子,就对您亲儿子痛下杀手啊,您不心疼,我姐还心疼呢。” 杜玉笙冷哼一声,又是一鞭抽在他屁-股上,“还贫!我让你贫!” 第502章 送上门来 房间里,小傲趴在床上,刚刚上过药,一张小脸素白得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白萝卜。 方小芸配了副化瘀疗伤的方子,熬了药,荣音坐在床头亲自喂给弟弟喝。 荣音眼圈红红的,满心的愧疚,不管是对父亲、对弟弟,还是对被她蒙骗的太太们。 太太们得知真相后非但没有怪她,反而每个人都朝小傲拍一巴掌,点着脑袋数落他。 “这么馊的主意,一看就是这混小子出的,作死的熊玩意,该你爹教训你!” “我瞧这还是打的轻了,就应该多打你几鞭子,好好长长记性,看你下回还敢!” “就是就是,你姐多么听话懂事一孩子,都被你给带坏了,真是近墨者黑,能不能学点好?” “……” 小傲伤口雪上加霜,委屈死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小口小口地喝着药,见荣音满脸难过的模样,小傲反过来安慰她道:“姐,没事儿,我皮实得很,咱爹每隔一段时间都得给我松一松,不是什么新鲜事。我正好还能趁机休息几天。” 他说笑着,动了动身子,顿时疼的龇牙咧嘴,“嘶……” “你别乱动。” 荣音赶紧放下碗,扶住他,看着他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心疼坏了,拿手帕给他擦了擦汗。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点跟老爷子坦白,也不会连累到你身上。” “嗨,这事吧,早说晚说都一样,老爷子肯定得找到我这儿。” 小傲撇撇嘴,还印着指痕的小脸上颇有几分怨念,“老狐狸精着呢,假孕这事一直都是我在跟你打配合,他不用想就能猜到是我出的主意。不过我没想到,竟然是姐夫给捅破的。” 他摸了摸小脸,皱了皱眉,“真是我亲师父,专门坑自己徒弟。” 荣音将剥了蛋壳的鸡蛋递给他,小傲接过来在脸上滚,抬头看着荣音,大眼睛晶晶亮。 “姐夫来上海做什么?” 提起段寒霆,荣音就没什么好声气,“谁知道呢?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小傲脸上浮起一丝俏皮的笑,挤眉弄眼道:“姐夫肯定是想你了,忍不住了,所以才大老远地从奉天跑过来看你。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好好的一个媳妇,就这么让他弄丢了。你说他是不是傻?” “他那是傻吗?他那是蠢!” 荣音气不打一处来,端起药碗继续给小傲喂药,没好气道:“反正我跟他已经是过去式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暗杀令的事,算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以后最好互不打扰。” 小傲喝下最后一口药,苦的皱了皱眉,荣音赶紧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果糖。 他觑着她的神色,悠悠道:“我瞧着你俩的缘分还没断,别的不说,你们之间还有一个小慈儿呢,这小家伙身上可流着你们共同的血液,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不能够啊。” “慈儿是我女儿,跟他没关系。他早晚会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荣音戳了一下小傲的脑门,“你就别帮着他说话了,用不着你当说客,我俩没戏了。” 小傲看着荣音硬梆梆的态度,不敢再说了,心中暗叹一声。 师父哇,徒儿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荣音给小傲盖好被子,让他好好休息休息,父亲那边的官司还没了呢,她得过去瞧瞧。 端着碗刚要下楼,就听见楼下响起慈儿脆生生的呼喊,“爸爸!” 一声响亮的“爸爸”,直接让荣音石化当场。 她和小傲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这就来了? 居然敢找上门来?! …… 荣音僵着身子迈步下楼,就瞧见将忆慈抱在怀里举高高的段寒霆,父女俩亲的跟什么似的。 段寒霆个子高,手臂长,劲又大,以前就经常将她像小孩子似的举在半空之中,听她嗷嗷叫唤然后他不厚道的哈哈大笑,现在抱起慈儿更是不费吹灰之力,慈儿的笑声银铃似的绕梁。 好久没见慈儿这么开心了,荣音在心里暗叹一声。 她再疼慈儿,终究在她的生命里扮演的还是母亲的身份,无法替代父亲。 可又能怎么办呢? 泼出去的水,终究是收不回来了。 她稳着心态,走下楼去,面无表情地看着段寒霆,“你怎么来了?” 段寒霆抱着慈儿,一双檀黑的眼眸灼灼地看着她,脸上挂着坦然的笑意,“想女儿想的紧,实在是忍不住。也想着过来拜望一下太太们。怎么,不欢迎我啊?” 荣音一句“不欢迎”刚要出口,太太们就七嘴八舌地接过话,“当然欢迎,热烈欢迎啊!” 她们还拿段寒霆当姑爷看待,给予十足热情,荣音瞪段寒霆一眼。 何德何能啊你! 慈儿从段寒霆出现之时就一直黏在他身上,像个人型挂件一样,奶声奶气地叫着“爸爸”。 不想待在这里上眼药,荣音直接转身上了楼,毕竟对她来说父亲比前夫重要多了。 看着荣音转身上楼的背影,段寒霆眸底黯了黯,划过一抹失落。 现在他把自己送到她面前,她都懒得再看一眼了。 —— 荣音站在书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敲响书房的门。 书房里传来一声浑厚低沉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见杜玉笙正在书桌前写字。 荣音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还是第一次见父亲在书房挥洒墨笔,气势惊人。 隔着遥遥几步,荣音也能瞧见他笔力不弱,墨汁一气呵成地泻在白色的宣纸上,淋漓酣畅。 荣音小时候被师父逼着练过字,师父的字写的很漂亮,可他毕竟是个医者,走的是文雅严谨的风格,而杜玉笙明显是江湖人的那种大气磅礴,如大水汤汤,挥斥方遒。 走近一瞧,白宣上落了四个大字——抱诚守真。 荣音脸一下子臊热起来。 杜玉笙收了笔,荣音就跪了下去,低头认错,“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您,对不起。” 她知道这次假孕的事是真的气到父亲了,毕竟好好一个“外孙”说没就这么没了,这阵子老爷子所有的期待都成了空,一个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半辈子的大佬,居然被亲儿子亲闺女联合起来耍弄了一通,他心中岂能不气? 可再生气,他也没舍得发作她,而是将气都撒在了小傲身上,这让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倒宁愿父亲能够打她一顿,也好过让小傲代她受过。 杜玉笙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低头认错的女儿,心中暗叹一口气,“行了,起来吧。” 荣音蓦地抬头,对上父亲的眼眸,还有些惶然。 “您,您不生气了?” 杜玉笙垂眸看着她,轻哼一声,道:“子女都是父母的债,要是真跟你们生气,早气死了。打过罚过,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不过,下不为例。下次若再敢骗我,别怪我不留情面。” “是!女儿保证下不为例!” 荣音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地做保证,堆起一脸乖笑。 “小丫头。” 杜玉笙笑骂一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在她脑袋上落下一个爆栗,疼的她“哎呦”一声。 “回头把这幅字给小傲送过去,让那个小兔崽子给我抄一百遍,好好反思反思。” 荣音连连点头,乖的一比,“好嘞,我也抄一百遍,一块反思。” 她狗腿地给父亲沏了杯茶,奉上去,又给老爷子捏肩按摩,总算是将老爷子哄的缓了脸色。 “段寒霆来了是吗?” 荣音轻“嗯”了一声。 杜玉笙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哼了一声,“我不管,你俩欠我一个外孙子,这账得还。” 荣音手一下子抽了筋,瞪大眼睛,“啊?” 第503章 想复婚 段寒霆听说小傲受了家法,抱着慈儿上楼看他。 “舅舅~” 小忆慈一进房间,就蹭掉了鞋子,手脚并用地往床上爬,要掀开被子检查他的伤,“屁股……” “哎哎哎,这可不能随便看我的小祖宗。” 小傲裹紧自己的小被子,一把抱住小忆慈肉嘟嘟的身子,无奈道:“舅舅我不要面子的啊。” 段寒霆在一旁不由失笑,抬手在小傲额头上轻敲了一下。 “还知道要面子啊。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撒谎骗人,好意思啊你。” 小傲摸了摸额头,哀怨的眼神朝段寒霆看去,“我说师父,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有你这么对待恩人的吗?” “那怎么着。” 段寒霆环臂睨了他一眼,“我还得给你磕头谢恩不成?” “那倒不用,您敢磕我也不敢受啊。还不如您给我点东西实在呢。” “行。你想要什么?” 小傲眼睛咕噜一转,落到了他的腰间,直接伸手探了过去,被段寒霆一把握住了手腕。 “做什么?” 小傲嘿嘿一笑,“我想要您别在腰间的那个小家伙。” 段寒霆拧了拧眉,“小孩子家家的,要枪做什么。” “我都好久没碰了,手痒得很。” 小傲哼哼唧唧地跟段寒霆撒娇,又道:“我听说大同都当排长了,手底下好多兵呢,枪法肯定赶上我了,下次见面我可不想给他在我面前得瑟的机会。而且我不小了,我都十好几岁了!” “这点出息。” 段寒霆笑骂一句,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道:“要枪可以,但不能白给你。” “明白。”小傲十分上道地冲他一呲牙,“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尽管吩咐。” …… 从小傲房间出来,段寒霆就带慈儿到了书房,让闺女拍响了房门。 房门几乎是应声打开的,荣音哄完父亲正准备出去了,打开门,就瞧见段寒霆一张俊脸。 而慈儿正骑在老父亲的脖子上,紧紧地揪着他的头发,一点儿也不害怕,小脸写满了兴奋。 “妈妈!”慈儿乐呵呵地对荣音咧开嘴巴,“好好玩~” 荣音看着在段寒霆脖子上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小闺女,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你爹就那么几根毛,你就不怕给他薅秃了。 不过再一看段寒霆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充分地诠释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八个字。 “你跟我爹聊两句吧,这次暗杀令的事,多亏他帮忙。” 段寒霆郑重且温顺地点了点头,只是回味着那句“我爹”,眼中还是划过一抹失落。 明明是咱爹。 荣音将忆慈从段寒霆脖子上抱了下来,慈儿对爹爹的脖子很是恋恋不舍,“我还要……” 段寒霆也没抱够闺女,对着慈儿嫩嘟嘟的脸蛋亲了又亲。 “爸爸跟外公聊两句,一会儿就出去陪你玩骑大马好不好?” 慈儿哈皮地拍掌,“好!” 亲爹一来,她这个亲妈就不香了,荣音没好气地拍了女儿的小屁股一下,酸溜溜的。 小没良心的,就跟你爹亲。 —— 门关上,杜玉笙的脸就垮了下来。 段寒霆站直身子,深深鞠了一躬,郑重其事地向岳父大人表达了谢意。 “你用不着谢我,要不是阿音骗我说她怀了你的孩子,我不想让我的外孙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我才不救你呢。”杜玉笙硬梆梆地说,刚刚消下去的火这会儿又升腾了上来。 但这次不是生荣音的气,而是生段寒霆的气。 要不是因为他,他那么听话懂事的女儿又怎么会欺骗他这个老父亲的感情,反正都是他的错! 段寒霆连连称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爹您千万别生音音的气,也别生小傲的气。” “婚都离了,还叫什么爹。” 杜玉笙脸色依然没有缓和,离婚这事段寒霆虽然一早就知会了他,但他对他的做法并不苟同。 段寒霆诚心诚意地说,“您是音音的父亲,又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叔叔,虽然我和音音名面上离了婚,但在我心里她始终都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杜玉笙轻哼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 “别光说好听的。直说吧,你这次来上海,是为了什么,是打算跟音音复婚的吗?” 段寒霆转了下身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触到岳父看过来的眼神,他放下手,点了点头。 “是。这次我来,是想带音音和慈儿回奉天。” 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杜玉笙摆摆手,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刚要端起茶盏,段寒霆率先接了过去,道:“我来。” 他抬起茶盏,给岳父大人沏上一杯茶。 杜玉笙端坐在沙发上,看着段寒霆,神情还是有些阴郁,道:“当初你为了暗杀令的事执意要跟音音离婚,我就不同意,可这婚到头来还是离了。阿音的脾气我了解,某些方面跟她阿娘挺像的,对感情专一、执着,可正是因为太重感情,就更加经不起伤害,眼里不揉沙子。” 他叹了一口气,轻拍了下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说真的,原本我并不想参与到你和委员长的争斗中,我一介商人,不愿意参与到政-治斗争之中。暗杀令虽然撤了,但你和委员长之间的暗流尚未过去,说不定哪天就得打起仗来,这个时候音音和慈儿回到奉天并不安全。” 段寒霆听得心头一沉,“您的意思是……” “哪怕要复婚,也不急于一时。你先把你那摊子事解决好了再接她们娘俩回去也不迟。” 杜玉笙端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 段寒霆微怔,“您指的是委员长,还是……慕容妍?” “他们都是大。@cl?w-χ.(〇Μ@麻烦。” 杜玉笙放下茶杯,沉声道:“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受到一丝伤害,也不愿意看到她受委屈。这段时间,你让她受的委屈够多了,说实话,我对你挺失望的。则诚,我女儿是能干,但你不能一次又一次指着她去替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你是男人,得有着男人的担当才是。” 岳父一番教训,叫段寒霆面红耳热,羞臊难当地低下头。 “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够好,委屈了音音,让她操劳了太多,到头来伤她最重的也是我。” “你知道就好,还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说明你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 杜玉笙看着段寒霆垂着头,紧紧握着手闷仄惭愧的模样,心中知道点的他差不多了。 本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原则,杜玉笙缓和了下语气,道:“话说回来,你也不容易。老帅和嫂夫人撒手一走,偌大的家业交到你手里,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驱逐倭寇,保家卫国,还得指着你们这些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 段寒霆勉强扯了扯嘴角,胸腔沉闷不已。 杜玉笙凝眸瞧着他,道:“你们两口子的事,我说了也不算,你且去问问阿音,看她愿不愿意跟你走,若她愿意,我自然没有别的话,可她若不愿,你也不要勉强她。心一旦伤了,就不是那么容易挽回的。她留在上海,有我照看,你就安安心心地去打你的仗就行。” 听到岳父终于肯松口,段寒霆不由大喜过望。 他霍然起身,朝杜玉笙敬了个礼,“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有数了!” 得到岳父的首肯,他便迫不及待地出去找荣音,太太们说荣音带慈儿到花园玩去了。 他又忙狂奔到花园,隔着老远,便见荣音蜷着腿坐在秋千上,含笑看着在花园里玩沙子的慈儿,夕阳的余晖打在她的脸上,映照着她精致完美的侧颜,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岁月静好。 段寒霆脑子里鬼使神差地蹦出一句最近无意中看到的,酸溜溜的诗——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而是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第504章 我们复婚吧 段寒霆迈着大长腿,轻手轻脚地走到荣音身后,手刚要碰上秋千,就听见一句,“别动。” 他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啧了一声,“你脑袋后头长了眼睛吗?” 荣音冷哼一声,头也不回道:“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恶作剧,幼稚不幼稚。” 说我幼稚? 段寒霆轻挑了下眉,晃了下秋千,惊得荣音立马抓住扶手,大喊一声,“喂!段寒霆!” “在呢。” 段寒霆应了一声,唇角微微一勾,“坐稳了。” 他站在身后,给荣音晃悠起了秋千,荣音没有办法下来,只能牢牢抓着两边的吊绳,随着他的动作越荡越高,感受到秋风拂面的凉爽气息,也有着驰骋风云的洒脱快活,心都飘了起来。 她天生胆大,也不恐高,反正身后的人也不敢摔了她,索性闭上眼睛,享受着这股风的滋润。 真的好久都没有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活的越来越累,也许从来不曾轻松过,以前她的人生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无国界医生,再一个就是搞垮荣家,为阿娘报仇。 现在这两个目标一个已经完成了,一个半路夭折,恐怕再也无法实现了,她也有了新的目标。 如今,除了将慈儿养大,她最想做的就是实业救国,为振兴中华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话说的有点大,但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座右铭——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有钱有权有人脉,既然能够做一些实事,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不知荡了多久,秋千缓缓从半空降落到地面,她的脚尖也挨到了地,缓了片刻,才睁开眼睛。 段寒霆从身后绕到了她的旁边,在她右手边坐了下来,张口便是一句—— “音音,我们复婚吧。” 荣音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的心剧烈地抖了一下,倏然转头朝段寒霆看过去。 段寒霆这句话似乎说的很随意,很平淡,可他凝眸看着她,眸底深深,嘴唇微微有些发抖。 眼睛像是被强光刺激到,荣音眼球发酸,鼻子也像是嗅到了柠檬,泛上一股酸意。 段寒霆的眼睛生起沉沉雾霭,他有些艰涩,却无比坚定地说,“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荣音下意识地弓了弓腰,抵御心脏深处传来的抽痛感。 她几乎是倒吸一口冷气,才缓下那股想要杀人的愤怒和沉痛,眼圈迅速漫上一层赤红。 “音音……” 段寒霆觉得她情绪不对,手扶上她的胳膊,关切且担忧地问,“怎么了?哪里痛?” “别碰我。” 荣音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从喉咙,或者胸腔的位置发出,她晃了下胳膊,抬起一双赤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段寒霆,嗓子堵得慌,以至于发出来的声音几乎失真—— “你早干什么来着?” 段寒霆怔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荣音是嫌弃他来晚了,也提晚了,她是在跟他撒娇吗? 然而下一秒,荣音就冷冷地刺了他一句,“你觉得可能吗?” 哗啦! 一瓢冷水就这样当头浇下,段寒霆全身都冰冷了下来,触到荣音冷冰冰的眼神,他顿时有种被冷刀子扎到心头的感觉,如同石化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我……” “你当我是什么,一个宠物娃娃吗?你想要了我就得陪着你,不想要了随手就可以丢开。” 荣音冷声道:“离婚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一步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离婚是多大的事?天大的事!不管你当初究竟是因为什么跟我离婚,你伤了我的心,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得知真相的时候,我有想过要跟你复婚,可你并没有同意,那现在又说这些干什么?”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又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跟他争吵,往一旁走去。 段寒霆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她,“音音,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荣音挣了两下,没挣开,她又气又怒,冷冷地笑了一声,“你有什么错?你段少帅风-流倜傥,别说离婚,就算真的抛妻弃子,也多的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个劲儿地往你身上扑,什么时候都不缺媳妇,又、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何必过来找我这么一个糟糠之妻?暗杀令已撤,我对你没有价值了。” “你这叫什么话!” 段寒霆急了,掰过她的脸,“什么抛妻弃子,什么糟糠之妻,什么没有价值,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我对你的心是怎样的,我有多么爱你,你一点也不清楚吗?” “可你还是丢下了我不是吗?” 荣音眼圈通红,哽咽了下,“在你最危险的时候,你想的不是与我携手共度,而是将我远远地抛出去,你不让我待在你身边,却让另外一个女人待在你身边。我都糊涂了,我们不才是夫妻吗?慕容妍算什么,她凭什么替我挡枪子?在你心里,我又算什么?”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听在段寒霆耳朵里,就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尖上割啊割啊割,割的血肉模糊,烂成一团,他这才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也才知道,让自己的女人伤心是什么滋味。 他的喉咙里像是突然卡上了一根鱼刺,足足张了两次嘴,才艰难地发出声音:“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此生挚爱,唯一至宝。我那么爱我们的女儿,可她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你的分量重。所以啊音音,永远不要质疑你在我心目中的分量,因为爱你,我才不要你受到一丝伤害。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长命百岁,我要你带着我的这份爱,好好抚养我们的女儿,看着她长大。” 眼泪从荣音的眼眶里滑落下来,她发酸的鼻子开始发疼,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模样。 喉咙梗了又梗,“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跟我复婚了?因为暗杀令解除了吗?” “不。” 段寒霆眼眶里水雾迷蒙,他轻吸了一口气,才收住眼泪不让它掉出来,“暗杀令虽然解除了,可我的身边依然不安全,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地盯着我,除了南京那边的人,还有俄方、日方的间谍暗探,都潜入奉天,甚至悬赏十万大洋求我的头颅,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横死街头。” “呸呸呸!说什么呢!”荣音登时变了脸色,捂上他的嘴。 感觉到她对他本能的关心,段寒霆心顿时像注入了一股暖流,脸也漫上笑意,他拿下她的手,“音音,我身边从来不平安,以后的形势,只会更加严峻。战争一触即发,我这次来上海,就是想在打仗之前,能够见你和慈儿一面,仗一旦打起来,就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何时了。” 他轻叹一口气,吻了吻她的手,“我的心也很矛盾,理智告诉我,你留在上海是最好的选择,我也不应该跟你复婚,现在的你是自由的,可一旦复了婚,你的身上又会背负着许多责任;可是情感上,我又完全不受控制,我想和你在一起,想陪伴慈儿长大,我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和和美美地过生活,不管生活再难,形势再严峻,我们都不离不弃,我想喊你一声夫人。” 荣音静静地听着他的话,他很少有这么感性,这么婆妈的时候,可她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话太多了是不是?” 段寒霆自嘲地笑了一声,“总之,复不复婚在你,我就在奉天等着你,段公馆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是段家的二少奶奶,段家的女主人,段寒霆的妻子。” 第505章 中原大战 晚上,段寒霆留宿在都公馆,没有走。 非但没走,还死乞白赖地抱着刚刚洗完澡,香喷喷的慈儿进了荣音的房间。 荣音要将他轰走,然而这厮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腆着脸冲她笑,“就让我留下来吧。” “凭什么?”荣音瞪起眼睛。 段寒霆不说话,只巴巴地看着她,那表情跟哈士奇似的。 慈儿也在一旁捣乱,话说还不太利索的小家伙缠着她愣是把“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这个意思嗯嗯哒哒了十几分钟才表达清楚,急的小脸通红,那小模样跟她爹一模一样。 荣音看着看着,忍不住“噗嗤”笑了,这一笑,态度便强硬不起来了。 最终的结果,是小忆慈左拥右抱,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妈妈,像古代皇帝一样满足地睡着了。 忙忙叨叨了一天,荣音也疲乏得很,本来公司开业就够累了,段寒霆还偏偏过来捣乱。 又好巧不巧来了例假,小肚子到现在还有些酸胀。 她心里怨念着某人,不知不觉进入了睡眠状态。 睡梦中她感觉好像被人抱住了,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她的小肚子上轻轻揉着,她舒服地睡着了。 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旁边只剩下了忆慈这个小家伙,段寒霆已经不在了。 桌上留着一张卡片,是他苍劲有力的字—— “我在奉天等你和女儿。——夫则诚” 荣音心中一阵怅然,不将她带走,还要她带着慈儿自己回去吗? 真有意思。 她拿起卡片,想要撕了它,可手还是顿住了,没撕成,丢到了一旁。 —— 正如段寒霆预料之中的那般,战争打响的很快。 先是国民军和岭南军因为抢地盘打了起来,失去了湘军做助力,岭南军草台班子不敌国民军的战力,却还是负隅反抗,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士兵士气高涨,连-战多日,委员长见势不好,发电报想请奉军帮忙,岂料电报中途被拦下,直系军主动请缨,想要帮忙。 实则是为了能够分得一杯羹。 宋欣然应允,达成合作。 岭南军被打得节节败退,成了一盘散沙,只能被迫赶往广州逃难,国民军和直系军大获全胜。 然而这只是一个导火索。 国民军取得胜利后,气焰大增,委员长开始清除内部与他持不同政见的反对派,军统局杀戮四起,搞得血雨腥风,到处都是人心惶惶,激起了很多人的反对,而直系军由于在对岭南战役中付出良多,损失惨重,可地盘分配不均,胜利果实都被国民军给窃取了。 直系首领袁可喜十分愤怒,联合北方几位军阀,发动了讨宋大战,引发了南北之争。 双方相持不下,原本颖军想要置身事外,可颖军地盘被侵,天津眼看着要成为旋涡,汪帅不得不参战,卷入了战争之中,大大小小的派系纷纷卷入,空前惨烈的大厮杀—— 中原大战爆发! 这场混战,在中国腹心地带展开,几乎关内各大军事集团都纷纷卷入其中,成了空前惨烈的中原逐鹿之战,一时间几乎大半个中国都在打仗,而此时此刻,上海成了国人的避风港。 早在战争即将爆发之际,嗅到危险气息的汪拙言便将妻儿和岳父岳母送到了上海,投奔荣音。 荣音当仁不让,给冯家在法租界租了一个小洋楼,将一大家子安置下。 婉瑜刚生下元宝不久,还在哺乳期,一边放不下孩子,一边又担心着丈夫,过得很是辛苦。 荣音一有时间就过来陪她,陪她说说话,开解她的心情。 婉瑜坐在床边喂着儿子,眉心紧蹙,叹口气道:“这仗一打起来就没完没了,都过去一个月多了,到底得打到什么时候才算玩?有这个劲头,怎么不把外国人赶出中国,就知道窝里横!” 荣音翻阅着报纸,也是满头愁绪,“谁说不是呢,这内战打来打去,损耗的还是我们的战力。” 上海的《申报》、北平的《京都日报》还有天津荣音创办的报纸《知天下》作为先锋,都在呼吁“停止内战,维护和平”,全国大大小小数百家报社纷纷响应,然而收效甚微。 中国人打内战,外国人自然乐得看热闹,不会出面干预,这个时候就缺一个有分量的中间人,能够站出来,进行南北协商,扭转局面。 而国人把目光纷纷投向了关外,奉军司令、段家少帅段寒霆身上。 这次的中原大战,只有一派置身事外,便是段寒霆所率领的奉系,没有参与到战争中。 “你家段司令这次倒是高高挂起,没、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有参与进去,叫我蛮意外的。” 荣音倏然抬头,“谁家段司令?” 婉瑜不禁失笑,“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不要转移重点好吗?” 她想要说的明明是“没有参战”这回事,然而荣音却只听到了“你家段司令”这五个字。 啧啧啧。 看着她咋舌、摇头、促狭,一脸看穿的眼神,荣音脸腾的一下烧得通红,“你够了啊。” 婉瑜笑着摇了摇头,将吃饱的大元宝轻轻放下,让丫鬟和奶妈好生照看着,便打了个手势,跟荣音一起从里屋走了出去,出去就揉了揉肩膀,“喂孩子喂的我腰酸背疼的……” 荣音挽了挽袖子,“你趴那,我给你按摩按摩。” 婉瑜回头笑,“那怎么好意思呢?” 一副谄媚的模样。 荣音睨她一眼,“我收费的。” “……” 我去,无情! 收费就收费吧,婉瑜可管不了那么多,咸鱼一般趴在床上,荣音也上了床,给她按摩着。 她知道哺乳期的母亲有多辛苦,哪里酸痛,按摩手法属于指哪儿打哪儿,按的婉瑜舒服极了。 “唉,本来以为生孩子就够不容易了,没想到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才是女人辛苦的开始,我以前根本不知道,也无法想象,原来养大一个孩子是那么不容易的事情。” 婉瑜诸多感慨,惆怅得像个小老太太。 “可不是么,要不老话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诚不我欺。” 荣音给婉瑜按摩着肩颈,想想也觉得不容易,“从孩子出生,到送孩子上学,再到养大成人,看着他成家立业,等到把他们的前半生解决的差不多了,咱们的人生也要步入后半程了。” “谁说不是呢?” 婉瑜道:“不骗你,元宝刚生出来没多久,我就已经开始担心将来给他娶媳妇的事了。” 荣音哈哈一笑,“你这想的也太长远了。再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家元宝不光继承了你和拙言的美貌,还有汪家和冯家两家的财产需要继承,还怕将来娶不到媳妇吗?” “我哪里是怕他娶不到媳妇,我是怕他长歪了,成了纨绔子弟,花心大萝卜,娶三妻四妾。” 婉瑜轻哼一声,“我儿子要是以后成了一渣男,我就打断他的腿!” “你舍得吗?” 婉瑜想了想,还真是不舍得,悠悠道:“那就打算他爸的腿好了。” 荣音不由失笑,果然儿子才是亲生的。 聊了一会儿育儿经,话题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战事上。 “话说回来,段寒霆这次到底憋的是什么主意啊,我怎么有些看不透了?” 婉瑜蹙着秀眉,扭头问荣音,“现在各方势力可都在争取他的支持,奉军实力这么强,一旦他参与战争,那战况势必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就是不知道他打算支持谁了……” 她分析着如今的局势,可心里也摸不透段寒霆到底会站在那一边,毕竟都跟他有过过节。 荣音面容微沉,讳莫如深。 第506章 举足轻重的地位 国民军实力强劲,拥有着全国最精锐的队伍和最先进的武~器,所向披靡。 然而直系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有颖军和其他几派的助攻,同国民军可谓是分庭抗礼、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双方僵持了一个多月,互有胜负,渐渐形成一种僵持的状态。 双方都清楚,这场战役再打下去,除了平白损耗自己的实力,占不到什么便宜,尤其在全国人民都强烈呼吁“停止内战”的情况下,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很容易引发民怨四起。 眼看着百姓们纷纷到关外和江东逃难,北方几座城市和金陵城几乎万人空巷,是真真正正的空了巷,因为都逃了……军阀们都坐不住了,这仗再打下去还得了,城都空了。 可是到了眼下这个局面,谁也不愿意先低头,就一直这么耗着。/、醋溜儿文学首-发、p> 婉瑜是干记者的,拦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打破砂锅问到底,“段司令就没有跟你透露什么?” 荣音颇为无奈地睨她一眼,“没有。” “你们不会一直没有联系吧?” 荣音抿了抿唇。 联系倒是有,只是前阵子军统局的刺杀行动闹得人心惶惶,为了避免监听,杜玉笙干脆将家里的电话线撤了,段寒霆便让人寄信过来,信上不提战事,也只是说一些家长里短而已。 婉瑜轻叹一声,“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这样。” “怎么?你在拙言那里碰壁了?” 婉瑜无可奈何、生无可恋地“嗯哼”一声,没好气地跟荣音控诉道:“你说说他,明知道我当记者的,就爱关心个国家大事,他倒好,什么都不肯跟我讲,完全无视我信上的内容,每次都只问我好不好,孩子好不好,爸妈好不好,就是不肯告诉我现在的战况究竟如何。” 她气得攥紧小拳头,要是汪拙言站在她面前,她能直接给他一拳。 “战机不可泄露,他就是想跟你说,也怕半路被人劫走,一旦暴露可就麻烦了。” “我明白,但我着急啊。” 婉瑜拧眉道:“他当时要送我来上海我就不乐意,想陪在他身边,但他拿儿子说事,又让家里的长辈轮番轰炸,硬是给我送上了火车。这算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话也说中了荣音的心事,她顿时有一种无力的感觉,放下了给婉瑜按摩的手。 她苦笑一声,“从这点上看,汪拙言和段寒霆还挺像的。” 婉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些男人,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夫妻一体,风雨同舟,可是一到关键时候就开始逞英雄,不由分说就把老婆孩子推的远远的,好像丢一件包袱一样,难道我们是他们的累赘吗?说白了,还是嫌弃我们没用,帮不上他们什么忙呗,真是可恶!”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荣音确实笑了。 她继续去给婉瑜按捏肩膀,“不管是不是嫌弃我们,总之还是为了保护我们,总比那些一遇到事情就只顾着自己逃命,把老婆孩子丢出去挡枪子的男人好多了。” 婉瑜愤愤道:“那种渣滓根本就不配称之为男人,他们连人都不配做!” 可事实上,这样的渣滓一点儿也不少。 在战争与死亡面前,人性往往是经不起考验的,为了活命,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什么时候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啊? —— “卖报,卖报,新鲜出炉的报纸,南北双方争取奉军少帅支持——” 卖报小童话音未落,手中的一份报纸便被夺走了,紧接着一枚大洋从车里丢到了半空中。 小童眼前一亮,跳起来伸手抓住,“发财了……” 坐在车里的荣音拿起报纸,头版就是对南北战事的报导,这次着重点了段寒霆,还附有照片。 照片上,段寒霆穿着笔挺的军装,没有戴军帽,一张俊朗刚毅的面容十分吸晴。 此照一登,恐怕报纸又要被一抢而空了。 就在战前不久,上海一家杂志社为了赚取噱头,特意评选出了“当代四大美男”,段寒霆的名字赫然在列,杂志刚出就遭到了哄抢,上海的姑娘们几乎人手一本,一度“洛阳纸贵”。 她手里头也有一本,倒不是为了凑热闹,只是觉得将来拿它来笑话笑话某人还是挺好玩的。 欣赏了半天照片,荣音才将目光从段寒霆的脸上移到了内容上。 不由正色起来。 如今中原大战进行到了一个疲惫期,却也是最关键的时候。 在这种相持不下的形势下,段寒霆在关外奉天拥兵数十万,显得举足轻重,地位骤然突出。 以前,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都将奉军视为国民军的一支,因为东北易帜后,少帅段寒霆几乎唯委员长马首是瞻,听从南京的指挥和调遣,更是接下了海陆空副总司令的职位。 那时候,其实他收获的更多是骂声,尤其是奉湘大战,慕容家几乎被灭了满门,只剩下了慕容妍一个女子,很多人都指责段寒霆太过心狠手辣,再加上后来他又因为慕容妍跟自己的原配夫人离了婚,更是遭到了女性作家的公开批评,造成了十分不好的影响。 很多人都说其实段寒霆没什么才华跟本事,不过是胎投的好,一生下来就是少帅,靠着父辈的荫蔽才坐上了奉军第一把交椅的位置,德不配位,骨子里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风-流公子。 骂归骂,架不住还是有女人趋之若鹜的喜欢他,恨不得嫁给他。 就算不为钱跟权,为了他那种天妒人怨的俊美容颜,也有的是女人选择了“原谅他”。 话说回来,这次南北大战,一向所向披靡、鲜有败绩的奉军却保持了中立的姿态,没有参与到战争之中,甚至没有站在国民军一边,让很多人对他的想法琢磨不透。 人们似乎才突然发现这位奉军少帅并不是草包,为了凸显他的地位和他在这张战争中的重要性,有人对段寒霆的履历进行了详细的整理——自小在军营长大,十六岁毕业于陆军讲武堂,十七岁剿匪名声大噪,十八岁抗洪救灾救得数万民众,十九岁带兵上前线首战告捷一战成名,成为年纪最小的团长,二十岁带领奉军突破山海关,占领北平,却在这时亲赴德国念军校。 在被成为“魔鬼集中营”的德国~军校,他不仅顺利毕业,还以全A的成绩获得上将殊荣。 回国后,他回到奉军,带领军队开疆扩土,所攻之处鲜有败绩,连慕容珩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以前很多人都觉得段寒霆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过是仗着父母给他打下来的江山,可看完他的履历后,完全颠覆了国人认知,他们适才发现,原来这江山的一半,都是他打下来的。 只是人家低调而已,竟是他们误会了少帅的实力。 目前直系和南京将注意力都放到了段寒霆身上,千方百计地争取他的支持,希望能够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之中,报道上甚至这样写道:“谁能赢得少帅的支持,谁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于是乎,段寒霆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国内各界的密切关注,国外亦是紧紧盯着他的动向。 然而段寒霆迟迟按兵不动,严守中立,后来为了躲避询问和饭局,干脆在家闭门不出。 外面的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瞩目的段少帅却正在家中书房安安静静地写信。 信是写给谁的,不言而喻。 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紧跟着一个小脑袋探进来,乌发、大眼睛,完全是他的翻版。 已经长到三岁的段小七十分严肃庄重地站在书房中央,稚嫩的脸孔上有着小大人的稳重。 “哥,找我有事?” 第507章 小七想慈儿 段寒霆放下手中的笔,朝小七招了招手,“少爷,来,过来。” 小七默默地走过去,被段寒霆抱在了腿上,从左手边取来一封信,正是荣音所写的。 天知道他收到信的时候有多高兴。 往上海寄了这么多封,这还是荣音第一次给他回信,怎能不激动。 “瞧瞧,这是什么?” 段寒霆像个小朋友一样,晃着信跟小七炫耀。 小七一双大眼睛晶晶亮亮的,略带稚嫩的声音透着惊喜,“嫂嫂的信?” “嗯哼。”段寒霆很是得意地哼了一声。 小七激动地立马将信从段寒霆手里夺过来,就要打开查看。 段寒霆也不阻拦,只笑呵呵地呼噜了小家伙的脑袋一把,“臭小子,识字吗你?” 小七指着信上两个字,脆生生地读出来,“忆慈!我知道!” 段寒霆脸上漫起笑容,“来,哥念给你听。” 荣音回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礼尚往来讲了一下忆慈的情况,对于自己的情况交代的很少,或许觉得没什么说的必要,寥寥数语,一张纸就交代完了,小七听得一脸满足。 段寒霆却有些意兴阑珊。 夫人真是惜墨如金呐。 突然听到一声小小的抽泣声。 段寒霆一惊,低下头去,将小七的脸掰过来一瞧,看到小崽子眼睛里包了一包晶莹的泪水。 “嗯?哭什么?” 段寒霆有点懵,更多的是惊讶,他们家七少爷脾气硬得很,揍他他都不带掉一滴眼泪的,按照大姐的话说,“真是一个妈生的,小七这驴脾气跟你一模一样,死倔死倔的!” 小七别过脸去,从他的腿上蹭下来,抹着眼泪跑了出去,跟进来的段舒岚差点撞上。 段舒岚看到了小七挂在脸上的泪珠,也惊的直接贴在了门上。 眼看着小七跑了出去,她霍然瞪大眼睛,猛地朝段寒霆看过去,“你又欺负小七了?” “没有。” 段寒霆冤枉得很,扬了扬手中的信,“我就给他读了读音音寄来的信,他就哭了。” 段舒岚一脸的不信,蹙眉走了过去,“阿音来信了?” “是啊。” 段寒霆挑了挑眉,爱不释手地捧着手中的信,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段舒岚鄙夷地看了弟弟一眼,好好的一个媳妇被他弄丢了,当初非要离婚,现在人家来封信都让他宝贝成这样,真是作死,她要是荣音,都懒得搭理他! 接过信,段舒岚从头看了一遍,顿时明白了小七哭的缘由,轻叹口气,“八成是想慈儿了。” 段寒霆怔了怔,“想到哭?” “你以为呢。” 段舒岚剜了弟弟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和荣音这婚说离就离了,根本没考虑过两个孩子的感受!小七和慈儿虽然不是亲兄妹,可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整天黏在一起,结果说分开就分开了。慈儿还好,毕竟年纪小一些,可小七这孩子本来心事就重,从小内敛不爱说话,就跟慈儿待在一起的时候还能活泼一些,慈儿离家那日,他哭了一宿,枕头湿哒哒的,都能拧出水来,他想慈儿想的哭过多少回你知道吗?你离婚给孩子幼小心灵带来多么大的伤害啊!” 段舒岚这一通指责,训的段寒霆一愣一愣的。 “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起过啊?” “你日理万机的,天天待在军营不着家,我跟你说得着吗我?” 段舒岚冷哼一声,“再说了,跟你说有什么用,你还能跟荣音复婚不成?” “我……” 段寒霆差点冲口而出,他当然要跟荣音复婚! 只是等到现在,音音都没有来奉天的意思,她到底还想不想跟他在一起,他半点把握都没有。 没有把握的事,段寒霆不会贸然跟姐姐说,怕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和荣音离婚一事是他做错了,这次复婚,他想把选择权交给她,让她考虑清楚了再说。 “我去看看小七。” 段寒霆将写好的信折起来,塞进信封里,拜托段舒岚帮他寄出去。 段舒岚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行,我给你寄。” 待段寒霆一走,段舒岚拿起信,信没上漆,她十分不讲究地将信拿出来,略略看了一遍。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呀……” 段舒岚无语得很,通篇废话,没有一点重要信息,这样能挽回荣音的信就怪了。 思索片刻,段舒岚眼珠子一转,跑到自己的房间,将之前段寒霆写的一封遗书还有一封给荣音的信拿出来,统统塞进了段寒霆那封信的信封里,上了火漆,封好,让阿力寄到上海去。 成败在此一举了,段舒岚轻叹一口气,老姐姐为了不省心的弟弟也是操碎了心呐。 …… 段寒霆找到小七的时候,小家伙正蹲在墙角面壁,手里把玩着一只拨浪鼓。 小手轻轻晃着,拨浪鼓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衬的周围十分清寂。 段寒霆看着小七的背影,小家伙蹿的很快,得益于大姐的悉心照顾,他比一般的三岁小孩要高上许多,但再高毕竟是个小孩子,蹲在那里小小的,像一只小蜗牛,看着既孤独又可怜。 段家兄弟众多,他小时候从来不缺玩伴,上有大哥,下有三个弟弟,成日闲不住,出去打架斗殴,滑冰抓鱼,虽然兄弟们打小就不怎么对付,但童年还挺欢乐的,也不觉得孤独。 小七就要可怜得多,生下来就没了爹娘,又跟哥哥姐姐相差这么大年纪,虽然是弟弟,可在他们的眼里,都拿他当儿子养,自然也没有什么时间跟他嬉闹玩耍,在北平之时,家里有慈儿,外面有韩家的晓笙还能陪他一起玩耍,可现在到了奉天,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又不爱跟外面的小破孩一起玩,人家不敢跟段家的七少爷玩,他也嫌人家幼稚。 唉。 段寒霆在心里暗叹口气,走上前去,在小七身旁蹲下,去捏他的小脸蛋,“七少爷……” 小七躲开他的手,别过脸,将倔强的后背朝向他。 “嘿……” 段寒霆脾气不好,直接拧上了小家伙的耳朵,“还敢拿背对着你哥,给你能的。” 小七转过身来,猛地推了他一把,气呼呼地瞪着他。 段寒霆差点被他推倒在地,这下真翻脸了,大手一伸一把将他捞了起来,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揍了一下,“臭小子,你要造反啊你,还敢推我了你!” 小七在他臂弯里晃得像条小泥鳅,“谁让你跟嫂嫂离婚的!是你把嫂嫂和慈儿赶走的!要不是你,我和慈儿也不会分开!我要慈儿,我不要哥哥,我要慈儿,我不要哥哥了,呜呜呜……” 小家伙被逼急了,不管不顾地大吼大叫,继而嚎啕大哭。 段寒霆的手举在半空中,揍不下去了。 他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小七趴在他的肩窝里,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哭了起来,肩膀被眼泪几乎灼伤了,连带着他的一颗心,段寒霆抱着小七,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泪往心里倒灌。 他宽厚的大掌抵在小家伙肉呼呼的背上,轻轻拍着,温声哄着还在抽泣的小崽子。 “好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你以为只有你小子想慈儿啊,那是我亲闺女,我能不想吗?我想的肝疼,心也疼,比你难受一百倍,我不也没哭吗?放心吧,我和你嫂嫂肯定能够重修旧好的,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能够和和美美地在一起。相信我,这一天不会太远的。@cle-om最快发@” 小七听着,渐渐止住了哭声。 第508章 百年难遇的场面 战事迟迟没有结束,眼看着从秋天过渡到了冬天。 上海的冬天,又湿又冷,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下过之后,天气也渐渐变得寒冷起来。 而此时的北方,已经陆陆续续地下完了一场初雪。 奉天早已银装素裹,藏于冰天雪地之中。 荣音捧着一杯热咖啡,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萧瑟又灰蒙的天空,连带着心情也有几分郁结。 天气一冷,仗打起来就更加艰难了。 前线的士兵穿着单薄的衣服,瑟瑟发抖,又没有什么东西吃,当真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然而在这种情势下,各路军阀依旧不肯息战,依旧僵持着,时不时就要交火,死伤无数。 全国老百姓都在盼着战事止息,荣音也不例外。 目前,直系军阀首领袁可喜和南京宋委员长都在积极争取奉军的支持,频频向段寒霆示好,希望他能够率东北军进关支持,宋也在这场战争中真正看到了段寒霆的重要作用,千方百计地想要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中来,发电报时一口一个“则诚老弟”,大谈对他的欣赏和两个人的兄弟情义,甚至捎带着把她和宋夫人之间的姐妹情谊也要拉出来遛一遛,彰显金兰之情。 对此荣音只是一声嗤笑,他怕是忘了当初忌惮段寒霆,让军统局下暗杀令的事了。 就在刚刚,宋夫人还亲自打来电话慰问了她一番,旁敲侧击地想要通过她获取段寒霆的支.持,荣音笑意盈盈,可明里暗里都在说:多亏了你们的逼迫,让我和段寒霆离婚了,所以现在他的任何决定都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我也不清楚他有什么动向,您真是找错人了呢。 噎的宋夫人只有尬笑的份儿,讪讪地挂了电话。 本来就是,要不是他们从中作梗,她和段寒霆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是记仇的人,段寒霆更是,就算不为了暗杀令这事,老帅的死也是压.在他们心头的巨石,轻易过不去,所以她根本就不用问段寒霆会支持哪一方,直系和南京那边于段家和奉军都是敌人,水火不容的关系,他哪一方都不会帮,除了保持中立,不会有其它什么行动。 只是段寒霆似乎很忙,忙到这段时间都没有再给她寄信了。 荣音暗暗垂下眼眸,喝了一口尚温热的咖啡。 这人真是贱皮子,每次收到他寄来的信时,都觉得烦,因为信上几乎通篇都是废话,没什么重点,说来说去也都是那些问候的车轱辘话,她都懒得看,可信不来,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主动回奉天的,那样就太掉价了。 其实她到现在都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跟段寒霆重修于好,家里的太太们都拐弯抹角地劝她跟段寒霆和好,说:“就算为了慈儿,也最好保证家庭的完整性。你和则诚就这么分开,对孩子的心灵是多么大的伤害啊,女儿要是缺少父爱,性格就会有缺陷,长大了容易没有安全感。” 这番话,深深扎了荣音的心。 她就是因为缺了这一块,导致一直缺乏安全感,患得患失,敏-感多思。 慈儿是她的心头肉,她真心不愿自己的缺陷落到女儿的身上,她那么可爱,那么美好。 但除了慈儿,她更想弄清楚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还想跟段寒霆在一起。 “妈咪!” 一声奶气十足、脆生生的稚嫩嗓音传入耳中,也打断了荣音的愁绪。 她转过头去,便见小傲抱着忆慈从外面走进来,他刚把忆慈放下,小家伙就朝她奔了过来。 一看到女儿,荣音的脸上就漫上了笑意,她微微蹲下,张开怀抱,将闺女抱了起来。 慈儿揽住她的脖颈,就凑上软软的嘴唇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荣音也亲了她一口,问小傲,“你们怎么来了?” 小傲穿着一件天蓝色的高领毛衣配浅色大衣,脚踩皮靴,清俊的面容看上去神采奕奕。 他挑眉笑道:“带你去听戏,今儿可是冬儿跟程老板的大戏,想不想去?” 荣音一听眼睛就亮了,“百年难遇的场面,当然不能错过。” “那穿上衣服,咱们赶紧过去吧,车就停在门口。” 上海远离战场,没有受到战事侵扰,十里洋场依旧热闹非凡,荣音前阵子好不容易将余家班从北平转移到上海,到陆陆续续安置下来,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多亏了父亲帮忙,将众多徒子徒孙安置在不同的戏楼和舞台,冬儿更是被上海最大的戏院“大世界”签了下来。 冬儿继承了余师傅的衣钵,本就小有名气的她在戏院[[clew-om发最快]]一炮打响后,几乎场场爆满。 荣音忙着分公司杂七杂八的诸多事宜,只在首场演出的时候过去捧了捧.场,就一直没什么时间和机会去看,但冬儿频频上报,她也能感受到冬儿现在真成角儿了,很是为她感到高兴。 这里面少不了父亲杜玉笙热心撮合、有意捧-场的功劳。 杜玉笙也是资深戏迷,平时就爱捧角儿,更是因为襄助了许多伶人,被称为“名伶保护伞”,因为荣音的阿娘孟晓娥是余家班的弟子,对于余家班他更是不遗余力地护着,更别说冬儿头上还顶着孟晓娥徒弟的身份,杜玉笙更不可能袖手旁观了,捧她是必须的。 这次冬儿跟名角儿程老板的合作,也是杜玉笙极力促成的。 荣音带着忆慈跟小傲到了“大世界”,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一派热闹的繁华盛景。 “大世界”是上海的商界大亨黄老板创办的一处专供娱乐的场所,分为两层,底层是京戏、歌舞和电影等,二楼则是一些杂耍、曲艺和说书的地方,开创时间不久,但因为票价低,各种服务比较到位,又因为它打破陈规,不同别家,允许男女演员同台献艺,所以异常火爆。 眼看着时间充裕,好戏还没登场,小傲直接将荣音带到了后台,去见冬儿。 雷震正在后台跟冬儿说着话,见荣音来了,忙起身跟她打招呼。 “师姐,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冬儿看到荣音来了,又惊又喜,已经化好妆的脸上布满笑容。 没等荣音说话,小傲先表功,“我亲自去请,姐姐怎么会不来呢,小爷这个面子还是有的。” “杜少爷,奴家这厢有礼了。”冬儿冲小傲福了福身子,用戏腔表达了谢意。 一开口,便韵味十足,听得小傲鸡皮疙瘩四起,慈儿则是连眼睛都直了。 小傲忙拱手回礼,“客气客气,冬儿小姐唤我一声‘小傲’即可。” 冬儿只是含蓄地笑笑,再一瞧慈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不禁笑道:“小慈儿,不认识我了?” 忆慈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演员的扮相,觉得稀奇得很,大眼睛亮亮的。 “姨姨,好漂亮~” “嘴真甜。” 冬儿满含笑意地看着忆慈,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赶明儿姨姨也给你画一个。” 说笑了一会儿,便通知演员登台了,荣音和小傲带着慈儿往座上走去。 杜玉笙坐在第一排的绝佳位置,正在跟“大世界”的黄老板谈笑着,荣音走过去打招呼。 “爹。” 忆慈扑进杜玉笙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唤“外公”,杜玉笙一脸慈祥的笑,将小家伙抱进怀里。 又跟荣音介绍旁边之人,“这是黄九爷,还认得吧。” “自然认得。” 荣音将目光落到旁边一个穿着黑色花袄的中年男人身上,“许久不见九爷,还是这么年轻。” 黄九爷哈哈大笑,“闺女你也还是这么会说话。” 正寒暄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长相周正的男子带着一个小男孩走来,声音清润,“爹,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闺女,儿子怎么不知道何时多了个妹子?” 黄九爷将小男孩抱在怀里,笑着给荣音介绍道:“这是我大儿子,楚生。楚生啊,这是你杜叔叔的长女,阿音。” “原来是杜叔叔的女儿。”黄楚生绅士地朝荣音伸出手,“阿音妹妹,久仰大名。” 荣音微微笑着,将手递了过去。 第509章 我不要后妈 黄家在上海滩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荣音来上海之初,杜玉笙就给她引荐过几个大人物,黄九爷便是其中之一。 黄老板原名黄初九,因为是正月初九生的,便得了这么个名字,上海滩被称之为爷的人物不少,但叫的响亮的名号不多,黄九爷就是大名鼎鼎的存在,也是能够跟杜玉笙齐肩的大亨。 不同于杜玉笙帮派出身,黄家祖上就是买卖人,得益于从小跟着父辈走南闯北见识广博,黄初九商业嗅觉也很敏锐,他是上海最早进入娱乐业的那一批人,在人人都还着眼于工业的时候,他就开始建戏台,舞厅、电影院了,现在上海滩一大半娱乐场所,几乎都是黄家的买卖。 不光在娱乐业,黄初九思想开放,没有老一辈生意人那么多陈规旧年,手段也很大胆,涉猎的行业极多,被人称为“百家经理”,而让荣音比较钦佩的是,他在西药业也发展得很好。 荣氏企业在上海滩建立分公司,免不了要和黄家的买卖有利益竞争,荣音早就想约一波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她当然得积极一点表现。 没等她说话,杜玉笙先开了口,“你楚生哥啊,比你年长几岁,也是年少有为得很啊,回国后一直帮你黄伯伯打理家业,前不久刚刚接手了制药厂,你那公司刚成立,得多多请教才是。” 知女莫若父,杜玉笙今儿安排这局,就是为了宝贝闺女。 聪明如荣音,岂会不明白父亲的用心,连连点头,“是。黄氏制药厂是全国首屈一指的西药加工厂,闻名遐迩,我一直想找机会拜访一下呢。荣氏刚刚入行,日后还请楚生哥多多指教。” 黄楚生温雅地笑道:“阿音妹妹太谦虚了,我关注荣氏已久,荣氏改行做医药后无论科研还是销售,都走在前端。实不相瞒,我之前相中的好几个医学教授现如今都在荣氏的实验室里,重金挖了好久,没想到都奔着你去了。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把他们从外国撬来的?” 这事荣音知道。 那几个教授到了她的实验室之后,黄楚生还想挖墙角来着,只可惜没撬动。 她荣音的墙角,也不是那么好挖的。 不过黄楚生今天当着她的面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了,倒叫她对他生了几分好感,商业上的竞争嘛,无可厚非,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就怕你表面客气,私下里使绊子,人品就次了。 荣音微微一笑,刚要开口,敲锣的声音响起,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她便及时收住口,略带俏皮地朝他眨了下眼睛,“天机不可泄露。” 黄楚生怔愣一秒,旋即笑了起来。 报幕的声音响起,荣音和黄楚生也纷纷落了座,座位紧挨在一起,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荣音往小男孩的方向瞥了一眼,觉得小家伙有几分西方人的血统,眼睛是冰蓝色的,很漂亮。 察觉到她的目光,黄楚生便适时给她介绍,“我儿子,沐尔。” 荣音心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但并没有多问,只是笑道:“令郎很可爱。这是我闺女,忆慈。” 她颠了下怀里的小家伙,忆慈便从善如流地扭头跟黄楚生打招呼,奶声奶气的,“叔叔好。” “你好呀忆慈。” 黄楚生脸上浮现着和蔼可亲的笑意,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沐尔,叫人。” 小沐尔看上去比忆慈要大一点,看着荣音,字正腔圆地从嘴巴里蹦出一句,“我不要后妈!” 荣音:“?” 黄楚生脸上的笑容一僵,当即沉了沉脸,严肃地唤了一声儿子的名字,“沐尔。” 沐尔哼了一声,扭回头去,将倔强的后脑勺对着他们。 黄楚生面上有几分尴尬,朝荣音道歉,“对不起,儿子被我惯坏了。” 荣音摆摆手,“没关系,能理解。” 小家伙针对是后妈,又不是她,估摸着是把她当成要跟她爹交往的相亲对象了。 现在的小孩子,人不大,心眼一个比一个多,都鬼精鬼精的。 荣音没往心里去,小忆慈不行,眼看着亲妈被一个小破孩嫌弃了,当即怼回去。 “我也不要后爸!” 小沐尔立马扭回头来,“你妈妈没我妈妈漂亮!” 小忆慈不甘示弱,“你爸爸也没我爸爸帅气!” “哼!” “哼!” 两个小家伙顿时顶起牛来,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黄楚生一脸懵逼,荣音哭笑不得。 正要给他们拉架,台上戏腔响了起来,冬儿一开嗓,那醇厚又嘹亮的嗓音顿时震惊全场,正在顶牛的两个小家伙也猛地将头转了回去,望着台上两个演员,直勾勾地盯着,一眨不眨。 真正的角儿,一开嗓就知道有没有功夫。 冬儿和程老板合作的剧目是一出经典的剧目,《四郎探母》。 跟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冬儿比起来,程老板已经是成名已久的角儿了,跟冬儿合作,属于提拔后辈,特意捧之,这里面自然少不了杜玉笙的撮合,当然也因着冬儿是后辈的佼佼者,余先生的亲传徒孙,孟晓娥的挂牌弟子,于梨园行也是师出有名的后辈,前辈自然乐意帮着捧捧。 京剧如今尚在改革中,男女同台演出的情况还不多见,“大世界”剧场首开先例,于冬儿和程老板而言也是头一回,演了那么多次的《四郎探母》,冬儿基本上都是和女演员搭戏,同样程老板这样的名角儿,一般去的都是大剧场,因此每次也都是跟男演员同台。 像今日这般男女演员同台演出,许多观众也是第一次见识,亦是期待得很。 这属实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四郎探母》。 刚才那一嗓子,就是冬儿亮的,因为扮相好,台风漂亮,一出场就获得了碰头彩,而一开口更是引起叫好声不绝,她本身嗓音就好,被界内专业人士评为“很少有雌音的女须生”,今天琴师也是与她配合多年的老琴师,特别精神,拉的格外卖力,他拉的调门极高,一般演员来了根本驾驭不了,可冬儿就绰绰有余,嗓音特别高亢,且听不出半点雌音来。 全场叫好声连绵不绝,像是要掀翻屋顶。 台底下坐在观众席上的荣音自是激动得很,一方面是为冬儿唱的好感到高兴,一方面是为阿娘[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后继有人感到庆幸,事实证明,当年她极力促成冬儿拜得余派门下是对的,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就好像是专门为戏而生的一样,后天又肯努力,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冬儿有多不容易。 冬儿唱完,便是程老板出场了,身经百战的京剧名家一亮桑,自然名不虚传,叫好声不断。 紧接着最令人期待的,还是两个人的配戏,虽是第一次合作,但二人私底下排练过,有一定的合作基础,也知道对方的水准在哪里,起初很多人都替冬儿暗暗捏一把汗,毕竟她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对面的可是京剧大师啊,岂料冬儿在大师面前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二人配合默契,珠联璧合,令人拍案叫绝,叫好声不绝于耳。 观众享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视觉和听觉盛宴,激动的频频往台上丢金银首饰。 荣音也从手上取下一枚玉戒,交给忆慈,让她扔上去,嘱咐她,“看准了,别砸到人。” “嗯。”小忆慈开心得很,抓着玉戒小心翼翼地抛到了台上。 小沐尔一瞧,也不甘示弱,着急地在父亲身上左瞧瞧右瞧瞧,直接从黄楚生手指上拽下一枚宝石戒指,往台上丢去,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丢的太急,冬儿还在唱着,那枚戒指硬生生朝着她的额头砸了过去,观众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第510章 包办婚姻 宝石戒指无比坚硬,隔空抛物,若是砸到额头上,肯定头破血流。 观众席一片鸦雀无声,屏息静气地盯着台上。 荣音和雷震心中俱是一咯噔,只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身子不由自主提了起来。 雷震差点忍不住冲上台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不过一瞬间,那枚戒指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冬儿的额头上,咚一声响。 嗬! 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惊呼:完了! 但是没完。 被砸到的冬儿面不改色,正好唱到剧目感人肺腑之处,口中的唱腔带着一丝轻微的颤音,听得人耳朵酥麻,心脏皱缩,而她收声之际,台下静止足足三秒,继而是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还伴着几声啜泣。 好多人都哭了,这戏太感人了! 荣音心中一阵刺痛,鼻子一酸,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堪堪掉落下来,随着人潮鼓掌。 她转头把还在心疼妹子的雷震拽了过来,低声嘱咐他去药店买碘酒和纱布,雷震连连点头,刚要走,黄楚生便将人喊住了,吩咐自己的人把医药箱取来,一会儿直接到后台等着。 这里有医药箱自然最好,荣音微微颔首,冲黄楚生道了声谢。 黄楚生摆摆手,呼噜了一下儿子的脑袋,笑道:“本来就是这小子惹下的祸,子债父偿。” 他原本觉得一个伶人而已,伤了就伤了,没什么打紧的,这种事情在戏台上很常见。 可看着荣音通红的眼圈和紧张的神情,看得出她十分喜欢叫冬儿的这个女演员。 捧角儿嘛,是现在的潮流,他也愿意卖这个好。 好不容易忍着一出戏唱完,演员谢幕,荣音跟杜玉笙打了声招呼,便抱着慈儿跟雷震一起往后台走去,一向从容的人也变得不那么从容了,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黄楚生看着荣音步履匆匆的身影,竟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喜欢听戏、捧角儿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很正常,只是通常都是男性观众捧女演员,女性观众捧男演员,毕竟异性相吸嘛,像荣音这样对女演员如此关心、紧张的,倒真是不多见。 “走吧儿子,带你去瞧瞧。” 黄楚生也跟父亲打了声招呼,抱着小沐尔往后台走去。 黄九爷瞧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露出满意的笑容,杵了一下杜玉笙,“我说什么来着,我儿子一表人才【om-首发】,你闺女芳华绝代,凑在一起,绝配啊!瞧他们相处得多好,我瞧着,有戏。” 杜玉笙斜睨他一眼,“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但我劝你啊,别抱太大希望,半路夫妻要不得。” “什么叫半路夫妻啊,你这人说话真难听!” 黄九爷不满道:“你闺女不是跟段家少帅离了吗,我儿子跟那个洋妞也掰了,现在两个人都单着,还都带着一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儿一女,在一起正好能凑成个‘好字’,多棒!咱两家又是门当户对,这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姻缘呐!” 杜玉笙端着茶,轻呷一口,淡淡道:“孩子大了,姻缘自定,你就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你少来!什么姻缘自定,我以前就是太尊重孩子的想法了,结果呢,他给我找了个洋妞当媳妇,还生了个小杂……咳。”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那个词说出来不合适,黄九爷堪堪住了口,脸上却依旧不悦,“老话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有道理的,就该这么办。” 杜玉笙依旧面不改色,雷打不动,“你想给你儿子包办婚姻,这我不管,但我闺女的婚事我管不着,你也最好消了这个念头,我可不舍得我闺女去给别人当后娘,受那份委屈。” “嫁给我儿子怎么就委屈了?你闺女是优秀,我儿子也不赖啊!哪儿配不上你闺女?” 黄楚生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可这人啊,总有个比较不是?” 杜玉笙慨叹一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这人呐,一旦经历过最好的,就不能再凑合了。哪怕暂时将就,心里还是存着另一个人。楚生是好,可比得上段寒霆吗?”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让黄九爷霍然瞪大眼睛,哑口无言。 别说他儿子,放眼全国,在段寒霆这个年纪,能够坐到他这个位置,拥有今时今日这般地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这怎么比?没法比啊! “你、你什么意思?阿音不是跟少帅离了吗?心里还放不下呢?” 杜玉笙微微摇头,他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想的,明明都放不下彼此,却一直这么僵着。 再拖下去,孩子都长大了! …… 另一边,奔往后台的荣音迎上冬儿,满脸关切,“头怎么样?” 冬儿淡淡一笑,“没事儿。” “还没事呢,都磕青了。”荣音重重蹙眉。 刚才隔得远没看清楚,这会儿离近了一瞧,冬儿的额头几乎被凿出了一个坑,被戒指砸到的地方青紫一片,还流了血,粘在头套上,血渍呼啦的,给荣音和雷震心疼坏了。 将冬儿按坐在椅子上,荣音脸色冷沉,喊了一声,“医药箱呢?” “来了来了!” 大堂经理脚步匆匆地赶过来,手里拎着一只医药箱,雷震忙接过来,递给荣音。 荣音打开医药箱,娶了棉花和碘酒,给冬儿处理着伤口。 程老板一边卸妆,一边夸冬儿方才处理得好,戏没崩,方才那带着哭腔的颤音听得他的心都酸了下,赞她小小年纪就能将这种突发情况处理得这么好,这份沉稳连好多前辈都比不上。 冬儿连说不敢不敢,“幸亏有您在台上托着,才给了我信心,不然弟子真是应付不来。” 程老板摆摆手,温和地笑了笑,卸了妆,他就被人请走了。 走之前,还让人把观众们打赏的银钱分给了冬儿一部分,包括砸到她额头上的那枚宝石戒指。 梨园行有梨园行的规矩,这出戏挂的虽然是两个人的牌子,但程老板是名角儿,观众大多都是为了他来的,这打赏的银钱自然也是人家拿大头,就是都拿了,身为后辈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程老板是仁义人儿,对冬儿也很是欣赏,离开的时约着后面几场还要跟她搭。 冬儿开心地一个劲儿朝人家鞠躬,一脸的受宠若惊。 雷震觉得妹妹现在怎么也是叫得出名字的小角儿了,用不着这么点头哈腰,谨小慎微的。 荣音却道:“不管在什么时候,谨慎、谦虚一点总没错的。你年纪尚小,又刚刚崭露头角,有道是树大招风,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谨慎行事。师爷有句话说的好,‘夸你的话别信,骂你的话别听’,自己认清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和不足,才是最重要的,不能飘,知道吗?” 冬儿一个劲儿地点头,“师姐说的对,离家之前师爷就嘱咐我了,要我稳着心态,戒骄戒躁、踏踏实实跟着前辈们学习,这段时间跟诸多名家合作下来,真是受益匪浅,见识了好多。” 荣音温柔地笑着,很是欣慰,“你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咱们冬儿,以后一定能成为真正的名角儿。你就大胆地往前走,我和你哥,始终都会陪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要怕。” 忆慈不甘心被落下,举手道:“还有我!” 冬儿笑着摸了摸忆慈的头,“是啊,还有小慈儿。” 黄楚生带着小沐尔迈进后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看着荣音一脸温柔的笑,听着冬儿那亲切中不失敬意的“师姐”,整个人都为之怔了怔,难道荣音也是余派弟子? 第511章 追求 正说笑着,冬儿发现了站在后台口的黄楚生和小沐尔,轻戳了荣音一下。 荣音回头看到黄楚生,脸上的笑容定格了一秒,挂上招牌又客气的笑容,“黄老板。” 黄楚生牵着儿子的手走上前来,满脸歉意,“真是对不住,害冬儿小姐受伤了。” 冬儿听到荣音方才称呼的那声“黄老板”,便猜到此人的身份了,忙起身福了一礼。 “黄老板言重了,咱们在台上这种事情碰的多了,不打紧。您听着乐呵就成。” “小姐的戏唱的是真好,将来定能名扬四海。” 黄楚生夸了一波,招招手,底下人便端上来一个托盘,掀开红绸,托盘上一片金黄色。 略略一数,至少有二十条小黄鱼。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权当是给小姐压惊。” 冬儿怔了怔,诚惶诚恐道:“黄老板这份礼太重了,燕冬受不起。” 没等黄楚生说话,小沐尔仰着下巴,财大气粗道:“这不算什么,我们家这种小黄鱼多的是。” “有钱了不起啊!” 忆慈小暴脾气忍不住了,“你伤了我姨姨,我要揍你!” 说着,她像只小龙虾一样张牙舞爪地朝小沐尔扑了过去,小沐尔被她吓到,躲到父亲身后。 忆慈也在原地扑腾了两下,因为脖领子被荣音从后面拽住了,喝她一声,“别闹!”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还是荣音出声打了个圆场。 “黄老板,这份礼我代师妹收下了,演员混口饭不容易,日后还仰赖您多多捧场。” 她一副主人家的姿态,行的是梨园行的礼,可话说出来却是不卑不亢,有着浑然天成的傲气。 黄楚生眸中划过一丝诧异的光芒,堪堪问出口,“阿音妹妹和冬儿小姐是师姐妹?” “是啊。” 荣音将冬儿拉到身旁,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一脸的骄傲,“冬儿是我阿娘的徒弟。” “令慈是?” 荣音对上黄楚生疑惑的双眸,缓缓从口中说出一个名字,“孟晓娥。” 黄楚生重重一愕。 …… 后面几天,冬儿和程老板在大世界的戏台上演了许多剧目,场场爆满,名声大噪。 荣音不放心师妹,这几日一直跟着她,为她保驾护航。 而她身边除了小傲和雷震,又多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黄家大少爷,黄楚生。 黄楚生留学归国,无论是中国还是上海,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国内各路军阀混战,上海滩也早已是杜家的天下,而回国后他也听说了许多他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人物,荣音就是其中之一,她的身世和经历早已被各路小报描绘成了传奇。 他略略听说过一些,却并不是十分清楚。 也是因为先前没有了解的欲望,而如今见到本人后,让他有了“百闻不如一见”的惊艳感。 她身上有一种朦胧的、真真假假的神秘感,吸引着他靠近,想要一探究竟,可是越靠近她,他就会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每天都有许多惊喜等着他去挖掘,就像一个宝藏一样。 她很年轻,今年才二十三岁,却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成就。 荣氏企业已经在上海开了分公司,他接管了家里的药厂后,从诸多经理那得到的反馈,他们都说荣氏是他们在西药这个行当遇到的最大的劲敌,恐怕不远多日,荣氏的影响力就会大过黄氏,因为她几乎垄断了西药在中国的研发权,还拥有媲美英美的研发实验室。 不同于黄氏制药厂大张旗鼓的宣传力,荣氏现如今还在保存实力,闷声赚大钱。 有朝一日,荣氏可能会越过黄氏,成为西药行在中国的龙头老大。 黄楚生原本觉得他们太夸张了,一个离了婚、带着孩子的年轻女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可在秘书将荣音的详细调查资料交到他手上之后,他翻着那厚厚一沓的纸张,这个女人从小到大的坎坷经历,还有身世之谜,令他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一个女子,是如何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居然还能出国留学,还能以英国皇家医学院博士学位毕业,不可思议啊。 而她后面和奉军少帅段寒霆之间的爱情故事,更是被描绘得天花乱坠,真实性暂且不追究,但很显然,不管是当年为了冲喜嫁给段寒霆,还是如今跟那位少帅轰轰烈烈地离婚,这个女人的果决和魄力都不容小觑,而段寒霆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军功章里有她一半功劳。 再看到荣音名下那林林总总十多家公司和产业,完全是一个小富婆,而且这些产业基本上跟段寒霆和杜玉笙都没有太大关系,她还出资建学校、福利院,真可谓是达济天下了。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黄楚生从小到大还没佩服过什么人,荣音算一个。 父亲说他给荣音算过生辰八字,她有旺夫命,将来他们如果在一起了,她一定会是个好的贤内助,虽然她阿娘是个戏子,出身不算高贵,但架不住她能够逆风翻盘啊,值得交往试试。 于是乎,荣音明显感觉到这几日黄楚生对她分外殷勤,她出现的地方,总能看到他的身影,但他每次都出现得恰到好处,用他的话说就是“两个人很有缘分”,才会频频遇见。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爹,黄楚生是不是想追我啊?” 回到家,进了书房,关上门,荣音就直不楞登地问了这么一句。 杜玉笙在椅子上落座,听到她这么问,不由抬起头来看着她,眸中闪烁笑意,“你看出来了?” 荣音鼓了鼓腮帮子,有些无奈地摇头,“我又不傻,他表现的那么明显,能看不出来么。” 沏了杯茶,给父亲奉上,荣音也捧着一杯,静静地喝。 “那你是怎么想的?” 荣音一怔,“我?我没什么想法。这几天我还是不去大世界了,避开一下比较好。” 杜玉笙轻呷了口茶,“看来是没看上。” “爹,不是……” 荣音睁了睁眼睛,看着杜玉笙,“您不会,想让我和黄少在一起吧?” 杜玉笙唇角带着温和又促狭的笑,“我倒是没这个意思,不过黄初九看上你了,死乞白赖地跟我这儿缠磨,要你做他儿媳妇。我瞧着,黄楚生对你也有这个意思,父子俩都挺喜欢你的。” “……那我真是谢谢他们父子俩了。” 荣音嘴角抽了抽,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黄楚生不是有儿子吗?那他老婆呢?” 她脸色一变,“他们父子俩不会是想让我到他们黄家做妾吧?” “那怎么会。” 杜玉笙也秒变正色,“就算他们愿意,我也不会同意啊!” 荣音听到这里,才略略放下心来,朝父亲讪讪一笑。 杜玉笙这才跟荣音说,“黄楚生这个儿子,是在外国生的,他在法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洋妞,不知道是哪国的,总之两个人打的火热,背着老黄,直接在外国办了婚礼,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你见过的小沐尔。” 荣音了然点点头,“我说小沐尔的眼睛是蓝色的,原来还真是混血儿。那之后呢?” “后来,老黄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儿子在国外结了婚有孩子了,起初还不信,后来派人去法国一瞧,孩子都两岁了,他勃然大怒,勒令儿子马上回来,黄楚生知道父亲不会接受一个洋媳妇和洋儿子,不肯回国,老黄一怒之下断了他的经济,要跟儿子断绝关系。” 杜玉笙想起当时这事闹的也是挺令人糟心的,不由摇头,“黄楚生也算硬气,就这样了还不肯回来,一直僵着,足足僵了两年,就在老黄都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他却带着孩子回来了。” 荣音眉梢一挑,“就这么回来了?那他老婆呢?” 第512章 公私分明 “据说跑了。” “跑了?”荣音愕然放大瞳孔。 杜玉笙“嗯”了一声,放下茶杯,缓缓道:“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那名女子在法国也是伎女出身,被男人养着,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楚生被他父亲切断经济来源后,生活自然不如以前滋润了,那女子受不住了,跟一个老头子跑了,扔下了儿子。” 荣音听着,唏嘘不已。 养情~妇这种事情在国外并不罕见,甚至都成了一种风尚,跟国内包姨娘差不多,只是养和包是一回事,真正娶来做妻子,那确实很少见,看来黄楚生也是动了真心,只可惜被辜负了。 “楚生这孩子,也算是同辈中人的佼佼者了。” 杜玉笙作出评价,“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回国后他一个人带着儿子,面对黄家如此复杂的局面,还有兄弟们的嘲笑和奚落,硬是咬牙熬了过来,巩固了自己的地位,把家族生意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屈能伸,说明是个可造之材。虽说各方面比段寒霆稍微差了些吧……” 荣音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段寒霆身上。 “爹……”荣音咕哝道:“干嘛又提他啊。” 杜玉笙看着闺女,十分无奈,“我倒是不想提,可你们一直这么拖着,叫什么事。早前我怕马上就要打仗,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如果跟了他回去,他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要给他守寡?所以我没同意。可现在你也瞧见了,南北战争打得热闹,段寒霆却能够置身事外,国内外又将他推崇到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连宋都巴巴地想争取他的支持,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打不起来,这个时候你们再不和好,要等到什么时候?再拖下去,慈儿都长大了。” 荣音心中堵塞得很,垂着眼眸,涩涩道:“正因为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我才不能回去。现在回去算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外人眼里,我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跟他离婚的,现在正值他辉煌的时候,我再巴巴地回去?雪中送炭便巴,锦上添花的事我不想做。”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了。” 杜玉笙无奈地叹出一口气,闺女这性子跟她阿娘一模一样,注定是付出、吃苦的命。 荣音抬起头,淡淡笑了一下,“爹,您就别为我操心了,我现在忙得厉害,哪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至于慈儿您也不用担心,咱们这么多人疼她爱她,还差一个父亲吗?” “那黄楚生那里,你打算怎么处理?” “直截了当地说呗。” 荣音从来都不喜欢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更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人家玩暧昧。 爱情这东西,太伤人,尝过一次就够了。 …… 翌日她正在实验室跟博士们研究着新药,秘书敲门,说黄楚生来了。 “将人带到会议室,让他稍微等我一会儿。” 荣音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转头又和博士们商讨了一番,走出实验室,便见黄楚生坐在外面的长廊上,静静地等着他,他只身一人,穿着一身香槟色的西装,戴着眼镜,很是优雅绅士。 而黄楚生的目光,在看到荣音的一瞬间,就像灯泡一样,“啪”的一下亮了。 他看过穿洋裙的荣音,看过穿旗袍的荣音,却还是头一回见她穿白大褂的模样。 荣音无疑是个美人,明明肤白貌美不输明星,可周身的气质又是沉静而内敛的,如今她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白大褂,腰间盈盈一束,宽松的衣服都遮掩不住她曼妙的身姿,因着进实验室,她将头发束在身后,盘了起来,整个人显得端庄又灵秀,特别像壁画上的古典美人。 想起她是学医出身,黄楚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当初自己是赴英留学,而非去了法国,或许早就能够跟荣音认识了,就可以领略她在英国皇家医学院的飒爽英姿。 想入非非之际,荣音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不好意思黄老板,让你久等了。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黄楚生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好。” 稍顷,荣音换完衣服从更衣室出来,白大褂脱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酒红色的毛衣套装,惊短的上衣搭着百褶裙,脚下一双米白色的高跟鞋,转眼间又变成了精致亮眼的摩登小姐。 “走吧,咱们去会议室聊。” 黄楚生随着她往会议室走,笑道:“头一回见你穿白大褂,仿佛看到了你做医生时的样子。病人如果碰到你这样美丽的医生,恐怕病不用治,就药到病除了。” 荣音淡淡一笑,“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病人能够省下许多医药费,我们也不用辛辛苦苦地学医了,皆大欢喜。” 黄楚生也跟着一笑,又不免好奇地问:“医生做的好好的,后来怎么弃医从商了?” “生意太忙,没时间去医院了。” 荣音没有多说,当时她真的是太忙了,又要管家,又要帮段寒霆打理婆婆留下来的产业,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瓣用,自然也没时间去医院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再有本事也是分身乏术,不得不放弃医生生涯,好在现在干的也是医药这一行,时不时还能进实验室过过瘾。 进了会议室,荣音请黄楚生坐,煮了两杯咖啡,“黄老板特意前来,有什么事吗?” “你总是这样客气,不是生人,叫我楚生哥就好。” 荣音微微一笑,“公是公,私是私嘛。” 黄楚生也没有勉强她,见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便率先说公事。 黄氏制药厂想要跟荣氏企业合作,荣氏负责研发,他们负责制药,现在荣氏正在研发一种肝药,已经拿到了研发权,黄楚生之前就在关注荣氏的动向,他们制药厂好久没有出新型药品了,没办法,西药的原材料许多必须从国外进口,他刚接手制药厂不久,许多合作伙伴不信任他的能力,不肯授权给他,频频碰壁,私下却都跟荣音谈成了合作。 荣音人脉广,给钱也大方,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国外的医院都主动抛出橄榄枝跟荣氏合作,毕竟中国市场太大了,利润非常丰厚,谁放着钱不想赚呢,也因此被荣音抢走了许多生意去。 可荣氏毕竟刚刚建立不久,规模自然比不上黄氏大,承担不起那么大的药品生产,如果双方合作,强强联手,势必能够横扫上海滩乃至全国,互利共赢,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黄楚生积极地游说着荣音跟他合作,荣音静静地听着,没有立时答应下来。 其实她跟黄氏交好,揣的也是这份心思,荣氏分部刚刚来到上海滩,根基不稳,虽然有杜家护着,可生意场上的事说到底还是个利益问题,靠硬手段不行,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如果能够跟黄氏合作,自然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站稳脚跟,而且资金这一部分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之所以让她感到顾虑,还是黄楚生对她的心思,如果只是公事,她自然乐得与他合作,可这里面一旦夹杂了私人情感,就变得复杂了,她一下子变得被动起来,只能等着他主动来合作。 黄楚生说了半天,见荣音都没有太多表示,原本十分的把握此刻也只剩下了七八分。 他有些惴惴地看着荣音,“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你意下如何?” 荣音这才淡淡一笑,“我这人一向公私分明,如果只是商业上的合作,自然愿意。” 黄楚生眉睫一颤,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是不打算跟他有私人关系上的进一步发展了。 心不禁坠了下去。 第513章 怕是被骗了 荣音话说的婉转,可黄楚生也不是愚笨之人,当即明白,人家对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心头一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知黄某哪方面做的不到位,让小姐嫌弃了?” “楚生哥这话言重了,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荣音最不擅长处理感情方面的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绝不拖泥带水。 黄楚生面露尴尬,他长到这般年纪,还真是没被女人拒绝过,尤其是这般直截了当地拒绝。 “我知道,你以前跟奉军的少帅有过一段,在社会地位上,我确实不如他……” “跟社会地位无关。” 荣音淡淡道,“只是人和人之间,讲究一个缘分,也讲究一个磁场,勉强不来,您说呢。” 黄楚生接二连三被怼,面子上也有些下不来。 “看来,你还是没放下过去那段婚姻。听哥哥一句劝,有些人,还是早点放下的好。” “看来楚生哥已经放下了。” 荣音接过他的话,由衷地表示:“可喜可贺。” “……” 她这话说的没毛病,可黄楚生莫名还是觉得被扎了心,目光也变得黯淡下来。 放下……真正爱过的人,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荣音看到他黯然神伤的表情,不禁有些懊悔,是不是自己说话太直白,伤到人家了? 俗话说:“欺人不欺心,伤人不伤情。”她可能需要再委婉一点。 “不好意思楚生哥,我只是觉得咱俩不太合适……” 荣音斟酌着措辞,黄楚生却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同时唇角沁出一丝苦笑,“你不用说了,我能理解。咱们都是经历过的人,知道爱情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至于婚姻,那更是一项复杂而艰巨的课题。强扭的瓜不甜,我确实挺喜欢你,但你如果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勉强,能够跟你成为合作伙伴,于我而言也是一桩幸事。” 对方如此绅士的姿态,倒叫荣音更觉不好意思了,连说“惭愧”。 “我和沐尔妈妈的那段过往,你已经知道了吧?” “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家父说过一嘴。” 荣音有些讪讪,虽然她和段寒霆的事情早就被各种桃色小报渲染得人尽皆知,但对于在背后聊别人八卦,还说给本尊听的时候,心不禁虚了几分,连带着耳根子也有些热,耳朵红红的。 黄楚生见她红了耳朵,黯淡的神色也像是被她逗到一般,暖了几分。 她在他面前,亦或是说在外人面前,总是淡然而沉静的,整个人都像是包裹在一层厚厚的罩子里,鲜少流露出一些真实的情绪,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大世界的后台,她一边上药一边跟冬儿说笑,那脸上的温柔笑意打动了他,还有一次是刚刚,她被抓包后害羞的模样。 黄楚生脑子里鬼使神差闪过一个念头:在段寒霆面前的荣音,又会是什么样的? 气氛突然沉寂下来,荣音见黄楚生看着她,半天没说话,抬手在他眼前一晃,“楚生哥?” 黄楚生堪堪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也将挂在鼻梁上的眼睛往上推了推,“我和沐尔的妈妈,曾经也是真真正正地爱过……” 他突然开启了一番回忆戏码,荣音有些错愕,毕竟她其实没有那么闲,平时连听相声都没有时间,哪有功夫坐在这里喝着咖啡听人家的爱情故事……但见黄楚生正说到兴头上,又想到接下来荣氏和黄氏之间的合作,她及时调整心态,调整坐姿,安慰自己:就当听单口相声了。 黄楚生口才很好,爱情故事也颇为跌宕起伏,荣音听着听着,还真听进去了。 就像中国人都喜欢听京剧一样,法国人都喜欢听歌剧,而黄楚生就是在歌剧院,与沐尔的妈妈邂逅的,一个东方人,一个西方人,却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就钟了情,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沐尔的妈妈掉落了一条绣着同心结的丝巾,被黄楚生给捡到了。 动了心的黄楚生对那个美丽的女子念念不忘,此后天天去歌剧院守株待兔,翘首期盼着希望能够再见她一面,没想到再见之时,她却成了别人的女伴,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 心“啪嗒”一下掉落于地,他多番打听,这才知道那个美丽的女子叫辛西娅,本是个中产阶级的小姐,却由于家道中落,父亲欠下太多外债,被迫流落风尘,并且要价很高,一般人包不起她,而当天晚上,黄楚生就以五万法郎将辛西娅从那富商的身边抢了过来。 黄楚生对辛西娅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也许下承诺会一直保护她、照顾她,甚至娶她,辛西娅被他的真诚打动,两个人很快坠入爱河……他们一起听歌剧,一起看电影,参加大大小小的舞会、派对,走到哪儿都能够成为焦点,过了一段声色犬马但无比辉煌的日子; 后来他们离开巴黎,到乡下泛舟游湖,踏青写生,度过了一顿恬静而美好的时光。 沐尔,就是在那个时候怀上,并生下来的。 “我知道父亲不会允许我娶一个外国女子做媳妇,更不会让辛西娅进黄家的大门,所以我干脆隐瞒了他辛西娅的存在,连小沐尔一并瞒了。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还是知道了。” 想起那个时候形势的严峻和处境的艰难,黄楚生眼圈发红,涩然道:“我们还是没能熬过去,成了被棒打的鸳鸯,而我……在挨了一顿惨烈的家法后,再回到我们的乡下小院,却只有沐尔安安静静地躺在摇篮里,辛西娅留下一封诀别信,便离开了我们,她跟别的男人跑了。” 故事说到这里就降下了帷幕,荣音听着,心中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眼瞧着黄楚生满脸苦涩,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放下,荣音突然发出一个疑问,“我听说黄伯伯知道你们的事情后断了你的经济来源,那你们那段时间,都是靠什么生活的?” 黄楚生微微一怔,旋即道:“我又不是那饭来张口的废物,真靠自己老子养活。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我爹天南海北地做生意了,名下有自己的产业,在银行也有自己的账户,即使他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也有积蓄,饿不死。辛西娅手里也有存款,日子不至于穷困潦倒。” 他这么一说,荣音反倒纳闷了,“既然如此,那辛西娅为什么要离开你呢?” “我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个!” 黄楚生说到痛处,情绪也变得激动了起来,“她从来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当初追求她的人里面,我并不是最有钱的,她说有钱的男人她见多了,图的就是我的真心,可她后来还是跟别的男人走了,不光不要我,连儿子也不要了,说她爱上了别人,那个人比我更加适合她。” “那封信,你还留着吗?” “当然留着,我早就倒背如流了。” 黄楚生原想翻译给荣音听,荣音却道,“我懂法文,你直接背就好。” 他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便将辛西娅的原话背给荣音听。 荣音听完一封信,便全明白了,待黄楚生停了下来,她凝眸瞧着他,暗叹一口气,“这哪里是诀别信,分明就是情书啊,每个字都透露着她爱你,对你和沐尔的不舍。” 在黄楚生诧异的目光下,荣音一锤定音,“楚生哥,你怕是被她给骗了。” 第514章 媳妇要被抢走了 荣音虽然不清楚沐尔妈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但听黄楚生的描述,能感受到她的魅力,肯定是一个非常美丽且懂浪漫的女人,而且一个以爱为生的女人,应该干不出抛夫弃子这事。 所以她提出了自己的拙见,觉得沐尔妈妈应该是不忍心看着心爱的男人为了她与父亲闹掰,有家不能回,放弃家业如此艰难地在异国他乡生活,才选择了离开。 黄楚生听了荣音的话,决定派人去调查,看看辛西娅到底是不是真的跟了别的男人。 他甚至想要回一趟法国,亲自去查查看。 但在此之前,他得先把合作的事情定下来,还得拜托荣音帮他打掩护。 荣音最乐意看到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意成人之美,两家便正式谈起了合作事宜,互动也越来越频繁,黄楚生经常带着沐尔去找荣音和忆慈玩,两个小家伙吵吵闹闹的,互相不对付,却也营造出一种和谐,报纸杂志捕风捉影,关于“黄家大少与杜门千金”的绯闻也喧嚣尘上。 …… 奉天,还忙着与各路军阀扯皮的段寒霆在百忙之中也看到了厚厚一沓的报道。 报纸上附着荣音和内什么黄大少的照片,有他们并肩站在一起说笑的,有黄大少帮荣音挡记者镜头的,还有荣音带着忆慈,黄楚生带着一个小不点,四个人站在一起的照片,报道上写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重组家庭也很美好”“一家四口羡煞旁人”……没有一句人话! 段寒霆一双冷峭的黑眸静静地扫过报纸上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字,满目疮痍,字字诛心! 阿力站在一旁,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蹦跶得贼欢,他站得笔直,小心翼翼地侯在一旁,偷瞄着主子的神情,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冰寒之气,还没到数九寒天,就冷得人哆嗦了。 段寒霆一双大手紧紧攥着报纸,指骨泛白,就当阿力以为他要将这报纸撕了的时候,一道清冷又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没有一丝感情地问他,“黄楚生,何许人也?” 阿力早有准备,赶紧将早就备好的资料递上去,“哥,都在这儿了!” 段寒霆唇角抿成一条板直的线,将报纸扔到桌上,打开了那沓资料,也是厚厚一摞。 略略一翻——呵,感情经历还挺丰富多彩。 “什么玩意?” 段寒霆看着黄楚生穿着西装的硬照,不屑冷笑,“油头粉面,一看就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音音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小白脸了?你瞅瞅,好看吗这个?” 他愤愤地把照片展现在阿力面前。 阿力贴上去瞧了一眼,老老实实说了句公道话,“我瞧着挺好看的啊。” 段寒霆气得直接将照片拍在了他的脑门上,“你瞎啊!” 阿力把照片捡起来,忙找补道:“那肯定没有您好看啊,您可是公认的四大美男子之一。” 话音刚落,段寒霆又踹了他一脚,“滚!” 他继续低头看黄楚生的资料,翻到了他在国外留学的经历,看到了频频出现的一个外国名字“辛西娅”,旁边还附着一张她的黑白照,照片上的女子穿着一袭典雅的碎花长裙,肩上披着一块印度方巾,戴着一顶荷叶边的圆帽,精致小巧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大眼睛,上面两道弯弯细长的美貌,眼窝深陷,眼睛上盖着浓密的睫毛,下巴微微上扬,优雅中透着一股冷然。 美人无疑。 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段寒霆见过不少外国女郎,法国女郎也不少见,可不得不承认,照片上的女子堪称绝色,难怪能够成为风靡法国,俘获黄楚生的芳心,并能为了她不惜背离家门。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纨绔子弟更是如此了。 段寒霆淡淡扫了一眼照片,就将其搁置一旁,继续去看资料,看到资料上寥寥几语就交代了两人分手,黄楚生遭到爱人背叛伤心欲绝,灰心丧气地带着儿子回国,认祖归宗…… 他不禁拧了下眉,“就这样分手了?为什么分手,查不出来?” “原因不甚清楚。” 阿力道:“毕竟隔着千山万水,只听说是因为黄老爷子的干涉,他不是断了黄大少的经济来源么,在国外活不下去了,哪能养得活老婆孩子,人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受不住穷,离开也很正常吧。女人都是很现实的,有钱的时候风花雪月,没钱的时候抛夫弃子。” 段寒霆摇了摇头,“我瞧着不像,这黄楚生不是个草包,资料上写着他年纪轻轻就帮着父亲打理家族产业,在国外念的又是金融,怎么可能没有生存技能,全靠着家里养活呢?” 阿力不禁咕哝道:“您刚才还说人家是纨绔子弟呢……” 段寒霆冷冷瞪了他一眼,阿力立马闭嘴噤声。 又低头看了一会儿资料,段寒霆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回头帮我约一下法国领事尼诺先生,这事得查清楚了才行,我总觉得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咱还得派人到法国去查啊?” 阿力忍不住道:“您费这周章干嘛呀,依我说,您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去上海把夫人抢回来,去晚了可就被内什么黄家大少爷给抢走了!搞不好您闺女都得管人家叫爸爸。” 一席话,彻底点燃了段寒霆的雷区,原地爆炸了。 段寒霆踹得阿力满屋子跑,“我特么还用得着你说!我不知道要把我老婆抢回来啊!你闺女才管别人叫爸爸呢!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你就给老子闭上你的破嘴!给老子滚蛋!” 阿力被踹的满屁股鞋印子,身残志坚地从书房退了出来,准确的说是逃了出来。 一出门,就撞上了听到动静赶来的段舒岚。 她瞧着阿力一脸的衰样,拧了拧眉,问道:“你们哥俩都快把屋子给震破了,怎么回事,你又怎么招他了?”说着,还伸手给他拍了拍身后的鞋印子。 阿力委屈极了,知道这儿隔音效果不好,将段舒岚拉到一旁,嘀嘀咕咕跟她交代了一番。 段舒岚沉着脸点点头,她已经猜到应该是报纸的问题,果然如此。 她头疼地扶了扶额,“这混蛋玩意,就知道窝里横,就这闲工夫,早就把荣音弄回来了。” 阿力一个劲儿地点头,十分认同大小姐的话。 “行了,你去忙吧,我跟他谈。” 段舒岚一锤定音,阿力感激得泪眼汪汪,都快要给她跪下了。 自从夫人离开少帅身边,他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尤其是近些日子,能感受到他的焦灼,每天都看着夫人的照片,巴巴地等着她回来,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夫人和别的男人成双入对的绯闻,而且人家身份还不低,上海滩叱咤风云的商业大亨黄老板之子,长得是一表人才。 他都不禁替自家少帅担心起来,论模样论家世人家都没怎么输给你,商人肯定嘴皮子利索,惯会说花言巧语,又是被法国女郎调-教出来的贵公子,经验丰富,当真是危险得很呐。 段舒岚敲响书房的门,不见人应,她便直接推门进去,便见弟弟对着窗,正生闷气。 一向挺直的脊背都有些打蔫,像枯了的狗尾巴草似的。 她不免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默默走上前去,看到桌上摊着的报纸,“呦”了一声,“这谁家少爷,长得还挺俊,儿子生的也漂亮,跟个洋娃娃似的,年纪看上去跟慈儿差不多大,肯定能玩到一块去……重组家庭,互相搭伙过日子,也挺好的,俩人挺配。” 段寒霆立马回过头来,一双看不见底的眸子冷得结冰,杀意凛凛。 第515章 真要跟他成亲吗 段舒岚被弟弟满身的寒意侵到,却并不惧他,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瞪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抢你媳妇。” 一句话顿时如同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段寒霆心中的怒火。 他倒也没说话,只是点燃一支烟,垂眸瞧着报纸上黄楚生的照片,吸了两口,然后将烟头狠狠捻灭在黄楚生的脸上,抢女人抢到他头上来了,敢情他不发脾气,全世界都以为他没脾气! …… 荣音近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在忙活合作制药的事情。 好在黄楚生不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对于药厂的情况十分了解,这几日他带着荣音参观黄氏制药厂,凡事亲力亲为,工作方式和为人处世都让荣音蛮欣赏的,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和聪明人在一起聊天合作,心情自然也倍感愉悦。 黄楚生对荣音的好感也是稳步上升。 起初对她的了解都是基于她的美貌和家世,对于美女,本身她的存在已经够美好了,黄楚生也不敢奢求太多,可相处下来,他发现荣音不光是个美女,还是个才女,工作态度的认真、严谨,专业素质的过硬、细致,各个方面都让他刮目相看,不知不觉也提高了自己的能力。 这一天合作案终于敲定,黄楚生在自己家的酒店摆了一桌,预祝荣氏和黄氏合作愉快。 将杜玉笙和黄九爷也请了过来,两家坐在一起吃个饭。 去之前,杜玉笙还一本正经地问荣音,“不是见女婿吧?” 荣音一窘,忙道:“当然不是,您想到哪儿去了,我和楚生哥就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哦。” 杜玉笙应的意味深长,“都叫上楚生哥了,我瞧着关系挺亲密的啊。” 荣音都快给父亲跪了,“爹,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我们真没那意思,人家喜欢的不是我。” 结果刚到宴会上,两家一见面,黄九爷就笑容满面地对荣音道:“阿音啊,你楚生哥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这几天回家净说你的好,我听得耳朵都快生了茧子。” 杜玉笙向荣音投去促狭的目光,像是在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荣音觉得脸上烧得慌,忙一个劲儿谦逊地应付着黄九爷的话,“哪里哪里,楚生哥谬赞了。” 她求救的眼光朝黄楚生看去,黄楚生接收到了,却笑意盎然地说,“哪里是谬赞,只怪我笨嘴拙舌,阿音妹妹一百分的好,我这张笨嘴只说的出六七分,你的好可远远不止这些。” 荣音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有被油到。 黄楚生和杜玉笙那边哈哈大笑,已经开始互相称亲家了。 都是熟人,也不需要太过客套,互相招呼着落了座,荣音低声问黄楚生,“你搞什么?” 黄楚生道:“我说的是实话啊,哥哥可都是真心实意地在夸你。” 荣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磨着牙道:“我用得着你夸?你再这样,长辈们真的信以为真了。” 她可不想跟他攀这门亲事。 黄楚生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我最近派人去法国调查辛西娅的事情被父亲听到了风声,没办法,只好拿你打掩护了。你帮帮我,等我找到了辛西娅,一定亲自去杜家登门赔罪。” “你……” 荣音刚要翻脸,那边黄九爷就拿他们打趣,“怎么一见面就咬耳朵啊,以后有的是时间。” “是是是。”黄楚生说着,拉荣音的手过去坐。 荣音甩他的手没甩掉,气得耳朵都要红了,落座之际,她悄声道:“你可是欠我一回。” “没问题。以后有哥哥能帮忙的地方,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荣音这才勉强满意,便端起笑容,陪他演完了这出戏。 本来以为这出戏演完后就不会有什么后续了,直到黄家的彩礼送上了门,她才觉得事情不妙。 那边厢报纸听风就是雨,已经开始铺天盖地地宣传她和黄楚生的婚事。 事情闹大了,荣音想去找黄楚生问个明白,却没能见到他,看着报纸绘声绘色的报道,她只觉得头疼,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黄楚生这个不靠谱的,为了找回爱人,把她扔进了坑里! 不愿意回家接受家里人的盘问,荣音便让雷震拐了个弯,去小洋楼看干儿子去! 婉瑜见到她,第一句话就问,“你真要跟黄家大少成亲呐?” “没有的事。” 荣音抱着干儿子元宝,没好气地将事情的原委跟婉瑜讲述了一番。 婉瑜听后,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了,一脸纠结地看着荣音,“你确定黄楚生不喜欢你?” “我确定。” 荣音十分肯定地告诉她,“我看过他妻子的照片,这么跟你说吧,我见过那么多外国美女,没有一个能美过他的妻子辛西娅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对我来说是这样,对黄楚生亦如此。” “哦……” 婉瑜拉长了尾音,捕捉到她刚才话里的重点,“曾经沧海难为水呀,这么说你还是忘不了段寒霆?我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内什么辛西娅漂亮,反正黄楚生肯定没有段寒霆长得帅就对了!” “哪跟哪啊,你别胡说八道了。” 荣音抱着还在吃手手吐泡泡的宝贝干儿子,淡淡道:“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只知道覆水难收。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好惦记的,他不来找我,我不去找他,感情自然而言就淡了。现在他的仕途发展的这么好,没有我在身边也无妨,我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你这叫什么话。” 婉瑜听不下去了,“那段寒霆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还不全靠你的照顾和扶持啊。现在他是混的还不错,这一场中原大战的爆发,他立在关外拥兵自重,一下子成了南北双方拉拢的对象,社会地位也猛地拔到了一个高度,可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吗?要不是你费尽力气帮他斡旋,解除了军统局的暗杀令,现在他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呢。总不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吧。” 荣音眸光深深,唇角漫起轻哂,“他要真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后人,那我祝福他。” “你祝福个屁!女人太大度了没什么好下场我跟你说。” 婉瑜个小暴脾气完全忍不了这种故作大方的言论,“你就是喜欢他,就是忘不了他,这又什么不能承认的呢?之前你们离婚,是因为你以为段寒霆背叛了你,移情别恋上了慕容妍,现在这个慕容妍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我都帮你打听过了,她虽然跟着奉军一道去了奉天,可她还在医院住着,段寒霆根本没有让她进段家门的意思,养着她而已,没什么实质关系。” 她盘坐在沙发上,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现在误会已经澄清了,危机也解除了,你俩还一直这样绷着有什么意思呢,我们在旁边看着都急。你有功夫天天应付这个少爷那个老板,还闲到帮别的男人找老婆,就没功夫给段寒霆打个电话,或者干脆回一趟奉天?” 荣音将睡着了的元宝放进摇篮里,示意婉瑜小点声,给小家伙掖好被子,她才朝沙发旁走过来,顺手摘下一根香蕉,递给婉瑜婉瑜不要,她便自顾剥了皮吃着,涩涩道:“我才不给他打电话呢,他都不给我打电话,也不给我寄信了,谁知道在忙些什么?” “听听听听,还是想得慌吧?” 婉瑜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无奈摇头叹道:“你们夫妻俩真是一对,死要面子活受罪!” 荣音吃着香蕉不吭声,不一会儿就见雷震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满脸焦色。 “怎么了?” 雷震沉声道:“刚刚收到消息,黄家的制药厂出事了!” 第516章 使绊子 一谈到工作上的事情,荣音的神情就立马变得严肃起来。 她站起身,怕雷震吵到宝贝干儿子睡觉,还示意他小点声,将人带出去说话,“怎么回事?” 雷震将刚刚得到的消息一一转述给她。 荣音的神色越听越沉,听到最后,拧眉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在龙城地界上出的事,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没有杨家的授意,恐怕办不成。” 雷震这样分析着,跟了荣音这么久,他对于国内当前的形势早就了如指掌,驾轻就熟。 荣音清冷的脸上闪过疑惑,“杨家……跟黄家有什么过节吗?” 雷震摇了下头,“这还真不知道。” 婉瑜从房间里走出来,“怎么了,黄家出事了?” 荣音回过头,见婉瑜披着披肩,衣衫单薄地走出来,忙将她重新塞回房间,“这么冷的天,别出来冻着。没什么大事,我去瞧瞧。提亲的事,如果爸妈问起来,你照实说就成。” 婉瑜点点头,不放心地看着她,“真出了事别自己扛,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荣音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便带雷震匆匆离开了。 婉瑜看着荣音离去的背影,在心里暗叹口气,汪拙言还老说她是女强人,工作起来什么都顾不得,跟荣音比起来,她这点小打小闹算得了什么,女人搞起事业来,哪里还需要男人啊。 荣音直奔制药厂,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路上,雷震详细跟她说了下眼下他所了解到的情况,荣音听得频频蹙眉,又深感疑惑,据她的了解,杨家在龙城虽然是如同城主一般的存在,可从不仗势欺人,像这种无缘无故就扣押商品的事情更是从未听说过,怎么都像是刻意为难,可是杨家和黄家并无过节,又何必为难? 她咬了咬唇,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或许另有猫腻。 去的时候,药厂所有的高层经理等都聚集在会议室,黄楚生正坐在椅子上打电话,一向极重形象的他这会儿连领结都歪在了一旁,领口的扣子也崩掉了几颗,头发乱糟糟地在额前垂着。 平日里那般骄傲的黄大少爷,此时此刻对着电话听筒却像孙子似的赔着笑脸,迭声应着是,“是是是,都是我们没有安排周详,一时疏忽了。您看看,能否帮我们找杨大少求求情?” 那边不由分说,直接掐断了他的电话,也让黄楚生脸上的赔笑僵在了唇角。 扣下电话,黄楚生搓了搓脸,气得扬手就将文件甩向下属,“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项目居然就派十来个人押送,放着管道不走,非要抄近道闯入龙城地界,疯了吧你们!” 文件天女散花一般洒落了一地,经理们也是有苦说不出,“少爷息怒,我们也没曾想他们说扣就给扣下了,我们见势不妙,也找人疏通关系帮忙打点了,可这杨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说好的给钱就放行,结果临时又变卦,还是把咱们的货给扣了,死活不肯松口。” 黄楚生气闷非常,没想到在这个当口居然会出这么一桩棘手的破事! 办完了合作案的事,得了父亲罕见的一次夸奖,再加上向杜家提亲一事,已经彻底哄得父亲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他正准备着做轮渡去法国的事,刚搞到票,制药厂那边就出了状况。 还不是小状况。 刚刚从海外运来的一批西药好不容易上岸,原本按照计划这几日就该到了,却突然被告知这批药品在龙城地界被扣下了,制药厂的高层经理得知此事,已经率先想了许多办法想要将这批货弄出来,却都碰了壁,实在没了办法,只好通知少东家,货被扣下了。 这批药品数量庞大,投资昂贵,能不能过个好年,能不能顺利完成和荣氏的合作案,全靠它了,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偏偏临了出了状况,黄楚生现在真是求告无门,满脑袋的包。 “是杨家扣的货吗?” 一道柔婉清润的声音从人群中插进来,众人纷纷转头,黄楚生抬头,便见荣音走了进来。 经理们纷纷跟她打招呼,“荣总好。” 荣音淡淡颔首,黄楚生面容微怔,“你怎么来了?” “听说出了点小状况,我过来瞧瞧。” 黄楚生神情十分沮丧,有些颓丧地跌回座位,搓了搓脸,示意市场经理将事情原委告诉荣音。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更事关公司机密,可既然关系到合作案的事情,这事迟早也得让荣音知道,再加上现在在外人眼中,黄家和杜家是要结为姻亲的关系,他们家大少爷和荣老板也是要结为夫妻的,早晚都是一对,有些事情也不需要对她藏着掖着了,便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荣音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又问了一遍,“确定是杨家大少爷亲自下的指令,扣的货吗?” 市场经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苦着脸道:“咱们黄氏制药厂在国内也是有头有脸的,走到哪儿也能讨到几分薄面,可是强龙不要啊,在龙城地界上,也只有杨家敢直接撅我们面子。” 荣音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只是看着黄楚生,问,“这事告诉黄伯伯了吗?” 黄楚生虽然愁烦得很,态度却很坚定,“父亲既然把制药厂交给了我,我总不能出了点什么事情都求他帮忙,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扛。实在不行,也只能亲自跑一趟龙城了。” 荣音沉吟片刻,忽然道:“电话借我用一下。” 黄楚生不明所以,却还是将电话推给了她,荣音拨了个号码,直接拨到了杨家大院。 “我是荣音,麻烦找你们家大少爷,杨汉宸。” 黄楚生仰头看着荣音,一双眼睛已经睁到最大,满脸惊讶,难道她和杨家大少爷也有交情? 稍顷,她的电话被转接过去,杨汉宸那边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杨汉宸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促狭之意,“嫂夫人,我可是等了你好久了。” 一句话,如同电闪火光一般,直接劈亮了荣音的脑门,也瞬间证实了她的猜测。 果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而幕后主使,不难猜测。 荣音方才还寒暄的温和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沉冷得很,“是他让你这么干的吗?” 杨汉宸在电话那头无奈地表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段寒霆在吗?你让他接电话。” 荣音的声音像是灌进了初冬的冷风,沉冷,干脆利落。 听到“段寒霆”的名字,黄楚生再次豁然瞪大眼睛,脑中立马闪过一道精光。 他不傻,原本还满脑袋的浆糊不知道为何流年不利竟然莫名其妙地得罪了龙城的杨家,结果闹了半天,症结在这里,听到段寒霆名字的一刻,黄楚生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顿时醍醐灌顶。 看着坐在他对面,朝他挤眉弄眼、疯狂摆手的男人,杨汉宸心中一阵无语,只得收回推出去的电话,又甚是无奈地说道:“他就在这儿,要不嫂子来一趟,当面聊?” 荣音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黄楚生,还有所有的高层经理,齐刷刷地将目光都锁定在她身上。 荣音缓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定的票,什么时候的?” 黄楚生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荣音会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愣愣地回道:“大后天。” “两天时间,够了。” 黄楚生:“嗯?” 荣音沉眸瞧着他,一锤定音,“今天就出发,去龙城。” 第517章 荣音发脾气 估摸着一去怎么也得两天左右,荣音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安排一下忆慈。 荣音让怀玉简单帮她收拾两件衣服就好,抱着忆慈哄道:“妈妈就去两天,两天就回来了。” 忆慈不满地嘟着嘴,垂着小脑袋闷闷地问,“那为什么不能带我去啊?” “妈妈要去处理工作,带着你多有不便。” 荣音耐心跟女儿解释着,其实这次之所以不带慈儿去,是因为她怕跟段寒霆打起来的时候因为慈儿在场下不去手,每次父女俩一见面就腻腻歪歪地黏在一起,弄的她每每都狠不下心来。 这次他这么过分,她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他! 好不容易哄好闺女,杜玉笙敲门而入,荣音抱着慈儿站起身,唤了声,“爹。” 慈儿也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外公”。 杜玉笙摸了摸慈儿的小脑袋,从身后变出一只小糖人,慈儿眉开眼笑地接过,“谢谢外公~” “小姐,行李收拾好了。” 荣音应了声,将慈儿交给她,“你带慈儿出去玩吧,我和爹说会儿话。” 怀玉抱着慈儿出去,“走,小小姐,咱们去花园玩好不好?” “好~” 怀玉走的时候还细心地将门关上。 杜玉笙道:“我听说制药厂的事了,货品是在龙城被扣的,杨家干的?” 荣音点点头,也不避讳父亲,将她所了解的事情原委说了一番,但没说黄楚生要去法国的事。 杜玉笙听说这事是段寒霆授意的,眉峰蹙了蹙,“则诚这事办的,不太地道啊。” “谁说不是呢。” 荣音脸上也凝着冰霜,“我看他是闲得没事,吃饱了撑的。” 见闺女气成这样,杜玉笙却是笑了下,“往好处想,起码这批货还在自己人手里。据我所知,段寒霆也没那么闲,把手伸到龙城,还无缘无故扣下了黄家的货,说到底,为的还是你。” “我用得着他为我吗?” 荣音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爹,您说说,这一年半载的,他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段寒霆一系列的骚操作,让她都有些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眼瞎看错了人,怎么嫁给这么一货,难怪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都离了,他还有本事频频出现搅乱她的生活。 真是烦死个人! 见一向沉静自若的闺女被气到翻滚的模样,杜玉笙不禁失笑,暗叹真是一物降一物。 跟一群老狐狸扯皮半点当都不上半点亏都不吃的段寒霆,为了荣音却频频降低智商,净干些小孩子的把戏,而他的宝贝闺女,这大半年来修炼的都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却总能被段寒霆气得跳脚,各种失控,他瞧着这俩人是切不到的缘分,恐怕早晚还是要走到一起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荣音缓了口气,沉声道:“我跟黄楚生一起去趟龙城,把货要回来。黄氏制药厂的情况我了解,这批西药是从国外直接进口的,非常珍贵,花了大笔的价钱,就靠着它周转资金了。合作案刚刚达成,我不可能让黄氏在这个时候陷入财务危机,这样荣氏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杜玉笙点点头,他知道闺女心思成熟,气归气,但在工作的事情上还是很拎得清的。 “行,那你们就去吧。需不需要我给你拨一些人手?” “不用了爹,雷震会带上一拨人,黄氏那边也会安排一些人手,去多了反而不好。” 气话归气话,可生意场上一向是和气生财,不好见血光,他们是商人,也没得那本事去跟当兵的硬碰硬,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破财免灾,好好谈判,可一想到要见到段寒霆,荣音就觉得胸腔有一股浊气在上下翻涌,如果真的见到他,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揍他一顿! 太欠打了! 稍顷,黄家的车便在外头等着了,黄楚生亲自登门来接荣音,杜玉笙叮嘱了一番,说“钱财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全”,黄楚生一一应是,“杜叔叔放心,我一定保护好阿音。” 荣音将行李交给雷震,跟家人道别,上了黄楚生的车。 一行车队当即往龙城的方向进发。 路上,黄楚生和荣音坐在宽敞的后座,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荣音神色平静,黄楚生却是如坐针毡,手在膝盖上来回点着,满肚子疑问,却每每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问起。 还是荣音率先开了口,“有什么想问的,你直说就好。” 黄楚生这才偏转过身子,看着荣音,不吐不快。 “那我就直接问了……这次龙城杨家扣下制药厂的货物,是奉军司令段寒霆授意的,是吗?” 荣音淡淡道:“没见到人,我也无法确定是不是他做的,等到了龙城,自然就知道了。” “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黄家和杨家无冤无仇,杨家大少岂会无缘无故地跟我们过不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受人之托,故意针对我!”黄楚生眯了眯眼睛,已经笃定了这事是段寒霆做的,他沉声问,“是不是为了我和你的事,所以他才给我使绊子,扣下货,为难我?” 荣音蹙了蹙眉,眉眼间闪过一丝清晰的不悦。 她抿了下唇,扭头迎上他的目光,极为冷淡地说,“那我倒想问你,为何要提亲?” 黄楚生一怔,没想到荣音不答反问,还将话题突然扯到了提亲一事上。 “这跟提亲有什么关系?” 荣音唇角轻哂,“我们才认识不过几个月,你就大张旗鼓地派人到杜家提亲,我们如果真的成了亲,你就是杜家的女婿,我的丈夫,我女儿的继父,也是他女儿的继父。你觉得,堂堂奉军司令,会随随便便让一个不甚了解的男人成为他唯一的女儿的继父吗?” 她绕口令般的一席话,差点将黄楚生绕晕,却也让他猛地清醒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绷着的神情缓了缓,“嗨,提亲这事……这不是做戏给我爹看么,不是真的。” 在荣音凉凉目光的瞪视下,黄楚生最后那句“不是真的”,说的非常没有底气。 他这话一出口,荣音目光比方才又冷了几分,“黄大少,我们之间不过是合作的关系,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什么,你要我同你做戏,我勉强配合于你,为的除了两家的合作,还感念你和辛西娅之间的感情,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毫无原则地利用我,还戏弄到了我家人的头上。” 她冷清清的一席话,锋芒乍现,黄家的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一抖。 隔着座椅,他都能感受到身后的寒意,车厢里的温度比外头的寒风还冷,冻得人直哆嗦。 雷震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听到荣音的话,往黄楚生的方向斜了斜身子,给他一记死亡凝视。 司机都吓成这样,离荣音最近的黄楚生就更不用说了,差点被冻成冰棍。 空气一下子陷入了无端静默。 黄楚生直直地盯着荣音,心脏没来由地蹦了两蹦,实话实说,他真的被荣音吓到了。 认识她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在他的印象中,荣音是恬静的,温柔的,沉静的,讲话有条不紊,无论遇到何事都是不慌不忙的,可方才他听出了她话音里清晰的怒气和寒意。 “我……”他声音低了低,甚至透着一丝紧张,“我没有利用你,戏弄你家人的意思。” 荣音冷淡道:“回上海后,我会如实告诉黄伯伯,退了这门亲事。剩下的事你自己解决。” “那,龙城这事……” 荣音默默闭上眼,“到了再说吧。” 黄楚生乖乖闭上嘴,不敢再惹她。 他这才意识到,荣音不是一般人,而是曾经陪段寒霆打天下的随军夫人。 第518章 夫妻相 荣音发了一通脾气后,导致开往龙城的一路分外沉默。 龙城离上海不算太远,开车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荣音没有要和黄楚生说话的欲望,正值中午,太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戴上眼罩,直接在车上睡了一觉,到了龙城地界,雷震才轻轻将她唤醒,“小姐,到龙城了。” 揭下眼罩,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荣音透过窗户看着晃过的街景,莫名生出一些熟悉感。 上次来龙城,还是和段寒霆来参加邓诗雯和杨汉宸的婚礼,彼时她和段寒霆还是夫妻。 想到这里,荣音的眸子不由暗了几分。 当初她和邓诗雯也因为段寒霆斗得死去活来,也一度因为邓诗雯她跟段寒霆闹到几乎不可收拾的地步,事情过去后,她还在想,这么大的坎他们都能迈过去,以后肯定能够白头偕老。 没曾想,这婚还是离了,躲过了邓诗雯的坎,栽在了慕容妍的坑中。 现在想想,他们之所以离婚离的那么痛快,是因为她攒够了失望,不再信任段寒霆了,慕容妍在她怀慈儿的时候作过一回妖,那个时候就在她心里撕开了一条裂缝,邓诗雯亲手设计的那一晚“仙人跳”又在她心口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直到她看着段寒霆抱着慕容妍出现在报纸上,所有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让她忍无可忍,直接提出了离婚,而段寒霆并没有反对。 不管当初离婚是因为什么,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最好就是两个人各自安好,相忘于江湖。 她在努力地过自己的生活,不想再和段寒霆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可他偏偏不肯放过她,婚都离了,还要动不动就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刷存在感,不让她有安生日子过。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男人! 荣音越想越生气,眼看着离目的地越近,她的脸色就越难看,沉的能滴出水来。 黄楚生坐在一旁,观察着她的情绪,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都被她冷清的神色和环绕在周身的低气压给憋了回去,觉得还是不说为妙,心中一片惴惴,总觉得此行恐怕不会太过顺利。 龙城是座古城,而杨家在这里已经坐镇百年,杨家大宅坐落于城中心最显眼的位置,占据一整条长街,妥妥的豪门大户,不同于现在许多军阀富商都喜欢住小洋楼,杨家府邸是最传统不过的中式建筑,古色古香,府门高高伫立,门槛极高,府外两头石狮光洁又精神。 当初邓诗雯顶着不太好的名声,能够嫁进杨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而这门亲事还是荣音帮忙促成的,彼时邓诗雯死活不嫁,愣是气得邓家老太太将一把剪子扔到她面前,说“若不肯嫁,你就死了吧。与其让你败坏了邓家百年清誉,不与死了干净,一了百了!” 邓诗雯拗不过家里人,无可奈何地嫁了,嫁过去之后日子过得倒也惬意,除了杨家的层层规矩和繁文缛节让她烦不胜烦之外,杨汉宸对她还算不错,身为杨家大少奶奶,不论是家里家外,人人都得敬着,就连以前对她总是讽刺挖苦、挑鼻子竖眼的大姐也开始捧着她说话了。 里子面子都有了,邓诗雯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对这桩婚事也渐渐得意了起来。 荣音知道自己来这一趟免不了要和邓诗雯打交道,却不曾想刚踏进杨家就同她打了个照面。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前段家二少奶奶,司令夫人么。” 这矫揉造作的声音,配着一步三摇的姿态,荣音险些没认出来,定睛一瞧,才认出是邓诗雯。 不怪她眼拙,实在是邓诗雯这一身装扮太不像她的风格。 邓家姐妹是出了名的洋派,除了二小姐不爱抛头露面,从邓家大小姐到宋夫人再到邓诗雯,都酷爱穿洋裙,连旗袍都很少穿,更不用说中式的裙褂了,一度鄙夷地觉得土得掉渣。 可今儿邓诗雯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是中式装扮,头发用金簪子簪了起来,着一身海棠红的襦裙,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领口还别着一方手帕,可谓是贵气逼人,富贵得很,叫人不敢相认。 见荣音愣了半天神,黄楚生觉得不好冷场,赶紧上前礼貌地询问,“敢问您是府上哪位夫人?” 邓诗雯将黄楚生从头到脚扫了一眼,没应他的话,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这就是你新找的相好,油头粉面的,瞧着也不怎么样嘛。” 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荣音淡淡给他们介绍。 “这位是杨家的大少奶奶。这位是上海黄氏企业的黄家少东家,黄楚生。” 黄楚生一听,当即反应过来她就是邓家的四小姐,忙上前伸出手,“大少奶奶好,在下楚生。” 邓诗雯没有回握,只淡淡“嗯”了一声以示回应,黄楚生的手伸在半空中,不免尴尬。 荣音握住黄楚生的手,给他收到身侧,看着邓诗雯,淡淡道:“有日子不见,你胖了不少。” 虽然中式裙褂容易显得人比较臃肿,可邓诗雯的的确确发福了不少,脸大了一圈不止。 杀人诛心,女人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胖”字,荣音此话一出口,邓诗雯脸色就垮了下来。 她冷冷地瞪着荣音,将她从上到下一番打量,想要在她身上挑出些毛病。 可端详了一番,愣是没挑出什么来。 荣音最爱旗袍,今儿穿的也是一件金色印花的传统旗袍,腰身收的极紧,衬的细腰盈盈一束,高领款式也将她脖颈的线条凸显的非常好,长度一直垂到脚踝,侧开叉的设计,隐隐露出两条纤细的长腿,里面没有穿额外的打底裤,只在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大衣,也垂到脚踝。 已经生了孩子的女人,身材怎么能保持得这么好? 邓诗雯想起家里几个生了娃后变得虎背熊腰的弟妹,再看看依旧如此纤细清瘦的荣音,心里怄了一口气,一直升腾到喉咙口,实在是憋不住了,吐出来却成了一句—— “这么冷的天你穿成这样,不怕冻死吗?” 荣音一怔,听出她眼睛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还有话音里满满的嫉妒,心中不由好笑。 没等她张口说话,身上一重,一件长风衣裹在了她身上。 荣音下意识地侧头,便对上段寒霆一张俊朗的面容,“是得多穿点,万一冻着多叫我心疼。” 他清俊的眉眼被说话呵出来的白雾熏染得有些模糊,连带着面容都变得不那么真切了。 荣音皱了皱眉,这人是猫变的吗,怎么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邓诗雯火还没有消下去,就被这两个人秀了一脸,心里更不爽了,当即朝杨汉宸走过去。 “达令,你瞧她,一见面就说我胖,挤兑我~” 她挽上杨汉宸的胳膊,撒娇撒嗔,话音里满满都是委屈,充满对荣音的控诉。 杨汉宸站得笔直,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是胖了些。胖点好,有福气。” 邓诗雯羞恼地抡起小粉拳捶他胸口,“你讨厌啦!” 荣音:“……” 她不忍直视,好好的一个邓家四小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黄楚生的目光则在段寒霆和杨汉宸脸上来回逡巡着,最后定格在段寒霆脸上,因为对方也在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一双檀黑的墨眸里像是凝着数九寒天的霜雪,冻得人瑟瑟发抖。 他突然觉得,荣音生气时的模样,真是像极了这位少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第519章 立规矩 黄楚生僵直地站着,被段寒霆冰冷的眼神盯得无所遁形。 虽然在来时的路上他了解到这次药品被扣是这位段家少帅给他下的绊子,内心也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可真正站在他面前,此人高挺的身材和慑人的气场都压得他喘不动气。 生意场上的刀光剑影,比不得战场上的真刀真枪,他们干的才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计。 而这会儿,段寒霆看着他的眼神也好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戳着,像要吃了他似的。 空气一瞬间陷入静默之中,冷凝成一团。 这样直剌剌的眼神,荣音怎会看不到,她眉头微微一蹙,往旁边挪了小半步,站在黄楚生身侧,顺便将段寒霆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取了下来,“司令的衣服,还是自己穿着的好。” 她将衣服搭在手臂上,递给他,段寒霆看着她,却迟迟不肯接。 黄楚生心脏不受控制地跳着,他好久没有经历过如此尴尬的气氛了,在别的地方,他也算是个人物,可眼前这几位,都是全中国赫赫有名的少帅,少帅夫人和曾经的少帅夫人,气场一个比一个强,此时此刻他站在荣音身边,浑身都紧绷着,总觉得下一刻他们就会掏出枪来。 再瞄一眼段寒霆,他看着荣音的眼神跟刚才看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样,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深不见底的一双眸子阴沉、忧郁,透着满满的思念,还有被她拒绝后的难过和伤情。 而他,在这位霸道狠辣的少帅脸上,竟然看到了一抹温柔。 可既然如此放不下,当初又为何会离婚呢? 荣音举了半天的衣服,见段寒霆不肯接,耐心也没了,直接塞进了他的怀里。 她秉持着我带来的人我护着的原则,立定在黄楚生身旁,郑重其事地将他介绍给杨汉宸,又给黄楚生郑重介绍了一番杨汉宸,到段寒霆那边一扫而过,好像他完全是个不重要的陪衬。 介绍过后,也不忘了来时的目的,“汉宸,实不相瞒,荣氏跟黄氏制药厂如今正在谈合作,你手下人扣下的那批西药价格昂贵,直接影响到了我们的合作,我跑这一趟,也是希望你能赏我一个薄面,将这批药还给楚生。至于该走的流程,需要多少钱,我们都按龙城规矩来。” 黄楚生在一旁附和着,到底是黄家的事,总不能让荣音替他冲锋陷阵、卑躬屈膝。 杨汉宸听了荣音的话,往段寒霆那边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看到他不悦的神情。 他淡淡一笑,“不着急。院子里太冷了,咱们进屋说。” 荣音知道这事有段寒霆插在中间阻着,一时半会儿谈不下来,既来之则安之,慢慢周旋吧。 既然来了杨家,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短了。 荣音让雷震将带来的礼品卸下来,去拜望了一下杨大帅和杨家的太太们,走的时候杜玉笙给了她一把宝剑,让她转赠给杨大帅,正所谓“宝剑赠英雄”,杨大帅乐得连说了三声“好”。 至于杨家的太太们,她知道杨家大太太好礼佛,还特意请教了同样好礼佛的杜家大太太,给她老人家带了一条佛珠,说是什么舍利子的,她也不懂,但杨家大太太拿着佛珠如获至宝,喜欢极了,手都激动得有些发颤,连连夸赞荣音,“好孩子,你有心了。” 其他的太太们她也按着各人的喜好,送每人的小礼物都不一样,正所谓投其所好,总不会错。 段寒霆在一旁听着太太们对荣音的夸赞和脸上掩不住的喜欢,唇角也卷起弧度。 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在为人处世方面,荣音比他厉害多了,她礼数周全嘴巴又甜,很得长辈们的喜欢,自从他们离婚后,家里的妈妈们轮番对他进行谆谆教诲,极尽唇舌让他知道他一时冲动下失去了多么好的一个媳妇,又是多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哪怕到了现在,还得时不时问一下荣音的近况。 妈妈们教诲得很对,跟荣音离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现在他想挽回,却觉得比登天还难…… 该如何是好呢? 见平日里只会板着脸教训人的太太们围着荣音说长道短,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邓诗雯在旁边看着,面沉如水,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服气,她也是看透这些婆娘的嘴脸了,就知道窝里横,她平时也没少给她们送好东西,可不管送金送银,都很难得到一张好脸。 她婆婆还得责怪她奢靡浪费瞎嘚瑟,违背了杨家勤俭节约的家训,她不服气顶了两句嘴,婆婆就板着脸上纲上线地说她目无尊长,拿竹板子罚她,罚完还责令她去跪小祠堂。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她做什么都是错,荣音不过是给她们一些小恩小惠,一串破珠子,一支破毛笔,一把破扇子就让她们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太虚伪了,她就不相信她们是真的高兴。 “三娘,我前阵子送您的那只翡翠镯子您还喜欢吗?早知道您喜欢扇子,我就不费那么大功夫去找人将翡翠打成镯子了,直接制成扇柄,做成扇子送给您就好了,瞧着您更喜欢扇子呢。” 杨家三姨娘正在跟荣音探讨着扇子上的题字,有说有笑的,邓诗雯冷不丁地插进话来,话中还带着刺,让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定格在了嘴角,不知该如何是好,面色讪讪地站了起来。 她握着扇子,僵硬地笑了笑,“翡、翡翠镯子,我也是喜欢的,多谢大少奶奶的好意。” 方才欢快的气氛,突然间冷凝下来,太太们纷纷抬头朝邓诗雯看去,面露不悦。 杨家大太太整张脸都沉了下来,“长辈们正在跟客人聊天,你贸然插嘴,是何规矩?” 她声色俱厉,一改方才慈祥的面容,锐利的眼神朝邓诗雯瞪过去,将她唬得一怔。 进杨家门到现在,她在这个婆婆手里吃了无数次亏,说不怕是假的。 若照平时,她低头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当着荣音的面,她不想失了颜面,硬-挺着腰杆,“母亲,我这也是跟三娘聊天呢。” 话一说出,杨汉宸心神一凛,知道要糟,刚起身,杨家大太太已经是怒不可遏,“放肆!” 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四条腿都在颤,吓得邓诗雯一哆嗦。 杨汉宸适时将邓诗雯拨到身后,迎上母亲严厉的目光,微微欠身道:“母亲息怒,诗雯有错,不该贸然插话打断长辈和客人的交谈,也不该跟母亲顶嘴,是儿子没有教好她,儿的错。” 杨家大太太冷哼一声,“她犯同样的错误不是一次两次了,第一次我念其初犯原谅了她,第二次你帮她担了责罚,可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既然你教不好她,从今以后,便换我来教。” 她一锤定音,邓诗雯却是霍然瞪大眼睛,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这是要给她立规矩的意思吗? 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犹记得刚踏进杨家门的时候,就被婆婆立过一次规矩,整整一个月,她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几次都想要从杨家逃出去,打电话跟娘家诉苦,可母亲和姐姐们对此都不以为然,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劝她既然是杨家的媳妇,就老老实实地听杨家的规矩,绝对不能逃。 若是敢逃,就算是被杨家追回来打死,也是她该受的,他们邓家丢不起这个人。 她硬着头皮,好不容易挨过了那一遭,难道现在,又要开始了? 第520章 要回头吗 杨家大太太性情直硬,一向说一不二,在家里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既然说要给邓诗雯立规矩,那就不是说说而已,当即命邓诗雯留下,让杨汉宸带客人出去,该忙什么忙什么,邓诗雯吓得直给杨汉宸使眼色摇头,可杨汉宸知道母亲的脾气,也不敢劝。 荣音告辞出去之时,见邓诗雯面如土灰,一脸的生无可恋,好像世界末日到来了一般。 走出门去,荣音问了杨汉宸一嘴,什么样的规矩能把邓诗雯吓成那样。 杨汉宸淡淡笑了下,“没什么,就是祖宗留下来的一些繁文缛节。给长辈晨昏定省地请安,跪着听训,侍奉饮食等,于我们早已习惯了,诗雯从小不受约束,故而觉得难以忍受。” 荣音了然地点点头。 豪门世家规矩一向多,毕竟管理那么庞大的家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像杨家这种振兴了百年的家族,更是遵循古礼,传统守旧,看邓诗雯那一身装束就知道了,虽然穿着金贵华丽,但怎么看都像是清末时期大户人家的媳妇,哪里有半点留洋回来的Miss.Deng的感觉。 段家规矩也大,她刚嫁给段寒霆那阵子,晨昏定省地给长辈请安是必不可少的,但当时她并不觉得有多艰难,毕竟不用在荣家为奴为仆,勾心斗角。外面的日子对她而言,是天堂。 但对于从小在崇尚民主自由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邓四小姐来说,可想而知她对中国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这些个规矩和礼节有多不以为然,却偏偏不得不遵守,想想便知她有多苦不堪言。 荣音的心情突然变得愉悦了些,她知道幸灾乐祸很没品,但她就是觉得爽。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想笑就笑,别憋着。” 荣音一扭头,见段寒霆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旁,还朝她挑了挑眉,一脸看穿她的样子。 她无语地赏了他一个白眼,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欲望。 杨汉宸带着荣音和黄楚生兜兜转转,穿过一条一条的回廊,顺便给他们介绍着一些出处,一口井,或者一棵树,都有可能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听得黄楚生一愣一愣的。 他一直以为他们黄家已经够大的了,看到杨家大宅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这种百年家族,随便拿点什么东西出来说说都有一段历史,全是价值连城的古董,都是宝贝。 荣音留心听着,明明那么宽阔的走廊,可段寒霆就是有本事频频撞到她身上。 跟棒槌撞钟似的,一下又一下。 她懒得搭理他的碰瓷,可这厮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竟然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荣音“嘶”一声,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段寒霆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装大尾巴狼,荣音试图将手收回来,他却越攥越紧,死活不放。 杨汉宸和黄楚生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回头的功夫,就看到两个人在大眼瞪小眼,手还紧紧握在一起,黄楚生看到了荣音满脸的不忿,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拦一下,便听见杨汉宸道:“这边请。” “哦,好。” 错失良机,也不好再拦了,黄楚生心里暗叹一口气,明智地觉得人家两口子的事他还是不要参与得好,哪怕已经是离了婚的两口子,瞧着依然是剪不断理还乱,腻歪得很。 段寒霆缓了缓步子,荣音被他拽着无法前进,抬头一瞧,杨汉宸和黄楚生已经走远了。 “放手!”她沉呵一声,“段寒霆,你究竟想干什么?” 段寒霆握着她的手不放开,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你要跟黄楚生成亲?” 这个问题,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想问了。 憋到这会儿,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如果现在不是在杨家,他恐怕已经将黄楚生丢进军法处了。 荣音神情漠然地看着他,“这跟你有关系吗?” 段寒霆眸底沉下来,“你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定亲,你觉得没关系吗?” “呵。” 荣音嗤笑一声,“段司令,你是不是失忆了,用我提醒你吗,我们已经离婚了。” 既然离了婚,她就是自由人,她想跟谁谈恋爱跟谁结婚,关他屁事! 每次提到“离婚”这两个字,段寒霆都觉得像是有一把利刃直接插进他的心脏一样,扎得生疼,看着荣音淡漠中含着嘲讽的眼神,他艰难地开口道:“我说了,我悔了,我们复婚。” “凭什么?” 荣音冷冷地撇开他的手,他握得太用力,到现在她的手腕处都热-辣辣的,连带着手都有些颤抖,可她的表情平静得骇人,“开弓没有回头箭,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岂是你想离就离,想复婚就复婚的?同样的坑,我跳一次就够够的了,为什么还要再去跳第二次?白痴吗?” 段寒霆额角上的青筋嘣了两嘣,“我是坑吗?” 荣音嘴角抽了抽,她说了那么多,他关注的重点却是这个…… 她气得咬牙,“是!你不光是坑,还是个巨坑,谁嫁给你,那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气呼呼地说了这一句,荣音转身就走,却被段寒霆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还想……” “怎么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段寒霆猛地一拽,人由于惯性,猝不及防重重地撞上了他的胸膛,与此同时,他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捧住了她的后脑勺,往上一提。 两个人的嘴巴,就这样贴在了一起。 荣音蓦地瞪大眼睛,她好久没跟男人亲吻,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而反应过来之时,段寒霆已经攻城略池了,他吻得异常激烈,很快她就尝到了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 “唔……你……” 荣音扭头想躲开他的吻,他却扣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动,她气得想抬手打他,可两只胳膊被他牢牢地禁锢在后腰处,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由着他毫无章法地吻来吻去,像只野兽似的。 她了解段寒霆的脾气,软硬不吃,尤其受不得激,你越是反抗,他越是怕你跑掉。 荣音大脑几乎缺氧,渐渐在他怀里软了下来,大有一种“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的妥协。 她不反抗了,段寒霆的动作也渐渐轻缓了下来,甚至变得温柔了,细细摩挲着她的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持续缺氧的缘故,荣音的腿渐渐站不住了,心脏也噗通噗通地乱动。 自从跟段寒霆分开,她便一直没有跟男人亲密接触过,更别说这样面对面的亲吻,她并没有要单身一辈子的打算,也没有为段寒霆守身如玉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父亲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看着别的男人,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将他跟段寒霆比较一番,比较下来,哪里都不对,要么是脸差了些,要么是身材差了点,要么是性格不合。 茫茫人海,大千世界,又有几个能真正合拍的? 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一生有一次就足够了。 可是,曾经为她保驾护航、她为之奋不顾身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她的丈夫,她好不容易走出了他为她铸造的围城,哪怕剐掉了一身的血肉,但终究是走出来了,又怎么能够回头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怕,她怕这一回头,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如果他再做对不起她的事,那么她再从他的围城里出来之时,或者就是一具死尸。 他值得她回这个头吗? 第521章 这辈子认定你了 不知道吻了多久,段寒霆松开她的时候,荣音的呼吸还是紊乱的。 她抿了抿唇,满嘴的血腥味,牙花子被磕的生疼,荣音不由抬头狠狠瞪了段寒霆一眼。 段寒霆眸色深深地看着他,幽黑的眼瞳里像是盛着大海,薄唇一抿。 “音音,我不会让你嫁给黄楚生的。” 他的话音不容置喙,平静的语调中透着一股子偏执的决然,好像她如果真的跟黄楚生在一起,他就会怎么着似的,可是他现在哪来的资格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 “我要嫁给谁,跟谁在一起,都不关你的事。” 荣音一把推开他,退后两步,对上他深沉的眸子,冷冷地问,“你就是为了这事,所以才让杨汉宸把黄氏制药厂的货品扣下的,是吗?” 段寒霆供认不讳,“是。” “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幼稚吗?” 荣音拧了拧眉,板着脸道:“我和黄氏是商业合作的关系,你扣下了他们的货,我们两家的合作也无法继续,一损俱损。你段司令也是挺大一司令,什么时候还做起这种公报私仇、损人不利己的破事来了?有这闲工夫,你不如去协调一下南北双方的大战,那才是你的战场。”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然而段寒霆却只关注在前半句上,眼睛亮了亮。 “这么说,你和黄楚生只是商业合作伙伴,对吗?” 荣音眉头又是一蹙,看着段寒霆的神情,由心而生一种无力感和疲惫感,她揉了揉眉骨,“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们已经离婚了!回不去了!甭管我跟黄楚生之间是什么关系,这都跟你没关系!就算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你又能怎么样?我难道就不能为慈儿找一个后爹吗?” “不能!” 段寒霆斩钉截铁地给了她答案,瞪大眼睛看着她,“她亲爹还活着,为什么要找后爹?黄楚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我都调查过了,他结过婚,原配是个洋人,还生有一个混血的儿子。为了娶洋媳妇,他不惜跟黄家断绝关系,结果媳妇还是跟别人跑了。他前几年才回国,如今正在跟家中的几个兄弟明争暗斗地争夺家产,他想娶你,图的也只是你的身份和产业罢了!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他动机不纯,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他急火攻心,噼里啪啦一通说,想要说服荣音,让她清醒一点,认清现实。 荣音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却是波澜不惊,脸上毫无起伏,“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呢?” 段寒霆瞳孔皱缩,眉梢挑起,“你都知道?那你还要跟他在一起?” 她的脑子是不是傻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荣音,下意识地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看是不是发烧将她的脑袋烧糊涂了。 荣音一把拍开他的手,瞪着他,“我不跟他在一起,难道要跟你在一起吗?谁还没有点过去,当年你要跟荣淑退婚,娶我的时候,不也是耍了点心机和手段才骗我嫁给你的吗?他图我的身份和产业,他动机不纯?我倒觉得他动机挺纯的,起码人家图的都是这些外在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没什么所谓。就怕有些人看着什么都不图,其实什么都想要,贪心得很。” 段寒霆蹙起眉峰,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说我吗?” 荣音抬头看着他,淡淡道:“你当初娶我,不也是图我年轻漂亮,懂医术能理家,适合做老婆吗?都是图点什么,只不过图的东西不一样而已,本质上无甚区别,谁又比谁高贵呢?” 段寒霆攥了攥手,眼圈泛红,“你拿我跟他比……我在你心里,原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声音干涩,很受伤的样子,看得荣音心里的弦不由绷了绷。 她低下头,苦笑一声,“其实我也一样,当初嫁给你,图的不过是你能够庇护我,做我的靠山,让我能够有底气面对荣家那群豺狼虎豹,不被他们生吞活剥罢了,我的动机也不纯粹。” “那么现在呢?” 段寒霆眼圈通红,拳头在身侧攥得紧紧,“荣家已败,你大仇得报,就不再需要我了,是吗?” “是。” 荣音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冷酷,“我既然已经报了仇,也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你对于我来说自然也没有什么剩余价值了,有你没你都一样。所以段寒霆,咱们不要再纠结过去了好吗,既然已经走到了离婚这一步,那就好聚好散吧,你的荣光我不想参与,我的未来也无需你的陪伴,咱们都放过彼此,往前看吧。” 说到最后,她心脏泛起阵阵闷痛,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拍打着心岸,不重,但就是疼。 段寒霆听着荣音的话,嘴唇抖了抖,就好像被人用大铁锤重重击打着心脏,发出咚咚的闷响,疼得他嘴唇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份直顶鼻腔的酸楚和疼痛,让他难受至极。 他爱荣音,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不管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总会想起她,在烽火狼烟的战场上,她就是他的保命符,他的原动力,而离开她的这大半年,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他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活了下来。 活了下来,却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给弄丢了。 “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爱过我。” 段寒霆静静地注视着荣音,涩然道:“在遇到你以前,我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情,更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能让我爱到这个地步,可你出现后,我信了。你说我娶你,图的是你年轻漂亮,懂医术能理家,适合做老婆,你说的没错。可这世上年轻漂亮的女人很多,懂医术能理家的人很多,适合做老婆的人更多,可我想娶的,只有你一个。” 荣音心猛地一颤,突然生出一种摧枯拉朽般的疼痛。 冷风口里,段寒霆直直地站在荣音对面,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至于你对我的感情,不管你嘴上说什么,我都不信。你嘴硬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爱我或者不爱我都无所谓,反正我这辈子认定你了,有我在,别说什么黄楚生,就算是绿楚生,也通通给我玩儿去!” “……” 荣音以为刺激到了他,也以为他会被她激怒,然后撂下几句伤人的狠话,却没想到他撂下的狠话会是这个,一时间错愕不已,唇角抽了抽,她无语地骂,“你什么时候这么没脸没皮了?” 段寒霆轻哼一声,“在你面前要脸要皮,就注定会跟你分道扬镳,我才不要!” 看着她惊愕又无措的模样,段寒霆得逞般地扬了扬眉,一把揽过她的肩膀,“走吧夫人,带为夫去会会你的那个‘商业合作伙伴’,你要是承认他只是你的商业合作伙伴,没准扣下的这批药品就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但如果不是,恐怕你们之间的合作注定无法继续下去了。” “……” 荣音被段寒霆拥着往前走,听着他这不要脸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仅无赖,而且还很幼稚!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能做出来的事吗? 她咬牙切齿地骂,“段寒霆,你有毛病是不是?” “我一直都有病,你不是说我图你医术好吗,赶紧给我治治吧,荣医生。” 段寒霆拿她说的话来回呛她,说的理直气壮。 荣音:“……” 他不光有病,而且还很记仇。 第522章 猪队友 段寒霆揽着荣音的胳膊将人领到了杨汉宸和邓诗雯所住的院子。 小院不大,十分幽静,院子里种着红梅,如今开的正好,朵朵娇艳,漂亮得很。 只可惜荣音如今没有赏梅的心情,她几次三番想要拨掉段寒霆搭在她肩膀上的爪子,可他的手就像是黏在她身上一样,怎么拨也拨不掉,给她惹急了,一脚踹过去,别动手动脚的! 段寒霆也不避,一脚挨的结结实实,他皮糙肉厚的没觉得疼,反倒把荣音吓了一跳,人往后仰了一下,段寒霆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心!” 大手一拽,人就倒在了他的怀里,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胸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荣音撞得头晕眼花,靠在段寒霆怀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段寒霆被她撞的心脏一颤,也是半天没有动弹。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怎么还抱上了?跑到我们家秀恩爱来了?” 荣音这才回过神来,猛地将段寒霆推开,转过头便见杨汉宸靠在门口,看着他们,脸上噙着意味深长的笑,笑得她毛骨悚然的,心头一阵恶寒。 她抱臂,低着头进了屋,不理这俩人了。 杨汉宸好笑地看着段寒霆,段寒霆站在那里让他看,一脸坦荡。 茶水煮上,烟雾缭绕,阵阵茶香弥漫开来,荣音坐在沙发上,闻着茶香,心静了不少。 黄楚生坐在荣音旁边,很是局促不安,只觉得如坐针毡、芒刺在背,因为段寒霆那像刀子一样的眼神不停在他脸上逡巡扫荡,剐来剜去,像是恨不得一刀子给他剁碎了似的。 他坐不住了,想要站起来,却被荣音的眼神狠狠盯在沙发上,不让他起。 黄楚生一时间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左右为难。 杨汉宸看在眼里,轻笑了下,淡声跟荣音话着家常,“慈儿现在又长高了不少吧?” 谈到女儿,荣音的脸上出现了慈母般的温柔,点了点头,“小孩子长得快。” “上次见面,还是在天津,那时候小家伙还不怎么会说话呢,现在应该能说会道了。” “能说。” 荣音颇有些无奈地道:“可能说了,小嘴叭叭叭的,整天说个不停。” 杨汉宸微微笑,“长大后肯定是个伶牙俐齿的。” 段寒霆道:“随我。” 荣音和杨汉宸齐齐朝他看过去,眼睛里充满嫌弃: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两个字的? 黄楚生抱着要跟段寒霆做朋友的心态,笑着打哈哈,“可不是,伶牙俐齿得很,跟沐尔吵架沐尔根本就吵不过慈儿,每次都被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孩子天天跟斗牛似的……” 他说着说着,就见段寒霆的脸色沉了下来,扑面而来一股肃杀的寒意,生生让他闭了嘴。 杨汉宸却接过黄楚生的话道:“黄老板,膝下有一子?” 黄楚生赶紧把目光从段寒霆那里撤回来,面向杨汉宸,点了下头,“是,乳名叫沐尔。” “木耳?” 杨汉宸扬唇道:“这名字挺有意思的。” “不是吃的那个木耳,是沐阳的沐,尔雅的尔。” 黄楚生说起儿子名字的涵义,眼睛里散发出光泽,闪烁着柔和笑意,“是他妈妈给取的。” “我听说,黄老板的前妻,是法籍女子?” 黄楚生郑重地摇头,“不是前妻,是现任。我们没有离婚,只是暂时分开了而已。” 段寒霆一听,脸色倏然又是一沉,差点拍案而起,嗓子不由也高了起来。 “没离婚?没离婚你就敢追求音音?” 黄楚生被段寒霆这一吼吓了一跳,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段寒霆。 荣音已经懒得再去拉他了,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为什么所有男人在段寒霆面前都这么怂呢,就不能硬气一点吗,段寒霆是什么毒蛇猛兽吗,怎么就能把他们吓成这副怂样子? 黄楚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他走到哪里大小也是个人物,谁人不敬他三分,他也不曾怵过谁,可不知怎的,段寒霆明明年纪比他要小,气势却能这么足,一张俊脸冰得跟寒冰一样,一双眼神利得跟刀子一样,而且还有他别在腰上的那柄枪…… 好像随时都能打到他的脑门上! 他爹从小就教育他,出去看到任何人都没必要怕,有黄家替你撑着腰,但遇到那种拎枪的,一定要躲远点,因为很有可能在老子还没来得及给你撑腰的时候,你小子就没命了。 这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刻…… “我……我没有追求荣音。” 黄楚生一慌,就开始口不择言了,“我跟荣音之间只是商业合作的关系,当然也是朋友。我有妻子,只是因为家庭的干涉被迫分开了而已,我正准备去法国把她找回来,结果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已经买好了船票,如果此事能够顺利解决,后日我就可以去找辛西娅了。” 段寒霆仔细地听着,眯了眯眼睛,环着臂跟审讯一样,“那上门求亲一事你怎么说?” “那是我让荣音配合我演戏,想要瞒过我父亲的耳目,不然我去不成法国。” 黄楚生低头看了一眼荣音,抿了下唇,“这事我没有经过荣音的同意,所以她并不知情。” 荣音手抓得紧紧,抬头看着黄楚生,眸底一片冷意,眼圈通红。 我用得着你替我解释吗! 现在知道解释了,早干什么去了! 黄楚生被荣音瞪的有些懵,他复又坐下,凑近荣音,小声问,“我哪里说错了吗?” “……”荣音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有道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荣音脸色沉了下来,段寒霆的脸色却是阴转多晴,果然是假的! 假的就好,假的就好…… “早说啊,那这事不就早就解决了吗?” 段寒霆说的云淡风轻,又问黄楚生,“你的船票是后日什么时候?” 黄楚生从怀里掏出船票给段寒霆看了眼,像是要证明自己说话的真实性,“后日下午4点。” 段寒霆挑了挑眉,点了下头,又转头对杨汉宸道:“那就后日下午四点前,把货给他。” 然后他起身,直接上前抓住了荣音的手腕,“跟我来。” “我不去!” 荣音都不问他要去哪儿,直接就表示自己不去。 段寒霆眼睛里折射出微光,“这批货是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还是直接石沉大海,你说了算。” 荣音抬头对段寒霆怒目而视,“你威胁我?” “只要能把你留在我身边,不管是什么方法,阴谋也好,威胁也罢,我管不了这么多了。” 段寒霆掷地有声地说出这句话,就不由分说地拽着荣音离开了。 看着俩人就这么离开,黄楚生大脑一片空白,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脸懵然地看着杨汉宸,“杨少帅,那我药厂的那批货……” 杨汉宸呷了口茶水,淡淡道:“不是说了吗,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后日下午还给你。” 黄楚生脑回路一时间还没有回来,“什么进展顺利?” “那一对作精夫妻啊。” 杨汉宸抬手指了指外面,无奈地摇了摇头,“比起你和令夫人,他们两个才是已经离过婚的夫妻,想要破镜重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荣音这性子,宁折不弯,他有的哄呢。” “哄?”黄楚生想起段寒霆那样冰冷又可怕的脸,实在难以想象,“段司令还会哄人吗?” 杨汉宸轻笑了下,“跟别人或许不会,跟荣音,无师自通。” 第523章 回心转意 杨汉宸还真是高估了段寒霆,他这辈子遇到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如何让荣音回心转意。 荣音的脾气他比谁都了解,看似柔婉的一个人,骨子里比谁都要倔强,而且眼睛里不容沙子,只要伤害过她一回,她就不会再给机会。 所以他不敢逼她太紧,怕物极必反,她会因此恨上他,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想让她自己考虑清楚,所以他一直在奉天焦灼地等待着,盼望着有一天她能够想通了,原谅他,自己回来。 可如今看来,他的想法是错误的,荣音并不想给他第二次机会了,更不可能主动回奉天,回到他身边,所以他没办法,只剩下死缠烂打一条路了。 “段寒霆,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他强拽上车,荣音下下不去,攒了一肚子的火,几乎要跟段寒霆咆哮了。 她就奇了怪了,他平时也不是个死缠烂打、死乞白赖的性格啊,现在怎么跟个苍蝇似的,阴魂不散的。 “我想要你,想要你回来,回到我身边。” 段寒霆这句话来来回回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本来就不擅长哄人,如今已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 除了干巴巴地说这么几句,他甚至都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才能够表达他的诚意。 而对于他翻来覆去的这几句话,荣音表示也快要听腻了。 “我跟你说过了,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段寒霆急道:“我知道你和黄楚生是假的,你只是在配合他演戏而已,他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你?” “他那样的人怎么了?” 荣音冷冰冰回段寒霆一句,自嘲一笑,“我一个离了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能找到黄楚生这样的男人就挺好的,重组家庭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段寒霆心重重一震,他看着荣音,满满的心疼,“你这么说,是故意要来剜我的心吗?” 荣音看着他泛红的瞳孔,鼻尖酸涩,心头泛起汹涌的伤感,将头偏到一旁。 “我没有要剜谁的心,只是现实摆在这里,我们之间,很难再回去了。” 段寒霆将她的身子掰过来,让她看着自己,突然凑过去,重重吻上她的唇,贪婪地吮着她的唇瓣,姿势极为霸道。 荣音瞪大眼睛,一天之内被他偷袭了两次,她怒不可遏,想要挣开他,可他力气太大,怎么也挣不开。 她的嘴巴里也尝到了他的味道,有着男人特有的气息。 荣音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什么滋味,她从来也没尝过别人的,可段寒霆的味道她一直都很喜欢,淡淡的烟草气息,不重,也不令人讨厌。 挣不开他,她便不去挣了,反正她哪次反抗他也从来没有成功过,何必白费那力气呢。 等到段寒霆恋恋不舍地停下来,荣音呼吸紊乱地喘了几下,抬头看着他,扬起手来就给了他一巴掌,打得并不重,对方眼圈却红了。 段寒霆抿着薄唇,目光深深地看着荣音,“你还不明白吗,即使你嘴巴再硬,你心里面还是爱我的。” 荣音下意识地抿了下唇,有种无处遁形的讪然和尴尬。 她深深地低着头,又摇了摇头,“爱你又如何,爱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它除了叫人难过,什么也做不了。” 荣音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段寒霆,“段寒霆,别再继续纠缠了,真的挺没意思的。我不是在对你欲擒故纵,我是真的累的,不想再爱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对你,也不可能再死心塌地地信任你,感情一旦有了裂痕,再经营下去也是徒劳生厌。没有我,你段司令也不会缺女人爱。” “你不信任我没关系,我会做给你看,我会用余生向你证明我对你的心!” 段寒霆握着她的肩膀,坚定道:“你说的没错,我段寒霆想要女人,什么样的找不到,可我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另一个你了。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同样,你荣音要是真想再找一个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别跟我扯什么离婚,什么孩子,追你的人从来都不少,能排到十里长街去!可是你真的稀罕吗?” 他目光犀利,嘴巴更是锋利,“我就不信,你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更爱你的!别勉强自己了,也别为难自己了,好吗?” 荣音淡淡看着他,“我怎么勉强自己,为难自己了?” “你明明不爱黄楚生,却要配合他演戏,还要帮他去找媳妇,你这是图什么?” 段寒霆又道:“你明明还爱着我,却硬着逼着自己不来见我,违背着自己的心,这还不叫勉强自己,为难自己?” 荣音皱眉看着他,觉得这男人真的是够够的。 他哪来这么大的自信? 见荣音瞪着他,段寒霆却是笑了下,把她搂进怀里,闷声道:“音音,我是认真的。失去你,我才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你就是我的命啊,你不在我身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没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每一天我都是在想念和焦灼中度过的,我需要你的陪伴,只有你在,我的心才不会慌。求你,回来吧。” 荣音靠在段寒霆的肩膀上,听着他的话,心头一片酸涩,眼泪不听话地涌出眼眶,她无奈地闭上眼睛。 在段寒霆的指示下,杨汉宸还扣着黄氏制药厂的货不肯立时还给黄楚生,黄楚生没的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留在龙城等,更是将荣音当菩萨似的供着,比任何人都盼望着她能够赶紧跟段寒霆和好,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黄氏一门往后十几年的发展际遇、兴衰荣辱,可能都要绑在荣音和段寒霆的幸福上了。 他但凡有机会就劝荣音,什么“半路夫妻都是比不上原来的好”,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将谄媚的嘴脸发挥得淋漓尽致。 荣音懒得理他,黄楚生便又跑去给段寒霆支招,把法国人的那套哄女人的浪漫都运用到了荣音身上。 段寒霆在黄大仙的支招下,开始整各种幺蛾子。 一会儿酒店房间铺满了鲜花,弄得她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一支乐队跑过来为她演奏,惊得她差点没被饭给呛死;一会儿又非得给她亲自下厨,捣鼓了一上午,做出了煎糊了的鸡蛋还有不怎么熟的意大利面,扔了怪可惜的,可真是没有办法下嘴,荣音都怕自己吃了会食物中毒。 偏偏段寒霆还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巴巴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心地善良的荣音实在说不出更伤人的话了,默默吃了一口鸡蛋,道:“你以后还是远离厨房的好,不要浪费食物。” 段寒霆有些挫败,蔫蔫地“哦”了一声。 紧接着,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一下。 荣音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的无语,满心的无奈,好好的一个早饭让他做成了午饭,还完全没有办法下咽。 段寒霆的手刚要朝荣音面前的勺子伸过去,就被荣音“啪”的一巴掌打掉了,她站起身,端起碗,往厨房走去,“还是我来做吧。” “你做?”段寒霆猛地直起身子,看着荣音,眼睛深邃而明亮,漂亮得如同黑曜石一般。 荣音心脏莫名颤了一下,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热烈的目光,将头往一旁偏了偏,轻“嗯”了一声,迈步走向厨房。 “我来帮你,给你打下手!” 段寒霆怎么可能错过跟荣音相处的机会呢,当即颠颠地跟了上去。 厨房传来荣音嫌弃的声音,“你出去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就要在这里!” “……” 他是三岁小孩吗? 第524章 两个人,一顿饭 杨汉宸将段寒霆和荣音安排在杨家大宅的别苑里,别苑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还附有一个小厨房。 小厨房里蔬菜种类十分齐全,但已被段寒霆造了七七八八,荣音在厨房扫了一眼,也没什么可做的,想来想去,还是包饺子吧。 一听说荣音要包饺子,段寒霆点头如捣蒜,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荣音默默看他一眼,“有这么高兴吗?” “当然高兴。” 段寒霆从后面拦腰抱住荣音,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哑声道:“我好久都没吃过饺子了,尤其是你做的。” 荣音杵了他一下,没杵动,她作势将手中的菜刀放下,“还让不让我做了?” 段寒霆只得放开她,摆出恭敬的姿势,“您请。” 荣音懒得理他,又拎起菜刀,准备收拾韭菜,段寒霆主动请缨,“这个我来,你去和面吧。” “你会?”荣音扭头,狐疑地看段寒霆一眼,满脸的不信任。 段寒霆扬了扬下巴,很是自信的样子,“这有什么难的,切个菜而已。” 荣音便将菜刀递给他,您请。 段寒霆愉快地接过菜刀,还耍帅似的在手中转了一下,荣音环臂站在一旁,示意他可以开始表演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段寒霆一本认真地将韭菜在案板上整理好,一手摁着码好的韭菜,一手拎着菜刀,重重举起来,重重剁下去,力气之大,差点把案板剁成两截。 “……” 荣音唇角一勾,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上前从怔愣当场的某人手里夺过菜刀,“玩够了吧?过瘾了吧?门在那,你可以出去了。” 厨房是她的战场,他还想在她面前耍帅? 荣音拎着菜刀,干脆利落地切割韭菜,而后又抄起另外一把菜刀,双刀齐下,咔咔咔地剁着韭菜,姿态那叫一个飒! 段寒霆欣赏着她的飒爽英姿,连连点头,非但不出去,还在她旁边探头探脑,“今天吃韭菜馅的啊?要不要我炒两个鸡蛋?鸡蛋我还是会炒的。” 荣音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这里,不要碍手碍脚,大手一挥,“炒去!” “哎,好嘞。” 段寒霆二话不说应下,颠颠地走到一旁打蛋去了。 像炒鸡蛋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话,段寒霆还是能驾驭得了的,只不过等他炒完鸡蛋,想要回头讨媳妇一个赞赏的时候,一转头荣音已经开始和面了。 他又屁颠屁颠地过去帮忙,却完全帮了倒忙,要么浇水浇多了,要么浇水浇少了,气得荣音火冒三丈,差点忍不住给他踹到爪哇国去! 好不容易到了包饺子的环节,段寒霆也不老实,包的几个饺子又丑又胖,还恬不知耻地递到荣音面前炫耀。 “看看咱这个包的,多么的大气!一个顶仨!” 荣音漠漠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干脆包包子得了,还吃什么饺子啊。” “那不一样,包子能是这个味儿吗?” 他还理直气壮得很,说话间又捏出一个滚圆滚圆的,怎么看怎么满意,“嗯,这个不错。来,跟咱儿子取个名字吧。” 一个“滚”字就在嘴边,差点脱口而出,荣音无语地白他一眼,“我可生不出这么丑的儿子。” 段寒霆郑重地点点头,“那是,要生咱们就生最漂亮的!” “……” 荣音适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他的语言陷阱里,不由怒目,谁要跟他生儿子?臭不要脸! 一顿饺子在兵荒马乱中好不容易包完了,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跟段寒霆包的那些“大魔王”比起来,荣音包的饺子简直就是一个个出水芙蓉的小可爱,别提多么的小巧玲珑、可爱迷人。 “还别说,你包的饺子是比我包的好看哈。” 荣音忍不住笑了下,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她有些得意道:“都是同类衬托的好。” 只是她得意了没一会儿,小脸就垮了。 因为就算包得再漂亮也没用,饺子一下锅就露了馅,不光段寒霆包的,就连她包的也难逃这个厄运,遇到水,几乎都破了。 荣音无奈扶额,面没有和好,她本来还存着一丝侥幸,看来还是不行,包的再严实,一下锅就现了原形了。 “哎呦呦,这怎么都破了?” 段寒霆心疼得在一旁嗷嗷叫,看着自己的满堂子孙都成了破落户,再看荣音的也是如此,却五十步笑百步,“你的也破了。” 荣音气得只想踹他,你还有脸说!还不都是你瞎捣乱,不然能成这破模样吗! 一锅饺子,幸存下来的没几个,煮出来一片绿油油。 这还怎么吃啊? 荣音的世界忧伤到失去色彩了。 段寒霆倒觉得还好,乐颠颠地从锅里舀出一只,龇牙咧嘴地尝了下,连连点头,“嗯,好吃……馅鲜得很。” 见荣音依旧一脸丧然,他从锅里又舀出一只,吹了吹,送到荣音嘴边,“你尝尝。” 荣音蹙了下眉,虽然不是很想吃,但毕竟是自己亲手包的饺子,再难吃也得含着泪吃下去。 馅调的还是不错的,可惜了面皮没有和好。 段寒霆一点也不嫌弃,将饺子都从锅里捞了出来,还有模有样地调了蒜泥,跟荣音一起吃了起来。 不知道两个人多久没有这样面对面的一起吃一段饭了,坐下来的一瞬间,两个人心里都有着百般滋味,分外感慨,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默默吃着饺子。 荣音埋头静静地吃着,吃了一半,才发现她盘子里的饺子都是完整的,再一抬头,见那些破了的,不成形的饺子都趴在段寒霆盘子里。 而他半点嫌弃都没有,就着蒜泥,吃得大快朵颐。 鼻尖一酸,荣音堪堪垂下眼睛,狠狠眨了几下眼睛,才勉强忍下心头的那股子酸楚。 ……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段寒霆还没有跟荣音在一起待够,两天的时间就到了,而黄楚生要去法国的游轮船票也快要开走了,他急不可耐地请求他们退货。 既然黄楚生不是他的情敌,对荣音也没有非分之想,段寒霆自然没必要再继续为难他,摆摆手,让杨汉宸把货还给他。 并附上善意的“提醒”,“不要妄图染指我的女人,她不是你能碰的。” 黄楚生表示自己没那心思,更没那胆子,着急忙慌地命带来的人把货运回去,跟荣音告了别,就急匆匆拎着行李秘密往游轮赶去。 而荣音,也要回上海了。 段寒霆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巴巴地看着她,“你跟我一起回奉天吧。” 荣音凉凉地看他一眼。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让我跟你一起去上海,我们接上慈儿,一起回奉天。” 段寒霆提出两条路,让荣音选一条。 荣音甩开他的手,“我选择自己回去。还有,这种幼稚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你还是把精力多放一点在战事上吧。” 中原大战僵成那样,他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跟她唧唧歪歪的,要是被直系和南京的那几个老头子知道,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呢。 她转身要走,段寒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音音……” 荣音拧眉看着他,神情已经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好像他如果再跟他腻歪,她就真的要讨厌他了。 段寒霆满肚子的话,登时一句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憋出一句,“五妈妈……身体不太好,一直卧病在床,看了许多医生也不见好转。如果可以,你什么时候抽空回家一趟吧,看看她。” 在荣音狐疑的目光下,他忙补充一句,“我是说真的,我在混蛋,不会拿长辈的身体开玩笑。” 荣音凝视段寒霆半响,确定他是真的没有骗她,方才点了点头,“知道了。” 第525章 劫持 段寒霆站在龙城街头,眼睁睁看着荣音的车渐渐远去,满心满眼的不舍。 这一分别,下一次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曾经时时刻刻、随时随地都能见到的爱人,如今却一直在若即若离、渐行渐远,连见上一面都要挖空心思,费尽周折。 可这一切又怪得了谁呢? 只能怪他自己,当初放开了荣音的手,而现在想要重新挽回她的心,比登天还难。 荣音通过后视镜,看着穿着军装站在原地朝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的段寒霆,眼中翻涌着万千情绪。 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怪他当初将她推了出去,还是怪自己,当初没能抓紧他的手?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就是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段寒霆一个人的错,她也有责任,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去怨怪谁了。 只能说,天意弄人。 至于她和段寒霆将来会怎样,她不想去多想,也不想去打算,一切随缘罢了。 直到荣音的车子消失在视野中,段寒霆才眨了下眼睛,轻叹口气,一支烟递到了他面前,段寒霆垂了下眸,伸手接过。 叼在嘴里,杨汉宸服务一条龙,摁开打火机给他将烟点上。 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冷风口里抽着烟,默默地抽着,吞云吐雾,半响都没有说话。 直到一支烟抽完,段寒霆才沉沉道:“我该回去了。” 杨汉宸“嗯”了一声。 段寒霆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谢了,兄弟。” 这次的事完全是他的私事,说的不好听点,那就是仗势欺人,让一向处事极有原则的杨少帅做这种事,对他也是个莫大的挑战。 也就是段寒霆,如果换作别人,杨汉宸一定不会帮这个忙,还会送给对方一句“有毛病!” “客气。” 杨汉宸淡淡道:“荣音这么好的女人,若是真的跟了别人,恐怕你老段就要杀人了。为了多给你腾出点精力对付那几只老狐狸,这个忙我不帮也得帮。” 段寒霆会心一笑,在杨汉宸的肩膀上轻捶了一下,“得一知己,此生足矣。” 杨汉宸也笑,“彼此彼此。” “诗雯没事吧?” 要走的时候,段寒霆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毕竟她现在也是杨汉宸的女人。 杨汉宸道:“没事儿,我是怕她出来搅和你和荣音,才让母亲将她扣下两天,今天学完规矩就放出来了。” 段寒霆抬眸看着杨汉宸,眸中有几分歉疚,“难为你跟这个骄纵的大小姐在一起过日子了。” 当初他和邓诗雯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再闹下去邓家、宋家面上都不好看,杨汉宸在那个时候出现,娶了邓诗雯,其实也是帮他救场。 杨汉宸淡然道:“不难为。诗雯有她的可爱之处,有她在,家里热闹了许多。” 这也是段寒霆特别佩服杨汉宸的地方。 他总能从艰难的环境中汲取到自己能接受的东西,不管是事还是人,他在无限接受的同时,也在跟自己进行和解。 龙城杨家规矩森严,杨老帅也是铁血汉子,一生刚直,说一不二,比他爹还要暴戾,杨家这几个兄弟,哪个不是伴着鞭子板子长起来的。 那印在一整面墙上一百零一条家规,看得他都想把它凿了,可杨汉宸硬是在这种严苛规矩的要求下长了起来,还按部就班地按着父亲的要求从了军。 小时候,杨汉宸在奉军的讲武堂待过,当时他们年纪一般大,还有他大哥段沉渊,那时候三个人就像三只皮猴子,天天上蹿下跳。 而今,他们都子承父业,走上了军旅生涯,也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着。 关上车门,杨汉宸还想起一事,趴在车窗上低声提醒段寒霆,“还是得小心,那几只老狐狸都不是善茬,眼看着入了冬,都打不动了,可谁也不肯先收兵让这一步。战事僵持到如今这般,势必得有第三方的干涉和插手才行。宋已经争取了我父亲的支持,杨家也很快要插进去一脚,你那边,自己心里有数些。” 段寒霆面上一片沉然,点了点头。 杨家如果也插进去一脚,那南北战事势必失衡,直系军其实撑不了多长时间,失败是必然的,正因如此,老袁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拼起来两败俱伤。 他现在也是左右为难,袁和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是世仇,一个是父仇,哪边他都不想帮。 更何况,他退守关外,一面是为了防范日军侵袭东三省,一面也是不想再打内战了,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 但杨汉宸说的对,如今两边都打不动了,战事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若是其他国家趁着现在我国内乱图谋不轨,那就糟糕了。 所以,还是得尽快结束这一局面才可。 …… 回程的路上,荣音想了许多,思绪纷乱得很。 雷震开着车,听着她不停的唉声叹气,满脸愁烦,不由问道:“货不是已经救回来了?还在烦什么?” “货是找回来了,可这种事情真是防不胜防,令人招架不住。” 荣音缓过来,不禁还是为段寒霆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你说说,他这不是仗势欺人么。合着我以后就不能再谈男朋友了,谈一个他就得给我拆一个?” 雷震听着荣音没好气地骂着段寒霆,心里觉得好笑,唇角也勾了一下。 “你笑什么?”荣音开始散邪火了。 引火烧身了。 雷震敛了下神色,轻咳一声,微微回头道:“可不就是仗势欺人么,您才反应过来啊。” 荣音摇了摇头,捏了捏眉心,气得她脑袋壳疼。 雷震打着方向盘,刚拐进一条巷道,就踩了下急刹车,车子猛地一顿。 荣音下意识地扶住靠背,拧眉,“怎么了?” 抬起头来,就见前方出现了好几辆车,走下来不少人,手里都拿着枪,雷震刚摁开保险,就被人用枪抵住了脑袋。 后座的车门也被拉开了,来人对荣音道:“段夫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荣音回了下头,发现他们的车都被别住了,带来的人也都被包围了,对方摆出了极大的阵仗,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在这埋伏很久了。 反抗已经没用了,只能乖乖跟他们走。 坐在车里,荣音猜测着对方是老袁派来的还是老宋派来的,车子一路往南京的方向开去,她心里就有数了。 看来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 荣音讽刺地笑了下,也懒得与对方扯皮,闭上眼睛,直接靠在后座上,准备睡一觉。 这两天殚精竭虑的,还要抵挡段寒霆的糖衣炮弹,确实累了。 坐在后面的黑衣人见荣音闭着眼睛,本来以为她在闭目养神,可后来听见了她微微的鼾声,才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 那人瞪大眼睛,满脸收到冲击的模样。 他们干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大身份的人也上过他们的车,可没有一个是不紧张的,还有的甚至都吓得出冷汗、尿裤子的,大有人在。 但他们还从来没遇到一上车就睡觉的,这心也太大了吧。 要不是出任务的时候他们局座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动手,不能将人吓着,他真想给这女人一个耳刮子,让她清醒清醒! 可局座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而且非但是局座,就连夫人也严令他们要对人客气一点。 荣音一路睡到了目的地,在人催促下,才懒洋洋睁开了眼睛,入目便对上了一张肃穆中不失温和的脸庞,“醒了?睡得可好?” 第526章 一场笑话 荣音下了车,对着人微微一笑,“王叔叔,好久不见。” 王立看着荣音淡定从容的神态,心中也是一愕,不禁生出几分欣赏,这气度跟她老爹一个样,真不愧是杜玉笙的种。 “没吓着吧?” 荣音摇了摇头,笑道:“我认出是王叔的人,就知道他们不会伤我,所以也没反抗。” 言外之意,是她在给他面子。 她带的人不少,要是真打起来,哪怕不会赢,双方也能撕个鱼死网破。 可以,但没必要。 王立看着荣音笑容之下藏着的锋芒,眼眸一沉,旋即又笑道:“都是自己人,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父亲还不得跟我拼命啊。” 荣音淡淡一笑。 王立朝她伸出胳膊,荣音稍顿,伸手挽上,触到雷震担心的目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跟上。 往里走,荣音听王立低声道:“夫人想见你,为的还是南北战事。” 荣音一听,眸底就沉了一瞬。 军统局的人一出面,她就知道肯定跟宋脱不了干系,现如今敢当街对她动手的,也没别人了,能指使王立亲自来接她的,除了委员长,只剩下宋夫人。 看来南北战事的情况依旧严峻,委员长翘不动段寒霆,便将心思落在她身上了,还派自家夫人出面。 荣音心中微哂,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和王立谈笑风生地往里走。 宋夫人在兰馨会所等着她,这是邓家大小姐,如今的金夫人开的会所,金家是财阀世家,家境殷实,富可敌国,与邓家联姻后更是强强联合。 荣音跟邓家的几位小姐都打过不少交道,深知她们为人,若是不触及利益,自然能够与你和和气气地称姐道妹,可一旦触犯利益,转瞬便会翻脸无情。 因此,即使是金兰姐妹会面,她也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兰馨会所装饰得极为奢华漂亮,原本就是提供给政商两界的大人物享乐的地方,自然是怎么华丽怎么来,只是这样的地方荣音在国外见过许多,也不觉稀奇,一脸从容地随着王立往里走,还上了电梯,一直抵达三楼,王立将她送到一个包厢门口,敲了敲门,颇为恭敬地道:“夫人,荣音小姐来了。” “请进。”一道清婉不失威严的声音传出来。 王立看了荣音一眼,用嘴型告诉她:“好好说。”这才推门,将她送了进去。 荣音迈步而入,扑面就闻到一股咖啡的香气,宋夫人正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煮着咖啡,姿态优雅,雍容华贵。 宋夫人平时就很注重保养,每天都要喝燕窝来补中益气,即便到了不惑的年纪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女人果真是到了任何时候都应该保持美丽。 “姐姐,煮的什么咖啡,好香啊。” 荣音笑容满面地走进去,好像真的是被宋夫人请来做客的一样,脸上没有一丝被当街劫持的怒容。 宋夫人深深地看她一眼,也抿出一个笑,“朋友从美国寄来的蓝山咖啡,一起喝一杯?” “好啊。”荣音点头,走过去,落落大方地在她对面盘腿坐下。 今日荣音没有穿旗袍,一身休闲打扮,驼色的大衣里,红色的衬衣搭配着白色的牛仔裤,长长的卷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辫,整个人说不出的年轻干练。 宋夫人默默在心里感叹:年轻真好啊。 室内温度很高,荣音便将大衣脱了下来,放在一旁,宋夫人给她倒了一杯咖啡。 荣音接过咖啡,道了声谢,捧着热腾腾的咖啡嗅了嗅香气,没着急喝,触到宋夫人看过来的目光,她道:“烫。” 宋夫人不由莞尔,问她,“要不要加糖?” “要。”荣音活像个小孩子,乖乖地把咖啡推过去,宋夫人用小镊子夹起一块方糖,放了进去,荣音用小勺搅了搅,这才端起来尝了一口。 热咖啡入喉,浓郁不浓郁暂且不说,喝得人身体暖烘烘的,说不出的舒服,她点点头,“咖啡很香。” 宋夫人淡淡一笑,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你刚从龙城过来?” 明知她明知故问,荣音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是。黄氏制药厂有一批药物被杨少帅扣下了,黄家大少爷求到了我这里,便陪他一起去瞧了瞧。” “见到诗雯了吗?” “见到了。” 想起邓诗雯那骄纵跋扈的模样,荣音淡淡道:“四小姐现在过得不错,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 以前荣音以为如果没有邓诗雯搞出来的破事,或许她和邓家的关系不会弄成今日这般如此尴尬的境地,可后来发生的种种让她明白,本就源于利益的关系,也只会趋向利益发展,不是所有人都会跟你真正交心的,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段寒霆和委员长是如此,她和宋夫人也是如此。 “诗雯打小被我们惯坏了,嫁进杨家,对她也是一种历练,一物降一物吧。” 宋夫人对自己的亲妹子了解得很是彻底,也不做太多评价,跟荣音闲扯了几句,便绕到了正事上。 “这次把你请过来,唐突了些,没吓着你吧?” 宋夫人看着荣音,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荣音不卑不亢地看着宋夫人,淡淡道:“姐姐想见我,妹妹没有不来的道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吩咐,能帮的我一定帮。” 她又在跟她打太极了,宋夫人的眼神暗了暗。 荣音可不好逮,这次将她弄过来可谓是费尽周章,不好在上海地界动手,因为杜家不让,也不好在龙城地界动手,怕牵连到杨家,只能在她回程的路上布下埋伏,还生怕她会动手反扑,前前后后花了宋夫人好长一段时间部署,最后还是王立主动出面,说他亲自派人去,荣音总会给他几分薄面。 宋夫人也知道,一旦她对荣音动了手,段寒霆那边肯定会收到消息,以他对荣音的感情,势必会来救她的。 可是荣音如果不配合他们,那这事怕是不好办了,不到万不得已,宋夫人也不想跟她撕破脸。 毕竟荣音身上牵扯了多方势力,便是投鼠忌器,她也不想轻易树敌。 宋夫人深深叹出一口气,“你这么聪明,又怎么会猜不到呢。如今中原战事形势如此严峻,双方僵持不下,战士们半年都盘桓在战场上不得回家,所到之处满目疮痍,我去过战场,看过他们,很是痛心。委员长想要尽快结束战事,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这仗再打下去,只会让外国的人看笑话,弄不好还会趁虚而入,那就糟糕了。则诚现如今率领奉军驻守关外,拥兵数十万,实力雄厚,他如果肯出面站在国民军这边,肯定能够逼退老袁,结束这场战事。” 荣音静静听着宋夫人说话,始终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想:打这内战,不就是为了争地盘么,如今弄成了一场笑话,谁的错? 直系和南京都想争取段寒霆的支持,这次他们在龙城见面,虽然段寒霆没怎么跟她讲战事,可她能看得出来他有心事,到了如今这个关头,如何抉择,不光是他一个人的事,还关系着整个奉军、东北三省,甚至会影响到全中国,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压力有多大,别人不知道,可她知道。 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她都知道,正因如此,她才不能连累他。 等宋夫人说完,荣音抬起头来,看着她,直截了当地问了句,“您想让我做什么?” 第527章 上天 段寒霆一众出发到了龙城机场,准备开回奉天。 “老师。” 段寒霆一身军装,迈入机场,士兵纷纷朝他敬礼,肃然起敬,是那种打从心底里的敬佩。 或许别的地方对段寒霆的评价都是褒贬不一,可是在飞机降临的地方,段寒霆在他们看来就是神一样的人物,他在天空翱翔的姿态,实在是太绝了! 作为中国第一支空军的创立者,段寒霆可谓是空军战士们心目中的大英雄,也可以这么说,全国百分之八十的航空学员和飞行员,都是从奉天的空军建设基地走出来的,还有很多是亲自接受过段寒霆教导和培养的,但凡近距离接触过段寒霆的人,都会被他身上的气度和过硬的专业素质折服,心向往之。 龙城这个机场,还是段寒霆派人过来帮忙建立的,空军队伍也是从奉天学出来,被杨汉宸高薪聘过来的,大多都是段寒霆的学生。 段寒霆看到自己的学生,严肃的面容也带上一丝温和,走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上去溜一圈,让我瞧瞧你们现在的水平。” “是!” 老师一来就要考试,被点名的士兵心中一紧,同时还有些小兴奋,毕竟能够被老师亲自指导可是千载难逢、百年难遇的机会。 士兵们麻溜地上了飞机,大鸟似的冲上云霄,站在地下的士兵看着兴奋不已,手放在嘴里吹着口哨,鼓掌欢呼着。 段寒霆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剑眉微微蹙了下,直到飞机重新降落于地,他脸上也没有丝毫笑容。 从机舱下来的士兵被兄弟们围了上去,各种起哄,喧闹了半天。 直到感受到老师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吵嚷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戛然而止,然后一个个的觑着段寒霆的脸色,不约而同站直了身体,挺直了脊背。 空气一瞬间变得静默下来,只有呼呼的冷风嗖嗖地刮着,感觉是从段寒霆身上刮出来的似的。 士兵们的小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了一阵。 “闹够了?” 段寒霆一张口,声音就好像淬了冰的碎碴子,听得士兵们心中都是一沉,不由挺了挺脊背,战战兢兢地平视前方,都不敢去看他。 “觉得开的不错?要上天了是不是?” 段寒霆面无表情,音色冷冷清清,可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大铁锤似的凿在众人心上,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其实这些士兵的年纪比段寒霆小不了多少,有的甚至比他还年长,但气势这个东西可不是人人都有,段寒霆的不怒自威,他们一早就领教过。 空气又静寂一秒,然后段寒霆缓缓说出一句,“是开的还不错。” “……” 士兵们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听觉出了问题,错愕地看着段寒霆,直到看到他脸上舒展开的笑容,一个个才知道他是在吓唬他们。 “老师!”士兵们纷纷朝段寒霆围过去,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的心情跌宕起伏的,比方才飞上天还要刺激。 吓尿了都快! 段寒霆难得调皮,也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有出息,心中自然觉得骄傲。 “好了,别闹了。” 段寒霆由着他们闹了半天,才对他们刚才的飞行做出了一番评价和指导,寥寥几句话,便恰好说在点上,听得学员频频点头,虚心受教。 他拍着一个飞行员的肩膀,问他,“现在能转吗?” 飞行员点点头,却有些羞赧地挠挠头,“能转……一圈半。” 众人纷纷笑起来。 段寒霆却不露笑容,“比以前进步了很多,但还不够。我给你们看过日本空军飞行的录像,他们最差的飞行员也能转至少两圈,咱们能比他们差吗?” 众人齐齐站直身子,异口同声地道:“不能!” 段寒霆神情肃穆,从士兵手里接过头盔,给自己扣上,朝一架战斗机走了过去,检查了一番设备,便关上了舱门,士兵们见状,纷纷瞪大了眼睛。 老师要亲自给他们演示一番了! 段寒霆稳稳当当地将飞机开了起来,直冲云霄,速度之快令士兵们不由张大了嘴巴,“哇——” 住在附近的居民看着这一幕,老人家眯着眼睛,喃喃道:“这是哪来的大鸟啊?” 年轻人则兴高采烈地喊起来,“飞机!是飞机!飞机上天了!” 段寒霆在机舱里稳稳地滑动着手柄,唇角微微上扬,直接操纵着飞机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跟孙悟空翻筋斗云似的,看得众人热血沸腾。 不愧是老师,就是牛掰! 飞机稳稳落在地面上,士兵们只觉得心脏都已经不在自己身体里了,早就随着段寒霆飞上了天。 机舱门打开,段寒霆走了下来,摘下了头盔,正准备再教学生们几招,阿力就急急地冲他走过来,面露焦色,“司令!” 他走上前去,对段寒霆附耳说了几句,段寒霆脸色倏然一沉。 …… 兰馨会所里,荣音和宋夫人还在继续攀谈着。 宋夫人诧异地看着荣音,神情微讶,“你愿意帮我们劝说段寒霆?” 荣音点了点头,却是叹了口气,“如果是我能够帮上的忙,我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只是段家的规矩,一向是后宫不得干政,军政方面的事情都是男人做主,女人从来不管,做段夫人的时候是如此,如今我已经不是段夫人了,说话自然更加没有分量了。只怕会辜负了姐姐和委员长的期望。” “这是怎么话说的?” 宋夫人神情顿时漫上笑容,“你和则诚之间的感情,我了解得很,那是藕断丝连。他心里放不下你,我知道。他要是真不在乎你,又怎么会扣下黄家的货,去为难人家黄少爷,甚至在这种关头还千里迢迢地从奉天赶到龙城呢,他费尽周章,就是想要见你一面,也不乐意将你拱手让给那个黄家大少爷。”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对她和段寒霆之间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荣音心中一沉,她就知道宋夫人一直派人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之前在天津,他们就派军统局的人监听了家里的电话,现在她人都到了上海,他们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她。 果然,退一步不会海阔天空,只会让人更加蹬鼻子上脸! 荣音皮笑肉不笑了一下,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缓了片刻,才努力管理住了几乎要失控的表情。 她唇角挑起一记轻哂,凉凉道:“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失去了就知道珍惜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他能够抛弃我一次,就能够抛弃我第二次,我为什么要给他第二次机会呢?未来那么长,我想要的,是能够与我风雨同行,白头偕老的丈夫,如果没有,那我就一个人走,也挺好的。” 宋夫人听着她的话,摇了摇头,“你啊,太过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了。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情啊爱啊,那种东西从古至今被吹嘘的太过,好像人没有爱情就活不了了似的。我以前,也正儿八经交过一个男朋友,他很英俊,很浪漫,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一度我也动过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念头。可是后来呢?宋先生看上了我,想与邓家联姻,为了拆散我们,他对我男朋友提出补偿,不光给他封了个官,还给了他一大笔钱,然后他欢欢喜喜地接受了,抛弃了我。” 荣音怔怔地看着宋夫人,她一直都知道宋、邓两家是政-治联姻,却并不知道宋夫人在跟宋委员长之前,还跟别人有过一段情。 如今,听她以如此戏谑的口吻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可当初她受了多重的伤,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 第528章 最后一封信 看着荣音错愕中有些心疼的表情,宋夫人倒是云淡风轻得很。 给荣音再续上一杯热咖啡,宋夫人淡淡笑道:“无妨,用不着为我感到惋惜,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婚姻和爱情是两回事,爱情只需要激情、快乐就好,可激情是短暂的,快乐也是短暂的,哪怕再爱一个人,也经不过现实的考验,生活的毒打。可婚姻不是这样,它是建立在两个人的共同利益之上,甚至两个家庭的共同利益之上,为了相同的目标而并驾齐驱、齐头并进。我和宋先生,有着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标,这是我们能够过得长久的基础和原则。” 她看着荣音,脸上露出慈善的笑容,“同样,你和则诚也是如此。说实话,以前我一直觉得你和段寒霆从小的成长环境不一样,走在一起可能只是一时看错了眼,未必能够长久地生活在一起,所以诗雯去奉天做则诚的秘书,是我乐见其成的,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用我多说了。她的一念之差,也酿造了苦果。但也是由此,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你。渐渐的,我才恍然明白过来,你不是一般的女人,也从来不是段寒霆的附属品,这才是我真正开始欣赏你的时候。” 荣音听了宋夫人的夸奖,只是苦笑一声。 他们的一念之差,给她带来了却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也间接导致了她和段寒霆离婚的悲剧。 但她知道,她怪不了别人,一切都是他们不够成熟,也不够信任彼此。 “阿音,你要相信,没有人比你更加适合做段寒霆的妻子,也没有人能够胜任得了。” 宋夫人说到这里,神情突然变得正色起来,“我知道,慕容五小姐还待在奉天,我已经给她选了一个去处,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安排她出国,让她接受最好的治疗和照顾,这样你能安心,则诚也不必再为此事伤脑筋。不是姐姐说你,慕容妍算个什么,你想让她消失,方法有千万种,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荣音眉睫微微一颤,抿了下唇。 她确实介意慕容妍的存在,虽然她不想承认这一点,可是她必须遵从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即便她知道,她和段寒霆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慕容妍只是一个辅因,还不是主因,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可以容许慕容妍待在段寒霆身边,成为他放不下的一个对象,哪怕他不爱她,只是惦记着她,那也不行! 女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就是这么可怕,荣音不想成为那样丑陋的人,所以无论段寒霆如何央求她,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她回到他身边,她都咬死了不肯松口,就是因为她不能回奉天,因为在这种时候,她回到奉天,她和慕容妍势必会被世人认为是二女共侍一夫,一大一小,一个养在家里,一个养在外面。 哪怕她是当家主母,哪怕她是大房,可是只要想到外面还有一个公认的外室,段寒霆的小老婆,她就觉得头皮发麻,完全接受不了! 宋夫人见荣音还是不肯松口,只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她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一个信封,朝荣音推了过去。 荣音看着信封上面,段寒霆的署名,心不由一震,愣愣地看着宋夫人,“这是?” 宋夫人也不瞒她,直接道:“这是我们截获的段寒霆写给你的家信,这封信是月初从奉天寄的,到现在也应该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了。” 荣音心重重一沉,难怪她一直都没有等到段寒霆的回信,原来是被他们盗取了!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荣音情绪一下子没绷住,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宋夫人开口致歉,可语气中并没有听出太多歉意,因为她紧接着又道:“还有更抱歉的,这封信我们已经打开看过了。我想,你也应该看一下。” 荣音脸色整个沉下来,周身都翻涌着惊涛骇浪,如果眼前之人不是宋夫人,她可能早就掀桌子跟对方翻脸了! 可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所以她还需要忍耐。 荣音的手紧紧攥着信封,手背青筋暴起,沉沉凝视了宋夫人半响,才缓过胸腔的那股浊气,让自己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些,按压住了脾气。 她抖着手,打开了信封,却是从中掉出了两封信。 荣音再次诧异地朝宋夫人看过去,宋夫人见状,解释道:“确实只有一封,不过两封信是叠起来放在同一个信封里的,我们截获之时就是如此。” 看着荣音满满不信任的眼神,宋夫人补充一句,“我没有必要骗你。无妨,你先看看信吧。” 荣音心里怀着十二万分的警惕,都不禁怀疑这信极有可能是他们伪造的,不过一打开信纸,那上面的字迹和墨水,一看就是段寒霆惯用的牌子,也确实是他的字迹,旁人即使模仿,也模仿不了这么像……扑面而来的熟悉语气,让她的警惕心渐渐消掉了,开始旁若无人地读起信笺,生怕他写了什么不该写的。 万幸,段寒霆从来没有在家信上与她商讨军政要事的习惯,可能他也怕被别人截获,窃取机密信息,所以他写给她的信一般都是闲话家常,介绍妈妈们的身体情况,也介绍家中弟弟妹妹的一些近况,还说到小六现在上了大学,交了个男朋友,他说想看看,小丫头还不让看,说什么“恋爱自由”,语气酸溜溜的,尽显一个长兄对妹妹的关心和爱护,还说到小七长得很快,天天盼着她和慈儿能够赶紧回去,小家伙性子不像爹也不想他,更像大哥,段沉渊。 提到段沉渊,荣音感觉到他的笔锋一顿,连带着荣音的心情也跟着沉甸甸的。 她是亲眼看着段沉渊走的,临死之前,段沉渊跟她说了许多,后来她都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段寒霆,段寒霆也告诉过她,如果没有发生小时候那件事,或许大哥后来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他和段沉渊之间也不会变得只能存活一个,他用自己的一生来治愈自己的童年,最后也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可悲又可怜。 荣音在心里暗叹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那厮的话锋忽然又转到慈儿身上,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慈儿是不是又长高了?你有没有教她叫爸爸,或者‘daddy’啊?她现在的性格长得像谁,是不是更加随我?你有没有让她学写字或者画画啊?” 真够操心的。 荣音忍不住发出一声哼笑,突然意识到宋夫人还在看着她,抬起头来,触到宋夫人戏谑的目光,她又忍不住低下了头。 这封信看完了,荣音又打开了另外一封信,可是映入眼帘的几行字,就让她的心咯噔一下,眉头倏然蹙了起来,拧成了一团。 只见上面写着—— “音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有没有想我?我很想你……” 荣音瞳孔骤然一缩,握着信纸的手一紧,揣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继续看下去,可每一行的字,看在她眼里都是莫大的震惊和震动。 直到最后,看到“绝笔信”这三个字,荣音盈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收不住,哗哗地流下来。 这是……段寒霆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日期却是几个月前。 她握着信纸,狐疑地看着宋夫人,“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封信?” 宋夫人摇了摇头,说实话,他们也不知道,原以为是段寒霆为了蒙蔽他们混淆视听地备了两封信,可读完之后发现并非如此,他好像在几个月前就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才给荣音写了一封诀别信,而那个时候,正好是军统局下达暗杀令的时候,不久后,段寒霆就跟慕容妍闹得沸沸扬扬,也跟荣音离婚了。 当时只道他薄情寡义,现在想来,才知道他是爱荣音爱得太深了,不惜绑上另外一个女人来为她挡子弹。 一个男人,究竟有多爱一个女人,才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第529章 寄予爱妻 “音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有没有想我?我很想你。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难过的一天,当你抱着慈儿上车,离开我的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当真的面对你,见你那么伤心的样子,听你亲口说出‘离婚’二字,我还是险些承受不住,因为我知道,我是真的伤到你了,才会让你离开我离开的那么决绝。 你是个刚强的女人,一直都是,比起你,我脆弱得不堪一击。 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相信爱情,更不信我段寒霆有一天还能坠入爱河;可遇见你之后,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没有一点点防备。 我们的相遇,是一场逃亡,一场狼狈的邂逅。还记得当时我被颖军的人追杀,逃到了你的船厢,那时的你还是个扎着麻花辫,穿着粗布衣服,小丫鬟打扮的女孩,可你看着我的那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眸。或许就是那一眼,你就掉进了我的心缝里,不知不觉,就忘不掉了。 缘分的是,很快我们就迎来了第二次见面,只是这一次,我比初见你时更狼狈,因为我是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的病人,而你是拿着手术刀掌握生杀大权的大夫。此时的你,光芒万丈,眉眼间的从容和镇定与初见之时极为不同,几乎判若两人,那时候我就在想:呵,小丫头还有两副面孔呢。 后来我才通过陆子易的口了解到你,知道你是在如何恶劣的环境下生长起来的荆棘之花,那时候,我就开始心疼你了。 说来也怪,这世人可怜的人儿千千万,却只有你一个能勾起我心底的怜惜之情,不然我都要以为,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我是个军人,从小见惯暴力、血腥、杀戮,有些东西看多了,就麻木了。 比如说争权夺利,比如说自相残杀。 我是最厌恶打仗的一个人,小时候觉得打仗很好玩,因为喜欢刀,喜欢枪,后来就觉得不好玩了,因为天天打来打去都是在跟父亲的一些兄弟们打,昨日还在一起喝酒吃肉,称兄道弟的一班人,转头就成了敌人,就为了争那一亩三分地,何必呢?我反抗过,甚至急赤白脸地跟父亲吵过,可是换来的总是他的一顿鞭子,或者一番劈头盖脸的痛骂,他骂我是孬种,连仗都不敢打,以后还能做什么?我不是不敢打,我只是不想无缘无故地杀人,或者被人杀。 音音,不怕你笑话,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寻自己活着的意义和价值,我真心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因为我是一个没什么价值的人。 你是医生,救死扶伤了那么多人,这是多大的功德,可我手上沾满鲜血,冤魂无数,你嫁给我,再大的功绩恐怕也得叫我祸祸了,所以后来你选择了弃医从商,其实我打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因为我想啊,咱们是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的,不能我入地狱,你上天堂啊。可音音啊,我怎么舍得让你陪我下地狱呢? 我这短暂的一生,其实真的什么也没有做,于家族,于国家,于世界都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我的女人是荣音。 可是我还是把你从我的世界推了出去,我们离婚了,从此以后你的姓名之前再也没有我的姓氏了。 一想到这,我就抓心挠肝地疼,恨不得丢下一切,立即把你抓回来,让你永远也不要离开我,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只有离开我,你才能安全。 你肯定恨死我了吧,说好不离不弃,我却做了逃兵。 其实从你提出离婚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再也看不到你眼睛里的光了,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死了,这对我来说,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我宁愿你恨我,恨我一辈子,这样至少你不会忘记我。 我也就这么点奢望了。 音音,遇见你,爱上你,和你一起生了慈儿,是我这一生最美的时光,也是最大的价值。是我对不住你们,亏欠你们太多,无论是你,还是慈儿。 你们是我的命啊,不,比我的命更加珍贵,我多么希望,能够把你们娘俩捧在手心上,含在嘴巴里,不让你们受到一丁点伤害,看得牢牢的。 有没有机会从头来过啊? 让我再活一回,好好地活一回,这一回,我一定要同你白头偕老,哪怕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我们一家人也永远不要再分开了。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把我们的慈儿养大成人,让她永远不要忘记,她的亲生父亲很爱她,像爱她母亲一样爱她。 别了,我的爱人。 我的爱妻。 我的音音。 愿永远安康开心快乐” 看完信的荣音,早已是泪流满面。 这封遗书,是她跟他提出离婚,带着慈儿彻底从段家搬走的那天,他写下来的,原来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抱了必死的人,以为自己活不了了。 不光是因为暗杀令,更因为当时的形势,他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跟她离婚,将她和慈儿送走,都是为了不牵连她们。 荣音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下来,她缓了好久的情绪,却迟迟没能平复下来。 宋夫人也不打扰她,由着她慢慢平复情绪,因为那天在底下人将这封信截获下来,拿给她看的时候,她看到这封遗书,整个人就震了一下。 按理说段寒霆不会不知道他们在派人盯着他和荣音,他们之间的每一封信都会先被他们截获掉,查看后才会继续送到他们手里,他应该也料想到这一点,所以一直没有在信上写什么机密要闻,都是一些家长里短,更不可能会把遗书这种东西夹进信封里,所以刚看到信的时候,她都怀疑信会不会是伪造的。 派检测科的人检测了两遍,才确认无误,信确实是段寒霆亲笔书写,而且从上面的字迹和纸张的新旧程度来看,这封遗书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宋夫人由此就很纳闷了,好端端的,段寒霆为什么要给荣音写下一封诀别信呢?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确定是段寒霆亲笔书写后,宋夫人又将遗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再次被震了一下。 这一次,为的不是遗书本身,而是段寒霆对荣音的深情。 看完之后,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荣音对于段寒霆来说分量究竟有多重,他真的是爱惨了她啊。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男人会爱一个女人爱得如同生命那般宝贝,甚至比自己的生命更宝贝,可想而知,失去她,对他来说又是怎样的痛苦。 宋夫人在心里暗叹一声,这么好的一对佳偶,连她都不忍心拆散了,多可惜啊。 “他是真心地爱你,跟你离婚,想来他的肠子估计都要悔青了,不然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腆着脸一次次地去找你呢?” 宋夫人开始劝,“女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不容易,更难得的是你也爱他,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就不能够原谅他,再试一次呢。”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窗外传来极大的噪声,好像要把屋顶震翻似的,与此同时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 警卫员来报,“夫人,段司令率了一队飞机过来了,要我们把荣女士完好无损地交出去,不然他们就要往下扔炸-弹!” 第530章 以为他好欺负 一阵阵的嗡鸣传来,宋夫人和荣音偏过头看向窗外,便见几架飞机俯冲而来,声势浩大! 这样壮观的场面,别说普通百姓,就连宋夫人也是头一回见。 她又是感叹又是无奈,“难怪先生说这世上容不下一个段寒霆,他的本事,若不压住,迟早是要上天的。” 荣音没有听见宋夫人的话,她满心满眼都被这封遗书牢牢地栓住了,以至于心脏还在发颤,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更没有办法思考。 直到有人再次急匆匆地进来禀告了什么,宋夫人神色一变,沉声道:“把段司令请进来,不许动手!” 说到动手,荣音眉睫一抬,神情也是一紧。 如果真的打起来可就糟了…… 宋夫人拢着披肩站起身,看着荣音,淡淡笑道:“走吧,你再不露面,他非带人将我这儿拆了不可。” 荣音也撑着茶几站起来,刚要随宋夫人往外走,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劲风震在了原地,因为段寒霆大步流星地破门而入,直接冲了进来! 他面带焦急,整个人绷成一根弦,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意,比外面数九寒天的冰天雪地还要冷上三分。 直到看见荣音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他才略略松了口气,下一刻眼圈却是红了,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将荣音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他抱得很紧很紧,几乎要将荣音嵌入自己的骨肉里,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如此! 荣音被他抱得喘不动气,可一颗悬着的心此时此刻也终于落了地。 她闭上眼睛,任由盈满了眼眶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落下,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也覆上了段寒霆的脊背。 当她抱住他的那一刻,段寒霆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感受错了。 音音怎么可能会抱他呢? 荣音不光抱住了他,还伸手在他的脊背上拍了拍,就好像从前,每次他打完仗回来,抱着她不撒手,她都会这样拍拍他,然后轻声安慰,“好了好了。” “好了好了,还有人在呢。” 他再不将她放开,荣音觉得自己都要被勒死了。 段寒霆很听话地松开了她,荣音这才得以长长地舒了口气,抬眸看向他,便对上他幽黑发亮的眼睛,心脏不禁又是一颤。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荣音其实都没怎么与段寒霆对视过,起初是因为生气、愤恨,觉得自己瞎了眼,怎么会嫁给这么一个始乱终弃的混蛋,后来知道真相,尤其是在他想要挽回她,又对她穷追不舍的时候,她并不太敢看他了,因为她怕她会心软,怕她会被他的眼神撼动,继而重蹈覆辙。 可是现在,当她看到段寒霆这一双饱含着担心、忧虑、关切、懊恼的眼神之时,她忽然在内心与自己和解了,也不再去纠结什么“重蹈覆辙”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生命太过短暂,如果段寒霆真的离开了她,那么她的一生或许只能在回忆中度过了。 和段寒霆在一起的岁月,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光,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如此。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放下他呢? 段寒霆摸着荣音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身子,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声音还有些发紧,“没事吧?” 荣音摇摇头,微微一笑,“我没事。夫人找我来聊个天而已,别紧张。” 至于聊的是什么天,不用挑明,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大家心知肚明。 段寒霆转向宋夫人时,脸上的表情就很是有些难看了,他板着脸,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客气与尊重,“夫人,你答应过我不碰音音,怎可食言?” 荣音秀眉微微一蹙,还未来得及深思,便听见宋夫人笑道:“我没有碰她啊,哪里食言了。阿音是我妹子,我请妹子过来聊个天,瞧给你紧张的。” 段寒霆眼眸冷沉,半点跟她玩笑的意思也没有,语气硬邦邦道:“既然天聊完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带她走了?” 宋夫人拢了拢披肩,依旧是端着一副笑容,“急什么。咱们也许久未见了,坐下来,喝个咖啡,聊会儿天再走也不迟。” 段寒霆真想冲她咆哮:谁想跟你聊天!老子才不奉陪! 可是既然已经闯入了人家地盘,便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他垂眸朝荣音看了一眼,荣音给了他一记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 段寒霆心倏然注入了一股暖流,因为荣音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满富深情的眼神看过他了,甚至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难道音音原谅他了?她们刚才都聊了些什么? 段寒霆揣着满腹疑虑,随着荣音往茶几旁走去,待要落座,一眼就瞥到了茶几上摊开的几页纸,而不管是纸张,还是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这不是他写给荣音的信吗,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 段寒霆狙击手标配版锐利的眼眸迅速地扫过信上的几行字,浑身一震,瞳孔也为之一缩。 是他写给荣音的诀别信! 他不由顿在了原地,足足愣怔半响,才矮身将信从茶几上捡起来,握在手心里看,这上面的每一行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是他亲笔书写。 至今,他还牢牢地记得当日写下这封诀别信时,他内心的懊悔和痛苦,那种痛几乎要将他撕碎。 然而现在,他更痛苦。 因为他虽然活下来了,却失去了他最爱的女人,为了保护荣音和慈儿,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才出此下策,结果却是大错特错。 而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段寒霆抬起头来看着宋夫人,已经是掩盖不住的怒气,声音更是寒戾,“我写给荣音的信,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他知道是被他们截获了,而他问的就是这个! 我写给自己女人的信,你们他妈凭什么给我半路拦截? 还有,这封诀别信明明锁在自己的抽屉里,没有叠进信封当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难道说段公馆也已经混入了南京这边的细作? 段寒霆眯了眯眼睛,便听宋夫人道:“抱歉,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你肯跟我们合作,我们怎么也不可能出此下策。” “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 段寒霆冷冷一笑,嘲弄道:“我为什么退出关外,原因早就跟你们说的一清二楚,是你们不同意与我合作,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既然道不同便不相为谋,又何必合作?能否合作是一回事,但你们私下截获我的信,还派人劫持了我的妻子,这就是要踩我段寒霆的脸了。我的脸虽不值钱,却还没到可以任人踩的地步。还是你们真的觉得我段寒霆软弱可欺,可以任人捏扁搓圆?” 宋夫人见段寒霆果然恼了,也不由正色起来,郑重道:“则诚,你误会了,无论是我还是宋先生,我们都没有要欺负你的意思,更不想与你为敌。往公里说,东北易帜后,奉天归南京管,咱们属于一家人;往私里说,荣音是我干妹妹,你和宋先生又是结义兄弟,咱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很亲近才是啊。” 段寒霆冷冷地瞧着宋夫人,脸上都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曾几何时,他也以为宋于他而言是良师益友,毕竟宋是梁公的亲传弟子,可后来才发现,宋和梁公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而他差点走岔了路。 “夫人说笑了,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咱们是两家人。” 第531章 第三方 段寒霆简短两句话,就跟他们划清了界限,摆明了不想同他们合作。 宋夫人的脸色有点发青。 她怕的就是段寒霆不肯合作,所以才出此下策将荣音“请”了过来,不然恐怕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这几个月来她不知找了多少人从中斡旋,想要与他见上一面,都吃了闭门羹。 还是荣音有面子,能够让他主动过来见她,甚至不惜闯进他们的大本营。 人好不容易来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宋夫人忍下一口浊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回归平整,温文地冲段寒霆笑道:“则诚,稍安勿躁。来都来了,不如听听我的想法。我今日,可是想要扮一次红娘,把你二人再撮合成对。” 段寒霆眉峰挑了挑。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虽然对宋委员长颇多意见,可对宋夫人还是蛮尊重的,也不愿意随便下她的面子,再加上荣音方才对他的态度确实不一样了,难不成她对荣音说了什么? 思量间,荣音在他手上轻轻捏了捏,段寒霆偏过头去看着荣音,在她的示意下过去落了座。 一壶浓香的咖啡煮上,宋夫人边摆弄着器具,边淡淡问道:“你们刚从龙城离开,也见到诗雯和汉宸了,依你们所见,他们夫妻二人过得如何?” 她询问的目光朝荣音看过去,又往段寒霆脸上略略扫了一眼。 段寒霆抿唇不语,在他看来,邓诗雯那样的骄纵大小姐落到谁家都是个祸害,但凡可以,他都不会让自己的好兄弟娶邓家的女儿,可是杨家家门森严,邓诗雯也被迫收敛了三分脾性。 所以…… 荣音说出了段寒霆的心声,“一物降一物。我瞧着他们夫妻二人相处得蛮好。” 段寒霆偏头看了荣音一眼。 而他们,又何尝不是一物降一物? 宋夫人将段寒霆看着荣音的眼神尽收眼底,微微一笑,“是啊,可不就是一物降一物,杨家除了规矩多了些,别处确实没有可令人指摘的地方,小四也是满意得很。汉宸为人刚直,却也是个会疼人的,对诗雯很好,她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好归宿,以后也不会再骚扰你们了。” 旧事重提,荣音这里只有敷衍一笑,勉强至极。 邓诗雯倒是找到了一个好归宿,可她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是永远也没有办法抹去的,但在宋夫人看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或许心里还在后悔,如果当初他们能够助推一波,真的让邓诗雯得了逞,那么现在邓家和段家就是姻亲关系,跟宋家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恐怕就不会有今日这般的局面了。 宋夫人继续道:“说真的,因为此事,我心里头一直对你有歉疚。将心比心,哪个女人愿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呢?诗雯的事,当时也是一念之差,幸好没有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这件事现在已经过去了,往后也不会再提。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与我心存芥蒂。” 她举起咖啡杯,跟荣音,也跟段寒霆致歉。 出于礼貌,段寒霆和荣音也齐齐举起咖啡杯,共抿一口,以示此事已经揭过去了,再不会提。 放下咖啡杯,宋夫人端详着他们,笑眯眯道:“人家都说两口子在一起待久了会有夫妻相,我没觉得我和宋先生之间有什么相同,可如今瞧着你们两个,容貌神态可是越来越相像了。” 荣音和段寒霆不约而同看向对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自己。 相不相像荣音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如今两个人眼里又有了彼此,有了亮光。 她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这个男人了,承认她对他的爱并没有消失。 当她感受到他遗书中深深的悔意和对她和慈儿的担心、牵挂之时,她的心就软了,或许她一直以来最害怕的就是段寒霆移情别恋,不再爱她,所以她一直都在逃避,不愿意去面对他,可现在得知他还如此深切地爱着她的时候,她仅存的理智终究还是被情感给打败了。 到头来,她还是一介凡夫俗子,还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女人罢了。 段寒霆看到了荣音眼睛里的光,只觉得心脏颤了两颤。 若说方才他还心存疑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感觉,眼下却是确认无疑,她终于肯正眼瞧他了,也愿意对他释放情感了,不再是那般冷冰冰的模样,好像怎么捂都捂不热似的。 这一切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因为宋夫人的话,因为他率领机队来救她,还是因为……他的诀别信? 不管因为什么,她的眼睛里有了光,他的世界也变得明亮了。 这二人对望着彼此,依旧沉默,可两个人的手却是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相扣。 宋夫人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了。 早知道这封诀别信对荣音的冲击会这么大,或许她该早点将它拿给荣音看才是。 “好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从前经历了什么,彼此的情意还是在的,更何况你们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儿,忍心让她从小就与父母分离吗?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相信经此一事,你们也都成长了很多,也更加明白了婚姻的意义和价值,肯定也会更加珍惜彼此,对吗?” 荣音收回看向段寒霆的目光,视线落在宋夫人脸上,淡淡道:“夫人今日真是来当说客的?” 宋夫人笑道:“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再续前缘。则诚也是,男人出门在外打拼事业,家里头怎能没有一个女主人坐镇呢?更何况阿音也不止是你的贤内助,于事业上对你的助力也是不可忽视的,你承不承认,你军功章上的一半功劳,都是荣音的。” 段寒霆握着荣音的手,回答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那是自然。” “你承认就好。” 宋夫人脸上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继而变得正色起来,“在你来之前,我和阿音已经聊过了。如今南北战事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这仗再打下去,除了内耗,一点用处也没有。我想要你作为第三方介入,并不是为了进一步挑起战乱,而是为了能够尽快结束战乱,直系军早已经是强弩之势,便是他们联合颖军,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宋先生的脾气你应该清楚,他现在已经没有耐心再跟老袁和老汪他们干耗了,如果你不肯介入,那么他就要请外国的军队介入了。而我的想法是,咱们内部的矛盾说到底也是自己人闹不和,如何也不能让外人随意插进来,那样性质就变了,咱们总不能让外国人平白看了笑话去吧。” 段寒霆眯了眯眼眸,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宋居然还想让外国军队干涉他们国人的内乱,简直是脑子有泡! 他嘴唇轻动,就要忍不住口吐芬芳了,被荣音紧紧捏了一下手,才将即将出口的脏话咽回去。 荣音面对宋夫人,沉声道:“咱们中国人的家事,自然容不得外人插手。则诚,你说呢?” 她看向段寒霆,并没有刻意使眼色,但她知道段寒霆懂她的意思。 或者说,她懂他心中的想法。 段寒霆沉默了片刻,对宋夫人道:“阿音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仗打到这份上,再打下去,确实只会成为一场笑话,也是时候喊停了。烦请您转告宋先生,则诚愿意作为第三方调停这场战事,但也仅限于第三方。我还是那句话,奉军不打内战,段寒霆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