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爱你》 第一章 《我一直都爱你》 文/梦筱二 十月,已经入秋了。 奚嘉靠在窗边,大雨瓢泼,天地连成了一片。 “嘉嘉,把药趁热喝了。” 奚嘉回头,“奶奶,您歇着,我自己来就行。” “你们年轻人,哪会熬药。”阿婆把碗搁在桌边,扶着桌子顺势坐下来。 奚嘉手里头还拿着书,已经看了不少页。 夹上书签,她将书顺手放在藤椅上。 才几十秒的工夫,屋子里都是一股中草药味。 “这有白糖,喝完了吃两口就不苦了。”阿婆打开了玻璃瓶糖罐,还备了一把小勺子。 奚嘉第一次喝中药,她捏着鼻子一口气闷下去。 不苦是假的,倒也没想象中那样难以下咽。 最近几个月,她头疼的厉害,记忆力也下降,国内外凡是稍有名气的医院都看了,查不出任何原因。 爸爸的秘书老梁说,要不就去他老家试试中医,老这么疼着也不是办法。 山里的各种草药,用山里的水熬。 兴许就管用了。 就算治不了本,能缓解一下疼痛也好。 她放下手头所有工作,昨天下午到了这里。 阿婆是梁叔叔的母亲,住在山上,景区内。 方圆百公里都是绵延不断的大山,景色宜人。 山上生活不怎么便利,不过也零零散散住了几十户人家。 到底是没捱住苦味,奚嘉舀了一勺白糖放嘴里,咬下去时,沙沙的、咯吱咯吱响,甜的齁嗓子。 “奶奶,这雨什么时候能停?今天上山的游客不是没法看景了吗?”她特意找话题,跟阿婆闲聊。 阿婆一边把糖罐子瓶盖拧紧,一边跟她说着,“不碍事,没啥影响,这雨顶多一个多钟头就停了。” “这么快?” “跟你们城里的雨不一样,我们山上一年有两百多天都在下雨,说下就下,下一会儿也就停了。” 阿婆扶着桌沿,慢慢站起来,“我做针线活去了,你要是累,就躺着歇歇。” 奚嘉浅笑,“不累。” 头疼,也睡不着。 阿婆的背已佝偻,步履蹒跚,拄着拐杖,走出了堂屋。 奚嘉很久才收回视线,坐回窗边接着看书。 真如阿婆所言,一个多钟头后,雨势渐小。 慢慢地,也就停了。 云层渐渐散开,依稀能看到太阳的形状,雨后的空气里泛着泥土的清新。 奚嘉放下书,站在走廊上往山下看。 山林间一片苍翠,云雾缭绕,还能听到潺潺流水声。 房檐在往下滴水,她用掌心接着,沁人心脾的凉。 手机响了,大山里,音乐都变得格外清脆。 是闺蜜叶秋。 “半天都没等到你电话。”叶秋关心道:“怎么样?那边还住得惯?” “挺好,景美、空气新鲜,这会儿在下雨。”奚嘉问:“今天没拍戏?” “刚收工。” 叶秋是个十九线小演员,基本演什么,什么扑。 就算是大IP,有顶级流量的男女主在那撑着,只要她客串,依旧是扑的妈都不认识。 晚上还有个晚宴,叶秋正在赶去的路上,趁着这空档跟奚嘉煲个电话粥。 “下雨不是没法出去转转了?待在屋里多无聊。” “还行,在看岳老先生的书。” “你不是都看了好几遍了?” “这回不一样。” 岳老先生当初创作的背景,就是在大山里,书里的一些片段,只有经历了才能领悟透。 这本长篇小说当年获奖无数,如今也是经典。 以前她读不出那个味,现在才能领略一二。 说起岳老先生的这本书,叶秋今天在剧组倒是听到了一些消息。 “有几家影视公司想把这部作品影视化,不过岳老先生身体不适,一直没谈妥,后续不知道怎么样。” “要是真有机会改编,嘉嘉,你到时争取参加编剧。” 奚嘉已经掬了一捧水,手心盛不下了,慢慢淌了出来。 她回叶秋,“我倒是也想啊,但我这个三流编剧,谁敢用?” “你三流编剧,我十九线小演员,咱俩配的不要不要的。”叶秋嘻嘻哈哈的,岔开了话题,“对了,你在山里要待多久?” “不好说。”她问:“怎么了?” “有俩好消息。”说着,叶秋还特意顿了下。 奚嘉安静听着,屋檐的水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滴。 “星蓝影视公开征集优秀剧本,截止日期是这个月底,你打磨了快两年的剧本,不拿去试试?这机会可是难得,听说剧本入选,由周明谦操刀拍摄。” 叶秋接着说第二个好消息:“马术场地障碍赛,今年的巡回赛北京站时间定了,十一月十号,要不要参加?” 奚嘉有两大爱好,写作和马术。 一‘文’一‘武’,一个安静,一个刺激,两个极端。 这段时间她光顾着看病,没心思关注影视公司的动态。 至于马术俱乐部那边,负责人知道她一直奔波在各大医院,就没让人通知她比赛事宜。 她现在吃的中药,一周一疗程,三个疗程才见效果。 这才十月初,三周后也赶得上。 还是心动了,奚嘉打算:“月底我回趟北京,要是中药有效果,比赛结束我再回来住段时间。” 叶秋本来就是这个意思,有时候好心情也是副良药。 她继续闲扯,“莫予深不是送了你一匹好几千万美金的纯血‘宝马’么,到时拉出来遛遛。” 奚嘉已经很久没听到莫予深这个名字,她跟莫予深是联姻,上次见到莫予深还是两个月前,回莫家老宅吃饭,两人约了一起去。 从结婚到现在,五个多月了,他们一共见过有五六次? 平时她跟莫予深各忙各的,只有应付长辈时才聚一块。 至于那匹‘宝马’,也是莫予深敷衍长辈才送给她的。 接下来的日子,奚嘉上午润色剧本,下午看岳老先生的书,日子过的单调,却也不乏味。 这种世外桃源的生活会上瘾,远离浮躁,人是平静的。 天黑了,就真的黑了。 没有华灯初上,也没有流光溢彩。 期间她接到过一次莫予深的电话,声音低沉迷人,也透着清冷的、强势的距离感。 “今晚回老宅吃饭,在哪,我让司机去接你。” 奚嘉似笑非笑:“在山里。” 电话里没了声。 奚嘉知道他误会了,以为她故意拆他的台,不想去莫家老宅。 难得,她解释一句:“跟爷爷奶奶说,我在山里找创作灵感,等回北京就去看他们。” “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想我了?” 奚嘉话里带笑,不答反问。 这个想不是心里想,是身体的需求。 莫予深没搭腔。 也没其他可聊的,通话就这么结束。 -- 一个半疗程的中药喝下来,奚嘉头那么疼了,不过这药也只能缓解疼痛,根本治不了本,很多记忆渐渐模糊,一些人和事,她完全没了印象。 带来的那本书看完,她又从第一页重新看起。 “这本书前些日子不是都看到后边了吗?怎么又从头看了?”阿婆给她烤了玉米送来。 “就带了这一本,看完一遍了。”奚嘉放下书,接了玉米。 来的这段时间,阿婆基本每天都给她烤玉米吃,黄彤彤、香喷喷,嚼着有韧劲儿,百吃不厌。 阿婆听她说没书看了,指指另一个房间,“那里头有个书橱,你找找去,看看有没有你想看的书。” 说着,阿婆踱步过去。 奚嘉起身,紧随其后。 来这里有段时间,除了自己住的那屋和这间堂屋,她从来不乱走,也不知道其他房间什么布置。 “这些书都是你阿公留下的,他这辈子也没什么旁的喜好,成天就钻这些。” 阿公,就是阿婆的丈夫,梁叔叔的父亲。 阿婆不识字,不过听梁叔叔说过,他父亲生前在当地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还出版过几本短篇小说集。 这个房间久不住人,泛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地面潮湿。 靠南面墙有个老式书橱,玻璃反光,奚嘉也没看清里面是些什么书。 看得出阿婆特别在意这个书橱,怕日子久了木头遇潮腐烂,书橱的四条腿都用厚实的塑料纸包裹起来,书橱背面的墙上也钉了一层塑料布。 “丫头,你自己过来找。”阿婆推开书橱的玻璃,站在侧边,示意奚嘉过去。 最上面那层,都是上了年代的书,书页卷边,旧旧的,有些还泛了黄。 第二层还摆放了一些老照片,黑白色,花边。 奚嘉拿了一张出来看,右下角有日期,原来半个多世纪已经过去。 “这是你阿公年轻时。”阿婆指指右边那个男人,眉宇间跟梁叔叔很像,笑容温和,腹有诗书气。 “阿公年轻时很帅。” 奚嘉也随着这么称呼,没改成爷爷。 阿婆只顾笑着,也不知道怎么接年轻人这样赞美的话,不过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奚嘉看着左边那人,她眉心微蹙,这人很眼熟。 “奶奶,这位是谁?” 阿婆说了个名字,“老家就住湖对面。” 果然是岳老先生。 这片山方圆百公里,她没想到岳老先生就住在这附近。 奚嘉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放回原处,“奶奶,我天天看的那本书就是岳老先生写的,没想到你们都认识。” “还真巧。”阿婆又说,岳老先生现在人就在老家,回来有段时间了。 “奶奶,我能拜读一下阿公的书吗?”奚嘉征求意见。 阿婆:“想看什么你就拿,他们都不稀罕,就我,当个宝。” 奚嘉按照摆放顺序,拿了两本。 每个故事的篇幅都不长,却引人入胜,看的停不下来。 用了四天时间,她就把阿公所有的小说看完了。 阿婆说,岳老先生家里的书才多,她要是想看,就到那边拿一些回来,看完再给送回去就行。 奚嘉甚是激动,不过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我这么贸然过去,会不会打扰了岳老先生?” 前些日子叶秋还说,岳老先生身体不适。 阿婆:“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他在家就种种花,遛遛鸟,在山上转悠转悠。” 翌日上午,天气不错。 奚嘉把那本书装包里,和阿婆打了声招呼,出门去。 阿婆昨晚已经给岳老先生打过电话,她今天直接去拜访。 阿婆的家看上去和岳老先生的家隔得不远,一个湖东,一个湖西。 可这湖没有桥,四面环山,山峰陡峭,没路可过去,得绕几十里路,只能乘坐景区公交。 十月中旬,不冷不热,正是出游爬山的最佳时节。 景区人山人海,乘公交处,远远地就能看到排起了长龙。 奚嘉撑着伞,不紧不慢朝那边走。 景交入口,路两边都是商店。 她漫不经心扫了一眼那边,脚步顿住。 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拿着瓶水从商店走出来,商店里游客进出不断,那人不管是身高还是气质都鹤立鸡群。 穿黑色西裤,白色衬衫,衬衫最上头那颗纽扣敞开。 浑身散发着荷尔蒙。 奚嘉收了伞,视线却一直没收回。 男人走到一辆汽车前,没急着上去,拧开水瓶,微微仰头喝起来。 清晰的下颌线,性感完美的喉结,完全符合女人对男人的所有审美。 奚嘉看了眼车牌照,一辆本地私家车,她抬步走过去。 男人拧上瓶盖,忽然像有感应般,侧眸,看到来人,他明显一怔,已经落在车门上的手又收回。 走近,奚嘉扯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真是受宠若惊,竟劳莫总大驾。” 顿了两秒,莫予深这么说:“我不知道你在这边的山里。” 言外之意,他不是来看她,她自作多情了。 “过来谈事。”莫予深说话向来简洁。 奚嘉点点头,顺带着给自己挽了一把尊,“就说嘛,莫总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儿女情长。” 随即,她话锋一转,“这车能在景区自由通行?” 莫予深颔首,车主人就住在景区,是前辈安排了接他过来。 奚嘉实在不想排队挤景区公交,就没跟莫予深客气,“我要去湖那边,顺不顺路?” 莫予深没置是否,直接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两人都坐在后排,奚嘉也没刻意跟莫予深保持距离。 汽车开动,行驶至盘旋弯路时,又是上坡,车速快起来。 不时有转弯,奚嘉抓紧拉手。 “你在这边还有生意伙伴?”她侧脸问道。 莫予深:“没有。” 然后就没了。 奚嘉盯着他看,莫予深加了句:“受人所托,拜访岳老先生。” 原来如此。 巧了,可以一直坐到终点。 包里的手机响了,之前那段都是上坡路,还算平稳,奚嘉就大意了,松开拉手,打开包拿手机。 结果下一秒是个急转弯,惯性使然,奚嘉直接被甩到了莫予深怀里,莫予深一手紧扣拉手,另只手揽着奚嘉肩膀。 奚嘉下意识拿手撑在莫予深腹肌上,想要借力坐起来。 谁知惯性太大,她那只手往下一滑,落下的位置尴尬了。 她赶紧拿开,放回他腿上。 奚嘉抬眸,莫予深正意味深长的瞅着她。 这个急转弯很快过去,紧跟着又是个反方向的弯道,力度朝她这边倾斜,她把手往上挪了挪,抓紧莫予深的皮带。 然后没事人一般,看着窗外的景。 第二章 司机专注开车,没注意后排什么状况。 可能是太闲了,奚嘉问了这么一句:“当初你没买钻戒?”她自己无名指上空空的,莫予深手上也是。 莫予深扫了她一眼,话都懒得说。 他以为她是故意找茬,没往别处想。 奚嘉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其实刚才脱口而出时,她后悔了零点一秒,那句话像是上杆子问他要戒指一样。 她什么都不缺,特别是钻石,家里那一盒稀有钻石,能闪瞎眼。 莫予深并不知道,奚嘉的记忆一衰再衰,跟他的很多相处细节,在她那里一片空白。 当然,奚嘉本人就更没意识到。 汽车一路疾驰,半小时后在山间一处路边停下。 司机指指上面,“那就是我表叔家,车没法开,你们得步行过去。” 奚嘉顺着司机所指方向看去,山腰上坐落着几间矮房,白墙青瓦,瓦是旧的,远远看上去,上头泛着墨绿。 墙应该刚粉刷过,荧光白里透着八.九成新。 没有院墙,院子里有个石台,还有不少花草。 司机下车,把莫予深行李箱拎下来,他并不善言辞,干巴巴又说了句:“我表叔在家。” 随后,他驱车离开。 很快,汽车消失在盘旋山路上。 通往岳老先生的家,是一条石板,石板与石板间挨得并不严实,长满了野草。 直到这一刻,莫予深才后知后觉,奚嘉跟他目的地相同。 “你跟岳老先生有交情?”奚嘉无聊,找莫予深说话。 “爷爷和岳老先生是朋友。” 奚嘉‘哦’了声,之后两人间又是沉默。 原本她以为莫予深会问她,怎么也来找岳老先生,结果到了岳老先生家门口,莫予深也只字未问。 奚嘉站在院里往下看,一片湖光之色尽收眼底,在这儿看山上的景,比阿婆家更占地理优势。 养花弄草,简直世外桃源。 难怪岳老先生不想在北京待着,回了这里。 靠近了,她才看清房顶的瓦片上那些墨绿,原来是青苔。 那边,莫予深把行李箱搁在石台边,去敲门。 岳老先生的门并没关,不过堂屋没人,莫予深也没贸然进屋。 “岳爷爷?” “予深啊,进来进来。” 话音刚落,岳老先生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鼻梁上还架着老花镜。 奚嘉是第一次见到岳老先生本人,之前只在名人访谈节目上看过,眼前的长者,比前几年在电视里看到的,瘦了不少,气色也大不如以前。 她随着莫予深喊了声岳爷爷,之后又自报家门。 岳老先生笑容可掬,之后为她跟莫予深互相介绍了一番。 奚嘉和莫予深领证半年,但没没办婚礼,除了身边朋友和两家亲戚,没人知道他们是夫妻。 岳老先生来山里住了快一年,只听说莫予深有了对象,不过并不知道这对象是谁,他以为奚嘉和莫予深一同出现在他家院子里,只是碰巧了遇上。 “岳爷爷,奚嘉是我媳妇儿。”在岳老先生跟前,莫予深没用那些官方称呼,说了个接地气的叫法。 岳老先生是看着莫予深长大,有些话就直言不讳,调侃起莫予深:“我就说嘛,你哪来那么大动力来看我这糟老头子。” 说着,岳老先生笑呵呵的,让他们进屋去。 奚嘉搭一眼莫予深,莫予深没反驳岳老先生的话。 她虽然不记得跟莫予深之间的细枝末节,不过她跟他是联姻,没感情,她还是有印象。她跟他一直在两家长辈跟前扮演深情夫妻,她也记得。 岳老先生已经泡好了茶,茶叶产自山里,沁绿。 “我这里条件有限,没你们年轻人爱喝的咖啡,只能凑活着喝了。” “谢谢岳爷爷。”奚嘉接过茶杯。 茶杯精致,茶盘也是别具风格。 关于岳老先生的爱好,奚嘉早有耳闻。 岳老先生除了写作,不管到哪,离不开身的东西有三样,茶盘、围棋和鱼竿,全是修身养性的爱好。 岳老先生和莫老爷子的交情,也是始于围棋。 “我这里没什么稀罕的招待你们俩,但头一次来,怎么也得弄几个像样的菜,”岳老先生看向莫予深,“予深,随我去钓鱼,中午给你们做红烧鱼吃。” 说着,岳老先生看向奚嘉,“嘉嘉,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 因为有莫予深那层关系,他对奚嘉的称呼都改了。 奚嘉受宠若惊,岳老先生一直都是她欣赏的作家和长辈,有这样相处的机会,她自然求之不得。 “好啊,我正好跟您学学怎么钓鱼。” 岳老先生起身,开始收拾渔具。 “岳爷爷,我帮您。” 此时的奚嘉,跟平常判若两人,褪去了以往的高傲凌厉,眼角眉梢处透着说不出的柔和。 莫予深嘬了口茶,不动声色瞧着奚嘉。 不知道她是学会了虚与委蛇,还是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棱角。 不过后者,基本没可能。 -- 钓鱼的地方是另一片水域,离岳老先生的住处有段距离,都是蜿蜒小路,三人步行过去。 奚嘉原本想要扶着岳老先生,岳老先生摆摆手,“我走惯了,一天好几个来回,倒是你们,头一回走,多看着脚下。” 这片山林没开发,住着十多户人家,不管白天晚上,都格外幽静。 岳老先生走在最前面,奚嘉随后,手里拎着一个小水桶,所有渔具由莫予深负责提着。 “予深啊。” 岳老先生没回头,也没放缓脚步。 “岳爷爷,您说。” 两人中间隔着奚嘉,但也不妨碍彼此的交流。 有些话,岳老先生没避着奚嘉,他以为小两口感情好着呢。 老友莫老爷子提过:很难得,尽管联姻,可俩孩子情投意合。 莫老爷子有两个孙子,不过另一个跟莫家到底是没血缘关系,莫老爷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莫予深身上。 莫老爷子哪里知道,这都是莫予深和奚嘉演出来的戏。 连带着,也骗过了岳老先生。 “跟爷爷说说,是你想投拍那部剧,还是你朋友要拍?”岳老先生直言不讳。 莫予深:“岳爷爷,您就当是我想拍。” 听到此,奚嘉明白了。 之前闺蜜听到的小道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原来真有影视公司想把岳老先生那部小说影视化。 而刚才莫予深的那番话,已经表明,不是他本人拍,但想拍的这个朋友跟他关系非同一般。 也对,要是一般朋友,谁能劳莫氏总裁大驾,让他亲自到山里来拜访岳老先生。 从北京到这里,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路程、一样的交通工具和颠簸,航班只到省城,之后全是公路。 莫予深跟那人的交情,可见一斑。 “予深啊,不是爷爷不愿给你面子,就算是你岳伯伯今天跟我开这个口,一样的结果。” 奚嘉回神,认真听着。 岳伯伯,岳老先生的儿子。 岳老先生接着道:“你可能不知道,你岳伯伯前两年也受朋友之托,有这个意向,他话还没说完,我就断了他的心思。” 自那之后,儿子再也没提过。 被拒在意料之内,莫予深也是有备而来,“岳爷爷,让您为难的事情,我不会做。” 话里有话,岳老先生示意他,“那说来听听。” 莫予深:“剧本直到您满意为止,您满意后,再谈后面的合作,要是所有剧本您都不满意,不管是您还是影视方,至少都没了遗憾。” “对了,所有演员最后由您拍板,拍摄过程中请您坐镇指导。” 奚嘉不禁微微转头,看了眼莫予深。 这样优厚的条件,除了岳老先生,大概没几人能有此殊荣,影视方这回是下了血本。 岳老先生走得慢,用拐杖小心探着路,每一步都走得谨慎。 对莫予深的提议,他没置言语。 山林间不时有鸟鸣,婉转入耳。 岳老先生没打断,莫予深继续,“我是替星蓝影视牵线,星蓝的高层已经开始海选合适的编剧。” 岳老先生一直不同意授权影视化,就是担心拍出来的剧毁了原著,岳老先生年事已高,身体也不佳,让其改编剧本,精力跟不上。 星蓝打造这部剧,并不是冲着利润,是想提升其品牌影响力。 莫予深代表星蓝给出了最大的诚意,岳老先生也让了一步,“你们这些年轻人可真是犟。” 叹口气之后,“不过,爷爷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影视公司那边改编出来的剧本,我看着不满意,你就是再说情都不顶用。” 莫予深表态:“岳爷爷,我不会让您为难。” 说话间,就到了垂钓的地方。 刚才那个话题,就此打住,结果也算圆满。 这片水域不如那边的湖景秀美,胜在河岸不陡峭。 河边有个平台,是景区专门给岳老先生搭建。 平台在两棵大树底下,上面有几个石凳。 岳老先生拿了自己的一套鱼具,另一套新的给莫予深,他坐在靠南边的石凳上,指指北边:“你们俩坐那个。” 今天岳老先生兴致不错,“予深啊,咱爷孙俩赛赛,看谁钓的多。” 莫予深:“跟您比,我不是自取其辱?” 岳老先生虚空点点他,哈哈笑。 在岳老先生面前,莫予深跟奚嘉颇有默契的,继续扮着恩爱摸样,有时戏演多了,也没了尴尬。 奚嘉紧挨着莫予深坐下,她余光丈量了下他们这边跟岳老先生之间的距离,要是小声说话,岳老先生听不清。 她凑近莫予深一点,压低声音,“星蓝这次公开征集剧本,是不是就为了选出适合改编岳爷爷作品的编剧?” 莫予深没立即应声,跟她对视几秒,“感兴趣?” 奚嘉微笑,“你说呢?” 莫予深只说了句:“专心赛你的马。” 奚嘉在马术上是个王者,在编剧上就是个青铜,这是莫予深对她的认知。 而事实上,奚嘉也的的确确在马术比赛上赢取了不少奖项,至于编剧,没见她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莫予深不解,为了星蓝公开征集的剧本,她竟牺牲马术巡回赛前的训练时间,来到深山里寻找灵感。 大概找灵感是假,知道星蓝内部消息,提前过来跟岳老先生攀交情才是真。 莫予深提醒道:“别在岳爷爷这边浪费时间,真要能靠关系得到改编剧本的机会,星蓝就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回去忙你的训练。” 奚嘉呵呵两声,没爱搭理。 竟然误会她、看扁她。 关于星蓝征集剧本,她早就把自己的大作投了过去,这几天一直在等结果。 之后的时间,两人再无交流,莫予深专心钓鱼。 鱼竿静止,奚嘉忽然出手晃晃鱼竿。 莫予深:“......” 他侧脸看她,独属于她的那股坏劲儿又来了。 第三章 每隔一两分钟,奚嘉就动动鱼竿,不是朝上提就是往下压,涟漪一圈圈荡开,就算有鱼,也早就吓跑了。 不管莫予深用什么眼神阻止她别闹,她始终若无其事的样子,望着远处平静的水面。 两人的小动作瞒不过岳老先生,不过老人家全当是小年轻的打情骂俏。 百无聊赖,奚嘉在心里默默数着数,数到120时,差不多有两分钟,她再次去晃鱼竿。 这一回,手在半空被拦下。 奚嘉侧脸,莫予深把她手腕攥手里。 她要笑不笑,嗓音很低:“你这样,我会误解的。” 夫妻快半年,莫予深对奚嘉还算了解,口头上的哄对她一点都不管用,她更喜欢实际一点。 有钱,那就什么都好办。 “俱乐部到了两匹阿拉伯马。” 奚嘉蹙眉,狐疑的望着他:“我怎么不知道?” 莫予深:“前两天才到。” 奚嘉点点头,从包里找出手机打给俱乐部负责人。 这家马术俱乐部是莫予深投资,当初花了重金把奚嘉挖过来。 “姑奶奶,什么吩咐?”武杨的声音好似没睡醒。 奚嘉开门见山:“把新到的两匹马拍个视频给我看。” 武杨昨晚通宵,这会儿在办公室打了个盹,人还不是很清醒,刚才奚嘉说话的空隙,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既然奚嘉已经知道,那就是莫予深答应了赠送。 “等你回来看,视屏也瞧不出多大差别。” 他说:“先紧着你选。” 奚嘉听出了话外音,她问:“另一匹送谁?” 武杨:“姜沁姜小姐想要。” 奚嘉‘嗯’了声,余光睨着莫予深,下一秒就变成:“也不用等我回去看了,我老公说,我要是都喜欢,就全留着。” 武杨:“......” 这不是把他往死里逼吗? 那个姜沁,脾气也是吊炸天。 奚嘉没再多言,把手机直接递给莫予深。 两人眼神对峙片刻,莫予深最终还是接了手机,跟武杨说:“把两匹马都交给奚嘉的驯马师。” 通话结束,奚嘉把手机塞进包里,心情不错。 拿人的手软,之后她安静地看莫予深钓鱼,没再碰一下鱼竿。 这场钓鱼比赛,莫予深输的很惨,只钓了一条,而岳老先生那边,小桶里已经有十多条。 “差不多了,回家烧鱼给你们吃。”岳老先生开始收线。 岳老先生自己不会厨艺,家里请了本地的亲戚照顾其生活起居。 到家时,有位中年阿姨已经在准备中午饭,素菜都收拾的差不多。 奚嘉把盛鱼的小桶给了阿姨,她随岳老先生去了书房。 岳老先生身体有些乏了,靠在躺椅里,指指右手边那个书架:“嘉嘉,想看什么书自己挑,喜欢的就送你。” 这些都是岳老先生的珍藏,奚嘉自然不会夺人所爱,“我借了看,看完再您送回来。” 说罢,她又从包里拿出自己那本书,“岳爷爷,您给我签个名。” 岳老先生也是个风趣的人,他自娱自乐,“你这算是在线追星吧?” 奚嘉笑,“可不是,我运气好。”她把书递给岳老先生,又给他拿来老花镜和钢笔。 莫予深泡好了茶,给岳老先生送来。 正好岳老先生写到了最后几个字:愿我们嘉嘉健康、喜乐、平安。 在莫予深看来,这不过是一句客套的祝福词。 可对奚嘉的寓意不一样,她余生也只求能健康的活着。 “谢谢岳爷爷。” 岳老先生关心道:“现在头还疼不疼了?” 奚嘉:“好多了,谢谢爷爷关心。” 他们的对话,莫予深听得一头雾水,当着岳老先生的面,他也不好多问。 岳老先生缓了半刻钟,歇的差不多,问莫予深:“陪我下盘棋?” 莫予深:“只要您不嫌弃我棋艺差就行。”他去书橱里拿了棋盘摆上,又拎了把椅子过来。 岳老先生又想起来问:“嘉嘉会不会下棋?” 奚嘉浅笑着,摇头,“看都看不懂。” 莫予深扫了一眼奚嘉,一时没揣摩透她要演哪一出。 琴棋书画,除了画,她没那个天分,其他三样,她哪样不是都精通? 奚嘉看不懂围棋,就没凑热闹,去了书架那边找书看。 家里的电话响了,岳老先生起去接听。 是阿婆打来叮嘱岳老先生,奚嘉现在在喝中药,忌口的东西不少,她都一一说给岳老先生。 搁下电话,岳老先生拍拍额头,“瞧瞧我这记性。”他又赶紧跟做饭的亲戚说,多炒几个素菜。 “嘉嘉,中午你不能吃鱼,给你做了不少素菜。”岳老先生进了书房就遗憾的跟奚嘉说道。 经提醒,奚嘉也想起来老中医交代过阿婆,刚才光顾着钓鱼新鲜,一时就忘了不能吃荤腥这茬。 “没事儿,我下次过来看望您时再吃您钓的鱼。” 岳老先生:“兴许下个月就不用吃药了,到时爷爷亲自给你下厨做鱼。” 奚嘉笑着,“那就借您吉言。” 莫予深始终没吱声,他不时看两眼奚嘉,不过她都没给回应。 岳老先生一直在书房,他也不好直接问奚嘉怎么回事,给她发了消息:【哪儿不舒服?】 奚嘉这会儿正坐在门边木椅上看书,看了消息,她回头看莫予深,正好跟莫予深投来的视线对上。 她对他扬扬眉,撩拨意味颇浓。 最终,那条消息她也没回复。 莫予深还要陪岳老先生下棋,没空追着问。 一直到午饭后,岳老先生累了,去了里屋午睡,莫予深这才有跟奚嘉独处的机会,他直接问:“吃的什么药?” 奚嘉站在院子的石台旁,看那片湖景。 半晌,回他:“治头疼的药。” 莫予深知道她这个病,结婚时,岳父跟他提过。 “怎么不到医院看?” “看了,没用。” “来山里多长时间了?” “十几天。” 莫予深想起岳老先生在书上写的那句:愿我们嘉嘉健康、喜乐、平安。 他侧眸看着她,“头疼病犯的时候怎么也不跟我说?” 奚嘉摇摇头:“我现在已经记不得那会儿为什么不跟你说。”她笑了笑,“也不是真心实意的夫妻,说不说的,还不都一样?” 院里安静了十多秒。 奚嘉打破沉默:“你不是都送了我两匹马?就当是慰问病号。” 莫予深没搭腔,双手抄兜,也望着那片湖。 戒指,围棋,她都不记得了。 已经不止是头疼,记忆力也衰减。 没一会儿,山坡下的路边传来吆喝声。 是岳老先生的侄儿,过来接奚嘉。 奚嘉跟莫予深摆摆手,背上包匆匆顺着石板路下去。 此行收获满满,岳老先生送了六本珍藏的书给她。 莫予深的视线从湖面收回,落在山间的石板路上,那个婀娜多姿的身影越来越远。 之后坐上了车,很快不见。 傍晚时,山里又下雨了。 奚嘉坐在阿婆家的走廊下看书,半个下午,一本书已经看了三分之一。 看的正入迷,手机响了。 马术俱乐部的经理,武杨打来了电话,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奚嘉从躺椅上坐直,“什么意思?” 武杨摸摸鼻尖,不敢吱声。 奚嘉换了个问法,“谁把我的参赛资格取消了?” 武杨心道,还能有谁? 奚嘉挂了电话,直接打给莫予深,还不等那边吱声,她便质问:“莫予深,你什么意思?” 莫予深声音平静:“你现在的状态,不合适比赛。” 奚嘉反驳:“我的病情我自己最清楚,只是头疼而已,再说,现在已经好转,三个疗程后基本就没事。最后能不能参赛,是我说了算,要是赛前我的身体情况不合适,我不会拿命开玩笑。” “莫予深,你凭什么随随便便就取消了我参赛资格?” 莫予深没跟她争执,只说了句:“我还没找武杨算账,他事先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还敢隐瞒替你报名。” “莫予深,武断的是你,离赛事还有段时间,你都不知道我情况到底怎么样,就轻易下了定论!” 奚嘉也不想跟他吵,她打电话的目的是想让他恢复比赛资格。 如果到时身体不适,她就退赛,可现在不报名,到时她就算身体好了,也没了参赛资格。 “你跟武杨说,这次巡回赛,我肯定参加。” 莫予深丝毫不留情:“别想了。” 奚嘉只好改变策略,“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明早。”明天去上海,不回北京。 莫予深也没解释那么多。 奚嘉瞅着外面,云层已经变薄,雨也下不了多久。 “等雨停了,我去岳爷爷家找你。” 莫予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见面无非就是争取参赛资格。 他婉拒了:“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你还在吃药,少折腾。我忙了。” 他刚要切断通话,奚嘉的声音又传来:“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电话里静默半晌。 莫予深:“一个小时后,你到商店门口等我。” 随后,通话结束。 莫予深没麻烦岳老先生的侄子,自己去公交站点挤了景区公交。 雨还在断断续续下,时大时小。 奚嘉跟阿婆说了声,打了雨伞提前过去。 即使下雨,路上游客还是络绎不绝。 快到商店时,雨渐渐小了。 奚嘉收了伞,早上她遇到莫予深的那个商店门口,再次,她看到了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正静静望着她。 莫予深也刚到。 眼前的奚嘉,换了一套休闲装。 “这么快?”走近,奚嘉先开口。 莫予深不答反问:“什么事非得见面说?” 奚嘉笑笑,“你明早不是就回去了?趁今天傍晚,我请你旅游,这山里的风景不错,就当是补度蜜月。” 很自然地,她走到他伞下,挽着他胳膊,“我们沿着这条路往前走,我问过阿婆,这一路上景色都好。” 莫予深随着她的脚步往那边走,同时也把话说开:“你要想看景,我陪你看看,要是为了赛事,免谈。” 奚嘉明白,他要考虑俱乐部的前景,更要考虑巡回赛的影响力,不能出现可预见的差池。 这次马术巡回赛,最大的赞助商就是莫氏集团。 真要有安全上的事故,受影响最大的就是莫氏。 毕竟,他本质上是个商人。 莫予深那句话之后,奚嘉并没接话,两人慢慢悠悠,漫步在山间小路上。 奚嘉原本是挽着莫予深胳膊,后来松开,跟他十指紧扣。 突如其来的这种亲密,让莫予深猝不及防,很不适应。 以前两人为了应付长辈经常演戏,在公共场所,顶多是挽着手臂,从来没这样十指扣着。 掌心相贴,说不出的微妙感。 小雨细细密密倾斜下来,增添了几分情致。 “老公,那边还有个小瀑布。”奚嘉拉着他过去看。 莫予深顿下脚步,奚嘉没拽动他,她回头。 “比赛资格可以给你暂时保留,赛前一天,必须经过我指定的教练考核,要是不行,直接退赛。” 最终,莫予深让步。 奚嘉微怔,随即,嘴角印着浅浅的得逞的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立刻松开他的手,自己看瀑布去了。 掌心和指尖,她的余温还在。 莫予深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她的过河拆桥,早就习惯。 不过刚才那声老公,还是结婚以来,她第一次这么称呼他。 奚嘉也无心看景,视线落在倾泻而下的瀑布上,想着的却是自己这个病能不能治好。 路两旁的树叶上不时有雨滴落下,头发被淋湿,她把长发往后抄。 她心不在焉又很安静时,透着另一番妖娆。 莫予深喊她:“走了。” 奚嘉回神,随口问了句:“去哪?” 莫予深看着她:“酒店。” 莫予深眼里的欲望也是简单直接,奚嘉意会。 他们上一次亲密还是两个月前,中间的细节,奚嘉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到了景区最好的酒店,莫予深去前台办入住,奚嘉走进酒店一楼的超市,她直接跟收银员说:“计生用品有吧?” 收银员愣是恍惚了半晌,才明白这个含蓄的词语是什么意思。 “要几个?”收银员转身,从里面货架上拿了几盒出来。 原来这边还能按个数买。 奚嘉:“大号,一盒。” 收银员看看手里那几盒,尺寸都不对,放回去又从另一边拿了一盒出来。 结账付款,奚嘉把东西放包里。 酒店前台那边,莫予深已经办好了入住。 就像感情不错的夫妻那样,奚嘉自然把手搭在莫予深臂弯处,两人乘电梯上楼。 “用品我买了。”奚嘉看着电梯门上映着的莫予深说道。 “房间里有。” “万一没你用的号,多麻烦。” “......” 什么都忘了,这个倒记得那么牢。 第四章 套房里有两个浴室,他们各用一个。 莫予深先从浴室出来,他给奚嘉倒了半杯果汁,以前她喝红酒,现在吃药,没法喝酒。 他自己倒了杯酒。 “你今晚还回不回岳爷爷那边?”奚嘉擦着长发,走了过来。 莫予深:“跟岳爷爷说过了,不过去。” 奚嘉点头,端起果汁喝了几口。 鲜榨的果汁,没加糖,味道很淡,余味却甜丝丝的。 果汁再好喝,奚嘉也只象征性喝了点,把杯子给莫予深。 莫予深搭了她一眼,还是把玻璃杯接了过来,放在吧台。 奚嘉顺手把窗帘拉上,之后看着莫予深,似笑非笑,“还想再喝两口果汁。” 她眼神勾人。 “自己不会拿?” “够不着。” 莫予深没给她果汁,低头,强势的吻压了下来,落在她腰间的手臂,慢慢收紧,直到将她抱在怀里。 虽然记不得以前翻云覆雨的细节,不过那种感觉,奚嘉没忘。 他的吻。 他的气息。 有些久违,但不陌生。 莫予深看着身下的奚嘉,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勉强听话,声音也柔和,还会缠着他撒娇,不愿放开他。 -- 第二天清早,大雨滂沱,狂风肆虐。 外头动静大,奚嘉被吵醒,迷迷糊糊中眼睛都睁不开,睡了一觉反倒浑身难受,她下意识伸手去够手机。 摸到的却是一只手。 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睁开眼,彻底懵了。 陌生的房间、她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男人还在熟睡,从背后搂着她。 以为做春梦了,她随即阖上眼。 几秒后再次睁开,卧室里还是跟之前一个样。 她枕在男人臂弯里,也看不见男人长什么样,只能看到男人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愣怔数秒,心口紧张的有点发疼,奚嘉意识到,这不是梦。 男人体温真实,清冽的气息把她给围的密不透风。 这一刻,头皮发麻,天旋地转。 她...一夜情了? 奚嘉拢拢思绪,小心翼翼侧身,刚想要起来,音乐铃声响起,身后的男人动了动。 莫予深反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关了闹铃,“一个小时后我要去机场。” 奚嘉愣怔着,忘了给反应。 跟她不同,男人的声音始终平静:“你接着睡,房间我先不退。” 奚嘉反应慢了半拍,片刻后才懂他什么意思。 她微微抬头,莫予深抽出手臂。 身后的人起床,奚嘉后背一阵凉风,也瞬间空落落。 她努力回想昨晚,丁点记忆都没有。 男人从床尾绕过来,奚嘉偷偷瞄了眼,跟她一夜情的这个男人,她不认识。不过那张脸,男人中的极品。 她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才会鬼迷心窍,突破了婚姻的底线。 没几分钟,浴室那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没时间懊悔自责,奚嘉赶紧起床换衣服。 浴室里的花洒还没关,透过玻璃门,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影映入眼帘。 奚嘉拿上包,环视卧室一周,没其他东西落下,她踮起脚尖,小跑着离开房间。 外面,暴雨如瀑。 她撑着伞,冲进大雨里。 莫予深从浴室出来就不见奚嘉身影,衣服、包都不见了,他直接拨了电话。 奚嘉在半路,风雨交加,即使撑着伞,衣服也湿了大半。 手机响了。 莫予深? 直到响铃结束,她也没接。 虽然跟莫予深没感情,但不管怎样,她婚内出轨是事实。 雨太大,手机屏幕也被溅湿,她用手背胡乱擦了下,塞进包里。 往前走了快一里路,才有避雨的地方。 奚嘉几乎快湿透,现在没心情顾及身体上的不舒适,刚才想了一路,还是决定跟莫予深摊牌,结束这段婚姻。 【刚才信号不好。你在哪?】 莫予深:【酒店。】 奚嘉:【出差了?什么时候回北京?】 莫予深看得莫名其妙,再次拨了电话过去,被秒按。 很快,奚嘉的消息又进来:【我还在山里,月底回北京,到时我们面谈,我想离婚了,原因在我这边,我不分你任何财产,你让律师把离婚协议书准备好。】 【我很抱歉。】 莫予深望着窗外,一片雨幕,什么都看不清。 许久,他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奚嘉,你没出轨,在酒店跟你住一块的人是我。】 随后,他又发了一条:【接电话。】 奚嘉抹了一把睫毛上的雨滴,莫名的,松了口气。 莫予深的电话进来,这一回,她很快接听。 “在哪?” 奚嘉听出这个声音,就是跟她有一夜.欢愉的男人。 原来还真是莫予深。 她的记性竟这么差了,只记得莫予深是她老公,两家联姻,一共见过五六次。至于他长什么样,睡了一觉就给忘了。 她对莫予深的零散记忆,停留在十多天之前的那通电话上。 他人在北京。 虽说现实里是十多天之前,可在她那里,就是昨天。 对了,他还送了她两匹马。 何时送的,为什么送? 不记得。 “奚嘉?” 奚嘉回神,看看左右,都是树,也没什么标记,躲雨的地方是个凉亭,没字。 “我也不知道在哪,回阿婆家的路上。” 莫予深:“别挂电话。” 之后,奚嘉听到了开门、关门声,有段时间,电话像是中断了一样,什么声都听不到,安静了不到一分钟,就是风雨声。 “你来找我了?”她问。 “嗯。” “你不是一个小时后要去机场,还赶得上?” “赶不上就改签。” 十多分钟过去,那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野。 终于,莫予深这个名字和长相合一了。 “你从酒店跑出去时,你老公在你那里长什么样?” 这是莫予深想知道的。 在她以为自己出轨、背叛了自己老公时,她老公在她心里是谁的样子? 反正不是他。 那个时候,她以为他是一夜情对象。 奚嘉迟钝了半秒才吱声:“当时脑子空白,没想那么多。” 其实脑袋没空白。 在酒店醒来,发现跟她同床共枕的是个陌生男人,第一反应,自然是一夜情了。 而恰巧,就在她自责自己婚内出轨时,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桃花眼男人,冷冰冰的脸,她以为那就是她老公莫予深。 至于那个桃花眼男人,她不知道是谁。一点印象都没有,也没有丝毫熟悉感。 那一瞬,记忆错了位。 电话里有数秒的沉默。 以为她有意回避,莫予深心中了然,没再强人所难。 两人只有几步之遥。 奚嘉挂了电话,莫予深也把手机放下。 两人相视片刻,奚嘉浅浅笑了笑,难得的真情实意:“抱歉啊,都忘了。” 莫予深没说什么,衣服湿了大半,第一次弄得这么狼狈。 他下巴一扬,“送你回去。” 奚嘉不想麻烦他:“我能找到。” 莫予深没理会,抬步离开凉亭。 奚嘉撑伞,快步追上去,“既然是误会,那离婚协议也不用弄了。”没婚内出轨,她还离什么婚。 莫予深侧脸瞅着她,他们之间有离婚协议,婚前就有。 她不记得了,他就没提。 到阿婆家才六点多,阿婆还没起。 莫予深把奚嘉送到门口,折身回酒店。 思来想去,他还是给岳父打了电话。 “爸,一大早打扰您了。” “奚嘉的病情严重了,不记得我是谁。” 之后,莫予深安静的听着电话。 临了,他又道:“我今天下午直接飞上海,嗯,就是那个项目,大概要待一周。” 莫予深返回酒店,身上衣服尽透,没带换身的衣服,只好等了岳老先生的侄子把行李箱送来,才换上。 时间赶,来不及跟岳老先生当面道别。 岳老先生在电话里笑呵呵的,表示理解。 年轻人嘛,小别胜新婚。 -- 回北京那天,奚嘉又忘了莫予深长什么样。 还有那个记忆错位的桃花眼男人,也一并忘得干干净净。 不过有失也有得,她投到星蓝影视的剧本入围了,星蓝那边安排她周五跟导演见面。 从大山回到车水马龙的城市,所有的欲跟望也全都回来。 站在阳台,看到的是群楼高耸,再也不是云雾缭绕。 爸爸季正河打来电话,她随母姓。 妈妈喜欢女孩,做梦都想要个女儿,结果连着生了两个儿子,还是不甘心,又生了第三胎,就是她。 季正河每次都要从头至尾把奚嘉是怎么生病、记忆力什么时候开始下降、以及她什么时候结婚,老公是谁,每一个问题,都仔细耐心的说给奚嘉。 季正河说完,奚嘉打开备忘录,上头记了不少以前的事儿,但全完没印象。 “爸,为什么我能记着别的人,就记不住莫予深长什么样?” 季正河:“你们认识才半年,结婚也就几个月,印象不深,说忘就忘。” 奚嘉担心的是:“我这种病,有没有得治?会不会以后连您跟我妈,我都不记得?” 季正河张张嘴,如鲠在喉。 即便坐拥千亿财富,可就是没法治好闺女的病。 电话里安静了数秒,后来还是没声。 奚嘉意会,没再追问。 她缓和气氛,“爸,您也别操心,有多少人想忘了过去都忘不掉,你看我,什么烦恼都没有,多好,对不对?” “先不说了,我得把这事儿记下来,这么好的剧本素材,不写浪费。” 季正河现在不在国内,这段时间他和妻子辗转了几个国家,联系了不少知名脑神经专家,看看对这方面的病情是否有研究,都是失望而归。 为了这病,最近半年他连公司的事情都没心思过问,基本放权给了两个儿子,就算这样,还是没找到好法子。 末了,季正河不忘叮嘱奚嘉,傍晚去机场接人,“航班信息我发到你手机上,别给忘了。” “放心,忘不了。” 挂了电话,奚嘉把手机丢一边,接着润色剧本。 跟导演约了下午三点见面,她提前了二十分钟在那等着。 两点五十九,导演才姗姗来迟。 奚嘉站起来,冲着周明谦莞尔,客气的打招呼:“周导。” 周明谦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微微颔首,下巴一扬,示意她坐,连句话都吝啬的说。 奚嘉今天头一次跟周明谦接触,不过早有耳闻,周明谦脾气不好,她并未在意他不咸不淡的态度,把纸质剧本递给他。 周明谦整个人都显得意兴阑珊,翻开第一页,视线停留,至于看没看,奚嘉辨不出。 周明谦这人,说话时嘴损,沉默时又透着锋芒。跟他熟了,挺有意思,要跟他不熟,一般人很难招架这股气场。 三点十分,奚嘉就从会议室出来。 去洗手间补好妆,她给闺蜜叶秋发了消息,【黄了。】 叶秋直接打来电话,“几个意思?” 奚嘉:“被Pass了,彻底没戏。” 刚才周明谦只看了剧本的前两页,就合上还给了她。 结果,不言而喻。 电话那头,叶秋心疼奚嘉:“他周明谦不是豪言壮志,没有不好的剧本,只有不会拍戏的导演?” 奚嘉:“吹牛你不会?” 她抬步朝电梯口走去,宽慰叶秋:“多大点事儿,我就等着周明谦上门求我、哭着喊着要拍我剧本的那一天。” 话音还没落下,走廊尽头有人拐过来。 两人对视几秒,奚嘉把手机拿远一些,冲周明谦皮笑肉不笑,“职业病,就爱把自己幻想成女主角。” 周明谦面无表情,冲她微微点头。 很快,两人擦肩。 叶秋八卦:“诶,你跟谁说话呢?” 下一秒,叶秋后知后觉,“不会是...周明谦吧?” 奚嘉:“嗯。” 她决定了:“等以后我退役了,就跳槽到星蓝影视。” 去了星蓝,她那些剧本被影视化的可能性才大。 去星蓝还有个好处,说不定有朝一日就能跟周明谦合作。 虽然周明谦自视甚高,不过并不影响他作为导演的才华。 若是有机会,她正好灭灭他嚣张的气焰。 叶秋劝她三思,别一时冲动。 星蓝是圈内最大的影视公司,旗下女艺人为了资源,明争暗斗。 里面还有个比较难伺候的大牌,姜沁。 姜沁去年才进入演艺圈,第一部电视剧就一炮而红,人长得美,演技好,有背景。 奚嘉:“姜沁是谁?” 叶秋:“......” 以奚嘉现在的记忆力,忘了姜沁是谁,不足为奇。 今天奚嘉剧本被拒,自尊心肯定受挫,叶秋就没再堵上添堵,只道:“女的,颜值挺高。” 又加了句:“不过没你好看。” 奚嘉最满意、如今也能让自己寻找点安慰的,就是自己这张脸。 以前叶秋跟她开过玩笑:嘉嘉,要是你用美貌的二分之一,换你的身体健康,记忆正常,你愿不愿意。 她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不假思索:不换,还是要这张脸。 奚嘉已经到了电梯口,“不聊了,我马上进电梯,周末找你吃饭。” 叶秋怕她剧本落选心情不咋地,约她晚上出来玩,陪她散心。 奚嘉风轻云淡:“我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她现在要赶去机场,还不知道要折腾到多晚,“今天真没空,我去机场接人。” 电梯已经关了门,下去。 奚嘉再次按了键,等另一部。 叶秋不敢置信:“你这位大小姐要亲自接机?谁面子这么大?” 奚嘉:“我男人。”说着,她叹口气,“莫予深跟我爸告状,说我不记得他了,把他一人留在酒店。” 叶秋懵了。 奚嘉:“我在山里时,他去看过我,结果第二天我不记得他了,还以为是我一夜情对象。”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了呗。一大早跟一个陌生男人躺一块,还什么都想不起来,搁你你不害怕?” 叶秋疑惑:“那你不是还记得我,还知道要投剧本、赛马?” 奚嘉‘嗯’着,只有一个解释,“可能我对莫予深只走了肾,没走心。” 另一边的电梯门开了,里面不少人,“有空聊。”奚嘉挂了电话。 叶秋关了手机屏幕,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结婚后奚嘉就慢慢爱上了莫予深,怎么就把莫予深给忘了。 第五章 从星蓝影视出来,奚嘉吩咐司机,直接去机场。 路上无聊,奚嘉刷了刷手机,今天也没什么特别新鲜的八卦,正要退出,她想起闺蜜提到的姜沁。 好奇心驱使,她搜了姜沁。 姜沁比她大几岁,非科班表演出身,正式出道前是舞蹈演员,现在是星蓝旗下的签约艺人,参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就是周明谦导演。 姜沁在剧中演女二,电视剧播出后,女主的势头被女二盖过。 凭着这部电视剧,姜沁获奖无数,也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奚嘉只能算半个圈里人,不过目标一直都明确,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编剧的电视剧作品能上星播出,影视作品的话,票房过十亿。 还有一个小愿望,跟周明谦合作。 周明谦,最年轻有才华的导演,颜值抗打。 当然,脾气也大。 听说还有个有钱的爹。 ... 奚嘉到了机场到达厅没多久,莫予深所乘航班落地。 等人间隙,奚嘉拿出结婚证。 盯着莫予深证件照看了半晌,不认识。 时间差不多,她站到出口那边。 不知道莫予深真人跟证件照上有多大差别,人流如潮,她也看不过来,只好站在一个显眼的地方,让莫予深过来找她。 十多分钟后,奚嘉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 接听,那边传来,“我出来了,你站在那别动。” 奚嘉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前方十多米的地方,一行五六个人,有男有女。 走在最前面的是莫予深,左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 莫予深跟奚嘉视线对上,随即挂了电话。 走在莫予深旁边的是姜沁,她戴着墨镜口罩,还戴了帽子,又是晚上,没人认出她。 姜沁跟莫予深有一阵子没聚,没想到今天在上海转机遇到,还是同一航班。 她的座位和莫予深隔了挺远,搁以前她还会换位置聊聊天,今天没那心情。 姜沁也看到了奚嘉,人群里,那张盛世美颜总是格外耀眼。 要是奚嘉进入演艺圈,不红都难。 她诧异,奚嘉竟主动来接机。 奚嘉和莫予深在结婚前就签了离婚协议,协议半年后离婚,下个月初就是他们结婚半年。 姜沁快走两步,追上莫予深:“你们不是都要离婚了,她怎么还来接机?” 莫予深自顾自走着,没搭腔。 “奚嘉改主意,不想离婚了,想要挽回?”她猜测。 莫予深侧脸,打断:“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言外之意,她越界了。 姜沁‘呵呵’两声,“还真以为我稀罕管你那摊子破事儿!” 看到平日里那么骄傲的奚嘉也眼巴巴来接机,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所有人都说她高傲,也觉得她高傲理所当然。 但陷入感情里,没几个人知道她也会卑微。 “我这回出国不是工作,也不是旅游。”姜沁望着前方,跟莫予深倾诉起来。 更像自言自语。 “我跟他掰了,彻底算了。”她过去挽回,结果都一样。 莫予深见过姜沁那个男朋友,圈外人,能力家境都不错,在姜沁进入演艺圈之前两人就在一块了,谈了快五年。 姜沁见他一声不吭,“我特么都失恋了,你好歹也安慰两句呀!” 她失恋了,莫予深就没计较她的口无遮拦:“姜伯伯肯定让厨师给你准备了不少美食甜点,多吃点。” 姜沁差点被噎的死过去,要不是公众场合,她早就把手里的包砸他身上。 莫予深并不会安慰人,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安慰过谁。 思虑片刻,他道:“我跟星蓝那边打声招呼,周明谦的下一部戏给你安排角色。” 姜沁没再多说什么,跟助理一道,加快了步子,和莫予深拉开距离。 莫予深离奚嘉只有几步之遥,奚嘉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男人,她终于知道,当初为什么同意联姻。 十有八.九,对他见色起意。 莫予深转身,从秘书那里推过行李箱。 姜沁和助理从旁边走过,奚嘉用余光看了眼,姜沁全副武装,她没认出。 随即,她又把视线落在莫予深身上。 面对这个陌生老公,尴尬还是有一些,不过一想到他对她很熟,她尽量让聊天自然:“你这次出差多长时间?” 莫予深:“一周。” 两人边聊着,并肩离开。 到出口的这段路不长不短,聊天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基本都是奚嘉问,莫予深答。 奚嘉上车第一件事就把后排的扶手拉下来,手肘自然抵在上面,拖着下巴,漫不经心望着前挡玻璃,不时余光瞟两眼莫予深。 汽车平稳行驶,车外所有杂音都被隔绝,车里只有莫予深不时翻文件的声音,隔几分钟,‘哗啦’。 声音清脆。 莫予深早就感应到奚嘉打量的眼神,最后一页文件看完,他打开钢笔签名,“有话就说。” 奚嘉:“没什么要说的。”她以着半开玩笑的口气:“就是多看你两眼,免得过几天又把你给忘了。” 莫予深合上笔盖,他从岳父那里得知,奚嘉今天去见星蓝影视的导演,递了剧本,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他关心了句:“剧本入选了?” 奚嘉轻咳两声,半真半假道:“我感觉吧,那个导演大概是对我有一些想法,故意拒绝了我,想引起我注意。” 莫予深侧眸:“奚嘉。” “嗯?” “谦虚是一种美德。” 奚嘉假笑,“我也这么认为。” 她反手指指后备箱那边,“那里面有个小行李箱,里面有四十多本剧本,我就是因为太谦虚,不敢让自己的才华太高调,才一直没让它们被影视化。” 莫予深:“......” 他侧脸,看向窗外。 何止是无语。 奚嘉笑了出来,把手里的剧本砸向他,“喏,就是这本,导演没爱看。” 剧本从莫予深腿上滑落,掉在了脚边。 莫予深弯腰捡起,翻看了几页,他是个外行,看不懂门道。 剧名叫《恋上深海的星星》,听上去就没什么看的欲望。 莫予深难得话多,给建议:“换个剧名。” 奚嘉:“不换。”她把剧本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来,斜了他一眼,“搞得好像自己很懂一样,我这个剧名哪不好?” 莫予深从不跟女人争辩,她说不换他就没再吱声。 一个多小时后,汽车停在了别墅院子里。 奚嘉推门下车,四处看了看,似曾相识。 “我在这住了多长时间?”她转脸问莫予深。 莫予深:“偶尔过来住。” 后备箱打开,里面有两个行李箱,一个莫予深的,另一个小尺寸的是奚嘉的行李箱,里面不是随身用品,全是她的宝贝们,各种剧本。 司机推着莫予深的行李箱,莫予深拎着那个小箱子,进了别墅电梯,司机摁了二楼,紧跟着又摁了三楼。 眨眼的工夫,电梯在二楼停下。 司机推着行李箱出去,奚嘉也要跟着出去,被莫予深拦住,“我们上三楼。” 奚嘉:“我住三楼?” 莫予深点头,“嗯。” 他把行李箱给她拎到房间,搁在了门边,欲要转身离开,奚嘉看着他:“晚上有应酬?” 莫予深:“没。” 奚嘉知道她跟莫予深是联姻,没有任何感情,原来两人不止没感情,婚后还是分开住。 她疑惑:“我都这样了,你还娶我?” 莫予深并没回答这个没有丝毫营养含量的问题,他看了眼手表,一会儿还有个事情要谈,“有事找管家或是阿姨,联系方式都贴在了你床头。” 奚嘉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有没有想过跟我离婚?” 她早忘了还签过离婚协议。 莫予深的脚步有一瞬间停滞,随即又落下,拐弯走下楼梯。 奚嘉窝在沙发里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有些事始终还是没想通。 楼下书房,莫予深刚刚结束了视频通话,正要处理其他工作,手机响了,是朋友程惟墨。 “嘛呢?” 莫予深:“在接电话。” 程惟墨现在没心思跟莫予深扯闲篇,“你来一趟吧,姜沁这是要作死,红酒喝了一瓶了,第二瓶又倒了一杯,谁都拦不住。” 莫予深:“打电话给姜伯伯。” 程惟墨叹气:“得,刚才我们就这么要挟她来着,结果被她泼了一脸酒。” 他的衬衫也没能幸免,这刚换了一件。 他们又拿她是公众人物,喝醉了有损形象吓唬她,哪知她来一句:老娘不在乎,我喝酒碍着谁了! 程惟墨打听,“小丫头真被分手了?” “嗯。” “难怪。” 安静了瞬间,程惟墨建议,“那你还是来一趟吧,她都这样了,我们要是再吓唬她,是不是太不人道?” 照她这样喝下去,非出人命不行。 姜沁只有对莫予深还忌惮一点,他说什么,她勉强买账。 莫予深放下手头的工作,拿上车钥匙出门。 到了酒吧楼下,正巧遇到了程惟墨。 程惟墨见莫予深从驾驶座下来,不由皱眉,“你自己开车?一会儿怎么喝酒?” 莫予深:“不喝,回去还有事。” 程惟墨下楼来是换衬衫,刚刚又被姜沁泼了酒,这是今晚的第二次。 到了包间,所有人都是安静的,默默喝着酒,只有姜沁,边哭边骂。 “你们男人,都特么的不是好东西!” “喜新厌旧,狼心狗肺!”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大家看到莫予深,像看到了救星。 莫予深走到姜沁旁边,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差不多得了,回家。” 姜沁支着头,抹了把眼泪,“关你屁事!” 她指指心口,“这里疼,你懂不懂!” “五年的感情,上周还好好的,说散就散了!五年,不是五天,也不是你跟你假老婆的那几个月!” 程惟墨拍拍莫予深的肩,“她醉了,不管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酒杯,姜沁直接拿了红酒瓶,仰头就喝。 “姜沁。”莫予深的声音并不高,却透着凛冽的距离感。 姜沁对着瓶子猛喝了好几口,差点被呛着。 莫予深看着姜沁,劝慰的话根本不管用。 “你现在就回去,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特意停顿半秒,“你也可以继续作,以后这里所有人,跟你没任何关系。” 姜沁现在是半醉状态,意识还有几分清醒。 快掉下来的眼泪,被莫予深冷漠无情的声音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她眨了眨眼,把酒瓶放回原处。 下一瞬,没忍住,突然间泪如雨下,眼泪都流到了嘴角。 胃里翻滚着难受,她用手一直揉。 莫予深语气缓和下来,“把包拿着,送你去医院。” 姜沁梗着脖子,泪眼朦胧:“不稀罕你管!” 气氛僵持,一阵音乐铃声打破了沉默。 莫予深拿出手机,看了眼号码,划开接听键。 奚嘉的声音传来:“你不在家?” 莫予深:“在外面,你别乱走,我这就回去。” 第六章 奚嘉找莫予深是想弄清几个问题,结果找遍二楼和一楼,都不见他身影,就给他打了电话,没料到莫予深会来那么一句。 让人无意间生出一种错觉,她跟莫予深夫妻感情不错。 别乱走。 她还有过前科不成? 收了收思绪,她对着手机:“我没什么事,你忙。” 莫予深也没多言,挂了电话。 “奚嘉?”程惟墨问。 “嗯。”莫予深示意程惟墨,把姜沁送去医院打点滴。 他跟包间其他人打了声招呼,随后离开。 程惟墨让一位女性朋友带姜沁去洗手间,“把她妆给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等你们。”他拿上外套快步走出包间。 边走边打电话,联系了VIP病房。 在电梯口,程惟墨追上了莫予深。 刚才人多,他也不便多问。 “奚嘉怎么了?”他关心道。 莫予深语气平淡:“没怎么。” 程惟墨点头,“那你还急着回去?” 莫予深:“她忘了在别墅住过,跟住陌生地方没两样。” 程惟墨恍然,原来病情加重了。 领证前,莫予深跟奚嘉就签了离婚协议。 当初知道的人就只有他,还是他给他们拟了离婚协议书,后来姜沁去莫予深办公室,无意间看到了那份协议书。 除此之外,没第五个人知道。 以奚嘉现在的记忆力,大概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进了电梯,等门合上,程惟墨问莫予深现在怎么打算。 眼瞅着离协议日期越来越近。 直到电梯停在一楼,莫予深也没回应程惟墨。 程惟墨自顾自道:“离婚对奚嘉来说,也没什么,她不会像姜沁那样,又哭又闹还耍酒疯。奚嘉过不了几天就忘了她有过婚姻,至于你是谁,她就更不记得。” 电梯门打开,门口都是人,程惟墨打住话题。 之后去停车场的路上,不时有人从身边经过,两人之间便一直沉默。 程惟墨做律师多年,工作中从不带入私人感情,这是第一次,他对别人离婚这事儿,有了恻隐之心。 奚嘉的病情最后会怎样,谁都不好说。要是离了,估计没哪个男人对她的耐心能始终如一。以后她再嫁,对方多半是图她们家家产。 到了汽车前,程惟墨又多说了几句:“你要是想好不离,周末给我打电话。”他催促:“快回去吧,别让奚嘉等着急。” 莫予深颔首,拉开车门上车。 那边,姜沁在朋友的搀扶下过来。 姜沁瞪着莫予深,“我不稀罕你管!” 莫予深没搭茬,关了车门,发动车子离开。 姜沁现在一肚子火气,酒精上头,她直接对程惟墨发了出来,又打又踹,“你跟莫予深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程惟墨没跟醉鬼一般见识,他弯腰拍拍裤腿。 好在这会所私密性高,外人进不来。不然她这醉醺醺的样子,准是稳稳的热搜第一。 程惟墨开了车门,把姜沁给塞进去。 姜沁的酒量还不错,酒劲上来后,除了想找茬,脑袋还有意识。 她指着程惟墨,“连你都向着莫予深,跟莫予深一块来欺负我。你们男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莫予深还威胁我!他凭什么!他算什么!” 她语无伦次的发泄不满。 “莫予深就是天底下最没良心的东西,小时候,他不爱说话,我怕莫濂欺负他,怕他后妈对他不好,我就跟我妈说,周末让他来我们家。” “他在国外那么多年,他生日,他亲妈亲爸都不关心他,我还记得给他过生日。” “我恋爱后,没时间过去陪他过生日,我也不忘给他订个蛋糕。” “程惟墨,你是不是也不记得了,你喜欢的女人结婚了,我推了戏陪你散心。” “这些年我跟你们掏心掏肺,你们倒好,都看我笑话。” “我眼瞎了,我才把你们当朋友。” 姜沁说个不停 程惟墨揉揉眉心,示意司机开车。 程惟墨的车在下一个路口赶上了莫予深的车,正好红灯,两车并排停下。 莫予深的车窗半降,漫不经心看着前方。 程惟墨怕姜沁看到莫予深又要发酒疯,赶紧把姜沁那侧车窗给关上。 姜沁被冷风吹着心里稍稍舒服一些,突然车里闷闷的,她对着程惟墨发飙:“你干嘛呀!我热!” 程惟墨示意司机:“开空调。” 司机:“...” 十月底,前两天一场大雨浇下,气温骤降,确定要开冷风? 绿灯亮了,莫予深的车疾驰通过路口,程惟墨的车落在了后面,他这才把车窗给打开。 酒吧到别墅不远,二十分钟的车程。 莫予深把车停好,望了眼三楼,没灯光,露台的栏杆上隐约趴着一个人,他推门下车。 奚嘉把灯开了,莫予深驻足看过去,“怎么还不睡?” “不困,琢磨剧本。” “别太晚。” 奚嘉‘嗯’了声,声太小,莫予深没听见,他已经抬步进了别墅里,奚嘉关了露台的灯,转身回了房间。 莫予深到了书房就忙起来,期间程惟墨给他发了消息,说已经把姜沁送到医院,现在打上了点滴。 莫予深看完也没回,刚放下手机,音乐铃声响了,是岳父季正河。 季正河在国外,事关女儿的病情,他一时忘了时差。 “爸,什么事?” 季正河说起治疗奚嘉病情的药物研究,“我找人打听过了,还在研发阶段,至于能不能用于临床,多久用于临床,谁都不好保证。” 北京这边,跟奚嘉有一样病情的就一例,是蒋家那丫头,这些年他们蒋家往实验室还不知道砸了多少钱进去,然而成果并不乐观。 莫予深:“我这边再想办法。” 季正河:“予深啊,辛苦你了。” “爸,这话见外了,应该的。” 之后又聊了几句奚嘉的病情。 通完话,莫予深盯着手机看,直到屏幕暗了下去,他搁下手机接着看文件。 处理好所有工作已经凌晨,从书房出来,他脚下顿住。 奚嘉正在二楼的走廊上到处看,像是在找他。 莫予深对着书房的门敲了两下,奚嘉闻声回头。 她颜值和身材的诱惑力,没多少男人能抗拒得了。 莫予深没回避眼神,问她:“什么事?” 奚嘉走过来,莞尔,“找你问几个问题。” 莫予深又把书房的灯打开,让奚嘉进来。 他把椅子让给奚嘉坐,自己双手抄兜,随意的靠在桌沿,示意她问。 奚嘉随身带了一个小本子,翻到空白页,顺手从笔筒里拿了支笔。 “按理说,我跟你结婚半年,就算没感情,我们之间应该挺熟悉,但我感觉你对我好像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莫予深:“聚少离多,半年见面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天。” 奚嘉点头,难怪。 她接着问第二个问题,“你想没想过结束这种不正常的婚姻?我现在这样,以后的日子肯定是一地鸡毛。” 莫予深没吱声,奚嘉抬头,他正好也在看她。 奚嘉明白,这种沉默等于不想回答。 她没再执意要答案,把笔放回笔筒,“谢谢,不耽误你休息了。”拿上记事本离开。 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门外空荡,莫予深收回视线,揉揉眉心。 沉默了好半晌,他给程惟墨打去电话。 程惟墨这会儿正靠在车门上抽烟,两分钟前,他刚把姜沁给送回家。 “没事了,姜伯伯和姜伯母都在家。”程惟墨以为莫予深是关心姜沁,就先说了。 莫予深‘嗯’了声,接着道:“你再重新拟定一份离婚协议书,把我名下那家马术俱乐部给奚嘉。” 程惟墨正弹烟灰,手上动作一滞。 之前那个离婚协议,两人经济独立,没有任何财产分割。莫予深也没给奚嘉多余的经济补偿。 “确定要离?” “嗯。” 程惟墨点了点头,“俱乐部的股权,能套现几个亿。” 莫予深轻描淡写道:“夫妻一场。” 他这么大方,出乎程惟墨意料。 程惟墨把烟头用力摁灭,丢进垃圾桶,这才说话:“舍得给钱,那至少也有情分,跟谁结婚不是凑合过。” 言外之意,能不离就不离。 莫予深:“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不管是在酒吧,还是现在。 程惟墨笑了笑,“酒喝多了,又被姜沁给传染了,一晚上她一直叨叨个不停。” 略顿,他问:“你跟奚嘉商量好了?要是商量好了我回家就给你们拟定。” 莫予深:“不用商量,她心里有人,离了不正合她意?”今天奚嘉问了好几遍要不要离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想早点离婚,找她的心上人。 程惟墨一时不知怎么接话,电话里沉默了几秒。 “姜沁以前说过,你跟奚嘉结婚,谁都不亏。奚嘉在感情上是一张白纸,跟你结婚前她只顾着训练比赛,没时间谈情说爱。” 顿了顿。 “她哪来的心上人?” 莫予深没搭腔,关了书房的灯,回卧室。 程惟墨也感到自己话多了,“我这就回家,明天你们几点去我律所?” 莫予深:“九点。” 挂电话前,程惟墨又说起姜沁。 今晚莫予深在酒吧说的那番话,在他们看来正常,也是为了她好,但对姜沁来说,她觉得莫予深太没人情味。 在医院,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当然,还骂了莫予深几句。 “她本来分手就难受,你就别跟个不讲理的女人计较,明天你给她打个电话,好好解释两句。” 莫予深心不在焉道:“再说。” 把手机放床头柜上,简单冲过澡,他去了三楼。 奚嘉正准备睡觉,敲门声响。 “奚嘉。” 是莫予深的声音。 奚嘉从床上起来,裹了件外套去开门。 莫予深穿着深色家居服,推门进来。 奚嘉打量着他:“你...什么事?” 莫予深直接道明来意:“联姻是两家长辈的决定,结婚时你病情没那么重,当初我们达成共识,结婚半年后协议离婚。” 奚嘉跟他对视,要说没有一点失落那是假的,不过她也干脆潇洒:“离婚协议书你要是弄好了,我现在就签给你。” 莫予深:“明天九点去律所。” 奚嘉淡笑着,“好。” 莫予深看着她,也没别的要说,抬步离开,顺手关上房门。 奚嘉嘴角的笑淡了不少,没了困意,她把一桌子的剧本收拾到行李箱里。 第二天,是个晴天。 秋高气爽,天蓝云白。 奚嘉下楼时遇到了莫予深,他刚从卧室出来,奚嘉在楼梯口驻足,等着他,“早。” 莫予深疑疑惑惑:“知道我是谁?” 奚嘉笑着,“我老公,莫予深。” 还记得他。 莫予深打量了她一眼,妆容精致,裙子正衬气质。 离婚于她而言,是件喜事。 接下来一切都挺正常,吃早餐正常,偶尔的聊天也没什么异常。 程惟墨发来消息:【我已经到律所,你们随时可以过来。】 莫予深:【一会儿过去。】 出门前,奚嘉穿好风衣。 莫予深还在戴袖扣,边扣边朝楼梯那边走。 昨天半夜,他拟了一份俱乐部的股权转让协议,在书房,刚才忘了拿下来。 “你还要上楼?”奚嘉问。 莫予深‘嗯’了一声。 奚嘉看看腕表,原本想等着莫予深一块出门,可现在赶不及。 她跟莫予深之前是什么相处模式,她不记得,不过固有记忆里,爸爸和妈妈都是一块出门,在院里停车坪分开,临别还要拥抱。 “不等你了,我赶着去马场。”奚嘉几步走到莫予深身前,伸手抱了抱他,“老公,晚上见。” 动作那么自然。 奚嘉拿上包和车钥匙,匆匆离开。 莫予深僵直没动,一夜过来,她还记着他,但忘了要去签离婚协议。 院子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莫予深回神。 奚嘉的车驶离。 戴好袖扣,莫予深给程惟墨发了条信息:【不过去了,临时出差。】 第七章 莫予深没去楼上拿那份股权转让协议,直接去了公司。 公司地下停车场,莫予深和另一辆车同时到达,他下车,另一辆车的后门也随即开了。 下来一个挺阔的身影。 两车相距不到十米,装不看到都不行。 彼此微微颔首,算作招呼,话都懒得多说。 保安也识眼色,给莫予深和莫濂按了不同电梯。 莫予深跟这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哥,一向不亲近。 莫濂是父亲的继子,父亲和母亲在他五岁时离异,父亲再婚,莫濂是父亲现任妻子与前夫所生。 莫濂比他大一岁,到他们家后改姓莫,父亲对这位继子,这些年视如己出。 进了电梯,之后两人没再碰到。 丁秘书在忙,看到莫予深出现,满是诧异。 一早时,莫予深给他打电话,说上午有事不过来,哪知道还是按时来了公司。 “莫总,早。” 莫予深点点头。 丁秘书刚刚接到董秘的邮件,九点半,高层会议,他正打算汇报给莫予深,怎么向董事长请假。 现在需不着了。 “莫总,九点半,三十六楼会议室,莫董开会。” “开会?” 丁秘书:“嗯,董秘刚通知。” 莫予深一时没猜出,这次会议的决议。 间隔不到一小时,莫予深再次见到莫濂,在三十六楼会议室,莫濂坐在会议桌的尾座。 这一回,两人就跟商量好了一样,对彼此视而不见。 九点二十五,董事陆续到了会议室。 莫董也到了,各人纷纷打招呼,莫董的座位紧挨着莫予深,莫予深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落下的地方是电脑屏幕。 显得漫不经心。 莫董小声聊着,“嘉嘉最近怎么样?” 莫予深:“老样子。” 莫董见莫予深不热络,话到此。 时间差不多,人也都到齐,会议开始。 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早就感到这次会议不寻常,莫董也就没拐弯抹角,说起莫氏旗下的莫氏地产。 先是表扬了莫予深一番,莫氏地产前几年发展遇到瓶颈,在莫予深管理下,业绩突飞猛进。 不管是项目口碑还是资金回流,都超出预期。 莫氏地产综合排名,一跃到了业内前三。 上周,莫氏和季家在上海合作的一个项目,获得当地相关部门批复。 肯定的话说完,接下来才是莫董今天会议的重点:“莫氏地产能有今天,予深功不可没,如今地产这边的模式已经成熟。” 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药厂那边的利润一年年下滑,研发中心近一年也没什么突破,再这样下去,莫氏医药要被同行甩在后头了。” 说着,莫董看向莫予深,“我衡量很久,还是觉得由你去管理莫氏医药,最合适,兴许就能创造‘莫氏地产’的奇迹。” 对这样的高度赞赏,莫予深并未领情,脸上寡淡。 他了解父亲,后面的决定,才是关键。 莫董接着道:“以后医药归你管,地产那边你大概也无暇分心,这个差事就交给莫濂,也能替你分担一些。” 话音落,莫予深‘呵’了一声。 不轻不重。 不过嘲讽意味颇浓。 当场就让莫董下不来台。 在座的,除了莫濂,其他人面面相觑。 莫濂始终风轻云淡,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杯沿。 气氛紧张,夹杂着尴尬。 之后,莫予深没再多言,他双腿自然交叠,往后,随意靠着椅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旁人也猜不透他此刻所想。 莫予深不怒自威的强势气场,就连莫董都逊色很多,没人压得住。 安静、偌大的会议室,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莫氏集团是莫老爷子一手创办,前几年才退休。 原本莫老爷子是想把集团直接交给莫予深,后来衡量一番,还是让莫董接手几年,借此也好缓和莫董跟莫予深关系。 莫予深从小就跟莫董不亲近,这些年父子关系更是渐行渐远。 莫老爷子也是不满莫董对莫予深态度,尤其是莫董再婚后。奈何手心手背都是肉,再不满,还是想着法子让他们父子缓和。 今天这个局面,到底还是出现了。 莫董见惯了场面,在做决定前,他就预料会是怎样的一幕,现在的一切,还在他掌控之内。“你们说说自己的想法。” 还能怎么想。 这里的董事,除了一人跟莫予深交好,其余几人都是跟莫董一路打拼过来,自然是毫无条件的支持莫董的所有决策。 即便投票,那也是超过三分之二数通过。 这场对决,悄无声息。 而莫予深,毫无防备,输的彻底。 之前忙活了半年的项目,还是跟奚嘉哥哥联手拿下的项目,上周刚签约,现在拱手让人,为别人做了嫁衣。 会议持续了半小时,之后的内容,就是走了个形式。 下月,莫予深兼任莫氏医药的总经理,而莫濂,到莫氏地产走马上任。 莫氏地产和莫氏金融,之前都在莫予深手下,两个公司的业务,相辅相成。 现在莫氏地产被划出去,不知道是莫董打算让莫予深跟莫濂相互制衡,还是过段时间,索性把莫氏金融也一并让莫濂管理。 一切,都是未知。 会议散了。 董事陆续离场。 莫濂搭了一眼莫予深,随后合上笔记本,离开。 会议室只剩沉默。 莫董和莫予深都没动,气氛对峙。 ‘啪’一声,莫予深把电脑盖上。 他也没看莫董,“外人看我笑话就算了,你倒是亲自弄个笑话给他们看。” 莫董稍稍侧了侧眸,隐约看到莫予深一个模糊的轮廓,“作为莫氏的领导者,自然要为莫氏做长远打算,不能局限于现有的成绩。” 莫予深最烦的,就是官方说辞。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对父子,情同陌路。 莫予深把水杯拧上,“怕我跟我岳父那边联手,架空你这董事长的权利,索性就先下手。”他这才看向莫董,“我没说错吧?” 也没管莫董什么反应,莫予深拿上水杯和电脑起身离去。 丁秘书没参加会议,并不知道今天会上发生了什么。 莫予深回来时,面无表情。 他也不敢多问。 之后有几份文件送到他这里,需要莫予深签字,他前去敲门。 “进。” 丁秘书推门时,迎面扑来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他不抽烟,对这个味比较敏感。 “莫总,这是项目进度款,月底要支付。”丁秘书把文件递过去。 很快,莫予深进入工作状态。 丁秘书瞅到了桌角的烟灰缸,里面有大半支烟,抽了不到三分之一。 烟灰缸边上是一盒刚撕开的烟,还有个打火机。 办公室早上刚打扫过,除了莫予深,没别人进来。 莫予深的烟都是用来招待客人,他本人从不抽。 烟灰缸的这支烟,无疑,就是莫予深所抽。 他跟在莫予深身边快七年,以往不管遇到什么棘手的情况,莫予深也没沾过烟,这是头一回。 不过烟只少了三分之一,不知道是莫予深抽不惯,还是克制住了。 莫予深把文件签了字,合上递给丁秘书,吩咐了句:“以后地产公司那边,超过十万以上的所有款项,必须由我签字。” 丁秘书一头雾水,还是点头:“好,明白。” 莫予深拿上烟灰缸去了洗手间,大概是闲的,他打开水龙头,清洗烟灰缸。 钱、权,他并不在意。 要是他想,莫氏集团早就是他一人的。 今天会上,父亲这么防着他,没意思透顶。 中午时,高层变动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莫氏集团。 众人议论纷纷,连工作的心思都没了。 莫濂和莫予深一直都是莫氏员工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两人的个人能力,势均力敌。 又都有一副好皮囊。 加之豪门水深,公司女职工私下最爱八卦。 不止莫氏内部传开,程惟墨也知道了此事,他的律所是莫氏集团的法律顾问之一,此次高层变动,牵扯到一些公司文件变更。 中午时,他接到莫氏董秘的电话,让他下午过来一趟。 程惟墨挂了董秘电话给就莫予深打去,没打通。 早上莫予深给他消息,说今天出差,大概还没落地。 哪知道会在莫氏大厦楼下碰到。 “还以为你在飞机上,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程惟墨进来,莫予深出去,两人迎面遇上。 莫予深:“可能信号不好。” 程惟墨现在不关心这个,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一夜之间,莫濂成了最大赢家。 莫氏地产能有今天,莫予深付出了多少心血,别人不清楚,但程惟墨知道。 可莫董一句话,一切归零。 莫予深答非所问,“我约了药厂研发中心的负责人,赶时间。” 程惟墨:“......” 这都还没正式宣布,就这么敬业了? 逆来顺受不是莫予深的性格。 莫予深知道程惟墨的疑惑,他说:“我不想让的,谁都拿不走。” 程惟墨拍拍莫予深的肩膀,尽在不言中。 有莫予深这句话,他就不担心了。 不过,任重,又道远。 莫濂不是等闲之辈,而莫予深,也不是善类。 这两人,有的争了。 “你那个离婚协议,怎么说?” 莫予深抬起步子,又落下,顿了两秒,“奚嘉下个月有马术比赛,等赛后再说。” 程惟墨点点头。拖泥带水,凡事为对方考虑,也不是莫予深的风格呀。 刚坐上车,莫予深就收到了奚嘉消息,是一个视频。 视频里,一展了奚嘉马背上的风采。 潇洒,性感。 飒爽英姿。 随后,奚嘉的语音电话进来。 记忆断片的奚嘉,像变了一个人。 以前他们最常一个多月不联系,电话没有,消息更没有。 莫予深接听,奚嘉开口就问:“看完了没?” “嗯。” “技术过关吧?” 莫予深没应声,视频他看了,不过没注意她骑得怎么样。 那段视频是室内场地障碍训练,奚嘉专程让工作人员给她拍了,发给莫予深。 莫予深没想到她还记着他之前在山里说过的话,要获得参赛资格,必须经过他这边的教练考核。 她记忆不连续,一段一段。 以前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她大多记得。 但最近一年认识的人,发生的事,基本就不留痕迹 不知道参赛资格是戳了她哪个记忆点,时间过去那么久,她还牢记在心。 莫予深没让步,态度坚决:“视频不算数,当面考核。” 奚嘉满是自信:“随你。” “老公,你晚上几点回家?” 奚嘉这会儿中场休息,闲得慌,就跟莫予深闲扯几句。 莫予深从来没跟任何人报备过行程,不习惯,但还是说了,“九点前。” 奚嘉:“那我九点零一分到家。” 挂电话前,她得意的笑了一声。 笑里纯粹、还透着骄纵。 莫予深关了手机屏幕,往后靠,闭目养神。 刚才那声笑,让一上午的阴郁,都散了。 第八章 奚嘉有段日子没骑马,上午训练了几个回合才找到最佳感觉。 跟马有关的记忆,一点没少。 莫予深送她的那两匹阿拉伯马,刚才她也试了试,挺不错。 快到午饭时间,她去找武杨。 此时,武杨正在水深火热中。 十分钟前,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姜沁因为失恋,状态不佳,经纪人让她休息几天,就没给安排任何通告和活动。 昨晚酒喝多了,今天睡到九点,醒来也无聊,在家发了会儿呆,她就一路开车开到了马场。 姜沁过来顺便看看她的马,结果武杨跟她说,要等下次,上回那两匹都在奚嘉那。 本来姜沁就对莫予深一肚子火气,于是彻底爆发了。 姜沁刚才已经发了一通脾气,还是不解气,“你们凭什么把我的马送人,问过我了吗!” 武杨垂眸,默默喝着咖啡。 那匹马其实也不算是姜沁的,莫予深答应了姜沁,说等马到了,要是有闲置的,可以给她一匹。 不知莫予深怎么想的,都给了奚嘉。 姜沁也没那么热衷马术,不过是心血来潮,想养一匹。 要是今天换做其他人要了那匹马,姜沁大概也无所谓,可偏偏是奚嘉。 姜沁跟奚嘉,向来水火不容。 起因是奚嘉跟莫予深领证,姜沁觉得奚嘉配不上莫予深,跟朋友背后吐槽奚嘉时,恰好被奚嘉听到。 两人都不是个善茬,当面内涵了对方一番。 自此,梁子结下。 ‘叩叩’。 敲门声响了。 武杨猛地抬头,眼底闪光,简直救星,就在他开口刚要说‘请进’时,门外声音先一步传来,“杨杨。” 奚嘉的声音。 武杨的头皮一阵发麻。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两位姑奶奶扎堆来找他。 眼前的姜沁要是同花顺,那门外那位,就是王炸。 他现在只想给自己拨个120。 姜沁眼神幽幽,望着武杨,“有人找你,听不见?”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武杨?” 武杨起身,赶紧跑去洗手间。 姜沁看的一脸懵逼。 武杨装作从洗手间刚出来的样子,冲着门口,“奚嘉,进来。” 随即,门开了。 四目相对。 姜沁一贯骄纵的眸光,奚嘉眼神平静,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很快,视线从姜沁身上掠过,看向武杨。 奚嘉早不记得姜沁是谁,还以为是俱乐部的客户,她略浅笑,跟武杨说:“不知道你有客人,你先忙。” 武杨忙不迭道:“没关系,你找我什么事儿?” 奚嘉:“也没要紧的,我老公送我的那两匹马,我挺喜欢,这段时间麻烦你费心照顾了。” 画风突变,武杨都有点不适应,连连说:“应该的应该的。” 姜沁在心底冷嗤一声,奚嘉这是故意炫耀,赤.裸裸打她的脸。 奚嘉原本想请武杨吃饭,他这边有客人,她就没说出来,找个借口告辞离开,出去时不忘把门给关好。 脚步声远离,姜沁出声,气不打一处来,“看到了吧,她刚刚就是故意装不认识我,然后狠狠嘚瑟一番,炫耀她抢了我的东西。那么心机一女人,你们都眼瞎,成天替她说好话。” 武杨干咳两声,清清嗓子,“奚嘉记性不好,也许是真的忘了你是谁。” 姜沁冷笑,“偏偏忘了我,记得你,记得莫予深送了她马?武杨,你脸怎么那么大呢?你还真以为现实里有什么选择性失忆啊?” 武杨眨了眨眼,也对,没道理奚嘉忘了这个死对头姜沁,还记得他。 姜沁气哼哼的,瞪了一眼武杨,她就知道武杨心里还是偏向奚嘉,拿上包离开,关门时,‘砰’一声巨响。 冤家路窄。 去停车坪路上,两人迎面相遇。 姜沁放缓脚步,她就要看看奚嘉怎么找她的茬。 奚嘉面色如常,眼底毫无波澜,没给姜沁任何多余的眼神。 两人擦肩。 姜沁回头,看着那个高傲的背影,她心口发堵。 这么嚣张又嘚瑟,还无视她。 想到被奚嘉抢去的那匹马,姜沁意难平,打了莫予深电话。 昨晚莫予深对她的冷言冷语,她都记着呢。 新仇旧账一并算。 莫予深在跟药厂研发中心的负责人谈事,直接挂了电话。 直到傍晚,也没再回过来。 姜沁气的给程惟墨发消息,【我跟莫予深绝交了,没意思。】 她知道程惟墨会劝她,嫌烦,就暂时把程惟墨拉入了黑名单,眼不见为净。 -- 奚嘉在马场训练了一下午,晚上才回市区。 半路,接到闺蜜叶秋电话,约她一块吃饭。 奚嘉:“今晚没夜戏?” 叶秋在卸妆,“有,不过中间能歇两个钟头,够吃饭的。” 剧组明天就要转场到其他城市,要在那边待上一个月,没法请假回来看奚嘉的比赛,今晚就当提前给奚嘉庆祝。 两人约了吃饭的地方。 奚嘉到餐厅时,叶秋已经到了有一阵子,咖啡都喝了半杯。 叶秋上下打量着奚嘉,“变美了。” 奚嘉:“我丑过?” “这个美不一样,一看就是有爱情的滋润。”叶秋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看来跟莫予深处的不错。” 奚嘉想了想,“那人挺没意思。” 不浪漫,不风趣,什么事都上纲上线。 除了那张脸,勉强让人心情愉悦。 叶秋:“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的睡就行。” 奚嘉是第一次来这家餐厅,档次一般,私密性等于没有。 她提醒叶秋:“坐好了,你这样大大咧咧的,被媒体拍到又要掉粉。” 叶秋笑了,“我倒是想被拍,就是我跑到记者镜头下,人家都要转一下,生怕被我蹭了热度。” 说到掉粉,“我粉丝统共不到十万,还有一大半是僵尸粉。” 奚嘉支着下巴:“我钱多,也花不完,以后每天给你买个热搜。” 叶秋摆摆手,“省省吧,网友对我的记忆,就跟你对别人的记忆是一样的,绝对超不过第二天。” 她也看开了,反正就是玩票,没红的命,就认了。 期间,两人闲扯,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周明谦。 星蓝之前公开征集剧本,今天下午已经有了结果。 最终,有三人的作品被选上。 这三个剧本,有望明年开拍。 还有个内部消息,这三位编剧的风格,很合适改编岳老先生的作品,星蓝那边已经着手让三位编剧开始改编工作,最后从她们三人中选一个最贴合原著的剧本拍摄。 叶秋宽慰奚嘉:“你真要想把剧本影视化,让你老公投钱拍。” 奚嘉摇头,“既然剧本不到那个火候,就没必要拿钱打水漂。” 虽然这么说,不过到底还是失落的。 那个剧本她打磨了两年多,结果到了周明谦哪里,一文不值,他就只看了两页不到。 叶秋岔开话题,关心道:“头还疼吗?” 中药已经停了有两天,昨晚疼了一次,不过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奚嘉:“比之前好多了。” 叶秋建议:“那等比赛结束,你还是再去山里住段时间。” 奚嘉点点头,她也有这个打算。 这顿饭八点就结束,叶秋还要赶回剧组。两人在餐厅楼下分开。 奚嘉到别墅区还不到八点半,先给莫予深发了消息,【在哪?】 莫予深还在公司,在交代丁秘书:“暂时先不动,总得师出有名。” 丁秘书点头,明白了,莫予深是在等莫氏官方宣布了人事变动,再着手对付莫濂和莫董。 莫予深在便签纸上写了个号码给丁秘书:“宣布那天,让媒体尽量好好给他宣传,这个钱我出。” 丁秘书意会。 外人都说莫予深心狠,六亲不认,这些年他看到的是,莫予深懒得计较,可能是给莫老爷子面子,不想让莫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夹在儿子和孙子中间为难。 然而莫董以为,莫予深是能力有限,没实力跟他这个董事长对抗。 丁秘书出去忙了。 莫予深这才看手机,回奚嘉:【在公司。】 奚嘉搁下手机,把车停在别墅大门边。 莫予深的别墅有独立安保,保安开了门,奚嘉对保安室摆摆手,没进去。 莫予深比之前报备的时间晚了一刻钟,九点一刻才到家门口。 汽车拐进院子里,莫予深才从窗里看到奚嘉的车,紧跟着,是汽车发动的声音,一分钟后,奚嘉的车开了进来。 车停好,奚嘉下来,对莫予深笑了笑,“你九点十五,我九点十六到家。” 莫予深无言以对,他从来不知道,女人会这么无聊。 车落锁,奚嘉上前几步,很自然的挽着莫予深,“今天挺忙?” “嗯。” 两人进屋。 家里的客厅对他们来说就是摆设,从不聊天,也没那个习惯坐一块看电视,以前为数不多的几次住在这里,也是回到家各忙各的,莫予深一般在书房,奚嘉就在卧室写剧本。 两人进了电梯,莫予深摁了‘2’和‘3’。 奚嘉随口问了句:“你还要加班?” 莫予深:“没什么要忙的。” 那就是不加班,奚嘉侧脸:“那你还要去书房?” 莫予深瞅着她,她现在的记忆点,让人捉摸不透。 一个白天下来,她早已经不记得他们是分开住。 “我住二楼。” 奚嘉点点头,大概明白,这种婚姻就是形婚,应付差事。 她现在除了记得莫予深是她老公,两家联姻,其他一概忘了。 奚嘉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同意这门婚事,要是搁现在,她不可能结婚。 “这样的夫妻,多没意思,婚姻还存续干嘛?要纯粹为了应付家里,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大好时光,还不如离了算,各自寻找幸福。” “奚嘉,我们不是有名无实。” 奚嘉表情变了变,眼底亮亮的。 就说嘛,即便是联姻,她也不会把婚姻当儿戏。 莫予深说出分开住的原因:“你现在记忆力不行,第二天一早就忘了我是谁。” 奚嘉立即把手掌贴在他心口处,“给你捂捂,抱歉啊,激情之后就把你给忘了。” 莫予深没说话,盯着她望,心脏处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 电梯到了二楼,奚嘉摁了关门键,她坚持:“住楼上吧。” 说话间,电梯再次停下,三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奚嘉拉着莫予深的手腕。嘴角处,早就不由上扬。 她回头看着莫予深,“就算明早醒来,我不记得你是我的谁,就凭你这张脸,我也能原谅你躺在我身边。” 说完,冲他扬扬眉。 莫予深眼底尽是无语,一路被她牵着。 到了卧室,奚嘉才松开莫予深。 三楼卧室的衣帽间也有莫予深衣服,他找了睡衣去洗澡。 奚嘉还不忘修改她的剧本,坐在靠窗的工作台前,打开电脑。 十几分钟,莫予深从浴室出来。 奚嘉正专注盯着电脑看,闻声,她回头,“你睡吧,我要加班。” 莫予深不困,靠在床头看书,不时,也会扫两眼奚嘉。 他已经猜不透奚嘉的路数,刚才那么热情,这会儿又要加班。 第九章 奚嘉从头开始修改《恋上深海的星星》,十多页看下来,只修改了一个标点符号和一个错字,剧情和人物方面,没看出哪里不妥。 她靠在椅背上,按按眼睛,在转椅上360度旋转着。 “等我哪天退役了,就跳槽到影视公司做专职编剧。”她跟莫予深说道。 说完又觉多余,反正他也不关心。 莫予深顺着奚嘉的话接了一句:“去哪?” 奚嘉:“星蓝影视,你听过没?” 他们很少像这样心平气和聊天。 他是圈外人,对影视公司不一定了解,奚嘉就多说了句:“星蓝影视你可能没听过,不过周明谦你应该听过吧,他是星蓝的大股东。” 奚嘉早就忘了,莫予深有朋友在影视圈,为了这个朋友,他还专程去山里拜访岳老先生。 莫予深合上书,“想跟周明谦合作?” 奚嘉点头,大概哪个编剧都想跟他合作吧。 不止编剧,演员也都是想跟他合作。 “我这个剧本周明谦没看上,应该是嫌弃。” “叶秋说星蓝的水很深,不建议我去。” “我这个记性,说不好听点,跟傻子没什么两样,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奚嘉感觉自己的话有点多。 她坐好,接着改剧本。 莫予深看着奚嘉的侧脸,台灯微黄的光照在她侧脸,睫毛很长,鼻尖翘翘的,整个人很安静,也很投入。 她的生活大多时候是枯燥的。 白天训练,晚上回来就写剧本。 莫予深收回视线,也没再多说什么,关了他这边的落地灯,躺了下来。 奚嘉盯着剧本看了会儿,还是没头绪,总觉得很完美,她关了电脑。 莫予深是背对着奚嘉那边躺下,奚嘉爬上床后感觉冷冷清清的,以前她跟莫予深就是这样的相处状态? 她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样我怎么枕你胳膊?不想给枕是不是?” 一副找茬的样子。 刚才那个柔和的奚嘉,不见踪影。 莫予深没跟她执拗,转身,把手臂伸给她。 奚嘉关了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她没有背对着莫予深躺下,而是跟他面对面,两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 像热恋中的情侣一样,特别亲昵。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莫予深很不习惯。 他跟奚嘉自结婚以来,都是各住各的,互不打扰。 最亲密的状态就是上次在山上的酒店,两人做后相拥而眠。 他抬手拍拍奚嘉的胳膊,“松开,喘不上气。” 奚嘉不仅没松,还贴的更紧。 莫予深没再说什么,任她抱着。 干柴烈火。 下一秒,奚嘉温软的唇凑过来,紧跟着,牙齿轻咬莫予深的唇。 酥酥麻麻。 很快,奚嘉放开了莫予深,“晚安。”顺势要推开莫予深胳膊,但没推动,莫予深收紧手上的力道。 奚嘉对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格外熟悉,不自觉的,神经放松,把脸埋在他脖子里轻轻蹭了下,像撒娇。 要是奚嘉还记得以前翻云覆雨的细节,就能感觉到这次莫予深跟以前不一样,耐心更足了。 平静下来后,奚嘉累得不想动弹,阖上眼,深沉睡去。 莫予深就怕第二天一早醒来,会发生上次在酒店那幕。 还好,清早时,奚嘉醒了后看了看他,又朝他怀里靠,伸手抱着他的腰,“老公,早。” “嗯。” 没把他当成一夜情对象。 即便现在她能记得他是谁,可那次在山上忽然间的忘记,也是个不好的预兆,而近期的记忆,她是没有的,大多数事情,隔天基本就不记得。 更远一点的记忆,去年的、前年的,也慢慢模糊。 他怕的是,再过段时间,她连三年前、五年前、甚至十年前的人和事都不记得,直至所有记忆成一片空白。 莫予深拢拢思绪,看了眼时间,“你要没事就接着睡,我得去公司。” 没劲,扫兴,不解风情。奚嘉一把推开他,把被子都裹在身上,翻个身,转到另一边接着睡。 她半个后背和一条腿都露在外面,肤如凝脂,却有不少青紫。 都是莫予深昨晚留下的。 浴室的流水声、悉悉索索声、脚步声,最后,关门声。 二十分钟后,莫予深离开了卧室。 奚嘉睡不着,掀被子起床,今天还要继续到马场训练。 等她下楼,莫予深的汽车已经驶出院子。 她半天迈一个台阶,耳边在听电话。 季正河打来电话,问闺女什么时候回山里继续治疗。他以为奚嘉这次就是为了投剧本,既然星蓝那边已经公布结果,那就回山里,别耽误了病情。 “嘉嘉?” 电话里没应声,季正河喊了声。 奚嘉的视线从院子里收回,“听着呢。” 季正河:“你什么回你阿婆那边,让梁叔叔给你安排车去那边机场接你。” 奚嘉暂时没回去的打算,“爸,等需要的时候我就给您说,要下个月。” 季正河大概猜到了,又是舍不得马场,“嘉,听爸爸的话...” 话说一半,被奚嘉打断,“爸,我心里有数。”隔了几秒,她保证:“我参加完这次巡回赛就回山里,今年其他赛事我就不参加了。” “要是哪天真不能骑马了,生活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 知道早晚要退役,不过近两年她没想过。 还年轻,还可以继续在赛场上驰骋。 季正河沉默着,用力揉着太阳穴。 他不敢告诉女儿,这病,会影响她的平衡能力,说不定哪天,她连马都不能骑了,就别说再参赛。 季正河岔开了话题,“听你阿婆说,你去了岳老先生家,岳老先生还送了你不少书。” 说起岳老先生,奚嘉的语气就轻松多了,把能记住的都说给了爸爸,其实大多细节早就忘记,不过她以为那就是全部。 季正河既是说给奚嘉听,也是宽慰自己,“等以后不想骑马了,就拜岳老先生为师,难得你们这么投缘。” 他又想起,“你那个剧本,不是落选了吗,这次回山里,你找岳老先生给你指点一下,说不定你就茅塞顿开,知道怎么改了。” 奚嘉若有所思,这倒不错。 反正在山里也无事可做,正好创作剧本。 季正河:“阿公和岳老先生是至交,你要真想让岳老先生指点指点写作,也就是你阿婆一句话的事儿。” 正合奚嘉的心意,“我下月中旬就去山里。” 季正河那边是深夜,他叮嘱奚嘉注意身体,别累着,“爸爸休息了,睡晚了你妈妈又开始唠叨我。” “爸,您什么时候回国?” “还要些日子。” “那公司怎么办?” “有你大哥和二哥。” 奚嘉放心了,催促爸爸赶紧睡觉。 通话结束,奚嘉也慢慢悠悠到了楼下。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 莫氏大厦。 莫予深靠在落地窗边的沙发背上,轻抿着咖啡。 昨晚折腾到很晚,一夜又搂着奚嘉,睡得不是很好,一早到了办公室他就冲了杯咖啡。 莫予深喝着咖啡,却在想莫氏高层变动一事。心里有了个大概,便意兴阑珊望着外面。 目光所及,除了高楼大厦,还有水洗过的天空,跟山里的差不多。在北京很难看到这样的天。 敲门声响了。 莫予深转头,那个‘进’字还没来得及说,门就从外面推开,他微微蹙眉,没想到进来的是程惟墨。 办公室,咖啡香味弥漫。 程惟墨瞅着莫予深,“一大早的,兴致不错。” 莫予深下巴对着沙发扬了扬,示意程惟墨坐,“来也不打个招呼。” 程惟墨下意识往休息室那个方向瞟了眼,“还金屋藏娇了不成?” “没那个嗜好。”莫予深坐过来,“什么事?” 话音刚落,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回是丁秘书。 丁秘书不知道程惟墨在,“莫总,您先忙,我一会儿过来汇报工作。” 莫予深一眼便知,丁秘书有要紧的事要汇报,他跟程惟墨的关系,可以分享商业机密。“说吧。” 丁秘书:“昨晚,莫濂约了季清时,两人谈得不错,上海那个项目,也达成了继续合作的共识。” 季清时,奚嘉的二哥,当初上海那个项目,就是莫予深跟季清时联手拿下。 这个结果在莫予深预料内,季清时,纯粹的商人,只看利益,不关心他们莫氏集团的内部争斗。 能让季清时让步的,只有奚嘉,就算他是奚嘉的老公,那也不在季清时退让的范围内。 莫予深点点头,风轻云淡,“知道了。” 丁秘书退了出去,把门关好。 程惟墨点上烟,“你这个二舅哥,有意思,跟你倒是一丘之貉,只看利益,没有人情。” 他自言自语:“也对,妹妹始终是亲妹妹,不过妹夫就不一定了,说不定哪天就换了。” 莫予深在想旁的事,程惟墨的话,他没听进去。 程惟墨再度开口,“我昨晚还想,你是主动出击,各方面给莫濂施压,还是坐收渔翁之利。” 前者要痛快点,后者,要有那个耐心等。 程惟墨把烟灰缸拿过来,抖了抖烟灰,“大概率,你不会选后者。” 莫予深眼底的眸光渐深,最后,把杯底的咖啡一口喝了,“两个我都选。” 前者刺激,后者保险。 他亲手收拾莫濂,让父亲在董事长的职位和莫濂之间选一个,到时,他父亲脸上该有多精彩。 莫予深这才想起来,问程惟墨,“找我什么事?” 程惟墨把烟搭在烟灰缸边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喏,弄好了,看看哪里不合适,我再修改。” 莫予深搁下咖啡杯,接了过来,档案袋打开,文件只抽了一点出来,‘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咖啡的余味,由香变苦,在口腔漫延。 程惟墨:“公司这一摊子接下来够你忙活的,估摸你也没时间去我律所,就给你送来了。” 莫予深象征性看了两眼,又给塞回去。 直到现在,程惟墨还是本着劝和不劝离的立场,“你说奚嘉心里有人,先不确定不说,就算是真的有,那十有八.九,她也忘得差不多。” 莫予深没吭声。 程惟墨把手里的半截烟用茶水浇灭,“谁还没个过去,要不然,你就试着跟她多处处。” 半晌,莫予深开腔,“没那闲工夫。” 第十章 季清时在等莫予深电话,等了一早。 十点半了,电话没有如期响起。 昨晚,莫濂约了他谈事,他选在商务会所。 那个会所是莫予深朋友开的,他跟莫濂见面也没刻意避着谁,莫予深不可能不知道。 即便没人跟他说,那今天早上,莫氏地产那边的合同继续履行,莫予深也应该知道了。 不显山露水的那个人,是莫予深。 关于奚嘉和莫予深的婚事,起初,他并不赞同。 非要在莫家选一个,那莫濂比莫予深更是良人。 不管怎样,莫濂的成长过程是健康的,母亲一直陪伴,继父莫董对他视如己出,就算是莫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对他也算不错。 反观莫予深,亲妈的控制欲太强,从小,亲妈也没时间陪他,跟亲爸的关系,淡的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莫予深一直都是凉薄寡情的人。 可偏偏,奚嘉觉得莫予深好,那么轻易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现在奚嘉病情成这样,说不定哪天,谁都不记得,连基本生活都成问题,那时莫予深要不要离婚,谁也说不准。 这次跟莫氏合作的项目,他没参杂任何私人情感,只看利益。即便莫氏地产以后由莫濂负责,他还是选择了继续合作。 要是哪天奚嘉跟莫予深离了,至少她还有花不完的钱。 感情和钱,在感情不确定时,那钱就不能弄丢了。 季清时拿起手机,给奚嘉拨了电话。 她从山里回来两天了,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他。 第一遍,季清时没打通,在通话中。 隔了几分钟,还是打不通。 十分钟后,依旧占线。 季清时换了一个号码打,这次,那边秒接。 季清时按按眉心,之前打不通,是奚嘉把他拉入黑名单了。 “喂,您好,哪位?” 季清时:“我。” 紧跟着,电话断了。 季清时看着屏幕:“......” 仗着有血缘关系,就作天作地,他还无可奈何。 奚嘉本来就无法无天,结果母亲还这么对他跟大哥说:我生你们俩,不是让你们多有出息,就是给嘉嘉不高兴时,用来出气的。 小时候,她就欺负他跟大哥。 后来,她身体不好,那就更肆无忌惮,她的所有要求,不管过不过分,他们就从来没有拒绝过。 季清时给奚嘉发了消息:【为了外人,你至于这么对我?】 奚嘉:【叶秋对我来说,不是外人,你那么伤害她,基本等于伤害我,别给我发消息了,你这个号码即将进入黑名单。】 季清时盯着手机,一言不发。 最近这半年,奚嘉的记忆力下降。 但跟秋叶有关的点滴,她竟记得很牢,包括,他跟叶秋分手。 -- 奚嘉还真的把季清时这个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眼不见心不烦。 喝了几口水,奚嘉起身,接着去训练。 走到窗边,脚步顿了下。 窗外,树叶落了一地。 深秋,景色萧条。 武杨正靠着树干,嘴里叼着根烟,一脸的烦闷。 “杨扬。” 奚嘉今天心情不错,逗他。 武杨转脸,透过窗户看到了她。 他拿下嘴里的烟,“别没大没小的。” 奚嘉趴在窗沿,笑了。 武杨灭了烟,踩着满是落叶的草地,走了过去。 奚嘉和武杨认识有不少年头,刚接触马术,他们就认识了。 以前在一个俱乐部待过,后来武杨跳槽到莫予深这个俱乐部。 莫予深投资的这家俱乐部,几个股东都有钱,有人脉关系,俱乐部做得风生水起,打造成了业内最具商业价值的马术俱乐部,旗下拥有多位国际知名职业骑手。 武杨跳槽一年后,让俱乐部花高薪把奚嘉也挖了过来。 跟武杨相识到现在的一些记忆,奚嘉记得一部分,不过不少细节,也都忘得差不多。 奚嘉手托着腮,“一早就愁眉苦脸的,怎么了?” 武杨倚在墙上,叹了口气。 奚嘉顺手从旁边的茶水柜上拿了瓶苏打水,“姐姐我亲自给你拧开。”又关心道:“怎么了?有没有我帮上忙的?” 武杨从没把奚嘉当外人:“前女友来找我复合。” 奚嘉:“你要是还喜欢她,那就考虑考虑呗。”看他那么纠结,大概也是忘不了前女友。 不爱了,自然不会烦心。 武杨挠挠鼻尖,“我现在有女朋友。” 奚嘉一听,本来拧开的苏打水也不给他了,还好武杨反应快,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水才没泼到他身上。 奚嘉撂了一句:“渣男!” 剩下那半瓶水,奚嘉拧好,丢在一边,接着去训练了。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武杨。 她二哥。 不知道莫予深是不是。 -- 傍晚时,奚嘉接到莫予深电话,让她早点回去,晚上回莫家老宅吃饭。 莫予深下班就离开公司,先回了趟别墅。 戒指在书房,要回去拿上。 他跟奚嘉的婚戒,平时不戴,只有回爷爷那边,才戴上装装样子,每次从爷爷家出来,戒指也就收了起来。 那个盛放离婚协议书的档案袋,莫予深也带了回来,放在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没一会儿,二楼传来,“莫予深?” “书房。” 脚步声渐近。 几秒后,书房的门推开,“老公。” 奚嘉站在门口,没进来,展开双臂。 一开始,莫予深没懂这个动作什么意思。 顿了片刻,才恍然。 昨天早上,她就是这么抱了他一下,那个是临别拥抱,这个是下班拥抱? 莫予深没过去,视线落在电脑上。 安静了几秒。 “老公。” 莫予深盯着屏幕看,至于页面什么内容,没看进去。 奚嘉比他更有耐力,他不过去,她就立在那不动,两手一直半开。 拿她没辙,莫予深站起来,把自己送过去,走到她身前。 奚嘉嘴角弯了弯,很轻的抱着他的腰,也没黏着,随即松开,“等我几分钟,我上去换条裙子。” 她今天直接穿了马裤和马靴回来。 莫予深望着她的背影,“别穿裙子了。” 奚嘉回头,“怎么了?” 莫予深闷了片刻才吱声:“腿上、后背都是。穿长裤吧。” 都是他留下的吻痕。 一个白天,青紫应该没全褪。 到了衣帽间,奚嘉照着镜子,不止后背,身前也有不少。 选来选去,奚嘉还是选了裙子,秋冬款长裙,半袖保守款式,有吻痕的地方全都遮挡住了。 奚嘉下楼,莫予深正在客厅看电视,心不在焉。 奚嘉走到倒数第三个台阶时,停了下来,“老公,你过来。” 莫予深转脸看去。 奚嘉把长发散了下来,裙子是淑女风。 她长了一张欺骗人的脸,不了解她的人都会被她温柔的假象迷住。 奚嘉对着他,“老公,过来。” “有话就说。” “我说了呀,你过来。” “......” 莫予深揉揉眉心,起身过去。 “再靠近一点。” 莫予深明白她要做什么了,他长臂一伸,将她往下拽,随之两手接住她,抱她在怀里。 奚嘉笑了,不忘声讨他,“你这人,真是的,动作粗鲁,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当初怎么娶到媳妇的!” 莫予深放下她,几步走到茶几边,抄了车钥匙还有那个戒指盒,就朝外走。 “诶,你自己开车?” “嗯。” 奚嘉拿上包,紧随其后。 莫予深发动了车子,奚嘉坐上副驾,顺手系上安全带。 莫予深没急着开车,打开戒指盒,拿了自己那枚,示意奚嘉戴另一枚。 他知道奚嘉早就忘了戒指这回事,解释:“爷爷奶奶以为我们感情好,每次只有去他们那才戴。” 奚嘉懂了,婚戒成了表演夫妻情深的道具。 莫予深将戒指盒放在扶手箱里,驱动车子离开。 奚嘉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尺寸正好。 莫予深提醒,“你跟爷爷奶奶感情不错。” 奚嘉点头,“那还有谁过去?爸妈过去吗?” 莫予深面无表情,不过还是应声,“离婚二十多年了。” 奚嘉想知道他现在家里的情况,“那你还有兄弟姐妹吗?我都不记得了,能不能跟我说说?” 莫予深一手搭在车窗,单手扶着方向盘,没吱声。 没得到回应,奚嘉就没再追问。 她直觉,可能是父母离婚后,又重组家庭了,不然他不会不愿说起。 奚嘉手肘抵着车窗,托着下巴,不时看看左手的无名指,后来视线落在莫予深脸上,“对了,我以前陪你演戏,是不是都有出场费?”她有印象,“那匹纯血马,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莫予深这回吱声了:“还记得?” 奚嘉点头,“跟马有关的,我基本都记得。” 莫予深没接话。 跟他有关的,忘得一干二净。 奚嘉再次看向车外,若有所思,忽然她转脸,“老公,结婚后你有没有给过我零花钱?” “没。” 奚嘉点了点头:“我们俱乐部,那些结了婚的女人,人家老公每个月都会给很多零花钱,她们今天还问我零花钱多少,我说我老公大方,没给钱,给了不限额黑卡,随便刷。” 前面堵车,莫予深停下,跟奚嘉对望,她眼神幽幽,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狡黠的笑。 莫予深反手,从后座的风衣里摸出钱包,打开。 奚嘉歪头凑过来,“对了,我跟同事说,你给了我两张黑卡。” 莫予深抬眸,四目相对,奚嘉笑了。 她脸上写着‘得寸进尺’四个大字。 莫予深已经抽出一张,顿了数秒,接着又抽了一张黑卡出来。 奚嘉赶紧拿过来,插在自己卡位里。她钱包里的卡,五六张,没有莫予深这两张,她也花不完。 以前听叶秋说过,被人需要着,是件幸福的事儿。 莫予深这人,大概从来没被人需要过吧。 第十一章 下一个红灯路口。 莫予深点开相册,把手机递给奚嘉:“我爷爷奶奶。” 奚嘉迟疑一瞬,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接过手机。 照片上精神矍铄的长者,她不记得了。 真如爸爸说的那样,近半年见过的人,时间久了,印象不深,说忘就忘。 “我多长时间没见爷爷奶奶了?”奚嘉侧脸问道。 莫予深:“两个多月。” 是挺久。 奚嘉接着往后翻,都是爷爷奶奶的生活照,瞬间抓拍,照片上可以看出,爷爷奶奶感情不错。 忽然,奚嘉手指顿住。 眼前这张是个美女,街拍照,颜值身材碾压娱乐圈女星,气质带着锋芒,盛气凌人。 莫予深见她没吱声,转头看她,看到的就是姜沁的照片。 他都已经忘了相册里还有这张照片。 这是姜沁的剧照。 姜沁参演第一部电视剧,他跟程惟墨去探班,姜伯伯当时人在国外,他就拍了几张照片和一小段姜沁演戏的视频给姜伯伯。 后来忘了删。 奚嘉翻过这张照片,没想到接着是个视频,停留的画面也能看出是刚才那个美女。 “你还追星?” 莫予深没隐瞒,“朋友,姜沁。” 奚嘉:“挺漂亮。” 莫予深没接话。 绿灯亮了。 奚嘉已经记住爷爷奶奶长什么样,没再接着看相册,怕一个不小心,看到一些什么不该看的。 她退出相册,把手机还给莫予深。 “手机里有我照片吗?”奚嘉问。 “没有。” 奚嘉点了点头。 车内很静。 汽车拐弯,开上一条法桐小道。 法桐枝干大都秃了,还有三三两两的黄叶挂在枝梢。 奚嘉眼瞅着一片枯叶掉在了汽车前挡玻璃上,还没停留,就被风吹掉。 莫予深用余光看奚嘉,她正出神。 奚嘉打开包,拿出一个精美的记事本,又找出一支笔,翻开到空白页,开始写:莫予深有个异性朋友,叫姜沁。 这个朋友很特别,能在相册放单人照那种(××)。 这条路不宽敞,双向单车道,下班高峰期,堵的水泄不通。 半天,挪几步。 莫予深转脸就看到了那行字,还有后面那两个×。 奚嘉把记事本收在包里,又拿出钱包里那两张黑卡。 有那么好的异性好友,自然也用不着她需要他,她把卡放在扶手箱上。 莫予深看着卡,“做什么?” 奚嘉:“你这是明知故问,真要那么傻,也做不到莫氏总裁。” 莫予深被噎。 空气有丝凝固。 黑色的卡,躺在褐色的扶手箱上,分外刺眼。 趁着堵车,莫予深拿起自己手机,找到姜沁那张照片,直接删除,接着,把那个视频也删了。 又查看相册,没其他的照片。 “都删了。” 奚嘉背对着他,望着窗外,他说了什么,她也不搭理。 前面汽车动了,莫予深驱动车子,不时瞅瞅奚嘉,她始终那个姿势,从背影就看出,她在闹情绪。 一点都不掩饰。 汽车爬了几米,又停下。 气氛僵持着。 半晌,莫予深打破沉默:“那是姜沁的剧照,当初探班,我拍了发给姜伯伯,忘了删。” 寥寥几句解释,但对莫予深来说,已经破了例。 奚嘉还是维持之前那个姿势。 对他的解释不感兴趣。 莫予深再次点开手机,对着奚嘉背影拍了两张。“相册有你照片了。” 奚嘉这才缓缓转身,没事人一样指指窗外,“老公,你看这街边的景不错,有初冬的意境。” 莫予深:“......” 奚嘉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以前跟叶秋说过,我有颜有钱,任何时候都用不着委屈我自己。 她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不过要是这沙子是被风无意吹进去的,揉出来,她也不会计较。 莫予深瞥了一眼黑卡,“不要了?” 奚嘉拿过来,幽幽道:“真要不收,你该多失落。” 莫予深无言,手搭在车窗上。 他望了望街边,景色倒也不错。 半个钟头后,汽车拐进了莫家老宅所在别墅区。 这里的建筑,比莫予深的别墅更显气势。 从院里的树木看,房子有些年头。 汽车缓缓停在停车坪,有人过来开车门。 奚嘉整理了下裙子,下车。 这一次,她跟莫予深十指紧扣。 莫予深转脸看她,奚嘉眼底含笑。 在外人眼里,怎么看都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爷爷奶奶早就吩咐人准备晚饭,奚嘉爱吃的水果也备好。 这次莫老爷子让莫予深回家吃饭,跟莫氏集团高层变动有关。 莫老爷子也是昨晚才知晓,他没料到儿子会来个釜底抽薪。 昨晚,他也给儿子打了电话。 莫董这么说:季家人,个个城府深,予深防不胜防,毕竟有奚嘉这层关系,予深总会有顾忌。 换成莫濂就不一样了,莫濂跟季家没牵扯,不管什么决定,不会瞻前顾后。 生意么,就该按生意人那套来。 儿子这么辩驳,莫老爷子只能干气。 这些年,莫老爷子总觉亏欠莫予深太多。 “爷爷奶奶。” 莫予深和奚嘉进了屋。 奚嘉也随着莫予深喊了声。 眼前的两位老人,跟照片上无异,眉目慈祥,和善可亲。 “嘉嘉,这边坐。”奶奶言语亲切,把果盘往这边挪了挪。 奶奶原本就喜欢奚嘉,现在更甚。 前些日子,老友岳老先生打来电话,把奚嘉夸了一通,说现在很少有年轻人能静下心来看书。 莫予深也说过,奚嘉去了山里找创作灵感。 一开始,她以为莫予深只是给奚嘉找了个借口,他们都知道,奚嘉喜欢赛马,说不定就参加什么比赛了。 哪知,还真去了山里。 关于奚嘉在山里治病这事儿,他们不知。 岳老先生没提,莫予深就更没说。 不过下午时,莫予深专程打电话跟他们知会过,奚嘉记不住以前的事,尽量别提之前。 他们担心,问莫予深,奚嘉怎么了。 莫予深:写剧本累的。 奚嘉安静吃着水果,听莫予深和爷爷奶奶聊天。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莫予深偶尔附和一句。 莫予深抿了口茶,“爷爷,这茶哪儿来的?” 奶奶接过话,“你岳爷爷让人捎来的。”问他,“怎么样,是不是跟别的茶口感不一样?” 莫予深点头。 奚嘉对岳老先生印象很深,可能从小就读岳老先生作品的缘故。 那沁绿的茶,她还记得。 “岳爷爷家的茶入口苦,不过余味甜,润嗓子。” 奶奶一听,喜上眉梢,终于有了可聊的。 之前莫予深叮嘱,不聊以前,可除了以前,她实在找不着话题,刚才就什么都不敢问。 就怕奚嘉说不上来,冷场。 这下好了。 奶奶温和笑着,“对了,你岳爷爷打电话时,还夸你呢。”又问,“你剧本创作的怎么样?” 奚嘉摇摇头,“落选了。” 奶奶宽慰:“你岳爷爷,年轻时写的书,找人家出版社,出版社都不看一眼,一直到四十多岁,才出版了第一本书。你看现在,多少人抢着争影视版权。” 奚嘉,“奶奶,您也知道影视版权?” 奶奶指指莫予深,“他不是为了这个版权,还专程去了趟山里,听说还陪老岳钓鱼。” 奚嘉点头,原来是听莫予深说的。 奶奶剥了山竹,递给奚嘉,“嘉嘉,你就放宽心,说不定哪天,你的剧本就这么出名。到时你就算出海钓鱼,予深都能游过去抢版权。” 莫予深喝着茶,瞅了一眼奚嘉。 奚嘉笑了,“奶奶,借您吉言,说不定我就梦想成真了。” 餐厅,菜已经摆好。 他们移步过去。 吃饭间,奶奶问道,“予深,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春天时说冬天,这眼瞅就到了,该准备的得准备起来了。” 奚嘉默默看向莫予深。 莫予深手里的筷子微顿,“这段时间忙,再说。” 奶奶在心里微微叹气:“你要不想让家里人参加,你就跟嘉嘉去国外,找个喜欢的教堂,请个牧师,再叫上三五个朋友,这样的婚礼也不错。” 奚嘉听得一头雾水,不想让家里参加? 后知后觉是怎么一回事。 来的路上,提到他父母,他避而不谈。 当初只领了证没办婚礼不是因为莫予深与父亲不和,莫予深和奚嘉都存了半年后就离婚的心思。 为了应付家里催婚,他和奚嘉见了第一面就决定结婚。当初没丁点感情,也签了离婚协议。婚礼的事,就搁置一边。 奶奶还在说婚礼,“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不一样的婚礼?你跟嘉嘉好好商量商量。” 莫予深‘嗯’了声,应付着。 饭后,莫予深随着爷爷去了楼上书房。 爷爷坐在书桌前,上头都是笔墨、书。 莫予深给爷爷倒了杯水温放过去,他没坐,双手抄兜,立在窗边。二楼,能看到的只有自家院子。 月朗星稀。 弯月周边围着一圈云。 很薄,格外清冷。 莫予深知道爷爷为了何事,但他没先吱声。 也不想提。 爷爷难为情的说了句:“你爸糊涂,你别往心里去。莫氏,不管怎样,它都是你的。” 莫予深向来冷情,对爷爷奶奶例外,他们一手把他拉扯大。 关于莫氏集团,他想给,才有别人的份,要是他不想,谁都占不到半分便宜。 爷爷看人准,再者,自己孩子,他了解。要论格局和手段,莫董跟莫予深比,还差点。 “予深,你要做什么爷爷都支持你,不过,别僵的没回旋的余地。” 莫予深转身,“爷爷,我心里有数。” 九点半,莫予深和奚嘉离开老宅。 回去又路过那条法桐小道,这会儿也是拥堵不堪。 堵车时,莫予深摘下戒指,从扶手箱里拿出戒指盒,放里头。 奚嘉转脸就看到这一幕,然后看着他的脸。 莫予深把戒指盒递到她跟前。 奚嘉知道,这是让她把她那枚戒指也放里面,留着下次再去爷爷奶奶家当道具。她故做不明白,没脱下自己那枚戒指,而是拿起他的戒指,“还真矫情,那我就帮你戴上。” 说着,把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莫予深看看戒指,又看看奚嘉。 奚嘉慵懒的靠在椅背里,给他抛了个媚眼。 后面汽车鸣笛。 莫予深驱动车子,跟上前面的车流。 一直到家,莫予深也没取下戒指。 后来洗澡,他也戴着。 第十二章 莫予深从浴室出来,奚嘉正趴床上记笔记,不时眉心紧蹙,投入又认真。 莫予深走到床的另一侧,开了落地灯。 奚嘉转脸。 莫予深在扣睡衣扣子,扣子随意扣了几粒,他掀被子,正要上床。 “诶,等一下。”奚嘉出声。 莫予深抓着被角,顿住,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奚嘉托着下巴,慵懒至极,另一手拿着笔扫扫下巴,视线落在他腹肌上,往下,就是人鱼线。“你这样,我有理由认定,你在勾引我。” 莫予深就知道,她没什么正经事。 没理会奚嘉,他靠在床头,睡前,习惯性看会儿书。 奚嘉笑着,然后往他那边爬过去,把他朝床边推推,占了他枕头,趴在上面记笔记。 爸爸叮嘱她,每晚睡觉前,把一天重要的事儿记下来,第二天要是忘了,翻翻笔记本就一目了然。 莫予深被奚嘉挤到了床边。 奚嘉趴着写字时,胳膊撑在他大腿上,手腕使不上劲儿,她索性把笔记本摊在他腿上。 莫予深垂眸,就看她怎么折腾。 奚嘉盘腿坐起来,把莫予深的腿当书桌,低头写字。 他腿平放在床上,当书桌,太矮,笔记本离眼睛的距离不舒适,写了几行字,颈椎发酸。 她伸手揉揉。 “老公。” “说。” “我这样的写字姿势,会脑供血不足吧?” 莫予深没搭腔,接着看书。 奚嘉自言自语:“脑子本来就不好,要再缺血,我连自己都能忘了。” 莫予深正好翻页,手顿了下。 奚嘉左右看看,没处可写字,她拍拍莫予深的腿,“老公,你腿蜷起来,我垫在你膝盖上写。” 莫予深就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女人,现成的工作台她不用,偏要跑到床上写笔记,他没理睬。 奚嘉用力对着他膝盖拍了两下。 莫予深觑她,眼神没温度,不过也不算凌厉。 奚嘉又打了他几下。 莫予深还是无动于衷。 硬的不行,奚嘉就来软的,她放下笔和本子,趴在他胸口,下巴轻轻蹭着,眼神无辜。 莫予深就跟没看见一样。 她撒她的娇,他看他的书。 奚嘉见他不为所动,用手指拨弄他的唇。 莫予深攥住她手臂,她眼神顽劣。 无须言语,莫予深最终妥协了,弯起腿。 奚嘉得逞,立马坐直。 莫予深意兴阑珊又翻了页书,怀里空空的。 奚嘉把被子叠好,叠成长方形,搭在莫予深膝盖上。 她起身,背对着莫予深,跨坐在他坚实的腰腹间,笔记本摊开在他膝盖的被子上,这样的书桌才合适。 奚嘉开始记笔记,又一副认真摸样。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莫予深看着她后背,从后背就能看出她现在的嘚瑟样。 奚嘉今晚穿了露背樱花粉睡裙,薄薄一层。 纤细腰身,清晰可见。 樱花粉,也被她莹白的肤色衬了下去。 她这样的坐姿,跨坐在男人腰腹上,最要男人的命。 莫予深收回视线,看不下书,他把书角折起来,将书随手搁在床头柜。 一时间,没事可做。 “还要多长时间能好?”莫予深问。 奚嘉忽然回头,微微一笑,“早呢。” 莫予深关了他这边的落地灯,“你到工作台上写,我睡了。” 奚嘉就像没听到,继续忙自己的。 “奚嘉。”莫予深语气加重。 好半天,奚嘉懒洋洋道:“干嘛?” “别找茬了,睡觉。” “你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找茬?我也想记住所有事情啊,但还得记得住呀,你真以为我想写这些?” 房间里安静几秒。 莫予深没再吱声。 奚嘉写好了,收起笔。 她往后仰,直接躺在莫予深身上,头枕着他肩头。 莫予深拍拍她,“写好了就睡觉。” 奚嘉把笔记本高举,“我再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她这么举着,莫予深也能看到上面写了什么。 一整面,两页纸,写的密密麻麻,还有各种箭头和符号。 左页的上半部,跟姜沁剧照有关的那句话,异常显眼,她用彩铅描了一遍,生怕忘了。 莫予深指了指,“这事解决了。” 奚嘉瞥了一眼那句话,“我知道。” 莫予深:“把解决方案也写在下头,免得明天忘了。”到时又要无故找他茬。 奚嘉光听着,没有要备注的意思。 莫予深见她不动,他抄起笔,一手撑着笔记本,一手在上面写字。 他双臂环住奚嘉,奚嘉整个人在他怀里。 莫予深的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笔锋深刻。 没用一分钟,写好。 ‘莫予深已经把照片删掉,无心为之,不怪他’。 奚嘉指指后面那三个字,“谁说我不怪你了?还真会朝自己脸上贴金。” 莫予深没接话,合上笔记本,和笔一块,放在床头柜上。 奚嘉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趴在他身上。 她静静看着莫予深,他眼神平静,但欲望,直达眼底。 莫予深扣住她的背,侧身。 奚嘉从他身上滑下来。 莫予深关了奚嘉那侧的灯,房间漆黑。 樱花粉的睡衣,也看不清。 奚嘉伸手,勾住莫予深脖子,两人面颊紧贴,“老公,你...”后来的话,全都被莫予深吃了下去。 他的腰腹,刚才她坐上去写字,肌肉坚硬,硌人。 这会儿,她双腿攀着,特别有力,能承受住她全部重量。 凌晨,奚嘉累了,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躺在莫予深怀里睡着。 次日一早,莫予深要去公司开会,比奚嘉先起。 奚嘉一直睡到八点钟,自然醒。 昨天的事,大部分都忘了,不过记得今天九点钟要去马场训练。 今天空气没昨天的好,天空灰蒙蒙的。 一晚过去,马场的落叶又多了不少,草也泛黄。 训练休息时,奚嘉就喜欢趴在窗台上,看看马场里的景。 没人工修剪过,透着自然美。 马场里有条河横穿过,沿河都是芦苇和狼尾草。 奚嘉趴在窗台,正好能看到河边。 深秋初冬,芦苇和狼尾草变成枯黄,随风摇曳。 这家马术俱乐部,一共三个大股东。 当初投资这家马场的初衷各不相同。 有人为利益,有人为爱情,还有人为友情。 莫予深就是为利益的那个股东。 钻钱眼里了。 奚嘉远眺了会儿,眼睛休息的差不多,刚要转身,沿河那条路上跑来一个人,穿着运动衣,像在锻炼。 近了后,奚嘉看清那人。 她对着窗外喊了句:“渣杨!” 武杨跑过来,气喘吁吁,他一早围着马场跑了几圈,已经跑了几十公里下来,他扶着树干,平复下来后才说话,“今天状态怎么样?” “不错。” 奚嘉双手抱臂,斜睨他,“感情问题解决好了?” 一提这,武杨头就大,他指指手表,“上班时间,不聊私事儿。” 奚嘉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武杨回办公室先去洗了把脸,后来用冷水把头发一并洗了。 刺骨的凉。 感情的问题,他没解决好。 昨天纠结了一天,烦闷的不行,不想面对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下班了也没回市区,就在马场过了一夜。 前女友,当初他追了两年才追到,真心爱过,后来还是分手。 分手三年,前女友又来找他复合。 现女友,他在感情低谷时遇到,不知道当时是因为喜欢还是感动,亦或,他也正好空窗期,她人不错,对他好,就在一块了。 对她,感情,有吧。 但肯定没那么爱。 却也不忍心甩了她。 亏欠她太多。 敲门声响。 武杨从置物架上顺手拽了条毛巾下来,边擦着头发边走出去。 “杨?” 是奚嘉的外籍教练。 武杨用英文说了请进,他把毛巾送回洗手间。 教练过来是汇报奚嘉的训练情况。 武杨很快从里面走出来,“怎么样?” 教练表情凝重,摇摇头,“技术不但没进步,还有明显的退步。” 武杨双手叉腰,舌尖抵着牙关。 莫予深特别交代他,让他时刻关注奚嘉的状态。 奚嘉的病会影响她的平衡力,有坠马风险。 要是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得取消她参赛资格。 武杨看向教练,“会影响她安全吗?” 教练:“目前不会,不过这样下去,会影响她排名。” 武杨要求不高,只要奚嘉能骑马就行,名次什么的,都不重要。 武杨叮嘱教练,时时刻刻注意奚嘉训练时的情况,保证她安全。 教练:“没问题,我的职责。” 门关上,教练离开。 武杨用力摁着太阳穴。 烦心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傍晚。 奚嘉的训练结束。 这段时间她比其他人的训练力度都小,中间休息时间也长。 教练用蹩脚的中文说:劳逸结合。 坐上车,关了车门,奚嘉给莫予深发了条语音:【老公,你今晚几点回家?】 很快,莫予深回过来:【在开会。】 刚才那条语音,他没打开听。 奚嘉:【你几点到家?】 莫予深晚上还有会,【十二点前。】 奚嘉看着手机屏幕,莫予深要半夜才回家,她一人在家也无聊,今晚她可以兜风看北京夜景了。 她今天开的不快,慢慢悠悠晃回市区。 哪知,车子半路抛锚了。 奚嘉靠边,开了危险信号灯,从后备箱里拿了警示牌往后走了一段路,放好。 这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离市区有段距离,离马场也不近。 奚嘉把季清时的号码从黑名单放出来,这个时候,季清时号码比拖车热线都管用。 她发了条信息:【车子在半路抛锚。】 很快,季清时的电话进来:“把定位发我,我这就带人过去。” 奚嘉闲着无聊,把长发挽起,戴上手套,拎了工具下来,准备自己先试着修修。 打开引擎盖,看都看不懂,无从下手。 有车经过。 周明谦只是无意间扫了眼车前的人,便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起初觉得眼熟,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等车开过去,周明谦记起,就是前几天投剧本的一个编剧,好像叫奚嘉?张扬,甚至跋扈。 还大言不惭,有天让他求着去拍她的剧本。 周明谦在工作时,要求严苛,对人也没那么热络。 不过,基本的爱心还是有的。 比如,现在。 周明谦踩了刹车。 之后看着倒车镜,一直往后倒车。 过去的车子又回来,奚嘉侧脸看去。 越野车的车窗降下,周明谦问:“自己能不能修?” 第十三章 周明谦第一次走这条路,今天去郊区取景,收工就自己驱车回城。 哪知那么巧,就碰上奚嘉的车抛锚。 奚嘉更是讶异,能在这遇到最想合作的人。 “你认识我?”她好奇。 周明谦反问:“你说呢?” 奚嘉不免惊喜,早就想跟周明谦攀攀交情,一直没合适的机会。这个机会难得,她就没客气,“那麻烦周导了。” 周明谦把车停在路边,下来。 奚嘉把白手套脱下来,又找了副新手套。 周明谦已经从自己后备箱拿了工具箱下来,手套也戴了自己的。 奚嘉看看手里的手套,放了回去。 周明谦这人,有种拒人千里的冷。 虽然在帮忙,不过浑身都是刺,一看就是不好说话的主。 奚嘉双手抱臂,靠在车门上,不时看看周明谦。 她竟记得周明谦这个人。 重点是,周明谦也认识她。 可两人怎么认识的,她完全没了印象。 奚嘉打开车门,拿出包里的笔记本,一页页翻看,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有用记录,原来前些日子她去星蓝投剧本,就是被他拒了。 她还调侃了一番周明谦,结果被撞个正着。 合上笔记本,奚嘉组织措辞,“上回抱歉啊,不是有意冒犯。” 周明谦抬了抬眼皮,没搭腔,接着检修。 她那语气,哪有半分道歉的样子。 奚嘉放回笔记本,拿了水杯出来,慢慢悠悠喝着。 西半边天,云霞零散,今天的日落并不美。 奚嘉想着晚上没事,反正也是一个人吃饭,不差多点两盘菜。 “晚上我请客,表示感谢。”她语气诚恳。 周明谦头也没抬,“用不着。” 说出来后,自己也感觉冷冰冰的,又加了几个字:“举手之劳。” 奚嘉:“不用跟我客气,你修好了,正好省了我拖车费。” 周明谦:“......” 没有回应,奚嘉侧脸,周明谦正弯腰在查看。 她说:“正好跟你请教一下剧本。”顿了顿,“听说岳老先生的作品,由你的班底拍摄制作。” 就说,她哪来那么多好心。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奚嘉虽不待见周明谦这副吊炸天的脾气,不过为了毛遂自荐,还是忍了。 她仰头,喝了口水。 接着道:“我是岳老先生的忠实粉丝,他的作品我读了十几遍,特别是你要拍的那本。” 周明谦淡淡道:“不少编剧都这么说。” 奚嘉一噎。 这是不信她的话了。 她盖上水杯。 “我敢说,没多少人能比我更了解岳老先生的那部作品,我在山上待过一段时间,亲自体验了生活。” 周明谦连话都懒得说,盖上引擎盖。 “好了?”奚嘉问。 “没。” “那你还盖上?” “没查出问题。” “......” 她这是找了个外行来修车。 奚嘉不关心车子修没修好,拉开车门,从副驾捞过包,拿了那本书出来。“岳老先生的书,我都翻旧了。” 周明谦瞅了一眼,这个版本,市面上早断货,是第一版。 奚嘉翻到扉页,几步走到周明谦跟前:“跟你显摆一下,岳爷爷给我的寄语,羡慕嫉妒恨吧。” 周明谦认得岳老先生的签名,他本人就是岳老先生的书粉,也有过老先生的签名,不过也只是一个签名。 奚嘉合上书,“听说你们星蓝已经着手让几个编剧改编那本小说。” 周明谦没接话。 他拉开车门,低头查看。 奚嘉自顾自说道:“我十号有马术比赛,等赛后,我就腾出时间专心改编剧本,好了拿给你看。” 周明谦怔了怔,转头看她。 还是个专业骑手。 难怪编剧水平半吊子。 奚嘉:“到时希望周导能看到第四页。” 周明谦检查出了车的毛病出在哪,跟他想的一样,保险丝松了,不是大问题。 奚嘉把书收起来,决心已定,这次巡回赛结束,她要休息一段时间,专心改编剧本。 看到周明谦不屑一顾的表情,她就特别想打他的脸。 能让他打脸的,就是她拿出像样的作品。 车修好,周明谦示意奚嘉:“发动试试。” 说着,他脱下手套。 奚嘉上车,发动车子,开了一段,正常了。 她踩了刹车,手刚放到车把手上,想下去致谢,周明谦的汽车从旁边疾驰过去,绝尘而去。 奚嘉‘呵’了一声。 这男人,还真嚣张。 奚嘉这才想起,二哥季清时在来救援的路上。 她给季清时发了消息,让他不用过来。 季清时正堵在出城的路上,他回了电话过去:“莫予深去接你了?” 奚嘉:“不是,遇到熟人,车修好了,就是保险丝松了,你不用过来。” 季清时:“我晚上应酬都推了,陪你吃饭,回家里吃也行,让厨师给你做。” 奚嘉现在还不想看到季清时,推辞了。 季清时无奈,“你闹脾气要闹到哪天?” 奚嘉:“二哥,我短时间内都没法原谅你。”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 “二哥,你都不爱叶秋,你还接受她干嘛?以前我觉得我身边的人,不管家人还是朋友,人品都过得去。” 结果呢? 季清时没辩解。 奚嘉:“武杨,他跟你一样,渣的可以。你跟他唯一的不同,你喜欢的那个女人没来找你复合。武杨的前任来找他复合了,他在纠结,现女友还不知道。” 季清时摁着眉心,“嘉嘉,你经历的少。没有感情是纯粹的。爱情没你写的那样忠贞不渝,荡气回肠,也没有你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 奚嘉挂了电话。 季清时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窗外,满眼都是车。 堵得慌。 奚嘉原本今晚想小嗨一下,季清时的那番话把她好心情浇湿了一半。 男人,都这么无情。 奚嘉拨了叶秋的电话,发动车子。 叶秋这会儿刚收工,妆还没来得及卸。 “想我了?” 奚嘉:“嗯,你不在北京,我的人生都没了色彩。” “你就直说没人陪你浪了,整这么矫情。” 奚嘉笑了。 她说起刚才汽车抛锚,“猜我遇到哪个好心人帮我修车?” 叶秋想了想,“莫予深?” “周明谦。” “靠,这么有缘。” 叶秋又来了句:“孽缘。” 奚嘉:“我跟他还扯不上缘分。”她揉了揉耳朵,把音量调小,刚才不知道怎么了,有一瞬间的耳鸣。 她以为是音量过大。 叶秋好奇:“你还记得周明谦?” 奚嘉:“嗯。”她自己也奇怪。 要说理由,那就是:“我看着他拍的剧长大,一直崇拜他。” 叶秋:“也可能,前些年你成天念叨他,就记住了,要是他最近一年出现在你生活里,十有八.九,你就忘了。” 也许。 叶秋这段时间算是总结了一点奚嘉记忆的规律,早些年出现的人,发生的事,暂时还记得。 但最近一年,尤其是这半年认识的人,能记住的,寥寥无几。 叶秋关心道:“这两天都忙了什么?还记不记得?” 奚嘉:“不记得了,昨天干了什么,我基本都忘了,现在每天除了知道要训练,回家要改剧本,别的都想不起来要做。” 叶秋:“当天发生的事,没在本子上记下来?” 奚嘉:“记了,但看笔记本上的内容,没感觉,就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跟我没关系,没有熟悉感。” 叶秋宽慰她,“等比赛结束,你就回山里,再吃三个疗程的药,说不定就好了,没事儿的。” 奚嘉浅浅笑了笑。 她知道,有些脑损伤,是不可逆的,记不住就是记不住了。 叶秋没再聊这个话题,说起岳老先生那部作品,星蓝那边开始海选角色,选的是配角。 她对里边那个小女儿的角色很感兴趣。 事业坎坷,情路也波折。 “嘉,等我下个月回北京,去面试那个小女儿角色。” 奚嘉改编剧本的动力又多了一些,“那就祝我们俩都好运,三流编剧,配你这个十九线小演员。” 她问叶秋,“女一和女二谁演?” 叶秋摇头,“还没官宣,估计要等剧本定下来再宣。” 不过圈里一直在传,女主可能是姜沁,女二,好像是向落。 至于周明谦最后怎么选,谁知道。 -- 奚嘉在二环路上绕了一圈,一路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后来开着开着,她开到了一条梧桐小道上。 这条路她记得,但跟谁走过,没了印象。 奚嘉靠路边停车,到便利店买了瓶水。 靠在椅背上,侧脸看街景。 其实这里亮化一般,灯光也一般。 奚嘉拧上瓶盖,拿出包里的日记本,翻开到昨天记录的那页。 原来昨天她跟莫予深回了爷爷奶奶家,奶奶催他们办婚礼,莫予深不热络,因为他跟父母关系不好。 不想父母参加自己的婚礼,少见。 莫予深跟父母的关系,到底是有多淡。 奚嘉收起笔记本,把座椅调整好,发消息问莫予深,【在公司加班?】 半晌,莫予深回:【开会。】 过了几秒,又进来一条:【十点结束。】 消息发送出去,莫予深按按眉心。 刚才下意识就把会议结束时间给发了出去。 想撤回,最后又作罢。 奚嘉搜索了莫氏集团具体位置,驱车过去。 期间路过一家花店,她进去买了一束玫瑰花,直奔莫氏大厦。 奚嘉开的这辆车,车牌照特别,保安认识,她直接停在了大厦门口。 【我在大厦楼下,接你下班。】 莫予深刚散会。 他盯着消息看了数秒。 打开的项目计划书,又合上。 奚嘉的消息又进来:【不着急,你继续忙,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怕你下班坐自己车走了。】 莫予深把文件放进保险柜,关了电脑,拿上风衣离开。 经过秘书办公区。 “莫总。” 莫予深点点头,跟她们说,“早点回去吧。” 所有人:“......” 一头雾水。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丁秘书也是。 看不懂了。 十分钟前,莫予深让他们叫了外卖,今晚可能要通宵。 外卖订好了,他竟然让他们回家。 楼下。 奚嘉不时望着大厦出口。 那个挺拔欣长的身影进入视线。 一贯的着装,白衬衫,黑色风衣。 正经、禁欲。 又让人沉迷。 浮想联翩。 奚嘉差点看失了神。 她推门下车,从后座抱出那束花。 莫予深不知道奚嘉又搞什么名堂,脚步顿了下,继续朝前走。 奚嘉的笑恰到好处,很无害,“不是说要十二点?” 莫予深迟疑一瞬,说:“会议提前结束了。” 奚嘉点头,把花给他。 莫予深没接,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花。 奚嘉:“不是送你的。” 莫予深不明白,盯着她看。 奚嘉把花送到他手里,让他抱好,“我喜欢玫瑰花,九十九朵,很俗,不过我就是喜欢。” 下一秒,话锋转了。 “知道莫总日理万机,没时间光顾花店,我就代你买了。不谢。” 奚嘉点开手机,把刚才付款那条消息截图给莫予深,“多少钱我发给你了,你这就转给我,跑腿费你象征性给点就行。” 买花的钱,莫予深自然不可能转,把花给她,“走了。” 奚嘉一手捧花,另一只手勾着他脖子往下压,顺势抬起脚尖,两人的唇贴在了一起。 大门口那边,保安的眼神无处安放,假装望向夜空看看星星,偏偏天空黑漆漆,不见月亮,半颗星星的影子都不见。 第十四章 亲够了,奚嘉才松开莫予深。 她笑着,“谢谢老公送的花。” 莫予深:“......” 就没见过这么能自娱自乐的女人。 奚嘉牵着莫予深的手,“老公,我晚饭还没吃。” 到了车前,奚嘉绕到了副驾驶那边,莫予深脱了风衣,由他开车。 汽车拐上马路。 莫予深问:“想吃什么?” 奚嘉嗅着玫瑰花,芬香扑鼻,她说:“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食。” 莫予深:“到外面吃。” 奚嘉扭头看他,“你不会做?最简单的也不会?” 莫予深没搭腔。 奚嘉就默认他不会做了。 既然出去吃,她也不关心去哪。 莫予深专注开车。 奚嘉百无聊赖,开始刷手机。 莫氏高层变动,今天官博宣布,登上了热搜榜。 事关莫予深,奚嘉把网友留言也逐条看了。 网友各种猜测。 虽没有亲见,也不是空穴来风。 莫家两兄弟不和的传闻,早就传开。 奚嘉看了不少相关报道,不确定网上所言是不是属实,给季清时发了消息:【莫予深跟他家里到底什么情况?我记事本上只有很少的内容。】 季清时也在看跟莫氏有关的报道。 今天莫氏一宣布相关消息,各种小道消息铺天盖地,就连不少知名财媒也报道了,莫氏集团公关部竟然束手无策,没公关下来。 知情人一眼便知,这些公关不下来的新闻,自然是有人授意。 除了莫予深,没别人。 季清时回奚嘉:【你要是看了网上的新闻,都是真的。】 奚嘉余光瞄了眼莫予深,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她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多了,无异于揭他伤疤。 她又给季清时发了消息:【现在在家吗?】 季清时:【在,怎么了?】 奚嘉:【我跟莫予深还没吃饭,去你那蹭饭。】 季清时看了眼时间,十点二十,她竟然要来蹭饭。 不过,还是受宠若惊。 【你跟莫予深在一块?】 奚嘉:【嗯,刚接他下班,他不会做饭,家里厨师下班了,去你家吃。】 季清时:【过来吧。】 他平时一个人住惯了,家里的阿姨在他回来时就都回去了。 莫予深不会做饭,他更不会。 没法子,季清时给饭店打了电话,让送餐过来。 奚嘉看到季清时回应,转脸跟莫予深说:“去我二哥家吃吧,省钱。” 莫予深:“太晚了。” 主要是,他跟季清时暂时无话可说。 奚嘉:“没事,去是看得起他。”她说:“是我二哥求我过去吃饭。” 莫予深:“......” 原本已经拐上了左行到,莫予深变道,并入直行。 前面是路口,车排成长龙,目测要等两三个红灯。 莫予深停了车,看着前车尾灯,想的,跟药厂研发中心有关。 之前见了那边负责人,说在研发一种治疗脑神经的药,什么时候有成果,未知。 莫予深正出神,奚嘉拿过他的手,十指相扣。 莫予深回头,奚嘉对他笑笑,“老公,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站你这边,也不会离开你。” 莫予深跟她对望,她眼神真诚,没有了平日里的顽劣。 她掌心的温度一点点在传给他。 突如其来的表白,再加上突然要去季清时那边吃饭,莫予深想明白了,“看到新闻了?” 奚嘉点头。 想安慰他,又怕弄巧成拙。 莫予深:“我应付得过来。”不用季家帮任何忙,他一个人足够应对父亲和莫濂,现在没反击,只不过是看在爷爷面子上,给父亲最后一点颜面。 前面放行,后车催促。 莫予深抽出手,发动车子。 他情绪一点都没外露,奚嘉也没瞧出,刚才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莫予深去过季清时家里,还记得路。 半个钟头,就到了季清时公寓楼下。 公寓里,季清时从厨房拿了碗筷出来,餐厅五分钟前刚把打包的菜送来,几个清单的素菜,还有奚嘉爱喝的汤。 季清时已经吃过晚饭,这会儿只能装没吃,陪着他们一起。 碗筷刚摆上,门铃响了。 奚嘉有这个公寓的门禁,进出自由。 没用季清时开门,奚嘉自己开门进来。 莫予深和季清时都是心里能装事儿的人,生意上的各种迂回和算计就没带到家里。 两人打了招呼,像家人那样。 看不出见外。 蹭饭吃都能理直气壮,还摆着脸色,只有奚嘉敢这样。 奚嘉径自去洗手间洗了手,季清时拿毛巾给她擦干,她翻个白眼,季清时满是无奈。 拍马屁,人家都不待见。 自从他跟叶秋分手,她就这样给他甩脸子,弄得好像叶秋是她亲姐,他倒像个外人。 莫予深默默看着这兄妹俩,他们在闹什么别扭,他也无心知道。 季清时去了酒柜前,问莫予深,“喝什么酒?” 莫予深:“太晚了,不喝。” 季清时也没勉强。 几人入座,季清时给他们盛饭。 吃饭时,季清时给奚嘉夹菜,奚嘉给莫予深夹菜,期间都是聊了奚嘉感兴趣的话题,马术,编剧。 一顿饭下来,吃得也算和谐。 末了,季清时问:“嘉嘉,你是十号那天比赛?” 奚嘉颔首。 季清时给她盛了汤,“那天我不在国内,赶不上看你比赛。” 这些年,奚嘉大小比赛上百场,但凡季清时腾得出时间,他都没有缺席。 季清时看向莫予深,“你看得时候,给她多拍点视频。”以后她没法骑马了,还能看看。 不过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莫予深没表态。 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季清时和莫予深都吃完了,奚嘉还在喝汤,这是第二碗,她基本不吃饭,就爱喝汤。 “还要不要?”季清时问。 奚嘉摇头。 季清时开始收拾碗筷,奚嘉帮着收拾,也不是真的收拾,就是拿了三双筷子去厨房。 莫予深去了客厅那边,泡茶。 季清时知道奚嘉有话要跟他说,不然也不会这么勤快。 他声音不大,“说吧。” 奚嘉打开水龙头,手心接着水。 这个水和山里的雨水不同,没山里的水沁人心脾、也没山水柔软。 厨房的移门关了,只有安静的水流。 季清时望着妹妹,“让我帮莫予深?” 奚嘉:“他用不着任何人帮忙。” 季清时不明白她是几个意思。 奚嘉抬头,“我不许任何人欺负我老公,包括你。你赚你的钱,我管不着,反正你这个黑心商人,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你能好施乐善。但你要跟莫濂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故意给莫予深下套,我饶不了你。” 季清时:“......” 他失笑。 被气笑的。 所以,他疼她干什么? 季清时侧脸,瞅了客厅的莫予深一眼,跟奚嘉说,“外面那个,比我心还黑,你怎么就不怕他来坑我?” 奚嘉:“他不会。跟你不是一路人。” 季清时只能干气,‘呵’了一声。 几个盘子几个碗,两人洗了快二十分钟还没好。 莫予深已经泡好了茶,喝了两小杯。 十一点五十,奚嘉和季清时从厨房出来。 莫予深起身,“太晚了,我们回去了。” 奚嘉穿上外套,季清时习惯性给她整理衣服,扣纽扣,莫予深余光瞧着,很快,又收回。 季清时送他们到门口,客气的跟莫予深说了句:“有什么要帮忙的,直接给我电话。” 莫予深:“有钱赚的项目,第一个打给你。” 直接回绝了他的好意。 季清时淡淡笑了笑。 莫予深的自傲、自负,跟奚嘉,简直如出一辙。 到门口时,季清时忽然想起来:“我明天让司机把你车开去保养,再给你换辆车。” 奚嘉:“不用换,不是都修好了么,周明谦都能修好的车,没大碍。” 莫予深看了眼奚嘉。 奚嘉跟季清时的对话,他听不懂,像个外人。 季清时:“那也不行。”他决定:“给你换辆越野车,明早司机就给你送去。” 奚嘉只好应下。她二哥这人,习惯了掌控,尤其对她。 到了楼下,莫予深问:“车怎么了?” 奚嘉:“没什么,保险丝松了,正好路上遇到周明谦,就是那个知名导演,他帮我修好了。其实不用换车,我二哥就会小题大做。” 莫予深看着她,“记得周明谦?” 奚嘉点头,“嗯。我很欣赏的一位导演。” 莫予深没说话,拉开车门坐上去。 回到家,奚嘉就开始忙着记今天的笔记。 莫予深从浴室出来,她还在忙。 以前他洗澡出来,她都会转身,喊他一声老公。 今天没有。 所有心思都在她那个记事本上。 莫予深路过工作台边,看了眼。 笔记本左侧这页,记得是其他事情,大多跟他有关,都是寥寥几句,对话也很简单。 笔记本右侧这页,奚嘉正在写,对话部分用了不同颜色笔,都是她跟周明谦的对话,不仅有对话,当时怎么修车,她心里怎么想也记了下来,写成了剧本模式。 一页已经到了最下面那行,还没写完。 莫予深瞅着她,“你要这样记录,一天发生的事,一个笔记本都不够。” 奚嘉把修车片段写完,画上句号,她说:“无关紧要的我就不记这么详细了。” 莫予深没接话,看了她两眼,抬步离开,靠在床头看书。 奚嘉收起记事本,伸个懒腰,她转身,把茶几上玫瑰花抱过来,“老公,以后你记得多送我花。” 莫予深没吭声。 奚嘉提起马术比赛,她问莫予深:“那天你忙不忙?”那天是周六,他应该能抽出时间。 静默一瞬。 莫予深语气很淡:“忙。” 莫氏现在内部动荡,奚嘉就没再提看比赛这事儿。 -- 巡回赛的前一晚。 程惟墨接到姜沁电话,她手里有马术比赛的VIP区门票,问他要不要。 程惟墨这几天不是没打过姜沁电话,不过每次都打不通,号码终于从黑名单里解禁。 他以前不看这些马术比赛,一年前开始看了。 姜沁没得到回应,“你要不去就算,我给别人。” 程惟墨还是决定:“去。” 姜沁的票是主办方赠送,为了宣传赛事,主办方都会邀请当红明星捧场,姜沁也在邀请之列。 挂了电话,程惟墨拿手机轻拍掌心,之后,给莫予深发消息:【你明天去不去看比赛?】 发出去后,又紧跟着加了句:【姜沁给了我票。】 莫予深刚从浴室出来。 奚嘉不在家,家里很静,手机振动声,都能清晰可闻。奚嘉今晚跟其他选手一起,入住在赛场附近的酒店。 莫予深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晌,最终,他回复程惟墨:【没空,不去。】 程惟墨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赛后就要离婚,莫予深怎么还会去看比赛。 程惟墨没再回他,莫予深拿过书,靠在床头接着看。 一页没看完,他就合上,关灯睡觉。 半个小时后。 莫予深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给丁秘书发了信息:【明天上午马术巡回赛的开幕式,我过去。】 第十五章 莫予深要去参加巡回赛开幕式,丁秘书也觉得理所应当,毕竟莫予深是俱乐部股东之一。 不过晚上下班时,莫予深跟他明确说过,明天加班,不去比赛现场。 这才几个小时过去,就改了主意。 最近莫予深反复无常,令人费解。 丁秘书回:【好的,我去安排。】 莫予深:【记得带相机。】 丁秘书:“?” 还是回复:【好。】 次日一早。 丁秘书去接莫予深,不忘汇报,“莫总,相机带了。” 他琢磨了一晚,不知道莫予深带相机的用意,也不敢乱揣测。 默了默,莫予深:“奚嘉比赛时,你录下来。” 丁秘书应下。 这是老板的私事,他没多问,更没好奇。 莫予深一开始侧眸看窗外,之后视线移到前挡玻璃上,最后看向丁秘书,“季清时让录的。” 丁秘书:“......” 用不着跟他解释呀。 不过,莫予深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别人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莫予深也感觉不妥。 整个车厢里都飘着‘此地无银’这几个字。 莫予深干咳两声,拿出手机打开邮箱,不巧,没有未读邮件,他就打开一封看过的。 丁秘书花几分钟理清头绪,征求莫予深,“莫总,我跟武杨说一声,您待会要过去?” 莫予深:“随便。” 丁秘书有数了,当即就给武杨发了消息:【莫总要参加开幕式。】 武杨:【那你可千万要拖住莫总,别让他来候场区,他成天板着脸,骑手看到他不但紧张,还影响心情。】 丁秘书:“......” 被嫌弃了。 “莫总。” 莫予深关了手机,抬头,“武杨让我过去?” 丁秘书面色还算镇定,“武杨正在给参赛骑手做赛前心理疏导。” 那意思,没空见他。 莫予深点了点头。 气氛一度尴尬。 到了赛场。 邀请的明星已经走完红毯,赛前直播暂时告一段落。 大赛的负责人在停车坪等着莫予深。 莫予深下车,他不喜欢这样的排场,“你们去忙。” 负责人:“莫总,您要不要上台致辞?稿子都准备好了。” 莫予深摆摆手。 负责人意会,没再多言,亲自把莫予深送去观赛区。 莫予深和丁秘书的位置在VIP区第一排中间位置,正对着比赛区。 程惟墨已经到了,他座位在第三排。 莫予深看到了程惟墨,他又看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动声色将戒指脱下来放在口袋。 丁秘书把所有动作收入眼底,也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莫予深留丁秘书在第一排,坐到了程惟墨旁边。 程惟墨闻声侧脸,微怔,“不是说不来?” 莫予深:“不来不好。” 程惟墨颔首,以为莫予深是给大赛撑场面。 莫予深拿出手机,接着看那封已经看了好几遍的邮件。 程惟墨见他忙起来,没再言语,四处看着,不时,就望向障碍赛区,选手还没入场。 右手边,一阵躁动。 程惟墨望过去。 明星已经走完红毯,入席看比赛。她们的座位都在VIP区。 姜沁走在最前面,跟助理小声说着什么。 姜沁后面那位女星是向落,出道十多年,曾经红极一时,现在资源不如以前,不过靠着演技,也依旧圈粉。 当初姜沁的第一部剧,女主就是由向落出演,姜沁演女二,但所饰角色盖过女主风头,加上营销号带节奏,两人原本的塑料情也友尽。 姜沁坐在了程惟墨旁边,莫予深坐的那个位置原本是向落的。 向落认识莫予深,跟姜沁合作的那部剧,莫予深去探班几次,每次都请剧组吃饭,向落也参加了饭局。 向落挨着莫予深坐下。 边上有人,莫予深抬头。 向落从小练芭蕾,即便坐着,脊背依旧很挺,她对着莫予深浅笑,“莫总,好久不见。” 恰到好处的笑。 不卑不亢。 像极了她的名字,落落大方。 莫予深只觉面熟,想不起是谁,他微微颔首,“你好。”收回视线,接着看邮件。 姜沁和莫予深中间隔着程惟墨。 她心里边还气着,直接无视了莫予深。 程惟墨夹在中间,也不好过。 关系老这么僵着,不是个办法。 程惟墨问姜沁,“晚上有没有安排?” 姜沁漫不经心看着前方,“没有。” 程惟墨:“那晚上一块吃饭。”他转脸又跟莫予深说,“晚上你要是有应酬能推就推,有些日子没聚了。” 莫予深没置可否。 程惟墨明白,他这是同意了聚餐,他给餐厅经理发了消息,晚上过去吃饭,还让清场。 “莫总,可以合个照吗?”向落刚才自拍了几张,发了微博动态,给这次巡回赛宣传。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下意识就问莫予深能不能合影。 莫予深关了手机屏幕,转头,“抱歉。” 向落一愣。 她没料到莫予深拒绝的这么不留余地。 向落随即笑了笑,“没关系,打扰您工作了,您忙。” 姜沁刚才靠在座椅背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看到了向落的表情。 她拍拍程惟墨。 程惟墨转头:“怎么了?” 姜沁:“你跟那个没良心的换位置。” 程惟墨叮嘱,“换座位行,别吵架。” 姜沁压低声音,“我是那种不分场合的人?” 程惟墨心道,你也不是没有过这种前科。 姜沁没理会程惟墨质疑的眼神,道明换座位原因,“你单身,跟她坐一块,万一要传个绯闻,没什么。那个没良心的,毕竟已婚,要是媒体一会儿瞎写,再被扒出他隐婚,有损形象,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莫氏。” 那个她,指向落。 程惟墨想到奚嘉,便示意莫予深换位置。 莫予深:“坐哪不一样?” 没有要换的意思。 程惟墨:“我们所里有几个是向美女的粉丝,还叮嘱我,见到了一定多要几张签名。” 把换位置的尴尬也解决了。 莫予深也没深究原因,两人换了位置。 程惟墨随身携带纸笔,递给向落,让多签几个。 莫予深和姜沁,谁都没主动跟对方说话,姜沁斜睨莫予深。 场内,抽签结束,比赛开始了。 奚嘉抽的号靠后,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到她。 三人里,只有程惟墨看的最认真,有喜欢的选手上场,他会随手录个视频。 场上的广播里,报出下一位即将出场的选手名字和马匹名字时。 莫予深和姜沁不约而同看向场内。 程惟墨也看着场上的人。 马背上的奚嘉,英气逼人。 程惟墨举着的手机,最终落下。 奚嘉这段视频,他没录。 “这位选手颜值高,马也与众不同。”向落不懂马,不过还是能看出这次出场的马匹,不管是体型还是鬃毛颜色,都是上等。 程惟墨回神,他没听清向落说了什么,只听到声音,就没回应。 今天随同奚嘉出场的马,就是莫予深第一次赠送奚嘉的那匹纯血马。 明明是同样的比赛时间,奚嘉出场时,看台上不少人都觉得,时间分外短暂,还没看过瘾,马匹就通过了终点标志杆。 莫予深表情凝重。 奚嘉离场了,他还望着那边。 病情对她还是有了影响。 刚才她的表现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 不仅如此,还被罚了不少分。 又坚持看了下一位选手的比赛,莫予深离场。 程惟墨问:“回去了?” 莫予深答非所问,“下午过来。” 下午,奚嘉还有团体障碍赛。 “非常棒。” 到了后场,教练给了奚嘉一个拥抱。 武杨敲敲她的头盔,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奚嘉笑了笑,“谢谢。” 其实奚嘉知道,今天表现的很糟糕。 武杨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奚嘉,“接个电话。”他大步离开,走到偏静处才接听。 奚嘉把马交给驯马师,在休息室等着比赛结果。 全部的个人赛结束,最终排名出来,奚嘉位居第三位,季军。 这个成绩在大多参赛选手看来,足以骄傲。 奚嘉觉得一般,她的目标是冠军,最终失之交臂。 奚嘉手机没带,找了一圈没见到武杨,打听了几个人,才知道武杨去了休息室那边。 “杨杨。”奚嘉喊了声,接着敲门。 武杨:“......” 他扶额。 莫予深嘬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杨杨?乳名?” 武杨差点被呛着,放下水杯,赶紧抽张纸捂住嘴。莫予深奚落人的本事,他今天算见识到了。 “杨杨?” 门外,奚嘉的声音不依不饶。 武杨:“进。” 奚嘉推门,直接略过了武杨,看向莫予深。 “老公。” “嗯。”莫予深声音不大。 武杨感觉自己碍眼了,赶紧起来,“你们聊。”他拿上水杯,识趣的离开休息室,顺手把门给关好。 武杨没走远,就在旁边‘望风’。 奚嘉靠在门边,下巴对着莫予深轻扬,“给你个机会抱今天的季军,机会难得,失不再来。” 原来是第三名。 这是她转入这边俱乐部,最差的一次排名。 莫予深望着她的眼,她即便嘴角扬着笑,眼里的笑意却很淡。所有的失落,她都极力隐藏着,还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 他没起身,却放下水杯。 奚嘉的笑意深了。 两人对望。 奚嘉走过去,对着莫予深的肩膀拍了几下,莫予深起身。 难得,她很安静,趴在他怀里。 奚嘉终于明白,为什么霸道总裁剧本里,都会写总裁有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挺阔的肩膀。 在这样的怀抱里,所有烦恼都能暂时抛在一边。 “诶。” 莫予深垂眸,示意她说。 奚嘉:“一会儿给我颁奖?” 莫予深没吱声。 他的确要颁奖,不过安排了他给冠军颁奖。 第十六章 奚嘉下午还有比赛,没贪恋莫予深怀抱,出去找教练。 武杨在外头吸烟区抽了根烟,转脸就看到奚嘉。 他灭了烟头,“找我什么事儿?” 奚嘉:“谁说找你?” 武杨:“我自作多情。”他已经知道了奚嘉的成绩,就没再多问。 他抬头看看天空,奚嘉现在的心情就跟今天的天空一样。 万里无云,湛蓝湛蓝。 颁奖在半小时后举行。 奚嘉跟其他两位获奖选手,一块站到了颁奖台上。 随后,颁奖嘉宾出现。 一位年长一些,马术协会会长。 另一位,莫予深。 奚嘉猜到莫予深会给获奖选手颁奖,也猜到了他只给冠军颁,刚才在休息室,她就是故意逗他。 没想到,今天会长颁发奖牌,莫予深颁发荣誉证书。 两人先给冠军颁奖。 冠军激动,轻轻拥抱了会长,再想拥抱莫予深时,莫予深已经伸出了手,冠军本就没多想,沉浸在获奖的喜悦里,又赶紧伸出手。 莫予深:“恭喜。” “谢谢莫总。”冠军眼里都是笑。 三人面前媒体,合影。 接着,是季军。 最后才是给奚嘉颁奖。 莫予深把证书双手递给奚嘉,奚嘉微微欠身,“谢谢。”接过证书后,她伸出双臂。 莫予深没再拒绝,给了她一个拥抱。 场下摄影的记者,没发现任何异常。 “不是失忆了么,失忆了还知道耍心机?处处都是破绽,我看她就是装失忆。”看台上,姜沁望着颁奖台的那幕,冷嗤道。 程惟墨:“不了解就少说两句。” 姜沁觑向程惟墨,到了嘴边的那些话,最终又没说出口。 -- 下午的团体赛,奚嘉发挥的差强人意,队友配合度高,她们俱乐部获得团体赛的冠军。 颁奖时,会长没出现,莫予深也没出现。 莫予深中午就回了公司,下午公司有事,没走开。 傍晚,今天的赛事全部结束。 奚嘉去找武杨,晚上她们俱乐部有庆祝活动。 武杨在接电话,眉头紧锁,“嗯。” 接下来是沉默。 好一会儿,他又‘嗯’一声。 奚嘉站在不远处,没过来。 结束通话,武杨垂头丧气,脚下有粒石子,他用力踢了出去。 奚嘉走过去,“怎么了?” 今天俱乐部整体成绩不错,他不该这样。 武杨点烟,示意奚嘉站远点。 奚嘉关心道:“到底怎么了?” 武杨知道奚嘉早就忘了他乱七八糟的感情上的事,敷衍她,“跟女朋友吵架了。” 远比吵架严重。 现女友知道他跟前任藕断丝连。 前女友没等到他答复,直接去找现女友。 刚才现女友给他打电话,晚上见面聊,他要是不出现,就默认分手。 武杨:“晚上聚餐我不去了。” 奚嘉:“哄女朋友要紧。” 武杨不去,她也不去了。 因为记忆力关系,她跟俱乐部的人都‘不熟’,武杨要是不在,她都不知道跟她们聊什么。 这次排名下降,她就更不想去。 奚嘉发消息给莫予深:【拿了奖金,晚上请你吃饭。】 一刻钟过去,莫予深还没回复。 天色渐暗。 奚嘉驱车回市区。 莫予深已经到了餐厅包间,下午有会,手机关了静音,之后忘了调回来。 程惟墨和姜沁到了有一会儿,两人正闲聊。 莫予深进来,姜沁‘哼’了一声,到现在,她气都没消。 难得聚一块,程惟墨从中调和。他跟姜沁说:“有什么条件尽管提,他不答应也不行。” 莫予深把风衣挂好,坐下来,瞥向姜沁,“你这是准备闹到过年?” 姜沁瞪他,随后转脸,不爱看他。 程惟墨给莫予深到了杯茶,“星蓝最近不是要改编岳老先生那部作品?听说导演是周明谦,有没有合适姜沁的角色?” 还不等莫予深说话,姜沁幽幽道:“女一号。” 程惟墨还是信得过姜沁的演技。 静默片刻。 莫予深问姜沁,“确定想演?” 姜沁反问:“你说呢?” 之后,几人聊起岳老先生那部作品。 菜上来,边吃边聊。 气氛还算融洽。 剧里的小儿子,是个律师,性格倔强,甚至偏执,感情上也是一波三折。 说着,莫予深看向程惟墨,这半年事情多,他也忘了问,“你不是之前在追人,这都一年过去了还没追上?”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 程惟墨的筷子微顿,他淡淡一笑,“追之前没弄清楚,她早结婚了。” 莫予深点头,本来还想问那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值得他这么惦记,现在也不用问了。 姜沁看向程惟墨,她下意识咬了咬唇,接着夹菜吃,食不知味。 莫予深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有电话进来。 是奚嘉。 “莫总,忙完没?晚上请你吃饭,我拿了奖金。” 莫予深:“下次吧,在吃了。” 奚嘉明显一怔,随即笑了笑,“不打扰你了,你先忙。” 挂了电话,奚嘉跟服务员说:“一人份,谢谢。” 莫予深把手机音量打开,看到一条未读消息,奚嘉在一个小时前就给他发了消息。 包间的气压有点低,姜沁借口去洗手间,出去透气。 穿过大厅,姜沁脚步顿下。 临窗位置,奚嘉正在叠餐巾。 这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姜沁抬步过去。 奚嘉百无聊赖,把餐巾叠成各种形状,叠了拆,拆了叠。 “真有闲情逸致。” 奚嘉抬眸,对面坐下来的女人,分外让人讨厌。 来者不善。 奚嘉把餐巾叠成一朵花,“要签名?” 姜沁:“......” 上午时,程惟墨跟她说了,奚嘉记忆衰退,不熟的人基本不记得。 她觉得挺好笑,还真就能按着自己心意,进行选择性失忆? 这些,就只能用来骗骗男人。 反正她不信。 姜沁瞧着奚嘉,她既然那么爱演,她就做个好人,奉陪到底。 她自报家门,“姜沁,莫予深发小。” 奚嘉面色没太大波澜,“行,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姜沁嘴角轻抿,“不知道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失忆,要说你不记得了,却还知道跟踪莫予深,玩欲擒故纵。” 顿了下。 姜沁瞅着她,“奚嘉,不管你是什么心态,莫予深已经够意思了,怕影响你马术比赛,把离婚推迟到明天。你呢,想找乐子也好,想欲擒故纵也罢,不过,适可而止吧。把你那失忆症收收。还有,你那大小姐脾气,一般人无福消受。” 奚嘉手上的动作停下。 她听出来了,莫予深就在这家餐厅吃饭。 而且,她跟莫予深的婚姻有问题。 离婚? 姜沁双手抱臂,“不管怎样,夫妻一场,莫予深一直尊重你,你也试着尊重他,别拖泥带水。” 明天离了最好,眼不见心不烦。 莫予深娶谁都行,但不能是奚嘉。 闹心。 姜沁起身。 奚嘉:“等等。” 姜沁不明所以。 奚嘉拨了电话,很快,那边接听。 奚嘉开了免提,“你出来,我就在外面大厅,你那好发小也在。” 姜沁:“......” 她也无所谓。 莫予深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起身就往外走。 程惟墨对着他背影,“怎么了?” 说着,也起来。 莫予深:“奚嘉在这家餐厅。” 身后脚步声急促。 姜沁转身。 莫予深和程惟墨都出来了。 姜沁再次看向奚嘉,就是个挑事精。 程惟墨看向奚嘉,她视线漫不经心从他脸上掠过,定格在莫予深身上。 “你吃饱了撑的?”程惟墨把姜沁拽走。 姜沁甩开他,“松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不是说提前清了场,怎么奚嘉就偏偏能进来?” 程惟墨压低声音:“这家餐厅是季清时开的,奚嘉就是大老板,谁敢拦着她不让进?” “那你就不能选别的家餐厅?” “......” 那边,程惟墨和姜沁回了包间。 莫予深坐奚嘉对面。 奚嘉点的餐上来了,她头也没抬,自顾自吃着。 莫予深问:“姜沁跟你说了什么?” 奚嘉把餐盘放一边,擦了擦嘴角,“莫予深,我没跟踪你,这家餐厅是我的,我一个人出来吃饭,基本都在这。还有,我到底是装失忆,还是真的病了,你最清楚。关于能记住什么,记不住什么,我没撒过一句谎。我不需要靠装失忆来博别人同情。” 莫予深意会,猜到姜沁说了什么。 奚嘉从包里找出记事本,倒着翻页,一页一页翻看,一直找到上个月底,才找到一条有用记录。 那是她从山里回来,到莫予深别墅住的第一晚。 奚嘉把笔记本竖起来给莫予深看,“那晚我问了你两个问题,第一个,我们怎么是陌生人,你说一共处了不到二十天。第二个,我问你想不想离婚,我这样子,日子会过得一地鸡毛,你没回答。” 莫予深瞅着她。 奚嘉接着:“只要你想离,我不会拖泥带水,至于不尊重你的决定,欲擒故纵,甚至死缠烂打,我自认为不会是那样的女人。当然,你把离婚推迟到赛后,我还是挺感激的。” 莫予深明了,程惟墨应该无意中跟姜沁透露了赛后离婚这事。 奚嘉收起记事本,伸手,“离婚协议书给我,我现在就签给你,明天就去拿离婚证。” 她的眼底全是执拗、倔强、高傲。 隐约间,还有丝湿润的雾气。 莫予深跟她对望数秒。 他喉结滑动了下。 奚嘉眼睛半眯,侧脸看窗外,调整呼吸。 莫予深把手机随手放在沙发上,两手在桌底下动了动,他从口袋里摸出戒指,不动声色戴在无名指上。 奚嘉没注意莫予深的动作,片刻后,转过脸,还是不依不饶:“你现在就去打印离婚协议,我今晚必须签。” 她动了真格。 莫予深嗓音发涩,开口,“不是你不离,是我拖着没签。” 奚嘉愣怔了下,“再说一遍。” 莫予深眸光深邃,重复:“是我在拖,我不想离。” 奚嘉缓了缓,伸出去的那只手依旧没收回,“你手机给我。” 莫予深解锁,递给她。 奚嘉看到了他无名指的戒指,刚才她翻看记事本,上头写着,戒指是她给他戴上去的。 原来他一直戴着。 奚嘉收回视线,查找他微信通讯录,找到姜沁,扫描了二维码,添加,备注【奚嘉】。 很快,那边通过。 姜沁:【干嘛!】 奚嘉没回,把莫予深手机里、姜沁的联系方式删除,将手机还给莫予深,“姜沁被我删了。你要是有意见,保留。实在不服气,跟我离婚。” 莫予深只看看她,没吱声。 奚嘉低头在记事本上写了句话,找到录音机,把自己手机跟记事本一并递给莫予深,“老公,帮我录音。” 柔软撒娇的语气,跟刚才判若两人。毫无违和感。 莫予深看向记事本。 上面只有一句:是我不想离婚,这辈子只有奚嘉一个女人。 莫予深望向窗外,漆黑一片。 奚嘉:“不愿录就给我,我从来不强人所难。” 莫予深知道她录了要发给姜沁,最终,还是点了录音机的开始按钮,也没看记事本。 “是我不想离,这辈子只爱奚嘉一人。” 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奚嘉的耳膜,直击心脏。 即便是假的,也让人动心。 录完。 莫予深把手机给她。 奚嘉改主意了:“不发了,自己留着听。”她把声音调小,放在耳边又听了一遍。 莫予深:“不发你能解气?” 奚嘉把录音发到邮箱,备份了一份。 她幽幽道:“我有的是办法治她。” 莫予深没发表任何意见。 奚嘉给姜沁发了条消息:【以后找莫予深要通过我,本公主高兴了才替你转达。】 姜沁:【呵!】 过了几秒。 姜沁发现自己被莫予深拉黑,不用想,也是奚嘉干的,莫予深肯定知道,但纵容了。 姜沁:【告诉莫予深,他可以改名叫莫犯贱了!】 奚嘉没回,关了手机屏幕。 盘子里的食物都快冷了,她接着吃。 “姜沁跟你一块长大?” 莫予深颔首:“嗯,还有程惟墨。” 原来刚才那个男人叫程惟墨。 奚嘉又问,“姜沁人怎么样?客观评价。” 莫予深:“脾气大,刀子嘴豆腐心。” 奚嘉点点头,默了默,“我脾气比她还大,半点委屈受不了,除非是我乐意。但姜沁,跟我无亲无故,肯定不在我乐意受委屈范围内。” 莫予深示意她,“吃饭吧。” 奚嘉抬头,“今天这事儿就翻篇了。不是我大度,你那个录音,让我气都消了,你改了一个字,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字,要是发给姜沁,确实挺解气。” 她写的是:只有她一个女人。 他录的是:只爱她一人。 这顿饭,吃吃停停。 奚嘉再度放下筷子,“把你手机给我。” 莫予深现在捉摸不透奚嘉的心思,解锁,递给她。 “我最不喜欢占别人便宜,礼尚往来,我也给你录一句。”奚嘉找到录音机,录了句:“我也不想离,这辈子只爱莫予深一人。” 辨不清真假,莫予深的心脏却没来由的、猛地跳了一下。 第十七章 奚嘉总会无意间撩人于无形。 失忆前她不是这样,也不知从哪儿学的。 她录给他的那句话,像毒.药,无色无味,却能瞬间要人命。 很快,莫予深的心脏某处,归于平静。 奚嘉把手机给他。 “录音好好存着,弄丢可就没了,不录第二遍。”她‘善意’提醒。 莫予深接过手机,背面还有她掌心的余热。那份录音,他做了备注。 奚嘉这会儿心情愉悦,眼里有星。 她让服务员把盘子收了,开始记笔记,今晚的事,每一个细节,她都详细记录。 特别是那两段录音,一字不差。 “我去拿外套。”莫予深起身。 风衣还在包间里。 奚嘉抬头,若有所思的望着他。她放下手里的笔,“老公,你过来。” 靠这么近,有什么话不能说,非得让他过去? 转念一想,之前有错在先,还差点让她掉眼泪,莫予深就纵容了她,抬步走到她跟前,手撑在她背后的沙发,俯身。 奚嘉单手环住他的脖子,“这里,这里,这里,”指指他的眼,唇,还有心脏,“都是你老婆的。”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温热的气息缠绕。 莫予深望着她眼底,就跟山上的那片湖水一样,清澈透亮,没有一丝杂质。 要不是在山里酒店那一幕,知道她心里有人,他差点就以为,她此时是爱他的。 奚嘉松开他,“去吧,两分钟时间,过时不候。” 莫予深去了包间。 姜沁已经喝了两杯温水,还没平静下来。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门开了。 程惟墨站起来,担心道,“没事吧?” 莫予深去衣柜拿了风衣,“没什么。”又问了句:“你们还不回?” 莫予深风轻云淡,就像刚才的事没发生过,看的程惟墨更是心里没底,以为莫予深真生气了。 “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说。”程惟墨把责任揽了过去。 姜沁抬眼皮,恨其不争:“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为了让我劝某些人不要轻易离婚,你也不会到处说别人的隐私。” 程惟墨今天上午跟姜沁提起莫予深还是坚持要离婚这事,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多嘴别人的婚姻。 姜沁是女人,什么话都能说。 就这么离了,说不定哪天莫予深会后悔。既然当初愿意结婚,奚嘉对莫予深来说,总有不一样的地方。 哪怕当初是陌生人,没什么感情,奚嘉跟别的女人也是不同。不然莫予深那个人,不可能跟家里妥协婚姻大事。 至于莫予深以为奚嘉心里爱着别人,也许,奚嘉真有心上人,更大一种可能,就是个误会。 现在奚嘉这样,谁都没法把这个误会消除。 得等一个时机。 但这个消除误会的时机什么时候能来,会不会来,谁都不能保证。 程惟墨就让姜沁想法子劝劝,能不离就别离。 谁知姜沁毛病犯了,直接跟奚嘉刚了起来。不过脑子的话,一个劲儿的往外倒。 莫予深看向程惟墨,“奚嘉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没事了。” 程惟墨点点头。 悬着的心,放下。 莫予深拿上风衣朝门口走。 “等一下!” 莫予深驻足,转头。 姜沁眼睛微眯,“莫予深,你还是个男人吗?竟然把我微信拉黑,给你个机会,跟我解释清楚,还要道歉!” 莫予深看了眼手表,“奚嘉只给了我两分钟时间,来不及。” 姜沁:“......” 包间的门关上。 程惟墨恍惚了下,他确定自己没看错。 刚才莫予深看手表时,他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吃饭时还没有呢。 他想到一种可能,莫予深平时也戴着婚戒,不过每次见他时,就悄悄拿了下来。 莫予深之前跟他说过,要跟奚嘉离婚,因为奚嘉心里有人。莫予深还说过,没那闲工夫跟奚嘉试着相处。 口口声声说要离婚,说老婆心里爱着别人,这转脸就戴着戒指,那可不是犯贱么。 男人那点讳莫如深的面子,让莫予深的戒指在不同人跟前是有‘隐身’功能的。刚才奚嘉生气了,莫予深大概又悄悄把戒指戴回去。 姜沁揉着心脏,缓了好一会儿,“莫予深现在怎么这么贱了!” 程惟墨回神,没接话。 这顿饭吃的不欢而散。 程惟墨本想缓和莫予深和姜沁的关系,结果弄得更僵。 他示意姜沁,“走吧,送你回去。” 姜沁心尖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程惟墨给她倒了杯温水。 姜沁喝了半杯,心里还是发凉。 程惟墨:“莫予深不会生你气。” 他抬步去了衣柜那边拿衣服。 姜沁才不怕莫予深生不生气。 她郁闷。始终都没想明白,莫予深怎么成了这么没原则,又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男人。 他以前可是没心的,为此,她还经常数落他,让他改改。 “莫予深贱起来,无人能及。” 程惟墨把姜沁衣服递给她,“这样不挺好?至少能有个让他妥协的人。” 姜沁瞪了程惟墨一眼,一把从他手里拽过衣服。 程惟墨:“我跟你对他再好,我们总有结婚的那天,到时我们光顾着自己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有那么多精力替他考虑。” 姜沁套上风衣,“莫予深离了不是正好?” 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是现在,也是多了去的女人费尽心思去追他,他还愁找不到漂亮女人? 离了大家都不闹心。 安静几秒。 程惟墨:“奚嘉有个好的归宿,莫予深也有了季家这个后盾,虽然基本用不上季家这层关系,有总比没有强。” 姜沁冷‘呵’,“你要跟莫予深一块犯贱,我也管不着。”说着,心里叹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多了,胃疼,绞疼。 两人并肩走出包间。 姜沁侧脸:“半年都过去了,想没想过,开始一段新恋情?” 程惟墨恍惚了下。“哪有空,案子都忙不完。” 姜沁声音不大:“她过得好,还有男人为她犯贱,你也安心了,忘了她吧。” 程惟墨没接话,默了默,他岔开话题,“前两天你又传绯闻了,这回真假?” 绯闻天天传,没有真的。 姜沁拿出墨镜戴上,“男人没几个好东西,暂时没有看上眼的。” 说话间,就到了餐厅门口。 奚嘉和莫予深也在,奚嘉正跟餐厅经理交谈。 闻声,奚嘉转头,视线落在姜沁身上时,霎时凌厉许多,她跟餐厅经理说,“以后给程先生打六折,这位姜小姐,九折。” 姜沁:“......” 她扯了一抹嘲讽的笑,“真是受宠若惊。还以为季大小姐会下令,以后不许我再踏入这家餐厅半步呢。” 奚嘉:“我再傻,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你要是乐意送银子给我,这餐厅大门天天给你敞开,对了,清场的损失,按原价付,不打折。” 针锋对麦芒。 在场的经理,还有领班,默默听着,一头雾水。 奚嘉抓着莫予深的手,跟他十指紧扣,走了出去。 离开餐厅。 莫予深看着奚嘉,“你们女人,就非得呈一时口舌之快?” 奚嘉:“这叫气势上要压倒对方。” 莫予深无言以对。 奚嘉没开自己的车,坐了莫予深车回家。 路上,奚嘉不时敲敲自己的脑袋。 莫予深以为她闲着无聊,没多问。 奚嘉忽然转脸,“我后天就去山里了,去多久还不知道。” “怎么又要去了?” “接着治疗。” “头又疼了?”莫予深抽空看了她一眼。 很快,收回视线看前面的路。 奚嘉点点头,“嗯。” 昨天跟俱乐部的人一块住酒店,不知道是认床还是换个地方不习惯,头疼,后半夜才睡着。 莫予深:“后天什么时候过去?” 奚嘉也不太清楚,“到时我二哥来接我,送我去机场。” 车里陷入安静。 汽车疾驰。 穿过茫茫夜色。 到家,奚嘉去了楼上收拾行李。 莫予深泡了咖啡,拿去书房。 今天没什么要忙,所有事在公司早已处理妥当,莫予深往后靠,陷在椅背里,闭目养神。 咖啡还冒着热气。 下午会议结束,他又约了药厂研发中心的负责人。 奚嘉的病,最终会导致脑损伤、视力和听力下降,这些都是不可逆的。 他跟负责人商量,针对奚嘉病情,研发相关药品。他不求短时间内能恢复记忆,只想降低她视力和听力的损伤程度。 负责人说,这个想法是好的。 真要研发出来,不但可以给奚嘉治疗,还有那么多被耳鸣以及各种眼部疾病困扰的患者,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但这个想法,短期内基本无望实现,研发投入成问题。这不是几个亿就能见成果。 董事会那边,肯定通不过。 咖啡慢慢冷了。 莫予深思绪回来,坐直,抿了几口咖啡,给丁秘书打电话。“可行性报告,开始着手做了吧?” 丁秘书回:“已经吩咐下去。” 莫予深:“加班赶出来,一周后上会。” 丁秘书应声,不免担心,“要是通不过呢?”如果换成莫濂提出,也许,董事会就通过了。 莫予深正握着咖啡杯,不由用了用力。他本来想让父亲在董事长位置多待几天,也算给了爷爷几分面子。 现在时间不允许。 他吩咐丁秘书:“研发经费要是不批,月底前,把所有证据整理好,挑个好日子,给莫董送去一份,董事长夫人,也给她一份。” 丁秘书:“好。” 莫予深把手机丢在桌上,又喝了几口咖啡。 咖啡已经凉透了。 安静了片刻。 莫予深打开保险柜,拿出旧的离婚协议书。他跟奚嘉婚前就签了这个协议,那会儿他们跟陌生人没两样。 他早就忘了协议的具体内容,也没再翻看。 之后,他又从抽屉里拿出后来重拟的那两份,还有马术俱乐部的股权转让协议。 打开碎纸机,他把几分离婚协议书还有转让协议,一一放了进去。 书房安静下来,协议书成了一堆碎屑。 关了书房的灯,莫予深回卧室。 奚嘉已经收拾好行李,澡也洗过了,又在琢磨她那个剧本。 “老公。” “嗯。” 莫予深发现,每次她喊老公,其实,也没什么事要说。 奚嘉又转过身,接着看电脑。 等莫予深从浴室出来,她还是之前那个姿势。 “早点睡。”很难得,莫予深这么主动提醒。 奚嘉保存稿子,关电脑。 关机音乐,今晚也挺美。 奚嘉滑动着转移,挪向床边。 莫予深一把抓着椅子扶手,刚才差点撞上他。 “老公。” 奚嘉只看他,没站起来。 莫予深弯腰,将她抱起。 因为那两个似真似假的录音,两人的距离近了点,虽然还隔着好多米。 奚嘉感觉她跟莫予深本来就该是一对,那么契合。 动情时的男人最性感。 奚嘉看着莫予深,他眼神幽深,她看不透他眼里到底什么情绪,“老公,你再说一遍。” 莫予深气息略重,调整着,克制着,问她:“说什么?” 奚嘉:“今晚你录给我的那句。” 莫予深没搭腔,居高临下,一直看着身下的她。 奚嘉:“说一遍。” 莫予深始终没说。 后来,他发丝的汗滴在她额头上。 奚嘉嗓子哑了,也没了说话的力气,没一会儿,深沉入眠。 莫予深给她盖上被子。 奚嘉的睡颜也勾人,睫毛浓密纤长,鼻梁很挺,鼻尖翘翘的,嘴唇性感。刚才运动过量,这会儿,白皙的脸颊上透着淡粉。 莫予深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 第二天。 奚嘉难得休息,睡了个懒觉。 莫予深还是照常去公司。 丁秘书比他到的早,准备工作都好了。 莫予深进办公室,丁秘书紧随其后,把门带上。 “安排妥当了?”莫予深问,顺手开了电脑。 丁秘书:“都安排下去了。” 莫予深点头。 他防了莫濂六年,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 丁秘书给莫予深倒了温水。 电脑打开,莫予深点进邮箱,查看了最近一周行程安排,没有出差计划,他退出邮箱。 丁秘书站在那没动。以往,汇报完工作,莫予深就会示意他去忙,今天莫予深一反常态,不吱声。 莫予深若无其事道,“最近要去哪出差,你看着安排。”顿了下,他又说:“提前到明天也行。” 丁秘书:“......” 他现在可以随意安排总裁出差了。 莫予深翻开文件,“去忙吧。” “好。”丁秘书退出去。 从总裁室回到自己办公室,路上短短几十秒,丁秘书理清了头绪,他亲自打电话,查了奚嘉航班。 果然,明天上午九点五十,奚嘉要飞往某省。 丁秘书揣摩着莫予深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现在这个节骨眼,莫予深肯定没时间陪着奚嘉去山里,那就是要送她去机场。 冷血又冷情的男人,感情变化的过程,也是缓慢又别扭的。 丁秘书订了那个时间段、去上海的两张机票,之前跟季家合作的那个项目,可以去看看,顺带会会莫濂。 几分钟后,丁秘书又去了总裁办公室。 莫予深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什么事?” 丁秘书:“莫总,我订了明天上午十点飞上海的机票,莫氏地产上海分公司,明天下午有高管会议。” 莫予深颔首,表示知道。 丁秘书出去,莫予深给奚嘉发去消息:【我明天十点飞上海,没时间送你。你几点的航班?】 过了几分钟。 奚嘉回过来:【刚问过我二哥,九点五十。】 莫予深:【不用季清时专程送了,明天我顺便带你去机场。】 第十八章 奚嘉去了趟马场,找武杨请假。 武杨不在办公室。 助理说,武杨一早就来了,不知道去了哪,手机没带。 奚嘉现在也用不着训练了,闲着无聊,就在马场转悠,顺便找武杨。 路过训练场,奚嘉驻足,往里头看。 停了几分钟,她抬步朝河边走。 芦苇、狼尾草,全枯了。 走过这一片,右手边有个土丘,上面的草地上,躺着个人。 “杨杨。” 奚嘉走过去。 武杨怔了下,确定听到了声音,他把蒙在头上遮阳的运动外套扯下来,侧脸,“没在家休息?” 说着,坐起来。 奚嘉:“找你请假,明天去山里。” 武杨盘腿而坐,太阳晒,他把衣服顶在头上。“那也不用专程过来,一个电话就行。” 奚嘉在他旁边坐下,“在家无聊。” 她侧脸盯着武杨看,一脸颓废,眼睛充血,一看就没睡好,还有胡茬,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武杨平时最注意个人形象,今天让人大跌眼镜。 “怎么了?”奚嘉问。 武杨望着不远处的河,阳光洒下,金灿灿的,河水反光,刺眼。 奚嘉:“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武杨长长叹口气,“我分手了。一夜没睡。我特妈竟然一夜没睡。” 分手是女朋友提出来的。 昨晚,女朋友说他要是不出现,就默认分手,其实,女朋友早就做了分手的打算,约他,只不过是把东西都还给他。 她条件不好,没有亲人,他有套房子闲置,就给她住了。 昨晚,她把两年多的租金,连同他买给她买礼物的钱,一并给了他。 她没吵没闹,也没质问他跟前女友的事情,只说了句:“两年多都是你请我吃饭,今天我请你。” 在一起两年多,她不是没请他吃过,她会做饭,烧菜好吃,他喜欢吃她做的菜,她经常做给他吃,再忙也做。 之前,他一直在分手边缘挣扎。 想分,又不舍得。 分手了,她就一个人了,连个关心她的人都没有。 面对前女友的眼泪,他又想分手。 跟前女比,她什么都一般,长相一般,身材一般,能力一般,除了对他好,除了眼睛很温暖。 终于捅破,他以为可以解脱了。 吃完饭,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就这么离开。 他没解脱。 彻夜未眠。 见武杨看着那条河发呆,奚嘉问,“是你要分手?”她早不记得武杨跟前女友和现在女友的爱恨情仇。 武杨回神,“她要分。” 奚嘉点点头,“看来是个女王,把你给甩了。”武杨有种放荡不羁的帅,能力也出色,俱乐部不少单身女孩都对他有意思。 武杨没多解释,只说,“是我的错,她才分手。” 原来如此。 涉及隐私,武杨没主动说,奚嘉就没打听,而是问,“我见过你女朋友吗?” 武杨摇头。 他的朋友都没见过她。 俱乐部有不少同事见过,不过那时他们不知道她就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两年前在马术俱乐部上班,是行政部的普通职员,偶尔跟他有接触。有次放假回市区,她自己没车,又因加班错过了末班车,他顺路把她带回去。 自那之后,两人就熟了。 后来在一起,为了避嫌,她就辞职。 她跟他的朋友圈是格格不入的,他也没想过带她一起。 武杨收了思绪,起身,“走吧,回办公室。” 他拉了奚嘉一把。 两人沿着那边小路,不紧不慢往前走。 武杨问:“这回去多久?” 奚嘉:“不知道。” 武杨点了支烟,“到时我去看你。” 奚嘉笑笑:“行啊,那边风景好,带你疗情伤。” 经过训练场,奚嘉再次驻足。 武杨看看她,又看看场上其他训练的骑手,他下巴微扬,“你要不急着回去,就过去再骑两圈。” 奚嘉:“杨杨,我感觉自己退步了。” 武杨拿烟的手一滞,宽慰她,“不管是什么运动员,没人能一直保持巅峰状态,等病好了,你去做教练。” 静默了片刻。 奚嘉:“我去练一会儿。”跟他挥挥手。 武杨望着那个有点落寞的背影,他用力抽了口烟。昨晚那一幕在脑海闪过,从餐厅出来,她离开的背影就跟现在的奚嘉一样。 马术就是奚嘉的命,现在退步了,所以难过。 她呢? 武杨缓缓吐出烟雾,剩下那半支,他直接扔到垃圾桶。 初冬的马场,萧瑟,看得人心里更凉。 -- 下午,季清时去了莫氏集团一趟,算是感谢莫予深。 他这个人,一向分得清,妹妹是自家的,妹夫就是外人。 但早上,奚嘉跟他说,莫予深要送她去机场。 她是真的高兴,跟他说时,每个字都像裹着蜜。 莫予深和奚嘉的婚姻,并不像长辈看到的那样,情投意合。两人都是演戏,骗不了他。当初那个婚,是她坚持要结,他只能退让。 现在莫予深有了一丝人情味,不容易。 季清时到了莫氏楼下才给莫予深打电话,丁秘书下来迎接。 丁秘书摁着电梯键,“季总。” 季清时点头,他跟丁秘书很熟,就没假客套寒暄。在奚嘉跟莫予深结婚前,他和莫氏就有合作,跟丁秘书认识快六年。 进了电梯,季清时问:“他忙什么呢。” 丁秘书:“莫总在李董那。”李董,莫氏的副董事长。 季清时手里还有个手提袋,递给丁秘书:“朋友从国外带的几条烟。” 丁秘书接过来,感谢的话就留给莫予深去说吧。他瞅了眼里面的烟,贵倒不是很贵,就是限量生产,市面上难买到。 抽着图个新鲜。 丁秘书不忘给自家老板的脸上贴金、表功,他半开玩笑:“这烟得有我一包,明天晚上我有相亲,推了,就为了跑一趟原本不需要去的上海。” 季清时侧脸,“嗯?” 丁秘书:“这样的话,莫总明天就有理由去机场。” 季清时意会,欣慰之余,不忘调侃:“他几岁?” 丁秘书:“恋爱中的男人,都是未成年。” 季清时笑了笑,“烟都归你,低情商的人不配抽这烟。” 说笑间,电梯到了。 丁秘书跟莫予深一样,不抽烟,这烟留着招待客人。 莫予深从李董那回来,给季清时煮了咖啡。“今天怎么有空?” 季清时:“路过,讨杯茶喝。” 那就是没事。莫予深坐在季清时对面,闲聊着,问起岳父岳母,“爸妈还没回来?” 季清时搅着咖啡,“没,早呢。” 父母这段时间去了五个国家,拜访看望了十多位跟奚嘉病情一样的患者,看她们现在恢复的怎么样,当初是怎么治疗。 却发现,每个患者的情况都不同。 有的慢慢恢复,有的越来越严重。 正在治疗中的,经济有困难的,父母还提供了帮助。 母亲前几天水土不服,去了当地医院就诊。 就算这样,每次拜访患者,她都要跟着父亲一同前往。 母亲打电话跟他说,有几个小姑娘,什么都忘了,不知道自己是谁,看着让人心疼。母亲难过道,不知道嘉嘉会不会以后连她这个妈妈也给忘了。 谁知道。 他也不知道。 莫予深沉默,无从接话。 一杯咖啡喝完,季清时告辞。 莫予深送季清时到电梯口,进电梯前,季清时让莫予深帮个忙,“有机会,你问问嘉嘉,叶秋最近怎么样。” -- 今天,莫予深回来的比平时早,还没天黑,就到了家。 院子里,奚嘉的车也在。 莫予深进了别墅,奚嘉没在客厅,他坐了电梯上楼,一直看着数字‘2’和‘3’,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他摁了‘3’。 三楼格外安静,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就分外清楚。 “是我不想离,这辈子只爱奚嘉一人。” 莫予深蹙眉,这是他的录音。 紧跟着还是那句。 反复外音播放。 莫予深走到卧室门口,门没关,奚嘉正躺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看。 旁边的手机,还在回放那个录音。 听到脚步声,奚嘉侧脸,嘴角扬起,“老公。” 莫予深千篇一律的应着:“嗯。” 那句录音还在播放,她没有要关的意思。 莫予深把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松了几颗,瞧着她,“一遍遍的,听不烦?” 奚嘉:“不烦。女人听不腻的就是甜言蜜语,是砒.霜,也甘之如饴。”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莫予深问了句:“还记得我以前回来晚?” 奚嘉摇头,“没印象,刚才复习了一下笔记本,上面有写,你都很晚才回。” 莫予深的眼神暗了一丝,转身离开。 奚嘉对着他的背影:“又要出去?” “去书房。” 话音落下,人已经走了出去。 奚嘉关了录音,房间安静下来。 她揉揉耳朵,又轻轻按摩眼眶。 刚才看笔记本,看到一半觉着眼睛不舒服,就躺下来歇了一阵,这会儿舒缓不少。 接着看笔记。 奇了怪,心静不下来。 莫予深不在家,她一人自娱自乐,玩得不亦乐乎,莫予深回来,反倒觉得房间里冷情不少。 奚嘉起身,拿上笔记本去了楼下。 “老公。” 没过几秒,“最东面房间。” 莫予深退出手机音频播放器,把手机搁一边,若无其事看邮件。 “你的小可爱,两秒后到达。” 莫予深:“......” 奚嘉迈着欢快的步子走进来。 她搬张椅子,靠着莫予深坐下。 莫予深寻思着,她没什么要紧的事,无非就是没事找找茬:“我还有不少工作要处理,有事晚点说。” 奚嘉摊开笔记本,没接话,指指本子,然后默默看起来。 莫予深已经放弃揣摩她成天想什么,她向来不按套路走,揣摩不透。 他接着看邮件。 奚嘉看到戴戒指那个地方,偏头,看看莫予深无名指,那枚戒指还在。 翻页,继续研究下一张内容。 每一页,她都像看剧本那样,认真又专注,不时还会补充点现在的想法。 莫予深无意间转脸,视线落下的地方,正好是跟周明谦修车有关,他淡淡收回视线。 所有工作处理完,莫予深再次看过去时,奚嘉还在看那页。 莫予深替她翻页,“赶紧看,看完睡觉,明天要早起去机场。” 奚嘉:“我那页还没看完。”她又翻回去。 莫予深关了电脑,“我去睡了。”他离开书房。 真扫兴,就不懂怜香惜玉,等她看完一块回卧室。 “诶,等我。”奚嘉合上笔记本,关了书房的灯,小跑着追上他。 莫予深明知故问,“看完了?” 奚嘉眼睛微眯,‘哼’了声,没搭理他。这人没劲透顶,只顾着自己,就不能多陪她在书房待会儿。 回到卧室,奚嘉把笔记本放进包里,拉链拉到一半,她停下,拿出笔记本。刚才在书房,莫予深有点欺负人,她要记下来。 莫予深从衣帽间出来,拿了睡衣,还有奚嘉的。 他把奚嘉睡衣放床尾,她没有要睡觉的意思,“明天要早起。”他提醒。 “嗯,知道。”奚嘉自顾自写着,头也没抬。 莫予深抬步去了浴室。 奚嘉把这一段记得详细,读了一遍才收起。 看到床尾的睡衣,她往浴室那边瞅了瞅。 可能,他良心发现。 莫予深今晚不止帮奚嘉拿衣服,也是自结婚以来,两人在夫妻交流上,他第一次取悦奚嘉。那一刻,奚嘉是动情的。 她不知道莫予深是不是。 房间的灯关了,奚嘉只看到莫予深的脸部轮廓,他眼底是不是动了情,她看不见。 “老公。” “嗯?”他抽空回她。 “当时我们没感情,怎么就结婚了?” 莫予深没答,也答不上来。她对他没感情,还有喜欢的人,至于为什么还要跟他结婚,他怎么知道。 最后,莫予深低头,亲着奚嘉,问道,“你是谁的?”声音沙哑,透着男人的占有欲。 她不回答还不行,莫予深根本就不放过他,她只好说:“莫予深的。” 凌晨。 这个城市终于安静下来。 房间里也是。 奚嘉困了,累了。 莫予深睡前说了句:“以后记笔记,我跟你对话也尽量写上。” 奚嘉:“......” 就是刚才那句‘你是谁的?’ 过了会儿,奚嘉还没睡着。 难得莫予深跟她提要求,她开灯,爬起来。 莫予深:“要喝水?” 奚嘉摇头,走到工作台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今天白天有件重要的事,之前忘了记,明早肯定就忘了。” 她转头跟他说:“你先睡。” 然后认真记笔记。 具体细节她没提,只写她当时心里所想,还有他看着她、问她那句话时,表现出的占有欲的样子。 第十九章 第二天,比上班起的还早。 去机场路上,奚嘉刷娱乐新闻,今天热搜跟星蓝要拍的那部剧的选角有关,不过都是小道消息。 几个博主爆料,那部剧已经选定了女一和女二,是姜沁和向落。 还没官宣,暂时不知真假。 但一般不会空穴来风。 现在全网都在关注,不知编剧会花落谁家。 奚嘉收起手机,拿出岳老先生那部小说。 这些年,她随身携带的东西并不多,这部小说就是其中之一。 莫予深出声,“看多少遍了,还看?” 奚嘉:“喜欢呀。” 莫予深猜出,她想改编这部小说,刚看完娱乐新闻就开始看书,上回在山里,她就从他这里探过口风。 这部剧的导演,是周明谦。 车里很静,车轮轧过减速带的声音传进来。 莫予深再度开口:“这次去山里好好休息。你的编剧水平有限,就是改编了,也是白忙活,周明谦看不上,别浪费那个时间。” 真话尖锐。 奚嘉不爱听。她斜了一眼莫予深,接着看书。 一直到机场,奚嘉都没空跟莫予深说话。 登机前,莫予深把奚嘉手里的小说拿过来,放她包里,“劳逸结合。” 丁秘书尽量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看到自家老板被忽视,除了同情,再无其他。刚才候机,莫予深大概恨不得变成奚嘉手里的那本小说。 奚嘉眼睛发酸,她轻轻拍拍眼眶。 马上就分开,她这才跟莫予深说上几句。 “在上海待多久?” “要几天。” 奚嘉抬手,把他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给扣上。 莫予深垂眸望着她。奚嘉顺带把他衣领整理好,“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人穿低领是要秀事业线,你们男人的事业线不在身上。” 莫予深:“......”接不上话。 还以为她是好心给他整理衣服。 广播开始提醒,奚嘉推上小行李箱,走了几步又回头,“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语气轻松,还给他暗送了秋波。 莫予深双手抄兜,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 -- 莫予深到了上海,正好赶上莫氏地产的会议。 自打莫濂上任以来,莫氏地产人心惶惶,尤其是高管,他们当初都是莫予深提拔任命。 若是莫氏地产换了任何一个总裁,他们都无所谓。 偏偏是莫濂。 莫濂和莫予深,牵扯到了莫氏集团未来接班人的股权之争。 高管们怕的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莫濂的性子,哪会让莫予深好过。 今天莫予深过来,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莫予深突然出现在会议室,引起不小的动静,他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继续。 莫濂表情淡然,眼底的那抹诧异,一瞬即逝,没人捕捉到。他事先并不知情,不知道莫予深到了上海。 莫予深坐在门边,旁听。 像领导视察。 会议室霎时安静下来。 莫予深双腿交叠,气定神闲。 他一向深藏不露,没人看得懂他。 莫濂看过去,不管如何,场面上的礼节还是要的,本想点头打个招呼。 莫予深视线略过莫濂,看向莫濂身后的大屏,上面是某个项目的沙盘投影,他认真看着。 莫濂示意副总,“继续。” 没几分钟,会议室恢复如常,讨论声甚至争执声,不绝于耳。 莫予深支着下巴,视线一直落在前方的屏幕上,至于他看没看,丁秘书都看不出来。 两个多小时后,会议结束。 今天所有人的动作都麻利,散会不到两分钟,会议室就只剩下莫予深、莫濂,还有丁秘书。 丁秘书起身,借口离开:“莫总,我到车上拿个文件。” 莫予深颔首。 丁秘书把会议室的门关上。 门外,是莫濂的助理。 有人在这守着,丁秘书就放心去了楼下。 莫濂点了烟,用的是一只普通打火机,他直接丢桌上,‘啪’一声,打火机在桌面滑出一段距离。 莫予深拧开水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气氛对峙着。 莫濂打破了沉默,“莫总大驾光临,也不提前说,有失远迎。” 投影设备还没关,莫予深点点那上面的沙盘:“不懂就别瞎搞。” 莫濂忽的笑了,“跌倒了才能成长,不是?”他指尖的烟雾,随着说话的气流,瞬间散开。 莫予深没应声,眼神锋利。 莫濂再度开口,“听说你最近在忙活申请研发投入费用。”顿了下,他说,“你要是求我帮忙,也许,我心情好,卖你个人情。” 莫予深‘呵’了声。 嘴角浮着一丝笑。 那笑,不屑、凉薄。 从莫氏地产离开,莫予深吩咐司机,去机场。 丁秘书坐在副驾,好几次微微向后转头,莫予深都是那个状态,戴着耳机,也没看手机,不知道在听什么。 要说是打电话,那十多分钟过去,他不可能一句不说。 丁秘书第N+1次回头时,莫予深注意到了,他关了音频,扯下耳机,问道:“什么事?” 丁秘书侧过身,“莫总,地产那边新建的项目,从沙盘上看,规划不合理,影响莫氏地产的口碑。” 莫予深自然也发现了。莫濂现在很多项目都是直接越过他,找到董事长签字,要不是今天来了上海一趟,他都不知道形势比他想象中还严峻。 莫濂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晚上十点多,莫予深到了北京。 一下飞机,就接到爷爷电话。 爷爷还没休息,让他回老宅一趟。 莫予深猜到为什么事儿。 关于研发费用。 爷爷看到莫予深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呀,糊涂!” 莫予深关了书房的门,笑笑,“我什么时候清醒过?” 爷爷气的说不出话,喝了几口茶压压。 莫予深倒了一杯温水,把爷爷手里的浓茶换下来,爷爷本来睡眠就不好,再喝浓茶,这是要彻夜失眠。 爷爷指指沙发,示意他坐。“嘉嘉呢?现在怎么样?” 莫予深:“去山里了。”爷爷肯定知道奚嘉生病的事,他也不用再瞒着,说道:“去那边养病。” 爷爷点头。 之前莫予深说奚嘉记忆力下降,是写剧本累的,他就觉得哪里不对,还真是生病了。 爷爷语重心长:“予深啊,做生意,切忌感情用事。嘉嘉的药,再想办法,你现在极力加大研发投入,会给人留下口舌,说你这是假公济私。这个节骨眼,求得是个安稳。” 莫予深:“为什么不能换个思路去想这件事?因为奚嘉的病情,研发中心那边多了一个商机。” 爷爷:“那你得有本事让别人信服,不是光凭你一句话。我也不怕泼你冷水,董事会不可能通过你的提议。” 莫予深手指轻轻扣着水杯,没接话。 爷爷点到即止,关心起奚嘉病情,问奚嘉这个病最后会怎样。 莫予深也不清楚,“最近几年要一直吃药,没法要孩子。”他说:“本来我就不喜欢小孩。” 爷爷一直盯着他看,后来挥挥手,“早点回家歇着吧。” 从别墅出来,莫予深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 楼上书房,灯还亮着。 莫予深看向书房窗口,有片刻的失神,收回思绪,他驱车离开。 回家要经过那条梧桐小道,树干上的叶子稀稀落落,已经掉的差不多。 今天一整天,奚嘉就在飞机落地时给他报了个平安,之后再无联系。 离的远了,她跟他也没那么热络,不再缠着他。 -- 深夜里的大山,格外幽静。 静到能隐约听到很远之外、山洞里的虫鸣。 奚嘉翻个身,还是能听到。 后来困极了,迷迷糊糊时,她又感觉不对,这都冬天了,哪来的虫子叫? 在山里醒的早,五点多,奚嘉就睡不着。 外面黑着,一点亮光都没有。 早上水汽大,空气里泛着冷。 奚嘉穿了件厚外套,打着手机电筒,坐在走廊藤椅上看小说。 阿婆起的也早,看走廊上有灯光,吓了一跳,走近才看清,“嘉嘉,怎么不多睡一阵?” “奶奶,早。昨晚睡得不错,不困。”奚嘉把手机反扣在书上,借着堂屋的光,走廊上不黑了。 阿婆:“到屋里看,外头冷。我给你煎药,做饭去。” 奚嘉放下书,跟着阿婆去了厨房。 厨房不大,还有个土灶台。 奚嘉要帮忙,阿婆没让,说她不会做。奚嘉就拿了个矮凳,坐在一边安静的看着阿婆忙里往外。 阿婆开始煎药,锅灶里的火头很小,暖黄的一小簇,火苗尖隐约是蓝色。 阿婆跟奚嘉说道,“我给老岳打过电话了,他听说你来,高兴着呢,说你什么时候过去都行,最好能天天去,他正好有个人说说话。” 奚嘉满心欢喜。 去岳老先生家就是交通不便利,要挤景区公交。 奚嘉吃过早饭就去了最近的站点,等着第一班公交。 路过入口那家商店,奚嘉下意识朝那边瞅了眼,至于为什么要看那边,她自己也不知道。 即便来的早,站台那边已经排了两条长队。 奚嘉快步走过去。 游客基本都是轻装上阵,顶多背个小包,拎点零食,只有一个人,提着行李箱,格外惹眼。 那人是队伍里最高的,从背影看,气质不凡。 男人站在奚嘉隔壁那队,在她左前边不远的地方,只隔着几个人。 像有感应般,男人突然回头。 奚嘉微怔。 这是什么缘分。 她没认出背影,但这张脸,她记得。 周明谦,她最欣赏的导演。 奚嘉以为周明谦不认识他,没打招呼。 周明谦在这里见到奚嘉,不奇怪,她说过,在山里待过,还见过岳老先生,此番,应该也是去找岳老先生。 “什么时候来的?”周明谦闲得无聊,问了句。 奚嘉眨了眨眼,原来他认识她,听上去,还有点熟悉,她说:“昨天。” 周明谦点点头,之后没再攀谈,他转过去。 奚嘉从包里找出笔记本,开始找周明谦这几个字,有两处记录,一是他拒了她剧本,二是,前些天他给她修过车。 心中了然,她收起笔记本。 奚嘉以为能跟周明谦同车,谁知挨到她前面那人时,第一辆车满了,只能等着下一辆。 再次见到周明谦,是在岳老先生家的院子里。 奚嘉走在青石板上,往上看时,就看到了那个挺立的身影,正在抽烟。 周明谦这次过来,是把暂定的一些主要演员的资料拿来给岳老先生过目,让岳老先生最后拍板。 他来早了,岳老先生正在吃早饭,他就到院子里待了会儿。 奚嘉走上来,“这么巧。” 周明谦没接话,自顾自抽着烟。 奚嘉站在石台边,逗了逗鸟,她本想周明谦多攀攀交情,可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便作罢。 此情此景,奚嘉觉得熟悉,她远眺那片湖景,什么都想不起来。 “嘉嘉也来了呀。”岳老先生吃过早饭,拄着拐杖出来。 “岳爷爷,我又来叨扰您了。” “这么说,见外。”岳老先生笑呵呵的,“你们俩孩子进来坐。” 聊了会儿,奚嘉才知道周明谦是带着工作来的。 她待在这不方便,影响了他们谈事。 奚嘉提出来告辞,说中午还要陪阿婆吃饭。 岳老先生就没挽留,跟她说:“明天你过来,咱爷孙俩去钓鱼,钓了我们就放生。” 奚嘉笑着,“好。” 出门时,她扫了一眼周明谦,他还是那幅拽了吧唧的样子。 就算是冬天,山里的天气也是说变就变。 晚上时,下起了小雨。 奚嘉看书看累了,推开她住的那间屋的窗,趴在一张旧书桌上,听着外面屋檐往下滴水的声,啪嗒啪嗒。 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夜,她在脑海里构思剧本,揣摩里面人物的心情。 不知不觉间,十点半了。 北京也在下雨,淅淅沥沥。 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雨,说是雨夹雪,没看到雪花。 莫予深刚到家,三楼漆黑,卧室更是。 他开了灯。 过了几秒,他瞅瞅天花板的灯,可能灯管时间长了,不够亮。 莫予深给管家打电话,让他明天把三楼的灯都换了。 管家:“?” 莫予深:“太暗了。” 管家:“......” “好,明天一早就换。” 管家望望窗外,原来下雨天,年轻人心情也会受影响。 挂了电话,莫予深看看手机,没有任何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他把手机丢床上,拿了睡衣去洗澡。 山里的雨还在滴滴答答,北京的雨这会儿大了,哗啦哗啦。 从浴室出来,莫予深一边擦着头发,走向床边,拿起手机,没有人打电话过来。 他盯着手机若有所思。 夫妻一场,不问问她病情,也说不过去。 他找出奚嘉的号码,拨了出去。 第二十章 奚嘉正对着漆黑的窗外出神,手机突然震动,耳膜传来‘嗡’地一声,她吓一跳,回神,坐起来。 是莫予深的电话。 奚嘉犹豫片刻,关了静音,没接。 她已经忘了跟莫予深之间是什么状态,拿过旁边的笔记本,把最近几天的内容迅速温习一遍。 响铃结束,电话也没人接,莫予深看着手机屏幕渐渐变黑。 现在才十一点,没道理她这么早就睡着,以往,十二点前,她基本不睡。 或许失忆更严重了,记不得他是谁。 莫予深脑补一番,发了消息:【是我,莫予深,你老公。】刚要摁发送键,又顿住,他阁下手机,去了书房。 当初领证后,谁的结婚证谁保存,他那本就放在了保险柜。 拿到结婚证,莫予深返回卧室。 边走边看照片,合照上,两人脸上没有丝毫笑意。那会儿的奚嘉,跟现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那时她话不多,高冷,自负,自傲,谁都不在她眼里。 至于撒娇、任性,在她身上找不到痕迹。她的家庭环境,让她不需要撒娇,就能得到一切想要的。 她骑马时,飒爽洒脱。 创作剧本时,安静沉默。 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也可能,她是想用这种看似欢脱的状态,去掩饰她内心的不安,让身边的人感觉,她无所谓她这个病。 不然,性格变化这么大,也说不通。 上次去山里,在岳老先生家,她变得柔和随意,他以为她学会了虚与委蛇。 其实,不是。她是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棱角。 莫予深到了卧室,接着发送那条消息,又把结婚证拍了发过去,证明他没信口开河,是她老公。 看到结婚证,奚嘉笑了笑,她是持证人那本,也随身携带。 找出来,她拍了一张发过去。 莫予深:【睡了?】 奚嘉:【没啊。】 他想说的是,那怎么不接电话。 奚嘉翻了一下笔记本,还有三页没看,【十分钟后回你电话。】 莫予深:“......” 他是这一次这么瞅着时间等一个电话。 过一会儿,看看手机,三分钟过去。 五分钟过去。 六分钟过去。 莫予深把手机丢的远一点,拿了书开始看。 十一分钟时,她还没打来。 原来等电话是这样的感觉。 莫予深静静心,接着看书,一段看完,不自觉的,他又扫了眼手表,已经十五分钟过去。 不守时的女人。 终于,电话铃声响起。 莫予深快速拿起手机,过了十多秒才接。“在忙?” 奚嘉语气轻松:“不忙啊。” 莫予深揉揉眉心,无言以对。不忙还非要等那么久才回电话。 奚嘉特意找话题跟他聊:“你猜我今天在岳爷爷家碰到了谁?” 莫予深猜到了,却不想提及那名字,不答反问:“今天去岳爷爷家了?” “嗯。”奚嘉接着刚才那个话题,“老公,你猜猜呀。” “不知道。” “周明谦。” 莫予深没爱没应声。他知道周明谦去了山里,这部剧是他投资,基本的进度,丁秘书都会给他汇报。 奚嘉自顾自说着,说她在哪儿遇到了周明谦,两人聊了什么,几分钟下来,聊的都是跟周明谦和剧本有关。 她又想起来:“对了,明天我要跟岳爷爷去钓鱼。” 莫予深却问道,“周明谦今天回去了?” 奚嘉:“不清楚,应该没回吧。”谁知道,她也不关心。 莫予深的话题总是很跳跃,又问:“那边下没下雨?” 奚嘉朝外望,还在下,比刚才大了一点,不过明早就应该停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山里说变就变的天气。 她跟莫予深说了现在的天气情况。 莫予深:“下雨的话,明天就别出去,老实待在家里。” 奚嘉:“没事儿,雨天钓鱼有意境。” 莫予深无话可说。 奚嘉揉揉耳朵,下雨天,小虫子还这么不停地叫,也不累。 她跟莫予深说起山里的冬天,“跟城里不一样,城里夏天有虫鸣,山里冬天虫叫声多,反倒夏天时叫的没那么大声。” 莫予深表情僵凝片刻,“现在还有?” “有啊,白天叫,夜里也叫。”奚嘉想了想,“就跟蛐蛐叫声差不多,我也叫不上什么名。” 估计也没名字。 莫予深不知道要怎么回她。 那不是虫鸣。 是她轻微的耳鸣。 她病情的加速,比他想的还要快。 “影不影响睡觉?” 奚嘉:“早上我五点多就起来了。”这声音挺烦的,但为了治病,得忍着。 忽然,她拧眉,联想到,“会不会是我这个病,导致了耳鸣?” 莫予深骗她:“不会。” “我这病叫什么名字?” “无名氏。” “......” “嫌虫子叫声吵,你就听听歌。”莫予深岔开了话题。 奚嘉支着下巴,“那总不能睡觉也听,哪睡得着。” 半晌,她小声来了句,“你在就好了。” 两人翻云覆雨后,她累得睁不开眼,一觉能睡到天亮。 别说,她倒是想念那些睡得踏实的日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旁边。 莫予深现在走不开,莫氏那摊子事还没解决,他就没搭腔。 没其他可聊的,两人就挂了电话。 奚嘉被虫鸣弄得心烦意乱,按照莫予深的建议,插上耳机听起音乐,声音开的很大。 夜深了,外头风不小。 奚嘉关了玻璃窗,这窗户是老式的木框窗,还有个铁的插销。关紧窗户,把布帘拉起来,开始写剧本。 北京的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 莫予深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也没开灯。 次日早晨。 一场雨之后,气温降到了零度。 莫予深七点就到了公司,比以往都要早。 丁秘书六点钟就接到莫予深电话,这会儿他已经在办公室。 可行性报告、申请研发投入的所有调查资料全部齐全,并装订好,今天就能上会,比预估的时间提早不少。 整个团队熬了几个通宵赶制出来。 莫予深关心的是,“跟莫濂有关的那些,都好了没?” 丁秘书:“好了。” 莫予深:“散会后,就给莫董送去,莫夫人那份,明天送,另外跟她明说,莫董比她提前一天收到这些。” 丁秘书点头,吩咐下去。 和预料的一样,研发费用的提议,会上没通过。 首先,莫董就投了反对票。 莫予深请风云淡,通过了才让人匪夷所思。 会散了,会议室跟上次一样,只剩莫予深和莫董。 莫董脸色紧绷,“莫予深,这是公司,你别成天给我当儿戏!你给奚嘉治病是你的事,你拿公司的钱又算怎么回事儿!” 莫予深:“别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差点把自己也给感动了吧?” ‘砰’一声。 茶水杯重重落在了会议桌上。 茶水溅了不少出来。 莫董忍着气,没发飙。抽了几张纸,把水渍擦干。 莫予深始终淡然:“要不是考虑到药品的专利问题,我早就投资别的实验室去研发了,还需得着这么费心费力,不讨好的拿到董事会来上会?” 莫氏研发中心有这个实力,他何须给自己公司培养竞争对手? 反正研发这类药,他不管怎么做,他这位‘大义凛然’的父亲,都有找到反对他的理由。 他若投资了其他药厂,董事会肯定问责他,是不是因为家庭纠纷,有意要跟自己药厂对着干? 他要是以个人名义投资了莫氏的研发中心,占有股份,他们同样也有理由,是不是想把研发中心占为己有? 欲加之罪。 莫予深手机震动,他看了眼,之后转脸跟莫董说:“你有个快递,已经在你办公室门口,需要您亲自签收。”最后,他特意用了个‘您’字尊称。 莫董眉心一跳,右眼皮紧跟着也跳了好多下,他用力揉揉,不管用,跳的越厉害。他斥责莫予深,“你又搞什么名堂!” 莫予深:“天冷了,给你送个小礼物,暖暖心。” 莫董嘴角抽动了下,“莫予深!你能耐了是吧!” 莫予深没那个闲工夫争执。 临了,莫予深说起莫濂,不过名字都懒得提,“他要是再瞎胡搞,把莫氏地产搞得一团糟,我饶不了他!” 莫董缓了缓语气,“莫濂有分寸,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管理风格,不是跟你不一样的,就都是瞎胡闹。” 话不投机,莫予深离开。 “莫予深你不小了,你有什么气你冲我来,别把公司搞的乌烟瘴气!公司不是你撒气解恨的地方!” 莫予深走到门口,手已经落在了门把手上,又顿下。 头也没回。 父子间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悲哀,再无其他。 莫予深语气低缓,“给你一周的时间,一周后,你对外宣布,因身体不适,辞去莫氏董事会主席一职。” “呵呵。”莫董冷笑,“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惦记这个位置了?” 莫予深:“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下一任董事会主席,李董完全胜任,由他接班。” 李董,莫氏集团的现任副董,在莫氏工作已经二十余年,是一位个人魅力与能力都出色的领导者。 也是董事会里,唯一对他不错的董事。 李董之于他,亦师亦友。 莫董气的手发抖,想拿杯子没握住。“莫予深,我真是小看你了!算计了我,还把自己摘这么干净!” 莫予深:“用不着摘,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干的。” 莫董手掌紧攥,青筋突起。 他还没看到那个所谓的‘快递’,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谁的把柄,还能一招制敌的把柄。 莫予深最后又道:“李董若是担任董事会主席,任何时候,我不会干涉他,他所有决策,我全力执行。” 他拉开门,再次提醒。 “你只有一周时间,一周后,我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莫总,送去了,快递员还在门口等着。”丁秘书汇报。 “嗯。” 两人边说边离开。 莫董一人在会议室,脸色泛白。他没料到,自己儿子会这么狠。 莫董回到办公室,快递员正在候着,这人是丁秘书带上来的,就没人敢拦着。 快递员,“莫董,您的快递,需要您签字签收。”快递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寄件人要求,收件人自己签收。 莫董签字,秘书默默把箱子搬进办公室,沉甸甸的一箱。 莫董挥挥手,示意秘书出去,他拆开包裹,都是文件,从上面随手抽了一份翻开,才看了几页,他扔一边去,用力摁着太阳穴。 这是莫濂来莫氏任职后经手的项目,当初莫氏投标未中,是一家外资企业中标,而这家外企的实际控制人就是莫濂。 莫濂以公谋私,暗中操作,把原本属于莫氏的项目拦截到了自己公司。 这个项目投标的事,是在六年前,那会儿莫予深还在国外读研,他竟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防着莫濂了。 这里所有的证据都成一条证据链,而且还是原件。莫予深当年就开始着手查莫濂,那个时候莫濂毫无防备。 莫董看看那半纸箱资料,久久没动。 莫予深的意思便是,他要是不辞去职务,莫濂的事,兜不住,莫濂损害了集团的利益,不可能继续留下来。 要是他辞去职务,莫濂还能继续留在莫氏。 -- 莫予深回到办公室,丁秘书给他泡茶,莫予深摆摆手,“倒杯冷水给我。” 今天已经零度了。 丁秘书照做。 “莫总,莫董要是一周后不辞职,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丁秘书把水杯给莫予深,杯壁都是冰冷的。 莫予深笃定,“不会。”他喝了半杯冷水,“他怎么舍得他那个好儿子离开莫氏?” 丁秘书没接话。 不止他,集团的人早就猜测,莫濂应该是莫董的私生子。 莫濂出生的时候,莫董和原配,也就是莫予深的母亲,结婚也才一年多。 可能是因为莫濂年龄比莫予深都大,公开了身份会被人戳戳点点,还不如继子来的好听一些。 但莫予深从来都只当莫濂是个外人。 也许,是心里排斥,不愿承认。 莫予深对着电脑屏幕凝神,屏幕暗下去了,漆黑,映着自己模糊的身影。 他把剩下那半杯冷水一口气喝下,问丁秘书:“这段时间什么行程?” 丁秘书:“都在北京,有几个会议。” 莫予深思忖片刻,“改视频会。”顿了几秒,他问丁秘书:“你媳妇要是身体不舒服,在外地,你会不会去看?” 丁秘书:“......” 他还单身好不好。 丁秘书瞬间意会,“工作不要了也得先顾着媳妇儿,男人该做的。” 莫予深点点头,“那我去看看奚嘉。” 第二十一章 山里的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快天亮时还下了一阵,清早,放晴了。 走在山林间,像是进了氧吧。 奚嘉吃了早饭就出门,从阿婆家到景交站点,一路上跟仙境一样,云雾环绕。 岳老先生知道奚嘉记性不行,早上还特意打了电话过来。 “嘉嘉,我是你岳爷爷,还记不记得呀?” “爷爷,记得呢,我在枕头边上放了纸条,今天跟您去钓鱼。我正在等公交,半小时就能到。” 岳老先生笑着,“那我准备准备,等你来了我们就去。” 排队等车,奚嘉闲着无聊,拿出笔记本温习,先从昨天的看起,原来她还遇到了周明谦。 昨天奚嘉没赶上和周明谦同车,今天补上了。 周明谦排在队首,先上公交,有位置。 奚嘉今天又是很后面才排上,没了座位,只能站在门边,拉着扶手。 周明谦注意到了奚嘉,她正看车外,没看到他。 他瞅了瞅奚嘉的脚上,板鞋。 车拐弯时也不会摔倒,他用不着让位给她。 现在年轻人,缺乏锻炼,老是坐着,站站也好。 这么想着,周明谦心安理得的继续看手机,助理问,几点去接他。 周明谦:【明天回,还在山里。】 助理:【那我让试镜剧里小女儿的演员再等通知?还是让她明天傍晚过来?】 周明谦揉揉眉心,疲惫不堪。这次的剧,是岳老先生作品改编,每个演员都是他亲自挑,一个个面试。 包括这次来山里,副导说,他带着资料来找岳老先生,还不耽误他其他安排,他没让,亲自过来跑了一趟。 原本是要今天回去。 昨天从岳老先生家里告辞时,岳老先生问,有没有兴趣钓鱼。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应下来。 听岳老先生一席话,胜读的不止十年书。 周明谦回助理:【让演员明天晚上七点过去。】他又问了句:【是谁?】 助理:【叶秋。之前通过了副导的第一次试镜,说还不错。】 叶秋? 周明谦想了想,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看来也没演过什么像样的角色。 汽车已经行驶到弯道,奚嘉双手紧攥扶手,身体不可避免的倾斜。 周明谦收了手机,对着右前方,“奚嘉。” 奚嘉以为自己幻听了,没转脸,只顾抓着扶手。 “奚嘉!” “这么巧?”奚嘉回头,对上周明谦没什么耐心的那张脸。 “过来坐。”最终,周明谦决定当个好人。 周明谦已经越过几个人走了过来,奚嘉就没假客气,“谢谢了。”她扶着其他椅背,小心翼翼挪过去。 这是奚嘉第二次接受他帮忙,虽然他很不招人待见,但感谢还是要的,等她回北京,请他吃饭。 当然,顺便套套近乎,万一以后她作品有机会影视化了呢。 到了目的地,两人一同下车。 奚嘉再次感谢。 周明谦走在前面,没搭腔。 青石板的小路,雨后湿滑,奚嘉走得慢。 “周导,你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周明谦头也没回:“让个座位,还用不着请客。要是你有其他想法,更免谈。” 奚嘉:“......” 她驻足。 望着那个不可一世的背影,把他一脚踹到湖里都不解恨。 到了岳老先生家。 岳老先生正在书房看书,边等着他们。 “岳爷爷。”奚嘉朝里屋走,周明谦也跟着过去了。 “你们来啦。”岳老先生示意他们坐,“你们喝杯茶。”他还有半页就看完,让他们等两分钟。 奚嘉给岳老先生续了一杯热茶,桌上有不少摆台,都是一些老照片,其中一张合照上的人,面熟。 眉宇间,还有点莫予深的影子。 她问岳老先生,“爷爷,这位是?” 岳老先生看过去,奚嘉没认出这个人,他不奇怪,听说奚嘉的记性也就是一天,他说:“是莫予深爷爷。” 岳老先生怕她连莫予深都忘了是谁,问道,“莫予深,你知道是谁吧?” 奚嘉笑了,“当然知道。” 周明谦嘬着茶,扫了一眼奚嘉。她嘴角勾着笑。 奚嘉又看了眼那张合照,原来是莫予深爷爷,难怪她有些熟悉感。 半页书看完了,岳老先生拿下眼镜,把书签放好。 几人拿上渔具,前往钓鱼的那片水域。 周明谦这会儿难得的耐心不错,背着两副鱼竿,走在岳老先生和奚嘉后面,半天迈一步。 三人边走边聊。 这回去的,还是上次那片水域。 奚嘉跟岳老先生坐在一个石凳上,周明谦坐另一边。 “头还疼不疼?”岳老先生关心道。 奚嘉:“还有些,不过比刚来时好不少。” 岳老先生:“这次彻底治好了再回去。” 奚嘉点头,也没多说。 岳老先生并不知道,她这个病,吃中药是没法治愈的,只能暂时缓解头疼。 周明谦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朝心里去。 以为奚嘉是偏头疼,来这里找土方子医治。 他也会偏头疼,感冒时就会疼。 “昨晚又熬夜写剧本了?”岳老先生问。 奚嘉眼睛略浮肿,一看就没休息好。 奚嘉:“嗯,也不困,就想了想文里小女儿的一些经历,昨晚都在写小女儿这部分的人物分析。” 岳老先生颔首,“剧本改编上,你可以跟小周多交流交流。” 奚嘉心道,那个小周呀,不好说话。 周明谦侧脸,奚嘉的视线正好投过来,她脸上的不屑,他瞧得一清二楚。 之后的时间,安静下来,他们开始专注钓鱼。 山水之间,诗情画意。 奚嘉心想,这么美的景,要是没虫鸣就好了。 奚嘉中午还要回阿婆家吃药,没在岳老先生家吃饭,周明谦留下来陪着岳老先生小酌一杯。 回途中,奚嘉接到闺蜜叶秋电话。 记性不佳,奚嘉来山里,也忘了跟叶秋说一声。 叶秋这会儿在去马场路上,凌晨她刚到北京,“宝贝儿,一个小时后你就能见到我。” 奚嘉一愣,“你来山里了?”说完又觉不对。 叶秋踩了刹车,慢慢靠边停。“你不在马场?” “在山里,过来两天了。”奚嘉敲敲脑袋,有些事想着想着就忘了,来之前还想着跟叶秋提一句,后来就抛在了脑后。 叶秋攥着方向盘的手,不由用力。 她跟奚嘉前几天还通过电话,天南海北扯了一通,又关心她病情。即便这样,奚嘉还是忘了跟她说来山里这事儿。 “我在北京了,回来试镜。” 奚嘉问,“什么新剧?饰演什么角色?” 叶秋:“就是根据岳老先生作品改编的那部呀。”她们之前可是经常在聊那个剧。 奚嘉惊喜不已,“你看好哪个角色了?我已经开始写剧本。” 叶秋说不出此时的感受。 她和奚嘉相处的那些琐碎细节,奚嘉已经开始淡忘。她配合着奚嘉:“我喜欢小女儿的性格,就怕导演看不上我。” 说起周明谦,奚嘉忍不住吐槽:“他那个人,狂得要命,能看得上谁?”然后说起试镜:“真决定去演小女儿那个角色?” 叶秋‘嗯’,她把跟奚嘉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之前去试过镜,副导演对她印象不错,现在就等着周明谦最后拍板。 奚嘉:“周明谦在山里,我在岳爷爷家遇到他了。” 叶秋知道,周明谦助理给她打过电话。“嘉嘉,你头疼不疼?” “一阵一阵的。”奚嘉宽慰叶秋,说没事,吃过药好多了,反倒关心起她,“你呢?最近怎么样?” 叶秋觉得车里有点闷,推门下去。 郊区路边,满眼的绿,大片麦田。 叶秋对着手机说:“我快要忘了你二哥。” 奚嘉不知怎么接话。叶秋跟她二哥分手好个月了,她至今都不敢多提一字,怕叶秋还没走出那段情伤。 叶秋缓和气氛,“我赚的钱也够我花的,养得活我自己,不需要男人。我最近想着,多赚点钱,把你一起养了。” 奚嘉笑,说好。 挂了电话,叶秋望着麦田,看着是绿色,却没有春天时的生机盎然。 她拉开车门上去。 汽车发动,继续往前。 叶秋也不知道要开去哪,就这么漫无目的晃着。 昨天夜里,她还梦到了季清时。 梦醒来,身边是空的。 -- 莫予深刚出机场,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北京那边的号,尾号不错,他接听。 “是我。” 莫濂的声音。 莫予深跟莫濂在外人眼里,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可这么多年,两人加起来说过的话也不超过百句,大多还都是跟工作有关。 联系方式,谁都没存谁的。 今天莫濂主动打电话,不用说,也是知道了莫董收到的那些‘暖心小礼物’。 莫濂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接下来你想怎么玩,我奉陪到底。” 莫予深:“‘到底’这两个字,你怕是用不上。玩阴的,玩明的,你都不是我对手,还怎么奉陪到底?” 莫濂:“呵。” 莫予深懒得掰扯,挂了电话。 汽车拐上了公路,路两边,葱葱郁郁,山峦重叠。 莫予深望着窗外,莫名就想到,奚嘉接他下班那晚,看了跟莫濂有关的那条新闻后,她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老公,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站你这边,也不会离开你。” 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做到,不离开他。 父母离婚那会儿,他已经记事。 他想跟母亲,母亲却放弃了他的抚养权。 莫予深收回思绪,把手机插上耳机,打开音频。 机场到山里,四个小时的车程。 到达景区的酒店,已经天黑。 这边山里的景色四季宜人,半山腰的那条美食街,熙熙攘攘,游客玩了一天,这会儿都出来觅食。 莫予深订的酒店就在美食街上,还是上次入住的那家。 巧的是,还是上次那个套房。 莫予深让服务员给他换一间。 一夜情的那个阴影,或多或少还在。 洗过澡,莫予深换了衣服,下楼。 酒店旁边是一排特色饭店,门口也摆满了桌子,烧烤摊的香味弥漫着小半条街。 莫予深打包了一份当地的汤和小吃,拎上,沿着街往西走,那边是阿婆家所在方位。 今天,奚嘉又是一整天都没联系他。 莫予深拿出手机,查看了当地的天气预报,今天没下雨。不用想,她肯定去钓鱼了,乐不思蜀。 他给奚嘉发消息:【在做什么?】 过了几分钟,奚嘉回过来:【在等你打电话给我呀~】 随后,又发来一个抛媚眼的表情图。 莫予深:“......” 要说撩人,没人比得过她。 莫予深拨了电话,奚嘉很快接听。 “老公。” “嗯。” 一句简单的对白,莫名的踏实感。 “你在外面?”奚嘉听到话筒里很嘈杂,还有说话声。 莫予深正走在美食街上,“出来吃饭。” 奚嘉,“我不在家,你有没有茶不思饭不想?” 莫予深没吭声。 奚嘉见他不言语,故意逗他,“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我了?” 电话里还是沉默。 要不是有嘈杂声,奚嘉还以为他挂了。 “老公。” “说。” 奚嘉:“是你让我说的,那我就说吧。我这回要一个多月才能回北京,要委屈你了。” “...奚嘉,好好说话。” 奚嘉打趣他,“都是成年人了,你就别装纯情了。” 她也不是有心要提这一茬,刚好在温习她跟莫予深之间的那些事,眼前这页上就写了他们的夫妻生活。 还有段对话,‘你是谁的?’“莫予深的”。 要不是看笔记,她都不知道,他在床上,是占有欲这么强的男人。 奚嘉合上笔记本,问:“还没到饭店?” “在路上。” “大概要多长时间才到?” “十分钟。” 那还能再聊会儿。 奚嘉看了眼手表,都快九点了。 电话里一时又没了声。 他们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 奚嘉突然发觉,她跟莫予深好像也没什么要聊的,无从聊起,她笔记本里的内容也是从十几天前才开始。 以前的,她什么都不记得。 莫予深主动问起:“今天写没写剧本?” “写了,从中午一直写到现在。”说起剧本,奚嘉言语间的欢乐,怎么都掩饰不住。 “读给我听听。” 尴尬的聊天僵局就这样被打破。 除了马术,奚嘉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剧本,她把滚动条拉到最上头,喝了点温水润嗓子,这才开始读。 不知不觉,十五分钟过去。 莫予深看看手里打包的食物,怕冷了。 “奚嘉。”他打断。 奚嘉看了眼电脑右下角时间,“你到饭店了是吗?下回再读给你听。” 莫予深:“我在阿婆家门外。” 第二十二章 现有的记忆里,奚嘉第一次感受这种惊喜。想着的人突然出现,她只在自己的剧本里写过。 缓了片刻。 “老公,你等我两分钟。” 奚嘉换了衣服,简单收拾包,临出去不忘跟阿婆说一声。 阿婆的房间在堂屋另一侧,还没走到门口,阿婆屋里的灯熄了,窗口黑下去。 “奶奶?” 奚嘉轻轻唤着。 灯又亮了。 “嘉嘉啊,你推门进来,没锁。” 阿婆已经躺下,坐起来,披了件衣服。 奚嘉进屋,阿婆瞅着她穿了外套,还背着包,“你这是要出去?” 奚嘉:“嗯,我老公过来看我,刚到。” 阿婆忙了一天,现在也没什么精神,“明天我准备菜,你带着对象回来吃饭。” 奚嘉应着,“好。” 等阿婆睡下,她给阿婆掖好被子,关了灯离开。 出了屋,奚嘉轻点脚尖,一路小跑。 大门外。 莫予深单手抄兜,望着远处的竹林,想着一些事。 “吱呦”一声,门开了。 莫予深还没看清出来的人,一个身影扑进他怀里。 莫予深拎着小吃,单手环住奚嘉。 一句话没说,奚嘉捧着莫予深的脸,亲上去。 之后,她搂住他的脖子,吻继续。 没路灯,也没月光。 黑漆漆的小路边,隐约看到两个亲成一团的人。 法式深吻。 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地,一直没停下来。 亲完了,打包的汤和小吃,凉透了。 莫予深把打包袋给她,“回去热了吃。” 奚嘉不关心是什么吃的,问他,“你呢?” 静默片刻,莫予深言不由衷:“回酒店。” 奚嘉故意道:“你大老远过来,就为了给我送二十几块钱宵夜?” 莫予深没说话,像是默认。 奚嘉笑了,跟他挥挥手,“路上小心。” 莫予深:“......” 奚嘉转身走向大门。莫予深还站在原地。她走得那么干脆,也不担心这边路黑,他一个人敢不敢走。 奚嘉没进院子,把大门从外面锁上,莫予深看着她,莫名松了口气。 “门锁了,我进不去。”奚嘉自娱自乐。 莫予深把打包袋拎过来。 奚嘉看着他,忍不住奚落他:“我就不信,你还真的舍得一个人回去?忍得了?” 莫予深知道她那句‘忍得了’是指什么事,他说:“没什么忍不了。” 刚才的亲吻,两人其实都有了感觉。 奚嘉开了句玩笑,“你最长一次忍过多久?” 莫予深:“二十多年。” 奚嘉:“......” 难得,他还会冷幽默。 沿着原路,他们往酒店走。 奚嘉没像以前,主动挽他。 两人并肩往。 安静了一小段路,只有虫鸣。 奚嘉闲得慌,问他:“公司不忙?怎么突然来山里?” 莫予深犹豫了数秒,回她:“爷爷奶奶关心你身体,让我来看看。” 奚嘉没忍住,笑了两声。 声不小。 在幽静的山里回荡。 还好光线暗,莫予深脸上精彩的表情,奚嘉看不到。 奚嘉好不容易收起笑,“好开心,爷爷奶奶这么关心我。”说着,又笑了出来,“真的很开心。” 奚嘉是失忆了,但没傻。 莫予深刚刚才反应过来。 一路上,欢笑声不断。 走过这段小路,到了景区大道,路边有路灯,街上游客络绎不绝。不乏年轻情侣,不是十指相扣就是揽着腰。 莫予深转脸,问奚嘉:“累不累?” 奚嘉一时没接到莫予深的脑回路,下意识就回:“不累,走惯了。” 过了半刻。 莫予深说:“累了我拉着你。” 奚嘉意会,嘴角轻抿,把手给他。 莫予深抓住,而后,十指紧握。 一开始,还有点别扭,浑身不自在。 莫予深想着季清时的委托,他问的委婉,“以前那些朋友,还有记住的没?” 奚嘉脱口而出:“叶秋。演员,认识不少年了。” 莫予深故作忘了,“叶秋?季清时女朋友?” 奚嘉叹气,“分好几个月了。”她问:“你没听说?” 莫予深:“男人之间不聊这些。” 也对。况且莫予深跟她二哥好像也没什么深交。 莫予深:“她跟你二哥分了,影不影响你们?” 奚嘉摇头,“这倒不会。其实吧,我感觉叶秋心里还念着我二哥。今天她还说,她快要忘了我二哥,那就是一直都没忘。” 感情这事,都是你情我愿。 奈何她二哥心里有人。 “不提这些糟心事了。” 拐到了美食街这条路,奚嘉说起:“阿婆家闺女就在这边开饭店,不知道是哪家,听说生意还不错,从早忙到晚。” 莫予深不知道怎么聊这样的天,索性没接话,默默听着。 美食街渐渐安静下来,路边的饭店招牌,一闪一闪。 山风吹着,夹杂潮湿的冷。 两人也没说话,步调一致,不紧不慢,散步回到酒店。 还是上次入住的那家酒店,奚嘉望了眼酒店名字,没印象。 莫予深看她疑惑,“以前住过。” 奚嘉:“我们俩?” “不然?” 大堂里走出一个人,脚步顿了下,立即折回去,转个弯,进了酒店一楼的便利超市。 周明谦忙了一晚,下来吃宵夜,迎面就看到了莫予深和奚嘉,两人在说话,没注意到他。 也没什么要买,他在里边的货架前站着。 婚外情这事,他见多不怪,没料到莫予深,性子很淡的一个人,竟为了会情人,不远千里来山里。 应了那句话,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奚嘉要是出生在古代,那妥妥的红颜祸水。 周明谦跟莫予深不熟,不过星蓝另一个股东是莫予深好友,他和莫予深算间接有交情。 当初姜沁第一部剧,他跟莫予深吃过几次饭。 听另一个股东说,莫予深已婚。 至于莫太太是谁,他也无意打听,听说是联姻。 周明谦认定奚嘉不是莫太太,上午在岳老先生家,奚嘉不认识合照里的另一人是莫予深爷爷。 岳老先生提起莫予深,奚嘉带笑说着,当然知道。 合着,是这种关系。 周明谦站在货架前,一动不动。 超市理货员走了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 周明谦:“我再想想。” 理货员:“......” 周明谦没注意货架是什么物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理货员瞅瞅货架上的各种卫生巾,转身走了。 周明谦揉揉鼻梁,奚嘉对岳老先生作品的改编,那是司马昭之心。 她已经不止一次拜访过岳老先生,只是不好意思直接提,即便提了,岳老先生也不会给这个面子。 莫予深私人名下的公司是这部剧的唯一投资方。 而且,莫家和岳老先生的交情颇深。 奚嘉知道自己的剧本不会入选,就走了莫予深这条捷径。 莫予深之前也推荐了姜沁,他没任何意见。 原本他就觉得姜沁合适,姜沁出演的第一部剧就是他导演,当初也是他挑中了她来演,没有任何后门。 姜沁虽脾气大,不过演技没得说,特别是那双眼,传神,她对人物心理和性格的把握也到位。 再看奚嘉,之前被他拒的那个叫恋上什么星星的剧本,竟然是霸道总裁风,他勉强看到了第二页。 编剧水平,凹到了盆地。 岳老先生这部作品的改编要是落在奚嘉手里,也就毁的差不多了。 莫予深是商人,投资不是为情怀,是为赚钱。以前莫予深投资的剧,适合姜沁的角色,他会推荐,要是不适合,他也不会让导演组为难。 莫予深要是被奚嘉的美色迷惑,让奚嘉参与到编剧,那真是眼瞎了。 如果奚嘉参与了编剧,他就辞拍。 奚嘉那样的水平,他没法跟她合作。 时间差不多,他们应该进了电梯,周明谦收收思绪,准备去觅食,脑子这一刻才回到现实。 眼前是一堆女性用品。 他:“......” 刚走两步,周明谦又退了回来。 奚嘉在收银台那边,正买东西。 周明谦长长吁口气,人生最难的时刻,就是碰到熟人的婚外情,关键两人他都认识。 奚嘉给他的第一印象,清高,不可一世。 原来,也不过如此。 奚嘉的美,有特色,通常让人过目不忘。 超市收银员还记得她,直接拿了大号给她。 奚嘉付款,拿上离开。 莫予深站在大厅等她,刚才她直奔便利超市,他就猜到她要干什么,果不其然。也不知道这个记忆点怎么就这么深刻印在她脑子里了。 要不是他们是彼此第一个,他都怀疑,他在她那里是不是某个人的替身。 “走吧。”奚嘉走近,“下回你来看我,带几盒,这边卖的贵。” 莫予深:“......” 到了楼上,‘叮铃咚’,美妙的音乐。 门开了。 莫予深没插房卡,关上门,把打包袋随手放在玄关柜上。 房间一片漆黑。 两人没顾得上走进卧室,拥吻。比之前在阿婆家门前,还要忘我。 临了,莫予深问她:“是谁的?”“莫予深的。” 奚嘉说出来时,心尖颤了下。 不知道是悸动,还是被他抵的。 那份打包的小吃,被彻底忘了,晾在玄关柜,谁都没想起来。 第二天一早。 不到六点,天还没亮,莫予深醒了。 上回住酒店,他有了心理阴影。 奚嘉正背对着他睡,他把奚嘉翻过来。 奚嘉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怎么了?” 莫予深看着她:“知不知道我谁?” 奚嘉的脸在他怀里无意识的蹭了蹭:“我老公,莫予深。”言语间尽是没睡醒的沙哑。 莫予深:“睡吧。” 睡个p啊。 奚嘉这段时间本来就睡不好,要不是昨晚运动累了,夜里根本就不会睡这么踏实。 时间还早。 奚嘉裹了衣服,出去找包。 “不睡了?”莫予深问。 “嗯。” 昨晚包掉在了门口地毯上,她拿出笔记本,回到床上温习。 怕今天跟莫予深没话聊,奚嘉从第一页翻看。 翻了两页,看到酒店记录。 上次她住过这里,还把莫予深当成一夜情对象。 难怪刚才莫予深问她,他是谁。 莫予深无意间瞥到她正看的那页,上面画了一双眼,画的不怎么样,可能她自己也感觉画工不行,在旁边标上,‘桃花眼’。 原来她心里的那个人有双桃花眼。 莫予深眼前出现好几个人的脸,周明谦,是桃花眼。程惟墨,桃花眼。莫濂,也是。 还有丁秘书... 莫予深又想起一个,武杨。 乳名,杨杨。 奚嘉正好看到了桃花眼那一段,莫予深把笔记本合上,“别看了,躺着看书,伤眼。” “那我坐起来看。” 莫予深没让,“你不是买了一盒?那么贵,不用浪费。” 奚嘉:“......” 剩下的两个也用完。 奚嘉睡到快中午才醒来,她看了眼手表,给阿婆打去电话,“奶奶,我跟我老公在景区玩,赶不上回去吃饭,晚上回家吃。” 阿婆笑了笑:“你们就是回来,也没菜,门锁着,我出不去。” 奚嘉扶额。 阿婆也年轻过,过来人,都懂,让他们到景区多逛逛,晚饭前赶回来。 奚嘉不着急起床,拿了靠枕放身后靠着,接着看笔记本,她眉心微蹙,怎么找不到桃花眼那页了? 早上明明还看了一眼。她有印象。 “老公。”奚嘉喊莫予深。 莫予深从客厅进来,“不睡了?” 奚嘉:“我笔记本怎么少了一张?” 莫予深若无其事道:“没人碰你的东西,是不是记差了?” 奚嘉恍惚。 大概是吧。 她这个记性啊,要命。 然后接着往下看。 那页,被莫予深撕下来了,没扔,他自己保留。 反正她也记不得那个桃花眼男人是谁,他就全当没有。 第二十三章 奚嘉一直到中午才起床,花了一个多小时,把这段时间的笔记全看完,对她跟莫予深关系有了大概了解。 “你哪天回?” 莫予深犹豫了半秒,“明天。”原本是今天的机票。 那就好。她今晚还可以睡个安稳觉。 奚嘉心情不错,拿上衣服去了浴室。 莫予深去了外面客厅,把卧室门关紧,给丁秘书打电话,让丁秘书改签机票。 丁秘书想到一个词,乐不思蜀。脑子里又蹦出一句话,爱江山更爱美人。 他应下,说这就改签。 莫予深也不知怎么了,跟丁秘书解释:“这边在下雨,还不小,山路不安全。”说完,他透过窗户望着外面。 天空高远,大片云朵。 丁秘书现在已经开始习惯,老板做什么决定还要跟他解释和报备。 莫予深问:“资料给莫夫人送去了吗?” 丁秘书汇报,“八点准时送过去,刚才楼下保安打来电话,莫夫人来公司了。莫董今天在公司。” 莫予深:“嗯。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 莫予深收了线。 窗外,一团团棉花一样的云朵,随风四处飘。 很低,触手可及。 他跟莫濂和莫夫人之间的争夺,才刚刚开始。 -- 莫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莫夫人质问莫董,“你昨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么大的事儿,你瞒得可够严实!你什么意思,不管莫濂,成全自己是不是?” 她站在办公桌前,咄咄逼人。 莫董从昨天烦到现在,夜里也没睡好,他揉着太阳穴,冷声道:“行了,有完没完了?” 莫夫人不傻,不会在这个时候跟莫董真的吵起来,她气哼哼坐下,较着一股劲,眼眶也红了。 “这些年,我受了多少委屈,莫濂受了多少委屈,你心里没数?他莫予深是不是想上天就上天?你就这么由着他?” 莫夫人哽咽,哭诉。 当初她跟莫董结婚,莫老爷子是有条件的,她和她娘家人,谁都不能进莫氏任职,也不许她参与集团的任何决策。 至今,莫老爷子还是莫氏的最大股东,只是投票权暂时委托给莫董。 至于老爷子心里到底怎么想,是把股份平分给莫濂和莫予深,还是都给莫予深,谁都不知道。 现在莫予深敢来这一出,一点都不把他老子放眼里,不知是不是老爷子暗中透的口风。 反正不管怎样,现在的形式不利于莫濂。 要是莫濂的这个把柄被莫予深利用,那莫濂就没法在董事会待下去。 莫夫人越想越后怕,她隐忍了二十多年,为的就是莫濂的将来,现在就定输赢,她不甘心。 “你倒是说话呀。” 半晌,莫董开口:“予深那孩子,我了解,他不会容得下莫濂,他现在是各个击破,就算我提前退休,他下一个目标,也会是莫濂。” 莫夫人:“那至少还有个机会啊,你要不管莫濂,任由他被董事会问责,他在莫氏集团就待不下去了!要是被老爷子知道莫濂干了这么混账的事儿,他能饶了莫濂?” 说着,她眼泪下来。 “反正你不能不管,你这个当爸的不管儿子,谁管他?” 莫董眯着眼,头疼欲裂,太阳穴肿胀,按了这么长时间一点用都不管。 莫夫人为莫濂开脱,“他这个孩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他哪有那个坏心,还不是被莫予深给逼的。” 她拿纸巾擦擦眼泪。 “要不是老爷子偏心,他至于这么做?” “莫濂又不是我带来的拖油瓶,他和莫予深都是莫家的孩子,老爷子和老太太,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莫董心烦,“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 莫夫人这才不吱声。 坐了半刻钟,办公室压抑,莫夫人离开。 今天的北京,风大,吹在脸上,隐隐刺疼。 莫夫人快步走下台阶,上车前,又回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莫氏大厦。 -- 开门声响,莫予深敛了思绪,转身。 奚嘉已经洗过澡,睫毛上挂着一层水雾,湿哒哒的,“在想什么?” 莫予深:“工作上的。” 他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他们早饭也没吃。 “下去吃饭。” 奚嘉早上看过笔记本,他昨晚还给她买了吃的。后来两人急不可耐,身体吃饱了,胃还空着。 “你昨晚打包的小吃,拿去酒店大厅,让他们给微波加热,我想吃。” 莫予深拿了衣服穿上,“我给你再买新鲜的。” 奚嘉不让,山里冷,一夜坏不了。那是他第一次给她买东西,虽然只有二三十块钱,可意义不一样。“我就想吃昨晚的。” 莫予深看着她,无法理解。记忆不行了,也越来越任性了。他答应着,拿上那些食物下楼。 莫予深没打算给奚嘉吃隔夜饭,他让服务员帮忙加热,又到门口饭店打包了一份新鲜的。 加热的那份,他自己吃。 莫予深怕奚嘉吃自己那份隔夜的,刚才打包,问老板要了一些辣椒粉和孜然粉,到了酒店大厅,直接撒在加热过的小吃上。 奚嘉在记今天的笔记,房门开了,一股香气扑来。 “奚嘉。”莫予深把打包的食物摆好,喊她。 “来了。”奚嘉写完最后一句:突然有一种,过日子的感觉。 山里酒店的套房跟城里的没法比,没有单独用餐区,两人就凑合在茶几上吃。 奚嘉吃着自己的,不时还瞅瞅莫予深打包盒里的孜然小羊排,可惜有辣椒,她吃药,忌腥辣。 下午。 奚嘉带着莫予深回阿婆家,腿酸,她走得慢,中途还在路边的石凳上歇了会儿。 莫予深第三次来阿婆家,前两次只到了门口,今天才看到院子里什么样。 院落比岳老先生家还宽敞。 只有两面围墙,另一边是峭壁,远处是湖,就没做围墙,正好欣赏风景。 站在阿婆家走廊上往下看,也不比岳老先生家的景色差多少。 院里还种了几垄小白菜,菜地收拾的干净利落。 对阿婆来说,莫予深是贵客,像孙女婿第一回上门。 她上午就给闺女打电话,让晚上送几个菜过来。 莫予深坐走廊上,品着茶,顺便看奚嘉的剧本。 奚嘉在厨房帮阿婆择菜,刚从小菜园拔的小白菜。 闲聊时,奚嘉说:“奶奶,等我回北京,您跟着我一块回。您在这天天被虫子叫声吵着,也睡不好。” 她以为阿婆每天起那么早,跟她一样,是被虫鸣吵醒。 阿婆笑了笑:“天冷了哪来的虫子叫,你听到的可能是一早的鸟叫声。”她们不远处还有一户人家。 那家老爷子养了不少鸟。 清早会叽叽喳喳。 阿婆说起早起,“我是习惯了,年纪大了,也睡不着,躺床上难受,还不如起来干点活。” 奚嘉的手一滞,她意识到什么,又追问,“只有夏天有虫子叫吗?其他季节呢?” 阿婆:“夏天多,秋天也有,不过声小,住惯了不影响。”问奚嘉:“你上回来,是不是住不惯?” 奚嘉忙摆手,“我家有花园,也有各种小虫子叫,习惯了,不影响。” 原来真是她耳朵出了问题。 之前不是没怀疑过,只不过抱着一丝侥幸心里,安眠自己,那是真的虫鸣,不是她耳鸣。 仅存的那点小幻想,也破灭。 阿婆开始洗小白菜,舀了一盆泉水。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在山里住了一辈子,哪都不想去。就因为去不去北京,你梁叔叔不知跟我吵了多少回,说我犟。” 奚嘉缓了缓,很快收拾好心情,“奶奶,那等我剧本拍电视了,您去探班。有不少您在电视上看到的明星。” 阿婆笑着,说到时一定去。 阿婆只做了几道素菜,要将就着奚嘉的口味,菜大多清淡。阿婆不会做年轻人喜欢的荤菜,就让女婿饭店送了两道来。 来送菜的是阿婆的外孙,二十来岁。 外孙一进门就扯着嗓门喊阿婆。 “来啦,来啦。”阿婆从厨房出来,奚嘉也紧跟其后。 外孙看到走廊上的莫予深,眨了眨眼,“是你呀。” 莫予深也认出了年轻小伙是谁,给小伙子递了个眼色,但显然,小伙没接住。 阿婆问:“你们还认识?” 外孙:“这个大哥早上在我们店买吃的,早知道都是亲戚,我就不收钱了。” 阿婆给他们做了介绍。 外孙把手里的荤菜递给阿婆,“家里还有辣椒粉吧?” 阿婆年纪大了,不吃辣,“是不是店里不够用的了?” 外孙:“不是不是,我没带,大哥喜欢吃辣,早上买甜食,都要辣椒粉和孜然粉。” 莫予深:“......” 奚嘉看向莫予深,莫予深也在看她,他默默收回视线。 早上的甜食,是她吃的。 那莫予深要的辣椒粉是撒在了昨晚的小吃上。 马上就到晚饭时间,店里忙,小伙没逗留,“大哥,姐,你们好好吃,我走啦。” 晚饭很丰盛,莫予深边吃着烤羊排,不时望几眼奚嘉,奚嘉每次也都正巧在瞅着他。 阿婆忙了一下午,累了。吃过饭就早早去歇着了。 奚嘉和莫予深散步回酒店。 “长这么大,第一次吃隔夜饭吧?”奚嘉问。 莫予深:“嗯。” “味道怎么样?” “还行。” 奚嘉扣着他的左手,拿到唇边,亲了下他的戒指。“听说无名指跟心脏相通,有没有感觉到暖?” 莫予深没回答,把她手攥紧。 安静了好长一段路。 莫予深望着山路两边,撒谎说:“这边虫子是很多。” 奚嘉浅浅笑着,附和着他:“你也听到了?” 莫予深:“嗯。” 周围静的,只有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声。 回到酒店,莫予深到外面客厅忙工作。 丁秘书发邮件汇报,今天下午,莫董召集了几个董事过去,具体商量了什么,暂时不得而知。 还有,莫濂今天下午,从上海回北京了。 邮件的附件里,是莫濂公司的资金往来明细。 其中有几笔不小的款项,汇入账号的户名是某地福利院。 丁秘书特别备注:【查过了,这些年,莫濂每年都会定期给福利院捐款,一共捐助了不少家福利院。】 莫予深关了窗口。 人性,如此复杂。 手机振动,丁秘书发来消息:【莫总,您那边还下不下雨了?要是雨没停,我再改签机票。】 莫予深:【停了。刚停。】 搁下手机,他揉揉鼻梁。 他以前自诩,最有原则性。 现在,撒谎成精了。 卧室,奚嘉在记笔记,全部记完,她在最后问了个问题:莫予深爱我吗? 爱。不爱。 她在爱的选项下,画了个笑脸。 莫予深推门进来时,就见她嘴角勾着笑。 奚嘉听到动静,合上笔记本。 “老公。” “嗯。” 奚嘉几步走过来,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下。 这一刻,莫予深又觉得,撒谎就撒吧,没什么。 次日一早。 莫予深被哗哗的雨声吵醒。 还真下雨了。 一直到九点,都没有要停的迹象。 丁秘书订了下午三点半的航班,最迟十点就得往机场赶。 这样的瓢泼大雨,能见度太低,汽车在山路上开,危险。 莫予深在窗口站了半晌,雨越下越大,美食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他看了看天气预报,三个小时内都是大雨。 再看窗外,天地连成一片,雨帘落地,腾起一层烟雾。 莫予深只好给丁秘书发消息:【今天又下雨了。】 丁秘书:“......” 他回莫予深:【莫总,我这就改签。】 莫予深怕丁秘书不信,拍了一小段下大雨的视频发给丁秘书。 证明他没说谎。 是真的下雨了。 第二十四章 雨一直到中午都没停。 莫予深和奚嘉在床上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上午,他没想到有天,也会这样放纵自己。 一遍又一遍。 中间,莫予深去楼下便利超市买了一盒回来。 如果不是奚嘉在吃药,他想跟她生个孩子。这个想法,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莫予深回到房间。 奚嘉眯了会儿,听到开门的动静就醒了。 窗外,雨声没有刚才大。 奚嘉问莫予深:“雨是不是快要停了?” 莫予深:“还没。”其他没说。 可能是莫予深就要回北京,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来看她,奚嘉今天状态不错,也不觉得累。 每一回,她说‘是莫予深的’那句话,身体和灵魂都能达到最深处。 下午。天放晴。 莫予深决定赶回北京,那边有些事不能耽搁。 酒店门口,来接他的车到了。 奚嘉送他到车前,挥挥手。 莫予深的手已经落在了门把手上,他又转身。 奚嘉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抱了抱他。 莫予深:“晚上要嫌虫叫声吵,睡不着,给我打电话。” 奚嘉点头,催促他,“快点上车吧,到机场就天黑了。” 莫予深这次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司机提醒,“莫总,您坐后排,安全点。” “没事。”莫予深还是坚持坐在了副驾。 汽车开动。 莫予深调整坐姿,望着倒车镜。很快,镜子里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一个小黑点。 莫予深这才收回视线。 一样的路,一样的景。 来时和去时,心情一点都不一样。 天黑时,赶到了机场。 候机期间,莫予深接到一个电话,一条消息。 电话是爷爷打来的,让他晚上回老宅一趟。 莫予深:“爷爷,我还在山里,回北京得夜里十二点多。” 爷爷坚持:“不管多晚,都来一趟。” 那条消息,来自母亲秦苏澜。 上次跟母亲联系,还是半年前。见面,两年前。 秦苏澜:【我在北京了,有空出来跟妈妈一块吃个饭。】 莫予深:【最近忙,没时间。】 秦苏澜:【那等你有空的,妈妈这半年都在北京,说不定就不走了。】 莫予深没再回复。 刚收起手机,广播提示,飞往北京的航班晚点。 这趟航班是习惯性晚点,每次都是。 莫予深给爷爷发了语音:【爷爷,飞机晚点,到家得凌晨一点多,我明天一早过去。】 爷爷:【我也不困,你来就是了。】 院子里有车进来。 爷爷把手机搁一边。 来人是莫濂妈妈,一个小时前打过电话。 莫老爷子虽不在集团,但集团的任何事,瞒不过他。莫濂妈妈今晚过来,他早就猜到为何事。莫予深直接威胁父亲退休,在公司高层已经传开。 至于拿什么威胁,别人暂时不知。 他也懒得弄清楚。 反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这几十年,没有一天安慰日子。 他也累得慌。 莫濂妈妈带了一些礼品,“爸、妈。” 打过招呼,莫老太太就去了楼上,她对这个儿媳妇,始终就没满意过,奈何自己儿子不争气,当初执意要娶。 瞒着他们,证也领了。 老太太的身影在楼梯上转弯。 客厅安静下来,只剩莫老爷子和莫濂妈妈。 莫老爷子都懒得拐弯抹角,“有话就说,我也累了。” 莫濂妈妈习惯了莫老爷子不热络的态度,这些年她一直忍耐着。 她调整呼吸,直言,“爸,予深的事,您知道吧?” 莫老爷子就没揣着明白装糊涂,点了点头。 莫濂妈妈:“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予深他这样,不是让外人看笑话?他爸爸本来年纪就大了,还能在那个位置待几年?就不能等他退休吗?” 莫老爷子:“古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父子之间呀,要是没感情,跟陌生人没两样。看开点。” 莫濂妈妈脸色变了变。她压制着自己的脾气和情绪。 这像一个长辈说的话吗? 凉薄,在莫家人身上,体现的如此淋漓尽致。莫予深是,莫老爷子亦是。就连莫濂,也遗传受到了影响。 要不是没其他法子,她也不会自讨没趣来这里。 中午从莫氏集团出来,她就直接回了家。 一个下午,她都坐立难安。 现在莫濂在莫氏坐的稳妥,那是因为有老莫压着莫予深,可要是老莫辞职了,那没人能管得了莫予深。 莫濂跟莫予深争起来,以目前来看,莫濂胜算的把握,不是很大。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老宅一趟,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老爷子能主持个公道,她好为莫濂争取些时间。 莫濂妈妈心里再气,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口气始终温和,“爸,莫濂和予深都是您孙子,您不能眼瞅着他们闹起来,您不管呀。” 莫老爷子抿了一口茶,反问:“你说说,我要怎么管?” 莫濂妈妈:“我知道予深心里不舒服,对莫濂有意见,也容不下莫濂。他今天逼着他爸爸提前辞职这一出,就是摆明了要赶莫濂离开莫氏,迟早的事。” 莫老爷子始终都是那个态度,“我年纪大了,没人听我的了。随他们去吧,各凭本事。” 气氛僵滞。 偏偏莫濂妈妈敢怒不敢言。 莫老爷子给自己续了杯茶,仿佛事不关己。 莫濂妈妈还不死心,做最后的争取,盼着老爷子能心软,毕竟,莫濂也是他亲孙子,她就不信,他对莫濂一点感情都没有。 “爸,不管怎样,这不是莫濂的错,这些年他一直受委屈,只不过他都闷在心里不说罢了。” 老爷子看着杯中的茶叶,翠绿,还是岳老先生给他捎来的那包茶。 见老爷子不吱声,莫濂妈妈继续:“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您真就忍心看他们兄弟俩像个仇人一样?我现在也看开了,别的不求,就求个安稳,也希望他们兄弟俩以后能有个照应。” 莫老爷子什么话没听过,什么人没见过,这些早就打动不了他。 他放下茶杯,跟莫濂妈妈道:“说起这个手心和手背,手背呢,别人一眼就能看到,面子成分更多一点。手心,虽然肉多,但粗糙,承受的委屈也多。” 莫濂妈妈没吭声。 莫老爷子:“当初你选了手背,成全了你跟莫濂的面子,总不能现在让我把手心的肉再剜一块给你吧。人呀,别太贪。” 莫濂妈妈张张嘴,无言以对。 莫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来,上楼前又说了句:“莫濂是没错,错就错在,他的妈妈是你。有因才有果。不可能什么好事都让一个人占尽。” 他抬步走向楼梯。 “早点回去吧。” 莫濂妈妈脸色泛白,她没想到老爷子会当面给她难堪。 莫老爷子没回卧室,去了书房。 凌晨,城市安静下来。 莫老爷子没睡,一直等着莫予深。 舟车劳顿,莫予深到家,脸上透着一丝疲倦。 跟以往那样,给爷爷倒了杯温水。 他坐爷爷对面,聆听教诲。虽然基本上是这边听了,那边就给忘掉。 爷爷递给他一本书,“今天闲着整理书架,翻出来的,老岳早年写的一本书,讲人性,犀利通透,没事可以看看。” 莫予深接过来,这哪是翻腾出来的,是爷爷特意送给他的,有寓意。 爷爷旁的大道理没多说,肺腑之言:“跟莫濂之间,你想怎么处理,一定是有了自己的主意,爷爷不掺和,也支持你。” 莫予深没应声,假装看书,翻了一页。 爷爷叹气,痛心疾首:“你跟莫濂,原本都是好孩子,是我儿子不争气。” 莫予深看着扉页,是空白。 “怎么去山里了?”爷爷岔开话题。 爷爷还记着,“嘉嘉不是刚去那边两三天?” 莫予深合上书,默了默,“奚嘉想让我去看她。” 还怪听话的。 爷爷笑了,好几天了,心里都没这么轻松过。 莫予深有了软肋,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爷爷挥挥手,“回去吧。” 莫予深从爷爷家出来,已经凌晨两点。 午夜的街,格外安静。 路上车不多,偶尔,迎面而过。 莫予深给奚嘉发了消息:【我到了。】 三天后。 莫氏召开新闻发布会。 莫予深亲自主持召开,宣布重磅消息: 莫董因身体原因,在医院疗养,不适合操劳,莫氏集团董事会主席一职,暂由李副董代理。 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暂由李董管理集团,只是措辞,不至于让莫董下不来台,也有利于股价稳定。 过不了多久,就会正式宣布,莫董身体不适,正式请辞。 发布会没设记者提问环节,几分钟就结束。 医院里,莫董也看了视频直播。 莫濂妈妈拿来热茶,把他手机夺过来,“别看了,多糟心。”把茶杯放柜子上,她开始削水果。 莫董昨晚住了进来,要是不进来装模作样,他这张老脸没地儿搁。昨晚,他做出了让步。 跟莫予深也达成一致,他辞去董事会主席一职,莫濂那些事,一笔勾销。 莫濂妈妈把削好的水果递过去。 莫董没接。哪还有胃口。 莫濂妈妈微微叹气,“之前还以为予深这孩子,就是嘴硬,撒撒气,没想到来真格的,他眼里还哪有你这个爸爸。你倒好,还想把股份留一半给他。你把他当亲人,人家未必。” 莫董眯上眼,“能不能少说两句?” 莫濂妈妈点到为止。 莫氏集团的新闻在网上很快没了热度。 一切看似平静。 研发投入的提议,今天在会上通过。 莫予深一直忙到晚上九点,才有空看手机,奚嘉没给他发消息。 他看着手机屏幕,思虑片刻,发过去:【你那边信号不好?】 很快,奚嘉回过来:【没有啊。怎么了?】 莫予深:【之前给你发了消息。】 奚嘉:【没收到。那可能真是信号有问题。】她又问:【你发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 莫予深瞎编了一条:【也没什么,前两天爷爷还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奚嘉:【哈哈】 只有两个字,莫予深却想到很多天之前,她打电话说要比他晚到家一分钟时,那个N瑟劲儿。 奚嘉怕他白天忙,现在才跟他说:【我明天就回去了。中药吃了一个疗程,什么效果也没有。我二哥让我回北京,接受西医治疗。】 莫予深:【也行。】 他给季清时打去电话,开口就问:“你给奚嘉安排了什么治疗方案?” 季清时简单说了说。 有些药品,莫予深还是了解一些的,听后,心口突如而来的窒息感,“那个药,有副作用。” “我知道。不然怎么办?就眼睁睁看她听力受损?最后什么都听不见?” 电话陷入长久的沉默。 莫予深说话,“莫氏研发中心,已经着手研发新药品了,把副作用降到最小。” “她等不了。” “会的。” -- 奚嘉乘坐的那个航班,傍晚落地。 莫予深有会,没空去接,吩咐司机,接到人后直接到莫氏大厦。 汽车停在大厦门口,奚嘉没上去,给他消息:【叮咚~】 莫予深:【我这就下去。】他把桌上文件收拾好,匆匆离开。 电梯里,莫予深把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给系上。 奚嘉看到人出来,降下车窗,冲他摆摆手。 几天不见,莫予深感觉奚嘉瘦了不少。 奚嘉往里挪了个位置,莫予深坐上来。 奚嘉抬手,把莫予深最上面那颗纽扣松开,“紧着不难受?” 莫予深望着她,不是她让扣的? 奚嘉笑,“我回来就不用那么讲究了。” 其实西医治疗,就是先吃药。可以把药带到山里,山里养病比这里好,那里空气的负离子多。 因为这个男人在这,她就回来了。 第二十五章 元旦前,北京下了第二场雪。 周明谦正从机场赶回公司,手机又震动:【周导,我在星蓝了。――奚嘉。】 周明谦揉揉眉心,没回。 这女人,很烦。 前两天,奚嘉给他打电话,说剧本好了,想给他看看。他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拿到的。 一开始她添加他微信,他没通过。 一天后,奚嘉才给他打电话。 他也不好当面无情拒绝,就让她把电子版发到他邮箱,顺便给了她一个工作邮箱号。 奚嘉却说:当面送给您看,我都打印好了。 估计怕发到邮箱里,他不看,石沉大海。 这女人啊。 也不傻。 奚嘉在星蓝等了一个半小时,周明谦这才姗姗来迟。她人在会客室,他直接过去。 今天奚嘉穿一条墨绿色长裙,衬得皮肤更白,不过细看,脸上的白似乎没那么健康。 距上次在山里见面,已经一个半月过去。 她C了不少。 不是那种刻意减肥的瘦。 打过招呼,奚嘉把剧本递给周明谦。 奚嘉一阵干咳,赶紧拿手遮住嘴巴,“不好意思。” 周明谦也有心软的时候,看她这幅病态样子,接过了剧本,在她对面坐下。 刚才奚嘉咳嗽,周明谦以为她是喝水呛着了,后来又连着几阵咳嗽,他抬头,“感冒了?” 最近冷,发烧感冒也正常。 奚嘉:“没,吃药的原因。”她现在吃的这个药,副作用还不小,尤其最近一段时间,表现尤为明显。 胃不舒服,还会干咳。 周明谦点点头,没多问。 他之前拍过一部剧,里面一个女配,因为意外流产,打针吃药后,就开始不断干咳。 当时那个演女配的演员为了拍的效果更好,还迅速瘦身,饿的脸色都不好看,不过跟剧里的要求倒是相符。 现在再看奚嘉... 周明谦忍不住脑补了,一个半月前在山里,她和莫予深,现在这个时间段,有孩子好像也正常。 莫予深那样的男人,会找情人,在外面有孩子,估计不会。 周明谦摁摁太阳穴,觉得自己有点疯了。别人的私生活,关他屁事!他收收思绪,开始看剧本。 期间,奚嘉一直不动声色的瞅着周明谦。刚才有大半分钟的时间,周明谦望着剧本封面看。 封面有什么好看的? 这男人,一看就是要敷衍她。 周明谦被开篇小小惊艳了下,他没事时也会琢磨,这部剧要怎么开头,想过不少,最后都被自己否定。 奚嘉这个开场,他之前没想到。 她总裁类剧本没眼看,改编的还行,写台词的功底也不错。 看起来就没打住,再次抬头,已经上午十一点。 他竟然看了一个多小时。 周明谦还记着自己曾经的信誓旦旦,这部剧要是由奚嘉来当编剧,他就辞拍。估计,大概,有可能,他会被自己打脸。 奚嘉放下水杯,“怎么样?” 周明谦:“还行吧。”语气一贯的冷淡,不走心。 他合上剧本,顺手搁在茶几上。 现在他没法拍板决定,“等岳老先生看过再说。” 奚嘉:“那麻烦周导了。”她看了眼手表,快到午饭时间,不管周明谦态度如何,她还是客气了一番,“周导,中午有空吗?” 周明谦抬了抬眼皮,“要是请吃饭、套近乎、有别的心思,一律免谈。” 奚嘉笑了笑,暗暗怼他:“周导,您误会了,没想要请您吃饭,你要是中午有空,我把我其他剧本发给你看看。” 周明谦:“......” 奚嘉冲他摆摆手,“再见,希望有机会合作。” 出了会客室,奚嘉穿上白色大衣。她最近的目标又多了一个,就是让周明谦以后求着拍她剧本。 周明谦拿着剧本,端着水杯,也从房间里出来,他往右拐,却下意识往左边看了眼。 那个笔挺的倩影,已经到了电梯口。 这个女人做什么不好。 偏要做人家小三。 回到楼上,远远地,周明谦就看到两个人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正聊着。 一个是他的助理,还有个女生,不认识。 他在星蓝的办公室,形同虚设,有时在外拍戏,一年都不来一趟,基本没人到办公室找他。 “周导。” 助理看见了周明谦。 周明谦扫了一眼那个年纪不算大的女孩?还是女人?他也分不清。看上去挺单纯、本分。 长得一般。 眸光清澈。 女生也喊了声,“周导。” 周明谦微微颔首。 助理:“周导,这是来面试您助理的,朋友推荐的,叫余安。” 周明谦想起来了,他这个助理,要结婚了,跟他共事快十年,基本无休,他就给了他两个月婚假。 但他也不能没助手。 这不,这个贴心的助理,就给他临时找了一个。 周明谦寻思着,以后有两个助理也不错。 他开了办公室的门,让他们俩进来。 周明谦没走两步,回头,把手里的剧本给助理:“复印一份给我,原件到时跟其他剧本一起,给岳老先生送去。” 助理:“我直接打印出来就行。” 周明谦淡淡来了句:“没有电子版。”奚嘉那个女人,狂死了,电子版都不给。 助理愣怔了半秒,接过来,去了复印室。 周明谦不善跟人聊天,暂时也没什么琐事要吩咐给这个小助理,他问道:“叫余安?” 余安点头,“余生的余,安稳的安。” 周明谦:“名字不错,余生安稳。”他闲着无聊,又问:“家哪儿的?”听着不是北方人。 余安:“四海为家。” 周明谦蹙眉。 余安:“我是福利院长大的。” 周明谦望了眼余安,她嘴角的那抹笑容,挺暖。他之前不想找女助理,省的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眼前的余安,像个小孩。 眼睛特别纯净。 “助理这份工作,说闲也闲,说累也累,跟剧组时,基本昼夜不分。” 余安:“我没问题,我都了解过。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没什么可牵挂的,一年到头在外面拍戏都没问题的。” 她渴望这份工作。 收入高,听说周明谦对手底下的人都不错,脾气大归大,但有人情味。 来面试助理,是她之前的经理推荐过来。 辞职时,经理不批。 但她坚持一个月后就离职。 那份工作是前男友给她介绍,如今分了,她不想跟前男友有任何牵扯。 经理见挽留无望,不忍心她失恋又失业。她没什么特长,也没有很好的口才,经理就给他推荐了这个助理工作。 经理说,周明谦很牛,即便她要跟周明谦一块应酬,也不会有人灌周明谦手下人的酒。 周明谦刚才就已经决定录用这个小助理,听话,没那么多心眼。“你元旦后来上班吧。” 余安感激的说了声谢谢。她没急着回家,去复印室那边帮着助理干活。 周明谦拿了支烟,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楼下停车坪。 那个女人还没走,正打电话。 墨绿色裙摆,白色大衣。再美的景也不过如此。 奚嘉正跟莫予深打电话,莫予深已经从公司出来。这一个月里,只要不出差,他基本回家吃饭。 奚嘉吃的这个药,副作用在她身上特别明显。胃难受,咳嗽。她现在吃饭没一点胃口。 他陪着她时,她还勉强吃点。 “对了,老公,你还没问我,见周明谦的情况呢。” “嗯。什么情况?” “八成有戏。” “不是还有两成要落选?” 奚嘉:“......” 莫予深也觉得自己说过了,“我的意思,你要做好各种心里准备。”“到哪儿了?”他岔开话题。 奚嘉拿出车钥匙,“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莫予深望着路旁还没融化的积雪,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如果奚嘉入选,就要跟姜沁一个剧组。 莫予深给程惟墨发消息,【问问姜沁,哪天有空,一块吃饭。】 程惟墨都不敢相信莫予深会主动求和,不容易。 他昨天还跟姜沁联系过,她人在北京,说要调整一段时间,准备拍下一部剧。 【没问题,时间定好了我给你电话。】 莫予深:【还是去季清时开的那家餐厅。】 奚嘉和莫予深差不多时间到家。奚嘉的车停在院门口,直到莫予深的车缓缓驶进去,她才紧随其后。 晚一分钟到家,到现在她都玩得乐此不疲。 奚嘉几步追上莫予深,跟他并肩进屋。 “你天天来回跑,不烦?” 莫予深:“这些年习惯了。” 他跟奚嘉说过,这些年他每天中午都在家吃,吃不惯公司食堂的饭菜。 厨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宜清淡为主。 奚嘉吃中药那会儿,想吃腥辣却不能吃,现在不用忌口了,又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吃药吃了快六周了吧?”莫予深问道。 奚嘉:“嗯,今天正好42天。” 莫予深看着她碗底里那点米饭都没怎么少,决定,“今天吃完就不吃了。” 奚嘉筷子微顿,挑了几粒米放嘴里,“不换药。我不吃激素。” 吃了激素就发胖,变丑。 她受不了自己变成那样。 莫予深:“我们不吃激素。”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语气有点像在哄孩子。 他看着她,“先停一段时间,不能老吃,胃受不了。” 奚嘉点头,这个行。 莫予深不仅中午回来陪奚嘉吃饭,还陪着奚嘉睡个午觉,他不睡,在工作台处理工作。 他在,奚嘉心里安稳些。 奚嘉之前一直忙着赶剧本,一个半月里,每天都工作十几个小时,那会儿睡午觉也睡的香。 今天闲下来了,也没那么困。 “还没睡着?”莫予深问。 奚嘉翻个身,不困。 她爬起来,找出笔记本。 “又要看?” “不是,把上午去星蓝见周明谦那些,记下来。” 莫予深发送邮件,关掉页面。 “不是都晚上记?” 奚嘉:“反正现在也没事,晚上还能清闲点。” 莫予深若有所思看着她,伸手把笔记本拿过来。 奚嘉以为他要查看什么内容,结果他从笔筒里拿了纸笔。 奚嘉一头雾水,“你要干嘛?” 莫予深:“你说,我来记。”他示意奚嘉去床上躺着休息。 不用写字,正合奚嘉的意。 奚嘉躺好,闭上眼,一边酝酿睡觉情绪,一边把上午去星蓝的所有小细节都说给莫予深听。 包括她能记住的,跟周明谦的对话。 莫予深只听着,没动笔写,不时瞅着奚嘉的脸。 奚嘉说了好几分钟,莫予深只在笔记本上写了几句话:【今天去星蓝送剧本,周明谦让我等通知。 PS:去星蓝的具体细节问我老公,他怕我写字累,就替我记在他心里。】 第二十六章 奚嘉等了几分钟,感觉莫予深写的差不多,她问:“老公,好了吗?” “好了。” 其实早就写好了。 莫予深在看她前几天的日记内容,这些日子她都在家忙剧本,日记内容一半跟剧本有关,剩下一半都是记了他。 床上的对话,能记住的,她也一字不落。 这些只有她跟他能看懂的对话。 “老公,拿给我看看。”奚嘉睡不着,想看他记录水平怎么样。 莫予深:“没什么好看的。” 奚嘉换了个说法,“想欣赏你的字。” 莫予深起身,把笔记本递给她。 奚嘉看完,无语凝结。 就说吧,这人不靠谱,什么事还得指望自己。 她掀被子,起来。 “做什么?”莫予深问。 奚嘉佯装生气,“你敷衍我,你说我干什么?” 莫予深:“无关紧要的一些人,你记那么详细也没用。” 奚嘉坐到工作台前,“周明谦不是无关紧要,他是我偶像。” 莫予深双手抄兜,靠在工作台边。看奚嘉一脸认真,他拍拍她肩膀,“睡觉去,我来记。” 奚嘉信不过他,摇了摇头。男人,都是没耐心的 莫予深也不例外。 莫予深把她手里的笔夺了过来,“不敷衍了。”其实刚才记那么少,也不是敷衍,只觉得没必要。 奚嘉要是再执意把笔抢回来,可能就会僵持的下不来台,她也不想因这点小事争执起来。 站起来,把椅子让给莫予深坐,暂且信他一回。 那些对话,莫予深还记得,低头开始记录。 奚嘉回床上躺着,眯着眼,不时偷偷睁开一条缝,看莫予深是否认真。貌似没敷衍,一直在写字。 十几分钟,莫予深收起笔。 “好了。”他拿给奚嘉看。 奚嘉假装被吵醒,“你还没走啊,几点了?” 莫予深没揭穿她,“一点。” 奚嘉看了那页笔记,失笑。 莫予深揉揉她的头,“睡吧,我一点半还有会。”他离开卧室。 奚嘉又看了一遍,还是没忍住笑。 其他字体都正常,可‘周明谦’这三个字,小的差点得用放大镜看。 原来他吃醋了。 奚嘉给他发了消息:【周明谦只是我欣赏的一个导演。我只爱你。】 莫予深正好走到院子里,管家迎面走来,打了声招呼。 莫予深没听到,还在看手机。 管家愣了一下,老板盯着手机,脸上还有丝笑。可能是签了一笔大单。 莫予深直接走到驾驶室那边,手刚触到门,“莫总,什么事?”司机赶忙出声提醒。 莫予深回神,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坐到后座。 女人都是骗子,可骗子的话,最让人上当。 他明知她心底有人,她说爱他,他还是愿意相信。 手机震动,奚嘉又发来一条:【你也回我一条,要对应着回,回后面那四个就字就行~】 莫予深:【我只爱你。】 奚嘉:【对了,我是不是你初恋?(暗中观察)】 莫予深:“......”不想让她N瑟,他开始打字。 奚嘉的消息又进来:【你是我初恋,我问过叶秋,我以前没恋爱过,然后就跟你结婚了。现在我很欢你,那你就是我初恋。】 莫予深原本已经打了一行字,看到这条后,他全部删除,只发了一个字:【嗯。】 奚嘉:【哈哈】 每次她发这两个字,她那N瑟、骄傲的笑声就在耳边来回环绕。 奚嘉睡不着,无聊:【你好呀,初恋。】 莫予深:【赶紧睡觉。】 奚嘉:【无趣!扫兴!没意思!】 奚嘉睡不着,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给武杨打了电话,下午去马场。 换了衣服,奚嘉拿着手机下楼。 刚到客厅,手机有消息进来。 是莫予深。 他没发文字,只发了一个绿色小人人抱抱的表情。 因为是莫予深这个冷男发的,这个抱抱的表情图就格外违和,又有点笨拙。 奚嘉抿嘴浅笑。 管家今天中午郁闷了,这莫予深是迷之微笑看手机,现在,莫太太还是同款表情和动作。 可能,今天双喜临门,太太的剧本获奖了。 奚嘉收起手机,这才看到管家,“周叔,中午好。” 管家连连应着,“还要出去?” 奚嘉:“去马场。” 管家要给奚嘉安排司机,奚嘉没要,自己驱车前往。 武杨今天正好不忙,在马场溜达,顺便等着奚嘉。 奚嘉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会儿。 “路上堵车?” 奚嘉:“有点。” 武杨打量着她,瘦了不少,不过脸色还行。“今天我陪你一块骑。” 奚嘉:“最近怎么样?” 武杨没指望奚嘉还能记得他感情上乱七八糟的事,就说了说工作,按部就班,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奚嘉跟他并肩走向训练场,她侧脸,“对你工作不感兴趣,你跟前女友怎么样了?还联系吗?” 武杨一愣,没想到她还记得。 奚嘉早不记得了,她刚才把车停在马场门口,把笔记本里跟武杨有关的,都看了一遍。 武杨听后,点点头,“每天记笔记,还要温习,多累。” 奚嘉:“想要活得像个正常人,就得付出。” 武杨说起前女友,自从分手,再也没见过。 听朋友说,前女友辞职了。 至于去了哪里,朋友也不知道。 前女友的那份工作当初是他介绍,分手了,工作她也不要了。 至于和前前女友,武杨没提,怕奚嘉唾弃他。 他跟前前女友复合不到一个月,也分了,找不到当初的那个感觉。 物是人非了。 奚嘉问:“走出来了没?” 武杨笑:“还以为我是女人,把爱情当饭吃?” 女人,想要,他不缺。 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武杨转移话题,“剧本怎么样?导演看上没?” 奚嘉自信:“八.九不离十。” “那我就等着探班了。” 说话间,到了训练场。 奚嘉这段时间最想念的就是她的这几匹宝贝,抱了抱它们。 换上训练服,奚嘉和武杨绕着马场跑了几圈。 马蹄声盖过了耳鸣声。 马踏过,尘土飞扬。 从远处看,两匹马,绝尘而去。 只有在马背上,奚嘉才能忘了自己是个病人。 十几公里下来。 武杨感觉奚嘉状态还不错,问她,“春天成都站巡回赛,去不去?” 奚嘉勒紧马缰,摇了摇头,“去了成绩也垫底。”几圈起来,她后背竟然出了一身汗。 平地上跑都有点紧张,就别说障碍赛了。 武杨宽慰她,“你是两个月没骑,集中训练几个月就能恢复。” 奚嘉明白,这不是技术问题,是她平衡感有了问题,训练解决不了。 她和武杨慢慢悠悠骑着晃回训练场。 马场的冬天,一片荒凉。 之前一场大雪,芦苇也被压断了一半。 傍晚时,莫予深给奚嘉打电话,让她早点回市区,晚上请人吃饭。 奚嘉不记得跟他有共同朋友,“请谁?” 莫予深:“程惟墨和姜沁。我请他们,你在外面大厅。” 奚嘉:“?” 莫予深:“就在季清时餐厅,你一个人在家也无聊。” 原来是怕她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她应下来。 奚嘉没回家,直奔季清时的餐厅。 莫予深比她早到,在停车场等着她。 奚嘉没来得及看笔记本,问莫予深,程惟墨和姜沁是谁。 莫予深:“发小。你笔记本有应该有,十一月初。” 今天餐厅清场了。 奚嘉不明所以,看着莫予深。 “姜沁是影星。” 难怪。 “那我一会儿要个签名。” 莫予深:“你看完笔记,就不会再要。” 奚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看来她跟这个姜沁还有故事。 她没再多问。 在她习惯性坐的那个位置坐下来,迫不及待打开笔记本,翻到十一月初,找了几张才找到姜沁这个名字。 看完,奚嘉抬眸,淡淡扫着莫予深,“你那天不陪我吃饭,还惹我生气。” 莫予深没吭声,默默喝着咖啡,开始看手机。 没一会儿。奚嘉手机有消息,莫予深又发来一个小人抱抱的表情图。 奚嘉:“这么近,你就不能真抱一下?笔记上可是写了,那天比赛,我发挥不好,让你抱一下,你也没动,还是我主动的。” 沉默了片刻。 莫予深欲要站起来。 餐厅入口,有说话声。 程惟墨和姜沁到了,服务员领着他们去包间。 奚嘉侧脸,那位就该是姜沁了,除了他们四人用餐,今天餐厅不接待任何人。 姜沁看过来,眉心紧蹙,这个挑事精怎么也在? 奚嘉斜了她一眼,漫不经心收回视线。 姜沁拍拍身边的程惟墨,“你看到了吧,她哪有失忆的样子,瞪我时不要太狠呀,还记得跟我的恩怨,我就不信我这么荣幸,能成为她选择性的那部分!” 程惟墨:“行了,少说两句。” 姜沁翻个白眼。 程惟墨朝窗边看了眼奚嘉,好像清瘦不少。 人来了,莫予深准备过去,交代奚嘉,吃完了在这等他,要是不介意看到姜沁,就跟他一块去包间。 奚嘉摆手,“不去,影响食欲,消化不良。” 不用吃药,她今晚胃口不错,刚才点了不少喜欢的食物。 莫予深问她要了笔记本和笔。 “干嘛?”奚嘉说着,还是找出来给他。 莫予深:“我话不多,基本他们聊,闲着时把你今天笔记补了。你晚上回家只写在马场那部分就行。” 奚嘉叮嘱:“不许敷衍。” “嗯。”写他自己,自然不会敷衍。 几人进了包间,门关上。 姜沁把自己风衣和程惟墨的外套挂起放在橱柜里,莫予深刚要放进来,她不让,指指另一边。 莫予深懒得跟她计较,走去另一边。 姜沁原本心情不错,进门看到奚嘉,就开始气不打一处来。 她幽幽看着莫予深,“几个意思?鸿门宴?” 程惟墨给她倒了茶,“少说两句。” 姜沁瞪他,示意他闭嘴。 莫予深坐下来,“气还没消?马不是都送给你了,不比奚嘉的那个差。” 说起马,昨天,她接到武杨电话,说专程给她买了一匹,让她随时过去看。 昨天送马,今天请客。 反常必有妖。 她跟莫予深认识二十多年,他哪来那么大觉悟,这么热情肯定不是单纯道歉那么简单。 姜沁双手抱臂,“说吧,什么事儿?” 程惟墨大概猜到了,但没多嘴。 莫予深喝了几口茶,“岳老先生那部作品,编剧应该是奚嘉。” “握草!” 姜沁没管住自己嘴,粗话直接爆了出来。 说完,她自己也是:“......”想她那么优雅一个女人,怎么说这样的粗话。 姜沁干咳两声,“激动的。” 莫予深继续:“以后你们一个剧组,她记忆不好,你照顾着她点,别让人欺负了她。” 姜沁:“?” 她没听错吧,让她照顾那个挑事精? 明明战斗力爆表,放眼娱乐圈,估计没几个人是奚嘉对手,这会儿装柔弱了? 还有,她凭什么要照顾奚嘉?奚嘉算老几? 程惟墨安静听着,不时嘬一口茶。 思绪飘远。 有些声音遥远,却直穿耳膜。 “你好,我是程惟墨。” “程律师您好,我是奚嘉。” 莫予深:“你以前怎么对我和程惟墨的,就怎么对她。” 姜沁冷笑两声。 程惟墨回神,继续喝茶。 莫予深:“不是命令你,是请求你帮这个忙。” 程惟墨一怔,看向莫予深。 姜沁嘴角嘲讽的笑意也凝结,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 莫予深这辈子没求过人,不对,求过一次,小时候,求妈妈带他一块走,妈妈没带。 自那之后,他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这些年,他第一次开口求人,为的,还是奚嘉。 姜沁被震惊了。 莫予深把笔记本翻到十一月初那页,立过来给姜沁看,“她刚才是看了这个才知道跟你有过不愉快,之前还想问你要签名。” 姜沁抿抿嘴,没开怼。 莫予深合上笔记本,“以后她的笔记会越来越多,到剧组后接触的人也多,她没那个时间把前一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记下来,也没那个时间把之前所有的笔记都看一遍。剧组里的女人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再怎么小心,也会无意得罪人,你照应着她点。” 姜沁态度没刚才那么坚决了,“看我心情。” 莫予深知道,姜沁就是鸭子嘴,这个话题就到此。 程惟墨适时转移话题,跟姜沁聊起身边朋友的一些趣事。 莫予深对这些不关心,每次他们聊天,他基本只听不说。 菜还没上来。 他们闲聊着,莫予深开始记笔记。 写到自己名字时,字号很大,比‘周明谦’这三个字,差不多要大个五六倍。 第二十七章 元旦那天中午,莫予深和奚嘉回老宅吃饭。 路上,奚嘉开始做功课,拿出笔记本。 莫予深把笔记本合上,收在她包里,“不用看。”她每天要花几个小时时间在笔记本上,他都替她感到累。 奚嘉:“我对爷爷奶奶什么印象也没了。” 莫予深打开手机相册递给她,“里面有爷爷奶奶视频。他们知道你记不得,不会聊你听不懂的。” 奚嘉放松不少,拿过他手机看。 看了几段视频,继续往后翻,她趴在车窗的一张背影照映入眼帘。 奚嘉转脸,“你偷拍的?” 她眉梢扬了扬。 莫予深没打击她,就点了点头。 奚嘉很满意,“原来你暗恋我。”她自夸:“你还挺有眼光的。” 莫予深支着下巴看窗外,任她一个人自娱自乐。 汽车驶入老宅院子,停车坪上还有几辆车。 莫予深认出,那是父亲还有莫濂的车,他不知道他们今天也来。以往元旦,只有他陪爷爷奶奶吃顿饭。 莫濂在车里打电话,刚收线,推门下来。 奚嘉也下车,四目相对,她惊诧。竟然在莫予深爷爷家遇到了多年前的熟人,地球也没那么大。 “好久不见。”奚嘉收拾好表情,浅笑着打招呼。 莫濂挺意外,她还记得他,听说她记忆不行了,前一天的事说忘就忘。“好久不见。”他没看莫予深什么表情。 他跟奚嘉好几年没见,还在国外时,有共同朋友圈,一起出来玩过。 奚嘉跟莫予深联姻,他知道,她每次来老宅,他都不在,就没碰过面。 奚嘉只记得莫濂英文名,中文名叫什么,忘了。 她转脸看莫予深,求助。 莫予深眼神幽深,一瞬不瞬望着她。 奚嘉也读不懂这个眼神,“还不给我介绍一下。” 莫予深绕过车尾,拽着奚嘉手腕就走,直接忽视了莫濂。 莫濂‘呵’了声,没急着进屋,点了支烟。 奚嘉懵了,走远,她压低声音,问莫予深:“你怎么了?你家亲戚,你都不打个招呼?” 莫予深本不想说,那是他不愿提的事,家丑。可要不解释,奚嘉不会明白,他跟莫濂之间的恩怨是非。 “莫濂是我爸的私生子,比我大。我爸跟我妈离婚后,娶了他妈妈。” 奚嘉愣怔,半晌没消化。 原来他中文名叫莫濂,还是莫予深同父异母的哥哥。 奚嘉一时不知如何宽慰他,她用力攥攥他的手。 莫予深看着她,莫名的,他就想到第一次在山上的酒店,她心里的那个桃花眼男人。 还有那次去上海莫氏地产,莫濂在会议室说过,‘听说你最近在忙活申请研发投入费用。你要是求我帮忙,也许,我心情好,卖你个人情。’ 莫濂这人,向来冷血,特别跟他有关的事,莫濂不落井下石就是仁慈,哪会那么好心帮忙。 当时他没多想,现在回过味来。 莫濂不是帮他,是帮奚嘉。 奚嘉见莫予深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她哄他开心一点:“我跟莫濂交情也不深,以后不往来就是了。” 莫予深不知怎么就呛了一句:“交情不深,你还记得他?” 话音落,莫予深也感觉自己失态。这么没水平的话怎么就脱口而出? 他不该这么对奚嘉。不管她喜欢的是谁,那是她的过去。 以往任何时候,面对莫濂跟他妈妈时,他都能面不改色。 今天,失了水准。 奚嘉眨了眨眼,也觉得委屈:“那我怎么知道就偏偏记住他了呀。” 两人的语气都不温和。 僵持归僵持,谁都没放开对方的手。 奚嘉总能很快调整自己,她理解了莫予深此时的心情,捏捏他的大拇指:“吃醋了?” 莫予深缓了缓情绪,答非所问,“是我语气不好,别往心里去。” 奚嘉笑笑,“原谅你了。”她单手扣住他脖子,在他脸颊上落了一吻。 莫予深望着她的眼,心里平和不少。 这是两人第一次有点小矛盾,好在,很快就转晴。 莫老爷子拄着拐杖出来,一眼看去就是这幕,又硬生生退了回去。知道他们情投意合,没想到这么恩爱。 之前听到院子里汽车的声音,等了半天没人进来,他还以为莫予深不高兴,又回去了。 莫濂他们一家刚到,他事先也不知道儿子今天会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予深呢?”奶奶着急问。 莫夫人看看莫董,莫董垂着眼皮,看着杯子里的茶,她也猜不透这个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公,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在医院疗养这些日子,他基本不是看书,就是沉默。跟他聊天,他说需要清静清静,让她少唠叨。 爷爷坐过来,回奶奶的话:“跟奚嘉在外面说话。” 奶奶松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了点下来。 莫予深和奚嘉进来了,奚嘉随着莫予深打招呼,莫予深只看向爷爷奶奶,其他人,他直接略过。 “我跟奚嘉去楼上书房。” 他一刻也不想跟父亲同处。 爷爷挥挥手,“去吧,一会儿吃饭喊你们。” 到了楼上,关上书房的门,外界一切声音都隔断。 “你跟莫濂,怎么那么熟?”问出来,莫予深也感觉没气度。不问,心里又不舒服。 具体细节奚嘉记不得,“朋友的朋友,我读大学那会儿就认识莫濂了。” 莫予深幽幽望着她。 奚嘉:“......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他了。” 莫予深没接话,怕自己语气冲。她的记忆成现在这样,也不是她自己愿意。 书房有个茶桌,爷爷早上泡的茶还没喝完。 杯里有冷茶,茶壶有保温的。 莫予深直接喝了杯冷茶。 奚嘉:“天冷,喝了胃不舒服。” 莫予深:“没事。” 很快,他冷静下来。 奚嘉看他样子,真吃醋了,还那么别扭。 她解释,“我跟莫濂只是普通朋友,几年前认识的人,我都还记得,就是一些细节忘了。我要早几年认识你,肯定也记得你。” 莫予深的理智回来,或许是被当做一夜情对象的那个阴影太深,再加上那双桃花眼,他过于敏感。 他把心里疑惑,更贴切一点说,是心结,直接问了出来。“今天要不是遇到莫濂,单独跟你提起莫濂的英文名,你能不能记得他长什么样?” 奚嘉点头,能。 只不过莫濂这个朋友太过普通,交情不深,所以要不是见到了,都不会想起来的人。 莫予深松口气,又倒了杯温茶。既然她能想起莫濂的样子,那笔记本上那个她记不起样子的桃花眼男人,就不是莫濂。 只要不是莫濂就行。 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暂时翻篇。 奚嘉无事可做,拿出笔记本,把刚才发生的事记下来。 茶桌上还摆着围棋,莫予深一个人坐过去下棋。 到了僵局,进退两难。 莫予深正计算着怎么走下一步,手机响了,思绪全被打乱。 是母亲秦苏澜的电话。 莫予深没接,直接摁断。 很快,秦苏澜发了消息进来:【妈妈今天不忙,晚上过来吃饭吧,妈妈亲自下厨,你带上嘉嘉一块。】 莫予深:【没空,在爷爷家。】 过了许久。 手机再次震动。 秦苏澜:【还在怨妈妈这么多年,对你不管不问是吗?妈妈有妈妈的打算和苦衷,以后你为人父了,自然会理解。】 莫予深没回。 秦苏澜:【新的一年,祝你和嘉嘉一切顺心。妈妈爱你。】 莫予深看着那最后四个字,直接把对话框删了。 看着那盘棋,莫予深发觉,一开始,他就走错了一步。 楼下,奶奶喊他们下去吃饭。 莫予深把棋子收起。 奚嘉快写完了,莫予深经过书桌边,瞅了眼,她正好写到,‘我家那个小醋包,今天生气了,晚上回家哄哄他。’ 感觉边上有人,奚嘉抬眸,莫予深正表情复杂的望着她。 他指指那个‘小醋包’:“改一下。” 奚嘉护住笔记本,“不改,这是我本子,我想什么写就怎么写。以后不许偷看我笔记本。” 莫予深无奈。 反正他的形象在丁秘书那里也毁的差不多,不差这一回。 “走了,吃饭。” 莫予深下楼。 奚嘉写完最后一句,收起笔记本,快步追上他。她比莫予深高一个台阶,手搭在他肩上。 爷爷奶奶在餐厅,看着楼梯上这一幕,欣慰不已。 今天这顿饭,气氛尴尬。 ‘敌.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过在老爷子面前,不管是莫予深还是莫濂妈妈,都收敛着,两人没有眼神上的对撞。 席间,莫董跟老爷子聊到持有的股权问题,他的打算是,“爸,我准备等年后,把我那部分股权赠与,不然股权太散。” 莫太太筷子一顿,看向莫董。 莫老爷子点点头,没多言。 这个话题,就这么搁置一旁。 至于莫董怎么赠与,赠与给谁,没说。 莫太太心不在焉的夹着菜,反正莫董持有的股权,是夫妻共同财产。 奚嘉偷偷瞄了一眼莫太太,她表情微妙。 莫予深给奚嘉夹了菜,示意她安心吃饭。 奶奶打破了沉默,聊起剧本,“嘉嘉,忙了快两个月,剧本怎么样了?” 奚嘉:“应该没问题,节后就能有结果。” 奶奶兴致颇高,“我也有微博,到时给你宣传。对了,我已经关注你了,我还关注了很多人。” 奶奶也就这几天才玩微博,玩得痴迷,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爷爷眼神无语,却也无奈。 奚嘉问了奶奶的微博昵称,说吃过饭回关。 随着话题的轻松,这顿饭后来吃的没那么压抑。 莫濂没听懂奶奶和奚嘉的对话,他知道奚嘉是职业马术运动员,不知道她跟剧本又有什么关系。 下午,莫予深陪爷爷下了几盘棋。有些心不在焉,都输给了爷爷。 奚嘉在楼下陪奶奶玩微博,奶奶操作缓慢,不过热情颇高。 傍晚,莫予深提出离开。 爷爷知道他中午没吃好,留他和奚嘉吃过晚饭再走。 莫予深拒绝了:“回去还有事。” 临走时,奶奶跟莫予深说起秦苏澜,“你妈妈前几天来看我们了。”有些年没往来了。 莫予深没吱声,只点点头。 奶奶拍拍莫予深肩膀,“她毕竟是你妈妈。” 秦苏澜自从离开莫家,就再也没回来过。 当初儿子跟秦苏澜离婚时,她跟秦苏澜说过,只要她想看孩子,随时回家。但秦苏澜从来没回来过。 莫予深十岁生日,她给秦苏澜打电话,说孩子想妈妈,能不能回来陪孩子过个生日,也不请外人。 秦苏澜婉拒了,说在国外,临时回不去。 后来,渐渐也没了联系。 莫予深高中时就去了国外读书,他在国外那几年,秦苏澜去看过他,至于他们母子处的怎么样,她不得而知。 但从莫予深反应看,也不怎么样。 前些日子,秦苏澜来家里,看望他们二老,说这些年辛苦他们了,把莫予深给培养的这么好。 秦苏澜脾气比以前温和了不少,可能是年龄大了,有些事也看的透彻,不像年轻时那么决绝。 她知道,儿子当年出轨,还有了那么大的私生子,对秦苏澜是致命的打击。尤其秦苏澜当时把所有感情都倾注在了自己丈夫身上,结果换来的是这样的笑话。 秦苏澜脾气犟,要面子。离婚后,她就离开了北京,跟之前的朋友圈也彻底断了。 奶奶叹口气,跟莫予深说:“明天是你妈妈生日,这些年她好像一直一个人过,现在在北京了,靠的也近,要不你跟奚嘉过去看看她。” 莫予深:“没空。”他转移了话题,“奶奶,我回去了。” 奶奶就没多说,让他工作别累着。 奚嘉坐在一旁听着莫予深和他母亲的过往,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摩挲着他手背。 从奶奶家出来,汽车一路安静。 莫予深靠在椅背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奚嘉传染,他回忆小时候跟母亲相处的画面。 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母亲离开后的那些日子。 奚嘉打开音频听,他那句一辈子只爱奚嘉一人,百听不腻。 这个季节,梧桐树干一片叶子也没有。 汽车开过这条小道。 “老公。” 奚嘉侧脸。 莫予深始终眯着眼,“嗯。”又问,“怎么了?” 奚嘉:“你能不能回家再给重新录一遍,我不喜欢前半句。” 莫予深没吱声。 奚嘉:“老公。” 莫予深:“嗯。” 奚嘉不明白,“你这个嗯什么意思?” “行。” 奚嘉满意了,挨着他坐过去,把一个耳机塞他耳朵里,“听点高兴的。” 莫予深听不下去,当时竟然那么肉麻,他拿下耳机,推推奚嘉,“自己过去听,我还有事要忙。” 莫予深吩咐司机,“找家花店靠边停。” 奚嘉扯下耳机,“你要给我买花?” 莫予深:“......”他没置是否。 司机在下一条路路边停下,对面是一家鲜花店。 莫予深下车,奚嘉留在这里,她降下车窗,托着下巴:“老公,我不需要很贵的,也不用很多,九十九朵就行。” 莫予深的背影都透着无语。 奚嘉笑了。 进了花店,莫予深订了一束百合,留了电话和地址,让明早八点送去。 店员问:“要写祝福语吗?” 莫予深似有挣扎,最后点头。店员拿了一张精美的小卡片给他,莫予深只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他把卡片交给店员,又让店员现在给包玫瑰花。 店员:“多少朵?” 静默片刻,莫予深:“先给我一朵,把你们店里剩下的玫瑰花送到我家,六点前送到。” 第二十八章 奚嘉早猜到,莫予深去花店是给他母亲买花,刚才让他买玫瑰,只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没一会儿,店里的人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朵花,跟他的风衣衬衫正装,很违和。 奚嘉还是之前那个姿势,手托腮,另一手伸到窗外,毫无节奏的敲打车门。 莫予深过了马路。 奚嘉眼睛半眯,好整以暇看着他。“就一朵花,你还敢拿给我。” 莫予深:“要那么多干什么?”把花从窗户给她。 奚嘉不接,假装不满,其实就是逗他,想看他别扭,又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当然,也想看他怎么哄人。 莫予深掰她手指,想把花塞到她手里,奚嘉紧攥双手。 大街上人来车往,不时路过的行人转头看他们,一朵花,够抠门。难怪女人生气不要了。 莫予深没了招,把花放到她鼻尖,“你闻一下,这朵花跟普通的玫瑰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这朵是花王。” “......” 奚嘉笑了出来。 就连前排的司机都没忍住,拿手扶额,无声笑了,老板现在会说情话了。 奚嘉再次抬眸看莫予深,他眼神柔和,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样的表情,不苟言笑的男人温柔起来,性感又致命。 她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了几下。 奚嘉双手托腮,抵在车窗框,跟他对望。难得,莫予深今天耐心好,她不接花,他就一直拿着,站在车外。 司机受不了这样的腻歪,找个借口下车,去了旁边的便利超市。 只剩他们俩,奚嘉说话就随意多了。“老公。” 莫予深没吱声,等着她往下说。 奚嘉没得到回应,又喊一声,“老公。” “嗯。” 奚嘉:“你以前跟我求过婚吗?” 莫予深如实道:“没。”当初见面了第一面,决定领证。奚嘉当晚给他打电话,说签个婚前离婚协议书。 那种情况下的婚姻,哪还有什么求不求婚。 奚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择日不如撞日,那你顺便跟我求个婚,新年新气象。” 她还真是想到哪儿是哪儿,莫予深自然不会求婚,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个地方也不合适,他再次把花给她,“不要我就退了,退钱给你买咖啡喝。” 奚嘉:“......” 莫予深看着那朵花,“少归少,意义不少就行。” 奚嘉下巴扬了扬,示意他说说意义。 明知故问。莫予深没说白,把花递到了车内,放奚嘉怀里。 意义,唯一。 奚嘉把花的叶子揪了几片下来,她喜欢墨绿。 莫予深绕到车的另一侧,坐上来,看她还在揪多余的叶子,“别被刺扎着。” “没事儿。”奚嘉拿出笔记本,从第一页看起,有莫予深相关片段,她就夹一片在那页。 “知道这叫什么吗?”她抬头。 莫予深没吭声。猜不到。 奚嘉:“这叫永恒。我是你唯一,你是我永恒,你不亏。” 跟编剧说情话,他说不过。 即便是她信手拈来,他听着也不腻。 看她小心翼翼翻着笔记本,生怕花叶掉下来,他不解:“你这样不累?” 奚嘉摇头,“我骑马时就必须时刻小心又谨慎,习惯了。” 司机已经买了水回来,发动车子。 奚嘉让司机找家文具店,她要再买几个笔记本。 进了剧组,以后需要记得东西会很多,需要分类。 这本,就专门记莫予深。 到家,奚嘉就忙着修改她那本霸道总裁风剧本《恋上深海的星星》。 一开始不叫这个名。 她看了电子版记录,后来才改叫这个。 至于为什么要改名。 没记录,现在不知道了。 之前改编了岳老先生的作品,奚嘉有点开窍,从头开始构架这个剧本,虽然总裁还是那个总裁... 莫予深在卧室待了会儿,见她没表示,他间接提醒,“你不记笔记了?” 奚嘉侧脸,“在路上记下来了。” “可以复习复习。” “不用,我都记得。”她也没时间,现在要弄剧本。 莫予深还想说什么的,欲言又止。她在爷爷家不是说了回去要哄他?原来是随便说说的。在卧室待了几分钟,他下楼去。 到了书房,莫予深进入工作状态,和丁秘书视频会,讨论莫氏地产问题。 丁秘书汇报,莫氏地产最近两个月的存货变现率跌到了68%。 在莫濂接手之前,莫氏地产近年的存货变现率从没低于80%。有段时间,冲刺到了89%。 如今库存大幅积压。 丁秘书的分析客观理性:“当然,也跟快到年关有关,房子销售到了淡季。”不过即便,往年也没这么惨淡。 莫予深关心的是:“莫濂现在什么态度?” 丁秘书:“比刚接手那会儿态度积极了些。” 若不是逼不得已,莫予深压根就不想跟莫濂去争个你高我低。最终损害的,都是自己的的利益。 丁秘书继续:“之前莫濂开会时提到的那个项目,就是沙盘上看出不妥的那个项目,现在搁置了。” 当然,也许资金链关系,暂时搁置,什么时候再启动,不好说。 莫予深:“那个项目,不可能赚钱。” 可地都拿下来了,规划都已经是那样了,还能怎么办? 默了默,莫予深说起自己父亲,“节后莫董可能要把自己持有的股份和投票权赠与给莫濂。” 丁秘书一愣。忘了给反应。 莫董是莫氏集团,除了莫老爷子外,第二大自然人股东,投票权也仅次于莫老爷子。这样以来,莫予深的投票权就明显低于莫濂。 至于莫老爷子现在会不会把自己持有的股权分了,不好说。 不管是莫老爷子,还是莫董,都是在商场上磨练了一辈子,他们心里怎么打算,丁秘书一时揣摩不透。 估摸着连莫予深都没弄明白。 丁秘书在心里分析着,莫董持有股份,是夫妻共同财产,那一半是莫夫人,莫夫人那半肯定是给自己儿子。 莫董这半,即便给50%给莫濂,剩余一半给莫予深,莫予深在持股上还是不占任何优势。 历来,豪门的家产争夺,都是一场无硝烟的战.争。 丁秘书接着汇报其他工作,研发中心那边,有了一些进展,但距离研发成果还远着。 莫总私人名下的公司,丁秘书也一一汇报。 影视投资那边,有了最新消息,岳老先生看中了奚嘉改编的那个剧本。 周明谦给岳老先生发过去时,没署名,只以编号代替,岳老先生觉得奚嘉那本,最贴合原著,也把原著还原的最富灵魂。 星蓝影视大概节后就官宣,年前开拍,开机仪式在哪天,暂时还没定。 莫予深明了。 会议结束。 奚嘉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周明谦助理给她打了电话。 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告诉她,她剧本入选,节后去星蓝开会。 奚嘉感谢一番,问道:“您贵姓?” “免贵姓余,叫我余安就行。” 奚嘉还没见到余安本人,听着声音,就挺喜欢。声音很柔,却不嗲,如水一般,还带着磁性。 存了余安号码,奚嘉给叶秋发消息:【我跟周明谦合作了,我要治治他嚣张的气焰。】 叶秋正在乐呵,她的角色也定下来了。刚刚给奚嘉打电话,结果占线。 叶秋:【我演小女儿~】 奚嘉不敢置信:【真假的?没骗我?】 叶秋已经不奇怪奚嘉忘了那些细节,全当是第一次跟奚嘉说:【骗你干嘛,试镜通过了,周导助理刚通知我们公司。】 奚嘉疑惑:【你之前是不是跟我提过?我忘了?】她开始翻笔记本,可两个多月下来,记了那么多,都无从找起。 叶秋:【没,想给你个惊喜。周明谦这么严苛的一个人,我不是怕自己试镜不通过,没面子嘛。】 奚嘉没怀疑,也没再找笔记。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以后几个月可以跟叶秋天天见面,顺便吐槽周明谦。 放下手机,她下楼找莫予深。 “老公。” 还没到二楼,她就开始喊。 莫予深关了电脑,从书房出来。 奚嘉站在楼梯口,“给你个机会,过来抱抱未来的著名编剧。等我获奖,我带你走红毯。” 莫予深望着她,抬步走了过去。 没抱她。 “今天午觉也没睡,困不困?”他问 “还行。” 莫予深拽着她上楼。 到了卧室,莫予深把窗帘都拉上,将卧室灯也关了。 奚嘉这才意会,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要补觉。 期间,奚嘉声讨他,“刚才给你机会抱最佳编剧,你都不抱我。” 莫予深用力扣着她的腰,“这不是抱你是什么。” 奚嘉没控制好自己,喊他名字。 莫予深低头,把声音吃下去。 一切安静下来后已经快天黑,奚嘉困了。 莫予深问她,“晚上朋友约了我出去玩,你去不去?” “不去,我也不认识他们。”奚嘉翻个身,睡觉。 莫予深是跟程惟墨他们出去,听说还有季清时。 手机响了,是花店工作人员,送花的人已到了门口。 莫予深让管家放行,他看向奚嘉:“起来了,去楼下看看。” “看什么?” “惊喜。” 安静了两秒。 奚嘉掀被子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服。心里兴奋着,嘴上却说:“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些干什么。” 她给他一个浅笑,“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口是心非。” 莫予深还能说什么。 裙子穿好,奚嘉把头发简单理顺,边往外走,边扎了个丸子头。 莫予深跟在她身后,刚才她喊累,喊腿疼,喊腰酸,多一分钟都能要她命,这会儿倒是精神头十足。 一眨眼,她小跑着到了楼梯口。 奚嘉站在楼梯转台,看着玫瑰花海,仿佛置身一片玫瑰种植园。她写了那么多霸道总裁剧本,最多写过999朵玫瑰。 一看就没见过世面。 震撼过。 慢慢平静下来。 奚嘉转头。 莫予深已经走到身后,正看着她。 奚嘉没抱他,没亲他,连感谢也忘了。 她是个俗人。 这么多花,她一时被惊喜冲晕。 “我二哥以前说我天真,说我异想天开。我所有剧本里,都写山盟海誓,都写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说没有那样的感情。我觉得是有,只不过太罕见稀少。” 她自顾自说着。 转身又看向那些花。 奚嘉没去客厅看花,反倒上楼。 莫予深:“不看了?” “拿手机拍照。”说话间,那个愉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 莫予深垂眸,瞅瞅自己身上这件发皱的衬衫,之前跟奚嘉欢爱时弄成了这样,他暂时没换,怕奚嘉看到那些玫瑰花,会哭花妆,把他衬衫弄脏。 结果她没眼看他。 很快,奚嘉拿了手机下楼。 “老公。” “嗯。” 奚嘉没驻足,匆匆下去。 莫予深回卧室,换了衣服出门。奚嘉还在摆弄玫瑰花,够她玩一个晚上了。 会所,今天放假,人比平时多。 程惟墨早到了,季清时也在。 莫予深脱了风衣,搭在沙发背上。 季清时给他一杯酒。 莫予深想起,“叶秋在新剧里有个角色,配角。”他也是今天才听丁秘书说,之前没关注。 季清时点点头。 叶秋演技一般,可能还没找到窍门。 莫予深又想起来,之前季清时拜托他的事情,“帮你问了,叶秋还没走出来,说快要忘了你了。” 季清时一怔,“你什么时候问的?” 莫予深沉默了几秒,开始喝酒。 不说也不行。“一个半月之前。” 季清时:“......” 莫予深:“当时只顾着奚嘉的病,忘了说。” 季清时半晌没说出话。 莫予深跟他碰杯,以示歉意。 玩到凌晨,季清时离开会所,说了个小区名字给司机。 司机疑惑,这小区名字他没印象,转身,跟季清时确认。 季清时报了具体位置。 司机点头,没多问,发动车子。 这个小区在五环边上,对季清时来说,很偏。 深夜,不堵车,比白天省了不少时间。 这个小区,季清时来的也不多。 是叶秋的房子,她这几年拍戏片酬,攒了买的房子。当初钱不够,她要贷款,奚嘉知道后借给了她。 她缺钱,也从来不跟他说。 季清时只记得哪栋楼,至于哪单元,哪层,忘了。 车子进不去,司机就在小区门口停下。 季清时下车,拨了叶秋电话,没人接。 他发了消息:【我在你小区外面。】 还是没回应。 叶秋刚收工,这会儿在回家的路上。她不知道季清时半夜找她做什么。大半年了,两人再无联系。 路上安静,不如市区热闹。街景也一般。 叶秋忽然想到他来找她的一个可能,回复:【等十分钟,我在路上。】 季清时:【怎么这么晚?】 叶秋没再回。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季清时喝了半杯水,叶秋才到。 商务车停下,叶秋下来,那是公司的车,她自己没买车,车技差。 再见面,叶秋也说不上来对他到底是恨,怨,还是想。 她收了收表情,“到小区里说吧。” 大门口不时有人进出,不方便。 季清时看着她,“刚收工?” 叶秋没吱声,抬步朝大门那边走。 季清时紧随其后,随她进了小区。 走到安静的中央景观旁,叶秋驻足,“放心,我不会对外说,我跟你在一起过。不会让你喜欢的人没面子,被媒体带节奏。你要是跟她在一块了,我不会蹭你们热度。” 季清时:“我只是来看看你。” “那谢谢了。”她抬步就走。 “叶秋!” 叶秋头也没回。好不容易结了一点痂的伤口,又被季清时给撕裂。季清时喜欢的女人是一位知名制片人。颜值和能力在圈里很有名,粉丝比她这个小演员多好几十倍。 再看她,入行好几年,一部像样的作品都没有。 她以为他不会关心人,只不过他关心的那个人不是她罢了。 他看那个女人时的眼神,从没在她身上有过。 -- 元旦假期很快过去。 四号那天,星蓝公布了电视剧的主创阵容。 热搜本来就是预定。 哪知道高居不下的热搜竟然是奚嘉,她是因颜值上了榜。 网友一开始好奇这个编剧是哪个腕儿,打开微博一看,简介竟然是:一流骑手,三流编剧。 这人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一部电视剧作品的编剧。 网友开始翻奚嘉的微博,看到了她马术运动场的飒爽英姿。 最终被她的气质和颜值俘获。 有正面的热搜,就有负.面的。 众人开始质疑奚嘉的编剧能力,剧还没开拍,就已经被唱衰。 细数奚嘉的热搜,前十五里面占了六个。 奚嘉打开自己的微博,这才一个小时,粉丝涨了几十万。如果以这样的速度匀速增长,到夜里,不是要破千万? 会议室的门开了,周明谦和助理余安进来。 奚嘉今天来公司开会,来得早,就直接在会议室等着。 “周导,早。” 周明谦没应声。 余安感觉自己老板太...目中无人,就赶紧接了一句:“奚嘉姐,早。” 奚嘉早上来时,已经复习过笔记本,“余安?” “是我。”余安的笑,透着暖,眼睛里也是。 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和安静。 奚嘉对余安莫名的好感,放在娱乐圈,余安的美不惊艳,但特别耐看,皮肤很细腻,却是素颜。不化妆的女人,自然美。 奚嘉坐的那个位置是周明谦的,她不知道。 周明谦还有点气度,没赶她起来,在她旁边坐下。 奚嘉跟周明谦没什么可聊,低头看手机。 周明谦扫了一眼奚嘉笔记本空白页上的计算竖式,旁边还写着,粉丝增长量。 这么多人开黑她,她还有闲情逸致算她能涨多少粉? 奚嘉嘴角勾着笑,在刷新微博主页面,每次刷新数据都在变。 周明谦的视线从纸上移到奚嘉脸上,这个女人,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奇葩存在。 第二十九章 今天是《余生》剧组第一次主创人员会议,余安只旁听,没上会议桌,她拿了把椅子坐在周明谦斜后方,还带了笔记。 她跟这部剧有缘,都有余字。 会议室很静,只有他们三人。 会议九点开始,现在才八点半。 原本周明谦跟她说,八点五十五到会议室。后来他一人站在窗口喝咖啡,咖啡没喝完,他要来会议室。 余安闲着无事,视线不由落在奚嘉身上,最美侧颜杀。她是个女人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周明谦和奚嘉坐一块,还挺般配。 不过奚嘉应该结婚了,无名指戴着戒指。 八点四十五左右,会议室陆续有人进来。 几分钟内,主演、出品人、制片人都到齐。 姜沁和向落进来后,都不约而同看向奚嘉,她们两人的团队都准备了通稿,结果被奚嘉给压了下去,她们沦为陪衬。 人到齐了,各自入座。在坐的都认识,就没过多寒暄。 只有奚嘉,之于他们是陌生的,第一次合作,可刚才热搜看多了,又觉得没那么陌生。 会议马上开始,奚嘉又瞄了眼粉丝量,在本子上记下一个数字。 像有感应般,她侧眸,周明谦果然在盯着她笔记本看,眼神嫌弃、不屑。她直接拿手捂住,给了他一记不友好的回击。 周明谦淡淡收回视线。 这女人,没救了。 虚荣。 会议开始。 奚嘉从包里拿出一支笔,打开,放在笔记本里夹着。 周明谦认出,那是录音笔。 呵,没有比这女人更假的了。 假模假样装认真,录了也不见得听。 会议前半段,还是一板一眼,后面讨论起角色内容,氛围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各说各的看法。 不知不觉,十一点半。 奚嘉收到消息,莫予深:【几点回家?】 奚嘉:【在开会。】 这会儿的会议室,像朋友小聚。 零食、水果、饮品全都摆上,边吃边聊。 奚嘉拍了张照片发给莫予深,又道:【气氛不错。】 莫予深点开照片,放大了研究,【你坐周明谦旁边?】 奚嘉:【嗯。】 这张照片奚嘉没入镜,莫予深直接删了。他合上电脑,拿了衣服离开办公室,【散会就直接回家。】 奚嘉:【中午在公司吃,下午接着开会。】 主演聚一块不容易,男主角和女配向落,现在都有戏在拍,今天是请了假过来,周明谦就决定把该讨论的一块讨论了。 男主的扮演者,霍腾。实力派,也是顶级流量。 至于演女配的向落,奚嘉没印象。 演女主的姜沁,呵呵,冤家路窄。 其他的人,她都不熟悉,一一在笔记本上简单写了下来。 这部剧是星蓝的大制作,总裁担任制片。总裁姓伏,伏总,一个看上去脾气就有点大的中年男人。 奚嘉刚刚才知道,这次编剧有两人,除了她,还有一位,姓尚。他们都喊她尚老师。 莫予深的消息又进来:【你一个人吃饭要是没胃口,给我打电话。】 奚嘉忙着记录,忘了回。 一天会议下来,奚嘉感觉很吃力。 以前专修过编剧相关课程,都是纸上谈兵,和跟剧组两码事。 回到家,奚嘉开始忙着整理笔记,会上她手速跟不上,只好回来听录音,边听边打字,做电子版补充。 真正进了编剧这个大门才发现,隔行如隔山,她要学习的东西太多。 今晚莫予深有应酬,回家已经挺晚,奚嘉还在忙。 听到开门声,奚嘉关了录音笔,“老公。” “还在看?” “多了解一下。” 奚嘉把录音笔揣口袋,怕莫予深担心她记忆,不想让他知道,她现在得靠着录音笔。 前几天发现,上午的事情,晚上就不记得。 今天要开会,她就买了几只录音笔。 莫予深走过来,一天不见,她也没像以前那样,索要拥抱。 他盯着她看。 奚嘉则一门心思看笔记。 “洗澡睡觉,不早了。”莫予深把她笔记本合上。 这是新买的笔记本,一天下来,她记录了十多页。有不少脑图和各种关系图。 奚嘉还有一半录音没听完,下午的会议都是跟剧本有关,她必须得再听一遍,伏总和周明谦说的那些,她得记住,熟知。 “老公,你书房用不用了?” 莫予深:“不用。” 奚嘉拿了笔记本和电脑,“那借我用,你先睡,不用等我。” 莫予深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奚嘉到了书房,又去楼下泡了一杯浓咖啡。 一天的会议内容,她全部归类整理出来,又将与会人员的简介补充好,在网上找了近照,打印出来,贴在简介旁。 这样,明天见到他们,就能认得出。 忙完,已经凌晨一点。 奚嘉怕打扰了莫予深,她在楼下浴室洗了澡才回卧室。 没想到莫予深没睡,正靠在床头看书。 “好了?”莫予深合上书。 奚嘉心头莫名一软,他是在等她。 她爬到床上他那边。 莫予深把她抱怀里,什么都没再说,关了灯,“睡吧。” 奚嘉点头,枕着他手臂,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今天那些负.面热搜...” 莫予深话才说一半就被奚嘉打断,“我没记下来。” 失忆也挺好,不想记住的,隔天就忘。 过了会儿,莫予深出声,“我下周要出差。在那边半个月。”隔了两秒,“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 -- 《余生》在一月中旬举行了开机仪式,晚上剧组一起吃饭。奚嘉跟周明谦一桌,两人坐对面。 席间,熟悉了后,有人问奚嘉,是不是结婚了。 奚嘉犹豫了半秒,点头,“早结了。我老公是圈外人。” 周明谦抬眸就看到了那枚戒指,她成天戴着不讽刺?也不知道她老公是做什么的,天天心这么大,任她在外面玩。 当然,也许根本就没结婚,这个戒指是莫予深送的,她所谓的老公,是人家老公。 整晚,奚嘉跟周明谦也没说话,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没主动攀谈。 第二天拍摄任务重,聚餐散了各自回房间。 奚嘉也住酒店,拍摄地离家远,遇上堵车,单趟就要两个多小时,她没来回折腾,昨天简单收拾了点行李。 莫予深提前给她订了房间,是套房。一早,司机就把房卡送给她。 周明谦和助理也是今天刚住进来,奚嘉跟他们在地下停车场遇到,都是去拿行李。 奚嘉行李少,就一个小小行李箱,衣服和化妆品。周明谦那边,跟搬家一样,一共三个行李箱,一小两大,还有一个背包。 周明谦望着余安,早上司机先接了余安,再去接他,他不知道余安带了这么多东西。就连姜沁和向落那样恨不得分分钟把滤镜装脸上的人,也没余安行李多。 余安被看得有些局促,解释:“这是我全部家当。” 周明谦:“?” 余安微微咬了一下唇,“租的房子正好到期,我就没续租。” 周明谦现在才知道她过得有多拮据,他示意司机,把行李箱给提上去。 余安跟司机道谢,她背着大包,推着周明谦那个小行李箱。看着司机推着那么大两个箱子,她自己也感觉不好意思。 要在剧组好几个月,她就没再续租房子。续租的话,房租不少钱,她本来手头就不宽裕,只好退了。 工作这两年,她也攒了一些。 之前跟前男友分手,她把前男友给她买礼物、还有免费给她住的那套房子的房租,都还给了前男友。 前男友给她买的礼物都挺贵重,有个包,就是她半年的工资。还有房租,那个地段的房租按市场价,也很贵。 她攒的钱不够,又从朋友那里周转了八千。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她想等发了工资,还给朋友。 周明谦:“你多大了?” 余安回神:“二十四。毕业快两年半。” 周明谦颔首,关心了句:“男朋友在外地?” “分了。” 周明谦没再追问,作为老板,只了解基本情况就够。 奚嘉也在等电梯,她跟余安打了招呼,直接忽略周明谦。她笔记本上可是清楚记录,开会那天,他对她爱理不睬。 今晚聚餐,更是对她视而不见。 周明谦觑了一眼奚嘉,接下来几个月,成天有这样碍眼的女人在眼前晃,怕要消化不良。 进了电梯,余安的房间在十五楼,周明谦拿过自己行李箱,直接给余安摁了15,他住二十楼。他没问奚嘉住哪层,等她自己摁。 结果奚嘉望了眼数字键,没动。 很快,十五楼到了,余安下去,电梯就剩他们俩,谁都没跟谁说话。 数字跳到了20,电梯门缓缓打开。 周明谦靠门口,拉着行李箱先下去,奚嘉紧随其后,脚步声都被地毯吸收,不过周明谦感觉出,身后有人。 奚嘉一直跟他走了十几米。 周明谦忽然驻足转身,奚嘉已经到了房门口,拿房卡开门。 原来不止住一层,还住隔壁。 到了房间,奚嘉先洗个澡,给莫予深打电话。 莫予深在国外,有时差,那边是中午,他在午休。以往午休,他都把手机调静音,现在放在了震动上。 “忙完了?”他声音里透着疲惫还有几分刚醒来的沙哑。 奚嘉:“刚吃过饭回到酒店,还要加班。” “别熬夜,早点睡。”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 奚嘉看看手机,还在通话中,“老公?怎么不说话?” 莫予深无奈,以为她嫌他叮嘱烦,故意转移话题。 奚嘉以为信号不好,开了外音。 莫予深再次叮嘱:“别熬要。” “知道啦。”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收线。 奚嘉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在桌前,打开电脑。 她轻轻揉着耳朵,药停了,耳朵又开始轻微耳鸣。 第三十章 《余生》开拍几天后,演员陆续进组。 奚嘉这才头大,这么多演员,不管主角和还是配角,她都要跟他们交流剧本,得记住他们名字。 还有剧组这些工作人员... 当初她隐瞒了周明谦和星蓝影视,她失忆的事实,如今再难,也得坚持下去。 奚嘉本来还想着和叶秋同剧组,可以一起吃喝玩乐,事与愿违,她跟叶秋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她忙,忙的没时间闲聊。 叶秋被周明谦打击的,只剩最后一口气。只要休息,叶秋就捧着剧本琢磨。 拍摄进行到第十天,叶秋还是懵的。 刚才那场戏,三十一条都没过。她开始怀疑人生。 周明谦明显没了耐性,“叶秋,步子再慢一点慢一点,慢一点!就不知道矜持吗!” 叶秋感觉自己走向男主的脚步足够慢,可周明谦还是嫌她快,她现在连路都快不会走。 周明谦气的心绞痛,挥挥手,让她反思去,先拍其他人的戏。 奚嘉坐在周明谦旁边,看着监视器里的叶秋,似乎还没找到状态。“周导,你说话尽量温和点,她给整蒙了。” 周明谦眸光幽幽,盯着她看,像是在说,我怎么说话用你教? 奚嘉没再接茬,过去宽慰叶秋。 在剧组她跟叶秋没表现的那么热络,这个角色是叶秋自己争取来,要是别人知道她们俩闺蜜,谣言又要四起。 “喏。” 叶秋回头,笑了笑,接过奚嘉给她准备的奶茶。 奚嘉在她一旁的台阶上坐下,“有心事?” 叶秋摇头,“紧张。以前没遇过这么大的导演和这么高配的演员。”今天跟霍腾对戏,拘谨。 台词秒忘。 她现在跟菜鸟都搭不上边儿。 奚嘉:“晚上收工,我们去吃饭。” “回酒店陪你们家那位视频吧。”叶秋婉拒。 叶秋不舍得浪费奚嘉时间,她白天用录音笔录的那些内容,晚上回酒店要整理出来,吃饭浪费时间。 奚嘉:“莫...他也忙。”她没公开跟莫予深的关系,是莫予深不让公开,说她靠自己努力争取的编剧机会。 公开了,还不知道别人背后要怎么议论。 其实她无所谓。 叶秋还是没打算去吃饭:“我没那么脆弱,回酒店我还要找他们对戏。你早点回去休息。” 奚嘉没再执意坚持,坐到了旁边,默默陪着叶秋。 叶秋调整状态,专注看台词。 他们今天在度假村拍摄,这边戏份还不少。 奚嘉坐在路边的长椅,那边正拍摄男主和向落的部分。 “奚嘉。” 周明谦喊她。 那边导演可能喊停了,化妆师在给他们补妆。奚嘉扫了一眼监视器前的人,没想到周明谦正看她,眼神很不友好。 她淡淡收回视线。这男人,什么时候她才能灭灭他的嚣张气焰。她现在有点同情余安,不知道余安日常是怎么忍受这样一个暴躁狂。 对,暴躁狂。 “奚嘉!”周明谦望着不远处那个女人,脾气倒不小,喊一遍还装不听见,他只好喊第二遍。 忽然叶秋侧脸,发现奚嘉就在旁边,“嘉嘉,周导喊你。” 奚嘉一愣,她怎么没听到?心里咯噔一下,她下意识揉揉耳朵,依旧耳鸣,不过听声音是没问题的呀。叶秋说话声她能听得见。 “奚嘉!”周明谦的咆哮声传来。 他已经喊了奚嘉好几遍,所有人都听见了,就她置若罔闻。他忍不了,声音没刹住。 奚嘉走近,“什么事?” 周明谦看她一副又拽又狂又心不在焉的样子,突然没了耐心,指指剧本其中一页上面的一段台词,“鸡肋!”刚才在镜头下,这部分对白,矫情,没什么张力。 奚嘉认真看了看,没觉得哪里不妥,加上他那副态度和语气,也可能突如而来的听力下降,让她一时没了平常的好心态。 她脱口而出:“好,我知道了。周导,您也消消气,不然一会儿看消防栓像火苗,看鸡腿也是鸡肋。”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敢跟周明谦当面怼,奚嘉绝对是第一人。 姜沁幽幽喝着咖啡,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莫予深还怕奚嘉在剧组被欺负,她不欺负人就谢天谢地。 周明谦的脸比风雪天还阴沉,他一言不发,就这么直直看着奚嘉。 余安现在是站如针毡,她缓和气氛,赶紧给周明谦递了水杯过去,周明谦接过来,但冰冷的视线还在奚嘉身上。 余安还想给奚嘉送杯热饮,哪知刚抬步,就被呵斥住。 “余安,你去哪儿呢!”周明谦凛冽的声音再度响起。 余安垂眸,没敢再往前走。 周明谦没想到有天自己被一个女人给奚落。 还是个外行。 奚嘉反驳他的眼神,毫不示弱。 所有剧本在具体拍摄时,都面临着再创作,有增有减,这个正常。可这一个场景,是奚嘉当初耗费了一天一夜,写了十几个版本,最终才确定下来。 结果,周明谦口气那么恶劣,还当众说是鸡肋。 哪怕背后跟她说一声,要删减,她也不会有那么大火气。 这几天北京都是零下五六度,穿着最后的羽绒服,冷风还往骨头里钻。 工作人员都不易,奚嘉不想耽误拍摄进度,没再跟周明谦争执。 她试着说服自己,周明谦是导演,格局比她大,想要表达的东西不一样,解读的角度也不一样,删减有他删减的道理。 剧组里另一位编剧,尚老师喊她,“奚嘉,到这边来。” 见奚嘉没反应,余安以为她还在气头上,没缓过来,赶紧提醒道,“奚嘉姐,尚老师喊你过去呢。” 奚嘉再次愣怔。 随即,她点点头,笑了笑,走过去。 “尚老师,您不冷?” “以前跟剧组,比这个条件更恶劣的都有,习惯了。”尚老师把凳子往右边避风的地方放了放,给奚嘉坐。 尚老师:“刚才那场戏的对白,我看了,以我们编剧的角度,无可挑剔。” 奚嘉感激:“谢谢。尚老师您谬赞了。” 尚老师:“导演有导演的视角,很多时候我们不理解。以后啊,别正面冲突。你要是跟周导换个位置,可能比他脾气还大。这部剧是他的心血,他怎么会不想更完美。” “你呀,一看就是被家里宝贝坏的,受不得半点委屈,跟我闺女一样。” 尚老师四十多岁,也是位母亲。 奚嘉沉思片刻:“以后我注意。” 这段日子,她跟尚老师学到不少,跟尚老师搭档,受益匪浅。 她跟尚老师分工明确,她负责年轻人那部分的心里和情感,尚老师对中年人的心里把握,比她强。 两人配合的很默契。 之前她还担心,两个编剧共事会有摩擦。现在再看,那种担心完全多余。 这个剧组的人都不错,当然,除了周明谦。 周明谦喝了一杯水,缓和不少。他揉揉眉心,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 他起身,去给向落和霍腾说戏。 下意识的,他把片场扫了一圈,看到了那个身影。 奚嘉很快调整好心情,找个暖和的地方看剧本,记笔记。 她在写到,我听力下降时,手不自觉微颤。 近距离没问题,远一点的声音,她听不到了。 正走神,武杨给她发来消息,他周末过来探班,问她在不在剧组。 奚嘉:【在,天天在。】 这部剧的拍摄地有两处,北京和山里。 山里就选在了岳老先生的老家,就是她养病的地方。 北京是拍冬景,山里是拍春景,这边拍摄顺利的话,她们剧组三月份就转场到山里。 和武杨说好探班时间,奚嘉收收思绪,接着写。 不远处。姜沁在看剧本,天冷,助理给她拿了一条毛毯搭在腿上,又递给她暖手宝。 姜沁不时瞅两眼奚嘉那边,奚嘉冻的鼻尖发红,手背也红,还在不停写。 开拍到今天,才十多天,那个厚厚的笔记本,已经用了三分之二还多,在剧组,奚嘉除了跟演员讲剧本,其他时间就是一直写写写。 本来她还想着,在剧组,只要保证别人不欺负奚嘉就行,她自己没事找找奚嘉的茬,打发打发时间。 现在,她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姜沁把毛毯和暖手宝放椅子上,拿着剧本,边走边看,围着片场转圈圈。 助理以为她这样站着暖和,就没多言,把暖手宝放在毛毯里包起来。 姜沁是哪儿有路就往哪儿走,有时还跟霍腾对对台词。 转悠着转悠着,就走到了周明谦身后,周明谦正好站起来,倾身看另一台监视器,他跟副导说了几句注意事项。 叮嘱好,周明谦刚要坐下来,姜沁把他椅子往后轻轻拉了一下,周明谦只坐到椅子三分之一,椅子差点失衡,他自己吓一跳。 姜沁适时伸手扶住,装好人:“周导,你小心点儿。” 周明谦:“谢谢,没事。” 今天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姜沁助理送来手机,有电话进来,是莫予深。 姜沁到了安静的地方接听,“什么事,快说。”她语气不善。 莫予深:“我去探班,十分钟到。” 姜沁:“......” 还不等她说话,电话就挂了。 莫予深已经十多天没见到奚嘉,下午的航班刚到北京。 丁秘书在飞机上问他,要不要探班姜沁。 莫予深还很勉强的语气:“那就顺路去看看。” 丁秘书出了机场就给咖啡馆打电话,订了两百多杯咖啡给剧组送去。他又跟莫予深说:“莫总,莫太太那份没买,不知道她喝什么口味。” 莫予深:“我给她买。” 他没给她买咖啡,影响睡眠,买了一杯牛奶。 莫予深去探班,再正常不过。周明谦这个制作班底的人,基本都认识莫予深,加上这一次的电视剧,莫予深公司是投资方。 每次莫予深探班,全剧组都是有吃有喝。现在是热饮,晚上在度假村的酒店还有大餐。 莫予深跟周明谦打了声招呼,坐在一边跟姜沁说话。 他没看到奚嘉,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影。 “她呢?没来剧组?” 姜沁下巴对着一个角落微扬,“那儿呢。” 莫予深顺着姜沁示意的方向看去,奚嘉一个人正安静待在角落写东西,不是在记笔记,好像在改剧本。 “她天天这样?” 姜沁‘嗯’了声。 “有没有人欺负她?” “...谁敢。”周明谦今天下午吼了奚嘉,她也算给报仇了吧。 莫予深拨了奚嘉电话,那边很快接听。 “老公。” “嗯。”莫予深看着她,压低声音:“回头。” 奚嘉没听到,“喂?你听不听得见?我这边可能信号不好。” 莫予深挂了电话,周围有人,他也不好声音太大,给奚嘉发了消息过去:【你回头。】 奚嘉转身,一眼就看到了莫予深。她嘴角突然扬起。 姜沁喝了几口咖啡,看看莫予深,再看看奚嘉,像鹊桥相会一样,远远看着。 她清清嗓子,对着奚嘉那边大声道:“奚编剧,我们莫总想全面了解一下这部剧,我也说不清楚,你过来跟他说说。” 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 周明谦余光瞧着莫予深,这男人,没救了,打着幌子来见情人。姜沁也是个傻子,竟然不知道莫予深在利用她,还屁颠屁颠给他打掩护。 姜沁任务完成,靠近莫予深耳边说了句:“你之前把我微信拉黑,给我道歉,不然下次我可没这么好心!” 又冲他翻个白眼。 奚嘉过来了。 姜沁拿上咖啡,去找助理要剧本看。 奚嘉此刻真有点会情人的感觉,她坐下,假模假样的喊了声,“莫总。” 莫予深把手边的那杯牛奶给她,“还热着,捂捂手。” 奚嘉拿过来,道了谢,打开剧本递过去,莫予深看到了空白处的一行字:【刚刚还在想我家小醋包,然后他就出现了。】 第三十一章 剧组女人多,八卦也多。中间休息,难免会聚一块聊两句。她们视线总是不自觉就瞄向莫予深和奚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人感觉莫予深不时会盯着奚嘉侧脸看。 “你八成看错了。” 再看过去,莫予深正看剧本,奚嘉在讲解,两人肢体语言都很正常,没有丁点逾越。 “就说你角度不对,看错了。” “也许。” 莫予深那样的男人,要什么女人没有,又什么美女没见过,怎么会如此失态,盯着一个有夫之妇看。 “不知道莫总结没结婚。” “这个就不清楚了,得问姜沁。” 他们的圈子,一般人进不去,旁人知道的消息,往往都是靠猜测加谣传。今天莫予深在来之前摘了戒指,她们就更愿相信,他还单身。 “要是我们编剧也单身的话,别说,这两人还真般配。有夫妻相。”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 几个女人就在周明谦身后聊,他戴上耳机。 这大该是夫妻相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奚嘉跟莫予深才聊了几句,都是跟剧本有关,私事一句都还没来得及说,周明谦喊她过去。 “奚嘉,过来一下。” 喊第一遍,奚嘉没反应。 周明谦心里冷嗤,这个女人啊,金主来了她就开始硬气。 莫予深看着奚嘉的表情,她是真没听见,怕她敏感,他没提醒。 “奚嘉。” 奚嘉转头,莫予深这才说话:“周明谦好像喊你。” 其实是向落找她,向落对自己那部分台词提出意见,希望改动。 莫予深望向那边,那个叫向落的,他有印象,去年十一月份的马术巡回赛,他们坐邻座。她什么时候找奚嘉不行,偏要现在。 出差这段时间,他跟奚嘉经常视频,不过只看到脸,没觉得她瘦,今天看到她人,发觉清瘦了不少。 他还没来得及问问她身体情况,那边向落就找她。 奚嘉过去,搭了一眼那页台词,反问周明谦:“周导什么意见?” 周明谦轻轻吹着咖啡,抿了几口,不咸不淡道:“不要问我。我现在看什么都是鸡肋。”指指咖啡杯,“包括这个。” 睚眦必报又小心眼的男人。她以前怎么会把他当偶像? 奚嘉懒得跟周明谦呈口舌之快,她坚持自己的剧本台词,跟向落说:“没改的必要,改了就变味了。” 向落依旧觉得,那几句台词太土,有损形象。她穿着这么靓丽的服饰,说的却是一口土话,掉粉。 奚嘉强调:“那是方言直译普通话,不是土。” 周明谦把咖啡杯搁一边,要开拍下一场戏,他挥挥手,示意向落休息去。 向落还是据理力争,“周导,您也觉得台词没问题?”她指望周明谦能像今天下午那样,理直气壮说这段台词是鸡肋。 然而,事与愿违。 周明谦扬了扬手里的咖啡杯,“正在吃鸡肋,食不言。” 那意思很明显,周导站奚嘉那边。 向落突然发觉,周明谦只允许自己对奚嘉大呼小叫,只允许自己对剧本持质疑态度。 周明谦吼奚嘉时,仿佛奚嘉是他恋人,背叛了他,那一瞬,他恨不得将奚嘉给置于死地。 可其他人要是对剧本提意见,提了也白提,最后都以奚嘉为准。 典型的双标...狗。 呵呵。 男人呀,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就像周明谦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的男人,都没法免俗。 向落没再言语,若执意坚持就是驳了周明谦面子,没必要为了一句台词得罪导演。 她刚才提出要改动剧本的那场戏,明天才拍,今天她的戏份全部结束。 晚上还有聚餐,向落收工后也没离开片场,莫予深正一个人翻看剧本,她坐过去,“莫总,好久不见。” 莫予深抬眸,微微颌首,没搭腔。 向落领教过莫予深的淡漠,之前马术巡回赛上,连个合影他都直接拒绝。她适时调节气氛:“谢谢您的咖啡。” 莫予深:“客气。” 他接着看剧本,不是看剧本内容,他感兴趣的是奚嘉在空白处做的标记和补充,看的很仔细,还拿手机拍了下来。 向落主动攀谈,语气随意:“程律师今天没一块来?” 莫予深似有如无的‘嗯’了声,没交流的欲望。 向落识趣的没再吱声,也翻开剧本背台词。她没走开,就坐在莫予深很近的一个位置。 莫予深对着剧本拍了几张,收起手机,抬头找奚嘉。奚嘉正坐监视器旁,跟周明谦坐一块,两人挨得很近,手臂都有可能碰到的那种近。 莫予深合上剧本,走了过去。 这场是姜沁和叶秋的对手戏,由姜沁带着,叶秋也慢慢入戏。 莫予深拿剧本轻轻拍拍奚嘉肩膀,奚嘉回头,“看完了?” “嗯。”莫予深把剧本给她,也漫不经心看监视器。 奚嘉假装客气了一番,“莫总,你坐吧。”她站起来让位。还以为莫予深不会坐,结果莫予深说:“谢谢。” 然后,他竟然就这么不客气的坐下来。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奚嘉没计较,更没多想,便专注看监视器。周明谦也是,目不转睛。进入工作状态的他,是另一副样子。 认真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总是有致命诱惑。 剧组不少女人对周明谦恨的时候恨得要命,但也爱的无法自拔。 莫予深对镜头不感兴趣,即便镜头前的那人就是姜沁,他也是意兴阑珊。 他无意转脸,看着奚嘉和周明谦,他们同一款表情和动作。 奚嘉认真看着叶秋的表演,不由欣慰。她绕到周明谦那边,看另一台监视器,那是叶秋的另一个角度。 “姜沁这句台词改了一个字,不过比我剧本效果要好。” 周明谦也这么认为,“是不错。”姜沁脾气大归大,不过全身都是戏,对待剧本台词也认真谨慎。 奚嘉隔空指指监视器上的叶秋,“终于哭出来了。”是那种隐忍的哭,眼泪在眼眶里,但始终没掉下来。 周明谦:“姜沁给她情绪铺垫的不错。” 周明谦跟奚嘉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把对彼此的嫌弃暂时搁在一边,不计前嫌讨论剧情。 莫予深瞅瞅奚嘉,又瞧瞧周明谦,两人聊的投机,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奚嘉。”他喊了一声。 奚嘉:“嗯?怎么了?” 没怎么。 莫予深:“你过来。” 奚嘉踱步过去,莫予深指指监视器,“姜沁演戏时脾气大不大?”他没话找话说。 奚嘉客观评价:“很专业。” 没什么可聊的了,莫予深也没刻意找话题,她站在他旁边就行。 奚嘉看着监视器里的姜沁,这段时间她对姜沁稍稍改观了一点。 在剧组,姜沁看她眼神依旧不友好,不过跟她从来没言语上的冲突。台词上的问题,姜沁都去找周明谦商量,没有故意刁难过她。 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半,剧组收工。 聚餐的饭店就在度假村里,他们步行过去。 奚嘉跟叶秋结伴,对她刚才那场戏的表现,竖了个大拇指。 她如实道:“之前我还担心,这场戏对你来说会不会太难,我昨晚提高的难度。”一度想改,可觉得要是改了,就体现不出演技。 叶秋需要这样的磨练,后来她没改。 叶秋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至少分手后就没这么彻底放松过。她隔空给了奚嘉一个吻。 “还是你最爱我。” 奚嘉让她跟姜沁多学学。 叶秋:“你跟她的是非恩怨,一笔勾销了?” 奚嘉:“没,还记在我小本本上呢。” 叶秋笑,相爱相杀,是她跟姜沁了。之前她对姜沁也是没什么好印象,几天对戏下来,发觉姜沁的确有高傲的资本。 有钱有颜,还有演技。 换她,她也N瑟。 奚嘉有些话闷在心里很久,不知道要以什么方式问。“秋,你演里面的小女儿,有什么感想?” 叶秋淡淡笑着:“你是想问我,有没有从你二哥那段感情里走出来是不是?走出来了吧。”她语气很轻松,“对了,前些天,你二哥去找我的。” 奚嘉脚步微顿,“他又想干什么?” 叶秋:“就是过去看看,没什么,你看我都没那么激动。” 奚嘉半信半疑,盯着叶秋看了半晌,也辨不出她眼里的真假,果然演技进步了。 “你没原谅他吧?” 叶秋摇头。 那就好。奚嘉松口气。 叶秋没再多言。季清时压根就不是道歉,谈不上原不原谅。最近,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制片的一部电影即将上映。 这些天,跟影片还有制片人相关的热搜天天有,都是些正面消息。 半年前,不知道哪个营销号挖出,当红制片人跟季家二公子相恋过。一度上了热搜。 之后那个女人微博回应:旧事。希望大家更多关注我的作品。 这是直接承认了那段感情。 后来又有八卦传出,那个女人是季清时在朋友圈里唯一公开承认过的女朋友。 这事过去几个月,每次有什么宣传活动,媒体还是会八卦,问她会不会跟季清时复合。 那个女人始终都笑而不语,说只讨论跟电影有关的。 那晚季清时专程到五环那边的小区找她,估摸着,他是怕有不好的消息影响了那个女人的影片票房,就来找她。 换言之,怕她找水军黑他心上人。 “像我二哥那样的渣男,就该往死了去虐。” 奚嘉的声音打断了叶秋的思绪,她没接话,挽着奚嘉:“别因为我,跟你二哥生分了。” “叶秋。”前面,经纪人喊她。 叶秋跟奚嘉挥挥手,“有空聊。” 三十二章 到了饭店大厅,各找熟悉的人坐一桌。 奚嘉坐在尚老师边上,方便沟通剧本。 奚嘉旁边还有个座位,她气场大,颜值又太出众,除了交流剧本,平时她也不跟她们闲聊。 那个位置自然而然就空了下来。 莫予深抬步过去,哪知被人捷足先登。 周明谦思忖着,奚嘉跟莫予深肯定要避嫌,不会坐一块,他就心安理得的坐了下来。 莫予深盯着周明谦背影望了数秒,被姜沁给拉过去,“我刚刚让厨房加了一道菜,你应该会喜欢。” “什么菜?” “醋溜墨鱼。” “......” 最终,莫予深坐在了另一桌,只能看到奚嘉的背影。他觉得奚嘉不黏着他了,两个星期不见,她也没像以前那样,时刻想看到他。 等菜时,莫予深给丁秘书发消息,【买些描红纸。】 丁秘书从来不多问,应下来。 一顿饭下来,莫予深朝奚嘉那桌,扫了不下一千八百遍。 顺带着,周明谦也像水果一样,被切了一千八百次。 姜沁给他夹了菜,一块鱼肉,她还特意蘸了一点醋汁,“尝尝吧,这家饭店厨师手艺不错,特意给你点的。” 莫予深斜睨姜沁一眼。 姜沁当看不见,若无其事的又夹了一块鱼肉给自己。 莫予深给奚嘉发消息:【今晚的菜不怎么清淡,要不要给你单独点几道?】 奚嘉:【没事儿,现在胃一点儿不难受了,这几天胃口还不错。】那个西药停了一周后,胃基本就恢复跟以前一样,食欲也正常。 莫予深还是担心,她比前段时间又瘦了不少:【多注意点,别吃太油腻。胃药带了吧?】 奚嘉:【备着呢。】 聚餐结束。 尚老师跟奚嘉说,今晚和周明谦还有主创一块沟通剧本,明天那场是重头戏,今晚对剧本,有问题的提前改。 奚嘉向来以工作为重,“好。我们在哪碰头?” 尚老师:“要不去周导那边?他房间宽敞,有客厅。”她去征求周明谦意见。 周明谦做了个OK的手势,约好了时间,他拿着烟去了饭店外面。 奚嘉只能给莫予深发消息,让他回家,她晚上还要加班。 莫予深:【回家也一样加班。】 奚嘉:【是要讨论剧本。】 隔着那么多人,莫予深看向奚嘉,最终,回复她:【注意休息,别熬夜。】 莫予深回家有视频会,明早还要早去公司,就没在度假村酒店留宿。 汽车驶离度假村,在夜色下的公路上疾驰。 手机震动,莫予深以为是奚嘉,结果是母亲。 秦苏澜:【出差回来了没?】 好半晌,莫予深回了个:【嗯。】 秦苏澜没再说其他,他也没问。 次日。 莫予深到办公室,一叠描红纸早放在他办公桌上。 丁秘书把今天的日程安排表递给莫予深,等着吩咐,莫予深大致瞄了眼,全天都是开会。 莫予深问,“研发中心那边怎么说?” 这才半个月,哪会那么快就有进展。丁秘书摇了摇头。 莫予深没人可说道,就跟丁秘书吐露了句:“奚嘉快听不见了。” 丁秘书一愣,第一次那么无力,接不住话,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莫予深翻开文件,没看进去,脑海里都是跟奚嘉的听力有关,声音小一点她就听不见了,打电话时她总以为是信号不好。 丁秘书:“我今天再去研发一趟,看看什么情况。” 莫予深回神,示意丁秘书:“你忙吧。” 丁秘书离开,办公室门关上。 莫予深对着文件怔神半晌,拿过手机,把手机里昨天拍的几页剧本上传到邮箱,开了电脑,将这几张图片打印出来。 离开会还有段时间,莫予深把描红纸铺在打印出来的剧本上,奚嘉手写的那部分,他开始照着描,模仿她字体。 一天的会议结束,莫予深的私人号码像停了机,没任何电话和消息。 散会,莫予深给奚嘉发了消息:【还在忙?】 奚嘉:【嗯。】 回到办公室,莫予深找了张空白纸,上面写了行字,是他自己的字体,拍下来发给奚嘉。 奚嘉没回。 办公室敲门声响,丁秘书进来,“莫总,秦阿姨在楼下,刚给我打了电话,问你忙不忙。” 莫予深没吱声。 丁秘书还在等着回话。 莫予深看着窗外,天已经黑了。他回头,“让我妈上来吧。” 秦苏澜已经二十五年没来莫氏集团,一切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 丁秘书亲自下来迎接,“秦阿姨,好久不见。” 秦苏澜浅笑着,“这些年辛苦你了。” “应该的。”丁秘书伸手拦着电梯门,等秦苏澜进去,他才摁电梯键。 莫予深亲自给母亲泡了咖啡,自元旦那天,他跟母亲就没联系,然后就是昨晚那条信息。 母亲知道他的具体行程,应该是问了丁秘书。 秦苏澜敲门进来,她拿下墨镜,把风衣挂起,“正好路过,你办公室灯还亮着,我就给丁秘书打了电话。” 秦苏澜解释着。 莫予深办公室在四十多层,一层一层数,根本就不准。 他把咖啡放在母亲面前的茶几上,“什么事?” 冷清的、公事公办的口吻。 秦苏澜丝毫不介意:“也没什么事,上来看看你。那些花,现在还没谢,开的正好。谢谢。” 莫予深垂眸,看着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花是奚嘉送你的。” 秦苏澜:“你跟嘉嘉,谁送的都一样。”她端起咖啡杯,轻轻搅动。 办公室陷入沉默。 秦苏澜不知道要跟儿子聊什么,仿佛聊什么他都嫌多余,这样坐着就好。 母子俩就这样安静了二十分钟,一杯咖啡喝完。 秦苏澜:“还要加班?” 莫予深点了点头。 秦苏澜放下咖啡杯,“那妈妈不打扰你了,等嘉嘉不忙时,你们俩去我那吃饭。” 莫予深没表态,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秦苏澜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她穿上大衣,整理好丝巾,“妈妈回去了。”临走,她又多说几句:“妈妈看了娱乐新闻,嘉嘉现在是编剧,听说剧组拍戏不分昼夜,让她别累着。” 莫予深:“嗯。” 他送母亲到门口,想跨出办公室,脚步最终停下。 进了电梯,秦苏澜的手已经放进包里,想拿墨镜,犹豫了几秒,又作罢,天早就黑了,用不着再戴。 几十秒的时间,还没来得及走神,电梯就停在了一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那一瞬,秦苏澜脸色变了变,却很快,面色如常,如雁过无痕。她目不斜视,走出电梯。 电梯外面的人,不管是莫董,还是莫濂妈妈,都愣在当场。 莫董回来做些交接,莫濂妈妈陪着他一块,顺道给他整理一下办公室的东西带走,特意挑了下班后过来。 谁曾想,二十五年没碰面的人,在这个场合下遇到。 莫濂妈妈脸色还没恢复,刚才还以为自己眼花。她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秦苏澜还是风韵犹存,身材不曾变化多少。 岁月圆润了秦苏澜年轻时强势的棱角和锋芒,却也沉淀了她的优雅和从容。 即便五十多岁,矜贵的气质依旧引人侧目。 莫董回头,看了眼那个背影。一如离婚那天,她从民政局出来,头也不回的决绝和心高气傲。 从电梯门打开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十秒,却像个慢镜头,将这一幕拉长,横跨了二十五年。 “还走不走啦!”莫濂妈妈隐忍着怒气。 莫董没听到莫濂妈妈的声音,直到那个笔挺的身影走出大厅,什么都看不见,他收回视线,进了电梯。 莫濂妈妈想问他,秦苏澜怎么回来了,话到嘴边又卡住。问多了不是给自己添堵? 她侧眸,莫董正盯着电梯键看,明显走神。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这个时候回来,肯定是莫予深让她回来问你要股权。”明明在意利益,还装那么清高。 莫董没吭声。 一直到楼上,电梯里始终沉默。 秦苏澜在车里缓了好一会儿,她想了想,她十九岁认识那个男人,相恋、结婚、生子、离婚、离开。 如今过去了三十四年。 人生,也不过如此。 她抬头,又望了眼莫予深办公室的大体位置,随后驱车离开。 莫予深站在窗口,看着楼下,车来车往,他也不知道哪辆是母亲的车。 正走神,有敲门声,他以为是丁秘书,“进。” 进来的是莫董。 莫予深淡淡瞧着父亲,没吱声。猜测道父亲为何而来,大概是遇到了母亲。 莫董开门见山,“你妈妈...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莫予深反问:“跟你有关系?” 莫董知道在这里讨不到好,刚才去找公司副董,不知怎么就拐到了这一层来。“你妈妈身体怎么样?” 在脱口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恍然,他们都老了。怨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 莫予深坐回电脑前,打开邮箱,没搭理父亲。 莫董站在门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应答,一个人无趣,关上门离开。 莫予深没工作要处理,关了电脑。他给奚嘉发消息:【未来的奥斯卡最佳编剧,还在忙?】 奚嘉刚收工,今晚有场夜戏,耽误了点时间。她点开手机,有两条未读消息,刚进来那条,很讽刺啊。 她点开上一条,是张图片。 莫予深手写的一行字:【今晚还要跟周明谦讨论剧本?――莫予深】 看完,奚嘉笑了。 ‘周明谦’这三个字,这回用的是最大号字体,而‘莫予深’这三个字,大概是小六号?一点点,跟小蚂蚁一样,显得很委屈。 奚嘉回他:【我今晚回家,风雨无阻。】 第三十三章 奚嘉刚发送了消息,伏总就在群里@全体人员,十分钟后开会,在周明谦房间。这个群里只有他们主创人员。 伏总又来一条:【谁都不能缺席!】 这句连着发了三遍。 奚嘉看着刚发给莫予深的消息,恨不得撤回来,但已经超时。 莫予深:【我去接你。】 奚嘉:【...老公,对不起啊,我要开会。刚接到通知。】她把群聊截图发送。 莫予深盯着屏幕看了数秒,回她:【没关系,工作要紧。】他拿上外套离开办公室。 夜晚的城市,流光溢彩,喧嚣也落寞。 莫予深拿出耳机插上,打开音频,吩咐司机,去老宅。 听着录音,他突然想起,之前奚嘉让他重新录一段,只要后半句,后来忙工作,就忘了录。 一直到老宅院子,莫予深拿下耳机。 爷爷家的客厅没人,一楼灯都熄了,只有书房的窗户透着亮。 莫予深没急着进屋,站在门口打开录音机,把那句话想了一遍,开始录:“这辈子,只爱我老婆奚嘉一人。” 录好,他发送过去。 莫予深没麻烦阿姨,动静很小,直接去了二楼。 敲门声响,“爷爷。” “进来。”莫老爷子正下棋,他睡得晚,没事就自己跟自己下棋。 “今天怎么有空?” 莫予深答非所问:“昨天出差刚回来。”已经二十多天没过来。 莫老爷子指指对面椅子,“下一盘?” “今天开了一天的会,脑子昏沉。”莫予深婉拒了,头脑也还算清醒,就是心沉不下来。 莫老爷子没勉强,猜到莫予深是想到这里静静,之后的时间,他专注下棋,也没同莫予深聊天。 莫予深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这几天的事扎堆往头脑里钻,奚嘉的病情,研发中心的进度,母亲,父亲,还有莫濂。 前几天程惟墨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想,怎么争取。 父亲前些天约了私人律师见面,至于股权和投票权怎么赠与,外人无从得知。程惟墨还特意替他打听,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 程惟墨劝他,找父亲聊聊。 他没去。 那些东西,争来的都没意思。 就像当初,母亲不屑和莫濂妈妈争父亲一样,她走的坚决潇洒。 莫予深在书房待了半个多小时,眯了会儿。 莫老爷子乏了,收拾棋盘。 莫予深睁眼,看了看手表,“爷爷,我回去了。” 莫老爷子关心道:“嘉嘉最近怎么样?” “还行,在剧组待着挺开心。”莫予深报喜不报忧。 莫老爷子说起前些天的热搜,“你奶奶这段时间呀,没事就关注这些,看到人家说嘉嘉不好的,她就反驳,打字也慢,半小时打不出一段字。还有一次跟人杠上了,一下午没闲下来。” 莫予深:“......” 莫老爷子挥挥手,“早点回去歇着吧。” 从爷爷家离开已经不早,回到家快凌晨。 莫予深丝毫没困意,在跑步机上跑了五公里才去睡。 奚嘉那边也刚散会,这次讨论的时间比较长。 她回到房间拿了车钥匙就出来,刚到门口电话响了,是季清时。 “你三更半夜打什么电话?” “你不是没睡。” 两分钟前,奚嘉还发了个朋友圈。 季清时现在在国外,几个小时后的航班。 “等回去,我去探班。” 奚嘉刚好关门,前几个字没听清,就听说他要来探班,“你疯了吧,大半夜探什么班。你别过来啊,我没空,现在要回家。” 季清时不由拧眉,算了下时差,“太晚了,回什么家?” 奚嘉走向电梯,“我老公对我有意见了,我这段时间冷落了他,回家哄哄他。你就别过来添乱了。” 季清时以为有司机开车,就没管她,跟她又说一遍,“明晚我到北京,直接去剧组看你。” 奚嘉一点都不想看到季清时,主要是叶秋在剧组,叶秋好不容易进入状态,被他一搅合,演技肯定一夜回到解放前。 奚嘉坚持不让他来剧组,“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我想看你行不行?你现在翅膀硬了,电话不打,消息不回。你还记不记得你多长时间没跟我一块吃饭了?” 季清时想抽烟,这边酒店禁烟,只能忍着,塞了颗润喉糖放嘴里。 奚嘉想了想,“我们元旦没见面?” “没。” 即便这样,奚嘉还是不想见季清时,“你来探班不方便,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你就别给我找麻烦了,我在剧组忙的要死,没空跟你见面。先这样,电梯来了,我挂了啊。” 不等季清时再说什么,奚嘉挂了电话,进电梯。 奚嘉自己驱车回市区,凌晨的路上不堵,比平时节省了半个多小时,凌晨两点前,她到了家。 别墅的灯都熄了,她打了手机电筒先去了二楼,简单冲个澡,边擦头发边去卧室。 怕惊吓到莫予深,她开了卧室壁灯。 莫予深睡眠浅,有动静就醒了,看着眼前的人,他以为是梦,不过还是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奚嘉爬上床,“不是说了,风雨无阻?”她低头,吻落在他唇上。 莫予深这才清醒,不是梦。他抱着她,翻个身。奚嘉躺在了下面,莫予深摩挲着她脸颊。 有不满,也心疼。 “下次不许半夜开车。” 这是他的底线。 奚嘉点头,答应他。又给他宽心,“忘了我老本行是干什么的了?开车对我来说,就跟走路一样。不对,比在平地上走路都简单。” 莫予深接着给她擦头发,奚嘉把毛巾一把夺过去,“你这人吧,别假正经,我就不信你现在还有心思给我慢条斯理擦头发。” 莫予深被说的哑口无言。 奚嘉抬手关了灯,莫予深炙热的亲下来。 之后谁都没说话,时间都用来解了相思。 结束后,奚嘉累的直接睡着。 莫予深没什么困意,起来找她的包,拿出笔记本去了书房,将她最近的笔记本复印了十几页,用来描红。 第二天,奚嘉要在八点前赶到剧组,不到六点她就起床,昨晚四点才睡,一共也没睡两个钟头。 莫予深让司机开了商务车送奚嘉,他也随车。 奚嘉一开始不让,怕耽误他去公司。 莫予深坚持,“上午没什么事,我在车上一样处理工作。”他把商务车后座的那排椅子铺上毛毯,放了枕头,让她路上多睡两小时。 奚嘉拉车门时又想起一事,她转身回别墅。 莫予深:“落东西了?”他跟上去。 奚嘉:“我带件家居服,能在酒店穿了串门的那种。”有时她要找尚老师和叶秋,穿着性感睡衣不方便,穿外套又麻烦。 莫予深:“那带件厚一点的。” 奚嘉瞄他,这男人,恨不得她成天裹着羽绒服出去。 到了卧室衣帽间,奚嘉站在橱柜门前看了看。自结婚以来,她的衣服,不管裙子还是家居服,都是性感成熟风,没什么保守的衣服。 莫予深打开另一个橱柜,给她找出一件,“带这套。” 奚嘉:“......” 这是她的‘战袍’,结婚后就没穿过,以前她最爱的款式,从小就喜欢,可爱小马家居服,油棕色,仿马毛,有眼睛有耳朵,还有马尾。 后来随着身高增长,小马变成了大马,款式依旧。 莫予深已经把这套找手提袋装起来,奚嘉就随他。反正在酒店里,她也只去叶秋和尚老师房间。 去片场路上,奚嘉睡了一觉,缓过劲来。 到度假村已经是八点,奚嘉整理好头发,匆匆下去,莫予深没下车,一直目送她拐弯不见。 奚嘉去洗手间补了妆,出来时冤家路窄,碰到了周明谦。 周明谦上下打量着她,一看就没睡好,眼皮略浮肿。 奚嘉从他眼里读出了嫌弃和不满,她冲他斜睨一眼,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 周明谦突然质疑自己,他当初为什么要替她修车?为什么要给她让座? 可能是...心瞎了吧。 奚嘉早上没来得及温习笔记,她找个安静的地方,快速浏览,一边看一边背,尽量往脑子里刻。 时间不够,她只把这两天的补了。 每多过一天,她的笔记就多不少,每早,需要她记住的东西就越来越多,她也越感吃力。 右手中指,笔杆磨出了茧。 笔记本上记录的重要几个人都看完,她又点开邮箱,里面还有电子版,跟工作内容有关,她接着看。 周明谦已经坐在了监视器前,转脸就看到奚嘉边走边看手机,不时对照手里的剧本一块看。这个女人很矛盾,他阅人无数,偏偏看不懂她。 进组这些天,肉眼可见的,她清瘦了不少。除了对他时态度恶劣,对其他人,她又是温和的,低调的。 “奚美女,过来跟我说说这段。”叶秋喊她。 奚嘉收起笔记本和手机,“哪段?” 除了叶秋,还有其他几个演员也围过来。 奚嘉不仅给她们说了写这段时的想法和要表达的情感,还亲自给她们示范了其中一段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周明谦坐在监视器前,后来视线不知怎么就落在了奚嘉侧脸上,以前余安说过,奚嘉有着最美侧颜,正面也是盛世美颜。 当时,他嗤之以鼻。 这女人还挺有镜头感,演起来,像那么回事。 奚嘉不知道跟她们说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她看过来时,笑没刹住,像是对他在笑。 周明谦移开视线,下一秒,他对着那边,“玩够了没?”声音冷冰冰的。 她们互相眼神吐槽周明谦一番,散开来。 这两天,所有演员慢慢找到状态,拍摄进度赶上计划。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 中午时,奚嘉找了处避风的地方晒太阳,周围没人,她拿出录音笔,开始整理重点内容。 这些是上午跟尚老师还有周明谦讨论时录下。 周明谦到车里拿东西,路过花园那边,远远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吓一跳,循声找过去。 奚嘉在放录音,边听边打字。 有时录音里他说话快,她会暂停、回放。 奚嘉感觉身后有人,倏地回头,果不其然,她翻个白眼,转身继续敲字。 周明谦走过来,“成天记这些没用的,不累?” 奚嘉头也没抬,“不累,很开心。”她现在对周明谦没半分好脸色,偶像了不起啊。 呵。 周明谦抬步离开,走了几步他又回头,这边其实也挺冷的,毕竟零下。“别偷懒,回片场去。” 奚嘉没爱搭理,继续听自己的录音。 周明谦眼睛微眯,狗咬吕洞宾。他懒得再管,去了停车场。 今天拍摄挺顺利,晚上六点多就收工,周明谦自掏腰包请剧组人吃火锅。 奚嘉昨晚没睡好,今天头疼欲裂,她没去。 余安再三跟她确认,“奚嘉姐,你真不去呀?” 奚嘉摇摇头,疲惫不堪,耳鸣的厉害,耳朵也难受,“你跟周导说一声,我回去休息了。” 余安不忍勉强,“那你好好歇着。” 奚嘉回酒店,余安看着那个路灯下的纤细背影,微微叹气,她那个暴躁狂老板,估计又会以为奚嘉姐是故意跟他对着干,不给他面子。 周明谦从洗手间回来,看见余安愁眉苦脸的,“怎么不去饭店?” 余安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老板才不会责怪奚嘉,她眨了眨眼,在想措词。 周明谦瞅着她,不由皱眉,“冻傻了?” “周导,奚嘉姐她身体不舒服,还要回去改剧本,就先回酒店歇着了。不过她说你请客的话,肯定要多吃,让我给她打包一份。” 余安第一次说谎,心虚。 周明谦没接话,下巴微扬,示意她去饭店。他拿上外套,款步离开。 余安小跑着跟上,老板现在这个表情,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无所谓呢。 奚嘉回到房间,叫了餐,简单吃了晚饭,洗澡睡觉。 太疲劳,头刚沾枕头,就睡着。 再次醒来,是被电话给吵醒。 奚嘉不耐烦的接听,“季清时,你三更半夜干什么!” 季清时下了飞机就直奔度假村,这会儿已经到了酒店楼下。“下楼,我没房卡,上不去。给你买了礼物。” “礼物我心领了行不行?你行行好吧,快点回家去。” 季清时威胁她:“要不我白天探班?” 奚嘉被吵的没了困意,睡了快四个小时,现在舒服不少,看来季清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十分钟!我还要穿衣服。” 她掀被子起床。 “真睡了?”季清时以为她就是不想见他,找的借口。 “你说呢?” 奚嘉摁断通话,滚下床。 睡衣她懒得脱,直接套了外套,围了条围巾出去。大半夜了,天又冷,这边是郊区,没什么可逛街的地方,应该不会遇到熟人。 季清时在楼下耐心等着,昨天莫予深给他打电话,说奚嘉听力开始下降,远点的声音已经听不见。 他工作的心思也没了,连夜赶了回来。 不放心,想看看她。 他还没敢告诉父母,奚嘉的病情严重到远远超出预期。 不管是父母还是他跟大哥,总以为在有效药品研发出来前,奚嘉能保持听力和视力,甚至是平衡力。 可一切并不遂愿。 她这样的病,在全球都罕见,只有那么几百例,相关治疗方面一直都是空白。 这几个月,父母又拜访了不少患者,越发觉得完全治愈没什么希望。然而父母还是抱有一线希望,总盼着奇迹会发生。 那个慢吞吞的、不情不愿的身影终于出现。 季清时推门下车,迎了过去。“不冷?” 奚嘉:“冷啊。” “冷你不多穿一件!” “多穿一件不累啊?” “......” 季清时把她头发整理一番,将大衣纽扣给她扣上。 奚嘉伸手:“礼物呢,赶紧给我,我回去要睡觉。” 季清时拽着她往汽车那边走,“下都下来了,说两句话再上去。” “一分钟一百万。” “你还知道你姓什么?” “姓季。” “这会儿开始套近乎了!” 奚嘉歪头看他,“到底给不给钱?” 季清时觑她:“你长得好看!” 奚嘉不乐意了:“你以前不是说,我是这世上最好看的?” “那时年轻无知,不懂事,眼瞎。” “......” 奚嘉掐季清时手背。 “好了,别闹了。” 季清时拉开车门,把她给塞进去。自己绕到另一边坐上去。 车门刚关上,从左边传来嬉笑声,大队人马,三五一群走来。 奚嘉看过去,好险,幸亏早出来一分钟,不然就被他们碰到她上豪车。 他们可真能聊,聚餐现在才散。 “认识?”季清时瞅了眼窗外,问道。 奚嘉:“都是我们剧组同事,今晚导演请客,我补觉了就没去。” 季清时听说是剧组里的人,不由再次看向窗外。 人多,他差点没看过来。 人陆陆续续进酒店,季清时眼睛快看花,也没看到那个熟悉身影。 奚嘉知道他在找谁,她轻咳两声,“还有人是开车过去,直接走了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上楼。” 这个度假村说小也不小,从里面的美食区过来,也有段距离。 十几分钟后,喧闹一时的度假村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外面空无一人,季清时收回视线。 沉默片刻,季清时看向奚嘉,“叶秋最近怎么样?” 奚嘉:“想知道你自己问。” 她提了礼物盒下车。 这是唯一、季清时让她失望的地方。有些伤害,哪是弥补就能弥补得了。 电梯在二十楼停下,周明谦刚迈出步子,另一部电梯的门也缓缓开了,出来的人是奚嘉。 奚嘉拎着礼物包装盒,嘴里还哼着曲子,是《余生》电视剧的插曲,这几天片场经常放。 余安之前是怎么说的?奚嘉身体不舒服,累了,回去歇着了,不去吃火锅。 原来不舒服是这样子。 奚嘉没注意身后的人,开了门进屋。 夜里,破天荒的,周明谦失眠了。 睡不着,胃也不舒服。 晚上火锅吃多了。他第一次这么没出息,自己请客竟然吃撑,当时又喝了几杯酒,现在胃里隐隐发疼,喝了杯温水还是不见好。 他穿了衣服下楼,绕着湖边小道慢走。 冷风吹着,胃更疼了。 三更半夜,附近没二十四小时药房。 周明谦只好求助群里:【谁有胃药?健胃的药就行。】 奚嘉没睡,正在琢磨剧本,盯着手机看了几秒,她有健胃药,之前因吃西药的关系,副作用大,莫予深让医生又给开了健胃养胃的药。 后来治疗耳鸣和脑损伤的药停了,胃也慢慢舒服。不过进剧组前,管家还是给她准备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她回复:【我有。加我私聊。】 周明谦:“......” 怎么有种代购的感觉。 第三十四章 周明谦不打算加奚嘉微信,一个多月前,奚嘉送剧本给他,主动加他,他没同意。现在他为了一包药去找她私聊,赤.裸裸打脸。 周明谦找出奚嘉号码,打过去。 被秒按。 这个女人,就是故意找个借口回击他。 周明谦等着群里其他人救急,十多分钟过去,没人说话。 不知是不是灌了冷风的缘故,胃疼的越发厉害。 回到房间,周明谦把面子先搁在一边,主动添加。心想着,等拿来药,他就删除好友,不会让她N瑟太久。 奚嘉过了片刻才通过。 周明谦:【我过去拿药?】 奚嘉拍了张照片过来,【要哪种?冲剂、胶囊、片剂,我这都有。】 周明谦:【冲剂,无糖那种。】 奚嘉:【要几袋?】 周明谦想了想,两袋足够。 奚嘉再次发来:【一袋20,不讲价。】 周明谦:“......” 聊天框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周明谦才反应过来,那头是等着他打款才‘发货’。 胃绞着疼,他立即支付了四十块。 四十块钱足够买一盒冲剂。 奚嘉秒收红包。 一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周明谦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他吓一跳。 他上下打量着奚嘉,这穿的什么奇葩衣服。 奚嘉从小就穿这样的家居服,一路穿到现在,都是母亲给她特别定制。这样的衣服她早就习以为常,看周明谦惊诧不理解的眼神,她把家居服帽子戴好。 周明谦:“......” 原来是匹马。 他印象里,都是小孩才穿这样的动物外出服,她这都多大了? 奚嘉把药给他,“要是不够,再问我买,下回给你便宜,两袋三十。” 周明谦拿过药,刚要关门,奚嘉已经转身,他太天真了,这衣服竟然还有马尾..... 他揉揉胃,不止胃疼,肠子也绞织着疼。 吃了药,周明谦感觉胃慢慢舒服了。 他拿过手机,要把奚嘉给删除。 万一,以后再胃疼呢? 最终,周明谦把手机丢一边,睡觉。 这时,已经凌晨三点。 翌日,周末。 今天武杨休息,来探班,怕奚嘉忘了,一早就给她打过电话。 奚嘉坐在一旁看剧本,余安给她冲了奶茶,天冷,没空调房,剧组条件有限,只能每天喝点热饮取暖。 奚嘉正边听录音边看剧本,她扯下耳机,“谢谢。” 余安对她一直不错,闲下来时,也喜欢在她旁边安静坐着。 奚嘉很少跟别人聊天,耽误时间,又怕出错,不过跟余安有关的内容,她每天都会看几眼,很简单,余安基本不说话。 “你多大?”奚嘉双手捧着奶茶,跟余安闲聊。 余安:“还有十二天,我就二十五了。” 奚嘉算了算,“你大年三十那天出生?” 除了周明谦,余安还没跟剧组里的人说过她的身世,面对奚嘉,她不忍撒谎:“我觉得那天挺好,就给自己过生日,我不知道我生日。” 奚嘉不解,一脸茫然。 每人不是都有身份证?农历记不住的话,阳历看身份证就行。 余安:“我在福利院长大。” 她身份证的生日,是她被捡到的日期,也就是她被抛弃的那天,她不喜欢,后来就在过年那天给自己过生日。 奚嘉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个让人心疼的女孩:“今年我们在剧组过生日,到时给你买个蛋糕吃。” 余安笑,“谢谢。” 正聊着,奚嘉手机响了,是武杨。 武杨已经到了片场,人多,他没看到奚嘉,第一次到剧组探班,有点震撼。 奚嘉转身,看到武杨,让他往右拐,再朝前走。 余安好奇,跟着转身,看到走来的人,她嘴角的笑凝结。还没长好的伤疤再次撕裂,那种疼,有时忙了一天累到不行,都忘不掉。 她知道奚嘉是武杨那个俱乐部的职业马术运动员,没想到他们私下关系这么好。 武杨也看到了余安,那个单薄的身影转了过去。 余安起身,“奚嘉姐,我忙去了啊。” 奚嘉点头,说起武杨:“我一个朋友,今天休息过来玩儿。” 余安仓促离开,去了周明谦旁边。 周明谦抬眼皮,搭她一眼,“你到底是谁助理?成天给别人端茶倒水。” 余安抿抿唇,没接话。现在思绪混乱,都是跟武杨有关。 周明谦也注意到了武杨,他故作漫不经心问余安,“那是奚嘉老公?” 余安回:“不是。那人是马术俱乐部负责人,有女朋友,跟奚嘉姐关系不错,没见过剧组什么样,过来探班。” 周明谦‘嗯’了声,接着忙。 武杨来剧组,本来是散心,自从奚嘉不在俱乐部,他连个发牢骚的人都没有,难得今天不忙,他过来放松一下。 谁知就碰到了余安。 她有了新工作,状态好像也不错。 奚嘉手里的奶茶还没喝,递给他,“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美女给我泡的奶茶,送你了。” 武杨接过来,没喝。 他在刚才余安坐过的地方坐下。 之后奚嘉跟他聊了什么,他一点没听进去,心不在焉附和着。 奚嘉盯着他看,叹口气。 她早上补过他的笔记,他跟前女友分手了,貌似还没走出来。 武杨看着前方某处走神,不知自己在看什么。 奚嘉拍拍他的肩,“没有谁离开谁过不下去。” 明明是宽慰的话,却扎了武杨的心。 余安离开他,一样过的不错。 武杨没接话,奚嘉就安静陪他。 武杨不自觉地,看向监视器那边。 周明谦这个人,他认识,电视上经常看到,不知道余安为什么站他身旁。 “那个也是演员?”武杨问奚嘉。他假装不认识余安。 奚嘉:“周明谦助理。” 武杨再次看过去。 周明谦把手里的半杯奶茶递给余安,余安很自然接过来。 武杨想到了曾经的他和余安,每次加班,余安就会这样陪他,还会给他做奶茶。 余安喜欢喝奶茶,其实她不喜欢甜食。 因为高中时特别想喝,舍不得买,成了心里的一个执念,以至于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只有奶茶。 奚嘉见武杨又沉默,她没打扰,接着看剧本。 奶茶冷了,武杨还拿在手里。 不觉间,一个钟头过去。 奚嘉收起剧本,“怎么还不喝?一会儿冷了。” 已经冷了。 奚嘉:“过去的就放下吧,往前看,没有过不了的坎。你看我。” 武杨岔开话题,“你跟莫予深处的怎么样?” 奚嘉:“挺好。像夫妻了。” 武杨点点头,感慨了一句:“去年这时你跟莫予深还不认识。”时间可过得可真快。去年那会儿,他跟余安还好好的。 奚嘉多问了句:“你还记得我跟莫予深什么时候认识的?” 武杨点头,正好在巡回赛结束的第二天。他把日期说给奚嘉。 奚嘉记不得,连跟莫予深第一次吃饭的场景都毫无印象。她打开手机备忘录,把跟莫予深第一次见面的日子记下来。 奚嘉被周明谦叫过去,武杨一人坐在原地,视线落下的方向是余安那边。 余安这会儿没事可做,却始终站在周明谦旁边。 武杨跟奚嘉打了声招呼,说去外面抽烟。 他没抽烟,戒了。 才戒两天,不知能不能成功。 去了外面,武杨问保安借了手机,给余安打电话,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余安拉进了黑名单。 电话接通。 “是我,我在湖边等你,有话跟你说,跟奚嘉有关。”没给余安拒绝的机会,他挂了电话。 跟奚嘉有关,余安犹豫半晌,还是过去。 湖边,武杨终是没忍住,抽了一支烟。 余安一路小跑着过来,身后脚步声急促,武杨转身。余安今天穿一件黑色简单款式的羽绒服,短靴,扎个丸子头,素颜。 像十八.九岁的年纪。 这一幕,武杨似曾相识。 刚恋爱那会儿,他偶尔也会接余安下班。 她就是这样跑着从公司大楼出来,到了他面前就会停下,他去接她,她受宠若惊。 余安从不像其他女孩那样,见到男朋友就直接扑怀里,撒撒娇。 她总是小心翼翼,连眼神都是。 武杨收回思绪,灭了烟。 余安在离武杨两米的地方停下,调整呼吸,“有事快说,我在上班。”天太冷,说话都冒着热气。 武杨:“工作还适应吗?他们对你怎么样?” 余安点点头,心尖酸涩,没说话。 武杨双手抄兜,长长吁口气,“对不起,余安。” 余安摇摇头,她不想提这些。 武杨:“马上过年了,你...”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她没家,没地可去。“那天去我家吃饭吧。” 余安:“要是没事,我回去了。以后,别再联系我了。”她转身就要走。 那份怯懦,那份小心谨慎,离她远去。她对他像陌生人。 “余安。” 武杨喊住她。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摸出烟,含了支在嘴里。 余安的脚下顿住,下一秒,她又抬起。 武杨说起奚嘉:“她看上去高冷,其实特别好相处。别因为我,影响了你们关系。她不知道你是谁。以后,还多照顾着点奚嘉。” 余安转身,不明所以望着武杨。 武杨:“奚嘉现在没法骑马,生病了,这种病很奇怪,记忆都没了。不管什么事,隔天就什么都不记得。她现在都靠着笔记,才能知道你们谁跟谁。她好强,也不想旁人同情,一个人一直硬撑着。哪天她要是不记得你了,没跟你打招呼,你别生气,不是因为我,她才不理你。她这种病还会导致听力和视力下降。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又怕你们有误会。” 直到回到片场,余安还没消化武杨的那番话。 她不时就会瞅向奚嘉。 奚嘉刚才跟尚老师讨论完,这会儿又开始记笔记。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幸的。 不知道从哪里来,未来又会在哪。 可看到奚嘉这样,她又觉得,健康活着,又何其幸运。 -- 临近年关,叶秋在北京片场的戏份结束,接下来到山里,才有她的戏份。 奚嘉跟尚老师昨晚加班到半夜,把这两天的剧本全都过了一遍,周明谦那边也没问题,她休息一天。 今晚是她跟莫予深认识一周年,去年今晚,他们第一次见面。 敲门声响了。 奚嘉正收拾行李箱,过去开门。 “我要走啦。明天公司还有安排。”叶秋过来跟奚嘉道别,公司的车已经到了度假村酒店楼下。 奚嘉轻轻抱抱她,“等我忙完,我们去旅游。”在剧组这段时间,她跟叶秋叶没好好说上几句话,不是她在忙,就是叶秋在忙。 叶秋瞅着她行李箱,“晚上回家?” “嗯,明天不用来剧组,歇一天。”奚嘉接着整理。 叶秋明晚要参加个慈善拍卖会,筹款全部捐给福利院的孩子,马上春节了,给他们买新年礼物和学习用具。 叶秋问奚嘉,要不要过去玩。 奚嘉想到了余安,她毫不犹豫应下来。不过,又要少陪小醋包一个晚上。 今天收工晚,外面天已经黑。 奚嘉的车现在由专职司机开,莫予深不许她晚上开车。 还有五天就过年,大街小巷洋溢着浓浓的年味。 奚嘉趴在车窗,看着人潮拥挤。正走神,接到母亲电话。 奚叶岚还在国外,要大年二十九到北京。“宝贝,到时妈妈去剧组陪你过年。” 奚嘉犹豫,“你一过去的话,我身份不就拆穿了吗?” 奚叶岚:“你又不是去潜伏。” “......” “这都快一个月,你的努力,他们肯定都看到了。不用再藏着掖着,妈妈舍不得你在外面过年。” 奚嘉再次婉拒:“剧组热闹着呢,大家都不走,我还蛮期待跟他们一块过除夕。” 奚叶岚不同意,怎么着都要去剧组。 奚嘉受不了母亲的撒娇,只好同意。 汽车路过一家蛋糕店,招牌从眼前闪过。 奚嘉想起来:“妈妈,除夕那天去探班,记得订做一个大蛋糕,五层吧。” “过年吃什么蛋糕?妈妈亲手给你们包水饺吃。” “我们剧组,有个小美女过生日,她没爸爸妈妈,是孤儿。我怕我到时忘了,我现在每天都记一遍她生日。” 奚叶岚心里不是滋味,“妈妈替你记着了。五层够吗?” “足够足够。再给她买些礼物。”奚嘉想了想,“买包包吧,背包,她每天带的东西多。再买护肤品,一套都配齐。” 奚叶岚问,要不要买彩妆。 奚嘉:“她皮肤底子好,别人涂好几层粉都赶不上她素颜。买补水的护肤品和面膜就行,对了,口红可以多买几支,她用口红。” 余安会涂一点口红,很淡的豆沙色。 奚叶岚一一记下。 母女俩聊了一路,不知不觉间,汽车拐进别墅。莫予深的车也在。 奚嘉结束和母亲的通话,进了别墅。她没急着上楼,去厨房找厨师。 “我的小蛋糕好了没?”她小声问。 厨师:“保证十点前出炉。” 奚嘉道谢,去楼上找莫予深。 “老公。”她还没到二楼,就开始喊起来。 “书房。”莫予深在模仿练字,忙不迭将纸笔收起来放抽屉。这些天他空下来就练字,来来回回就练那一句。 他拿给丁秘书看,丁秘书说他写出来的跟奚嘉的字已经有九成像。 脚步声到了门口,奚嘉推门进来。 莫予深若无其事的在看电脑。他抬头,“还记得我是谁?” “我老公,莫予深。”奚嘉绕到他身后,靠他身上。 这段时间天天在剧组忙,忽略了他。 她低声哄着他:“明天我不去剧组,在家陪你。” 莫予深想了想自己明天的安排,晚上有空,“陪你听音乐剧?”趁她还能听得见。 奚嘉抱歉的眼神一直望着他。 莫予深就知道,她有其他安排,“晚上就回剧组?” 奚嘉摇头,“不是,跟叶秋去拍卖会。”说完,她一直观察莫予深脸色。他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喜怒。 莫予深起身,从风衣里拿出钱包,抽了张卡给她。 奚嘉一点也不客气,赶紧收自己钱包里,“这才是好老公的正确打开方式。” 她有莫予深的卡,以前给过她两张,不过没花过一次。明晚去拍卖会花个够,让他知道,她很需要他。 莫予深关了电脑,跟奚嘉一道回卧室。 奚嘉打开笔记本和电脑,拿出录音笔。今天下午的笔记还没机,明天不用去剧组,终于可以轻松一天。 “老公,我忙完就陪你。” 莫予深无所谓她忙什么,在他视线里就行。 奚嘉忙着记录,莫予深看书,爷爷之前送他的那本,关于亲情,关于原谅。可能是想让他试着原谅母亲。 对着最后那页怔神,手机震动。 母亲秦苏澜,【今年嘉嘉在剧组过年?】 他跟母亲又是不少天没联系,那天母亲去了他办公室后,他也没再打过电话。 莫予深:【嗯。】 之前听奚嘉说,过年有大雪,他们有场雪天的戏,周明谦想要自然雪。 秦苏澜:【妈妈刚从国外回来,看过你外公外婆了,过年也没什么要忙,到时妈妈陪你去探班,陪嘉嘉过除夕。】 莫予深婉拒:【剧组没人知道我跟她是夫妻。】 秦苏澜:【那我们去探班姜沁,一样。】 挣扎半晌,莫予深回:【那天中午我陪爷爷奶奶吃饭,下午过去接您。】 消息发送出去,他竟莫名松了口气。 奚嘉的手机震动,是闹铃,已经九点五十五。 她合上笔记本,“老公,我们去楼下餐厅。” 莫予深:“饿了?” 奚嘉点头,“我在剧组没吃晚饭就赶着回来了。” “那你早不说。”莫予深放下书,陪她下楼。 楼下客厅的灯都关了,只有餐厅有暗黄的壁灯灯光,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还有个六寸的精致蛋糕。 整个一楼都没人。 莫予深看向奚嘉:“今天什么日子?”反正不是她跟他的生日,也不是他们领证的纪念日,其他,他想不到。 奚嘉牵着他走到餐桌前,她把蜡烛插上,是个数字一,点着。 温暖的光线里,她的五官更显魅惑动人。 莫予深差点看失神。“今天到底什么纪念日?” 奚嘉浅笑着,“哄小醋包的纪念日。” 莫予深:“......” 奚嘉收起玩笑,语气认真:“去年的今晚十点,我刚跟你认识,在我二哥饭店。那晚吃了什么、聊了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只能靠备忘录,不过没关系,不影响。” 她指指蜡烛:“我们的缘分一岁了。你来吹蜡烛,许个愿。” 莫予深没急着吹蜡烛,把她抱怀里。 第三十五章 莫予深以前从没许过愿,过生日都不许,他不信这些。 现在奚嘉让他许愿,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莫予深虔诚的许了一个,希望奚嘉余生健康。 奚嘉跟他一块吹蜡烛。 蜡烛熄灭,一缕青烟,还有焦灼味。 奚嘉拔掉蜡烛,切了两块蛋糕,她要了大的那块,小块给莫予深,“要是吃不完,给我就行。” 莫予深不吃甜食,以往姜沁给他买蛋糕,他就象征性吃两口。今天这盘蛋糕,没那么腻,他应该能吃得完。 奚嘉今晚没温习跟莫予深之间的笔记,这会儿不知道聊些什么。 在剧组忙了一天,耳朵里也响了一天,头疼欲裂,到了晚上记性就更差,她也不想看了。 两人安静吃着蛋糕。 莫予深打破沉默,“你少吃点,奶油吃多了胃不舒服。” 奚嘉:“没事儿。” “明天剧组都放假?”莫予深主动找话题。 奚嘉:“哪能呢。就我休息。我的活熬夜加班干完了。” “以后少熬夜。” “嗯。就偶尔。” 客厅再次安静下来。 奚嘉侧脸:“你要觉着无聊,可以跟我说说你工作上的不顺心,今晚当你的倾诉垃圾桶。” 莫予深:“没什么不顺心的。” 奚嘉点点头,又道:“那决策上的,我帮不上忙,一点也不懂做生意。” 她舀了一勺蛋糕放嘴里,“以后你再娶老婆,还是找个懂点生意上的,就像我爸跟我妈,这些年,我妈替我爸分担了很多。” 莫予深手上动作一滞,看向奚嘉,奚嘉在低头挑蛋糕上的巧克力,没注意他眼神。 奚嘉吃撑了,一盘蛋糕全吃完,蔬菜也吃了不少。 到了楼上,奚嘉去衣帽间找了一件家居服出来,依旧是小马系列。 莫予深给她放好了泡澡水,卧室不见她人影。 “奚嘉?泡澡去。” 奚嘉边穿衣服边从衣帽间走出来,“等会儿,我吃撑了,消消食再泡澡。” 莫予深瞅着她身上的衣服:“屋里这么热,你穿那么厚干什么?” 奚嘉把纽扣扣好,指指外面,“到露台走走。” 莫予深也跟她一块去了露台。 露台宽敞,几十平方,奚嘉来回走动,散步消食。 莫予深倚在露台栏杆上,目光随着她动。 露台是敞开式,寒风凛冽,奚嘉把家居服帽子戴上。 莫予深眉心微蹙,看她帽子上还有个竖起来的角。马怎么会有角?他问奚嘉:“你帽子上那是什么?” 奚嘉:“这套家居服是独角兽系列。”她握着那个角,对准莫予深,“瞄准,发射。” 莫予深:“......” 奚嘉自娱自乐了一会儿,终于消停下来。 莫予深还是不懂,问独角兽是什么。 奚嘉一句话也说不清,“等你以后有闺女了,她说不定就喜欢这些,到时你自然就知道。” 说到闺女,莫予深内心那块柔软被碰触。他伸手摸摸那个角,“以后你可以跟闺女穿亲子装。” 奚嘉拿着自己的马尾玩,马尾很长,她拿在手里蹭蹭莫予深下巴。 尾巴是仿真,鬃毛柔软,蹭在下巴上发痒。 莫予深身体后倾,躲开。 奚嘉把马尾绕在自己手腕上,她这样,生不了孩子,还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又能陪着他几年。 他的闺女,不一定是她的闺女。 莫予深握住她头上的角,用力晃了晃,“不一定要生闺女,儿子也行。你生的,不管闺女儿子,我都喜欢。” 奚嘉又拿马尾蹭他,这个傻子,还以为她在愁着生不出闺女。 她适时缓和气氛,“放心,一定给你生个闺女。就算前三胎都是儿子,我也会给你生个闺女。” 奚嘉把莫予深胳膊拿起放在台子上,她趴上去,下巴抵着他手臂。 莫予深想起,几个月前,她去机场接他那晚,他从酒吧劝姜沁回来,她就这样趴在露台,看着院里。 今晚的月光也不怎么亮,院里漆黑。 奚嘉看着停车坪那边,恍惚觉得熟悉,“老公。” “嗯?” “我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趴在露台上?” “趴过。” “那你当时是不是还没回来?” “嗯。” 奚嘉点点头,这就对了,“我肯定是在等你回家。” 莫予深的呼吸在这一刻有瞬间的停滞,奚嘉往他怀里靠近一些,莫予深顺势环住她。 露台跟院子里一样,漆黑幽静。 谁都没说话。 有一种岁月静好。 过了好一会儿,莫予深问奚嘉,录音听没听。 奚嘉点头,“两个都有听。都喜欢。” 奚嘉微微侧脸,面对着莫予深。 很自然的,莫予深亲下来。 露台的风不小,莫予深半抱着奚嘉,转个身,背靠着栏杆,给奚嘉挡住风。 奚嘉抱紧莫予深,他身上的气息带着侵.略性,又吸引着人靠近。 两人的呼吸都乱了。 莫予深放开奚嘉,“回屋洗澡。” 奚嘉感觉出,他想要了。她故意逗他,“我准备泡澡泡一个小时。” 莫予深搭她一眼,“你怎么不泡到明天早上。” 奚嘉笑笑,“泡时间长了对皮肤不好,我可以走慢点,争取明天早上走到浴室门口。” 她半晌挪一小步。 然后下一秒,又往后退两步。 莫予深攥着奚嘉衣服的马尾,拽她进去。 奚嘉被他拖着,倒退走。“老公,你也温柔点呀。” 半个小时后,卧室所有的灯都关掉。 奚嘉彻底领教了莫予深的温柔是什么样,那种倦谴,她差点没受得了。 以往,在这方面,他总是强势的,霸道的,每次都不忘看着她的眼问她,你是谁的。 那一下,直击心底。 今晚,莫予深所有的亲吻都撩人。 他吮着她的唇瓣,耐心十足。 后来,奚嘉招架不住,心尖一颤。 她抱着他,那种力道,让她有莫名的安全感。 “老公。” “嗯。” 平静下来,奚嘉满身是汗,她枕着莫予深胳膊,没劲儿动弹。她一直担心,“会不会有天,我连这种事都忘了?” “不会。”莫予深给她擦擦鼻尖的汗,“你现在记忆只有几小时,还不是连我用的尺寸记得一清二楚。” 奚嘉:“......” “有吗?” 说完,自己也失笑。 次日。 奚嘉睡到自然醒,不用复习笔记,不用想着剧本,难得惬意。 莫予深上午去了趟公司,有些文件需要他签字。 这些天,公司内部暗流涌动。 莫董分割股权这事,已经传开。现在有三四个版本。 丁秘书揣摩不透莫董到底怎么想,元旦时,说节后分割,这都一个多月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弄得人心惶惶。 不顺心的事,一件接一件。 丁秘书五分钟前接到了研发中心那边的电话,挂上电话,他都不敢去汇报给莫予深。 莫予深把文件签完,一些要紧的事也处理好,关了电脑,准备回家陪奚嘉吃中饭。 丁秘书敲门进来,“莫总,刚研发那边打电话过来。” 莫予深瞅着丁秘书,从丁秘书脸色可知,不是好消息。他猜到:“提取实验失败了是吗?” 丁秘书点点头。 莫予深:“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沙哑。 他起身,靠在沙发背上,从落地窗往下看。 车流不息,喧嚣热闹。 十二点了。 莫予深拿上风衣,离开公司。 今天路上特堵,莫予深到家快一点钟。奚嘉不知道他中午回来,早就吃过了饭,在卧室休息。 莫予深推开卧室的门,音乐声震天响,奚嘉正趴沙发上看手机。 他关上门,下楼,到了院里,给奚嘉打电话。 奚嘉爬起来,把电脑里的音乐播放器暂停。她耳鸣的厉害,放音乐才能勉强盖住。 “喂,老公。” 莫予深:“我回来了,下午带你逛街。” 奚嘉跑去露台,莫予深正靠在车门上,她冲他摆摆手,切断通话,问他,“你不忙?” 莫予深略微颔首。 奚嘉做了个OK的手势,转身回房换衣服。 这一次动作快,没用十分钟,奚嘉下楼。 今天莫予深自己开车,给她打开副驾车门。 奚嘉:“我今天可以不用带脑子出门吗?给它放一天假。” 莫予深:“可以。我替你记着。” 莫予深没去商场,带奚嘉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家大型超市。马上春节,超市播放着欢快的曲子,超市里人头攒动,都是来置办年货。 奚嘉很少逛超市,更不知道家里缺什么,管家应该都置办齐全了。“我们要买点什么?” 莫予深也不懂,“随便。别人买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他们跟在一对中年夫妻后面,他们往购物车里拿什么,奚嘉也照着拿一份,还挺有意思。 莫予深推着购物车,紧随奚嘉。 超市里嘈杂,奚嘉才不那么焦躁,她现在最怕安静的场合,耳朵里全是嗡嗡嗡,被自己吵的心烦意乱。 五点钟,他们从超市出来,满载而归。 奚嘉回到家就去了楼上,换礼服,化妆,和叶秋约了七点见面。 楼下客厅,管家看着这一大堆东西,平常家里都不用这些。 莫予深示意管家,“用不着的就送人。”他又吩咐:“把家里所有灯管都换了,换成最暗的那种,奚嘉眼睛会慢慢畏光。” 管家点点头,说不出话。 半个钟头,奚嘉打扮好,下楼。 莫予深在客厅看电视,一直盯着屏幕,也没看进去内容。 闻声,他转头。 奚嘉穿着长裙,像仙女一般。 她只要稍加打扮,就会是全场焦点。 今晚的裙子简单,还算低调。 莫予深送她到院子里,把银行卡密码说给她,很简单,奚嘉一下就记住。 “喜欢的都拍下来。” 奚嘉:“放心吧,我最擅长花钱。”她挥挥手。 汽车驶出院子,奚嘉关上车窗。 路上,接到周明谦电话。 奚嘉今天没补跟周明谦有关的笔记,对他过往恶劣态度没丝毫印象,现在只记得他是剧组导演。 对他就客气很多,语气都温和起来,“周导,您好。” 周明谦一愣,很不习惯这样的奚嘉,不知道她又来哪一出。没时间扯闲篇,他问:“忙不忙?” 奚嘉:“不忙。” 周明谦切入正题,明天要加一场戏,剧本上是一带而过,他想扩充、细化,让奚嘉晚上把剧本改好,明早开会。 奚嘉问,想细化的方向是什么。 周明谦把想法都说给她,以及这场戏在后面起到一个什么作用。 奚嘉记住了,“我回去就改。” 周明谦明显又是一怔,搁以前,他只要质疑她的剧本,她总要跟他争执,冷言冷语一番。 今天这么好说话,破天荒。 收线,奚嘉琢磨着要怎么改。 不知不觉,到了慈善酒会所在酒店。 叶秋比奚嘉到的早,她还要走红毯,有签名拍照环节,就没跟奚嘉一块入场,两人约了在内场见面。 奚嘉在入场时碰到了莫濂,她对莫濂的记忆依旧停留在国外上大学那会儿,记住的还是他的英文名。 莫濂也看到了奚嘉,驻足。 今晚的慈善酒会是莫濂公司下设慈善基金会举办,莫濂作为幕后老板,也低调出席。 不过没人知道他跟慈善基金会的关系。 “好久不见。”奚嘉浅笑着走过来。 莫濂:“就一个人?” 奚嘉:“跟朋友一起,她走红毯去了。”她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莫濂:“一年多了。” 两人聊着,并肩进场。 莫濂秘书一直盯着奚嘉看,她想提醒莫濂,这个节骨眼,还是不要跟莫予深那边的人有接触。 不知道这个奚嘉是不是探口风。 秘书看向莫濂,几次欲言又止。 莫濂看到了,但没给她回应,依旧跟奚嘉在聊。 秘书收回视线,做好自己的本分,她带着莫濂入座。 莫濂位置靠前,他周边都是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没有外人。“跟我一块坐?我们好久也没见了。” 奚嘉难得遇到以前认识的,还能记住的人,“行啊。一会儿我再去找我朋友。” 莫濂给奚嘉递了一杯咖啡,“现在在忙什么?还是训练?” 奚嘉摇头,“改行做编剧了。” 其实莫濂都知道,他假装第一次听说,“不错,挺适合你,你以前不就是想当个编剧。” 奚嘉问他,“你呢?怎么想回来了?跟叔叔阿姨关系缓和了没?” 莫濂握着咖啡杯,没吱声。 他以前跟奚嘉说过一些自己的事情,没想到她还记着一点。 奚嘉见他沉默,“还恨他们呢?” 莫濂回神,淡笑,声音低沉:“反正不爱。” 前排靠舞台,音乐声响起。 奚嘉揉揉耳朵,没听到刚才莫濂说什么。但她看到莫濂开口说了几个字。这音乐声,影响了她听力。 奚嘉指指耳朵,“我听力下降,快听不到了。” 莫濂一怔,把椅子朝她那边挪挪,声音大了点,“回国跟他们没关系。” 奚嘉这次听到,她说,“回来就好。” 莫濂没接话,他回国,跟莫氏集团有关,跟莫予深有关。 奚嘉轻轻搅动咖啡,多余的话就没说,她也记不起跟莫濂其他有关的。 莫濂也沉默。 他看着舞台大屏上显示的、今晚拍卖会主题。 只有这时,他才能在瞬间感知自己仅存的那点良知和善念。其余时间,他的内心被阴暗和卑劣占据。 容不下其他。 奚嘉给叶秋发消息:【你进场没?我去找你。】 叶秋跟经纪人正在休息室,起了争执,没注意到手机消息。 “叶秋,你能不能接点儿地气,别把自己抬太高!你出道多少年了,有没有一部像样的作品?” 经纪人越说越气:“你以为自己还是十八、九,二十岁呢,有大把的青春时间可浪费!你都二十六了!” 叶秋盯着休息室的沙发一角看,没吭声,但表情眼神说明一切,她不接受经纪人的安排。 经纪人给她争取来一部剧,是二番,她出道以来,正儿八经的一个女配角色。可制片人是楚杉,她不愿接这部戏。 楚杉,就是那个知名制片人,也就是季清时的心上人。 经纪人眼神扎人:“要不是我托关系找楚杉,你真以为你能接到她的新剧?” 叶秋没搭腔。 经纪人看了眼手表,马上就到拍卖时间。 她给叶秋下了最后通牒:“你也可以耍性子不去。不过从今往后,公司不会再多花一分精力和资源在你身上。你跟公司的合约还有五年到期,你以过错方去起诉打官司,你赔得起吗!以后你没了资源,演艺生涯基本结束。五年后,谁还记得你是谁?” 经纪人拿上包,“你自己看着办!”说完,转身离开。 ‘砰’一声,休息室的门关上。 第三十六章 叶秋双手抱臂,转头看窗外,一望无际的黑。 经纪人的那番话,在耳边一遍遍尖锐回荡。 包里手机震动,叶秋回神,是奚嘉的电话。 叶秋做个深呼吸,整理好情绪。 “喂,嘉。我在休息室补妆呢,马上就过去找你啊。” 叶秋拿出化妆镜,把散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妆容没问题,开门出去。 叶秋的座位在后排,经纪人已经走了,正好空了个位置给奚嘉坐,不用再临时加座。 拍卖开始,奚嘉不管喜不喜欢,一个劲儿的举牌,一连拍了好几件。 叶秋也拍了一件,25万成交。 奚嘉本想加价,被叶秋给按住手。 “我们俩,我拍了等于你拍。”奚嘉心疼叶秋的钱,她每次拍戏都是十八线的配角,片酬被抽成后,到她手里的并不多。 叶秋:“我手头还有点存款。没事儿。” 奚嘉:“你不买车了?” 叶秋摇头,她的烂车技,不买了。 上次开了公司的车去马场看奚嘉,结果奚嘉去了山里,她就一路漫无目的的开,中间晃神,为了躲避对面的车辆,结果自己的车撞到路边护栏。 当时她背后一层汗,衣服都湿透。 安全气囊打开,被弹射了满脸血,她以为自己不行了。 那一刻,她想看到的人,竟然是季清时。 那次车祸,轻微脑震荡,只有经纪人知道。 她谁都没说,连父母也没告诉。 在她们聊天时,又有物件起拍。 这回,是一幅画,一匹小马,儿童画。 叶秋还想举牌子,被奚嘉给拦下,“你要拍给我是吗?” 叶秋侧眸:“别自作多情啊,我自个儿留着看。” “拉倒吧你。”奚嘉没让她拍,自己举牌。 一幅儿童画,最后竞拍到十五万。对方还在加价。 奚嘉朝那边看去,举牌的人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她不认识。可能那人也喜欢小马,她已经拍了不少,就让给了对方。 最终,十八万,秦苏澜拍下了那幅画。 今晚秦苏澜跟朋友一块过来,她看到了奚嘉。 朋友不解:“你怎么还跟你儿媳妇杠上了?” 秦苏澜:“我拍了就是要送给嘉嘉。” 半个钟头,拍卖环节结束,接下来是酒会派对。 奚嘉今晚收获颇丰,一共拍了五件物品,全部刷了莫予深的卡付款。手续办好,她写了地址让送回家里。 叶秋挽着奚嘉,“我们俩好久没喝酒了。” 话音刚落,叶秋手机震动,经纪人的电话。 叶秋让奚嘉先替她拿杯酒,“我去接个电话,几分钟就回来。” 她匆忙离开宴会厅,去了外面角落。 经纪人接到楚杉助理电话,让演员明天下午两点去找副导演试镜。挂了那边的电话,她就直接给叶秋打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给句话,你不想演,我换人。” “至于后果,你掂量好了。” “在这个圈里,没有谁是不可取代,多了是挤破头想进来的人。” “你能不能拿出那么多精力和金钱打官司解约?好,退一万步,你自由了,以后谁敢签你?你还能在这个圈里混下去?” “到时网上颠倒黑白,闹得沸沸扬扬,你父母还得跟着你操心,说不定在亲戚面前都抬不起头!” “想要心气傲,你还得有那个资本才行!” “叶秋,你不是新人,有些话,我就不用多说了。” 叶秋一时沉默,指甲差点陷进肉里。 曾经,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踏踏实实,不与人争,就能过得简单些,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养活自己。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叶秋!”经纪人没了耐心。 叶秋终于向现实折了腰,“知道了,明天去试镜。” 收了线,她摊开掌心,一个很深的指甲印。 此时,宴会厅。 奚嘉不认识所有人,偶尔,也有人跟她打声招呼,她微微颔首,笑笑。 “嘉嘉。” 身后有人喊。 奚嘉刚抿了一口红酒,转身。 有两位阿姨朝她走来,妆容精致,气质优雅。 奚嘉看着面生,应该是母亲或是父亲的朋友,要是家里亲戚,她不会没印象。 秦苏澜和朋友已经走近,“怎么一个人?予深没来?” 奚嘉:“阿姨好。”她先打了招呼。 秦苏澜嘴角的笑有瞬间的僵滞,不过很快不动声色收拾好。 秦苏澜朋友看不下去了,她是看着秦苏澜说的,“你这个婆婆当得不合格呀,是不是改口费没给。” 秦苏澜尽量给奚嘉台阶下:“嘉嘉喊习惯了,以前就喊阿姨。没事儿,一个称呼而已。” 朋友拍拍秦苏澜肩膀,“你呀,心真大,还专程给人拍画,结果呢。”叹口气,抬步离开。 只剩她们婆媳俩。 奚嘉懵了,后知后觉,眼前这位,是莫予深母亲。 现在再细看,眉宇间,跟莫予深还真是有几分像。 奚嘉道歉:“妈,对不起啊,我不记得了。”她不知道莫予深母亲是不是了解她的病情,又了解多少。 秦苏澜从莫老太太和莫老爷子那听说过,说奚嘉记性不太好,没深说。哪知已经这么严重。 秦苏澜笑笑,“没事儿。陪妈妈到那边坐坐?” 奚嘉点头,她挽着秦苏澜手臂,坐到休息区。 秦苏澜问:“予深呢?怎么没陪你来?” 奚嘉:“他忙,我跟朋友出来玩。”她也奇怪,不知道莫予深没为什么没提陪她过来。 秦苏澜把奚嘉手里的酒杯换成一杯温水,“酒精对皮肤不好。”她打量着奚嘉,瘦了不少。 她跟莫予深领证那会儿,她们碰过面。 一晃,十个多月过去。 奚嘉不知道要跟秦苏澜聊什么,她今晚拿的是手包,盛不下笔记本,就没带,现在也没法补。 “妈,您就随意跟我聊聊吧,我记得住的,就跟您说。” 秦苏澜:“记不住挺好,妈妈倒是想跟你一样,把前半辈子的恩恩怨怨都忘了,但没那个命。” 她拍拍奚嘉的手背,“不用难过自己生病。忘了过去,也是福气。” 奚嘉浅笑,用力点点头。 虽然,她不太懂,婆婆前半辈子的恩怨是什么。 奚嘉跟秦苏澜聊了会儿,聊的都是无关紧要、她有话可说的话题,聊了聊今晚的拍卖会,又聊了聊那部电影。 时间过得很快,叶秋过来找她。 秦苏澜起身,“妈妈也去找老朋友了。” 奚嘉歉疚,“妈,我跟您一块过去,跟您朋友解释一下,我是生病了,才记不住。” 秦苏澜摆摆手,“妈妈以前最爱面子,为了别人的眼光活着。现在觉得,最没用的,就是面子。” 她给奚嘉整理长发,“没事儿,别放心上。等春节,妈妈去剧组看你。” 她浅浅笑着,又跟叶秋微微点了点头。 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 叶秋目不转睛,一直目送很远。“那是莫予深妈妈?” 奚嘉:“嗯。” 叶秋:“她就是优雅和高贵本身。” 奚嘉和叶秋,各怀心事,谁都没跟谁诉苦,两人假装很高兴。 秦苏澜没去找老朋友,离开宴会厅,直接去了楼下车里。她给莫予深打电话,把刚才的事简单一说。 静默半晌。 莫予深:“我知道了。” 秦苏澜:“嘉嘉肯定心里不舒服,开始怀疑自己没用。好好宽慰她。” 挂了电话,莫予深也没了心思看书。 今晚的慈善晚会,是莫濂公司主办,他事先知道,就没陪奚嘉过去,但也没阻止她过去献爱心。 有叶秋陪着,他放心。 哪知道母亲过去了。 莫予深想给奚嘉打电话,号码已经输好,又退了出来。 对奚嘉来说,没记忆不要紧,听不到也没关系,病痛的折磨她也默默忍受。她会付出百倍努力,让自己过得像个正常人。 就像她在剧组的这一个月,换旁人,早就坚持不住。 可这种努力,没法换来万无一失。 会让她觉得,她是别人的负担。 这对她,是致命的打击。 奚嘉十一点才从酒会出来,到了车上她给莫予深打电话。 “老公。” “嗯。结束了?” 奚嘉的语气没那么欢快,“在回去路上。” 听到莫予深的声音,她心里平静不少。像只飘荡的小船,终于靠了岸。 “对了,我今晚遇到妈了,我婆婆,你妈妈。” 莫予深故作惊讶,“我妈也过去了?” 奚嘉:“嗯,跟朋友一块,我没看到妈,是她看到了我,跟我打招呼。” 莫予深:“我好几个月没见着她了。她跟我爸早就离婚,我爸跟婚外情的那个女人结婚了。” 简单几句话,奚嘉瞬间明白了,原来婆婆所谓的恩怨,是这个。 从莫予深话里可知,婆婆没有跟莫予深说今晚的事儿。她也就没再给莫予深添烦恼。 莫予深:“是不是累了?怎么有气无力的?” “不累。”奚嘉坐直,打起精神,随便找个理由:“今晚去了不少明星,她们都走了红毯,我不够格。” 莫予深:“一块红毯,也不值钱,你非要走上面走?有时还弄不平,万一绊到了怎么办?” 奚嘉:“......” 她失笑。 这人,杠精。 跟莫予深说了会儿话,奚嘉心里松快不少。 莫予深那边忙了,通话结束。 奚嘉趴在副驾椅背上,侧脸看着不断倒退的街景。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应付得过来,可以靠努力过得像个正常人。 以后这些场合,她不能再去。免得弄笑话,让身边的人因为她难堪。 汽车在停车坪停下,司机转头跟奚嘉说,“莫太太,到了。” 奚嘉回神,推门下车。 三楼露台,灯亮着。 那个挺拔的身影靠在栏杆上,等她回家。 “老公。” “嗯。” 第三十七章 奚嘉泡过澡,跟往常一样,坐在工作台前。 莫予深催她睡觉。 奚嘉:“你先睡。”原本以为今天可以放松,不用再记多少笔记,结果晚上的酒会发生了那么糟糕的事儿。 她揉揉耳朵,又滴了几滴眼药水。最近熬夜,眼睛不舒服。 莫予深靠在床头,安静看着奚嘉做这些。他一直以为,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直到奚嘉的病情出现。 奚嘉理了理今天傍晚发生了些什么,印象深刻的就从酒会遇到莫濂开始。在去酒会路上,周明谦给她打的那通电话。她忘了。 “我今晚还遇到一个老朋友,读书那会儿认识的。” 奚嘉边记边说。 莫予深猜到是莫濂,没多言,只‘嗯’了声,算作回应。 奚嘉自顾自道:“他这个人很矛盾。我同学说,他心狠手辣。但是吧,他又热衷做慈善,特别是对那些没有家的孩子。” 说着,她摇了摇头,无法理解。 “可能,跟他小时候,他妈妈对他冷暴力有关。他爸好像也不咋地。” 莫予深瞅着奚嘉,多少年前跟莫濂有关的,她倒是记得清楚。 “还没写完?”他催促。 奚嘉:“才刚写几行呢。” 莫予深言语很淡:“几行还不够?准备给他写个几万字的自传?” 奚嘉:“......”她转头。 莫予深从床头柜顺手拿了本书,若无其事翻了一页。 奚嘉笑了,小醋包又吃醋了。“那本书,你看多少遍了?” 莫予深头也没抬,“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写你的,我看我的。” “哈哈。” “......” 奚嘉转过去,接着记录。 莫予深把书丢在床头柜,看着她背影,不时微颤。 他知道,她忍不住在笑,就为那句‘书中自有颜如玉’。 “奚嘉。” “诶。” 她再次转头。 像换了脸谱,表情严肃。 “怎么了?”她见他手里空着,“你颜如玉呢?”表情没绷住,笑了出来。 莫予深走过去,把她抱起来。 奚嘉赶紧扔了笔,环住他脖子。 她记不得他以前有没有这样公主抱抱过她,反正这会儿就跟第一次一样。 心脏乱跳。 莫予深把她放床上,“睡觉,你明天还要早起。” 奚嘉:“我还没记完。酒会上还有些事,我得记下来。” 莫予深看着她的眼,“你说我写。” 跟婆婆的那件事,她不想让他知道。 “我有小秘密,不能让旁人知道。” “既然是秘密,你忘了,不是更安全?” 奚嘉竟无言以对。 莫予深关了灯,吻覆上,人也欺身上来。 刚刚,他吃醋了,现在想要,奚嘉就没扫兴,配合着他。 ‘通往女人心脏的那条路’,被他挤满,到了路尽头。 没有灯,奚嘉的眼睛舒适不少,盯着他幽深的眼眸,她沉溺其中。 莫予深呼吸灼热,喷在她耳后,“老婆。” 奚嘉在那一瞬,脑袋是空白。 夜安静了,房间里也慢慢平静。 莫予深搂着奚嘉,很快,她呼吸均匀。他起床冲个澡,回到床上,奚嘉已经翻了身,滚到床边边。 莫予深要把她抱怀里,被奚嘉踹了一下,她很不耐烦,却又睡的很满足。莫予深就没再动,由着她这样睡。 很快,莫予深也入睡。 又等了半刻,奚嘉翻个身,声很小,“老公?” 没人应答。 奚嘉小心翼翼掀被子,生怕吵醒了他。 她赤脚,踮着脚尖,拿上笔和笔记本去了楼下书房。 刚才她困的睁不开眼,好几次差点睡着,凭着意志力,一直撑到现在。 在酒会,她偷偷拍了两张婆婆的照片,打印出来。 奚嘉不知道婆婆叫什么名字,给季清时发消息,【我婆婆叫什么?你把了解的都发给我。】 季清时给她打来电话,被她给摁断。 奚嘉现在耳朵极不舒服,有时听不清。【莫予深睡了,你发文字给我。】 季清时是想问她,半夜了怎么还不睡。 【这都几点了,你不要命了?】 奚嘉撒谎:【我今天休息,睡了一天,这会儿不困。】 季清时信了。 奚嘉呼口气,明天去剧组又要开始忙,而且她的记忆时间越来越短,必须要当日事当日毕。 很快,季清时给她整理出好几页,不仅包括秦苏澜,还有莫董,莫濂妈妈,和莫濂。 每个人的照片,还有简单的恩怨。 看完,奚嘉敲了敲脑袋。 难怪今晚莫予深吃醋,要了她两次。 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奚嘉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坐回来继续忙。 她把这几人记在笔记本上,照片也贴在旁边,又全部拍下来,保存到云盘。 云盘里有个文件夹,《每天必看》。 这里面是笔记备份,剧组的主创人员,还有余安。 她每天早上都要浏览一遍,不至于见到了不认识,尴尬。 现在《每天必看》要多加四个人,婆婆,还有莫董那一家。 手机震动,季清时:【早点睡,不困也不能熬夜。我明晚去看你。】 奚嘉没注意手机消息。 季清时等了半天,没有回复,他关了手机屏幕。 “你妹妹?”楚杉问。他大半个小时都在看手机,好像忙着整理什么资料,除了对奚嘉,他没有那么多耐心。 季清时‘嗯’了声,端起酒杯。 派对还在继续,热闹、疯狂。 今晚一个朋友婚前单身派对,楚杉也受邀过来。 楚杉看着他,“我下一部新剧,叶秋她们经纪公司,托人找关系,给她争取了一个角色。我本来是不想给。” 她欲言又止。 季清时:“那你就不给,没必要勉强自己。” 楚杉的杯子在嘴边略停顿,随后她抿了一口果汁。 季清时这句话,她没读懂。 楚杉搁下果汁杯,搭了眼腕表,灯光昏暗,没看清几点。她起身,“你还要待一会儿?我明天忙,先回了。” 季清时颔首,“路上小心。” 楚杉又望了一眼季清时,他正垂眸看着酒杯,她拿上外套,去找今晚拿的宴会主人打招呼。 一直到三点半,季清时从会所出来。 他靠在门边,抽了支烟。 有消息进来,是奚嘉:【你不用来看我,我没时间见你!晚安。】 她竟然还没睡。 季清时:【这几天又要降温,我给你买了厚的羽绒服,明晚送过去。】 奚嘉:【你让司机送来就行。】 季清时没爱回。 下一秒,被烟呛了一下。 奚嘉没时间跟季清时闲扯,把手机关了静音。她蹑手蹑脚回到卧室,爬上床,凑近莫予深身边。 莫予深抬手,把她紧扣怀里。 她睡衣上泛着冷气。 很快,他怀里的热气把她捂暖。 清晨六点,天还没亮,奚嘉的闹铃响起,她得起来赶去剧组。 莫予深关了闹铃,把奚嘉收怀里,想让她多睡会儿。 奚嘉推推他,“再不起我就要迟到了。” 莫予深摩挲着她脸颊,她眼睛浮肿,脸色极差。昨晚他也一直没睡,知道她又偷偷补笔记去了,她三点半才回卧室,六点又要起床。 才睡了两个半小时。 要是他住那边酒店,她就不用来回跑,能多睡两个小时,还能天天见到他。 奚嘉起来,莫予深也随之起床。他跟奚嘉说:“今晚开始,我到度假村住。另开一间房,晚上你过去找我。” 奚嘉瞅着他,“那你上班路上要花两个小时。”还要早起。 莫予深去衣帽间找衣服:“路上一样处理工作,不耽误。”他说了个理由:“两地分居,不利于夫妻生活。” 奚嘉点了点头,“怕我睡不好?” 莫予深拿着衣服走去浴室洗澡,“我是怕自己睡不好。总不能天天半夜捧着书找颜如玉。” 他关了浴室的门,声音渐远。 简单吃了早饭,两人分开,各自去忙。 莫予深一早就接到了丁秘书的短信,当着奚嘉的面,他就没回电话。 到了车上,他打给丁秘书。 才六点半,天没亮,丁秘书已经在往公司赶。 莫予深问:“有没有进一步消息?” “还没有。但董秘那边说,莫董已经把手里一半股权赠与了莫濂。近日会在董事会上公布。至于那一半是莫夫人持有的,还是莫董持有部分,不得而知,怕是只有莫董和律师知道。” 莫予深没说话,目光幽深。 他不知道父亲最后会做什么决定,也许是他想的那样,也许不是。 丁秘书:“我们现在和李董是一致行动人,不管莫濂持股如何,暂时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他用了暂时二字。 也只能暂时。 明年初,董事会换届,将会重新洗牌。 莫董挑这个节骨眼分割股权,大概有意给莫濂搭桥铺路。 倘若他们处于下风,药厂研发中心那边的研发,到时候可就是个未知数。 莫予深:“莫夫人那边,别放松警惕。” “我有数。” 莫予深别的没多说,收了线。 昨晚母亲打电话跟他说奚嘉的事情,末了,提起公司股份,问他怎么想? 他没吱声。 母亲: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没必要大方。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离婚,清高的一分钱没要。 早知道今天这个局面,妈妈就该分他一半身家,给你留着。 快七点,天渐渐亮了。 路上的车慢慢多起来。 去剧组路上,奚嘉花了两个小时温习笔记,特别是周明谦那部分,她从头至尾看了两遍。 牢记于心。 原来他对她态度那么恶劣。 还说她写的台词是鸡肋。 在停车坪,奚嘉碰到了余安。 余安拿着车钥匙,背着背包,要出去的样子。 “奚嘉姐,早。” 余安开了锁,走过去跟奚嘉打招呼。 “早,小美女。”奚嘉浅笑:“一大早要出去?” 余安点头,“去市区给周导采购些东西。” 主要是买常用药备着。 周明谦昨天夜里拍夜戏,着凉了,胃疼。他那边只剩一袋冲剂,没舍得喝,说要给今天的一场戏当道具,让她今天多买些回来。 她出来时,周明谦还把那个冲剂拍下来发给她,叮嘱她,要买一模一样的。 奚嘉锁上车,也朝余安那边走。 走近,余安瞧清楚了,奚嘉昨晚肯定是加班改剧本,眼圈黑了,眼里还有几道血丝。 “我今天还要去超市采购,要不要给你带点咖啡?” 奚嘉感谢,“不用,我都有。” 剧组每早都要开会,时间不早,奚嘉赶过去。 余安望着奚嘉匆忙的背影,目送很远。 片场有个简单的会议室,奚嘉进去时,就差姜沁没来。她扫了眼周明谦,漫不经心收回视线。 那个眼神,周明谦正好收入眼底。 这女人,昨天那温柔样子就是装出来的。他怎么能信。 第三十八章 “姜沁怎么还没来?”周明谦看了眼手表,问道。 有人说了句:“可能不舒服。” 昨晚姜沁夜戏,一直拍到两点半才收工。周导着凉了胃疼,姜沁也喝了不少冷风,估摸着感冒睡迷糊了。 周明谦:“不等她了。”他看着向落,“开会内容,你一会儿跟她说说。” 向落‘嗯’了声。 不情不愿,但也不敢反驳周明谦。 周明谦示意奚嘉,“赶紧把你改动的剧本打印出来,给他们人手一份。” 奚嘉发懵,不明所以的看着周明谦。 前天的笔记和昨天的笔记她一早都看了一遍,没有什么改剧本啊。 难不成是前些日子周明谦吩咐她要改剧本? 也不对,她不会把事情拖到第二天。 周明谦见奚嘉心不在焉,又不吱声,他火气上来。 碍着这么多人在场,周明谦再气也极力压着:“奚大编剧!把改好的剧本打印出来!实在不想去打印,就把电子版发到群里!” 他一字一顿。 所有人都看得出,周明谦生气了,气得不轻。 奚嘉知道是自己忘了,还是想弄清楚,“周导,你什么时候让我改剧本的?”她是真心实意想知道周明谦何时给她吩咐了任务。 她一点没印象,笔记本上也没记录。 可这话落在周明谦耳朵里,就有了另一个意思,仿佛在质问:周导,你什么时候让我改剧本的! 周明谦冷嗤一声。 都这个时候了,不想着怎么反思,还在那狡辩,不承认。 也对。这样的女人,还指望她有下限? 有下限自然不会插足别人的婚姻。 幸好,昨天他给奚嘉打电话时,就在会议室,他们几人都在。 尚老师对奚嘉印象一直不错,她看人也算准,奚嘉不是那种自视甚高、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大概是有特殊原因。 “昨天六点左右,周导给你打了电话,你是不是跟朋友待一块喝酒,后来喝多忘了。” 周明谦挥挥手,“尚老师,您不用给她找理由开脱。她哪是忘了,她是故意给我难堪!” 上一次,他说她台词是鸡肋。 今天,她用这种方式回击。 她知道莫予深是这部剧的投资人,就这样肆无忌惮。 尚老师还想说几句来着,可周明谦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她也只好作罢。 奚嘉赶紧拿出手机,找出昨天的通话记录,六点十五,周明谦给她打了一通电话,通话时长,九分二十三秒。 看来,他说了不少。 她忙翻开笔记,昨晚凌晨十分,她记录傍晚的事。可压根就没想起来周明谦的那通电话。 她的记忆,已经不到六小时。 奚嘉顾不上难过,看向周明谦,“周导,我忘了。” “呵。” 周明谦只一个字,所有嘲讽和不屑都在里面。 显然是不信她的解释。 周明谦合上自己的会议本,用力往桌上一摔。‘啪’一声。 向落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一点不同情奚嘉,这是她分内的工作。原本看奚嘉顶着黑眼圈来上班,以为她熬夜写剧本。 看来是玩脱了。 周明谦一手摁着鼻梁,一直揉着胃,“你知不知道他们忙了一夜,临时搭建场景,布置道具,就为了今天这场戏,结果,你轻飘飘一句,忘了。” “奚嘉,你对我有意见,可以,但请别把这种情绪带到工作中来!这个工作,你要想干,就给我认真干,不想干,你趁早,别耽误大家!” 奚嘉握着笔记本,“对不起。” 周明谦没任何表情,他感受不到奚嘉歉意里的诚意。 他把手边的一摞文件推过去,示意向落,“每人一份。”又跟尚老师说,“这个是我昨天夜里琢磨出来的。” 为了不耽误拍摄,他结合原著,把场景和道具都写出来,台词部分,他写的可能没奚嘉细腻。 原本他是想看了奚嘉的版本后,再跟他这个版本碰撞,说不定就有火花。 现在用不着了。 周明谦继续跟尚老师说,“没什么问题的话,让他们熟悉剧本,我们十一点开拍。”他起身离开。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奚嘉也收拾东西离开,她去了湖边。 冷风刺骨。 湖面上仿佛有一层薄薄的冰。 这几天来了冷空气,室外有零下十来度。 奚嘉把电脑摆在路边长椅,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心情才一点点平静下来。 她给尚老师发了消息,让尚老师把昨天周明谦给她打电话时说的话简单跟她说说。 尚老师关心道:【奚嘉,你真不记得了啊?】 奚嘉:【昨天跟朋友喝酒,醉了,印象模糊。】 尚老师叹口气,赶紧把今天要加的这场戏给奚嘉详细说了说。 奚嘉感激,在脑海里构思一番,开始写。 半个小时下来,指尖冻得发麻。 只有在寒天冻地里,她头脑才能清醒,耳朵里的杂音才不会干扰她。 十点二十分,这场戏写完。 奚嘉站起来,原地跳动,手脚冰冷,已经没什么知觉。 放松片刻,她蹲下来,把刚才写的又过了一遍,特别是台词部分,仔细斟酌,没什么问题。 她连接打印机,摁了打印键。 今天在摄影棚拍戏,周明谦正给一个演员说戏,身后,打印机的工作声响起,他转脸。 白纸一张接着一张输出。 周明谦跟演员说完戏,坐到桌旁,从打印机里拿过一叠纸。是剧本。 奚嘉进来了,鼻尖冻的发红。 周明谦望过去。 奚嘉见他拿到了剧本,她没过去,找个地方坐下,接着看笔记。 周明谦收回视线,盯着剧本怔神半秒,拢拢思绪,从头看起,看了一页,他就朝会议室走去。 几个主演正在商量台词。 “你们先别背了。”周明谦把手里的台词递过去,“以这个版本为准。” 周明谦没停留,又回到片场。 刚才奚嘉写的道具里,有个小细节,纸袋装的药片。 他那个版本里,道具是冲剂。 结合原著,显然袋装的白色药片,更有书里那个年代感。 余安去市区买药,一时回不来。一般那种用纸袋装的药片都是处方药,得去医院开。 上次他胃疼,奚嘉拍了几种药发给他,其中就有片剂,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医院纸袋装着。 周明谦在监视器跟前坐了片刻,不时看向奚嘉。 这女人,脾气跟才华一样。 她自己写的道具,也不过来看看到底有没有准备好,一个人坑头在那看笔记本。 其实问奚嘉借道具,是道具工作人员的工作,需不着他亲自过去问。 周明谦看看道具负责人,在忙着。昨天他们也是一夜没休息。 “奚嘉。”周明谦决定,替道具组分担点工作。 没人回应他。 周明谦平复呼吸,“奚嘉。”声音不由抬高。 他面无表情,看着奚嘉的那个方向。 其他人都听到了,只有奚嘉,头也不抬,一直在写字。 靠奚嘉旁边的人小声提醒,“美编,周导喊你。” 连着提醒两遍。 这声音不小,连五六米外的周明谦都听到了。 这就是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 周明谦面子上挂不住,款步过去,“奚嘉,这是工作场合,不是你耍大小姐脾气的地方!” 奚嘉抬头,眼神冰冷。不知道他哪根神经又搭错了,她没计较,“剧本是不是需要改?哪个地方,我这就改。” 周明谦双手抄兜,一言不发,眼底波涛汹涌。 两人眼神无声对峙。 周明谦打破沉默,“奚嘉,改剧本是你分内的事,你在十一点前写出来,也只能算你补救成功,别以为有多大功劳一样!” “还有,我喊你肯定是工作上的事,你别给我装聋甩脸子!好自为之。” 奚嘉握着笔的那只手微颤,他刚才又喊她了? 她什么都没听到。 片场明明不吵,她跟监视器那边的距离也不算远。 奚嘉看向周明谦:“我刚才在记笔记,没听到,下次你大声喊我。” 周明谦自嘲的笑了笑。 他声音还不够大?下次拿喇叭喊? 每次,她都拿那个笔记本当借口。 他下巴对着笔记本微扬,“你成天记那些没用的干什么!能不能干点正经事!” 说完,转脸走人。 周明谦去找道具组长,告知要换个道具,找奚嘉借。 道具组长应下。 周明谦双手叉腰,暗暗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胃还疼着。 他转身,不自觉地,看向奚嘉那边。 奚嘉正对着腿上的笔记本怔神,然后她按了按下眼睑,紧跟着,她翻了一页,接着记录。 道具组长过去了,不知跟奚嘉怎么说的。 奚嘉微笑着,点头。她合上笔记本,但忘了腿上还有另一本,起身时,另一个笔记本掉在地。 本子里撒出东西,落了满地。 玫瑰花瓣和玫瑰花叶。 奚嘉蹲下来,把花瓣和花叶,一片片捡起,放在手背上擦擦,再夹在笔记本里。 周明谦收回视线,坐在监视器前。 他含了支烟在嘴里,拿着打火机出去。 奚嘉走在他前边,手里拿着车钥匙,应该是去车里拿药片。 周明谦没走远,就在影棚旁边的湖边,点了烟。 这里是停车坪到影棚最近的一条路。 一支烟抽完,周明谦丢掉烟头,转脸看向停车坪,没人。他下意识看了一周,奚嘉绕路,从另一条小路进了影棚。 一天下来,除了讨论剧情,奚嘉没跟周明谦多说一个字,她也没离开,安静坐在监视器旁。 余安中午才回,不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一个下午,她感觉奚嘉和周明谦的气场不对付。 两人都沉默,交流甚少。 余安给奚嘉冲了一杯香芋奶茶,香味四溢。 “奚嘉姐。” 奚嘉笑笑,“谢谢。” 看到余安温暖的眼睛,世界如此美好,她没必要跟一个暴躁狂置气。 今天收工快八点。那场戏拍摄顺利,比预期的效果更佳。 奚嘉没跟剧组人员一块吃晚饭,背着沉甸甸的笔记本,一人走回酒店。她想给莫予深打电话,又怕打扰他工作。 他说要来度假村住,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大概忙忘了。 吃饭时,余安没看到奚嘉,给她发消息:【奚嘉姐,晚饭怎么不吃?要不要我给你打包带回去?】 奚嘉:【不用,谢谢。】 她把手机揣兜里,拿出房卡开门。 推开门时,奚嘉微怔,房间灯亮着,卡槽有房卡。 客厅还有饭香味。 “老公?”奚嘉喜出望外。 “嗯。” 莫予深从卧室出来,已经洗过澡换上了家居服,示意她,“洗手吃饭。” 奚嘉没去洗手,直接扑到莫予深怀里,在他心口蹭蹭,抱紧他,“想你了。” 第三十九章 莫予深感觉出,奚嘉受了委屈,一天忙下来,她也身心俱疲。他没问没说,用手掌轻轻给她捋后背。 奚嘉很快复原,那些不愉快,全部抛一边。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说着,她去洗手。 “要是不来,我会提前跟你说。” 莫予深把饭菜给她加热,陪她一块吃。 他今天给姜沁打电话,问奚嘉状态怎么样,她昨晚才睡了两个多小时。哪知姜沁在医院,发烧,又加上急性肠胃炎,住院了。 “这几天降温,多穿点,别着凉。”莫予深叮嘱她。 奚嘉:“没事儿。我体质好。” 说着,她打了个喷嚏。 赶紧别过脸去。 奚嘉偷偷看向莫予深,莫予深也在看她。他没责备她,给她盛了热汤,“多喝点。” 奚嘉今晚听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饭吃了不少,汤也喝了两碗,身体暖和过来。 饭后,奚嘉都顾不上跟莫予深说话,忙着记笔记,润色第二天的剧本。 她怕记忆点又出错,会漏掉重要信息,就把下午的随身录音,全听了一遍。 十几段录音,要两个多小时才听完。 奚嘉埋头工作,完全忘了莫予深在旁边。 莫予深没打扰她,处理好公司的事,浏览新闻。 以前,他从不关注娱乐板块。 自从奚嘉做编剧,上了热搜,他每天也会瞅两眼娱乐八卦。 今天热搜里有他熟悉的人,季清时。 好奇心驱使,莫予深点开页面。 原来是季清时昨晚参加朋友单身派对,跟楚杉坐一块的照片,被网友拿来热议,各种揣测。 两人真的情未断。 照片来自派对主人,在微博上传了一些派对的随手怕,季清时和楚杉入境,被眼尖的网友发现。 莫予深截图,发给季清时,其他没说。 很快,季清时回来:【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莫予深闲得无聊:【我在玩莫予深手机。】 季清时:“......”原来是奚嘉。 【你今天又没去剧组?】 莫予深:【去了,莫予深来看我。】 季清时:【我刚从公司出来,给你送羽绒服。】 莫予深:【不用来,我有,穿不完。莫予深给我买了,薄的、厚的、长款、短款,都有。】 季清时犹豫片刻,奚嘉病情每天都在加重,他不去看看,心里不踏实。可莫予深又在那。 他过去了,还耽误他们两口子时间。 他吩咐司机,不去度假村,回家。 莫予深等了片刻,季清时没回复。他把之前热搜新闻的截图又发了一遍。 季清时揉着鼻梁,还没完没了了。他回:【捕风捉影的事儿,你也信?】 莫予深发了一个小马的动图,又发了一棵草。最后,来了个问号。 季清时看了半晌才明白,问他是不是要吃回头草?【奚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现在跟你说话怎么那么费劲儿!】 莫予深实在闲的难受,全当打发时间了。他再次把小马动图发了一遍,还不等他发小草和问号,季清时回过来:【我没那个癖好。】 言外之意,不吃回头草。 莫予深嘴角噙着一抹笑,找了个包包的图片发去,紧跟着发了个符号(),接着又找了片叶子的图片发送。 季清时看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包括叶秋? 他不吃回头草,也包括叶秋? 季清时不答反问:【你说呢?】 莫予深:【要我说,你那么有原则的男人,肯定哪个回头草都不吃。】 季清时没回。 莫予深也没追着问。 快十一点,奚嘉整理好所有笔记和录音,把今天的短信和通话记录也看了一遍,没有任何遗漏。 她把那本旧的笔记本拿出来,今天花叶和花瓣掉了,当时没时间整理。 奚嘉浏览笔记,看到莫予深名字就把花瓣放一片在那页。 看着和莫予深的过去,她嘴角始终上扬。虽然毫无印象。 快十一点半,奚嘉把花瓣全都弄好。关电脑,把笔记收包里。 听到电脑关机声,莫予深起身,走到她旁边:“忙完了?” 奚嘉这才回到现实,点点头,眼神歉疚。他过来看她,她却让他干坐了一晚。 莫予深思忖着,征求她意见:“要不,给你请个助理,帮你记笔记,你还能轻松点。” 奚嘉想都没想的摇头,“那么简单的事情,我都要请助理,时间长了,我不就是废人一个了么。” 顿了顿,“什么都要靠助理,我也没安全感。” 莫予深刚才说出来时,就已经后悔。他不该否定她,不该打击她的热情和动力,马术是她的命,她都放弃了。 现在也只剩编剧,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有点用。 “我就是说说,怕你累。”莫予深解释。却越描越黑。 “老公。”奚嘉看向莫予深。 莫予深跟她对视,“嗯?” 奚嘉抿了抿嘴,“我现在这样的状态,是不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看,你现在上班,一个来回要花在路上四个小时。过来后,我也没时间跟你说话。” 最基本的,他在公司的一些烦心事,她都没法跟他分担。 莫予深:“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你工作时,我非要过来。” 奚嘉摇摇头。 她感觉自己的情绪现在有点负能量,就没再多言,“老公,我去洗澡,一会儿跟你聊。” 莫予深给她找了睡衣和内穿的衣服,揉揉她的长发。 奚嘉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了笑。去了浴室。 莫予深看着她背影,落寞。 今天大概又发生了打击她自信的事。 昨晚酒会,她没认出母亲,让母亲面临尴尬,她已经倍受打击,开始怀疑否定自己。 回到家光是记笔记就忙到半夜。 没法生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究竟会走到哪步。 听力下降,视力下降。 以为可以胜任的编剧工作,一次次受到质疑。 这几个月来,她强撑着的信念,一点点坍塌。 哪一点,都要了她的命。 浴室的水流,哗啦哗啦。奚嘉站在淋浴下,眯着眼,让温水冲了好一会儿。 莫予深把房里的灯都关了,只留了一盏壁灯,灯光微弱。 大半个钟头,奚嘉才出来。 莫予深:“我给你吹头发。” 奚嘉:“已经吹干了。” 莫予深刚才走神,没注意电吹风的动静。他拿了家居服给奚嘉,“穿好,我们去楼上住。”他的行李都在楼上房间。 这层住了周明谦,不太方便。 奚嘉套上家居服,莫予深瞅着,“这个没角?” 奚嘉笑:“这个还没达到独角兽级别。”不过这件是彩虹尾巴,她拿着马尾,来回扫着莫予深的脸。 难得她现在心情不错,莫予深就任由她胡闹。 “玩够没?” “嗯。” 奚嘉放下马尾。 莫予深穿上风衣,牵着奚嘉离开。 电梯都有人乘坐,还要等。 奚嘉拿马尾绕了莫予深的腰一圈,把两人围在一块。 到了电梯里,她还是紧抱着他。 回到楼上房间,到了床上,她始终抱着他,生怕他离开一样。 莫予深今晚什么也没做,知道她累,他把她搂怀里,“睡吧。” 第二天,五点半,莫予深就起床了。 从度假村到莫氏集团,要两个多小时。 丁秘书半夜给他发消息,莫董有可能今天公开股份赠与这事。 莫予深洗漱好,换上衣服,临走前又到床边看了眼奚嘉。 像有感应一样,奚嘉睁眼,迷糊了两秒,“老公。” 莫予深给她盖好被子,“你多会儿,还早,七点半起来就行。我给你定了七点半的闹铃。” 奚嘉抱抱莫予深,抱了很久。 莫予深摩.挲着她的额头,“怎么了?” 奚嘉松开他:“你快走吧,再见。” 她转个身,没再看他。 脚步声远去,门关上。 奚嘉睁开眼,一直盯着窗帘看。没有一丝亮光。 忽然,房门又开了。 奚嘉转身。 莫予深脱了风衣丢一边,开始解衬衫纽扣。 “你不去公司了?还要回笼觉?” “嗯。” 莫予深除去衣服,掀被子躺下,把奚嘉捞进怀里,压在身下。 奚嘉这才明白过来,他不是要睡回笼觉。 莫予深刚刚已经出了房间,又折回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感觉她的安全感彻底没了。 昨晚,他是怕她累,才没要她。 负距离时,奚嘉身心都被填满。 莫予深含着她的唇,轻轻亲吻。 这次欢爱,用尽全力,也极尽温柔。 要不是还得赶去公司,莫予深累的都想歇一会儿,简单冲个澡,他匆忙离开。 此时,已经七点钟。 奚嘉又累又难受。 头疼欲裂,耳朵里的声音比昨天更大了,也越刺耳。 她洗过澡,回到自己房间。 在桌前坐了会儿。 今天没太阳,阴沉沉的,北风凛冽,像要下雪。 奚嘉拨了季清时电话,开了外音。 “喂,二哥。” 季清时早就起来,准备去公司。“衣服我今晚给你送去。”他以为奚嘉打电话来找他茬。 昨天莫予深在那,他就没打扰。 奚嘉:“你说话声音再大点,我听不见。” 季清时一个寒噤,他音量足够大了。前几天跟她打电话,她还听得清。 奚嘉直接道明打电话为何事:“二哥,你之前给我吃的西药,再继续吧。我快听不见了,今天早上,莫予深靠那么近跟我说话,我都听得吃力。” 季清时双手不由紧攥。那个药,副作用在她身上很明显,对胃的刺激尤其大。 “你会受不了。” 奚嘉:“二哥,我想听到莫予深的声音。我现在连电话都不敢跟他打,电话里,我听不见他说什么。” 她宽慰季清时,“没事儿的,胃不舒服正好少吃点,减肥。我们剧组那些小丫头,成天为减肥发愁呢,饿的不行也坚持着。” 季清时声音沙哑,“嘉嘉,那不一样。” “一样的。” 奚嘉看了眼时间,“不说了,我要忙了。对了,我吃药这事,别告诉莫予深,不然他又担心。” 电话里一阵沉默。 “我也不知道我还能陪他多久。”奚嘉暗暗做个深呼吸,“二哥。” “嗯?” “从小到大,我没求过你什么事儿,今天我求你一件事。要是我哪天彻底听不见,谁都不记得,连笔记都不知道去记。你帮我主动跟莫予深提离婚,别拖累他。我什么财产也不要。” 季清时没吭声。 “二哥?你是没说话还是声音小?” 季清时说不出的滋味,那种撕裂感一点点加剧。 “你要不说话,我找大哥去,说你欺负我。” “我答应你。” 奚嘉挂了电话,刚才跟季清时的对话,她立即记录下来。时间不早,她开始温习笔记。 群里有通知,今天八点拍摄,开会推迟。 奚嘉快速浏览笔记,在去摄影棚的路上都没闲着,边看边走。 到了片场,人员基本到齐。 周明谦还没过来,有几人闲着无聊,开启八卦,讨论起今早的财经新闻。 她们之所以关注,是因为牵扯到了她们这部剧的投资人,莫予深。 “刚才莫氏集团官方披露信息,莫董一半的股份赠与莫濂,股权变更的手续正在办理中。” 奚嘉正在看莫濂的相关记录,是莫予深同父异母的哥哥,是莫董婚外情生的孩子。 莫董现在把手里一半股份赠与,得多伤莫予深的心。 剩下那半,说不定最后也是莫濂的,只不过为了缓解舆论压力,分成两次赠与。 奚嘉去了外面,想给莫予深打电话,又担心自己听不见反倒给他添乱,她发了消息给他,【(抱抱)】 一个绿色小人人。 很快,莫予深回过来,是两个抱抱的动图。 他说:【没事儿,你不用看网上那些。】 奚嘉:【就那点股份,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有钱,我的钱都给你。】 莫予深笑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倒是还笑得出。”李董嘬了一口茶。 莫予深收起手机,“难不成哭?” 李董:“......” 莫予深言归正传,“我下午就不过来了,全部安排妥当,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给丁秘书。药厂那边,负责人也是直接跟丁秘书汇报。” 李董再三确认,“保证万无一失?” 莫予深没接话。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但他的东西,谁都拿不走,即便是莫濂。 李董还是担心,“你这离开容易,要是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想再回来,可就难了。” 如今这个节骨眼,莫濂那边是不会轻易收手,也不会善罢甘休。 莫予深这招以退为进,太过冒险。 李董问:“莫老爷子,对你的做法是什么态度?” 莫予深:“爷爷不管我怎么做,他从来不问。” 李董现在也是看不透了。不知道老爷子究竟怎么打算。 现在的莫氏,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这个关键口,莫予深退了出去。估计集团内部会一片哗然。这个消息他们不对外,只在高层宣布,主要是让莫濂知道就行。 李董放下水杯,直言,“你请病假两个月,除了给莫濂造成假象干扰,是不是还有其他隐情?” 莫予深笑了笑,“都是隐情了,您还问?” 李董一噎,他经常被莫予深给噎的说不出话。“你这是准备到医院养病还是到国外走走?” 莫予深:“北京郊区一月游,偏远大山一月游。” 李董还是云里雾里,“你安排好了就行。” 莫予深看了眼手表,马上十点,一会儿还有高管会议,他离开董事长办公室。 丁秘书一直在外面等着。莫予深出来,两人一道下楼。 “莫总,季总那边,又继续拿药了。”十分钟前,季清时给他打了电话,让他转告莫予深一声,奚嘉继续用药,她自己受不了耳朵难受。 莫予深脚步一滞,半晌,点点头。 丁秘书,“研发那边,他们也天天在加班。” 莫予深:“接下来两个月,辛苦你了。” “应该的。” 十点。 莫氏集团会议室,所有董事都到齐。 李董宣布一个消息,莫予深因个人健康原因,休病假两个月,休假期间,所有工作暂由副总代管。 话音落,会议室安静的针落可闻。 消息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一早,官方宣布了股权变更。 这才几个小时过去,莫予深竟然请了那么久病假。 莫濂看向莫予深,莫予深漫不经心,正在笔记本上写字。 不止莫濂,其他董事也是一头雾水,一时没摸透莫予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猜测,也许莫予深用这种方式,跟莫董无声抗议,也给莫董施压舆论压力。 可这样,不是更加剧了父子关系的恶劣? 岂不是正合了莫濂的意? 今天的会议,史上最短。 不到半小时就散会。 莫予深在电梯口遇到莫濂,莫濂在抽烟,烟已经抽了一半,明显在等他。 丁秘书先行离开,从楼梯上去。 莫濂唯一能想到莫予深这么做的一个理由,“你用这招逼爷爷分配财产?” 莫予深:“你可以这么认为。”他摁了电梯。 此时,《余生》会议室。 今天制片人伏总也参加了早会,主创人员里,姜沁没到。 姜沁住院了,高烧不退,说尽量晚上就回来,不会耽误拍摄。 伏总看向周明谦:“跟姜沁说一声,不用着急,拍摄进度耽误一两天没什么,身体要紧。” 周明谦点头:“行。” 接下来,伏总宣布了一个消息:“公司接到任务,要拍部纪实片,我得两头忙,不过呢,你们也不用担心,投资方那边又安排了一个制片人过来。” 所有人都看向伏总。 周明谦转着手里的笔,“谁?” 伏总:“莫总,莫予深。” 第四十章 就在莫董赠与莫濂股份这个档口,莫予深请假两个月,这事很快在集团内部传开,议论纷纷。 内部传开,媒体那边自然听到了风声。 很巧,《余生》剧组宣布莫予深过去兼制片人这个消息,也到了媒体那里。 财经媒体都在揣测,莫予深请了病假,却到条件简陋的剧组待着,说明健康没问题。 身体健康出了问题是假,莫氏集团容不下他,是真。 莫予深主动请了假,到媒体那里就成为:莫氏董事会架空莫予深权利,将其边缘化,远离权力中心。 目前有能耐架空莫予深的人,莫董和莫濂联手。 新闻一出,莫氏的股价大幅波动。 莫濂看完秘书整理出来的所有新闻,一言不发盯着电脑屏幕。 以前他不管怎么跟莫氏不对付,至少大局上顾着莫氏,不会让莫氏陷入舆论危机,影响股市稳定。 莫予深比他狠。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 这些新闻,是莫予深早就安排好,为的就是给他舆论压力。 秘书:“公关部那边已经着手处理负.面新闻。” 莫濂有心里准备,这些负.面消息,今天不可能压下去。 这些年,他在国外是韬光养晦,杀个回马枪。而莫予深,一直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莫濂示意秘书:“出去忙吧。” 秘书还有一事,她本不想说,可要不说,莫濂知道了会怪她失职。“莫总。” 莫濂在回邮件,是福利院的孩子们给他发的新年贺卡,几十封。 其中有个小女孩,从上高中开始就给他发春节祝福,这是第十个年头。 他不知道这个小女孩长什么样,应该见过,不过名字跟人对不上,福利院的孩子太多。 小女孩每年的祝福都很简单:“祝您新春快乐,身体健康,事业顺利,一切都好。谢谢您。――余安” 他只知道,她叫余安。 “莫总。”秘书见他没回应,又喊了一声。 莫濂也发了一个新年贺卡过去,简单写了几句祝福语。 这才问秘书:“什么事?” 秘书:“姜沁姜小姐,住院了。好像急性肠胃炎加流感。她助理昨天半夜发了微博。” 莫濂正在敲字,手指有半秒的停滞,接着打字。 什么都没说。 秘书等着吩咐,结果莫濂始终沉默。秘书一时看不懂老板的意思。 邮件发送,莫濂又一一将其他十几封邮件回复。 合上电脑,莫濂终于开口,说的却是公事,“网上的负.面新闻,我亲自去解决。下午莫氏地产的视频会,推迟到晚上。” 秘书:“好,我这就去通知。” 秘书刚走到门口,敲门声响。 进来的人是莫濂妈妈。 秘书:“莫夫人好。” 莫濂妈妈微微颔首。 秘书看了眼莫濂,关上门离开。 莫濂打了通电话,“我去您那讨杯茶喝,一个小时后到。”挂了电话,他也没看一眼母亲。 莫濂妈妈急着过来,是在网上看到了相关新闻,她给莫濂打电话,莫濂没接,她在家坐不住,就来了公司。 莫董只给了莫濂一半的股份,现在莫濂跟莫予深持股差不多,但还没什么优势可言。 她宽慰儿子:“莫予深今天唱这一出,是逼着你爸爸和你爷爷表态呢。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别往心里去。” “你爸爸剩下的股份,迟早也是你的。” 莫濂始终没搭腔,打开保险柜,拿了一个文件袋。 莫濂妈妈只能自顾自说道:“莫予深不是拿请假说事儿嘛,他走容易,回来可就两说了。明年三月份,就是董事会换届。” 莫濂妈妈点到为止。 莫濂穿上风衣,拿了文件袋离开。 莫濂妈妈维持的平静表情,塌陷。她跟儿子之间,不知道到底谁欠了谁了的。 莫濂进了电梯,望着镜中的自己,好些年前,姜沁用一个词形容过他,阴鸷。 他点开手机,登录微博。 姜沁在热搜前几。 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门缓缓打开。外面熟悉的声音传来。 “放心,就一个急性肠胃炎,死不了人。” 莫濂踏出电梯,另一部专用电梯里,莫予深正好走出来,两人对视半刻,都是漫不经心的挪开眼神。 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莫予深:“嗯。知道。一会儿给你带过去。” 莫濂瞅了一眼莫予深那边,打开车门上去。 莫予深挂了电话,坐车离开,他吩咐司机,找家粥店。 路上,莫予深接到爷爷电话,爷爷让他回家一趟。 莫予深要去医院,“我去看看姜沁,她住院了。” 爷爷:“从医院回来,到我这。” 莫予深迟疑片刻,还是应下来。 这边结束通话,那边奚嘉的消息就进来,只有六个字:【啦啦啦,啦啦啦。】 即便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她此时的兴奋。 莫予深唇角有了弧度,回她:【下午就能看到我。】 奚嘉心里是复杂的,开心能天天看到他,但又耽误了他集团的一些事儿。如今媒体都已经报道他请假,也没回头路可走。 她唯一能为他做的,每天心情好一些,把剧本写好,不给剧组添任何麻烦。 【你来后,不用对我特殊照顾。】 莫予深:【不给你开后门,在片场,我是你领导。】 奚嘉松口气,这样就好。 到医院的那段路堵了半小时,停车又花了十多分钟。莫予深打包的粥和小菜已经不太热。 姜沁这两天折腾的,整个人都虚脱,瘦了不少。 见到莫予深,姜沁眼睛半眯,忍不住抱怨,“昨天就知道我住院了,愣是拖到今天才来,你良心呢?” 莫予深把粥和菜递给姜沁助理,“要热一下。”然后看向姜沁:“昨天我来干什么,你也不能吃东西。” 姜沁:“......”杠精能把人给杠个半死。 她翻个白眼。 刚才在电话里,他说的那番话,她还没消气。 打电话时,她说,她马上就要不行。结果莫予深来了句:放心,就一个急性肠胃炎,死不了人。 “诶,跟我道歉!电话里怎么说话呢?” 莫予深懒得搭理,他那是宽慰她,到了她那,就开始找茬。 今天的新闻,姜沁也看了,知道他忙,估摸着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没跟他计较。 她想关心一下,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莫濂那个名字,太糟心,是莫予深心里的一根刺,二十多年了,刺越陷越深,她就没提。 莫予深关心了句,问她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出院。 姜沁已经耽误了两天拍摄进度,这几天又有个模特友情客串,正好跟她演对手戏,模特行程很满,只有三天在剧组。 她今晚就打算出院。 莫予深蹙眉,“你们那个剧,怎么还有模特?” 姜沁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剧中,她的父亲有了机会到国外进修,进修的那两年里,有了婚外情,那个女人生了个女儿。 在国外长大,后来就进了模特圈。 岳老先生那本书里,跟现实一样狗血,一样残忍。剧中的她和那个模特,就如同现实里的莫予深和莫濂。 姜沁敷衍着莫予深:“剧里有个高个子女生,我们演员身高不够,就找了模特来演。” “你真要去当制片人?”她岔开话题,问道。 莫予深:“嗯。” 姜沁难得语气小心翼翼:“公司那边呢?你顾得过来?” 莫予深:“地球离了谁都能转,就别说是公司。” 姜沁和莫予深是一个属性,基本不会安慰人。 她难得说些煽情的话,“子女跟父母之间也是有缘分的,你跟莫叔叔没缘,无须强求,那点破股份,爱给谁给谁。” 莫予深瞧着姜沁,她终于会说句正经话。 然而,下一秒。姜沁:“你要去了剧组那边,可就热闹了,到时还不知道多少美女半夜敲你门。你家那位骄纵大小姐,弄不死你。” 助理加热了粥和菜端来。 姜沁收了话题,“你下午不忙?” “忙。”莫予深站了起来,“你慢慢吃。” 然后就离开了病房。 姜沁连腹诽的力气都没有。这男人,白瞎了她以前对他掏心掏肺。 从医院出来,莫予深直接去爷爷家。 再次经过那条梧桐小道,枝干光秃秃的。 莫予深以为,爷爷叫他过来,是要质问他,怎么请了假。哪知,爷爷拿了两个红包递给他。 “你和嘉嘉的压岁钱,提前给你们。” 莫予深没接:“我们都多大了,要什么压岁钱。” 爷爷:“给你就拿着。” 莫予深接了过来。 薄薄的红包,里面不是钱。 莫予深打开,是现金支票。 上面的金额,足够在三环买几套豪华复式公寓。 奚嘉那个红包的金额,跟他的一样多。 莫予深不缺钱。这几年,他自己名下的公司和投资,不比他在莫氏集团持有股份的市值少。 莫老爷子:“知道你有钱。” 莫予深没再推辞,放在包里,“谢谢爷爷。” 莫老爷子又拿了几盒茶叶,“你到剧组没事泡着喝。” 莫予深瞅着爷爷,爷爷话里有话。知道他要去剧组,却不问他一句跟请病假有关的。 莫予深问:“奶奶呢?” 莫老爷子指指楼上:“在书房,忙着给嘉嘉弄什么粉丝打榜。” 莫予深:“......” 又坐了会儿,莫予深看手表。 莫老爷子意会,他这是想走的意思。“忙去吧。听说剧组过年都不放假,你不用回来陪我和你奶奶吃年夜饭,年后再来家一块吃饭。” 今天莫董宣布股份赠与,只赠与给了莫濂,还是一半的股分,无异于加剧了他和莫予深的父子矛盾。 莫老爷子体谅莫予深的心情,莫予深肯定不想见到莫董,索性,这年夜饭,各吃各的。 莫老爷子多说了句:“有空去看看你妈妈。” 莫予深点了点头。 莫老爷子还是没忍住说他请病假这事儿,“予深啊,你这么做,是险中求胜。” 莫予深:“能胜就行。高风险才有高回报。” 莫老爷子,“有一半是因为嘉嘉的病吧?” 莫予深没接话,给爷爷添了热茶。 莫老爷子微微叹气。 以前,他还觉得莫予深有了感情软肋,不是件坏事。有人关心他冷暖,他也能学着对别人付出。 如今,他也不好置评,这到底是好事儿呢,还是坏事。 莫予深放下茶壶,“趁她还知道自己是谁,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跟我是什么关系,我想多陪陪她。说不定要不了几个月,她就不知道我是谁了。那时陪伴对她来说,没意义。” 到时,就算胜了莫濂,莫氏都是他一个人的,又能怎样。 那份成功,没人与他分享。 第四十一章 今天的拍摄任务早早完成,可能是天太冷,演员的状态还不错,基本都是一条过,下午两点半,全部结束。 尚老师开玩笑,“求生欲让你们演技爆发。” 今天室外有零下十度。阴冷,风大。又是外景拍摄,穿的还不能太多,个个儿冻的打寒战。 逼着自己一条过。 收工,全员回到摄影棚,排队倒热水。 奚嘉也在外头待了大半天,回来手脚快没知觉,拿笔都拿不稳,她怕自己又忘掉,只能咬牙坚持写。 周明谦又安排任务,搭建场景。预报除夕有雪,到时要拍夜戏,第二天还要拍雪景。 接下来几天,都是重头戏。 周明谦拿着喇叭说话,“喝点热水暖和暖和,十分钟后都去干活。”天太冷,大家一块干还能快一些。 奚嘉也放下笔记本,跟他们一起。 她跟道具组长商量一些道具细节,戴着口罩说话,说多了,睫毛上一层霜。 余安全副武装,灌了一个热水袋给奚嘉送去。 这会儿风大。 北京冬天的风,吹的让人绝望,尤其郊区这边,没遮没挡。 余安倒退,逆着风。 穿那么厚羽绒服,还是被冷风吹透。 “奚嘉姐。给,揣怀里。” 奚嘉没接,“那你呢?” 余安指指自己的怀里,“有一个呢。我昨天去超市买了俩。”今天实在冷,刚才趁休息间隙,她跑回酒店拿了热水袋。 奚嘉笑,“谢谢。”接过来,塞到羽绒服里。暖流从胃部传来,舒服不少。余安之于现在的她,就是一剂药。冬日里的暖阳。 外头实在太冷,风沙迷眼,奚嘉让余安到影棚去。 余安摇头,她不怕冷。 她的老板周明谦亲自在外面指挥干活,她哪能坐里面享福。 奚嘉跟道具组长有事要忙活,余安就没打扰,站到了周明谦身边去。 周明谦转脸,“你来干什么,碍手碍脚的,到屋里去。” 余安没走,往边上退了几步。 她一点也不冷,虽然不时打个寒噤。昨天公司发了工资,税后一万五千多。 比她期望的薪资高出不少。 在剧组,她吃喝住都不要钱。 欠朋友的钱,还上了。 周明谦又给了她一个红包,说是他私人给她的年终奖。她才上班一个月,怎么好意思拿奖金,她没接。 周明谦:我钱多,不要白不要。 硬是塞给她。 她收下了。六千六。 有份安稳的工作,口袋里有了钱,能自动御寒。 周明谦见她没走,把扩音器关了,问她,“你刚鬼鬼祟祟的,给奚嘉送了什么?”她放在身前,他也没看清。 余安:“热水袋。” 周明谦颔首,道,“很暖和吗?” 余安:“嗯,比暖手宝什么的,暖和多了。” “给我也买一个。” “......” 周明谦开了扩音器,接着指挥。有处细节,他觉得不妥,去找奚嘉,这些都是根据奚嘉的剧本搭建。 奚嘉正跟道具组长商讨,“那个黑白电视,到时放在右手边,这样两人扭打撞击时,力道才够把电视给撞地上。” 奚嘉问道具组长,“黑白电视,听说你们淘了不少台回来?” 道具组长:“可不是。周导要求高,特别是道具细节。”怕拍摄时演员没法一次过,万一到时电视摔碎了,台词或是情绪不对,那得重拍,电视自然要换一台完好无损的。 说起黑白电视,奚嘉隐约觉得在哪看到过。脑子里模模糊糊,又想不起来。 “奚嘉,过来。”周明谦用扩音器,离奚嘉两米的地方大声喊。 这回她不能再找借口,说听不到了吧。 奚嘉转身,眼睛微眯。暴躁狂。神经病! 周明谦冷嗤一声。自打早上开完会,伏总宣布莫予深挂了制片人头衔,这个女人就开始目中无人。 一个中午和下午,就没正眼瞧过他。 接下来两个月,莫予深常驻剧组,她还不得蹬鼻子上脸欺负人? 奚嘉站在原地,没过来的意思。 “有处要改动。”周明谦面无表情道。 奚嘉不紧不慢过去,冷声问:“哪?” 周明谦指指正在搭建的那个转角,“太粗糙,不美观,在镜头没有美感。”他又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奚嘉:“那就按你说的来。” 道具组长看着周明谦,眨了眨眼,有点不敢信,他进周明谦团队快六年,什么时候也没见周明谦会跟编剧商量这些。 向来,周明谦决定的事,从不与人商量。当然,他也有那个自负的能耐,拍出来的效果让人折服。 自此,没人会反驳他。 像今天这样,一点小细节都会找奚嘉商量,少见。 周明谦叮嘱他们,“这几天风大,还有降雪,弄结实点,保证安全。” “放心,没问题。” 一直忙到天黑,才收工。 明天就是除夕,大伙儿在商量,怎么吃年饭,征求周明谦意见。 至于年夜饭,只能凑合了。 周明谦:“上午拍戏,下午大家一块包饺子,晚上看看晚会,凌晨我们还有场夜戏要拍。大家辛苦一下。” 余安是最开心的,终于不用一个人过年。做菜她最擅长,包饺子也会,还会调饺子馅,和面,擀饺子皮。 她主动请缨:“周导,明天的年夜饭,我来做,六道菜,再加水饺。” 周明谦上下打量着她,“牛不能瞎吹。” 剧组三百多人,就算明天有些离家近的回家过年,那至少还有二百二三十人。 她还大言不惭要做六道菜。 这个小助理,奶茶喝多了,脑子被糖黏糊的不清醒,开始胡言乱语。 “冻傻了吧?” 余安:“没傻。我也不是吹牛。真的。” 周明谦:“......”还一本正经回他。 余安:“饺子我肯定包不了那么多,到时大家一块包,菜我能炒,到时您给我安排几个人打下手就行。” “对了,还得要炊具。”她补充道。 炊具剧组不缺,他们有移动炊事厨房车,里头应有尽有。 这次在城郊拍,就叫了快餐。以前在偏远地方,大漠、草原和山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剧组只能自己做饭。 周明谦:“没有食材,你拿什么做?” 余安:“我这就去买,超市现在还没下班。” 周明谦思忖片刻,没打击她的积极性,给她安排了货车司机,又叫了几人帮她去拎东西。 他们一听说明天能吃到美味佳肴,抢着要去买菜。 特别是有几个女生,就喜欢凑热闹,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开车去了市区。 平时最能叽叽喳喳的几个女人走了,影棚安静不少。 周明谦下意识就朝角落看去,那是奚嘉常坐的地方。 奚嘉又在记笔记。 周明谦始终想不通,天天写写写,到底有什么好写的,又在写什么。练字? 奚嘉插上耳机,把刚才在外面的几段录音打开听。一字一字,跟她脑子里记住的作比较。 没差别。 手机有消息进来,奚叶岚:【宝贝儿,妈妈落地了,明天去看你,想要吃什么,还缺什么,晚上列个清单发我。】 奚嘉:【嗯,等回去我好好想想。】 她看了眼时间,马上六点,莫予深还没来。他中午时说,下午就能看到他。 【老公。】 【嗯。在路上了。】 奚嘉安心了。 快七点,莫予深才到。他回家收拾了不少东西,又去了趟商场,耽误两个多小时。 莫予深一进来,瞬间吸引了一大票颜控的眼神。摄影棚里,到处弥漫着粉红心。 奚嘉十几分钟后才注意到莫予深,抬头就跟他温和的眼神对上。白衬衫黑风衣,穿别人身上,是冷的,有距离感,禁欲。 穿他身上,对她而言,是暖的。 她冲他浅浅笑了笑。 有种偷情的感觉。很刺激。 有一瞬,她的世界很安静,却能感受他的存在。 莫予深正跟周明谦坐一块,两人聊着工作上的事。 周明谦拿起奶茶喝了几口,珍珠不好吃,他勉强咽了下去。 旁边的人,眉来眼去,他只能装眼瞎。 “明天除夕,剧组有什么安排?”莫予深问。 周明谦:“自己做饭,夜里还有场夜戏。”来客串的那个模特,在剧组待到初三下午,初三晚上的机票去时装周。 只能连夜赶拍。 他们正聊着,服装组组长过来,拿了几套衣服。“周导,只能借到这些,跟剧本上的要求,还是有出入。” 剧本上的服装,是九十年代的奢侈品牌经典款。他们找到了品牌亚洲区总监,还是没能借到。 三十年过去,很难找到。 “奚嘉。”周明谦喊了声。 无人应答。 莫予深起身,快步走过去,“在忙呢?” 奚嘉抬眸,眼角含笑,“什么事?” 莫予深:“服装上有问题,你过去看看。” 奚嘉收起笔记本,跟他一块过去。 周明谦默默看着他们俩,原来约会还可以这样接上头。一个故作听不见,一个赶紧去喊。 □□无缝。 服装组长把衣服展开,给奚嘉看,“这是给模特穿的衣服,没有您要求的那样。”又赶上春节放假,借都不好借。 奚嘉:“这个品牌所有的经典款式,我妈妈都有,她明天过来探班,正好让她带来。” 服装组长松口气,“那配饰呢?”尽量成套才好看,才有那种气场。 奚嘉:“没问题。”奚女士最爱收藏珠宝首饰。 解了服装组长的燃眉之急。感激一番,服装组长又去忙了。 周明谦更不解了。在三十年前,能穿得起那么奢侈衣服的人,都不是普通有钱人。既然家庭条件不错,她这样没名没份跟着莫予深,又图什么? 图莫予深长得好看? 周明谦瞥了一眼莫予深,长的么,也就那样。 第四十二章 除夕那天一早,奚嘉五点半就起床。 今天七点半拍摄,赶在中午前收工,她要起床温习笔记,再把今天拍摄的剧本看一遍。 闹铃响了两声,奚嘉赶紧关掉,怕吵醒莫予深。 莫予深已经醒了,“再睡会儿。” 奚嘉又贪恋了五分钟,在他怀里嗅着独属于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老公。你身上的气息跟其他人不一样,我眯着眼就能辨出是你。” 莫予深没吭声。典型的睁眼说瞎话。 第一次在山上酒店,她还不是把他当成了一夜情对象? 那时她可是睁大眼看清楚了他,而且他们还同床共枕一夜,被子里没他的气息? “不信?”奚嘉抬头。 莫予深不答反问:“跟其他人不一样?哪些其他人?” 奚嘉:“我爸爸,我二哥,我大哥。其他异性我没抱过,不知道。”说着,她伸个懒腰。 再不起来时间就不够用。 莫予深一人在床上也睡不着,起来陪她。 奚嘉拉开窗帘,想看看今天天气怎么样,往外看去,她不禁兴奋,“老公,下雪了,你快来看。” 她把整个窗帘都拉开。 度假村的建筑物都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树上、路面,眼睛所见,都是白茫茫一片。 一夜之间,成了冰雪天地。 雪还没停,洋洋洒洒。 莫予深问她,“陪你下去堆雪人?”她这么激动,应该是喜欢玩雪。 奚嘉哪顾得上堆雪人,小跑着到床边,拿起手机打电话。 那头,周明谦睡得正香,被急促的电话铃吵醒。他昨晚处理好所有工作已经凌晨三点。 这才五点多,他睡了不到三小时。 周明谦起床气大,剧组人都知道,奚嘉不知。 “奚嘉你干什么呢!你知不知道几点!” 奚嘉开了外音,这吼声惊到莫予深。 莫予深真想拿过手机跟周明谦说一句,我是莫予深。 吓不死他。 奚嘉还没来得及补周明谦笔记,在她这里,目前,周明谦就是她偶像,是她欣赏喜欢的导演。 她没计较他的大呼小叫,声音还算平和,“周导,外面下雪了,有积雪,而且还在下,天没亮,正好是我们想要的场景。” 周明谦一怔。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奚嘉什么时候这么温和了? “周导?” 奚嘉以为周明谦回应了,是她自己没听见,又喊了一声。 周明谦:“知道了。”他这阵子清醒不少,坐起来,“你怎么起这么早?”问完,他发觉自己可能病了。 多此一举干什么? 奚嘉:“看剧本啊。”温习笔记她就没提。 周明谦挂了电话。这个女人,他越来越看不懂。 走到窗边,他扯开窗帘,还真是他要的那个场景。 预报也没那么准。 大雪提前到来。 他给余安打电话,让她通知所有人,六点半在摄影棚集合。 奚嘉在群里收到消息,六点半开拍。她以最快的速度洗漱,一边梳头发,一边补笔记。 六点十五,周明谦穿戴好,茶壶里的水烧开,他灌进热水袋里。余安昨晚去超市采购食材,顺便给他买了一个热水袋。 这东西他是第一回用,看上去还挺靠谱。 拎着热水袋,周明谦出门。 奚嘉正好从电梯出来,匆匆忙忙奔向自己房间,今天下雪,她要换个防水的背包放笔记本。 迎面正好碰到周明谦,她瞪了一眼周明谦,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刷卡进屋。 周明谦:“......” 阴晴不定的眼神。他早晚有天,被这女人给逼疯。 奚嘉刚才花了半小时,已经补完跟周明谦有关的笔记。 周明谦到了摄影棚,人员到了差不多。莫予深也在,正跟姜沁说话。姜沁还没痊愈,接到通知也立即起床赶了过来。 这也正是他这些年愿意跟莫予深和姜沁合作的原因。 余安匆匆跑进来,看到各部门已经开始准备,她松了口气。最冷的天,五点多就起床,关键昨晚他们也忙到凌晨两三点。之前还担心他们起不来,会迟到。 看来,周明谦的个人魅力还可以。 今天外景拍摄,就在雪地里。 六点半,天还没亮。剧本里的时间是晚上,天擦黑,可他们没法等到晚上,万一到时雪停了。 莫予深也跟着去了外面,站在奚嘉旁边,“冷不冷?” 奚嘉摇头,她没时间说话,在打着手电筒看笔记。剧组主创人员,她只看完了周明谦,其他人还没补。 风大雪大,站在雪地,即便穿的再厚实,没一会儿,也冻透。 莫予深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风口,给奚嘉挡着风。 统筹负责人,“莫总,您去影棚暖和吧。” 莫予深:“用不着,你们忙。” 因为莫予深也在这里受冻,其他人的动力更足了一些。 向落不自觉看向莫予深,这个男人的魅力,在此刻,就是一堵墙,可以挡住所有寒流。 剧组里的单身姑娘,不少对莫予深心动。 曾经,那些摸着良心发誓,一辈子只爱周明谦一人的死忠粉,都开始默默换墙头爬。 莫予深不时转头看一眼奚嘉,她身上落了一层雪,还是刚才那个站姿,一动未动。 奚嘉以最快的速度,把今天上午这场戏的几个演员资料给熟记,手冻的发疼,戴着手套也没用。 她收起笔记本,坐到监视器前。 这场戏,是姜沁和向落的对手戏,两人知道真相后发生了争执,都在歇斯底里的崩溃边缘,后来打起来。 这种撕打,里面的爱大于恨。 她们二十多年的姐妹情分,因为一个男人,终结。 撕扯后,对两人表情和眼神的要求高。爱大于恨的复杂感情,只能通过眼神和表情传达。 两人撕扯发泄完,向落的长发散开,嘴角被抓破,她呆呆在雪地站了半分钟,之后捡起地上的皮筋,把头发扎起来,头也没回的走了。 而姜沁,打完,自己躺在雪地,释然,又空洞绝望。 剧里,这是她跟向落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奚嘉当初在写剧本时,原本姜沁是要躺在雪地一分钟,特写镜头。 每个表情和眼神都不一样。 可现在姜沁的病还没好,穿那么单薄的情况下,再躺一分钟,受不了。奚嘉跟周明谦说,“改二十秒吧。” 周明谦思忖片刻,同意了。他过去跟向落和姜沁把接下来的戏说了说,特别强调,不用躺那么久。 姜沁的目光越过很多人,看向奚嘉,又看看莫予深,收了视线,她回头跟摄像说了几句。 拍这场戏时,奚嘉一瞬不瞬盯着监视器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向落和姜沁之前就有矛盾的缘故,这场撕扯,简直就是两人本色出演,几秒入戏。 最后那一躺,姜沁没在二十秒时起来。 奚嘉看手表计时,一共躺了一分二十五秒。 姜沁浑身都冻麻了,助理和经纪人将她架起来,把身上潮的衣服脱下,裹上厚的羽绒服。 姜沁的戏份结束,她晚上在家吃年夜饭,夜里再回来,她的车已经开过来。 路过奚嘉身旁,奚嘉抬头,两人眼神有几秒的对视,很快,彼此淡淡的收回。 莫予深手机响了,母亲打来电话。他走了几十米,到没人的地方接听。 秦苏澜:“你下午几点来接我?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莫予深:“我已经在剧组,今天不去爷爷奶奶那边吃饭。我这边走不开,一会儿我让司机去接你。” 至于准备需要准备什么,他也不清楚。 “剧组有人做饭。” 秦苏澜,“那妈妈带条围裙,给你们包饺子。” 莫予深已经二十多年没吃过母亲包的饺子,什么味,早忘了。这段时间,他闲下来时,不是没想过小时候那些事。 什么都记不起。 电话里一时陷入安静。 秦苏澜察觉出,儿子还在怨她。她打破沉默,“沁沁喜欢吃什么?我给她带一些过去。” 莫予深:“姜沁回家了。” 秦苏澜:“那妈妈就去探你的班。” 两人之间又是无话可说。 莫予深以忙为由,结束通话。 他安排司机,去接母亲。这是母亲和父亲离婚后,二十五年来,他跟母亲第一次一块过除夕。 莫予深一直望着奚嘉的背影,有人走到他跟前,他都没察觉。 向落今天的戏份结束,正在打电话,她把手机拿远一些,“莫总。” 莫予深回神,点点头。 电话里,“落落?你在剧组过年能行吗?吃也吃不好,回来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家里也暖和。” 向落:“妈,我没那么矫情,人家都在剧组里凑合呢。制片人,导演,编剧,都在。人多也热闹。” 妈妈无奈:“我们一家三口,分三个地方过年。” “爸爸呢?除夕还不休息呀?” “主动申请值班去了,说什么年轻人回家要陪孩子,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么,什么事替别人想着,从不考虑我感受。” 向落和助理走远,电话声听不见。 “莫总。”剧组又有人路过这里,跟他打招呼。 莫予深颔首,抬步去奚嘉那边。 余安今天没在外场,她跟生活组的几个姑娘准备年夜饭。但没忘给奚嘉冲奶茶,冲了两杯,周明谦和奚嘉各一杯。 石板小路刚扫过,这会儿又落满了雪。 余安捧着两杯奶茶,小心翼翼挪过去。 监视器前,多了一个人,莫予深。 大老板在这,肯定得先紧着大老板。 余安把其中一杯原味奶茶递给莫予深,“莫总,喝杯奶茶暖和一下。” 莫予深转身,略迟疑,在考虑要怎么拒绝其他异性给他的东西。 余安又把另一杯给奚嘉:“奚嘉姐。” 奚嘉那杯是香芋味。 “谢谢亲爱的。”奚嘉的手已经冻成冰块,正需要奶茶捂手。 余安侧身,示意奚嘉看她羽绒服的大口袋,“这里,给你灌好了,知道你肯定没带。” 奚嘉一早匆忙补笔记,忘了把热水袋带到片场。 奚嘉从她口袋掏出热水袋,心满意足,冲余安扬扬眉。 莫予深一看余安跟奚嘉那么熟悉,还很亲密,余安的这杯奶茶,他就接了过来,“谢谢。” 余安:“不客气。” 周明谦幽幽的视线,在余安和莫予深手上的那杯奶茶之间来回转动,之后落在余安脸上。 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对她再好,给她再多奖金也没用。 她心里就只有奚嘉。 现在莫予深来了剧组,他连奶茶都没资格喝。 关键,这奶茶,还是拿他钱买的。 周明谦轻咳两声。 余安意会,笑嘻嘻的:“周导,我马上就给您泡一杯送来。” 周明谦信了她的话,苦等奶茶。 余安回到影棚门口的移动厨房,有人喊她,怎么配菜。余安进了厨房车,就没再出来。 泡奶茶什么的,早忘了。 周明谦等了十几分钟,还不见人影。 旁边的奶茶香,弥漫在空气里。 平常周明谦对奶茶也没那么喜爱,余安给他泡一杯,他就勉强喝,不泡,他从不想念。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就馋那一口。 奚嘉抱着奶茶,不时吸一口,还不忘回头看莫予深,她眼里带笑,“莫总,要不要坐着歇歇?” 莫予深早就想坐下。他们今天拿了一个长条凳出来,周明谦和奚嘉一直坐一块,他也不好意思插坐。 奚嘉起来,让位。 莫予深绕过去时,奚嘉用身体挡着,把自己手里奶茶给莫予深,又将他那杯拿过来。 奶茶互换。 奚嘉咬了一下那根吸管,莫予深已经用过的吸管。 莫予深现在已经习惯了她这么能撩,他坐下。周明谦余光瞥了眼,发现莫予深手里的那杯奶茶成了香芋味。 莫予深朝中间挪了挪,示意奚嘉,“你也坐着吧。” 三人,挤一个长条凳。周明谦被挤在了边上。他很想吼一句:来,来,来,位置都给你们俩,你们来当导演! 第四十三章 今天的所有戏份,十一点全部结束。 全员收工,回影棚。 奚嘉的脚冻麻了,在原地站了会儿才缓过来。 莫予深走得很慢,等着她。 奚嘉追上来,跟莫予深保持一米的距离。 莫予深走在前面,给奚嘉挡风。 他在雪地里踩过的脚印,奚嘉再踩一遍,有时还会踩两下。 一条短短的路,他们走出了电影慢镜头里的情怀。 摄影棚正热闹着,伏总来了,他不跟大伙儿一块过除夕,过来送些坚果和零食,又给剧组工作人员每人包了个红包。 这是莫予深私人账户的钱,大股东安排给伏总送福利。 今天到了剧组,只待了一上午,莫予深就感觉不易。 伏总还赶着回家,就没逗留,刚走到门口,周明谦进来。 周明谦递支烟给伏总,影棚女人多,他们去了外面抽。 伏总点上烟,“跟莫予深配合的怎么样?” 除了挤凳子,抢奶茶,让人很讨厌,其他没得说。 周明谦缓缓喷出烟雾,“还行。” 可能是天冷,没喝奶茶的缘故,周明谦脑子短路,八卦了一句,“听说莫予深结婚了,他老婆那边,是哪家?” 伏总也只是听大股东提过一句,他皱眉想了想,“好像是季家?”然后确定:“对对,莫家和季家联姻。” 伏总怕周明谦不知道,说了个人,“季清时,你认识吧?” 周明谦点头。前段时间,经常在热搜挂着,跟楚杉传绯闻那位。他不仅认识季清时,也见过季清时父母。 季正河跟他父亲有生意往来,前几年父亲和母亲结婚三十周年派对,季正河和季夫人也参加了。 季家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 他只见过季清时。 伏总弹弹烟灰,接着道:“跟莫予深结婚的就是季清时小妹。季家三公主。听说是美女,还是个理科学霸,常青藤院校毕业。” 周明谦吸了一口烟。所以,莫予深找奚嘉,是图什么?图她文科好,会写剧本? 一支烟抽完,伏总回家去。 周明谦摁灭烟头,扔进垃圾桶。 雪还在下,漫天都是。 剧组迎来了探班的第一波客人。 秦苏澜和司机拎着大包小包进了摄影棚。 莫予深前去迎接,当着众人面,他给足了秦苏澜面子,接过东西:“妈,你怎么带这么多?”言语温和。 秦苏澜恍惚片刻,她很久没听莫予深这么喊过妈妈。“你们剧组人多,大家分着吃。”她声音沙哑,夹杂着激动。 已经好多年,没什么事让她情绪起伏这么大。即便是那晚在莫氏大厦遇到了莫董和莫濂妈妈,她都没这样失态。 莫予深一一把剧组主创人员介绍给秦苏澜。 奚嘉调皮,握手时用小手指勾勾秦苏澜手心。 秦苏澜笑笑,“阿姨还是你粉丝呢,没事就给你打榜。” 周明谦余光扫了一眼,要是秦苏澜知道奚嘉插足她儿子婚姻,大概会立马脱粉,粉转黑。 秦苏澜来了好几分钟,剧组一些女生还是目瞪口呆,她们正在和面包饺子,光顾着看,活都忘了干。 这个国民婆婆,这么年轻,气质甩了她们十万八千里。 秦苏澜把大衣脱了,拿了围裙穿上。 一条最普通不过的围裙,穿出了奢侈品既视感。 “阿姨跟你们一块包饺子。” 几个女生激动的,不约而同让座,“阿姨您快坐。” 奚嘉也想过去,玩玩面团,捏几个饺子煮给莫予深吃。但还要记笔记,不然下午就忘了。 她收回视线,埋头继续写。 莫予深把母亲带来的零食分给他们。 周明谦正漫不经心翻看剧本,半天翻一页。走到周明谦跟前,莫予深往桌上扔了一小袋零食。 周明谦:“......” 够塞牙缝的? 莫予深完全忽视周明谦不满的眼神,他只分给了周明谦,之后把零食袋递给其他人,“分一下。” 他拿了一包薯片,去找奚嘉。 “歇一会儿。” 奚嘉抬眸,“莫总。”这声莫总的语气,跟喊老公时一样,带着撒娇。 莫予深在她旁边坐下,给她薯片。 奚嘉摇头,她现在吃药,薯片什么的,对她没吸引力,吃不下。 莫予深刚才看她目光一直朝饺子桌那边望,“别记了,去帮忙包饺子。” 奚嘉摇摇头。 莫予深压低声音:“晚上回去我给你写,今天除夕,送你的新年礼物,代写笔记一次。” 奚嘉望着莫予深,要不是这里人多,她早就亲上去了。今天除夕,她就放纵自己一回。 收了笔记本,玩面团去。 莫予深手机震动,有电话进来,他走出摄影棚。 丁秘书打电话汇报工作,今天他正常上班。 莫氏集团昨天就已经放假,莫予深:“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公司?” 丁秘书:“我回家也没事儿,还被我妈唠叨。”他说起股市,从明天开始,休市一周。 正好也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 莫予深:“开市第一天,就买进。资金来源的话,让莫濂费点工夫,别让他轻易查出来。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丁秘书:“嗯,明白。” 现在他们从莫濂私人公司入手,牵绊他的精力,让他没时间去掺和研发中心那边的事。 二月份过去后,三月就是董事会换届,莫濂就更没时间。 莫予深忍不住又问了句:“研发中心那边怎么说?” 默了默,丁秘书:“在尽力。” 莫予深‘嗯’了声。 丁秘书打这通电话还有个重要消息要汇报,他打听到,北京这边还有个团队在研发神经方面的新型药。 结果如何,不得而知,都在保密阶段。 莫予深:“牵头人是谁?” 丁秘书:“向教授,神外有名的专家。这人不好约,也从不应酬,专心待在实验室。” 莫予深不认向教授,今天除夕,只能等年后找人约。 四五个月过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奚嘉的身体每况愈下,什么也做不了。 莫予深对着手机,“你早点回家,陪陪叔叔阿姨。” 丁秘书:“一会儿回去。”他想宽慰莫总两句,两个大男人,又觉得矫情。 莫予深把手机揣兜。这才打了一会儿电话,他手放在外面就受不了,奚嘉却一直在不停写。 在外头站了片刻,他进屋找奚嘉。 奚嘉坐在秦苏澜身边,认真跟着学怎么包饺子。 “妈...”她赶紧改口,“阿姨,我想包不一样的饺子,一眼能认出的那种。” 秦苏澜包了一个,示例给她看,“捏成花边儿,予深小时候就喜欢挑有花边的饺子吃。” 奚嘉问:“花边的饺子馅不一样?” “一样。他觉得好玩。” 奚嘉拿过擀面杖,从擀饺子皮到包饺子,都是自己一人完成。不过饺子皮不圆也不薄,饺子也站不起来,都软趴趴的趴在那。 秦苏澜开完笑,“这一看就是你包的,都不用做记号。” 奚嘉包了十几个,放在桌角。 她起身去厨房找余安,“余安。”她在厨房门口小声喊。 余安转身。 奚嘉对着她勾勾手指。 余安在围裙上擦了把手,小跑着出来,“奚嘉姐,什么事儿?” 奚嘉小声,“等煮饺子时,我那个花边的站不起来的饺子单独煮,全部盛给我。” 余安做了个‘OK’的手势。 奚嘉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余安去忙。 她双手抄兜,哼着电视剧的主题曲回去。曲子声她自己也听不清,被耳鸣声盖过,但一点都不影响她今日份的快乐。 门口那边,一阵嘈杂。 奚嘉回头,是妈妈,司机,还有蛋糕店的工作人员。 “妈妈。” 奚嘉因为听力下降,她的正常音量在别人那里都很大声,这会儿开心喊出来的声音,在影棚回荡。 所有人看去。 周明谦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摁了摁鼻梁,再次看过去,没错,进来的中年女士,是季夫人。 奚叶岚快五个月没看到奚嘉,平时都是电话和视频,她抱住女儿,“怎么瘦这么多。” 奚嘉下巴在妈妈肩头蹭蹭,语气轻松:“减肥的呀。” 奚叶岚松开奚嘉,摸摸她脸颊,“今天妈妈给你做你喜欢的菜,多吃点儿。” 莫予深和秦苏澜都过来了,秦苏澜和奚叶岚之前联系过,两个孩子都要假装不认识,她们只好配合。 两人就像普通朋友那样,打了声招呼。 秦苏澜问:“怎么还订了蛋糕?” 奚叶岚:“嘉嘉说,今天剧组有个小姑娘过生日。” 奚嘉喊余安出来,问余安蛋糕放哪。 余安愣怔,张张嘴,没发出声。 奚嘉把生日皇冠折好,给余安戴上,“生日快乐,越来越美。” 余安眼眶突然红了。别人记着她生日不奇怪,可对奚嘉来说,太难了。她得天天把生日记在笔记上。 “不许哭不许哭,大过年的,不能掉眼泪。” 余安硬生生把眼泪给逼了回去,“放在最中间,我一眼就能看到。我回去炒菜啦。”转身,她还是没控制好,眼泪掉下来。 自打有记忆,她就没哭过。因为哭没人心疼,掉眼泪没人安慰。 后来,不管多困难,她从来不哭,就是跟武杨分手,那么难过,她也不许自己掉一滴眼泪。 今天,没忍住。 剧组的人现在才知道余安过生日。 有人提议,给余安发给个红包。 他们拉了个群,也没多给,每人凑几块钱,凑了一个999的红包。 给余安的红包转过去后,他们群里开始抢红包玩。 只有周明谦,一言不发,用力揉着太阳穴。奚嘉的妈妈就是季夫人。那奚嘉就是季家三公主,就是莫予深老婆。 周明谦起身,去找酒杯,没有,只好拿了两个纸杯,倒上白酒,一手端一杯,互相碰了下。 一杯敬自己,一杯敬傻逼。 然后将两个纸杯的白酒倒在一个杯里,仰头,一饮而尽。 第四十四章 大年初一。 周明谦给大家新年福利,上午十一点开工,可以睡个懒觉。 又是新的一年。 今早雪停,天放晴。 周明谦睡不着,也没让其他人安稳,在群里开始发红包,不停发。 余安没忍住,私发问他:【周导,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呀?】 高兴个P! 他的缺心眼,跨年了。一直窝囊到现在。他自诩情商高,除夕夜,折在了奚嘉手里。 余安怕他手机中毒,提醒他:【周导,你都发一万多了。】 周明谦回复余安:【我钱多。】 余安:“......” 余安在网上也看过不少跟周明谦有关的八卦,有网友扒出,周明谦是某珠宝大亨的独子。 不过一直未得到证实。 余安从不多嘴老板的私事,发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动图。刚才她抢了好几百块。 这会儿没了困意,余安起来看她的生日礼物。奚嘉和奚阿姨给她买了好多礼物,用的穿的,还有护肤品,应有尽有。 昨晚她还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生日祝福,她没回。应该是武杨,除了他,没人知道她生日在那天。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吹蜡烛时,她许了一个愿,希望奚嘉可以康复。 周明谦本来还想跟白眼狼小助理聊两句,结果母亲的电话进来,跟去年一样的唠叨。 “周导,今年你准备继续打光棍呢?” “......” “你三十多了。还真打算跟监视器过一辈子?” “你们剧组,没长得漂亮的女孩?” 周明谦一直安静听着,母亲一人说了好几分钟。 被唠叨一通,周明谦挂了电话,继续发红包。 姜沁被群里动静吵醒,她没抢红包,给程惟墨发了个新年祝福。 程惟墨打了电话过来,“没拍戏?” “中午才拍。” 姜沁起床,拉开窗帘,阳光洒在雪地,格外刺眼,她背对着窗,晒太阳。 “忙什么呢?”她跟程惟墨闲扯。 “一会儿去拜年。”程惟墨答非所问。他正在看钱包里的一张照片,刚才已经拿出来,又放了回去,合上钱包。 姜沁单手抱臂,静默片刻,“我进组那么久,你都不来探班。” 程惟墨:“年底忙。” 这个借口没意思。以往他再忙,也会探班。姜沁:“我不想我们三个,就这样生分,越走越远。” 程惟墨笑了笑,“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什么时候变这么矫情。年底好几个案子凑一块开庭,忙得连家都没时间回,哪有空探班。过几天我去看你。” 姜沁暂且信他。 这段时间,程惟墨跟莫予深也不约饭,过年了都不出来聚,她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敢问莫予深,怕被他发现异常。 问题大概率出在程惟墨这里,程惟墨不愿一块出来吃饭。 “莫予深已经来剧组,莫氏那边你知不知道什么情况?” 程惟墨:“放心,他的事情我跟丁秘书一直在忙活。” 姜沁吃了颗定心丸。生意场的事,她不懂,就没多问。跟程惟墨说起昨天上午的一场戏。 她和向落饰演的那个角色,从小是玩伴,二十多年的闺蜜情,最后因为一个男人,掰了,带着恨和怨,过了余生。 刚程惟墨说她入戏太深,才不是。 她当时躺在雪地里,内心的那种痛苦,不希望发生在程惟墨和莫予深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奚嘉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希望你跟莫予深,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要有任何芥蒂。我们三个,马上就认识三十年。” 程惟墨:“姜沁,你什么时候拍完那部戏?” 姜沁:“三月底,怎么了?” 程惟墨,“到时我带你出去玩,你入戏太深。” 姜沁不承认,“狗屁!”挂了电话。 她转身,看向窗外。 新的一年,好像跟去年又没什么两样。 九点钟了。 楼下有人堆雪人,打雪仗。 奚嘉还没起。她定了八点的闹铃,昨晚睡觉时就被莫予深给关掉。 莫予深早就醒来,一直看着奚嘉。 昨晚,他吃了她包的饺子。零点,她给了他一个吻。 手机震动,莫予深赶紧拿起来,下意识要摁断,拇指还是略有迟疑,是父亲的号码。 这个号码好几年没在屏幕上显示过。 上一次跟父亲打电话,还是在几年前。 后来他回到莫氏,跟父亲只在开会时遇到会说两句,其他基本无交流。 新年的第一天,他不知道父亲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反正不是新年问候。 两秒后,他摁断。 奚嘉浅眠,莫予深拿手机放手机的轻微动作,她醒来。 “老公,新年好。” “再睡会儿。” 奚嘉问他几点。 “快九点半。” 奚嘉猛地坐起来,十一点就要开工,她看笔记的时间不宽裕。 “老公,你睡吧,我来不及了。”她小跑着去了浴室。 莫予深也起床,他去衣帽间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他的羽绒服是黑色,奚嘉的是白色。 款式一样。情侣装。 工作后,冬天,他就没穿过羽绒服,都是风衣。 但剧组冷。 那天来度假村前,他去商场给奚嘉买新年的衣服,顺便给自己也买了一件,选了一样的款式。 导购说,这是今年的经典款,充绒量也最多,御寒保暖。 他又给奚嘉买了一件毛衣裙,墨绿色。 奚嘉简单洗漱,从浴室出来。看到沙发上的衣服,她瞅向莫予深,“这是我给你买的?”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莫予深把毛衣裙递给她,让她换上。 奚嘉不可思议道:“你会逛街?” 莫予深:“不会。会花钱。” 奚嘉笑,两手用力挤他的脸,没时间再闹腾,她赶紧穿上裙子,很土的款式,不过暖和。 莫予深把羽绒服拿给她,奚嘉不要,房里热,用不着穿。 “试一下。”他想看看效果。 那天买的时候,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想着她穿这个款式应该不错。 奚嘉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点通风。 楼下不少人出来堆雪人,还有几个女生在打雪仗。 窗户开着,欢快声入耳。 这声音落在莫予深耳朵里,是清晰的,爽朗的。在奚嘉那里,就是混沌的,遥远的。 莫予深把羽绒服送给她,将窗户缝关小。 奚嘉喜欢玩雪,也喜欢滑雪。她忽然扭头问莫予深,“我跟你是不是一块滑过雪?” 莫予深摇头。他们从没一起出去过。 那就不是跟莫予深一块,跟她一块滑雪的人,她没了印象,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可能是季清时。 奚嘉穿上羽绒服,最长款,到了小腿那。瞬间暖烘烘的,屋里暖气又足,热的快出汗。 莫予深:“试试口袋。” 奚嘉双手抄兜,摸到了类似信封的东西,她拿出来一瞧,是两个红包。 莫予深:“压岁钱。一个是爷爷奶奶给你的,那个是我给你的。”爷爷给他的那个,他也一并给了奚嘉。 奚嘉拆开来,两张支票,这个金额,深得她心。她嘴角呈四十五度上扬,快步走到沙发前,收在钱包里。 莫予深:“......” 转头无奈看着她。 还以为她会开心地给他一个拥抱。 虽然记忆一降再降,但有两点她始终没忘。 对钱的痴迷。 还有他用的尺寸。 奚嘉放下钱包,迅速拿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这上面都是她个人的财产记录,有多少张卡,清晰入目。 今天,再添两张支票的金额。 昨天开始,她就陆陆续续收到了压岁钱,爸爸妈妈给她的,还有大哥和二哥。 记好账,奚嘉翻到前页,看昨天的笔记。很简单,几分钟就看完。 莫予深走过来,靠在桌沿,故作漫不经心道,“昨天那么冷,你字写的还不错。” 奚嘉看看笔记本,也觉得还行。就是这个断句方式不太符合她的习惯,可能天冷,手冻的受不了,就简明扼要。一些细节,该省的就省去。 莫予深见她没怀疑,放下心。 这几页笔记,是昨晚她睡着后,他给她记录。 苦练了不少时间,笔迹跟她的已经很贴近,能蒙混过关。但有以句话,他每天始终在练,练完就撕掉。 奚嘉提前十分钟到影棚,人都到的差不多。 新年第一天,除了演员要穿戏服,其他人都换了新衣服,图个心情好。 尚老师在说她小时候那会儿,过年是小孩子最期盼的节日。能有新棉袄穿,不像现在,衣服多的穿不完。 “奚嘉姐,新年好。” 余安穿了件中国红羽绒服,靓丽喜庆。她皮肤白,不知道是衣服衬人,还是人衬了衣服。 很养眼。 这衣服是奚叶岚买给余安的礼物之一。 不知谁说了句:“美编,你跟我们周导穿的是情侣装哎。” 话音落,大家看向周明谦,再看看奚嘉。 可不是么,除了颜色不一样,是同品牌同款。 这是某奢侈品牌的今年主打经典款。 往往,之所以成为经典款,是因为与众不同,总是能让人一眼就记住,但经典有时给人的视觉冲击就是,好奇葩。换句话,很丑。 奚嘉用盛世美颜撑起了这件衣服的气场。 周明谦收了视线,把玩着打火机,很想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谁爱跟她穿情侣装。 奚嘉也冷眼看着周明谦,这人可真讨厌。 这种情况说尴尬也是有点。 余安缓和气氛,“这都是有钱又好看的人才敢穿的衣服。” 就在这时,莫予深进来。 大家更乐呵,有人忍不住笑出来。 这衣服今年真火爆。 莫予深跟周明谦撞衫了。一模一样。 两人身高又差不多,不看脸,还以为是谁家双胞胎,父母给买了一样的过年新衣服。 第四十五章 气氛有一丝丝尴尬。 剧组的大老板和二老板,谁都不敢开玩笑。 周明谦看了眼手表,吩咐他们开工。这衣服,他就当一次性的穿,今天穿完就收起来。 周明谦跟莫予深一前一后出去。 奚嘉被余安喊过去,“奚嘉姐,你等一下。” 余安给奚嘉灌上热水袋,她昨晚回到酒店没事做,也兴奋的睡不着觉,就用旧的围巾缝了一个可以背着的小布袋。 这样热水袋可以挂在身前,不用再用手抱。 奚嘉脱了外套,像小时候背水杯一样,背上热水袋。 “怎么样?”余安后退几步,背着效果还不错。 奚嘉觉得好玩,自拍了两张。穿上外套,去了拍摄现场。 今天拍的几场戏都是跟剧中,姜沁父亲的私生女有关,私生女是那个模特饰演。 奚嘉不想让莫予深看这几场戏,怕戳到他。她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去找莫予深。 莫予深跟周明谦都在监视器旁,一样的衣服,很容易搞混。 奚嘉走到莫予深身边,“莫总。” 莫予深盯着监视器,注意力却不在上面。偶尔,也会觑一眼周明谦身上的衣服。第一回穿情侣装,就被周明谦搅浑。 新年第一天,感情就被‘插足’。 “莫总。”奚嘉又喊一遍。 莫予深侧脸,“什么事?” 奚嘉递给他笔记本,翻开扉页,上面有几行字:【老公,能不能帮我把录音整理出来?我下午要用。爱你的色色。】 色色? 莫予深指指最后那两个字,“什么意思?” 奚嘉:“我上学时投稿用的笔名。” 莫予深颔首,拿过笔记本。 奚嘉又从口袋掏出一支录音笔,直接塞他口袋里。“麻烦你了,莫总。”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媚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高兴。 莫予深看着她嘴角的笑容,五味杂陈。她现在吃药,胃难受,头疼,耳鸣。她还能装的那么开心。 莫予深走开,找了安静的地方听录音,记笔记。 周明谦回头,是找统筹,却跟奚嘉的目光撞上。 她眼睛微眯,眼神极不友好。 周明谦挪开视线,没搭理。 现在,他不知道到要找个什么理由对她不满。 昨晚回到酒店,他想了半夜,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在岳老先生家,她会不认识莫予深爷爷的照片。 故意装不认识? 那也没必要。 因为没人问她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可能,理工科编剧,脑回路都奇葩。 此地无银。 周明谦收回思绪,拧开苏打水。今天没喝奶茶,从房间带了水下来,还是刚从冰箱里拿出的水。 冷水,醒脑。 奚嘉手机响起,武杨打来电话。她走远接听。 今天太阳不错,但比昨天冷,风也不小。 奚嘉找了处之前搭建的场景躲风,木屋上堆满了雪,像蘑菇房。 “杨杨,新年好。” 武杨:“你在外头?” “你怎么知道?” “风呼呼响。”武杨先拜了年,闲扯几句,聊起正经的。 五月底,上海站的巡回赛,赛事隆重。 到那时,《余生》早就杀青,也有足够的时间训练,他希望奚嘉参赛。不管名次如何,就是找那种感觉。 “参加吧,我给你报名。” 奚嘉没应声。 她也想参加。但她知道,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不再是名次的问题,而是有坠马风险。 “等杀青,我去马场骑马,找你玩。”如果那时,她还能骑马,还能记得。 武杨:“记得每天把我名字写一遍。” “放心,忘不了你。” 武杨还想问问余安最近怎么样,那些话梗在喉间。他知道,余安不会再原谅他。那些曾经不确定的感情,失去后,才归位。 晚了。 “外头风大,你到影棚里去。” “嗯。” 就这样收线。 旁边有个木桩,奚嘉坐下。木屋透风,一点都不暖和。她把刚才跟武杨的约定记下来。 她从小就骑马,第一篇以色色笔名投稿的文章,就是她第一次参加少年组马术大赛获奖。 马术陪伴了她整个年少青春,她曾没想过,有天会失去。 奚嘉收起笔记,包背上。 忽然外头一阵狂风,随之‘砰’地巨响。 紧跟着,一声嘶声力竭的叫喊。 片场彻底安静。 大家呆了数秒。反应过来后,有人边往那边跑边喊:“奚嘉在木屋里头,被压在下面了!” 周明谦拿着扩音器的手一颤,扔了喇叭也往那边跑。 道具组的几人先跑到,木屋结构还好好的,没有塌。悬着的心放下。 那声巨响来自另一边的钢板,倒下来后又砸到木屋,木屋有几块木板被砸掉在一旁。奚嘉在木屋里,应该没伤到。 道具组几个人已经把掉下来的几块木板挪开,奚嘉满身都是落雪,头上也是。 “有没有被砸着?”道具组长关心道。 奚嘉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在惊慌中。 道具组长看了眼木屋,里面没有坠下来的木板,奚嘉可能是被头顶突然落下来的一层雪给砸到,受了惊吓。 奚嘉扶着身边的人站起来,腿在打颤。 刚刚她以为屋子塌了。 周围瞬间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到。 可屋子明明没塌,还有阳光铺设进来,那么亮,怎么会黑呢。 那就是她眼睛出了问题。 那一刹,她什么都看不见。 周明谦和莫予深都往这边跑来,还好,虚惊一场。 周明谦没忍住,斥责道具组的负责人,“那天我是怎么跟你们交代的!风大雪大,搭建场景时要弄牢靠点。你们到底听没听到!” 所有人默默不吱声。 说话间,周明谦和莫予深都到了木屋前。 奚嘉突然没控制好情绪,奔向周明谦,就在周明谦一脸懵逼时,奚嘉扑到了他怀里,那么用力抱着他。 “你怎么才来。” 委屈,恐惧。 像抓住了浮木,怎么都不放手。 莫予深以为奚嘉会抱他。但没有。 周明谦傻掉。 整个人都僵硬。 很快,他将所有呼之欲出的某种情愫给压了下去。 风大,刺骨。 还有旁边姓莫的那道锋利眼神,已经隔空将他千刀万剐。 周明谦想拿开奚嘉的手,她两手那么用力绞在一起,他掰不开。她肩膀微颤,好像在哭。 这个女人太能矫情,一层落雪而已,至于这样娇滴滴的? 他严重怀疑,这个女人报复他。 她成功了。 轻飘飘的一句‘你怎么才来’,和一个怎么都拆不开的拥抱,干掉了他。 他现在跳黄河也洗不清。 今天他又穿着这件情侣款。莫予深肯定会以为他跟奚嘉有什么不正当感情。 当然,还有种可能,他今天跟莫予深穿了一样的衣服,她受到惊吓,认错了人。 可不管哪种,莫予深都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奚嘉,你缓缓,没事。” 奚嘉这一刻清醒、安静下来。 这不是...周明谦的声音吗? 来自她头顶。 这怀抱的气息...好陌生。 草。 抱错人了。 她家的小醋包今天还不得把他自己泡在醋里。 下一秒,奚嘉撤开周明谦怀抱,双手捂脸,擦擦眼泪。 她没出息,刚掉眼泪了。 要是看不见,她连笔记都没法记,也没法再看。 一时有点崩溃。 很快,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奚嘉朝右跨了几步,没敢看莫予深的眼睛,直接拿额头抵在他胸口,然后伸出爪子,将他给抱住。 莫予深的心里和怀里,这才踏实。 这边出了安全事故,剧组的人都围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看愣住。这是什么个情况? 受到惊吓,可以换着抱男神寻找安慰? 道具组长也给整蒙了,幸好,奚嘉是季家的小公主,换成别的女人,他们铁定以为,她这是借机上位,投怀送抱。 道具组长对奚嘉印象不错,大概刚才是真的被吓到。 他替奚嘉解围,“你们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编剧刚才被木板给砸到头了,这会儿估计不清醒。” 原来如此。 刚巧,之前有人大喊,奚嘉在木屋里,被压在下面了。 她们就更深信不疑。 莫予深跟尚老师说:“下午片场要麻烦您了,我带奚编剧去医院做个检查。” 尚老师:“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你们赶紧去,脑子上的事情,可不能耽误。” 莫予深带着奚嘉离开。 一直到车上,奚嘉也没敢看莫予深。 奚嘉不想去医院,说没事。 莫予深:“拍个片子,说不定当时就真砸你头上了。”还有那一堆雪,一块砸下来时,重量也不小。 不去医院检查,他不放心。 “真不用。” 莫予深没吱声。 气氛僵持。 奚嘉现在最害怕去医院,怕医生跟她说,你的病情又加重了,还怕又有其他并发症。 她排斥去医院。 “大年初一,医院都没什么医生。” 莫予深:“哪天都有医生值班。”他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问:“莫总,去哪家医院?” 莫予深揉揉眉心,昨天丁秘书跟他说过,向教授所在医院的名字。刚才被奚嘉这一出弄得大脑混乱。 这几年,向教授基本不门诊,有复杂的手术他会参加,其余时间都在搞研发。 那个科室的医生,不少都是向教授学生,向教授带出来的医生,应该也不差。 平静半刻,莫予深想起来哪家医院,说给司机。 司机驱动车子离开。感觉车里气压低,他将挡板放下,前后成了两个空间。 后车厢,安静的针落可闻。 奚嘉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从木屋出来,她的记忆在那一刻,又错了位。明明莫予深就在眼前,她认不出。 这种错位,意味着她的病情又要加剧。 至于会发生什么病变,她猜不到。 早上看笔记,上面记录,在山上酒店,她把莫予深当成一夜情对象,之后她的听力和平衡感都出了问题。 莫予深侧眸:“当时,你认不出我,只认识周明谦?” 奚嘉回神,摇头,“脑子空白,谁都不认识。” 莫予深不知怎么接话。他想不通,既然谁都不认识,那他跟周明谦穿一样的衣服,差不多的身高,她怎么就奔向了周明谦。 车里陷入沉默。 奚嘉怀里还揣着个热水袋,她拿出来,放在莫予深心口。“我只爱我老公莫予深一人。”然后用指尖抠抠他的手心。 莫予深想生气,舍不得。把她手指用力攥在手心。“没生气。” 奚嘉指尖感受来自他掌心的暖流。 在这温情时刻,奚嘉想抱抱莫予深,给他安慰。结果,莫予深看似漫不经心的沉声问了句:“在你们女人眼里,周明谦那样的男人,比我好看是不是?” 奚嘉:“......” 她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隐忍着。 两秒后。 还是破功。 第四十六章 大年初一,医院的人也不少。 莫予深先在便民药房买了口罩,他跟奚嘉都戴上,来医院的大多匆匆忙忙,神情焦急,没人注意他们。 这是莫予深第一次亲自挂号看病,自助挂号他不会用。奚嘉就更不用说。两人没时间研究自助机,直接去了挂号窗口。 工作人员问挂什么科,哪位专家号。 莫予深:“神外的向主任今天有没有门诊?”其实,他并没抱希望。 工作人员点头,给他挂号。 莫予深把奚嘉证件递过去。 向主任值班,这是今天唯一让他高兴的事。 从上午到现在,没一件事顺心。一大早,跟周明谦撞衫。之后,奚嘉抱错人。后来车里,因为谁好看这个问题,奚嘉笑了一路。他差点郁结。 神外科在六楼。他们去坐电梯。 奚嘉好奇:“你认识向主任?” 莫予深:“不认识。知道。” 那应该是挺有名气的医生,路人都知道。 电梯口人多,奚嘉没再多言,安静跟在莫予深身旁。 莫予深将奚嘉手攥住,把她往身前拉了一把,怕别人碰到她。 向主任的专家号,排队。 前面还有五人。 莫予深在等候区坐下,奚嘉对向主任好奇,就去看挂在墙上的科室医生简介。简介里,向主任大概五十来岁。从照片看,挺严谨一人。 莫予深见奚嘉一直盯着墙上看,他起身过去。 奚嘉的记忆里,向姓的人,只认识向落。她无意间跟莫予深说了句:“姓向的是不是都是这种大眼睛,向落也是。” 莫予深盯着墙上照片看,微微皱眉。 他给丁秘书发消息:【打听一下向教授子女从事哪行。】 丁秘书:【好,我这就问。】 很快,叫到了他们的号。 莫予深把奚嘉今天的情况,跟向主任简单一说。 难得遇到向主任坐诊,莫予深主动要求把脑部能做的检查都做一遍。 看病两分钟,排队检查拍片子、等片子要两小时。 期间,莫予深带奚嘉出去逛了逛。外面空气好。 两人十指紧扣,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朝前走。 莫予深从没想过,有天,他会牵着一个女人,漫步街头。 奚嘉左右看看,“这边我不熟。” 不是她不熟,是忘了。 莫予深:“带你去个地方。” “哪?” “到了你就知道。” 穿过一条小巷,又往前走了近百米,左拐到一条不算宽敞的路,路上行人稀稀疏疏,偶尔有汽车经过。 路边灌木丛上,厚厚一层积雪。 两边梧桐的枝枝丫丫,透着晶莹。 奚嘉记得这条梧桐小道,她走过。既然莫予深也知道,那肯定是跟他一块走过这里。 莫予深指指前方:“拐弯,再走一段,就是爷爷家。” 难怪她熟悉这条路。 莫予深从小就跟程惟墨和姜沁在这边玩。二十多年过去,树木成荫,围墙斑驳。 莫予深牵着奚嘉朝前走。跟去爷爷奶奶家方向相反。 奚嘉提议,去爷爷奶奶家拜年。从笔记上看,过年她也没去看望爷爷奶奶。 莫予深找了托辞:“他们不一定在家。”是他不想去。初一,父亲和莫濂他们应该在那。 奚嘉猜到他是不愿去,没勉强。 走到梧桐小道尽头,拐上大路,奚嘉认出这是哪里。 她指着前面,“再过一个路口,那边有家烤红薯店,网红店,杨杨买过一次烤红薯到俱乐部,吃过了还想念。我们过去看看,不知道今天营不营业。” 莫予深也知道那家店,他想跟奚嘉说,肯定不营业,店老板家不缺钱。 反正闲着,就陪她走走。 运气不错,烤红薯店今天开门。 奚嘉朝店里看了眼,看店的是年轻男人,这气场,跟莫予深一样,穿着正装,怎么就卖红薯了呢? 莫予深看着里面的人,无语凝结。 奚嘉碰碰莫予深手臂,“进去吧,我想吃。” 莫予深:“这人不会称重,看不懂电子秤,瞎称。” 奚嘉侧脸:“你认识这个老板?” 莫予深‘嗯’了声,然后道:“网红。” 奚嘉:“......”她太孤陋寡闻,现在男的都能成网红。不过这颜值和气质,稳坐网红榜首。 莫予深进去,自动门铃感应器:“欢迎光临。” 莫予深被这个声音吓一跳。他对着收银台前的男人,“你就不能把门铃声弄小点?” 男人正在记账,按着计算器,抬了抬眼皮,“门铃声本来不大,被你身上衣服吓得,音破了。” 奚嘉凑近莫予深耳边,“你认识这个网红?” 由于奚嘉的听力下降,她的悄悄话,已经不算是很小声,传到了男人耳朵里。 男人觑了一眼莫予深。 这个男人不是什么网红,是他朋友。 莫予深看向朋友,“你一早不是在群里说要加班,就到这加班?” 朋友把计算器收一边,幽幽道:“你把我钱都坑去了,不加班怎么办。你看你都有新衣服穿,我还是穿去年的衣服。” 莫予深无力言语。 莫予深对付莫濂,收购莫濂私人名下公司股份的资金,一半来自这个朋友。 莫予深给奚嘉介绍,把朋友名字说给她。 奚嘉打了招呼,跟莫予深说:“你们聊,我到附近去逛逛。” 莫予深叮嘱:“别走远。” 奚嘉点头,出了店。 朋友把账本收起来,“奚嘉的病比以前严重不少,连我也认不出。” 莫予深:“嗯。” 朋友问他,不在剧组待着,怎么有空闲逛。 莫予深:“带奚嘉在医院检查,拍片子的人多,就带她出来逛逛。”他问朋友:“你妹妹呢,情况怎么样?” 朋友:“好不到哪儿。跟奚嘉差不多。” 在北京,有两例奚嘉这样的病情,一个是奚嘉,还有一个是朋友的表妹。 奚嘉现在吃的药,就是来自朋友他们家投资的实验室研发出来,副作用大,却一直没有研究突破。 莫予深:“我今天见到了向教授。要是有可能,我们三家跨实验室合作,总会有突破。” 朋友:“难。向教授那边不会轻易答应。” 莫予深:“我再想办法。” 手机闹铃响,他得赶回去取片子。 莫予深指指烤箱,“给我装几个,挑好点的。” 朋友给他拿了几个烤红薯,在电子秤上随便称了一下,“两百。” 莫予深:“你怎么不去抢钱呢。”他拎上烤红薯就走。 奚嘉正在店门口旁边,背对着风,原地来回跺脚取暖。 莫予深从店里出来,“怎么没去逛?冷不冷?” 奚嘉怕他找不到她。她瞅瞅莫予深手里,没给她买烤红薯。 莫予深拍拍羽绒服口袋,“在这。” 这么贵的衣服,直接被他用来装烤红薯,奚嘉:“一会儿都是红薯味,明天还怎么穿?” 莫予深打算回去就把这件衣服收起来。他没法忍受跟周明谦穿一样的衣服。 他们原路返回。 奚嘉聊起那个红薯店和那个年轻老板,现在没几个年轻人愿意做这些粗活。 莫予深:“你真以为他是店老板?” “不然?” “投行老板。” “......” 莫予深:“这个店是他岳父开的,他闲的难受来帮忙。” 朋友跟他老婆从高中就开始谈,后来结婚。他岳父家只是普通人家,岳父以前做过司机,也卖过红薯,后来就开了这个店。 奚嘉:“初恋,跨越了门第之差?” 莫予深颔首。 奚嘉挽着莫予深,“我们跟他们一样,都是初恋结婚。” 莫予深根本就不确定,她初恋到底是不是他。既然她说是,那就是吧。 奚嘉把手放在莫予深衣服口袋,刚出炉的烤红薯暖烘烘,她拿在手里正好捂着手心。 今天,她跟莫予深过得最平凡、最有烟火气息。 不时,奚嘉回头看那家店。 拐到了梧桐小道,红薯店看不见。 走几步,奚嘉还是回头。 莫予深:“看什么?” 奚嘉摇头,“没什么。” 想多看几眼她跟莫予深走过的路,希望能记住这条路,记住这一天,身边这个男人给她了买烤红薯。 到了医院,取到片子,莫予深带奚嘉去找向主任。 向主任看着片子,眉心渐渐紧蹙,他转脸,示意实习助手,“你带病人进去看片子吧。” 实习助手立刻意会,主任要说的病情,不适宜病人知道。他起身,拿了钥匙,让奚嘉跟他到里面那间办公室。 莫予深配合着,“我能不能过去?” 实习助手,“家属止步。” 实习助手带着奚嘉去了里面的办公室,门关上。 向主任看向莫予深,“病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太太。” “她这个情况比较复杂。” 莫予深把奚嘉所有病情说给向主任,“今天过来检查,是她被坠物砸到,怕加重病情。” 向主任继续看片,反反复复。 莫予深耐心等待。他不了解向主任,没贸然自报家门。 向主任一手点鼠标,另一手的虎口摩.挲着下巴,表情凝重,“你太太脑部病变了,但看不出病灶。”这就难办,无从下手。 他指指其中某处给莫予深看,“这边,压迫到了视神经。她的听力应该也不如以前了吧?” 莫予深:“嗯。”他说起奚嘉记忆:“记忆点很奇怪,有些印象深刻,有些几个小时就忘了。她还会认错人。” 向主任:“大脑记忆,一直都是科学难题。”别的,他没多说。他从医三十年,只遇到过两个这样病例。 一个是蒋家的女孩,还有就是奚嘉。 向主任这边没有好的治疗方案,他建议莫予深,“你可以找人打听,北京还有一例,那位患者家里有医院,有药厂,也有实验室,听说那边有药可以暂时控制病情。” 也只能是控制,至于疗效,不好说。 没多会儿,实习助手和奚嘉出来。 向主任还有不少病患等着就诊,莫予深没多耽搁,带着奚嘉离开。 回去路上,奚嘉开始吃烤红薯。 莫予深把片子拿出来看,他也看不懂。向主任推荐的药,奚嘉正在吃。可奚嘉对那个药不敏感,疗效甚微。 回到影棚,天擦黑,还没收工。 大家关心奚嘉病情。奚嘉晃晃手里的各种CT片,“没事儿,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好。” 余安担心坏了,就怕奚嘉真被木板砸到头,加重原本的病情。她帮不上奚嘉任何忙,只能每天给她冲热饮。 “奚嘉姐。” 这次不是奶茶,是果汁。 “谢谢。” 奚嘉神情轻松,拿上果汁,去了外面的拍摄现场。 夜色降临,度假村清冷幽静。 奚嘉耳朵里像在开大型演奏会。她插上耳机,把莫予深录给她的音频,打开到最大声。 莫予深没跟着奚嘉一块过去,丁秘书打来电话,他找个没人的地方接听。 一个下午,丁秘书已经打听到向教授的子女。 向教授只有一个女儿,叫向落,就是他们剧组的那个向落。 莫予深望着暮色四合,“嗯,我知道了,辛苦了。” 收了线,他去找周明谦,周明谦知道向落每天的戏份安排,他要尽快约向落见面,这是能跟向教授坐下来谈合作的最佳途径。 片场监视器前,坐着三个人。尚老师,奚嘉,还有个男的。 离得远,夜色下,从椅背里仅露出的那点背影看,莫予深一时没认出,以为是哪个副导。 那人穿着军绿色大衣,臃肿。 懒懒的歪在椅背里,没个正型,略显邋遢。 莫予深下意识左右看了看,以为周明谦给演员在说戏,一圈瞅下来,没见着跟他穿一样衣服的那个人。 走近,莫予深也没看那个穿军大衣的人,问尚老师,“周导去哪儿了?” 还不等尚老师说话,“咳咳。”旁边椅子里,发出轻咳声。 莫予深看过去,穿着黄绿色军大衣的男人,正眼神幽怨的看着他,“找我什么事?” 莫予深:“......” 原来椅子里的人,是周明谦。 第四十七章 一直回到酒店房间,莫予深眼前还在不断回放周明谦幽怨的眼神。 奚嘉趴在沙发上,笑了会儿。 在片场,当着周明谦面儿,她也不能笑出来。她没想到周明谦破罐子破摔,形象都不要。 奚嘉眯上眼,所有细胞都透着疲惫。“老公,我累,眯一会儿,你十一点喊我起来记笔记。” 莫予深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让她洗澡。“到床上睡,这样容易着凉。” 莫予深在沙发前半蹲下,奚嘉顺势搂着他,下巴靠他肩膀上。“我今天其实也逛了一家店。”在他跟朋友聊天时。 莫予深:“买了什么?” 奚嘉从衣服口袋掏出来一盒,放到莫予深手里。 莫予深失笑。 尺寸,大号。 奚嘉用自己的侧脸蹭蹭他的脸颊,“老公,我真的只爱你,想记住的人,也只有你。要是记不住时,你也别难过,好不好?” “没。” 莫予深搂着她削瘦的肩膀,“下次你再认错人,我就直接把你拽回来。” “这个好。” 莫予深低声问她,“饿不饿?” 奚嘉一愣,不是在楼下刚吃过饭?有半小时? 莫予深把那盒放她手里。 奚嘉瞬间意会,在他唇上落了一吻。 莫予深抱她起来,直接去了浴室。 奚嘉这会儿不困不累,精神也不错,各种撩。莫予深觉得色色这个名字,非她莫属。 夜深。 奚嘉睡着,表情满足。 睡前,奚嘉定了凌晨的闹铃,起来补笔记。莫予深给关掉。 莫予深拿着奚嘉的剧本和笔记去了客厅,卧室的灯关掉。 他从剧组通讯录找到向落的联系电话,直接拨过去。 “你好,是我,莫予深,冒昧打扰了。” 向落的反应慢了半拍,不敢置信莫予深给她打电话,可电话里确确实实,就是莫予深本人声音。 “莫总您好,有什么吩咐?” 她略紧张。 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莫予深直接道明来意,“莫氏药厂有意向跟向教授合作,想通过你搭桥牵线。” 向落慢慢冷静下来。原来是这样。 她对莫予深这人的感情变化,一直起伏。 最早,她认识他那会儿,不免心动。 在马术比赛现场,他那么不留余地拒绝合照,她自尊心受挫,那段时间,她对他颇有意见。 再见,是在《余生》剧组,他探班姜沁。她主动打招呼,他态度冷淡。 她对他的好感,一点点消磨,甚至快要殆尽。 可他突然挂职《余生》的制片人。进组那天,他跟其他人一样,站在冰天雪地,全程看着监视器。 她对他的喜欢,更深刻。那一瞬,他的魅力足以抵御严寒。她跟姜沁那场撕扯的戏,她尽了全力。 只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 哪怕,他不一定多看一眼。 偶尔跟他打声招呼,说句“莫总”,她也能开心半天。 “你明天下午没戏份,要是方便,我们约个地方面谈。”莫予深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向落思绪被打断,她定了定神:“那好。” 莫予深把见面地点约在季清时餐厅,提前让餐厅清场。 第二天下午,临去前,莫予深跟奚嘉说明情况,他要离开剧组半天,跟向落谈事,向落是向教授女儿,向教授的研发方向和他们莫氏药厂一样。 希望促成合作,共赢。 奚嘉在笔记本上记下,“你怕我吃醋是吗?” 莫予深反问,“那你吃不吃醋?” 奚嘉记好,亲了他一下,“吃过啦,好酸。” 莫予深拿上风衣离开。 奚嘉沾了‘脑震荡’的光,现在中午都回房间‘休息’一小时,利用这一小时,把上午的录音听一遍,补充笔记。 北京这边的戏份,还有几天就结束,他们下周转场去山里。 到了那边,空气好,适合养病。山里还有阿婆和岳老先生,说不定到时头疼能缓解。 这么想着,奚嘉在笔记本上画了几个泡泡,涂成五彩颜色。 时间差不多,奚嘉背上包去摄影棚。路上无聊,她给叶秋发消息,问她在忙什么。 叶秋正在背台词,已经进组拍摄。楚杉制片那部剧。 在现实跟前,她终是低了头。 叶秋回奚嘉:【在赚钱。等我赚够了,你不想工作时,我陪你到世界各地去浪。】 奚嘉:【录制节目还是参加活动?】 叶秋没告诉奚嘉,她进了楚杉的剧组,她不确定奚嘉还记不记得楚杉这个人,【拍戏,又接了一部,闲着也是闲着。】 奚嘉:【你多久没休息了?】 叶秋也忘了。 奚嘉:【等《余生》杀青,我们出去浪一段时间。说不定你就有艳遇,不能老工作,人会没了激情。】 说起艳遇,叶秋正好有事想跟奚嘉说,【嘉嘉,可能有人在追我,我不是很确定。】 奚嘉激动:【谁?】应该不是季清时,他那么自负的男人,不会主动追人。 叶秋:【霍腾。】 霍腾就是《余生》的男主,奚嘉可是天天看到他,实力派,影帝,顶级流量。 叶秋跟霍腾的对手戏还不少,当初她跟霍腾的那场戏,她太紧张,三十多条都没过,被周明谦骂的差点怀疑人生。 收工回去后,霍腾主动找她对戏,给她很多指点。 她的戏份结束,暂别剧组,霍腾每天都给她发消息,除夕零点,霍腾给她了打电话。 她不傻,知道一个男人在零点时给一个女人打电话意味着什么。 那通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 都是日常关心。 霍腾还问她,在新的剧组,跟大家处的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 关于委屈,她不知道要怎么界定。 可能是委屈,也可能是她太敏感。 楚杉知道她跟季清时在一起过,平常看她的眼神,都是很淡,冰冷,没丝毫温度。还带着不屑。 她努力饰演现在这个角色,不想被轻视。 昨天的一场戏,她一条过。 导演很少夸人,却给她竖了拇指。 对她来说,那是最大的欣慰。 当时,楚杉也在场。 后来楚杉坐她旁边,“不错,保持这状态。小姑娘就该这样,要靠自己的实力。走捷径,摔的会很惨。” 说着,楚杉刻意停顿了下,“毕竟季清时那样的男人,不会认真。季家的门槛也高,想嫁进去的挤破头。” 她知道楚杉想表达什么:季清时跟她的那段,只是玩玩,她不用当真。 分手到现在,她已经不去钻牛角尖,不再去纠结,季清时到底对她有没有一点感情。 还是真的,纯粹找个床伴。 手机震动,奚嘉发来:【我还有两分钟就能见到霍腾,我好好替你观察着。要是靠谱,你就谈一场恋爱。让我二哥悔死。】 -- 莫予深一个半小时就到了餐厅,向落也如约而至。 向落浅笑着点了点头。今天莫予深没穿那件羽绒服,换了风衣。衬的身材更欣长挺拔。 她们《余生》剧组,有三大男神。 霍腾,高颜值暖男,国民老公。 周明谦,分裂型高岭之花,爱他的时候恨不得把心捧给他,恨他的时候恨得直接弄死他。 然后就是莫予深。成熟低调的男人,看不透,莫名想靠近。 她对霍腾和周明谦的好感度一般,路人缘。 可对莫予深不一样,几年前,她跟姜沁合作拍戏,他去探班时,她就一见倾心,至今念念不忘。 莫予深没让餐厅经理安排包间,就在大厅靠窗的位置,点了两杯咖啡。 向落第一次跟莫予深单独相处,不免紧张。 她轻轻搅动咖啡,掩饰这种小情愫。 莫予深开门见山,“我今天带奚嘉去医院,挂了令尊的号。” 向落不是很明白,他要谈合作,怎么以奚嘉开头。 莫予深接着说奚嘉的病情,毫无保留。 听完,向落目瞪口呆。 她知道有这种病,以前听父亲提起过,说北京有一例,她当时觉得很玄幻。选择性失忆,她只在剧本里看过。 没想到现在身边就有这样的人。 这一个半月,奚嘉都是靠记笔记跟他们交流? 她难以想象。 难怪奚嘉每天都写写写。就没有停下的时候。 有时周明谦喊她,她不搭理。 原来是听不见。 莫予深:“我们莫氏研发中心,想跟令尊的团队合作研发。至于合作方式,到时详谈。” 向落隐隐感觉不对。莫氏为了奚嘉的病,专门研发了这种药?“莫总,您跟季家关系不错?” 莫予深没再隐瞒:“奚嘉是我老婆。” 向落手里的咖啡勺,没拿稳,落到了杯子里,溅了几滴咖啡出来。她赶紧拿餐巾擦干。 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失态。 他竟然结婚了,太太是奚嘉。 意料之外,仿佛又情理之中。 向落花了半刻钟消化。此时,千头万绪,心中百般滋味。 她喜欢的人,已经结婚。 难怪那次马术比赛,他不愿合照。他老婆就在赛场。 向落看向莫予深:“你来剧组,也是为了奚嘉吧?” 莫予深没吱声。 向落明白,这是默认。 缓了一会儿,她笑笑,“你找我帮忙,是有风险的。”她对他有意思,他应该能感觉得出。 莫予深:“那也得试试。” 向落理了理思绪,“今天奚嘉抱错人,也是因为病情加剧所致?” 莫予深点头。也许,视力还出了问题。 向落抿着咖啡,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今天入口,却苦的难以下咽。 虽然昨天莫予深在电话里明说,找她是要跟她父亲合作,但她也兴奋了一晚没睡着。 能跟喜欢的人单独见面,不管为了什么,都是一种好的开始,至少以后她有机会跟莫予深接触。 谁知,有惊无喜。 大厅里只有他们俩,还有门口的服务员。 静的,向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气氛沉默。 莫予深并未特意找话题。 向落抬头,“我不能白帮忙,有条件。” 莫予深:“只要这个条件不会让奚嘉难过,其他的,随你提。” 向落只是好奇,“要是让你在她和她的健康之间选一个呢?” 搁平时,莫予深不会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今天没办法,他说:“前者。” 向落又抿了口咖啡,明明是热的,咽下去却冰凉。再聊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他已经说的很明白。 她没必要给自己找难堪。 爸爸经常跟她说,女孩子家,不管什么时候,骄傲别丢了。 向落:“也不是多为难的事儿,跟奚嘉无关。我还不至于跟一个病人过不去。” 莫予深示意她说说条件。既然这样,没什么事,他做不到。 向落也爽快:“我回去做我爸工作,至于你跟他能不能谈成,那不是我能做主的。要是成了,你让姜沁和她的工作室主动在微博上跟我示好,每个月至少给我的动态,四次点赞,两次转发,两条留言。” 莫予深:“......” 女人的脑回路,怎么都那么奇葩。 第四十八章 二月下旬,剧组转场山里。 剧组下榻酒店就在景区美食街上,周明谦以前住过。 他永生难忘,他撞破莫予深和奚嘉的‘婚外情’,在便利超市的女性用品货架前,足足站了十来分钟。 实景影棚在他们转场前已搭建完工。 奚嘉进去转了一圈,仿真度颇高,就像在阿婆和岳老先生的老房子里。 原本周明谦看中了岳老先生的房子做拍摄场地,又怕打扰了岳老先生休息,最后影棚里弄了一个跟岳老先生家相似的房子。 影棚搭建在湖边,周明谦当初陪岳老先生来钓鱼,被这里景色迷住。 这片水域开阔,两边是崇山峻岭,茫茫一片,看不到头。 岸边泊着几条小游船。 原本这片水域没船,水位深,景区不给放。 剧组拍摄要用到,只好自己买了运到这里。 在山里拍摄,岳老先生帮了很大的忙办理许可证。 开拍第一天。有湖上的戏份。 周明谦先带着摄像和两个编辑到湖面取景,摄像正在拍宣传海报部分,周明谦没等他,他示意尚老师和奚嘉上船:“等他忙完了,坐另一条船。” 莫予深见船上还有空位,他跟周明谦说:“我也去看看。” 周明谦心道,你能看懂什么。 但又不能不让他去。 余安提议:“泛舟湖上,得有音乐配着才更有意境。”她打算找首曲子外放,想给奚嘉放松心情。 霍腾:“我亲自给配乐。” 余安想起,霍腾会各种乐器,笛子也会。山里最适合吹笛子。 霍腾助理给拿来笛子,又架好麦克风。 岸边,周明谦几人上船。 周明谦选了电动船,四座。也有木浆船,是给演员拍戏时用,他不会摇桨,没选木浆船。 还有大一些的游船,用来放了拍摄设备。 四座分两排,跟汽车差不多。 第一排左边是驾驶座,旁边副座,后面还有俩座,属观光游览座。 尚老师方向感不行,不会开船,主动坐在了副座。 奚嘉坐在后排,莫予深紧随其后。 周明谦脸色差点就跟这湖水一样,绿了。 只能由他来开船。如果这方向盘换成船桨,他就成了‘船娘’,给他们摇船。后面那两人,还真把他当成了免费船夫,坐的心安理得。 还有岸边的那些人,特别是霍腾,又开始秀特长。 周明谦想了想自己有什么特长。脾气大?骂人? 收回思绪,他开动小船。 湖水像面镜子,映着蓝天白云,绵延大山倒映在两岸,山上葱郁的树林,将湖水映衬成了绿色。 远处,云雾缭绕,山林若隐若现。 岸边,霍腾的笛声散开,宛转悠扬。 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剧组人员之前还羡慕周明谦他们,可以到湖面一游,现在被霍腾的笛声给陶醉,那些小花痴就更不用说。 如醉如痴。 纷纷拿出手机录视频。 奚嘉也随手录了一段,叶秋还没进组,她录了发给叶秋听。 莫予深一直望着奚嘉,她录霍腾干什么。 一分钟过去,她还没结束。 莫予深伸手,挡住了摄像头,视线却投向湖面的风景。 奚嘉笑,这人又吃醋了。尚老师还坐在前头,他没法直说,就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不满。 奚嘉结束录像,发给叶秋。【暖男的笛子。】 她把跟叶秋的聊天记录给莫予深看。 莫予深明白了,原来霍腾喜欢叶秋。所以,这一个多月过去,季清时到底在忙什么? 回头草还吃不吃了。 奚嘉收起手机,拿出笔记本。 莫予深:“别记了,看看景。” 奚嘉:“边看边记。” 船上还有人,莫予深没再多说什么。 要是每天都带她在湖面游玩,不知会不会缓解病情。 那天约了向落,她答应替他约向教授。 一周过去,向落那边没有任何答复,他不好催。 刚刚在岸边还碰到了向落,向落跟以往一样,简单跟他打了声招呼,跟向教授有关的话题,只字未提。 也许向教授在考虑中。 周明谦开着小船,离岸边越来越远,笛子声在山间回荡。 小船上格外安静,融入了幽静的大山风景。 尚老师不禁感慨,“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周明谦接话,“上回来山里,我都不想走了。” 尚老师:“回去我得改剧本,坐在电脑前空想这些景,完全没感觉。”现在被震撼到。 她眺望远处,半山腰,有零星几户人家,青瓦白墙,可能在做早饭,烟囱有青烟飘散。 “我想到一句歌词。” 周明谦顺着话问道:“什么?” 尚老师:“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周明谦笑了,“您也听我们那个年代的歌?” 他说起上学那会儿,很多同学的企鹅号签名都是文艺的‘天青色等烟雨’。大家都知道这个签名是什么意思。 尚老师:“那你呢?签名也是这个?” 周明谦摇头,没那么中二。“那时我没人要等。”都是女生追他,排着队追。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情书。 这么些年,谈了多少恋爱,交了几个女友,他不记得,没时间去想这些。感情这东西,不如拍电影来得实在一些。 尚老师开玩笑,“你的意思,现在有你要等的人了?” 周明谦一噎,随即淡笑着,“等《余生》。” 尚老师适时打住话题,侧身往后看,跟奚嘉说话,“你看了这景,剧本里有没有要改动的部分?” 奚嘉点头,“多呢。” 虽然在山里断断续续住了一个半月,湖景每天都看,岸边的水域也经常光顾钓鱼,可终是景外人。 现在泛舟湖面,看到的跟在岸边完全不一样。 奚嘉在笔记上,把此时所想写下来。 尚老师见奚嘉现在就忙着记,觉得浪费了大好风景,“先别忙着改剧本,把景完整感受一遍,兴许灵感又不一样。” 奚嘉揉揉眼,颔首,把笔记本装包里。 她包里的笔记本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有六本。 包里还有岳老先生的书,厚厚一叠剧本,伞,水杯。 一天背下来,肩膀发酸。 莫予深见她把拉链拉好,他把包拿过来放腿上,之后,跟她十指紧扣。 奚嘉又找回偷情的刺激感。 她跟莫予深对视几秒,给了他一个媚眼,随后侧脸看向自己那边水域,嘴角一直弯着。 在湖面转悠了近半小时,周明谦大致选好了取景的地段,返程。 尚老师这会儿也闲下来,拿了手机自拍,回看照片,拍到了后排的两人,还有那双十指紧扣的手。 尚老师一愣,奚嘉跟莫予深? 她来不及多想,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赶紧把之前那两张照片删除。重拍。 再拍时,尚老师下意识避开后面两人。 到了岸边。摄影师和助理忙完,正等着取景。 向老师和莫予深都下船,工作人员伸手要扶奚嘉下来。 奚嘉摆摆手,“我跟他们再去一趟。” 刚才跟莫予深坐一块,她开了小差,没来得及选景。这次要正儿八经工作。 莫予深有工作电话进来,到了平台树下接听。这个石凳他以前钓鱼坐过,和奚嘉一块。 听着丁秘书汇报工作,他视线始终落在奚嘉那个方向。 奚嘉拿出手机和笔记本,将包放在空位上。 摄像跟周明谦说:“周导,你还得跟我们一块,方便商量。” 摄影助理开船,让周明谦到后座。 周明谦挪到后排,奚嘉低头在看笔记,眼皮没抬。他只好把她的包拎到船尾甲板放着。 莫予深刚才一直给她拎包,但他不可能做替她做这些。 摄像最后一个上船,肩头还扛着摄像机。 摄像人高马大,快两百斤。上船时,俩工作人员拉着锚绳,笑说,“你悠着点呀。” 再悠着点也不行,重量级人物一上来,船身倾斜,不稳地晃了晃。 ‘扑通’一声,有东西掉水里。 周明谦没事人一样,一手撑着船边,一手拿手机看。 “奚嘉姐,你包掉水里了。”余安扯着嗓门喊。 奚嘉猛地扭头,周明谦也傻了,他赶紧看后面的小甲板,空空如也。 工作人员:“这湖水深,边上都有五六米,里面更深。” 周明谦望着奚嘉:“包里的东西,我赔你。” 奚嘉横眉冷对,锋利的眼神将他劈成好几瓣,“你赔得起嘛你!”她站了起来,将笔记本和手机放座位上,开始脱衣服。 山里的二月底不算冷,但也不暖和。 奚嘉穿了外套和一件针织衫,她脱了外套,针织衫也脱下,直接蹬掉鞋子,把头发扎紧,成一个丸子。 周明谦眉心一跳,“奚嘉你要干什么!” 其实他已经意识到,她要下湖捞包,“这里水太深了,你知不知道!什么东西能比你命还重要!” “它们就是比我命还重要!”奚嘉吼向周明谦。刚才她一时大意,就不该让他把包放后头。 周明谦水性一般,只能在泳池游游,户外水域,他从来没游过。他头脑还算清醒,东西没就没了,命重要。 她平常装包里的也无非就是书、笔记本,还有杯子和化妆包什么的,都不值钱,也不会影响到她工作。 要说有价值的,就是岳老先生亲笔签名的那本书。 大不了,他亲自上门,问岳老先生再要一本给她。 再说,“包掉进去,都湿透了,里面东西不一定能用,你找上来又有什么意义?” 奚嘉:“我那个包防水!”她恨不得一脚把周明谦踹下去。 这时,影棚那边的人听到吵吵声都围过来。 奚嘉没忍住,还是踹了一脚周明谦,不过是把他往船舱里踹,之后踩上座椅,一纵而下。 “奚嘉!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周明谦慌了神。 他怕这个水温,她不适应,腿脚会抽筋。 岸边的人,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摄像,都水性一般,下水也是送命,上不来,只能干着急。 他们对着岸上大喊,“谁游泳好,赶紧下去救人!奚嘉跳湖里去了!” 周明谦现在什么都顾不上,脱了外套也下去。 死就死吧。 就当他欠了奚嘉的。 从遇到这个女人开始,他就没顺心过。 向落也小跑着过来,见莫予深气定神闲,不紧不慢朝那边走,“莫总,您不赶紧去救人?” 莫予深:“没事。” 他跟岸边的人说:“不用下去,你们谁都没奚嘉水性好。” 奚嘉从初中开始,在国外读书,游泳是必修课,而且奚嘉本来水性就不错。 莫予深转头找余安,“会不会基本急救?” 余安点头,应该还可以。 莫予深:“一会儿给你们周导做人工呼吸。” 余安:“......” 周导这么菜的吗? 第四十九章 余安原本还指望周导英雄救美,结果他却是被美人救的那个。作为他助理,瞬间感觉,好没面子。 不过听到奚嘉水性不错,她心里踏实了。 在奚嘉跳下湖的那瞬,她无比后悔,早知道就不告诉奚嘉,包掉下去了,一个包而已,跟命比,不算什么。 三十多秒。岸边有了动静。 奚嘉拖着周明谦,周明谦露出水面,大口呼吸。 岸边的人把他们俩拽上来。 莫予深脱了风衣,要给奚嘉裹上,被奚嘉给推开,她现在不觉得冷,也没时间穿衣服,她的包里进了水,笔记本都被水泡湿。 原本以为包防水,不碍事。即便拉链处不防水,可短短一两分钟,而且水底有气压,水不会很快渗透。 谁知,她刚才拿手机时,包的拉链没拉到头,有一小段空隙,水从缺口进去,里面所有物品,无一幸免。 奚嘉打开包,将五本笔记本和岳老先生的那本书拿出来,书放在草地,“周明谦,你赔我的书!” 来不及更多指责,奚嘉递了一本笔记给莫予深,“莫总,你帮忙,把每页隔开,不要让它们沾一块。” 奚嘉扫了一眼人群,看到了向落和姜沁。剧组只有她们俩知道她和莫予深什么关系,也知道她的病情。 她分给她们一人一本,“帮个忙,谢谢,一页都不能少,这是我的命,知不知道。” 向落微怔,拿着湿哒哒的笔记,受宠若惊。 助理要拿过来,“我来弄。” 向落摆摆手,奚嘉的病,除了父母,她没跟任何人提过,包括经纪人和助理。 姜沁也忙起来,虽然极不情愿,但看在莫予深面子上,她还是认真给擦干,一页一页,找东西隔开,把水吸干。 还好,是防水笔写的,没有晕染。 当初奚嘉选这种笔,大概是防止年月久了会褪色,没想到派上了这个用场。 因为这个意外插曲,主创都忙起来。 摄像和助理没耽误工作,两人开船去取景,至于周明谦,已经湿透成那样,摄像就没叫他一块,等回来再商量。 余安从影棚衣帽间拿了两条毛毯,她丢一条给周明谦,拿上另一条给奚嘉裹起来,“奚嘉姐,我替你弄,你去把衣服换了,你这样会着凉。” 奚嘉没时间,她怕纸张糊到一块,揭不开。 余安把奚嘉头发散开,给她擦头发。 周明谦望着余安,她对他跟奚嘉,永远都是差别对待。 周明谦捡起草地上的那本书,用毛毯擦擦封面,翻开扉页,岳老先生是用钢笔签的字,被水一泡,都模糊了。 他看过这页签名,就在他给奚嘉修车时,奚嘉拿在他面前显摆。当时他只瞄了一眼,关注点在岳老先生的签名上。 至于岳老先生具体还写了什么,他没看。 今天看到了,是句祝福:愿我们嘉嘉健康、喜乐、平安。 周明谦瞅着健康那两个字,当时奚嘉说什么偏头痛,应该是这个意思。他边擦着书,边去影棚。 他走过的地方,都留下湿哒哒的脚印。 周明谦发觉剧组里没一个好东西,他上来时,他们各个都在笑,看奚嘉的眼神跟他正好相反,是崇拜的。 只有尚老师还想着关心他:“周导,快去换衣服。” 周明谦点头,他不能生病,不然耽误拍摄进度。 上午没拍摄任务,大家聚在水域岸边玩。周明谦成了她们消遣的话题。 她们不忘催促奚嘉:“美编,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 奚嘉嘴上应着,没行动力。 莫予深用自己的风衣吸湿,他不时看向奚嘉,这个季节,她浑身湿透,这样下去非着凉不行。 他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笔记本,“先换衣服。” 奚嘉:“不行!” 那本是她跟莫予深单独的笔记,虽然她画工不咋地,画的东西基本都是四不像,可里面有不少简笔画,她自己能看懂的简笔画。 那个不是用防水笔,是彩铅。 莫予深:“我保证给你复原。”实在不行,他再给她手写一本。 看莫予深态度坚决,眼神冷下来,奚嘉没跟他争执,跟余安一块,匆忙跑去影棚衣帽间。 余安在后头喊,“奚嘉姐,你穿上鞋!” 奚嘉跟本顾不上。 余安没想到奚嘉这么能跑,一溜烟不见了。 九点半,太阳慢慢升到了山头,暖暖的照在湖面、岸边。 莫予深把笔记本铺在石凳上,剧组工作人员拿来了面纸和干毛巾,每擦干一页,他就用树叶给隔开。 向落拿到的那本是《每天必看》,记录剧组主创人员,还有莫予深家人。 看到她自己那页,她吹了吹。 奚嘉给她贴的照片,也是她比较喜欢的几张。 不仅贴了她各个角度的照片,她出道这些年,主演了什么作品,每部收视率、获奖情况,她在每部剧中饰演角色的性格,都有写明。 她那些扑街作品,奚嘉也罗列出来,分析了为何扑街,所饰演角色的败笔在哪。 《余生》这部剧,奚嘉在琢磨剧本时,给她扬长避短,就连选的衣服花色和款式,也都是为了突出她气质和优势。 其中一场戏,她和姜沁在雪地撕扯那场。她的结尾部分是转身扎好头发,头也没回。 奚嘉在边上注明: 向落不能回头,她眼底空洞的情绪不一定酝酿到位,会让她的演技大打折扣。 她是芭蕾舞演员,背影的骄傲和落寞,适合她。 “向姐。”助理又递给她一条干毛巾,把那条湿毛巾拧干,晾在一边。 向落回神,翻页,接着擦。 忽然,她停下,从口袋拿出手机,对着笔记本封面拍了一张。 从照片能看出来,笔记本湿透了。 她把照片发给爸爸的助手:【等我爸从实验室出来,你转告他,等待让我变得焦虑,我正在湖边,两分钟前,我竟然把随身记录本给扔到了湖里。你们那边迟迟不给我答复,要是再等下去,我怕下次掉湖里的就是我本人。】 助手:【......好,我中午就跟师父说。】 向落吁口气。希望爸爸今天能给她答复,那天她跟爸爸聊了很久,爸爸也答应,会认真考虑。 可一个多星期过去,还不给她答复。 她没法想象,奚嘉每天要看这么多人的资料,还要背下来,得花多少时间,又需要怎样的毅力。 反正换她,她做不到。 向落转脸看向莫予深那边,他半蹲在石凳前,认真给奚嘉擦笔记。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柔和一面。 所有凌厉和锋芒都褪去。 莫予深手机震动,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老公,我回酒店一趟,这边没有内衣,你把我笔记本都给弄干。这是余安手机,我手机还在船上。】 莫予深:【泡个热水澡。不用着急,时间足够,上午没拍摄任务,中午我再陪你到湖面转一圈。】 奚嘉:【爱你。不用再回,手机我马上还给余安。】 发送,奚嘉删除短信记录。 余安没跟着过去。司机送奚嘉和周明谦回酒店。 车上,奚嘉一直瞪着周明谦。 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他下去捣乱,她还能早上来十多秒,书也不至于被泡成那样。 周明谦紧紧抓着拉手,没吭声,看着窗外。 其实,他也没拖她后腿。 他自己完全能游上来,是她非要拽他一把。 奚嘉揉揉耳朵,这阵子又开始耳鸣。从下水到上车前,她耳朵舒服不少,里面刺耳的声音比平时小。 难道是水压的原因? 有那么一瞬,她有个荒谬的想法,要是一直待水底,耳朵不就舒服了?虽然阻挡不了听力降下,不过至少这段时间里,耳朵是舒服的。 “那本书,我会赔给你,你包里的损失,列个清单给我。”周明谦侧脸,跟奚嘉说道。 奚嘉没听到,看着她那侧窗外的风景。想着自己的病情。 “奚嘉。”周明谦有错在先,语气忍耐着。 但还是没回应。 “奚嘉!”周明谦隐忍着,声音提高了一点。 奚嘉隐约听到有人喊她,她转身,上下打量着周明谦,“有什么就说!” 周明谦平复呼吸,告诫自己,不要跟这种女人一般见识。他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让她晚上把清单发给他。 奚嘉:“那些笔记对我来说,无价,你赔得起吗?”她懒得跟他费口舌,转过脸去,看路景。 片场到酒店,一来一回,耽搁了一个多小时。 奚嘉回到影棚那边,已经十点多,阳光正好。她的几本笔记,每页都隔开来,放在石凳上晾晒。 莫予深站一旁,守着这些笔记,不时翻页。 湖边有风,他用干净的小石头压着。 入目这页,出现了他的名字,他从头看起。 这是奚嘉的一段独白。记录日期是昨晚。 听力又下降了。 刚才在楼下饭店,跟莫予深坐对面吃饭,我看到他张嘴说话,可没听清他说什么。 希望是店里很吵的缘故。 《余生》已经过半还多,再有一个月,戏份杀青。 我跟莫予深待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 晚上我们走着去阿婆家看阿婆,我故意走的很慢很慢,但还是到了终点。 阿婆问我,什么时候跟莫予深举行婚礼,趁她还能走得动,去北京转转。 我跟阿婆说,等忙完的。 其实,婚礼,不会举行了。 我也想穿婚纱,想让莫予深牵着我走过那条长长的红毯。但我这样子,陪不了他多久的。 二哥跟我说,我的病没有生命危险。就算二哥不说实话,我也明白,过不了几个月,等病情最坏时,跟傻子没什么区别。 我不想让别人背后揣测议论,说莫予深为了联姻,连傻子都娶。 我跟他的婚姻没有任何利益交换,顶多算是强强联合,但外人不会信。现在他跟莫濂在竞争莫氏,就更不会有人信这场婚姻的纯粹性。 他那么好,值得更好的。 以后,我有我的生活,莫予深也有他自己的日子要过。 不知道他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老婆,会生几个孩子,他肯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等到那时,他应该就很少再想起我了。 明天还要早起去湖边取景。希望周姓暴躁狂能吃了药出门。晚安。 莫予深对着这页愣怔很久。之后他给奚嘉发了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奚嘉刚从余安那里拿到自己的手机,解锁,就有消息进来。 奚嘉:【回头。】 莫予深转身,奚嘉已经从影棚那边走来。莫予深收起手机,喊姜沁:“你过来翻页。” 他走向奚嘉。 旁边都是剧组的人,奚嘉客气的跟莫予深打招呼:“莫总。” 莫予深没应声,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周边的人,石化。 第五十章 奚嘉下意识就要推开莫予深,下一秒,她额头上多了滚烫的一吻。 “你这样,我努力都打水漂了。”奚嘉在莫予深腰间捏了一把。她自己没发觉,她的语气透着撒娇。 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奚嘉耳廓微红,也很久没这么开心过。 莫予深垂眸,“你笔记本都擦干了,在晾晒。” 奚嘉点头,一直平视他衬衫的纽扣,心潮澎湃,还没缓过来。 这种在她霸道总裁剧本里出现的情节,发生在了她身上。 要是她有记忆就好了,这一幕,足够她回忆很多年,直到老去。 “老公。”奚嘉忽然抬头,扣住莫予深脖子,踮脚亲上去,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深吻。 周围的人这会儿反应过来,原来奚嘉的圈外老公是莫予深。有人尖叫,起哄。 花痴女生心里一边流泪,一边八卦的录视频。 奚嘉没腻歪,一吻结束,她潇洒撤离怀抱,去看她的那些宝贝笔记本。 当众亲吻,莫予深还是有一点点不自然,也只能强装镇定,“今晚我请客,美食街的饭店你们随便挑。”略顿,“视频就别外传了。” 有人开玩笑,“莫总,那你得给我们封口费呀。一顿饭可不够。” 那边嘻嘻哈哈,监视器前,格外冷清。 周明谦在看剧本。 余安见他半天没翻页,兴许在考虑场景。 她泡了一杯奶茶送过去,小声问道:“周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奚嘉跟莫总是夫妻?” 周明谦抬眼皮,“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八卦?” 余安浅浅一笑,“我就是高兴呀。”替奚嘉高兴。 周明谦终于把剧本翻了一页。哪场戏,不知道,没看进去。 他偏头看着余安:“人家两口子的事,你高兴什么?跟你有关系?” 咸吃萝卜淡操心。 余安微微咬唇,没反驳老板。老板心情不好,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杯奶茶在桌上,周明谦没喝。 余安再次递给他,“周导,甜食让人心情好。” 周明谦不乐意了,觑她:“你哪只眼看我心情不好?” 余安眨了眨眼,没反驳。只能扯个谎,“是我心情不好,男神莫予深,名草有主。我们剧组女生心情都不咋地。” 奶茶,她拿过来自己喝。 之后,余安没再聒噪,安静坐在周明谦旁边,等待老板差遣。 周明谦合上剧本,看着余安,“你以为我喜欢奚嘉,所以心情不好?” 余安连连摆手,“我可没认为。”是你自己说的。 周明谦:“......”今天喝凉水都塞牙缝。他站起来,把剧本反扣在余安头上,抬步去了水域岸边。 余安无语,将剧本从头上拿下来搁一边。失恋的男人,她给予一分钟的同情,不跟他一般见识。 周明谦让岸边的工作人员,把另一艘电动小船拽过来,他去跟摄像汇合,确定最后场景。 奚嘉正在细心照看她那些宝贝,她所有的秘密,今天都暴露在太阳下。运气还行,阳光不错,估计一个下午就能晾晒的差不多。 她抬头就看到周明谦上船,“周导,等我一下。”明明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感觉很遥远。 周明谦:“干嘛?”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欠扁。 奚嘉看到周明谦张嘴了,离这么近,她竟然没听到。耳朵沉闷。她在心底做个深呼吸,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我一下,我也去。” 她转身喊莫予深,“老公,你帮我看着笔记。”她背上从酒店带过来的背包,直奔岸边小船。 姜沁坐在石凳边上,背对着太阳,背台词。 她旁边就是奚嘉的笔记本,一阵风过,吹起页脚。 “你今天脑子进水了?”姜沁仰头,眼睛微眯,看不懂莫予深。 她揶揄莫予深:“脑子进水的人,也应该是周明谦,你凑什么热闹?之前不是说不公开,不想人议论奚嘉,今儿怎么了?又不怕别人议论了?” 莫予深之前也是这样考虑,就没公开。 一个半月下来,奚嘉到底实力怎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他跟她的关系,对她这个编剧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对她这个没有安全感的病人来说,是雪中送炭。 莫予深弯腰,把晾了半干的一页翻过去,用石头压着。 姜沁一直等着莫予深回答,结果半天不吭声。 不远处,向落正在水边玩水。 刚才奚嘉从水里出来,浑身湿透了,也不见她多冷,她就脱了鞋,坐岸边,也想试试。 脚刚伸到湖里,她冻的一个激灵。 山里的水,格外清冷,刺骨。 奚嘉刚才湿成那样,竟然还能受得住。 向落抬脚,不敢沾水。 不经意转脸,莫予深的身影入目,正耐心照看奚嘉的那些笔记。 白衬衫的衣袖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刚才他将奚嘉抱怀里那个强势动作,不知羡煞了多少在场女孩。 前几天剧组还有小花痴YY,说不知道被莫予深抱着是什么感觉。 向落失神的瞬间,姜沁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空中相接。姜沁眼底的鄙夷,毫无掩饰。 向落轻‘呵’,面无表情收了视线。 她跟姜沁合作第一部剧时,关系不错,经常约了喝茶。那会儿,她演女一,姜沁演女配。 电视剧播出,姜沁那个角色火了,各种负.面新闻也出来。谣传姜沁为了上位,挤兑她,还删减了她女主的镜头。 之后以她的口吻爆了很多姜沁的所谓‘黑料’。 后来,姜沁和其工作室取关她。 更给爆料添了作证,证明她就是诬陷了姜沁。 那段时间她人设崩塌,加上出演的其他剧也扑了街,人气骤跌。 再后来,她将带节奏抹黑她的几个营销号起诉,一年后胜诉,网友已经不关心当年的事。 她跟姜沁,早就友尽。 《余生》开拍,她跟姜沁再同组。往年的旧事重提,大家只记得她‘黑’了姜沁,却不看当年的判决书。 大概姜沁还是不信,不信她当年没有落井下石。 向落把脚沉在湖水里,透心凉,从脚底升起。 她自拍一张,准备再发给爸爸的助手,让他们看着办。还没点击发送,手机就有消息进来,爸爸给了回复。 莫予深手机响了,向落的电话。他示意姜沁,“别光盯着剧本,笔记本隔几分钟就要翻页。” 他拿着手机往没人的树林那边走,接通:“怎么说?” 向落:“我爸答应了跟你见面聊。下周一,你去找他。我一会儿把我爸号码发给你。不过最后能不能谈成,我没法保证。” 条件再苛刻,他都会答应。 向落还想说,就算达成合作,可什么时候能研发出来用于临床,是个未知数。也许一年,也许三年。 还有可能,最后没有任何结果。 奚嘉的病情能等到那个时候? 话到了嘴边,向落又说不出。 莫予深的声音传来,“谢谢。” 向落提醒莫予深:“要成了,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她余光扫向姜沁。 莫予深‘嗯’了声,收线。 让姜沁主动跟向落示好,和登天一样难。 姜沁的微信,现在还躺在他黑名单里。奚嘉没发话,他不敢放出来。 考虑半天,还是没头绪。 莫予深给程惟墨打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给他,现在,大概只有程惟墨的面子,姜沁能给几分。 程惟墨扶额,以前武杨这么形容姜沁的脾气,吊炸天。 让她主动示好,不是要她的命? 程惟墨决定:“到时我套路一下姜沁。” 莫予深:“......这样好不好?” 程惟墨:“发小不就是关键时刻拿来坑的么。” 别无他法。 两人就这么决定。 反正以前,他跟姜沁坑过程惟墨,程惟墨跟姜沁也一块坑过他。现在就当是风水轮流转。 程惟墨问:“姜沁在剧组怎么样?” 他这个问题,仿佛问的没头没尾。 莫予深:“还行,脾气收敛不少。跟奚嘉也没起冲突。” 程惟墨挣扎半刻,还是问了句:“奚嘉病情什么情况?” 莫予深声音低沉,“只有靠很近才能听清楚旁人说什么。”说着,他看向湖面。 阳光暖照,云雾散开。 电动船已经开出很远,只有一个黑色的点。 半山腰,烟囱里冒着一缕青烟。 程惟墨:“跟向教授合作,说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 莫予深也时常这样自欺欺人。 -- 晚上聚餐结束,回酒店。 莫予深打开房门,奚嘉不在。她今晚没去聚餐,说要去阿婆家吃饭,还说九点前赶回来。 他给奚嘉发了消息:【到哪儿了?】 奚嘉很快回复:【马上就到。】 奚嘉正在景交商店入口,她刚才随意走走,就走到了这里。 回到房间,浴室的水流声传来,莫予深在洗澡。 奚嘉收拾行李箱,将她的用品都放进去。 莫予深从浴室出来,看她穿戴整齐。“你还要出去?” 奚嘉走过来抱着他,眼神歉疚:“我想去陪陪阿婆,说不定下月初我就回北京了,山里的戏,基本都是尚老师操刀剧本,她对长辈的心里把握比我好,小辈部分,我已经把剧本润色的差不多。” 莫予深望着她的眼,关系已经公开,她却选择到阿婆家住,应该是听不太清楚了,她不想跟任何人待一块。 包括他。 去阿婆家,应该还个原因,她要连夜赶剧本,赶分析,在自己彻底听不见前,她想把所有剧本完成修改,不耽误拍摄。 莫予深点头,声音很大,“多陪陪阿婆,等戏杀青,还不知道哪天再来。” 奚嘉:“谢谢老公。”她收起所有脆弱,转身拉行李箱。 莫予深陪她一块走去阿婆家。 奚嘉不知道要跟莫予深聊什么,聊什么她都听不太清,就像湖面跟木屋,隔着数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下水的原因,下午,她耳朵里沉闷,像通道被关上。 今晚趁在酒店吃饭,她找借口去看阿婆,没参加。其实她没去看阿婆,去了景区的医院。 医生说,她耳朵没进水,让她到县里的医院拍个片子,看什么情况。 她心里有数,是她脑部病变所致。 原本从湖里出来,她的耳鸣好一点,没那么刺耳,她还以为是好事,其实,是变坏的前奏,不是耳鸣变小,是她听不清了。 “老公,我跟叶秋打个电话。” 莫予深点头,他刻意跟她保持距离,走在她后边。 奚嘉插上耳机,开了莫予深给她录的那段音频,她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假装跟叶秋聊天。 聊天内容,大多是跟霍腾有关。 今晚,风轻云淡。弯月悬空。 路上不时有游客迎面走过。 莫予深和奚嘉的影子,在直路上分开,拐弯时有一瞬的重合,很快,又分开。 影子几次分合,就到了阿婆家门口。 第五十一章 莫予深把行李箱给奚嘉拎到屋里,阿婆睡了,莫予深没打扰,也没多逗留。 奚嘉送他到门口,抱了抱他。“今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莫予深知道她所指何事,他在剧组公开了她身份。 他攥着她的手,环在他腰间,“等这边戏份杀青,我们去度假,找个你喜欢的有教堂的地方。” 奚嘉笑着,用力点头。 她不舍得他现在就回酒店,找着话题跟他说两句,她趴在他心口,离他唇很近,能听到他说什么。 “今天我跳湖里去捞包包,你都不担心我呀?” 莫予深贴着她耳朵:“知道你水性好?” 奚嘉仰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莫予深迟钝片刻,“你结婚时跟我说过。”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他偷偷了解过她。反正她近半年的笔记里,没有记过类似的话题。 关于她的以前,他们很少聊。 他的过去,她也只知道一点,都是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 “我初中那会儿,差点就进游泳队,但跟我马术训练的时间有冲突,我就放弃了。不过后来好像经常游泳。具体记不得。” 她说着她能记住的、以前那些事。 却发现,只是个大概,那些细节,已经模糊。 奚嘉在莫予深怀里又待了会儿,时间不早,她放开他,“早点回去。” 莫予深十一点还有个视频会,跟三月份莫氏董事会换届有关,他没再耽搁。 奚嘉一直目送莫予深拐弯不见,她锁上门,进屋忙她的剧本。 快天亮时,她房里的灯才熄灭。 连着几天,都是如此。 来山里开拍的第六天,正好周末。 莫予深下午的航班回北京,跟向教授约了明天下午见面。 这几天,奚嘉忙的连眼神都没时间给他,她一直在记笔记,改剧本。在片场,她也是塞着耳机,这样旁人就不找她说话。 她一直在跟自己赛跑,他没打扰她。 晚上收工,他回酒店,她去阿婆家。 他们偶尔会聊几句,都是发文字消息。 昨晚,他跟她说了,他今天回北京。今早,他没去剧组,直接从酒店去了机场。 奚嘉定了时,手机震动,她给莫予深发了消息:【老公,一路平安,到了给我发消息。】 莫予深:【嗯,别熬要。】 奚嘉:【你安心工作,不用担心我。】 她看着手机屏幕,直到自动暗下去。 “尚老师。”她喊了一声。 这个分呗,在她那里正常,旁边的人被吓一跳,尤其周明谦,他揉揉心脏。 尚老师过来,奚嘉把打印的剧本还有想说的话形成文字给她,“电子版我已经发了一份到你邮箱,这是我修改后的版本,要是有什么问题,你邮箱里或是微信里跟我说,我明天就回去了。” 不仅尚老师,周明谦也是一怔。 尚老师不明所以:“这么突然?”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今早,莫予深也回了北京。 奚嘉浅笑着,其实她根本就没听到尚老师说了什么:“五月份有马术比赛,我赶回去训练。感谢您这两个月的照顾。” 她指指剧本,“您看看,哪个地方要改。” 尚老师看剧本去了,她经常跟剧组,聚聚散散,早就习以为常。反正她们都住北京,到时可以电话联系,没必要搞这么伤感。 奚嘉跟剧组其他人不算很熟,只在群里简单打了个招呼。 周明谦:“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奚嘉没听到,没回应。 周明谦盯着她侧脸看了数秒,“奚嘉,你对我有意见就说,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装聋作哑!” 奚嘉坑头看笔记本,依旧没反应。 周明谦自己也感觉没意思,收了视线。 他点了支烟。 几秒后,周围烟雾缭绕。 萍水相逢而已。 烟抽了一半,周明谦掐灭,接着看监视器。 奚嘉再次插上耳机,她给季清时发了条消息:【二哥,就在今早,我彻底听不见了,我明天回北京,你去接我。】 原本,她想再跟剧组多待两天,请他们吃个散伙饭。再去看看岳老先生。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支撑她坚持下去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这世界再热闹,与她再无关。 她一刻也不想多留,就想一个人待着。 这些天她最亏欠的就是莫予深,话都顾不上跟他说。她的记忆,已不到四小时,要记要背的东西太多,时间不够用,这几天,连睡觉的时间她都不舍得。 好在,一切也算圆满。 奚嘉下午回了酒店,没再来剧组。 余安坐在岸边的石凳上,对着湖面发怔。她知道,奚嘉已经听不见,她跟奚嘉打招呼,奚嘉没回应。 从昨天,她难过到现在。 “余安!”那边,周明谦喊她。 余安双手按按眼眶,小跑着过去。 周明谦把咖啡杯递给她,“太苦。” 余安:“我去加糖。” 其实,这已经是加了糖和牛奶的咖啡。 傍晚时,奚嘉收拾好所有行李,在阿婆家的走廊下呆坐许久,最终,她还是决定去看看岳老先生。 这一别,也许就没有以后。 一路挤着景区公交,车上喧闹,她的世界是安静的。 青石板的那条小路尽头,岳爷爷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 “岳爷爷。” 在路头,她就喊。 岳老先生循声看去,可不是奚嘉。 昨天阿婆给他打电话,说奚嘉彻底听不见。他寻思着,奚嘉应该不会再来看他,她还是来了。 岳老先生朝她招招手。 到了院子里,岳老先生给她一个矮凳,“累了吧?” 奚嘉指指耳朵,“爷爷,我听不到您说什么。”她很浅的笑了笑。 岳老先生用剪下来的花枝在泥地上写道:巧了,我也耳背,咱爷孙俩正好都图个耳根清净。 奚嘉嘴角的笑淡了些许,她知道,岳爷爷一点都不耳背,只是为了宽她的心。 岳老先生把刚才写的字擦去,继续写:以后,咱们用心听声音。 那天,奚嘉一直待到夜幕降临。 奚嘉回到北京,已经傍晚。 季清时等人出来时,给莫予深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发了消息给莫予深:【我马上接到嘉嘉,她应该不会再回你那边,你晚上要不要来看看她?】 二十分钟过去,也没回复。 奚嘉拉着行李箱出来,季清时收起手机,迎过去。 季清时受不了奚嘉听不到,到跟前就把她一把揽在怀里,昨天早上接到她那条短信,他一整天都没缓过来。 到达厅人来人往,奚嘉嫌弃的推开季清时,“我耳根子好不容易清净,也不耳鸣了,多开心的事儿。” 季清时用力揉揉她的脑袋。 她现在装的有多轻松,她心里就有多难过。 司机推着行李箱先行离开。 季清时牵着奚嘉,奚嘉无奈,“二哥,我不是两岁。” 季清时没吱声,拽着她往前走。她要是两岁就好了,那时她能听得见。母亲知道奚嘉彻底听不见后,在家哭了一天,今天给他打电话时,又哭了。 到了车上,奚嘉支着头,幽幽看着季清时,“渣男!活该被叶秋给踹。对了,叶秋马上就要开始新恋情,就说你酸不酸?” 季清时一瞬不瞬看着她,“你再说一遍。”话音落,他又意识到,她听不见。 奚嘉开始唱歌,《余生》的主题曲。 她的声音在车厢回荡。 唱到一半,奚嘉突然停下,“对了,这首歌就是喜欢叶秋的那个男人原唱。” 季清时这次没说话。 奚嘉哼着曲子,后来忘记唱到哪里。她转脸,跟季清时说起正经事,“二哥,我想跟莫予深离婚。你答应过帮忙的。” 季清时就知道,她刚才的欢快,是掩饰心里的不安。 奚嘉靠在季清时肩头,眯上眼歇了会儿。半晌,她轻声道:“我身体马上就要到最糟糕的状态。我想趁清醒时,跟他把离婚证办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变傻之后的样子。满足我这个心愿呗。” 安静许久。 奚嘉:“二哥,我累了。”身心俱疲。 季清时反手拍拍她的头,示意她睡会儿。 季清时看向窗外,手机响了,是莫予深。 现在奚嘉听不到,季清时直接接听。 莫予深刚从向教授那里出来,谈的还不错,有了初步合作意向。他知道奚嘉回来,姜沁跟他说了。 “你们现在在哪?” 季清时:“回我家路上。”顿了几秒,他没隐瞒,“奚嘉要跟你离婚。” 莫予深的声音募地沙哑,“我猜到了。” 季清时不知要说什么。 莫予深:“她突然彻底听不见,心里肯定崩溃,她想做什么你都依着她。要是她明天还想离婚,你让她去律所找程惟墨拟离婚协议。” 季清时说不出此刻的滋味。 他尊重莫予深的选择,奚嘉这样的情况,时间久了,除了家人,谁都没那个耐心照顾她。 婚姻之于她,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 结束了,就结束吧。 莫予深的声音又传来:“约好去民政局那天,你给她多吃几颗褪黑素,让她睡时间长点,等她醒来,你就告诉她,已经离了。我把笔记给她补上,她看了自然会信。” 季清时暗暗吁口气,悬着的心放下。 他也自私,希望莫予深不离不弃。 “你考虑好了?”季清时不希望莫予深只是一时不忍。这个病,也许五六年能有好转。 但父母拜访的患者中,也有情况很糟糕的。 谁都不敢保证到底能不能康复。 莫予深:“我不是十几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季清时担心的是:“嘉嘉的字迹,一般人模仿不来。她自己的字,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现学她写字也来不及。 莫予深:“我能写她那样的字,跟她写的差不多。”他料到会有这一天,在她耳鸣时,他就想到了。 这几个月,他一直练那句话:我跟莫予深离婚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放不开她,更放不下她。 就算以后她不记得他,他再以别的身份,出现在她生命里。 第五十二章 莫予深结束和季清时通话,从大厦走出。 丁秘书今晚兼职司机,把车开过来。从莫予深表情看,他一时无法判断,跟向教授到底有没有谈拢。 莫予深坐上车。 丁秘书从后视镜看莫予深:“莫总,去哪?” 莫予深略有停顿,“去我妈那儿。” 出乎丁秘书预料。难道跟向教授谈崩了?他也不敢多问。 莫予深这才想起跟丁秘书说:“谈的还行。” 丁秘书松口气,发动车子。他刚刚接到一个坏消息,要是跟向教授没谈妥,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汇报给莫予深。 这个坏消息,太扎心。 “莫总,莫董又约了律师。” 莫予深正看着窗外,心不在焉,没听到丁秘书说什么。 “莫总。” 莫予深回神,“什么事?” “莫董约了律师,应该是把手里剩余的股份又赠与了一半给莫濂。”如果消息属实,那至此,莫濂持有莫氏集团的股份超过了莫予深。 莫予深跟一致行动人李董的投票权暂时超过莫濂,不是长久之计。 谁知到换届时,莫董是什么打算,也许将手头的所有股份都给莫濂。那时胜负就难定了。 莫予深仿佛事不关己:“他的东西想给谁,是他的权利。” 丁秘书不知如何接话,索性专注开车。这不单纯是股份,是股份后面的那点父子情,如今也没了。 车里太过安静,莫予深将后车窗打开一条缝。 三月初,春寒料峭。 车来和人往,嘈杂声传到车厢。 即使冷,莫予深也感觉舒服不少。 当初买高端车,享受的无非就是安静和舒适。现在反倒觉得,静,已不在他的舒适区内。 他想象不出,奚嘉现在有多难受。跟与世隔绝,又有什么区别。 到了母亲所住公寓楼下,莫予深下车,让丁秘书回家去。 丁秘书问:“我明早去哪儿接您?” 别墅,他暂时不想回,太空荡。至于到底住哪,他还不确定,“不用接,我明天有别的事要处理。” 丁秘书也忙糊涂了,莫予深还在请假,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回集团上班。 丁秘书没急着离开,多了句嘴,“向教授那边,我们尽量在换届前达成合作。” 换届后,莫氏董事会说不定就换主。 莫氏药厂跟向教授团队合作,肯定是向教授那方受益多。到时,合作方案在莫氏董事会,怕是很难通过。 莫予深自然知道,也做了多手准备。 秦苏澜没想到莫予深会来,竟有点不知所措和紧张。她忙着去给莫予深煮咖啡,拿出一只新的咖啡杯。 这是一对情侣杯,从国外带来。就是为了招呼他跟奚嘉。但回国这么久,每次让莫予深过来吃饭,都没了下文。 杯子就一直搁在那。 咖啡煮好,秦苏澜端出去。 莫予深靠在沙发里,好像是睡着了。 秦苏澜盯着儿子看,心疼蔓延。十年前,他刚创业那会儿,那么累,他都没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点疲倦。 后来回莫氏,顶着那么大压力,也不见他如此筋疲力尽。 奚嘉听不见了,她晚上刚知道。这些日子她经常跟姜沁打听奚嘉的状况。只能干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 莫予深睡得不深,有脚步声,他醒来。看着客厅陌生,他恍惚了几秒。 “这是妈妈托朋友买的咖啡豆,尝尝。” 原来是在母亲这里。莫予深坐直,接过咖啡。 秦苏澜知道,他在为奚嘉的病焦愁,就刻意岔开话题,问他最近公司怎么样,还有两周,董事会那边就要选举。 莫予深:“五六成把握。” 这些年来,这是她们母子第一次心平气和聊莫氏。 秦苏澜:“那就没问题。”她了解儿子,就算是五成把握,他也会拼赢。 客厅有一瞬的沉默。 莫予深说起父亲:“过年时他给我打电话,应该是想我主动开口问他要股份。”求来的东西,他不稀罕要。 秦苏澜原本两手交握放在膝盖,听言,手指还是不自觉紧扣。这曾经是莫予深的禁忌。 他很少跟她聊莫董。 现在说起来,风轻云淡,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在奚嘉的病情前,他跟莫董的父子关系,现在就像一杯冷水,清淡的没了任何味儿。 秦苏澜想替儿子做点什么,“等嘉嘉有空,我跟她约稿,我把我的故事说给她,让她给我写个剧本,要是有可能,我自己出钱拍。” 找奚嘉约剧本,奚嘉就感觉自己被需要,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这是唯一,她能为儿子、为奚嘉做的力所能及的事。 莫予深抿了口咖啡,看向母亲:“约什么样剧本?你和你的霸道总裁前夫?” 秦苏澜:“......” 最后被气笑。 她有些年没这样笑过。 就在莫予深不经意调侃间,她不愿提起的过往,也不再是不可言说。 秦苏澜:“你跟嘉嘉在一块,开朗多了。”也变得有趣。刚才那个剧本名,一听就是奚嘉风格。 莫予深:“你真要约剧本,跟季清时联系,你以陌生人身份重新跟奚嘉认识。我马上就要跟她离婚。” 秦苏澜嘴角的笑僵滞,“怎么要离婚了?” 莫予深把事情简单说了说。 秦苏澜缓过来,还真以为要离。虽然奚嘉生病了,未来未知。但莫予深跟她在一块,那种开心发自心里。 人的一生怎么都是过,不如听从内心。 秦苏澜问莫予深要了季清时电话,存好。 时间不早,一杯咖啡也喝完。 莫予深搁下杯子,挣扎数秒,才说出口:“跟奚嘉离婚这段时间,我住这边。” 秦苏澜愣怔片刻,连连说:“好好好。妈妈这就给你收拾房间和书房。”她也没再管莫予深,转身就去了楼上。 只要跟莫予深相处,她的那份从容,早不知去向。 在这一刻之前,她不敢奢望,儿子会主动搬过来跟她一块住。 莫予深拿了母亲的车钥匙下楼。他给母亲发消息:【我回家拿些衣服。】 莫予深没回家,让管家收拾好送来。 他去了爷爷家一趟,陪爷爷说说话。爷爷一直有个卑微的愿望,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原谅母亲。 -- 才晚上十点,奚嘉已经躺床上。两个月里,她头一回睡这么早。 关了灯,这个世界仿佛只有她自己。 这是季清时公寓,她想回自己房子住,季清时不让,说他一个人住着也冷清,让她陪他。 辗转反侧,半个钟头过去,奚嘉还是没困意。她开了灯,把耳机插好,打开莫予深给她录的那段音频。 在她点下开始键,她突然意识到,她听不见了。 她把声音开到最大,手机的音量和耳机的音量都开到顶。 还是没声。 奚嘉眯上眼,努力回忆莫予深的声音。脑子里一点痕迹都没有。 她想莫予深了。 奚嘉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慢慢平复下来,她敷完眼膜,去找季清时。 睡觉前,季清时告诉她,莫予深同意离婚,让她明天去找一个叫程惟墨的律师,拟离婚协议书。 至于莫予深还跟季清时说了什么,季清时没告诉她。也许,什么都没说。 她不知道,莫予深会不会跟她一样,不舍这段婚姻。 她把所有笔记本都放在了季清时那里,网盘的密码也给了季清时,季清时已经改掉。 季清时又给她买了一个新的活页笔记本,说明天是新的开始,就用新的本子。以前,就忘了吧。 她也打算忘了。怕重看那些笔记,她会忍不住想念莫予深,会忍不住去找他。拖泥带水,不是她的风格。 然而,她现在有点不果断了。 奚嘉敲了季清时的门,“二哥。” 季清时不在卧室,听到那么大声的‘二哥’,他从书房出来,“在这儿呢。”说完,又是一番难受。她听不到。 【怎么还不睡?】他发了消息给她。 奚嘉看手机,回:【找你有事,你开门。】 季清时:【回头。】 奚嘉转身,季清时走了过来。 奚嘉:“二哥,我跟莫予深那本笔记,你先还给我,我明晚再给你。我想再看看,等后天离婚了,我再忘了他,行不行?” 那么多情绪梗在心口、喉间。堵的季清时喘不上气。他用力点点头,示意她跟他去书房。 那些笔记本,他锁在保险柜。 季清时也不知道哪本是专门记录她跟莫予深,让奚嘉自己过来找。 奚嘉一眼就认出,她抽了倒数第二本,拿着时,小心翼翼,里面有花瓣和花叶,她生怕它们掉出来。 季清时打字发给她:【要不,我们就不离了,我跟莫予深打电话,他会理解的。】 奚嘉摇头,“二哥,晚安。”她捧着笔记本离开。 走时,她顺手了季清时书桌上的一卷双面胶。 回到卧室,奚嘉把新的活页记录本找出来,把旧笔记本里的玫瑰花瓣和花叶都拿出来,一一贴在了新的本子上。 这是莫予深送给她的第一朵玫瑰花。 以后,他再有了喜欢的人,也会送那人鲜花。但他第一次送花,是给她的。 奚嘉摩挲着花瓣,自我安慰。 她用铅笔,在第一片花瓣旁,写了一个小小的‘莫’。 等她没了记忆,不知道还会不会感知到,这个莫,是她喜欢的男人的姓氏。 这些年,她写的剧本里,有破镜重圆,有久别重逢。她明白,因为现实里没有,所以她想在剧本里给予美好的结局。 岳老先生的《余生》,才是人间写实。 分开了就是分开了,再遇,早就各有各的家庭,各有各的生活。那些爱与恨,遗憾与不甘,都埋在了彼时。 奚嘉靠在床头,从第一页看起。逐字逐句。所有她跟莫予深的点滴,只能靠这些文字回忆。 看着有些记录内容,她不觉莞尔。 有一页,莫予深把自己名字写的很大,周明谦这几个字,差点要用放大镜看。 还有一页,正好相反。莫予深这三个字,小的像小芝麻,远看,就是三个黑色的点。 末页,她没舍得看,又从第一页翻起。来来回回,这已经是第五遍。 她希望能记住莫予深,哪怕一点也好。 窗外,天际泛白。 奚嘉倚着靠枕,眯了会儿。醒来,继续看笔记。 手机震动,季清时给她发来消息:【程惟墨今天要开庭,傍晚才回律所,你六点钟去找他。晚上记得把你拿去的笔记本还我。】 奚嘉翻开新的记录本,上面写着,她今天要去签离婚协议,明天跟莫予深离婚。 她拿过铅笔,把新笔记本翻到中间页,在页脚,写了一个小小的‘予’,又往后翻了几十页,写了一个小小的‘深’。 第五十三章 奚嘉一上午都在看笔记,昨晚彻夜通宵,到中午时,她熬不住,眼皮直打架。她冲了两杯咖啡喝下去。 没用。 晚上就要把笔记本还给二哥,她舍不得浪费时间。 可困的要命,撑不住。 之前在山里连着熬了一周,身体严重透支。 奚嘉到衣帽间找了条丝巾,一头系在手腕上,一头绑着手机机身。她设置了两小时后的闹铃,间隔三分钟就震动。 睡前,她祈祷,希望梦到莫予深。希望在梦里,能听到莫予深的声音,还希望,莫予深可以抱抱她。 这一觉,短的一瞬即过。 太疲倦,无梦。 手机震动,牵着她的手腕。 奚嘉一个激灵。 睁开眼,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什么都不熟悉。 窗外,天高云淡。 奚嘉醒了醒神,环视房间一周,床头柜上有张纸,上头写着,这段时间我住二哥家。 原来这是季清时家里。 手机又震动。 奚嘉关了闹铃。 睡了两个小时,有不少微信消息,来自《余生》剧组群里。 奚嘉把丝巾解开,盯着屏幕看,直到眼睛发涩。她退群。之后将联系人一一删去,最后,删除键下,是莫予深。 确定时,指尖不稳。 还是删除。 以后,她应该会去国外,去一个跟现在没有任何牵扯的地方。那里,没有莫予深。 奚嘉花了十几分钟清理联系人,最后,通讯录里只剩家人、叶秋,还有武杨。又回到最初,她在国外的日子。 奚嘉退群的消息,周明谦中午午休时看到。大群里的消息他没注意,主创群的群主是他,平时里面聊天不多。 他点开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那行刺眼的小字。 她竟然删除退群。 剧组还没散呢。 这个女人,是有多绝情多没意思。任性、自我! 周明谦找到奚嘉的对话框,发过去:【奚嘉,你几岁!你闹脾气还没完没了是不是!】 结果,没法送出去。 原来,他也被她删了好友。 周明谦半晌没缓过劲。 他揉揉胃,昨天开始疼,吃了药也没用。 余安见周明谦又在揉胃,她倒了杯热水给他,“周导,多喝热水。” 周明谦摆摆手,没要。 吃药都没用,喝水管个P用。 余安心说,不是你胃疼,是心疼。 周明谦盯着余安看,想问她,奚嘉有没有把她给删除好友。可话到嘴边,实在问不出。 他在计较什么呢? 余安:“周导,怎么啦?” 周明谦:“你买的药是不是有问题?” 余安:“......” 这人八成疯了。 余安没回应这个痴呆问题。 之于年轻男女,最痛苦的大概就是生离。 她尝过那种滋味。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余安打开手机播放器,找了《余生》的主题曲播放。奚嘉在剧组时,就喜欢听这首歌,不时还会跟着音乐哼唱。 希望这首曲子,能缓解周明谦的‘胃疼’。 -- 傍晚,五点。 奚嘉从家出来,前往律所。 程惟墨这个人,她没记忆。 程惟墨比奚嘉先到律所,他吩咐助理,给奚嘉煮咖啡。糖和奶的比例,他也告诉助理。 他拿了烟和打火机出去。 助理蹙眉。今天辩护,不顺利?不过看群里,说是赢了呀。 程惟墨很少抽烟,除了加班困的要命时。 昨晚莫予深给他打电话,又要拟定离婚协议,他刚要劝,莫予深紧跟着来了句,奚嘉彻底听不见了。 那一瞬,失聪的人是他。 奚嘉如约而至。办公室门敞开,她敲了敲。 程惟墨侧脸,恍惚了半秒,忙站起来。 奚嘉今天穿浅灰长款开衫,里面是白色长裙,长发自然散落。这样的装扮,跟骑马那会儿比,少了几分野性美,多了几分优雅。 “您是程律师吧?” 程惟墨点头。 奚嘉浅浅笑了笑,“您好,我是奚嘉。”她进来。 程惟墨把咖啡端给她,示意她坐。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坐回电脑前。 奚嘉看着程惟墨,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程律师,冒昧问一句,我以前认识您吗?” 程惟墨顿了半秒,摇头。 奚嘉从沙发那边过来,坐程惟墨旁边的椅子上,她跟他得靠文字交流。 程惟墨已经准备好,键盘下压着一叠白纸。 奚嘉怕程惟墨忙,耽误他工作,她长话短说,把自己离婚的意愿说给程惟墨,关于夫妻财产,她什么也不要。 “对了,几匹马归我,那是我老公送我的,我想留着。” “差点忘了说,我老公是莫予深。我跟他离婚这事儿,还要麻烦您保密,别往外说。” 程惟墨一直在打字,看着屏幕,却看不清字。 他有之前她跟莫予深的离婚协议,稍作修改,打印出来。 程惟墨把协议书递给她,又在空白纸上写:看看哪条不合适,我再改。 看完,奚嘉点头,“谢谢。”她认真看着每一条。 两张纸,每个字都是一把利刀。 奚嘉看协议,程惟墨望着电脑屏幕。 “程律师。” 程惟墨回神,看着她,下意识就问:“哪里要改?” 奚嘉:“不好意思啊,我听不见。” 程惟墨:“对不起。”他在纸上写道:【哪里要改?】 奚嘉指着最后那个日期:“我今天就签字,不过...”她有些难为情,还是说了:“能不能把日期改明天呀。我们明天才去民政局办离婚,今天不离。” 程惟墨刚才走神,就把日期给填上了。 一个无关紧要的日期而已。对她来说,改了,她今天跟莫予深还是夫妻。 程惟墨点头,改数字时,手抖了下,敲错,删除。 他再次打印,多打了几份出来。 程惟墨把笔递给奚嘉,指指签字的地方。 奚嘉下笔时,停了又停。 程惟墨见过她签名,龙飞凤舞,很漂亮。 奚嘉喝了一口咖啡,这才下笔。一笔一划,像在刻字,写的很慢很慢。签到最后一份,那个嘉字,只剩最后一个‘口’没写。 笔尖不断发颤。 就如那晚走去阿婆家看阿婆,不管走多慢,还是到了终点。 ‘啪嗒’一下。 协议书空白处,湿了黄豆粒那么大,很快晕开。 奚嘉赶紧拿衣袖擦去,补上最后那个‘口’字。 程惟墨收起离婚协议书,奚嘉又忙着一把拽住,她擦擦眼角,“我还没摁手印呢,摁一下吧。” 摁了手印,又将时间往后拖延了几分钟。 程惟墨抽几张湿巾给她。 奚嘉哑着声:“谢谢。” “程律师,不打扰您了。”奚嘉告辞。她拢拢开衫的衣襟,可能是到了晚上,寒气逼人。她这么想。 程惟墨起身,送她出去。 奚嘉听不见,不知道背后有人。 程惟墨跟她保持距离,一直送她到电梯口。她始终没转身,沉浸在自己悲凉的世界里。 电梯门缓缓打开,又关上。 程惟墨回了办公室。他关了窗,开了空调,又倒了杯热水喝。 莫予深的电话进来,“奚嘉走了没?” 程惟墨:“刚走。正要给你打电话说这事儿。”隔了稍许,“签字时,奚嘉捱了有十几分钟,最后一份,掉眼泪了。” 电话里沉默。 程惟墨看看手机,还在通话中。 “把协议书撕了吧。”莫予深挂了电话。 程惟墨打开碎纸机,几份全部放了进去。 楼下,奚嘉回头又看了眼律师楼。她以为莫予深今天六点也会过来,她还能多见他一面。 他没出现,应该不是很想见她。 奚嘉跟司机说了声,她想走走。 司机先应下,把车停好,远远跟在奚嘉身后。 北京的路太多,一条又一条。 奚嘉走了三个多小时,路上的车辆比之前少了很多。 距她之前补笔记,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现在她唯一能记住的、跟莫予深有关的,就是她在律所签的那份协议。 穿过一条小巷子,又往前走了几十米,拐上一条小道。两旁的梧桐,冒出一点点新芽。 奚嘉看着路边,应该走过,又不记得。 漫无目的走到路头,拐上大道,她有了印象。去季清时家,就要走这条马路,很多年前,她就走过。 往前走一个路口,就有家烤红薯店。 烤红薯店十点打烊,奚嘉过去时,卡到了点,九点五十多。店里的烤红薯今天卖完,老板正在拉卷帘门。 “老板等一下。”奚嘉小跑过去。 店老板是位中年男人,看到跑来一位姑娘,拉到一半的门又推上去。老板歉意道:“丫头,烤红薯卖完了,你要想吃,明天我给你留着。” 奚嘉已经跑近,平复呼吸,“叔叔,我买点烤红薯。” 老板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奚嘉:“抱歉啊,叔叔,我聋了,听不见的,您给我称两个小一点的就好。” 老板一愣,呆怔几秒,示意她进店。 奚嘉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 老板这边也没空白的纸,就在账本上写道:今天烤的红薯卖光了。我这里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送给你。明天我给你多留点。 老板把账本递给奚嘉,烤箱里还有一个小不点,他拿纸袋装起来,给了奚嘉。 奚嘉要付账,老板摆摆手。 “谢谢叔叔。” 奚嘉把那个小红薯握在手里,揣口袋。 路上车来车往,奚嘉盯着街头看了会儿,像在看无声电影。她沿路返回,不自觉,又拐上了那条梧桐小道。 之前是司机跟在她后面,现在换成了一辆车。莫予深坐车里,一直盯着窗外的人,从烤红薯店跟到这里。 莫予深给季清时打电话,让季清时明天就把他母亲介绍给奚嘉。再这样下去,她在悲伤里就出不来了。 季清时:“嘉嘉呢?” 莫予深:“在外面轧马路,我跟着她,没事。” 季清时问他,“晚上你过不过来?” 莫予深看着外面的身影,反应迟钝,隔了一会儿才回应,“过去,你给奚嘉多吃几颗药,让她好好睡一觉,我过去把笔记给她补上。” 十一点钟,奚嘉回到季清时公寓。 季清时给她做了饭,奚嘉没吃几口,季清时闻到了她身上有烤红薯的味道,淡淡的香甜。 她开衫的口袋,鼓鼓的,应该就是装了烤红薯。 【不吃了?】季清时见奚嘉放下筷子,问她。 奚嘉看后,“吃饱了,二哥,我上楼睡觉了。” 季清时:【等一下,药还没吃呢。】 奚嘉忘了要吃什么药,季清时拿了几粒给她,奚嘉以为是治疗的药,用温水服下。 奚嘉上楼去,季清时在楼下餐厅坐了好一会儿。她现在还记得莫予深是她老公,一心想着离婚,不想拖累莫予深。 没什么好法子让她全忘了。多记一天,她就多难过一天。 几分钟后,奚嘉下楼,手里拿着几条裙子,“二哥,你说哪条好看?我想穿好看一点,明天可能就是我跟莫予深最后一次见面。” 季清时随手指了一条。 奚嘉决定,穿另一条,季清时眼光一向不咋地。 吃了药的用作,奚嘉今晚没有辗转反侧,很快就入睡。 季清时去房间喊她,没喊醒,把她衣服收到衣帽间。 莫予深这才进去,他坐床沿,把奚嘉戒指取下,跟他的戒指一块,放在戒指盒里。他拿着她的手,在她无名指的戒指勒痕上,很轻的亲了一下。 “快点写吧。”季清时指指桌上。 莫予深坐到桌前,翻开奚嘉新的笔记本,在第二页上写道:我跟莫予深离婚了。 以后,他终于不用再练这句话。 莫予深又取下一张活页纸,用彩色笔写了一句:祝莫予深这辈子都打光棍!:) 写好,他用双面胶把这张纸贴在奚嘉床头。 季清时看着墙上的纸,大概率是揭不下来了,就算揭下来,也会留痕。他忍无可忍:“莫予深你干什么!不是你家墙是吧!” 第五十四章 莫予深决定,把这里变成自己家。他让季清时去别处公寓住,在奚嘉还有记忆这段时间,他晚上在这陪她。 季清时:“什么意思?” 莫予深把奚嘉笔记本合上,台灯关了。“以后每晚给她吃褪黑素,剂量加大,保证她到床上就睡着,没时间胡思乱想。” 季清时不同意。吃多了,对神经不好,以后就只能依靠这个睡眠。 莫予深:“要不给她吃,她整宿整宿睡不着,最后就是抑郁。”他不是没权衡过利弊。 季清时不说话了。他双手叉腰,望着床上的人。 此刻,奚嘉睡得安稳。 季清时跟莫予深如实道:“她生病时,我就找好了心理医生,怕她想不开。” 医生没用到。 她比他想的要内心强大。 换他一个男人,他也自愧不如。 莫予深:“明天你就跟她说,有人要约稿,不能让她闲下来,感觉自己没用。” 季清时点点头。在床前又站了会儿。 自从患病,她很少这么安静放松。 跟熟睡中的婴儿一样。 到现在他都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 她出生时,就在大多人努力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金字塔顶端,聪明漂亮,还是一家人的心尖宠。 从小到大,一路碾压别人。 在患病前,连他都感觉,上帝把所有恩宠都给了她。 如今,她拥有的健康和荣耀,被时间给一点点带走,她抓都抓不住。她每天的无助和恐惧,到底是怎么捱过来的。 季清时弯腰,给奚嘉把被子掖好,低头,想在她额头亲一下,还没亲到,就被一道力量给拽走。 莫予深:“你该干嘛干嘛去。” 季清时:“......” 季清时被赶出卧室,莫予深把门从里面反锁。 他盯着卧室的门,无语至极。他第一次亲奚嘉那会儿,莫予深指不定还在穿纸尿裤... 季清时公寓多的是,楼下房间也能凑合,不过他不想跟一个男人同住屋檐下。 他正琢磨去哪边公寓住,要带上门禁卡。突然脚步顿下,停了几秒。他返回二楼,去了书房。 抽屉里有门禁卡,五环小区的门禁。 叶秋跟他没分手那会儿给他的,分手时他忘了还回去。后来就一直没还。 季清时把门禁卡一块放在了行李箱,带去了他靠公司附近的公寓。 这套公寓他以前跟叶秋住过一段时间,离她当时的剧组近。后来分手,他就没来过。 公寓在三十多层,站在露台,关了灯,周边夜景尽收眼底。他跟叶秋在露台有过不少次亲密。 季清时揉揉鼻梁,大概是时间长了没女人,他竟然想起这些。 一支烟抽完,他回了卧室,把箱子里的衣服整理到衣柜。那张门禁卡躺在收纳网格里。 季清时拿出来,三指撵着卡。盯着看了半晌。 那个叫霍腾的在追她。说不定两人已经确定恋爱关系了。这门禁,他留着也没用,改天他亲自到剧组还给她。 -- 莫予深回了一趟别墅,给奚嘉收拾了两大箱春夏的衣服。季清时那边也有给奚嘉新买的衣服,不过季清时眼光不行,那些衣服没眼看。 今天奚嘉穿的灰色开衫配白色裙子,原本她脸色就苍白,穿成那样,一点都没活力。 奚嘉的小马系列家居服,他带了三套。那条彩虹尾巴和独角兽,也装进行李箱。 衣服整理好,莫予深想起,重要东西没带。 床头柜抽屉里,满满都是。 每一盒都是大号,全是奚嘉买了送他。塞到他手里时她还会说,老公,我只爱你一人。 莫予深回到季清时公寓,已经凌晨三点。 折腾了一晚,不觉得累,反倒踏实。 莫予深关了房间的灯,把奚嘉搂在怀里。 奚嘉连着七八天没怎么睡,又吃了药,这会儿就是天塌下来,她也睁不开眼。好像感觉有人抱她。 她眼皮太沉,睁不开,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 怀抱是熟悉的,气息也是。 被亲着,唇上的感觉很真实。 奚嘉喊了一声,“老公。” 她以为在做梦。 “老公,你把那句话再说一遍,大点声,我今天想听你录音,听不到了,就在梦里听听。” 莫予深心头,像被重物敲了几下。他只能用身体将她内心的缺失和不安填满。 奚嘉眯上眼,她做春梦了,如此真实。 后来又累又困。那些疑惑随着入眠,没了痕迹。 奚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醒来,身边是空的,房间也陌生。 床头上贴着一句话,望着那张纸,她嘴角扬了扬,很淡。她应该是人格分裂了,竟然这么说莫予深。 奚嘉起床,手指碰触在那张纸上,犹豫半晌,没舍得揭下来。 无名指空空荡荡。新的笔记本上只有一句话:我跟莫予深离婚了。 奚嘉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眼神空洞。 两个小时后,她才站起来,腿上终于有了力气。 家里阿姨给奚嘉准备了清淡的小菜和粥,奚嘉只吃了几口,她给季清时发消息:【二哥,我下午去马场,找杨杨。】 季清时:【早点回,我有个事得请你帮忙。】 奚嘉:【?我?】 季清时:【嗯,吹牛吹大了,说你是知名编剧,朋友的阿姨找我,要跟你约稿,你帮帮我。】 奚嘉:【还是算了,我都听不到人说话,万一到时写出来一般,不是打你的脸?你就说我在国外,忙着比赛。】 季清时:【我马上开会,晚上回家详谈,你早点回来就是。】 奚嘉没直接回绝。 她也想找点事做,又怕到时让季清时难堪。那就晚上回来再说。 奚嘉换了一条鲜亮的裙子,去了马场。 武杨早早在门口等着,肩头扛着一块白板,手里拿了几只白板笔。 奚嘉从车上下来,看他那放荡不羁的样子,莫名想笑。 武杨在白板上写了:欢迎领导莅临指导。 奚嘉拍拍他肩膀,“今年年终奖翻倍。” 武杨擦了又写:【去哪视察?】 奚嘉:“到河边走走。” 两人不紧不慢朝那边去。 路旁,去年枯萎的狼尾草丛,从远处看,泛着似有若无的新绿。 奚嘉把无名指在武杨眼前晃晃,“我离婚了。昨儿离的。一会儿我要骑马,庆祝我恢复单身。” 武杨脚下像被定了个钉子,奚嘉走出了五六米,他还在原地。落在白板上的笔,不知道要先写竖还是先写撇。 奚嘉:“今天你得送我个包。”她侧脸,没人影。 “杨杨!”奚嘉回头喊。 武杨举起手里的白板。 奚嘉嘴角扬了扬。 上头写着‘自由女神’。 奚嘉继续朝河边走,武杨追上。 奚嘉像是自言自语:“我所有笔记都给我二哥了,云盘密码也给了他。通讯录里除了家里人,就只有你跟叶秋。我的过去,从昨天重新开始。” “刚才来的路上,我翻看手机备忘录,里头还记了不少。在剧组,有个叫余安的小姑娘对我特别特别好。她是孤儿,生日在大年三十。我给季清时留言,让他帮我照顾着点余安。” “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也许她能替我多陪陪妈妈。” “我那三匹马,你帮我好好照顾。” 武杨的脚步又落下。 奚嘉没再管他,她一人走去河边。 武杨去了河边的土丘,从上面能看到奚嘉。她蹲在岸边的台阶上,拿手撩着河里的水。 午后的阳光,照着整个马场、河边、土丘。但没一丝暖意。 武杨拿出手机,考虑许久,还是给余安发了消息,这是年前新办的号码,就为了给她发一个生日祝福。 【谢谢你对奚嘉的照顾。也照顾好你自己。】 余安本不想回,但这是唯一能知道奚嘉病情的途径。她问武杨:【奚嘉姐现在怎么样了?】 武杨:【彻底听不见,跟莫予深也离婚了。】 余安盯着那行字,久久没回神。 “余安!倒热水!”周明谦胃疼。比昨天更厉害。今天饭都没吃下去。 喊了一遍,余安没动静。 周明谦转脸,上下瞧着这个小助理。她现在跟奚嘉学会了,竟自动屏蔽他。 “余安!” 余安沉浸在悲伤里。她的生日愿望,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就落了空。 周明谦盯着余安的眼睛看,呆滞,悲伤。 她没亲人,无牵无挂,唯一惦记的就是她的钱。这是卡上的钱被盗刷,银行发来消费提醒? 周明谦起身,看了眼手机屏。 之后,他跟余安成了同款表情。 周明谦不关心奚嘉是不是已经离婚,跟他P关系没有,他想知道,那条信息前半句是几个意思。 什么叫,她彻底听不见? 周明谦坐下,给余安拿了张凳子,“坐下说。” 不说也不行。这已经不是秘密。 余安:“奚嘉姐在进组前,就生病了。” 周明谦:“偏头疼?” 余安摇头,把她知道的说给周明谦,一字不落。 越往后,周明谦越不想听,心理生理都排斥。 他不想知道,她每天写写写,不是她闲着没事干。 他也不想知道,她因为没有了记忆,才忘了他要她改剧本这事。 他更不想知道,她是因为听不见,才没及时回应他。 周明谦靠在椅子里,眯上眼。 失忆的那个人是他多好。 这样,他就能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对奚嘉嗤之以鼻,是怎么打击嘲讽她,又是怎样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毫不留情大吼指责她。 此刻,他就像躺在手术台上,手术进行到一半,他的麻药失效了。那滋味,生不如死。 “周导。” 那边,向落和霍腾的戏份结束,可不见周明谦有任何动静。有人喊周明谦,不知道这条能不能过,等他发话。 余安收起手机,拍拍周明谦,“周导,喊停了。” 周明谦点点头,睁眼,撑着椅子扶手坐起来。 伏总过来,看周明谦脸色不对,“怎么了?” 不等周明谦开口,余安抢过话头,“伏总,周导的胃疼了一周,这两天饭都吃不下,吃药也不管用。我觉着,还是回北京看看吧,这样拖下去也不行。” 伏总责备道:“你怎么也不早说!” 余安抿抿唇,“周导不让我吱声,怕耽误拍摄。” 伏总跟周明谦搭档不少年,他了解周明谦,拍戏就是周明谦的命,万不得已,周明谦不会离开监视器半步。现在这样,明显是撑不住。 伏总擅自做主,让余安给周明谦定回北京的机票。 周明谦揉揉胃,“没那么矫情,用不着回北京。我明天到县医院看看。” 余安:“票我定好了。周导,还是回北京看,这里医疗条件不如北京。”最主要的是,北京那边有剂良药。 药到病除。 第五十五章 季清时让奚嘉帮的那个忙,奚嘉犹豫。 一顿饭下来,她还是没考虑好。 季清时:【那位阿姨遭遇不比一般人,她跟初恋结婚,初恋在跟她结婚不久就有了婚外情。私生子比她跟初恋孩子还大一岁。她离婚后还带着一个巨婴。她抑郁过,吃了好几年的药才缓解。现在她想找个人倾诉。】 奚嘉看着消息,矛盾、纠结。 季清时:【也许,你是最好的倾诉对象,她吐完苦水,你第二天就忘了,她没有心理负担。嘉嘉,看在那个巨婴的份上,帮帮这位阿姨。】 奚嘉抬头问,“巨婴?什么意思?” 季清时:【阿姨的儿子,有自我封闭倾向,不说话。】 奚嘉:“我再考虑考虑。”她心里边也痛苦,也走不出来,实在找不到最好的一个状态,去给别人排遣悲伤。 季清时点点头,没勉强。 他找了几颗药递给她。 奚嘉服下药,又喝了几口水,盯着水杯看。静默片刻,“我下午骑马时,想不起莫予深长什么样了。想到现在,还是记不起。” 马蹄声,她听不见。 爱着的人,再也记不起模样。 她命里最重要的,一样一样,都失去。 奚嘉搁下水杯,去了楼上。 季清时望着空空的楼梯,药瓶的瓶盖忘了拧好。 他餐桌旁坐了半天,直到莫予深回来。 莫予深从母亲那边过来,跟母亲交代好,见到奚嘉该说些什么,母亲要备课,没时间做饭,让他到饭店吃点,他急着赶来,没顾得上。 餐桌上还有剩菜,是奚嘉吃剩下的,莫予深拿去厨房加热。 季清时把瓶盖拧上。“嘉嘉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这也意味着,她的记忆再次衰退,病情加剧,比预想中还要快。 有钱有什么用。 救不了她。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走向绝望。 莫予深正要关微波炉,手僵在半空。 季清时:“她可能等不到药研发出来。” “不会。”莫予深关了微波炉。 季清时也天天这么骗自己,骗了好几个月。这段时间,他不想不黑,也不想天亮,就想时间能定在那里。 “对付莫濂,你那边还缺多少资金,要多少,我这边有多少。”季清时岔开话题。 莫予深转头问季清时,“这个怎么用?”他指指微波炉。 季清时:“......” 升级换代,他就不知道要怎么用。 说他是巨婴,一点都没贬低他。 季清时去了厨房,碰触几个按钮。 莫予深接着刚才那个话题,“不需要,我这边不缺钱。” 他和莫濂之间的对峙,已经白热化。 莫濂试图用药厂牵制他,让他放弃莫氏的管理权,从此退出莫氏董事会。他收购莫濂私人名下的公司股份,逼莫濂放弃打药厂的主意。 如今,谁都没让步,僵在了那里。 季清时:“跟向教授谈的怎么样?” 莫予深今天跟向教授又见了一面,合作模式谈妥,但合作条件苛刻,他理解向教授,那不是他一个人的成果,是整个团队的心血。 这样严苛条件的合作,有莫濂和父亲在那,莫氏董事会,很难通过。 季清时:“你得找莫濂软肋下手。” 莫予深:“他那个人,没软肋。” 季清时不信。是人就有软肋,只不过莫予深从心底厌恶莫濂的存在,跟莫濂有关的,莫予深懒得多看一眼。 “这事交给我,我去查。” 季清时把褪黑素交给莫予深,“记得给嘉嘉吃,我过几天要出差。” 莫予深拿过药瓶,顺口问了句,“去哪?” 季清时瞥他,“去哪也用不着跟你汇报。”他拿上风衣离开。 莫予深把奚嘉吃剩的饭菜都吃了,她喝剩下的半碗汤,他也全部喝下。她吃的饭菜,已经淡到没了油盐。 阿姨从楼上下来,跟莫予深说,奚嘉已经睡着。她刚在楼上陪着奚嘉说了会儿话,奚嘉从小就是她看着长大,也是她一手带大。 不用言语,也能交流。 奚嘉吃了药的缘故,很快入睡,她轻轻推奚嘉,奚嘉也没醒来,她这才放心下楼。 莫予深:“阿姨,这汤里一点盐都没有。奚嘉现在怎么吃这么清淡?”她以前吃药期间,虽然吃的清淡,但油盐都是正常,最多她不吃荤,只吃素。 阿姨微微叹气,“嘉嘉现在吃的治病的药,对各个器官都不好,不能多吃盐,不然代谢不出去。” 莫予深点点头,觉得刚刚咽下去的那口汤,咸的J人。 手机响了,莫予深上楼。 屏幕上显示‘莫濂’。 这是莫濂第二次给他打电话。 转到二楼,莫予深接听。 莫濂:“说说你的条件。”这样下去,他私人名下的公司,就被莫予深全部吞下去。那是他最后的退路,不能丢。 莫予深:“你离开莫氏。” “呵。”莫濂挂了电话。 莫予深将其号码拉入黑名单。给了他机会,他不要。 到了卧室,莫予深借着手机亮光,开了台灯,把光线调到最暗,勉强能看到床上的人。 今天气温不低,奚嘉睡觉没盖被子,整个人都在外面。她穿了那件独角兽的家居服。 帽子也戴上。 她侧躺,窝团在床上,像极了小马。 莫予深坐过去,攥着她的马尾,轻轻拽。 奚嘉嘴巴动了动,眼皮太沉,睁不开,接着睡。 莫予深俯身,含着她唇瓣,亲了几秒。 奚嘉想推人,手抬不起来。 莫予深把奚嘉抱起来放腿上,逗她玩了好一会儿。奚嘉朝莫予深怀里蹭了蹭,“老公。” 他拿奚嘉口红在她脸上画了朵玫瑰。 奚嘉感觉脸上痒,想挠,被莫予深按住手。 “老公。” 莫予深在她耳边:“嗯。” 莫予深抱了奚嘉一会儿,将她放床上,给她拉了被子盖好。 他坐在桌前,给奚嘉补笔记。 【明天中午约了秦阿姨吃饭。二哥说,秦阿姨不容易,需要我帮助,我答应了二哥。 PS:我还要对秦阿姨的儿子好点。】 莫予深又取下一张活页纸,用彩笔写道:【希望今晚做个美梦,梦里把莫予深给睡了,哈哈哈,啦啦啦!】 他用双面胶粘好,用力贴在床头。 之后又在奚嘉笔记本上补了一句:【季清时个渣男,还不许我在墙上贴纸!我偏不!】 一切妥当,莫予深去洗澡。 等到了床上,莫予深有点后悔给奚嘉带了小马系列家居服过来,这衣服实在不好脱。 费了不少力气,终于扯下来。 莫予深关了灯,替奚嘉圆梦。 奚嘉紧紧扣着莫予深的脖子,嗅着他身上她最喜欢的气息。害怕一睁眼,梦就醒了,身边空空荡荡。 中间,她也试图睁开,可太困。 身上被重物压着,想睁也睁不开。 只有抵死纠缠,她才感觉莫予深是她的,没离开。 莫予深亦是。 怕她忘了他。 虽然那天,早晚会来。 翌日。 奚嘉自然醒。遮光帘已经拉开,只有层纱帘。阳光透了进来,轻轻浅浅落在地毯上。 奚嘉瞅瞅墙上,看到【希望今晚做个美梦,梦里把莫予深给睡了,哈哈哈,啦啦啦!】她不禁嘴角微翘。 她赤脚下床,取下一张纸,【睡到了。美梦成真:)啦啦啦。哈哈哈。】她把一张纸都贴满双面胶,贴在刚才那张的下面。 奚嘉翻看笔记本,昨天记录的内容并不多,下午去马场找武杨骑马,回家跟二哥聊了聊秦阿姨约剧本的事。 她盯着下面几行字,眉心微蹙,她答应了季清时要给秦阿姨写剧本? 应该吧。 不然她不会这么写啊。 还有,她为什么要对秦阿姨家的儿子好一点? 是个小可爱? 应该不会差了。 看到最后那行,她眼睛微眯,季清时个渣渣。 中午还约了秦阿姨见面,她去洗漱。 到了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怎么会在脸上画玫瑰花呢? 这个疑问,奚嘉始终没想通。直到中午时,她不记得。 奚嘉跟秦苏澜约在了季清时的餐厅,她对这个餐厅还有记忆,路也熟悉。 今天餐厅没清场,门口的停车位没了位置。 司机在路口停下,下车前,奚嘉吩咐司机:“不用过来接我,下午我绕着北京城逛逛。” 任何时候,司机都是爽快应下,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奚嘉往餐厅走,因为听不见,她自走路时格外小心,不时看看身后,怕有车过来,她听不见声。 第二次转脸时,奚嘉脚步停下。 那个背影,有些熟悉。 不知怎么了,奚嘉脚下不听使唤,转身朝那边小跑,“先生,等一下。” 耳熟的声音,莫濂回头,是奚嘉。 奚嘉跑过来,气息不稳,看到男人的脸,她怔了怔。即便莫予深的脸在她脑海里已经模糊,只有个轮廓。可她对眼前的人,没有那种冲动,没有想要抱他的念头。 虽然这个男人的背影,有那么些相似。但不是她想要找的那个人。 “抱歉,我认错人了。”奚嘉微微欠身。 莫濂最近没关注奚嘉,不知道她近况如何。对她认不出他,他有心理准备,不过还是问了句:“不记得我了?” 奚嘉看到那人张嘴,“对不起,我听不见。”她指指耳朵。再次抱歉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莫濂今天约了人谈事,就在附近饭店。奚嘉的背影渐远,他收了视线。 奚嘉薅了薅头发,脑子浆糊了。就算那个人是莫予深,她也不该打扰。刚才为什么就跑了过去,她不明白。 现在,她只记得莫予深名字,只记得他是她老公。她就快要忘记他了,那种恐惧感,无时无刻不在。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奚嘉去了洗手间补妆。走廊的尽头,拐弯处,一个男人的身影入目。 奚嘉抬起的脚步又落下。 莫予深也愣怔半刻。虽然早上才分开,但都是她睡着时他们才见面,已经很多天,没这样清醒时遇到。 奚嘉张张嘴,喉间梗了一下,“您好,您姓莫吗?” 莫予深点头。 这给了奚嘉极大的勇气,她应该没认错人,她接着问:“莫予深?” 莫予深望着她,再次点头。 奚嘉一下不知道要说什么。以前她写剧本时,特别是久别重逢,总觉得说一句‘这几年怎么样?’很没意思。 后来她也想了很多见面的开场白。 发觉,真要久别重逢,也只有那么一句可以寒暄。 奚嘉双手放在风衣兜里,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也说了一句很俗的,“最近怎么样?” 莫予深还是点头。 奚嘉淡淡笑着,默了默,她说:“我也挺好的。也不熬夜了。”不用担心我。 第五十六章 奚嘉想跟莫予深多聊几句,把见面的时间再往后延长几分钟。顿了几秒,作罢。她不知道要跟莫予深说什么。 除了记得他们离婚,再无其他。 奚嘉一直看着莫予深的脸,希望能多记几个小时。等莫予深视线投过来,四目相对,她又稍稍挪开。 奚嘉指指洗手间方向,言别的话,说不出口。 莫予深颔首。 奚嘉转身。连转身那个动作,都比平时慢,彻底转过去前,她又看了莫予深一眼。 莫予深没离开,就站在窗口。 他刚才送母亲过来,没急着走,打算在餐厅那边跟她巧遇,结果提前到这里。 奚嘉在盥洗池那边补了妆,调整好情绪,这才出来。 窗口,那个挺拔的身影,她一眼便认出。 “莫予深。” 她又能喊他一次名字,又能跟他多说几句。 莫予深回头,淡淡笑了笑。 连带着,奚嘉也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你有事吗?” 她以为他特意等她。 莫予深在手机打字,递给她看:【等朋友,他在洗手间。】 原来是这样。 奚嘉隐约记得,去洗手间都要等着一块回去,好像女生爱干这样的事。没想到男人也一样。 她和叶秋是小学同学,邻桌,每次下课去洗手间,都是约了一块。 奚嘉想着,那她就陪他站几分钟。 反正跟秦阿姨约的时间还早。 莫予深也在尽力找话题,让她跟他多待一会儿。 【马上天暖了,家里的裙子,要不要收拾些给你送过去?】 奚嘉看着家里这两字,心酸弥漫。她问:“离婚时,我东西没带走是吗?” 莫予深:【嗯。没来得及。那天,我赶着出差。】 难怪。 奚嘉:“不用了,你该处理就处理了吧,我家里衣服多得是,都穿不完。” 莫予深:【你那些东西都贵,扔了可惜,暂时就放在那,哪天你有空过去收拾,等我有空时也行。不着急。】 两人说着没有任何营养价值的话题,却津津有味。 奚嘉还是决定尽快把自己东西拿走,他要是有看对眼的女人,说不定很快就带回家。“那明天吧。” 莫予深继续嗦:【不着急。放几年都行。我也不打算再找。】 奚嘉看看手机,再看看莫予深。既开心又难过。 感情上,她一点都不大方,所以即便知道自己的病会成什么样,她还是一拖再拖,想把分开的时间往后拖延。 如今,没法再拖。 莫予深:【我二婚,估计不少人看不上。】 奚嘉被逗笑。 他这样的条件,人也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愿意嫁给他。她也半开玩笑:“你在怨我,把你变成二婚?” 莫予深:【跟你领证前,我就知道有天要离婚。】 奚嘉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他。 “那会儿,我就生病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莫予深:【头疼,没查出是这个病。那会不严重。】 奚嘉猜不到其他原因。 莫予深:【你在领证前就跟我签了离婚协议,半年后离婚。】 奚嘉脱口问出,“为什么?” 莫予深也想知道为什么。婚还没结,她就要签离婚协议。签就签就吧。当时他也无心顾及感情,只想着应付莫濂。 至于为什么签协议,她心里有喜欢的人,还能为什么。 这是莫予深一直讳莫如深的地方。 奚嘉见他不打字,不回应,她又问一遍:“我为什么要主动签离婚协议?” 莫予深瞎编:【可能是怕我跟你离婚,你就欲擒故纵。】 奚嘉笑,“你就臭美吧。” 莫予深:【我没想过离婚。任何时候。】 奚嘉没敢看莫予深,她望着窗外,路上车水马龙,该有多热闹。“人跟人的缘分,总有尽的时候。” 莫予深把这个沉闷的话题转移,问她:【这周五有没有时间?我带你去找向教授看看耳朵。】 奚嘉摇头,她不知道向教授是谁,应该是个很有名的医生。“不用浪费那个时间,没用。” 要是有一点希望,季清时早就带她去医院。 她们家里有私人医生。 既然没让她去医院,那就是去不去都一样的结果。 奚嘉:“我已经没有残余听力。你也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听力问题,是脑部导致,不管是手术还是吃药,都解决不了。” 莫予深知道她不会跟他一块去医院,就是找话题跟她多聊几句。 奚嘉手机震动,是闹铃,她跟秦阿姨约的时间快到。 再不舍,还是得说再见。 奚嘉关了闹铃,“我约了人谈剧本。” 莫予深:【你忙。】 他紧跟着又打了一行字:【你把我号码和别墅住址记一下,要是以后你病好了,记得去找我。我一直住那里,不搬家,号码也不换。你也努力一些,尽快恢复。对了,别等我老了再去找我,那时没法生孩子。】 奚嘉眼眶红了,她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莫予深把号码和地址写好,示意奚嘉记下。 奚嘉知道自己用不上,这不过是彼此给彼此留的一点美好幻想和永远实现不了的愿望。 她拿手机拍下来。 莫予深继续打字:【以后就算看不见、听不见了,也别放弃自己。我还等着你回家。】 奚嘉暗暗做个深呼吸,“我过去啦,第一次约秦阿姨,迟到了不好。你呢?” 莫予深:【我再等等朋友。男洗手间排队。】 奚嘉眼里闪着晶莹,看到后面那句又失笑。“谢谢。”这会儿,她反应过来,他等的是她。 没有所谓的在男洗手间的朋友。 莫予深收了手机,伸手揉揉她的头,他温暖的手掌从头顶下移到她的侧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奚嘉下意识向后退一步。 莫予深往前进了两步,湿热的吻压了下来。 奚嘉面红心跳,推开了他。头也没敢回,快步离开。 莫予深没追过去,他手机响起,是莫濂。 这是莫濂第三次给他打电话。 “莫予深,你竟玩阴的。” 他刚约的那人,临时反悔,不再继续合作。 虽然也说了个没法继续合作的理由,但谁都心知肚明,背后有人插手。 这个节骨眼,除了莫予深,没其他人。 莫予深语气一贯的没情感:“然后呢?” 莫濂:“你要是把基本的底线都放弃了,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莫予深:“跟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底线可言。你捎句话给你那引以为傲的母亲,要是她再敢打扰我妈,你该知道后果。今天你黄了的合作,只是给她一个警告,下次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等没莫濂说什么,他挂了电话。 他昨天才知道,莫濂妈妈怕父亲找母亲,又怕母亲跟爷爷奶奶关系缓和,爷爷奶奶会补偿公司股份给母亲,于是,想尽办法想让母亲离开北京。 另一边,被挂断电话的莫濂,心头像梗了一根刺。他没法想象,母亲一把年纪了,还做这样的事。 耳边又想起姜沁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你跟你妈妈一样,心里阴暗,还总以为别人跟你们一样阴暗。这是遗传,这种基因,太可怕。 -- 秦苏澜在餐厅坐了半个多小时,奚嘉终于姗姗来迟。 “秦阿姨,您好,我是奚嘉。” 秦苏澜浅笑着,示意她坐。 奚嘉座位上已经摆了笔记本电脑,季清时让餐厅经理给准备的。 秦苏澜和奚嘉互相添加了聊天方式。 秦苏澜:【阿姨打字,你说就行。】 奚嘉怕声音太大,被其他人听到了不好。她说:“我也打字,我们就当是网友聊天。” 秦苏澜觉得这样也不错,有些话她放在心里二十多年都说不出口。她看奚嘉眼圈还红着,关心道:【嘉嘉,怎么了?要不我们等会再聊?】 奚嘉没避讳,【刚刚遇到了前夫。我跟我前夫关系挺好。我很爱他,他对我也好。看到他后...就难过了一下下,没事儿。】 秦苏澜:【感情这么好,多可惜呀。】 奚嘉:【我这个病,跟老人的阿尔茨海默症,有些像,最后可能就是痴呆。会成为他负担。离了后,可能短时间内,都很难过。不过,时间是良药,他会慢慢忘了我,再有新的生活。】 秦苏澜指尖落在键盘上,迟迟不知道要输入什么。 奚嘉没再聊自己的私事。 赴约前,她看过笔记本,季清时跟她说过,秦阿姨的初恋丈夫出轨,私生子比她孩子都大。 她承受不了,一度抑郁。 还有个巨婴儿子。 奚嘉:【阿姨,说说您对剧本的要求吧。】 秦苏澜:【知道为什么非要找你约剧本吗?】 奚嘉开着玩笑:【因为我是个能守住秘密的小可爱。】 秦苏澜也笑。终于知道,莫予深现在为何开朗许多。 奚嘉:【阿姨,您说吧,我看着。】 秦苏澜:【因为我儿子跟你患的是一样的病。两年了,他现在不与人交流,有时好多天不说一句话。他以前很优秀,受不了自己没了记忆,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他要是像你这样乐观就好了。】 【因为有了这个病,他没法交女友,觉得自己是别人负担。】 奚嘉无比震惊。原来秦阿姨遭遇这么凄惨。 秦苏澜:【我儿子明年就三十,还没恋爱过。我知道你跟他一样的病之后,就想从你这里多了解一些,希望能帮助他,开导他。我别的不怕,就怕有天我老了,没法照顾他,他一个人要怎么办。】 奚嘉心底最敏感的那一块被触动,她明白秦阿姨此刻的无助。【阿姨,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说。对了,您儿子之前是做什么的呀?】 秦苏澜:【做音乐的,他唱歌可好听了。】 奚嘉:【他跟我一样,现在听不到了吗?】 秦苏澜:【勉强能听到,就是记忆不行,嗓子也不行了,唱不出。】 奚嘉惋惜。她是听不见,能说。那人是听得见,没法说。【阿姨,您放心,在我变傻前,我会尽量帮他走出阴霾。】 秦苏澜感激不已。【对了,嘉嘉,剧本里,我也想把我儿子的经历写进去,我愧对我儿子,没做到一个母亲该做的。他从小跟爷爷奶奶生活,我对他一点也不了解,要是有可能,得麻烦你帮我多了解了解他。】 奚嘉答应下来,在接触过程中,她希望将他从封闭的世界给拉回来。 秦苏澜:【我儿子不愿出来见人,我怕刻意把你介绍给他认识,他排斥。等哪天你有时间,到我家做客,我们尽量做的自然些。】 奚嘉:【没问题。到时您提醒我就行,我怕我会忘了。】 秦苏澜:【我儿子叫秦醋醋,你先记一下。】 奚嘉:“......” 秦苏澜忍着笑,【醋醋是他小名。】 第五十七章 奚嘉没追问醋醋的大名叫什么,兴许是随了父姓,后来没改名,秦阿姨不愿提起那个名字。 醋醋就醋醋吧。 秦苏澜:【我儿子不是很会聊天,再加上这两年生病,可能你说半天,他都不一定说一句。到时要委屈你了。】 奚嘉宽慰秦苏澜:【阿姨,这样正好,反正我也听不见~我猜呀,到时不是我帮醋醋,是醋醋听我唠叨,只要他不嫌我烦就好。】 秦苏澜心道,他巴不得你天天跟他说话。 也不能一直聊醋醋,秦苏澜怕说多反倒会引起奚嘉怀疑。她开始说自己,二三十年前的事,一下不知从何说起。 【是他追的我,其实我也暗恋他。】 奚嘉看着屏幕。秦阿姨打字很慢,那些疼痛,时隔多年,再提及,历久弥新。 秦苏澜每打出一个字,心脏某处就多牵扯一毫。但每说一句给奚嘉听,她心里头就轻松一点。 莫予深昨晚跟她说,不想说以前,可以随便编个故事给奚嘉。她临时改了主意,不想编,就说自己。 说出来,也许就轻松了。 也不用再自我惩罚。 一个多小时,秦苏澜打了一千三百多字。 说出来后,心里头没之前那么堵得慌。 奚嘉跟秦苏澜歇了会儿,两人吃了简餐,继续聊。 季清时说的对,帮助别人,也是帮她自己。 一个下午,她没时间去悲伤,宽慰秦苏澜都来不及,还要不停记笔记,把自己此刻的心情和故事人设记下来。 秦苏澜有个小小的要求,尽量让别人看不出是她的故事。 奚嘉答应她,会给她再安排一些人物进去。 六点时,秦苏澜收到莫予深消息:【你们还没聊完?我在餐厅楼下。】他下午约了人,已经谈完事,没想到她们还没结束。 秦苏澜:【马上。】 奚嘉和秦苏澜约了下次见面时间,道别。 秦苏澜给莫予深发消息:【嘉嘉出去了。】 已经过去六个多小时,奚嘉早不记得她在走廊遇到过莫予深。 几分钟后,奚嘉从餐厅走出来,莫予深假装去餐厅用餐,跟她迎面遇到。奚嘉手机震动,她没注意对面走来的人。 两人擦肩。 莫予深:“......”他转身看着奚嘉的背影。 秦苏澜也从餐厅出来,拍拍儿子的肩膀,“继续。” 莫予深大步跑到奚嘉前面,再次制造偶遇。 秦苏澜看着儿子跑去的背影,西裤衬衫,与他此时行为,说不出的违和。这该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孩子才会有的幼稚举动。 他晚了十几年。 奚嘉还在低头走路,偶尔会看一下前方,紧贴靠右边的灌木丛。她接到了武杨的视频邀请。 武杨把镜头对着她的几匹马,奚嘉笑着,跟她的马摆手打招呼。“宝贝们,你们的小仙女在这里。” 莫予深不指望盯着视频看的奚嘉能抬眼看他。奚嘉从他旁边路过,他瞅了眼手机屏幕。 视频里是马场背景。 不用想,她在跟武杨视频。 莫予深拨了武杨的电话,武杨没接。 他接着拨打第二遍。 武杨还是没接,但结束了跟奚嘉的视频,发消息;【老板找我,一会儿跟你聊。】 莫予深打了第三遍,武杨才接:“莫总。” 莫予深声音冷淡,“把俱乐部第一季度的报表给我。晚上十点前。” 武杨:“......” 有苦难言。 财务已经下班了呀。 莫予深也无意让其他部门加班,“你那边汇总一份简单的给我就行,不需要财报。” “好的,莫总,十点前发到邮箱。” 武杨抓抓头发。 这就是没立即接老板电话的后果。 他要是跟莫予深说,刚才在跟奚嘉视频,想让她看到马高兴一些。 莫予深肯定就不会这样为难他。 现在奚嘉跟莫予深离婚了,他不想说人家伤口上的事。 莫予深:“明晚十点前发过来就行。” 武杨一愣:“好的。” 莫予深又随意问了问俱乐部最近的赛事,武杨一一回答。 莫予深还要跟奚嘉偶遇,没时间听那么多,匆匆挂了电话。 武杨一头雾水,他以为莫予深会问问奚嘉什么情况,然而并没有。 奚嘉没坐车,让司机先回,她一个人沿着路,漫无目的逛着。看着人潮拥挤,她突然特别想念莫予深。 不知道此时,他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 拐弯时,跟对面走来的人不心小心蹭了下。 “抱歉。”奚嘉的话音落下,她脚步也随之停下。 莫予深行色匆匆,耳边还持着手机。 过了几秒,莫予深拿下手机。还不等奚嘉说话,莫予深拿出钱包,递了身份证给她看。 莫予深。 奚嘉记不得多少天没见到他,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浅浅一笑,声音莫名沙哑:“好久不见。”她把身份证还回去。 莫予深颔首,定定看着她。 奚嘉:“你约了人?” 莫予深:【嗯,生意合作伙伴。】 奚嘉催促他,“那你快点去,别耽误了时间。”跟他挥挥手。 莫予深没急着走,又打字问她:【最近怎么样?】 奚嘉:“挺好的,接了新剧本。”运气也不错,想他时就见到了他。 莫予深:【我也挺好的,也不熬夜了。】 奚嘉思忖着,他这么说,可能是以前她让他不要熬夜。 莫予深:【你也不要拼命加班,对自己好点。不管多难捱,不要放弃自己。我还等着你能听见了,开车回家。你以前就喜欢比我晚到家一分钟。】 【我也不是要刻意等你。我离过婚,再找对象,不是太好找。】 奚嘉破涕为笑。眼前一片水雾,被车灯映照,所见都是彩色。 莫予深:【我过去了。】 奚嘉点头,再次跟他挥手道别。 她一直倒退着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莫予深转弯。 奚嘉手机震动,武杨再次发来消息:【嘉嘉,你在哪儿?我回市区了。】 奚嘉也不清楚这是什么路,周边没路牌,她发了个定位过去,【在这。】 武杨:【离我家还挺近,那你别乱走,我找你吃饭。】 奚嘉:【我想一个人走走。】 武杨没勉强,【嗯,早点回家。明天没事到俱乐部找我玩。】他把奚嘉的定位发给了余安。 五分钟前,余安给他发消息,说周明谦找奚嘉有事,联系不上,请他帮忙。他犹豫很久,还是答应了。 周明谦拿到一张截图,无言。他问余安要了武杨号码,亲自打过去,“能不能帮我约一下奚嘉?” 武杨拒绝的很干脆:“抱歉,不能。要不是看余安面上,这个截图都不会给,她既然把你们都删除,就是不想再联系,尊重她不好吗?还有,下次我连定位也不会给。” 周明谦没办法,只好把车开到定位那个点。 停了车,顺着路往前找。 奚嘉没有明确目的地,到了前面路口,岔路那么多,他不知道她会选哪个。只能一条条找。 就在刚刚,他从武杨那里才知道,奚嘉连莫予深都删除了。 从六点半走到九点半。 周明谦走的腿酸了,胃也疼,筋疲力尽。还是没找到奚嘉。 周明谦站在路口,路上都是行人,但没那个身影。 路过烤红薯店,周明谦走进去。 店里快打烊,老板抬头,刚要说今天的烤红薯卖完了,话到嘴边又改成:“明谦,你怎么有空过来?” “苏叔叔。”周明谦打了招呼,脱下风衣。他跟苏叔叔的女儿女婿都熟悉,以前也去过苏叔叔家里吃饺子。 老板给他倒了杯温水,“我看报道上,说你们在山里拍戏,你怎么会在北京啊?” 周明谦:“公司有事,明天就回去。”他喝了半杯水,又饿又累。“叔叔,有什么吃的吗,给我点。什么都行。” 饥不择食。 老板:“店里还真没什么好吃的,我去给你买。” 周明谦摆摆手,油腻的东西他吃不下。“红薯就行。” 红薯是有一个,不过,“我是给一个小姑娘留的,不知她来不来,要是十点钟她不来,就给你吃。” 周明谦:“......”也行啊。再多等二十分钟。 他又喝了半杯水。 老板开始收拾店里,准备关门下班。 周明谦随意跟老板聊着,“苏叔叔,人家小姑娘都不确定来不来,你还给人留着?” 老板:“我都答应了人家小姑娘,要给她留一个。” “老板,还有红薯吗?”门外,奚嘉问。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条路,没想到红薯店的门还没关。 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也不觉得饿,可就是想买一个。 老板笑着对奚嘉招招手,示意她进来,他又转头跟周明谦说,“你看,人家来了吧。” 周明谦听着熟悉的声音,望向奚嘉,跟她目光相撞。奚嘉像看个陌生人,视线没多停留。 奚嘉以为这人是老板的儿子,她打开手机准备扫码。 店老板把红薯给她装好,又在纸上写道:今天给你留了个大的。明天要是还想吃,叔叔再给你留着。 奚嘉懵了,她昨天来过?应该是了。不然老板怎么会知道她听不见,给她写在纸上,还用了‘留’。 奚嘉看向老板,先是道谢,又指指自己的头脑,“叔叔,我记忆也不行了,脑子病变,昨天的事全忘了。谢谢您啊。明天...” 她顿了下,“我不知道我还来不来,还能不能记得这条路。” 老板:【那叔叔天天给你留着,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奚嘉:“谢谢叔叔,不用专门留。”她问:“多少钱?” 老板随意说了个数字,只收了不到一半的钱。 奚嘉扫码付款,再次道谢,离开。 周明谦阁下水杯,紧跟着过去,帮她推开玻璃门。他想让她再多看他两眼,兴许,就能记起他是谁。 奚嘉微微点头,“谢谢。谢谢你跟叔叔。” 她是真的一点都记不起他。周明谦转身跟老板说:“叔叔,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您。”他追了出去。 “诶,明谦......” 老板说了什么,周明谦出了店,没听见。 周明谦跟在奚嘉身后,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已经忘了他是谁。如今,他们就是陌生人。 负责奚嘉安全的司机,认识周明谦,就没上前阻止。 一直拐到梧桐小道,周明谦觉得冷,才想起,风衣忘在了苏叔叔店里,手机也在风衣里。 周明谦双手抄兜,沿着奚嘉走过的路,不远不近跟着她。 在回北京的航班上,他想了很多道歉的话,都记了下来,犹豫着,要发哪个版本给她,才不至于自己太没面子,才不至于让她太N瑟。 如今一句道歉的话也用不上。 有那么一刻,他想拉住她,跟她说,奚嘉,你不是大言不惭,等我上门求你拍你的剧本吗? 你现在这样,又算怎么一回事。 第五十八章 周明谦原路返回,已经十一点半。 烤红薯店还没关门,灯亮着。 周明谦快步走进店里,老板正看视频,也在等他,“就知道你会回来。” “苏叔叔,不好意思,耽误你回家了。”周明谦拿上风衣,准备离开。 老板把卷帘门关上,“去楼上,我叔叔给你做点吃的。”刚才他去不远处的超市买了些食材回来。 店铺是两层,楼下卖烤红薯,楼上有个简单的休息间和小厨房。 餐桌也简单,一张桌子,四把椅子。 周明谦坐在餐桌前,发怔。 老板不时看看他,摇摇头。 直到一碗热乎乎的面条煮好,小厨房和餐厅香味四溢,周明谦回神。 “尝尝叔叔的手艺。” 老板把面条放在周明谦跟前,拿了筷子递给他。 周明谦在剧组经常吃泡面,都是拿热水直接泡,没放过蔬菜。 眼前这碗面条,色香味俱全。绿色小青菜、红色番茄片,浅粉火腿肠、黄白相间的荷包蛋。 “趁热吃。”老板催促。 周明谦许久不曾感受这种类似家的温馨。不想听母亲唠叨,他一年也不回家几趟。 上次吃家常菜,还是除夕。余安烧的菜。 跟这碗面,有相似的味道。 老板又给周明谦倒了一杯温水。 周明谦忽然抬头:“苏叔叔,我刚才就是追那个买红薯的小姑娘。也不小了。已经结婚。她叫奚嘉。” 老板:“你跑出去时,我就猜到了你认识她。她不认识你了?” 周明谦说不出话,只点点头。他低头吃面。 小小的餐厅安静下来。 老板没追问,把水杯放周明谦手边,“慢点吃。” 默了默,周明谦低声道:“她是我们剧组编剧。之前,我还骂她,装聋作哑。”可能是被面噎着了,心口梗住。 他拿手揉了揉。 老板也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不知者无罪。” 周明谦摇摇头:“她当时说了,说她没听见,我不信。” 老板不知要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索性沉默。 一碗面吃完,周明谦感觉胃里暖了些,也更疼了。绞疼。 第二天傍晚,周明谦回到山里剧组。 大伙儿都来关心周明谦怎么样,周明谦摆摆手,让他们各忙各的去,他拿上剧本给演员说戏。 余安从周明谦脸色看出,他出师不利。她泡了一杯奶茶,奚嘉最爱喝的香芋口味。 等周明谦坐到监视器前,余安把奶茶给他。 周明谦瞅了眼,没接。 余安放到桌上,“这个味道的奶茶养胃。”她瞎说一通。 许久,周明谦出声:“她认不出我了。”他点了支烟。 余安一怔。拿过那杯奶茶,自己喝起来。咽下去时,嘴里泛着苦涩。如今,她的生日愿望,只希望奚嘉能活着。 一直到晚上,周明谦只有在给演员说戏时,状态正常,其他时间,都是满腹心事,整个人都沉默。 也不骂人了。 叶秋和霍腾有场对手戏,不知怎么回事,叶秋迟迟进不了状态。周明谦耐着性子给她示范了三遍。 再演,还是NG。 搁以前,周明谦早就开骂,今天,他给叶秋示范了四遍,没有丝毫责备。 余安不知道周明谦是爱屋及乌对叶秋好,还是他陷入了自责的死循环里,走不出不来。 她决定以悲伤攻悲伤。希望他早日解脱。 晚上六点收工,周明谦和余安同车。 回酒店路上,余安打开手机音乐播放器,淡淡悲伤的旋律响起。 周明谦支着头,望着窗外的山林。思绪飘远。昨晚,他一直跟在奚嘉身后,把她送到公寓门口。 那个烤红薯,她没吃,始终拿在手里。 音乐声太大。 周明谦嫌吵,示意余安把声音调小。 余安答应着,却只调小一点点,跟之前没差别。 周明谦揉揉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心里烦躁的原因,转身问余安:“这什么歌?” 余安:“《庸人自扰》。” 周明谦:“......” 手边正好有剧本,他抄过来,对着余安的脑袋轻拍几下,“胆子肥了,敢内涵你老板。” 余安整理好头发。不跟一个失恋又没自知之明的胃疼的老男人计较。她说:“我分手那会儿,一直单曲循环。后来也就过来了。” 周明谦上下打量着她,他有点印象,她进组前,好像跟男朋友分手。“前男友做什么的?” 余安抿抿唇,“武杨。” 周明谦一时语塞。 那个武杨,一看就是花花公子类型,有钱有颜,他这个天真的小助理...嗯,被分手,也是注定。 “那天,让你为难了。”他歉意道。 要是他早知道武杨是她不愿提起的前男友,他就不会让她找武杨要奚嘉联系方式。 余安语气轻松,“没什么的。主要是我也想知道奚嘉姐近况。” 现在反过来,成了周明谦安慰余安:“分就分了。这不是好事嘛。一辈子就一个男人多没意思。” 余安:“......”她干咳两声,不知怎么接这种话题。 车里只有音乐声,那首歌第二遍重复播放。 周明谦按着太阳穴,可能脑子抽了,跟这么单纯的小助理说这些话做什么。他调节尴尬的气氛。 “之前网上不是流行一种说法,什么拜拜就拜拜...” 余安:“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分手就分手,下一个更长久。” 周明谦:“嗯。” 之后,谁都没再说话。 他这个老板,还是男性老板,不宜过多跟异性助理讨论感情私事。 音乐声在车厢环绕。 周明谦的胃,更疼了。 此时,北京。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莫予深今天回来早,阿姨打电话给他,说奚嘉傍晚时出去了,在家写了一天剧本,要出去逛逛。 莫予深买了一束玫瑰,放在花瓶,从客厅摆到奚嘉卧室。 家里飘着淡淡的香。 进了卧室,莫予深脚步定住。床头墙上的那片留言区,之前贴上去的纸都被揭了下来。 不好的念头涌上,又被他给压下去。 莫予深关上卧室的门,匆匆下楼。“阿姨。” 阿姨正在厨房给莫予深做饭,“予深啊,怎么了?”她从厨房出来。 莫予深:“阿姨,您知不知道奚嘉怎么把床头那些纸给撕下来了?” 阿姨摇头,表情迷茫,她不知道。 莫予深让阿姨不用做饭,他拿上车钥匙出门,问清司机具体位置,他开车前往。 奚嘉出门时没坐车,司机一路跟着,走了快两个小时,马上就要到季清时开的那家餐厅。 奚嘉一路都戴着耳机,随手点开一段音频,就是莫予深给她录的那句话,但她听不到,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气温回升。 公园的柳树透着新绿,海棠的花骨朵泛着粉红。 公园里,十指紧扣散步的情侣,不时笑闹。 奚嘉会盯着看几眼。多年前,秦阿姨和她的前夫,是不是也是这样? 那她自己呢? 有没有喜欢过谁,跟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曾这样漫步街头? 不知道。 什么都记不住。 奚嘉穿过公园,往前又走了一个路口。凭着熟悉感,她左拐。 走到季清时餐厅前,她驻足。 应该在这里吃过饭。 奚嘉进去。 莫予深比奚嘉先到餐厅五分钟,他在大厅等着,看到她人进来,他走出,跟她迎面遇上。 奚嘉视线在莫予深脸上一扫而过,没停留。 莫予深脚步僵滞。他缓了几秒,又转身回去。 奚嘉等电梯,莫予深从楼梯跑楼上,餐饮区,他再次跟奚嘉迎面相遇。 这一回,莫予深手里拿了几本餐厅里的杂志,将身份证夹在杂志里,在离奚嘉几米的地方,故意将身份证弄掉。 两人擦肩过去。 奚嘉看到了地上的身份证,弯腰捡起。应该就是刚才那位男士的。她转身,“先生,等一下。” 莫予深停下,期待着她说一句,“好久不见。” 奚嘉走过来,“您的身份证掉了。” 莫予深还假装疑惑了下,开始翻口袋。 奚嘉看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再跟眼前的人对比,差不多。莫予深,挺好听的名字。她把身份证递给莫予深。 莫予深接过来,“谢谢。” 奚嘉猜到,他应该是致谢,她笑笑,转身离开。 莫予深用力捏着身份证,眼前一片虚幻。她不记得他了,不记得他名字,不记得他是她老公。 什么都不记得。 莫予深缓了好一会儿,腿上有了力气,他离开餐厅。 回到季清时公寓,莫予深跟阿姨说,他今晚开始回家住,让她照顾好奚嘉。 阿姨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公司忙?” 莫予深:“奚嘉不记得她结过婚。” 他去了奚嘉房间,把她笔记本上、之前记录的‘我跟莫予深离婚了’这一页,取下来,一块带走。 莫予深给季清时发消息:【奚嘉已经不记得我。】 季清时正在露台抽烟。他没回莫予深。 奚嘉下一个忘记的,也许就是他。 季清时掐灭了烟,问奚嘉:【嘉,在哪儿呢?】 点击发送时,指尖抖了下。 如今,他也不敢确定,奚嘉是否还记得他。 很快,奚嘉回过来:【刚吃过饭,我再逛一会儿。】 奚嘉从餐厅出来,沿着路往北走。 初春的风吹脸上,凉里带着暖。 奚嘉拿出手机,通讯里一共不到十人。家人,她都还记得,可是有个叫叶秋的,她忘了是谁。 武杨,跟马术有关,她还有些印象。 奚嘉把叶秋的联系方式删除,给武杨发了语音:【杨杨,那几匹马,送你了。记得好好养着它们。可能,我明天就不记得你是谁了。不用难过。盼着,我们能久别重逢的那天。到时我再参加比赛,给你多挣几块奖牌。不用再回。】 武杨:【等着你回来。奖金就指望你了。】 奚嘉随后把武杨也给删除。 收了手机,继续往前。 那条梧桐小道,树上的枝枝丫丫,长出了一小片叶芽。 已经十点二十,那家烤红薯店还没打样。 奚嘉进去,“老板,还有烤红薯吗?” 老板点头,装作不认识她,“有的。” 奚嘉:“给我称一个大一点的。老板,我听不见,多少钱您写给我。” 老板称好,给她装起来,在纸上写了金额。 奚嘉付款,拎上烤红薯,“谢谢叔叔。” 老板温和的笑了笑,点头。 奚嘉离开。 老板望着门外,叹口气,收拾准备回家。 奚嘉再次走到那条梧桐小道。 莫予深的车停在路边。他将车窗降下。 很快,奚嘉从车边走过。 香甜的红薯味,飘进车里。 莫予深目送奚嘉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里。他一直抱着幻想,幻想奚嘉能在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之后,再忘了他。 离纪念日只有二十多天。 他不需要很多时间,二十多天就行。 可怎么都等不到那天了。 第五十九章 三月中旬,奚嘉的剧本写了不少。 季清时决定明天出差,机票也订好。前些日子,他不放心奚嘉状态,一直待在北京。 奚嘉这段日子过得简单,也单调。 白天,她跟秦苏澜在网上聊聊天,回顾之前写的剧本,再花几小时写新内容。晚上,她会出去走几个小时,每次都会带一个烤红薯回来。 不过阿姨说,从前天开始,奚嘉都是空手回来。连烤红薯也忘了买。 晚上,季清时回来看奚嘉。 奚嘉在自己卧室,他拿了些水果送上去。【开门。】 【没锁。】 季清时进来,奚嘉回头,“没加班?” 【工作没你重要。】 奚嘉支着头,嘴角上扬,“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季清时:【我明天出差,要两天才回来,有事给我发消息。】 奚嘉:“去哪?” 季清时:【坐飞机才能到,很远。】 奚嘉见他卖关子,“不说拉倒。” 季清时想带她出去走走,【要不,你跟我一块去?】 奚嘉摇头,指指电脑屏幕,“明天秦阿姨请我去她家做客。她不是有个生病的儿子嘛,我过去给他做心理辅导。那个人名字很有意思,叫秦醋醋。” 季清时:“......” 奚嘉捏了一颗草莓放嘴里,继续写剧本。 季清时靠在桌沿,盯着奚嘉看了半晌,还是决定带她一块出差,不然他没理由去那里。 【嘉,后天陪我出差。】 奚嘉接着敲字:“没空,我忙着交稿赚钱。你赶紧走吧,别打扰我。” 季清时:【我这次出差的地方适合你找写作灵感。磨刀不误砍柴工。】 奚嘉伸手,季清时拿出一张储蓄卡给她。 “里头有多少钱?” 【不少于七位数。】 看在钱的份上,奚嘉决定陪季清时出差。 季清时给秘书发消息,让秘书把机票改签到后天,再加订一张,他把奚嘉身份证号码发过去。 秘书接到消息,改订,又截图了一个热搜发给季清时。 昨天,《余生》开放记者探班。当时正好拍叶秋和霍腾的戏份,霍腾一个公主抱抱起叶秋。 这个动图被网友送上了热搜。 季清时删了秘书发来的截图。屋里有点闷,他问奚嘉:【什么时候忙完?今晚我陪你走路。】 奚嘉正写到关键对话,被季清时给打断。 “季清时你烦不烦!你要是想轧马路你自己去,我没那个闲工夫。”她把果盘塞到季清时手里,把他推到门外,“别打扰我,我要写剧本。” 随后,将房门反锁。 季清时盯着房门。如今,她连轧马路都忘了。 晚上十点,奚嘉赶完了今天的稿子,过了一遍,比较满意。 聊天框亮起,秦苏澜:【嘉嘉,明天你几点过来呀?我们包饺子吃。】 奚嘉:【上午九点可以吗?】 秦苏澜:【不着急,你多睡会儿。】 奚嘉问:【阿姨,醋醋他都创作过什么音乐作品?我想了解一下。】 这可把秦苏澜难住了。莫予深哪会创作什么音乐作品。她扭头看客厅里的儿子,莫予深正在看相机里的视频。 是当初丁秘书录的奚嘉比赛片段。 秦苏澜:【他现在拒绝讨论一切跟音乐有关的话题。这段时间沉迷摄影。】 奚嘉:【摄影也不错,至少有个爱好。阿姨您早点休息,明天见。】 终于应付过去。道了晚安,秦苏澜退出对话框。 她出去找莫予深,把情况说明。“我跟嘉嘉说你沉迷摄影,这样你们就不用太多交流,正好你带嘉嘉出去拍拍照。” 莫予深关了相机,这个主意倒不错。 秦苏澜建议:“那你研究一下摄影。” 莫予深应着。 秦苏澜还想问问他,集团怎么样了,跟向教授的合作方案,董事会那边究竟怎么说。 莫予深关了相机就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秦苏澜把话又咽下。 “累了就早点睡。” “不困。” 秦苏澜拿了毯子给他盖上。她拿本书看,在边上陪着莫予深。 莫予深有电话进来,朋友打来。 朋友也是受岳父之托,问问奚嘉病情。“今晚奚嘉又没去买烤红薯,我爸担心她病情,托我打听。” 岳父不知道他跟莫予深认识,先是问周明谦打听,周明谦没奚嘉联系方式,就让他帮忙。 莫予深:“她不记得了。谢谢苏叔叔。让苏叔叔别再给她留了,她应该不会再过去。” 朋友沉默几秒,“跟向教授的合作怎么说?” 莫予深:“合作方案没通过提议。” 莫濂和他的一致行动人都投了反对票。 不过暂时不影响向教授那边的研发进展。但没法久拖。两个团队在提取方法上或许能互相弥补。 没正式合作前,谁都不会将自己的底牌亮给对方。 莫予深说起别的:“你是相机内行,给我推荐一款,我给奚嘉拍外景用。” 朋友:“你们莫氏换届在即,你假期也到了。还有时间拍照?” 莫予深:“不影响。”要不是顾及爷爷的感受,他早就釜底抽薪,让莫濂离开董事会。 爷爷希望他能让莫氏集团平安度过这场劫难。爷爷把他跟莫濂的股权之争称为莫氏的劫难。 收线前,莫予深再次让朋友转达,对苏叔叔的感谢。 秦苏澜把书搁一边,见莫予深放下电话,她才吱声,“妈妈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妈妈都听你的。” 莫予深已猜个八.九不离十,他示意母亲说。 秦苏澜:“你爸昨天给我发消息,约我见面,说要谈谈公司的事。我琢磨着,应该跟莫氏股份有关。” 莫予深想都没想:“不去。二十五年前你都没拿他钱,现在一把年纪了再问他要钱,你心里不怄?你要去见他也行,但那股份,我不要。” 秦苏澜:“那妈妈就不去。”她不能让儿子心里不舒服。 至于怄不怄,早看开了。 秦苏澜:“年轻那会儿心气高,不愿要他一分钱。现在年纪大了,反倒变得现实。跟那种人讲什么清高。情分都没了,必须谈钱。” 莫予深接过话,“那你让奚嘉给你写个穿越的剧本。穿到跟渣男离婚前。” 秦苏澜失笑。心情好了不少。 “晚安。”莫予深拿了相机起身。 秦苏澜:“晚安。” 莫予深回到房间,去衣帽间找明天要穿的衣服。最后选了件黑色衬衫,黑色显压抑。这样能让奚嘉同情他。 奚嘉也没睡,也在选明天要穿的衣服。 她挑了件白色裙子,她得温柔点,像个邻家姐姐,带着秦醋醋走出封闭的世界。 奚嘉让阿姨明早七点喊她起床,她把明天的行程表写好放床头。 关灯,眯眼。 她在孤独里,看不到尽头,周围没人。 不知道明早醒来,又要失去什么。 翌日清晨,阿姨准时喊奚嘉起床。 奚嘉又跟以前一样,开始补笔记。 去秦苏澜家的路上,她把这些天跟秦苏澜的聊天记录都看了一遍。 也不知道这个醋醋长什么样。 奚嘉在来的路上买了一束百合送给秦苏澜。 秦苏澜看着百合花,想到她生日那天,莫予深给她的生日礼物。 奚嘉没看到家里有其他人,问:“阿姨,醋醋没在家呀?” 秦苏澜:“出去了,天天拿着相机在外面转悠。” “挺好。” 奚嘉感觉秦苏澜家的装修很特别,客厅的电视背景墙上有个大的电子显示屏,跟背景墙格格不入。 秦苏澜打开显示器,又将客厅的茶几升起。 茶几升到合适高度,每边都有个笔记本电脑。 秦苏澜在其中一台笔记本前坐下,【我平常跟儿子都是这样交流。你面前那台就是醋醋用的。不过他也很少跟我说话。他怨我,怨我当初离婚没要他抚养权。】 奚嘉:“阿姨,其实,他也是爱您,才会怨您不要他。” 秦苏澜:【希望像你说的那样。对了,我家餐厅也特别,也有显示器,别奇怪。】 奚嘉转身,朝餐厅那边看,果然,有面墙上挂着一个大概一百多寸的显示屏。餐桌上,也有两台笔记本。 奚嘉收回视线:“醋醋现在的嗓子...发不出声了吗?” 秦苏澜:【这几天,基本没声了。】 奚嘉竟也跟着难受起来。 那种一点点失去的滋味,她感同身受过。 她笔记本上记录,除了醋醋,北京还有一列她这样的患者,那个女孩是眼睛有问题。世界万物,在那女孩眼里,都是黑白两色。而且视力还在下降中。 奚嘉宽慰秦苏澜:“阿姨,醋醋现在愿意摄影,这是好的开始。您别担心。您看我,什么都听不见,还是可以给您写剧本。” 秦苏澜:【阿姨特别感激你,谢谢你愿意来帮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门铃响了几声。 紧跟着,是指纹锁的声音。 秦苏澜:【醋醋回来了。】 奚嘉下意识看向门口方向。 门推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映入眼帘,穿黑色衬衫。背光,奚嘉没看清进来的人长什么样,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看。 莫予深已经三天没见到奚嘉,像三年那么久。 秦苏澜在屏幕上打出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嘉嘉,妈妈的忘年交,也是妈妈请来的编剧。】 【嘉嘉,这是醋醋。】 莫予深:“......” 醋醋是什么东西? 奚嘉站起来,浅笑着:“你好,我是奚嘉。” 莫予深点点头。 他得时刻记住自己的新身份。要面无表情,要一言不发。 奚嘉这才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长相。 性感、禁欲、荷尔蒙。 她脑海里一下冒出这么多词。 这个醋醋,有点好看的亚子。 第六十章 莫予深本应该回房,且要表现出极其厌恶和陌生人相处,这是他跟秦苏澜之前商量好的人设行为。 可现在,他不仅没回房,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看相机里的录像视频,不时还瞥两眼奚嘉。 奚嘉在离莫予深不远处也坐下。视线不自觉就偏向莫予深。 有那么一瞬,两人的眸光猝不及防撞一块。 随即,两人假装若无其事收了视线。 客厅里,顿时暧昧丛生。 奚嘉拿了秦苏澜的书翻看,掩饰心中局促,早就乱了呼吸。她跟秦醋醋的眼神,好像是产生了化学反应。 她想,她跟秦醋醋一样,是一见钟脸,对彼此见色起意的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 大概是了。 奚嘉又翻了一页。翻过去的那页,她一个字没看进去,不知道讲了什么。从第二页看,没头没尾。 奚嘉看看封面,是《余生》。岳老先生的代表作之一。她应该拜读过,看着书名,似曾相识。 莫予深的视线再次投来。 “矜持点,别露馅。”秦苏澜提醒儿子。“你眼睛差点长嘉嘉身上。” 莫予深:“......”他收了相机,回屋。 奚嘉望着莫予深的背影,门关上,什么都看不见。莫名,有点失落。 她跟秦醋醋也只是第一次见面。 即便是见色起意,他离开了,她也不该有失落难过的情绪在里面。 奚嘉早不记得,她在餐厅,捡起莫予深身份证时,她也曾觉得那人长得不错,也莫名失落,只不过当时正沉浸在悲伤里。 那种失落没有被察觉。 秦苏澜拿了水果招待奚嘉,奚嘉回神,“谢谢秦阿姨。” 【我儿子他性格就这样,对人爱理不理,你别朝心里去。】 奚嘉心道,怎么可能会朝心里去。“醋醋挺好。” 秦苏澜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他刚才应该拍了不少照片,你可以过去看看。现在也只有照片的话题,他才感兴趣,能跟旁人聊两句。】 正合奚嘉意。 莫予深在处理工作邮件,敲门声响。 “是我,奚嘉。” 莫予深将邮箱关上,打开相机。 “秦醋醋?” 没等到人来开门,奚嘉喊名字。 莫予深:“......” 这个名字,能让人心梗。 “秦醋醋?是我,奚嘉。” 莫予深起去开门。 门开的瞬间,两人视线再相撞。 奚嘉稍稍挪开一点,目光从他侧脸掠过,还算淡定:“秦阿姨说你是摄影爱好者,我能欣赏一下你的作品吗?” 莫予深将门敞开,让她进来。 奚嘉没随意乱瞄他的房间,径直坐在桌前。 两人的椅子挨得近,奚嘉嗅到了一股让她安神的气息。 莫予深没什么摄影作品,刚才在楼下就是随手拍了一些,没心思找角度,还不知道那些照片能不能入眼。 他把相机连电脑上。 照片还没打开,干坐着气氛沉闷。奚嘉主动找话题,“你学摄影多久了?” 莫予深打开电脑的空白文档,写道:【一个多月。】 “怎么喜欢上摄影了?”她随意聊着。 【养活自己。】 奚嘉迟疑片刻才懂。他是想学门手艺,等秦阿姨老了,能养活他自己。 照片打开。 奚嘉看了几张,不禁在心里叹气。 这种摄影水平,怕是很难养活自己。 奚嘉给他打气:“拍的很不错。”她给出自己的一点小建议:“要是有个模特,人物和风景结合,视觉效果会更好。” 莫予深沉默,靠在椅背里。 奚嘉见他不说话,不知道她哪句说错了。 须臾片刻,莫予深打字:【不认识模特。】 奚嘉觉得自己条件还行,不管是身高还是颜值身材,都能打个八分以上。 她主动提出,“要不,我们俩合作,我兼职你的模特。”略顿,她小小声,“到时赚的钱,咱俩平分。” 莫予深的视线落在奚嘉脸上。她骨子里的小财迷,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钱。 奚嘉猜不透莫予深此刻的眼神什么意思,她让步:“你六我四也行呀。” 莫予深无言以对。开始拟合作协议,写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奚嘉看着电脑屏幕内容,他这是同意了她的提议,两人合作拍照。也挺好,他能赚钱,她趁记忆还有,留个纪念。 莫予深问她:【你名字怎么写?奚佳?】 奚嘉:“嘉年华的嘉。” 短暂的接触,她发现秦醋醋并非像秦阿姨说的那样,沉默自闭。应该是秦醋醋怨念秦阿姨,才不愿多说话。 莫予深将协议打印两份,把自己身份证复印件签上联系方式,一并给了奚嘉一份。 奚嘉仔细看着身份证,“你叫莫予深?” 莫予深点头。 原来他还真是随父姓,秦醋醋是他小名。还是莫予深这个名字好听。 莫予深叮嘱她:【把这份协议和我的身份证复印件随身携带,说不定我明天就忘了要跟你合作。赚不到钱,别怨我。】 奚嘉随即在笔记本记下,将他的身份证复印件放好。 莫予深:【我的身份证复印件,你每天多看几遍。免得忘了我是你合伙人。】 奚嘉点头。她心里打着小九九。 “我的证件也复印一份给你,你每天也多看两遍。别到时我记得你,你忘了我是谁,耽误合作。”说完,她把身份证拿出来递给莫予深。 她眼底的小心思,还是跟以前一样。莫予深终于找回了一些熟悉感。他把奚嘉身份证复印了两份。 奚嘉学着莫予深,将自己电话号码写在上面。 两人暗戳戳的交换了身份证复印件和联系方式。 莫予深把奚嘉身份证复印件贴上双面胶,直接贴在床头。 奚嘉:“......” 耳廓微微红。 她寻思着,回家她也要这样做。也要把莫予深身份证复印件贴在她床头,睡前起床都能看到。 快十二点半,两人还没有要出来吃饭的意思。 秦苏澜看看桌上的饺子,再不吃就冷掉了。 家里阿姨:“等冷了我放冰箱,回头再给两个孩子重新煮。” 秦苏澜还是决定喊他们出来,“嘉嘉得吃药,不能过了点儿。” 她抬步去了莫予深房间。 奚嘉挺不好意思,她隐约记得,她说过要帮秦阿姨包饺子,结果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秦醋醋身上,其他都抛在了脑后。 不过秦醋醋愿意跟她合作,这比包饺子重要。她自我安慰。 奚嘉现在的食量小,胃口也不行。 莫予深为了让她多吃一些,趁秦苏澜没在意,夹了几个到奚嘉碗里,他拿手机打字:【我吃不完,帮个忙,不想让我妈担心。】 奚嘉以为莫予深跟她一样,是吃药导致胃口不好。 收起手机,莫予深又夹了两个给她。 奚嘉有点做贼心虚,不敢看秦苏澜,不过心尖有甜滋滋的东西在蔓延。 饭后,奚嘉服了药,这药里配了安定的成份,睡着后可以缓解她头疼和胃不舒服的症状。 奚嘉坐在沙发里,等着跟秦阿姨聊聊接下来的剧本创作,可困意袭来,怎么都抵挡不住眼皮耷拉。 后来她撑着头,边看着书,渐渐入眠。 秦苏澜拿了毛毯来,要给奚嘉盖上。 莫予深摆摆手,“让她到我床上睡,在这里睡不舒服。” 秦苏澜担心:“那她醒后怎么办?她这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她自己肯定也觉得奇怪,怎么会躺你床上。” 莫予深:“她现在已经不记得上午的事儿。等她醒了,我就跟她说,我们交往快一年了,已经订了婚,见过家长。” 秦苏澜:“会不会太快?” “不快。”莫予深就怕他拉进度条的速度,赶不上她病变的速度。 今天见面前,莫予深担心奚嘉对他无感,这样两人接触起来就困难,他也没法让她心情变好。 挺幸运。 她对他有好感。 也喜欢跟他待一起。 秦苏澜还是觉得不妥:“你说你们在一起快一年,她不可能信。” 莫予深把奚嘉抱起来,用下巴抵着她额头,安抚她。 奚嘉下意识在他心口蹭了蹭,不排斥他的怀抱。 莫予深跟母亲说:“我把奚嘉笔记都改掉。把你们聊天记录清除。她身体上的痛苦我帮不了,只能陪着她。不然她一个人面对这些失去,会害怕。” 秦苏澜拿上奚嘉的包,跟在莫予深身后进了卧室。她现在终于明白,奚嘉为何要坚持离婚。 奚嘉以前跟她说:阿姨,要是我不离婚,到时我不但会成为我前夫的负担,他也会一天天变得痛苦。 莫予深把奚嘉小心翼翼放床上,奚嘉不由皱眉,莫予深给她轻轻摁着眉心。 “是不是吃了药,开始不舒服?”秦苏澜问。 莫予深‘嗯’了声。他坐在床沿,把手臂塞奚嘉头下,给她枕着。 秦苏澜在这儿也帮不上忙,把奚嘉的包搁下,“妈妈下午去逛街,给嘉嘉买一些适合街拍的春装。” 莫予深一直抱着奚嘉,等她这阵不舒服缓解过去,他才抽出手臂。 奚嘉皱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莫予深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接下来,要忙的事不少。原本他以为要跟奚嘉相处一段时间,才会慢慢发展感情。 计划没赶上变化。不过总算是朝好的一面发展。 她还喜欢他,一切就都好办。 莫予深先给季清时打电话,让他把公寓的药品还有奚嘉的行李送到别墅。 季清时一头雾水。 莫予深:“今晚我跟奚嘉回家住。” 季清时:“?”他正在开会,走出会议室。 “嘉嘉都不认识你,她怎么可能愿意跟你回家?你别强求,她心里会不舒服。不利于病情。” 莫予深把奚嘉的活页笔记本打开,将前几页取下来。“已经认识,还有好感,等她醒了,我们就是订婚的未婚夫妻,住一起正常。” 季清时不敢置信。 莫予深:“奚嘉之前要离婚,是因为我是个正常人,现在我的新身份,跟她患一样的病,她就没了心理负担。回别墅那边,我能时刻照顾她。” “不说了,我还要把这段时间笔记给重补。” 莫予深刚要挂电话,又想起来交代季清时:“奚嘉要是给你打电话求证,你跟她说,我和她恋爱快一年,感情很好,已订婚,见过家长。我有现在这样的状态,都是她的功劳,我离不开她。” 季清时拿出的烟,又塞了回去,千言万语的感激,最后简单的成了三个字,“辛苦了。” 在窗边站了会儿。 季清时给大哥打去电话,“我决定了,嘉时集团暂停跟莫氏的一切合作。理由就是,莫氏高层内部混乱,无心经营,前景不明朗。莫氏董事会换届后,如果还是李董和莫予深领导,合作恢复。” 第六十一章 大哥那边是凌晨三点,有时差,他听了季清时这番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缓了片刻,“你中午喝酒了?” 季清时:“清醒着呢。” 大哥:“那你知不知道,暂停合作是双刃剑,我们集团又要损失多少?” 季清时把玩着烟盒,“要是董事会问责,我全部揽下来。” 电话里安静了数秒。 这是季清时第一次在生意上感情用事。他知道,暂停合作,损失的不仅是钱,后边儿还会有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对嘉时集团,也是一种冒险,后果不可估量。 以前跟莫氏合作,寻求的是共赢。包括莫予深当初被莫董调离莫氏地产,他都没有暂停跟莫濂的合作。 他是男人,自然更现实一些,钱比感情实在。 奚嘉患病,她跟莫予深的感情总有缘尽的那天。到时,钱比任何东西都有安全感。他还不如给奚嘉多留些钱治病。药品研发,那是个无底洞。 就在刚刚,他又觉得,奚嘉以前写的剧本也不是都不实际,也许有那么一类人,能在任何时候,不离不弃。 就像莫予深对奚嘉。 莫予深现在腹背受敌,到了这个节骨眼,他还要亲自照顾嘉嘉,给她做足心理建设。换旁人,早就离了。 他唯一能帮上莫予深的,就是暂停合作,给莫氏的法人股东施压。 如果莫濂和一致行动人在董事会换届时给莫予深使绊子,嘉时集团就结束跟莫氏的一切合作。 莫氏的法人股东自然会权衡利弊,不会任由莫濂为所欲为。 大哥的声音传来:“怎么突然感情用事?” 季清时:“要不是莫予深的精力被嘉嘉牵扯了大半,莫予深在跟莫濂的股权之争上,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被动。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我现在只求嘉嘉高兴。至于以后,她跟莫予深是和还是离,再说以后的话。” 大哥略有沉默,最终还是同意:“你亲自跟进,尽量早些恢复合作。”他问:“嘉呢?” “在莫予深那,她心情还不错,就是基本什么都记不得了。” 季清时说了说奚嘉这两天的状况,“你不回来看看她?” “暂时没空,蒋家设在瑞士的那个研发中心,有了新突破。我赶过去看看。说不定这次的药,嘉吃了就没有什么副作用。” 大哥叮嘱季清时:“帮我照顾好嘉。” 季清时应着。自打奚嘉生病,他留在国内照顾她,大哥还有父母,满世界跑,就盼着哪里的医院能有最新消息。 从过年至今,大哥就没看过奚嘉,一边忙着公司的事,一边各处寻找治疗方案。奚嘉也听不见,偶尔会跟大哥视频。 结束了和大哥的通话,那边的会议也结束。 秘书拿着他的笔记本过来。“季总,有消息了。莫濂有软肋,是姜沁。具体情况,我已经发到您邮箱。” 季清时点点头,道了句辛苦。竟然是姜沁。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 奚嘉睡了三个小时才醒。 莫予深已经把笔记全部补好,拍照合作协议重新改了,打印出来,签字。又将奚嘉跟母亲的聊天内容筛选出来,删除了日期,只保留对话,打印成文本,装订好。 奚嘉睁开眼,陌生的房间,房里只有她自己。 她起床,环视房内一周。床头贴了两张身份证复印件,一张是她自己,另一张是莫予深。 奚嘉拧眉,莫予深是谁? 床头柜上有笔记,她从第一页翻看。 原来莫予深是她未婚夫,小名秦醋醋,他们认识快一年,醋醋跟她患了一样的病,是她将醋醋从封闭状态给拉回来。 两人互生好感,后来确定了恋爱关系。 她很爱醋醋,醋醋也爱她。 现在醋醋比以前开朗不少,不过醋醋一直没安全感,怕她哪天不要他。 奚嘉又把聊天记录看了一遍,大概明白怎么一回事。 原来她是跟秦阿姨先认识,还是秦阿姨请的编剧。 奚嘉又给季清时发消息,问他,她跟莫予深的感情状况。这才发现,她无名指戴着钻戒。 季清时按照莫予深的叮嘱,一字不差发给奚嘉。 奚嘉放心了,又觉得愧疚,她睡一觉就不记得莫予深是她未婚夫。她去洗手间整理好妆容和头发,去外面找莫予深。 之前有了心理建设,奚嘉看到客厅的莫予深,就没那么陌生。 还有些惊喜,她未婚夫原来长这么好看,本人比证件照好看很多。符合她对男人的所有审美。 莫予深在屏幕上打字:【还记不记得我?】 奚嘉笑着:“莫予深,我男朋友。” 莫予深:【你一直喊我老公。】 奚嘉:“哦。” 莫予深起身,伸手,示意她过去。 奚嘉莫名紧张,可笔记本上写的很清楚,她喜欢醋醋,喜欢他的拥抱和亲吻。她让自己放松,看向莫予深:“给你个机会抱我。” 莫予深几步过去,将她圈怀里,动作很轻。 奚嘉一开始说不出的紧张,莫予深对她来说,跟陌生人没太大区别,除了知道他是她未婚夫。 莫予深没有进一步的亲密动作,就这样环着她,把她侧脸贴在他心口。 气氛温馨,奚嘉没那么紧张,慢慢安静下来。肢体仿佛对莫予深这个怀抱有了记忆,她抬手,抱住他。 莫予深揉揉奚嘉的头发,松开她,牵着她去沙发那边坐着。 【给你看视频。】 奚嘉:“什么视频?” 莫予深:【很多。】 他先打开奚嘉在马术赛场的一段视频。 奚嘉只记得自己以前爱骑马,比赛什么的,都没了印象。再次看到马背上的自己,依旧分外亲切。这段视频是去年十一月份录制。 “你录的?” 莫予深迟疑半秒,点头。 这其实是丁秘书录的。 丁秘书录的,就约等于他录的。 这段视频看完,莫予深关了相机,点开手机相册。 里面有奚嘉趴在车窗的一张背影照,是去年十月底,去爷爷家路上拍摄。 奚嘉:“你拍的?” 莫予深颔首。又点开一段视频。 这是在山里游湖时拍摄,视频里,两人十指紧扣,不时她偷偷看莫予深,递一个媚眼。 视频很短,莫予深只录了不到一分钟。当时前面还坐着周明谦和尚老师,不方便。 奚嘉把视频重新播放一遍。她当时是有多开心,才会是那样的眼神和笑容。“你每天都要给我看一遍这些?” 莫予深:【不看的话,你不知道我是谁,心里排斥。】 “你的记忆,比我长是不是?”奚嘉问莫予深。 莫予深:【和你半年前的情况差不多。有些印象深刻,有的隔天就忘。跟你有关的,我都记得,每天看很多遍,就怕忘了。】 奚嘉望着莫予深,两人对视数秒。奚嘉主动勾住莫予深脖子,莫予深的吻随之压下。 在奚嘉这里,这是两人的初吻。她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除了美好、心动,再没别的。 就像笔记本里记录的那样,她很爱他。 一吻,乱了两个人的心跳。 莫予深:【我们回家。】 奚嘉不明所以,这不是自己家? 莫予深:【这是我妈住的公寓,我们平时住别墅,今天过来陪她吃饭。我妈去给你买街拍穿的春装。我们还要创业,忘了?】 奚嘉刚才也看到了那个协议,所有收入都归她,她给莫予深发零花钱。 莫予深收起电脑,关了电源。 从公寓出来,莫予深一路牵着奚嘉。 到了别墅,奚嘉发现她的车停在院子里。这个车牌号是她生日,十八岁成人礼,大哥送她的礼物。 她还记得。 卧室,工作台上摆放着她的笔记本,咖啡杯,还有彩笔和双面胶。 床头柜上,她的摆台。 床尾,她的小马家居服懒懒躺在那里。 奚嘉更信了,她一直住在这里。 莫予深的手机响了,是丁秘书,他摁断。丁秘书随后发来消息,六点钟有个视频会议。 丁秘书:【李董特意交代,你一定要参加。】 莫予深:【知道了。】 奚嘉打开包,里面有莫予深身份证复印件,她还记得,秦阿姨家里,莫予深那个房间贴着她的复印件。 她把莫予深这张,黏上双面胶,也贴在床头。又备注:我老公,莫予深。我们相爱快一年。 奚嘉盯着证件照看了半晌,又在纸上空白处写了一句:【这辈子,我只爱我老公莫予深一人。】 莫予深走过来,抱抱奚嘉,在手机上打字:【我到楼下书房,客户的照片还没修好,我去加班。】 奚嘉想起,他现在是摄影师,“快去吧。我也要继续写剧本。”她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莫予深看着她眼底又像以前那样欢快,他所有的疲倦都没了踪影。 李董前几天跟他通电话,这么说:奚嘉现在这样,基本需要你全陪,而莫氏,也是需要牵扯你百分之八十的精力。鱼和熊掌不可能兼得,奚嘉跟莫氏,你根本顾不过来。顾此失彼。你想好了,要怎么选。 如今,奚嘉和莫氏在他心里的排序,奚嘉>莫氏。 再没什么能比她更重要。 第六十二章 莫予深这个视频会开到十点半。其中一半时间被李董用来做他思想工作。 李董的意思:理解你要照顾奚嘉,但也别轻言退出莫氏,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还有我顶着嘛。 就是李董最后那句话,触动到莫予深。李董本不是莫家人,趟这滩浑水,着实犯不着。但李董为了力保他,硬是将自己搅合了进来。 莫予深:“我七分的精力要给奚嘉,能给莫氏的,三分不到。” 李董:也行。总好过你退出。 视频结束前,李董开玩笑道:最近我在听首老歌,应该点给你。 莫予深:“什么歌?” 李董:爱江山更爱美人。 莫予深笑笑。 结束会议,莫予深回楼上。 奚嘉穿了那套彩虹尾的家居服,坐在床头看墙上莫予深的身份证证件照。听不到动静,直到莫予深从身后圈住她,奚嘉才回头,“老公。” 莫予深点头。他打开墙上的投影,投影设备连上手机。 奚嘉这才注意床对面的墙上有投影,“给我准备的?” 莫予深:【也是给我自己。】 奚嘉差点忘了,他嗓子不能发声。 莫予深洗了澡,把奚嘉抱怀里,两人用投影聊天。 奚嘉:“我二哥明天下午带我去出差,他说那里适合我找创作灵感,我之前答应了陪他去。” 她舍不得莫予深:“这几天你要自己留在家。” 莫予深知道季清时要去哪,他暂时答应她:【我陪你去。我离不开你。】 奚嘉后背贴着他胸膛,“那我带你去。” 莫予深关了投影,打开手机录像模式,把手机递给奚嘉。奚嘉猜测着:“录我们睡前视频?明早给我醒来看?” 莫予深点头。奚嘉把镜头对准自己和莫予深,她仰头,莫予深含住她的唇,亲了几秒便很快放开。 奚嘉对着镜头挥挥手,“晚安。” 关了手机,奚嘉面对莫予深,坐他腰腹上,她说:“就算明天醒来我不记得你是我的谁,就凭你这张脸,我也能原谅你躺我身边。” 莫予深淡淡笑着。骨子里的色,一点未改。这句话,她以前就说过。 他捧着奚嘉脸,示意她看他的唇,“睡觉。”他连着重复两遍。 奚嘉认真看着,她不是很确定:“睡觉?” 莫予深颔首,给她竖个大拇指。 奚嘉突然没了困意,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以后她跟莫予深就能靠唇语交流。她央求,“老公,我们再练一会儿。” 莫予深:“我-爱-奚-嘉。” 奚嘉没看懂。莫予深一共重复了五遍,她还是一头雾水。莫予深边说边用手指着自己,然后比了一个心,又指指她。 奚嘉:“我爱你。”说出来又觉得不对,感觉是四个字。“我爱奚嘉?” 莫予深笑了笑,点头,又说一遍。 知道了是哪几个字,奚嘉再看莫予深的唇,就觉得特简单。 莫予深:“睡觉,晚安。” 奚嘉:“睡觉,做-爱?” 莫予深:“......” 奚嘉搂着他的脖子,哈哈笑,“我猜对了是不是?” 莫予深抬手关灯,从抽屉里拿了一盒放奚嘉手里。奚嘉猜到是什么,她:“大号的吗?” 莫予深把她的嘴堵上,不让她说话了。 有些东西大概是刻在了细胞和血液里,只要有个开头,就一发不可收拾。莫予深发觉她以前的一些小习惯,一点都没变。 缠着他时的撒娇,依旧如初。 凌晨。奚嘉带着说不出的满足,安稳入睡。 莫予深起床,拿了手机去露台。 他给季清时打去电话,跟他说,奚嘉明天不去出差。 季清时正准备睡觉,莫予深一句话,所有困意都散去。“我带嘉嘉去那边放松,山里适合养病。” 莫予深还是不许,“她现在这样,不适合到人多的场合,她压力大。你吃回头草,你自己去。” 季清时被噎,一时无言。 莫予深:“我在家陪她。” 季清时还是不放心,“嘉嘉现在的状况,不能再交给别人,就算有人负责她安全,她一个人待着时,身体痛苦,又听不见,她会胡思乱想。她要抑郁了,你悔青肠子都没用。” 莫予深还是那句话:“我在家陪她。” 季清时:“你白天去公司时怎么办?你总不能带她去上班吧?” 莫予深眯了眯眼,怎么跟他说个话就这么费劲,他一字一顿,“我说了,我在家陪她!” 他又重复一遍:“在家陪她。” 季清时一怔,他昨天以为莫予深所说的,把奚嘉接到别墅,方便照顾,是指下班后和晚上。 “公司你不管了?” “晚上管。奚嘉午休时,我腾空处理工作。” 季清时一时不知怎么接话。莫予深颠覆了他对他全部印象。之前,莫予深为了对付莫濂,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惜一切代价。 现在说放弃莫氏就放弃。 “还有,你想回头草,别拿奚嘉当借口。” “...你哪只眼看我要吃回头草?”季清时挂了电话。他看看床头柜上的门禁卡,他只是不想留一些不该留的东西罢了。 季清时给秘书发消息:【机票取消。明天去买几盆盆栽。】 莫予深在露台站了会儿,刚要转身回屋,向教授来电。半夜,向教授的电话铃声略显急促。 莫予深屏住呼吸,不由提着心,就怕是不好的消息,“向教授,您还没休息?” 向教授开门见山,“你明天带奚嘉再来拍个片子,跟上次的做对比,我们要提取参数。” 莫予深赶紧应下,又问,“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 向教授顿了半秒,“试试吧,看看能不能让她听力有所恢复。不过你先别抱希望。” 莫予深感激:“谢谢您,辛苦您了。” 向教授半开玩笑,“没办法呀,我家丫头,时不时坐湖边给我发张自拍,让我看着办。” 向教授那边忙,没时间多聊,切了通话。 莫予深失眠了。因为兴奋。 向教授给的那线希望虽然渺茫,也总算有了盼头。他给向落发消息:【谢谢。也让向教授多注意休息。】 能让他感恩的人不多,向落算一个。 向落今晚有夜戏,刚收工回到酒店。她回:【字面上的谢,不够分量。记得让姜沁关注我:)】 看到姜沁二字,莫予深就更不困了。 次日。 奚嘉睡到自然醒,八点才睁眼。醒来,懵了十多秒。她躺一个男人怀里,而且还是亲密接触。 她在哪? 又在干什么? 怀里的人动了动,莫予深醒了。奚嘉眼底明显紧张,两手下意识推他。 莫予深拿下巴摩挲她的额头,伸手把床头柜的笔记本拿过来。 奚嘉:“我怎么在这?” 莫予深放开她,把笔记本给她,她脸上贴了一缕头发,他轻轻给拿到耳后。 奚嘉翻看笔记,原来这人是她未婚夫。她转脸再看床头,【这辈子,我只爱我老公莫予深一人。】 这是她的笔迹。 莫予深把手机视频递给她,这是昨晚录的睡前视频。 奚嘉看着视频里,她跟莫予深如此亲密,两人亲吻,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甜蜜。 莫予深又指指床边的纸篓,还有床头柜上盒子里剩下的那一枚。 奚嘉能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腰酸,纸篓里的东西暗示着她昨晚和莫予深有多疯狂。 莫予深陪着她,把笔记都补完,所有视频和照片也看了一遍。 一个小时过去。 奚嘉心里建设的差不多,这才靠近莫予深,抱着他。“你每天都要这样跟我说这么多,烦不烦?” 莫予深像昨晚那样,让她看他的唇,“不烦。” 奚嘉:“不烦?” 莫予深再次给她竖拇指。两人起床洗漱。后来换衣服时,奚嘉靠在莫予深怀里,两人亲着就有了感觉。 桌上剩下的那一枚,也用了。 这样的交流比语言交流更能加深感情。奚嘉从卧室出来,一直粘着莫予深。 别墅餐厅的装修和秦苏澜公寓差不多,墙上有显示屏,餐桌上有电脑。 “我们吃过饭去拍照?”奚嘉问。 莫予深:【先去医院。我们都要拍片子,医生说,你有恢复听力的希望,我有恢复说话的希望。】 奚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走到屏幕前,一字一字看,确定没眼花。她转头:“老公,再给我加半碗粥。” 那种喜悦,无以言表。 莫予深自己驱车带奚嘉前往,他从梧桐小道绕路。 一夜过去,梧桐的枝枝丫丫,冒出一片片浅绿的新叶,随风摇曳。 医院大厅,莫予深碰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莫董行色匆匆,朝电梯那边去,余光看到了莫予深,他顿下脚步。“予深。”人多,他没称呼全名。 莫予深牵着奚嘉,熟视无睹。 莫董过来看莫濂妈妈,莫濂妈妈一早看了新闻,说心脏不舒服,让司机送来医院,他跟人谈完事,就直奔医院。 现在还不知道莫濂妈妈什么情况。 莫予深没有要跟他打招呼的意思,他顺顺气,抬步过去。 奚嘉见莫予深停下,“怎么了?” 莫予深打字:【我父亲。】 奚嘉早上看了笔记,知道他父亲出轨,让秦阿姨痛不欲生。 奚嘉:“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三人移步到角落。 莫董怎么都没想到,莫予深还真联合了季家,难为莫氏董事会。 莫氏跟季家是战略合作伙伴,如今季家那边决定全面停止合作,对莫氏来说,就是被打了七寸。 “你这么做,无异于杀鸡取卵。”莫董咬牙切齿。他跟莫濂再怎么争,都是家务事,如今季家掺和进来,一切都是未知。 “季家的野心,谁都料不准。说不定季清时就是打着帮你的幌子,最后莫氏易主。你到时拿什么掌控全局?” 莫董呼口气,“莫予深,你糊涂,你知不知道!” 莫予深轻描淡写来了句:“真要到那步,我宁愿把莫氏拱手让给季家,也不会留给莫濂。” 他牵着奚嘉抬步离开。 莫董愣在原地。差点没喘上气,心绞痛。 莫予深只顾陪着奚嘉,没看今天的财经新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带奚嘉去神外找向教授助手,他们有专人带奚嘉检查。 莫予深这才有空看手机。季清时的决定,出乎他意料。 李董的电话进来,语气明显轻松不少,“季清时刚跟我通过电话,说什么时候恢复合作,以我这边为准。他不参与我们莫氏的任何决定。你这个二舅哥,够意思。”顿了下,“也是你付出的回报。” 莫予深:“我没想那么多。我跟奚嘉是夫妻,本来就该这么做。”他只知道,如果生病的是他,奚嘉不会离开他,也不会放弃他。 第六十三章 季清时办公室,中午时,迎来了不束之客。 季清时算准了莫濂会来,早让秘书准备好了咖啡,最苦的那种。 “尝尝,只用来招待稀客。”季清时似笑非笑道。他在莫濂对面坐下,双腿自然交叠。 莫濂光是闻着味儿,就知道难以下咽。他轻轻搅动。 气氛并不和谐。 莫濂没对谁妥协过,嘉时集团这一招釜底抽薪,打乱了他所有计划。逼不得已,他只能主动求和。 “季总,我跟你就不见外了。说说你的条件。” 继续合作的条件。 季清时幽幽道:“看中了莫氏,就怕你不舍得。” 莫濂手上动作略顿,他笑,不达眼底,“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冷幽默。” 季清时:“被我妹夫传染了。” 莫濂没接话。端起咖啡抿了口,这是加了黄连的咖啡。季清时如今的态度,不明朗,仿佛没有谈的诚意。 莫濂再次试探,“一个研发的决定而已。” 这句话潜台词,莫予深也许就是打着要给奚嘉治病的幌子,获得季家的支持。 莫濂接着道:“这一年,你们季家在瑞士那边的研发中心投了那么多钱,最后不都是打了水漂?就别说向教授跟莫氏的药厂合作,新药的研发,基本没希望。” 季清时:“莫总,你可能在国外待久了,忘了有个成语,叫画饼充饥。我妹妹现在就需要莫予深给她画的这块大饼。就算是莫予深要利用我,我愿者上钩。”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谈下去,没了任何意思。 季清时原本要约一次莫濂,就借了今天这个机会。“你跟莫予深之间怎么争,那是你们莫家的家务事,我没立场掺和。” 他话锋一转:“你现在的做法,影响了我妹妹的健康。药厂跟向教授的合作方案,我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 莫濂没吱声,品着咖啡。 季清时再度开口:“每个人都没有每个人的底线,我的底线是嘉嘉,就像你的底线,是姜沁一样。” 莫濂倏地抬头,一瞬不瞬看着季清时。 季清时:“万不得已,我不会踩你雷区。希望你也一样。” 赤.裸裸的威胁。季清时眼底泛着冷光。 莫濂怎么也没想到,他压在心底、几乎没人知道的秘密,被季清时给查了个底朝天。 季清时:“你该感谢我妹妹,要不是她,莫予深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人,你现在还能不能在莫氏,真是两说。” 那杯咖啡,莫濂喝完。告辞。 秘书敲门进来,送来两盆精致的盆栽。苍翠的叶子,缀着几滴水。 “季总,您要的盆栽。” 季清时靠在沙发背里,点头,示意秘书放那。 秘书没敢多言,关上门离开。 季清时盯着茶几上的盆栽走神。敲门声再次响起,不等他说进,门被推开,又是一个不速之客。 莫予深拎着两条烟,上次季清时去他那,也是拎着烟,他礼尚往来。 季清时抽着烟,“你倒是一毛都不多给。” 莫予深:“谁说的?”他从手提袋摸出打火机,“买烟,老板送了两个打火机。” 季清时被气的胃疼。 他揉揉。“嘉呢?” “吃了药,午睡了。”他趁她睡觉,过来转转。季清时给他的帮助,‘谢谢’两个字,太轻。索性没提。 莫予深看了眼手表,故意奚落,“你不是下午出差的航班?还不去机场?” 季清时没搭理。真有点胃疼,他起身倒了杯热水。 莫予深看着茶几上的盆栽,准备带回家给奚嘉玩。他把烟拿出来,用那个手提袋把盆栽装里面。 “莫予深,你干什么!”季清时大步走过来,把手提袋拎一边。 莫予深无声看着季清时。一共不值几十块钱的东西,就跟要了他命一样。“谁送你的?” 季清时:“刚让秘书买的。” 莫予深看不懂了,也没爱问。 他下午还要带奚嘉街拍,没多逗留。 季清时:“你回去陪嘉嘉写剧本?” 莫予深:“写什么剧本,带她拍照。” 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 季清时没什么要忙,原本计划出差两天,所有工作都提前完成。他提上两盆盆栽,喊上秘书一块,去了五环的公寓。 季清时吩咐秘书,把叶秋发在微博上,公寓内景的照片找给他。 秘书开始翻叶秋微博状态,最近半年,叶秋很少更博,寥寥几条也都是宣传电视剧。 翻到去年,才有几张房内的自拍。 “季总,这几张行吗?” 季清时看了看,颔首。“一会儿拍几张跟这个角度一样的,把盆栽放窗台。” 秘书明白了。征求意见,“用您的微博账号发?” “嗯。” 秘书想了想,也不能干巴巴只发几张照片,还得再加几个字,正好有盆栽,她问:“春?” “随便。” 之后,秘书没再多言。 汽车一路开到叶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秘书以为季清时不会跟她一块进公寓,谁知他也下了车。 公寓里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唯一少的,都是他的东西。情侣拖鞋不见,应该是被叶秋扔掉。 进了屋,他环视一周,没有丁点跟他有关的痕迹。 秘书把盆栽摆好,按照季清时要求的角度,拍了几张。 季清时把玄关处叶秋的一张摆台拿来,放在盆栽的不远处,跟秘书说,“照片虚化,仔细看也能看得出。” 要求还真高。秘书不敢言,只能按要求来。 二十分钟后,秘书把几张照片修好。用季清时账号登录,发布动态。 季清时看着叶秋的摆台,跟秘书说,“你用你的小号把我刚才发的几张照片投稿给娱乐大V,说我跟女演员叶秋疑似恋爱。” 秘书:“......好。”她立即操作。这次叶秋怕是要被送上热搜,从此再也不得‘安宁’。 楚杉就因为被冠上季清时前女友的名号,直到现在,但凡有点新闻,都会跟季清时沾边,热度不散。 况且叶秋,是季总亲自发图爆料。 秘书问:“季总,叶秋经纪人要是打电话来,我怎么回复?说我们这边想...复合?”最后两个字,她声音差点听不见。她还特意用了我们,没敢说是他。 季清时瞅着秘书,“谁说要复合?” 秘书点头,表示知道。 季清时低声道:“她不是怨我,没承认她。今天给她补上,以后两不欠。” 秘书无言以对。这是什么骚操作。 临走,季清时把那张门禁放在茶几上。 关上门,季清时没有丁点的如释重负。 秘书提醒他:“季总,没卡,我们坐不了电梯。” 季清时怔了怔,“那就走楼梯。” 可这是二十二层。 回公司路上,车里沉闷,气压低。秘书望着车外人行道,她真想走回去,总比坐在车里闷死强。 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捱。 不知道季清时会不会将感情上的不顺,转移到工作中。 秘书看了看热搜,还没上。不过季清时那条动态,已经开始发酵。 狭仄的车厢,音乐声响。 季清时还以为是叶秋来质问。屏幕显示,楚杉。 顿了十来秒,他接听。 楚杉:“你账号被盗了?” 季清时:“没。” 电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杉不确定,那套公寓到底是谁的。装修风格,不符合季清时喜好,田园风,女孩喜欢。 也许,是季清时以前送给叶秋的礼物,后来分手,叶秋搬离。 这都不重要。 奇怪的是,季清时还留着叶秋的摆台。 季清时并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楚杉也不打算问他那么多,即便心中有一万个疑问。 她要保持她的骄傲。 “那就好。之前还担心你被媒体消费。我忙了,拜拜。” 季清时:“嗯。” 收了线。 路过一处公园。 秘书出声,“季总,您看,嘉嘉。” 季清时顺着秘书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街边,奚嘉穿着早春长裙,手里拿着一朵玫瑰挡住一只眼,样子俏皮,正对着镜头笑。 摄影师是莫予深。 快乐,年轻,美好。 这些词,正合适此时此刻的奚嘉。 谁都想不到,她听不见,正在被病痛折磨。她头疼,胃难受,从来没表现出来过,一个人捱着。 汽车开过。季清时收回视线。 秘书不由感慨:“没有比莫总再好的男人了。都是渣男。”说完,感觉有两道锋利的视线扎过来。 “老公,这样呢?” 奚嘉往前走,正好是风口,裙摆扬起,她回眸。 莫予深按下快门,给她竖个拇指。 这套裙子在公园已经拍了上百张。 莫予深:【我们换个地方。】 奚嘉:“去哪?” 莫予深:【到网红烤红薯店打卡。】 收了手机,他牵着奚嘉,沿着路朝前走,走过两个路口,拐上梧桐小道。 莫予深往前走几步,跟奚嘉面对面,“累不累?”他训练她的唇语。 奚嘉看着他的唇,“你不黑?” 说完也觉得不对。 “你不行?” 莫予深再重复,奚嘉拧眉,连蒙带猜,“累不累?” 莫予深点头。 奚嘉:“不累。” 说归说,莫予深还是决定让奚嘉休息会儿,她走了快两小时。 路边有长椅,莫予深用纸巾擦干净,让奚嘉坐下,他从背包里拿出水杯,打开给奚嘉。 莫予深手机震动,李董发来消息:【莫濂那边让步,跟向教授的合作方案,再上会,内容稍作修改,他给通过票。当然,莫濂也有条件,以后他跟你的博弈,希望季家别再插手。】 莫予深本就不希望牵扯到季清时,全面停止合作,对嘉时集团影响不小。他回复李董:【答应他。】 稍做休息,莫予深牵着奚嘉往前走。 “老公,我们明天做什么?” 【玩儿。】 第六十四章 莫予深带着奚嘉玩了一个多月,北京主城区的大街小巷,他们转个遍,照片拍了近一万张。 奚嘉每天拍照的衣服款式没有重复。她自己不记得。 四月中旬,《余生》杀青。原计划是三月底杀青,山里雨水多,耽误了二十多天。 杀青的聚餐照,又上了一波热搜。跟叶秋有关,然后季清时那条‘春’的照片微博再被翻出。 从三月至今,不管是叶秋还是季清时,谁都没正面回应那些照片怎么一回事。娱乐记者致电双方助理,没人应答。 网友差点操碎心。 今天的热搜,网友八卦心再起,希望蹲一个官宣。 叶秋刚回酒店,晚上的航班回北京。经纪人过来探班,跟她一道回。 叶秋没心思午睡,刷起微博。 经纪人一把夺过手机,直接关了屏幕。 叶秋猝不及防:“诶,静姐,手机给我。” 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季清时不穿衣服时你都看过,这穿了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叶秋一口老血堵在心头。上不来下不去。 经纪人的毒舌,她今天算真正领教。 叶秋没看跟自己有关的热搜,她在看奚嘉微博,看她有没有更新,想她了,也没法联系。 这一个多月来,她每天都会用小号给奚嘉动态留言点赞。 那些街拍照,让奚嘉成为带货女王。 她每穿一套春装,那类风格衣服的销售量都会大涨。 网友强烈建议奚嘉开直播,教她们怎么穿搭。 还有网友留言,在哪找的摄影师,她们也想预约拍照。 经纪人:“以后凡是跟季清时有关的,你一律不许回应,一个字都不准说。祸从口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抓住你一个口误来踩你。因为季清时,你现在是自带热搜体质。” 叶秋思绪被打断,回神。现在她也看不明白,季清时到底什么意思。 三月份那个热搜,经纪人不许她有任何回应,那段时间连微博都不让她发,生怕被网友曲解。 经纪人:季清时那种男人,在商场上机关算尽,他要是跟你玩欲擒故纵,你十个都不是他对手。 他就发两张无关痛痒的照片,也不能说明什么。 就算你旧情难忘,想玩他一把,那也等他自己滚过来。 我告诉你,渣男,十有八个都姓贱。还有两个,在犹豫着要不要改成姓贱。 没有手机玩,叶秋卸妆,开始敷面膜。 经纪人:“回北京你也没时间休息,第二天就要赶着去楚杉那个剧组,到时你跟楚杉,”顿了顿,“你只管演好你的戏,把钱赚到,其他都是虚的。” 叶秋眯着眼在敷面膜,没吱声。 窗外,哗啦哗啦,又下雨了。 北京,午后的阳光正好。 吃了药,奚嘉犯困,她躺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昏昏欲睡。手里的手机还没放下。 莫予深坐过来,奚嘉打起精神,“我在看八卦。季清时又上热搜了。叶秋是谁?” 莫予深:【你二哥喜欢的人。】 奚嘉:“没追到?还是怎么了。” 莫予深:【你二哥以前伤害了人家。】 奚嘉:“渣男。”她翻到季清时那条微博,转发,配了好几个酸柠檬的表情图。 莫予深把她手机收了,奚嘉看着他,两人对望。莫予深把她眼皮轻轻用指腹一个个刮上。 奚嘉笑,瞬间睁开。 莫予深再做重复的动作。 两人乐此不疲,玩了好一会儿。 莫予深问她:【要不要吃荔枝?】 奚嘉:“不饿。” 莫予深抚抚她的脸颊,“睡吧。” 奚嘉听不到,却很配合,之后没再睁眼。 她的胃口越来越差,中午就喝了点汤。荔枝,最多就吃两三个。 莫予深拿薄被给奚嘉盖上。等她睡着,他打开手机看邮件。期间秘书发来消息,有文件需要他签字。 莫予深,【我在家,拿过来吧。】 丁秘书整理好需要签字的文件,赶往别墅。 莫氏暂时安稳。这次董事会换届,人员没多大变动。莫予深跟莫濂打了个平手,莫濂稍稍占了下风。 要不是莫予深顾及着奚嘉的病情,他跟莫濂的股权之争早该有了定论。 在季家的压力下,莫濂暂时妥协。下次较量,估计也不会太远。 丁秘书到了别墅,莫予深在书房等他,邮件已全部处理好。 “莫总,莫夫人到现在还没出院。应该是想用苦肉计让莫董把其余股份再给莫濂。” 莫予深:“以后不用关注那边。你腾点空出来,找个女朋友。” 丁秘书发懵。这又是哪儿跟哪儿。 他没再多言,把文件翻到需要签字页。 如今莫予深再签自己名字,总能看到奚嘉字迹的影子。 丁秘书还有一事汇报,跟《余生》有关,他来的路上接到了周明谦电话,两人聊了挺久。 “莫总,《余生》那部剧,星蓝那边的意思,想推迟播出。具体时间不定。他们也跟岳老先生商量过,岳老先生尊重星蓝的决定。” 莫予深签了做后一份文件,合上笔。“怎么要推迟播出了?申请不到许可证?” “不是。”丁秘书:“周明谦团队觉得,这部剧一半的功劳归莫太太,他们想等她康复了再播。” 莫予深把文件一份份规整,半晌都没吱声。 丁秘书知道这个话题不合时宜,也许,不该选在这个时候说。他画蛇添足加了句:“这部剧后期制作也要些时间。” 莫予深将文件递给他。“她可能没法康复。” 之后,书房是长久的沉默。 丁秘书假装翻看文件,看有没有漏签之处。 他每天也跟着盼,盼研发中心那边给他打来电话,告知提取成功。一天天过去,始终没消息。 休息期间,他会去研发中心,负责人告诉他,奚嘉这个罕见病,每一例都不一样。她是病情严重的那种。 现在的损伤,基本不可逆。 当然,也许有奇迹。医学和科学的发展,总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但那一天何时能来,能不能来。 不知道。 莫予深合上电脑。“也没什么。” 丁秘书点点头,无以安慰。 两人离开书房。 丁秘书:“现在是赏樱花最好的时候,要不要我订票?” 莫予深:“不去了,奚嘉受不了长途跋涉,在这边公园找几株看看就行。”现在他摄影水平进步不少。一株樱花也能拍出意境。 丁秘书:“晚上八点,还有会。” 莫予深怕自己忙忘,“到时你提醒我。” 到了楼梯口,两人愣怔,停下。 奚嘉到楼下找莫予深,她看到聊天中的两人,呆住。一时忘了跟莫予深说话。 丁秘书急中生智,拍拍莫予深,莫予深侧脸,丁秘书:“就说我是你找来的唇语老师。” 莫予深拿出手机打字,【他是丁老师。我私下找的唇语老师。】 奚嘉跟丁秘书打招呼:“丁老师,您好。” 丁秘书心虚一笑,连连点头,跟他们摆摆手,匆匆下楼去。 莫予深牵着奚嘉回楼上,没想到她今天午睡时间这么短。【是不是难受睡不着?】 奚嘉下意识摇头。 到了卧室,莫予深盘腿坐在地毯上,示意她坐他腿上,【我陪你再睡儿。】 奚嘉坐他怀里,她哪哪儿都难受。刚才那觉睡得也不踏实。她抬眸,“你找唇语老师,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莫予深怕她生疑,解释:【让他教我,我再教你。】 奚嘉的想法是:“他直接给我训练,不是省了你的事?” 莫予深:【要是我天天盯着一个女人看,你高不高兴?】 奚嘉如实道:“不高兴,会吃醋。” 莫予深:【一样。】 奚嘉懂了,他是不想她盯着丁老师看。她笑笑,“小醋包。” 莫予深把她收紧在怀里,他很久没听到她这么喊他。 奚嘉胃里难受,她额头用力抵在莫予深怀里,“老公。”难受时,她无意识喊着。 莫予深在她耳边,“嗯。在呢。” 奚嘉在莫予深怀里,又慢慢睡着。不舒服时,莫予深会用力抱着她。阳光西下,只有浅浅一层铺在地毯上。 莫予深的手机有消息进来,是向落:【莫总,好呀。马上就要五月份,要微博打卡了:)】 这是在提醒他,该让姜沁关注她。 之前她们都在山里拍戏,还能找个理由拖延,她们今晚就回北京,也没了合适的借口。 莫予深:【我会安排好。】他把跟向落的聊天记录发给程惟墨。 程惟墨扶额,该来的还是来了。他都感觉姜沁的五十米大刀在来他律所的路上。 他回复:【我周末约姜沁吃饭。】 程惟墨看着手机屏幕,挣扎数秒,又问道:【奚嘉怎么样了?】 莫予深:【不太好。】具体怎么不好,他也没心思说。 程惟墨打了一段话,最后又全部删去。 莫予深的手机没闲着,这边刚结束跟程惟墨的消息,那边,季清时打来电话,“莫予深,你闲的难受是不是?” 奚嘉转发的那条酸柠檬微博,火了。季清时以为是莫予深所为。 莫予深:“不是所有人微博,奚嘉都会转。”他现在没心情扯闲篇,“奚嘉药里的镇定成分,不管用了。她一天有二十个小时在难受。” 他想额外再加剂量。 季清时不同意,“你还要额外给她吃褪黑素?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药的副作用!”他一直都心存幻想。 也许嘉嘉能康复。再生几个孩子。她以前一直说,以后要生个漂亮女儿。 季清时:“嘉嘉喜欢孩子。痛苦熬一熬就过去了。” 莫予深:“我没打算要孩子。都说外甥随舅舅。生个儿子要像你这样的,还不如不生。” 季清时无语凝结。 他最近胃疼,是活活被莫予深给气出来的。 第六十五章 程惟墨把约姜沁吃饭提上了日程,在姜沁回北京第二天,他就给姜沁打了电话,问她哪天有空。 姜沁打算调整一段时间,暂时没接新的工作,除了之前接的一档娱乐节目,她作为当期嘉宾,今天下午要参加录制。 姜沁:“今晚开始,天天有时间。”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程惟墨把饭局定在今晚,“你在哪录制?我去接你。” 姜沁把地址发程惟墨,又随口问道,莫予深去不去。 程惟墨:“他哪有时间。天天照顾奚嘉,走不开。” 也对。姜沁挂了电话。 录制节目玩游戏环节,所有人都觉得姜沁性格变了不少,比以前随和。没有了那种盛气凌人的眸光。 就连主持人都说:“我们沁沁女大十八变。” 姜沁笑笑,“一部优秀的电视剧能让人成长,瞬间长大。”她入戏太深,现在还在《余生》那个角色里没走出来。 又到了一个游戏环节,说说初恋那些事儿。 姜沁前男友是圈外人,她一直未公开,粉丝都以为她单身。 前男友就是她初恋。那个男人,如今又有了新恋情,她就更不想提及。 姜沁就说了上学时的一件事,她收到的一封情书。 她话音落,现场粉丝惊喜声不断。 主持人:“所以...现在是在一起了吗?”说完,大家一起笑。 姜沁:“严格来说,是半封情书。一张信纸,另一半被裁减。后半页应该还有一些内容。” 主持人:“那后来知道是谁写的吗?” 姜沁摇头,“十几年了,一直没破案。”她笑笑。 到现在她还记得,钢笔字很漂亮。 节目录制到八点才结束。程惟墨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到,来的路上他想了一万个开头,还是没一个能用得上。 姜沁和经纪人道别,直接上了车的后排,刚要关门才发现,今天程惟墨亲自开车,没带司机。她下车,坐到副驾。 “难得呀,程大律师亲自开车来接我,受宠若惊。”姜沁拉上安全带。她瞅着程惟墨:“反常必有妖。” 程惟墨:“一直没去探你的班。” 姜沁虽然在电话里时常埋汰程惟墨,不过理解他。之前奚嘉一直在剧组,他想避嫌,不想自己深陷。 晚餐还是定在季清时餐厅。这家餐厅方便清场。 因为餐厅任性,说不对外就不对外。从营业至今在,一直亏损。 用餐时,程惟墨大多时间沉默,都是姜沁在说,后来她感觉程惟墨状态不对,她搁下勺子,“怎么了?”一副魂丢了的样子。 程惟墨:“我怕我说出来,你会打死我。” 姜沁:“那你还是别说了,活着要紧。” 套路失败。 程惟墨,“不说对不起你。” 姜沁瞅着他看了半晌,随后幽幽道:“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要是跟你和莫予深计较,我早被气死八百回了。” 她偏不接茬。拿起酒杯,抿着红酒。 程惟墨跟她碰杯,“既然都八百回了,那也不多这一回。” 姜沁:“八百是一个轮回,已经是极限。多一次也不行。” “沁沁。” 程惟墨后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被姜沁给打断。 “程程,一会儿吃过饭,我们再重拾小时候的记忆,去逛梧桐巷,再到莫予深天天带着奚嘉打卡的那家烤红薯店买红薯吃,我请客。” 程惟墨套路不下去,从她反应看,她知道在吃鸿门宴。他搁下酒杯,言归正传,“你知道的,奚嘉这个病,基本没希望,唯一的一点寄托就是向教授。” 姜沁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程惟墨:“我们找了向落牵线搭桥,向落答应帮忙,不过有个小奇葩要求,莫予深没同意,是我答应了下来。凡是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努力。虽然奚嘉早不记得我是谁。” 姜沁呼口气,“程惟墨,你特么够了啊,竟然煽情起来。有P就放!” 程惟墨闷了几口酒,“就是,你动动手指的事情。你跟你的工作室,关注向落,每个月转发她微博,还要留言点赞。” 说完,他没敢看姜沁,转脸看窗外。窗玻璃上映着自己模糊的身影。 他想从玻璃上看看姜沁在做什么,是不是眼神里能抽出一百五十米长刀,将他一刀劈死。 但他这个角度反光,看不见。 度秒如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砰’一声。 程惟墨吓一跳,回头。面前是姜沁丢过来的手机,页面是微博,她转发了向落的最新一条动态,比了三个心。 程惟墨想到小时候,莫予深父母离婚,莫叔叔和秦阿姨,谁都不想要莫予深监护权。 后来莫董跟莫濂妈妈结婚,莫予深经常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 他跟姜沁陪着莫予深。 姜沁说:没关系的,你还有我们呀。 那时他们才六七岁。 -- 莫予深这几天没带奚嘉去街拍,奚嘉身体不舒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以前的放松状态。 奚嘉怕他担心,只好找个借口,“老公,我这几天赶赶稿子,你去拍风景。” 莫予深:【我正好在家修照片。我们有存照可以继续发图,不急着拍新。】 奚嘉和莫予深心知肚明,他们俩都在撒谎。 谁也没拆穿对方。 奚嘉每次要花三个多小看之前写的内容,只有半个多小时写新内容,有时写不到一千字,记忆归零。 人设和故事大纲都不记得,还要重头再开始看。 莫予深担心她受挫,【要不你学修图?正好帮我。】 奚嘉摇头,“我都答应了秦阿姨,不能爽约。”她指指脑袋,“得常用,不然就更不灵了。流水不腐。” 莫予深还想打字宽慰她,有电话进来,是向教授。他把手机放兜里,示意奚嘉,他要去楼下书房。 奚嘉笑:“你去忙,不用一直陪我。” 莫予深疾步走出去,到了楼梯上才回向教授电话。 向教授:“你今天下午带奚嘉办理住院。治疗效果怎样,现在不好说,奚嘉病情太特别。不过,应该是有希望的。” 莫予深语塞。有千言万语,却发不出声。 向教授看看手机,在通话,“喂?” “我听着呢,向教授。” 沙哑的、激动的、酸涩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向教授也被感染,感慨万千。 这是他们团队好几年的心血和努力,从基础研发至今,两千多个日夜。终于到了临床阶段。 向教授:“奚嘉是第一期临床试验患者,你不用太担心,不会有什么风险,药物安全性之前都经过反复试验。不过在奚嘉身上的副作用,不好说,她现在身体特别。” 莫予深知道或多或少也是有风险的,但他没时间再等。等到这个药物终于能在临床试验,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目前的药物和治疗方案能阻止她脑部继续病变,对听力恢复也有帮助。至于什么时候能等到治疗恢复脑神经的药,还未知。 两个团队正在磨合阶段。 也许就在不远的几年。 挂了电话,莫予深在楼梯口怔神半天。喜忧掺半。喜的是,奚嘉终于有了希望,不用那么痛苦。 忧的是,不知这药有什么副作用,用药过程中又要承受什么。 但凡有其他办法,他也不会让她冒这个风险。 莫予深平复半刻,给季清时打去电话,说下午要带奚嘉入院。 季清时:“治疗过程中,她会不会很痛苦?” 莫予深也不知道。“总比她现在要好。” 季清时沉默一瞬,“那我们俩倒班陪她。”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收线,莫予深回三楼卧室,他想好措词才跟奚嘉说这事。其中的风险和副作用也跟奚嘉说明。 莫予深握着奚嘉手,【我陪你,不用害怕。】 奚嘉反过来安慰他,“你也不要灰心,适合你的药,会很快出来。等到我能听见,你能说话,我们就结婚。你要再跟我求一次婚,我听见了才算数。” 莫予深用力点着头。 奚嘉帮莫予深一块收拾住院要用的物品,零零碎碎,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基本都是奚嘉的东西。 收拾妥当,两人下楼。 到了楼梯上,奚嘉忽然想起一样东西,“老公,你到院子里等我,我去个洗手间。”她小跑着回楼上。 奚嘉跑回卧室,小心翼翼将莫予深那张身份证复印件揭下来,还好,没撕坏,不影响看。 她在上面备注:【我今天就去医院住院治疗,我的病情有了希望,但愿醋醋也能好运。不管他能不能说话,我都爱他,这辈子,不离不弃。】 她折起来,揣在兜里。 奚嘉若无其事到了院子里,“老公。” 莫予深靠在后车门等她,逗她:【怎么鬼鬼祟祟?】 “没有呀。” 奚嘉抱着他的腰,笑嘻嘻说道。 莫予深揉揉她的头,示意她上车。 司机今天特意绕路,再经过那条梧桐小道,枝繁叶茂,树影斑驳。 奚嘉趴在车窗,看外面的景。 莫予深偶尔侧脸,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拿出手机,对着她的背影又拍了一张。 医院早就给奚嘉安排了床位,是普通病房。莫予深自费,转入VIP套房。安静舒适,他也有办公的地方。 奚嘉换了病号服,不忘把口袋里的身份证复印件拿出来,放在病号服口袋。她就怕到时她病好了,醋醋没好,他会离开她。 万一醋醋真要自卑,不愿拖累她而离开,那她电脑里、笔记本上,甚至手机里的备份,季清时说不定就给改掉,她就彻底忘了醋醋是谁。 季清时,关键时刻,最靠不住的男人。 她只能自己靠自己,先偷偷保留一张。 第六十六章 奚嘉入院做的所有检查,结果在三天后全部出来。她情况特殊,向教授亲自跟进。 “奚嘉的视力也仅够看得清人。”向教授把报告单递给莫予深。 莫予深看不懂这些参数值。这段时间,奚嘉从没表现出来眼睛有多难受。上次她视力出现意外,还是在度假村拍戏。 向教授叮嘱:“电脑、手机不许看了。她既然想瞒着你,你假装她视力还好,给她看看书,每天也别超过两小时。” 向教授又叮嘱其他注意事项。 莫予深在手机备忘录一一记下。 向教授:“这丫头的内心不是一般强大。好事。战争病魔,患者心态很重要。” 莫予深听着特不是滋味。她每天还笑嘻嘻的,跟他一块玩。 昨晚,她还悄悄跟他说,无聊,要不溜出医院,去面外玩玩儿再回来。 向教授又开了一些药,辅助治疗奚嘉眼睛。 莫予深取药后把这些药片装在一个糖果瓶里,拿着回病房。 奚嘉还在写剧本,今天文思泉涌,半个多小时写了两千字。 门口有身影过来,奚嘉抬头,“老公。” 莫予深给她倒了温水,把她转椅转过来,【眯眼。】 奚嘉看着他唇:“迷恋?” 莫予深用指腹把她眼皮给刮上。奚嘉猜到了:“眯眼?” 下一秒,莫予深倒了几粒药丸塞她嘴里。 可咀嚼,酸酸的。 奚嘉:“什么?” 莫予深打字:【神奇能量糖豆。】 奚嘉笑,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下,转过去继续码字,刚打了几个字,就被莫予深给抱起来。 “诶,我还要工作呢。” 莫予深把她抱床上,【陪我下棋,我无聊。】 奚嘉:“我不会围棋也不会象棋。” 莫予深:“小时候玩的军棋会不会?” 这个倒会。 莫予深放下床上的折叠桌,找出早就准备好的棋。他也盘腿坐床上,跟奚嘉面对面,两人开始下棋。 护士敲门进来,给奚嘉量血压测体温。 她发现每次来,莫予深跟奚嘉都有新的玩法。别人陪床很枯燥,他乐在其中。 测量结束,护士记录,又告知莫予深,明天开始,奚嘉就要服药,进行治疗。 莫予深点头,表示知道。刚才向教授已经跟他说过。 护士离开,奚嘉陪莫予深又下了几盘,莫予深怕她一直下棋会乏味,就拿出一本书,【你读给我听。】 今天太阳不错,两人下床到窗边,莫予深抱着奚嘉,她读书给莫予深听,读的是《余生》。 为了让奚嘉少看电脑,莫予深想着法子转移她注意力。棋下过,书也读了一个多小时。 莫予深提议,外面阳光好,出去走走。 今天风不大,出来散步的病人不少。 莫予深牵着奚嘉下楼,他问:【带你溜出去玩儿?】 奚嘉:“我穿病号服,到大街上还不得被人围观。” 莫予深:【你等我,我上楼给你拿装备。】 他返回住院大楼。 等电梯时,遇到了莫董。 莫濂妈妈也住这边的VIP病房楼,莫董没在这里陪护,上午忙完,过来看看。其实莫濂妈妈并无大碍,医生让回家静养,她说还是住医院放心,万一要是心梗,抢救及时。 他知道,她在置气,嫌他没有在季家施压时,力撑莫濂。 莫予深淡淡收回视线,望向电梯门。 莫董主动打开话题,“嘉嘉怎么样?” 莫予深一点反应都没给。 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待里面的人出来,莫董抬步进去,他摁了楼层,又摁着开门键,防止电梯门关上,等着莫予深进来。 莫予深没有要跟他同乘一部电梯的意思。 莫董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声:“照顾好你妈妈。” 莫予深冷嗤一声。 莫董松开按键,很快,门合上。 莫董到了病房,看护的阿姨在安慰莫濂妈妈,莫濂妈妈正淌眼泪,纸篓已经扔了不少团纸巾。 看护阿姨见莫董来了,她找个借口离开病房,把门关紧。 莫董没到床前坐,坐在了沙发上。 莫濂妈妈眼泪又掉下来,“二十多年的夫妻,没想到你还一直防着我。我住院这么些日子,你一天都没在这陪夜,我以为你忙什么呢,原来忙着把你名下所有投资都给莫予深。” 说着,她自嘲的冷笑几声。 她也是刚知道。律师在走赠与的相关法律程序。那一刻她心凉透了。 莫董持有的莫氏集团股份市值,跟他私人名下投资的市值,基本持平。 莫濂妈妈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将所有私人名下投资都赠与给了莫予深,没有莫濂一分。 “秦苏澜找你的是不是?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莫濂妈妈怎么也不甘心,“你别忘了,你那些私人投资也是我们夫妻共同财产!没经过我同意你就赠与,我有权追回!” 既然已经这么没意思,她也不用再顾忌所谓夫妻情分。 莫董:“就算你跟我离婚,我赠与莫濂的那些股份,也足够支付给你离婚财产分割和赔偿部分。” 莫濂妈妈愣住。脸上还挂着泪。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不寒而栗。自私、无情、凉薄,在他眼神里,此刻,淋漓尽致。 -- 莫予深在随后,接到了母亲秦苏澜的消息,【嘉嘉在旁边吗?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莫予深拿着奚嘉的开衫刚走到门口,他直接回给母亲。 秦苏澜长话短说:“你爸爸的律师刚给我打电话,说一些赠与手续和股权变更,需要你过去签字。你爸把他所有私人投资都给了你。妈妈尊重你的意见。” 莫予深:“我不稀罕他一毛钱。你一会儿回那个律师,他的财产爱给谁给谁。” 秦苏澜:“好,妈妈知道了。” 顿了片刻,莫予深又道:“他想用钱,把他之前的过错一笔勾销,想让他自己心里舒坦点。没那样的好事。” 秦苏澜也自责,有些话没法说出口。她岔开话题,“嘉嘉今天怎么样?” 莫予深:“还不错,我带她出去逛逛。” 秦苏澜催他快去,外面太阳正好。 莫予深到了楼下,没见着奚嘉,他给奚嘉发消息:【人呢?】发出去后才想起,她手机没带。 忽然,他腰上一紧,被人从身后抱住。 “猜猜我是谁。” 莫予深转身,把她抱怀里,【刚在哪儿的?】 奚嘉:“你给我的那个能量糖豆,其实有隐身功能。”她笑。 莫予深把手里的开衫给她穿上。 奚嘉:“可裤子一看就是病号服呀。” 莫予深把她病号服上衣理好,塞到裤子里,他蹲下,把她裤脚挽起,露出白皙漂亮的脚踝。又从口袋拿出墨镜给她戴好,【这样就不像了。】 奚嘉上下看看,病号服看上去就像连体服,还有点时尚的味道。 莫予深自己也戴上墨镜,他攥着奚嘉那个戴着医院手环的手腕,两人不紧不慢往医院门口走。 莫予深不知道今天算不算是冤家路窄。还没到门口,又遇到熟人。 余安远远看到奚嘉,激动地用力晃周明谦手臂,“周导,周导,你看,奚嘉姐,就在前边儿。” 周明谦眉心紧锁,胃不舒服。听到奚嘉两个字,他抬头看去。从外表上看,一点都看不出她病情加重,还是他第一回见她时那种清冷高傲。 余安已然顾不上还在胃疼的老板,几乎是小跑着来到莫予深和奚嘉跟前,“莫总,您好,好久不见。” 奚嘉现在听不见,也不认识她,她也只能当做奚嘉是陌生人,没特意去看奚嘉。 莫予深点头,在奚嘉这里,他是没法发声的人。他用手机打给余安:【抱歉,不能聊天。奚嘉以为我嗓子不能发声了。】 余安愣怔片刻,仿佛明白了,可还是有点懵。她关心道:“奚嘉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莫予深:【刚入院,明天开始治疗,后续不知道。】 余安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那句话最后三个字。 周明谦走近,“莫总。” 莫予深跟他简单握了握手。 奚嘉戴着墨镜,可以肆意看着眼前这两人,她默默打量。 莫予深没过多寒暄,牵着奚嘉离开。 周明谦想转过身去,最后作罢。眼前空空一片。 余安转身,目送他们背影,一直到走出大门看不见。 “奚嘉姐情况可能不太好。”余安叹口气,这才收回视线。 周明谦摁在胃部的力道,不自觉地,比之前又大了不少。 余安解释刚才莫予深为何不跟他说话,“莫总在奚嘉姐面前装生病,装作他不会说话。” 一个听不见,一个说不出。这样奚嘉就没了心理负担。 周明谦走向门诊楼,余安紧跟上。她之前跟姜沁打听过,奚嘉住这家医院,跟莫予深也没离婚。 周导胃疼了快俩月,看过几家医院,没查出什么问题,医生让他调整饮食,注意保暖。 她现在越发觉得,兴许哪天奚嘉姐康复了,周导的胃疼就不治自愈。他这多半是心理原因。想道歉,没机会。久抑成疾。 余安侧脸,“周导,这家医院的医生不错,要是这次看了有效果,以后我们每周都来一趟。” 周明谦瞅着她,“你少说两句,我胃就没那么疼了。” 余安:“......” 闭上嘴。 医院门口。 奚嘉下意识向后看了眼,确定刚才那两人没在后边,她才问莫予深:“你朋友?” 莫予深:【不是。客户。】 奚嘉:“客户?” 莫予深点头。 奚嘉如实道:“那个男的,好像对你不热络。”甚至是有点意见。 莫予深瞎编:【之前给他们拍过结婚照,把他P变形了。】 奚嘉笑出来。 第六十七章 莫予深没带奚嘉走太远,就在附近公园逛逛。 奚嘉早上的记忆又清零,这会儿能跟莫予深聊的,就是刚才那两个客户。她问:“他们是做什么的?那小女孩眼睛很漂亮。” 莫予深:【男的是导演,女的是他助理。】 奚嘉:“这个爱情故事要写成剧本,大卖。” 莫予深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刚才所谓的拍‘婚纱照’只是他信口胡诌。至于周明谦跟余安,现在也就是老板跟助理的关系。 周明谦喜欢奚嘉。 三月份时,周明谦回北京,跟在奚嘉身后走了好几个小时。当时的情况,负责奚嘉安全的司机汇报给了他。 男人也有第六感。往往,比女人的还要准。 在周明谦还没上升到情敌时,他早有预感。没想到一语成谶。 说起剧本,奚嘉给莫予深加油鼓劲,“等我们都好了,我写一个送给我们俩的剧本,刚才我把剧本名字都想好了。” 莫予深:【叫什么?】 奚嘉:“就叫《恋上深海的星星》。剧本名里还有你名字里的一个字。你是深海,我是星星。星星只有映在深海,才能看到自己什么样子。” 她侧脸问莫予深:“这个名字怎么样?” 莫予深停下脚步,一直望着她。 这个剧本她以前写过。拿到星蓝投稿,被周明谦拒了。后来他还让她改名,说这个名字土。 他不知道,这个名字还有这样的意义在里头。以为她随意取的。 奚嘉挽着莫予深胳膊,见他一直不打字,“是不是不怎么样?” 莫予深回神:【很好听。以后拍成剧。】 奚嘉点头,“就让刚才那个导演拍。” 她给自己留了个幻想。幻想她能康复,醋醋还在她身边,然后拍一部她跟醋醋爱情的电影。 不枉此生。 在外转悠了两个小时。莫予深带奚嘉回医院。 这次才是冤家路窄。 莫予深在VIP住院楼楼下,碰到了莫濂妈妈。莫濂妈妈眼眶微肿,没穿病号服,一身裙装,看似华贵。 莫濂妈妈办了出院,之前莫董那番话,她伤透了心,原本在医院待着,是想让他妥协,把剩余股份给莫濂。 如今,耗着没了任何意义。 他的凉薄,她始料未及。 电梯门彻底打开,莫濂妈妈缓步出来。 莫予深对她视而不见,她也一样,目不斜视。几人擦肩而过。 莫濂妈妈之前还心存幻想,一夜之间都破灭。她以为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丈夫能靠得住,到头来,她还是个外人。 前些日子的莫氏股权之争,按理说,莫老爷子那么疼莫予深,应该是把股份给莫予深,避免莫予深和莫濂的博弈影响莫氏长远发展。 然而没有。 莫老爷子手里所持股份,没给莫予深分毫。 她暗自庆幸。猜测着,或许是因为莫予深跟奚嘉不一定有孩子,所以老爷子才迟迟不给莫予深股份。 给了莫予深股份,说不定最后就到季家手里。 莫濂要是结婚有了孩子,莫老爷子肯定会给重孙股份。 这成了她现在唯一为莫濂争取利益的机会。莫濂也不小了,早到了成家的年纪。 电梯的门阖上。 奚嘉问莫予深:“刚才那位女士,”她没称呼阿姨,觉察出莫予深跟那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你跟她有过结?” 莫予深:【我爸婚内出轨对象,后来又娶了她。】 “对不起。”奚嘉歉意道。要是她有记忆就好了,不用再一遍遍戳他伤疤。 莫予深:【没什么。我倒是想忘了她。】 回到病房,奚嘉有些累,简单洗漱,她躺床上午休。 等她熟睡,莫予深开始给她替换笔记,把之前跟写剧本有关的内容全部剔除,加了些日常,还有每天读书两小时。 之后,他将她电脑里剧本文档全部打包发送他邮箱,然后本地删除。 仓促赶完,奚嘉还没醒,莫予深松口气,他坐在床沿,给奚嘉把被子朝上拉,发现她手臂姿势不对,不自然。 莫予深掀开被子,奚嘉一手紧紧摁着病号服口袋。 他把她手臂放平,奚嘉下意识还想拿回去,太困,手上没力气。 莫予深摸摸她口袋,里面是张纸,他小心翼翼拿出,打开,是他的身份证复印件,上头密密麻麻写了那么多字。 莫予深眼前一点点模糊开来,直至什么都看不见。 这几天他都没注意到她口袋有东西。 每次她双手抄兜时,总会嘴角上扬。眼神带着一丝狡黠。他以为她在想什么好玩的游戏折腾他。 许久之后。 心情才慢慢归于平静。 莫予深把那张纸折好,放回她口袋。 他不会离开她。也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他跟她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 奚嘉吃药的第三周,副作用明显。但她没表现出来,白天时跟莫予深玩牌,下棋,读书。 因为医院要记录她的一些数据,没法再偷偷溜出去玩儿。 每次早上医生查房,奚嘉都会支开莫予深,让莫予深去给她买零食。 莫予深什么情况都知道,每天假装很高兴,陪她一起乐呵。 一直到六月底,奚嘉头疼,恶心的状况才有所好转。 莫予深每天都在病房陪着,寸步不离,奚嘉睡觉时,他都抓着她的手,感觉她不舒服了,他会用力攥她手指。 今天的午觉,奚嘉睡的时间不长,睁开眼时,拧着眉。 莫予深给她舒展眉心:【哪里不舒服,跟我说。】 奚嘉迷迷糊糊中:“老公,我耳朵难受。里面都是刺耳声,太吵了。” 莫予深愣怔。她能听到了?他赶紧趴她耳边,“奚嘉,是我。”说的声很大,重复了好几遍。 奚嘉抱着他脖子,药劲儿还没过去,眼皮发沉,“老公,耳朵里难受。” 莫予深:“一会儿就没事了。”他用力抱着她。她还是听不见外部的声音。大概是太难受了,这是她住院至今,第一次这样。 他喊来护士,将这个情况说明。护士激动,赶紧去找向教授。向教授今天不在医院,打了电话过来。 “这是个好现象。” 莫予深克制着兴奋:“那多久才能听到?” “这个可不好说,因人而异。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她听力不可能恢复到以前,不过正常交流应该没问题。” 向教授:“我六点钟回医院一趟,我们当面详聊。” 这是住院两个月来,莫予深过得最轻松、最有希望的一天。 奚嘉又迷迷糊糊睡着,那阵刺耳声过去。 莫予深用毛巾给她擦擦额头的汗,刚才她疼的头发丝里都冒汗。 手机震动,丁秘书给他发来消息:【晚上七点有个海外视频会。李董规定,任何人都不能缺席。】 莫予深:【嗯,知道了。】 他给季清时打电话,让他半小时内赶到医院。 季清时每天下班都会来医院一趟。 这两个月,都是莫予深陪护,他跟父母要留在病房照顾奚嘉,莫予深不让,说奚嘉不习惯。 他除了无语,再无其他。 奚嘉是他们带大,怎么就不习惯了。 一开始,父亲和母亲白天会在病房,和莫予深一起照顾奚嘉,可莫予深跟奚嘉两人腻腻歪歪。莫予深也不避讳,把奚嘉抱怀里像哄小孩子那样,逗她开心,父母硬生生被逼退。 索性不再过去陪护,给他们小两口多留点私人空间。 路上堵。季清时一个小时才到医院。还有十分钟到六点。 莫予深跟奚嘉说:【你的病情有了好转,我去找医生,商讨接下来的治疗方案。季清时陪你,有事让季清时给我发消息。】 奚嘉拉着他的手,不舍,“那你快点回来。” 莫予深:【很快。你睡觉前。】 奚嘉点头,下意识摸摸口袋,她有他身份证和联系方式,能找得到他。 莫予深交代季清时几句,匆忙离开病房。 向教授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奚嘉最新检查报告单也出来了,跟之前的片子比,效果明显。 他指指其中一张给莫予深看:“视神经以前被压迫的厉害,你看现在有了好转。听力也有好转的迹象。” 莫予深看不懂。 向教授先说了说好消息,接下来就是不算很好的消息,“她脑部病变,原因不明,通过治疗,最后恢复成什么样,不好说。她的记忆点和记忆途径会不会改变,也未知。” 莫予深沉浸在向教授的好消息里,对刚才那番话并不关心。只要不病变,恢不恢复都无所谓。 从向教授办公室出来,莫予深没回病房,直接去了停车场的车里,他赶着开视频会,在病房不方便。 七点钟,太阳渐渐落下。最后一抹余晖也被晚霞遮住。 季清时给奚嘉按摩耳朵,她一直说耳朵难受。奚嘉不时朝门口那边偏头看。 【坐好了。】季清时提醒。 奚嘉听话坐直,可过不了几分钟,她又会朝那边侧身。 季清时:【看什么呢?】 奚嘉:“二哥,莫予深怎么还不回来。天都快黑了。” 季清时:【还没跟医生聊完,结束就回来。】 奚嘉应了声,心不在焉。医生早该下班。 暮色一点点合上,奚嘉瞅着窗外,弯月挂在了树梢,最近眼睛舒服不少,能看到最亮的那颗星。 八点半了。醋醋还没回来。 季清时给奚嘉煮了牛奶燕麦粥,【还有点烫。等等再吃。】 奚嘉觉得醋醋不会回来了,“二哥,你手机给我玩玩儿” 季清时没给,“你要觉得无聊,我陪你打牌。” 奚嘉越发肯定,二哥在骗她,说什么醋醋跟医生谈完就回,其实不是。二哥是在等她记忆清零,她就记不得醋醋。 奚嘉没理会季清时,开始吃粥,只吃了几口,搁下勺子,“我吃撑了,到走廊上消消食。” 季清时点头,开始收拾餐桌。 奚嘉出了病房,立即掏出身份证复印件,快步走到护士站,其中有个护士她眼熟,刚才还给她量过血压,“您好,可以借我个电话用吗?我手机在我老公那,他出去了,我有事找他。” 护士知道她听不见,直接解锁手机递给她。 “谢谢啊。” 护士笑笑。 奚嘉走到墙角,看着身份证上的号码,输入,拨打。 莫予深的会议还没结束,他摁断。回了消息:【您好,哪位?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奚嘉松口气,原来他真的跟医生在开会。【老公,是我,奚嘉。我借了护士的手机打给你的。你先忙,早点回来啊。】 莫予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以为他不回去了:【大概还要半小时才结束。你先看书等着我。】 奚嘉这才放心,把手机还给护士,道谢。 她没回病房,去了走廊尽头的窗口,透过窗户往下看,等着莫予深回来。 季清时把碗筷收拾好,出来找奚嘉,远远看到窗边有个身影,她现在体质差,不能着凉,他回房拿了一件开衫出来。 旁边有人,奚嘉侧脸,“我在这看看夜景。” 季清时给她披上开衫,知道她在这等莫予深,他陪着她,一块欣赏楼下的路灯灯光。 半个小时,奚嘉视线始终望着那条路。 季清时给莫予深发消息:【嘉嘉在窗口等你,回来时跟她打声招呼。】 莫予深的视频会结束,正从停车场过来的路上。他绕到住院楼的侧边,回季清时:【我在楼下。】 奚嘉看到路边有人停下,她仔细辨认,离得远,光线不好,不敢百分百确定。 季清时:【莫予深。】 奚嘉冲楼下摆手,“老公。” 莫予深打开手机电筒,照在季清时脸上,回应奚嘉。 季清时:“......”他眼睛差点被晃瞎。 奚嘉对着楼下,话里带笑,“收到。” 莫予深这才关上手机电筒。 第六十八章 雨连着下了几天,今早放晴。 十月,山里入秋。 叶秋没带外套,出了酒店,不由瑟缩。这边的山没有岳老先生老家那里山的景色美。 听经纪人说,这里到岳老先生老家,还有四百多公里。 楚杉制作的那部古装剧,历时十个月的拍摄,上周杀青。剧组人员已陆陆续续回去。 她接下来没工作,就在这边多留几天。 叶秋买了些水果,很快返回酒店。 经纪人昨晚打电话,问她是不是乐不思蜀了,怎么还不回。 这里没几个人认识她,正好静心。 她回北京也是宅在家。奚嘉还是不记得她。从四月底至今,半年过去,奚嘉没再更博。 去年这时,奚嘉在阿婆家吃药治疗,那时她还记得她。 一年了。 恍如隔世,又物是人非。 叶秋把买来的水果每样都洗了不少。这几天不用上镜,她打算吃个够。 入行以来,她连水果都不敢多吃。 刚塞了一粒提子在嘴里,手机铃声响。是给经纪人设置的特殊铃声,她吓得心口一紧。 人就不能做坏事。 叶秋把嘴里的提子咽下去,接听。 经纪人:“你准备窝在那里长草呢?” 叶秋:“放松一下,明天就回。” 经纪人:“你要再不回,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在那偷吃东西。” 叶秋:“......”她不由看了眼那一大盘水果。没吭声。 经纪人打这通电话是告诉她,她又上热搜了。 叶秋这边信号不好,看个微博都要加载半天,她起床到现在也没翻手机,不知什么情况。 “是什么热搜?” 经纪人:“季清时呗,还能有谁带你上热搜。” 叶秋:“他怎么了?”有了新恋情,还是跟楚杉见面又被拍? 经纪人:“季清时在微博晒了两张电影票,网友在那猜,他是跟你一块看的电影。对了,那部电影,你演了一个二十二线角色,只有一分三十秒镜头,两句台词。” 叶秋都忘了是哪部电影。她经常出演配角,这次不错,还是有台词的那种角色。她也许久没听到跟季清时有关的消息。 叶秋不知道要怎么接经纪人的话,她捏了一粒提子放嘴里,无声咀嚼。 经纪人:“季清时这个男人,渣子里最没意思的那种。他半天动一下,没快感不说,把人压个半死。” 叶秋被呛到了。连连咳嗽。 “静姐,少儿不宜。” 经纪人言归正传,“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他那死样子,迟早连累你以后连男朋友都不好找。等回北京,你约他好好谈谈。好聚好散。” 叶秋‘嗯’了声。提子很酸。 此时,嘉时集团。 秘书过来汇报,医院那边今天下午开会,研讨奚嘉现在的状况,从片子上看,奚嘉的听力应该是没问题了。 不过水平达不到正常人。 季清时点头,吩咐秘书:“下午我去趟医院看嘉嘉,晚上所有应酬都推了。” “好。” 季清时手边还放着两张电影票,他还给秘书,“电影怎么样?” 秘书:“不错。”这是她昨晚跟她老公看了零点点映场次。季清时一早让她买电影票,她就拿了自己的借给他用。 零点场,比其他场次更有意义。 季清时拿起水杯,漫不经心喝着。 秘书感觉他有话要说,没急着退出去。 季清时:“你跟你老公,吵架时谁妥协?” 秘书:“我老公。”其实,她跟他老公,还没吵过架,也许以后会吵架,暂时没有。 她跟老公是高中同学,没想到相亲遇上,,老公跟她表白。后来恋爱、求婚、见家长,十一结的婚。 她人生的角色已经转变,可季总,才发第二条微博动态。 季清时沉默片刻,没再多说什么,示意秘书出去忙。 他点开手机,犹豫了半晌,给叶秋发了条消息:【嘉嘉最近身体情况不错,胃不疼了,头也不疼。没再继续恶化,耳朵也快听到。】 叶秋:【谢谢季总。以后不用再劳烦您。莫予深每过段时间都会把嘉嘉情况跟我说说。】 季清时看后,把那条消息撤回。 叶秋:“......” 季清时重新编辑:【我最近胃不疼了。烟也已经戒掉。】 叶秋没再回复。 季清时把手机丢桌上,站到窗口。 初秋,天高云淡。 那种蓝,沁到人心里。 下个月,又是一年一度的马术巡回赛,确定了报名人员,武杨将资料交给助理,送到主办方那边。 天气不错,武杨在马场骑了几圈。 狼尾草又枯了。 这一年,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去年这个时候,他跟余安还没分手。 今年,他在这里等着,期盼与奚嘉,久别重逢,期盼她能参加马术大赛。 可是,手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奚嘉还是不记得他。 武杨把马交给奚嘉的驯马师,又摸摸马的脑袋。 出了训练场,武杨给莫予深发消息:【莫总,我下去过去给您汇报工作。】他是借口想去看奚嘉。 莫予深:【两点前过来。】 “老公。你过来闻闻,这边桂花开了。”奚嘉正在医院楼下散步,花园灌木丛里,有几株桂花。 黄褐色,一簇簇。 莫予深:【你眯上眼,闻着花,我给你按摩耳朵。】 奚嘉点头,朝前几步靠近桂花树。 这几个月里,耳朵都快炸了。还是听不见。 莫予深:【要是站累了,靠我怀里。】 奚嘉朝后半步,后背贴着他胸膛。 “莫总。” 莫予深回头,是向落。她全副武装,眼镜帽子口罩。 “来找向教授?” 向落点头,“顺便也找你帮个忙。方便去病房聊几句吗?”她怕在这万一被网友认出,到时媒体还不知怎么传。 莫予深拍拍奚嘉,【我有个客户过来。】 奚嘉转身,看到不远处的向落和助理。她小声问莫予深:“天也不冷,怎么打扮成那样?” 莫予深:【她是演员。有些照片要找我修。我跟她回病房聊。】 奚嘉:“那你去忙。我在楼下再走走。” 莫予深,【别走远。】把手机给她。 向落已经打听了奚嘉住哪栋住院楼,她跟助理先行过去,在电梯口等着莫予深。 莫予深没几分钟也过来,他刷卡,电梯门缓缓打开。 “什么事?” 向落:“跟姜沁有关。” 莫予深颔首。 到了病房,莫予深给向落和助理泡了咖啡。助理受宠若惊,“谢谢。” 莫予深在向落对面坐下,“什么情况?” 向落:“姜沁是我进入演艺圈里,第一个交心的朋友,也许外人看我们是塑料姐妹花,其实不是。这就跟一个人的初恋一样,难以释怀。” 莫予深不懂女人的心思和脑回路。 向落:“以前,不管有什么不愉快,我想翻篇了,但也不想留遗憾。姜沁现在不与我同台,主办方请人也都特意将我们错开。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她把以前的心结打开。只能找你帮忙,让星蓝高层哪次安排个活动,我跟姜沁一同出席。” 莫予深在考虑。 向落:“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姜沁为了帮你,面子都能不顾。” 莫予深无言。 向落把咖啡喝完,告辞离开。 莫予深下楼,去找奚嘉。 奚嘉围着医院转悠了一圈,路过门诊大楼,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她盯着那人看。 余安先看到了奚嘉,“周导,奚嘉姐。她在看我们。”言语中掩饰不住的激动。 周明谦驻足,他跟奚嘉四目相对。一时忘了胃疼。 奚嘉抬步走过来,“您好,您是周明谦周导吗?” 周明谦惊诧,嗓音都略发颤,“你记起来我是谁了?” 他说那么多字,奚嘉也读不出唇语,“不好意思,我听不见。您是周导,对吧?”她应该没认错。 她喜欢了很多年的一个导演。 周明谦点头,赶紧掏手机,【是我。你想起我了?】 还没来得及递给奚嘉看,结果奚嘉问余安:“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拍个照?我是周导的粉丝。” 手头没有纸笔,没法要签名,只好拍照留念。 余安一个劲儿的点头,【可以可以。】 奚嘉姐现在能认得周明谦这张脸,那离认出她是余安,也不远了。她拿过奚嘉手机,【我们换个地儿拍?这边人来人往的,效果不好。】 奚嘉笑:“谢谢。”又担心:“不耽误你们事情吧?” 余安:【不耽误,一点都不耽误,我们有的是时间。】 奚嘉跟余安两人边聊边走向旁边的花园小路。没人管周明谦来没来。 周明谦看看手机屏幕,把那行字删除。原来她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多年前。 “老板!”余安转头喊他。 周明谦抬步过去。 就在刚才的桂花树前,余安像个专业摄影师,安排他们站好,她拿着奚嘉手机,看看镜头里,“周导,笑一笑。” 周明谦此刻想拍死余安。 余安连拍好几张,又拿出自己手机,也拍了两张。 她去找奚嘉,还为自己拍的那两张解释一番:【光线得调一下,我还以为是你手机原因,我手机拍的也一样。】 今天太阳好,光线强,不过这样的效果,奚嘉已经很知足,她感谢余安,又跟周明谦说:“谢谢周导,耽误您时间了。” 周明谦摇摇头。 胃,好像没刚才那么疼了。 周明谦跟余安离开,去了停车场。余安一直在看那两张照片,没有要转发给周明谦的意思。周明谦也不好开口要。 他揉揉胃,隐隐又开始疼。 奚嘉低头看手机,没注意莫予深走过来,直到被人抱怀里,奚嘉抬眸,“老公,我刚遇到我偶像了。” 莫予深微蹙:“谁?” 奚嘉把手机递给他,“周明谦,你认识这个导演吧,很有名气。我还跟他合了影。一会儿你帮我把照片修修。” 莫予深淡淡应着。不过这种不爽被惊喜冲淡,她竟然能记起以前熟悉的人。 回到病房,莫予深跟向教授发消息,把奚嘉刚才的情况反馈过去。 奚嘉还不忘修照片这事儿,催促莫予深:“老公,你快点帮我修照片,我更新微博。再不更新,要长草了。” 莫予深瞬间没了修图动力。 “老公。”奚嘉抱着他,蹭蹭他的脸颊。 莫予深打开电脑,大半年过来,他成了修图高手。 奚嘉去给莫予深煮咖啡。这两个月她状态不错,除了耳朵里难受,身体其他地方没了不良反应。 无病痛,一身轻。 咖啡的香味从小厨房传来,莫予深也马上修好图片。 奚嘉端来咖啡,“老公,你的小可爱上线。” “老公,你的小可爱上线。” 奚嘉被自己吓一跳。她耳朵里重复了一遍。她能听见了? “老公,我爱你。” 她真的听见了。 奚嘉把咖啡放茶几上,激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她一把将莫予深转过来,“老公,等一下再修。” 莫予深被奚嘉一拉扯,周明谦被P变形了。 第六十九章 莫予深看着周明谦照片,想起他前几天胡诌的一句话,没想到再次成真。 “老公,我。”奚嘉太激动。 莫予深见她欲言又止,拿手机打字:【怎么了?】 奚嘉刚要张嘴,又把话给咽回去。差点忘了,醋醋还不会说话呢,她要是能听见了,他一定会自卑。 醋醋在医院陪了她半年,他那么辛苦,她不能让他心里不舒服。 她现在记忆有可能恢复,听力也基本正常,而醋醋,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发不出声,记性也不好。 暂时,只能瞒着醋醋。 她一会儿去找医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医生。 莫予深见她眼眶红着,一会要哭,一会又笑出来,猜测着,她应该是听见了。【你要跟我说什么?】他指尖颤抖,好不容易打出这几个字。 奚嘉摇摇头,缓了缓情绪。然后哭着笑了出来。太高兴了,忍不住。 莫予深更确定,她能听见了。用力把她揽怀里。 半年,一百八十多天,她每天那么痛苦,终于熬过来。 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奚嘉:“老公,我爱你。这辈子我只爱我老公莫予深一人。” 她松开莫予深,“老公,你接着修图,我去找医生。看看我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是不是吃了药神经不稳。” 莫予深笑笑,随她怎么高兴去。 奚嘉擦擦眼泪,把头发整理好,去了医生办公室。 十分钟后,莫予深收到向教授发来的消息:【奚嘉能听到了,耳朵里也没了刺耳的声音。不过小声说话她还是听得吃力,但已经超过我们预期。这都是你的功劳。】 向教授也跟着高兴。这半年,谁都不容易。 奚嘉离开办公室,门关上。 “爸爸,奚嘉现在能听到了,是不是说明记忆恢复也有希望呀?”向落问道。 向教授摇头,“这个我现在不好说。她能康复成什么样,还得看我们的新药疗效。也许,真就能康复了。” 向落:“您辛苦了十多年的研究,终于...”她呼口气,“我的男神,您永远都是我的骄傲。”她抱抱父亲。 向教授通知他们,下午一点开会。 对他们整个团队来说,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奚嘉听见了,记忆也有恢复的迹象,开始对以前熟悉的人,有了印象,虽然印象并不深刻,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们在会上,把这半年的记录数据,汇总分析。药物马上进入第二期试验。 会议尾声,向教授合上笔记本,再次感慨:“奚嘉有这样的治疗效果,除了药物本身的作用,也离不开莫予深。” 其他人也赞同。 就像医学上都很难解释的,植物人苏醒,在爱人陪伴和精心照料下,有了奇迹。奚嘉这个情况也是。 助手开玩笑,说了句题外话:“爱情是毒.药,也是良药。” 向教授:“这个月底,奚嘉可以办理出院。她不能再继续吃药,肝脏也负荷不了,休整调理一段时间。明年新药有可能临床试验。” 他们团队跟莫氏研发中心的合作,这个月初,有了好消息。现在在做安全性试验,离临床不会太遥远。 助手:“奚嘉的下一次治疗,可能会是个有趣的过程,不过对莫予深来说,充满未知。” 谁都不知道奚嘉的记忆点在哪。会恢复到哪天的记忆。性格会变成什么样。 这个午休,奚嘉失眠了。 怕莫予深发现异常,她只能假装睡着,演技精湛,骗过了莫予深,他给奚嘉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两点左右,武杨到了病房。 莫予深示意武杨,小点动静,别打扰了奚嘉午睡。 武杨一头雾水,奚嘉又听不见,怎么还能打扰到她。 两人进了小厨房。 武杨拿了两个水杯倒水。 莫予深小声道:“奚嘉现在能听到了。” 武杨被热水烫到手背,心也滚烫。“什么时候的事儿?”他顾不上手疼,心脏砰砰跳。 莫予深:“上午。” 武杨喉咙滚动着,不知说点什么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他转过脸去,打开水龙头冲手。 半年前,奚嘉给他发消息:盼着,我们能久别重逢的那天。 当时他眼睛湿了。 他知道,应该等不到那天。 但还是一次次给自己希望。 他就奚嘉这么一个死党,这半年,奚嘉不在俱乐部,他就跟丢了魂一样,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心里堵得慌、想起余安时,他也没人可倾诉。 要是奚嘉好好的,没生病,他兴许,也就不会跟余安分手。因为奚嘉会骂醒他。 武杨关了水龙头,跟莫予深把最近俱乐部的情况简单汇报。 莫予深冲了两杯咖啡,听工作汇报也是心不在焉,之后,开始给奚嘉准备下午茶。 武杨见他不关心,长话短说,很快汇报完。 才十月份,已经完成了今年的营业目标。他能拿不少奖金,之前不知道怎么花。 奚嘉现在能听到,总算能有个人陪他一块浪。 莫予深专心做下午茶,厨房安静下来。 “莫总,你当初怎么会投资马术俱乐部?”武杨闲得慌,随意聊着。 莫予深顿了顿,“赚钱。” 武杨心道,你也没赚到钱呀。每年的分红,他都拿来买马,都送给了奚嘉。即便奚嘉现在不能骑了,他也一匹没少买。 奚嘉的驯马师还保留。 武杨大胆猜测:“莫总,不会你早就看上奚嘉,才投资俱乐部,高薪把我挖来,然后通过我,再把奚嘉给挖来?” 莫予深的手一滞,侧脸瞅着他,“你下午不用上班是不是?” 武杨:“......” 一杯咖啡喝完,他把杯子递给莫予深,续杯。 两人背对着小厨房门口,看不到外面的奚嘉。 奚嘉睡不着,就起来找莫予深,循着声,她找到小厨房,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人。 莫予深竟然会说话,他竟然会说话!原来之前都是装出来的。 莫予深不仅会说话,他还是个老板。貌似很有钱。 厨房的聊天还在继续。 武杨:“照这样的恢复速度,或许奚嘉明年就能参赛。等她出院,可以让她去俱乐部参加日常训练。” 莫予深:“今年不去。天冷了,她身体受不了。” “醋醋!你个大骗子!” 这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莫予深猛地转身,一瞬不瞬望着奚嘉,不知她是高兴还是生气。 奚嘉刚才再也忍不了,就出了声。主要是她也想告诉莫予深,她能听见了,就借此机会。 莫予深放下咖啡杯,“我刚会说话,就等着你醒了告诉你。” “骗人!坏蛋!” 奚嘉几步走过来,莫予深松口气,她没生气。他伸手,奚嘉搂着他脖子,朝上一跃,莫予深托住她,奚嘉双腿盘紧他的腰。 “你就是个骗子。” 奚嘉在他唇上亲了下,“坏蛋。” 莫予深:“耳朵难不难受?” 奚嘉摇头。 她抵着他额头:“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其实你会说话,你也没生病,就是怕我不愿意跟你在一块,才说自己也病了,是不是?” 莫予深淡淡笑了笑,没吱声。 奚嘉:“老公,我能听见了。你说句给我听听。” 莫予深看着她的眼:“我一直都爱你。” 奚嘉哽咽了下,“我也是。”她含着莫予深嘴唇,轻吮。 武杨待不下去,这两人旁若无人腻歪,他心脏受不了。 “莫总,我一会儿过来。” 没人搭理他。 “我上午就听到了,没敢告诉你。” “我知道。” 奚嘉问:“医生跟你说的?” 莫予深点头。 “老公,我爱你。” “我也爱你。” 武杨捂着心脏,离开病房。 到了走廊上,他勉强喘过气。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不敢相信,莫予深那种冷冰冰的男人,说那么肉麻的话都不眨一下眼。 走廊那头,走来个熟悉的身影。 武杨定睛一看,是季清时,季清时买了鲜花,过来看奚嘉。刚才在来的路上,医生给他打电话,说奚嘉能听见了。 “季总。” 季清时点头,“怎么不进去?” 武杨:“进不去。” 季清时不明所以,朝病房看看,门虚掩着。“怎么了?” 武杨:“被喂了一嘴狗粮,现在胃疼。” 季清时不信邪,能怎么个撒狗粮法,还胃疼。他敲门,“嘉嘉?” 没人回应。 莫予深跟奚嘉还像之前那样的姿势,两人在深吻,忘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季清时推门进去。 没用半分钟,他出来了。 听说奚嘉能听见了,季正河跟奚叶岚也忙着赶来了医院,奚叶岚的眼睛还是红的,高兴地掉眼泪。 奚叶岚认识武杨,跟嘉嘉是好朋友。 “叔叔阿姨好。” “你好。”奚叶岚浅笑着,“今天不忙?” “还行。” 奚叶岚:“你们俩怎么不进去?嘉嘉不在病房?” 季清时:“在。两人腻歪着呢。” 奚叶岚和季正河看女儿心切,就想跟女儿说几句话,女儿跟莫予深的腻歪他们也不是没见过,早有心里准备。 奚叶岚跟季正河推门进去,“嘉嘉。” 季清时在心里倒计时,三、二、一。 门打开了。 奚叶岚跟季正河轻咳两声。现在的小年轻也成会玩,都流行抱着法式深吻。 第七十章 病房外的走廊上,四人.大眼瞪小眼,干巴巴等着。 二十分钟过去,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亲昵完。 奚叶岚示意季清时,“你进去瞅瞅。” 季清时指指眼睛,“还想留着找媳妇儿。”说起眼睛,他跟母亲道:“妈,您不知道,我眼都快被莫予深晃瞎了。他还用电筒照我。” 奚叶岚:“那予深怎么不照旁人?” 季清时一噎,“嘉嘉旁边没人,就我。” 奚叶岚接过话,“那就对了,不照你照谁?” 季清时:“......” 武杨失笑,转过脸去。突然觉得自己不是这世上最悲催的人。 奚叶岚推着季清时,“进去看看。” 季清时无语,只能冲锋陷阵。 莫予深正喂奚嘉下午茶,他自己烤的小饼干,一杯鲜奶,一份水果拼盘。 奚嘉盘腿坐莫予深腿上,“老公。” “嗯。” 她也没啥事,就是过会儿要喊一遍。 莫予深又拿了一块饼干放奚嘉嘴里,小鱼形状。奚嘉咬着鱼头,凑到他嘴边,莫予深把小小的鱼尾咬下来。 门推开。 季清时就看到这幕。这两人大概是属糖精的。成天到晚黏黏糊糊。 “进来吧。”他对着门外喊了句。 现在这样的亲昵程度,已经在他们接受范围内。 打过招呼,奚叶岚跟女儿说了几句,确定能听得见了。奚叶岚长长吁口气,揉揉女儿头发,示意她吃饼干。 奚嘉已经吃的差不多,中午太兴奋没睡午觉,这会儿开始犯困,奚叶岚陪着她去里面房间午休。 奚嘉躺床上,整个人像团棉花,轻轻松松。 “妈妈,我没事,不用看着睡,你到外边儿跟他们聊天去。” “妈妈跟他们也没什么可聊的。” 奚叶岚没走,坐在床沿,把奚嘉头发抄到枕头上边,又去拧了温毛巾给她擦脸擦手。 奚嘉抬手,摸摸母亲眼角的皱纹,这一年,母亲眼看着变老,以前眼角的皱纹没多少,一年下来,深了。 “妈妈,我现在好了,你以后晚上早点睡。再熬夜就不美了,你不想做爸爸的小仙女了?” 奚叶岚笑着,“做小仙女的妈妈就行。”她握着女儿的手,“睡吧。” 奚嘉点头,眯上眼。 没一会儿,她又睁开。 “妈妈。醋醋为了照顾我,这半年多都没时间工作,他的生意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账户上那么多钱,等出院了,我给他的俱乐部投资,保证他俱乐部的资金周转。我不知道投资手续怎么办理,到时你陪着我一块去。” 奚叶岚点头,“没问题,妈妈天天有时间。” 她没告诉奚嘉,莫予深不缺她那点钱。 奚叶岚问:“你还记得你有多少钱?” 奚嘉笑了笑,“肯定记得呀。” 奚叶岚笑,小财迷。奚嘉从小就爱钱,她大哥和二哥的零花钱,最后都被她哄来,她存着,说以后买马。 奚嘉:“怕我哪天忘了,还专门保存了一份。” 她把手伸到被子里,拿出口袋里那张纸打开。 正面是莫予深身份证复印件,反面就是她所有资产明细表。 任何时候,钱和醋醋,不能忘。 奚嘉把那张纸折好,装口袋。 那张纸反复折叠的次数多了,出现了破损,她还当个宝。 奚嘉睡前再次叮嘱母亲,等出院别忘了投资这事儿。 没了心理负担,她很快入睡。 奚叶岚这才到外面客厅。 客厅没人,他们怕吵着奚嘉睡觉,移步到了外面走廊。 奚叶岚出去找他们,把病房门关紧。 莫予深见岳母出来,忙问,“妈,奚嘉怎么样了?” “睡着了,心情不错。”奚叶岚也跟着高兴。 莫予深还是不放心,“我进去看看。她要是醒了看不到我,会着急。” 季清时无语:“才刚睡。” 莫予深:“万一醒了呢?”他又回病房看了看。给奚嘉留个字条:【我在病房外面,跟季清时和爸妈聊天,醒了叫我。】 门外走廊上,奚叶岚忍不住数落季清时,“你跟予深以后好好学学,看看他怎么对自己媳妇儿的。你说你...” 莫予深出来了。 季清时打断母亲,岔开道:“妈,大哥刚打来电话,瑞士那边研发中心的药,进入第三期临床试验,没明显的副作用,嘉嘉可以服用。” 奚叶岚不敢相信,“真的吗?”她不由抓着季正河的手,特别用力,反复来回揉搓。 “该高兴的事儿,你哭什么。”季正河拿面纸给她擦擦眼泪。这一年,她把下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还有武杨在,奚叶岚也觉得失态,她别过脸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五分钟前,季清远给季清时打电话,药物二期临床试验结束,报告也出来,病患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治疗效果明显。 新药对奚嘉的治疗效果怎样,不好说。 向教授的新药至少明年才能临床试验,说不定还要到后年,奚嘉可以在等待这段时间里,先服用瑞士那边的药,说不定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下个月初,新药在全球同步进行第三期临床试验。 他已经给奚嘉申请加入第三期,这次不用住院,由药厂专人跟进。 他明天回国。 莫予深提出,“妈,等奚嘉出院,我们回你们那边住。”谁都不知道服药后,奚嘉的记忆力会恢复在哪个点。 她在自家住着,不管恢复到哪年的记忆,她都不会陌生。 要是回他们原先住的别墅就不好说。万一奚嘉一觉醒来,再以为自己是一夜情...影响她的心情。 奚叶岚满心欢喜:“家里本来就有你们的房间。到时三楼一层给你和嘉嘉住,足够你们办公、健身。” 她思忖半刻,决定:“清远和清时这段时间都回家住吧,人多也方便照顾嘉嘉。” 季正河赞同。 季清时也没意见。他跟大哥,成年后就搬出去单独住,谁也不想在家里被父母唠叨。 一家人住一块的热闹,只在小时候。 他都快记不起来那些日子。突然间又很怀念。 奚叶岚跟季清时说:“二楼就给你大哥用,到时你跟我们住一楼。次卧给你住,一楼的客卧改成你的书房。” 季清时:“......” 二楼和三楼都有书房、健身房和家庭影院,他不仅没这些,还得用客卧改个小书房。 他为什么不会恋爱?为什么有一点点渣的属性?大抵是家庭原因造成。 手机震动。莫予深发来一个链接,文章标题是‘渣男,会为自己的渣找一万个借口’。 ...... 奚嘉一觉睡到傍晚,自然醒。 兴奋劲儿过去,心态慢慢平和。 她现在的目标改成:不用靠笔记本和身份证复印件,就能记住醋醋和他的电话号码。 睡了好几个小时,奚嘉还没忘她跟周明谦的合照,“老公,你照片修好没?” 莫予深盯着她,“什么照片?” 奚嘉:“我跟我偶像那张,你忘了?” 没忘。 只是惊讶,这都过去六个小时,她还记得修照片这事。 她的记忆时间,开始延长。 莫予深心情不错,没计较周明谦这张脸,还是认真修图,把之前P变形的复原,重P。 奚嘉在旁边陪着莫予深,无事可做,她打开播放器放歌听。七八个月没好好听到声音,这会儿甚是想念音乐。 音乐前奏响起,莫予深侧脸:“还记得这首歌?” 奚嘉摇头,眼神迷茫,问他:“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也算吧。是《余生》的主题曲。怕她想太多头疼,莫予深没多言,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你偶像周明谦拍的电视剧。” 难怪,就说她怎么第一眼就喜欢这个歌名。 奚嘉:“那你快点修照,我要发博。” 莫予深停下修图,劝她:“你发合照,会被周明谦粉丝误以为你们恋爱了。” “怎么会?” 莫予深:“你长得好看,所以会。” 奚嘉手托着腮,盯着屏幕上的照片,那个小助理拍照技术不错,后面是桂花树,背景拍得美,看上去像游玩打卡照。 她认真的点点头:“那不发博了。我留着自己看。” 莫予深的气顺了,接着修图,尽量修的不变形。 奚嘉靠在莫予深身上玩手机,她许久没更博,今天心血来潮,发了个动态:【醋醋。】 奚嘉的微博粉丝,现在已经三千多万。她两个字的动态,瞬间无数留言点赞。 周明谦也收到了消息提示。奚嘉在他的特别关注里。余生剧组的主创都在特别关注里。 包括余安。 余安当时被周明谦关注,还添加到特别关注,她就看出了猫腻。 老板想关注奚嘉姐,拿他们剧组的主创人员掩人耳目。 周明谦看着那两个字,一头雾水。后来看了半天,也没纠结,她现在的脑回路,哪天发他名字都正常。 余安这时敲门进来。 今天周明谦来公司开会,散会后他没急着走,就在办公室待了会儿。 余安进来就看周明谦盯着手机看,不用想,周明谦在看奚嘉姐的微博,她刚刚也留言点赞了。她还发了条微博:希望我的生日愿望能实现。 “周导。” “嗯。”周明谦头也没抬。 余安提醒他:“周导,该吃胃药了。” 周明谦抬眸,余安手里只有手机,没药也没水杯。“药呢?” 余安把自己手机屏幕递到周明谦跟前,“周导,这个药,每天看三十秒,包治百病。奚嘉姐是你粉丝,你那么幸运。” 屏幕上,是他跟奚嘉在医院的那张合照。 周明谦:“...余安,你哪天把我气死,你就高兴了。导演的位置也是你的了。” 第七十一章 奚嘉出院那天,大哥季清远也赶来接她。 季清远下了飞机就直奔医院,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 还好,赶上了。 CT室外,莫予深和季清时等着奚嘉,这是奚嘉出院前的最后一项检查。上午光是各项检查就做了快两小时。 莫予深没想到季清远会来,“大哥。” 季清远点头,问道:“嘉今天怎么样?” 莫予深:“不错。” 两人聊着奚嘉这两天的身体状况,像开会讨论项目方案那样认真。季清时插不上话。 季清时双手抄兜,看着CT室大门,不时瞅瞅旁边两人。莫予深好像从来没喊过他二哥。 他好奇,要是那天晚上,陪嘉嘉在窗口等莫予深的人是大哥,莫予深会不会用手电筒照大哥的脸? 奚嘉做完了CT,那边的大门打开。 看到大哥也来了,奚嘉兴奋地跑过来。 莫予深以为奚嘉是直奔向他,他张开手臂。 “大哥,你怎么来了?” “航班没延误,正好赶上接你。”季清远抱住奚嘉,她比以前瘦太多,一只手臂都能将她抱起来。 莫予深侧眸,讪讪放下胳膊。 季清时别过脸,嘴角带笑。 正幸灾乐祸时,季清时收到叶秋发来的消息:【有空吗?晚上见一面。】 季清时一愣,看了两遍才确定,没看错。叶秋约他见面。 他立即回:【不忙。餐厅你定。想吃什么?】 叶秋:【就去你开的餐厅,清场,我不想被拍到。】 看到后面那句,季清时原本很淡的笑意,没了痕迹。 他吩咐餐厅经理,今晚不对外营业。 今天奚嘉出院,他那份喜悦,被叶秋的消息冲淡了许多。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这顿饭,不是鸿门宴,就是最后的晚餐。 希望是他杞人忧天。 “二哥。”奚嘉喊他。 季清时回神,他们三人已经走到了拐弯口。他抬步跟上去。 一个上午,季清时都是心不在焉状态。 回到家,他坐在客厅看了会儿新闻,又处理几封邮件,今天周末,工作并不多。 奚嘉吃过午饭上楼睡觉去,家里其他人在客厅商量着她吃药后的注意事项,唯独季清时看似认真听,不时走神。 季清远建议,在奚嘉吃药治疗恢复记忆期,他们不要给奚嘉任何外在干扰,也别让她记笔记,一切顺其自然。 奚叶岚:“要是嘉嘉不记笔记,她记不得予深。” 季清远:“记不得就暂时记不得。我是觉得,予深还是别跟嘉嘉一块住,万一她哪天早上醒来就特别排斥身边有人,会给她心理造成阴影,也不利于她康复。” 他详细解释:“随着嘉嘉记忆的恢复,她的性格和想法可能会慢慢变回以前。她现在跟个孩子似的,不是性格变成了这样,是因为没记忆,她的行为反应自然而然就是孩子气。” 顿了顿。季清远看向莫予深:“这只是我个人意见,最后要怎么做,我们尊重你的决定。” 莫予深认真考虑一番,“按你说的来。” 如果现在他还是每天给奚嘉看视频看照片,看那么多跟他有关的笔记,会无形中影响她正常记忆的恢复,给她造成额外心里和记忆的负担。 季清远:“我给嘉请了专业的医疗康复团队,她治疗这段时间,他们暗中跟着她,随时观察,记录她的病情。” 他提醒莫予深:“把嘉嘉手机换了,通讯录恢复到她没有失去记忆之前,她笔记本里不该有的东西也都删除。” 莫予深:“那我搬到一楼住。” 季清远:“二楼房间多,你住二楼就行。到时嘉嘉要问你,就说是我朋友,外地人,暂住这里。” 反正她的记忆也不长,隔天就忘了。 家庭会议散了。莫予深回楼上开始整理行李,他明天就到楼下住。 现在奚嘉能听见,以前的记忆也恢复了一点,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下周一开始,他也要回莫氏上班。 跟莫濂的那个烂摊子,总要收拾。 楼下客厅,季清时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一个多小时的家庭会议,他一共说了不到五句话。 季清远:“你这情绪闹的,要不二楼给你住?” 季清时:“......”他睁开眼,“你吃错药了?” 季清远:“病的是你。有病就去找叶医生治,别死撑活捱。” 说完,季清远起身,去了楼上。 客厅安静下来。 季清时突然没了困意。 约了六点,季清时不到五点半就到了餐厅。他选在奚嘉平时爱坐的位置,以前她跟叶秋就爱在这吃饭。这几乎成了她们俩专座。 这是季清时第一次等人等那么长时间。 快六点时,叶秋姗姗来迟。 季清时按照她的口味,已吩咐厨师准备菜品。 叶秋下午刚到北京,原本还想在山里多待两天,经纪人的电话狂轰滥炸,让她尽快回来。 明天,楚杉那部剧有个发布会,全体主创人员都要亮相。 从叶秋进餐厅,一直到她坐下,季清时的目光如影随形。 叶秋始终没跟他对视。快一年没见。要不是那几条微博和八卦心的网友,她跟他早就陌路,没一点关系。 季清时一时无从说起,给她倒了杯热水。 叶秋:“谢谢。”她也没喝,两手握着水杯。“季清时。” 他都忘了,他有多久没听到她这么称呼他。 叶秋声音很轻:“这两年,楚杉不管怎么用你的热度,你也都是默许。你跟她分手后,从来都没在公众场合给她任何难堪,没在微博提过只言片语。我从来不奢望,我能有她那样的待遇。” 她缓了缓气,“可好歹,我们也睡过一年,就算没感情,你也别这样消遣我。我跟你不一样,你不用为钱发愁,我还要靠着名声吃饭,以后也想要找个我喜欢的、对我也不错的人结婚。你要是再这样,哪天心血来潮更个微博,谁还敢跟我在一起?” 叶秋靠着这杯热水捂手,手心没那么凉。 说的时候,她一直看着杯子里的水。不知道季清时什么表情。也不想知道。 “季总,还请高抬贵手。” 季清时面无表情,眼神冷的像西伯利亚冷风过境。他一言不发望着叶秋。他消遣她? 他已经四次主动示好。 第一次,去公寓看她。她态度冷淡,说的话也伤人。他不计较。 第二次,微博发照。 第三次,发电影票。 她没有任何回应。 第四次,发短信给她,告诉她,他胃病好了,烟也戒了。 她到底还要他怎样? 叶秋被闷的喘不上气,该说的她已经说完,“季总,失陪了。”她站起来。 季清时这才出声,他明显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脾气,“来都来了,也不急着一顿饭的时间。” 叶秋:“不了,还有事。” 季清时:“厨师已经在做。” 叶秋打开包,拿了一叠钱放桌上,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餐厅经理看叶秋这么快离开,赶紧吩咐厨房,先别做了。这些菜要是端上去,季总能心梗。 季清时没追出去,他看向窗外,偏偏,玻璃上,是他自己的影子。 之后的两个月里,季清时没再更博,也没再关注任何娱乐圈的新闻。再次听说叶秋的消息,是在十二月份,圣诞节前几天。 叶秋上了热搜,这次跟他无关,是霍腾把她带上了热搜,霍腾和朋友聚会,同行的有叶秋。 “二哥,你赶紧澄清一下呀,叶秋是你女朋友。”奚嘉把手机递给他看,“网友把叶秋跟霍腾凑CP。闹心。” 季清时忘了看热搜,而是盯着奚嘉看,“嘉嘉,你想起叶秋是谁了?” 奚嘉拧眉,“我忘记过她?” 季清时一句话也说不清,这两个月,随着用药,她的记忆时间明显延长,有时前一天的事,她能记住某个点。 没想到今天竟然想起叶秋。 不过她的记忆停在两年前,他跟叶秋还没分手那会儿。 季清时没看那个热搜,跟霍腾有关的,他没兴趣。也不想看。 奚嘉见他没兴致,她收回手机,“你再这样不在乎叶秋,等哪天她把你踹了,有你哭的时候。” “我睡觉去了,明天还要早起去训练。” 季清时:“什么训练?去哪训练?” 奚嘉摸摸他额头,“傻了?去马场训练,不然还能去哪?” 季清时眨了眨眼,一直盯着奚嘉看。她不仅记忆恢复,性格也回到以前。 奚嘉上楼,留下季清时在那发愣。 缓了好一会儿,他给莫予深发消息:【嘉嘉想起叶秋是谁,记忆停留在两年前,她还不认识你时。】 莫予深今天到上海出差,要在那边待两天。这是自奚嘉生病,他离开她最久的一次。 【我明晚回。】 这两个月,奚嘉每天都以为他是大哥季清远的朋友,暂住她们家。 她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喜欢黏着他。会主动给他煮咖啡,晚上吃饭时,她会把好吃的菜放他跟前。 周末,他大多都在家加班,她一天能往他书房跑八百回,每次都有很新鲜的借口找他。 “我想写个跟你们老家有关的剧本,能不能跟我讲讲你们那里的风俗?” “你会不会修图?帮我把照片P一下。” “你看我这个电脑,怎么有点慢?” “我最近想写一个金融圈的故事,有什么金融类的书推荐吗?” 工作日,他上班时,奚嘉中午会给他发消息。 【醋醋,你知不知道我小名叫什么?】 【我以前叫色色,现在改名儿了,叫蟹蟹。哈哈。】 他当时没反应过来醋醋和蟹蟹有什么关系,后来才明白,醋和螃蟹,最配。 第七十二章 翌日。 季清时天还没亮就起床,在客厅等着奚嘉,他好奇,奚嘉今天的记忆是不是依旧停留在两年前。 六点十分,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哼着曲子。 季清时转脸,奚嘉穿了长裙,臂弯搭着大衣,平时的背包换成了手包,看样子有约会。 “季二,早。” 季清时:“...早。”他还记得昨晚,她说今天要去马场训练。他试探着,“要去哪儿?” 奚嘉反问:“你说呢?还能去哪?” 季清时:“你打扮这么隆重,还以为今天不用训练。” “晚上约了叶秋吃饭,提前庆祝圣诞。省得训练结束再回来换衣服。”奚嘉把大衣搭在沙发背,去吃早饭。 她刚吃几口,想起来叮嘱季清时,“靠窗的座位给我们俩留着。” 季清时:“嗯。” 奚嘉喝了几口牛奶,觉得哪里不对,她问季清时,一早回家是不是有什么事? 季清时瞅着她,很确定,她的记忆真停留在了两年前,不过昨天的事情还是记不得多少。她忘了他住家里。 他随便扯了个理由:“这几天住家里,大哥也住家里,陪你过圣诞。好多年没陪你。” 奚嘉颔首。还算有良心。 她若有所思几秒,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季清时拿着手机出去,给武杨打了电话,把奚嘉记忆恢复的事告知,让他做好准备工作,也别让俱乐部里的人露馅,尽量配合她。 武杨一个激动,“你再说一遍!” 他在吃早饭,扔下筷子也不吃了,拿了车钥匙就走,到了门口想起外套没带,又折回来。 季清时难得有耐心,把刚才的话重复。 武杨:“我这就去马场。”他在群里发消息,通知所有人,八点开会。 他终于盼来了,久别重逢。 季清时通知了武杨,又打开叶秋的消息对话框。不管是什么理由再联系她,都是他不要脸的表现。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发过去:【嘉嘉记忆恢复到两年前,晚上约你吃饭,庆祝圣诞,在我的餐厅。】 紧跟着,他又发一条:【不用回。】 叶秋刚睡醒,盯着这条消息愣了数秒。她都没注意季清时第二条信息,直接联系奚嘉。 前些日子,莫予深用奚嘉的号添加她好友,让她等消息,她就天天盼,盼着奚嘉哪天能想起她。 终于想起她了。 【嘉儿~想你了。】 奚嘉在吃早餐,不方便打字,跟她语聊。“一大早的,你肉麻不?” 叶秋:“想你了呀。” 奚嘉蹙眉,听她声音不对,鼻音很重,像是要哭的感觉:“跟我二哥吵架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叶秋不知怎么回,只能呵呵呵几声。 奚嘉:“我一会儿收拾他。” 叶秋岔开话题,“我晚上七点左右才收工,到饭店得八点多。” 奚嘉:“我也差不多,见面聊,我吃饭了啊。”她切断通话。 这时,季清时正好从院子里进屋,季清远也从二楼下来。 奚嘉有点懵,怎么都聚齐了。她看着大哥,“你...”疑问还没问出,季清时揽过话头,“大哥昨晚就住家里,回来凌晨了,你没看到。” 原来是这样。 季清时和季清远对了个眼神,两人坐下来吃饭。 季清远不知道奚嘉白天的记忆能维持多久,能不能维持到晚上,不过他还是提前给她打声招呼。 他有个朋友来北京,暂住家里一段时间。叫莫予深。 “莫予深?” “嗯。”季清远问:“怎么,你认识?” 奚嘉摇头,“好像听过这名字。可能是重名。他来北京你怎么不在酒店订房间?” 季清远:“以前我在国外,也去他家住。” 奚嘉点点头。人多过圣诞节热闹。“莫予深长得怎么样?好不好看?单身吗?” 季清远:“......” 奚嘉吃完了,她起身,拍拍季清远肩膀,“我就是随便问问,别吓着。” 她没急着走,拿起手机,虽然记忆不完整,有些事,依旧印象深刻。 比如,要零花钱。 奚嘉打开手机收款码,递给季清远,“大哥,我没钱了。” 季清远扫码,转了两万。 奚嘉赶紧收款,季清时很自觉,已经打开扫一扫,准备支付。 收了零花钱,奚嘉心情上升好几个指数,如今,她也是日入几万的精英人士。 奚嘉到了院子里,没看到她的车,大概是被送去保养。她问管家要了季清时跑车的钥匙,潇洒出门。 她那辆生日车牌照的车,在莫予深别墅。 今天是特殊的一天,也是平常的一天。 俱乐部所有工作人员,按部就班。 武杨故作刚到,在停车场等着奚嘉。 奚嘉开着跑车,招摇而来。 武杨倒车,停稳。 奚嘉的车停在他隔壁,“杨杨,早。” 她终于认出他。武杨做个深呼吸,推门下去,像以前那样,“早。” 两人并肩走去训练场。 天空灰蒙蒙,阴冷。 寒冬、冷风、枯叶、发黄的狼尾草。一片萧瑟。 什么都没变。 又一切都变了。 她的时间比别人晚了两年。 她的马术,也不知道退步成了什么样。 武杨隐隐担忧,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季清时的叮嘱还在耳边:你不要告诉她,她以前生病,还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想不起来就会钻牛角尖。 会产生心理问题。 “嘉嘉。跟你商量个事儿。”武杨谨慎措词。 奚嘉侧脸:“你说。” 武杨:“一会儿你训练的时候,能不能装作很不顺,马术退步了?” 奚嘉不明所以。 武杨:“我刚接到其他运动员教练的电话,说有几个人马术退步的厉害,开始怀疑自己。我猜测可能是天冷,不管是人还是马,反应都没那么灵敏。” 奚嘉头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理由。这种温度,马不会受影响。 不过她还是应下来,做了个OK的手势。 奚嘉的外籍教练和驯马师都在训练场等着她。一年零一个月,他们没有合体训练。曾经都没不再抱希望。 教练像往常那样,给她一个拥抱,开始一天艰辛又愉快的训练。 奚嘉去换衣服,一切没有半点不适,她骑上马背,依旧很自然。直到障碍训练时,她才感觉吃力。 有那么一瞬,开始怀疑人生。 还好,有武杨那番话打底,她没那么慌乱。 武杨没在训练场多逗留,他去了监控室,一直盯着奚嘉训练的画面,整个训练过程,他双手不由紧握。 心脏跟着马蹄的跃起、落地,而剧烈起伏。 不在马背上的奚嘉,是没有灵魂的,他一直这样认为。 上午的训练结束。武杨松口气,额头也渗出了汗。比他自己头一次骑马还要紧张。 武杨回了自己办公室,等着奚嘉来找他吃午饭。 他把奚嘉上午的情况形成文字,发了邮件给莫予深,又抄送给季清时和季清远。 “杨杨?”奚嘉的声音传来。 “在呢。” 武杨关了邮箱,随意点开一个新闻页面。 奚嘉推门,靠在门框上,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下巴微扬,“走吧,去食堂。” 武杨拿上外套,“天气变冷对你的技术有没有影响?” 奚嘉点头,“你跟他们几人说说,我也是,退步的差点怀疑人生。” 武杨见她神色轻松,他悬着的心放下,“这次的冷空气里不知刮来了什么,马受影响,比较敏感。” 奚嘉笑:“刮来了忘情水。马儿喝了之后就不认识我们了。” 武杨也笑:“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奚嘉没再纠结为什么有这么诡异的事发生,大自然本来就很神奇。 到了食堂,没有人盯着奚嘉看,迎面碰到就会点头打个招呼。 等餐时,奚嘉刷手机。她的微博账号,也是后来莫予深给她重新注册,她几千万粉丝那个号,现在由莫予深打理。 奚嘉没注意这个账号多了个字符,头像和页面跟以前的一模一样。她找到周明谦微博,给他最新动态点赞。 这条微博是昨天发布,宣传新剧《余生》。 配图是发布会现场的合照,主要演员都参加了发布会。 “诶,你前女友也准备进军娱乐圈?”奚嘉看到了郁菲的照片。 武杨一头雾水,郁菲是模特,这两年名气大增,每天都奔走在各大秀场上,没听说过要进军娱乐圈。 不过,他也很久没再关注她。 奚嘉把手机递给武杨看,“你一直没找女朋友,是想浪子回头?” 武杨没吭声。还好她没了记忆,不知道他跟余安和郁菲的狗血三角恋。 郁菲友情客串了《余生》里的一个角色,饰演里面的私生女,那个私生女在国外长大,是模特。 周明谦跟郁菲的经纪人认识,《余生》里正好缺个高个子的演员,郁菲的外形和气质跟原著里的模特很像,最后周明谦就决定让郁菲参演。 郁菲在剧中穿的奢侈品牌,都是奚嘉母亲奚叶岚赞助。 其中有场戏,是郁菲跟姜沁有了冲突,两人推搡撕扯间,碰掉了桌上的黑白电视机。 因为郁菲表情和状态问题,那场戏重拍了六次,一共摔坏了六台黑白电视机。郁菲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口子,不好修补。 奚叶岚说没关系,衣服本来就是放那收藏着,也不穿。 当初拍摄郁菲戏份时,奚嘉在片场小木屋接武杨电话,遇到钢板掉落,砸中木屋,她眼睛一瞬间失明,后来抱错了周明谦。紧跟着去了医院,片场的一些事,她不知道。 全剧组,只有余安认识郁菲。余安把所有秘密都压在心底。 武杨看着郁菲跟《余生》剧组演员的合照,愣怔。郁菲在剧组拍戏那几天,余安是怎么熬过去的? 第七十三章 下午的训练,奚嘉渐渐进入状态,找到了人马合一的感觉。 教练打趣,撇着生硬的中文,“你的马,吃了爱情的解药。” 奚嘉中午跟武杨说,西伯利亚冷风刮来了忘情水。武杨就把这个段子在群里说了,宽慰他们。 没想到教练get到了这个笑点。 五点,天黑了。 奚嘉晚上约了叶秋,没再多加训练。临走前,她又到武杨办公室转悠一圈。 “杨杨,回不回去?” 武杨:“加班。” 他今天在监控室待了一天,工作一点都没处理。 奚嘉靠在门框上,没急着走,欲言又止。 武杨:“怎么了?” 奚嘉看着他,顿了半秒。 中午吃饭时,她给武杨看郁菲的照片,他盯着照片发愣,后来吃饭期间,一直沉默,不时走神。 根据她多年写霸道总裁剧本的经验,武杨还爱着郁菲。 武杨:“你跟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奚嘉便直言不讳:“马上圣诞节,你要还是放不下郁菲,就主动复合,你们都单身,感情还在,主动求和没什么丢人的。” 武杨:“我跟她不合适。” 奚嘉耸耸肩,反正她已经尽到了提醒责任。“明天见。”她离开。 武杨往后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 跟郁菲第二次分手时,她说,武杨,你变了。你不爱我了。 变了吗? 不爱了吗? 明明不应该。 -- 奚嘉在回城路上,接到季清时电话,位置给她留好了,她跟叶秋喜欢的菜,也都让厨师准备。 “二哥,你跟叶秋,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季清时没接话。 “喂?信号不好是不是?” 季清时:“还不得取决于你。” 奚嘉:“怎么,叶秋不想嫁给你是不是?” “嗯。” “活该。” 电话挂断。 季清时:“......”本以为她会提出帮忙。 奚嘉打开音乐,是欢快的圣诞曲。 前面路口,绿灯只有两秒,过不去,她轻踩刹车,慢慢朝前滑,忽然砰一声,她的车被撞出去一两米。 奚嘉抚着心口,还好,她人没什么感觉。 熄火,她推门下去。 后车的人也下来。 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周明谦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孽缘,在郊区的路上,竟然能撞到她的车。 余安那个激动,从副驾跑下来,她往前站了半步,希望奚嘉能看清楚她,认出来她是余安。 但没有。 奚嘉看她的眼神,很陌生,一扫而过。 “您是周明谦周导?”奚嘉先开口。 周明谦点头,“抱歉,刚走神了。”回神才发现前面有辆跑车,猛踩一脚刹车,还是没刹住。 追了尾。 奚嘉伸手,“久仰。” 周明谦的反应慢了半拍,随后,他跟奚嘉轻轻握了握手,再次致歉。 余安心想,这世纪性的握手,大概能彻底治愈周导的胃病。 他们今天是去度假村。周导决定补拍一场戏,跟度假村的负责人商量场地事宜。 补拍的那场戏,就是当初周明谦说奚嘉写的是鸡肋的那场。他像是有了心魔,必须要补上。 奚嘉查看了追尾情况,撞的不算严重。她还要赶着跟叶秋吃饭,再报警处理,耽误时间。 “算了吧,我自己修。” 周明谦过意不去,她今天开的这辆车,比上次抛锚、他替她修的那车还要名贵,看上去撞的不严重,修好也要十几万。 “我留个联系方式给你,到时把修车发.票给我,我转账给你。” 联系方式奚嘉记下来,但不是为了要修车费。 她添加备注好,收起手机,“费用我自理。是我赶时间没时间走保险,也不能让你破费。” 随后,她话锋一转:“要是有机会,我请您喝咖啡,我手头上有个剧本,想请您指点指点。” 周明谦:“......” 就说她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她这样的性格,永远不会做亏本买卖。 说起剧本,他就想到她那个霸道总裁风,《恋上深海的星星》。 奚嘉趁热打铁,“周导,这周六您有空吗?” 周明谦点头。 凡是这两年跟奚嘉有接触的人,莫予深和季清时都提前打过招呼,配合她的治疗和康复。 奚嘉:“那我们周六晚上一块吃饭?我带上我的剧本初稿。” 周明谦应了下来。 得寸进尺就是她这样的,趁着他撞了她的车,从有空请喝咖啡,到周六晚一块吃饭,指点剧本。 奚嘉立马给他发了消息,定在季清时餐厅,七点。 周明谦没当真。因为她明天就不得今天发生的事。 奚嘉驱车离开。周明谦让余安开车,他坐副驾驶,问人要了季清时电话,打过去,把刚才追尾事情说了说。 “修理费我会让助理联系您秘书。” 季清时:“客气了,都是小事。”又感谢周明谦配合着奚嘉。 周明谦:“奚嘉还约了我周六晚上一块吃饭,指点她的剧本,估计到时她也不记得了。但她微信上有消息记录。” 季清时:“不要紧,这边会有团队给她整理。” 奚嘉所有的通讯痕迹,每晚医疗团队经过开会研究,由专业的技术人员远程把她的通讯记录适时删减。 他们也会根据奚嘉第二天的记忆情况,适当恢复她的聊天记录。不会给她造成任何困扰,保证她没任何心理负担。 这么做都是大哥季清远的决定。大哥的意思,不管花多少钱,只要她能每天高高兴兴的就行。别无他求。 周明谦也感觉自己傻了。其实他不用打这通电话,季清时也知道奚嘉的车是谁追的尾。 奚嘉现在记忆不稳定,季清时还不知道安排了多少人暗中保证她的安全。 通话结束,季清时也离开公司。 今晚奚嘉不在家,他不用早早回家陪着。 他很久没去会所玩,约了几个朋友一块。 在会所楼下,季清时遇到了程惟墨和姜沁。他们以前只是点头之交,因为奚嘉的病,如今关系近了不少。 凡是对奚嘉好的人,在他这里,都是要感恩的人。 程惟墨:“到我们包间喝一杯?莫予深在机场回来的路上,一会儿也来。”奚嘉有约会,他们都闲的没事干。 季清时听说莫予深也在,应了下来。 季清时的朋友圈跟程惟墨他们的圈子,重合度很高,基本都认得,顶多是关系亲疏有别。 莫予深在一个小时后到了会所包间。沙发背上搭了几件风衣,他就没把衣服挂在壁橱,也顺手搭在上面。 莫予深坐在季清时旁边。 季清时递了杯红酒给他,“你都一年没喝了吧?” 莫予深想了想,差不多。今天是最放松的一天。 姜沁狠狠沁剜了一眼莫予深。直到现在,他还没把她从微信黑名单里放出来。 奚嘉根本就忘了这茬,他还当圣旨一样,绝对执行。 莫予深主动跟姜沁碰杯,“别气了。” 姜沁‘哼’了声。 季清时知道姜沁不容易,换他他都不一定能做到为朋友不要面子,况且她那么在意自己面子。 他也跟姜沁碰杯:“我替嘉嘉谢谢你。以后只要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只需要一个电话。” 姜沁没搭理莫予深,不过跟季清时笑笑,“见外了。”她把酒喝下去。 莫予深跟程惟墨聊起来,问最近律所忙不忙。 程惟墨:“还行。对了,前两天向落经纪人联系我,说向落一个代言合同到期,但对方还拿她的海报宣传,让我给出个律师函。” 莫予深:“那就帮她吧。” 正聊着,那边几个人喝酒玩游戏,不知谁输了不肯接受惩罚,几人‘围殴’一人,推推搡搡,嘻嘻哈哈。 沙发背上的几件大衣都掉在了地上。 他们喝了不少,酒劲上来,管是衣领还是衣摆,扯起来就往沙发背上丢,有个钱包掉了下来。 不知道是哪件衣服里的。 那人捡起,钱夹反扣在地上,捡起来一看,有张照片。“莫予深,你钱包。” 莫予深回头,那个不是他钱包。 那人走过来,还边看着照片,“奚嘉不仅骑马时帅,滑雪也帅呆了,我偶像。”他一身酒气,倒也没醉。 走近,莫予深才看清那个钱包。 这是程惟墨的,他看过。 季清时歪过身,看了眼照片,那是奚嘉在瑞士滑雪时拍的照片。 莫予深看向程惟墨,程惟墨也在看他。 吵闹的包间。 此刻,仿佛只有他们两人。 那人把钱包递给莫予深,莫予深接过来,起身绕到沙发背后,将钱包放在了程惟墨大衣里。 姜沁从未有过的害怕,害怕他们两人,从此陌路。当初她讨厌奚嘉,就是怕有这么一天。 她见多了,见多了两兄弟为一个女人反目。 姜沁拍拍程惟墨的手臂,“还有我呢。” 程惟墨笑笑,“没事儿。” 有些事,包间里不方便说,可今晚也不得不说。 他拿上一杯酒,隔空示意莫予深。 莫予深站起来,径自走了出去。 季清时没察觉,还以为他们要谈跟向落有关的事。 姜沁也跟着出去。 门关上。 程惟墨转身,“你出来干什么?” 姜沁,“出来透气,包间里闷得慌。”她大步追上前面的莫予深,拉着他胳膊,“这是误会。” 莫予深没搭腔。 到了安静的角落。 谁都没看谁,看着窗外。 姜沁扯了一下莫予深的衣袖,“跟你说话呢!这都是我干的,我看不惯奚嘉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程惟墨跟你最后都嫌我烦,不搭理我,我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这样等奚嘉病好了,你跟奚嘉离婚,我就高兴了。事情就是这样的,程惟墨都不知道什么照片不照片的。” 姜沁语无伦次说着,自己都乱了。 她不清楚,程惟墨到底放了奚嘉的什么照片在钱包里。 莫予深这才转脸看姜沁,“你把前后逻辑理顺了,再编谎。” 程惟墨一把拉过姜沁,“你就别添乱了,回包间去。” 姜沁眼眶发红,“你们能不能别吵,也别闹僵。程惟墨他喜欢奚嘉,那也是你跟奚嘉认识之前呀。后来,他就什么都放心里了。怪谁呢,谁都不能怪呀,谁让奚嘉后来就没了记忆。谁让你也爱上奚嘉了。那还能怎么办呢。” 说着,她眼泪掉下来。 当初她跟初恋分手,她都没这么难过。 眼瞅着,他们二十多年的情分,就要崩掉。 程惟墨揉揉她的头,“先进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姜沁做个深呼吸,跟程惟墨说:“奚嘉的照片,我拿走了,我小助理一直粉奚嘉,说她是盛世美颜,照片就送给我小助理了。” 她转身离开。 气氛沉默。 程惟墨晃着红酒杯,看着窗外的景,是虚幻的。 “那是我刚认识奚嘉,几个朋友一块滑雪时拍的。”他就一直没舍得丢。 后来奚嘉回到北京,加入了莫予深投资的俱乐部,他是俱乐部的法律顾问,两人比在国外那会儿接触的更多。 于是,他约奚嘉周末吃饭,借此表白。 他知道奚嘉喜欢写剧本,准备吃过饭再去看音乐剧。 特意找姜沁帮忙,拿了最好位置的两张票。 哪知道,还没等到周末,姜沁给他打电话,说奚嘉跟莫予深相亲了,两人还决定结婚。 有时生活巧的,比剧本都精彩。 “对不起。”程惟墨道歉。他不该还保存着那张照片。 莫予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到现在还没平静下来。在奚嘉提起过,问他有没有跟她滑过雪,再到后来,程惟墨每次关心奚嘉的病情,都不是很自然,哪怕程惟墨极力掩饰,装的很随意,可还是不自然。 那时,他不是没怀疑过程惟墨喜欢的人是奚嘉。 也不是没想过,奚嘉喜欢的人,那个桃花眼,也许是程惟墨。 但他不愿去深究。 以为只要他不提及,就能糊里糊涂、自欺欺人过去。 “奚嘉,她只当我普通朋友。”程惟墨这样解释。 莫予深跟程惟墨碰了下杯子,一杯酒,他一气喝下去,喝完就走了。 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第七十四章 莫予深回到包间,拿上衣服,跟季清时打了声招呼,说回家等奚嘉。 季清时在打牌,没注意莫予深哪里不对,点点头,“我十二点前回。”牌局继续。 莫予深到了楼下,姜沁靠在他车门上,看样子,在等他。 “不冷?”莫予深走近,若无其事道。 姜沁穿的少,早被冻的没知觉。司机让她上车,她摇头,说不用。她就想站在冷风里,告诉莫予深,她此刻的决心。 “你车呢?”莫予深又问。 姜沁拽着他衣襟,“你不能走。” 莫予深:“我得回去陪奚嘉。” 姜沁不信,“你到底是陪,还是要跟她离婚?嗯?” 莫予深无奈,一直望着她。 姜沁换两只手抓他衣服,生怕他跑掉。 她吸吸鼻子,“莫予深,没人想故意骗你,事情就赶到了那,除了沉默,还能怎么办?你别怪程惟墨。他从始至终都希望你跟奚嘉好好的。你要跟奚嘉离婚时,他找我,让我劝你们。换别人,巴不得你们离。” “你也不用自责,程惟墨从来也没怨过你。因为奚嘉就突然不记得他了。他说,这就是没缘分。” “你不用担心程惟墨,他是律师,他本来就理智冷静,只不过奚嘉生病了,人的本能,就会不自觉的关心。就像我,看不惯奚嘉,有时不忙了,也会想起来,她好没好。” 姜沁眼泪鼻涕一把,包没带,没面纸,她弯腰,直接拿莫予深风衣擦了擦。 莫予深:“......”他把风衣脱下来,“送你了。” 姜沁笑了,又哭又笑。 有了这张大面纸,她继续劝他。 但还是不放心,怕他走,她拉着他胳膊,“你是怎么打算的?” 莫予深:“没什么打算。” 姜沁不依不饶,他不说,她就不放手。 莫予深:“真没打算。你让我说什么?” 姜沁原本是拉着他手臂,后来,她手指刮刮他手背,“以前我们仨在院子里干坏事儿,我跑得慢,你们俩拉着我跑。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不分开的吗。我也知道,人生聚散是常态,但我们不一样。你看,” 她拿他的衣服又擦擦脸,“当时我们常去玩的那个梧桐小巷,二十多年了,梧桐树都长大了。每一棵都活活的好好的。” “当初演《余生》,我好长时间走不出来。我就怕有一天,你跟程惟墨会像剧里的我和向落。余生有憾。” 莫予深看着一直掉眼泪的姜沁,他也安静下来,好好想了想。 冷风吹着,思绪清晰不少。 “我跟程惟墨,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姜沁抬头,“不会闹掰是吗?可自此也生分了,对不对?” 莫予深一时答不上来。在这段感情里,他是多余的那个。 姜沁:“我不想你们就这样渐行渐远。程惟墨跟奚嘉不是情侣关系,像奚嘉那样的,有几个男的会不喜欢?但喜欢跟爱是两码事。” 莫予深拍拍她的肩膀,外头冷,示意她进会所。他看了眼手表,奚嘉说不定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姜沁还是拽着他,不让他走。 “你冷静冷静。”她泪眼婆娑,望着他,“你这样回家,看奚嘉也会不顺眼,觉得她从来没爱过你。你会怀疑,会嫉妒,然后你们的婚姻,离破碎就不远了。” 莫予深:“不会。” 姜沁不信。反正就是抓着他手腕,不让他走。 程惟墨也出来了。刚才他从楼上看,姜沁拉扯着莫予深,不让他走。天这么冷,两人都穿的少,再僵持下去,铁定感冒。 “姜沁。” 程惟墨喊她。 姜沁不搭理,就是死死拽着莫予深,还掐了他一下。 程惟墨微微叹气,只好走过去,忍不住斥责:“你想感冒是不是?” 姜沁把莫予深衣服搭在臂弯,一手拽着程惟墨,一手拉着莫予深,“你们俩今天都别走。没有什么事是面对面解决不了的。” 程惟墨:“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说开了,是好事儿。”他不知道是安慰莫予深,还是给自己宽心。 姜沁不是小孩,严不严重,她看得见。他们已经没了平时的淡然。现在的平静只是装出来的,越是这样,他们心里越是在意。 程惟墨示意姜沁松开莫予深,“他还要回家。”陪奚嘉。这三个字,他咽下去。 姜沁:“我一松手,以后就再也聚不到一块了。我知道。我不傻。”她在拼命挽留。 挽留过去,挽留小时候的那份情谊。 但偏偏它们是流沙,她握不住。 男人能为利益和解,没有为女人还能如初的。 她明知道回不去的过去,却还要再贪恋的多留一会儿。 还不如不长大。就什么都不用失去。她们还像小时候感情那么好。 “我想过,等我们各有各的家,有了孩子,就不会像以前那样,说聚就聚,但我也想过,我们休息时,会带着孩子一起出来玩。他们也会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成为很好的小玩伴。我都想过。” 程惟墨揉揉她的头发,“进去,外面太冷。” 姜沁终于放开莫予深,这样抓着也抓不住一辈子,总要散。 姜沁靠在程惟墨肩头,眼泪止不住。泣不成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他们不再年轻,他们认识三十年了。 莫予深手指靠在车把手上,迟迟未动。 程惟墨牵着姜沁进了会所。莫予深坐上车,关门。汽车驶离。 -- “猜我今天被谁给追尾了?”奚嘉突然想起来这茬。 叶秋想了想,两年前奚嘉认识的人。 那会儿,奚嘉还不认识莫予深。她说了一个她一直禁忌的名字:“程惟墨?” 自从奚嘉把程惟墨忘了,又和莫予深领证,她再也没提过程惟墨。 现在奚嘉记忆恢复,她才敢说一说。 奚嘉摇头,“我好些日子没看到程律师了,他最近忙,没去俱乐部。”她接着刚才那个话题,“猜猜。” 叶秋猜不出来。奚嘉的朋友圈很小,她除了跟马和剧本打交道,基本不社交。 奚嘉:“周明谦。我周末还约了他吃饭,让他帮我看剧本。他答应了。” 叶秋不敢多说,言多必失,她笑笑,“到时也给我争取一个角色。我就指望你的剧本演女一了。” 奚嘉:“没问题。” 两人边吃边聊,都是跟周明谦有关。后来聊到《余生》,说起霍腾。奚嘉问她,怎么跟霍腾走的那么近。 叶秋:“下一部戏有合作,一块吃了顿饭。” 奚嘉点头,“要是霍腾人不错,你就踹了我二哥。” 话音落,她自己也被吓到。 她怎么疯言疯语的? 叶秋没接话,开始喝汤。 奚嘉的记忆深处,还残留零星的、模糊的、她跟季清时分手的印象,还在想着为她出气。 “圣诞节你休息不?”奚嘉突然问。 叶秋回神,不答反问,“怎么了?” 奚嘉:“我二哥说那天在家过圣诞,你要休息,来我家。晚上跟我一块住。”她感觉哪里不对,“你跟我二哥提前庆祝圣诞?” 叶秋答非所问:“今晚我是请了假跟你吃饭,导演说了,接下来谁都不许请假离开剧组,要赶进度。” 奚嘉:“那正好冷落冷落我二哥。” 叶秋但笑不语。 她嘴角的笑恰到好处,温婉迷人。 这一幕,被季清时秘书抓拍下来。她挑选几张刚才抓拍的照片,就这张经典。叶秋笑的动人,奚嘉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 秘书把这张照片转给季清时:【季总,您看合不合适?】 季清时:【辛苦了。】 秘书叹气,无奈摇摇头。 坐她对面的老公,“别唉声叹气,影响胎教。” 她已经有宝宝了,季总还在原地踏步。他脚下的那块地,被他踏的寸草不生。 几分钟后,季清时发了微博,【左边的是我妹妹。】配了那张照片。 有网友秒留言:【右边那位呢?】 季清时回复:(微笑) 这是季清时第一次跟网友互动。 这条微博,基本等于官宣。 叶秋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季清时这几个月是不是吃了补药,觉得自己很厉害?” 叶秋:“......”她还没看手机,不知什么情况。 经纪人:“他又发博了,你跟奚嘉吃饭的照片。”顿了几秒,“那个男人...”经纪人都无力吐槽,挂了电话。 叶秋打开微博,季清时那条动态,已经爬上了热搜的尾巴。她给季清时发消息:【你到底要干嘛!】 季清时:【嘉嘉以为我跟你还在一块,发张照片,她就更信了。】 叶秋:【我之前跟你说了,我还想要找男朋友,还要嫁人,你能不能别这样!】 过了好几分钟,季清时也没回。叶秋正准备收起手机,手机再次震动。 季清时:【下次再发合照,我会记得把你脸遮一下。】 叶秋:“......” 奚嘉也看到了那条动态,留言:【以后撒狗粮别带我,谢谢。】 叶秋扶额,她怎么遇到了这样一对兄妹。 奚嘉和叶秋吃了饭又去看了场电影,到家快十二点。 汽车开进院子,奚嘉微怔。 停车坪有辆陌生车牌照的车,车门边还靠着一个男人,长腿,长得挺好看。 她想起来,大哥说过,他有朋友住家里,叫莫予深。 奚嘉停好车,下来。 莫予深倚在车门上,没动。视线却投了过去。他等她等了快两小时。 奚嘉客气道:“你好,你是?” “莫予深,季清远朋友。”莫予深自报家门。 奚嘉莞尔:“我是奚嘉,季清远妹妹。” 莫予深点头,看着她。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有三个字:“我知道。” 第七十五章 奚嘉看莫予深穿的不多,凌晨,外头零下几度。 “你怎么不进屋?不冷?” 莫予深:“刚回来,散散酒气。” 隔着不到两米,奚嘉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红酒味。很好闻。她没急着进别墅,陪他站了会儿。 莫予深静静看着她,欲言又止。 奚嘉:“我给你去倒杯水?” 莫予深;“不用,我车里有水。”他假装不知道她今晚跟谁在一块,“每天要训练到这么晚?” 奚嘉惊讶:“你知道我是马术运动员?” 莫予深颔首。没多解释。 奚嘉之前总觉得莫予深这个名字熟悉,现在终于想起来,她们俱乐部有个股东就叫莫予深,不过她没见过老板本人。 “你跟我们其中一个老板,叫一样的名,同音。” 莫予深:“就是我。武杨是你们的经理。我看过你几场比赛。” 奚嘉不由惊喜,视线落在莫予深脸上,跟他对视,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眸深邃,就跟今晚阴沉的夜空一样,漆黑无边。 一眼望不到底。 被这样一个男人专注看着。她也没了平时的淡定。很快将视线移开,无处安放。 “你早就认识我?”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莫予深声线低沉,“嗯。” 奚嘉再次扫了一眼他的脸,结果他还是那样望着她。她瞬间瞥开,“我大哥还没回来啊?” 莫予深:“没。” 然后,又没了话题。 奚嘉觉得气氛有丝尴尬。 莫予深还是没忍住关心道:“今天训练累不累?” 奚嘉微怔,总觉得这样的口吻,不该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会有的。他....难道....暗恋她? 她淡笑,“不累。习惯了。” 奚嘉用余光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还在看她。“你散酒气的话也早点进屋,外头冷,我先进去了。” 她刚抬脚,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一道力量往回拉。 莫予深两手环抱住她。 奚嘉懵了。靠近了看,才看清他眼底的荷尔蒙,眼神的强势,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眉梢沾染着些许的醉意。 让人沉醉。 几秒后,奚嘉下意识的反应就要去挣脱,当手抵在他心口时,她又没推。 不知道是他的怀抱,还是他的眼神,也可能是醇香的酒味,是她熟悉的,她竟然一点也不排斥。 在奚嘉现有的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跟除了家人的异性,如此亲密。即便再冷清的性子,现在也变得灼热。 “莫...”总。 才说了一个字。 莫予深的唇覆下来。 奚嘉心脏怦怦直跳。 她眯了眯眼。色色呀。你堕落了。十几米外,家里的管家,安保,那么多人,你咋不喊一声? 吻还没来得及加深。两人被强烈的汽车车灯映照。 灯光刺眼,莫予深用手给奚嘉遮挡。 看到停车坪上有拥吻的人,司机赶紧靠边停,熄火。 奚嘉扭头看了眼,是季清远的车。 她小声跟莫予深说:“你什么都别说,我大哥要是知道你...他能跟你拼命。”她松开莫予深,跑向季清远。 季清远下车,觉得自己回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奚嘉小跑到跟前,挽着季清远,压低声音,“大哥,我刚才强吻了你朋友。怎么办?” 安静几秒。 季清远风轻云淡:“没什么。他不是要住我们家一段时间吗,就当抵房租了。” 奚嘉:“......” 莫予深开车门,拿了手机,走过来,跟季清远打了声招呼。 季清远见他穿的单薄,手里也没拿外套,“衣服丢外面了?” 被姜沁擦眼泪了,他不准备再穿。 莫予深:“落在会所了。” 奚嘉还觉气氛尴尬,她借口要到车里拿东西,跟他们拉开距离。 站在车前,她长长吁口气。 今晚她喝了果汁,这会儿有点醉。 她十几岁就开始写霸道总裁小说,写了十几年,她幻想过的初吻场景,实现了。 到现在,她唇上还有莫予深的温度。 以前叶秋问她,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 她说,大概找不着了。 在莫予深出现前,她想象不出,她想要找个什么样的。现在有了具象。 “嘉,你干什么呢?”季清远声音传来。 奚嘉回神,“来啦。”她没东西要拿,转身回了别墅。 季清远跟莫予深在客厅,两人聊工作。 奚嘉听不懂,给他们倒了两杯温水送过去。 季清远第一次喝到妹妹给倒的水,还是沾了莫予深的光。 奚嘉在客厅磨蹭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 “大哥,我回房写剧本了。” 季清远:“太晚了,早点睡。” 奚嘉又看了眼莫予深,这才上楼。 坐在桌前,奚嘉有一瞬间的迷茫。理解不了自己的一些行为。按她的性子,她今晚不该那样维护莫予深。 就算他长得好看,符合她的审美,可第一次见面,他们一点都不熟悉,他就亲她,多不礼貌,多不尊重人。 这样的男人,这辈子都做不了她剧本的男主。 偏偏,她还找借口给他在大哥那里解围。 她按按太阳穴,越想越乱。 奚嘉合上笔记本,洗澡睡觉。 关上灯,房间漆黑一片。 奚嘉失眠了。现在满脑子都是莫予深。 这是她的初吻,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她的初恋。因为被他抱怀里的那一刹那,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动。 奚嘉把被子朝上拉,蒙住眼。色色,你精分了。 大概是霸道总裁小说看多了,她开始人格分裂。 半小时过去,她还是毫无困意。 奚嘉开灯,爬起来,找了家居服套上,拿着手机下楼。今晚要是不找莫予深谈谈,她肯定失眠到天亮。 二楼有三个卧室,主卧肯定是大哥住,次卧应该是莫予深住,她轻轻敲门,很快,门打开。 奚嘉一愣,是季清远。 季清远:“怎么了?进来说。” 奚嘉:“方便吗?”就在刚才那一瞬,她脑补了很多。 季清远拧眉,“有什么不方便的?” 奚嘉伸脖子朝里面看了看,确定没有莫予深。季清远拍拍她的脑袋,“成天想什么呢。” 奚嘉本来就不是要找季清远,现在也没什么要跟他说的,随便找个问题敷衍过去,“对了,莫予深是单身吧?” 季清远点头,“没感情经历。” ? 原来今晚也是他的初吻。 奚嘉:“大哥你早点睡,别熬夜,晚安。” 季清远揉揉她的脑袋,没像以前那样送她回卧室,再陪她说会儿话,他关了门。 奚嘉假装上楼,走了没几步,又踮起脚尖折回来。原来莫予深住在主卧,她走到最里面那个房间,轻轻敲门。 一开始,莫予深还以为自己听岔,后来他停下工作,专注门口那边的动静,是敲门声。 他起去开门。 奚嘉穿着她的小马战服,“想跟你聊几句,方便吗?” 莫予深点头,示意她进来。他随手将门关上。 “哎呀。”奚嘉转身,她的马尾被夹在门缝,走不动。 莫予深:“......”把门缝开大,“抱歉。” 奚嘉拿着她马尾,绕在指尖。 莫予深看着她头上那个独角,特别想抱抱她。 两人都站着,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 “对不起。”他为他今晚的不理智行为道歉。 奚嘉没接话,不知道要说什么合适。她看着他,“我找你是想问你个事儿。你之前认得我,有没有跟我碰过面?” 顿了下,“我感觉我认识你很久了。但我们今晚又是第一次见面。挺奇怪的。我在想,或许我们之前见过,只不过萍水相逢,印象不深。” 莫予深一晚的落寞,被她那句认识很久了,治愈。 即便她以前不喜欢他,那也只是以前。他这样自我安慰。 她记着那条梧桐小道,记着那个烤红薯店,还记得把他身份证复印件装口袋。 莫予深:“我在赛场的看台上看过你。” 原来他们没碰过面。 奚嘉笑笑:“打扰你啦,晚安。” 莫予深脱口而出,“把被子盖好。”说完,觉得不妥,“你大哥说你老是踢被子。” 奚嘉微怔,有吗?她自己都不知道。不过还是点头。 这一夜,奚嘉睡的不踏实。睡前还想着莫予深在院子里亲了她。结果天亮后,她什么都不再记得。 不记得跟周明谦约了周末见面,也不记得昨晚和莫予深的一切。 她现在还是过一天,忘一天。拿以前的记忆来消费。 奚嘉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有了黑眼圈,肯定是昨晚熬夜写剧本才这样。 她晚上还要相亲,关键时刻,颜值靠不住。 奚嘉思忖片刻,匆匆下楼。 餐厅,父母和大哥二哥都在。 莫予深已经吃过饭,去了公司。 打过招呼,她在爸爸身边坐下。 “爸爸,我决定了,我去跟莫予深相亲。” 一家人:“......”目瞪口呆。 这是记住莫予深了,还是? 季清时小心翼翼试探,“你怎么想的?” 奚嘉:“没怎么想呀。爸爸昨晚跟我说过莫予深之后,我查了查他资料,网上有几张他的照片,看上去还行吧。我决定去跟他吃顿饭,万一看对眼了呢。” 他们才明白怎么回事。 她现在的记忆是两年前的记忆。当初是季正河觉得莫予深不错,跟莫老爷子提了提,莫老爷子也满心欢心,就安排了两个人见面。 季清时赶紧给莫予深发消息:【嘉嘉今天的记忆,是两年前跟你相亲的日子。你晚上别安排其他应酬。】 莫予深一愣。赶紧回复:【好。在哪?】 季清时问奚嘉:“你想约在哪?我给你们安排。” 奚嘉想了想,“就你那家餐厅。”顿了下,“不过要十点。”她训练结束回市区就不早了,再回家打扮一下。 季清时把时间和地点发给莫予深。 莫予深看着信息,跟当初他们相亲时,一模一样。 第七十六章 莫予深把今晚的相亲当成了头等大事,虽然是十点,他还是吩咐丁秘书,晚上不要安排任何应酬。 丁秘书提醒,晚上七点,李董出差回公司,让他过去开会。 莫予深略顿,手指毫无节奏扣着茶杯。 李董找他,肯定是为莫氏地产的项目,当初从那个沙盘看,项目规划就不合理,后来因为资金链,暂停。 今年中旬,又继续。 之前跟莫濂的博弈,莫濂让步不少,他何尝不是。 莫氏地产那边,现在由莫濂全权负责,大小事宜,无需他再签字。 莫予深跟丁秘书说:“我照常开会,中午不用让餐厅准备我的午餐,我回家一趟。” 也许是喜不自禁,无人可分享。莫予深跟丁秘书说:“晚上我跟奚嘉相亲。她现在记忆在两年前。” 丁秘书就感觉今天的莫予深不一样,人逢喜事精神爽。 奚嘉有了两年前的记忆,那就意味着,记住了当初的莫予深。从头开始,也不错。至少,被记住了。 莫予深忙到十二点,离开公司。他不是回自己别墅,是去岳父岳母那。 电梯在负一楼停稳,门刚开了条缝,就有不耐的声音传进来。 “您能不能别这么烦,能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莫予深迈出电梯。隔壁电梯前,是莫濂和莫濂妈妈,几人对视,皆是微怔。 莫濂妈妈淡淡的收回视线。外人在,她忍着没接莫濂的话。 很快,莫予深的专车驶离地下停车场。 莫濂的电梯就停在眼前,母亲也准备随他去办公室,他站在那一直未动。 这半年,他国内国外飞,基本不在北京。母亲遇不着他。现在快年底,他来莫氏总部汇报工作,还要参加年会,母亲算准了时间,在公司等他。 自从母亲和父亲有了嫌隙,母亲把所有的希望和赌注都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小时候,他以为,所有母亲都一样,都爱自己的孩子。 后来才明白。有一种人,她始终最爱自己,爱别人时,也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莫濂妈妈见儿子始沉默,她叹口气,“我知道你嫌妈妈嗦,可妈妈烦你也是为了你好呀,你说你都三十一岁,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盼着你结婚生孩子呢。妈妈给你介绍......” 莫濂转身就走。 “莫濂。” 莫濂头也没回,走到车前,示意司机下来,他自己驱车离开。 莫濂妈妈抚抚心口,岔了气儿的疼。 这半年,她打电话,他挂断,基本没接的时候,偶尔接一次,就说一句话:开会呢。 后来,再也没回。 她发消息,每次都是石沉大海。 她操碎了心,他还不领情。 莫濂漫无目的的在马路开着,明天就是平安夜,大街小巷,都洋溢着圣诞的欢快气氛。 不知不觉,他开到了老宅大院子门口。这辆车没院子的门禁,他没进,靠在路边停下。 他有记忆以来就住这里。所谓的童年时期就在这。他没有童年。 那时,莫予深、程惟墨和姜沁在一块玩。他也想加入,母亲不许,他顶了句嘴,母亲还打了他一顿。 那年,他好像是六岁? 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与一般的小朋友不同。 后来...后来就长大了。 莫濂回神,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后来。 卑劣、龌龊,阴鸷。 姜沁这么说他。 莫濂的手刚握住方向盘,手机有邮件提示音。他没急着走,以为是公司重要邮件,打开才看到是曾经资助的小孩子发来的。 这几天,他陆续收到不少孩子给他发的圣诞贺卡。 【祝您圣诞、元旦快乐,也提前祝您新春快乐,新的一年里,事业顺利,一切都好。谢谢您。――余安】 可能那些孩子怕打扰了他,每年只发一两封邮件。这个叫余安的孩子,一封邮件,把三个节日祝福都包括在内。 莫濂:【谢谢。也祝你圣诞快乐,平安健康。现在上大学了,还是已经工作?】他关心了一句。 余安激动不已,简单汇报自己的情况:【我工作了。是助理,工资也不错。今年拿了不少奖金。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资助了两个孩子上学。很开心。也谢谢您。】 莫濂:【挺好的。一切顺利。】 他把手机丢在副驾驶坐,驱车离开。那个院子,越来越远。 -- 莫予深到家,今天岳父岳母都在家,奚嘉的康复团队也在,他们在开会。 奚叶岚惊讶,“予深,怎么回来了?” 莫予深面不改色:“拿份文件。” 奚叶岚放下心,以为有什么大事。听说他回来拿文件,又觉得哪里不对。随后,她猜测到了他回来的一种可能。 她示意莫予深,“要是不忙,可以听听。” 莫予深坐下来,听他们对奚嘉这段时间病情的分析。看上去好了不少,可过一天忘一天,没有丝毫改善。 她的记忆是两年前,一年多前失忆,她只有中间大半年的记忆可消费,要是这半年的记忆用完了。她的病情还没恢复... 莫予深问医生:“到时会是什么情况?” 医生神色凝重:“暂时摸不透。”说不定,那会儿向教授的新药就能服用,改善她的记忆情况。 要是新药还没临床试验,那就不好说。 他从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遇到奚嘉这个病例,因为感兴趣,所以答应了季清时,来追踪记录。 奚嘉现在吃药,奚叶岚哄着她,说是纯植物提取出来的美容胶囊。吃了美白,保持肌肤弹性。 奚叶岚也每天都服用那个胶囊,只不过胶囊看上去一样,里面是蛋白.粉。 奚嘉看母亲也用,便没有丝毫怀疑,认为是用来美容护肤。 医生宽慰莫予深:“这个情况已经不错,至少她对两年前的记忆都是连续的,不影响正常生活。” 莫予深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他关心道:“听力和视力,没有再下降吧?” 医生:“暂时没有。”看来这个药的副作用,确实不明显。 莫予深提出疑问,“会不会等她把那半年的记忆消费完了,之后的时间,随机想起哪天的记忆?” 医生一愣,后来笑了,“那也说不准。”今天想起两年前圣诞的事,明天想起两年前元旦的事。 真要那样,就跟播放列表的歌曲一样,设置成随机模式,基本猜不到下一首会播放哪个曲子。 奚叶岚感慨莫予深的脑洞,她说:“不可能的。”说着,她笑了,“你是不是跟嘉嘉在一块,受她影响,脑洞也大了。” 莫予深:“......”但愿吧。希望别出现随机记忆模式。今天爱他,明天就不爱他,后天又爱的死去活来。 或者,今天好好的,明天就跟他冷战。 莫予深看了眼手表,还要赶着回公司,他没再加入讨论,去了楼上。 他回来不是拿文件,是换衣服。 换去年他跟奚嘉相亲时穿的衣服。他现在不担心别的,就担心她的记忆不随着去年走,万一到时不跟他结婚。空欢喜一场。 莫予深换了衬衫和风衣,随便从书架上拿了个档案袋,下楼。打过招呼,他匆忙离开。 季正河也准备去公司,他刚走几步又退回来,心里疑惑,还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他问奚叶岚,“予深是不是换衣服了?” 奚叶岚点头,拿上包,跟他一道出门。 她说,“你不会真以为他回来拿什么文件的吧?” 季正河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奚叶岚:“予深这么细心的人,他怎么可能把重要文件忘了带?退一万步,就算忘了带,也需不着他亲自回来拿,丁秘书就代劳了。他就是专程回来换衣服的。” 季正河不是很明白,却还是点点头。现在的年轻人,需要一天换两次衣服?就算是应酬,他身上的衣服也足够。 除了颜色不同,款式风格都一样,都是同一品牌。 奚叶岚看老公疑疑惑惑的,“你这记性。今天是他跟嘉嘉的什么日子?” 季正河自然知道,晚上十点,他们俩相亲。 奚叶岚,“予深回来换衣服,就是为了跟嘉嘉相亲。” 季正河:“......” 奚叶岚感慨女儿幸福的同时,也忍不住发愁,她家那两个儿子,一个个,感情都不顺。 按理说,清远和清时从小不缺爱,季正河又是称职的父亲,他们不该那么渣。 也许,物极必反。 他们的运气都给了嘉嘉。 还给嘉嘉提供了写渣男的素材。 -- 今天一整天,奚嘉的心情都不错。马术训练也比昨天顺利,慢慢地,她找到了驰骋的感觉。 武杨问她,有什么开心的事。 原来已经这么明显。 她没说去相亲。怕被莫予深拒绝,多没面子。 听说莫予深眼界很高,这些年,还不知道有多少美女追,结果都吃了闭门羹。 她还从大哥那打听到,可能是父母失败的婚姻给了他心里阴影,莫予深一直都排斥婚姻。 恋爱也许会谈,结婚的可能性,极小。 偏偏,他就入了她的眼。 她虽说也是万里挑一,但不排除,就不是莫予深的菜。 下午四点,奚嘉从俱乐部提前回来,做个头发和脸,化了精致的妆,衣服也是挑选了优雅成熟风。 莫予深跟李董谈事期间,不时看手表。 李董:“还有约?” 莫予深:“跟奚嘉相亲。” 李董笑了。没多说,继续讨论。关于莫氏地产那个项目。存在风险,一旦搞砸了,会砸了莫氏地产的招牌。 莫予深:“莫濂现在放松了安全生产这一块。” 李董,“我会叮他。” 他们今天讨论的重点是,这个项目总投资五十多亿,分两期。莫氏地产资金周转不开,莫濂想从莫氏金融融资。 元旦后,莫濂准备将项目计划书上会 莫予深:“我不可能同意。没前景,最后会拖垮莫氏地产资金链。” 李董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这个项目,莫予深跟莫濂势必又是一番厮杀。 李董知道莫予深相亲心切,没多留他,提早散会。 其实时间还早,才七点半。 莫予深在办公室坐了会儿,没什么心思工作,索性,提前去了季清时餐厅。 莫氏大厦离餐厅不远,这会儿不算很堵,没到半个钟头就到了。 今晚季清时餐厅清场,奢华的用餐区内,空空荡荡。只有钢琴曲,余音绕梁。 餐厅经理原本是要亲自在门口迎接,哪知道莫予深提前了两个小时,他都没来得及从办公区赶过来。 莫予深坐在奚嘉常坐的那个位置,也是他们去年相亲的座位。除了时间,他跟奚嘉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变。 等人的时间里,没什么事做,莫予深插上耳机,打开那段音频。 才听了一遍。门口有个身影进来。 莫予深抬眸,奚嘉正好也看过来。 奚嘉很想退回去。 好尴尬。 她提前了两小时。哪知他更心急。 他应该比她更尴尬吧。因为他到的更早。 怎么办。都看到对方了。只能把锅甩给季清时。 莫予深忘了尴尬,他的注意力都在奚嘉今晚的着装上。她跟去年穿的裙子不一样,今年更隆重一些。 这裙子适合她。 优雅。 骨子里却透着野性。 这些年她骑马培养出的气质。 奚嘉心里打定了主意后,从容走过去,她淡淡笑了笑,自我介绍。 莫予深也没表现出多热络,跟第一次相亲时一样。 奚嘉坐下,歉意道,“抱歉,久等了吧。早上我二哥还提醒我,说八点钟,别迟到。结果今天训练结束的晚,还是没赶上。” 莫予深:“我也刚到,季总说八点左右。还特意说明,你要从郊区赶来,路上可能会堵。” 两人很有默契的解决了早到的尴尬。 第七十七章 莫予深给奚嘉倒了水,接下来也不知道要聊什么。他怕言多必失,始终想保持去年相亲时的状态。 因为那样的他,奚嘉跟他结婚了,虽然,还是签了离婚协议。 奚嘉刚才在来的路上就一直纠结,她该选哪个霸道总裁剧本的套路,去套路莫予深跟她结婚。 他现在就坐她对面,她竟有点紧张。 这种感觉就跟第一次跨上马背,如履薄冰。 她释放出来的信号,不能让他萌生退意,要讲究个策略。 只能对他,欲擒故纵。 先得到手再说其他。 此刻,两人心里,都是天人交战。 奚嘉心不在焉喝了几口水,故作淡定,“我大哥说,你是我们俱乐部的股东之一。” 莫予深点头,“感兴趣,就投资了。” 奚嘉顺着话,“你喜欢马术?” 莫予深一直在脑海里回忆去年相亲时,他是怎么回答她类似的问题,争取做到一字不差。 他说:“一般。为了赚钱。” 奚嘉又抿了几口水。 一杯温开水,她像品红酒那样,一小口一小口。 这个男人,可真难搞。 刚才看他提前了那么久到,她还暗中窃喜,以为他对她也有意思,所以提早过来。看来,大概是季清时记错了时间,跟他说的是八点。 她自作多情了。 她就是马术运动员,他竟然不是很喜欢马术。放在平时说这样的话就算了,可这是相亲,是建立婚恋关系的第一步。 他竟然直言不讳。 那是不是约等于,对她这个人也不是很感冒? 不感冒也不行,必须给他配感冒药。 莫予深见她低头喝水,不接话。他思忖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这答案当时符合她的标准。 现在未必。毕竟她记忆不同以往。 到底要不要补救一下? 要是补救了,表现的对她很热络,又会不会弄巧成拙? 莫予深犹豫不决。现在就好像坐在了谈判桌上,一句话都有可能全盘皆输,必须步步为营。 奚嘉一直没说话,莫予深决定适当补救一下,“俱乐部今年的成绩不错。”有她的功劳。 奚嘉点点头。这个男人,最关心的还是他的投资回报。俱乐部成绩不错,代表着,他赚大发了。 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掌握主动权。 奚嘉再次开口:“俱乐部前景不错,等哪天上市,路演时,我肯定支持,也给自己赚点零花钱。” 莫予深顿了下,这个话题超纲。上次相亲没说这个。所以要怎么接下去。接不好,前功尽弃。 他想了想,“不打算上市。” 奚嘉:“......”他故意的。 投资就是为了赚钱,不管是长投还是短投,上市退出,是比较好的退出方式。 按照相亲的套路,女方说什么,男方都予以否定,一旦相亲男释放出这样的信号,基本就是在回绝女方。 她得力挽狂澜。 要是传出去,她相亲被拒,多丢人。 莫予深投资俱乐部,是真的没打算上市。里面几个股东投资的初衷都不是为了圈钱,只求不亏本就行。 现在经过几年运营,盈利稳步增长,已超过预期。 气氛陷入僵局时,莫予深手机响了,是季清时的电话。正好他跟季清时求助,问一下奚嘉那时的喜好。 今天光顾着相亲,这些细节忘了做。 季清时把手机暂时摁了静音,“抱歉,我接个电话。” 奚嘉:“没关系。” 等他人走远,奚嘉的表情淡下来。 果然,相亲时拒绝对方的套路大同小异。 大概这个电话也是提前跟朋友商量好,朋友适时打来,之后莫予深就借口公司有急事,必须赶回去。 然后饭局泡汤。 再假惺惺留个联系方式,说下次约。 所谓的下次,就是后会无期。 这样的套路,她经常给文里的配角安排,不要太熟悉。 今晚的相亲,黄了。 餐厅外面的走廊上,莫予深接了季清时电话。 季清时:“现在忙不忙?” 莫予深:“不忙。” 季清时语气急促,“司机给我打电话,嘉嘉已经去餐厅了,我刚开会没接到,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你早点过去,别让她等太久。她以前不管跟谁约饭局,最多早去十分钟。” 莫予深跟季清时说,他已经在餐厅。 季清时以为司机也跟他说过,没多想。 刚要挂电话,莫予深拦住,“等等。奚嘉以前喜欢什么?” 季清时:“钱、颜。你都有。” 莫予深:“......” 季清时:“她喜欢征服有难度的事情。就像写剧本,她写了四十多本,没哪个导演看中,但她从来没放弃过。她的目标,让周明谦主动找她拍她的剧。” 莫予深明白了,不能太主动,不然她没兴趣了。 通话结束。莫予深回到餐厅。 奚嘉争分夺秒,在他提出要结束相亲前,把套路给抛出来,她微笑着,开门见山,“来相亲,是不是很无奈?” 莫予深松口气。这个问题他会。以前她问过他。 他点头,没过多言语。 奚嘉手托着腮,让自己看上去很放松,“我爸妈就怕我不结婚。其实,我还真没打算结婚。但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不孝。莫爷爷应该也是这样的吧。我特别理解你的心情。” “你经常相亲吗?”奚嘉问。 莫予深:“第一次,被逼无奈。”七个字,跟上次一模一样。 奚嘉:“我可比你惨,我这是第二十二次。” 莫予深没吱声,去年,她说她是第二十三次。 奚嘉:“我本来不想来的,但你是我老板,以后万一活动上见到,多不好。我还得在你手下混饭吃呢。” 莫予深记得,她上次没说最后那句。全程都是挺骄傲的样子。 他还以为没戏,结果最后,她说,要不就凑合结婚吧。 来了个大反转。 奚嘉接着道:“我二哥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还兼职编剧?” 莫予深点头。上次,她说的是大哥。 无所谓,他们莫氏跟嘉时集团一直有合作,不管是季清时还是季清远,他跟他们都打过交道。 奚嘉:“我最擅长写的就是霸道总裁小说。当初就是写契约婚姻入的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问:“契约婚姻,你知道这个梗吧?” 莫予深:“合同?” 奚嘉点头,“差不多。这种婚姻,是合作方式,双方共赢。合同终止时,大家好聚好散。这样也少了很多麻烦,不用被长辈催婚,不用听唠叨,也省了恋爱的时间。节约成本。” 她没告诉他,这样的霸道总裁文,最后都有了感情。不然会吓跑他。 莫予深:“也不错。” 奚嘉看着他,“你是生意人,又是我老板,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要不要试试这样的婚姻模式?解决彼此的麻烦。” 她说,“主要是我的心思都在训练上,我没时间去恋爱,结婚更不想,一个人多自在。咱俩有这样的共识,而且我们经济独立。” 她特意停顿下,“我的这个困扰解决了,我就有更多的精力去训练,赢了奖牌,也是为俱乐部创造价值,也能为你的投资带来更多回报。” 莫予深去年听到这番话时,单纯的以为,只是搭伙过日子,不讲感情。 他考虑了几分钟,答应了她。 哪知,她说,要签离婚协议。半年后离婚。 不知道今年,她是不是还一样。 奚嘉端起水杯,又喝了几口。“莫总,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管成不成都没关系。这就跟做生意一样,不可能每单都成。生意不成人情在。” 莫予深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什么都没想,就是装作在认真考虑。 半晌后,莫予深跟奚嘉对视,“这种模式的婚姻,需不需要合住?” 奚嘉心道,当然。就是这个目的。 不是合住,是同居。 奚嘉避重就轻,“看情况吧,要是你能搞定你家的管家和所有阿姨不对外讲,无所谓。一般这样的婚姻模式,只有家里长辈过去时,才表演给他们看,暂时合住几天。” 莫予深点头,那就好。去年的相亲,他没问这个问题,后来她住自己公寓,偶尔,才住他那里。 “莫总,你觉得这种模式怎么样?”奚嘉问。 莫予深最终点了点头。 奚嘉松口气。为了证明,她对他没有企图,免得他中途反悔,她又给这次的相亲加了一个砝码:“要是你也觉得合适,那我们这周末去签个离婚协议。等我们应付完彼此的长辈,就离婚。” 莫予深:“随你。” 奚嘉微笑。 果然是个莫得感情的男人。 离婚协议的时间,就签在一年后吧。一年的时间,应该足够她拿下他。那时,几张纸,就没了任何意义。 奚嘉:“我有朋友是律师,让他拟一份离婚协议,到时我们去他律所签,也好有个见证。” 去年相亲时,她的记忆已经开始缺失,不知道自己认识律师,是莫予深那边出的离婚协议。 今年,她记得有朋友是律师,就主动提出。 奚嘉打开自己的微信,“留个联系方式吧。具体签协议时间,我们电话联系。” 莫予深始终表现的很淡漠,但也添加了。 目标完成,奚嘉开始计划着,下一步要如何拉近两人的距离。 菜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基本都是奚嘉找话题。她暗暗发誓,等哪天她拿下他,她一定要一个月不说话,让他抱着她求她说话。 两人目光偶有对视,奚嘉淡笑,微微点头。表情恰到好处。不主动也不矫情。 有道菜是奚嘉喜欢的,莫予深不自觉地就把夹好的菜往她盘子里放,忽然又意识到,他们还不‘熟悉’。他不能主动,免得她临时毁约,不跟他领证。 他夹着菜的筷子僵在半空。 奚嘉瞅着他,“怎么了?” 莫予深:“...有点烫,高空降温,冷一冷再吃。” 奚嘉:“......” 第七十八章 这顿相亲饭,两人都吃的没滋没味,各怀心思。 奚嘉怕莫予深临时反悔,她得不到他。莫予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奚嘉对他没了兴趣。 气氛尴尬又沉闷。 莫予深主动找话题:“你平时训练,还有时间写剧本?” 奚嘉后悔告诉他,她写霸道总裁剧本。她现在拿他的工资,结果还兼职,是个老板都不会很高兴。她微笑,“利用玩的时间。” 莫予深:“写了很多年?” 奚嘉:“嗯。十一岁开始写小文章。”十几年下来,她一共写了四十多本长篇,还有不少小短篇。 “加起来的话,两千多万字。”还不算那些写了不满意,又删减的。 莫予深颔首。这些他都知道。她那个小行李箱,都是她的剧本。 奚嘉不懂莫予深几个意思,他又沉默。她表态,“写作不耽误我训练。我只有两三个朋友,基本不社交。” 莫予深还是保持不冷不热的态度。她说,他就听着,不时点头。 奚嘉:“岳老先生你听过吗?就是《余生》的作者,《余生》最近拍成了电视剧。” 莫予深:“认识。我爷爷的朋友。” 奚嘉心里终于有了点底,误打误撞竟然撞到了共同话题。 她说起为何对写作感兴趣,“我第一次发表的一篇文章,就是寄到了岳老先生的杂志社,他当时在那家杂志社有专栏。他还在我文章底下给了我点评。” 那一段字的点评,比她文章被发表还高兴。深受鼓舞,之后她就开始了小说创作,十三岁完成第一本霸道总裁小说。 现在再看,不忍直视。古早总裁虐文。 莫予深顺着她的话问道:“岳老先生也认识你?” 奚嘉摇头,“没有任何交集,我后来也给他发过q邮件,估计他邮箱都满了,也没回复。我是笔名,不是真名。” 莫予深知道她叫色色。小小年纪,就取这样一个笔名。“什么笔名?”他假装不知道。 奚嘉:“色色。其实我想叫《暮江吟》里那个瑟瑟,觉得笔画多,就改了。” 莫予深不知怎么接话,就没应声。饭吃好了,他端起水杯喝水。 奚嘉瞅了一眼,他看上去意兴阑珊。大概是对相亲太无感,有点想结束这样的压抑约会。 欲擒故纵的下一步,主动提出回家。 奚嘉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不耽误你了。我回家正好也要接着写剧本。” 十一点钟,两人从餐厅出来。 莫予深没跟奚嘉过多寒暄,冲她略微点头,径直走向自己汽车。 奚嘉看着那个清冷的背影,这个男人让人......欲罢不能。 莫予深吩咐司机,回他自己别墅,不去岳父那边。他给季清时打电话,相亲结束,奚嘉已经往家走。 季清时那边吵,正在会所。他出来接电话,“怎么样?” 莫予深:“跟以前差不多。过几天签离婚协议。” 季清时一头雾水,“什么离婚协议。” 莫予深没说以前相亲就签了这个,只说,奚嘉提出要签,类似合约,不知道她真正想法是什么。 “你催着点,别到时她连离婚协议都不签。” 季清时应下来,问他今晚还回不回去住。 莫予深:“我回自己那边。你在会所?” 季清时‘嗯’了声。 莫予深:“你昨天那条微博什么意思?” 季清时不想跟莫予深说话,莫予深的反射弧都是要隔夜。 切了电话。 身边有人过来。 季清时侧脸,是楚杉。他跟楚杉共同朋友不少,应该说,他的那些朋友,后来也成了楚杉的朋友。 他跟楚杉分开后,楚杉一直跟他朋友有联络。她在那个圈子,需要人脉资源。 楚杉跟莫予深一样的疑问,“你昨天的微博,很迷。”明明跟叶秋已经分手一年半,他还发叶秋的照片。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想的。 季清时没吱声。 楚杉递了一支烟给他,季清时没接,“不抽,戒了。” 楚杉自己含嘴里,但没点着。她轻轻咬着烟嘴,几秒后拿下来,“你现在也这么挑剔,非那个牌子的烟不抽?” 上次她碰到季清时,他还抽烟,不过是国外某个牌子的烟,不算贵,但量产。 季清时重复一遍,“戒了。” 楚杉微怔,这才明白,他说的戒了,不是玩笑话。 季清时:“我先进去了。” 楚杉点头,晃晃手里,“我抽支烟。”待季清时走远,她推开窗。冷风朝里面灌,吹得脸发疼。 她没点烟,没带打火机,原本是要问季清时借,他却戒了。 跟季清时在一块时,她不抽烟。 后来分手,她的工作压力也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上了瘾。 关于他的几条微博,她始终没想通。 一年多,他断断续续发了三条。 跟叶秋有关的负.面新闻,一条没有。听身边的朋友说,叶秋粉丝控评不错,没出现她跟季jinzhu之间的那些流言蜚语。 也许,不是叶秋经纪人在控评,或者,就是季清时让人在控评。 楚杉关了窗,可能是她多想了,他那个男人,太傲娇。 她拿着烟回包间,坐在了季清时旁边。 楚杉把烟放回烟盒,看向季清时,“戒烟难不难?” 季清时反问:“你说呢?” 楚杉笑笑,“我就喜欢挑战hard模式。今天开始,戒烟。”她起身,拿上包,“我回了。你还要再待会儿?” 季清时:“嗯。路上小心。” 楚杉点点头,每次听到这句话,就恍如隔世,仿佛他们还没分开,他以前也总是这样叮嘱她开车。 楚杉没再逗留,离开会所。 她没回平常住的公寓,去了前不久刚装修的房子。 那房子面积不大,田园装修风格。 明晚平安夜,她让人布置了一番。 快凌晨。小区格外安静,偶尔有车辆进出。 楚杉到了楼上,开灯。客厅的圣诞树,快顶到天花板,地板上堆满各种礼物。她买了犒劳自己。 楚杉把圣诞树的灯点亮。 她换上前几天出席活动穿的当季新款长裙,拿出手机自录了段小视频,效果还不错,窗户,墙纸,沙发,茶几,圣诞树,都在镜头里。 楚杉在平安夜那晚发了条微博,只有简单四个字:【圣诞快乐。】配了那段小视频。 原本楚杉的微博,不会在这个热搜拥挤的节日上榜。后来网友发现,这公寓怎么跟季清时之前发博的公寓一毛一样? 窗户一样。墙纸一样,沙发一样,茶几也一样。 这裙子,前几天楚杉还穿了。是今年的新款,不是她以前拍的旧视频。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热搜上出现了叶秋,季清时的名字。 好多评论都是:原来季总之前暗戳戳要表白的对象是楚杉,叶秋只是季总妹妹的闺蜜。 这公寓是奚嘉的,所以放了叶秋的照片。 他们几人有可能之前在奚嘉那里提前庆祝圣诞节。 其中有个娱乐博主做了回课代表,详细分析了季清时之前三条微博想要表达的意思。 第一条微博:春。那两盆盆栽,说不定就是他买了送给奚嘉,只是随手一发,没注意到照片,结果叶秋的照片被解读。 至于为何季清时和叶秋双方都没澄清‘绯闻’? 因为叶秋正在楚杉的剧组拍戏,还是个女二号,叶秋入行以来最好的资源(应该是叶秋沾了奚嘉的光,奚嘉让未来嫂子楚杉给安排的角色)。 这个热搜,带红了叶秋,也顺便给楚杉的新剧做了宣传,一举两得。 第二条微博:午夜场的两张电影票。是季清时跟楚杉捧场叶秋。 第三条微博:奚嘉跟叶秋的合照。季清时是想借此照片铺垫,他跟叶秋没什么,叶秋只是妹妹的闺蜜。 然后就是楚杉今晚的这段小视频,彻底澄清,季清时跟叶秋的绯闻,子虚乌有。叶秋跟霍腾才是一对。 网友纷纷留言感慨,原来套路这么深。 他们细细回想,也觉得是那么一回事。 真要是叶秋跟季清时在一块了,楚杉怎么还可能让她演女二号?这部剧是大制作,女二的戏份不比女主少多少。是两条感情线。 他们认定,之前所谓的叶秋跟季清时,只是炒作。 楚杉退出微博,所有的舆论导向,都是按她之前的要求走,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她再次逼着季清时做选择。 她现在站在岔路口,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左边有季清时,右边是新的开始。 不管走左边还是走右边,都是痛苦的选择。 索性让季清时给她抉择。 刚才那条娱乐博主的分析,也登上了热搜。 就连知情者都看傻了。 叶秋经纪人正跟叶秋在一块,两人刚结束今晚的活动。就出了这样的新闻。 经纪人:“不知道是楚杉段位高,还是季清时良心发现,想放你生路,就让楚杉帮忙发了这样的微博,还你自由。” 不管真相是什么。“这样的结局最好,你全身而退,不影响你以后找男朋友,也有利于你以后的演艺生涯。” 叶秋淡淡扬了扬嘴角。是挺好。以前觉得一个人在这条演艺道路上走的很艰辛,后来发觉,最辛苦的是情路。 有些事,她彻底释然。要说心里介意的,可能就是她现在的公寓。当初装修时,她在外地拍摄,基本是季清时找人给她把关。 她出钱,他找人设计。 后来在他的建议下,她选了田园风。 原来楚杉就喜欢那样的。 今晚路上格外堵。比早高峰时车辆还多。 叶秋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望什么。后来,她登录自己微博,转发了楚杉的那条动态:【平安、快乐(心)】 经纪人:“......你受刺激了?”她之前可不止一遍叮嘱过叶秋,跟季清时有关的,一律不回应。她当成了耳旁风。 叶秋:“我这是给这段三角绯闻,画上一个官方的句号。” 第七十九章 季清时的秘书也刷到了这条热搜,原本她没注意,打算早点睡觉,可群里,婆婆@她,你们老板又上热搜了。怎么追个女朋友这么难。 秘书看完,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公拿手在她眼前晃晃,“傻了?早点睡。”让她躺好,给她揉揉小腿和脚背。 秘书叹口气,“我明天得请假。” 老公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工作狂请假?你不是说,月子里都不能耽误工作?” 秘书把手机递给老公,“自己看。” 老公看完,不吱声了。“那你还是请吧。”季清时被彻底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在叶秋那里,大概永无翻身之日。 明天,季清时的眼神,估计能结冰。 过了片刻,老公这么宽慰她:“兴许就是你们季总不想吃回头草,决定放自己一马,就让楚杉帮了这个忙。” 秘书摇头,“不可能。他下班时还问我,零点发微博祝福好,还是私发消息好?” 她跟季清时说,还是消息吧。 女生喜欢收到零点的私下祝福,会感觉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老公:“这个楚杉,不是一般人。” 秘书叹口气,把被子蒙脸上,很烦。 季清时还没看到热搜。时间太晚,秘书没提醒,他又忙着跟家里人替奚嘉准备礼物,手机放在了一边。 奚嘉贪心,临睡前,她从楼上拖了一个圣诞袜下来。 那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那么大的袜子。 直径两米八,长五米六。红绿相配。 她拖着下楼都费劲儿。 当时季清远也懵了:“嘉,你干什么呢?哪来这么大的圣诞袜?” 奚嘉笑,“订做的呀。”她振振有词,“听说表现好的人,能收到很多礼物,我房门不够驯鹿车进来,只好把圣诞袜放客厅。” 季清远:“你这个袜子太大,得多少礼物装?要不让你二哥躺进去。” 奚嘉:“我要他这个巨婴干什么?以他为原型的渣男,我写腻了。” 她放下圣诞袜:“又不是让你们往里头放礼物,我是等圣诞老人给惊喜呢。晚安。” 他跟大哥开始给她订礼物,忙着让商场送来。 那个圣诞袜,支撑起来后,跟一间房子差不多,他跟大哥在里面摆放礼物,忙活了好几个小时。 这个圣诞袜,他准备留着,明年送给莫予深,也让莫予深崩溃一下。 终于忙完,那么大一只圣诞袜,躺在客厅,像座小山。 季清时电话响了,是莫予深。 “你什么意思?不打算吃回头草了?” 电话接通,莫予深就来了这么一句。 季清时不明所以,“什么什么意思?”他忙了一晚,连口水都没时间喝。 莫予深:“热搜你没看?” 季清时:“没。”等不及莫予深再说话,他直接挂断,有不好的预感,热搜上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不然莫予深不会那么说。 这才发现,有不少人在群里@他,还有私发,刚才家里放着圣诞曲,也没注意听。 季清时看完热搜,手心发凉。叶秋竟然直接盖章定论。否认了跟他的关系。 他走到院子里,拨打叶秋电话,打不通。发消息给她,没发出去,他被拉入黑名单。 叶秋之前留着他号码,是因为奚嘉的病情,方便联系。现在奚嘉好了,也用不上。 季清时转身回客厅,拿了季清远手机,在季清远面前晃了下,解锁。 季清远:“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季清时:“给叶秋打电话。”他刚拨出去,又立即摁断。万一这个号也被叶秋拉入黑名单,他就没法解释。 【我跟楚杉分手后,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至于网上为何那样,我也才看到。她的公寓为什么跟你的一样,我不知道,也从来没去过。】 叶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转发了微博,就是我现在的态度。季清时,该说的话,我之前约你那次已经说清。还有,今晚,霍腾跟我表白了,我也想开始新恋情。也祝你,幸福美满。】 季清时已经打了一段字,还没来得及发,叶秋这条消息就进来。他盯着屏幕看了好几分钟。 最后把打的那段字删除,也将跟叶秋的消息删掉。 季清时打了楚杉的电话,楚杉一直在等,就怕他不打来。 楚杉没吱声,等着他质问。 电话很静,季清时没说话。 两分钟过去,还是没声。 楚杉心里一下没了底。季清时只有特别生气时,才会这样沉默。 季清时没质问,声音平静:“我之前一直以为,以我们的年龄和阅历,就算分手,也用不着撕破脸,更没必要去踩对方。” 楚杉单手环住自己,用力抓着睡衣,不小心抓疼了自己。 她说:“我不是报复你,也没踩你。” “季清时,你不知道现在这条路,我一个人拼的有多辛苦。之前我被你保护的太好,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凭着本事,没有我做不到的。分手了,我才知道,人性险恶,我心态失衡,我想回去找你。可那时,你跟叶秋在一块了。我等着,等着你们或许就分手。没想到你们真的分了。我还是拉不下面子回去求你复合。看你发叶秋的照片,我承认,我嫉妒的要命。我想让自己走出来,可走不出来。你不是也拉不下面子去找叶秋,也在犹豫不决吗?那正好,让你看清自己,你到底是回去找她,还是我跟你能有机会在一起。” 她用光了所有的心高气傲,来找他复合。 安静了几秒,季清时:“楚杉,好自为之。” “对不起。”楚杉道歉。 季清时没回应,挂了电话。 他在几个朋友群里发了同样的消息:【以后你们有什么局,叫楚杉就别叫我。你们谁跟楚杉做朋友是你们的自由,不过,先把我从你们朋友圈移除。】 群里的人都看到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们感觉出季清时是真的生气。不然他不会跟一个女人如此计较。 楚杉给季清时的这刀,够狠。在大众面前,切断了他跟叶秋的所有退路。 楚杉算准了,三个人发的公寓照片,一模一样的情况下,季清时没法澄清什么,因为到时越描越黑,吃瓜群众不嫌事儿大,叶秋就会被当成第三者,形象就再也洗不白。 群里有人回复季清时:【先跟叶秋解释清楚了。】 “二哥,你干嘛呢?”三楼,奚嘉的声音传来。 季清时回头,“半夜了,你还不睡?” 奚嘉睡不着,正等消息呢。 平安夜马上过去了,相亲男莫予深没有任何表示。一整天,他一个电话没有,一条消息没发。 这不是普通的日子,是平安夜,他竟然没丁点表示。 要是放论坛上,网友早就劝退。 奚嘉在外头待了两分钟,确定不是手机信号问题,她回了屋。 今天她只顾着自己的终生大事,没看热搜,不知道叶秋跟季清时这事儿。 回到床上,奚嘉趴在被子上,把小马帽子戴好,两手托腮,盯着手机看。还有十多分钟就到零点,莫予深大概率不会再联系她。 他那种性子的男人,更不可能给她发零点祝福。 此时,莫予深别墅,他靠在床头看书,不时也看一眼手机。 奚嘉今天没联系他去签离婚协议,不知道是不是想反悔。 本来还指望季清时催着点,现在季清时比他还惨。 莫予深原本想给奚嘉发条零点的祝福,最终作罢。 主动发消息,就不高冷了。 零点零一分。 奚嘉把马尾理好,关了灯睡觉。 这个男人,真没劲儿,欠虐。 要是搁她剧本里,这样的男人,她肯定虐得他肝、心、脾、肺、肾、胃、胆,都疼。 免得夜长梦多,她决定明天就去找程律师,把离婚协议给拟好,签了,她心里就踏实了。 然后,再跟他把红本本给领到手。 翌日。 周末。 奚嘉跟平时一样时间起床,不到六点就醒来。 她很少休息,节假日也是正常训练。昨天半夜,她给武杨发了消息,请半天假,先去把离婚协议给签了。 奚嘉今天也是精心打扮一番,六点半下楼,季清时正好从房间出来。 “季二,早。” “嗯。” 奚嘉瞅着季清时,脸色难看,冷冰冰的。“怎么了?” 季清时指指客厅那个圣诞袜,“累的。” 奚嘉刚才在低头看手机,没注意客厅,这才瞅了眼圣诞袜,目瞪口呆,这么大的袜子,谁想出来的主意? 太合她心意。 两年前的圣诞节,季清时和季清远没时间陪她过圣诞,这个圣诞袜是她今年的主意,过一夜,她就都忘了。 奚嘉抱抱季清时,“谢谢二哥。” 小跑着去看她的礼物,不过太多,她现在没时间拆礼物。全部的心思都在离婚协议上。 一夜过来,热搜上跟季清时、叶秋还有楚杉的热搜,不见踪影。奚嘉没看到。 奚嘉简单吃过饭,拿上一个包装好的平安果,匆匆驱车离家,她直奔程惟墨的律所。 这两天阴天,七点钟天才刚亮。 奚嘉七点半就到了律所楼下,耐心等着程惟墨过来。期间,她给莫予深发消息:【莫总,今天有时间吗?我们把离婚协议签了。】 莫予深:【上午有空,在哪?】 奚嘉把定位发给他,莫予深看了那个地址半晌,可不就是程惟墨律所。 上一次相亲签离婚协议,也是在程惟墨律所,不过是他找的程惟墨。 这一次,是她。 其他好像都没变。包括刚才她发给他的消息,跟之前也差不了几个字。 莫予深回奚嘉:【我八点钟到。】 今天周末的关系,程惟墨比平时到律所晚了一小时。 莫予深到律所楼下时,程惟墨还没到。 奚嘉看到莫予深,拿上那个平安果,下车。 “早。”奚嘉打招呼。 莫予深点头,看了眼奚嘉手里的盒子,小巧精致,里面应该是平安果,还以为是送给他的。 可五分钟过去,她也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应该是送给程惟墨。 莫予深收回视线,不再看那个平安果。 两人并肩朝大楼走去。 奚嘉捧着盒子,两手冻的差不多了,发红。她准备送给莫予深,可又不想太主动,只能走套路。 “今天真冷。莫总,你帮我拿一下,我戴手套。” 莫予深一点都不想接,迟疑了数秒,才缓缓伸手。 奚嘉打开包,翻了好几遍,“手套忘了装包里。” 说着,她双手对搓,取暖。 “你凌晨吃平安果了吗?” 莫予深:“没。” 奚嘉:“听说圣诞吃平安果,平安健康。那这个给你吧,我车里还有,一会儿再给程律师拿一个上来。” 第八十章 这个平安果,莫予深收下了,虽然原本不是要送给他。 他返回停车场,把平安果放车里。 车里有淡淡的玫瑰香,早上他来时,专程绕到以前买花的花店,跟老板说买一朵玫瑰。 老板对他还有印象,曾经,他买了老板整个花店的玫瑰。 这朵玫瑰,老板说送给他了。老板不知道一朵这个数对他意味什么,但一定很特别。 当初他买了所有玫瑰,也是先拿了一朵。 莫予深看看玫瑰,还是决定签了协议再送她。 楼前,风大,奚嘉还在那等他。 莫予深加快步子,没想到有人比他要快几步。 程惟墨的车直接开到了奚嘉旁边,他边踩刹车,边降下车窗,没穿外套,冷风嗖嗖,他一个寒噤。 奚嘉浅笑着,“程律师,好久不见。” 程惟墨:“好久不见。”的确好久了。上次见面,她也是在他律所,那会儿她已经听不见,找他拟离婚协议书,非要跟莫予深离婚。 签个名字,磨蹭了半天。 一个日期,她都要计较,想往后推迟。 她住院的时候,他想去看看她,最终,又放下了这个念头。 程惟墨问:“来找我?” 奚嘉点头,“嗯,还担心你今天不来呢。” 程惟墨:“昨晚跟朋友玩的有些迟。” 他让她等着,他把车停好。其他的话没多说。 奚嘉的记忆在哪天,程惟墨不清楚。 不过季清时跟他打过招呼,奚嘉记起了他。 不管奚嘉约他还是找他,他不要先说话,顺着她说就行了。 程惟墨倒车时才看到莫予深,他站在不远处的风口,没过来。 汽车开过去,他的车窗没关,车里的暖气,也被吹散了。 程惟墨:“你们?”他猜测着,但又不敢确定。 莫予深:“来签离婚协议。”他声音压低,“奚嘉现在的记忆,在我跟她相亲那会儿。” 程惟墨什么都明白了,上次奚嘉跟莫予深的相亲到结婚,他是见证者,所有细节都明白。 也是他经办。 他点头,“你们到大厦里等我。” 程惟墨去停车,在车里缓了几秒才下来。 他跟莫予深之间,有了说不出的隔阂。 最大的隔阂,不是他曾经也喜欢奚嘉,而是莫予深感觉自己是个外人,‘插足’了他跟奚嘉的感情。 当初莫予深打电话时跟他说过,说奚嘉心里头有人。莫予深现在肯定是认定了,奚嘉心里的人就是他。 再多解释也没用。 说多了,显得此地无银。 程惟墨走向他们,大厦门口,奚嘉跟莫予深的距离不是很近,跟第一次相亲过来签字时的状态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心境。 那会儿,他还没调整过来。他喜欢的女孩要嫁给他最好的朋友了。 今天,他已然接受。 “你们早到了?”程惟墨随意跟他们聊着。 奚嘉:“也没多久。”她问:“你认识莫总?” 程惟墨避重就轻,“我是你们俱乐部的法律顾问,你说呢?” 奚嘉笑笑,脑袋被冷风的结冰了。竟然把这一层关系给疏忽。她跟程惟墨都是在替莫予深打工。 她跟程惟墨说,她和莫予深相亲,应付一下家里人,领证前先把离婚协议签了。 电梯里,奚嘉盯着电梯壁看,看似目不斜视,余光也在悄悄看着莫予深。今天签了协议,周一她就跟他领证。 不然不踏实。 “程律师,今年有没有去滑雪?”电梯太过沉默。奚嘉找话题缓和。 程惟墨:“......”这是莫予深最忌讳的话题。当初他钱包里奚嘉的那张照片,就是滑雪时拍摄。 可要是不跟奚嘉聊,在莫予深那就是心虚。 程惟墨:“今年忙,案子多。没去。” 奚嘉:“本来还想跟叶秋过去度假,顺道再叫上你一块。哪知叶秋比我还忙,圣诞节都没时间跟我二哥一块吃饭。” 程惟墨不知道要怎么接话。看来奚嘉还不知道昨天晚上的热搜。 奚嘉侧脸,“昨晚圣诞节在哪儿玩的?” 程惟墨随意扯了一个谎:“会所。” 其实他哪里都没去,就在家。姜沁过去陪他的。 下了电梯,莫予深走在最后面,奚嘉跟程惟墨的聊天,他插不上。始终是个外人。 到了程惟墨办公室,奚嘉靠在程惟墨桌边,很随意。她拿起桌上一个笔记本看了看,没翻页,只看封面。 很快,又放下。 莫予深余光扫着奚嘉,她看上去对这里很熟,不是第一次来。她跟程惟墨的相处也自然。 如果两年前,奚嘉没有在关键时刻忘了程惟墨,他们继续相处下去,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 他忍不住这样想。 这几天,也一直这么想。 程惟墨给莫予深和奚嘉泡了咖啡,“你们把具体要求说说。” 奚嘉:“也没什么要求,财务独立,没任何财产分割问题。孩子,肯定也没有,不存在抚养权问题。” 程惟墨问:“时间呢?”第一次,是领证后半年离婚。 奚嘉思忖了数秒,期间,她瞅了莫予深一眼。这个男人一看就是没诚意跟她结婚过日子。 他从楼下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面无表情,心不在焉。 “一年吧。”至少得一年。一年的时间,她尽量拿下他。 程惟墨和莫予深不约而同看向她。只是奇怪,怎么从半年变成了一年。 从早上接到奚嘉消息到现在,只有一年这个数字,让莫予深心里稍稍舒坦了一点儿。 说明她比第一次时,多了点诚意。没急着那么快离婚。 一年的时候,希望向教授的药进入临床试验阶段。希望她能记起他们的以前。 离婚协议的模板,程惟墨电脑里多了,光是莫予深的就有好几个。他打开其中一份,把日期删掉,其他没动,打印出来。 两人签字。 奚嘉还摁了手印,脑海里有一瞬间,想到了手印,就不自觉摁了一个。“莫总,我们电话联系。我跟程律师好久也没见了,聊会儿再回去。” 莫予深现在是满肚子醋,消化不完。他站起来。程惟墨也站起,送莫予深出去。 莫予深:“你回吧。” 程惟墨感觉,再也解释不清楚。他一向自诩口才没几个人压得过。到了自己的事情上,哑了声。 “奚嘉一直当我是朋友。”这解释,苍白又无力。他知道,莫予深不会信。可奚嘉当时心里怎么想的,谁能知道呢。 怕这辈子都是解不开的迷。 莫予深脚步停下。再有几天,就是程惟墨生日。“今年在哪庆祝?”他主动问道。 程惟墨:“还没定,姜沁定在哪就在哪吧。” 莫予深颔首,表示知道,“你回吧。”他抬步就走。 程惟墨在走道站了半分钟,回办公室。 奚嘉在看离婚协议,不是看内容,是看莫予深的签字。 办公室的门推开。 奚嘉抬头,指指签名,“程律师,你看莫总的字,跟我的还挺像。” 说着,她拿笔在白纸上签了一个莫予深的名字。再跟莫予深签的名对比。神似。 程惟墨看了眼,相似度很高。莫予深有段时间天天模仿奚嘉的笔迹,后来就有了她的影子。 再也不是他以前的字。 奚嘉:“字都有夫妻相。” 她把那张纸折起来,放包里。 她留下来,不是跟程惟墨叙旧,是有事要叮嘱程惟墨,“程律师,我跟莫予深签的这个协议,你可要保密呀,不要跟我二哥透露半个字。我不是想跟莫予深离婚,是想...欲擒故纵。” 程惟墨一怔。 奚嘉看他反应,还以为他不是很懂欲擒故纵这个操作到底什么意思。“是这样的...” 她后边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程惟墨打断,“我给你倒杯水,你慢慢说。” 程惟墨拿着手机起身,背对着奚嘉时,他录音,然后装模作样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奚嘉指指茶几上:“咖啡还没喝完呢。” 程惟墨:“一大早的还是喝温水。” 奚嘉笑,不理解律师的脑回路,“那你还泡?” 程惟墨坐下,“老板来了,我总不能拿白水招待吧,现煮茶也来不及,只能冲杯速溶咖啡。” 奚嘉点头,也对。用白水招待她无所谓,但莫予深那个男人... 程惟墨示意她,“你刚才说什么签离婚协议是为了欲擒故纵,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要欲擒故纵?” 奚嘉叹气:“你不知道,莫予深那个男人,真是一言难尽。他做老板可能合格,另一半,不行。” 程惟墨顺着她的话,开始套她:“既然对他不满意,那你还跟他准备领证?领证不是恋爱,不合适就分手,你们一旦领证,牵扯到两家的利益,不是儿戏。” 奚嘉:“我不是对他这个人不满,是对他暂时的婚姻态度,很糟心。当然,我也理解他,毕竟他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 说着,她喝了几口温水。 刚才在外面被冻的不轻。 她没把程惟墨当外人,也没顾忌自己的面子,实话实说:“其实,我是先看中他,才决定去相亲。我打听过,他这个人,很难搞。只能想法子应对。我是怕他不愿跟我结婚,我才弄这个离婚协议。” 说着,她笑笑,“他不是对婚姻没兴趣吗?我就表现的比他还没兴趣。” 程惟墨心里说不上的滋味,不过也暗暗松口气。他终于能化解奚嘉跟莫予深之间的误会,和离婚协议书的不解之谜。 奚嘉再次叮嘱,“你要保守秘密啊。” 程惟墨:“必须的。就算我们不认识,这也是我该做的。”作为律师,必须要保守客户的秘密。 奚嘉开玩笑:“可我没打算给你钱,我就不是你客户。” 程惟墨淡淡一笑,“是朋友。” 奚嘉把茶几上她那杯咖啡拿过来,“不能浪费。”聊完了终身大事,她跟程惟墨闲扯了几句。 “等过年我就没那么忙,我会给自己放假几天,到时找你吃饭。我朋友不多,武杨,叶秋。加上你,才三个。” 程惟墨:“特别荣幸,能排到前三。” 奚嘉看他桌上那么多文件,“你也不能一天到晚忙啊,趁着还算年轻,谈场恋爱,不然像我这样,直接相亲结婚,多没意思。” 程惟墨转着手里的笔,“暂时没遇到合适的,遇到了,可能就不会那么忙。” 两人轻松聊着,一杯咖啡,奚嘉喝完,她起身告辞,“不打扰你忙了,等我休息,我请你吃饭。” 程惟墨点头,“好,提前给我电话就行。” 奚嘉离开,门关上。 程惟墨给莫予深打电话,“我知道奚嘉为什么要跟你签离婚协议了,刚才套了她的话,录音我马上发你邮箱。” 第八十一章 莫予深没离开,还在律所楼下。他在犹豫着是要继续等奚嘉,把玫瑰送给她,还是就这样算了。 就在这时,程惟墨的电话进来。 两分钟后,他收到了邮件。 莫予深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插上耳机,播放。听到那句‘我是怕他不愿跟我结婚,我才弄这个离婚协议’。 之前的一切,全都释然。 她以前每次说的,老公,我只爱你。我只爱我老公莫予深一人。不是她随便说说拿来哄他。 莫予深再看看手边这个平安果,是不是她就是想送给他,所以才找了那么多借口?又是戴手套,又是手套没装包里。 把平安果给他后,她明明可以再回到车里拿一个,她却说,等会儿下楼拿,那时,她明明就还没上楼。 当时他在死胡同里,也先入为主,认定了她对程惟墨有意思,所以忽略了逻辑性,她这些借口,漏洞百出。 莫予深给程惟墨打了电话,“谢谢。”顿了半秒,“抱歉。” 程惟墨:“没什么。我以前就跟姜沁说过,我跟奚嘉没缘分,我表白,她也不见得就接受,就愿意跟我相处试试。”隔了一瞬,“都过去了。” 这话,他也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姜沁昨晚陪他过平安夜,还跟他说:所有的暗恋,都不是真正的爱情。暗恋之所以美好,之所以刻骨,之所以时刻牵动着你的心,那是因为你把所有对爱情的憧憬和渴望,都想象在了她身上。你理所当然的以为,她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其实不是。说不定等你跟她真的相处起来,她会让你落差感很大,会让你之前对她的所有美好幻想破灭。这就是为什么暗恋成真后,大多都逃不过分手的原因。 也许吧。 不管他跟奚嘉怎样,他始终都希望她不要离婚。 电话里有片刻的沉默。 程惟墨:“我先忙了。” 莫予深‘嗯’了声,切断通话。 大厦里,奚嘉的身影出现。 莫予深也不用再时刻纠结自己的高冷问题,他拿着玫瑰花,推开车门。 奚嘉不敢置信,他竟然没走。 莫予深抬步过去,奚嘉在心里一遍遍暗示自己,要矜持,要表现的对他无所谓,不把他放眼里。 “礼尚往来,圣诞快乐。”莫予深没有一下子就表现的特热情,要循序渐进。 奚嘉接过来,“谢谢。”原来是那个平安果换来的。一朵玫瑰跟一个平安果也差不多价格。 果然是个商人,也是个莫得感情的男人。 不会多送一分钱礼物。 “对了,你周一有空吗?”奚嘉故作漫不经心道。 莫予深:“有事?” 奚嘉:“我妈今天还问我,跟你相亲怎么样,还要安排我们俩再约会,我被唠叨怕了,你要是有空的话,我们把证领了。” 这可把莫予深瞅着了。他们本来就是合法夫妻,还要怎么领证? 等待答复的时间,太过煎熬。 奚嘉不由屏住呼吸,她直觉,莫予深不是很情愿。他现在凝重的表情,说明一切,大概在想着怎么拒绝她。 果然。 莫予深看向她,“虽然我不是很想结婚,之前也没考虑过婚姻,但毕竟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离婚牵扯太多,到时还会影响两家公司的股价,也会让长辈心里不舒服。我们相处看看,如果还不错,能达到最好的合作模式,我们就结婚,至于离婚,尽量避免。就算离婚了,以后还得被逼着相亲,还不如先磨合,达成长期战略合作。你什么意见?” 她还能有什么意见? 他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她怎么反驳? 奚嘉微笑,“也不错。” 可是不领证,她怎么拿下他,怎么得到他? 恋爱阶段,她总不能就搬去跟他同居吧? 不可能。 除非他搬来跟她住,她不能主动。 外面风太大,莫予深示意她上车,“我送你?” 奚嘉摇头,“我不回家,今天还要训练。”这一别,也不知道这个没意思的男人什么时候主动联系他。 离婚协议签了,又不领证,她以后还要找什么借口联系他? 想到这些,心情瞬间不美丽。 “我每天训练都结束的晚,回到市区七八点,不一定有时间约会,要是你有什么安排,提前跟我说,我尽量配合你。”奚嘉还在力挽狂澜,制造约会机会。 莫予深:“我每天也基本加班。到时电话联系。” 到时,也不知几时。奚嘉淡淡一笑,这个男人,还真不是很好对付。 两人之间,仿佛也没什么可聊的,奚嘉摇摇手里的玫瑰,“谢啦。” 莫予深:“嗯。” 奚嘉跟他道别,去了马场。 路上,奚嘉给季清时打电话,让他把公寓暂时借给她住。 季清时摸不清她脑回路,“我们都在家陪你,你去公寓那边做什么?” 奚嘉也没办法,只能曲线救自己。住别墅不方便跟莫予深约会,公寓方便些。 她说:“公寓那边楼层高,看夜景有写作灵感,我也需要绝对的安静,家里人多有些吵。我今晚就搬过去,你赶紧找人收拾,把我行李也给送过去。” 季清时有气无力,嗯了声。挂了电话,他喊来秘书,让秘书吩咐下去。 秘书今天还是来了公司,虽然平时对季清时不满,可想想,要是她再不来,季清时可能要想不开,怀疑人生。 季清时又问,“网上没什么负.面消息了吧?”昨晚,他就卸载了微博。 秘书:“没有,都处理妥善。” 季清时没再接话,盯着电脑屏幕走神片刻。“嘉嘉那部剧,什么时候播出?” 秘书:“还没定。不过星蓝那边开始了宣传活动。这个月底,周明谦携《余生》的主创人员参加一档娱乐节目,宣传电视剧。” 那个叫郁菲的模特虽不在主创人员行列,不过节目组也邀请了。 还有叶秋,同被邀请。 原本叶秋只是个小小的配角,不过这大半年,叶秋成了流量,现在网友将她跟霍腾凑CP,话题一直高居不下。 跟叶秋有关的,秘书只字未提。但也暗示的差不多。 季清时:“剧开播的时候,你跟我说一声就行,我陪嘉嘉看,其他的宣传,就不用再关注。” 秘书心里叹口气,看来季清时被伤的不轻,又不知道要怎么挽回。可能,叶秋真的再也不搭理他。 她不知道季清时心里怎么想,又有什么打算,一时揣摩不透。 也许,等他冷静下来,反思过后,就知道,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奚嘉晚上就住进了季清时公寓,跟季清时有关的所有物品,奚嘉都让人搬去了别墅,连一条毛巾都没留。 季清时回到家,看到别墅客厅,那么多箱子,他给奚嘉打电话,“你住你的房间,我东西碍你什么事了?” 当然碍事。 以后莫予深送她回家,看到男性的物品,会误会。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先把工作做在前面。 奚嘉收拾好,打开电脑写剧本,刚敲了几个字,给叶秋发消息:【我搬家了,现在在公寓住。】她把公寓地址发给叶秋。 叶秋一看地址,这个公寓不是奚嘉原来的公寓,【怎么搬家了?】 奚嘉:【为了跟莫予深约会。在家不方便,现在这套公寓离莫予深公司近。下次再找我,别去错地方。】 叶秋不知道这是季清时公寓,季清时公寓多,她跟季清时以前住别的地方,分手后,季清时才搬回来。 奚嘉:【马上元旦,到时你去我家吃饭?】 叶秋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告诉奚嘉,她跟季清时分手了。理由就是:她现在太忙,两人半年都见不到几面,聚少离多,感情淡了,就分了。 奚嘉有点懵,她打电话给叶秋,被叶秋摁断,【我在片场,不方便。】 奚嘉:【什么时候分的?】 叶秋随意编道:【昨天,我主动提出。】 奚嘉叹气,她猜测着,肯定是她二哥对感情不上心,叶秋被伤到。 奚嘉回:【那你们就冷静冷静。合适了再在一起,要是你觉得分手比在一块开心,那就彻底分。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站你这边。今天开始,我不会在你跟前说我二哥半个字。两个月后,我再问你,你要是心情好了,可以跟我说说,我二哥到底有多渣。】 叶秋:【谢谢宝贝儿,爱你。】即便奚嘉失忆,她还是无条件偏向她,相信她。 奚嘉:【今年我陪你跨年。你来我公寓,就咱俩。】 叶秋:【你不跟相亲男约会?】 奚嘉:【我也想,可人家还得愿意陪我跨年。莫予深那个人,没意思,不浪漫。不说他了,我要写剧本了。】 结束聊天。 奚嘉盯着电脑屏幕,刚敲了几个字,她余光又看向手机。从早上在律所分开,一天过去,莫予深也没跟她联系。 或许在加班。 可现在都快十点。 莫予深此时就在季清时公寓楼下,以前在这里住过,他有门禁,从公司出来,不自觉就把车开到了这里。 他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才能见到她,也至于太突兀。 思忖片刻,莫予深拿上一份文件,上楼。 奚嘉正在构思渣男剧情时,门铃响了。楼下音乐声响起,房子太静,这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奚嘉猜不准是谁,她拿上手机下楼。 看到视频里显示的是莫予深,她以为出现了幻觉。 莫予深继续摁门铃。 奚嘉整理一下家居服,开门。 莫予深故作一怔,“你也在这边?季总在吧?” 奚嘉明白了,原来他是来找二哥,手里还拿了文件袋。大概是季清时被叶秋甩了,不在状态,就忘了跟莫予深改商谈的时间和地点。 但既然莫予深都来了,她哪有放过这个约会机会的道理。奚嘉浅笑,面不改色撒谎:“我二哥应该马上回来,你先进来吧。” 莫予深点头。 待他进来,奚嘉关上门。 她赶紧给季清时发消息:【你现在就给莫予深打电话,说你急性肠胃炎犯了,在医院,赶不上谈事,改明天。】 季清时看到消息:“......”他一头雾水,正要给莫予深打电话,结果莫予深的电话进来了。 莫予深开口就是:“季总,你好,我已经到了,合同也带过来了。奚嘉在家。” 季清时明白了,这两人暗戳戳的拿他当借口见面呢。 这会儿,他真感到胃有点疼。还不等他说话,莫予深就收了线。 莫予深把手机调成静音。 奚嘉坐在他对面,“我二哥,应该快到了吧?” 莫予深:“来不了,季总说牙疼,去医院了。” 奚嘉:“......” 不是急性肠胃炎吗?牙疼也行啊。 第八十二章 十二月最后一天下午,奚嘉提早结束了训练,她和叶秋约好了一起跨年,叶秋今天下午有节目录制,她去电视台接叶秋。 奚嘉换下训练服,从更衣室出来,碰到了武杨。 武杨也刚换下衣服,他下午绕着马场转了几圈。 奚嘉看到了武杨,停下脚步,等武杨一块离开。 武杨快走几步,“今天怎么安排?” 奚嘉:“跟叶秋一起跨年,你呢?” 武杨没安排。今天俱乐部提前下班,他一人留在这也没意思,准备回家。不少朋友约了他去玩。 今年没兴趣。 奚嘉问他,“要不要去我那?就我跟叶秋。你负责给我们准备大餐。” 武杨也好几年没跟奚嘉和叶秋一块聚。刚开始认识那几年,他们都在国外,圣诞节会一块玩。 后来各自有了感情,很少再单独聚。 武杨犹豫了几秒,最终点头。一个人寂寞还不如跟她们狂欢。 去停车场路上,武杨问她跟莫予深没约? 奚嘉摇头。莫予深今天没联系她,昨天也没说今天要约她、让她腾出时间。她也没再主动。 莫予深不是一般的总裁,她之前剧本里的很多套路,对他不管用。 那晚他到公寓,她以季清时急性肠胃炎为由留下他。后来莫予深提出,出去逛逛。她以为莫予深要开车带她看夜景。 哪知,他是带她轧马路。 从公寓走到一条梧桐路。梧桐树的叶子早掉光了,周边的亮化一般,实在看不出哪里有什么夜景好看。 之后,莫予深又带她拐到一条大路上,一直走到一家网红烤红薯店门口才返回。 时间太晚,那家烤红薯店早就关门。 当时她就寻思,要是这家店门开着,他是不是会给她买一个烤红薯?应该会了。因为他送她礼物肯定不会超过二十块钱。 小气吧啦的男人。 明明,她应该喜欢霸道又大方的总裁。 那晚走了三个多小时,他什么表示都没有,她冻得要命,约会结束。 她怀疑,他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放弃要跟他结婚的念头。 武杨没予置评,他说:“没联系你,可能要给你惊喜。” 奚嘉笑笑,“他能给什么惊喜?一个烤红薯?” 武杨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许。那家烤红薯店,他以前会光顾。偶尔从那路过,他会买一个给余安,然后接她下班。 余安能高兴一整晚。 奚嘉说起那家烤红薯店,“你今年冬天还没给我们买过烤红薯吃呢。” 她第一次吃那家店的烤红薯,就是武杨买了带到俱乐部,大家都吃,她也吃了一个,甜滋滋的,口感也不错。 “下回买。”武杨敷衍过去。 到了停车场,武杨提出坐他的车。 奚嘉正好不想开车,回城路上,她要润色剧本。 叶秋说,今天下午,她跟《余生》剧组的主创人员录制节目,周明谦也过去,这是他第一回上综艺。 就为了宣传《余生》。 她手头的剧本初稿已经完成,还修改了一遍,想拿给周明谦指导一下。 武杨开了音乐,声音调小。 奚嘉停下打字,侧脸,“这什么歌?”她感觉旋律很熟,歌名就在嘴边,一瞬间失忆的感觉,说不上来。 武杨:“《庸人自扰》。” 奚嘉点点头,她好像在哪听过,又想不起来。 这首歌,以前余安会在片场放。后来,奚嘉彻底听不见,提前离开剧组,余安又放给周明谦听。 奚嘉在润色男女主甜蜜部分,偏偏这首歌是悲伤旋律。她说:“我感觉我的糖也变咸了。” 武杨:“多听听,以后写渣男有灵感。” 奚嘉半开玩笑:“你在内涵你自己?” 武杨淡淡一笑,没接话。 车里只有音乐声。 后来音乐声被奚嘉的手机铃声覆盖。武杨把声音关掉。 奚嘉接电话,是季清时。 季清时中午接到莫予深电话,莫予深问他要奚嘉以前的笔记本。那些笔记本在奚嘉现在住的公寓里。 当初他放在了保险柜。 保险柜太重,奚嘉那天收拾他东西打包回别墅,就没移动保险柜。 季清时问奚嘉:“几点到家,我过去拿个文件,在保险柜里。” 奚嘉:“早呢,你自己过去拿。” 现在叶秋跟季清时分手,她答应了叶秋,不再提季清时半个字。 “对了,你赶紧拿了就离开。” 她撒谎,“我跟莫予深晚上有约会,要跨年。客厅的灯足够量,不需要电灯泡。” 季清时:“......”他这几天能被莫予深和奚嘉气死。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着凉了,胃隐隐泛疼。 季清时今天不忙,开车去了公寓。 他跟叶秋和楚杉扑所迷离的绯闻,暂时瞒过了网友,但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季清时为了叶秋,彻底断了楚杉的关系网。 现在季清时的朋友,基本跟楚杉都划清了关系,那些还没划开的,估计也是准备冷处理。 楚杉制片的那部古装剧,因为叶秋在里面演女二,季清时就没做的太绝。 叶秋因为楚杉介入,才踹了季清时,转身投入霍腾怀抱。 又听说,当年,是叶秋插足了楚杉和季清时恋情,楚杉一直耿耿于怀。 反正这狗血的四角恋,在圈子里越演越烈。 这些都是谣传,娱乐记者们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无风不起浪。这几天,不少娱乐媒体都在蹲守大瓜。 争取新年第一天,来个大爆料。 他们兵分几路,跟拍叶秋、季清时、楚杉,还有霍腾。 跟拍季清时的记者,从嘉时集团一直跟到了公寓门口。小区管理严,外面的车进不去,他们只能先在门口等着。 十几分钟后,季清时的车出来。季清时没回公司,又去了另一处公寓。 他们奇怪,年底了,季清时作为嘉时集团的副总裁,该是最忙的时候,怎么还有时间在公寓之间来回跑? 反常必有妖。 他们猜测,估计是陪谁跨年,回家准备惊喜。 记者们并不知道,季清时这几天胃不舒服,回家找药吃。 -- 到了市区,奚嘉让武杨找家打印社,她要把剧本打印出来。 武杨:“你直接发电子档给周明谦不就行了?” 奚嘉:“他哪有时间看邮箱。再说,还不知道有多少编剧给他发剧本,他都不一定打开。” 还是给他纸质剧本,说不定哪天闲着无事,能翻几页。 武杨绕了两条路,没看到复印店,他平时没关注哪里有复印店。 他思忖片刻,提议,“前头就是莫氏大厦,要不你去莫予深那里打印,顺便装订好。要不,再往前开,去我家。” 他书房就有打印机。 奚嘉哪里用得着去武杨家,季清时公寓就在附近。现在时间还早,离叶秋的节目结束还有三个小时。 她最终决定,去找莫予深。 奚嘉:【忙吗?】 莫予深:【嗯。你训练结束了?】 奚嘉:【下午没训练,在市区。刚才路过莫氏大厦,就想起给你发条信息。】 莫予深:【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奚嘉:【我接叶秋跨年,听说导演周明谦也参加节目录制,我不是写了不少剧本嘛,想碰碰运气。之前打印好的剧本丢在俱乐部,我正在找打印店。找了两条路,没看到。刚才看到一家,没法停车。】 莫予深:【我在公司。你到我这打印。】 奚嘉嘴角上扬,得了便宜还卖乖:【会不会打扰你工作?】 莫予深:【没事。】 奚嘉:【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莫予深正在开会,莫氏集团的年终汇报总结会。连着开了两天。 莫予深搁下手机,小声吩咐丁秘书,让丁秘书到楼下接奚嘉。 十五分钟后,丁秘书接到奚嘉,他给莫予深发消息:【莫总,我们马上坐电梯上楼。】 莫予深合上电脑,跟与会人员说,休息片刻。正合他们的意。连着开了两个半小时,烟瘾也上来。 莫予深快步回楼上,奚嘉刚到他办公室,正坐在他办公桌前等他。丁秘书让人给她准备了果汁。 莫予深关上门,奚嘉侧脸,这几天,他们会电话联系,但自从那晚轧过马路,再也没碰面。 再次看到,想念扑面而来。 奚嘉一直望着他,莫名的委屈从从心底而来。她诧异,怎么会这么矫情。“早知你那么忙,就不来打扰你了。” 莫予深:“没事。年底,会议多。”他打开电脑,“你传到我邮箱,我给你打印。”他把邮箱说给她。 奚嘉把文档发给他,不时,偷看他一眼。 莫予深开始打印,又去书柜里拿了一个文件袋。 奚嘉的视线随着他移动,她看到了书柜左边一格里,放着她之前给他的平安果盒子,与书柜的风格,格格不入。 “平安果你还没吃?” 莫予深:“吃了。空盒子。” 奚嘉点点头。对他的埋怨少了不少。看在这个盒子面上,她就不计较他这几天不约她、也不主动联系她。 剧本两百多页,还在打印中。 莫予深拿了前五十二张,“我给你分四本装订,看着方便。” 奚嘉:“随意。” 莫予深找来牛皮纸封面,裁成A4纸大小,仔细把第一本装订好。 期间,奚嘉的视线始终在他身上和他那双修长的手上。他认真的样子,让她挪不开眼。 剩下那三本,莫予深也照第一本那样,全都装订好。 莫予深拿出记号笔,在每本的封面手写上剧本名字和奚嘉的笔名,又用铅笔,在每本的右上角标上序号。之后将四本小心翼翼装到文件袋里。 就在这一瞬,奚嘉决定原谅他的小气吧啦。后来,她回想,她从之前的喜欢,到爱上他,大概就是这个时候。 第八十三章 奚嘉接过文件袋,表示感谢。 莫予深看着她,“昨天忙完已经凌晨,怕你睡了,就没给你打电话。” 奚嘉没睡,等他电话,没等到。 她说:“我写剧本都写到挺晚。” 莫予深点点头。他看了眼手表,来办公室不少时间,得赶回去开会。 奚嘉明白他这个动作什么意思,她起身告辞。 两人一块离开办公室。 莫予深把奚嘉送到电梯口,“晚上我去看你。” 奚嘉:“我跟朋友在家里跨年,武杨和叶秋,你要不介意就一起。” 莫予深:“没什么介意的。”他给奚嘉摁了电梯键。 奚嘉到了楼下,接到叶秋消息:【我们才开始录,大概要三个小时,六点半左右结束。】 “叶秋!”经纪人喊她。 “来啦。”她把手机递给经纪人,随他们一起,进入录影棚。 余安将周明谦的随身物品放在包里,这是她第一次见周明谦穿西装的样子,让人惊艳。 这几天,群里都讶异,周导怎么上节目了,以前还不知道有多少节目托关系请他,都被他回绝。 这一次,节目组没抱希望,也没打算请周明谦,哪知周明谦主动要求,他也跟演员一块参加。 节目组像中了大奖。 《余生》剧组现在的话题高居不下,姜沁跟向落的世纪和解。霍腾和叶秋这对CP,周明谦综艺首秀,超模郁菲,进军影视圈。 网友八卦关心的问题,节目组都在游戏环节设置。 主持人问姜沁,是什么机缘巧合,让她跟向落,大和解。 向落举起话筒,“把镜头给我。快,都对准我,瓜来了。” 不止主持人,场下观众也笑。 向落这会儿严肃起来:“之前那些,可能是我们都年轻,不懂怎么处理,面子放第一位。后来演余生,有场戏,我跟沁沁打完之后。” 主持人惊讶:“你们还打架了?” 向落笑:“对呀,想知下文,到时请准时收看《余生》。” 这个小插曲过去,她言归正传,“在剧里,我跟沁沁的对手戏很多,刚开始我还有心理负担,好几次进不了状态,都是沁沁带我入戏,她一点都不计前嫌。我当时就特想找沁沁,但又放不下面子,我就托朋友问问,希望我跟她余生没遗憾。后来,我没想到,沁沁直接转发了我微博。” 说着,向落站起来,给了姜沁一个拥抱,姜沁也配合她。 只有她们俩的经纪人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过场,向落这么说,是为了给姜沁足够的面子,把之前的恩怨化解。 原本姜沁不想跟向落同台录制节目,是莫予深受向落之托,让星蓝影视的高层安排了这次同台。 游戏进行到下一个环节,还原剧里的一个场景。 这次安排的是霍腾跟叶秋。这场戏有个公主抱。当初拍摄期间,记者探班,就是这场戏,霍腾的那个公主抱,一度上了热搜。 网友还说,霍腾看叶秋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喜欢的女孩。 这一次在节目现场再演,霍腾看叶秋的眼神,更投入。 就连周明谦这个神经大条的人,都发现霍腾好像动情了。可这个情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周明谦收回视线,时刻提醒自己,这是录节目,不能心不在焉,到时,会很多人看节目。 节目最后,是周明谦压轴。 今天余安也在场下,坐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她预感这期节目播出后,周明谦又要圈一大波粉,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许芳心。 主持人介绍,说周导是第一次上综艺,综艺首秀给了他们节目。问周明谦,“要不要趁机赶紧宣传一下自家珠宝新品?” 周明谦:“KING,一生只为你守候。” 主持人:“你还真不客气呀?” 周明谦:“我要是不宣传,我怕我回家,我妈说我傻。” 台上台下,笑成一片。 余安也笑了。她已经大半年,没看到周明谦脸上有这样的笑意。他偶尔也笑笑,不过都是应酬时,很不走心。 今天,可能胃疼舒缓。 原来他真是KING珠宝的公子哥。KING珠宝的老板就姓周。 主持人问,《余生》什么时候播出。 周明谦:“不确定,也许很快,也许还要很久。” 余安知道周明谦这话的意思,哪天奚嘉姐康复,知道这部剧是她编剧,就会播出。 至于奚嘉姐何时能康复。不知道。 也许很快,也许要很久。 台上,主持人接着问:“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周明谦顿了一下:“因为《余生》本身就特别。” 余安:那是因为奚嘉姐在你心里本身就特别。 周明谦是段子手,最后半小时后的录制,眨眼就过去。 录制结束,余安起身,拿上周明谦的外套过去找他。 “周导,你晚上什么安排?”余安问。 周明谦拿了风衣穿上,“没安排,回家休息。你晚上要不忙,到我那给我做晚饭再回家,给你加班费。” 余安没朋友,回家也冷清。她现在租的旧公寓,一个人住。就答应了周明谦的要求。 周明谦这一年都很少在外面吃,吃了胃就更疼。 “周导,晚上一起吃饭吧。”郁菲跟经纪人走来。 余安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周明谦左后边,一眼都不想看到郁菲。 周明谦知道郁菲经纪人找他为何事,KING珠宝下半年收购了某奢侈品牌31%股份,成为最大股东。 郁菲想成为该品牌的品牌推广大使。前几天,郁菲经纪人就跟他在电话里提过这事儿,当时他忙,没细说。 周明谦婉拒:“今晚约了朋友,改天我请客。今天我请你们到休息室喝杯茶,别嫌弃。” 郁菲经纪人笑笑,“你就是请喝白开水,我都能品出酒的味道。”她知道,周明谦这是答应了替她跟KING的高层牵线。 余安要去外面等他,周明谦没让。 几人移步到录影棚边上的休息室。 刚进屋,周明谦手机响了,有电话进来,他出去接听。 休息室只剩三人,郁菲、经纪人还有余安。 余安安静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 经纪人拿了杯子,准备要倒茶。郁菲的视线从余安脸上淡淡移开,跟经纪人说,“你歇歇,这不现成有端茶倒水的么。” 话音落,周明谦正好在门口。 郁菲讪讪笑了笑,她没想到周明谦这么快就回来。 周明谦瞅一眼余安,示意余安:“到车里等我。” 余安点头,把休息室的门关上。郁菲那句话,其实也是事实。她就是个生活助理,就是个端茶倒水的。 周明谦并没坐下,他跟郁菲经纪人说道,“抱歉,茶都没法请你喝了,回去有事。” 其实,他刚才接到的是诈骗电话。 经纪人感觉哪里不对,兴许刚才郁菲的话,让他不高兴了。 周明谦跟经纪人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打给我助理,她会转达给我。”他微微点头,“失陪。” 抬步离开。 经纪人懵掉。她没想到周明谦用这么官方的语气跟她说话,明明,她跟周明谦已经认识七八年。 余安没走远,就在大门口等着周明谦。她没想到周明谦这么快就出来,不到一分钟时间,就谈完了? 周明谦看着她,“你不是看到美女就走不动路?以前屁颠屁颠给奚嘉泡奶茶,灌热水袋,今天怎么了?” 余安没吱声,心道,那哪能一样。 周明谦看出她反常,搁以前,她早就倒好了茶,今天竟然坐那看手机。 他顿下步子,“怎么了?有委屈跟我说。” 余安抿抿唇:“郁菲是武杨前前女友。” 周明谦明白了,大概郁菲又吃回头草,插足了她跟武杨的感情。他说:“以前跟你说过,分手没什么不好。” 余安到现在还记得他精辟的台词,一辈子就一个男人,多没意思。 周明谦下巴微扬,“走吧,今晚你多做几道菜,我允许你吃一点。” 余安:“......” 刚到停车场,还没到汽车跟前,身后就有人喊,“周导。” 周明谦跟余安一起回头。是奚嘉。 余安觉得,今晚真可以多做几道菜。 一年的最后一天,看到了心里最特别的人,周明谦的胃应该彻底好了。 她看着奚嘉时,瞥到了奚嘉身后的那辆车。 看到车牌,她一愣,随即收回视线。 那是武杨的车。 周明谦看着奚嘉,没注意余安的表情。 奚嘉走近,见到周明谦,她兴奋又紧张,努力将这些情绪收敛。 她自报家门,“周导您好,我叫奚嘉,在这等你好久了。我业余一直写剧本,就来毛遂自荐。” 周明谦看着她手里的剧本,大概就是追尾那天,她说要让他指点的那本。她约了周末晚上吃饭,后来也没去。 虽然知道,她不会记得。那天,他还是等着她电话。 奚嘉把文件袋双手递给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见到您,就只能在这打扰您。提前祝您元旦快乐。” 周明谦颔首,难得说了句:“谢谢。”他接过文件袋。 奚嘉没再耽搁他时间,“最后那页有我联系方式。”她再次感谢,又冲余安笑笑,转身离开。 周明谦一直目送她背影上了车,他才收回。 余安:“奚嘉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我。” 周明谦觑她一眼,没说话。 到了车上,周明谦打开文件袋,封面的字很漂亮,剧本名:《我想起你很多》 他翻开第一页,皱眉,接着往下看。 这个剧本他看过。星蓝第一次公开征集优秀剧本,奚嘉就是拿了这个剧本,内容一样,名字跟那时不同。 那时已经改成《恋上深海的星星》。 第八十四章 跨年夜,有人欢乐有人愁。 奚嘉还沉浸在见到偶像的喜悦里,她期盼着,或许周明谦就能看中她的剧本,拍成剧。 最好是她做编剧,跟周明谦搭档。 女主,就让叶秋演。 至于男主,霍腾也行呀。正好气气二哥。 奚嘉边幻想,还不忘看手机,等着莫予深忙完了,来看她。 同车的叶秋,刚才说困了,想眯一会儿,晚上有精神熬夜新年倒计时。她没睡着,脑海里乱七八糟。 大多,都是跟季清时有关。 开车的武杨,就更不用说,心事重重。他觉得余安变了,哪里变了,说不出来。她今天穿的衣服成熟又淑女,也化了淡妆。 按说,她是周明谦助理,该为老板服务,可周明谦给她开车门,怕她被车门框碰到,还特意用手掌护着。 等她坐上车,周明谦绕到另一边。 周明谦那种心高气傲的男人,竟为助理做这些。 叶秋睡不着,示意武杨开首音乐,助眠。 武杨随手开了之前听的那首,庸人自扰。叶秋没让武杨换歌,还挺适合她。 路过莫氏大厦,奚嘉盯着楼上看。 还没来得及看清莫予深办公室的灯,是不是还亮着,汽车驶过,莫氏大厦远去。 莫予深还没忙完,原本不需要这么晚,他把三天的事情都集中处理,元旦假期腾出来陪奚嘉。 八点半,所有事情处理完毕。 莫予深给季清时打电话,让准备一个包间。 餐厅只有一个包间不对外,是季清时专用,今晚季清时用不着,就让经理安排给莫予深。 莫予深今晚没让司机跟着,他亲自开车过去。 公寓正热闹着。奚嘉提前让家里阿姨准备了丰盛的食物,还又把客厅简单布置一番。 奚嘉今晚看得最多的不是餐桌,是手机,等着莫予深给她打电话。快九点了,他还没动静。 叶秋:“你家莫予深,是不是还在公司?” 奚嘉回神,把手机搁一边,“说是很忙,应该在公司吧。” 武杨接过话,“最近莫氏集团事情也多,他估计实在走不开,要不这样,你去公司陪他加班。” 奚嘉挣扎了片刻,想想还是算了。 叶秋看出奚嘉一晚都魂不守舍,“你过去吧,回来我们接着嗨,我跟杨杨正好聊聊天,聊聊渣男的心得。” 武杨:“......” 他想,季清时应该比他还渣吧。 奚嘉还是动心了,决定过去。她穿上外套拿了车钥匙下楼。到了楼下,她思来想去还是给莫予深提前打个招呼,免得影响他工作。 【吃没吃过饭?要是没吃,我给你送点过去。】 前面有车缓缓停下,奚嘉只顾低头看手机,没注意。 莫予深:【不用。】他推门下来。 奚嘉看着这两个字,一晚的好心情瞬间变凉。 “奚嘉。” 奚嘉猛地抬头,是莫予深。他走过来,“站在这不冷?” 奚嘉:“还行。”她静静看着他。有些想念掩饰不住。 莫予深走近,“冷不冷?” 奚嘉摇头:“还行。”他眼神专注看着她,她竟局促,没再跟他对视,偏头看旁边。 莫予深单手把她环住,奚嘉一个激灵,脑袋空白一瞬,才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他抱她了。她心跳控制不住加速。 奚嘉屏住呼吸,大着胆子,与他另一只手十指紧扣。 莫予深箍在她腰上的力道加大,把她整个人都环住,拉近。 奚嘉把额头抵在他怀里,“给我捂一下。”外头冷,她鼻尖都冻的发疼。 过了半分钟,莫予深低声道:“上车,去吃饭。”他牵着她。 奚嘉手心早已滚烫,另一只他没牵的手,冰凉。 莫予深侧眸,“刚才要去找我?” 奚嘉点头。默了默,她说:“怕你一个人加班,冷清。” 莫予深解释为何加班这么晚:“我休息三天。你去俱乐部训练,我也能陪你去。” 奚嘉喜不自胜,原谅他今晚跨年夜也不早早来陪她。 莫予深的汽车驶离。蹲守的记者傻了眼。没想到意外拍到了这么大一个瓜。他们也发动车子,跟上去。 从下午到现在,他们一直守在公寓楼下。为了进小区,他们花了不少工夫去借门禁卡。 结果等来了叶秋,却没等来季清时。也算没白等,拍到了莫予深跟奚嘉。 奚嘉坐在副驾,只有等红灯时,她才跟莫予深聊几句。 莫予深停好车,反手从后座拿了一朵玫瑰给奚嘉。刚才,他绕路过去买了花,才耽搁了十几分钟。 奚嘉看着花瓣上几滴晶莹的水珠,想问他,怎么执着送一朵,一朵对他有什么意义吗? 还是他以前喜欢的女人,就爱一朵玫瑰? 这样的氛围不合时宜,到了嘴边的话,她又咽下。 到了餐厅,大厅的所有位置都满座,进了包间,关上门才安静下来。 奚嘉:“我就喜欢吃这家餐厅的菜。” 莫予深:“嗯,特意让你二哥给订的。”说着,他把她风衣拿过来,挂上,所有动作都自然。 奚嘉怔了怔,疑惑越来越多。因为她也感觉,自己对莫予深莫名的熟悉,不自觉就想跟他亲近。 见到他时,会觉得委屈,觉得他冷落了她。 他怀里的气息,她也不陌生。 靠近他时,就想拥抱,甚至亲吻,甚甚至,想更多。 奚嘉喝了半杯水,冷静片刻。大概是穿越小说看多了。 等菜期间,莫予深问:“剧本怎么样?” 奚嘉:“见到了周明谦,把剧本递给他了,接下来等结果。” 莫予深给她续了半杯温水。“今天剧本名字挺特别,什么叫想起你很多?” 奚嘉搁下杯子,问他:“苏萨克氏症候群,这种病,你听过吗?” 莫予深正给自己倒水,手微颤,差点倒在杯外。怎么能没听过呢,她就是患了这样的病。 他点头,“听过,莫氏有药厂,听研发中心那边的人说过。但不了解。” 奚嘉丝毫没怀疑,听过就好办。 既然莫予深不了解,她就给他科普了一下。 “这种病挺奇怪,病因到现在都不明,医学上都没法去解释。每个患者情况都不太一样。但都会失忆,记忆最多维持二十四个小时。” 莫予深配合着她,“记忆只能维持二十四个小时?” 奚嘉:“那还是最好的情况。”她说了说她遇到的患者。 “我在国外念书时,遇到过一例,那个女孩记忆都不到三小时。后来她的听力、还有视力,都不行了。那会儿医学也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她明明那么优秀,后来什么都没有了。她的男朋友也离开。我就写了一个剧本,在剧本里给她圆满,现在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也许记忆能恢复一些,但很多损伤都是不可逆的,没法彻底康复。” “剧本里,我写了一个一直陪她的男人。我有时挺感性,总觉得爱情是一副良药,能医好很多病。” 奚嘉用茶杯握着双手,“这个故事的结局就是,女主慢慢康复,原本她忘了男主,不过男主一直陪着她,后来她慢慢记起很多跟男主有关的片段。所以名字就叫《我想起你很多》。” 下午给她打印装订剧本时,莫予深也看了前几页。 就是他一年前看到的那个剧本,开头是霸道总裁风。 原来后面讲的是这么一个故事。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后面把剧名改成《恋上深海的星星》,因为刚开始写剧本,写的是别人的故事。 后来,她自己患病。成了故事中的人。 莫予深建议,“要不你把开头改改?周明谦不一定能往后看下去。” 奚嘉摇头,态度坚决:“不改。女孩都喜欢霸道总裁。” 莫予深没再勉强,小心翼翼试探着,“你们编剧写剧本时,会不会代入自己,你写那个患苏萨克氏症候群的女主,会不会想象成自己?” 奚嘉点头,“会。这样才能更好的描写女主当时的内心。”有段时间她经常写着写着就掉眼泪。 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剧中人。想念男主。 大概是入戏太深,所以才会想念莫予深,看不到他时觉得委屈。 莫予深:“要不拍成剧?” 奚嘉:“看看周明谦什么意见。反正我有钱,足够投资。”这几年她赚的钱都攒着,时不时还会从大哥和二哥那里坑一些。 前些日子,她钻到剧情里出不来,就想拍成剧,甚至有过出让自己手里股份的念头。 她寻思着,%的嘉时集团的股份,就可以请到最好的制作班底和喜欢的演员。 莫予深:“到时可以找我投资。《余生》这部剧就是我投资。” 奚嘉惊喜,“那你跟周明谦应该很熟悉吧?” 何止熟悉,熟到撞衫。 莫予深淡淡道:“还行。” 奚嘉在心里打小盘,要是这部剧能让周明谦团队拍摄,再让莫予深出钱投资,那她可谓就是事业爱情双丰收。 “我回去再修稿,修里面的细节,直到让周明谦惊艳为止。”到时,让周明谦求着她拍。 这顿饭,奚嘉吃的心满意足,跟莫予深的交流也更深一层。 莫予深送奚嘉回公寓,他算好了时间,开到快凌晨才进小区,车停好,还差两分钟就倒计时新年。 奚嘉拿着那朵玫瑰下车,她站在门边没动。莫予深走过来,此时,小区楼上不少人庆祝,跟着电视里倒计时,声音还不小。 奚嘉也在心里数着数,数到一时,莫予深:“新年快乐。” 奚嘉上前半步,搂着他脖子,吻,落在他唇间。莫予深顺势把她抱怀里,亲吻继续。 娱乐记者眯着眼拍摄,新年第一天,被狗粮撑着了。 第八十五章 零点这一刻。叶秋收到了三条新年祝福,一条是霍腾:【认识你一年了。新年快乐。】 另一条来自陌生号码:【新年快乐。爱你。】 还有一条,是武杨:【新年快乐。】 叶秋回复了霍腾:【新年快乐,《余生》你是赢家。】 另一条陌生号码,她没回。 至于武杨那条,叶秋瞅着他,“你喝醉了?想发给谁就直接发呗,你发给我,我又没法替你转达。” 武杨闷了杯子里的酒,“我怕打扰她。” 叶秋:“听说郁菲是你心上人?真假的?”她跟武杨只算的上普通朋友,以前在国外,因为奚嘉的关系,他们才聚。 后来她回国发展,很难碰到。 这一年,因为奚嘉的病情,他们联系很多。 武杨:“曾经。” 叶秋也喝了点酒,比平时八卦:“那现在你想要发的这条短信,是给谁的?” 武杨倒酒,没吱声。 叶秋一直望着他。今晚他们聊了不少,都是对感情的一些看法。她感觉武杨的一些话,像是经历过,还又痛彻心扉过。 武杨终于开口:“余安。” 叶秋一愣,放下酒杯,揉揉太阳穴,她只认识一个叫余安的,“周导助理?” 武杨点头,仰头喝了半杯。 叶秋说起余安,“当初拍摄《余生》,我们剧组,不管男的女的,没有不喜欢她的,她对人特别好。一个温暖、善良、又谦逊的小姑娘。长得也漂亮。” 突然,她发觉,在感情里,她跟余安那么像。 “你们这些男人,在我们特别卑微,特别小心翼翼想要呵护这段感情时,你们总是无所谓。后来,把我们伤的遍体鳞伤,才想起来说一句,我爱你。”说着,她眼泪掉下来。 武杨,“你哭什么呀。”抽了张给她。 叶秋指指酒杯:“这酒太辣。” 武杨这才看清她手腕处有一处纹身,是枚小树叶。“你还挺潮流。” 叶秋瞅瞅手腕,把手递到他面前,“你好好看。” 武杨眉心蹙着,发现叶子的脉络,是一条疤痕。 “有次开了公司的车去马场看嘉嘉,结果嘉嘉去了山里治疗,我就沿着路瞎开,走神,撞车了。” 她说:“那时,季清时心里跟你一样,都是另一个人。” 武杨:“楚杉?” 叶秋没说话。 武杨叹气,跟她碰杯,“渣男是没有好下场的,你看看我就知道了,现在心里平衡点没?” 叶秋笑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另一边,季清时看着手机,几分钟过去,也没动静。他看着窗外,这个城市一片欢腾。 新年的灯光秀,跟他这里的漆黑,形成鲜明对比。 群里的消息不断,眨眼的工夫就是几百条。 那么多红包,都是指定了给他。红包上备注:给季二买胃药。 -- 周明谦今晚不用再吃胃药,边吃饭边看剧本,不知不觉,已经看了一本。 余安在零点时,跟他碰杯,“周导,新的一年,身体健康。” 周明谦觑她一眼,也回敬她,“祝你被你女神记住。” 余安笑:“谢谢谢谢,借您吉言。” 今年的春节比去年早一些,一月下旬就过年。还有二十多天。 “周导,年前有新剧开机吗?” 周明谦摇头,他忙了一年,累了,新剧明年再说。 余安‘哦’了声,没再多言。今年没有剧组跟,她要一个人过年。不过也挺好,不用做那么多菜。 已经十二点半。余安吃的差不多,她提出,“周导,我回去了,您慢慢吃,我明天早上来收拾。” 周明谦:“太晚,我喝酒了也没法送你,你住隔壁。”隔壁的房子也是他的,当初这一层他都买下。隔壁房子每周都有人打扫,可以随时入住。 余安:“你买了投资?” 周明谦:“不是。这一层都是我的,安静,不吵。” 余安:“......” 周明谦指指玄关那边,“门禁在抽屉里,你自己找。” 余安就没推辞,她也喝了酒,这么晚了打车,不安全。“麻烦您了,周导。谢谢。” 周明谦:“不用这么快谢我。抵今晚的加班费。” 余安无声笑笑。拿了门禁卡离开。 周明谦原本是想把隔壁那套房子借给余安住,一年有一半时间在剧组,租房子浪费。 后来,他业务上的助理提醒,这样的话,余安心里压力大,总觉得欠别人的。可以换个方式。 他考虑过后,年底奖金多给了余安不少,能把她租房子的钱给报销。 余安去而复返,敲门,“周导?” 周明谦正看到剧本的催泪部分,他呼口气,去开门,“怎么了?” 余安:“奚嘉姐上热搜了,你看。”她把手机屏幕递给周明谦,“新年的第一条爆料。” 网友正在跨年狂欢,都还没睡。 这热搜瞬间升到第三。 被奚嘉带出来的热搜还有《余生》。 周明谦拿过余安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动图,奚嘉跟莫予深在楼下亲吻。 余安后知后觉,周导看不得这样的狗粮,她当时着急汇报跟余生有关的热搜,忘了这茬。也许,她现在需要做的,是给他冲一杯胃药。 周明谦退出这个热搜话题,刷新一下,热搜榜上有五分之一都跟奚嘉有关。 #莫予深和奚嘉,跨年拥吻# #《余生》的投资人和编剧,是谁潜了谁?# 因为奚嘉是季家的公主,持有嘉时集团的股份不比她两个哥哥少多少,不缺钱的情况下,这投资方和编剧的关系就扑朔迷离。 还有一个热搜。 #盛世美颜编剧,插足莫予深婚姻# 刚才有网友截图爆料:莫予深某官方资料显示,已婚。 而奚嘉,之前在微博上各种晒街拍照,她回应过,说自己单身。 再加上今晚,莫予深送奚嘉回公寓后就离开,回到自己别墅。两人一看就不是两口子,就连跨年的约会,也都是很晚才去餐厅。 网友脑补,莫予深先是陪自己老婆吃饭,之后找借口出来,约了奚嘉见面。 奚嘉明明自己很有钱,又长得那么美,为何要插足人家婚姻? 周明谦再刷新热搜榜,跟奚嘉有关的话题越来越多,都是些负.面的。 紧跟着,跟《余生》有关的各主演的新闻,也都出来。 季清时和楚杉也没能幸免。 余安着急,问周明谦:“周导,这怎么办?奚嘉姐要是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该多伤心?” 周明谦退出微博,“莫予深那边肯定会处理。”他就不做什么了,免得帮倒忙。 -- 奚嘉正在刷热搜,她被整懵了。什么《余生》编剧?她怎么成了编剧? 她寻思着,大概是重名,他们搞错了。 后面还有很多话题,都跟她有关,她分不清真假,也没心思去关注,她的注意力都在:莫予深已婚。 奚嘉不确定,这些是网友P的,还是莫予深真的已经结婚。可再看资料,是来自国外某官方备案,应该不会假。 房间里明明很热,奚嘉的指尖发凉。她做个深呼吸,问对面的武杨和叶秋:“莫予深结婚了?” 叶秋跟武杨互相看了看,不知怎么回答。 他们不知道莫予深怎么回应,奚嘉现在服药阶段,不知道情绪波动会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只能等莫予深亲自跟她解释。 他们俩的反应,印证了奚嘉心里不好的预感。莫予深竟然结婚了。应该是在国外隐婚,回来继续跟她相亲。 可既然结婚,莫爷爷怎么还会催婚? 可能是莫予深跟那个女的不是门当户对,莫爷爷不同意,莫予深就在国外跟那个女的领证。 回来跟她相亲,只是应付长辈。 应该是这样。 那一切都能解释的通。 他虽然跟她签了离婚协议,却不愿领证,还各种借口。从不主动联系她,送的礼物也是再敷衍不过。 今晚,要不是她主动亲他,他肯定不会跟她有亲密动作。 男人么,一时意乱情迷,把喜欢的女人抛一边,跟另一个女人接吻,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 现在全网都说她是第三者。 叶秋坐过来,抚着她肩膀,“嘉嘉,莫予深会跟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奚嘉:“其实,你跟杨杨知道他结婚的事实,对不对?” 她盯着武杨,“你肯定知道,他是俱乐部股东,你是具体运营人,怎么会不知道。是不是莫予深跟你们说,他正在跟那个女的离婚,然后跟我结婚,你们就信他了?” 武杨:“不是。我一句话说不清。莫予深肯定会给你满意的答复。嘉嘉,我跟叶秋不会伤害你。任何时候。” 奚嘉:“可现在我就是个笑话。还连累了我爸妈和我大哥二哥。” 她偏头就看到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如今,很刺眼。 “你们不是说莫予深会跟我说清楚吗?到现在了他都没打电话给我。他自己应该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吧?” 莫予深急着想对策,没时间给她打电话解释,他刚结束跟季清时的通话,最后决定,只能公开。 不然,奚嘉受不了这个打击。 五分钟后,叶秋激动地跟奚嘉说:“嘉嘉,你看手机,莫予深回应了。” 莫予深亲自澄清: 【我老婆@奚嘉,是苏萨克氏症候群患者,一开始,记忆只有几小时,后来,记忆都没了,结婚快两年也不记得我是谁,她一直以为自己单身。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余生》编剧。 还有那些街拍照,是在她记不得、什么也听不见的时候,我当摄影师给她拍摄,她不知道那个微博号是她的。 目前,奚嘉还在用药阶段,什么时候能康复,能记起我是谁,能想起来以前那些事,暂时不知道。 在此,感谢《余生》剧组所有工作人员,一直替奚嘉保守秘密,让她过得很平静。 更要感谢岳老先生,星蓝高层和周明谦导演,他们决定推迟《余生》播出,希望在奚嘉康复时给她惊喜。虽然奚嘉康复的机会很渺茫,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感谢向教授和他的团队,为了奚嘉的病情,他们牺牲了所有的个人休息时间。 还要感谢奚嘉身边的所有朋友和同事,一直配合她,让她过着正常生活。 之所以瞒着奚嘉,她生病的事实,是不想她过得那么辛苦。之前在《余生》剧组,她都是靠记笔记,录大量的音频,来跟大家交流。 其中一段时间,她听不见,记忆也到了极限,三个多小时就清零。她的辛苦和痛苦,只有我知道。 我不希望她把仅有的那点时间,浪费在无止尽的记笔记上,还要一遍遍翻看,记忆。 所以我们家人商量决定,给她编了一个很大的谎言。 今天,给大家添麻烦了。抱歉。也希望大家给奚嘉一个空间,哪天她康复,我会第一时间跟大家分享好消息。 元旦快乐。――奚嘉的老公,莫予深】 第八十六章 奚嘉看完,眼前一层水雾。以前只有写剧本,写到触动自己的点,才会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今天却是自己的故事。 故事这么不可思议。 叶秋拿面纸给她擦去满脸泪痕。 奚嘉做个深呼吸,感觉自己失态。记忆里,她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掉过眼泪,哪怕是父母、大哥和二哥面前。 叶秋:“你缓缓。莫予深会跟你再详细说清楚。” 奚嘉还是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在做梦。 以为自己睡前揣摩剧本,有点走火入魔,梦里头自己就成了剧里的女主,然后幻想男主能这么对她。 “觉得自己在梦里。”她对叶秋说。 叶秋拉过她的手,用力一掐。 奚嘉疼的倒抽冷气,猛地抽回手,“你轻点呀,感情不是你自己的肉,你不疼。” 叶秋,“我是让你知道,你没做梦。” 奚嘉始终不明白,这个病,是她在剧本里写的其他人,怎么就成了自己?连记忆清零的时间都差不多。 只不过自己的故事里,她是编剧。 那本《我想起你很多》,女主是潜水教练。 叶秋告诉她,“你一开始写的是别人的故事,后来你回国,跟莫予深相亲,那时你自己患病,婚后,你爱上了莫予深,就改了剧本名,也慢慢把一些细节改成你跟莫予深的故事。后来改的名字不如这个大气,那个一看就霸道总裁风。” 奚嘉:“什么名?” 叶秋:“《恋上深海的星星》。” 奚嘉:“......” 莫予深发来了消息,是张图片,拍了一张结婚证给她。 奚嘉看着上面日期,是前年。再有几个月,他们就结婚两年。 她给父亲打去电话。现在她整个人都很乱。 电话接通。 “爸爸,新闻您看了没?” 季正河,“正在看。原谅爸爸妈妈,没跟你说实话。不是故意想骗你。你大哥还有予深,都心疼你之前太辛苦,不想给你过多负担,就任你的病情顺其自然恢复。我们家里人没什么,就是予深,他太不容易。” 奚嘉:“跟我说说行吗?” 季正河便毫无保留说给女儿,“予深他在你进组时,请假两个月,以制片人身份也进组。后来你病情严重,住院半年,也都是他全陪,每天等你睡了,他才忙工作。后来你病情好转,彻底不记得他。” 奚嘉沉默了好一瞬,“我天天吃的那个什么美容药,其实就是治病的是不是?” “嗯。” “您这么早就退休,把公司交给大哥和二哥,也是为了陪我看病,对不对?” 季正河迟疑了半秒,紧跟着否定,“不是,我年纪也大了,想跟你妈妈到处玩玩儿。” “骗人。” 奚嘉跟父亲道了晚安,收线。她搁下手机,双手掩面,拇指用力揉着太阳穴。 叶秋跟武杨对望,武杨耸耸肩。他们以为奚嘉还在困惑,还是不相信,自己怎么就失忆了,还结婚两年。 叶秋给奚嘉捋着后背,“嘉嘉,你这病有治愈的希望,那么多人都盼着你康复,向教授的团队也在努力。用不了一年,也许你就跟正常人一样。” 奚嘉摇摇头,“我不是担心我的病。反正现在这样,也不怎么影响我生活。就是...”她暗暗呼口气。 她生病的这段时间,莫予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奚嘉猛地抬头,看着武杨,“其实我就是因为生病,平衡力受影响,所以马术才退步的,你还跟教练骗我,说大家都退步。” 武杨张张嘴,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圆谎。他不希望奚嘉心思过重,想要找个借口,却突然语塞。 奚嘉又转身看叶秋,她失去记忆已经快两年,那叶秋跟二哥?“你们早就分手了是不是?” 叶秋点点头。奚嘉跟莫予深相亲时,她跟季清时就已经分手。算算,也快两年。都说时间能带走很多,偏偏没带走跟她有关的。 奚嘉摸摸叶秋的头,反过来宽慰她,“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也许是另一个季清时,也许是别的人。” 莫予深又给奚嘉发来消息:【我处理好网上的事情,就过去找你。】 奚嘉:【你不用过来,我去找你。你把地址发我。】她拿着手机上楼。 叶秋跟武杨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她下来。 叶秋担心,“我去楼上看看嘉嘉。”她还没站起来,又一把被武杨给扯回去,“你让她缓缓。” 叶秋看着空荡的楼梯,“有时,我也想失忆。” 武杨:“别介。你失忆了,渣男说不定就把你钱都骗走了。” 叶秋:“......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奚嘉终于下楼,一手揣在口袋,另一手拿着车钥匙。她也顾不上叶秋和武杨,“你们在这玩儿吧,不用等我,我不一定回来。” 公寓到莫予深别墅的距离不是很远,奚嘉感觉有好几万里,开了好几个路口,还是没到。 网上跟奚嘉有关的话题热度,很快下去。他们主动删除了博文。莫予深那条澄清下的留言,已经近百万,大多留言都是,希望他能早点分享奚嘉康复的好消息。 这是唯一一次,网友吃瓜,最后瓜成了狗粮。他们还是和着眼泪吃下去。 也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很多人知道奚嘉生病了,主动删去了之前转发的吃瓜微博,点赞也取消。 院子里有汽车的声音,莫予深穿了外套出去。 奚嘉停稳车,对莫予深喊道,“你站在那别动!我经常写女主扑到男主怀里,今天我自己也想体验一把,扑到霸道总裁怀里,是什么感受。” 莫予深笑了,站在原地,他张开双臂。 奚嘉做了个加速,直奔莫予深。 他抱住她那一瞬,她感觉靠了岸。 “老公,我想你了。” 莫予深沙哑着声音,“我也想你。” “我可能明天还是记不得很多今天的事,我会努力记着你的。我会记笔记,只记你一个人。” “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等你电话。等你约我见面。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挺难过的。你呢?在我忘了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是不是比我还难过?爸爸说,最不容的是你。” “明天开始,我就不会忘了你。”她拍拍口袋,“我装在这里了。每天都会看一遍。” 莫予深松开她,“装了什么?” 奚嘉捂着口袋,笑,“不给看,秘密。” 院子里太冷,奚嘉睫毛上的水汽都结成了霜。 莫予深牵着她回屋。 奚嘉环视一周,看上去陌生,又觉得来过。“我住过这里吗?” 莫予深:“结婚快两年,你说呢?” 奚嘉一直有个疑惑,又不好意思问的太直白。“我跟你,不是形婚吧?” 莫予深:“...不是。” 奚嘉偏过头,嘴角扬了扬。原来她早得到过他。 到了卧室,莫予深指指落地窗边的那个工作台,“那是你的。” 上面摆了一摞笔记本,还有一台电脑。 奚嘉坐过去,翻开第一本笔记,原来她认识岳老先生,在山上的酒店,还把莫予深当成了一夜情对象。 她在边上还画了一双桃花眼。因为画的不像,还特意用铅笔写上文字备注,桃花眼。 “老公。”她自己都没察觉,她喊莫予深老公时,如此自然又亲昵。 莫予深给她拿来睡衣,“怎么了?” 奚嘉盯着莫予深的眼睛看,又示意他,“你站在我桌子前面,我看着你画,这双眼画的不像,我再重画。” 莫予深微怔,“你照着我画干什么?” 奚嘉:“你的眼,我不照你画照谁画?” 莫予深提醒她:“我那时躺你旁边你都不认识,这个桃花眼怎么会是我?” 奚嘉想了想,“可能那个时候我记忆错位了。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我把我剧本里的高冷禁欲男主想成了我老公。” 莫予深:“......”还能这样。 奚嘉笑笑,“反正不管哪个男主,都是以为你原型想象。我的男主都有跟你一样的眼。” 莫予深站在那不动,给她当人模。 奚嘉的画工他不敢恭维,但也配合她。 奚嘉擦了画,画了擦。她盯着莫予深眼睛,明明这么简单,怎么就画不出形? 莫予深给她分散高度紧张的注意力,“你小时候学过画画没?” 奚嘉点头,“我什么都学过,就画画不是强项。” 莫予深知道她不擅长画画,琴棋书画里,就画最差。 奚嘉瞅着莫予深,观察了好一会儿,低头接着画。笔记本的纸都快被她擦破,她叹口气,作罢。 “不画了?” 奚嘉摇头,“改天我把你照片贴上去。” 莫予深:“一看你就是上兴趣班时没好好学。” 奚嘉点头,“还真是。” 她说起学画时:“我还记得我们那个班,还有个小姑娘很漂亮,我跟她坐邻座,我们俩上课悄悄做鬼脸,还偷偷分巧克力吃。但她有画画天分,跟我玩着也不耽误她画。后来她转走了,听她说,她要去上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时间太久,我连她叫什么也忘了。” 再后来,她也去了国外读书,绘画这个兴趣班就没坚持下来。 对莫予深来说,画不画的出,都无所谓,那个桃花眼不是其他人就好。 之前,他都没抱希望,有生之年,还能解了这个谜。 奚嘉接着看笔记,看到周明谦那页,她眼睛微眯,原来他对她这么凶。 莫予深把睡衣递给她,“洗澡去,太晚了。明天接着看。” 奚嘉:“万一,我要不记得看呢?”她突然仰头看着莫予深,“能不能以后别再骗我?我就怕你把这些再收起来。” 莫予深:“不会。答应你的,我都能做到。” 奚嘉伸手,跟他十指紧扣,“说实话,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我一直活在过去,那里面偏偏没有你。其实别的人,我都无所谓,记不记得住,也没那么要紧,我有我的生活,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但你跟他们不一样。我想记住你是谁。你也不用担心我,觉得我记笔记太辛苦,其实不辛苦的。知道你是我老公,我就什么都不累,什么都能坚持下去。” 她再次指指那些跟他有关的笔记本和视频,“不许收起来,也要每天记得提醒我看。” 莫予深点头,不会再藏起那些笔记。 奚嘉:“自从相亲后,我莫名其妙的就会想你,训练时也会想。等不到你电话时,我会难过,看到你了,我又莫名委屈。我之前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种奇怪的感受。现在明白了,我脑子记不住你,但心里边记住了。” 莫予深俯身,环住她。 第八十七章 元旦假期后,奚嘉跟莫予深各自忙开。 这三天,莫予深一直陪奚嘉在俱乐部训练。午休时,奚嘉会带莫予深到马场的小河边走走。 寒冬的马场,跟往年一样,枯草枯树,落了一地干黄的树叶。 “以前不觉得,其实马场的景还挺好看。”奚嘉拿手机拍了几张。 就像她已经忘记的那条梧桐小道。景致一般,不过是因为身边的人,给乏味的景,添了几抹色彩。 奚嘉拍好了照片,莫予深问她要手机,也想看看。奚嘉没给,“你自己拍。”她手机屏保有秘密,万一给他看了去。 她现在的手机屏保是他们的结婚证。这样,就再也忘不了他是她老公。她还把结婚证复印了一份,在背面把莫予深发的那条澄清声明写了下来,一直装口袋。 三天的假期,眨眼过去。 莫予深刚到办公室,丁秘书就来汇报,下午有会,莫濂要在会上提交莫氏地产的融资申请。 有几个董事可能会投赞成票。 李董肯定是站在莫予深这边。 莫予深颔首。莫濂是想彻底毁了莫氏地产。项目风险,莫濂熟视无睹。 下午的会议,如期进行。 莫予深最后一个到,莫濂比他早一步,两人差不多时间入座。 莫濂把融资报告给他们人手一份,又简明扼要说了说。 莫予深把报告书丢一边,打开电脑,将事先准备好的分析报告发送给李董,并抄送今天与会的所有人员。 包括莫濂。 “看完这份分析报告,你们再接着开会。” 莫濂瞅着莫予深,他还没点开,却直觉,不是简单的分析报告。 其他董事看完。分析报告里的项目风险,他们原本就有数,高回报,自然就是高风险。 不过随着报告一起发来的,还有一段音频。他们谁都没敢第一个打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录音。 开会时,大家都没带耳机。 莫濂看了看那个音频附件,又瞟了莫予深一眼。他一时间也拿不准。 莫予深:“音频才是关键。” 会议室里,除了李董,其他人面面相觑。 之前那一年,莫予深因为要照顾奚嘉,没精力跟莫濂一争高低,现在奚嘉情况好转,也不需要牵扯莫予深太多精力。 这回,怕是要硝.烟再起。 股权之争,他们大多想置身事外。 一旦站错了队,后面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莫予深:“你们的电脑外放功能不如我这台,我来放给你们听听。” 话音落,会议室针落可闻。 莫濂摩挲着下巴,面色如常。 就连李董都在心里感慨,莫濂这种淡定,难得。要是用在莫氏跟客户的谈判上,从气场上就压倒了对方。 莫予深点开音频,就只有一句:xx那个项目,看上去前景不错,十有九赔。等莫濂的钱进来,我们后期就撤。 这个声音,他们不陌生,是他们莫氏地产合作方的负责人,钱总。 莫濂两指轻轻撵着手里的钢笔。他很确定,钱总不可能说这番话。但这录音确实又是出自钱总之口。 莫予深连着将这句话放了两遍,关上。“你们要觉得,这个项目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你们继续。” 他合上笔记本,微微欠身,离开会议室。 会议中场离开,也只有莫予深敢这样。 莫予深都已经表明态度,不会投票。还有这关键的音频,钱总是想让莫濂接盘,钱总的资本退出。 说不定,就是钱总跟莫濂达成了什么私下协议。 这个融资,现在哪个董事都不敢轻易投票。 会议散了。 莫濂给钱总打电话,那边无人接听。他冷嗤一声。 秘书小声道,“要去,我今晚亲自去趟上海?” 莫濂把手机扔桌上:“不用了。” 几周前,莫予深去了趟上海,他以为莫予深是为奚嘉的病情,其实莫予深是去找钱总,不过进行的低调。他疏忽了。 秘书:“那接下来?” 莫濂靠在椅背上,眯眼,没吱声。 他忙活了快一年的项目,莫予深用最狠最快的手段,给他终结了。 秘书手机响了,有消息进来,看完,她汇报给莫濂,“莫总,暂时没查到钱总收了莫予深什么好处。” 莫濂没吭声。莫予深怎么可能自己经办这些事。他那些朋友,随便从谁账户里过一下就行。 也许,钱总是跟季家合作,从季家那里获利。 这一局,他输。 莫濂示意秘书出去忙,他一个人待了会儿。这几天连夜加班,他靠在椅背上,眯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七点半。 办公室的灯没开,城市的灯光,透过落地窗,照亮了办公室。 莫濂在窗口站了会儿。 元旦假期,他都在加班。在北京,他一个朋友也没有。进入莫氏工作,认识的人,都是为利益,虚情假意。 其实,也认识一个。 那时在国外,他跟奚嘉也出来一块玩。偏偏,她是莫予深老婆。 莫濂拿上风衣,离开办公室。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他迈出电梯,刚走几步,顿下。 迎面走来的是姜沁,她低头在发语音:【马上到,你在楼上给我按个电梯。】 她一抬头,愣怔了下。莫濂正盯着她看。 姜沁想了想,她上回见莫濂,是几年前。那时她跟前男友还没分手,在纽约时碰到。 她当时跟男朋友去吃饭,在餐厅遇到莫濂,不过没跟他打招呼。 十几岁开始,她就不待见莫濂。 莫濂想迈步,脚步没提起来。他想跟她说句话,又怕她嫌弃。 姜沁走过去,擦肩后,她又转身,“莫濂,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善罢甘休?莫予深一次次放过你,没跟你计较,他要不是顾及着莫爷爷,不是为莫氏集团考虑,你那个破项目,他就会通过,资金链断了,莫氏地产垮掉,他正好借此将你赶出莫氏。可他没这么做,因为你不值。他更在乎莫氏的长远发展。” 莫濂没应声,也没敢回头。 姜沁:“你怎么跟你妈成了一样的人?阴暗到心里头见不着一点点阳光,颠覆了我对人的认知。” 莫濂的手指无意识的微蜷。 姜沁:“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明明很善良。”她张张嘴,还想要说几句,又觉得多此一举。 他已经执迷不悟,她唤不醒装睡的人。 电梯门打开,姜沁快步走进去。 直到电梯门合上,莫濂才转过身。 姜沁到了楼上,莫予深在电梯门口等着她。 姜沁吓一跳,受宠若惊。以往每次过来,莫予深连水都不给她倒,这回竟然夹道迎接。 “你终于良心发现,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是不是?” 莫予深:“坐久了,出来活动一下。” 姜沁:“......”剜了他一眼。 她现在还躺在他微信黑名单里。 她有时也感慨自己的伟大,她对他跟程惟墨,是真爱无疑了。 姜沁今天过来,是要跟莫予深商量,程惟墨的生日派对。 他们以前过生日,从不叫其他人,就三个人一块吃顿饭,聊聊天。 今年不同,因为莫予深知道程惟墨也喜欢奚嘉,要是只有三个人聚,到时肯定冷场尴尬。 到了办公室,莫予深给她泡了咖啡。 姜沁狐疑的盯着他看,反常必有妖。“说说吧,是不是又有坑?” 莫予深:“这两年,我都是让你让着奚嘉。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突然这么煽情,姜沁都有点不习惯,“我这个人,慈悲为怀。” 莫予深:“你最近在演古装剧?” 姜沁笑了。还真是。 她端起咖啡嗅了嗅,速溶咖啡的味道也不错。“程惟墨的生日,我想陪他出去玩儿。” 莫予深:“去哪?” 姜沁:“还没想好,等我这部剧杀青,我们连着春节假期一块。我也很久没出去旅游。” 静默几秒。 她看着莫予深,“我也想开了,你们短时间内,不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之前是我害怕你们生分,希望你们毫无芥蒂。是我太过强求你们。其实,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你还是那么信任他,公司的业务交给他。程惟墨也是,还像以前那样为你着想,希望你跟奚嘉都好。长大了,肯定就不会想小时候那样,感情外露,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当然了,我还是期盼,有一天,我们能各自带着孩子,到梧桐小巷去玩儿。” 这两年,经历了太多事。 他们都成熟了,她也是。 莫予深:“明年有没有接戏?” 姜沁:“在选剧本,很多,不过题材和人设我都不是很感兴趣。经纪人说,宁缺毋滥。过完年再说吧。接下来《余生》也有不少宣传,我答应周明谦,场场到。” 当然,也是看在奚嘉面子上。 所有人都期待这部剧,她也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 莫予深:“要是明年奚嘉康复的不错,我打算投资她的剧本。她里面的女主,性格跟你还挺像。主要你也会马术。” 更重要的一点,姜沁知道奚嘉失忆和耳鸣后,是怎么样的状态。 了解的多,就能演出那种感受。 这段时间,奚嘉把女主的职业也改了,从潜水教练改成马术运动员。 姜沁对这个题材感兴趣,她要没猜错,肯定也是由周明谦团队拍摄制作。不过她不一定有机会演女主。 “到时再说,奚嘉还不见得让我演呢。” 莫予深:“她公私分明。” 这个话题到此打住。 他回家问问奚嘉,要是拍成剧,会找谁来演。 莫予深岔开话题,随意聊着:“程惟墨最近在忙什么?” 姜沁:“还能忙什么,你不是让他帮向落吗?向落的那个案子还没结束。” 莫予深点点头。 姜沁故意难为他,“诶,马上就要到春节,又是新的一年,你到底打算哪年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莫予深没吱声,给她续了一杯咖啡。 -- 临近春节,大街小巷,浓浓的年味儿。 奚嘉的医疗团队,在年前开了最后一次总结会。 奚嘉的记忆开始持续,重要的事情,能维持两三天的记忆,之后还是会慢慢变淡。 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依旧隔天忘。 不过,总体的康复,超过预期。 服药期间,没有出现任何副作用。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种药长期服用,会不会影响生育。 莫予深:“我不打算要孩子。” 所有人都看向他。 特别是季正河和奚叶岚,他们心里的酸楚,无法言喻。 莫予深:“继续用药。” 医生点点头,又提醒莫予深,“奚嘉以前的记忆越用越少,等用完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到时她的记忆不连续,会出现卡壳的情况。 莫予深:“没事。情况再糟糕,也不会比以前糟糕。” 这倒是。医生把接下来的注意事项都说给莫予深。 莫予深回到别墅,奚嘉正在卧室修改剧本。她看了很多之前的笔记,那些她跟莫予深相处的小片段,她都加了进去。 她打开手机电筒,在电脑屏幕上晃了晃,以后她也要照在季清时脸上。 卧室的门开了。 奚嘉回头,“老公。” 莫予深:“嗯。”他脱了外套,“剧本还没好?” 奚嘉:“精益求精。”她保存了文档。“你今天下班挺晚。” 莫予深没隐瞒,说去了家里一趟,跟医生开会。 奚嘉关了电脑,“怎么说?” 莫予深:“恢复的还不错,不过等你这部分记忆用完,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了,说不定会出现卡壳。” 奚嘉对这个感兴趣,她把椅子让给莫予深坐,然后她坐他腿上,用小马尾巴将他腰缠住。 “什么意思?怎么个卡壳法?”她想了想,“说话不利索?”然后她学道:“莫...莫...莫予...深,你...好...好...好...好帅呀。” 莫予深失笑,把她揽怀里,“严肃点。” 第八十八章 奚嘉把小马尾巴从莫予深腰间松下来,绕在他脖子上,她板着脸,表示自己已经很严肃,示意莫予深接着说。 莫予深:“你那不叫卡壳,叫结巴。” 奚嘉拿马尾尾梢来回扫着莫予深的下巴,她好像懂了。“莫予深,你。”然后就没了下文。 莫予深还等着她往下说,结果她玩起来。“好好说话。” 奚嘉:“我说完了呀。这不就是卡壳吗?莫予深,你。”她笑。 莫予深:“......”好像字面意思就是如此。但她的记忆出现不连续,可不是说话这样,只说一半。 “你记忆跟不上时,脑袋会处于一个空白状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会这样。” 他提前跟她打好预防针,免得她到时束手无策。 奚嘉好像懂了,她示例给莫予深看,“是不是会出现这样一个状况?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莫予深点头。 “没事儿。你看我听不见、一点记忆都没有时都熬过来了,就算记忆空白,也没什么。多好玩。”她宽慰莫予深:“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是编剧,就需要有这种非同寻常的经历和体验。” 莫予深盯着她的脸看,从她生病至今,他从没在她脸上看过一丝颓废沮丧,哪怕她听不见的那段时间。 奚嘉捂住他的眼,“别这样看我,我会受不住你蛊惑。” 不止她,她想任何一个女人被他这样看着,都会心猿意马。 奚嘉一时心血来潮,问他,“你以前的女朋友,为什么跟你分手?换我我不舍得。还是说,是你主动甩了人家?” 她今天只看了一小部分笔记,莫予深的过往,她没看到。 莫予深:“别人非要跟我分。” 奚嘉:“为什么?你做了很渣的事儿?” “没。她不记得我了,一遍遍要跟我离婚。” 奚嘉放开他的眼,“那我是你前女友,也是你前妻?” “嗯。反正就你一个。”莫予深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提醒她睡觉。 奚嘉:“好吧,看在我是你初恋份儿上,今晚什么都听你的。”她从莫予深腿上下来。 莫予深给她拿来睡衣。 奚嘉没接,踮脚,搂着他肩膀朝浴室走,“一起吧,节约用水。” 莫予深:“......” 最终,他们也没节约到一滴水。 一个小时后,奚嘉才从浴室出来。 她坐在化妆台前,镜子里的她,白里透粉,脸色滋润,今晚不用再敷面膜。 奚嘉拿过手机,设置了闹铃,白天,每隔两小时响铃一次,闹铃名称是:看备忘录。 她在备忘录里放了不少内容,都是跟她的病情有关,把刚才莫予深说的那种情况,记忆不连续,空白,卡壳,也添加记录。 准备工作都做好,奚嘉这才看微信,武杨在两个小时前给她发消息,问她,要不要打游戏。 奚嘉第一次打游戏,还是很多年前,在国外,莫濂教她。 当时他们都很年轻,十几岁的年纪。 她从读书那会儿就很少社交,主要是没时间。功课、马术训练,每天安排的满满当当,晚上回到家写剧本。 有时卡文,没了思路,就会找莫濂打游戏。 她跟莫濂有共同朋友圈,她的大学同学,莫濂也认识,一起出来玩过好多次,莫濂不怎么爱说话。 她跟莫濂倒是能聊得来。 后来,大学毕业,聚的少了,也可能是她生病的原因,她已经忘记,她有多少年没跟莫濂联系过。 大学毕业后,莫濂忙着公司的事,他基本不再打游戏。 她大学毕业就签约了俱乐部,成为职业马术运动员,她在俱乐部认识了武杨,武杨也爱玩游戏。 忙了一天,他们就会组战队放松一下。 奚嘉回武杨:【我好多天没打,手生。】 武杨:【我也好些天没玩。以为你睡了。】 奚嘉:【没,刚在写剧本。要不,玩两局?】 她跟武杨现在都是闲人,俱乐部已经放假,年后初十才上班。这是她最长的一个假期。 武杨:【现在太晚,你早点休息。】 奚嘉:【不困,我本来就睡得晚。】她登入账号,商城更新了不少新款皮肤,以前都没见过。【我想买皮肤,新年新气象,你也选个,我送给你。】奚嘉让武杨选皮肤。 莫予深从浴室出来,见奚嘉还没上床,催促她休息。 奚嘉玩兴正浓:“反正我明天不上班。” 莫予深不许她那么晚睡,命令她上床。又问她,明天有什么安排。 奚嘉爬到床上,“找个朋友,聊点事。晚安。”她把手机放枕边,侧躺着,背对莫予深。 莫予深瞅着奚嘉,让她转过身。 奚嘉假装困得不行,嘟囔一句:“各睡各的,空气好,睡得也舒服。” 莫予深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她之前都是恨不得黏他身上,现在竟要分开睡。他关了灯,也没什么困意。 想着和莫濂的博弈,想着奚嘉的病情。 越想,头脑越清醒。 十几分钟后,有个微弱的声音喊道:“老公,你睡了没?” 莫予深以为奚嘉要喝水或是身体不舒服。“没,怎么了?” 奚嘉在心里叹口气,“没什么。就是喊喊你。老公晚安。” 莫予深看着奚嘉背影,猜到她好像在等他入睡,要干什么坏事儿。“晚安。” 奚嘉假假打了个哈欠。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奚嘉再次喊他,“老公?” 没人应声。 奚嘉转过身,“老公?” 莫予深呼吸均匀,看上去睡得很深。 奚嘉推推他,没动静。她终于放心,把自己被子蒙在头上,打开手机,问武杨:【你选好皮肤没?】 武杨:【选好了。还以为你不舍得送了。】 “奚...奚...奚...奚嘉,睡...睡...睡觉了。” 奚嘉一愣,赶紧把被子从头上扯下来。 莫予深已经开了灯,正看着她。 奚嘉忽然笑了出来,差点收不住。她扔掉手机,抱住莫予深脖子,“你...你...你...好...好...可爱。” 莫予深拍拍她脑袋,“不许在被窝玩手机。” 奚嘉把手机递给他,“不玩儿了。” 莫予深问她,“不累?” 奚嘉摇头。虽然之前在浴室里有过一次运动,不过心情不错,全身放松,没觉得很累。 莫予深关了灯。“你运动量还是不够。”他覆上去。 奚嘉身体往下沉了沉,承受着他所有的重量。“我们的第一次,我忘了。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想起来。” 莫予深:“...专心点。” -- 奚嘉第二天醒来,莫予深早就去上班,莫氏集团还没放假。昨晚的不少事,她脑海里都还有印象。 她今天要见个朋友。 奚嘉驱车去了律所,程惟墨今天正常时间过来,她到时,他已经到了办公室。 “程律师。” 程惟墨办公室的门半开,奚嘉敲了两下。 程惟墨转头,一愣,随即浅笑,“今天怎么有空?” 奚嘉走进来,“我们放假了。你们律所哪天放?” 程惟墨:“就这一两天。”他给她冲了三合一的咖啡。他在奚嘉对面坐下,“找我什么事儿?” 奚嘉过来是为离婚协议书,她说:“之前离婚协议书不是留在你这里两份吗?我想拿回去,用不着了,我跟莫予深早就是夫妻。” 她指指她脑袋,“我这里病了,所以忘了他。” 程惟墨:“早就被我放碎纸机了。知道你们用不上。” 奚嘉惊讶,“你早知道我跟莫予深是夫妻?” 程惟墨点头。其他没多言。 奚嘉以为是自己跟他说过,她也想不起来。 程惟墨起身,打开电脑,“我电脑里的文档还忘了删,不少份。” 奚嘉走过去,“什么意思?” 程惟墨:“这两年,你们签过不少离婚协议。” 奚嘉:“......” “程律师。”敲门声再次响起,一个柔和的女声传来。 奚嘉和程惟墨同时转头。 是向落。 奚嘉不认识向落。前两天看了《余生》的宣传剧照,今天又忘记。 程惟墨对向落微微颔首,不知道她今天又为何事。之前的官司早就结束。 向落不确定奚嘉记不记得《余生》剧组,就没跟她打招呼。 奚嘉告辞,“改天我跟莫予深请你吃饭,这两年给你添麻烦了。” 程惟墨把奚嘉送到电梯口,回来时,向落正在整理茶几上有些乱的杂志报纸。 程惟墨:“不用麻烦,一会儿有人收拾。” 向落:“反正也闲着。” 程惟墨给她倒了水,问她是不是还有什么麻烦。 向落:“哦,是这样的。这几天网上有些不实言论,我想让你给我出个律师函。” 程惟墨点头,问道:“很严重?” 向落迟疑了几秒,“还行吧。你给我出一份就行。” 程惟墨尽量满足客户的需求,她不想说太多,他就没再追着问。时间还早,助理还没到办公室,他就自己拟定。 向落站在桌边,看他打字。“上次的事,谢谢你啊。” 程惟墨:“不客气。”她已经谢了十多次不止。 向落保持安静,没再影响他工作。 她视线瞥向外面,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大厦楼前的露天停车场。她车旁边是奚嘉的车,那个车牌号很特别。 奚嘉下楼好一阵子了,还没离开。 车里。奚嘉正在缓神。 莫予深昨晚刚跟她提过,记忆会出现不连续,卡壳的情况,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这种症状。 刚才坐上车,她发动引擎,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知道自己是奚嘉,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分钟。 缓过神奚,奚嘉给莫予深发消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莫予深看了消息,直觉不好,他立刻拨了电话过来:“怎么了?” “老公。” “在呢。” 奚嘉:“我刚才卡住了。” “你别动,在哪,我过去接你。”莫予深的心也悬起来。 奚嘉:“不用,不用。我已经想起来,我现在终于体会到每次写剧本,写脑子一片空白,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的记忆点,在那个瞬间,像进入了盲区。 奚嘉担心的是:“会不会以后这种情况会持续的时间更长?”这次是几分钟,下回有没有可能是一个小时,或许,一天? 莫予深宽慰她:“不会那么久。现在你一直用药,在修复阶段,出现这种情况正常。” 他再次给她打心里预防针,“接下来,你还有可能出现记忆错位。就是,你的记忆,也许就是随机的。” 奚嘉:“怎么个随机法?” 莫予深也不知道。 第八十九章 奚嘉跟莫予深聊了会儿,收线。 她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再次出现,记忆空白的情况,不敢再开车到处逛,直接回家。 上午她修改剧本,饭后歇了会儿,刷手机。 今天热搜都是跟《余生》有关。 《余生》剧组的主创之前做客某娱乐节目,昨晚那期播出,惊喜和彩蛋连连。 奚嘉打开电脑,从头看起。 余安也在看重播,昨晚播出时她在电视上看了一遍,没过瘾,今天在办公室闲着无事,又刷了一遍。 今天,星蓝高层会议,会议结束就宣布放假。 办公室门推开,余安听到动静转身,是周明谦。她没办公室,到公司就待在周明谦这边。 “周导,开完会了?” “嗯。” 余安关了视频,给周明谦倒茶。 还有三天过年,周明谦应该今天回家吧,之前听周明谦业务助理提过一句,周明谦父母现在在悉尼的爷爷奶奶家。 周明谦今天要回家的话,她也就放假了。 “周导,给您订什么时候的机票?” 周明谦没应声,“再说。” 正好有电话进来,是母亲。他拿上手机出去接听。 周母今天才看到周明谦参加的娱乐节目,打电话过来是表扬儿子,终于开窍,还知道给自己珠宝做广告。 表扬完,周母问:“什么时候过来?你再不来,除夕就过去了。” 周明谦没吱声,他没打算回。 周母:“你别告诉我,你要赶进度拍戏,我已经给小余打过电话,你们今天开过会就没什么事,也没新剧开机。” 周明谦:“妈,您知不知道余安是孤儿?” 周母一愣。她上回来探班儿子,见过余安一次,性格不错,气质也行,没想过是那样的身世。 周明谦点了支烟,“除夕是她生日。她在北京也没朋友。” 周母:“你什么意思?” 周明谦:“没什么意思。换成您跟我爸年轻那会儿,也肯定会像我这么做。” 周母明白了,周明谦不回家过年,留在北京陪这个助理。她试探着,“你对这个余安...”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明谦打断,“妈,您想多了。我不喜欢她那样的。” 周母‘呵呵’两声,“但愿是我想多了。” 周明谦:“年后我回去看您跟我爸。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 周明谦掐断电话,把烟也灭了,回办公室。 余安把他办公桌上整理好,又问:“周导...”订哪天的票。 周明谦直接将手机扔桌上。‘砰’一声,刺耳。 余安猝不及防,吓得不由哆嗦。刚才他接的是他妈妈的电话,她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称呼。 看来,他跟他妈妈又吵架了。 真好,有个可以吵架的家人。 过不了多久,那个跟他吵架的人,还是无微不至去探班。 余安装作不知,“周导,怎么了?” 周明谦:“票不用订,我不回去。跟家里闹翻了。”顿了几秒:“还要辛苦你一下,给我准备点泡面放冰箱,我过年吃。” 把自己说的惨兮兮。 余安于心不忍,“假期我不去旅游,就在北京,到时我给你做几道菜。不要加班费。” 就这么轻而易举把事情搞定,周明谦点头,很疲倦的样子,示意她可以回去了,今天正式放假,元宵节后开工。 余安晚上去逛了超市,准备一些年货。食材都拿了两份,给周明谦一份。从超市出来,接到了奚叶岚电话。 余安惊喜不已,电话接通,余安跟奚叶岚聊了聊近况,又关心了一下奚嘉最近的病情。 奚叶岚这才奔主题:“嘉嘉去年叮嘱我,以后每年都要给你过生日。除夕的时候来我家吃饭,人多热闹。” 余安感动地说不出话。上次掉眼泪,是去年除夕,奚嘉给她过生日。 一年这么快就过去。她的生日愿望却没实现。 余安吸吸鼻子,“谢谢阿姨。”她不想给季家添麻烦,奚嘉的病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 她编了谎:“我们周导还有好几个同事今年都不回家,说好了给我过生日。我就不去您那里了,谢谢您还一直惦记着我的生日。” “不哭,不哭。你这孩子,哭什么呀。”奚叶岚,“真有人给你过生日?可不许骗阿姨。” 余安:“不骗您。周导和几个同事其实也是特意留下来陪我,我只能假装不知道。” 奚叶岚让余安把地址发给她,她给余安准备了不少生日礼物。 这通电话打了好长时间,收线后,余安鼻子冻的发红。 就在刚才,她恍惚了一瞬。周明谦不回家,是真的跟家里吵翻了,还是怕她一个人过年很可怜? 也许,是她想太多。 不管怎样,过年,有个人跟她一块吃饭。 现在的一切,是曾经,她做梦都不敢奢望的。 -- 离春节还有两天,莫予深也放假。后天休市,他跟莫濂之间的厮杀,也因为假期暂停。 一早,才六点,莫予深就被奚嘉摇醒,“老公,赶紧起来。” 莫予深吓一跳,立刻清醒,“怎么了?” 奚嘉掀被子下床,找衣服,“我今天要去画画,再不起就迟到了。” 莫予深一头雾水,“你报了培训班?” 奚嘉摇头,谁给她报的班,她记不得,不过今天有课,“你再给我买点巧克力,我分给同学吃。每次都是我吃她的。” 莫予深觉得哪里不对,她就算报了班,也没去上过一次,怎么吃同学巧克力了?猛然,他后知后觉。 她记忆错乱。 她以前说过四五岁上美术兴趣班,老是跟邻桌那个小姑娘偷吃巧克力。 这记忆怎么错位到了她小时候? “奚嘉,你今天没课。那是你小时候的记忆。” 奚嘉正在穿裙子,手一滞,“你说什么?” 莫予深:“你看看你手机备忘录。”他把她手机递给她。 奚嘉疑疑惑惑的,打开备忘录,昨天,她记忆出现断片,那一瞬,脑袋空白。莫予深还提醒她,有可能,记忆错位。 “可我今天真有课。” 莫予深双手握着她肩头,“别着急,跟我说说,你现在在想什么?怎么就非要去上课?” 奚嘉:“没别的,就是八点半要上课。对了,上节课,老师留的作业我还没完成呢,我早点去,让同学帮我补上。要多带几块巧克力给她。” “现在脑海里就是这些?”莫予深问。 奚嘉点头。 莫予深:“上课地点,你几岁,谁送你去?” 奚嘉:“在哪上课我不知道,每次都是司机把我送去。我二十七岁呀,你不是知道我多大吗?” 莫予深一手搂着她,一手拿自己的手机给向教授打电话,把奚嘉情况详细说给向教授。 向教授:“这种情况我以前遇到过一例,不过不是她这种病,是一位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她记忆就在小时候。患者也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可她做的那些事,都是她小时候才会做的。这是她大脑发出的指令,她自己没法控制。” 莫予深:“那奚嘉这种情况?” 向教授:“我看了她的医疗团队给我发来的,病情追踪记录,恢复的比我想象中要好,脑神经方面没再出现病变,还有好转迹象。她这种行为应该是短期的。就是要辛苦你了。” 莫予深松口气,“这没什么。” 向教授:“她想做什么你就陪着她,开心最重要。” 他以最通俗的例子说给莫予深,奚嘉现在的心理状态,“就以为我例子,我刚起来,想着A药品的研发,因为奚嘉病情加剧,她听不见了,我得跟时间赛跑。其实呢,A药品奚嘉已经服用过,现在她听力基本正常。可对我来说,我脑海里的指令就是:‘我今天要去实验室,奚嘉还等着这药救命。’就算别人告诉我,奚嘉已经恢复听力,已经吃了A药品。但我心里就是没发接受。你懂这种感觉吗?大脑发出了这样的指令,它是错误的,但我以为是对的。即便旁人告诉我,那是过去的事儿,我心里还是扭不过来,没法相信。” 莫予深:“我明白了。”跟她之前的记忆在两年前差不多,那时记忆连续,现在不连续,随机了以前的一个记忆。 向教授:“脑神经和脑记忆,我们探索的还是很少一部分,至今还没研究出来,奚嘉这样的病和阿尔茨海默病的病因在哪。医学一直在进步,奚嘉这样的病,会康复的。” 奚嘉看看她手机,快六点二十,她推推莫予深,小声道,“我要迟到了。” 莫予深颔首,匆匆跟向教授结束通话。 奚嘉把额头抵在莫予深怀里,“对不起,老公,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了。我知道,我现在是记忆错乱,可下一秒,我又会想,老师布置的作业我还没完成。” 莫予深抱着她:“没事儿。会好的,我问过向教授。” 安静了片刻,奚嘉又重复,“赶紧的吧,再不走我怕迟到。” 莫予深一时没有应对办法,他也变不出个美术培训班,就算能临时找老师,找地方,可到哪里给她找同学? “老公,你松开我,我要去洗漱,不然来不及了。” 莫予深急中生智:“放寒假了,老师说今天的课不上,年后补。”他给向教授发了消息:【向教授,麻烦您发个放假通知给我,我给奚嘉看,我现在找不到兴趣班给她上。】 很快,向教授发来。 奚嘉狐疑的看着他,“老师说的?” 莫予深点头,“你们老师姓什么?” 奚嘉:“张。” 莫予深:“那就对。” 莫予深把向教授的备注改成‘美术班张老师’。他把手机递给奚嘉:“你们老师发来的,寒假期间不上课。我今天带你出去玩儿。” 奚嘉一看不上课,心放到了肚子里。作业也不用补。脑子里那根紧绷的神经也松弛。 过了会儿,心里也不再别捏,不想着上课的事儿。 她抱抱莫予深:“谢谢老公。以后,我还不知道出现什么状况,又要辛苦你了。” 莫予深摸摸她的头:“我应该做的。”现在她的记忆慢慢正常,刚才那个错误指令,已经被解决。 冬天的六点多,天还没亮。 奚嘉把裙子换下来,又躺在了床上,打算睡个回笼觉。辗转反侧,没困意。 莫予深倚在床头看书,看她睁开眼,“不睡了?” 奚嘉索性坐起来:“今天我们做什么?你也放假了吧?” 莫予深:“带你出去玩。” “哪儿?” “工作室。” 莫予深刚刚找朋友联系了一家美术工作室,那边有不少成年人过去培养兴趣爱好。今天是假期前的最后一次课。 奚嘉接着问:“什么工作室?” “秘密。” “不说拉倒。” 奚嘉还以为是跟她剧本有关。等到了那里才发现,原来是美术工作室。 工作室负责人知道奚嘉的具体情况,没多说什么,给她安排了位置,画板跟工具都给她准备了一套。 奚嘉准备画水粉画,她问莫予深:“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莫予深:“女孩。” 奚嘉准备画个小公主,“等我不用吃药了,我们就生宝宝,我要给你生个小公主。” 莫予深看着她的侧脸,眸光柔和。 他点点头,没告诉她,她的药可能有副作用。 奚嘉认真给公主裙上色,莫予深在一旁陪着她。 奚嘉:“其实你不用带我来画画,我那阵子记忆过去了,没那么渴望画画,心里也不别扭。” 莫予深:“反正在家也没事做。”他用棉签,蘸去她边上不小心弄出来的颜料。 第九十章 第二天,奚嘉上午的记忆正常,莫予深松了口气。 即便放假,莫予深也没彻底放下工作不管,股市开市后,他跟莫濂的对峙会更白热化。 “叩叩”敲门声响了。 “莫予深?”奚嘉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 奚嘉推开莫予深书房的门,“没打扰你工作吧?” 莫予深感觉她哪里不对,眼神没了平时的依赖,略清冷,表情也是。刚睡了午觉,她的记忆是不是又随机到了以前? “有事?”他附和着她。 奚嘉:“我要出去一趟,车方便借我开吗?” 莫予深点头,找了车钥匙给她。 奚嘉:“谢谢。” 奚嘉出门,莫予深让人跟着她。 奚嘉去了商场,买了不少家居服和睡衣。 莫予深接到汇报后,明白她记忆回到了哪天。他们领证后,第一次同居。后来她说,她的家居服孩子气,不成熟。 一直到晚上七点,奚嘉才从商场出来,回家路上,她又在便利店门口停下,进去买了几盒东西。 到了别墅院子里,八点钟,奚嘉的手机闹铃再次响起,提醒她看备忘录。 下午逛街时,闹铃想过两次,四点和六点各一次。 看完备忘录,她才知道,自己的记忆又错位,可是没过几分钟,她又给抛在脑后,大脑发出的指令,她控制不住去执行。买了不少睡衣和家居服。 奚嘉拍拍脑袋,“她跟莫予深结婚两年,不是第一次同居。”她又暗示自己一遍。 莫予深从别墅出来,给她开了车门,“买了什么?” 奚嘉:“你知道的。” 莫予深:“家居服和睡衣?” 奚嘉点头,抱抱他,“又让你担心了。” “没事儿,不然我也闲着。”莫予深把后备箱里的手提袋都拿下来,牵着她上楼。 奚嘉回到卧室,把今天买的家居服一件件放到衣柜里,然后记忆还是又强行回到了她跟莫予深第一次同居时。 莫予深没再多解释,一切配合着她。这种感觉回到了最开始同居时。 各自洗了澡,准备休息。 奚嘉和莫予深都心知肚明,今晚会发生什么。她从包里拿出在便利店里买的东西,递给莫予深。 莫予深看了看,是大号。 奚嘉的闹铃再次响起,是十点的提醒。看完,她无奈趴在莫予深怀里,“我刚才还窃喜呢,以为马上就要得到你。” 莫予深无言以对。问她:“你就买了这一个号?” 奚嘉点头,问道:“我以前买了几个号?” 莫予深:“两个号。大小两种。” 奚嘉笑,“恭喜。你不仅被心记住了,还被肾记住了。” 莫予深:“......” - 除夕夜,季家今年最热闹,奚嘉和莫予深也在这过年。 莫予深和季家父子三人在客厅开了牌局打牌,奚嘉背靠着莫予深,倚在他身上,跟武杨打游戏。 厨房里,厨师在忙活。 奚叶岚也在忙,亲自下厨,给奚嘉准备喜欢的食物。 一局结束,季清时输了。一下午,他就没赢过一次,每回都垫底。 输的人还要负责洗牌。 季清时感觉自己流年不利。今年没哪件事能让自己顺心,年末最后一天,依旧背到喝凉水都塞牙缝。 季正河瞅着季清时,“你这样下去,最后连个媳妇儿都混不到。” 季清时被这话给呛到,差点呛死。追他的女人,还不知道要绕五环几圈,只不过他洁身自好罢了。 真还以为他缺女人。 “实在不行,我就学莫予深去相亲。” 莫予深:“......”岳父在旁边,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怼季清时。 季清远看不下去,觑了一眼季清时,“相亲得有人品才行。” 季清时把牌往桌上一扔,“不打了,你们玩儿。” 季正河不让:“你要不打,我们赢谁的钱?” 莫予深失笑。 奚嘉的游戏一局结束,武杨那边,家里人喊他吃饭,她也退了出来。 她转头,对季清时说,“爸爸还要给我赢压岁钱,你敢不打。” 季正河想赢季清时的钱不假,为季清时的感情发愁也是真。“嘉,你不是写了那么多言情剧本吗?找两本给你二哥看看,让他好好学学。” 奚嘉贴着莫予深后背,下巴搁在他肩头,她摇头,“没有适合他的。他这样的在我剧本里都是男配,结局都是BE。” 季清时揉揉胃,喝了半杯温水。 季正河把桌上的牌整理好,牌局继续。“嘉,我看你们娱乐新闻上,都说叶秋跟霍腾在一块了,真假的?” 季清时拿牌的手一顿,“爸,您不能为了让我输,就一个劲儿的给我添堵,要是心肌梗塞了,牌都不能打,您还怎么赢?” 季正河摇头。心虚的人,总觉得别人在映射自己。 手机响了,是梁秘书。 季正河放下牌,“你们梁叔叔给我打电话。” 梁秘书现在在老家,忙活了一天,这会儿才有时间跟季正河打个电话。梁秘书怕明早,要照顾母亲,没时间,今天就提前拜年。 季正河问梁秘书,阿婆怎么样了。 梁秘书微微叹气,“还是糊里糊涂的,折腾了一下午,非要让我跟我姐,把我父亲那屋的旧书柜再用塑料布重新包裹,说雨水大,会返潮生霉。” 那个书柜明明已经包裹了好几层厚的塑料布。 可母亲非说不行,会渗水。 其实那个书柜,去年夏天,刚换过一次塑料布。三五年内都不用再换。但他跟姐姐想让母亲高兴,就按母亲的指示全部换了。 梁秘书又说:“我妈今天还念叨起嘉嘉,说家里的中草药没了,让我再去镇上的药房抓一些回来,给嘉嘉熬药。” 母亲近半年,越来越糊涂,记忆也乱七八糟,不过有些事却记得格外清楚,特别是跟父亲有关的。 季正河跟梁秘书聊了好一会儿,才收线。 奚嘉只知道梁叔叔是爸爸的秘书,后来的那些事,她全忘了,也不记得阿婆是谁。“爸爸,梁叔叔的母亲怎么啦?” 季正河把她在山上住过的那一段略过去,只说:“轻度阿尔茨海默病。生活目前能自理,不过脑子开始糊涂。” 莫予深现在终于知道,为何梁秘书在今年六月份时提前退休离职。 梁秘书在嘉时集团工作了三十多年,季正河离开嘉时集团后,梁秘书就成了季清远的秘书。 梁秘书的能力和对嘉时集团的贡献,有目共睹。他的个人魅力,就像他们莫氏集团的李董。 让人钦佩。 当时他还纳闷,梁秘书怎么在五十八岁就退休。 那会儿奚嘉还在住院,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一步都离不开,没心思过多关注别人的事,就忘了问季清时到底怎么一回事。 现在明白了,原来是阿婆记性不好,梁秘书回老家照顾母亲。 季正河还在聊阿婆:“记性刚糊涂时,天天嚷嚷着要到山上割猪草,还要抓蚂蚱。都是小时候那会儿的事。” 奚嘉建议父亲,“那您赶紧让梁叔叔把阿婆接到北京来。阿婆的情况跟我差不多,让向教授给看看。” 季正河摇头,“看过了,向教授也没好法子。全球医学都没好法子治。你阿婆跟你的病情看上去一样,但还是有区别,毕竟阿婆年纪大了,八十五岁,老年性的病变。” 奚嘉叹了口气。 莫予深:“阿婆来北京看过医生?” 季正河点头,“六月底。”奚嘉病情最严重那会儿,临床试验的药副作用把奚嘉给折腾的,饭吃不下,觉没法睡, 那时奚嘉也不记得阿婆,就没跟她提起这事。 莫予深微微点头。 前几天,向教授说过,关于记忆错位到小时候,他以前遇到过一例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原来是阿婆。 “那阿婆现在的记忆呢?还是以前?”莫予深问。 季正河:“现在不是。那种情况持续了三个多月,不过现在脑子还是糊涂,成天念叨着老梁的父亲,以为还活着。今天老梁又把家里的书柜给重新用塑料布包裹起来。” 莫予深记得那个书柜,很旧很旧,上头有阿公的短篇小说,奚嘉住在那时,就喜欢看。 书柜的四条腿都用厚实的塑料布扎起来,书柜上一尘不染。 莫予深看向奚嘉,“等你康复了,我们去看看阿婆,阿婆现在住的山上也是岳老先生的老家,他们两家中间只隔着一个湖。” 奚嘉不知道莫予深为何要去看阿婆,可能是他跟梁叔叔有交情。她答应下来。不过,她也不知道哪年才能康复。 年夜饭好了,奚叶岚喊他们去餐厅。 季正河:“吃过饭我们继续打。”示意季清时:“你别把牌给弄乱。” 季清时:“......” 莫予深放下手里的牌,牵着奚嘉去餐厅。 季清时瞅一眼莫予深,趁莫予深不备,他将自己的牌跟莫予深的全部调换,然后若无其事的去了餐厅。 奚嘉趴在莫予深耳边小声道:“我刚才瞄到我二哥偷偷换你的牌。” 莫予深:“正好。我这局牌太烂,他要是不跟我换,我肯定输。” 奚嘉哈哈笑了出来。 季清时在奚嘉旁边坐下,揉揉她的脑袋,“笑什么!” 奚嘉:“高兴,要你管。” 饭桌上,他们又聊起了阿婆。 奚嘉还是心心念念的,希望把阿婆接到北京来接受更好的治疗,说不定就有用呢。 奚叶岚,“阿婆离不开那个地方,上次到北京几天,她吵着闹着要回家。生病的人啊,心情最重要。” 奚嘉:“是不是老人都是希望叶落归根?” 奚叶岚:“有一方面。最主要那个地方有你阿公。老人年纪大了,记忆糊涂点也没什么,活得开心,有个精神支柱,比什么都强。” 奚叶岚瞅着女儿,她是对山里的生活没丁点印象。大过年的,她没跟女儿多说,怕女儿想不起来,心里纠结别扭。 其实阿婆的这个病,早有症状。奚嘉每次去阿婆那里养病,阿婆每天都要给她烤玉米。 阿公生前就最爱吃玉米,那时阿婆每天都会给他烤。 后来,奚嘉离开大山,回北京。 阿婆每天还是烤,烤了堆在那里。 老梁回家看愣了,才觉得不对。 这种情况,就像奚嘉有段时间,不记得莫予深,但她每天都会走一遍梧桐小巷,去烤红薯店买个红薯带回来。 她是买给莫予深的,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这个话题,最后被季正河打断,说年夜饭,聊点高兴的。 奚嘉:“聊什么?聊我二哥?”她胳膊肘蹭一下季清时,“你胃还疼不疼?” 季清时:“......”他夹了块肉给她,“把嘴堵上。” 奚嘉哈哈笑。 饭后,牌局继续。 季清时理好自己偷换来的牌,傻眼。这么烂的牌,必输无疑。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晚上,季清时又输了不少银子。 奚嘉把二维码打印了四份,每人面前放一张,谁输了就自觉把钱转给她。 每一次,都是季清时转账。 奚嘉玩了会儿手机,给朋友发拜年消息,她现在能记住的人不多,武杨、叶秋、程惟墨,还有莫濂。 她的记忆里,没有莫濂跟莫予深是什么关系。她联系人里备注的,也是莫濂的英文名。 【新年快乐,希望明年我还能记得你,还能给你送祝福~~】 莫濂正在爷爷奶奶家,父母也在,家里的气氛并不算好。 父亲跟母亲冷战了好几个月,到现在还是不说话,因为忌惮爷爷,他们装作关系不错。 爷爷也早看出,他们貌合神离,只不过视而不见,也懒得过问。 一顿年夜饭,餐桌上一共说了不到十句话,都是跟菜有关。 食不言,总算熬了过来。 莫濂的几个朋友,都在国外,他们不过春节。今晚,他除了收到生意场上的客套祝福,没有一条真心。 他没想到奚嘉会给他发消息。 莫濂回复:【谢谢。新年快乐,健康平安。】 奚嘉准备给叶秋发消息,祝福语已经打好,又删去。她零点给叶秋打电话。 还有几分钟就到零点。 季清时一晚上,一次都没赢。他转账给奚嘉后,手机电量不多,他思忖了几秒,索性关机。 “嘉嘉,手机借我用一下,我让秘书给我转钱。” 奚嘉:“快点啊,我还要给叶秋打电话呢。” 季清时拿着奚嘉的手机去了餐厅,那边相对安静一些。 他看着手表,十一点五十九分时,他拨了叶秋的电话。零点,他不一定打进去,说不定霍腾就抢先一步。 几十秒后,叶秋接通,还不等他说话,叶秋温柔的声音传来,“宝贝儿,新年快乐,我爱你。” 季清时感觉,一年的霉运,到了尽头,他好像看见了曙光,哪怕这曙光是他偷来的。 叶秋没听到动静,可通话还在持续。她不由皱眉。大概零点的祝福和电话太多,堵塞了,信号不好。 “喂?嘉嘉?听到我声音没?” 电视里,倒计时数到了一。 季清时才出声,“新年快乐。我爱你。” 叶秋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儿,立刻把通话切断。 那边,奚嘉想要问季清时要手机,被莫予深给拦住,“可怜一下你二哥吧。” 零点,莫予深收到了来自姜沁和程惟墨的视频,他们现在在瑞士。之前姜沁在他们三个人的小群里发了不少滑雪视频。 莫予深看了视频,回姜沁:【你好像胖了。你这几天吃了多少?双下巴都快出来了。】 姜沁气的把手机丢一边。她赖程惟墨,“你能不能给我选好角度再拍!” 程惟墨在回消息,没注意听。 姜沁拿手在他面前挥挥,“跟你说话呢。”她看了眼程惟墨手机屏幕,备注是向落。 “你们俩什么时候聊上了?” 程惟墨:“我哪有闲工夫跟别人聊天,春节祝福,我礼节性回一下。” 姜沁把他手机拿一边,“你看看我,有双下巴了?” 程惟墨静默几秒,求生欲极强:“你想让我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姜沁:“......你还是都别说了。” 她发给莫予深:【我-跟-你-没-完!】 莫予深没时间跟姜沁闲扯,他刚才还收到了余安的祝福。 余安早就把消息打好,等着零点发送。【莫总,新年快乐,祝您跟奚嘉姐幸福美满,也希望奚嘉姐早日康复。我盼着,明年,我能准时给奚嘉姐送零点的祝福。】 周明谦以为余安抱着手机,是要给他发零点祝福,因为除了他,她也没朋友。 零点时,他还跟余安碰杯,说了声谢谢。 哪知,好几分钟过去,手机也没消息进来。 余安的手机震动,看完,她嘴角带笑,抬头跟他说:“莫总回我了,他说奚嘉姐这几天情况不错。” 周明谦‘嗯’了声,又抿了口红酒。 余安接着吃盘子里的蛋糕。她今年许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去年的生日愿望可以实现。 第九十一章 假期最后一天,莫予深准备去公司。他六点就起来,天还不亮,奚嘉正睡得香。 他动作再轻,奚嘉黏在他身上,还是被吵醒。 “老公,早。” “早。”莫予深把她从怀里放下来,“你接着睡,我会公司。” 奚嘉睡眼惺忪,看了他几秒,点点头,“我今天在家看书。”转个身,接着睡。 莫予深看看墙上贴的那些纸,在上面加了一句,他要去公司,签上名字和时间。 今天丁秘书也早早来了公司。明天股市开市,莫予深跟莫濂的对峙,将再次拉开序幕。 这场股权之争持续了几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下帷幕。 “莫总,莫濂今天的航班去上海,这个假期,他没约任何人,没任何动静。”丁秘书没揣测出来莫濂到底怎么想。 去年春节假期,莫濂可是一天都没闲下来。 莫予深思忖片刻,也许莫濂是以静制动。也许,他暂时按兵不动。说不准。莫濂很多时候跟他一样,不按套路出牌。 八点多,母亲秦苏澜过来,她明天要去国外看望父母,在那住上几个月。她来莫氏,除了看看儿子,还有一事要说。 “昨晚,莫濂妈妈给我打电话了。”一个陌生号码,她以为是好久不联系的老朋友,便接听,谁知道是她。 莫予深眸光渐变:“她又找您麻烦是不是?” 秦苏澜摇头,“说我赢了。”其实莫濂妈妈并不知道,当初离婚,并不是莫予深爸爸提出,是她非要离。 莫予深爸爸跪着求过她,写了悔过书,说那个孩子,他根本就不可能认,只是饭局应酬,酒后乱情,没感情。 不管他怎么求她,她没一丝动摇。 后来,莫予深爸爸又去求她父母,她还是坚持离。 莫予深一头雾水,问:“什么你赢了?” 秦苏澜:“她要跟你爸离婚。我怕到时你爷爷奶奶又要受一番打击,你不忙时,多过去陪陪他们。” 莫予深让母亲放心,爷爷奶奶看的比谁都透彻明白。 秦苏澜:“那就好。”她问起奚嘉:“这几天怎么样?” 莫予深:“还不错。昨天她逛书店,买了不少育婴书,说等康复了就要生个宝宝。”他顿了一下,“随她高兴吧。” 秦苏澜安慰儿子,“别强求,一切随缘。妈妈还是那句话,这一辈子怎么都是过,生孩子有生孩的幸福,没孩子也有没孩子的乐趣。” 莫予深颔首,这个他明白。就是怕奚嘉知道自己可能没法生育,会难过。也许,等药停了,她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他们会有个宝宝。 -- 奚嘉睡了回笼觉,一直到自然醒,醒来恍惚了片刻,不知自己在哪。 这会儿,她脑海里想着的是,要给莫濂过生日,晚上的选修课,她去不了,还要问同学借笔记。 奚嘉看完床头贴的那么多提示,才明白,自己生病了,记忆错位。她努力控制自己别多想,别想很久之前的事。 静下心来,她记起,自己早就结婚,老公是莫予深。今天莫予深去了莫氏集团。 奚嘉在备忘录记下刚才头脑里想了什么,纠结什么。写完几百字,她暂时还没回到之前的记忆。她又补充一句:【我进步了,控制住大脑发出错误指令的时间越来越长,加油。】 奚嘉把手机搁一边,去浴室洗漱,换了衣服化好妆,她的记忆还是回到了多年前的某天,她在读大学,刚认识莫濂一年,莫濂今天生日。 奚嘉给莫濂打去电话。 莫濂在去机场的路上,到上海处理莫氏地产的事情。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颇感意外。 顿了几秒,他接听。 奚嘉开口就问:“你餐厅定在哪儿?我今天马术训练暂停一天,早点过去给你布置生日派对。” 莫濂发懵,忘记回应奚嘉。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她说过,今天要过生日。 奚嘉没听到声:“喂,是不是信号不好?” 莫濂猛然想起,很久以前,奚嘉确实给他布置过生日派对。 那是长大后第一次过生日,当晚大家有课,来的人并不多,她却来了,还给他订了生日蛋糕。 “喂?” 莫濂回神,“现在能听到。” 奚嘉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问他,派对地点在哪。 莫濂确定,奚嘉没跟他开玩笑。 这些年,他感受到的温暖和善意并不多,其中一个就是奚嘉,还有一个叫余安的小姑娘。 他晚上要赶回上海处理莫氏地产一些后续事情,没法耽搁,就跟奚嘉约了中午‘过生日’。 他想了片刻,回了奚嘉一个餐厅名字。 奚嘉笑了笑,“是我二哥餐厅,我这就让人清场。” 莫濂不让:“不用麻烦,一个小生日而已。” 奚嘉:“是我不喜欢热闹。我让餐厅给你简单布置一下。” 莫濂现在明白怎么一回事,大概她的记性不受控制,乱七八糟,才会想到给他过生日。 通话结束,莫濂吩咐司机,不去机场。 又告知秘书,改签航班。 秘书接到消息,以为中间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莫总,怎么了?】 莫濂:【离开前,我跟奚嘉吃顿饭。】 秘书盯着手机,好半晌反应不过来。老板的事,她不便多问,立即把航班改签到晚上。 莫濂看着窗外,今天难得,晴空万里。 奚嘉从家里出来,直奔西饼屋。她问莫濂,【中午有几个同学过去?】 莫濂配合她:【他们都有课,就我跟你。谢谢你还记得我生日。】 奚嘉:【谁让咱们是朋友。那我就订一个小点的蛋糕,够我们俩吃就行。】 十点钟,奚嘉的闹铃响过一次,当时她正在西饼屋扫码支付,把闹铃直接划上去,后来也忘了看。 莫濂比奚嘉提前到餐厅,餐厅清场,他一人坐在偌大的就餐区。 今天不是他生日,他生日还有半个多月。 他很多年不过生日,小时候的场景,留下了阴影。 有一年,他生日,母亲精心准备了一桌菜,一遍遍催着父亲早点回来。但那晚,父亲未归。 母亲打电话给父亲,后来关机。 那桌菜,被掀翻,没一盘幸免。蛋糕也掉在地上,奶油糊在了一起,小汽车的样子,彻底毁掉。 他没忍住,哭了起来。 母亲把他狠狠打了一顿。 那晚,生日没过成,他回屋委屈到半夜。 那时,他不明白,父亲忙到怎么连家都不回,连他生日都不回来。后来,长大一些,他才知道。 父亲外面有人。 一个比母亲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 这些年,母亲在外人看来,过得挺不错。冷暖,只有她自知。 而他,成了母亲发泄的垃圾桶,踹过来,踢过去。 在父亲那里,母亲早没了自尊,可她还是守着那份满目苍夷的婚姻,从没想过离婚。 而他,是母亲婚姻的筹码。 她算准,父亲在外面再胡来,有爷爷奶奶在那,他也不敢轻易再离婚。 终于等父亲年龄大了,玩够了,收了心,她的日子才得以片刻安宁。 母亲以为她终于盼到曙光,没想到,父亲始终防着她,父亲在外有多少投资,她压根就不知道。 前些天,母亲说,她想离婚,已经让律师在拟定离婚协议,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 他没搭理,也跟他无关。 在莫家,要说对他还有几分真心的,那就是爷爷奶奶。但爷爷奶奶的爱,基本都给了莫予深。 今年春节,爷爷奶奶给了他一个红包,说哪天结婚长大,就不给了。 他不缺钱,却收下。 奶奶用了长大那个字眼,或许,只有他们才把他当成孩子。他的父母从来没有过,哪怕是他小时候。 除夕那天夜里他失眠,一遍遍问自己,除了钱,他到底还剩什么?不自觉又想起姜沁那句话,你小时候明明很善良。 “你这么早就到啦,抱歉,让你久等了。” 莫濂的思绪被奚嘉打断。他转头,“我上午没事,家离这边也近。”他瞥到奚嘉手里拎的蛋糕。 是个小赛车,和多年前的那个蛋糕,差不多。 “你还记着?” 奚嘉:“你不是说过,汽车蛋糕,成了你的心魔?今天给你驱魔。” 莫濂很难得笑了,这笑很淡很淡。他不知道她的记忆现在到底怎么一回事,也没多问。 他们点的餐还没好,奚嘉跟莫濂闲聊。“你还继续读博吗?” 莫濂:“已经开始创业。” “不错。”奚嘉说了说自己的规划:“我连硕士都不一定读,本科毕业就打算职业赛马。等退役,再去读研。” 莫濂附和着她:“这样挺好。运动员本来对年龄的要求就高。你现在处在黄金阶段。” 奚嘉:“你也别光顾着忙工作,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得付出行动去追。” 莫濂脸上的表情凝结片刻,他敷衍:“都过去了。” 像他这样的人,还是不结婚了,免得以后孩子知道他的身世,觉得有这样的父亲很没面子,不连累孩子了。 奚嘉想跟莫濂说点愉快的话题,发现不知从何说起,她明明感觉跟莫濂挺熟悉,却忘了怎么个熟悉法。 奚嘉揉揉太阳穴,“可能昨晚没睡好,脑供血不足,一下想不起来以前那些事。” 莫濂:“就只记得给我过生日?” 奚嘉点头。这时,十二点。她的闹铃又一次响起,提醒她看备忘录。正好跟莫濂的聊天陷入了尴尬的气氛,她就打开手机。 看完备忘录,整个人都不太好。 奚嘉抬眸,“今天不是你生日。” 莫濂:“提前两周过,一样。” 奚嘉歉意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莫濂宽慰她:“你要是不给我买蛋糕,我今年生日也没蛋糕吃。” 奚嘉这会儿的记忆回到了现实,可她对莫濂,如此陌生。“我们以前肯定很熟悉是不是?我还记得给你买这样的蛋糕。” 莫濂:“我跟你聊起我父母,说了我暗恋过的女孩,你说我跟你熟不熟?不过你自从生病,记忆都是断片的。” 奚嘉:“那我在生病期间遇到过你吗?” 莫濂颔首,遇到过不止一次。 有时她的反应很淡,就像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有时她也能记起他以前跟她说的一些话,不过只记住一点点。 她在患病后还能记住他,让他挺惊讶。 惊讶之余也感动。 他心里的那些秘密,就只跟奚嘉一人说过,大概是觉得她很善良,不会跟别人提起。 莫濂又跟奚嘉说:“我读完硕士,忙着创业,我们联系就越来越少。”不止联系少,圈子慢慢不一样。 后来,联系方式就躺在了通讯录里,落满了灰。 奚嘉听后:“不管怎样,都谢谢你。我这个病,还不知道哪天能好。以后要是我又错乱,你提醒我,看备忘录。” 侍应生送来了他们点的餐。 奚嘉打开蛋糕盒,精致的六寸蛋糕。她插上蜡烛,点着。“许个愿吧,心诚则灵。” 莫濂自己没什么愿望。“希望你早点康复。” 奚嘉笑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莫濂:“你刚不是说了么,心诚则灵。” 他早就不吃这些甜食,今天吃了一块。他改签航班来吃这顿饭、这个蛋糕,是为了回报奚嘉曾经对他的善良。 那颗麻木不仁的心,在司机调头的那刻,好像动了一下,有了一丝生机。 奚嘉吃着蛋糕,“你一直在国内吗?” 莫濂:“回来两年多。不过很快就回去,以后应该不会常回来,你要找我吃饭,得去纽约。” 奚嘉笑:“伯父伯母也在国外定居了?” 莫濂不想提父母,点点头,敷衍过去。 奚嘉:“等我病好了,我想起你,我肯定会去看你,多宰你几顿。” 她跟莫濂碰杯,“希望你在那边,一切顺利。” 莫濂:“谢谢。” -- 奚嘉再次听到跟莫濂有关的消息,是两天后,在新闻上看到。 莫濂请辞莫氏地产总裁,主动要求负责他熟悉的莫氏集团海外业务,远离了莫氏集团的权力中心。 这个消息猝不及防,不仅媒体,就连莫氏董事会也一样。 会议散了,莫濂切断视频。 其他董事离开,会议室只剩莫予深和李董。 李董感慨万千,又突然语塞。 他站起来,临走时,用力拍拍莫予深肩膀,“你一次次顾全大局,总算没白费心血,回报来了。” 莫予深在心里也长长吁口气,他总算没辜负爷爷的期望,在他跟莫濂股权之争落下帷幕时,没有伤及莫氏集团,它平安度过这个劫难。 奚嘉给莫予深发来消息:【我今天亲自接莫总下班。】 莫予深浅笑,【谢谢老婆。】 奚嘉今天的记忆正常,几天前的记忆也持续了一些。刚才看新闻才知道,原来莫濂是莫予深的哥哥。 去莫氏集团路上,奚嘉买了一束鲜花,她最爱的玫瑰花。 今天,她开了她那辆车牌招摇的跑车,直接停在莫氏大厦门口。 莫予深比平时早一些下班,今晚,秘书办的所有人都不用加班。 莫予深从大厦出来,奚嘉赶紧推门下车,又从后座将鲜花抱出来。 这回,保安有了经验,视线盯着大堂里看,坚决不看外面。去年奚嘉来接莫予深下班,两人猝不及防亲吻,他都不知道该看哪。 奚嘉把玫瑰递给莫予深,莫予深接了过来,轻轻抱抱她,又把玫瑰送给她,“多少钱,我转给你。” 奚嘉笑,“我以前干过这事儿?” 莫予深:“没,是我傻,非要给你钱。” 奚嘉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了一吻。“今晚请你吃烤红薯。” 第九十二章 姜沁没想到莫濂会联系她,他在电话里只说了两句话,我在你楼下。我明天的航班。 这话意思很明确,他来是告别。 姜沁不懂,她跟他之间向来只有仇恨,没有交情,需得着告别? 姜沁思忖好半晌。可能是脑子短路,亦或,长大了,思想不再简单,无意识间就把他往坏了想。 万一他叫了娱乐记者,拍到她跟他见面,到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电话里静默,有种窒息感。 姜沁回绝了他,“我不在家,有事你电话里说。” 莫濂望着楼上,她的窗口还亮着灯,他在小区外等了半天,看到她的车进来,他才紧随其后。 这一别,也许就再也见不着面。 她不愿下来,他没强人所难,“你忙吧,也没什么。” 姜沁暗自庆幸,幸亏她有先见之明。他昨天突然宣布辞职,总觉得他是被莫予深给彼得迫不得已。 说不定就是要报复一下莫予深在意的朋友。 莫濂:“有样东西给你,放你邮箱了。” 姜沁:“嗯。等我回家到邮箱拿。”她没问是什么东西。能塞进邮箱,肯定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莫濂走去大厅,将那封薄薄的信件塞到她家信箱。 又在邮箱前站了会儿,才离开。 那晚,姜沁没下楼,不确定他是否离开。 后来她忙着拍戏,经纪人都是直接从地下停车场接了她离开,她就忘了大厅邮箱那件事儿。 再次想起,是两个月后,《余生》上海站宣传。 期间有记者再次提及她曾在节目里说过的那半封情书。问她时隔一年,有没有找到相关线索。 她笑笑,说还没呢。 主持人开玩笑:“你该看看你邮箱,是不是有人偷偷把那半封信发到你邮箱里了。” 不知为何,姜沁想到了莫濂,想到那晚他说有东西放在了邮箱。 当晚活动结束,姜沁让助理订了最晚的航班,连夜赶回北京。 经纪人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会情郎。” 姜沁找个借口:“这段时间睡眠不好,在酒店住不惯。”她只是好奇,莫濂是不是那半封信的主人。 一个多小时的航班,她脑补了不少。 还是匪夷所思,莫濂怎么会喜欢她?明明,她那么厌恶他,说了不少中伤他的话语。 回到北京,已经凌晨,到家夜里两点。姜沁没有丝毫疲倦,她人生里第一次这么好奇一件事。 打开邮箱,里面果然躺着一封信,牛皮纸信封。 姜沁当场撕开,看到信纸一角,即便有心里准备,可还是震惊。原来真的是他给她写的情书。 被裁掉的那部分,就在这个信封里。 姜沁缓了几秒,拿回家才抽出信纸。 裁掉的这部分里,只有一句: 【希望你梦想成真,幸福快乐。 莫濂。】 姜沁把这裁掉的部分跟之前的情书,合装在一个信封。也许是他看了那期节目,她说这么些年还没破案,就了了她的心思。 当年,他把有名字的这部分情书自己留着,大概他自己也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 因为她讨厌他。 也因为,她是莫予深好朋友,她不可能让莫予深难过。 姜沁倒了半杯红酒,没开灯,趴在露台。 初春的风,和煦轻柔。 吹动了那些年少往事,拂过埋在心底的秘密。 经纪人发来消息:【下周,《余生》广州站宣传。】 《余生》的宣传,牵动人心的是奚嘉的病情。每次有记者问:“奚编剧现在怎么样了?” 姜沁发现奇怪的一幕,在场记者都会很自觉地关掉录像录音设备。 谁也不知道奚嘉怎么样了。因为半年过去,莫予深也没在微博分享好消息。 《余生》定档,是在一年之后的夏天。此时,距离《余生》开拍,已经是第三个年头。 播出的前两天,莫予深在微博,发了一张照片,是奚嘉在《余生》拍摄地,大山的湖边打卡。 【跟大家分享这个好消息,我老婆@奚嘉,基本康复,以前的记忆恢复了60%,她能记住我了,每一天都能。再次感谢善良、温暖的你们。――奚嘉的老公,莫予深】 莫予深收起手机,接着钓鱼。 奚嘉正在跟岳老先生说话,他们两人坐旁边的石凳上。 这两年,岳老先生的耳朵背了很多,小声说话,基本听不到。 “中午爷爷给你烧鱼吃,上回烧的鱼,你都没能吃一口。今儿呀,我亲自下厨。”岳老先生声音很大,还念叨着两年半之前的事情。 那天的鱼,全让他跟莫予深吃了,奚嘉吃中药,忌荤腥。 奚嘉也很大声:“爷爷,您会做饭?” 岳老先生:“让家里阿姨把佐料放好了,我把鱼放进去。” 说着,岳老先生和奚嘉都哈哈笑。 十点多,太阳高挂半空,温度骤升。 他们收获满满,奚嘉拎着小桶,莫予深负责拎渔具,两人陪着岳老先生,一步步挪回去。 到家,莫予深帮着阿姨打下手,奚嘉陪岳老先生在院子里说话。 树荫下,山风习习。 岳老先生:“当初你们就在那取的景吧?”他用拐杖指着远处的湖水。 奚嘉看去,点头,“对,那边的景跟仙境一样。” 岳老先生没听清,他用树枝在泥地上写:爷爷年纪大了,耳背,听不清。 奚嘉也学着岳老先生曾经宽慰她那样,宽慰他:我的听力也不行,还没怎么恢复,以后,咱们用心听声音。 岳老先生笑了。 小厨房的烟囱,青烟袅袅。 没一会儿,传来葱香味。 岳老先生拄着拐杖起来,“佐料马上好,我去把鱼放锅里,这也算我烧的鱼。” 奚嘉失笑,随着岳老先生进厨房。 莫予深站在土灶旁,认真看着阿姨是怎么调料,煎鱼。 奚嘉拽莫予深:“你站那么近干嘛?你碍着阿姨了。”她把莫予深拽过来,正好给岳爷爷腾空。 莫予深被往后拽了几米,又赶忙走上前,他抓着奚嘉的手,“别动,我看看怎么烧鱼。” 阿姨笑笑,回头跟奚嘉说:“不碍事,不碍事。小莫是想跟我学做鱼,他说你好几年没吃这些了,回北京做给你吃。” 奚嘉望着莫予深,莫予深的视线一直在阿姨的锅铲上,神情专注。 岳爷爷:“来来来,你们往后去,我放鱼进锅里,这放鱼到锅里呀,也是有学问的。” 大家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奚嘉第一次吃山里的鱼,鱼肉细腻鲜美,她对岳爷爷竖了个大拇指。 饭后,她跟莫予深离开,让岳爷爷午休。 今天,还是岳老先生的侄子来接他们,把他们送到景区美食街的酒店。 奚嘉还记着,她第一来岳爷爷家,跟莫予深同车,拐弯时,她被惯性甩到莫予深怀里,她的手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今天,车速还行,也可能还没到急拐弯的路段。 奚嘉靠在莫予深怀里,手掌沿着他心口,过几秒,往下挪一点,然后一直往下,再往下。 莫予深幽幽的视线跟她对望,奚嘉笑,“老公。” “嗯。” 奚嘉抓住他的皮带,“你别想歪了。” 莫予深:“......” 司机把他们送到酒店门口,告诉他们,夏天山里雨水多,要是出门,最好把雨具随身带。 莫予深感谢司机,美食街上到处有卖雨伞雨衣的摊子,他买了一把伞,还给奚嘉买了一件雨衣。 下午开始,大雨滂沱,雷声滚滚。 莫予深跟奚嘉留在房间没出去,一个下午,半盒被消耗光。 奚嘉搂着莫予深脖子,“以后不买了,我们生个宝宝吧。” 莫予深不知道她会不会有生育问题,不敢带她去检查。她停药快半年,应该也能要孩子,如果她能生的话。 他低头,含着她的唇。 这一次,他们什么也没用。 奚嘉比以往都动心,动情。 五点时,大雨渐停。 奚嘉跟莫予深饿了,起来去美食街觅食。 巧了,碰到阿婆的外孙在门口空地逗孩子玩。 那个当年给莫予深辣椒粉的小伙子,现在已经结婚,孩子都会说话。 “大哥大姐。”小伙子叫惯了,就没特意改口。“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奚嘉不好意思麻烦他,“我们不饿,随便逛逛。” 小伙子:“你就别跟我见外。”他把女儿交给奚嘉抱着,“我今晚给你做孜然小羊排。” 小女孩粉嘟嘟的,不怕生,眨着眼,“解解。”(姐姐) 奚嘉开心的笑出来,她指指莫予深:“这个人呢,叫什么?” 小女孩:“苏苏。”(叔叔)。 莫予深:“...是哥哥。” 奚嘉推他,“一边儿去,你都三十几了,怎么好意思。” 两人逗着娃玩了好一会儿。 吃过小羊排,莫予深送奚嘉回阿婆那。他们来这里快一周,奚嘉晚上留在阿婆那陪阿婆,他在酒店处理工作。 阿婆不认识他,但记得奚嘉,每天,阿婆还念叨着要熬药。 莫予深牵着奚嘉,散步去阿婆家里。 这条路,他们走过上百遍。 奚嘉:“夏天的山里,虫鸣才多,冬天没有。” 莫予深:“有。” 奚嘉笑,“还骗我。” 莫予深紧紧攥着她的手。 夏天的七点钟,天还没黑,空气湿度大,一天里气温最舒服的时候。 阿婆正在院子里整理小菜园,奚嘉每次都要把莫予深介绍一遍给阿婆,阿婆反应迟缓,点点头,好像明白是谁。 “嘉嘉,我给你烤了玉米,你赶紧趁热吃。” 奚嘉应着,“好的。” 金黄的玉米棒,上头偶尔有几粒泛着焦黄。咬在嘴里外脆内软,香甜味在口腔蔓延。 屋里老式的挂钟传来‘当-当-当’的整点报时声。声音悠远,让人心里平静。 阿婆:“七点了,我得做饭,你阿公呀,快回来了。” 奚嘉嘴里的玉米粒变成了涩涩的味。 阿婆拄着手杖,腰比三年前更弯,走路也颤颤巍巍。 莫予深总忍不住想要去搀扶阿婆,每回,都被奚嘉给拽回来,“阿婆觉得还年轻,还要给阿公做饭呢。” 梁叔叔叮嘱,什么都由着阿婆,她身体还行,就让她多做点力所能及的活,正好锻炼身体。 阿婆走到厨房门口,又转身,“嘉嘉,你要看书,到你阿公书柜里找,什么书都有。” 奚嘉:“好的,我马上就去看。” 阿婆缓缓转过身,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这会儿,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 一会儿,哗啦哗啦,雨水连成了串。 莫予深拿了躺椅,让奚嘉在走廊下看湖边的景。 他半蹲在她身边,“你刚吃了羊排,吃这么一根玉米,会撑着,我把剩下的包起来放你房间,你晚上饿了吃。” 奚嘉:“我一粒一粒吃,不会撑的。”她剥了一粒,放莫予深嘴里。莫予深细细咀嚼,“小气,再给两粒。” 奚嘉就真给了两粒,多一粒也没有。 莫予深揉揉她的头,叮嘱她,“晚上不许熬夜改剧本。” 奚嘉正在修改《恋上深海的星星》,周明谦前几天主动联系她,问她剧本的心里价位是多少,她说钱越多越好。 “嘉嘉,你们在家,我去接你阿公。他晌午走得急,雨衣雨鞋都没带,我给他送去,不然怎么来家呀。” 奚嘉:“阿婆,我们陪您一块去,正好雨中漫步,浪漫。” 阿婆:“还浪漫,把你淋湿了,浑身难受。你们在家待着。” 奚嘉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出去,她放下玉米,“阿婆,您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小年轻呀,就流行雨中浪漫。” 莫予深帮着阿婆把雨衣穿上,然后将阿婆雨衣扣子扣好。 奚嘉拿了一个矮凳,让阿婆坐下来,“得穿雨鞋,您这鞋子不防水。” “我来。”莫予深拿过雨鞋。 阿婆不好意思,“不用,我能穿。”她自己坚持穿,奚嘉就没执意帮忙。 七点多了,天色渐暗,这会儿的雨比之前大。 奚嘉不知道阿婆要去哪里接人,为了安全起见,她跟莫予深商量,就带着阿婆绕着屋子院落外的小路,多走几圈。 出门前,奚嘉给梁叔叔发消息:【阿婆要去接阿公下班,我跟莫予深带阿婆在门口绕几圈,天黑时,您打电话到家里,就说阿公出差了,今晚不回来。】 很快,梁秘书回:【辛苦你跟予深了。】 奚嘉:【不辛苦,应该的。】她把手机揣兜里,穿好雨衣,挽着阿婆出门。 莫予深撑着伞,搀着阿婆另一边手臂。 她侧脸看莫予深,他也在看她,她嘴角扬了扬。 奚嘉收回视线,跟阿婆闲聊:“阿公在哪上班呀?” 阿婆:“初中老师,教语文的,初一到初三都是他教,老师不够时,他也教小学。你阿公可有学问了。还出书呢。我配不上他,我文盲,一个字都不识。” 说起阿公,阿婆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你阿公还教我写我名字,他天天教,我天天忘。我怕他烦,我就说我不学了,他脾气可好了,说多写几遍就能记着。” 顿了几秒,阿婆像是自言自语:“我回头回家呀,还得再练,多练练,就记着了。” 奚嘉哑声道:“嗯。阿婆,我陪着您一块练。” 天色暗下来,大雨连成了片,莫予深和奚嘉还在耐心陪着阿婆在门前的小路上来回走着。陪着阿婆等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阿婆念叨:“这天都黑了,我们得走快点,不然你阿公急得慌。他回来还得改作业,还要教我写我名字。” 奚嘉不知道要怎么接话,眼前都是水雾。 曾经的她,就跟阿婆现在这样,每天做着重复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可莫予深却几年如一日,从来不觉得她烦。 就如阿婆说的,他天天教,我天天忘。 而现在的阿婆,又跟以前的她一样,就算忘了全世界,也想拼命记着你。 拼命记着你那么好,那样爱我。 拼命记着你默默的陪伴,记着你无声的告白。 拼命记着我跟你、我们曾经的那些再平凡不过的点点滴滴。 (正文完) 番外一 九月中,天气渐渐凉快。 奚嘉刚结束了广州站的巡回赛,又投入到新一轮的训练中,十一月初,北京站,她依旧参赛。 今天周五,奚嘉比平时提前两个小时结束训练,在更衣室换衣服时,小腹疼的厉害。 下午训练就开始隐约发疼,当时她也没在意,这会儿疼的直不起腰。 她硬撑着换好衣服,给武杨打电话,“你到更衣室来接我。我肚子疼。” 武杨一路跑到更衣室,在门口就大喊,“你们谁在里面注意点,别出来,我进去接个人。” 更衣室外厅就奚嘉一个人,“你进来吧,没人。” “你怎么回事儿?”武杨架起她,她脸色发白。 奚嘉:“送我去医院。” 武杨:“我先给莫予深打电话,你看上去不对劲儿。” 奚嘉心里有数,这段时间作息不太好,导致最近几个月的月经不调,迟迟下不来,每次都疼的要死要活。 以前她不这样,生了孩子反而痛经。 武杨已经让司机把车开到训练场门口,扶着她上去,他也紧跟着坐上来,吩咐司机去医院。 他拿出手机,“找向教授?” 奚嘉皱眉:“找向教授干什么?” 武杨指指她脑袋,“万一是这里复发导致的你肚子疼。” 奚嘉:“你应该去找向教授看看脑子才是真的。” 武杨:“......” 奚嘉:“女人最常见的问题,我去打个止疼针就行。” 武杨明白怎么回事,收起手机。“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我听说女的有痛经的毛病,生了孩子就会好,你反倒更厉害。” 奚嘉疼的难受,一句话也不想说,眯眼靠在椅背上,好半晌,摇了摇头。她怎么知道。 “我记得周五都是你去接大宝。”武杨问:“你这样肯定没法接,我去?” 奚嘉:“你去的话,谁扶着我下车?”她用力攥着手心,这次疼的比哪一次都厉害,她比大多数人都能隐忍疼痛,这一次,受不了。 顿了顿,她有气无力,“你用我手机给莫予深发消息,说我今天训练推迟,没时间接儿子。” 武杨按照奚嘉指示,一字不差给莫予深发过去。 莫予深正开会,走不开。母亲这段时间去了国外,不在北京。要是直接让司机去接,儿子肯定会失落。 他本来想问季清时或是季清远有没有时间过去接一下,字都打了几个又作罢,他们会把孩子教坏。 他给程惟墨发消息:【有没有空?我和奚嘉下午都忙,赶不上去幼儿园。】 程惟墨:【有空。】 姜沁正好在程惟墨律所,她新剧杀青,昨天刚回北京,要休息几天。她让程惟墨接着忙,“我去接。让大宝N瑟一回。” 姜沁提前了十分钟到幼儿园门口,那边已经到了不少接孩子放学的家长,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居多,也不乏年轻父母。 即便姜沁戴着墨镜,他们中有不少人也认出是她,不约而同将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姜沁经常在微博晒娃的背影照和小视频,后来网友才知道,那是莫予深和奚嘉的孩子。 下课音乐铃声响,家长们进去接孩子。 大宝跟其他孩子一样,伸着脖子朝窗外看,就盼着自己是第一个被接走。 大宝在找妈妈,没看到人影,他忍不住半站起来。后来在人群里看到了个子高高的姜沁。 姜沁已经拿下眼镜,对他挥挥手。 “姑姑。”大宝兴奋地用嘴型喊道。 姜沁经常抱大宝,她手臂也比以前有劲儿,一把就将大宝抄起来,之后单手抱他。 大宝环着姜沁脖子,“姑姑,你今天不上电视?” 姜沁,“姑姑今天陪你。” “妈妈呢?妈妈怎么不来接我?” “妈妈本来要接你,可姑姑今天都不上电视了,就想来找你玩儿,你爸爸妈妈就答应姑姑了,让姑姑来接你。你呢?看到姑姑开不开心?” “开心。” 姜沁:“姑姑带你去玩儿,我们玩到天黑,等星星出来再回家。” 大宝开心地亲了姜沁一下。 姜沁问他:“幼儿园好玩吗?第一天上课时,有没有哭鼻子呀。” 大宝上幼儿园才两周,刚才姜沁看到还有几个小姑娘眼泪啪嗒。 大宝:“我没哭。” 姜沁笑,抵着他额头,逗他:“真没哭?” 大宝眨了眨眼,声音很小:“就流了一个眼泪。”因为想妈妈,他午睡时就躲在被子里哭了。不过很小声。 姜沁:“那姑姑带你吃大餐,喝饮料,把那一滴眼泪给补回来。” 姜沁带大宝吃了晚饭,在游乐场玩了两小时,莫予深还没跟她联系,她给莫予深发消息:【你要没时间,我把大宝带回家,在我那住一晚。】 莫予深没回消息,后来,是季清时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他来接孩子。 “莫予深呢?” “去医院了。嘉嘉在医院,怀宝宝了,她之前不知道,训练力度过大,肚子疼,要留在医院观察。” “没什么大碍吧?” “应该不碍事。” 谁都不敢相信,奚嘉还能怀二胎,而且还是双胞胎。当初生大宝,她吃了那么多中药调理。 月月测体温,监测卵泡,每次都没成功。 折腾了大半年,终于怀上大宝。 莫予深赶到医院时,奚嘉正在输液,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 武杨一直陪她到现在,见莫予深来了,他告辞,“北京站比赛,到时我给你在看台留票。” 奚嘉笑了笑,点头。 病房的门关上,莫予深俯身,在她额头很轻的亲了一下。到现在,他都心有余悸,接到武杨电话时,他跟本就站不起来。 奚嘉握着他手,“我没事儿了。可能是我今天从马背上直接跳下来,用力太猛,以后我注意。” 莫予深抚着她脸颊,这会儿还泛着苍白,她那么能忍的一个人,结果还被疼哭了,可见当时有多疼。 奚嘉转移莫予深的注意力,“你猜是两个男宝还是两个女宝?” 莫予深隔着被子,手轻轻覆在她小腹上,“我感觉一个男宝一个女宝。” 奚嘉:“你怎么知道?” “父女连心,有一个没连上,肯定就是儿子。” “...哈哈。骗子。” 莫予深把手臂放在奚嘉头下,给她枕着。 奚嘉望着他,“要是两个都是儿子怎么办?” 莫予深:“那也挺好。”反正不可能再生第三胎。 生大宝时,她整个孕期一天都没消停,饭也没法好好吃,被大宝折腾的不轻。 奚嘉这会儿缓过来,问莫予深,儿子怎么没带来医院,她一天没看到儿子,想他。 莫予深:“你二哥去接了,应该很快就能到。” 一直到输液结束,季清时还没到。 莫予深给奚嘉倒了温水,喂她喝了半杯,“现在怎么样?” 奚嘉:“不疼了,正常。” 她脸上已经看不出苍白,有了血色。 奚嘉嫌热,把被子掀到一边,她盘腿坐起来,莫予深不让,“躺下。” “没事儿,我身体素质你还不知道嘛。” 莫予深不听她的,坚持让她躺下歇着。 奚嘉无奈,只好躺下来。 莫予深把床头升高,她拿了手机刷微博。 莫予深侧耳,趴在她小腹上。知道这个时间听不到胎动,他还是安静感受两个小生命的存在。 直到现在,他还清晰记得儿子出生时的每一幕。初为父亲时的喜悦和幸福,这辈子都忘不掉。 儿子第一次喊爸爸妈妈时,他跟奚嘉兴奋地失眠。 曾经,他的遗憾,他求而不得的父子情,他全都弥补给了儿子。 “爸爸妈妈!”病房的门推开。 莫予深回神,转身看去。 大宝扑向他。 莫予深弯腰,把大宝抱怀里,“今天有没有听话?” 大宝一个劲儿的点头,然后双手挣脱着要妈妈。 莫予深:“妈妈现在得休息,爸爸抱你。” “我要看看弟弟妹妹。”大宝期待的眼神。 来的路上,季清时已经跟大宝说过,说妈妈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以后他就是大舅的那个角色,可以管着弟弟妹妹。 大宝很是期待,恨不得弟弟妹妹很快出生,能走路会说话。 季清时没有告诉大宝,有妹妹的日子,不是很好过。他跟季清远,这些年都是看着奚嘉脸色,在父母那里讨生活。 其中的辛酸苦辣,一个剧本写不完。 大宝很轻的趴在妈妈肚子上,“妈妈,我能听见弟弟妹妹的声音。” 莫予深:“那是你自己的喘气声,刚才跑太快。” 大宝:“......哦。” 他看到奚嘉的手,上面有乌青和针眼,拉过来,轻轻吹了一下,“妈妈,还疼不疼?” 奚嘉摸摸儿子的头,“不疼。宝宝吹过了就不疼了。” 大宝又连着吹了几下。 季清时问莫予深:“你家双胞胎,小名准备叫什么?” 莫予深:“二宝和三宝。” 季清时:“...当我没问。” 他手机响了,是母亲的号码。 接听后,还不等他说话,电话里传来奶声奶气的,“爸爸,你几点回来,你送我去姑姑家,我找哥哥。” 季清时的儿子比大宝小几个月,不到三周岁。 季清时问儿子:“找哥哥干什么?” 电话那头,憋了一会儿才出声,“蓝人之间的事情,不告诉你。” 季清时皱眉,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蓝人,是男人。他又好气又好笑,“你跟谁学的?” 电话那边没吱声。 季清时:“爸爸就在哥哥这里,一小时后到家。” 挂了电话,季清时示意大宝,“走啦。你跟弟弟约好了干什么坏事儿?” 大宝眨着无辜的眼睛,“没啊。” 季清时懒得问,抱着大宝离开病房。 番外二 五月底,初夏。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一年中难得舒服的日子,不冷不热,空气湿润。 姜沁又一部剧杀青。这几年,她工作的脚步慢下来,两年最多拍三部电影或是电视剧。 休假时,姜沁唯一的去处就是律所。她跟程惟墨约好,五点过去,她先去幼儿园接大宝。 又是周五,去年某个周五,她接大宝放学的场景,仿佛如昨。 “阿姨,我...”小小周底气不足,“我可以买个冰淇淋吗?”他怕姜沁不同意,于是先抛出诱饵,“以后,我让你当我电影的女主角。” 姜沁笑:“你今年几岁?” 小小周眨眨眼:“三岁。” 姜沁逗他:“等你跟你爸一样大,能拍电影时,阿姨都五十多了,跟你奶奶差不多的年纪,怎么演女主角?” 小小周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 他对对手指,不吱声了,很惆怅的叹口气。不能买冰淇淋可怎么办。 过了几秒,“阿姨,哥哥什么时候放学?” 姜沁看了眼手表,“快了,还有半小时。” 小小周望着窗外,半小时也好漫长。他期盼着大宝可以早点放学。姜沁阿姨不给他买冰淇淋,他可以求助哥哥。 哥哥四岁,比他厉害。大孩子总有办法的。 “小东西,想什么呢?”姜沁把小小周转过身,捏捏他的腮,“怎么啦,愁眉苦脸的。” 她其实知道,他是想吃冰淇淋。可周明谦特意叮嘱她,不许给他吃冷饮,他前几天发烧刚好。 小小周摇摇头。 “宝贝,怎么啦?跟阿姨说说心里话。” 小小周决定,还是跟阿姨说吧,不然闷在心里也挺难受,他一本正经说道:“在想未来的女主角。” 姜沁笑出来,“你天天混片场,被你爸给教坏了。” 小小周轻轻咬唇,果然,大人都是不愿相信小孩子的,他还是找大宝哥哥,哥哥靠得住。 因为哥哥也是从他这个年纪过来,一定跟他有过同样的困扰。 不时,小小周就看向幼儿园门口,翘首以盼。 姜沁又捏捏他的小脸蛋,“别看啦,阿姨带你下去等。” 小小周眼睛一亮,就好像能提前见到哥哥一样,兴奋之情,无以言表。 姜沁打开车门,伸手要抱小小周,小小周不要,扶着她手臂,“我自己能下来。” “你大宝哥哥刚上幼儿园时我还抱着呢。” 反正他不要抱,“要是被未来女主角看到,羞羞。” 姜沁没忍住,笑了出来,跟孩子在一起的快乐,是以前不曾体验过的,他们一个个的,太有意思。 她故意逗小小周,“那我带我们小周导海选未来女主角。” 小小周:“不用。我有内定的。” 姜沁转过脸,再次失笑。 小小周表情严肃,一直看着幼儿园大门口,快要望眼欲穿时,终于等来下课铃声。 姜沁牵着他去接大宝,大宝不像刚上幼儿园时那样了,一直盯着窗口,盼着第一个被接走,他现在是班长,要负责把玩具收拾整理好。 小小周过来帮他一起,“哥哥,我一会儿有话跟你说。” 大宝:“你现在就说。” 小小周眼神示意,姜沁阿姨还在边上。 他们的悄悄话,声音不算小,姜沁一字不落全听到,她特意给俩孩子留了点空间,从教室出来到院门口的这段距离,她故意拿了手机放耳边,慢慢悠悠走在俩熊孩子后边。 大宝搂着小小周的肩膀,靠近他,“你有什么话。” 小小周,“你有钱吗?借我几块,我有钱了会还你。” 大宝点头,指指他的手表,“这个扫扫可以支付,里面有很多钱,什么都可以买。”他问:“你买什么?” 小小周一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别扭了半晌,终于说出口,“我要给橙橙买冰淇淋。” 大宝:“知知也问我借了好几次钱,就是给橙橙买巧克力吃。” 小小周顿时迷茫,“知知是谁?” 大宝:“我弟弟呀,他爸爸是我二舅。知知是我给他起的名字,来自一个成语,舅妈夸我很有文化,你觉得知知好不好听?” 小小周想说不好听的,可还要问大宝借钱,他点头。 大宝:“我借给知知三二元。” 小小周:“三二元是不是好多钱?” 大宝想了想,应该不少,“妈妈说,是三个十元,再加一个二元。我让知知还我五元。你比他小,你就还我四元。” 小小周点头,“好。”四元也好多的样子,他长大了要拍多少电影才能赚到这么多钱呢? 他们说了一路,到了汽车前还停不下来。 他们说的话,姜沁全听到了,她笑了一路。 坐上车,大宝趴在姜沁肩头,“姑姑,我今天请你吃冰淇淋。谢谢你来接我。” 姜沁决定给他们个机会,去买冰淇淋。 小小周一脸崇拜的看着大宝哥哥,以后有事就找哥哥,哥哥能给他搞定。 姜沁吩咐司机,找家冰淇淋店停下。 小小周趴在车窗边上,看着车水马龙,不时傻笑。 姜沁戴上墨镜,牵着俩娃去买冰淇淋。 大宝仰着脖子,问店员,“姐姐,漂亮女生都喜欢吃什么口味冰淇淋?” 店员都被逗笑,“香草味,草莓味。” 大宝看向小小周,“那就一半香草,一半草莓,准没错儿。” 小小周信哥哥的,哥哥说的都是对的,他说:“好。” 姜沁扶额,难怪莫予深不是太想生儿子,越大就越像他两个舅舅。 大宝还不忘给姜沁也买一个冰淇淋,他跟小小周没吃,却比吃了还开心。 去律所的路上,小小周一直双手捧着冰淇淋的盒子。 程惟墨今天忙,没时间陪女儿玩。橙橙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绘本,面前放着一杯牛奶和一小块蛋糕,她不时小小的咬一口。 妈妈说,美女要淑女。 敲门声响起,还不等程惟墨说进来,姜沁已经推开了门,两个小不点从她手臂下钻进来,笑着跑进屋。 橙橙很礼貌的跟姜沁打招呼,又冲大宝和小小周摆摆手。 小小周赶紧把冰淇淋捧给她,“给你吃。阿姨也吃了一个。” 程惟墨已经习惯了孩子们之间刚见面时的小温馨,过不了半小时,叽叽哇哇哭成一片,争抢玩具时谁都不让谁。 说好的你喜欢我,会让着我,都是骗人的。根本不存在。 然而时间久了不见,下一次再见面,还是会买巧克力,还是会买冰淇淋。周而复始。 程惟墨让秘书带着孩子去会议室那边玩,秘书抱着一个纸箱,里面全是孩子们的玩具。 办公室终于清静下来。 程惟墨给姜沁泡了咖啡,“这回在北京待多久?” 姜沁:“不好说,这两个月没接工作。这段时间我给你们免费带娃。” 程惟墨看着她,“这么喜欢孩子,就自己生一个。你也不小了...” 被姜沁给打断,“你再这样唠叨,我以后就不会再过来。” 程惟墨无奈:“你跟你前男友分手都多少年了?分开的时间都比在一起的时间长,你还没走出来?” 姜沁搅着咖啡:“跟他没关系,我早忘了。” 程惟墨盯着她看,“那是谁?还有你追不上的人?” 姜沁嫌烦,“你让我安静品品咖啡好不好?” 程惟墨叹口气,没再多言。 这些年过去,他们都有了各自想要的生活,就只有姜沁的感情,还在原地。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想什么。 没用半小时,秘书带着三个孩子回来,各个低着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橙橙脸上也是。 她委屈的走到爸爸跟前,程惟墨把她抱腿上,“这次谁先动的手?” 没人吱声。 他习以为常,没再追问。拿了湿纸巾,递给姜沁几张,他给女儿擦脸,姜沁给那两个熊孩子擦。 姜沁:“打过了,哭过了,仪式结束了,我们是不是要撤?” 小小周点头,大宝也点头。 大宝:“我去看妈妈。” 小小周:“我要去看奚阿姨家的弟弟妹妹。” 姜沁:“好,这就带你们去。” 奚嘉昨天生了,龙凤胎。 -- 医院里。 奚嘉正打点滴,迷迷糊糊睡着。 莫予深用温毛巾给她擦了脸,奚嘉撑着睁开眼,“老公。” “睡吧。”她夜里要醒好几遍,白天也没睡好。 莫予深蹭蹭她的额头,“没事儿,你先睡。等宝宝饿了,我喊你。” 奚嘉:“大宝呢?” 莫予深:“周五,姜沁接了他跟橙橙一块玩儿。” 奚嘉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困得要命,她眯上眼。 莫予深陪了她一会儿,到婴儿室看两个宝宝。 秦苏澜正在给二宝喂水,她仔细瞧着二宝,跟奚叶岚说:“二宝跟他哥哥小时候一样,这鼻子,眼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奚叶岚抱着三宝,“感觉兄妹三个都有些像。” 莫予深特别想抱女儿,在岳母旁边站了好半晌,可奚叶岚抱着三宝不想给他,莫予深:“妈,您累不累?要不我抱,您歇歇?” 奚叶岚:“不累不累。” 莫予深:“......”他只好踱到母亲身边,看看二宝,也是粉嘟嘟的。“妈,我来喂水。” 秦苏澜,“你照顾嘉嘉,忙了一天,歇歇吧。” 莫予深“嗯”了声。过了片刻,他到客厅那边,给大宝发语音,“怎么还不回来?”他只能去找大宝。 大宝:“我跟和姑姑在吃饭,还要好几分钟。” 大宝没时间概念,他的好几分钟,两小时都不止。 直到天黑了,奚嘉的点滴打完,大宝还在游乐场玩,乐不思蜀,说还要几分钟才能回来。 莫予深就知道,大宝的话是大海,全是水。 他过去看女儿,女儿正睡得香,乌黑的头发,高高的鼻梁,身上还有淡淡的奶香,怎么看都看不够。没忍住,他低头,很轻地亲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秦苏澜走过来,轻轻拍他,“别吵着宝宝睡觉。” 莫予深:“我没动。”他跟母亲说:“妈,我感觉闺女像奚嘉。” 秦苏澜:“像嘉嘉,也像你。” 莫予深一直坐在婴儿床旁边守着,三宝刚哭了一声,他赶紧抱起来哄:“宝宝不哭,爸爸抱你去找妈妈。” 奚嘉听到宝宝哭声,拿了靠枕塞在身后,“给我抱。” 莫予深:“让我再抱一下,我今天一天都没抱。” 三宝的哭声把二宝也吵醒,其他人正在客厅吃饭,莫予深只好把女儿给奚嘉,赶紧去抱二宝。 三宝开始吃奶,二宝排队等着。 莫予深有了带娃经验,知道怎么哄孩子。二宝在爸爸怀里,很快就不哭了。“儿子认识我。可能听我声音熟悉。” 孕期,他一直陪奚嘉做胎教。 只要不出差,他的声音每晚都会陪着两个孩子。 女儿吃饱,奚嘉跟莫予深把二宝给换过来,用力过猛,刀口被牵扯到,她疼的‘嘶’了声,倒吸一口冷气。 莫予深自责:“怪我。” 奚嘉:“是我自己不小心。”缓了缓,没那么疼了,她开始喂二宝。 莫予深抱着女儿,拍完奶隔,调整好抱姿,这时,二宝也吃饱,他把女儿送去婴儿室交给月嫂,接着给二宝拍奶隔。 客厅那边,她们都吃过饭,孩子由专人照顾,莫予深回房陪奚嘉,他又问:“刀口还疼不疼了?” 奚嘉摇头,“一点也不疼。” 莫予深凑近她,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奚嘉笑,回吻他。 病房门外,大宝捂着眼睛,“丢丢。” 秦苏澜和奚叶岚本来想进来,也硬生生跟着大宝一块,转身回了客厅。 奚嘉跟莫予深没管外面的动静,两人接着亲吻。 一室的温馨与美好。 配角番外一 “那个角色,黄了。”经纪人瞥了眼叶秋,说道。她摇摇头,接着吃饭。 今天她点了重庆菜,却味同爵蜡。 叶秋没吱声,她的餐盘里是几片水煮肉,几棵青菜,半个苹果和半个柠檬,边上还有一碗清淡的汤。 她比经纪人还没食欲。 经纪人两分钟前接到一个电话,好心情一去不复返。 之前给叶秋争取的一个女二角色,本以为板上钉钉,结果半路出了岔子,角色被另一个经纪公司拿去。 那部剧的男主是由霍腾饰演,女主也是当红流量,本来指望叶秋今年能有部上星播出的剧。 还是打了水漂。 这种事情,她见怪不怪。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影响了心情。 叶秋自从演完楚杉制片的那部古装剧,就没接到过大制作的剧本。偏偏古装剧遇到政策,暂时没法播出。 又加上楚杉跟季清时扑朔迷离的爱恨情仇,让这部剧的播出命运更加坎坷。 叶秋参演的另一部剧,《余生》,播出更是遥遥无期。 她跟霍腾的CP热度也慢慢淡去。私下肯定有人把这些话题都给压了下去,不用说,就是霍腾的经纪团队。 如今,叶秋的演艺生涯到了瓶颈期。 经纪人看向叶秋:“你角色被截胡,十有八.九是霍腾经纪人暗中操作,她不想让霍腾再跟你有过于频繁的联系,也不希望你跟霍腾的名字再出现在一起。” 叶秋‘嗯’了声,人情冷暖,她早就看透。 经纪人还在继续说,她夹了一颗青菜放嘴里,连盐味都不足。 经纪人:“之前她任由你跟霍腾以CP形式出现在热搜,那是因为霍腾在《余生》这部剧里的人设复杂,他唯一让人感到暖的地方,是在剧里,对你饰演的那个小女儿有着善良,还有你对他的救赎。霍腾那个人设需要靠你这个角色,给他圈粉。” 叶秋自然明白。 经纪人:“至于霍腾对你的好感,到底是因为他从那个角色没走出来,喜欢的是剧中你演的小女儿,还是他对你本人有好感。谁都不知道。” 后面还有半段,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就算霍腾对她这个人有好感,可好感能维持多久?而霍腾经纪人,也未必看好她,说不定还以为她是蹭霍腾的热度。 “你这样与世无争、把清高看得比钱都重,注定红不了,走不远。”经纪人恨其不争。 “也不是让你突破自己的底线,可该争取的要争取。面子算什么?你别跟我说,你没想着大红大紫,就想把每一部戏每一个角色给演好,能养活自己就行。” 顿了顿。 经纪人彻底没了食欲,搁下筷子:“我告诉你,这是痴人说梦。你不红,年龄又一年大一年,一部像样的作品也拿不出手,以后谁用你?这个圈子向来不缺你这样的演员,一抓一大把。等你连剧本都争取不到时,哪来的角色给你好好演?” 这话人间真实,直戳叶秋内心最敏感的那块地方。 经纪人越说越气,新帐旧账一起算。“我以前叮嘱过你多少遍,跟季清时有关的,一个字都不回应,不回应,你当耳旁风,还直接转发楚杉的微博!” 叶秋也放下筷子,拿起半个柠檬啃,嘴里心里都酸。“静姐,这事都过去好几个月,咱别提了,行吗?” 经纪人呼口气:“你以为我想提?”她气的是,她好不容易搭上楚杉这条人脉资源,现在楚杉还有个P资源给她! 不仅没有资源,楚杉现在指不定有多怨恨叶秋。就算没有了季清时的人脉关系,可楚杉在圈里还是有自己的朋友圈。 这个圈子的路,如今对叶秋来说,越来越难走。 没有资本,没有机会,没有运气,再加上把清高看得太重,想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经纪人看着叶秋:“你为了自己心里痛快,把演绎生涯这条路给走成了绝路,你知不知道!” 叶秋给经纪人递了杯温水,“是我任性,连累你了。” 经纪人说的口干舌燥,半杯水都喝下去,“叶秋,听静姐一句话,你这样的,什么都没有,没资本任性。我也是。别活得太清醒。” 叶秋把那半个柠檬吃完,拿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经纪人还想说什么,瞧着叶秋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也没了说教的欲望。也许,她就是对叶秋太仁慈,心太软。 叶秋忽然出声,“静姐,接下来只要有剧本,我都考虑,什么角色都没关系,二十八线我也演。” 经纪人诧异的看着她,隐忍着:“叶秋,我说你是为了你好,你这么意思,跟我闹脾气,破罐子破摔?” 叶秋反问:“我是那样的人吗?” 经纪人没接话。只是,前两部剧,虽然没播,可还是让叶秋短时间内小红了一把,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她这个演员,也能叫出她名字。 如今,又要从女二,回到跑龙套的角色,她能过得了自己心里那关? “你能放下面子?” 这基本等于从山峰又跌回了谷底。到时,剧组里的闲言碎语,她能受得了?那种落差,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和接受。 叶秋:“我只有在他面前,放不下面子。”想维持并不多的那点骄傲。 经纪人知道,这个他,是季清时。 叶秋活跃气氛,她笑笑,“放心吧,我会养活你的。” 经纪人也被气笑,她在心里叹口气,只恨自己不是金牌经纪人,也没那么多路子拉资源。 时间不早,经纪人离开。 公寓安静下来,甚至有些沉闷。 叶秋趴在窗台,五环的夜景,一般。 日子又回到以前,工作不是每天都有。 手机响了,霍腾打来电话。 她跟霍腾也有一阵子没联系,他在时装周待了一些日子,有时差。 原本他说,等新剧开机,请她吃饭。现在她的角色黄了。他这通电话,应该也是跟角色有关。 “忙什么呢?”霍腾的声音传来。 叶秋:“不忙。什么事儿?” 霍腾顿了几秒才说:“我刚听说,你要演的那个角色,有了其他人选。怕你心情不好。” “没什么。谢谢你。” 霍腾还想说几句,结果敲门声响。“我这边有人过来,等有空,找你吃饭。”他又宽慰叶秋:“一个角色而已,我以前也经常丢角色。” 挂了电话,霍腾去开门,是经纪人。 霍腾:“叶秋的角色,怎么突然就被换了?”他心里猜到个大概。 经纪人没隐瞒,“珍爱生命,远离叶秋这样黑料多的人。” 霍腾:“那你也提前跟我说一声。” 经纪人:“就怕你心软,才没跟你说。” 她苦口婆心,“你有今天,走来有多不容易,你可能忘了,但我没忘。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途。况且,叶秋不值。她跟季清时之间,说不好听点,是什么关系,大家心知肚明。” 圈子里虽然传的沸沸扬扬,各种版本都有。 不过总不是空穴来风。 叶秋跟季清时这样的关系,她司空见惯。按理说,霍腾也对这样的女人也会避之不及。 可他跟着魔了一样,成天惦记着叶秋。 “叶秋跟季清时这滩浑水,我们还是不要趟,到时摘都摘不干净。” 经纪人把剧本放在茶几上,叮嘱他晚上抽空看看。看得出他心烦,她没再打扰,借口离开。 霍腾盯着手机看了半晌,给叶秋发了条消息:【对不起。】只有这三个字,没有解释为何。 叶秋:【发错了~(笑而不语)】 两人心知肚明这个对不起在为什么事道歉,谁都没说破。 叶秋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看着没开的电视屏幕。 回神,她阁下手机,开始整理房间。 茶几的抽屉,她许久没整理,打开时,不禁一怔。里头躺着一张门禁卡,是季清时还给她的那张。 上次听到季清时的声音,还是除夕夜,他拿了奚嘉的手机给她打电话。 一晃几个月又过去。 叶秋把卡放回原处,关上抽屉,接着收拾其他地方。 她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工,结果一直闲着。 经纪人和经纪公司也在想办法,但叶秋的处境,是人为原因造成,对方的背景不一般。 经纪人托人打听,原来不止霍腾那边的团队,还有楚杉,季清时也有份。 这跟封杀叶秋基本没区别。她现在接不到剧,连一些盛大的活动,主办方都不邀请。 媒体那边,没人再关注她。 某个瞬间,经纪人真想狠下心来去找季清时。但她知道,一旦让叶秋知道了,以叶秋的性子,她跟叶秋之间再无回旋余地。 平时她对叶秋再严苛,甚至说话刻薄,但从来没干预过叶秋对自己恋情的处理。 终于在闲了三个月后,经纪人好不容易通过远房亲戚的一个关系,给叶秋争取到一个十几线的配角。 这是一部校园网剧,叶秋在里面饰演女主角的小姨,出镜率还算可以吧。 这部剧的演员都是十几岁,一群年轻的孩子,里面只有一个演员,叶秋面熟,其他都不认识。 跟他们相处久了,叶秋觉得自己年轻不少,拍戏空余,他们聊得最多的就是吃喝玩。 那种纯粹,她很多年都没感受过。 叶秋今天的戏份不多,早早收工回酒店。 经纪人问:“感觉怎么样?”她自己都花了不少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态,就别说叶秋这个当事人。 叶秋莞尔:“还不错。” 正聊着,经纪人手机响起,是远房表哥。 叶秋能有现在这部剧,就是当初,她托了表哥的关系。 她跟表哥一共就见过两回,之前不认识。表哥是奶奶家那边的一个亲戚,后来表哥他们家定居国外,基本就没了往来。 表哥年初回国投资,两家才有了联系。表哥人仗义,听她说了叶秋的情况,很爽快的帮忙。 经纪人接听电话,表哥开门见山,“晚上有没有空?” “刚收工,在回酒店路上。” “那正好。我这边有个饭局,也不算正式,朋友小聚,有个朋友在娱乐圈人脉广,要不你带你那个艺人过来一块?我介绍你们认识。” 经纪人微顿。 表哥瞬间意会,“放心,没有那些乱西八糟的。要不是你说你那个艺人因为清高接不到剧,我就不会带你们到这个饭局。这个圈子,有想法的人,我也不会带进来。” 经纪人感激一番。表哥挂了电话,把商务会所地址发过来。 经纪人吩咐司机,前边路口调头。 她跟叶秋说:“我表哥一个朋友,在娱乐圈有人脉,我们过去吃顿饭,就当多认识个朋友,机会难得。” 叶秋点点头,没拒绝。之前三个月都没接到工作,经纪人也没有要求她去应酬。 表哥又发来消息:【到了楼下打我电话,我让人下去接你们,这边会员制,你们进不来。】 表哥收起手机。 有人好奇:“这人跟你什么关系?”很少见他这么闲操心。 “一个远房表妹,她带的一个艺人,现在连戏都接不到。我刚想起来,这不现成的关系么,不用白不用。”他下巴对着旁边一扬。 季清时在看手机,没注意。 一个朋友想起:“上次你找关系把一个女演员塞到小成本的网络剧组,就是这个艺人?” 表哥颔首。 这是私人聚餐,一般不带外人,这次表哥把一个不熟悉的演员带进来,看来这个演员有不一般的地方。 有人问随口问了句:“那个演员叫什么名?” 表哥当时没朝心里去,吩咐给秘书去做。他蹙眉,想了想,未果,“忘了。” 他看向季清时:“你妹夫不是投资方?跟影视公司和导演都熟悉,这个忙,你怎么也得帮。” 季清这才抬眸,“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表哥倒了支烟出来,“我这个表妹第一次开口找我帮忙,没帮好。” 之前他忙着出差签合同,事情多,没精力过问,也忘了季清时这层关系,给那演员找的剧组一般。 他自己觉得过意不去,今天给补上。 烟点上,表哥把打火机和烟盒一并丢给季清时。 季清时:“戒了。” 表哥打趣,“你这是准备生孩子呢?” 包间里的其他人没敢笑。 只有表哥不知道季清时复杂又曲折的感情路,他在国外,年初才回,之前的热搜,他不清楚。 叶秋是季清时的禁忌,他们谁都没再接这个话题,岔开聊起投资。 半小时后,叶秋跟经纪人才姗姗来迟,他们早都到齐,就等着她们俩。 包间的门推开,服务员带她们进来。 奢华低调的包间,叶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男人。 季清时把玩着打火机,漫不经心,偶尔会附和朋友两句。 在座的人,不少都认出了叶秋,虽没见过叶秋本人,但她跟镜头下没多大区别。他们不由屏息,余光瞥向季清时。 季清时在跟旁边的人说话,没看门口。 表哥亲自迎过去,安排她们入座。 叶秋相信,表哥是无心之举,并不知道她跟季清时关系,只是为了帮助经纪人。表哥给她的第一印象,很谦和。 门口动静不小,季清时无意间扫了眼,却愣怔。他怎么都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叶秋,而叶秋竟到了连戏都接不到的地步。 经纪人跟叶秋坐一块,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她的震惊程度不比叶秋少,她在叶秋后背轻轻拍拍。 叶秋跟她对望,淡淡一笑。 既来之则安之。 叶秋没再看季清时那个方向,她从来没想过,有天,她讨生活,讨到了季清时面前。 配角番外二 表哥一一把包间里的朋友介绍给经纪人和叶秋。 坐他旁边的季清时,他最后一个才介绍。 他瞅向季清时,发现不对。 季清时盯着包间门口的方向看,眼神一瞬不瞬,毫无避讳。 表哥又发现,那个方向,是叶秋的方向。 他想给季清时戴副墨镜的心都有了,这人丢的。他可是跟表妹保证过,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只是吃顿饭。 表哥轻咳两声,给他们介绍:“这位是嘉时集团的总裁,季清时,他妹夫你们应该熟悉,莫予深,经常投资拍剧。他在家排行老二,你们喊二哥就行,随意。” “季总,您好。”叶秋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 这声季总,还有这个敬称,把两人的身份和距离一下就拉开了。 季清时还是看着她,叶秋避开他的视线。要不是顾及表哥面子,这饭,她不可能吃。 表哥感觉哪里不对。包间的气氛不对,所有人的反应都不正常,季清时就更不用说。 叶秋的确很漂亮。她应该是在剧组卸了妆,准备回酒店,半路赶到这边,她素颜的样子,依旧让人很惊艳。 可就算叶秋再漂亮,季清时也不应该没分寸,他什么美女没见过? 介绍过后,他们随意闲聊,气氛比刚才要轻松一点点。 表哥发消息问其中一人:【今天你们是怎么了?在美女面前拘谨,不是你们的风格。季清时如此高调,也不是他的风格。】 朋友:【季清时几个月前跟楚杉彻底划清朋友圈的界限,你记得吧?】 表哥:【嗯。】 朋友:【叶秋就是季清时的前女友,楚杉是前前任。】 表哥:“......”他好心帮了倒忙。 一顿饭下来,谁都没提及跟电影电视有关的任何话题,表哥开头,说起了小时候的北京。 他们都在这座城长大,怀起旧,中间没任何冷场。 饭桌上,只有叶秋跟季清时沉默,谁都没参与讨论。 席间,季清时只说了几句话,让服务员加了两道菜,是叶秋喜欢的菜。 饭局散了后,那两道菜一动未动,安静躺在桌上。 季清时望了一眼那两道菜,收回视线,率先走出包间。 临走,季清时顺走了表哥的打火机,烟他没要。 他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打火机,不时‘咔哒’一声,火点着。 火苗随着空气流动,没方向的东摇西晃。 叶秋和经纪人还有表哥,最后出包间。 事已至此,也用不着再遮掩,表哥直接跟叶秋道歉,说事先不知道。短短几个字,表明他现在清楚了季清时跟叶秋的关系。 叶秋:“要抱歉的是我,破坏了你们聚餐的氛围。” 几人边聊,边从楼梯走下去。 楼下,季清时的车没离开。 季清时今晚没喝酒,让司机先回,他在这里等着。 等人间隙,他还是把玩着那个打火机。 几人走出来,季清时抬眸。 表哥走近,把打火机抢了去,“你不抽烟,拿我打火机干什么!好几块钱呢。” 表哥跟叶秋她们道别,约了下次有空再聚。 经纪人拍拍叶秋肩膀,先行离开。 叶秋没话要跟季清时说,她也转身就走,却被季清时一把拉住。 她的手微凉,他的手温热。 叶秋条件反射般要甩掉,季清时握得紧,她没甩开。 四目相对,叶秋眼里含着怒气。 季清时想在她眼里找委屈,没找到。今晚这个场合,换做很多女生,大概都会委屈的不行。 她应该也委屈,可从头至尾,她没在脸上有任何表现。 全吞下去了。 以前,他不理解,嘉嘉那样性格的女孩,怎么会跟叶秋成为闺蜜。叶秋性格温和,与世无争,还很容易知足。 保持身材期间,偷偷吃点美食,她就能高兴一晚。 她的目标一直很简单,有戏拍,有点存款,自己再买套房子,哪怕房子远在五环,哪怕面积很小。 在他眼里,那就是没什么上进心。但她高兴就好,他从不干涉。 今晚,他发现了她和嘉嘉一样的地方。 那股子轴劲儿,两人如出一辙。 “你放开!” 季清时没松手,看着她的眼,那么多话,无从说起。“我送你回去。” 叶秋:“不劳烦季总了,我有车。” 他还攥着她的手,她不想跟他在公共场所争执、打闹,那是有情感的情侣才会做的事。 她跟季清时不属那类。 “季总,您高抬贵手,行吗?”她一字一顿。 季清时隐忍着她的冷言冷语:“叶秋,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不生气?我们能不能别冷战了?” 叶秋想冷笑两声,又笑不出。 他所谓的‘我到底要怎么做’,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做,是他在质问,她怎么还不原谅他? 毕竟,他已经主动给她打电话,说了我爱你。毕竟,现在,他已经不要面子,抓着她的手没放,还要亲自开车将她送回去。 “季清时,你是不是觉得,你发几条微博动态,打几次电话,我就得感激涕零的跟你复合?你那些奢侈的施舍,我受不起。也感谢季总曾经愿意降下身份,跟我在一起。” 话音落,周遭的空气霎时安静下来。 季清时终于挪开视线,看向旁边。“叶秋,”中间又是短暂的停顿,“别随意曲解旁人的心意。” 叶秋再次使劲甩开他,季清时这次松开手。叶秋刚走两步,季清时眯了眯眼,还是追了上去,把她扯进怀里。 季清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叶秋猛地推开,她怒不可遏:“季清时,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能不能要点脸!能不能滚远点!” 季清时本来想要再抱她,手僵在半空。 话出口,叶秋也愣了下,她没给自己停留的时间,转身大步走向停车场。 刚才叶秋的声音不小,经纪人的车窗开着,叶秋的话,一字不落都到了她耳朵里,她真想拍手称快。 叶秋做了个深呼吸,才上车。 汽车驶离,经纪人把车窗全关上,她捋捋叶秋后背:“今晚让你受委屈了。”她知道,叶秋有时候性子特拧巴,不愿靠任何人。 谁能想到,表哥找帮忙的那人,就是季清时。 叶秋那点可怜的自尊,被现实给彻底踩到了脚底下。 叶秋淡淡一笑,“刚才都发泄出来了,没事儿。” 经纪人张张嘴,什么声都没发出,后来,她也笑笑。 商务会所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汽车后的夜色里。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经纪人突然拍拍脑袋:“我这什么记性,这么高兴的事都给忘了。” 叶秋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她问:“什么事?” 经纪人把刚才的消息转发给叶秋:“我几分钟前收到周明谦助理发来的消息,通知你去试镜。” 叶秋眉心一跳,毫不犹豫的拒绝:“我不去。” 她以为,这是季清时的关系。 经纪人把聊天记录给叶秋看,“这是两个月前,我亲自跟周导联系,他今年只有一部电影要拍,我说要是有合适的角色,让你去试镜。” 当时周明谦没有一口应下来,他说剧本他还没拿到,等剧本定了再说。 看来电影里有适合叶秋的角色。不过也只是去试镜,最后能不能被录用,谁都说不准。 “周明谦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嘛,在他那里走后门,走不通。别说是季清时找他,就是奚嘉本人找他,也没用。” 叶秋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也对,周明谦有钱,所以任性。他的剧本,全是他看中的演员演,想私下安排人进去,基本没可能,除非是群众演员。 经纪人收起手机,“不过这不是重要角色。” 叶秋半开玩笑:“二十线?” “怎么着也有十二线。能露脸好几分钟。” “那不错。” 经纪人开始发消息,跟周明谦助理确定试镜时间。 叶秋低头,借着车窗外的灯光,她看了看手背,刚才被季清时用力攥住的那只手,红印还没消去。 -- 季清时还在商务会所。坐在车里还没缓过神。 自小到大,只有叶秋敢骂他。 滚那个字眼有多伤人,她不会知道。 季清时表情寡淡,望着前挡玻璃。 直到手机响,有朋友问他,要不要凑牌局。 “没空。”他直接切断电话。 这段时间,奚嘉总是埋怨他,不给他好脸色,说他渣。 季清时拨了奚嘉电话,那边去传来莫予深的声音。 “什么事快说。”明显不耐烦。 “嘉嘉呢?让她接电话。” 莫予深:“没空。” 季清时:“我找她有重要的事。” 莫予深还是那两个字,顿了顿,“她在试衣服,你半小时后打来,说不定有时间接。” 季清时就纳闷了,试什么衣服得要半小时。 莫予深:“我给她订做的小马系列家居服到了。” 季清时无语,“家里多着呢。当初我妈每套都订做了十二件。” 莫予深:“跟我订做的不一样,新款系列,马尾可以翘起来,跟真的马尾差不多。” 季清时:“......”跟他们两口子说话,费劲,还胃疼。 他把手机扔到副驾,驱车回公寓。 “我二哥?”奚嘉正在镜子前整理小马的尾巴,问道。 莫予深‘嗯’了声,过来帮她一块整理。 “找我什么事?” “没说。” 奚嘉猜测着,应该是跟叶秋有关。他的效率,跟蜗牛一样。蜗牛都比他强,换做蜗牛,分手两年多,也早爬到女朋友家里去了。 她这段时间吃药,有时胃不舒服,记忆也会混乱,跟叶秋联系很少,怕她担心。 莫予深把小马尾巴竖的很直,“这样你走路就不会被门夹到。” 奚嘉摸摸头上那个独角,这次的角也很结实,可以直接进攻莫予深。 她拿了手机,要给季清时回电话,被莫予深拦住,“九点半再回。磨磨他的性子。” 九点多,街上最热闹的时候,汽车也是走走停停。那句‘你能不能要点脸!能不能滚远点!’像魔咒一样,在耳边重复回放。 半小时后,季清时到了公寓。他卡着时间给奚嘉打电话,这回不错,接听的是本人。 “干嘛!”声音听上去就不耐烦。 季清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告诉我答案就行。如果,你前男跟你友分手了,之后你想复合,你给他打电话他挂断,你去找他,他爱理不睬,你想挽回,他让你滚,你会怎么做?” 奚嘉:“等一下,我吃口水果。” 季清时被气得,半晌喘不过气。 半刻后,奚嘉的声音传来,“我怎么做,跟你怎么做,没一点关系,懂吗?复合的事,男人要主动。你听过追夫火葬场吗?没有,对不对。都是追妻火葬场,明白了吗?” 季清时:“......” 翌日。季清时到公司就让秘书去他办公室。 昨晚他就让秘书去打听,最近叶秋怎么回事,连戏也接不到。 秘书汇报,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是霍腾的经纪团队,不希望叶秋跟霍腾有牵扯,不想媒体总把他们俩名字往一块凑。 现在霍腾的经纪人接工作,签合约,都会暗示对方,最好避免跟叶姓女演员同台,避免传绯闻,也是为了女方好。 主办方都懂什么意思,自然不会再邀请叶秋。 还有一个原因,跟楚杉有关。凡是楚杉的朋友制片或是投资的戏,自然不会找叶秋参演。叶秋的戏路一下就窄了不少。 上面两个都不是最主要原因。 说着,秘书顿了下。她看着季清时,思忖着,要怎么表达。 季清时瞅着她,“你这是孕期反应?” 秘书:“......” 季清时没开玩笑,是真心求问。 他想,以后,叶秋万一遇到这样的情况,说着说着话就停顿,不吱声。他知道是什么原因,就不会着急。 秘书轻咳两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糊弄过去。 季清时:“还有谁给她使绊子?” 秘书声音很小:“您。” 季清时蹙眉,“谁?” 秘书:“您呀。” 季清时发懵,他怎么会对叶秋使绊子?就算她昨晚让他滚,他只是生了闷气,然后自己治愈了。 秘书详细解释,自从楚杉在微博发了那些照片,叶秋转发盖章,季清时就找朋友帮忙,以后跟叶秋、楚杉还有他有关的各种揣测,全部删了。跟叶秋有关的各种八卦,也一律不要出现。 他们错误理解成,季清时不许叶秋蹭他的热度,要划清跟叶秋的界限。 既然这样,就没人用叶秋演戏。 本来,叶秋也就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演员,有她没她,没丝毫影响。 季清时揉揉眉心,要不是楚杉背后捅他一刀,他不至于这么被动。 秘书问:“季总,接下来怎么做?”她不敢擅作主张。 季清时:“什么也不用做,就这样。”他要帮了叶秋,叶秋这辈子都不一定会理他。她把自尊心看得比命都重要。 “她跟嘉嘉一样,夹缝里也能生存。” 这些都不是问题,他跟叶秋之间,最要命的是楚杉之前的那条微博。那几张照片,把他跟叶秋的可能全断了。 也只有楚杉能解决这个乱麻。 略顿,季清时又道:“楚杉那边,什么都给她停掉,直到她把那个烂摊子给我收拾好为止。她的电话不用接,人也不用见。” -- 两周后,叶秋在校园网剧的戏份杀青,马不停蹄,赶往星蓝影视去试镜。 就算面试上,她这个角色的戏份也不多,最多二十天就能结束。 到了星蓝,叶秋遇到余安。上次碰面还是半年前,在录影棚录一档娱乐节目。 因为奚嘉的关系,余安对叶秋也莫名喜欢,“叶秋姐,好久不见。” “是有些日子了。”叶秋感觉余安跟上次见面时有点不一样,更漂亮了,化了淡妆,淑女长裙。 衬得整个人都很仙。 余安带着叶秋去了等候室,“还有两个到你。”她给叶秋倒了一杯温水,让叶秋不要紧张。 叶秋来的路上还没紧张,之前跟周明谦合作过一次,心里有了底,可到了等候室,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如今,只有周明谦剧组的戏,她才有试镜的可能。太想得到这个机会,无形中,压力倍增。 这个角色的戏份很辛苦,打戏部分没有替身,所有的戏都得她自己演,还有一场水下的戏,对游泳技术的要求也高。 就算没多少片酬,出境也才几分钟,但她还是想争取到。 喊道叶秋名字时,她心脏砰一声,像炸裂,紧张到手心出汗。 余安也跟着进去。只有她,随时出入,没人吱声。 周明谦望着进来的人,眼睛微眯。余安快步走到他身边,格外安静。 周明谦很嫌弃的眼神,压低声音:“你爱屋及乌也有个度。”他发现了,只要跟奚嘉有关的人,她都格外上心。 刚才让她在这待着,她觉得无聊,也不知道去哪儿混了,现在是叶秋来试镜,她又屁颠屁颠跑进来。 试镜的时常不长,十多分钟就结束。 余安盯着周明谦手里的笔,他犹豫了几秒,没划勾,副导演让人喊下一位。 余安心里一凉,周明谦这是没看上叶秋,叶秋在第一轮试镜就被刷了下去。 今天的试镜,晚上六点半才全部结束。 回去的路上,余安问周明谦:“周导,叶秋不是跟您合作过,您怎么直接把她刷下去了?” 周明谦:“她不合适这个角色。” 余安问:“哪儿不合适了?” 周明谦:“哪哪儿都不合适。” 余安一噎。 周明谦瞧着她,“想为她求情?” 余安点头,她小心翼翼:“那周导,您卖我这个人情吗?您再给叶秋二次试镜的机会呗,她今天可能有点紧张。” 她拿出诚意:“我连着一个月给您做宵夜。” 周明谦没吱声,很为难的样子。过了几秒,他说:“就一次机会。” 余安连连感谢。 周明谦偏头看向窗外,不由失笑。 其实,叶秋今天的表现超过他的预期,他故意没划勾,就是做给余安看的。换来一个月的宵夜。 一个月后,星蓝官方宣布了这部电影的演员阵容,叶秋在列。 季清时又重新下载了微博,不时关注叶秋的相关消息。 秘书昨天开始休产假,很多事,他不方便交给其他人做,只能自己解决。 下班时,季清时给莫予深发消息,让他把周明谦电话号码发过来。 十分钟过去,莫予深也没回过来。 季清时关了灯,离开。 地下停车场,他的汽车旁边,停着一辆越野车,车牌是他熟悉的。 楚杉开了车门下来,“怕打扰你工作,只好在这等你。不耽误你很久,几句话的工夫。” 季清时想起,她之所以能开进嘉时集团的地下停车场,是她的车牌以前被录入系统里,后来他们分手,保安那边没及时删除。 楚杉从来没想过,有天,她会上门来求他。这跟他把她的自尊踩脚底下,没有任何区别。有感情时,她过来找他,是撒娇。 没感情了,她过来,就是自取其辱。 可有什么办法。 她所有参与的影视项目,都陆陆续续出了问题。对方也明确说了,找季总解决。 她捱了很多天,希望他能手下留情,给她最后一点尊严,可他没有,更是变本加厉,不给她一线机会。 “季清时,看在过去感情的份上,以后,我们一别两宽,可以吗?” 季清时:“我看了多少次过去的份,你心里清楚。” 楚杉双手抱臂,只祈求着,他还能再心软一次。 季清时打了电话给司机,让司机到停车场接他。这几天他都自己驱车,今天突然没了心情。 楚杉:“以前的事,我知道自己过分,翻篇了,可以吗?”她从来没这么低姿态过。 季清时没吭声。 很快,司机将车开了进来。 季清时拉开车门,手微顿,他又转身:“你一次次拿我消费,我没计较,只当你是无心之过。我不想跟一个女人去计较,没精力,也没意思。就因为这样,叶秋总以为我对你还念念不忘。我以为你活得通透,有自己的分寸。你最后那刀,太狠了。” 他坐上车。 汽车驶离。楚杉的视线还没收回。来之前,她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可真正面对,又是另一番心境。 季清时收到了莫予深的回复,他加了周明谦的微信,很快,那边通过。 季清时开门见山:【听说你那部电影月底开机,到时我过去探班。】 周明谦明知故问:【探谁的班?】 季清时:【自然是探你的班。】 周明谦:【我跟你好像不怎么熟。】 季清时被噎,【你跟莫予深不是有交情?那就约等于跟我有交情。】 周明谦:【我跟莫予深就更没交情可言了。】 配角番外三 这几天休息,下周电影开机。 余安打算逛街买裙子,前脚刚踏入商场大门,周明谦的夺命连环Call进来。 让她去做饭,他不想吃外卖。 周明谦没固定时间住在家,家里就没请做饭的阿姨。 这个活基本由她代劳。 余安只好回去当厨师。到了车里,她下意识拿出化妆镜看了看妆容,没什么不妥,她发动车子前往公寓。 这辆越野车也是周明谦的,平时基本她开,出入公寓方便。 到了公寓,余安熟稔地输入指纹开门。 周明谦在家,抬眸搭了她一眼,视线停顿时间略久。她身上的裙子,之前没见她穿过。 “今天倒是快。” 余安没说自己要逛街,从商场赶来,她扯谎,“路上没堵。” 她放包、换鞋、边走向厨房,边用手腕上一根黑色发圈将头发简单挽成一个发髻。 到了厨房,她系上围裙,打开冰箱看里头有什么食材可做。 厨房是开放式,余安站在中岛台旁,抬头就能看到客厅那边,周明谦慵懒地陷在沙发里玩手机,跟工作时,判若两人。 这套公寓,除了没有她的房间,处处都有她的生活痕迹。 余安顿下手上的动作,恍惚了一瞬间。有种想法差点呼之欲出,又被她狠狠压下去。 忽的,周明谦朝这边看,“晚上吃什么?” 余安慌忙收了视线,装作在配菜,她头也没抬,“吃素。” 周明谦:“你这就不厚道了,典型地过河拆桥。刚官宣了演员,你就开始敷衍。”说着,他搁下手机,晃晃悠悠踱到厨房。 余安看向他:“我只答应了给您做宵夜。”她的视线只落在周明谦脸上不到一秒,下一刻,转向别处。 周明谦靠在中岛台,双腿随意交叠。 余安不习惯这样,平时她在厨房忙,他不是工作就是打游戏,从来没踏入过厨房半步。 周明谦一直看她洗菜、切菜。 被他盯着看,余安感觉不会拿刀了,她暂停,“周导,您今天不忙?” 周明谦:“很闲。” 余安:“...您在这儿,我紧张,干不好活。”她怕切到自己手指,只好实话实说。 周明谦的视线从她手上挪到她脸上,“我拍戏时,你不也天天站旁边儿?习惯就行了。” 余安一时语塞,找不到说辞反驳。 他不走,她只能放慢切菜速度。 周明谦怕明早都吃不到饭,抬步去了书房。 余安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总感觉哪里不对。 周明谦没事干,开始整理书架。三十多年来,头一次这么勤快。 这几天他给自己放假休息,快三天没见到余安。屋子冷冷清清,没有丁点生机。他想,余安一个人在家应该也无聊,就临时决定让她来做饭。 刚整理几本书,母亲打来电话,说她闲得无聊,问他忙什么。 “整理书架。” 搁以前,他休假会喊上朋友到家里玩,这回没了那个闲情逸致。 母亲说起父亲,“你爸又带英布去玩儿了。” “那您怎么不跟去?”周明谦把手机开了外音放书架上,继续整理。 母亲:“坚决不去,他眼里没我,成天逗英布。我要冷落冷落他。” 英布,他们家的黑背,是只网红犬,还拍过广告。 父亲对英布的感情,应该比对他还深。为了英布能全世界旅游,父亲买了架私人飞机。 他都没这个待遇。 “对了,你有女朋友了没?长得什么样?” 周明谦:“妈,成熟稳重的男人,都不喜欢女人八卦。” “呵,你爸成熟稳重?” “...他不是一直向着这个目标努力吗?也快了吧。” 周明谦:“我忙了。”他刚要切断电话,母亲急吼吼的声音又传来,“那我不问了,我问别的。你跟余安怎么样了呀?” 周明谦顿了几秒,“她工作挺认真。”不等母亲说话,“妈,我有电话进来,挂了啊。” 他切断通话。 周明谦对着黑色手机屏看了好一会儿。他有多久没找女朋友了? 自打余安做了他助理,他为了树立一个好老板的形象,为了给余安塑造她还未成熟的三观,他就再也没有流连情场。 晚饭很快做好,一荤一素一汤。 余安喊周明谦过去吃饭,她把米饭盛好。 余安减肥,晚上只吃一点水果。 餐桌的盘子里,有几粒樱桃,还有半个奇异果。 周明谦瞅着她:“你再减就要成排骨。” 余安:“我都快一百斤。那些女星,人家比我高,都没我重。” 周明谦反问:“怎么,你还要拍戏?” 余安摇摇头,从没想过。就她的颜值,分分钟被那些美女碾压。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开始减肥。希望自己更瘦一点,更漂亮一点,气质更好一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周明谦以前很少跟余安闲聊,即便两人坐一块吃饭,大多沉默。他不觉得自己跟余安有什么共同话题。 聊导演,她不懂。 圈里八卦,他不感兴趣。 他的朋友圈,对她来说太遥远。 说说某个好玩地方,她又没去过。 余安心不在焉吃着樱桃,只有几颗,她省着吃。 “周导,”她看向他,“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周明谦:“说。” 余安抿抿唇,“您怎么没找女朋友呀?那么多美女追你。”做他助理快两年,这期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问她打听周明谦的私人联系方式。 周明谦蹙眉:“我妈又跟你说了什么?” 余安微怔,赶紧摇头,“伯母最近没跟我联系。”是真没联系。 周明谦暂且信了她,叮嘱:“你是我助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他这个话的重点:你是我的助理,不是别人的。她无需跟他母亲汇报情况。 可这话落在余安耳朵里,却是:她只是个助理而已,做好她分内的事,老板的私人感情,不是她这个助理该过问。 周明谦盛了半碗汤,清淡又爽口。 “你做菜手艺跟谁学的?” 吃了一年多,他才想起来问。 余安:“无师自通。” 周明谦觑了她一眼,显然不信。 余安:“以前我还跟武杨在一起时,”说到武杨,原来她已经能这么平静面对,再无以前心里发疼的那种感觉。 她接着道:“他请我吃饭都是去贵的地方,再加上红酒,差不多是我一个月工资。我没钱请他,就琢磨着自己做菜,这样能省钱。” 她咬了一颗樱桃。酸酸的。 周明谦瞬间没了食欲,汤喝了一半,碗放下,又象征性吃了几口菜,阁下筷子,“收了吧。” 余安没看周明谦,没注意他表情不对。她把厨房和餐桌收拾干净,摘下围裙,“周导,明天您想吃什么?我把菜买好。” 周明谦:“这几天你都不用来,我朋友过来。” 余安:“哦,好的。” 她干巴巴站了半分钟,周明谦始终没抬头,在看手机,她告辞离开。 路过商场,余安没停,直接回家。 她在官网看中了一条裙子,打算到店里买。一条对她来说有点奢侈的裙子,快两千块,要是买下来,会是她最贵的一件衣服。 最终,还是作罢。 从周明谦公寓出来,她清醒许多,一下回到现实。 她跟周明谦说话,大多都是称呼您,偶尔夹带一个你,她都感觉自己逾越。 可能这段时间北京天热,燥得慌,她头脑发晕,一不留神,给自己编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 裙子,还是不买了,以后化妆品也要省着点。 做周明谦助理快两年,她攒了二十一万。这笔钱对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大多人来说,太少,只够买两三平的房子。 于她而言,就是巨款。 等周明谦有了女朋友,她就辞职,去个小城买房子。 -- 开机那天,余安才见到周明谦,距上次在公寓做饭,过去五天。 今天周明谦穿了黑色西裤,白色衬衫,站在人群里,余安一眼就看到了他,她小跑着过去。 “周导。”她收着呼吸。昨晚失眠,起来迟,她这个助理比老板来得还晚。 周明谦扫了她一眼,今天她穿了长裤,简单的体恤,妆也不如之前那么精致。半晌,他‘嗯’了声。 之后忙起来,余安心底那点小悲伤,很快被冲淡。 叶秋今天也进组,余安又是好久没看到她。 休息间隙,余安给叶秋榨了果汁,“叶秋姐,这里面有柠檬,不会长胖。” 叶秋浅笑,“谢谢小可爱。”她是沾了奚嘉的光。 “你昨晚没睡好?”叶秋看着她的眼,“有点黑眼圈。” 何止是没睡好,压根就没怎么睡。 五天没见到周明谦,这是她自工作以来,跟他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想到今天碰面,她竟莫名忐忑。 还有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 越想越清醒,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余安只好说谎:“昨晚追剧追到凌晨,后来回味剧情,失眠了。” 叶秋半开玩笑:“看你们周导拍的剧?” 余安下意识否定:“不是,一部校园剧。” 除了她是周明谦助理,这个没法改变,其他的,她一点都不想跟周明谦扯上关系。 周明谦在片场找了天半,才看到余安。她对着叶秋,有说有笑。她到底是有多喜欢武杨,爱屋及乌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因为奚嘉是武杨朋友,她就对奚嘉好,叶秋是奚嘉朋友,她接着对叶秋好。 开机第一天,就迎来了探班的不速之客。 余安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武杨。她跟他之间,没任何交集,这辈子见不到,仿佛也不奇怪。 上次见面,还是拍《余生》,一晃,一年半过去。 曾经以为可以爱一辈子的人,已经慢慢变淡,大多时候,处在遗忘状态。 余安不知道武杨此番目的,反正不是找她。去年春节,他就没再给她发生日祝福,那时,就彻底断了联系。 他不是放不下的人。 武杨是被季清时给叫上一块过来,说他跟叶秋算是朋友,这种探班,总算有个正当理由。 他原本不想来,会打扰了余安。 又没忍住,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武杨去找叶秋,季清时踱去了周明谦那边。 “杨杨。”叶秋警告的语气,眼神也是质问。 武杨靠叶秋旁边坐下,“我不想背叛你,你知道的,男人都不容易。” “滚。”叶秋小声道。 武杨有错在先,叶秋说什么他就一笑置之,他不由寻找余安身影,她背对这个方向,正忙着榨果汁。 叶秋拿剧本拍他:“差不多得了,别打扰人家。” 武杨突然感慨:“要是当初奚嘉没失忆,她能骂醒我,及时把我从不归路上拉回来,现在我跟余安,可能孩子都生了两个。”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家,生两个孩子,把所有的爱都给孩子。 叶秋不傻,知道他在拿自己摆道理给她听:“下不为例,不然没法愉快玩耍。” 季清时跟周明谦没说几句,就来找武杨,视线却落在叶秋身上。 叶秋今天只有一场戏,还没到她,又不能离开片场。 武杨拿了烟出来:“我出去抽支烟。” 把空间留给两人。 季清时在武杨刚才坐的凳子坐下,离叶秋半米不到。他平时见不到她,只能来剧组找她。 碍着么多人在,她不会不给他留情面。 叶秋翻了一页剧本,眼前字迹模糊一片。缓了数秒,焦距才回到之前。 剧本背不进去,只能默读。 季清时没吱声,安静坐一旁,不时看看她的剧本。 以前在一起时,她会找他对台词,他不感兴趣,基本每次都拒绝,渐渐,她就很少再找他讨论剧本。 叶秋又翻了一页。 季清时看到她手腕的纹身,一枚沁绿的叶子。 “在那个地方弄纹身,不疼?”他问。 叶秋没应声,视线随着他那句话,看向纹身处。要不是离近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道疤。 这枚叶子,时刻提醒着她。 她想他的时候,他的心在别人那里。 季清时一直等叶秋说话,她一个表情都没给。怕打扰她,他没再追问。 叶秋怎么也静不下心,台词不时出现重影。 她没想过,在她让他滚之后,他还会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句话,她说的心平气和。 季清时答非所问,“我之前不是没想过,找个跟我差不多的女人,结婚生子,不用谈情说爱,不用谁哄着谁,这辈子或许过得也不错。” 说着,他声音低了不少,“又放不下你。” 叶秋:“会放下的。”她没再看他,看着空洞的前方,“你看,我不是都把你放下了么。”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手机震动声,两人都回神。 是叶秋的手机,有消息进来。 霍腾:【今晚几点收工?我找你吃饭。】 季清时无意间瞥到了那条消息,很快,他敛了眸光,余光一角,看到了叶秋在回复,回了什么内容,他不敢猜。 余安过来了,端来几杯果汁,她虽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但她站在很远处就感觉到了季清时的煎熬,趁着送果汁,给他们缓缓气氛。 武杨抽过烟,回到片场,恰好余安还没离开。她把果汁给了武杨一杯,再见面,一切风轻云淡。 武杨:“谢谢。”嗓子发涩,还是问了句:“工作还顺手吧?” 余安点头,“挺好的。你们聊。”她转身离开。 季清时把一杯果汁一气喝完,搁下杯子,跟武杨说:“回吧,我还要赶去公司开会。” 他看向叶秋,挤出一句:“照顾好自己。最近外面雾霾大,少出去。” 武杨:“?” 今天空气不要太好。 季清时和周明谦招呼一声,离开,武杨又回头看了眼余安,只看到一个侧脸。 剧组又忙碌起来。 今天所有人都感觉周导哪里不对劲,眼神凛冽,语气又拽又冲,跟谁欠了他几个亿似的。 余安清洗好了榨汁机,过去找周明谦。周明谦的杯子里空着,她问:“周导,您喝咖啡还是茶?” “随便。” “咖啡?” “喝了胃疼。” “那茶?” “苦。” 余安心中有数,他是要喝温水,她倒了半杯来。“周导,您的温水。”她又想起一事,“周导,晚上的...”聚餐。 才说几个字,周明谦不耐烦:“余安,你能不能少喊几遍周导?一天喊一百遍,你烦不烦!” 余安愣住,手里的杯子也忘了给他。 周边的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过来,他们很确定,今天周导心情真的不好,就连余安,都没能幸免他的暴脾气。 这两年,周导唯一没对余安发过脾气,甚至是纵容她。不管周导去哪儿,肯定是把余安带在身边。 周导好像单身了三年,身边的莺莺燕燕,也不见踪影,这不符合他情场浪子的名号。 剧组里的人私下不是没揣测过,周导大概是对余安上心了。 今天,周导竟也对着余安发起火,看来火气不小,余安都灭不了。 余安抿抿唇,“我以后会注意。” 周明谦喉间堵着一句话,最终,他一个字都没说,拿过水杯,就着温水,把那句歉意的话给吞了下去。 没多会儿,片场忙起来,这个小插曲很快被遗忘,跟周明谦合作过的演员,没几个没挨过骂,习以为常。 可周明谦那几句话,刻在了余安心里。 一整天,她尽量离周明谦远点,有她分内工作时,她才过去,也不敢多说话。 一天下来,余安把喊周明谦的次数控制在了五次内。 闲下来,余安想了想,她好像真的逾越太多,动不动就周导周导,屁大点事儿就找他。 她越想越远,又猛然想起,周明谦当初录用她的一个重要原因,她对他没想法,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这几天没让她过去,今天对她这样的态度,还说烦不烦,肯定是他窥探到了她心里的秘密。 她的确没有自知之明,竟然敢偷偷暗恋他。 这种情愫从哪天开始的,她记不得,两年多的相处,那些细枝末节早就模糊。她开始贪恋他对她的关心,无意间,就陷入了不自知的眷恋。 晚上聚餐,余安也去了。她没跟周明谦坐一桌,跟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坐一块。 周明谦找了一圈,才看到那个消瘦的身影。她脾气还不小,说她两句,就给他甩脸子。 他想,可能是他太好说话,太过纵容,她才得寸进尺,用他买给她的榨汁机,榨果汁给别人喝,却给他一杯白水。 这顿饭,周明谦吃得没滋没味,余安同样,味同嚼蜡。 饭局散了,余安没等周明谦一块,一人走回酒店。 周明谦还有个业务助理,用不着她在旁边一直跟着,省得让他烦心。 周明谦今晚喝了两杯酒,气现在都没消,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消消火,不跟她一般见识。 等他出来找人,结果他们说,余安早回去了。 有人打趣,“女人使小性子,那是有人惯。” 可不是。 敢给他脸色看的人,只有她。 周明谦回到酒店,路过余安房间门口,敲了两下,不过没停留,刷卡进了自己房间。 余安正坐在床沿发呆,听到有敲门声,反应比平时慢半拍,过去开门时,门口没人。 可能是自己刚才走神,幻听。 关好门,余安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上面平时用来记录周明谦吩咐她的事,还有些购物清单,也都是周明谦的用品。 余安小心翼翼撕下一张,酝酿好一会儿,才开始下笔写。 这短短的几行字,她写了划,划了写,半个小时才组织好语言。又撕下一张,把这段话抄下来。 抄完,她又打了一份电子版,发到周明谦邮箱。 周明谦很少看邮件,除非提前提醒他。 余安把这张纸用酒店的房卡信封装起来,拿着去找周明谦。 敲门前,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周明谦开门,看到是余安,脸色好了点儿。他侧身,让她进来。 余安进来,站在玄关处没往里走。 周明谦合上门,瞅瞅她。看在她登门道歉的份上,他暂且不跟她计较,“晚...” 刚说一个字,余安的话也出口,“周导,这个。” 周明谦看看那个信封,应该是道歉信。他接过来,下巴努了努,“过去坐。” “不用。电子版我已经发到您邮箱。”余安声音很低。 周明谦愣了愣,这话弄得他一头雾水,他打开信封,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他拇指用力,捻开。 ‘辞职信’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周导,”余安两手不由紧攥一块,“很抱歉,我工作能力有限,总是给您添麻烦。感谢您这两年对我的照顾。” 她准备了不少感激他的话,关键时刻,想不起来。 声音也发哑。 周明谦看着她眼里的小心翼翼和局促不安,就像她第一次到他办公室面试时一样,生怕他不录用她。 他内心某处,募地钝疼。他把那张纸撕了两下,塞回信封,直接丢到旁边的垃圾桶。 “余安,你真是能耐了,我说你两句,你就给我脸色看,那你还拿我榨汁机给武杨榨果汁,你怎么不检讨自己?” 余安一时忘了难过,不可思议地看着周明谦。 这话,什么意思? 后知后觉,周明谦感觉自己好像说了句没经过大脑的傻逼话。 他轻咳两声,掩饰这种争风吃醋的低级尴尬。 片刻后,他看着她,挣扎、纠结,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今天是我不对,不该当着那么多人面吼你。” 余安更加凌乱,他竟然,主动给她道歉? 配角番外四 余安大脑发热了半分钟,短短几十秒里,她想,可以暂时不用离职,周明谦不是故意凶她,也没烦她。 她还能再多留在他身边一刻。 心猿意马这种心情,却一闪而过。 她内心,随即又有一个声音在精分。 “余安,你清醒清醒,你有什么?才和颜,你占了哪样?你哪来的底气暗恋周明谦?” “你何时变得这么自不量力?” “武杨那样的条件如果算作海拔3000米,那周明谦就是珠峰,你有命上去吗?武杨那个高度你都快要缺氧窒息,你哪来的勇气挑战八千多米?” “余安,人周明谦只是可怜你,当初才录用你。” “他刚才道歉,只是顾及你可怜的自尊,是给你挽尊,不是真的要留你,你得有自知之明。” 天人交战中,余安一点点回到现实。 那短暂的喜悦与感动,消失殆尽。 余安不得不承认,她被周明谦刚才的温柔给蛊惑,他鲜少说话那么温和,还看着她的眼。 他晚上喝了红酒,淡淡的酒香混着荷尔蒙。 那一瞬,她的的确确,心动了、迷失了。 人飘了几秒,又从空中狠狠坠落。 周明谦难得有耐心,她沉默不语,他就等她说话为止。 跟女人道歉他是第一次,但拍戏拍这样的场景,不是头一回。男主都被虐的死去活来,女主都不看一眼。 还有季清时,人家叶秋都不搭理他,他还是硬往跟前凑。 这么想着,他心里舒坦不少。 余安绞着手指,还是歉意道:“谢谢周导,我已经决定。” 长痛不如短痛。 周明谦双手抄兜,盯着她。 余安招架不住质问又热烈的眼神,她偏过头,看到垃圾桶那封辞职信。 周明谦以前不沾感情,就是嫌麻烦。他的女人大都洒脱,合则来不合则散,没有谁粘着谁。 他偏偏就招惹了这么个黏黏糊糊的女人,还小玻璃心。说不得,骂不得,就得捧手心。 “那我再道歉一次,你别生气了。” 余安摇摇头,眼眶蓄了水。湿润了眼睫毛。 他这个暴躁狂,突然温柔起来,她明明该N瑟一下,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周明谦想了想,事不过三,他哄了她两次,那就再哄一次,“以后不会再对你大声说话,你一天喊一万遍周导都行,随你高兴。” 余安的蓄水池,闸坏掉,池里的水汹涌而至。 周明谦:“......” 这道歉都道出错来了。 “你哭什么?” 余安赶紧拿手背擦擦,暗暗呼气。“对不起。”没想到自己如此失态。 调整好呼吸,她说:“周导,我没跟您置气,我是真的考虑了要辞职,等您找到合适的助理,我跟她交接好工作再走,您不用着急。” 还没完没了了。周明谦上下打量着她。她哭了,他拿她没辙,现在就想哄她不哭。 “余安,我今天破例,哄你第四回。明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今天吼你的话,再还给我,这样总行了吧?” 余安低头,手背上都是水。 她哭过三次,第一次还是前年春节,奚嘉给她过生日,第二次是去年春节,奚叶岚还记着她生日。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没眼泪的人。 余安:“周导,我真没生过您的气。” 周明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拧?那既然跟我吼你没关,说说为什么辞职?找好下家了?” 还是要重回武杨怀抱? 她要想回去,他倒可以放她走。反正拦也拦不住。 余安:“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当助理,等我三四十岁,就没人用我。我趁着还有点存款,想去充电。” 周明谦:“学什么?” 余安不知道,刚刚就是那么一说。“这是我的私事。” 周明谦没爱问。大概她在气头上,就算他道歉十遍,她还会坚持。真是被他给惯的,无法无天。 “想学习是好事儿。星蓝一直鼓励员工进修,进修期间留职停薪,不过可以报销所有学费。” 余安:“......” 周明谦今天脾气好的,让她感觉在做梦。 周明谦思忖片刻,“要不你去念个导演专业?我给你引荐导师。你不不懂得地方来找我,我手把手教你。” 余安愕然,抬眸,不可置信望着他。 她脸上还挂着泪,眼睛湿润,纯净又惹人心疼。 周明谦上前半步,鬼迷心窍,低头,在她眼上亲了一下,“是我不好,不该惹你,别难过了。” 他的话,余安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那一吻,余安的五脏六腑都炸裂。 她反应迟钝,过了两秒,才赶忙往后退,撞到玄关柜一角,顾不上疼,她拉开门,‘砰’一声,门关上。 落荒而逃。 “余安,怎么了?”迎面过来的制片人,伏总关心道。 余安擦擦眼泪,整理好失态的表情。“伏总。没什么。” 伏总今天在片场,周明谦莫名吼余安时,他就在旁边。“跟我说说,是不是周明谦又吵你了?” 余安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自从剧组的人知道余安是孤儿,都格外对她照顾。 伏总:“你们周导他就那样,上午也不是针对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谢谢伏总。”余安回房。 伏总敲了周明谦的门,周明谦以为是余安去而复返,心里稍稍舒坦一点,结果开门见到的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顿时泄气。 “你又为难人家小姑娘了?”伏总关上门。 周明谦没吱声,他总不能说,他偷亲了余安。他竟沦落到上杆子倒贴。 伏总当他的沉默是默认,“余安跟别人不一样,她心里敏感。”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不敏感一样。周明谦还是没吭声,给伏总倒了杯茶。他岔开话题,问伏总什么事。 伏总过来是告诉周明谦,《余生》可以开始宣传,莫予深给他来电话,奚嘉二次用药的治疗效果显著。 没什么意外,明年应该能恢复得差不多。这个恢复得差不多,不是彻底康复,是她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不用受记忆和病痛折磨。 周明谦许久没关注奚嘉,偶尔知道奚嘉近况也是从余安那里听来。 恢复了就好,他还欠奚嘉一句道歉,不然这辈子,都不安生。 《余生》微信群还保留,伏总在群里发了通知,让他们各自把空闲时间发过来,他尽量协调到一块,不耽误他们现有工作。 这次宣传,叶秋不参加。 霍腾经纪团队不想捆绑宣传。当然,季清时也早早打过招呼,不要让叶秋以绯闻形式出现在大众视野。 叶秋落个清净,她正好不想跟霍腾同台。下午,霍腾发消息给她约她吃饭,她婉拒。 群里好久没那么热闹,聊天消息瞬间屠屏。 姜沁在国外,她发了张随手街拍在群里。 姜沁今年上半年拍了一部电影,杀青后就没了踪影,连活动都不参加。 伏总问她,在那边是拍戏还是有时装活动。 都不是。姜沁出去散心,到处旅游,不知不觉就来到这一站。她对这里不比北京陌生。 当初就在这念得大学,第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也是在。 分手也是在这。 自打分手,她极少来这边。 这一次,不知怎么,又来了。 伏总算了算时差:【你那边才早上七点半,你怎么就在时代广场溜达?】 群里消息多,这条很快被覆盖。 姜沁就当没看到,没回。 她把手机揣兜里,沿着路,漫无目的朝前走。 微凉的阳光,清冷的早晨,忙碌的人群。大街上,仿佛就只有她,闲人一个。她不知道为什么来,为何留。 反正就走到了这里。 伏总@她:【几号回?】 姜沁没看手机,伏总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直接给她打了电话来。 姜沁想了想,“随便哪天。” 伏总愣了下,“意思就是你的时间配合宣传时间?” 姜沁‘嗯’了声。 伏总还以为她旁边有人,说话不方便,他匆匆收线。 “姜沁怎么性格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拽得跟大爷一样。 周明谦漫不经心道:“我上哪儿知道去。”他现在想着的是,余安回到房间后,在干什么。 是不是还要坚持离职? 接下来连着两天,周明谦没见到余安的面。她给他发消息请假,说发烧感冒了,怕传染给别人,暂时不去片场。 周明谦:【晚上我带你去医院。】 余生:【不用,吃过药了,我躺两天就好。】 周明谦无言以对,没再管她。以为她只是找个借口,暂时不知怎么面对他。 余安是真的感冒了。那晚回到房间,她没插房卡,屋里漆黑一片,她趴在床上想了很多,眼泪也掉了不少。 后来睡着,空调没开,被子也没盖。 半夜被冻醒,第二天早上就高烧。 余安没来片场,叶秋开始担心。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武杨过来,打扰了她平静,再加上周导那一声吼,她可能难过了。 但又觉得不应该,余安那么坚强一个小姑娘。 叶秋给余安发消息:【是不是变天,身体不舒服?】 此时,外头大雨哗哗。 余安:【发烧了,病毒性感冒,怕传染给你们,没事儿,我明天就能去上班。天冷,你也多穿点,别着凉。】 叶秋放心。她今天戏份结束,去卸妆。 《余生》群里的消息又刷屏。 今天伏总带着几个主创,走进大学校园宣传。这次宣传跟之前不同,之前宣传是不知道档期,现在基本定下来明年播。 主创里,只有姜沁没去。 她不知道原因,大概是在国外还没回,或许,是不想跟向落同台。 叶秋关了手机屏,换衣服,卸妆。 外头的雨还在下,比刚才小了不少。淅淅沥沥。她不着急回去,拿了面膜敷。 这两天季清时没再来剧组,她松了口气,她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叶秋把面膜摊平,靠在椅背上,眯眼,放空自己。 化妆间的门虚掩,很轻地敲门声,有人进来。 叶秋睁眼,从镜子里看到霍腾,他今天穿了西装,成熟温暖。 “今天怎么有空?”虽然那天婉拒了他的邀约,可见到面,她还是假客气寒暄两句。 霍腾:“宣传结束,坐了伏总的车,就过来探班周导。” 避开提她。 叶秋淡淡一笑,她指指脸上,“刚贴上去,一片很贵。” 潜台词,没法陪他好好聊天。 霍腾也不介意,他随意靠在化妆台上,盯着她看,以前他不能直视敷面膜的脸,看叶秋时,却没什么排斥。 “这个角色戏份听说特辛苦。” “还行。”叶秋两手压着额角面膜,说话声很小。 霍腾:“叶秋。” 叶秋感觉他声音不对,太过严肃。她从镜子里看他后背,“怎么了?演戏遇到烦恼了?”她故意扯偏。 化妆间的门没关紧,半掩,不时有人路过,外面的动静,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刚才霍腾特意没关上,留了门缝,他怕会有闲言碎语,这样门开着,也没了什么秘密。 “我们认识到现在,一年十个月。”他喉咙紧了紧,这种紧张,只有在宣布影帝花落谁家时,他有过。 现在,又莫名来袭。 叶秋:“你是不是今天宣传,又入戏了?你...” “叶秋,”霍腾打断她。 确定外面没人经过,他才压低声音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跟你表白,心里堆了太多话,快放不下。我知道,我之前顾虑太多,不够果断,瞻前顾后,让你失望了。我清楚,你不会再给我机会。今天,我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你。”想她了。 叶秋拽下面膜,“你跟你经纪人闹矛盾了?” “这哪跟哪儿?”霍腾承认:“她确实对你有偏见,她可能见太多,就自然而然代入。时间久了,别人会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用不着在意别人怎么看你。” 叶秋依旧没看他,还是盯着镜子。霍腾侧过身,她能看到他的侧颜,很帅,棱角分明。 女粉丝都说,他是最美侧颜杀。 霍腾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我暂时也没恋爱结婚的打算,如果你三十岁,还是没遇到合适的人,你就来找我,我等你。兴许那个时候,我们就把什么都看淡了,名和利,得与失,我们都不会在乎。” 叶秋脸上,刚才敷面膜,有褶皱的印痕,白白一道,霍腾伸手,想给她擦去,手僵在半空,又作罢。 叶秋,“谢谢,我自己来。” 霍腾:“我经常后悔,如果去年《余生》杀青,我就跟你表白,我们现在应该过得挺不错。” 叶秋不想再提这些,“你喝点什么?” 霍腾按住她肩膀,让她坐下,“不用忙活,我这就走,还要赶去我那个剧组。”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霍腾站起来,“照顾好自己。” 叶秋起来送他,大方道:“谢谢你过来探班。” 霍腾笑了笑,嘴角都是苦涩。 还没走到门口,门从外面推开,进来的人是季清时。 情敌,狭路相逢。 三人皆是一怔。 霍腾转身,临别,他上前抱住叶秋,在她耳边小声道:“不用谢我。” 很快,他松开她。“我回去了。”他看都没看季清时,抬步离开。 叶秋看向季清时,他脸上表情僵凝。 季清时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声:“你们在一起了?” 叶秋没吱声。 季清时不知道自己还在盼什么,还在期待什么。其实,问出来,他也觉得多此一举。“打扰了。”祝福的话,他说不出口,转身就走。 叶秋从没看过他如此落寞受伤的背影,很快,脚步声远去。 -- 翌日。 余安好了不少,复工。去摄影棚路上,遇到不少同事,他们关心,问她这两天怎么没去片场。 余安一开口,鼻音很重,不等她说话,大家就知道她感冒了。 十月底,昨天刚下了场大雨,气温骤降,有初冬的味道,换季感冒再正常不过,她们也没多想。 三天没见,周明谦没了脾气,只剩关心,“你体质不是一向不错,怎么就突然生病了?” 余安:“可能着凉了。”她应了一句。 她离周明谦有段距离,眼睛也不看他。 周明谦叹口气。真真小玻璃心,他就说了她两句,她能难过到感冒。 余安拿了周明谦杯子去倒水,在他找到新秘书之前,她还是要尽心尽责做好每件事。 昨天那个吻,她全当他是酒后冲动,没任何意思。 今天拍摄外景部分,风不小。 余安拿着周明谦杯子,跟着一块出去。 周明谦怕她冷,“你去摄影棚,别...”杵在这碍事。后面那几个字被他给吞下去,要是说出来,她又要玻璃心。 “别着凉。” 他换了个词。 余安:“不冷。我穿得多。” 周明谦不敢再多说,只好由着她。 一天下来,余安也没说几句话。跟他之间始终保持距离,明显在躲他。 收工后,周明谦让她等他一块回酒店。 余安以为他有事要安排,便等他一起。 剧组离酒店不远,开车也只要几分钟,他们走路回去。 周明谦今天心平气和跟她聊天,问她:“还是决定要离职?”她今天又把之前的邮件重发一封到他邮件。 他看到了,没点开。 余安语气坚定:“嗯。”她不能贪恋一时的温暖,就忘了自己是谁,跟他有多大差距。 没有结果的恋情,何必去开始。 就像她跟武杨,其实一早就注定没结果。那个时候,可能自己太过天真。 周明谦:“离职了,打算去哪儿?” 余安摇头,“还没想好。应该不会留在北京。” 周明谦脚步慢下来,“你这样的缺心眼,换个老板,把你卖了,你还喜滋滋帮人家数钱。你确定,你到别处,还能找到比我再好的老板?” “找不到了。”余安也实话实说。“所以周导,我从来没生过您的气,那天您说话太大声,我只是一下不习惯,没怪您,也没生气。” 周明谦不想听这些,听着烦,让她打住,“说正题。” 余安迟疑几秒,想着正题是什么:“我休息一段时间再考虑去哪。”她从来没去长途旅游过,找个地方待一段时间,再打算以后,反正去哪都是一个人,无牵无挂。 周明谦不关心她准备去哪找工作,反正她走不了,他不放心。 就她这种性格,觉得世界上都是好人,受了委屈也往肚子里咽,永远不会为自己争取,对的错的,她都揽下来。 “没让你说这个。” 余安不明所以,“那说什么?” 周明谦:“你到哪再去找个像我这样的老板。” 余安不知说什么,心里难过。就算找不到,也不能赖着不走,要是她不喜欢他,没小心思,她会一直给他打工。 周明谦安静半刻,“既然找不到,你就安安心心留在我身边不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非得堵那一口气不行?” 余安忍着心里的疼,还是拒绝了:“两码事。” “余安,”周明谦停顿很久,他第一次跟女人这么小心翼翼表白,结果被拒。他隐忍着脾气没发作:“你非得把我气得再犯胃病,你才罢休是不是?” 余安解释:“我没有。周导,不管您信不信,我真的不生您的气。” 周明谦没说话,自己生闷气。 他怕再说错了,她会掉眼泪,会感冒加重。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阵。 路上车来人往的喧嚣声都驱赶不走这种压抑。 余安不敢再糊里糊涂,在武杨那受的伤,让她此时清醒着。武杨个人条件跟周明谦比,又差了很大一截。 跟周明谦恋爱,她没那个底气,就连暗恋,她都放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有时自己都觉察不到。 周明谦自我调节,缓和不少。 路对面是KING的旗舰店,灯火辉煌。 周明谦示意余安看那边,“你去过那家店没?” 余安收回视线,“没。” 其实,逛街时,她进去过,只看了看,没买,太贵。 周明谦接着道:“还记得KING的广告词吗?” 记得。他娱乐节目首秀时,主持人给他机会做广告,他就说了那句:KING,一生只为你守候。 从他磁性的嗓音说出来,特别有质感,也让人心动。 周明谦:“这句广告词就是苏叔叔女儿创作的,那个广告也是。” 余安不知道,他口中的苏叔叔是谁。 周明谦见她一脸迷茫,他解释:“就是那家网红烤红薯店的老板。那家店,你听过吧?” 余安不止听过,还特熟悉。以前武杨经常买烤红薯给她吃,。 那时武杨买个烤红薯,再去接她下班。 她来不及等电梯,怕武杨等着急,就从楼梯一路跑下去,出了大厦门口,她调整呼吸,一步步走向他。 武杨喜欢独立的女孩,她不敢黏着他,很多次,她想跑着扑到他怀里,后来又没敢。 不过他能来接她下班,她已经知足。 也以为,可以那样一辈子。 但梦,终究有醒的那天。 王子会离开,她不是灰姑娘,没有水晶鞋。 周明谦的话还在继续:“店老板女儿是时尚摄影师,我们家KING珠宝的所有新品广告都是她拍摄。” 余安认真听着,这是第一次,周明谦跟她说工作以外的话题。 周明谦:“当时我觉得这句广告词太土,差点掉渣。”顿了下,他说:“今天发觉,也还凑合。” 余安不知道他怎么一时心血来潮品评广告词。 周明谦忽然侧脸,“那句广告词,就是现在我想对你说的。”他看着她的眼:“我能力一般,但给你一个家,养活你和孩子,不成问题。能不能别离职?” 配角番外五 余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鼻子还是酸了。路上的车水马龙,模模糊糊,泛着彩光。 周明谦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就是海市蜃楼,有机会看到,已经是极大的幸运,她从不敢有任何奢望。 如今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么低姿态挽留她,给她这辈子最想要的家。 她吸吸鼻子。 半分钟过去,还是说不出话。 周明谦又补充了一句:“我脾气不好,没耐心,以后我尽力做到不把工作中的脾气带回家,也慢慢改改。你不用现在给我答案,一个月后,你还是要坚持离职,到时我不会再拦你。”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想,诚意足够。 余安仰头看他,周明谦看过来时,她赶紧瞥向一旁。 周明谦又看了眼KING旗舰店,“你别再减肥了,再减,我给你定的戒指,到时拿回来,你戴了就掉,还不得赖我是给别的女人定了,临时转送给你。” 听到戒指,她连呼吸都有瞬间停滞。 沉浸在震惊里,她全然顾不上脸上还有泪,呆呆地看着周明谦。 前些日子,在公寓做饭,他就不让她再减肥,说会瘦成排骨。 周明谦迂回道:“就算你要辞职,到时戒指还是给你,上面有你名字。”他下巴微扬:“走吧。” 他上前两步,抓着她手,拉着她朝前走。 可能是北京天气太干燥,身上有静电,刚才周明谦牵她,她手上像过了电,酥酥麻麻。 余安想抽回手,却又如此眷恋。 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 周明谦走在前,她在后,他始终牵着她。他太高,离得近,她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侧脸。 人潮汹涌的街头,这份热闹,今天也有她一份。 到了酒店,周明谦松开她,示意她上楼,他拿出打火机晃了晃。余安明白,他要抽烟。 “一个月期限,记好了。”周明谦又提醒她,“当然,你可以提前跟我说,你不离职。” 余安没说话,眼神无处安放。 站了几秒,她离开。 周明谦去了吸烟区,点了一支烟,顺便给母亲打电话。 母亲受宠若惊,接到儿子电话不容易。 “妈,您前段时间不是问我,我跟余安怎么样了吗?” “嗯。然后?” “你要不要赞助我戒指?” 母亲惊愕,忘了说话。 “妈?” “是不是你...有孩子了?” “......” 周明谦吐出烟雾,“我是那种人?” “不好说。” 周明谦深深吸了一口烟,没搭理母亲。 母亲现在才回过神,她就怕儿子这辈子不结婚,毕竟娱乐圈里四五十岁没结婚的多了去。 她对余安,目前,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也只接触过两三次,每次都匆匆忙忙,没顾上说几句话。 反正作为母亲,自然希望儿子找一个跟他能力相匹配的女人。 但儿子喜欢余安,她就不多说什么。 “打算求婚?” 周明谦:“今晚求了。但她还没答应。” 母亲:“...你没戒指,换我我也不答应。” 周明谦不想跟母亲说太详细,搞得他像倒贴一样。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可不能给母亲留下把柄。 “妈,那您快点给我定做戒指,不然耽误您孙子出生。戒指要KING最新款,以后这个款,不要再上市销售。” 母亲:“你把你跟余安的指围都发我。” “没有。”周明谦弹弹烟灰,“我骗她说,我已经给她定制,要是再问要指围,不就露馅?”他原本打算,跟她先谈恋爱,水到渠成后,求婚,结婚。 可她心思太重,不敢跨出那一步。那就拿戒指先把她圈住。 “您把所有尺寸都定制一对,她瘦了胖了,老了时,也都能戴,哪天不小心掉了,也还有备份。” 母亲:“......你每个尺寸都要一对,又要求限量版,还只给你一人的限量版。周明谦,你真当我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这样吧,你给打八折,毕竟,我们家还有英布要养。” 周明谦挂了电话。人不如狗系列,就是他本人。 随即,母亲发来消息:【余安喜欢什么风格?要不要多设计几款给她挑选?】 周明谦:【不用那么麻烦。我信您的眼光。】余安肯定不会选,要是她愿意挑选,他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我送给她的,她都喜欢。当然,您要想多送几款给我,我也不介意。】 母亲没再发过来。 周明谦掐灭烟,上楼。 路过余安房间,他又敲了几下门,快步走过,刷卡回自己房。 余安听到敲门声,“哪位?” 没人回应。 她以为是周明谦。这层是套房,只住了星蓝的高管,她沾周明谦的光,也住在这层。 门打开,外面空空荡荡。 余安关上门,揉揉耳朵,她是不是也跟奚嘉姐一样,耳朵出了问题? -- 今晚,几家欢乐几家愁。 季清时从公司出来,自己驱车离开,司机开另一车跟在后面。 九点多,对他来说,时间尚早,他凌晨前没睡过。今天还有不少事没处理,静不下心。 回家也是一个人,冷清,他改道,去了酒吧。 知道他感情私事的人不多,他身边的人只有秘书一清二楚,可秘书生孩子了,还在月子里,他总不好去打扰。 如今,没处可说。 到了酒吧停车场,季清时给武杨打电话,问他在哪,出来喝一杯。 武杨就在酒吧,不过在另一家。他问季清时:“要不要过来?” 季清时跟武杨不是一个圈子,平时消遣的地方也不一样。 因为奚嘉的病情,又因为武杨跟叶秋关系不错,两人有了交情。 “地址发我。” 他发动车子,调头离开这边的停车场。 拐出酒吧院子,迎面来了一辆车,一直闪大灯,把他眼差点晃瞎。 闪你妹的闪。 会车后,两辆车都缓缓停下,季清时降下车窗,这才看清车里的人,他揉揉眼睛,刚才被闪的看东西模糊。 他对着车里的人:“你有病啊。” “新买的车,试试大灯灵不灵,看来还不错。” 季清时:“......” 这会儿眼睛正常,他示意开车那人:“你往后靠靠,别碍眼。”他跟副驾的人说话:“女大十八变,还认不认得我?” 副驾驶的女人笑,反问:“季总,您还记得我?” 季清时:“你跟嘉嘉是美术兴趣班同学,她的作业都是你给做。你们俩上课除了吃巧克力就是说话。” 女人不记得了,她五岁就去了上海,在北京这边的很多记忆早就模糊。 她下巴搁在男人肩头,靠驾驶室的窗户近一些,跟季清时说话:“那等你妹妹记忆恢复,你介绍我们俩认识。” 季清时点头,嘉嘉现在病情稳定,应该会有那么一天。 后面有车过来,他挡在出口,碍事。 他跟他们夫妻俩招呼一声,轻踩油门,离开。 刚才开车用大灯闪他眼睛的男人,是他们一个圈子的朋友。巧的是,嘉嘉兴趣班同学后来成了他朋友的老婆。 朋友老婆怀孕四五个月,大概在家闷太久,朋友带她来会所玩。 他跟叶秋恋爱时,朋友跟他老婆刚在一起没多久,如今,朋友已经做爸爸,他跟叶秋却分开,叶秋叶有了新生活。 要是他跟叶秋没分手,他们的孩子应该早就出生,连爸爸都会喊。 季清时到了武杨所在那家酒吧,武杨一人,已经喝了两杯,他给季清时点了酒。 季清时瞅着武杨:“莫予深又给你们俱乐部施压了?” 武杨摇头,他晃晃酒杯。 沉默片刻,他才说话,“周明谦跟余安在一块了。”他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下去。 今天从俱乐部回来,路上堵,他无意间扫到余安身影。 路边,她跟周明谦不知怎么回事,她在擦眼泪,后来周明谦好像哄她,然后牵着她往前走,她也一直没甩开周明谦。 季清时想了想余安这个名字,记起来,是周明谦助理,也是母亲一直想着要给过生日的那个姑娘。 “周明谦恋爱,你操什么心。”季清时不明所以。 武杨:“余安是我前女友。” 季清时愣怔几秒,他跟武杨,今晚同是天涯沦落人。 连沦落的原因,都一模一样。 不过,他跟武杨应该不一样。武杨太渣。这是奚嘉说的。 武杨问他:“你跟叶秋怎么样?” 季清时闷了半晌,低声道:“她跟霍连在一块了。” 武杨蹙眉:“霍连是谁?” 季清时抿了几口酒:“霍腾,说错了。” 武杨:“......”原来他跟季清时,今晚都是失意的人,连失意的原因,都一模一样。 不过,他跟季清时应该不一样。季清时太渣。这是奚嘉说的。 武杨已经喝了第四杯,酒劲儿大,他话多起来,“不是我说你,季总,你被叶秋甩了也活该。” 季清时没理会醉鬼。 武杨又是半杯酒下肚:“叶秋出车祸你都不知道,你说你出局不是活该吗?” 正巧,调酒师把酒递过来,季清时没拿稳酒杯,杯子从手里脱落,砰一声摔在吧台。 调酒师赶紧扶酒杯,“抱歉。” “是我没拿好。” 杯里的酒淌出一半。 哗啦哗啦,顺着台沿流下来。 季清时向后撤,溅了几滴在皮鞋上。 酒吧工作人员很快过来清理。 季清时换到另一边坐,问武杨:“什么车祸?”他从不知道,叶秋还出过车祸。 武杨把他知道的说给季清时,要不是今晚喝多,他应该也想不起来说。酒喝多了,话就多了。 季清时没心思喝酒,拍拍武杨肩膀:“下次我请你。”他慌忙离开。 “诶,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武杨对着他背影喊。人早就不见。 季清时有司机和安保人员跟着,他让司机过来接他,又给周明谦发消息,【叶秋住哪个房间?】 一整晚,他都想去找她。 车祸,总算给了他一个理由。 敲门声响起,叶秋在洗手间,用盆接了满满一盆水,整张脸都埋在里面,在练憋气。 电影里有水下片段,周明谦的意思,拍摄的那几十秒里,最好不要戴氧气罩,拍出真实感。 听到有人敲门,叶秋拿毛巾擦脸,这么晚,只有经纪人找她,也可能是余安小可爱给她送牛奶或鲜榨果汁。 “来啦。哪位?” 她走到门口,问道。 万一要是异性,她还得去换衣服,现在身上是单薄的睡裙。 “叶秋,是我。” 叶秋擦脸的动作顿下,这是季清时声音。这一层,住了好几个演员,他这样堂而皇之来找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以前什么关系。 “不方便。”她贴近门板,拒绝。 敲门声继续,很轻,隔几秒,敲两下。 叶秋转身回去,不想听到敲门声,更不想面对他声音。 季清时也怕会打扰别人休息,不敢敲太大声,还好,她的房间在最里面,没人经过这边。 “叶秋。”他又喊一声。 无人应答。 叶秋把手机插上耳机,开了音乐,开到很大声,关了灯,躺床上听音乐,外面所有声音都隔绝。 忽然,音乐有一秒暂停,有消息进来,音乐继续。 是个陌生号码,【我就打扰你两分钟,给我看看你的手腕。】 叶秋指尖微颤,借着手机屏幕,她看向手腕那枚纹身。他知道了,应该是武杨告诉他的。 【季总,您觉得您现在来找我,合适吗?】 季清时看着房门,她就在里边,却隔着过去不的距离。 【两分钟,我看过就走。】 叶秋:【不必了。免得造成误会。】 季清时:【我不进你房间,你出来,我看看你的手腕。】 叶秋:【季清时,人都会变的,要是我刚出车祸时,你来看我,我想,我什么都不会再计较,我会原谅你所有的错,因为那个时候,我特别想你,就算我知道你心里还喜欢着楚杉,我还是忍不住想你。可那个时候早就过去。犯贱过后,才知道,曾经那个自己有多蠢。现在,我已经不爱你了。】 季清时一字一字,看了两遍。 这一次,他抓住了这段话的重点:【跟你在一起时,她已经不在我心里。叶秋,我没对她念念不忘。】 叶秋:【靠着嘴说出来的所谓‘事实’,往往不够分量,我们在一起后,你做的哪件事,能证明你没对她念念不忘?】 【你明知道,我介意自己男人的名字,成天被媒体拿来跟楚杉捆绑在一块博热度,你不是什么都没做?】 这几句堵得季清时哑口无言,当时的不作为,如今解释起来都显苍白无力。 叶秋:【当我为了生存,不顾自尊,去楚杉剧组,看着她脸色小心翼翼赚钱时,我跟你之间就已经没可能了。】 叶秋发现自己说太多,外露了情绪,她跟楚杉的恩怨是非,过去了就没再提的必要。 这条发出去,她又撤回。 不过季清时已经看到。 叶秋:【季清时,你该明白一个道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都已经回不去,你就别再浪费时间。这是我回你的最后一条消息。】 回完,她把这个号码也拉入黑名单。 季清时没再发,他有自知之明,这个号码又没法用。看着聊天框,心里闷着一种疼。 无处释放。 “还没开门?” 季清时侧脸,是周明谦,端着一杯咖啡。 周明谦:“喝杯咖啡暖暖心。” 季清时不想喝,还是礼节性接过来。“谢谢。”不是谢这杯咖啡,是谢他之前给了叶秋的房间号。 周明谦忍不住想分享一下喜悦:“我正在定戒指,你要不要一块?免费设计,钻石你自己买,其他都免费。” 季清时被扎了一刀,这一刀,很深。 周明谦:“别误会。我是替余安谢谢季伯母,季伯母每年都想着余安生日,还给她买礼物。我跟你么,” 他下巴朝咖啡杯微扬,“也就是这一杯咖啡的交情。不过,咖啡可以续杯,你要不够,去楼上,凌晨之前免费提供。” 季清时:“......” 周明谦离开,季清时把那杯咖啡喝了,什么都没加,大概没有比这个更苦的咖啡。 咖啡杯没处可放,季清时送去楼上,没敲门,就放在周明谦门旁边。 凌晨两点,这座城安静下来。 季清时还没离开,他站在走廊尽头,离叶秋房门,几步之遥。 他知道叶秋不会开门,也早就入睡。站在这里,他心里才能舒坦一点。曾经,他不以为然的那些,都成了伤她的利器。 刚分手时,他总觉得,是她一时闹脾气,她会回来。 时间久了,她还没回。 他想,她可能真的生气了,他去找她,那时,他们分手半年。他想她了,她应该也是,他以为她会原谅他。 然而没有。 他一直以为,他通过微博示好,等她累了就会回到他身边。 直到现在,她去了别人身边。 不知不觉,五点半,天际开始泛白。 季清时关了走廊的窗,回到自己房间。 昨天司机给他开了楼下房间,行李箱也送过来。 他冲个澡,换了衣服,又去等叶秋。 那道疤,他要看过了,仿佛才能死心。 叶秋今天早上有戏份,她六点多就起床,眼睛微肿,她开始敷眼膜。 手机震动,经纪人发来消息:【那个门神,在你门外站了一夜,现在还在,你出来时有个心理准备。】 叶秋:【?】 经纪人:【昨晚我半夜回来,看到季清时在你门口,现在还在。应该是站了一夜。】 叶秋换上衣服,拿了包出门。 季清时在旁边的窗口,听到动静,他大步过来。 四目相对,百转千回。 叶秋收回视线,把手腕伸给他。 季清时看到了那道狰狞的疤痕,他抬手想轻抚一下,叶秋收了回去,“记得你说过的话,现在看完了,以后,别再打扰我。” 她戴上墨镜,转身走去电梯。 麻木的心,时隔那么久,又疼了一下。 配角番外六 季清时一夜没睡,去公司路上眯了一觉,醒了后头疼不仅没缓解,反而加重,他做了一个梦,跟叶秋有关。 梦里是车祸现场,叶秋满脸是血,喊他名字。 他没来得及回应,“季总。” 车停在了嘉时集团地下停车场,司机见时间不早,叫醒他。 季清时猛地睁开眼,拿手指压压眉心,那个梦真实地让他心有余悸。缓了缓,他推门下车。 车就停在电梯门口,他拖着千斤重的双腿,挪了半天。昨夜站了一夜,腿差点不是自己的。 作为公司领导层,他天天有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人,看不完的文件,签不完的字,出不完的差。 季清时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清醒不少,坐回办公桌前接着忙。 秘书办的秘书男性居多,刚才季清时路过,他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注意季清时表情异常。 要是章秘书在,她早就来问,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她做。他翻看日历,章秘书产假还有三个多月。 等她回来,黄花菜早就凉透。 或许是心有灵犀,章秘书感觉老板已经走投无路,她发来消息:【季总,接下来有简单的通过电话或邮件处理的事情,可以交给我做。】 她昨天出月子,宝宝有专人带,她在家闲着无聊。 季清时像抓住了救星,在章秘书面前,他无需顾及自己面子:【叶秋跟霍腾在一块了。我昨天才知道,叶秋以前出了车祸。】 叶秋在楚杉的剧组,应该受了不少委屈,这个他就没跟章秘书说,他自己找楚杉问清楚。 章秘书:【我觉得中间会不会有误会?霍腾经纪团队都不许叶秋跟霍腾同台,除非霍腾跟他的经纪团队闹翻,不然没这个可能。】 因为季总,她每天都关注娱乐圈,什么八卦都看。 没听说霍腾跟叶秋在一块,关于经纪人不喜欢叶秋的消息,倒是听说不少。 霍腾在圈里属大器晚成那类,十年磨一剑,才有了今天的成绩。期间的心酸,可想而知。 霍腾集实力与流量一身,被称为国民老公,他暂时不会轻易跟谁恋爱,恋爱的风险太大。 【季总,要不您找嘉嘉问问,叶秋不跟别人说实话,她肯定什么都会跟嘉嘉说,嘉嘉对您再有意见,她始终是您妹妹,总不会真的不管您。】 季清时听够了奚嘉的冷言冷语,就算他是她亲哥,但在叶秋那里,她还是把叶秋排前面。 找奚嘉问,不仅问不到,还会被气个半死。 不过经纪人这番话,给了他不少希望,兴许,叶秋没恋爱,那天,霍腾只是占有欲作祟,借此劝退他。 这么想着,季清时心里的沉闷减了半分。 嘉时集团他不能不管,好不容易静下心,他忙起工作。 七点钟,夜幕来临,城市进入令一番忙碌。 楚杉在嘉时集团楼下,季清时让人把她车牌号从停车场门禁感应系统里清除,刚才她开到门口,进不去,报警器响了,保安过来,示意她离开。 楚杉只好在楼下等季清时,他的电话,她打不进去。 今天,她过来是跟他致谢,也想确认一些事情。 上次她来找他,他没给她机会,她回去后难过了半夜,最终还是没妥协,她等着他心软。她就不信,他真的一点不顾曾经情面,对她真的能狠下心,毕竟,曾经他们那么好过。 这些年,他也给了她那么多人脉资源。 终于捱过最难熬的一个月,今天,她之前被压的项目,全部恢复如常。 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儿,她隐隐又觉得不安。 不知道季清时是真的看在过去份上,不再跟她计较,还是另有打算。 季清时的车从地下停车场驶出从,楚杉回神,鸣笛。 季清时知道楚杉在这等他,保安早就汇报给他。 保安刚才又回复,季总,已经确认过,周围没有娱乐记者,楚小姐是一人开车过来。 季清时下车,顺便拿了手机。 楚杉整理好头发,推门下去,她在季清时跟前,基本能做到洒脱自然:“今天我是专程来道谢,谢谢你不跟我计较。” 季清时说话前,开了录音。 那一刻,楚杉的心跌入冰窖,他竟然这么防着她,对她丁点信任都没有,他这么做是怕她录音,随意剪辑,传她跟他的绯闻。 “季清时,我没那么不堪。” 季清时:“是我疑心病重,跟你无关。” 楚杉在心里冷呵一声。她跟季清时,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步?以前他们明明互相吸引。 季清时开门见山,“不再为难你,不是我对你余情未了,是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以前不管你做了什么,到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怕楚杉误会,季清时难得有耐心解释:“以前不管是你蹭热度还是消费我,都是我放任的结果,叶秋并没怪你,她只恨我。” 深秋的风,吹得人发冷。楚杉把风衣拢拢,双手抱臂。季清时这番话,她该高兴的,却一点喜悦也没有。 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季清时今天话比以前多,“你发照片的那个烂摊子,不需要你收拾,就那样吧,要是哪天叶秋愿意嫁给我,她不会在乎流言蜚语,我就更不在乎。” 嫁那个字眼,在楚杉心尖敲打了几下,钝疼无尽蔓延开来。 稍顿,季清时话锋一转,“既然跟你没任何牵扯,那叶秋在你那部剧里出演的戏份,你全部剪掉,播出时,不要出现任何跟她有关的镜头。” 楚杉就知道,他哪里会那么好说话,她其他项目恢复正常,可她的心血之作,他竟然不放过。 她声音平缓:“季清时,那部剧,耗时耗力,叶秋贯穿全剧,这跟我重拍有什么区别?” 那么大的投资,她到哪找资金再补拍叶秋部分? 季清时:“那是你的事。” 楚杉看着他,曾经熟悉的温暖的人,现在这样陌生无情。“我就发了几张照片,你至于对我赶尽杀绝?” 季清时:“那是几张照片的问题?楚杉,我对你已经仁义至尽,原本我们可以好聚好散,你非得把最后这点脸面给撕破。” 他懒得掰扯这些,说起叶秋在她剧组饰演的那个角色。“那是你故意给她下的套,我没说错吧?” 楚杉脸色微变,随即,眼底又瞬间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季清时,你这是欲加之罪。” “叶秋在剧组九个月,是谁欺负了她,还是我刁难了她?哪次通稿不是给她往好了说?” “那部剧,是我好几年的心血,她又是那么重要一个角色,我不想要我的饭碗了吗?我拿这个开玩笑?季清时,我是那样的人?” 她越说越委屈,“当初开机前,我跟你说过,叶秋经纪公司找关系,想给她争取角色。我是不想给,因为她跟你在一起过,我不是机器,做不到什么都不在乎,做不到那么大方,可最后我还是说服自己,大局为重,我也想让自己洒脱一点,最后还是把角色给她。” 楚杉呼口气,“她到底是怎么跟你抱怨,你觉得她演女二都能演出委屈来,觉得我给她设了套?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已经罄竹难书?” 她连着几个反问,语气不免激动。 从始至终,季清时静静听着,没反驳,没表态,表情都没变。他问:“说没说完?” 楚杉一愣,他不信她。 季清时:“今天之前,我以为你洒脱,也以为你跟我一样,把事业当命,不会儿戏,你用叶秋演戏,我从来不会怀疑你暗中给她使绊子。” 剩下的话,说出来没意思,他也没时间。 楚杉见他转身,去开车门,她上前两步,手抵在车门上:“季清时,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季清时转脸,反问:“能有什么误会?” 他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楚杉:“你可以去查,我到底有没有对叶秋做什么?剧组那么多人,我真要做了什么,纸包住火,没有你查不到的。” 季清时跟她对望:“这就是你聪明的地方,做事滴水不漏,除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外人不知道。” 他手再次放门把手上,安保人员意会,过来示意楚杉让开。 楚杉目送季清时的车远去,只剩两个尾灯,最后拐到马路与车流交汇。她回到车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以为□□无缝,也以为能侥幸逃过季清时的眼,还是被他窥探。 当初筹拍那部剧,叶秋经纪人托关系找到她,原本她们没有抱太大希望,只要求一个小配角就行。 她思忖半天,跟中间人说道,那就给他面子,给叶秋一个女二演。 中间人不知道她和叶秋还有季清时之间的情感纠葛,特别感激她这么给他面子,他肯定是拿去给叶秋经纪人邀功。 而叶秋经纪人更是对这位中间人朋友,感激涕零,给叶秋争取到入行以来的最好资源。 她早就猜到,要是给叶秋一般小角色,叶秋肯定辞演,她就下了血本,给了叶秋一个女二。 这样叶秋就算辞掉,经纪人也肯定不会答应,因为经纪人重谢了中间人朋友,又觉得这是叶秋可以出名的机会。 叶秋演技一般,之前没在大剧组磨练过,挑二女这样的重任,她很吃力,没想到叶秋比她预想的要能忍。 九个月,叶秋愣是把所有委屈都忍了下来,顺利完成了所有戏份。 那会儿,她就料到,以叶秋心气高的性子,在她这里那么艰辛的讨生活,跟季清时再无可能。 现在,季清时让她把叶秋所饰演部分全部剪掉,等剧播出,她们发现演员换了,所有矛头都会指向她,是她容不下叶秋。 到时季清时再借机澄清几句,之前那些八卦之谜,不攻自破。 真正杀人于无形的是季清时,不给她留任何退路。 -- 叶秋今天收工晚,有夜戏,吃过饭回到酒店快十一点,走廊尽头窗边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她驻足,那人正好看过来。 叶秋收回视线,小声在助理耳边说了句话。 助理瞬间领会,点头:“好的。” 叶秋从助理手里拿过剧本,让助理回去休息。她点开手机,走得极慢,把手机里助理的备注改成‘腾’。 紧跟着,她发了条语音出去:【我到了。】 季清时没去片场,不知道她今晚拍戏晚。 他走上前:“跟男朋友约会的?” 这话,他自己都觉得酸。 也就现在,搁以前,刀架在脖子上,他也问不出这么没水平的话。 叶秋没搭理,拿卡开门。 “我过来是问你事情。”季清时见她没有要听的意思,他伸手挡在门把手上,“问完我就走。” 叶秋:“说。” 她看着门,一丝多余的眸光都不给他。 季清时:“你跟霍腾真在一块了?”说话时,他心不自觉悬起来。 “刚约完会,你说呢?”她还是没看他。 许久,季清时点点头,手还放在门把手上,不想拿开,又找不到一直放上面的理由。 他尽量拖延时间,下一次,他找不到借口再来找她。 “霍腾经纪人不是很赞同你们在一块,你们这样能长久?” 叶秋:“霍腾跟他经纪人僵持了一年半,经纪人妥协了,不过不许他公开恋情,不许我跟他同台,也不许我蹭他热度。我无所谓,反正公开我也压力大。两个人在一块不就图个轻松开心,这些他都能给我,就够了吧。至于公开和婚姻,现在考虑那些不实际。” “季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正说着,叶秋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腾’。 叶秋把手机按了静音,季清时也瞥到了那个昵称。他们现在是地下恋,不方便备注全称。他这么想,却不愿承认那是恋人之间最常见的备注。 叶秋:“我还要回电话。”示意他别再挡着她进屋。 季清时用力抓了下门把手,“还有件事,我让楚杉把你在那部剧里的戏份都删减,我跟她也彻底划清界限。” 叶秋:“都去过了,没必要。我明知道她给我一个坑,我还是选择跳,不怪别人,是我自己妥协了。再说,片酬她一分没少给,拿了人家钱再背后捅人一刀,不厚道。我也没法跟公司交代。我的事,以后你别管了,包括这件事。” 季清时:“那我跟楚杉说,你的部分保留。” 叶秋转脸,这才看他。“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好不好?你这样,我会觉得对不起我男朋友。我想他也挺在意。就像当初你跟楚杉藕断丝连,我很介意,也很难过,我不想我男朋友再经历我以前经历过的,季总,您懂我的意思吧?” 季清时的手微颤,他松开门把手,点点头。 叶秋手机又响起,还是那个‘腾’的昵称。她再次摁了静音,推门进去,随即反手关门,就怕季清时会跟着进来。 “叶秋。”季清时的手下意识就放在了门框上,叶秋刚才关门用力不小,夹到了他手指。 最终,她把门拉开一些。 他在门外,她在门内。 房卡没插进去,房间一片漆黑。走廊的灯光铺设在玄关处。 叶秋眼底晦暗不明,她想问一下,他手有没有被夹伤,话梗在嗓子眼,怎么也发不出声。 季清时被夹的那几根手指,一开始发凉,发疼,现在发热,疼痛更难忍,他其实没什么要说的,就是想再拖几秒。 “跟你分手后,我不是不想你,就是没拉下面子求你复合。” 叶秋音乐铃声再次响起,季清时把手拿回,叶秋划开接听键,“喂,我刚遇到伏总,聊了几句,你到哪儿了?” 门关上。 季清时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她为了别的男人,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这一刻,所有的嫉妒全部涌来,他不得不承认,他难过的要命。 他不想叶秋跟别的男人约会,跟别的男人打电话。 霍腾明明知道他跟叶秋什么关系,也知道他在追叶秋,他还横插一脚,横刀夺爱,所以,他来找叶秋,算哪门子撬墙角? 霍腾才是那个不被祝福的第三者。 叶秋走到卧室,跟助理说:“辛苦你了,晚安。” 电话刚挂断,敲门声响起。不用想,还是季清时。 叶秋没去开门,敲门声继续,不像昨晚,他敲得声很小。 叶秋怕扰到隔壁房间人休息,她硬着头皮去开门。 “季清时,你到底要干嘛!” 季清时托着那只被夹伤的手,忍着疼,“叶小姐,我手动不了,是被你的门夹到,要不你送我去医院看看?” 叶秋:“......” 配角番外七 叶秋一时词穷,被季清时给刷新了三观,大脑短路几秒。碰瓷,无赖,这种词没想到有天会用在他身上。 他这样,她心里并不好过。 她只是想跟过去断开,从没想过以报复他为乐。 叶秋自然不会陪他去医院,不过他手被她的门夹了是事实,她没赖掉,转身走回房间。 门敞开。 季清时以为她去换衣服,陪他去医院,他耐心等待,除了大拇指,其他四指的关节已经发肿。 她要陪他去医院,疼痛似乎减轻不少。 门内传来动静,季清时朝里面看,叶秋还是穿着刚才的衣服,没穿外套,拿了手机出来。 叶秋示意他,“打开收款码,我先转两万给你,要是还不够,我明天再转,你要不方便打车,我给你叫120,这边离医院近,不用十分钟120就能到。” 季清时硬撑着最后那点厚脸皮,“你要不方便,我找霍腾,你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你夹伤了人他应该不会不管。” “季清时!”叶秋咬牙切齿。 季清时没吱声,把手举到她面前。 青紫,肿了。 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指关节。 叶秋无奈,他现在这样,明显已经忍耐到极限。 他刚才那番话,是他踩着自己这么多年的骄傲、优越感和面子,逼着自己说出来。 要是她不去,他真有可能破罐子破摔直接找霍腾。 人在疯魔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就像此刻的季清时,再次颠覆她对他的认知。 叶秋收回手机,再次转身回屋,门还是半开。 季清时莫名松口气,这次她应该是心软,换衣服陪他去医院。 叶秋穿了风衣,拿上眼镜口罩。 出门时,季清时把车钥匙递给她,“这么晚了打车不方便。” 叶秋没接,自顾自往前走。 季清时大步追上去,把车钥匙塞她口袋。 叶秋掏出来还给他,“我的车技,要是伤了你,我这辈子不吃不喝也赔偿不起你。” 季清时:“我坐你旁边。你以前开车我不是坐你旁边,你就敢开?” 叶秋抬起的步子略顿,很快又落下。 她拿驾照不少年,实际驾龄加起来不足一年。 当初跟季清时在一块,每次出去他就把车给她开,他坐副驾,给她看路,她开得够呛时,他也不会多说什么,耐心还算不错。 他的车太贵,一开始她不敢开,要是碰撞了,一次的修车费都赶上她一年不吃不喝赚的钱。 他说没事,车是季清远的。 很快,进电梯,叶秋收回思绪。 季清时再次把车钥匙塞她口袋,“你开慢点,没事。” 叶秋觑他一眼,把车钥匙拿手里。 季清时几辆车的牌照她都清楚,就停在负一楼电梯旁。 叶秋开过这辆车,不陌生。 季清时坐在副驾,他反手不好拉安全带,让叶秋帮忙,“帮我系下安全带。” 叶秋没动,“要不你坐后面。” 季清时作罢,吃力的用右手把安全带系好。 凌晨,路上安静,车里更静。 季清时不自觉会用余光瞄叶秋,怕她分散注意力,他没找她说话。这个场景,让他恍惚觉得他们没分开过,还跟以前一样。 然而车厢里压抑的沉默又时刻提醒他,他跟叶秋已经分手两年。 酒店到医院不远,凌晨时分又不堵车,季清时感觉还没坐稳,车就拐进医院院子里 下车后,季清时没急着走,他手搭在车门上,犹豫再三:“你就在车里等我,我自己去。” 叶秋点点头,真就没下车。 季清时走了几步又折回,敲敲车窗,叶秋降下一点,“又怎么了?” “你把我号码从黑名单放出来,一会儿万一需要做手术,我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用等我,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拍戏。” 叶秋:“放心,这个还用不着做手术。” 季清时:“......” 他看了她几秒,最终讪讪离开。 叶秋把车窗升上,视线却没收回,一直目送他。 等他背影进了急诊大楼,叶秋调整座椅,靠在椅背上,抬眼就是医院楼顶那个大大的红色十字。 急诊大楼不时有人进出,神色焦急,行色匆匆。大多病人身边都有家人或爱人陪着一块。 季家有家庭医生,季清时大概很少来医院看病,还是自己一个人来。 也许,她该下去关心他手指伤的到底严不严重。 千头万绪时,叶秋忽然一怔,她坐直,盯着前方两人看。 没看错,确定是他们。 叶秋急忙推门下去,“余安。” 她薅了衣领,包都来不及拿,锁车就快步走过去。 余安跟周明谦齐齐转头,深更半夜在这里见到叶秋,余安担心不已:“叶秋姐,你哪儿不舒服?” 叶秋边走边穿好衣服,“不是我。”她看向周明谦,打声招呼,又问余安:“你们怎么来医院?” 余安眼神示意旁边的人,“周导胃不舒服。”半夜把她叫醒,非要让她开车带他来医院。 好像要是不来,他就能疼晕过去。 “是不是你经纪人哪里不舒服?”余安跟叶秋并肩走,她又关心了一句。 叶秋闷了几秒,“不是。是季清时。” 余安原本是担心的表情,听到季清时三个字,不知怎么了突然没控制好自己,笑了出来。 叶秋:“...你笑什么?” 余安连连摇头,嘴角的笑意还没收回。她也不清楚自己笑什么,就是想笑。 周明谦捏捏余安的腮,“她脸部肌肉有问题,经常不受自己控制。” 余安耳廓发红,把他推一边去。“你干嘛。”她自己没意识到,这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在撒娇。 叶秋表情错愕,后知后觉,这两人竟然...“你们...你们...”她还是震惊地不知如何表达。 周明谦:“我比季清时走得快一点,他还在原地。” 这话叶秋秒懂,周明谦在追余安,大概余安心理包袱重,暂时还没接受周明谦。 余安看向周明谦,发觉他聊天挺正常,“你胃到底疼不疼?” 周明谦;“疼。在外人面前我不得坚强点?” 说着,他又揉了揉。 说话间,几人到了急诊楼大厅。 季清时在排队挂号,门口进来人,他无意间侧脸,看到了叶秋,其他两人他自动略过。 她对他,也不是一点都不关心,还是放心不下。 发麻冰凉的指尖有了些许温度。 周明谦排在他后面,瞅了瞅他的手,一看就是故意自残。 两人视线在空中对上,季清时读出周明谦眼底的戏谑,他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周明谦‘呵呵’两声,他没再继续嘲笑季清时,问他:“你挂什么科?” 季清时也不清楚,大概是外科。 周明谦想了想:“我跟你挂一样科。” 叶秋跟余安在远处聊天,没过来。 周明谦小声问季清时:“你要不要打点滴?” 季清时反问:“你呢?” 周明谦给了他一个‘你这不是废话么’的眼神,不打点滴,他大半夜还折腾来医院? 这一年,余安给他膳食调理,胃很少再疼。 就因为开机那天聚餐,余安不跟他坐一块,又加上武杨探班,他喝了几杯酒,这两天又隐隐作疼。 季清时思忖半秒,这么跟周明谦说:“你一个人打点滴也无聊,我舍命陪君子。” 周明谦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受不起受不起,季总的好意我心领,你还是拿点消炎药,赶紧回家。” 挤兑季清时一番,周明谦心情舒畅不少,以前被奚嘉给气得胃疼,妹妹的债哥哥还也一样。 排到季清时挂号,周明谦没再跟他闲扯,他视线又去找余安,她正跟叶秋说说笑笑。 今天余安穿了裙子,妆容又回到以前那样精致。 她比叶秋矮几公分,站在明艳的叶秋面前,她丝毫不逊色。 没被比下去。 以前他感觉余安不到一米六,后来问她,她说她一米六五。可能是她太瘦的缘故,总觉得她小巧,他单手就能把她抱起来。 “余安。” 余安递给叶秋一个歉意眼神,小跑过去,“怎么了?” 周明谦:“你来医院是照顾病人,不是跟人闲扯。” 余安没吱声,安静站在他旁边。 季清时拿出手机缴费,那只伤手一动就疼,单手操作不方便,他侧脸,喊叶秋过来。 周明谦接过他手机,“这点小忙你吱一声不就行,还非得喊叶秋。”他很乐意代劳。 季清时剜了一眼周明谦,旁边还有人,他不好怼周明谦。 找医生看过,两人都没什么大碍,不需要打针,吃药就行,不过两人强烈建议,要打消炎针。 医生以为他们真疼得受不了,就给开了点滴。 考虑到叶秋和周明谦的知名度,季清时要了一间VIP病房,四人去了楼上。 季清时已经忘了上一次打针是什么时候,记事以来,没打过点滴,偶尔感冒吃几颗药就行。 周明谦也是,虽然之前一直胃疼,都是吃药,还有膳食调理,要不是博同情,让余安心软不辞职,他哪用得着苦肉计。 到了病房,季清时和周明谦心照不宣,分开坐。要是他们坐一块,叶秋跟余安肯定是找个地方闲聊天,不管不顾他们。 周明谦去了里面房间,季清时留在外面的厅。 余安问周明谦:“周导,你不坐外面?正好跟季总聊天。”下意识,她已经不再用您这个敬称。 周明谦:“太晚,各自休息。” 余安点点头。也对。 打上针,护士自觉离开,将房门关上。 叶秋没去里间打扰余安,在季清时对面坐下。 季清时脸色疲惫,靠在沙发背闭目养神。 他怕叶秋烦他,索性眯上眼。现在他不奢求别的,她能在他旁边多留一会儿也好。 等他手康复,似乎再没理由去找她。 叶秋微微仰头,看着输液袋,透明盐水,一滴一滴落下,顺着针管,进了他血液。她视线下移,落在季清时脸上。 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消毒水的病房,褪去了平日里的锋芒。 叶秋快要忘记,他温柔时是什么样子。以前,他偶尔也温柔,温柔时她就溃不成军。 像中了蛊。 她以为他的爱就是那样。 后来她看透,爱不是几个表情,不是几句甜言蜜语,是他为你做了什么,愿意为你改变什么。 “叶秋。”季清时感觉她在看他,睁眼前,他先提醒她。 叶秋:“给你喊护士?” 季清时睁开眼,“不用。”下一句,他压着嗓音,“你跟霍腾分手吧。” 叶秋没说话,她低头玩手机。 即便季清时声音再小,里面房间的门虚掩,也听到了。 余安跟周明谦对视两秒,余安纳闷,叶秋什么时候跟霍腾在一块了?周明谦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递给余安看。 季清时≈傻子 余安偏头,失笑。她也用手机打字:【要不要告诉季总?他弄乌龙了。】 周明谦:【暂时先不告诉他,虐他两天长长记性,叶秋太不容易,在楚杉剧组,她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这账要算在他头上。】 余安心疼叶秋,不过只有追妻火葬场才能让叶秋把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周明谦:【你对不熟悉的人都有同情心,对我怎么就铁石心肠了?】 余安看完,埋头不吱声,假装看自己手机。 周明谦放下手机,把她手机也拿过来放一边,“别逃避。” 余安抬头,“我...” 周明谦单手把她箍在身前,吻落在她唇间,她的话都被他吃下去。 被他抱在怀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把她围住,余安心尖乱颤,呼吸全乱了,她要推他,周明谦提醒:“我在打点滴,你小心点。” 余安不敢乱动了,周明谦便得寸进尺。 深吻来得猝不及防,余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外面客厅,还是冷冷清清。 季清时看了看盐水袋,三分之一已经下去,他余光扫向叶秋,她还是之前的姿势,低头玩手机,他趁她不备,把点滴速度调到最慢,半晌,掉一滴下来。 随后,季清时若无其事接着睡。 半小时过去,叶秋眼睛发酸,困意来袭,她看向盐水袋,才下去一半,再看滴液速度,要不细看还以为停了,半天都不下来一滴。 叶秋放下手机,走过去。 季清时感觉起眼前有黑影罩下来,他睁眼,“怎么了?” 叶秋指指皮管,“太慢,我调快点。” 季清时又给调回去,“速度快了手背疼,打针的不是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叶秋无言以对。 这话,里间的人又听得一清二楚。 周明谦瞅瞅自己的盐水袋,也给放慢速度。 余安:“你也手背疼?” 周明谦:“我手背不疼,打快了,药水刺激胃更疼。” 余安:“......” 配角番外八 季清时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就是昨晚听信周明谦的胡言打了点滴,今早醒来,手指消肿,连疼都不怎么疼了。 要是离得远看,看不出他手指被夹伤过。 季清时微微曲指,不疼,慢慢攥拳,还是不疼。 奇了怪,药效竟然立竿见影。 他坐起来,几次握拳打开,被夹伤的四根手指都活动自如。 怔了半刻。 季清时用力摁摁被夹过的地方,只有这样,才隐隐作疼,但不影响他开车,不影响拿手机。 昨晚他就不该打点滴,忍着疼,任其发炎,说不定今天手指已经肿的不像话,这样他去找叶秋,无须言语,她都会愧疚,不会对他爱睬不睬。 像周明谦那种心术不正的人,就不能跟他多接触。 季清时简单吃了几口早饭,食不知味,他放下筷子,拿上风衣去公司,再次攥手,还是不疼。 早会结束,助理给季清时订了机票,他下午临时出差,在那边要待上十几天。 季清时现在到处借手机,号码一个个被叶秋拉黑。 这一次,他问助理借了手机给叶秋发消息:【我下午要出差,等回来再找你结医药费。照顾好自己。――季清时】 等了十多分钟,叶秋没回。 季清时把这条信息删除,手机还给助理。 到了纽约,晚上八点。 季清时让司机直接开去莫氏大厦在这边的分部,他此趟行程里,要跟莫濂见面,协商合作事宜。 为了尽快缩短行程,明天上午的见面,他挪到了今晚。 莫濂还在公司加班,季清时主动过去找他。 到了大厦楼下,季清时看到莫濂,正跟一个身影靓丽的女人说话,莫濂手里提着打包的咖啡。 季清时猜测,应该是那女人送来。 女人倚在跑车车门,微微仰着头,在跟莫濂绘声绘色描述什么,不时她嘴角会溢出微笑。 一看便是陷入爱情里的女人模样。 季清时没急着下车,司机靠边停。 莫濂看到了季清时的车,他跟女人说了几句,女人驱车离去。 季清时下来,“来的不巧,打扰了你约会。” 莫濂:“不是什么约会。爷爷给我介绍的,刚认识几天。”女人之前给他打电话,他说在加班。 她正好在附近逛街,就给他送来咖啡。 两人并肩走进大厦,边聊着。 季清时:“你这是打算定下来了?” “没想好。”莫濂迟疑了半秒,又道:“也许。”爷爷和女方的爷爷是朋友,她们一家在十几年就定居在此。 前几天见面,是她主动让两家长辈介绍他们认识。 她在自家公司任职,干练洒脱,也开朗,毫无保留表示对他的喜欢。 他原本排斥见面,在电话里跟爷爷摆明他的态度。 爷爷叹气:你不能因为你爸妈,自我惩罚一辈子,他们那样的人,也不值得你拿自己的后半生跟他们斗气。 我从来不劝予深原谅你爸爸,也从来不劝你们兄弟俩冰释前嫌、能像亲兄弟那样和睦相处。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不现实。 但我一直劝着予深能原谅他妈妈,体谅他妈妈的不容易。对于你,我最大的愿望,你能有个自己的家。 爷爷相亲,你会是个好父亲。 因为爷爷那番话,他最终松了口,答应跟女方见面。 从见面到现在,都是女方主动联系他。 进了电梯,莫濂摁了楼层,他忽然跟季清时说:“我很少欠人恩情,一个是奚嘉,还有就是爷爷奶奶。” 恩情不好还,也还不完。 季清时:“我也不喜欢欠人情。不过现在欠了姜沁和向落的。”因为奚嘉的病情。 姜沁那两个字,让莫濂脸色变了变。 季清时说完才发觉提了不该提的,他知道莫濂喜欢姜沁,在莫予深跟莫濂股权之争时,他还为此拿去警告过莫濂。 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再提这个话题。 谈完事,从莫氏大厦出来,已经凌晨,这座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季清时上车后,问助理:“有没有人找我?”他指的是,叶秋有没有回消息。 助理:“季总,没有。” 季清时颔首,看向车外。 一天过去,她叶秋都没回消息,不是没看到,是不爱回。她也不关心一下,他的伤情到底怎样。 来纽约的第六天下午,季清时结束一轮商谈后,接到姜沁电话,问他在哪,要不要出来喝杯下午茶。 季清时:“你怎么知道我在曼哈顿?” 姜沁笑:“我掐指一算,你就在附近。” 季清时以为是莫予深跟她说的,就没细问。 姜沁的声音又传来:“你以前可是说过,有什么事,只需要给你一个电话。这都一年多过去,不知道还在不在有效期?” 季清时:“没有期限。不过我现在过不去,晚上应酬结束,我请你喝酒。” 两人约好时间和地方,切了线。 季清时原本对莫予深的朋友不感冒,奚嘉这场病,拉近了他跟很多人的距离。他跟武杨熟悉了,跟姜沁也熟悉。 就连心术不正的周明谦,他也熟识。 姜沁把手机搁一边,趴在桌上接着阳光浴。 她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甜品,咖啡冷了,她一口都没喝。 趴桌上看着街头人群熙攘,仿佛就她最闲。 原本她要回国宣传《余生》,后来伏总又改主意,说她出去放松一次也难得,等她哪天想回了,再参与宣传。 她早就想约季清时见面,或许是心虚,就改在今天。上周末晚,她一人开车漫无目的在街上晃,不知不觉开到莫氏大厦楼下。 远远地,她看到了莫濂跟一个女人在聊天,后来她还看到了季清时从车上下来,那个女人很快离开。 晚上九点,姜沁如约来到酒吧,季清时早来了,在等她,还给她点了酒。 季清时:“在这拍戏?” 姜沁不想说实话,“有活动。” 季清时点点头,他跟姜沁不算熟,这是两人正儿八经第一次喝酒聊天。 姜沁问:“你呢?来几天了?跟莫氏谈海外合作?” 问出来,她就后悔,这么迫不及待,万一季清时发现点什么,多不好。 季清时更加确定,莫予深跟她聊了不少,连他来这边跟莫氏谈合作她都知道。他回:“这是第六天,跟莫濂第一晚就谈妥,这几天还有别的项目要洽谈。” 姜沁抿了几口酒,“做老板真辛苦。”顿了几秒,“听说,莫濂有女朋友了,真假?” 她故作很轻松的语气。 那个女人是不是莫濂女朋友,她不知道。看样子,两人关系匪浅,莫濂竟亲自下来拿东西。 季清时:“差不多。莫濂的意思,想定下来。那个女的我见过,还不错。” 姜沁把杯底的酒闷了下去,她岔开话题,问道:“你跟叶秋怎么样了?” 季清时跟她碰杯,姜沁笑笑,知道他不想说,她没强人所难。 之后两人之间沉默着,各喝各的酒,各怀心事。 “你那个半封情书破没破案?”季清时找话题。 可能是借着酒劲,可能季清时对她来说是个陌生人,也可能她心里闷太久,太难受,姜沁吐露心声。 “破了。是我小时候时喜欢的一个人,后来他变了,变得让人陌生又害怕,我开始讨厌他,憎恨他怎么就成了那样的人。” 季清时:“后来呢?” 姜沁没接住这个后来什么意思,以为问她之后的感情,她又喝了半杯酒,“后来就长大了,我出国,遇到我第一个男朋友,谈了五年,他劈腿,就分了。” 季清时想问的是,那个人后来呢。 她答偏了,他就听一听,没问那个人是谁。 凌晨,他们从酒吧出来。 姜沁酒量不错,喝了那么多,还没醉。 季清时让司机先送她回去,车上,他跟姜沁坐后排,姜沁一路都没吱声,出神看着车外。 姜沁见到莫濂是在五天后,她从餐厅出来,迎面走来一对男女,那个女人,就是那晚给他送咖啡的女人。 姜沁脚步定了数秒,拔起,很快擦肩过去。 即便她戴了墨镜,莫濂还是一眼就认出是她,他想回头看一眼,最终,他忍住了。 姜沁终究是他三十多年人生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拐进餐厅大门,莫濂还是没坚持太久,侧脸去找姜沁。 姜沁的车开过来,她坐上后座,汽车缓缓驶离,直到连车尾也看不见。 “那是明星姜沁吧?” 莫濂回神,收回视线,对着身边的女人点了点头。 远去的车里,姜沁给伏总打电话,她今晚的航班飞北京,接下来的宣传活动都有时间参加。 -- 季清时比姜沁晚回北京一天,他到北京后,先去公司把工作处理好,傍晚马不停蹄赶去剧组。 片场,他没看到叶秋身影,还以为她今天收工早。 周明谦亲自给他倒了杯咖啡,跟那晚在酒店,他喝的咖啡一样苦,难以下咽。“今天她没戏份?” 周明谦搅着咖啡,“她的戏份昨天就杀青了。” 季清时:“......” 周明谦略顿,告诉他,可以到某某某剧组,说不定能找到叶秋。 季清时感谢一番,告辞回去。 等季清时离开,余安于心不忍,她小声跟周明谦说:“你这样会不会太狠?季总不得伤心死?” 周明谦:“置之死地而后生。” 余安说不过他,就当他有理。 周明谦起身,自己去倒水,余安赶紧跟过去,“这是我的工作。” “总得学着适应。”周明谦话里有话。 余安不笨,听得出画外音。 周明谦倒了水回来,慢慢品着,其实也就是一杯白水。他现在不喝茶不喝咖啡,听余安的话,他每天只喝温水。 胃比以前好多了。 余安坐在他旁边,视线落在监视器上,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周明谦接着刚才那个话题不依不饶:“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自己来,等你辞职,我也适应得差不多。” 他喝口水,接着说:“那晚我胃没那么疼,吃点药也能缓解,但我睡不着,想见见你,又找不到其他借口。余安,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 那晚他在医院亲了她,从医院回来到今天傍晚,这么多天,她一直不怎么搭理他,偶尔必要时才跟他说几句话。 要不是今天季清时过来,她不可能跟他聊天。 余安声音很小,解释道:“我...就是一下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法式热吻,让她现在想起来都耳朵发红。 周明谦心里的石头落到了地,他靠近她说:“以后多亲几次,你就能适应。”说着,在她脸颊落了一吻。 余安头脑‘嗡’地一声,浑身血液倒流。 这可是片场,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呢。 -- 季清时离开周明谦剧组,回去的路上,他搜了那部电影,以为叶秋又有客串,打开简介一看,演员表之首就是霍腾。 原来是霍腾主演的剧。 周明谦是想借此暗示他,叶秋跟霍腾在一起。 如今,连周明谦都知道他们在一起,那圈内人应该知道的差不多,叶秋压根就不想再回头,所以才这么决绝对他。 他的手伤了,她问都不问一声。 季清时吩咐司机,去莫予深家。 他出差半个月,奚嘉一个电话没给他打,这种没良心的妹妹,要她做什么。 奚嘉靠在莫予深怀里,正跟电脑下围棋,她从来没赢过,今天莫予深帮着她,她多活了一会儿。 季清时一直瞅着他们俩,他们‘目中无人’,把他晾了半晌,也不招呼。他无奈:“我说你们俩,能不能照顾一下客人的感受?” 奚嘉幽幽道:“我今天的记忆一岁半,就得在人怀里,不能下来。” 季清时:“......”他揉着眉心:“你怎么不说你才出生一个半月呢?” 奚嘉笑出来。 这一局,她还是输,退出比赛。 莫予深问她:“不玩儿了?” 奚嘉摇头,其实她现在对围棋不感兴趣,不过莫予深想训练她思维,她就配合着他。 她的记忆已经不混乱,连着半个多月,没再出现记忆随机情况。不过记忆的持续时间还是不够长。 莫予深按照医生嘱托,每天给她做一些康复训练。 季清时这才注意茶几上摆了几个奶瓶,有小马标记,还没拆封。 他不敢问奚嘉,给莫予深发消息:【嘉嘉的记忆真回到小时候,需要喝奶瓶?】 莫予深:【...这款奶瓶是联名款,今天上市销售,限量,奚嘉逛街看到就囤了几个。等她药停了,我们就考虑要孩子。奶瓶多也用不完,要不送你两个?】 紧跟着,莫予深又发过去:【算了,你现在连女朋友也没有,近几年也用不到。】 季清时看到这行字,直接删除。 他问奚嘉:“最近跟叶秋联系没?” 奚嘉:“忘了。” 季清时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故意,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嘉嘉,你是我妹妹,不是别人妹妹。” 奚嘉拿曾经他说过的话堵他:“嘉嘉,你经历的少。没有感情是纯粹的。爱情没你写的那样忠贞不渝,荡气回肠,也没有你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季清时听着耳熟,这话应该是出自他之口。 奚嘉:“二哥,你跟叶秋不合适。因为她跟我一样经历的少,还活在不切实际的爱情里,她跟不上你的步伐。” 沉默许久,季清时轻咳两声,“其实,我在感情里也经历的少。” 奚嘉一副嫌弃的眼神瞅着他:“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其实很单纯?” 季清时被怼的没话说。 莫予深忽然失笑,还笑出了声。 季清时眸光锋利,扎向莫予深,莫予深没接到,正低头看手机。 缓了缓,季清时决定离开,再待下去,他要跟周明谦一样,胃疼。临走前,他还不忘一事。“嘉嘉,你帮我问一下,叶秋现在在哪。” 他还是想去找她,不管怎样,先把医药费找她报销。 奚嘉很爽快,做了个OK的手势,拿过手机就拨电话。 这回轮到季清时愣了下,下一秒他又感觉不对,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反常必有妖。 电话接通,奚嘉开口就是:“亲爱的,我二哥让我问你,你现在在哪?” 季清时:“......”他直接走人。 很快,奚嘉挂了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万号。 莫予深问:“真不帮你二哥?” 奚嘉:“我以前跟他说过很多遍,要对叶秋上心,他无所谓。让他吃点苦头,他才知道叶秋以前有多委屈,不然他总以为女人都矫情。” 从莫予深别墅出来,季清时自己驱车,司机上了后一辆车。 没办法,他只好吩咐助理,去查叶秋在哪。 即便他不说,估摸助理也猜个大概。 一个多小时后,助理回话,告知叶秋在父母那。 季清时差点忘了那个去处,他知道叶秋父母住哪,以前他去那接过叶秋。 那是三环边的一个老旧小区,房子有些年代,胜在地段不错。 叶秋家住在三楼,客厅窗户临街,一室一厅。 叶秋父母是中年得女,他们早就退休。 父亲是小学老师,母亲是普通职工。 叶秋是他们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女儿,他们一直捧在手心里疼。 虽然条件一般,但他们不曾亏待叶秋,精心细养。从小到大,不管叶秋做什么,他们几乎不反对,包括她想演戏。 不过叶秋也听话,从不让父母担心。 可能是因为父母温和的性格,也培养了叶秋与世无争的性子。 房子只有一室,以前都让给叶秋住,父母在客厅支了一张床。 厅里最后兼次卧、客厅和餐厅。 房子紧凑,却被母亲收拾的井井有条。 叶秋进入演艺圈后,就搬出去住,把那间卧室让给父母,客厅的床撤走,换了一个折叠沙发床。 叶秋偶尔回来,她就睡在这张沙发床上。 客厅的窗临街,一早天不亮,楼底两边的早点铺就热闹起来。 来往的汽车,不时的吆喝声,还有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又回到了小时候那种感觉。 叶秋一个多月没回来,戏份杀青,下一个跑龙套的剧要十几天后才进组,经纪人让她这段时间好好调整。 她不想回五环那边的房子,今晚打算住家里。 叶秋想给父母换套大一点的安静点的房子,父母不愿搬走,说要是听不到底下吵吵声,睡不踏实。 这是他们结婚时的婚房,住了四十多年,早就习惯了。 叶秋只好作罢,跟母亲聊起家长里短。 “我听小区里年轻人说,你跟霍腾谈恋爱了,是不是炒绯闻?”母亲经常关注娱乐八卦,一些潮流词她也学会。 叶秋点头,别的没多说。 母亲很少唠叨她,这回好奇了一下,“你跟季清时...” 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吃你的饭,孩子的事,她自己心里有谱。” 母亲到了嘴边的话,就着山药咽下去。 叶秋特别感激父亲,感情上的事,父亲从来不多问,总是那句话,孩子的事,她自己心里有谱。 其实,她没谱。 季清时成了她这些年安稳生活里的一个例外,她不该不知天高地厚爱上那样一个男人。 却偏偏招惹了他。 “你这回歇几天?”母亲问。 叶秋:“月底进组,在家能待十几天。” 正聊着,敲门声响。 “这么晚了,谁啊。”父亲离门边近,他起去开门。 厅太小,饭桌就靠门边,也没玄关,两三步就到了门口。 敲门声还在继续。 “来啦。”父亲拉开门,看到门外的人,一愣。 季清时拎着不少礼品,微微欠身:“伯父,您好,这么晚,冒昧打扰了。” 叶父这才回神,心底的高兴再也掩不住,沾染到了眼角眉梢,他以为闺女跟季清时和好了,赶紧让季清时进门。 叶秋凌乱,手里的半块山药,差点没拿稳。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叶母也站起来客气招呼,问季清时吃没吃饭。 季清时:“伯母,我还没吃。” 叶母:“你要不嫌弃,就跟我们一块儿简单吃点。” 季清时:“伯母,您这话就见外了。”他洗过手,很不客气的坐在餐桌边,紧挨着叶秋坐下。 长方形折叠餐桌,原本就不大,他一坐下来,叶秋感觉拥挤不堪。 今晚餐桌上的菜格外丰盛,因为叶秋回来,老两口忙活了一下午,还炸了藕盒。 叶秋要保持身材,母亲给她蒸了粗粮,山药、玉米、紫薯还有藕片。 季清时用左手拿筷子,想夹一小段玉米到碗里,他不会用左手,夹了好几次也没夹住。 当然,也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叶父关心道:“你是不是右手伤了还是怎么了?” 季清时点头,“右手不小心被门给夹伤了,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 叶父示意叶秋:“你帮着夹菜,咋用左手不习惯。” 叶秋:“......” 配角番外九 叶秋拿了一双新筷子给季清时夹菜,她不想在父母面前跟季清时起争执,会让父母尴尬。 毕竟,季清时是客。 也许,她真得对自己狠点心,也对季清时狠心。这样下去,他没完没了。 如今她有了自知之明,他缠着,也并不代表这就是爱。 要真的爱她,分手的这两年里,不会只发两条暗示的微博,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要不是她跟霍腾有了绯闻,他男人的占有欲作祟,她跟他之间到现在估摸都是半死不活状态。 他不会来找她,更不会闲着没事干跑她家里来。 饭后,季清时问叶秋,要不要下去走走。 房子实在太小,所有实用面积加起来,都不如他一间卧室大。叶父叶母在,很多话不方便说。 叶秋不想跟他独处,她回绝:“外头冷,你回去忙工作吧。” 叶父叶母把餐桌收拾干净,碗放在厨房没急着洗,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给他们腾出空间说说话。 以前叶秋跟他们说过,分手原因是两人聚少离多,有一次三个月都没见着面,矛盾也来了,就分开来。 现在两人见面不容易,叶父叶母借口遛弯,拿上衣服出门。 门关上,客厅只有电视机声音,在播新闻。 叶秋敛起刚才的好态度,冷眼看他:“在我爸妈面前,我给足你面子,不是你面子大,是我看在嘉嘉份上。” 她指指大门方向,示意他可以离开。 他拎来的礼品,她大概知道价格,加上他的医药费,到时一起转给他。 现在,她一秒都不想看到他。 季清时坐在沙发上,假装看不见她眼神示意他离开,他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橙子剥起来。 剥橙器他不会用,捣鼓半天,橙子也没剥开。 叶秋给助理发消息:【两分钟后打我电话,半小时内找辆车来接我,辛苦你了。】 很快,‘腾’回复:【什么车?普通越野车可以吗?】 叶秋:【可以,只要不是我常用的那辆车就行。】 ‘腾’:【好。】 叶秋搁下手机,从包里拿出杯子,到厨房倒水。 刚踏出厨房门,手机响了。 茶几就那么大一点,季清时余光稍稍偏移,就看到来电显示。 他双手交握,视线落在电视上,开始看新闻。集中注意力,想忘掉看到的那个备注。 叶秋快步走过来,把电视调成静音,插了耳机接电话。 “喂。收工了?” “我刚吃过。我妈蒸了粗粮给我吃。嗯,有玉米,山药,还有紫薯,吃了不少。明天减。” 过了几秒。 她继续。 “没安排,本来打算陪我爸妈。” “你哪天转场去昆明?” “行啊,那我只能在那边待两三天。嗯。” 她说:“不用,我常去那边,找得到,我这回就当旅游。我订另一家酒店,靠你们尽量远点。” 季清时盯着电视屏幕,什么都没看进去,小小的客厅,全是叶秋的声音,以前她也这么跟他打电话。 絮絮叨叨,说着她的日常。 他忙,有时没时间听她说那么多,就得匆匆收线。 “啊?” 这声啊,把季清时思绪拉回现实,他不由看向她,她盘坐在沙发上,神情有点不自然。 “不是不方便。”她顿了几秒,望向季清时。 两人四目相对。 “季清时在这。他手不是被我夹伤了吗,他今天出差回来过来找我算医药费。对不起,我...嗯,好。这就发给你。” 通话终于结束。 叶秋发了定位出去,她给父亲打电话,说晚上要去看电影,不用等她,她可能住在自己房子那边,明天回来。 叶秋穿上大衣,拿了口罩出来。 季清时也只好起身,她要出门,他总不能赖在这里不走。 从楼上下来,季清时无形生出一种感觉,他跟叶秋的距离越来越远,抓也抓不住。 叶秋双手抄兜,步子缓慢。 她忽然侧脸跟他说:“我添加你好友,你通过一下。”说着,她输入他号码,添加微信好友。 这个惊喜来得猝不及防,季清时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随后赶紧拿出手机,点击通过。 叶秋转账一万五给他,“医药费还有刚才的礼品。” 季清时脸上那丝惊喜僵住,手指也僵硬。 叶秋没管他收没收款,把手机揣口袋,她看着他,神色平静,“我以为我们能好聚好散。” 这话听着耳熟,他曾经对楚杉这么说过,没想成有天自己也成了那样令人厌烦的人。 多余的话,叶秋没说,她朝小区门口走去。 天冷,出来遛弯的人比以前少。 叶秋还是保持之前的步伐,不紧不慢。 季清时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去。 叶秋在小区门口停下,找了处不碍事的地方站着,旁边的路灯有些年代,灯光昏黄,被路边亮化衬得看不出灯还亮着。 叶秋站在路牙石上,重心不稳时,她单脚着地。不时,她朝路口看。 季清时走过去,“要去哪?我送你。” 叶秋摇头,“谢谢。霍腾来接我。” 季清时点点头,知道自己多余,还是陪她等人。 十几分钟过去,叶秋手机响了,前面路口缓缓开进来一辆越野车,没过来,在三岔路口调头。 这附近拥挤,也只有那边好调头。 叶秋走向越野车,脚步比之前匆忙,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我过去了。我爸妈那,我明天会跟他们说清楚。” 季清时一直目送叶秋远离、上车,越野车缓缓驶离这条小巷。 这些日子,他不愿承认一个事实,他早就失去了叶秋。 季清时在路灯下站了许久,回到自己车里。他拿出手机,盯着页面数秒,把一万五千块钱收下。 叶秋接到提示,已被领取。 她跟季清时的恩恩怨怨,便到此了。 助理问:“叶秋姐,你想去哪?” 叶秋看着窗外:“随便转转吧。” -- 楚杉制片的那部古装剧在第二年开春播出,两家卫视同时播放,都是各自的黄金时间段。 叶秋饰演的女二角色,戏份不比女主少多少。 沉寂了一年多,叶秋的名字再度登上热搜,这次是跟她演技有关。 相比她之前跑龙套的戏份,这部戏里,演技肉眼可见的有了质的飞跃。 季清时没特别关注娱乐版新闻,这条是推送过来,有叶秋名字,他就点开来。 自从那晚一别,他跟叶秋四五个月没再联系,他也没再去烦她。 不知道她跟霍腾怎么样,是更好了,还是发现性格不合已分手。 推送的这条信息,他没看进去,退了出来。 这部剧反响不错,她打了一个翻身仗。 当初他要是执意让楚杉把她镜头删减,她就失去了这个机会。 他回想他跟叶秋的以前,好像他做了不少自以为正确的决定,事实证明错到离谱,压根就没站在她角度去考虑。 奚嘉说得对,他对叶秋,不够上心。 他好像对谁都没上心过。 理所当然的接受被爱,不管是楚杉,还是叶秋。 季清时打开视频,搜索这部剧。叶秋出道至今,快七年,大大小小角色加起来没有一百个也有七八十。 他唯一印象深刻的角色,是她客串一部电影,秘书和她老公看了午夜场,把两张票借给他用。 后来,他包场看了那部电影。 一个人坐在影院,认真看完。 在一起的那一年里,她没电影上映,或许有,因为镜头少,也可能因为没几句台词,她从来没跟他提过。 那是他第一次品读她的演技,虽然镜头不多,但可圈可点之处并不少。 他一直以为她不求上进,平平庸庸过完一天是一天。其实她也有努力,应该也想过有天主演一部剧,可以自豪的邀请他捧场。 那时她找他对台词,大概就是想让他给意见,或是提前熟悉剧本,想开拍时表现的好点,但他都以忙为借口拒绝了。 她就像一只小蜗牛,爬得很慢很慢,但也想爬到树顶,只是他没给她那么多时间爬上来,他中途就离开了,然后她重重摔了下去。 分手后,她重头开始爬。 两年半,她又辛苦爬了上来。 季清时收回思绪,开始看剧。有叶秋出现的地方,他格外专注,看她的表情她的眼神。 更新的集数很快看完。 时间还早,晚上七点。 季清时关了电脑,离开公司。 连着五个月无休,每天忙到凌晨,既充实又不用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季清时驱车去餐厅吃饭,到了餐厅才知道今晚清场,经理告诉他,来吃饭的是奚嘉跟叶秋。 叶秋早到了,奚嘉还在马场来市区的路上。 就餐区就叶秋坐在窗边,季清时一眼就捕捉到她。 叶秋像有感应一般,也看过去。 再遇,两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叶秋经常跟奚嘉约在这里吃饭,这是第一次碰到季清时。小半年没见,他还跟以前一样,不管站着坐着,气场足以震慑人。 当初她就是被他气场所吸引。 季清时挣扎半刻,最终没过去,径直走向包间。 餐厅经理过来,询问要准备什么餐品。 季清时:“清淡一些,嘉嘉吃什么,就来一份一样的。” 餐厅经理点头,倒上茶,离开包间,犹豫半晌,包间的门,他没关。 没几分钟,奚嘉电话进来,“你在餐厅?” 季清时不答反问:“叶秋跟你说的?” 奚嘉:“她都不爱提你名字,你想多了。” 季清时知道是谁了,是餐厅经理汇报给她,“他现在一点都不把我放眼里,你说我留他干嘛。” 奚嘉:“你要分我餐量,我不得有知情权?再说,我要求清场,期间有谁过来用餐,他必须如实汇报给我。” 季清时问她:“打电话什么事?” 奚嘉:“哦,就是告诉你,你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季清时:“......” 挂了电话,他去找餐厅经理,让厨房别准备他的餐,他不在这用。 经理不敢多问,“好的,季总,我这就吩咐下去。” 季清时站在吧台,左后方就是叶秋坐的位置。他凝视吧台几秒,转身走向叶秋。 叶秋双手握杯,让自己镇定。他过来,意料之外。 季清时在她对面坐下,略有沉默,他先开口:“电视剧我看了几集,挺不错。” 叶秋:“谢谢。” 气氛满是尴尬。 她不说话,季清时只能找话题,“最近怎么样?” 叶秋颔首:“挺好。” 季清时看着她,叶秋视线落在杯子里。有些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喉咙发烫,“你跟霍腾还在一起吗?” 叶秋没吱声。这本来就是一个谎言,一个她想跟他划清界限的谎言。是谎言就有被拆穿的那天。 季清时望着她,“虽然违心,但还是祝福你跟霍腾。” 说完,他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他跟叶秋微微点头,离开。 出了餐厅,季清时才接听,是楚杉。 楚杉开门见山:“你别急着挂,跟霍腾有关。” 季清时:“什么事?” 楚杉:“以前欠了你,今天还上。霍腾没跟叶秋在一块,我确定。”不等季清时说什么,她挂了电话。 季清时脑袋大概空白两秒,他大步折回餐厅。 叶秋正对着窗外发怔,等她回神,季清时已经走到面前,他双手撑在沙发背上,俯身看她。 叶秋:“季清时你干什么!”两分钟前还祝福她,现在又把她给围在怀里,他到底想怎么样。 季清时面无表情:“你没跟霍腾在一起。”他语气笃定。 叶秋招架不住他质问的眼神,别开。不用想,是刚才那通电话告知了他。 季清时半蹲下来,地方不宽敞,他后背紧紧抵着桌沿。 他双手攥住她的手:“我经常自欺欺人,你跟霍腾没在一起,那么说只是为了气我。但半年过去,你要单纯为了让我死心才编出那个谎,你该有多怨我,多恨我。” “这半年,我体会到了你以前的心情。” 患得患失的心情。 他生日那天,凌晨时手机响了,他幻想,会不会是叶秋给他的消息。打开却不是。他明知她不会发来,那天还是等了一整天。 自然什么也没等到。 “我们之间,都是我的错。” 叶秋无奈了,原以为上次彻底伤了他自尊,他不会再来找她,现在他这样的态度,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说通他。 “季清时,我们就算在一起了,也走不远,最后还是分,又何必再折腾一回。” 虽然不愿承认,但分开后,她也想过,季清时对她不上心,也是因为她太过普通,没什么能吸引他的地方。 季清时:“当初你说你跟霍腾在一起了,我都没放弃,天天盼着你们分手,别说现在。” 叶秋声音平和,分析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我已经适应一个人,我想你也很快会适应,等你再遇到一个漂亮、洒脱能力强的女人,你会后悔今天这么卑微求和。季清时,你...” 季清时打断她:“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想过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孩子,也能凑合过。但我放不下你。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放不下你。” “嘉嘉很快就到了,你们先吃饭,我有空去你剧组探班。”季清时怕多说会适得其反,让她厌烦,见好就收。 说着,他起身,一时忘了背后是桌沿,站立时,撞到桌沿,闷闷一声,他疼的倒吸冷气。 季清时反手揉着背,走了几步又顿下,不盖章他心里不踏实,他走到叶秋面前,看着她。 叶秋:“又要讹人,让我带你去医院?” 季清时:“这次不用打点滴,赔点止疼药就行。”说完,趁她不备,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 很轻,随即撤回。 配角番外十 盛夏来临,奚嘉病情恢复的差不多,《余生》档期已定。 开播前,周明谦带着全体主创人员二度参加综艺节目做宣传,这也是向落和姜沁继上次世纪和解后首度同台。 一晃,已经过去一年半。 向落跟姜沁私下见面次数不少,不过感情肯定是回不到两人闹矛盾前,私下见到,只点点头招呼一下。 她们在活动上只碰到过几次,其余都是在律所见到。 距《余生》开拍至今,已经过去三个年头,就连主持人都感慨万千。 余安跟上回一样,坐在观众席。 这次坐在这里,跟上次不同。 那时,奚嘉的记忆还是一团糟,如今,她的生日愿望终于实现,虽然迟了两年。 台上,主持人问周明谦,拍《余生》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周明谦顿了顿,像是思考。 与他而言,收获之一就是脾气平和不少,每次在片场想发火,他就会想到,他以前对奚嘉大呼小叫,对她的人品凭主观臆断,还不听她解释,差点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这点他没说,放在了心底。 全场安静,都在等他答案。 周明谦原本是双手交握,随即他从旁边姜沁手里拿过话筒,对着主持人说:“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 他把左手举起,无名指戒指格外显眼。 不止主持人和在场观众,就连余安都发懵,他什么时候把戒指戴上去了? 周明谦只晃了几秒,立刻收回。 节目组事先并不知道周明谦会公开恋情,这个猛料,差点把主持人都炸晕。 主持人缓过神,要求他把手给镜头。 周明谦不配合,放在手臂下,单手环住身体,卖起关子:“我觉得还是不要了,以免我有做广告嫌疑。” 主持人爽快:“今天给你做广告的机会,不收费,不剪切。” 底下众人笑。 周明谦迂回道:“你再问我一个问题吧,比如,我心里最佳女主角是谁?” 主持人一下没接住周明谦的梗,只好顺着他说,“周导拍了那么多剧,合作了许多优秀的女演员,谁是你心里最佳女主角?” 周明谦毫不犹豫:“余安。”说着,他在观众席里找余安。 余安这个名字,太陌生。 主持人想了半天,确定没听过,他也不好说不认识,就间接求助场下,问谁知道,有奖竞答。 无人知道。 姜沁举手,问主持人:“什么奖?可以兑换现金红包吗?要是可以,我就告诉你余安是谁。” 主持人笑着,“现在我就转给你,两百块,大不大方?一分钟内说答案,再加五毛。” 台下,欢笑声不断。 向落把自己话筒递给姜沁,姜沁:“坐在观众席第二排,穿白色连衣裙那位美女。再爆个料,我们周导为了追人,想方设法把余安放在身边做助理。追了好几年,终于追上。” 姜沁递了一个眼神给周明谦,那意思,我帮了你,下部戏女一,你自己看着办。 主持人诧异看向周明谦,“周导,您也会追人?” 周明谦:“不会追。所以就只能把她看在身边,不让旁人追。” 台下,大家已经找到目标。 余安今天扎了一个很高的丸子头,耳廓泛红,周围的人都看见了。 被这么多人围观,余安局促不安,也形容不出的惊喜和幸福。她从没想过,周明谦会在节目上公开她。 戒指早就到了,她一直没戴。 中午时,周明谦非让她戴上试试,等她戴上,他又说不要拿下来,不吉利。 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最后,只好戴着。 前段时间,她搬家了,搬进他隔壁那套房子,他说住得近省汽油费,还能照顾他合理膳食。 现在她才知道,当初他买那套房子,就是想借给她住,后来怕她心理压力大才作罢。 这两年,她房租的钱,他都是以年底奖金形式补给她。 他脾气爆,却把能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周明谦喊话节目组,“麻烦给我们最佳女主一个镜头。”然后他看向余安:“这么难得的做广.告机会,快把无名指对准镜头。” 他是想告诉别人,他跟余安求婚了,她无名指戴了戒指。 余安也不傻,没真的把手举起来,越过前排的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跟周明谦隔空相望。 她唇角微微弯了弯。 但摄像还是给了她的钻戒一个特写。 现场周明谦的女粉丝,一边失恋,一边吃两人的狗粮。 节目录制结束,回到后台,周明谦问他们晚上忙不忙,不忙的话他晚上请客,去他们家。 又不忍N瑟:“我们家余安的手艺你们也尝过,今晚她下厨招待你们。” 向落揉揉胃,“不去,刚刚的狗粮还没消化完。”她今晚有安排。 姜沁:“我也不去了,免得打扰你们秀恩爱。”隔了两秒,“我得跑装修市场。” 周明谦以为她要装修,“又买房了?” 姜沁:“不是,给可怜的小程装一下办公室,门槛都被人给踏平了,一分律师费都没见着。” 向落:“......” 姜沁说的就是她。 这一年半,她去律所的次数,比回自己家都多。 她全当没听到,待会儿还要过去找程惟墨。 向落从录影棚出来,直奔律所。 向教授问她晚上回不回家,她说有活动,没时间。 向教授唠叨一句:“你也不能天天忙工作,自己终身大事也得考虑考虑。” 向落心道,我比您还着急呢。她得学周明谦,把人给看好了。不会追人不要紧,不能让旁人追了去。 可能是因为每次都是来律所,所以没记者跟拍。向落就更自由了,时不时来转一圈。 当然,这一年半她也是发律师函最多的女星。 “叩叩――叩叩叩――叩叩” 只要是这样的敲门节奏,程惟墨都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助理也习惯了向落,看到来人是她,都不过来问一声有什么需要。 程惟墨无奈,去开门。 “程律师,在忙呢。”向落浅笑着问。 等她进来,程惟墨关上门,“又有谁传播你的不实言论?” 向落:“今天没有的。是过来跟你结律师费。我听姜沁说,你这门槛都快被人给踏破了。” 程惟墨没接茬,给她倒水。 “谢谢。”向落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她在茶几上扫一圈,没零食。“程律师,你这有没有吃的?” 说着,她放下水杯,揉揉太阳穴。 “我好像有点低血糖,头晕。” 程惟墨辨不出她是故意还是真低血糖,这个也不能开玩笑,问她:“你想吃什么?我到助理那找。” 向落:“蛋黄派,只吃蛋黄派。” 没办法,程惟墨下楼去给她买了一袋来。 向落平时不吃这个,要上镜好看,从不敢吃高热量零食,为了下半辈子幸福,今天豁出去了。 她连着吃了三个,第四枚已经撕开包装袋的一角。 程惟墨看愣,“你失恋了?” 女人也只有这个时候不顾形象大吃,就像姜沁,失恋那会儿在酒吧发酒疯,泼了他两次酒。 向落想了想措词,回他:“有可能失恋,还不确定,先吃了再说。” 程惟墨:“......” 他对感情虽然反应迟钝,但也早觉察出,她对他不一样。 “向落。”他表情严肃,看着她的眼。 向落:“你就算要拒绝我,等我把这个蛋黄派吃完的,行不行?我还是小时候吃过,后来演戏,就没有好好过自己想吃的零食。” 程惟墨没再接着往下说,静了片刻,开始忙工作。 半小时过去,程惟墨再次侧脸看向落时,那枚蛋黄派才刚刚咬了一小口。 程惟墨突然就想起,当初奚嘉到他这里签离婚协议,那时她什么都听不见,想跟莫予深离婚。 她签字要很久,磨磨蹭蹭半天,最后还要摁手印,延长时间。 那是因为她不想离,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而现在,向落就一小口一小口吃蛋黄派,仿佛她只要不吃完,他就永远不会拒绝她。 程惟墨在心里呼口气,没再管她。 晚上十点半,程惟墨忙完,关了电脑。 向落那枚蛋黄派才吃了一半,她这么解释:“细嚼慢咽,不会长胖。你知道的,我们艺人为了保持身材有多不容易,就得狠狠虐自己。” 程惟墨示意她,“你包起来,带回家吃。” 向落又咬了一米米那么大,“程惟墨。”她第一次喊他名字,“咱们玩个游戏行不行,我们俩都遵循游戏规则。” 程惟墨问:“什么游戏?” 向落:“你先答应我,我就告诉你。” 程惟墨这才发觉,女人都是不讲理的,跟她讲理,就输了。今晚,他耐心出奇的好,“说吧。” 在刚才过去的几个小时里,父亲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循环回放,女孩子家不管什么时候骄傲不能丢。 她扪心自问,这些年也算做的合格。 可这条准则,甚至是底线,到了程惟墨这里,就不管用了。 向落屏着呼吸:“如果我不表白,你就不许拒绝我。你办公室这里,我想来就来,行不行?” 程惟墨:“...你这是霸王条款。” “那你答不答应?”向落一瞬不瞬看着他。 程惟墨没置可否。 向落:“那我当你答应我了。你也不许去相亲,不许找女朋友。” 程惟墨眼神无奈。 向落心满意足,把剩下那半块蛋黄派两口吃下去。 程惟墨:“......” 现在也不需要减肥,也不需要细嚼慢咽了。 他提醒她拿上包和车钥匙,随之,他也起身。 向落问:“我是坐你的车回去,还是你开我的车?” 程惟墨婉拒:“各开各的。” 向落瞅着他,声音很小:“我吃了蛋黄派。” 程惟墨不理解为什么吃了蛋黄派就不能开车,“然后?” 向落:“有酒精含量。” 程惟墨说不出话来。 向落往严重了说:“我这个人对酒精特别敏感,万一遇到查酒驾的,我到哪儿说清楚?我演艺生涯也到此结束。” “向落。” “嗯?” 程惟墨叹口气,关了灯,“开你车。” 要是开他的车送她回去,她明天又会让他去接她,说不定还要送她去剧组,他明天上去有个案子要开庭,没时间。 向落得了便宜还卖乖:“麻烦你了啊。” 程惟墨想说,这一年半,她何止是麻烦他,他的私人时间被她挤占了三分之二还要多。 到了楼下,程惟墨伸手,“车钥匙。” 向落没给车钥匙,把自己手放他手心,又紧紧抓住他两根手指。 肢体接触那刻,像有电流,从两人身体里穿过。 程惟墨挣扎着,犹豫着,最终,他没有把手抽出来,任向落牵着。 向落紧张的心,落了地。 她侧过脸,不由嘴角上翘。 程惟墨朝停车场走,她被他拽着走。 半晌,程惟墨说话:“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你别鬼迷心窍。” 向落:“没有鬼迷心窍。你比我想的还要好。” 她第一次跟程惟墨说话,是在三年前马术巡回赛的看台。她的座位跟莫予深相邻,她当时想跟莫予深合影一张,被拒。 后来,姜沁让程惟墨跟莫予深换位置。 按照莫予深跟姜沁的性格,肯定是直接换,不会顾及她的心情,只有程惟墨,他说他们律所有几个人是她粉丝,想问她要签名。 位置换过来,也给了她台阶下。 他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记事本,让她签了不少页。 最初的温暖和好感,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 -- 《余生》做客的那档娱乐节目提前两期播出,主要是趁着《余生》话题大热,把周明谦求婚的消息也广而告之。 这几天,跟周明谦恋情有关的热搜不断。 武杨把微博给卸载,该屏蔽的娱乐版新闻都屏蔽。早就该过去的感情,在他这里迟迟没有放下。 也许是不甘,也许是愧疚,也许发现爱了,却为时已晚。 有时半夜会梦到余安,梦到他前前女友找余安时的画面,虽然他不在场,但他能想象出余安有多受伤,多无助。 有时也会梦到,余安每次送他礼物时小心翼翼的眼神,生怕他会不喜欢。 曾经,只能是个梦。 晚上训练结束,武杨跟奚嘉一块去停车场。 奚嘉早前的记忆遗失不少,关于他跟余安那段,她就没印象。 夏季傍晚的马场风景,是一年里最美的时候。满眼的绿色,生机勃勃。大片的狼尾草,随风摇曳。 武杨问她:“晚上不忙的话,我请你喝酒。” 奚嘉摇头,“还在吃药。” 武杨以为她在吃巩固病情的药,只好作罢。 奚嘉在调理身体,备孕要孩子。 她瞅瞅武杨,“又被老板训了?” 武杨:“没。前女友有了新生活。” 奚嘉:“你也该有自己的新生活。” 也许吧。 追他的女人一直不少,只不过没那个心情。 现在余安要结婚了,他也该放下。 这条消息不仅在国内娱乐版是头条,也上了国外娱乐版。 莫濂看到余安这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给他写信的小姑娘,她也是助理。他写了一封邮件给余安。 【今天看到一则娱乐报道,周导跟余安的婚讯,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余安,我希望是。如果是,祝你新婚快乐,一直幸福下去。 如果你不是那个余安,也希望你能很快遇到自己的幸福,余生安稳。――莫濂】 邮件发送,他点开那期娱乐节目视频。里面有姜沁,他也只看了跟姜沁有关的内容。 期间,主持人问她,半封情书的案子,还没破? 姜沁略顿,笑了笑,“还没。” -- 最近,炙手可热的女演员之一就是叶秋。 古装剧刚播完,《余生》就开播。 她饰演的那个小女儿太圈粉,一夜之间她的粉丝量涨了几十万。 叶秋在拍戏,都市剧,女二。 经纪人感慨,两年多,她终于从谷底爬上来。 拍戏休息间隙,经纪人问她:“你跟他怎么样了?” 他,指季清时。 叶秋:“就那样。” 这几个月,季清时不厌其烦来找她,不管她什么脸色相对,他始终好脾气,嘘寒问暖,还会跟她说说她在之前剧里的表现,以及不足之处。 正聊着,叶秋手机响了,是父亲的电话。 经纪人起身,拍拍她肩膀:“烈女怕缠郎。” 叶秋接电话,父亲问她,“秋呀,今天方不方便,我跟你妈妈去探班,难得你在北京拍戏。” 叶秋微怔,她不是经常在北京拍戏吗? 父母很少探班,她拍戏至今一共探班过三四回。 父亲说他们年纪大,跟不上年轻人的话题,过来也是给她添麻烦。 这次突然要来探班,让人受宠若惊。 叶秋:“我让助理去接你们。” 父亲连连道:“不用不用,我跟你妈妈就是怕麻烦你,以前才不去探班。这回你们拍戏的地方我知道,我跟你妈妈坐公交过去,就当短途旅游。” 叶秋不想让父亲有思想负担,就什么都随他们,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叶父:“我们下午过去。”随即挂了电话。 季清时问:“叶秋今天有空吧?” 叶父:“应该有,她这会儿好像没拍戏。平时打电话,都是助理接的多。” 叶母正在厨房忙活,只要去探班,她都会做一些南方的糕点带过去。 季清时为了名正言顺去看叶秋,只好曲线救国,找叶父叶母帮忙。 吃过中饭,季清时开车载着叶父叶母去探班叶秋。 季清时开了车载音乐,是叶秋给电视剧唱的插曲。 气氛轻松起来,叶父叶母聊起叶秋小时候爱唱歌,说起来就打不住。不知不觉,就到了剧组。 叶秋出去接人,看到的却是季清时的车。 关于她跟季清时之间的事,她没跟父母具体说。 上次季清时去家里还拎了礼品,后来她跟父母说,她和季清时没可能,两人不合适。 母亲想问清楚到底怎么不合适了,结果话说一半再次被父亲打断,父亲说:孩子说不合适那就肯定不合适,问那么多干什么。 母亲便作罢。 季清时好几天没看到叶秋,这段时间公司事情多,他出了个短差,一早刚从上海回来,就去了叶秋家里拜访两位长辈。 “你怎么来了?”叶秋无奈至极。 季清时:“想你了。” 叶秋别开脸,现在他是情话信手拈来。 季清时走近,轻轻抱抱她。还不等叶秋反应过来去推他,他就已经放开叶秋,叶父叶母拎着甜品走过来。 叶秋瞪了一眼季清时,季清时却无声笑了。 叶父叶母一度尴尬感,不过也打心底高兴,于他们而言,叶秋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叶秋挽着母亲,“我们去影棚聊。” 季清时看向叶秋:“我就不进去了,在外头等伯父伯母。”他过来看她一眼就行,剧组八卦多,他只想她好好拍戏。 叶秋盯着他看了数秒,“要不要喝水?” 季清时声音沙哑:“我车里有。” 这是好几年来,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如释重负,又酸涩不已,她终于肯原谅他了。 默了默,叶秋又道:“你要忙,就先回公司,我待会儿让助理送我爸妈回去。” 季清时怎么可能回去:“今天周六,没什么要忙的。我在车里把一些工作处理一下就行。” 一会儿她送父母出来,他还能再看她一次。 叶秋跟父母去了摄影棚,季清时回到车里,叶秋原谅他了,这种兴奋久久没能平静。 他给莫予深发消息:【嘉嘉买的那些小马奶瓶,送我两个吧,我很快也用得上。】下一句才是重点,【叶秋原谅我了。】 莫予深:【现在不打算送了,万一要生个儿子,我还要再生女儿,给我女儿用。】 不给拉倒,以为他多稀罕。 叶父叶母怕耽误季清时工作,他们在剧组待了不到一小时就离开,让叶秋不忙时多回家吃饭。 回去的路上,车里气氛比来时轻松。 叶父从不过问叶秋跟季清时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不过这两人拖拖拉拉好几年,还是没断。 现在,好像关系缓和了。 他这才问起来,“清时,你跟叶秋,你们俩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季清时:“伯父,之前都是我不对,光顾着忙工作,对叶秋关心不够。我那会儿可能年轻吧,做什么事都没从叶秋立场出发。我们俩感情没问题,要不我们也不会分了好几年,还没各自再找。” 叶父点点头,貌似懂了。 季清时又接着表态:“结婚后我会合理安排时间,多照顾孩子,让叶秋做她喜欢的事情。” 这话他不是为了哄叶父叶母开心,是他心里就这么想。 后来他也做到了,陪孩子的时间,他更多一些。 不过不算是很合格的爸爸,哄孩子睡觉,经常孩子还没睡,他睡着了。有次他睡着,孩子自己玩,滚到了床下。 配角番外十一 周末那天,余安整理邮箱才看到莫濂给她的邮件,意外又惊喜。她逐字逐句看了好几遍,终于有个人跟她分享这份喜悦。 她一直知道莫濂是谁,奚嘉姐老公的哥哥。有段时间网上跟他有关的消息铺天盖地,各种八卦。 也许,他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她始终相信,他善良时候更多。她也相信,他有天慢慢会从阴暗里走出来。她不知道他以前经过什么,从来不问也不妄加揣测。 对于她,他始终是一个温暖的存在。过去,现在,也许将来还是。 余安回复:【谢谢您,我就是那个余安。未来的日子,您也要加油,期待着您的好消息。】 莫濂那边是午夜,他在公司还没走。 他明白余安所说的加油是指什么,找个女朋友,以后有个家。 关于婚姻,他还在犹豫。 爷爷说,他会是个好父亲。 在那一瞬,他想的是,如果孩子妈妈是姜沁,会怎样?这种念头一闪即逝。荒唐又可笑。 姜沁有多厌恶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上次在餐厅门口见到姜沁,还是去年。 又是匆匆一年过去。 期间,他回北京两次,有一次差点遇上,到了爷爷奶奶家,爷爷说:巧了,今天沁沁也过来看我们,刚走没多会儿。 也许,她知道他那天要回去,所以提前离开。 她那么厌恶他,没道理知道他要去奶奶家,她还等着跟他碰面。 不知道她跟爷爷聊了什么,爷爷奶奶又跟她唠了什么家常。 她带了不少新鲜水果去看望爷爷奶奶,那些水果据说是从一家农场刚刚采摘来,还是她亲自采摘。 他平时没吃水果的习惯,那天吃了不少。 爷爷奶奶说了几句跟她有关的,夸她董事不少。 那是一年里,他唯一一次听到跟她有关的消息。 之后,他偶尔会看国内娱乐版新闻,但跟她有关的屈指可数,都是旧新闻。 从去年十月底至今,她所有社交账号都是停更状态。 他不知道她在哪,又忙着什么。 也可能,又有了新恋情。 电脑那边,余安算了算时差,纽约是凌晨,莫濂应该不会回复,她关了邮箱。 余安换了衣服,去隔壁周明谦那边做早餐。 周明谦的上部电影刚杀青,下半年没有剧开机,余下的是后期制作,有专门的团队,周明谦要忙的不多,她也跟着沾光。 余安有周明谦那套房子的指纹,她直接进来。 家里静悄悄的,难得周末不用忙,周明谦大概还没起床。 余安到厨房准备早餐,刚系上围裙,周明谦从楼上下来。他习惯了生物钟,六点多就起来。 余安闻声转头,“不多睡会儿?” 她看了他一眼,头发半干,大概刚洗过澡。 周明谦:“晨跑都回来了,还以为我是你,这么懒。” 余安心道我比你起的还早,今天的八卦都刷完,邮箱也整理好。 周明谦走到厨房,看着她做早餐。 他倚在旁边的琉璃台沿,“今天去逛街?” 余安惊讶,“你要逛街?” 周明谦点头,扯着她围裙一角玩。 男人不是都不喜欢逛街?余安:“你会逛?” 周明谦:“不会。不过会花钱。” 余安无以反驳,让他别扯围裙,她开始烤面包。 周明谦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把她圈在怀里,余安身形一顿,酸酸的酥麻感,从头到脚,传遍全身。 周明谦亲着她耳垂,余安不由瑟缩,想躲开,可被他抱在怀里又动弹不得。“我还要烤面包呢。” 周明谦:“是烤箱工作,又不是你工作。” 顿了顿,他说:“余安,你得调整状态,不能我们认识快三年,你就以为我们在一起三年了,过得像老夫老妻一样,关键要像人家老夫老妻也行呀。又不是。” 最后那两句,余安似懂非懂,不过后来又好像明白什么意思。 周明谦:“你平时也跟我撒撒娇,粘着我一点不行?” 余安担心的是:“你不烦?” “那你就每天换着花样撒娇,还能给我创作灵感,不然光凭着想象拍感情戏,那肯定没灵魂。” “......”说得好像他是纯情少年一样。 周明谦低声道:“我都吃素三年多了,你还打算继续?” 余安假装没听懂,指指冰箱里,“一会儿给你煎几片培根。” 周明谦把她手里的东西放下,将她转过身面对他,“你再跟我装。” 余安别过脸,不看他。 周明谦俯身,侧脸给他,“亲我一下,你好像还没主动亲过我。” 余安:“你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周明谦:“想吃肉,不得好好哄着你?”一语双关。 两人面颊几乎相贴,鼻息缠绕。 余安心脏砰砰砰,她偏头,唇擦过他的脸颊,然后在他唇上亲了下,“行了吧?” “不行。” 余安又亲了两下。 周明谦感觉,刚才那个冷水澡白冲了。 燥热的夏天,连人都变得火气大。 周明谦把她围裙解下来,“今天不用按时吃早饭,我不饿。”他再次把她箍在怀里。 她一六五的身高不算矮,对他来讲,就略显矮,他得俯身将就着亲吻。 后来余安两脚悬空,被他腾空抱起来。 他总是轻而易举就把她抱起来,有时在剧组,休息空档,他就会单手抱她。 清早的阳光透过百叶窗,一片片照进厨房。余安被蛊惑,两手抱着周明谦脖子,配合他的吻。 深吻后缺氧,晕晕乎乎间,余安就被周明谦带着离开厨房,后来缓过神,发现已经进了周明谦卧室。这是她第一次踏进他卧室,简单的灰白冷色调,连床品都是烟灰色。 余安调整呼吸,他忍了很久一直迁就她,她明白。 “没有工具。”她不想吃药。 周明谦:“我买了。”早上跑步时买了。 余安把脸埋在他脖子里,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周明谦与她十指紧扣,没急着亲密,跟她聊天,“你不是一直想进修提升自己吗?” 余安点头,之前他提到读导演专业,她还挺感兴趣。 周明谦:“我给你联系了,你就去读导演班,编剧也行,但还是导演吧,到时说不定你能碾压我,我给你当一年助理,给你端茶倒水,晚上还给你暖被窝。” 余安:“......”明明那么严肃的话题,他都能拐到那事上。 周明谦言归正传:“你进修这一年里,我不拍剧,筹备一个科幻项目,后年拍。这样我就能一直在北京,最多偶尔出差几天就回来,你也不用担心你在北京上课我到了外地剧组你见不到我。到时,我们把孩子也生了,一点都不耽误你职业规划。” “等你进修结束,就跟着我在剧组磨练,那个科幻片大概得拍一年多,到时你一边带娃一边跟着我学。” 余安静静看着他,他是第一个为她未来做打算的人,全站在她的立场去规划。 周明谦接着道:“等科幻剧杀青,娃也差不多一岁了,如果到时你觉得你锻炼的差不多,你就独立拍剧,我给你所有资源支持。” 顿了下,他说:“先说好,得给我分成,不是白帮忙。” “以后等你自己有人脉资源,拿了最佳导演奖,我要求的不多,苟富贵勿相忘。” 余安抱住他,第一次那么主动,黏着他很紧。 她从来不敢跟他讨论关于他们俩的未来,哪怕他求婚了,周父周母也同意,她还是没底气。她实在找不到自己有什么优点可跟他匹配。 就怕有一天,他突然觉得没意思。 被她抱太紧,周明谦不觉有了反应,多余废话他没再说,把她放开,去拉窗帘。 余安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直到被周明谦抱着,枕在有他气息的枕头上,她才回过神。 “你紧张什么?”周明谦低头看她,“是不是我太重,压着你了?” 余安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或许是他太耀眼,这种亲密让她不自觉就紧张。 她试着放松自己,缠着他。 周明谦亲她,缓解她的紧张,转移她注意力。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才合拍。 被他抱在怀里,两人如此坦诚,没有任何距离,余安感觉自己终于靠了岸,有了家。 以前他有多暴躁,此刻,他就有多温柔。等她完全不紧张,他又强势起来。 一个上午,两人都乐此不疲。 中午时,周明谦抱着余安睡了个回笼觉才起床。 一上午几次交流下来,余安慢慢开始黏他,两人坐沙发上看电影,她会不自觉靠在他怀里。 “这部影片你不是看过?” 周明谦颔首,“看过十遍不止,今天带着你看。” 余安问:“下午就在家看电影?” “看完逛街,花钱去。钱太多,银行卡快盛不下。” “......” 看完电影快傍晚,他们换了衣服出门逛街。 周明谦不太适应这样的生活,为了余安,他也在慢慢调整自己步伐,怕走太快,她跟不上。 今天是周明谦开车,余安坐副驾。 红灯时,周明谦停车,凑过去,在她唇角亲了下。 余安也回亲了他一下,感觉还不够,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两下,三下。 后面的车催促,绿灯亮了,余安赶紧坐好,示意周明谦开车。她不时看看身边的男人,想象着,她跟他的孩子,会长什么样。 -- 这个周末,季清时也休息。 奚嘉的病情恢复,父母没了心事,又回集团忙活,他的工作比以前轻松不少,也跟父亲说了,以后他每周都要休一天。 季清时厚着脸皮,带上叶父叶母去给叶秋收拾公寓。原本他是要带叶父叶母去郊区转转,后来一想,他公寓门禁卡还给叶秋后,进不了她公寓,见面不方便。 于是改变行程,来打扫卫生。 他真正的目的是拿回他的门禁,但又不好明说。 通过几个月相处,叶父叶母对季清时彻底改观,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准女婿。 打着来收拾公寓的幌子,也不能光说不干。 季清时去厨房拿了围裙系上,准备打扫卫生。 他没干过活,无从下手。 叶母不让他做,“你跟你叶伯去聊天,这点家务,我一会儿就做出来。” 季清时还是帮着打下手,他开始擦茶几,每个抽屉都打开。 叶秋会把一些东西放这里,第一个抽屉没有,直到打开第三个,门禁卡安静躺在里面,他趁叶父叶母不备,装在口袋。 为了让叶秋彻底接受他,他现在每天都跟商务谈判一样,要各种规划,费尽心思。 “清时,你成天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在家歇歇,要不找朋友出去放松放松,不用总陪着我们老两口。”叶父过来了。 季清时接着擦茶几,“叶秋没时间在家,我就替她多陪陪你们。我已经计划好,以后就算结了婚,我跟叶秋至少一月回家三次,其实也不多,三十天,才在家三天。” 叶父:“你们年轻人不容易,压力大,成天加班到半夜。” 季清时:“习惯了,闲着反倒难受。” 正说着,季清时手机响了,是奚嘉。 奚嘉今天不用去马场训练,莫予深又出差,她一人在家无聊,“在公司吗?我去瞅瞅你。” “我在叶秋公寓这边。挺远,你确定要来?” 电话里安静两秒,“怎么可能?叶秋原谅你了?”昨晚她还跟叶秋打电话来着,没听说叶秋跟他彻底和好。 季清时:“我跟叶伯伯还有伯母在这收拾房间,要不要过来?” 奚嘉:“那你跟伯母说,我要吃她烧的菜。” 季清时:“知道了。开车慢点。” 挂了电话,季清时就给叶秋发消息:【房间整理差不多,晚上早点回来,嘉嘉也过来吃饭。】 叶秋知道父母今天去给她收拾房子,没想到季清时也去了。当时她就该猜到,打扫房子肯定是季清时的馊主意,就是拿到她的门禁卡。 他现在把她身边的人各个击破,赢取好感。 以前在她的事情上,他从来不听奚嘉劝,也不会为此拉拢奚嘉,现在对奚嘉唯命是从。 关于女人的爱情观,奚嘉说什么,他都赞成。 以前他不屑一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奚嘉说了,他都附和说对。 一副没底线墙头草的样子。 她今晚没夜戏,跟经纪人说,晚上不回酒店,回家。 天黑时,奚嘉到了五环的公寓。 她没用给季清时打电话,直接刷卡进去。 季清时看到人,懵了,“你怎么进来的?” 奚嘉;“刷卡进地下停车场,坐电梯到门口,然后输入指纹,开门。” 季清时一脸不可思议:“你有门禁卡?”凭什么? 奚嘉N瑟地点头,赶紧揣口袋放好,生怕季清时抢了去。她去厨房,远远就喊,“伯母。” “嘉嘉呀,好久不见咯。” 奚嘉抱抱叶母,又看看台子上,“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叶母:“好几年没吃到了,今天给你解馋。” 叶父叶母在厨房忙活,奚嘉出去找季清时玩。 季清时还在幽怨门禁卡的事,“你有门禁,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奚嘉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会还指望我把门禁卡偷偷给你吧?” 她拿了一个水果给季清时,让他削皮,“我告诉你季清时,要不是我立场坚定站在叶秋这边,跟她关系如初,你跟她早完了,这会儿说不定叶秋孩子都生了两个,但孩子爹不姓季。” 季清时没吱声,闷了一会儿,觉得好像也对。 他开始削水果,这一刻,发现这个妹妹好像也没那么不懂事。总算没白疼她。 “下午在哪儿玩的?” 奚嘉:“逛街,逛了母婴店,买了不少东西。” 说起母婴店,季清时又想起那个小马联名款奶瓶,很可爱,但现在断货。“你买那么多也用不完,给我两个。” 奚嘉故意道:“你要奶瓶干嘛?自己用?” 季清时:“...给我家宝宝用。” 奚嘉笑:“宝宝?你自己跟自己生的?” 季清时长臂一伸,使劲揉她的头,“瞎说什么!” 嬉闹间,大门再次开了,叶秋回来。 季清时把削好的水果给奚嘉,他顺手抽了湿纸巾擦手,过去把叶秋的包给接下来,“累不累?” 叶秋:“还行。”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苹果挺好吃。”奚嘉递给叶秋:“我不介意你口水,尝一口。” 叶秋在另一边咬了一口,水分足,酸甜可口。 她边吃着,边走去卧室换衣服。 季清时看着奚嘉那个苹果,“你们俩能不能别这样!” “哪样了?”奚嘉用水果刀把苹果切半,另一半被叶秋咬过的打算给他,不过也是有条件:“我今天逛街花了不少银子。” 季清时:“......”他拿出手机,转了两万给她。 奚嘉笑着,把苹果给他。“我之前还担心,吃了那么多药,我脑子会不会不如以前灵活,不会赚钱。结果发现比以前还好用。” 季清时对着她脑袋拍几下,“你跟莫予深就没学好。”他吃着苹果,去了叶秋卧室。 现在,他只能沦落到吃叶秋吃剩下的水果。 亲吻之类的福利,彻底没有。 门没反锁,他一推就开。 叶秋衣服换到一半,把家居服往下扯扯。 季清时什么没见过,不过还是盯着她看了几秒,直到叶秋瞪他,他才讪讪收回。 “你现在怎么随便进别人卧室了?” “你是别人吗?”季清时把门关上,问她还吃不吃苹果,“两万块买下来的,不吃多可惜。” 叶秋没搭理他,季清时咬了一口苹果,走过去喂给她。叶秋推他,没推开,季清时喂了水果,但唇没离开。 配角番外十二 “姑姑,这个字读什么?”大宝在看时尚杂志。 杂志封面是姜沁拍的初秋大片,他刚才已经翻看一遍,杂志内容他看不懂,只看姜沁照片,看完又重头开始,这才发现封面照片旁边有字,他只认识三个。 “姑姑。” “来啦。” 姜沁给大宝兑好奶粉,把奶瓶给他。 大宝还没来得及把奶瓶放嘴里,姜沁逗他玩:“等以后我要告诉你女朋友,你四岁还喝奶瓶。” 大宝:“......” 眨了眨眼睛。 不是他想用奶瓶,是妈妈给他买了那么多那么多奶瓶,妈妈说不用浪费。 他小小声跟姜沁说:“用奶瓶是时尚。” “谁说的?” “爸爸。” 姜沁:“你爸没原则。” 大宝:“可...二舅也这么说,男人都这么说。”二舅还说,男人的话都是对的。 姜沁心道,季清时那个墙头草,肯定叶秋说什么他就附和说什么。 她捏捏大宝的脸蛋,不再逗他:“快点喝,喝完睡觉。” 大宝还不忘杂志上那个字,“姑姑,这个字是什么字?” 姜沁拿过杂志,“哪个?” “这个。”大宝用肉肉的小手指着第三个字,然后仰着头喝奶。 姜沁把他抱怀里,“喝完姑姑再告诉你。” 大宝急着想知道,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拿下奶瓶,“现在说。” 姜沁:“这是一个成语,一叶知秋。” 大宝点头,叶和秋他认识,那是舅妈的名字。 他赶紧喝牛奶,咕咚咕咚。 “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姜沁帮他扶着奶瓶,生怕他呛着。 她经常带大宝,有了带孩子经验。 之前程惟墨还说,喜欢孩子就结婚生一个。 她当时忘了怼他,跟谁生?自己生? 大宝喝完,把奶瓶给姜沁,就去找自己手表。 姜沁把他拽回来,“你又要干嘛,乖乖躺下来睡觉,姑姑给你读故事。” 大宝:“我打个电话。” 姜沁以为他要跟奚嘉视频,就随他折腾,她去厨房洗奶瓶。 大宝不是跟妈妈视频,他拿出手表给二舅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叶秋。 季清时正带着孩子洗澡,孩子在浴缸玩了快一小时,还不愿出来,弄得浴室一片狼藉,到处是水。 季清时身上也没能幸免,衣服都湿透。 “大宝,你等一下,我去喊你二舅接电话。” “舅妈,不用,我不跟他说。” 叶秋笑,“那你找舅妈什么事?” 大宝:“我给弟弟取了一个名字,叫知知,一叶知秋那个知知。舅妈,好不好听?” 叶秋恍惚了片刻,也许外甥真的像舅舅,大宝跟季清时很多时候,脑回路都差不多。而知知,那就是一个小奚嘉。 关于一叶知秋,当初季清时表忠心求原谅,就是把微信头像换成了这个成语,还配了一片绿色叶子。 直到现在,季清时还用那个微信头像,期间没换过。 几年前,季清时第一次跟她表白,送了她一枚定制的叶子吊坠。 那时她跟季清时还不是很熟悉,见过几次面,吃过几次饭,都是奚嘉带她过去凑饭局。 不知道奚嘉是有意想介绍她跟季清时认识,还是无心之举。 反正现在再问奚嘉,她说那部分忘了。 不清楚奚嘉是真的遗忘,还是装失忆。 不过后来她跟季清时分手,奚嘉说,她这辈子唯一错误的决定,就是介绍她跟季清时认识。 奚嘉以为季清时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人,因为季清时对她这个妹妹悉心呵护,无原则纵容。 那时奚嘉还没意识到,其实大多男人在面对爱情和亲情时,完全是两个人。 “妈妈。” 叶秋回神,把手机放一边。 季清时用浴巾裹着儿子,从浴室出来。 叶秋走过去,“宝贝,你有新名字了,很好听。” “叫森么?”(什么?) “知知。一叶知秋那个知知。大宝哥哥给取的。” 知知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可以跟妈妈的名字连起来。 于是知知就有了这样一个小名。 季清时扯了浴巾一角把知知头给整个蒙起来,在叶秋唇上亲了下,“那就叫知知。你继续背台词,我哄儿子睡觉。” “爸爸,我知道你在干嘛?哈哈。” 季清时:“......” 知知透过浴巾的缝隙看到了爸爸在亲妈妈。 季清时捏捏知知的脸:“少儿不宜,以后不许看。” “啊呜。” 季清时抱着儿子去了儿童房,门关上,家里安静下来。 叶秋把浴室收拾好,先去儿童房亲了亲儿子,才回卧室接着看剧本。 知知是计划外的产物,她没想过那么快结婚生孩子,至少在跟季清时磨合期间,她没把这些人生大事列入计划。 万一复合后,季清时还跟以前一样,对她心不在焉,她不可能再委曲求全去过下半辈子。 谁知,知知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她生日那晚,季清时在会所给了她一个生日惊喜,他所有朋友都到齐,是奚嘉把她给哄过去。 不知道是鲜花钻戒蛊惑了她的心,还是他的眼神和亲吻。 当晚派对散了,他送她回公寓,赖着没走。 那是他拿到她门禁卡后,第一次留宿那里。 拿到门禁卡的大半年时间里,他到公寓都是打扫卫生,给小盆栽浇浇水。 从没留宿,也没做让她厌烦的事。 只要不出差,几乎每个周末他都过去,有时会带上她父母一起,大多时候都是他一人。 那大半年时间里,他学会了整理房间,偶尔还会给她洗衣服。等她晚上回家,他陪她一会儿,便自觉离开。 因为他常去,公寓有了家的样子。 窗台的绿植被他养了半年,开了小小的花。 生日那晚,回到公寓已经凌晨。 他磨蹭着,迟迟不愿离开。给所有的花草浇过水,修剪好花枝,他又去整理房间。 明明上午,他刚整理过。 后来,他抱着她,“我们明天去领证,我跟爸妈说过了。”顿了几秒,他低声说:“我们生个孩子吧,你看莫予深比我还小一岁,他都做爸爸了。” 他又说:“我早就戒烟戒酒,今晚也没喝酒。” 烟,他早戒了。她以前不喜欢他抽烟,让他少抽,他只敷衍她,该怎样还是怎样。后来分手了,在他求复合期间,彻底戒了烟。 季清时:你衣柜我收拾一半出来给我用。 她没接茬,提醒他:太晚,你回家吧。 他安静看着她,什么都不说,之后是无边温柔。 知知大概就是那晚来的吧。 第二天,他们就去领证。 这几年,季清时的改变,肉眼可见,虽然带孩子方面实在不合格,不过他所有的私人时间都用来陪儿子,耐心十足。 叶秋收回思绪,翻开剧本。这部剧的导演是余安,也是余安首部执导的电视剧,制片人是周明谦。 跟组编剧是尚老师,当初《余生》编剧之一,跟周明谦搭档多年。 电视剧名字就是很土的《恋上深海的星星》。 周明谦建议,改成《我想起你很多》,余安坚持就用原名。 奚嘉现在是马术教练,每天忙不完的工作,又生了龙凤胎,没时间跟剧组,不过她每晚还是在坚持写剧本。 剧本依旧是霸道总裁的爱情故事,又天马行空。 她在《星星》这部剧里,演女主的闺蜜,女二,女主是姜沁演,姜沁的性格跟奚嘉贴近,也会马术。 而她,基本是本色出演。 叶秋看完十多页台词,已经十点多,季清时还没回卧室,她去隔壁房间看知知,以为他们父子俩又在玩游戏。 她轻轻推开房门,只有床头暖黄的灯亮着,很暗。 床上,父子俩都睡着。 知知横在床中间,头窜到床沿,脚搭在季清时肚子上,知知没盖被子,儿童被在季清时身上盖得好好的。 叶秋叹口气,把季清时给掐醒,扯下被子给知知盖好,又给知知调整好睡姿。 季清时睡得正香,被疼醒,睁眼一看是在儿子床上,他爬坐起来,“你台词背好了?” 叶秋答非所问:“我要不过来看,你就把儿子挤到床下去了,被子都被你给抢了去。” 季清时下床,不承认,“我怎么会抢被子,应该是知知嫌热,把被子踢到了我身上。” 叶秋懒得跟他争辩,下次她要拿手机拍下来。 关了灯,两人离开。 回到卧室,叶秋脱下家居服,打算睡觉。 “不看剧本了?”季清时确认。 叶秋故意道:“看。” “那就是不看的意思。” “......” 叶秋唱反调:“那我不看了。” “这就对了,早点休息。” “......” 季清时把叶秋抱床上,顺手把房间灯关掉。 “你烦不...”烦。 最后那个字叶秋还没说出口就被季清时给吃下去。 之后一场舌尖上的盛宴。 凌晨,一切平静下来。 叶秋筋疲力尽,趴在季清时怀里不想动弹。 平缓片刻,叶秋问他:“你想要女儿吗?” 季清时没有丝毫犹豫,“不想要。” 不是不想要,是他害怕叶秋再进手术室。 生知知时,叶秋不知怎么了竟然早产,医生说产妇和孩子情况都不太稳时,他感觉世界都塌了,那时如果能用他的命换叶秋的命,他会毫不犹豫。 万幸,最后母子平安。 不过叶秋并不知道自己在手术室经历了什么。 “真不喜欢女儿?我喜欢。”叶秋又问一遍。 “不喜欢。” 叶秋累了,在他怀里很快睡着。 小区、这个城市,也都慢慢进入梦乡。 姜沁还没睡,大宝早就乖巧睡着。 这段时间她休息,《恋上深海的星星》下周才开机,她没事做,就把大宝带回来待几天。 卧室的灯没开,姜沁拉开窗帘,盘坐在窗台看夜景。 手机震动,是莫予深,她吓一跳,关了静音,到房间外走廊上接电话。 “你半夜打什么电话!有病啊!”姜沁抚抚心口。 “你什么时候一点前睡过?”莫予深刚忙完工作,从莫氏大厦回家的路上,他问:“大宝晚上听不听话?” 这是大宝第一次离开爸妈,在外面过夜。 姜沁呛他:“比你听话。” 大宝是真的懂事,晚上不哭不闹,睡前还问她:姑姑,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人住不害怕吗? 要是做恶梦了,怎么办? 姑姑,以后我有空就来陪你。 她读故事给大宝听,童话故事,故事结局自然是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大宝说:就像我妈妈和爸爸,他们就是公主和王子。 他又问:姑姑,那你的王子什么时候来找你?他要是迷路了找不到你,我带你去找他。 然后大宝很神秘地跟她说:姑姑,我有很多很多钱,我这个手表还能付账,到时我给你买机票,你去找你的王子。 说不定,他就被坏人抓起来了,等你去救他。 电话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莫予深问她:“你又走什么神?” 姜沁:“更年期神。” 莫予深发现跟她沟通越来越困难,她只有跟大宝能好好说话,偶尔,她跟程惟墨也能平和说两句。 “姜沁。”莫予深在心底叹口气,疲惫地揉着眉心,“姜伯伯今晚还给我打电话了。” 姜沁知道莫予深要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父亲肯定是在莫予深面前唠叨,让莫予深催她赶紧恋爱结婚。父母比较传统,觉得她这个年龄,基本嫁不到好男人了,成天替她发愁。 还连累了她亲哥,每次父亲都怪哥哥:你再惯,接着惯,你毁了她你知不知道! 其实,跟哥哥半点关系都没有。 前几天,程惟墨还问她,你马上都快三十五岁,还不找个人恋爱、结婚,你到底在等谁? 没等谁。 当然,可能在等。 等一个错过了的、再也回不来的人。 配角番外十三 《恋上深海的星星》在暑假第一天开机,姜沁带上大宝一起进组。 大宝原本暑期学习计划安排的满满,姜沁从莫予深那里给大宝争取了十天,带他到剧组过暑假。 小小周也在剧组,两熊孩子上天入地,差点把影棚给拆了。 时隔七年,《余生》剧组不少主创再聚。 拍《余生》时,姜沁二十八岁,如今马上三十五。 不止姜沁,余安都感慨岁月如梭。 尚老师笑着,“我都有白头发了。”她女儿今年也已经结婚。 七年,很久,仿佛又很短。 午饭后休息一个钟头,姜沁和余安看着两孩子午睡,睡觉地方简陋,就在影棚铺了一张折叠小床,两孩子一人睡一头。 影棚人多,不时有喧哗声。 姜沁拿一个矮凳坐在折叠床边,握着大宝手。 余安也是,把儿子小手攥手心,这样不管动静再大,两孩子睡得安稳,丝毫不受影响。 余安小声跟姜沁聊天,“你带孩子比我都有经验。” 姜沁:“带得多,我平时也会研究育儿方面的书。”以前她不喜欢孩子,等大宝出生,她觉得孩子还蛮可爱。特别是小时候那会儿,一天一个样。 大宝半岁时,她进组拍戏,四个月戏份杀青,她回北京,差点没认出大宝,变得又可爱又好玩。 余安:“等你自己有孩子,就不会像我当时那样,一点经验都没有,连纸尿裤都不会换。” 姜沁只笑笑,没接话,因为无从接起。 大概她不会结婚,那么就不会有孩子。 余安现在跟姜沁熟悉了,有些话她直接问出来,“你那个半封情书,现在呢,有结果了没?” 姜沁顿了片刻,这次她没撒谎,“早就有结果,周导第二次带我们上综艺之前,我就知道是谁。” 余安猜测着,大概早就物是人非。 她试着安慰姜沁:“前面还有更好的风景,只是你还没走到那。”她说自己:“当初我跟初恋分手,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 安静了会儿,姜沁问余安:“你年轻时为爱情做过最疯狂的是什么事?” 余安想了想,没有。 遇到武杨之前,她人生清贫,一切只为生存,也什么都按部就班,因为自卑,甚至连暗恋都不敢有。 姜沁:“我有。” 余安微怔,没想到她会愿意说自己年轻时的秘密。 姜沁声音听上去很遥远。“那时我还不到二十岁,专门坐飞机去曼哈顿,就为了见他一面。我一边讨厌他,一边刷存在感。讨厌他怎么变了,刷存在感时非要恶言相向。也恨他,我们之间不可能。” 略顿,“当然,他不知道我专门去看他,以为我是去找程惟墨,顺便找他茬。程惟墨跟他在一所大学。” 突然影棚里不知谁大喊一声,吆喝别人过去帮忙,他们一时忘了有俩孩子睡觉。 大宝吓得一个哆嗦,眼睫毛都颤了几下。 姜沁一手攥着大宝的小手,一手按着大宝肩膀,“不怕,姑姑在呢。” 很快,大宝又安稳睡去。 姜沁接着说以前,“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见面不到两分钟。就这样我刷了两年存在感,我对他说的话也越来越刻薄。他肯定特别恨我,恨到骨子里。我想,恨也挺好,至少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我。” 她侧脸看向余安:“我很变态是不是?” 余安不知道姜沁跟那个男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男人又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所以不好妄下结论。 “你肯定有你的原因,他也有他的原因。” 姜沁:“后来,我对那个男人彻底死心,就没再去刷存在感。因为我们这辈子都没可能,太多太多的原因。” 说到这,她沉默了很久。 余安静静听着,没插话。 姜沁:“两年后,我出国,遇到了我前男友,我前男友长得帅,懂浪漫,在他一年的攻势下,我答应了跟他交往。” “我们也开心过,幸福过,几年相处下来,感情越来越深,后来我进入演艺圈,两人见面时间越来越少,矛盾累积。后来他提出分手,分手后我才知道,他早就出轨有了新欢。” “消沉了一段时间,我又开始了之前忙碌的日子。” “那个我年轻气盛时刷存在感的男人,也早就成为过去,因为他彻底变成了我憎恨的那类人,再说他也不喜欢我,还不知道有多厌恶我,又加上四五年都没再碰面。爱恨什么的,早就淡了。我自己都不愿想起,年少中二病时期那些可笑的刷存在感行为。” “老天就爱开玩笑。谁知道,他就是当年给我半封情书的那个男人。” “当时我在上海宣传《余生》,活动结束,我连夜赶回北京,就为了看那半封情书。我不敢相信是他写的,因为我对他实在太不友好,我们之间除了仇恨没别的。结果还真是他。我酒量还算不错,不过那晚我一个人喝醉了。” 年少时的那些秘密,再也压不住。 她不愿想起,可它们一股脑的往脑子里钻。 “后来,我又陆陆续续知道,他没我以为的那么不堪。” 余安张张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姜沁:“他现在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几年前,他就有了女朋友。 在纽约她亲眼所见,季清时也证实,后来她去莫爷爷家看望莫爷爷和莫奶奶,莫爷爷说,莫濂有了对象,挺好一姑娘。 那个女孩年轻漂亮有能力,性格也开朗,正好跟莫濂沉闷的性子互补。 莫爷爷还说,两家长辈都挺看好他们,等相处一段时间,准备让他们定下来结婚。 那天可能是莫爷爷高兴,说了许多跟莫濂和那个姑娘有关的。 她静静听着,不时附和着莫爷爷:挺好。 她经常问自己,如果,如果莫濂给她送半封情书那晚,她没有小人之心,到楼下去见了他,他们之间会怎样? 也许,他们误会不再那么深。 也许,时过境迁之后,他们会互相原谅。 也许,他们会沉默不语,但过去都已经释然。 但不管哪样,也都不会是今天这个境地。 有段时间,她经常做噩梦,梦到年轻那会儿的莫濂,梦到她对他言语上的残忍与刻薄。还会梦到他在楼下等她,她怀疑他的人品和底线。 醒来后,她心里发疼,那种疼,什么都治愈不了。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幸福,她却困在原地,怎么也走不出来。 “喝点水。”余安给倒了一杯温水拿来,刚才见姜沁走神,她不忍打扰。 姜沁收回思绪,接过水,心里某处还在疼,“我以为时间长了,我还能像第一次时那样把他给淡忘。”但没有。 余安轻声道:“以后会好的。”她说:“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你能幸福美满。” 姜沁淡淡一笑,“谢谢。” 余安:“我的愿望都会实现,拍《余生》那年,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奚嘉健康,后来梦想成真。” 姜沁从不信这些,不过还是感激余安。 也可能,以后她会遇到一个适合结婚的人,然后在外人眼里‘美满’,至于幸福,大概不会了。 她没那个运气。 -- 《恋上深海的星星》拍摄了快六个月,国内外多地取景。 杀青时,已经十二月二十号。 北京下了第一场雪,不大,薄薄一层。 大宝昨晚跟姜沁视频,还许了一个愿望,说希望下大雪,他今早要起来堆雪人,但愿望落空。 电视剧杀青,姜沁接下来几个月没接工作。她准备带大宝到瑞士滑雪,让他在冰天雪地里玩个够。 大宝读的国际幼儿园,正好放圣诞假。 姜沁回到北京,得到莫予深许可后,她忙不迭给大宝打电话。 大宝正在太爷爷家院子里玩雪,堆不成雪人,就拿树枝在地上画画。 院子里有汽车进来,陌生车牌号。 大宝盯着走下来的人看,好高的一个叔叔,跟爸爸还有一点点像,他想了想,好像见过这个叔叔,又好像没见过。 “叔叔好。”他仰着脑袋打招呼。 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谁都没跟孩子提及,包括大宝每次问秦苏澜,“奶奶,您什么时候跟爷爷一起去幼儿园接我?我们小朋友好多都是爷爷奶奶一块去。” 秦苏澜答应他:“等爷爷有空的。” 为了满足大宝这个愿望,秦苏澜约了莫董一起,接过大宝一次,全程,两人没说一句话,各自哄孩子。 大宝只顾着兴奋,没注意大人之间的异常。 至于莫濂和莫予深之间,隔阂仍在,大概永远也消除不了。 莫濂回来看望爷爷奶奶时,偶尔会遇到大宝,他会陪大宝玩一会儿,不过孩子小,记性差,时隔大半年没见,大宝又不记得他是谁。 “你好。”莫濂走过来,半蹲下,再次纠正他:“以后喊我伯伯。 大宝想了想,“你比我爸爸大,是不是?” 莫濂点头,多余的话没说。 大宝做了个Ok的手势,“下次我记住了。”这时,他手表响了,是姜沁的电话。 “姑姑。”他格外兴奋。 姜沁:“宝贝好,你今晚准备好小小行李箱,两天后我们去旅游。” 隔得近,电话那头的声音,莫濂听得一清二楚,恍如隔世,他愣了几秒,起身去屋里。 大宝问:“姑姑,我们去哪里呀?” 莫濂进了屋,后面的声音他听不见。 莫老爷子正在泡茶,给了莫濂一杯。 莫濂这次回国是参加会议,莫氏集团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还有年终总结汇报大会,会议今天下午全部结束。 离开公司,他就直接来别墅。 爷爷问:“跟华瑜怎么样?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他以前不爱唠叨,也可能现在年纪真的大了。 莫濂:“再说,看她吧。” 华瑜,就是当初爷爷给他介绍的那个女孩。 这几年,爷爷一直以为他们在一起,其实,也就是一个月前,他们才确定关系。 几年前,他也试着跟华瑜相处,但力不从心,又加上工作忙,他婉拒了华瑜提出来交往的要求。 华瑜在国外长大,是个洒脱的女孩,她说希望他早些明白自己需要什么。之后,两人基本没什么联系。 半年前,莫氏集团跟华瑜家的公司合作了一个项目,华瑜是项目负责人,工作上接触多了,华瑜再次跟他表白。 爷爷:“你年纪也不小,该结婚了,华瑜现在有二十?” 莫濂:“二十八。”比他小八岁。 爷爷点点头:“难得华瑜不嫌弃你年龄大。” 莫濂:“.......” 爷爷今年八十八岁,年前打算小范围请几位好友来热闹一下,“之前想让你带华瑜回来,你老推脱,说你们还不稳定,我就没催你,现在也差不多了。等我生日,你带华瑜回来吧。” 莫濂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 爷爷问他:“马上过圣诞,你不回去?” 莫濂:“后天回。” 他答应了华瑜,假期陪她去滑雪。 莫濂订了晚上回曼哈顿的机票,到那边也是晚上,华瑜说这样她有时间去接机。 候机大厅,有人喊他。 “伯伯。” 莫濂转身,看到了姜沁,然后才是姜沁怀里的大宝。 猝不及防,两人视线撞上。 莫濂想过去跟大宝打声招呼,抬起的脚步又落下。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不合适再过去。 他把心底涌上来的那些念头,用力往下压。 然后对大宝摆摆手,“你好。” 姜沁看到了他无名指的戒指,随即收回视线,明明周围有很多声音,她世界里安静地只有她自己。 番外十四 莫濂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一开始是小时候,父母激烈地争吵声,杯子的碎裂声。 后来,他看到了几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想追上他们跟他们一块玩,可怎么拼命跑都追不上。 梦里一片昏暗,忽然没有了路,他大喊没人听得见,想翻过墙也爬不上去。 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来到爷爷奶奶家院子,他看到了成年后的姜沁,她怀里抱着一个男孩,男孩喊她妈妈。 梦醒了。 莫濂缓了几秒,左右看看,这是机舱,他在去曼哈顿的航班上。凌晨,周围乘客大多已经休息。 腿上的毛毯慢慢滑落,他弯腰捡起。 很多年里,他没梦到过姜沁,怎么想念都梦不到。 靠在椅背上,心里一片荒凉。 他看看无名指的戒指,让自己从那个梦里走出来。 戒指是华瑜买了送他,一对钻戒。 来北京前,她去机场送他,拥抱分别那刻,她抓着他手,把戒指套上。 那个梦才做了十几分钟,他却花了十几个小时去强行忘掉。 最后至于忘没忘掉,他不清楚,因为见到了华瑜,很多事就暂搁一边。 人群里,华瑜总是耀眼地存在。 她穿着靓丽,气质突出。 永远热情饱满,仿佛不知疲倦。 远远地,华瑜跟他招手,待走近,她抱住他,给了他一个吻。“你在飞机上休息得不错吧,那今晚我们可以玩通宵。” 她跟他十指紧扣,往出口走。 莫濂把行李交给司机,跟她说:“通宵可能不行,我回去要处理一些工作,明天我们还要出发去瑞士。” 华瑜:“工作狂,别把自己搞那么累好不好。”说归说,她还是体谅他:“不过你要加班,我陪你。” 她说起别的,“你昨天说北京下雪了,漂亮吗?” 莫濂:“还不错。” 华瑜:“等项目结束,我回北京玩几天。”她已经四五年没回去。 莫濂想起回来前爷爷的叮嘱,让春节回去时带华瑜一块,他跟华瑜说,“到时我带你去爷爷家。” 华瑜笑笑,“无比期待。”然后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莫濂今晚的加班效率创了历史新低,已经下半夜,还没忙完,有时看邮件会盯着电脑走神半晌。 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华瑜陪他到凌晨就回去,等华瑜离开,他走神时间越长。 直到天蒙蒙亮,莫濂关了电脑,洗澡,准备去机场。 去瑞士的行程都是秘书安排,包括去哪个滑雪场、入住哪家酒店。 这些年他去过的地方不少,都是公务出差,从来没心情去玩,也没时间浪费。 他们入住的是一家木屋酒店,极具当地建筑特色。 到达酒店是下午,今天没任何安排。 办理好入住,两人上楼。 莫濂问华瑜:“你住哪间?”他把房卡递过去让她选。其实两个房间差不多,只有阳台的方向不同,看到的雪景不一样。 华瑜笑:“你觉得我住哪间?”这个男人太传统,也许是有情感障碍,压根就不会谈恋爱。 以她的性子,她跟他早该滚床单。 不过如今他能迈出那一步愿意跟她恋爱,已实属难得。 莫濂就当她开玩笑,他把木窗台朝东的那个房间的房卡给她。 华瑜没再逗他,跟这样感情谨慎的男人开玩笑,最后只会无趣。她接过房卡:“我先泡个热水澡,一会儿我找你去吃饭。” 各自回到房间。 莫濂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去阳台看雪景。 木质阳台的栏杆上也落满了雪,他拿手指轻轻撵着,雪细腻柔软。 楼下传来一阵嬉闹声,他循声望去。 雪地里,一个孩子在打滚,边上站着一个穿红色羽绒外套的女人,脚下打滑,她赶不上孩子在雪地里往前滚的速度。 女人让孩子停下,孩子偏不。 不时一阵哈哈哈笑声,在傍晚的小镇,格外清脆悦耳。 即便孩子和女人穿了那么厚实的衣服,包裹严实,莫濂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大宝和姜沁。 姜沁的身影,不管在何时,他总是能一眼捕捉。 “大宝,快回来!”姜沁小心翼翼往前走,生怕滑到。 大宝像个雪球,已经滚出了十多米远。 “姑姑,你来追我。” 这片雪地滑,姜沁只能蹲下慢慢往前挪,大宝滚累了,躺在雪里大口喘气,等他想接着往前滚,被姜沁给一把抓住。 “我看你往哪里逃。”姜沁把大宝拎过来抱怀里,“不许再滚了,会着凉。” 大宝咯咯咯笑,还想窜,可姜沁抱得紧,他逃不开。 “姑姑,我们以后就住这里,我不用上幼儿园,还可以天天在雪地里滚。” “你做梦吧。” 大宝哈哈笑。 “姑姑,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雪,还有这么美丽的雪屋。” 其实大宝来过这里,两岁那年,姜沁带他来过,那次是跟程惟墨一起,程惟墨带着橙橙。 不过那时大宝太小,他什么都不记得。 “我们回酒店吧,吃过饭等看星星。” 大宝点头,期待着晚上的星星。 姜沁怕大宝又往雪地里滚,拿下围巾系在他腰上,她用围巾牵着他。 大宝哄姜沁:“姑姑,你松开我,我保证不跑,真的,我是你的小卫士。”“小骗子还差不多。” “哈哈。” “姑姑。” “嗯?” “明天就平安夜了,我夜里许了一个愿望,你想知道吗?” “不想。” “......” 大宝计划落空,看来逃不了,他乖乖走路。 其实,他真的许了一个圣诞愿望,希望圣诞老人帮他实现,不过他不会告诉姑姑他许了什么愿望。 他希望圣诞老人告诉他,姑姑的王子在哪,他去帮姑姑找来。妈妈说,圣诞老人去过全世界所有地方。 那圣诞老人一定知道,姑姑的王子在哪。 姜沁牵着大宝,慢慢朝酒店走。 她们住隔壁酒店,因为临时决定过来滑雪,木屋酒店早就客满,就是隔壁酒店,也是找朋友帮忙才订到。 欢笑声远去,渐渐听不见。 小镇仿佛又恢复往日的安静。 莫濂坐在房间沙发上,翻看当地报纸。 半刻钟,他一篇报道都没看完。 刚才他在阳台看到姜沁,只停留几秒,不敢留恋,他就转身回房。脑袋里紧绷一根弦,时刻敲着警钟,他不能成为父亲那样的男人。 敲门声响,莫濂回神。 华瑜泡完热水澡,换上了舒服的家居服,来找他吃晚餐。 “我们叫餐,就在房间吃吧。”她累了,不想再来回换衣服。 莫濂随她,他打电话点餐,基本都是华瑜爱吃的食物,他对吃不讲究。 华瑜打开手机新闻,靠在莫濂身上,阅览财经板块。 看到有篇报道,她蹙眉,示意莫濂看。 莫濂点了餐,放下手机,“什么?” “这个。你们莫氏又捐了一大笔钱给福利院。” 莫濂没看那则新闻,他知道事情始末,“不是莫氏,是我爸的私人资产,莫予深以集团名义捐赠。” 华瑜不明白,一瞬不瞬瞅着他。她听家里长辈提过,莫予深跟莫董关系一直冷淡,现在也是。 莫予深怎么有权处置莫董私人财产? 莫濂:“这些是我爸送给莫予深,莫予深没要,后来莫予深儿子出生,我爸把这些资产当作礼物,送给了孩子。” 不过莫予深没留,全部捐赠。 华瑜颔首,明白了。 她又问,“你之前套现一部分你持有的莫氏集团股票,之后全部捐了,那部分股票也是你爸赠与你?” 莫濂‘嗯’了声。目前只套现了极少部分,考虑到莫氏集团股价平稳,他没有大量抛售。 但总有天,他会把父亲给他的那些,一点点抽离出去,全都捐了。 父亲的钱,他一分也不会花。 华瑜:“我之前有关注你跟莫予深的股权之争,以为你那么狠,就是为了得到莫氏。” 结果他一点无所谓,竟然减持。 莫濂:“本来就是要得到莫氏。”顿了顿,“得到了,再毁掉,我不自己不会要,不稀罕。” 当年他私下抢莫氏集团的项目,是为了丰满羽翼,他需要大量资金流。 他不惜一切代价,想毁了莫氏,而莫予深则一直顾全大局守着莫氏。 于是,他们势不两立,成了最大的敌人。 他想毁了莫氏,看着它走向破产,只为报复父亲母亲。只有变得一无所有,一夜之间从天堂落入地狱,才能真正让他们痛苦。 他憎恨父亲出轨背叛,要不是父亲出轨,他就不会出生,不会被人唾弃,也不会有个支离破碎的人生。 他更憎恨母亲,恨她的爱慕虚荣,恨她自私自利,永远只爱自己。 在父亲眼里,他是多余的碍眼的存在,他就不该出生。小时候,父亲喝醉酒,打他时曾说过,要不是他,他不会离婚。 父亲夜不归宿时,母亲把所有脾气都发他身上,说要不是为了他,她早就离婚,不会委曲求全。 所有人都怪他。 心里有多恨父母,后来他就有多冷漠多阴狠。 直到现在,他心里依旧有那么多阴暗的地方,常年见不到阳光。 它们破烂不堪,肮脏龌龊,卑劣无耻。 华瑜攥着他的手,“前几年我关注你们莫氏的动向,莫董提前退休,听说是为了你,我以为莫董对你不错。” 莫濂,“他哪是为了我,他看似对我好,其实是利用我肘掣莫予深。” 父亲跟母亲是一类人,眼里只有利益。 只不过后来没人领父亲的情,不管是他还是莫予深,都没那么稀罕他股权,他才想起来亲情这个东西。 但谁都不会原谅他。 原谅,只适合误会和犯错。对于长久的明知故犯的伤害,所有的原谅都显得虚伪,那又何必。 -- 此时,另一边酒店房间。 姜沁把一次性泡澡袋套好,放了大半浴缸温水,把大宝拎到浴缸里,“好好泡泡,你都冻透了。” 大宝玩着玩具,弄着泡泡,玩着玩着,他忽然想起一事。 “姑姑,我刚刚在雪地,看到伯伯了,他穿黑色衣服。”不过当时只顾着在雪地里滚,生怕姑姑追到,就把这事给忘在了脑后。 姜沁给他洗头发,“什么伯伯?” 大宝:“就是在机场我们遇到的那个伯伯呀,他很高,穿黑色衣服,你也认识对不对?” 姜沁手上动作一滞,接着给大宝洗头发。 见姑姑不说话,大宝再次强调,“我真看到了。” 姜沁没放心上:“不是长得高,穿黑色衣服的就是你伯伯,明白?” 大宝眨眨眼,一下又不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伯伯。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可如果是,伯伯会跟他打招呼的,但没有。 那就不是。 可当时他在喊叫,也许伯伯喊他了,他没听到呢? 大宝被自己给绕晕。 翌日,天气依旧晴好。 今天平安夜,小镇格外热闹,处处洋溢节日气氛。 “姑姑,这里有雪,驯鹿车应该很快就能到吧?那我的愿望是不是今晚就能实现?”大宝仰着脑袋,问姜沁。 姜沁:“你许了什么愿望?” 大宝:“秘密。” 姜沁怕大宝乱跑,今天街上人多,她把大宝抱怀里。 迎接节日,晚上有庆祝活动,小镇所有街道都清扫过,不滑。 去中心街,要经过木屋酒店门口。 姜沁看着脚下的路,大宝四处乱看,瞅着一座座像童话世界里的雪房子。 “姑姑,你看那边是谁!” 大宝很兴奋,原来昨天他没看错。 姜沁顺着大宝手指的方向看去,木屋酒店门口,有对依偎的男女,应该是在等酒店的车。 天冷,女人背对着这个方向,靠在男人怀里,手放在男人羽绒服里面捂着。 姜沁没认出那个女人,认出了莫濂。 愣了有半秒,她赶紧别过视线。 “伯...”伯。 后面那个字,被姜沁的手给捂了回去。 大宝嘴里咕哝着,说出的话不完整。 不远处有身影经过,莫濂下意识看去,脸上表情僵了僵。 姜沁应该看到他了。她正捂着大宝的嘴巴,大宝两手拉扯,跟她闹腾,好像在挣脱。 华瑜看他表情不对,也转身看过去,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她对姜沁不熟,从背影没认出。 “你认识?”她问莫濂。 莫濂忙收回视线,略顿,还是说道:“姜沁。” 华瑜看着他,“哦。”隔了一秒,“她结婚有孩子了?” 莫濂:“那是莫予深孩子。” 走远。 姜沁跟大宝商量:“别喊,姑姑就松开。” 大宝点头,姜沁松手,大宝不明白,“姑姑,那是伯伯,我认得他,我们应该去打招呼,不然不礼貌。” 姜沁调整呼吸:“伯伯有他的公主要照顾,我们过去打扰了不好。” 配角番外十五 莫濂和华瑜今天要去滑雪场,圣诞节这两天滑雪场有庆祝活动,莫濂不喜欢凑热闹,不过华瑜想去,他就陪她。 汽车开过来,华瑜上车前又望了一眼姜沁背影,她问莫濂:“确定不需要打声招呼?那个孩子一直在看你。” 莫濂打开车门,“没必要。” “好吧。”华瑜耸耸肩。 车里格外安静,只有车轮防滑链和道路摩擦发出的声音。 汽车很快经过姜沁身旁,莫濂一直看着前挡玻璃,没侧脸看路边,他知道,汽车跟姜沁擦肩过去。 大宝趴在姜沁肩头,他对着汽车挥挥手。 他想,伯伯应该能看到。 可汽车没停下来,越来越远。 伯伯只忙着照顾他的公主,没看到他。 汽车拐弯,不见。 路边,车轮轧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汽车在小镇路尽头停下,那边有缆车停靠点,坐缆车可以从空中游览小镇,也能直通山上的滑雪场。 华瑜征求莫濂意见:“要不我们先在小镇上空逛逛?” 莫濂点头,什么都随她。 坐上缆车,华瑜脱下手套,跟莫濂十指紧扣,另一手覆在他手背,“新的一年马上就到,不管开心的还是难过的,都留在今年。” 莫濂:“圣诞快乐。” 华瑜突然笑了,这个男人的脑回路总跟别人不一样。她落了一吻在他唇上,“送你一个治愈之吻。” 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也许吧。 但愿。 “你想过生男孩还是女孩?”华瑜下巴搁在他肩头,跟他聊天。 莫濂反问:“你呢?” 华瑜:“说实话,两分钟之前我没想过。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三十五岁之前要结婚,确切说,是没想过要结婚。你不是个合格的恋人,不过会是个好丈夫和好爸爸。” 爷爷也这么跟他说过。 华瑜想了想:“我应该会喜欢女孩。”她示意他看下方,“小镇的教堂。” 莫濂往下瞅,中心街热闹拥挤,几乎人挨着人,各种肤色,欢声笑语,都在庆祝圣诞节。人群里,他看到了姜沁。 她抱着大宝,站在橱窗前发呆。 大宝对着橱窗玻璃,好像在做鬼脸。 莫濂收回视线,看远方的山,白雪皑皑,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一天,过得很快,太阳升起,又落下。 平安夜,酒店给每个房间送了一棵圣诞树,上面挂了不少礼物,回到房间,大宝着急拆礼物。 姜沁给大宝放圣诞曲,各种曲子随机播放。 大宝心不在焉玩酒店送的玩具,不时看看手表,离凌晨还早,不知道圣诞老爷爷会在几点到这个小镇,又会在什么时间给他送礼物。 姜沁这一天都在走神,没注意到大宝那些小心思。 十点钟,姜沁给大宝洗澡,让他睡觉。 大宝也挺配合,洗了澡就滚到被窝里。“姑姑。” “嗯?”姜沁坐在床沿,“还不困?” 大宝早就犯困,两眼皮直打架,哈欠连篇,不过还在强撑。“姑姑,酒店有纸和笔吗?” 姜沁问:“你要纸笔干什么?” 大宝急中生智:“画画。” 姜沁惯孩子,只要不是原则上的,大宝要做什么她都会满足。 房间里没有纸笔,姜沁让服务台送了一些过来。 “只能在纸上画,不能在墙上乱画,这是酒店。” “放心,我不是小孩了。” 姜沁淡淡笑笑,拿了浴袍去洗澡。 大宝趴在床上假装画画,不过他也画了一幅,画的是圣诞老人和驯鹿车。 他没绘画天分,遗传了奚嘉。 画完,大宝皱眉,画的实在不像,只好在边上注明,那是驯鹿。 浴室门关上,大宝悄悄朝那边瞅了瞅,姑姑暂时不会出来,他赶紧换了一张纸开始写信。 他认识不少汉字,也会写一些,可‘圣诞’两个字不会写,只好用拼音代替。 Shengdan, 大宝看着这行字母,圣诞老爷爷应该看不懂吧?听说圣诞老爷爷是外国人。 他把上半部撕了,重新用英文写,第一个单词就把他难住,他直叹气,忽然想起,手表上有查询和翻译功能,赶紧爬下床到茶几上拿手表。 做贼心虚,他一直不忘看浴室大门,生怕姑姑突然出来。 大宝拿了手表麻溜回到床上,把薄被拉过头顶,躲在被窝里用语音查单词。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封信终于写完,他又溜下床。 半小时过去,姜沁已洗过澡,她拉开门就瞅到大宝溜到圣诞树那边,鬼鬼祟祟的样子。 她没出去,又将门轻轻关上。 姜沁在浴室敷了面膜,一闲下来,她思绪就飘远,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今天早上的那个画面像刻在了脑海,怎么都擦不去。 等她出去,大宝早就进入梦乡。 纸笔还在枕头边,一幅画没画完,涂涂改改。 姜沁把零碎东西收拾好,有张纸撕了一小半下来,另一半不见。好奇心驱使,她到圣诞树旁找那半张纸。 刚才大宝跑下床,十有八.九跟那半张纸有关。 圣诞袜下压着半张纸,只露出一点点。 姜沁拾起来,是一封给圣诞老人的信。 圣诞老爷爷,我一直盼着您能早点来,我一整晚都在等,我实在太困太困,可能等不到您。妈妈说您去过全世界所有的地方,见过所有的人,那您一定知道我姑姑的王子在哪里,对不对?因为您那么厉害。今天早上姑姑哭了,我看到她偷偷抹眼泪,后来还戴上墨镜,肯定是漂亮阿姨找到了伯伯王子,姑姑也想找她的王子,可她找不到,所以才哭。圣诞礼物我不要了,那您能告诉我姑姑的王子在哪吗?谢谢。 圣诞快乐,晚安。 来自一个听话的孩子――大宝 姜沁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大宝无意间总是让她感动不已。她在纸张的空白处,回复大宝:姑姑的王子,在姑姑心里。 她把那封信还是照原样压在圣诞袜下面,又从行李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塞到圣诞袜里,那么多礼物,还没把圣诞袜塞满。 这个圣诞袜是大宝从家里带来,特大号,奚嘉给他定制。 姜沁盘腿坐在圣诞树下,可能不再年轻,越是热闹的节日她越不喜欢。不像十几年前,年轻肆意,不顾一切,在圣诞节那天飞去纽约看莫濂。 冰天雪地里,也不觉得冷。 姜沁回神,关了圣诞树的彩灯,上床去。 大宝侧躺,眼睫毛不时颤一下,呼吸均匀,嘴角微微带笑,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姜沁把他小手放被子里,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谢谢宝贝儿。” 她拿靠枕塞身后,关了落地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走神、乱想。 后来,她插上耳机听圣诞歌曲。 一遍遍循环。 迷迷糊糊中,她倚在床头睡着。 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小女孩,长得甜美漂亮,她想去抱小女孩,刚伸手,小女孩直奔另一个方向。 然后她看到莫濂,女孩跑向他怀里,喊他爸爸。莫濂旁边就是今天那个女人。她依旧看不清那个女人长相,但衣服跟今天一样。 然后,他们一家三口走远,她还在原地。 不知道忽然从哪里涌来潮水,她瞬间被包围,动弹不得,慢慢地,水漫过脖子。 她大声呼救,喊莫濂,他始终没回头。 耳边响起音乐铃声,姜沁从梦里惊醒。 她按着心口,周围漆黑一片。 原来是梦,她梦到了莫濂。 手机音乐还在继续,程惟墨的电话。 姜沁缓缓神,怕影响大宝睡觉,她拿上房卡,出去接听。 “圣诞快乐。”程惟墨掐着零点打来电话。 “你也是。”姜沁:“我早就睡着。” 程惟墨:“你这是此地无银。” “不信拉倒。”姜沁拢拢风衣。怕在走道上打电话会打扰其他客人休息,她沿楼梯下去。 一楼大厅,服务员这会儿不忙,几人正围坐一起庆祝平安夜,大厅右边有棵几米高的圣诞树,挂满礼物,每个盒子上都标有房间号。 她们示意姜沁过去品尝美食,这才发现姜沁左手持着手机在讲电话。 电话里,程惟墨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沁沁,我发现,我越来越不了解你。” 姜沁直言不讳:“是我爸让你问我,还是我大哥?” 程惟墨:“你别转移话题。” “是你别打岔。”她走出酒店。 寒风凛冽,往骨头里钻。 站在酒店门口,正好看美丽的雪山。幽静、神秘。 “什么时候回来?”程惟墨只好真的转移话题。她始终沉默,不回应他任何问题。 跟感情有关的问题。 姜沁:“不知道。明天我带大宝去其他滑雪场。” 程惟墨:“你不是才玩了两天,怎么又换地方?多玩几天,别来回折腾,一个人带孩子赶飞机累。” 姜沁没接话,不想解释。 要不是今天过节,她早就启程去别的滑雪场。 她怕遇到莫濂,遇到他跟另一个人甜蜜。 即便遇不到,她也知道,他就在隔壁酒店,跟另一个女人。 如今,她只有在梦里,才敢喊他名字。 早知,她还不如不知道他喜欢过她。 现在,她就不会忘不掉,也放不下。 程惟墨催她早点休息,姜沁收线,望着远处的雪山,不自觉又走神。 翌日。 大宝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信,不知道圣诞老人回没回复。他从被窝里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穿衣服。 “大宝,你会着凉。” “不冷。”大宝只穿了睡衣,不觉得冷。 他掀开圣诞袜,背对着姜沁,打开那封信,看了半天,不懂。他折起来,塞到圣诞袜里,从袜子里拿出礼物,假装很兴奋。 “礼物喜不喜欢?”姜沁走到他旁边。 大宝点头,然后问姜沁,“姑姑,心里是什么地方?就是这儿吗?”他指指心口处。 “对啊。” 大宝疑惑:“人在心里是什么意思?怎么让他出来?还得做手术吗?可是心那么小呀,怎么盛得下一个人?” 姜沁:“心里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我们的小心脏。” “那另一个什么意思?”大宝迫不及待问。 姜沁:“一个很远很远,这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 大宝瞬间泄气,无比失落:“为什么到不了?我们坐飞机呀,我有钱,姑姑。我有很多很多钱,够去全世界所有地方,我给你买机票。” 姜沁摸摸他的脑袋:“那里没机场,没车站,谁都到不了。等大宝长大了,赚了很多钱,借给姑姑,姑姑去那里建个机场。”她哄着他。 大宝又开心了,“放心吧,姑姑,我会有很多钱,再给你买个飞机,最大的私人飞机。” 姜沁笑,“看看圣诞老爷爷给你送了什么礼物。”她帮着大宝一起拆礼物。 “姑姑,今天我们什么时候去滑雪场?” “今天不去,姑姑带你再去另一个漂亮的滑雪场玩。” 下午,姜沁带着大宝离开小镇。 莫濂和华瑜在这边玩了五天,每次从酒店出来,前面那片雪地,他不自觉会看两眼。 还没翻滚起来的记忆,被他给压下去。 五天里,他没再遇到大宝。 -- 今年春节比往年晚一些,在二月中。 月初,莫濂带华瑜回北京,给爷爷庆祝八十八岁生日。 二月中旬是小小周生日,每年,莫濂都会给小小周准备礼物。今年小小周的生日紧挨着过年,他提前送去。 周明谦带着儿子出去游玩,只有余安在北京。 《恋上深海的星星》进入后期制作,她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去旅游,周明谦便一人带着孩子出去玩。 莫濂约了余安出来喝咖啡,顺便把小小周的礼物给她。 余安跟莫濂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她婚礼上,婚礼前她给莫濂发了电子请柬,他从曼哈顿飞来参加她的婚礼。 自那之后,他们熟识许多,每年都聚上一两次。 “你今年回来的早。”余安问,“是有公司的事要处理?” 莫濂:“也不是,爷爷过生日,就提前回来。” 服务员送来一杯牛奶和咖啡,余安现在戒了咖啡,周明谦不许她喝。 她拍《星星》期间,压力大,经常失眠。周明谦就把家里咖啡都收起来,晚上给她热一杯牛奶。 后来喝惯了。 余安每年都会问莫濂同样的话,不会多说,就一句,“有好消息了吗?” 好消息指什么,莫濂懂。 莫濂点头,“她跟我一块回来,算是...见家长。”华瑜在北京这边有朋友,今天她约了朋友逛街。 余安替他高兴,“你保密工作做的不错。” 莫濂:“刚在一起两个多月。我跟你提过,以前那个相亲对象,华瑜。” 原来是她。余安知道那个姑娘。 几年前莫濂说过,说跟华瑜性格不合适,就没在一起。 “兜兜转转几年过去,又在一块,那就说明你们最合适。”她不由感慨:“我之前还惋惜你错过这么好的女孩。” 她没见过华瑜,不过从莫濂寥寥言语里,她能感觉出,莫濂欣赏华瑜的性格和能力。 开朗又洒脱干练的女孩,谁都喜欢。 “还好你没错过,不然以后肯定会后悔遗憾。” 说到遗憾,余安到现在还想着姜沁那段恋情。她感性,希望所有人都幸福,也希望所有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她不知道莫濂就是给姜沁写情书的人,把姜沁的年龄模糊一下,说出来。 “我认识一个小姑娘,也不算小姑娘,马上快三十,她就错过了她喜欢的人。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有女朋友,这个小姑娘至今单身走不出来。我当时听完,恨不得自己能把她送到过去,让他们两人重新走到一起。” 莫濂:“既然错过,那就是感情不够深,也没什么遗憾。” 余安摇头,“不是感情不深,他们彼此暗恋。男的到现在都不知道女孩喜欢他,他们之间误会挺多。” “当初她为了见那个男生一面,坐十几个小时飞机,见到后嘲讽他几句,刷刷存在感。但男生根本就不知道她是去看他,还以为她过去找她朋友,顺便去骂他。” 说着,余安叹气。 她拿起杯子,喝了几口牛奶。 莫濂正在搅咖啡,勺子差点从手里落下,他一瞬不瞬看着余安,“她不是快三十,是快三十五,对不对?” 余安一愣,被牛奶给呛到。 余安的反应印证了莫濂的猜测,“你说的是姜沁。”肯定语气。 余安张张嘴,说不出话,有些凌乱。 莫濂:“她去看的那个人就是我,她收到的半封情书,也是我写的。” -- 华瑜跟朋友聚会凌晨才散,她住莫濂公寓,回到家,客厅灯亮着,莫濂在等她。 “回来了。” “嗯。” 华瑜换了鞋进来,“有没有水?我渴死了,晚上她们请我撸串,我好几年都没吃过,撑死我了。” 莫濂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华瑜一口气喝下去。莫濂:“你慢点喝。” 一大杯水下肚,华瑜感觉自己活过来,她把杯子给莫濂,在他脸上亲了下,“谢谢亲爱的。”忽然,她嗅嗅鼻子。 “你喝酒了?” 莫濂‘嗯’了声,把水杯送厨房。 “你今晚不是约了余安?她喝酒?” 莫濂:“她不喝。”他实话实说:“我在家喝了两杯红酒。” 华瑜从背后抱着他,半开玩笑:“我不在家陪你,你也用不着喝酒解闷呀。” 莫濂转身,靠在中岛台上。 华瑜靠他怀里,仰头看他,“有心事?” 莫濂:“回北京就会这样,没事。” 华瑜宽慰他,“小时候的事都过去了,你爸妈对你不好,你看你现在就遇到了我。” 莫濂看着她的眼。 华瑜:“再说,爷爷奶奶对你不是不错?莫氏集团年终会议,你就今年回来开了,以前你不回来,爷爷也从没指责你。有个懂你的亲人,比一味只给你所谓的宠爱和物质,更幸运。” 她环住莫濂的腰,“开心点,明天是爷爷生日。早些睡,晚安。”她又亲了他一下。 莫濂抱抱她,“谢谢。晚安。” 关了客厅的灯,两人各自回房。 莫濂今晚冲了冷水澡,那种冷和刺痛,还是大不过心里的疼。 第二天上午,莫濂陪华瑜先去爷爷奶奶家,再去酒店。 莫老爷子过生日只请了两家人,姜家和程家。他们三家的交情已六十多年,从他年轻那会儿就走动频繁,后来,小辈之间也相处不错。 姜沁找个理由,跟父亲说,莫爷爷的生日她就不过去了,等改天去莫爷爷家看望两位老人。 姜父气得说不出话,姜母赶紧拉弯子,“沁沁啊,你还是过去一趟,今天所有人都到齐,你爷爷奶奶也过去,你姑姑一家也到,程惟墨家更就不用说。再忙,你还有他们忙?莫爷爷八十八岁,多高兴一件事儿,少你一个,气氛不对。” 姜沁说话语气也平和:“妈,不是我不愿意去,我今天要参加活动,跟活动方签了合同,发了通告,不能放人鸽子。” 姜父手一挥,“你还真当你爸是傻子呢!一个多月前我就提醒你,让你把今天空下来。你带大宝在外头玩了一个多月,就偏偏今天有活动要参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 姜母扯扯姜父衣袖,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少说两句。 姜父:“我再少说,她都能上天!” 他喝口茶压压火气,“我知道,你现在就是要跟我对着来,跟我唱反调!但姜沁,你不知好歹得分场合。” 姜沁:“姜董事长,我没跟您唱反调,您这是度君子之腹。” “你说我小人是吧!” “我可没说,您自己说的。” 父女俩争执不下。 姜母揉揉脑袋。这对冤家,见面就吵。 后来大哥大嫂过来,气氛才稍稍缓和。 姜沁又有了借口,她大侄儿都没回来,也不算只少她一个,凭什么就要求她非得去? 姜父气得半天没说出话。 其实姜沁知道,大侄儿在国外读书,春节没有假期。 大哥揉揉她的头,“就算有活动要参加,你还是去一趟酒店,当面跟莫爷爷说,老人家年纪这么大,就因为莫濂和莫予深不和,这些年从没过过什么生日,现在莫家好不容易安稳一些,你就给点面子,好不好?” 姜沁:“我只是个外人,去不去还不都一样。” 大哥:“至少莫予深从来没把你当外人,你当初要进演艺圈,除了他没人支持你,就连我都反对。莫爷爷也没有把你当外人,不然谁会放心把大宝给一个外人带,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姜沁不吱声,抠了抠新做的指甲。 她不想见到莫濂,但最后还是去了酒店。 配角番外十六 华瑜一改平时性感时尚着装,特意选了优雅长裙,配卡其大衣。 去老宅路上,她把口红擦去。 莫濂见她涂了又擦,来来回回折腾:“怎么了?” 华瑜从化妆包里拿出另一支口红,“换个色号。”刚才是诱人樱桃红,这回是豆沙色。“好不好看?” 她侧脸问莫濂。 莫濂点头。 华瑜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赞美的话,把口红放包里,她将长发扎成一个马尾,“昨晚跟朋友逛街,她们让我今天打扮地优雅大方,说第一回见家长,要留个好印象。其实我无所谓,不过今天这么多人,我不能给你减分。奚嘉是辣妈,我得扬长避短走淑女路线。” 莫濂:“爷爷奶奶不讲究这些,不用把自己弄这么累。” “不是还有客人吗?”华瑜照照镜子,把碎发别耳后,她笑着问莫濂:“我看上去像不像十七八岁?” 莫濂:“像。” “就不能多夸我两句?好歹我这么用心打扮。”华瑜把镜子塞包里,在他唇上亲了下,“尝尝新上市的口红什么味。” “我涂这个色号好看,还是之前色号好看?”她靠在他肩头问。 莫濂:“都不错。” 汽车拐上梧桐小道。 寒冬,这条路萧瑟荒凉。 枯叶三三两两挂在枝头,风一吹,摇摇欲坠。 “这条路我怎么没印象?”华瑜看着车外。 莫濂:“树长大了。” 也许。 华瑜十岁那年全家定居国外,每年也会回来一两趟,但这条路她没丝毫印象。 莫濂对梧桐小巷的记忆始于七岁,母亲嫁给父亲,他随母亲搬到父亲别墅,别墅离爷爷家老宅不远。 节假日,姜沁和莫予深还有程惟墨,喜欢到这边玩。 他们追逐打闹,他远远看着。 一晃,马上三十年过去。 曾经的小树,已成荫。 莫濂用力拽回思绪,打开手机看邮件。 邮件还没点开,手机被华瑜拿去。 “今天放假。”华瑜退出邮箱,把手机还他,“不许逃避。不是还有我吗?” 莫濂攥紧手机,最后揣口袋。 华瑜问:“这里有你童年记忆?” 莫濂:“嗯。” 华瑜让他看窗外:“这么美的冬日小巷,你多看两眼,多看看兴许你就觉得它只是回忆,看遍数多了,就没什么特别之处。” “莫濂,你试着走出那一步,没你想的困难。” 莫濂:“没什么好看的,树叶都掉光了。” 华瑜:“......这叫素颜美。” 莫濂失笑。他看向窗外,只看了一眼,视线又回到车里。 华瑜没勉强他,“反正我们要在北京待两周,以后我每天带你多走几趟这条路,你一次多看一眼,来回一百趟,你就不会再逃避。” 说话间,汽车驶离梧桐道。 很快,到了爷爷家。 莫老爷子对华瑜相当满意,能力跟莫濂势均力敌,性格和莫濂互补,怎么看怎么登对。 当初他对奚嘉就满意,后来事实证明他没看错人,奚嘉和莫予深现在感情好着呢。莫濂和华瑜应该也不会差。 莫老爷子亲自给华瑜煮茶,“莫濂性格闷,委屈你了。” 华瑜帮忙洗茶杯:“爷爷,您这么说太见外,莫濂他就是话少,不善言辞,不过我跟他挺聊得来,您不用担心。” 莫老爷子满是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华瑜不懂茶,在旁边认真看莫老爷子怎么煮茶,虚心学习。 茶煮好,华瑜给莫奶奶送去,“奶奶,您忙什么呢?” 奶奶推推老花镜,“打卡成功。”她合上笔记本,笑笑,“粉丝打榜。” 莫老爷子,“她是嘉嘉忠实粉丝,这么多年风雨无阻,天天按时打榜。” “奶奶,您真时尚,我都落后啦。” 莫濂坐旁边听他们闲聊,插不上话。 华瑜到哪儿都是自来熟,没多会儿就跟两位老人聊得投机。 气氛不错,奶奶拿出红包给华瑜,“必须得收下,今天是爷爷生日,不能惹爷爷不高兴。” 华瑜看向莫濂,求助。 薄薄两个红包,她猜到里面是支票,金额应该不小。 她谈过几个男朋友,不过都没到谈婚论嫁阶段,不知道要怎么应对长辈给的红包。 莫濂:“爷爷奶奶的一点心意。” 华瑜这才收下:“谢谢爷爷奶奶。” 莫老爷子:“我跟你爷爷通过电话,今年春节你就在北京多玩几天,今年那个项目你跟莫濂忙了半年,基本无休。” 华瑜也这么打算,趁假期,也趁下一个项目没开始,她要好好享受跟莫濂的二人时光。莫濂这人不会恋爱,木讷无趣,她准备带他旅游,顺便给他治愈情伤。 上次圣诞假她就不该选滑雪场,冰天雪地里穿那么厚,拥抱亲吻都不方便。他那么冷的人,她就该选个热的地方。 “我们抽空去海南,我还没去过。” 沙滩,美女,美酒。 打开他新世界的大门。 莫濂:“哪天去?我提前安排。” 莫老爷子接过话:“还哪天,明天你不是没事?” 就这么定下来。 时间差不多,他们动身去酒店。 姜沁最后一个到酒店,到了门口她给大宝打电话,让大宝出来接她。 大宝叮嘱:“姑姑你别乱走,待会走丢了,我接你。” 收线,身后传来脚步声,姜沁下意识转头。 两人皆怔。 莫濂刚才接了一个工作电话,包间人多,他到外面接听。 脚下有千斤重,他还是一步步走近包间。 姜沁慌忙收回视线,拿出手机,眼前一片模糊。定定神,她随便拨了两个数字,把手机放耳边,走向角落。 还像以前那样,装作若无其事。 门关上,身后没了人,姜沁放下手机。那种疼,历久弥新。 包间门推开,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 从大宝接电话到跑向门口,不少视线一路跟随。 “姑姑。”小身影窜出去。 姜沁弯腰,一把将他抄起。“想不想姑姑?” 大宝一个劲儿点头,“天天想。姑姑,你忙什么?” 姜沁:“忙赚钱。” 大宝天真的以为:“赚钱修机场吗?” 姜沁淡淡笑了笑。 大宝趴在她耳边:“伯伯和他的公主在里面,我没跟他打招呼,他要照顾他的公主,我不能打扰对不对?” 姜沁颔首。 大宝:“那个阿姨好漂亮。不过没有姑姑好看,妈妈和姑姑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仙女。” 姜沁欣慰不已,在他心里,她能跟奚嘉并列,荣幸之至。 在包间门口捱了好半晌,姜沁还是迟迟没进去。 房间有人出来,大哥:“你要当门神?” 姜沁斜他一眼,抱着大宝进去。 包间有三四十人,格外热闹,休闲区的沙发坐满,还有几人坐在餐桌边闲聊。 姜沁目不斜视,径自走向莫老爷子。 华瑜攥着莫濂的手,用力握了握。 莫濂没看姜沁,即便那个身影就从他眼前经过。 “沁沁,你穿高跟鞋抱大宝不累?”姑妈惊讶道。 姜沁侧脸,先看到了莫濂和他身边的女人,然后才是姑妈。有一瞬,眼神无处安放。 她整理表情,回姑妈,“抱习惯了,不累。”即便她集中注意力,余光还是扫描到莫濂。 女人手搭在他膝盖,握着他的手。 她不该来,让自己再受一遍凌迟。 不过来了也好,心死的彻底才不会疼。就像秦阿姨。今天秦阿姨也来给莫老爷子庆祝生日,莫董也在。 他们座位隔得远。 如今莫董在秦苏澜眼里,跟陌生人没两样,泛不气丝毫涟漪。 秦苏澜坐在莫奶奶旁边,姜沁抱着大宝过去。秦苏澜往边上挪挪,让姜沁坐中间。 姜沁始终把大宝抱怀里,大宝听话,一直坐姜沁腿上。 他是个小卫士。姑姑需要他保护。 包间里的话题继续,刚才因为姜沁进来,暂时中断。 姜沁的姑妈问莫濂:“姑姑什么时候能吃到你和华瑜的喜糖?” 莫濂顿了一下,“随华瑜。” 华瑜笑,看他,“要不情人节我们领证?” 他们都附和,说情人节这个日子不错。莫濂三十六岁,不能再拖。 莫濂点点头,喉咙沙哑:“行。” 离情人节就十多天,长辈们商量,到时去哪庆祝。 “啊呜。”大宝疼的直皱眉。 姜沁回神,亲大宝小手,“对不起,姑姑在想工作。”又给他吹吹。刚才她在玩大宝小手,然后无意识捏疼了他。 他们还在聊,话题大都跟莫濂跟华瑜有关,华瑜性子讨喜,家里长辈都喜欢她。 结婚领证话题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姜沁把准备好的小礼物送给莫老爷子,这礼物是她带大宝在外游玩,无意中淘到。 不值钱,胜在莫老爷子喜欢收藏。 祝福已到,姜沁犹豫要怎么开口说不在这吃饭。 大哥最了解她,看出她不想待,至于什么原因,他暂时没弄清楚。 之前他猜测妹妹是不是跟莫予深和程惟墨闹翻,打听一番,他们三个关系正常,前两天还一起小聚。 剩下一个可能,怕待会吃饭时,长辈又要催婚,她嫌烦。 他对姜沁,基本无任何原则。 大哥给她找机会,“你忙什么呢,这么晚才来,全家就属你最忙。”乍一听,言语间尽是对她的不满。 姜沁迟疑半秒,确定大哥在帮她,“今天有通告。” 借此,她看向莫老爷子,“爷爷,我中午恐怕没法陪您吃饭,品牌方两点钟有活动,我得赶过去化妆试衣服。” 姜父狠瞪儿子一眼,随即看向姜沁,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既然去了就安生吃顿饭,吃完再走也不迟,她全当耳旁风。“怎么偏偏就今天有活动!” 姜沁:“因为今天是好日子。” 一句话堵得姜父差点心梗,姜母在身后打他一下,示意他别吱声。 不止姜父,姜老爷子也不高兴。这个孙女平时任性妄为就算了,可现在已经不分场合。 今天再忙的人都过来,就她事儿多。 莫老爷子开口:“工作重要,你别听你爸的,今天我做主,你快去忙。” 姜沁感激,没再逗留,亲了一下大宝,“乖乖听话,姑姑忙完就去找你。” 大宝:“放心,我会很听话,你好好赚钱。” 这话逗得满屋人笑。 他们并不知道,大宝这话背后的深意。 姜沁跟长辈打声招呼,逃一样离开。 莫濂手里有茶杯,他一直低头看杯子。那个身影再次从他面前路过,远离。 然后,门开了又关上。 包间安静了大概有两秒,不少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姜沁今天闹什么脾气,姜老爷子被气得不轻。 谁都看得出,姜沁参加活动是借口。 之前带着大宝全世界疯玩一个多月,偏偏今天有工作。 奚嘉凑莫予深耳边,“你是不是跟姜沁吵架了?” 莫予深在哄女儿,摇头。 “那你不问问她怎么回事?”奚嘉感觉姜沁满腹心事,像在躲谁。进包间之前非让大宝出去接她。 莫予深:“问了她也不会说,改天让大宝问。” 奚嘉:“......” 另一边,向落也问程惟墨,“哎,你跟姜沁怎么回事儿?你又数落她了?” 程惟墨:“没唠叨她,可能工作上不顺心。” 莫老爷子再度开口,指责姜父:“不是我说你,你都多大了还让孩子当这么多人面下不来台。沁沁比以前懂事,这几年她有空就去看看我们,今天她不想留下吃饭自有她不想留的道理。小辈里只有她单着,别人都有家有孩子,就连莫濂都快要结婚。说不定你们待会还要唠叨她,你说她心里能好受?换我我也不想待,你们多体谅她。” 莫濂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凉了,他还在喝。 华瑜拿过来,让服务员添上热水。 姜沁的姑妈接过话头,“沁沁不小了,过年就三十五,不能再由着她心性,得给她介绍对象。” 大宝爬到妈妈腿上,“妈妈,对象是什么?” 奚嘉:“我就是你爸爸的对象。” 大宝咯咯笑,“对象就是公主和王子吗?” 奚嘉点头,“对。” 大宝看向姜沁的姑妈,“奶奶,我姑姑有对象。” 包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视线都投向大宝。 搁平时,没人会信一个四五岁孩子的话,但大宝不一样,姜沁基本不回家,跟大宝待得时间最长。 之前一个月,姜沁带着大宝游山玩水,要是中间跟谁约会,那只有大宝是知情者。 姜母不由激动:“大宝,姑姑对象在哪呀?” 大宝:“在姑姑心里。” 众人:“......” 大宝:“圣诞老人告诉我的。” 奚嘉抵着他额头,“你做梦了是不是?” 大宝:“我没做梦,真的是圣诞老人告诉我的,圣诞老人给我回信,他跟我说,姑姑的王子在姑姑心里。” 大家基本认定,大宝开始瞎胡说,刚才白激动了一番。 大宝着急,向莫濂求助,“伯伯,你也看到圣诞老人了对不对?圣诞老人去过我们住的那个小镇,给我送了很多礼物,还给我回信。伯伯,你告诉他们,圣诞老人真的有去看我们。” “你们圣诞节在瑞士遇到了大宝和沁沁?”莫老爷子问。莫濂跟莫予深关系还跟以前一样,没任何缓和。他抢过话,缓解尴尬。 莫濂回爷爷:“嗯。住隔壁酒店。” 大宝插话,“伯伯,我说的对不对?圣诞老人去了那里。” 莫濂看着他:“对。” 莫老爷子逗大宝,“那你跟太爷爷说说,你写了什么信?” 大宝一脸认真模样,“我告诉圣诞老人,我姑姑找不到她的王子,平安夜那天,姑姑急哭了。” 说着,他又看向莫濂,“伯伯,那天我跟你挥手,你有没有看到?” 莫濂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要说看到,大宝会伤心,因为他没停下来打招呼,说没看到,那就是撒谎。对一个孩子撒谎他实在说不出口。 华瑜:“宝贝儿,阿姨看到你啦,那个车我不熟悉,打不开车窗。” 大宝很高兴,有人看到就行。 莫老爷子笑,“大宝,你到底写了什么信呀?” “哦哦哦,我说。” 大宝回到正题,然后挠挠头,问奚嘉:“妈妈,我说到哪儿了?” 包间一阵欢笑。 奚嘉:“姑姑急哭了。” 大宝捋捋思路,好混乱。 姑姑急哭了之后,他也很难过。 莫老爷子直觉大宝说的都是实话,莫予深和奚嘉上班时,大宝基本都在别墅这边,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 表达能力一向不错。 可能真的除了大宝,没人知道姜沁到底怎么回事。 莫老爷子引导大宝,“你怎么会想到给圣诞老人写信?” 大宝:“因为妈妈跟我说,圣诞老人去过世界上所有的地方,看过所有的人,他还会魔法,他什么事都知道,我就问圣诞老人,我姑姑的王子在哪,我想帮姑姑找到,圣诞老人就给我回信,他说,姑姑的王子在姑姑的心里。” “姑姑告诉我,心里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机场也没有车站,谁都到不了。姑姑今天上班就是要好好赚钱,我也要好好上幼儿园,以后赚钱给姑姑修机场,那样她就能找到王子。” 说了半天,除了莫濂,所有人一头雾水,不知大宝所云。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他们聊起别的。 大宝去找橙橙玩,关于王子和对象,一会儿就抛在脑后。 酒店把生日蛋糕送来,莫濂还没回,华瑜出去找。十分钟前,莫濂借口去洗手间离开包间。 走廊尽头抽烟区,莫濂在那抽烟。 华瑜双手抱臂,靠墙边,似笑不笑看他。 莫濂摁灭烟头,“你什么表情?” 华瑜笑,“你说呢?” 莫濂:“猜不透。” 华瑜直言不讳:“你在她面前还是没底气。我都给你撑场面了,你就不能多秀恩爱,证明你早就不把她放心上?” 莫濂撵烟蒂,没吱声。 华瑜无奈叹气:“少年,洒脱点,谁年轻时还没有个暗恋的人。你不能因为她不喜欢你,你就妄自菲薄,觉得在她面前矮半截。别怕,你华姐罩你一辈子。” 莫濂把烟蒂丢垃圾桶,跟她对视。 那么多话,无从说起,也说不出口。总有天,姜沁会忘了他,找个心里阳光的、跟她家世匹配的男人。 华瑜拿了一支烟含嘴里,她不抽烟,咬着玩。“大宝说的姜沁心里那个王子,是她前男友?” 莫濂沉默一瞬。 华瑜知道了答案。对他来说最痛苦的事就是撒谎。她把烟拿在鼻尖嗅嗅,跟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一样。 莫濂还在纠结刚才那个问题要怎么回她。 华瑜笑:“老实的少年,刚才那个问题你不用回我,我就是随意问问。”她转移话题,“莫予深家三个孩子?” 莫濂:“嗯。两个小的是龙凤胎。” “回去吧,出来时间太长。”华瑜走上前,亲他,“给你个勇气之吻。”她牵着他手回包间,“爷爷的蛋糕送来了,看上去就有食欲。” 莫濂:“那多吃点,再打包一份回家。” “北京有什么特色咖啡店?”华瑜侧脸问。 莫濂不清楚:“我问问秘书。”顿了下,“你想喝咖啡?” “嗯哼。”华瑜笑:“你请我喝。” -- 姜沁从酒店出来,直接回公寓。 这个中午,过得格外漫长、煎熬。 那封情书,她一遍遍看,现在连标点符号都能背出来。 好几次,她想撕掉,怎么都下不去手。舍不得。 她翻看日历,距情人节还有十一天。 十一天后,他领证结婚。 二十多年的感情纠缠,就会彻底画上一个句号。 他领证那天,三家还要再聚。 正好赶在过年前两天,那时所有人都不忙。 手机响了,秦苏澜的电话。 姜沁放下那半封情书,轻拭眼角,做个深呼吸才接听。 “沁沁,阿姨在你公寓门口。” 姜沁:“阿姨,您?” 秦苏澜:“下午要是有空,陪阿姨喝杯咖啡。” 姜沁没问秦苏澜怎么知道她在家,大概她不小心泄露的情绪都被秦苏澜捕捉到,感情里受过伤的人,都敏感。 “阿姨,等我五分钟,我换衣服。” 今天秦苏澜没让司机跟来,她亲自驱车。 戴了墨镜的秦苏澜,遮住眼角的皱纹,离远看,看不出年龄。 姜沁坐上副驾,“今天您不用带二宝和三宝?” 秦苏澜:“奚嘉带他们去姥姥家,我难得清闲。” 两人谁都没提今天中午聚餐,没提她为何提前离开,又为何在家。 秦苏澜闲聊:“带大宝旅游累不累?” 姜沁实话实说:“身累心不累。”大宝是她寂寞旅途中的一抹光。 沉默一瞬,秦苏澜:“我年轻时都是一个人旅行,走走停停,现在想不起来去了哪些地方,看了什么景。当时要是有大宝陪我,说不定我还能拍照留念。” 姜沁笑笑,“我拍了不少,一根电线杆我都能拍很多张。” “大宝大概是同龄人里去过地方最多的孩子。” “应该。” 聊了几句大宝,秦苏澜:“我那会儿以为,只要我不断走,不停留,就不会画地为牢。” 姜沁接过话:“殊不知,是心被判了死刑。”不管怎么走,走多远,心都在牢笼里。 秦苏澜抽空看她一眼,随即看前方的路,“你比阿姨领悟地透彻。”顿了顿,“但沁沁,你跟阿姨不一样。” 姜沁没接话。 秦苏澜:“如果回不去,总要往前走。” 姜沁轻声道:“回不去了。” 秦苏澜:“要是不舍得,那就在原地站一会儿再往前走。选一个跟他不一样的方向走。沁沁,总有天你会发现,你走着走着,过去那个人,你不想忘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慢慢淡了。” 姜沁拿手背擦擦脸,用力点头。 配角番外十七 “你们店里最苦最涩的咖啡来一杯,什么都不加。再来一杯,只加一滴咖啡,其余放牛奶和糖,最好甜到J嗓子。”华瑜手托腮,跟服务员说道。 服务员确认:“另一杯只加一滴咖啡?” 华瑜笑,点头。 服务员经常遇到各种奇葩点餐,见怪不怪。 等服务员离开,莫濂问她:“你不是要喝咖啡?怎么改喝牛奶?” 华瑜:“牛奶是给你点的。你心里苦,需要糖中和。”那杯苦咖啡是她的心头好,她喝咖啡从来都是挑最苦的点。 以前朋友问她,干嘛找虐。 可能心里太甜,也需要中和。 莫濂:“我不吃甜食。”今天中午爷爷的生日蛋糕他只象征性吃了几口,食不知味。这是多年来他第三次吃甜食。 之前两次是跟奚嘉一起庆祝生日,她给他订蛋糕,他吃了不少。 华瑜换成双手托下巴:“别打岔。” 莫濂看着她:“嗯?” 华瑜嘴角勾着笑,似有若无,幽幽看他:“你知道我说什么。” 莫濂想了片刻,没猜出,他真不知道她说什么。 他眼神茫然,看来一时真没猜出。华瑜没卖关子:“从昨晚见余安到现在,你心脏是不是差点要被撕裂?” 莫濂一怔,他以为掩饰得不错。 华瑜没继续说,等咖啡。 莫濂思绪混乱,试图让自己平静。 咖啡终于上来,华瑜把那杯牛奶给他。 苦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沁人心脾。 华瑜轻轻搅动,这才说话,“姜沁心里那个人是你。余安告诉你的,所以你昨晚回家喝酒。知道真相那一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无能?明明你最想要保护她,最希望她幸福,为了她你什么都愿意做,却偏偏,你才是伤她最深的那个人,她被你伤得体无完肤。” 莫濂紧收呼吸,动一下就疼得要命。华瑜那番话像盐撒在他伤口。 华瑜放下自己咖啡勺,拿他的勺子帮他搅拌牛奶里的糖,放的可真多,现在都没溶解。 “来咖啡馆路上我一直在假设,假设我跟你一样的家庭环境,我带男朋友千里迢迢漂洋过海见家长,第二天参加爷爷的生日宴,结果前一晚知道我喜欢那么多年的男人竟然也喜欢我,我要结婚了他却困在原地。我该怎么办?” 莫濂看着牛奶杯,眼前虚无。 华瑜:“我可能会崩溃。” 她放下咖啡勺,让他品尝甜牛奶,“生活再苦,你得学会苦中作乐。” 下一秒,她话题又回到之前,“毕竟我不是你,没法感同身受。” 她嘬了一口咖啡,是她喜欢的味道。 “因为你父亲对感情不忠,三十多年来所有痛苦都是你一人背负,从一个孩子到成年,你感受的爱意和善良少得可怜。所以你痛恨你父亲那样的男人,你想做个好丈夫好父亲。你把自己禁锢在那片方圆之内,自我惩罚。错过姜沁,你觉得这是你活该,因为你不配她,因为你有那样一个母亲所以注定你得不到你爱的人。” 莫濂终于开口:“你今天话太多。” 华瑜笑,“那是爷爷的酒好,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单手支下巴,微微歪头,“少年,勇敢点,我都给了你勇气之吻,你不能砸我招牌。” 莫濂喝牛奶,像在喝糖水,甜得嗓子受不了,咽下去却发苦。 华瑜给他一杯水,“我们今天再聊聊姜沁,上次你说得不够详细。” 她跟莫濂聊过一次姜沁。 那还是几年前,有天晚上她跟莫濂吃饭,在餐厅外遇到姜沁,后来莫濂说了不少,同时也婉拒她交往的要求。 莫濂:“能说的以前都跟你说过。” 他明显不愿提姜沁,华瑜尊重他,“那就聊我跟你。” 她想了想,“我记得你第一次拒绝我时,我让你想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想明白就去追,别顾虑太多,我以为我们没联系的这几年,你追了姜沁又被拒绝。看来没有。” 要是他去找姜沁,就不会有这样误会。 今年做项目再次遇到,他还是单身。她没多问,毕竟那是他不愿提及、讳莫如深的过去,有关男人面子。 华瑜又抿了几口咖啡,温度正好。“我以为我享受恋爱时,你也在努力追求你的幸福。你说你这个男人...”她叹气。 四年里,她爱了,淡了,分了,他还在原地。 “你知道吗?你是我所有男朋友里,唯一一个,我觉得你可怜我才跟你在一块的。” 莫濂:“......” 华瑜笑了出来,“有没有被打击到?” 莫濂:“还行。” 华瑜没再逗他:“以我的性子,你拒绝过我,我不会再第二次表白。强扭的瓜不甜,我没那么想不开。” “不过后来工作上接触多了,你某方面的人格魅力触动到我。” “我自认为我眼光不错,不管哪任都不错,没有背叛,爱的时候在一起,感情变淡就分开,不过他们原则性责任心比你差远。” “我妈经常跟我说,婚姻靠爱走不到头,还需要一份责任和担当,我就是没责任的那类,一直追求爱情和激情至上。所以我妈也没要求我现在一定要结婚,她说那是对自己对孩子不负责。” “我缺少的东西你正好有,我想,也许我要试着安稳下来。最重要的,你爱一个人爱了那么多年,不管对方怎么对你,你始终如初,没有小人心,没有报复,没有憎恨,说实话,挺打动我。所以我第二次跟你表白。就算你无趣透顶我也认了,我想着以后你教会我责任,我教你怎么去爱,这种搭档也不错。” “你这人太死心眼,活在那个方圆之内出不来。姜沁是你三十年人生里所有美好的存在,你从来没有勇气去追求。” 一杯咖啡喝完,华瑜续杯,她问莫濂,要不要加牛奶。 莫濂摇头,他杯子里还有一半没喝。太甜,甜到嗓子疼。 华瑜:“就在刚才,我恍然大悟。”说着,她停顿。 莫濂没等到下文,跟她对视,“怎么了?” 华瑜:“你不是不会爱,只不过是不会跟别的女人恋爱,只知道怎么去爱姜沁。浪漫不用教,遇到对的人,无师自通。” 莫濂没法回答她,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 华瑜示意他,“把左手给我。” 莫濂放下杯子,伸手。 华瑜握着他手,然后将他无名指戒指取下来。“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仙女,前面有的是青年才俊、帅哥俊男等我,我不能在你这棵快四十岁的树上吊死。” 莫濂盯着她看。 华瑜把自己那枚戒指也拿下,“知道为什么上次你回国时我非要给你戴戒指?”她自问自答:“我是怕你万一遇到姜沁,好多点底气,证明就算她不要你,你还是有人要的。” 顿了下,“虽然我是勉勉强强把你给收下。” 她眼底带笑,笑意洒脱。 莫濂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语塞,词穷。最后千言万语只有两个字,“谢谢。” 华瑜:“不用谢。你让我相信,还是有男人对婚姻始终保持忠诚。” 昨晚到现在,十几个小时,他每一秒都在吃黄连。 那种压抑和痛苦,爱与责任的撕扯,她想象不出他到底是怎么捱过来的。他孤独又可怜。自己被自己困住,找不到出口。 “少年,勇敢一点,你说你要是当初给姜沁一封完整的情书,你们不早就在一起?至于折腾这么多年?” 莫濂摇摇头,“也不会。”她为了莫予深,不会跟他在一起,不然她拿到情书早就去找他。她跟他一样痛苦,一样煎熬,一样不知道出路在哪。 她以为,他不喜欢莫予深,所以不可能喜欢她。 他以为,她对莫予深那么好,肯定无比厌恶他。 他们习惯了隐藏,习惯了独自承受,习惯了假装毫不在乎。 华瑜不明白,“为什么不会在一起?” 莫濂回神:“姜沁还要顾及莫予深。就因为我和我妈,莫予深母亲跟我爸离婚时,受了刺激,没要莫予深抚养权,我爸赌气也不想要。我妈又讨厌莫予深,不许我跟他接触。那时爷爷被我爸气得在医院住了大半年,没人顾得上莫予深,他在家没人理他,还要看我妈脸色,平时他都去姜沁家。” 那时他日子不比莫予深好过,至少莫予深不用挨打。他是父母的出气筒,他们将所有生活里不顺心都归咎在他身上。 华瑜:“......”她张张嘴,无从安慰。 第二杯咖啡送来。 浓香扑鼻,夹杂苦涩。 华瑜:“你爸妈是够祸害人。”她转移不愉快的话题,“我现在终于可以疯狂吐槽你。” 莫濂:“说吧,我听着。” 华瑜毫不留情:“你这人太木讷,太无趣,要不是看你某方面人品还有你这张脸份上,我真的能踹你十八次。圣诞我们去度假,好几次我都想把你推床上,但一想,强扭的瓜,也不爽。” 莫濂在喝水,被呛到。 华瑜递给他纸巾,“别激动。” 她从包里拿出那两个红包,不是给他,把红包在他眼前晃晃,“一会儿陪我去办理,我不会傻了吧唧退给你。” 她不缺钱,收下是想让他少点愧疚。莫濂:“要去哪潇洒?” 华瑜想了想:“明天我就离开北京,请我闺蜜团去时装周,这些钱够一个系列高定,每人送她们几件,剩下的钱我们吃吃喝喝再玩玩。” 她把红包收起来。 “我顺便再给她们讲讲你跟你女神二十多年的爱恨纠葛。我得让她们看到希望,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存在。比如你。” 咖啡和牛奶喝完,他们结账离开,去银行。 上车,莫濂和华瑜坐后排,各自靠窗。 华瑜手撑头,侧脸看莫濂,“在想怎么补偿我?” 莫濂跟她对视,“口头上的道歉没意义,你也不稀罕,不是?” 华瑜笑,“不错,上路子。诶,要不这样,那个项目的进度款和尾款,你们莫氏集团能不能一次性支付?” 莫濂:“你怎么不想着上天?” 华瑜笑出声,“你这就不厚道了,你华姐挽救了你的爱情,你这么做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银行离咖啡馆很近,两分钟后汽车停下。 华瑜拿出两张支票,哼着歌,又把支票在莫濂跟前晃晃:“我马上就成小富婆。” 莫濂陪她进银行。 华瑜突然感慨一句:“所有善良都会有回应,有些早,有些迟,但终究会来。就像你对余安。” -- 姜沁跟秦苏澜在咖啡馆楼下分开,带大宝回公寓。秦苏澜特意让大宝过来陪她,怕她这几天难捱。 在咖啡馆一下午,秦苏澜没怎么说话,拿两本杂志,一人一本,陪她走神。 也许,等活得像秦阿姨那样通透,她就什么都能放下。 大宝今天尤其懂事,不缠着她让她陪他玩玩具,他一人安静玩拼图。 “姑姑。”大宝见姜沁哭了,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姜沁回神,忙解释:“姑姑在背台词,被剧情给打动。” 大宝似懂非懂,点头。他拿杯子,给姜沁倒了一杯温水来。 姜沁揉揉他的小脑袋,“谢谢,一会儿姑姑给你做甜品吃。” 大宝又乖乖坐回地毯上接着拼图。 姜沁放下水杯到洗手间卸妆,覆上眼膜去厨房给大宝做甜品。去年闲着无聊,她在国外游玩时学了烘培。 大宝拼好拼图,百无聊赖,趴茶几上发呆。奶奶交代他,姑姑没找到王子,很难过,不要打扰姑姑,做个安静的小卫士。 信封和信都在茶几上,大宝顺手打开,看不懂,他把其中半张叠成飞机。 门铃响了。 姜沁手机也同时响起,是莫予深电话。 她手上都是面粉,“大宝,开门去,是爸爸。” 大宝爬起来,视频里看到了爸爸。他踮着脚尖去开门。 莫予深过来给大宝送换洗衣服,“姑姑呢?” “在厨房,给我做蛋糕。” 莫予深关上门,抱起大宝,小声问:“姑姑怎么回事?” 大宝:“秘密。” 莫予深:“我们男人之间没有秘密。” 大宝眨眨眼:“我是男孩。” 莫予深:“......” 大宝搂着莫予深脖子,“爸爸,陪我玩玩具。”刚才好几个小时都是他一人玩,很无聊。 莫予深点头,答应他。 姜沁眼睛肿着,不想见任何人,她在厨房没出来。 莫予深把大宝放下,陪他拼玩具。 地毯上有纸飞机,他捡起放茶几上,忽然手一顿。 信封旁的半张纸上有莫濂的名字。 信纸泛旧,隐约透着黄,蓝色钢笔字晕染开。 纸飞机的纸张跟这半张纸一样,他没打开,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大宝,你先自己玩,爸爸跟姑姑说件事,一会儿陪你。” 莫予深放下拼图,拿上有莫濂名字的半张信纸。 大宝仰着小脑袋问:“是说建机场的事情吗?” 莫予深敷衍着‘嗯’了声,大步走去厨房。 姜沁闻声转身,看到他手里的信纸,她脸色骤变。她下意识就想抢过来,又觉得没意思,为时已晚。 莫予深把半张信纸展开,放在琉璃台上。“你也喜欢莫濂是不是?” 姜沁到底是否认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莫予深一直盯着她看:“那半封情书,你什么时候收到的?” 姜沁:“忘了。” 莫予深追问:“是不是莫濂去纽约之前?” 姜沁没搭腔,脱下手套,从冰箱拿出鸡蛋。 莫予深视线落在泛黄的信纸上:“这三十年你为我做的比任何人都多,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 默了默,姜沁说:“不用往我脸上贴金。我对你也就嘴上关心,你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钱?” 当初她想演戏,家里人都反对,只有莫予深支持她。 他创业赚的大部分钱都砸进去。从她进演艺圈,基本每部剧都是莫予深投资,剧本精良,拍摄团队优秀。 她调整好呼吸,“好啦好啦,一把年纪争论这些,矫情。你出去陪大宝,别杵在这碍事。” 莫予深站那没动,沉默几秒。 “要不是我,你们早就在一起。” 姜沁摇头,“跟你没关系。当时就算没有你,我们在一起也长久不了,那时那么年轻,我跟他又都是有性格缺陷的人。” 莫予深把那半张信纸收起,“你是你,莫濂是莫濂,你们在一起,我不会因为你,跟莫濂毫无芥蒂。也不会因为莫濂,跟你生分。你从不欠我和我妈什么,我妈最感激的人也是你,你别让自己背负太多。” 姜沁没控制好自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掉在琉璃台上。 配角番外十八 姜沁又梦到莫濂,梦里场景跟之前差不多。 她周围全是水,快要漫过下巴,她喊莫濂,他听不见,她只能眼睁睁看他慢慢走远。 她在水里挣扎,明明她水性不错,不知怎么回事双腿就是动不了。 “莫濂。”她拼尽全力喊他,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手机铃声响。姜沁被惊醒,猛地睁开眼,她倚在飘窗窗台,大宝趴她腿上睡着。午后的太阳洒满整个窗台,身上晒得暖洋洋。 铃声还在继续。 姜沁回神,摸过身边手机,一手抓着大宝小手以免他被铃声吵到。 大宝困极了,听到铃声哆嗦两下,眼皮抬不起来又困顿睡去。 是余安的电话,约她喝下午茶。 姜沁:“等大宝醒了我过去,你把地址发我。” 余安选了一个有儿童游乐区的茶餐厅,带上小小周一起。 周明谦昨晚旅游回来,小小周要找大宝玩,她找姜沁正好也有事,《星星》的主题曲想让她跟叶秋一块演唱。 两点半,两人前后脚到达餐厅。 大宝和小小周交给阿姨带他们去玩,姜沁和余安找个有阳光的靠窗座位,余安点了几样茶点给孩子们。 “最近忙什么?”余安问。 姜沁:“计划出游。” 余安若无其事道:“不是刚回来?” 沉默一瞬,姜沁实话实说:“等过几天要去个远点的地方,可能会走上大半年。”也许更久。 “最近在做攻略。本来打算这几天就走,又想多陪陪大宝,他正好寒假。” 如今这座城,让她挂念的只有大宝。 余安心里闷闷地,又不知说什么好,莫濂要跟华瑜已经在一起。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给姜沁添堵。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不带上我一块儿?我都没见过世面,明年初《星星》后期制作也结束,我正好跟你出去看看世界。” 姜沁浅浅一笑,“我要把你拐走,周明谦还不得跟我急,天涯海角他也把你给追回来。” 余安:“小别胜新婚,儿子平时都是他带,离开我也没什么,跟你出去他肯定放心。” 姜沁自然不会带任何人,她不知道去哪不知道目的地也不知道何时回,半开玩笑拒绝余安:“带你影响我途中艳遇。” 余安只能自欺欺人式宽慰,“在半途中说不定就能遇到一个陪你终老的男人,他会给你一封完整的情书,不会让你再等。” 姜沁点头,“希望。” 余安决定:“那我等你回来再录主题曲。” 姜沁:“要不你就让叶秋独唱,我现在状态不行。” 余安:“我不着急,等你回来。” 她们一直聊到晚上,有一搭没一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多时间余安在说,姜沁静静听着,听余安讲她小时候。 一直到孩子们玩累了,她们才离开。 余安回到家,先给小小周洗澡,等儿子睡着,她疲惫靠在沙发里。 周明谦坐她旁边,“怎么了?” 余安额头抵他肩膀上,“老公。” “怎么了?”周明谦环住她。 余安难过:“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可能再也实现不了。” 周明谦低声哄她:“许了什么愿望?我替你实现,没有我做不到的。” 余安摇摇头,那是莫濂和姜沁的秘密,她不想说。 周明谦逗她开心:“是不是又眼馋人家龙凤胎?这个...我还真没有百分百把握,要不今晚试试?” 余安推他一下,她没心情开玩笑。 周明谦用力抱她,“睡一觉也许就好了,说不定明天就能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 情人节前夕,姜沁带大宝再次‘出游’,她朋友圈里分享的照片和视频都是国外某景点。 她很少发朋友圈,这回格外高调,每天走到哪都发照片打卡。 姜父刷完姜沁朋友圈被气得心绞痛,前几天刚商量决定情人节等莫濂和华瑜领证,他们还要再聚。 姜沁这样明摆又是没法到场。 “她肯定就是在气我,故意气我!” 姜父把手机扔一旁,闭目养神,用力摁太阳穴。他这是生了一个冤家,从小就跟他对着干,到大了更变本加厉。 姜母关上手机,“我看沁沁心里八成有事,你就不要自作多情。” 姜父不乐意了,突然睁开眼,“什么叫我自作多情?她就是跟我唱反调,逼我不唠叨她。” 姜母拍拍他肩膀,“你呀,别度君子之腹。” 姜父:“......” 姜沁的朋友圈,莫奶奶也看到。 莫奶奶盯着照片蹙眉,放下手机上楼。 莫老爷子问她:“你到楼上干什么?”他们卧室在一楼,老太太腿疼,平时极少去二楼,除非大宝过来住,她会在楼上陪大宝。 莫老太太:“我要去大宝房间找样东西,要不就是我记性差。” 老爷子起身跟她一块去,瞅着她问:“你怎么神神秘秘?” 莫老太太没吱声,因为还不是很确定。到了大宝房间,老太太打开大宝衣柜门,看到那件衣服,心中了然。 “怎么了?”莫老爷子问。 莫老太太拿出一件羽绒服,“这件衣服在家,沁沁发的视频里大宝就是穿这件衣服。” 她就说嘛,她记性不差,天天给奚嘉打榜的人,记性怎么可能会差。 前几天北京又下雪,大宝穿这件衣服在院子的雪地里滚,积雪不厚,弄得身上满身是泥,当时还是她找了衣服给大宝换下来,直接放在这边洗,之后大宝就没再来别墅。 所以,姜沁刚才发的那几段视频应该是上次游玩拍摄。 莫老爷子:“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年轻人不都是喜欢存照,然后慢慢发吗?你不是也干过这事儿?” 莫老太太:“......”瞪他一眼。看在年轻人这三个字份上,她暂不计较。她是存了嘉嘉的照片不时放几张在微博,那跟姜沁情况不一样。 她纳闷的是,刚才她给姜沁留言,问姜沁又带大宝出去玩了?姜沁回复她:是呀,奶奶。大宝放寒假了。 所以,这个谎言是为了什么? 明天是情人节,莫濂和华瑜要领证,晚上三家商量好了一块聚,几位老人都开玩笑说也凑个热闹,沾年轻人的光过个情人节。 姜沁发朋友圈说在国外,明晚的聚餐肯定赶不上,她这是提前告诉大家她没法参加聚会。 “你干什么?”莫老太太见他拿手机,问道。 莫老爷子:“我给予深打电话,他儿子在哪他还能不知道?” 莫老太太拦着没给他打,“你缺心眼呀你?予深根本就不可能跟你说实话,这种事情他肯定是向着沁沁。” 思忖半刻,莫老爷子决定给姜沁打电话,找大宝问个清楚,大宝小孩子,不会说谎。 莫老太太:“说你天真吧,你又跟我急。你找大宝那肯定要沁沁乐意让大宝接,大宝才能接到。你现在打过去沁沁肯定以时差为由,说大宝睡着了。” 莫老爷子:“那我就熬,熬到她发视频那个国家是上午我再打。” 莫老太太:“沁沁就更有理由不接电话,因为正在景区,人多吵吵没听见,等她回酒店再回一个电话给你,说大宝玩累了睡着了。” 莫老爷子:“......” 莫老太太:“别瞎操心了。”莫老太太把大宝外套放衣柜,跟莫老爷子回客厅。 莫老爷子问:“你怎么想的?沁沁为什么老缺席?” 莫老太太:“还用想吗?” 莫老爷子一头雾水,让她说说看。 莫老太太:“沁沁喜欢莫濂。” 莫老爷子惊呆,怎么可能? 莫老太太一脸嫌弃的表情,“我可是混圈的人,天天跟年轻人打交道,知道现在年轻人心里的想法。懂不懂?” 对了,她平常还看嘉嘉写的霸道总裁剧本,不过这个她就没跟莫老爷子说。 莫老爷子半天才缓过来,结合上次他生日姜沁的表现,貌似还真有这个苗头。 莫老太太叹口气,“你也什么都别问了,莫濂跟华瑜明天就领证,问了除了添堵什么作用都不起。” 莫老爷子:“那至少咱以后知道怎么避讳了吧?你说我跟你之前还在沁沁跟前说了那么多莫濂跟华瑜的事情。要是早知道沁沁喜欢莫濂,我也不至于这么拎不清呀。” 说着,不忍叹气。 院子里,有汽车进来。 莫老太太朝外瞅了瞅,是莫濂的车。 进屋的只有莫濂一人,老太太问:“华瑜没跟你一块过来?” 莫濂:“没。”别的没多说。 莫老太太问他,明晚聚餐的酒店安排好了没?几家人都在群里表示,明晚要好好聚聚,正好过年放假,也没什么要忙。 莫濂点头,“全部安排好,四桌在一个小厅。” 莫老太太犹豫片刻才说道,“沁沁最近又带大宝出去旅游了,到时你少订两个餐位。” 莫濂‘嗯’了声。几天过去,心里那种疼痛丝毫没减少。 “爷爷,我陪您下盘棋?” 莫老爷子:“好。” 莫濂和莫予深有些地方很像,烦闷时就会找老爷子下棋,下棋时谁都不说话,老爷子也从不多问。 情人节那早,莫濂被群里的消息吵醒,大家庭群里都是纷纷祝他新婚快乐,他没回。 晚上聚餐他是最迟一个到,路上爷爷催了他好几遍,人都到齐就等他跟华瑜。 和爷爷庆祝生日不同,今天秦苏澜没来,莫予深带着三宝去了秦苏澜那边,只有奚嘉带着二宝过来。 包间里正热聊,门推开。 莫濂姗姗来迟。 他一个人进来,门关上。 “华瑜呢?”老太太问。 昨天光顾着想姜沁的事,没注意莫濂手上戒指没戴,今天老太太一眼就看到他无名指空空荡荡。 莫濂:“在巴黎。我们分手了。” 众人:“......” 莫濂没坐,“今天让大家过来,是想解释一件事。” 包间安静的只有二宝不时发出的‘咿咿呀呀’声。奚嘉对二宝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二宝不懂,咧嘴笑。 有婴儿咿咿学语声,包间没那么沉闷。 所有人视线都在莫濂身上,只有莫老爷子和莫老太太有心里准备,他们猜测,莫濂跟华瑜分手应该跟姜沁有关。 莫濂从没这么紧张过,尤其是在姜父姜母注视下。 “我跟华瑜是和平分手,确切说是华瑜主动成全了我。我心里一直有喜欢的人,从小我就喜欢她,这些年都是。我自卑又太懦弱,从来都不敢说不敢告诉她,就连写个情书都只敢给她半封。” 半封情书的梗,在座的都知道,姜沁曾经上过好几次热搜,都是因为这半封情书,有时他们在群里还打趣姜沁,到底破没破案。 姜父姜母错愕。 莫濂:“我一直以为她讨厌我,就在爷爷过生日前一晚我从朋友那里知道她也喜欢我,她这几年没走出来就是因为我。那天你们错怪她了,她不是任性只是待不下去。” “跟华瑜分手后我没跟任何人说,也没跟姜沁联系,我就等着今天跟你们当面说清楚,怕你们会对姜沁有什么误会。” “这几年我跟姜沁连话都没说过,圣诞节滑雪,她跟大宝看到我和华瑜,她捂着大宝嘴不让大宝喊我,怕打扰我,因为她知道我喜欢她很多年,不想让我心里有太多波动,能避嫌的她就避嫌了。所以这次情人节她带着大宝又走了。” “反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不那么懦弱,就不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要怎么让她原谅我,但我会努力直到她原谅我为止。” 期间,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这番话说完。 姜母眼眶红了,原来闺女心里这么苦,她用高跟鞋鞋跟狠狠跺了一脚姜父,姜父疼的弯了一下腰,他用力掐掐大腿,转移疼痛。 姜母瞪他,“小人之心!” 姜父:“......” 莫濂看向姜父姜母:“伯父伯母,我知道我配不上姜沁,但以后我一定是对她最好的那个人,也希望能得到你们祝福。” 大哥看向姜母,“妈,您赶紧表个态,我们都饿了。” 原本悲伤地气氛,突然笑作一团。 二宝也跟着笑,“妈,妈妈。” 奚嘉亲亲儿子,二宝最近会喊妈妈了,还不会喊爸爸。 姜母慢慢平静下来,她还能说什么?只要女儿幸福就好。 那边,莫老太太低声问莫老爷子:“你说怎么跟华瑜家交代?我们理亏,对不起华瑜这么好的孩子。” 莫老爷子:“孩子们都没错,是我跟你教子无方,苦了这些孩子。” 莫董就坐旁边,他低头没吱声。悔不当初,可为时已晚。如今他跟谁关系都不怎么样。 不管是莫予深还是莫濂,没人跟他亲近。他的人生只能用失败可怜来形容。 莫濂过来,坐在奶奶旁边。 莫老太太关心道,“华瑜现在怎么样了呀?你准备怎么跟她家里说?” 莫濂:“她跟她妈妈说过了,她妈妈说她说得对,及时止损才明智,又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出去散心,前几天她跟朋友在度假,玩得乐不思蜀。后来我们就没联系。” 莫老太太心里这才舒坦一些,之后用力拍拍莫濂的手,尽在不言中。 此时,姜沁公寓。 大宝在写作业,姜沁坐一旁陪着他。 再有两题就结束,大宝提出,“姑姑,你再给我布置几题,我要多写。” “不写了,写多了累。” “不行,就要多写。”大宝拿铅笔蹭蹭下巴,“我要好好上幼儿园给你赚钱买飞机修机场。妈妈说每个人都会长大,然后就要变老,变老了就跟年轻时不一样,我要在你变老前给你买飞机,不然你的王子认不出你怎么办?” 姜沁:“要是认不出我,那就下辈子等姑姑年轻了,再去找他。” 大宝问:“下辈子是什么?” 姜沁想了想:“就是比心里还远的地方,走过那里之后我们就会变成小婴儿,慢慢长大,变年轻,然后在王子去姑姑心里之前就把他找到。” 大宝听不懂,发了几秒呆,接着写作业。 姜沁今天把手机关成静音,大家庭群也屏蔽,她昨晚想退群又怕把父亲气出心脏病。 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情人节是他的结婚纪念日。 姜沁晃神间,大宝写完作业,开始收拾书包。 后天就是除夕,他明天要去奶奶家陪奶奶,可姑姑也一个人,他发愁。 “姑姑,你跟我去奶奶家吧?奶奶会讲故事,奶奶还很有钱,她能借你钱去修机场。” 姜沁:“姑姑过年也回家,回家陪爸爸妈妈。” 大宝不太信,“真的?” 姜沁点头。 大宝伸出小指跟她拉钩,“不许骗人。” 第二天,大宝回奶奶家。公寓瞬间安静下来,冷冷清清,姜沁把客厅收拾好,活干得再慢,傍晚时还是干完。 明天过年,家里没一个人给她打电话,就连一向纵容她的哥哥也没只言片语,大概他们被她气得不轻,彻底不管她。 姜沁打开大家庭群,里面只有几位长辈发了几篇养生的小文章,情人节当晚的聚餐谁都没提。 可能聚餐时聊得尽兴,在群里就没什么可说。 她拿出那封情书,把莫濂后来给她的那半封一点点撕碎,撕到他名字时,她停顿半晌。 秦阿姨说,要是舍不得,就在原地多待一会儿再往前走,她怕这一停留就再也不想走。她指腹轻轻滑过他的名字,再不舍还是将其销毁。 之前那半封,她放回信封。 经纪人给她发来机票信息,【等美丽的你归来。】 姜沁开始收拾行李,明天一早的机票启程。她把新接的剧本也放进行李箱。床头柜上那个信封,她看了半晌,拿起来又放回去。 也许她该相信余安一回,在旅途中遇到陪她终老的那个人,然后她收到一封完整的情书。 外面,夜幕四合。 姜沁驱车去律所,临近年关,路上不堵,她还没来得及走神就到了大厦楼下。 程惟墨明天才放假,今天坚守最后一班岗。 姜沁到了程惟墨办公室,自己给自己泡一杯咖啡,速溶,她加了十条糖进去。 程惟墨蹙眉,“你要喝糖水你就别祸害我咖啡,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咖啡贵。” 姜沁剜他一眼,拿咖啡勺轻轻搅动。 程惟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她:“你跟大宝去旅游今天刚回?” 姜沁没吱声,咖啡勺乒乒乓乓作响。 程惟墨明白这个声音代表她不满,他没再接着聊,问她:“过年有什么安排?” 姜沁搅咖啡,半晌才出声:“我明天就走。” 程惟墨放下手头工作,看着她:“去哪?” 姜沁:“不好说。”顿了顿,“放心,反正会回来。” 程惟墨叹气,“你什么都闷心里,从小到大都是,说出来的都是废话,委屈都自己留着,你就继续闷吧。” 姜沁没吭声,低头喝咖啡。比糖水都甜,J嗓子。 程惟墨:“几点的航班?我送你。” 姜沁摇头,“不用,我自己开车,我给你留把车钥匙,等哪天有空让人给开回来,不然等我回来得一大笔停车费。” 程惟墨盯着她看。 姜沁指指他电脑,“看那个才有钱,我脸上看不出钱来。” 程惟墨最终什么都没说,他不明白莫濂到底在想什么,别人感情上的事,他没法擅作主张,除非自己迈出那一步,不然谁帮忙都没用,毕竟没人都能帮他们一辈子。 他定定神,接着处理工作。 姜沁把甜咖啡喝完,留下车钥匙离开。 回去时她特意走那条梧桐小巷绕一遍,经过时开得很慢很慢,一路走过都是小时候的画面,清晰又遥远。 不觉间还是到了路尽头。 经过家门口那条路,姜沁停在路边,给大哥发消息,来来回回打了不少字最后又删去,太煽情,再说她也不是一辈子不回来,就是出去散个心而已。 【出去玩几天,不用想我。】 大哥:【正好少包几个饺子。】 姜沁:“......” 等了片刻,大哥没再回过来,她发动车子离开。 这几年她经常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他们习以为常。 加上今年春节,她已经连着五年没在家过年,就怕拜年时会遇到莫濂。 回到公寓,姜沁收到银行短信通知,有笔钱到账。 大哥的消息随即进来:【花完就给我滚回来!】 姜沁笑:【你给我这么多,我怎么觉着你不是很想让我回来?】 大哥:【你可以考虑买私人飞机,机场有人给你建。】 姜沁愣了下,也许是她多想,大哥就是再了解她,也不可能窥探到她之前心底的秘密。也许他就是随意开开玩笑。 第二天八点多的航班,姜沁一早五点就起床。 出门前手机震动,是大哥给她发来的一段小视频,视频定格画面是莫濂,他穿正装,西装衬衫还系了领带。 看拍摄背景,是在酒店。 【你一大早不好好睡觉发这个给我干什么!你烦不烦?别人结婚不代表我就要结婚!】 大哥:【莫濂说的跟你有关。】 姜沁愣怔,随后慌忙点开,指尖不由发颤。 没一会儿,门铃响起。 莫濂站在门外,门边是他的行李箱。他知道姜沁在家,她的车在楼下。五分钟过去,还是没人来开门。 他再次轻轻敲门,“姜沁,是我。” 依旧没人回应。 又过去十分钟。 莫濂接着按门铃,这一次,门从里面打开。 四目相对那刻,仿佛历尽了沧海桑田。 在他灼热的眼神里,姜沁的喉咙发烫,千言万语最后都归于沉默。 莫濂用了所有勇气抬起手臂,把她的手攥在手心,看着她的眼:“你去哪我就随你去哪。” 配角番外十九 赶时间去机场,姜沁让莫濂松手,她要去拿行李箱,她没说话只动作示意,莫濂没放,一直紧攥。 “我帮你拎。”他这么说,然后随她进屋。 从进屋拿行李箱到坐电梯再到楼下,两人之间始终沉默,莫濂也始终没放开她的手。 各自推行李箱,不时盯着拉手看。 莫濂想跟她说点什么,依旧怕她嫌弃,他索性沉默不语。哪怕她喜欢他,他还是怕她嫌弃他。 他不时侧脸,小心翼翼看她一眼。 到了楼下,司机已在车边等着给他们提行李。 莫濂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坐我的车?”这样他们就能坐后排,他可以牵她的手。 隔了几秒,姜沁把行李箱交给司机。 上车时他们也是从同一侧进去,手攥手。 司机一身鸡皮疙瘩,原来莫总也这么黏糊。 汽车缓缓驶离,司机自觉将前后挡板降下。 五点多,天还没亮。 今天除夕,路上没什么车,这个城市很少这么安静。 姜沁侧脸看莫濂,莫濂也在看她。现在她终于能在他专注又深邃的眸光里看到她自己。 两人还是相顾无言。 她跟莫濂并不陌生,她看着他长大,成年,成熟,变得更有男人魅力,也看着他一点点从善良走向阴暗。变成那个她极其厌恶的男人。 莫濂把她手松开,双臂紧抱她入怀。 姜沁的脸先蹭了他白衬衫衣领,然后她靠近他,侧脸埋在他脖子里,脖间跟白衬衫上不一样,是另一个温度。 还有好闻的荷尔蒙味道。 奚嘉的霸道总裁剧本《恋上深海的星星》,不止一次描述男主身上的气息清冽,现在,她体会到了。 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味道。 强势的又让人安稳沉沦的气息。 姜沁困了,眯眼趴他怀里。 莫濂到现在还没平静下来,抱她那刻他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连呼吸都困难。他抱得不止是她,还是他穷极半生做的一个梦。 反正直到现在他都觉得他配不上有这个梦。 “你打算玩多久?我把工作提前安排下去。”这是他今天跟她说的第三句话。不自觉他就计数。 以前他想跟她说话却不敢。 小时候不敢,长大后就更不敢。 从来他都是远远看着她。 后来出国,那时每次见面都是她说,他听。 她说什么他都听着。 她说个一两分钟,短短一次见面,他能回忆很久,期盼着下一次她去纽约看程惟墨再去数落他一顿。 这些年他就靠这些回忆活着。 后来,她不再去找他。 再后来,他在餐厅看到她跟一个男生,她恋爱了。 姜沁声音沙哑:“可能两三周。”也许更短。她不需要再旅行治愈。余安还等着她回去录主题曲。 莫濂以为她这么急着回去是因为:“下部古装剧很快要开机?” 姜沁抬头,“你怎么知道我接了什么剧?” 莫濂喉结动了动,“经常关注你行程,除了那几个月。” 姜沁明白那几个月是哪几个月,他是别人男朋友的那段时间。 关于今天以前的过去,谁都没再提。过去,他们好不容易都走过去了。 到机场天也亮了。 姜沁等不及,过了边检就给余安发去祝福:【生日快乐,新年快乐。】 紧跟着她又发了一条:【旅途还没开始,我等到了陪我终老的那个人。你今年的生日愿望提前实现了。元宵节后我回来录主题曲。】 周明谦被身边的动静吵醒,睁开眼他懵了。余安靠在床头对着手机掉眼泪,他赶紧坐起来,“怎么了?” 他以为是他昨晚折腾她把她给折腾得哪儿疼,“我以后注意。”他哄着她。 余安放下手机,破涕为笑。她抱着他脖子,笑出声来。 周明谦:“你傻了?” 余安喜不自禁:“我生日愿望实现了。” 周明谦愣了半秒,怎么可能?他惊诧道:“这么快你就知道种上了?现在还有这种APP?” 余安:“......” 特别无语,“睡觉。”她躺进被窝接着睡回笼觉。 周明谦贴着她,“都醒了还睡什么睡,庆祝你生日。” “怎么庆祝?” “实际行动。” 过了会儿,余安受不了,声讨他:“你刚刚不是说你会注意!” 周明谦:“我是说以后会注意,没说现在。” -- 二十多个小时后,姜沁和莫濂到了南半球某个国家的小城。 这个小城不知名,大多数人没听过。 小城依山傍水,没有出名景点,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车水马龙。 天跟湖一样蓝,湖里倒映高山,还有几所靠湖边的房子。 大片大片云朵飘在半空,低得仿佛触手可及。 不时有一群鸽子从天空掠过。 眼睛所见,美得跟一幅画一样。 姜沁是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带大宝一起。她也是偶然在杂志上看到这座小城的名字,远离尘嚣,幽静闲适。 经过半小时车程,他们到达酒店。 办理入住前,莫濂征求姜沁意见,“能不能只开一间房?我睡地上。” 姜沁盯着他看,没吱声。 莫濂当她默认。 现在跟以前正好相反,如今大多时间他在说,换成她静静听着。 酒店只有三层,他们选了三楼,房间有一个大大的阳台,阳台上养了各种各样的花,爬满窗台,满屋芳香。 叶子沁绿,像水洗过。 姜沁趴台上看这个小城的风景。酒店门前那条道上,一个年轻父亲陪女儿骑单车,女孩穿白色公主裙。 迎着风,长发扬起。 女孩笑着,不时转头喊人。 年轻父亲一路跑步紧跟其后。 莫濂把行李收拾好,问酒店多要了一条被子和床单,又要了一块地毯,搭了临时床铺。 姜沁还在阳台,夕阳只剩半边,余晖洒在她侧脸。 这是小城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下了班的父母带孩子出来散步。 莫濂走过去,“要不要喝水?” 姜沁回神,摇头。 莫濂又问:“要不要吃东西?” 姜沁始终看着外面街道,还是摇头。 以前每次带大宝出游,大宝是趴阳台上看景的那人,悠闲自得。她忙里忙外还要照顾大宝吃喝。 现在她成了大宝那个角色。 莫濂盯着她背影看,犹豫好几秒,他走上前半步把她转过身,然后环在怀里。 在飞机上他们只牵过一次手,之后她一直睡觉,好像怎么都睡不醒,他没打扰,就坐旁边看着她。 姜沁往他脖子里靠靠,侧脸紧贴。她迷恋那个体温和气息,即便这里是夏天她也不觉得两人靠一起会热。 莫濂下巴蹭着她发顶,“我性格里有些东西根深蒂固,有时行为偏执,跟在你在一起可能做些事还会犹豫不决,我哪里要是做得不好,你跟我说,我改。” 姜沁:“不用改,以后会好的。”她两手不自然垂在他身侧。 楼下那条街,路灯下有拥吻的年轻人。 她收回视线,抬手环住他的腰。 莫濂脊背僵直片刻,然后低头找她的唇。 唇瓣相触,悸动在两人五脏六腑猛烈撞击。 荷尔蒙混合阳台的花香,扑鼻而来。姜沁感觉自己醉了。 长而深的吻,让她一时忘了置身何处。 姜沁肩膀被莫濂勒得生疼,莫濂腰间也没能幸免,都是她的指甲印,或深或浅。 晚风吹过,阳台花草摇了摇。 大街上,拥吻的情侣早就离开,人群也散去,孩子们已经回家。 渐渐地,路上恢复了安静。 莫濂这才放开姜沁,不管是他还是姜沁,两人刚才呼吸过快,心口有点像岔气时的绞疼。 酒店服务台打来电话,询问他们是否需要晚餐,并告知他们,还有半小时酒店厨师就要下班。 当然,他们也可以去品尝其他饭店的美食,不过尽量在十点前,十点后小城的餐厅基本都会打样。 莫濂感谢一番,就在酒店点了一些食物。 姜沁去浴室,洒了几滴精油泡了一个热水澡。走神时她一直在回味莫濂刚才那个吻。 莫濂站在阳台平复思绪。那个冷静自持的他早不见踪影。刚才他差点越线,没克制好自己。 姜沁洗过澡,酒店正好送来晚餐。 两人吃饭也很安静,姜沁不时抬头看他,每一次都撞进他视线里。莫濂低头要去亲她,手机响了,是大宝的电话。 姜沁喝几口温水才接听,“宝贝儿。” 大宝很难过:“姑姑你骗人,你不在家,我找不到你。” 姜沁看着莫濂:“姑姑出来找王子了,元宵节就回去。” 大宝:“那你快点回来,我赚了好多好多压岁钱全都给你。” 姜沁心里顿时暖暖的,“姑姑找到王子了。” “真的吗?他是哪个国家的王子?” “......” “姑姑,我要跟王子说几句话,我得问问他那边到底有多远。对了姑姑,那里没有机场没有车站,你是怎么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姜沁:“乘船。” 大宝眨了眨眼,他怎么没想到?早知道他就给姑姑买游轮。 大宝嚷嚷着要跟王子说上几句话,姜沁把手机递给莫濂,“大宝找你。” “大宝,新年好。” 大宝愣了愣,“你是伯伯?” “嗯。” 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莫濂竟然莫名紧张起来,“我就是姑姑的王子。” “可...可...可是你有公主呀,一个王子不能有两个公主!”大宝着急了,“妈妈说过,一双一世一生人。” 奚嘉在旁边纠正,“说错啦。一生一世。” “哦哦哦,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大宝严肃起来:“伯伯,你是不对的!” 莫濂:“伯伯之前错了。也找错了人。” 大宝还在纠结:“你怎么能认错公主呢?姑姑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仙女呀,你怎么看不到她呢?我们滑雪时,我和姑姑都看到了你,你没看到我们。” 莫濂:“以后再也不会认错。” 大宝难过了一下,又问,“伯伯你是不是近视眼,所以才没看到我和姑姑?那你知不知道姑姑一直在找你?她找不到你她都急哭了。” 莫濂没吱声,开不了口。 大宝想着自己犯错时就不敢吱声,伯伯应该是近视眼认错了人。 “那我原谅你吧。我压岁钱借给你,你要买个最好的眼镜,下次不许认错姑姑。”他又问莫濂:“眼镜多少块钱?” 莫濂:“好几千块。” 大宝想了想:“那我借你好几千,我不会问你要很多利息,等你有钱了你还我一架私人飞机就行了。” 莫濂:“......” “伯伯,你是不是小时候看电脑看多了,所以近视眼?那你看不见时就赶紧找医生呀,你这样隐瞒病情是不对的!” 被大宝又教育了一番,通话才结束。 姜沁已经把餐桌收拾干净,简单洗簌过倚在床头看剧本。 莫濂把手机给她,“用不用我帮你对台词?” 姜沁在想别的事:“我一遍还没看完,等熟悉再说。” 莫濂点头,在旁边站了片刻,他去洗澡。 水流哗啦哗啦。 才十点多,小城路上就没有多少人。 这里车少,偶尔有辆汽车疾驰而过,车轮声清晰传到房间里。 姜沁翻剧本,不时也哗啦一声。 小城格外幽静,房间里也是。 姜沁伸手捞过手机,开始编辑微博: 【新春快乐。 之前你们总问我,怎么还不恋爱,该有个家了。 今天,我等到他@莫濂了。另一半情书这些年他还一直留着。我不知道他喜欢我,他也不知道我从十几岁就暗恋他。 曾经我懦弱,他自卑。我们一直在错过,蹉跎了半生。谢谢给我们好运和勇气的朋友,我们终于又遇到。 今天往后,我相信我跟他都会成为好孩子,然后一起走人生余下的路。】 姜沁看了一遍,点击发送。 莫濂擦干头发,坐在临时床铺上看手机。 他跟姜沁话不多,觉得这样刚刚好,无需那么多言语。这些年他们没联系却知道对方成了什么样的人,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他习惯睡前刷微博,只看跟姜沁有关的报道,结果今天有那么多条留言和私信,他迅速点开,就看到了姜沁@他的那条动态。 姜沁合上剧本,关了房间的灯。 房间霎时暗下来,只有莫濂手机屏幕的光亮。 许久,莫濂从震惊中抽离,怕影响姜沁睡觉,他赶紧关上手机。 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后来也只有两个字,“晚安。” 姜沁没吱声,下床到他临时床铺,她还是像白天那样,把脸贴在他脖子里。 心跳彻底乱掉。 “情书的另一半就是有你名字的那半,被我给撕掉了,什么时候你再补一份给我。” 莫濂嗓音沙哑:“不想补了。我再重新抄一遍,把两半抄在一张纸上。”他低声道:“睡觉吧。” “嗯。” 莫濂没松开她,两人一块睡在地板的临时床上。 她很瘦,却能承受住他全部的重量。 通往她心里的那条路被他彻底占据。 配角番外二十 姜沁浑身都不舒服,莫濂让她躺他身上睡,或许能舒适一些。 姜沁趴上去,更难受。 他身上肌肉硬邦邦的,不如被子来的柔软。 姜沁坐起来,揉揉腿放松。 莫濂也起来,给她披上浴袍。 凌晨一点半,小城的居民早就安歇,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窗口还亮着灯。 莫濂把遮光帘拉开,只留一层薄薄的纱帘。 月光像水,倾泻而下,照亮整个阳台。 夜风吹起米白色纱帘,扬起、落下,又扬起。 借着月光,房间里的一切清晰可见。 莫濂在阳台站了一会儿,平复自己,拥有她之后的不真实感现在还在。 姜沁那个古装剧剧本里正好有一句应景的引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莫濂回到房间,姜沁还在捶腿,酸疼。他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哪儿不舒服?我帮你按。” 姜沁:“不用,不酸了。”她浅笑,“比我那时跳芭蕾都累。”声音跟今晚的光月一样柔和。 略哑,沙沙的,刚才喊多了。 莫濂很多年不曾看她这样笑,他差点看失神。“多喝水。” 姜沁接过杯子,问他:“困不困?困了你先睡。”反正她不困,时差还没调整过来。 以前她会吃褪黑素,现在不想吃了。 莫濂也不困,其实他还想要,不过要顾及她感受。他在她对面盘坐,把她脚拿过来放他腿上,轻轻摩挲。 她从小跳芭蕾,脚已经变形。 那时他就想问她,立足尖疼不疼?话到嘴边都不敢。她穿上芭蕾舞蹈服,就像一只小天鹅,他拿出所有勇气都不够跟她说一句话。 “疼不疼?”他拇指拂过她变形的脚趾。 姜沁:“一开始疼,后来就习惯了。”她还算好,母亲的优秀基因都遗传给她,她有舞蹈天赋。 向落比她更辛苦。 她跟向落当初能走那么近,芭蕾舞是最重要原因。 她们在一块有说不完的话题,讲小时候练芭蕾的趣事,聊后来在舞团的那些酸甜苦辣的日子。 向落在舞团待得时间不长,后来进了娱乐圈演戏。 她职业生涯的黄金阶段在二十六岁时过去,脚伤太严重。后来有机会客串了一部电影里的芭蕾舞演员,她迷上演戏。 然后转行。 莫濂握住她脚踝,给她轻轻揉捏。这里受过伤,他知道。 姜沁:“没看过比我还丑的脚了吧?” 莫濂揉着她脚踝,挣扎半晌才低声道:“也没看过比你还好看的人。” 姜沁浅浅一笑,“还以为你这么闷的人不会说情话。” 静默片刻,莫濂抬头看她,问道:“你这样的脖子就叫天鹅颈是吗?” 姜沁很骄傲,“对啊。好不好看?” 莫濂点头,“好看。”他长臂揽过她肩膀,在她颈窝亲了几下。很轻。然后又拿面颊蹭蹭她脖子。 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间,姜沁怕痒,往后退。 莫濂箍得更紧,又低头亲了几下。 姜沁笑,推他。“别闹了,痒。” 亲密之后,他总喜欢黏着她,不时会亲她。 莫濂放开她,继续给他揉另一个脚踝。“天鹅颈也得练?” 姜沁:“天鹅颈蝴蝶骨,从小就练的话,然后线条才会更好看,以后我教女儿怎么练。” 莫濂眼神募地柔软,跟她有个孩子,也是梦的一部分。 两人聊着,不知不觉三点半。 姜沁催莫濂睡觉,“不然明天起不来,我带你去小城走走。” 这个小城不大,一天转下来就能把主要街道走完。 小城中央有个开放式公园,草坪柔软,大宝上次来在草地上一直滚,怎么都不愿起来。 第二天天刚亮,窗外传来叽叽喳喳鸟叫声。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阳台,各种花草苏醒。 姜沁早醒了,不愿起来。一夜过来她脸始终贴在莫濂脖子里。 “再睡会儿?”莫濂问。姜沁:“嗯。” 忽然鸟叫声很近,几只不知名的小鸟落在阳台。扑闪翅膀的声音传到房间。 莫濂:“小鸟都不让你睡了。” 无奈,姜沁挣扎着起床。 莫濂今天换了黑色运动装和运动鞋,更显挺拔,行走的荷尔蒙。 姜沁从浴室出来盯着他瞅,“像二十多岁。”她说:“我带了一套白色运动装,跟你这个凑情侣装。” 莫濂不懂:“黑色和白色是情侣装?” 姜沁:“我说是就是。”换上衣服,她束了一个马尾。 七点钟,小城大街上又热闹起来。 这里居民出行大多都是骑单车,莫濂问姜沁,“要不我们也骑车?” 姜沁赞同,她很多年没骑车。 他们问酒店借了一辆自行车,车前还有一个置物篮,姜沁把随身物品放里头,她单腿支地,“你不骑?我们再借一辆。” 莫濂:“我给你扶车把。” 姜沁:“不用,就是时间长了不骑有点生疏,肯定还是会骑。” 莫濂没打算骑车:“我一会儿跟你后面跑,我基本每天都跑步,习惯了。”顿了顿,他说:“我还跑过全马。” 姜沁:“拿奖金没?” “没。才十多名。”莫濂步伐很慢,配合她踩单车。 姜沁单手握车把,另一手搭在他肩头,几乎大半个身体重量都靠他支撑。 “会不会骑?”莫濂问。 姜沁不知道,她哪里是骑车,就是想倚他身上。“可能会。” 莫濂:“你六岁就骑车,应该会。” 姜沁歪头,“你记得?”她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莫濂‘嗯’了声,那时他跟着母亲刚到莫家,还有几天就七岁。姜沁跟莫予深和程惟墨比他都小。 他跟着母亲去爷爷奶奶家老宅,姜沁正在小区院子里骑自行车,歪歪晃晃,不过也没摔倒。 他当时站在远处看,后来不自觉就走过去,想跟他们三人一起玩。 就是那天晚上回去,母亲严厉训斥他,不许他跟莫予深走近。更不许他跟姜沁一块玩。 后来他才知道,姜沁母亲为了给秦苏澜出气,跟母亲正面怼过。 自此,两人结下梁子。 “我那天跟我妈顶嘴了。” 姜沁:“挨打没?” 莫濂:“忘了。” 其实被狠揍了一顿。 姜沁抬头,唇靠近他。 莫濂俯身,亲了几秒。 过了前面十字路口,姜沁认真骑车,速度很慢,莫濂小跑跟在她旁边,不时他们会说上两句。 “这里有什么景区?”莫濂问。 姜沁:“没景区,处处是景区。” 穿过街心公园,沿着一条柏油小道他们一路向西。 路尽头是一片湖泊,青草绿树环绕。 湖边各式小屋,坐落在青山绿水间。 姜沁把车停好,带莫濂去湖边。 紧挨湖边是一条蜿蜒小道,每隔不远就有长椅。 湖边不少散步的老年人,广场上成群的鸽子,灰色白色。突然哗啦一声,成片飞起。 姜沁找到上次过来坐的那张长椅,长年累月被风雨侵蚀,有了岁月痕迹。 “我们就坐这,这里风景最好。” 莫濂紧挨着姜沁坐,座椅前面是栏杆,趴栏杆上能看到湖面自己的影子,湖水平静,不时风经过会荡起一圈圈涟漪。 上次她带大宝来,大宝在广场喂鸽子,她坐这里想莫濂。 两人之间安静了好一会儿。 姜沁往后倚,靠莫濂身上。 莫濂问她:“下一站想去哪?” 姜沁:“回家。” 他在身边就是全世界,不用再到处旅行。 他们在小城待了两周,走遍大街小巷,元宵节之后才回北京。 从机场出来,他们直接回姜沁公寓。莫濂是正儿八经第一次进公寓,上回只踏进玄关拎行李箱。 姜沁住这里住惯了,他就随她一块,没再搬去别处。 姜沁卧室在二楼,里面连着衣帽间,卧室对面是化妆间兼舞蹈室,舞蹈室一整面墙都是镜子。 莫濂被化妆间给震撼到,也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化妆台上光是各种各样小刷子,都有上百个。 他随手拿了一个刷子,“这是刷什么的?” 姜沁:“这边都是面部刷。你手里这个是粉底刷。” 莫濂拿刷头轻轻在姜沁脸上扫了一下。 姜沁笑,“别乱刷。” 莫濂又拿了一个小刷头的刷子问,“这个又是干什么的?” 姜沁:“眼影刷。” 莫濂拿了一个软软的海绵,“这也是擦脸的?” 姜沁看了一眼,“嗯,那是海绵蛋。” 莫濂数了数海绵蛋,一共二十二个:“你怎么买这么多?一整排都是。” 姜沁:“你们男的买烟不都是一条一条买吗?” 莫濂:“......” 竟无力反驳。 姜沁推着他后背,“走啦,这些你看也看不懂。” 不知哪天开始,她说话不自觉温柔,整个人都温和起来。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快凌晨,他们还不困。 莫濂陪姜沁看了一遍剧本,收起剧本关了灯,他把姜沁揽怀里亲她。 姜沁:“今晚不行。可能要来大姨妈了。” 她身体有两处地方隐隐发胀,一碰就疼。 莫濂随即停下来,问她:“疼不疼?我帮你揉揉肚子。” 姜沁摇头:“我没痛经的毛病。从来没有过。” 莫濂:“那你就假装有。” 他从背后抱她入怀,给她取暖。 姜沁把手覆在他手背上,“以后我还是一年接一部剧,剩下时间陪你,你忙时我就找大宝玩儿。” 莫濂:“我也会减少工作,去剧组探班。” 说起大宝,姜沁又想起:“大宝给我发语音,问你有没有配眼镜,还让你配最好的眼镜,不要心疼钱,他有,会借给你很多。” 莫濂笑了,“大宝很好玩是不是?” 姜沁点头:“嗯。我带的多,他就跟我很亲近。小孩子都是这样,谁带的多他就跟谁有感情,就喜欢黏着谁。” 莫濂:“那以后我们女儿我也要带。” 姜沁担心:“我大龄,万一要怀孕很困难呢。” 莫濂:“别想那么多,生孩子顺其自然。我比你大,不能生也是我的原因。生不了我们带大宝不就行了?反正你带过孩子,也过了瘾。” 他亲了亲她:“睡觉吧,晚安。”然后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爱你。” 第二天,莫濂去莫氏集团开会,姜沁跟余安约了去录音棚录歌。 余安打包了两杯奶茶,递一杯给姜沁,“看来假期过得不错。” 姜沁笑,“托你的福。”她插上吸管,刚喝一口,突然胃里一阵难受。 余安见她揉心口,“怎么了?味道不对?” 姜沁摇头,“我大概是有情况了。” “?” “看来下午才能录,你陪我去趟医院。” 快中午,莫氏集团会议还没散。 莫濂手机震动,是姜沁电话。 他摁断,给她发消息:【会议还没结束,李董在总结发言,散会我回给你。】 姜沁:【好好开会,好好赚钱,家里马上要增加一大笔开销。】 莫濂:【你看上什么了,直接发给我。】 姜沁直接发来:【不是我看上什么了,是你家小情人看上了奶粉,让你好好赚奶粉钱。我刚从医院出来,一切都好。】 莫濂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抬头看会议室的大屏,一片模糊。 综合番外 《余生》拍摄十周年,也是岳老先生的九十五岁生日,岳老先生身体状况不错,已经搬回北京住。 星蓝组织了《余生》全体主创人员十周年聚会,一起给岳老先生庆祝生日。地点就在当初拍摄地的度假村。 “爸爸,困。”小小余揉眼睛。 “到了车上你在爸爸怀里接着睡,好不好?再不起来我们就迟到了。”周明谦坐在床沿耐心哄女儿起床。 小小余眼皮都睁不开,不过还是挣扎着把手递给爸爸。 周明谦把女儿抱起来给她穿衣服,小小余靠在爸爸肩头,继续打瞌睡。昨晚跟哥哥疯玩,十点多才睡。 “爸爸。” “嗯?” “哥哥。” 她是要找哥哥。 周明谦:“哥哥在打扮,今天要见女朋友。” 小小余清醒一点点,“爸爸。吕朋友是什么?” 周明谦:“橙橙姐姐呀。你哥哥不是很喜欢橙橙姐姐吗?” “哦。” 裙子穿好,周明谦把女儿抱下床。 小小余说:“爸爸,我也有吕朋友,我喜欢妈妈,妈妈就是我吕朋友。” 周明谦笑了,“妈妈以前是爸爸女朋友。” 小小余:“现在怎么不是?” 周明谦:“妈妈现在是爸爸老婆。喜欢到爱,吕朋友到老婆。” 小小余笑,她实在太小,什么都不懂。 周明谦抱女儿去找小小周,小小周在跟知知打电话,他问知知要带什么玩具去玩。 知知说不带玩具,他得带孩子。 小小周惊讶:“你妈妈生妹妹了?这么快的吗?昨天不是还没有宝宝?” 他昨天还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叶秋阿姨,叶秋阿姨穿高跟鞋。妈妈生妹妹时每天都穿没有高跟的鞋子。 知知:“我带三宝。” 原来是这样。 小小周手托腮,“我也得带孩子。”小小余成天缠着他,让他陪她玩洋娃娃,还要玩过家家。 小孩子家家的游戏,太幼稚,不过他依然耐心陪着妹妹。 知知叹口气:“蓝人真不容易。”现在他口齿很清楚,不过从小就这么说,已经习惯。 小小周跟着感慨:“现在孩子真不省心。” 知知:“可不是吗,哪像我们小时候那么听话。” 小小周问:“你奥数作业做完没?” 知知:“还没。带孩子太忙,没时间做。” 小小周:“我也是。我晚上回家做,你记得上线。” “嗯。得等三宝睡着了我才有时间。” “三宝住你家?” “我住姑姑家,爸爸妈妈要过二人世界。” “哥哥。”小小余推开门,探出小脑袋。 小小周:“不说了,我要去给我妹妹冲奶粉,她起床了。” 周明谦把女儿交给小小周,他回楼上找余安。 余安刚收拾好,换上白色长裙化了精致淡妆。 周明谦进卧室,盯着余安看。 余安:“我脸上有花?” 周明谦关上卧室门:“你这裙子什么时候买的?” 余安答非所问:“你猜。” 周明谦:“还是好几年前那条是不是?那时我们还没在一起。你跟我冷战要辞职,第二天你连裙子都不穿了。” 余安低声道:“没跟你冷战。” 周明谦:“反正我让你掉眼泪了。”他靠在化妆台旁,把她揽怀里,“怎么想起来穿这条裙子?” 余安:“之前想穿,但太胖,不好看。” 生了儿子后她胖了八斤,一百零五,后来工作太忙她也没刻意节食,体重始终没下来。 生了女儿,她照顾的比较多,自然就瘦了下来,恢复到她刚跟周明谦在一块时的体重。 今天只是心血来潮试试这条裙子,没想到很合身。 款式不过时,她就没再换下来。 “我们都认识十年了。”她说。 如白驹过隙。 周明谦问:“姜沁过去吧?” 余安点头,“莫濂应该也带着小情书一块去。”莫濂和姜沁女儿的小名叫小情书,也是大宝给取的名字。 时间差不多,周明谦和余安去楼下找两个孩子。 小小余躺正在沙发里喝奶,枕一个靠枕。小小周跪蹲在沙发前,帮她拿着奶瓶,“你别喝那么快,女生要优雅。” 小小余边喝边点头,她不知道优雅是什么,不过哥哥说得都对。 周明谦叮嘱儿子:“你们记得拿自己包,我跟妈妈到院子里等你们。” 小小周做了一个OK的手势,周明谦牵着余安出去。 小小余喝完奶,拍拍手,“哥哥,抱。” “等一下。”小小周快走去厨房,把奶瓶送给阿姨,他又小跑回来。 照顾妹妹成了他的日常。 他把妹妹从沙发抱下来,给她背上小包,牵着她去找妈妈,他边走边给橙橙发语音:【你出发没?】 橙橙正在跟姥爷玩,她戴着姥爷的听诊器,给姥爷听心脏,不时像模像样点点头,“嗯,不错不错。小年轻的心脏。” 向教授笑,“你都跟谁学的?” 橙橙:“自学成才。”她拿下听诊器,细心收起来,“姥爷,我长大后也要当个医生。” 向教授:“我们橙橙想当什么科的医生?” 橙橙:“我要当心内科医生,专门给病人看心脏。妈妈说人伤心流眼泪就是因为心里难过。姥爷,您治好很多很多脑袋疼的人。我要跟您一样,我想医好所有掉眼泪的人。” 向教授揉揉橙橙的脑袋,“那到时姥爷退休了每天中午给你送午饭。” 顿了顿,橙橙说:“我小时候还想当律师呢。” 向教授失笑,说得她好像现在有多大一样。他顺着话问道:“那后来怎么又改主意了要做医生?” 橙橙:“因为小小周说他可以替我当律师,当一个比爸爸还厉害的律师,他说还给我赚研发经费。” 向教授:“你要研发什么药?” 橙橙:“一种吃了就不会伤心流眼泪的药。听说要很多很多钱,小小周说万一他赚的不够,到时就去他爷爷店里拿一些珠宝卖,卖了我们就会有很多钱。知知也说要给我钱,问他爸爸要几个项目就能赚钱。” 说着,她叹口气。 他们两人都要给她经费,那她要谁的?因为要谁的钱就要给谁写作业。关键她自己的奥数题还没着落。 长大了烦恼可真多。 程惟墨和向落下楼,催她:“宝贝儿,准备出发啦。” 橙橙第一次去度假村,路上,她好奇盯着车外看。 向落靠在程惟墨怀里,两人看一部手机,追她最近播出的电视剧。正在播放的剧情里,配角问男主:“你们俩当初谁追的谁?” 忽然,橙橙回头,“爸爸,你跟妈妈当初谁追的谁?” 程惟墨把剧暂停,“肯定是爸爸追妈妈呀,差点没追上。” 向落眼睛微眯,程惟墨把她眼捂住,他侧身背对着女儿,含着向落的唇亲了几下。 橙橙:“爸爸你在干嘛?” 程惟墨:“跟你妈妈切磋演技。” 向落:“......” 手机震动,群里有消息,伏总问他们有没有出发。 大多人都在路上,姜沁还在家。 小情书在等爸爸,她换好了公主裙,乖巧坐在沙发上不时看看手表。 莫濂出差,今天早上的航班到北京,这会儿还在回家的路上。 姜沁给莫濂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 莫濂:“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到家。” 还不等姜沁说话,小情书伸手,“妈妈,我跟爸爸说。” 姜沁把手机开了外音递给女儿,小情书柔声细语,“爸爸,你知道我是谁吗?” “爸爸的小公主。” 小情书笑了,“爸爸,我爱你。” “爸爸也爱你。” “爸爸,我等你,我和妈妈都等你,你不要急。” “谢谢宝贝,爸爸很快就到家。” 小情书没挂电话,一直跟爸爸聊,把从早上起床到现在的所有事都说给爸爸,包括今天穿了什么裙子。 “给爸爸开门。”紧跟着,门铃响了。 小情书‘哇’了一声,从沙发上跳下来,把手机直接丢沙发上跑向门口。 莫濂风尘仆仆,看到老婆和女儿那一刻,所有疲倦不知影踪。 他弯腰,抱起小情书。 “爸爸,累不累?”小情书用手摸摸莫濂的脸颊。 莫濂摇头,心里暖烘烘的,“不累。” “爸爸,我爱你。”小情书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快去洗澡换衣服。”姜沁从他怀里接过女儿。 莫濂打开行李箱,把玩具给女儿,还有姜沁的礼物,一盒新款海绵蛋,各种颜色都有。 姜沁把女儿交给阿姨照看,小情书忙着拆玩具,顾不上爸爸妈妈去了哪里。 莫濂提着行李箱上楼,姜沁也跟上去,边走边拆礼物,“这个好可爱。”她拿一个在脸上蹭蹭。 莫濂转身,“听说明年还有新款,到时再买给你。” 姜沁拿海绵蛋在他脸上胡乱擦擦,自娱自乐。 莫濂出差一周多,小别胜新婚。 到了卧室,莫濂把门反锁。 姜沁主动过去抱他,把脸埋在他脖子里。 所有的想念,只需这一个动作。 莫濂开始亲她,吻落在她耳后。 姜沁:“时间不太充裕,我们还要去度假村。” 莫濂:“跟洗澡一块,不会耽误。” 浴室里,所有声音被水流声淹没。 -- 度假村,奚嘉和叶秋两家早早到了,他们陪孩子在玩平衡车。 “二舅,你来。”三宝对着季清时勾勾手指。 季清时过去,半蹲下,“怎么了?” 三宝整理一下头盔:“二舅,你当拉拉队队长,一会儿给我加油,要很大声,我给你个口哨。”说着她把玩具里的一个口哨挂在季清时脖子上。 季清时:“......” “二舅,你听懂没?” “...没。” 三宝叹气,“那我告诉你,你一会儿要说什么。等我跟哥哥比赛时,你就喊三宝小仙女加油,三宝小仙女最棒!” 叶秋跟在他后面过去,听到三宝的吩咐后,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季清时:“二舅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三宝点头,让他说。 “让你爸爸当队长,我当小兵。” “爸爸要陪妈妈,没时间。” 季清时:“我也要陪你舅妈。” 叶秋摆手:“我不用你陪,谢谢。” 季清时一直盯着叶秋看,叶秋偏头,幸灾乐祸,笑得肩膀发颤。 “舅舅。”三宝撒娇。 季清时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拿下口哨,陪一群小屁孩玩。 叶秋跟他一块过去。 度假村环湖步道上没车,几个孩子经常到这边骑平衡车。 四个孩子在起点准备好,就等着季清时吹口哨发令。 叶秋站在路牙石上,贴着季清时后背,双手环住他脖子,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 季清时吹下口哨,四个孩子奋力向前。 叶秋:“三宝小仙女加油,三宝小仙女最棒!”她踢了季清时腿弯一下,示意他加油。 季清时实在喊不出口。 叶秋接着给三宝加油。 三宝最小,体力也赶不上三个哥哥,他们都特意放慢速度,就连二宝都知道要让着妹妹。 季清时突然惊诧道:“他们的自行车怎么没有脚踏?” 叶秋:“...这是平衡车,靠脚蹬地的力量往前走。” 季清时恍然,原来这样。不过看上去跟自行车样子一模一样。 叶秋下巴搁在他肩膀,幽幽道:“儿子从小就玩这个,你现在才发现没脚踏?” 季清时假装没听见,看向终点那边,“三宝,加油。” 湖的另一边步道,莫予深和奚嘉慢慢悠悠在散步。孩子们的欢笑声也传到了那边。 奚嘉望着骑车的几个孩子:“三宝好像是第一名。” 莫予深:“随你。” 奚嘉收回视线,快走两步拦在莫予深前面,抱着他的腰退着走。 他们难得这么悠闲,只要在家,时间基本都给了三个孩子。 莫予深驻足,奚嘉踮脚,亲他,唇还没撤回来,又被莫予深攫住。 湖边柳树冒出新绿,柳条随风摇曳。 孩子们的嬉闹声越来越近,这个深吻才结束。 “爸爸,丢丢!”三宝停下来,双手捂住眼。 知知也慢下来,“不亲亲,就没有你。” 三宝手放下来,看着哥哥,“亲亲就能生宝宝吗?” 这个问题把知知难住,他说:“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他怕三宝不依不饶接着问,就给她喝水。 只要出去玩,他都会背上三宝的水杯,“喝点水,美白,变漂亮。” “哦。”三宝很听话,知知给她多少水她就喝多少。 喝了水,三宝不想骑平衡车,把车丢给知知,向奚嘉跑去,“妈妈。” 莫予深把女儿抱起来,“累不累?” “不累。”三宝忙问,“爸爸,姑姑怎么还不来?” 莫予深:“应该快了。” 伏总在群里说,岳老先生已经过来。 奚嘉和莫予深带着几个孩子往酒店走。 三宝在爸爸怀里待了一会儿,又去骑平衡车,跟二宝和知知比赛,随着欢乐声,几个小孩子的身影越来越远。 莫予深和奚嘉也加快了步伐。 酒店门前,二宝和三宝还在比赛,知知在旁边给三宝加油。 “好啦,可以把车收起来了,我们去找太爷爷。”奚嘉让司机把几辆平衡车收进后备箱。 三宝:“太爷爷在家。” 奚嘉:“另一位太爷爷,你见过,可能忘了。” 大宝记得这位太爷爷是谁,前几年爸爸妈妈还带他去大山游玩,他在那里过了暑假。 后来太爷爷搬到北京,他跟妈妈每年都会去看望太爷爷。 酒店宴会厅,不少人围着岳老先生坐,还买了书来让他签名。 岳老先生精神头不错,戴着老花镜,给他们每人都写上几句祝福语,他笑着说:“我写的可灵了,以前我就给嘉嘉写了几句祝福语,后来都成真。” “太爷爷!”大宝来了。 岳老先生耳背,大一点的声音才能听到,大宝喊了两次他才听清。“一年不见,又长高不少。” 主创人员基本都是全家过来,十年过去,都有了各自的幸福,还有些人做了爷爷奶奶。 尚老师今天就是带着外孙一块过来,伏总的女儿也马上结婚,说很快又能再聚。 周明谦和向落差不多时间到,姜沁一家紧随其后。 “姑姑。”大宝对姜沁招手。 姜沁走过去,把大宝抱起来脚离地,“比上个月又重啦。” 大宝:“我去找伯伯聊聊。” 姜沁问:“你们俩要聊什么?” 大宝学着知知口吻:“蓝人之间的秘密。” 他穿过人群,来到莫濂身边,“伯伯。” 莫濂一看他眼神就知道,准备好事儿。“要请我吃饭?” 大宝:“...行啊。”顿了几秒,“伯伯,你要不要换个隐形眼镜?都戴好几年了,我觉得是时候换一副了。” 莫濂并不戴眼镜,当初他跟姜沁刚在一块,大宝去家里玩,追着他问:伯伯,你什么时候去看眼睛?我有钱,我借给你,你不能再认错姑姑。 他哄着大宝:伯伯戴眼镜了,是隐形眼镜。 大宝不相信,在网上查了之后发现真的有隐形眼镜,这才放心。这几年大宝一直以为他戴隐形眼镜。 莫濂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又要借钱给我?” 大宝点点头:“嗯。” 莫濂问:“这回利息是什么?” 大宝:“也不多,就是到时候够我买几匹阿拉伯马的就行。我要送给妈妈当生日礼物。我给你三千块,到时你给我买三匹马。” 莫濂:“......” 人到齐,岳老先生给所有孩子都准备了红包。 孩子们站成一排,他们让岳老先生猜猜都是谁家的孩子。 岳老先生今天高兴,跟他们玩起来:“这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指指小小周,“跟周明谦一个模子。”他说知知:“眼睛长得像姑姑。” 那么多孩子,他一个都没猜错。 后来发红包时,小小余跟小情书手牵手过去。 岳老先生问:“告诉太爷爷,你们几岁啦?” 小小余:“我饿岁。”(2岁)顿了下,“姐姐山岁。”(3岁) 在场的人都被小小余的普通话逗笑。 蛋糕来了,孩子们都围着蛋糕唱生日歌。 吃蛋糕前,岳老先生让人拿来笔墨,铺上宣纸,写了一幅字:我们《余生》都幸福。 聚餐从中午开始,一直到晚上都有活动。 三宝吃了半盘蛋糕,就想去玩平衡车。知知和小小周跟橙橙一块去玩了,没人陪她。 二宝:“我陪你。” 三宝:“可我们太小,妈妈不许我们出去。” 大宝去找爸爸妈妈,说要带弟弟妹妹到湖边健步道玩平衡车。 奚嘉跟莫予深自然不放心,中午餐结束,他们开始各种娱乐活动,奚嘉跟莫予深带着孩子们去湖边玩。 二宝和三宝在前面玩平衡车,大宝没骑平衡车过来,他给弟弟妹妹做后勤,替他们背水杯。 奚嘉搂着大宝肩膀,边走边聊。 大宝拿妈妈的手玩,轻轻挠了挠,“妈妈,你这里疼不疼?” 那是手上的茧,长期拉缰绳留下。 奚嘉:“不疼,没感觉。” 大宝:“妈妈,你不用那么辛苦,以后我赚钱养家。我现在就有很多钱。” 奚嘉在他额头亲了下,“谢谢。” 大宝:“等过几年我就让伯伯送我私人飞机,我把飞机卖了就给你买个马场,再送你几匹马,到时你去当老板,让舅舅给你牵马。” 奚嘉笑,“好。” 莫予深走在他们后面,半天都插不上一句话。 后来奚嘉跟大宝聊到男人的肩膀,大宝说等他再长大一点就能背着妈妈了,不过他也很怀念被抱着的感觉。 可现在已经长大,上小学,没人抱得动他。 莫予深:“爸爸能抱动你。” 大宝身高随莫予深,比同龄孩子高一个头,六十多斤。 “我太重。”大宝说。 莫予深:“再重爸爸也能抱动。”他弯腰,把大宝给抱起来。 大宝:“好丢人。” 奚嘉:“再大也是爸爸妈妈的宝宝。” 莫予深:“爸爸还能抱你走一段。”他突然很怀念大宝一点点时的那些日子,初做父亲的喜悦清晰如昨。 不知不觉间,大宝已经快到奚嘉肩膀。 “你小时候经常像大海。”莫予深还不忘声讨他。 大宝早不记得什么事,“我心胸很宽广是不是?” 莫予深:“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大海除了宽广,还全是水。”他说:“你跟姑姑出去玩,每次都答应爸爸要早点回来,结果半天都不见你影子。” 大宝:“我们男人之间,就不要斤斤计较。” 莫予深:“男人之间可以不计较,但你是男孩。” 大宝:“......这话也是我以前怼你的吗?” 莫予深:“有自知之明。” 大宝哈哈笑。 走了几百米,大宝怕爸爸累,“爸爸,你放我下来。” 莫予深没放:“不累,爸爸还能抱你再走一段路。” 大宝:“谢谢爸爸。”他都已经忘了被爸爸抱着是什么样的感受,今天体会到了。 奚嘉也想抱儿子,“给我吧。” 自从有了孩子,她的臂力惊人。 “太丢人太丢人。”大宝捂脸。 奚嘉还是抱过来,“比五岁时只重了一点点。” 大宝纠正:“不是一点点,是二十一斤。” “妈妈抱习惯了,不觉得那么重。”奚嘉说:“母亲的力量超乎你想象。” 大宝趴在妈妈肩头,“我今天好幸福。” 奚嘉抱着大宝走了两三百米才将他放下来,之后,她跟莫予深一人牵着大宝的一只手。 大宝刚会走路时他们就这样牵着他,他总是不知疲倦往前走。 走着走着,便就长大了。 “哥哥。”三宝放下平衡车,跑回来找他们。大宝把她头盔给摘下来,拿手给她擦擦额头的汗,拉着她往前走。 二宝一直陪妹妹玩平衡车快累瘫了,不过他还是快步赶上妹妹,从背后推着她,让她省点力气。 奚嘉看着几个孩子,忽然感慨:“再过十年,他们就都长大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黏着我们。” 莫予深:“等他们长大了,到时你黏着我。” 奚嘉跟他十指紧扣,跟在孩子们身后。 “老公。” “嗯。” “爱你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