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们给条活路吧》 我真不是靠脸吃饭 燕京法律援助中心 穆辞宿刚睁开眼,就被面前的场景震住了。 窄小而破旧的办公室,头顶裂开的墙皮都带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至于桌上摊开的几乎要翻烂了的民法,还有身后堆积如山的卷宗,每一样都熟悉得让他想要落泪。 是做梦吗? 穆辞宿下意识看向面前黑漆漆的电脑屏幕,里面清晰的映照出他现在的脸,眉眼温柔,分明是他二十四岁的模样。 ——他这是又穿回来了? 穆辞宿反射性的拿出手机,xx年xx月xx日,下午三点二十八分。 所有的悲剧还没有开始…… 对于穆辞宿来说,二十四岁就是他噩梦的源头。 二十四岁之前,他虽然身世凄惨,可到底也熬出头了。青年律师里的佼佼者,刚出校门就被燕京法律援助中心录取。两年里接手的所有案子都是胜诉,在法律援助圈也是小有名气。 可自从接了那个案子之后,一切都变了。最初只是个普通校园暴丨力的官司,然而当受害者自杀之后,风向舆论却陡然针对到了穆辞宿的身上。 “她自杀了,你就是凶手!” “朋友玩笑强扣校园暴丨力,黑心律师一害害惨了两个小姑娘。” “为什么同性恋还会出现在法律援助中心?滚!真叫人恶心!” 周围人群的窃窃私语,网络上光明正大的谩骂,还有手里被吊销作废的律师工作证,三把利刃捅在胸口,穆辞宿瞬间成为声名狼藉的丧家之犬,一度流落街头,甚至连活下来都是奢望。 可谁能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他谈了三年恋爱的男朋友时锦。 “为什么?”肮脏的小巷子里,穆辞宿拎着被房东扔出来的行礼看向面前脸色冷漠的时锦,眼里皆是绝望。 三年了,就算是养只猫啊狗啊的都该有点感情,可时锦却恨不得他穆辞宿下十八层地狱! 造谣、造假证据、故意引导舆论伤害无辜女孩,除了性向以外,每一条罪名都是时锦生生扣在他头上的。 而最悲哀的,还是他穆辞宿的性向是时锦亲手掰弯的。但现在,却成了时锦能够用来打压他的最好的凭仗。 真的是可怜又可笑。 下意识按住心脏,那种绝望哪怕到了现在也依然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响起的手机打断了穆辞宿的思考。他看了一眼,是时锦的秘书。 “我们时少有事儿吩咐你。”秘书声音公事公办带着一股子不屑一顾。“乔西的案子你最好不要掺和,我们这头已经找了最好的律师。如果你不想惹上麻烦的话。” 多么熟悉的命令?穆辞宿下意识拿起桌上的日历看了一眼。第二天的位置上有一条标注:凌晨五点的火车,上午八点和乔乔见面。 穆辞宿摸了摸那行字,心里的酸楚又多了一重。因为他最后都没有见到乔西。 乔西是穆辞宿这个案子的受害者。 玩笑和校园暴丨力之间只差一个“出于恶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十六七岁的孩子也能如此恶毒。 撕掉书本,反锁在厕所不过是最普通的操作。更恶毒的还是埋在鞋子里的针还有扒光了衣服把人当画布那样侮辱描画。 只因为他们觉得乔西身上的穷酸味令他们恶心。 一般这种情况,只要乔西讨饶,她们可能就厌倦了。可偏偏乔西性格坚韧,非但没有因此影响成绩,还找到了穆辞宿成功立案将这帮人告上了法庭。 但生活,不是你不想跪下,就能挺起腰板站直。乔西也好,穆辞宿也好,都因为想要一个公道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更恶心的,还那个逼死乔西的罪魁祸首,校园暴力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时锦的外甥女。而时锦秘书今天打电话来无外乎是一个目的,警告,以及逼着穆辞宿放手。 可他时锦的外甥女是人,乔西就不是了吗? 压下胸口的怒意,穆辞宿回应秘书的语气还算平和,“除了这些时锦还说了什么?” “当然是建议你可以提供些有用的证据,例如乔西是在撒谎污蔑,证据作假。毕竟这年头仇富的不少,更何况是个特招进了国际学校的村妞儿?”以为穆辞宿答应了,秘书的语气越发不客气。她其实最厌烦处理这种事,总觉得降低了自己的档次。 然而穆辞宿却冷笑着问了她一句话,“村妞儿?可我似乎记得你也是村里出来的。” “你想说什么?”秘书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穆辞宿却一针见血,“穿上普拉达就觉得自己是女王?张口瞧不起,闭口是骂街,养大你的百家饭怕不是喂进了狗肚子。” 秘书大怒,“你一个被包养的小情儿还不如我,我至少靠手吃饭。” “是啊!靠做时锦的“左右手”吃饭。”并非侮辱,而是真相,时锦是个混不吝,这秘书虽然是窝边草和他却也并不干净。 “你!”秘书气得握着电话的手都开始颤抖。“我会把穆先生的意思完完整整的转告时总。”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然而穆辞宿却直接回复,“好啊,再多转告他一句话,撤诉?可去他妈的吧!” 说完穆辞宿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和特么到处散发孢子的香菇精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至于时锦的威胁,对于上一世就已经报复成功的穆辞宿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滴~刷脸系统重启成功,请宿主自行查看相关任务。”脑内突然传来的系统提示打断了穆辞宿的思路。 所以这一次,系统竟然来的这么早吗?和记忆中的时间线不同,穆辞宿立刻查看,紧接着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这不是他原本绑定的系统,倒是有点像被他拒绝的那一个! 当初,穆辞宿穷途末路之时,曾经收到两个不同系统发出的绑定邀请,其一是靠脸上位,其二是靠打脸上位。穆辞宿想都没想选择了后者。所以他现在并非单纯的重生,而是穿到了平行世界选择绑定刷脸系统的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任务说明,简单的说,就是要他攻略系统安排的渣攻12345,让他们亲口对自己说出“喜欢你,爱上你,迷恋你,并且对你不可自拔。”就算攻略成功。攻略成功之后,会收获积分,积分能够换取各种奖励。 至于系统安排的这五个渣攻,后面四个只是眼熟,但是这第一个竟然就是时锦! 这就挺麻烦的了。说实话,遇见个人渣就堪比吃屎。系统的这个要求,就和强迫穆辞宿把屎捡起来再重吃一遍没什么不同。可下一秒,他就突然反应过来并且主动询问系统,“那句话是只要亲口说出来就可以吗?” 穆辞宿发现刷脸系统并没有爱慕值这个选项,而系统的回答也十分耿直,“没错!” “很好。”穆辞宿顿时笑了,“我一定会让他把这句话亲口说出来!” 他突然觉得这个任务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恶心。这么想着,穆辞宿将眼下的状况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后就拿起外套打算出门。 他并不打算去做什么攻略任务,比起时锦,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上一世,穆辞宿也同样拒绝了时锦的威胁,并且当场表示三观不同,必须分手。可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 校园暴丨力这种案子取证一直十分困难,尤其在当事人不存在承受巨大伤害的情况下,作为民事案件,想要进行下去就好比登天。 而被告找到好的辩护律师,就让公道变得更加难以讨要。所以穆辞宿在挂断电话之后,连忧伤爱情的时间都没有,就忙着想办法如何把案子打赢。 所以他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儿,他的当事人。 没错,这一天,他的当事人乔西,跳楼自杀了。 唯一庆幸的是,在这个平行世界,他还有机会将一切悲剧在源头掐断。 这么想着,穆辞宿的脚步变得更快。他查了最近一趟去省城的火车,晚上八点发车,肯定来不及。至于汽运这个时间已经没有票了。所以在离开法律援助中心之后,穆辞宿第一时间就是选择打车去省城。 “你说去哪?”连续拦了几辆车,开车的师傅听完穆辞宿说的地点直接就懵住了。这距离可是长途了,一般师傅都不愿意接。 可时间不等人,穆辞宿只能想办法说服,“求您帮个忙,我给你双倍的车钱包括您这段时间的误工费。我真的特别着急,我的当事人可能要出事儿。” 哪一行都不容易,真答应去省城,空跑回来肯定不可能。穆辞宿只希望这位师傅愿意给个方便。 幸好师傅也是个热心肠的,谈好了价钱就不多啰嗦,干脆利落的让穆辞宿上了车,掉头就往省城开。 “看您挺年轻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可真够厉害的。”燕京的出租车师傅总好和客人贫两句,到省城至少还得三个小时,出于好奇,他忍不住和穆辞宿打听了起来,“这么着急去省城,您当事人是怎么了?病了?” “不,”穆辞宿摇头,“她要自杀。” “怎么回事啊?”司机也吓了一跳。 穆辞宿语气平静,“校园暴丨力。” “嘿,这个就……”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顿时紧了紧。他想说半大的孩子怎么至于?可网络时代,想想最近一两年爆出的那些新闻,他这句话梗在嗓子里又说不出口。 穆辞宿也沉默下来,他试图拨通乔西的手机。果不其然,已经关机。 就和记忆里的那天一模一样。开始时,他怎么也打不通乔西的电话。原本以为是手机没电,可三个小时之后,他却收到了一条消息。 “穆哥,我突然觉得公道两个字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当时穆辞宿还不明就里的回复,“别担心,打官司得走法律流程,过程肯定需要点时间,别太有压力,一定可以的!” 然而乔西却在看完这一条信息之后,直接从教学楼的最高层跳了下去。 因为对于她来说,等待其实才是最折磨的煎熬。 深吸一口气,穆辞宿觉得心脏都跟着发疼。凭着记忆,他联系了乔西的老师。 短暂的等待之后,那边很快就有人接电话。 “乔西?她今天请假没来学校啊?自杀?这不可能,她是自己请假和我说病了要在宿舍休息,你不信的话,我立刻帮你联系宿舍那边!” “您稍等一下……”穆辞宿还想解释,然而电话很快就被挂断,并且进入转接中,再接通时,电话对面的人已经换成了乔西宿舍那边的宿管。 “具体情况老师已经和我说了。什么自杀,别胡说八道。乔西五分钟前刚离开宿舍,神色看起来十分正常。别没事找事,电话我给你转接回他们班主任那了,十分钟之后没到班级再来联系我。” 电话又一次转接。可这一次,穆辞宿没有在等待,而是直接挂断了。因为他明白,这些老师并没有把他说的话当回事。毕竟在他们眼里,乔西受到的欺凌不过是同学之间的普通打闹。 可穆辞宿却知道,乔西并不是自己请假的。就在这一天,她被同寝室的人裸丨着绑在了床上晾了整整一个白天。一直到了下午才成功挣脱出来。 而等她到教学楼之后,却被告知这帮人拍了裸丨照,打算卖给学校里的男同学。还逼着乔西下跪给他们道歉,立刻撤诉,乖乖当他们的出气筒。 乔西走投无路,最后上了天台。 老师的漠视,宿管的疏忽,还有那些拿她当乐子取笑的同学,乔西就是这样被他们一步步逼死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占了鲜血的刽子手。 所以他还在抱着什么希望呢? 穆辞宿冷静下来拨打了110。 “您好,我的当事人可能要自杀……” “您稍等,当地派出所马上出警。” 三分钟后,民警打电话确认,并且给了穆辞宿今天最好的消息,“您放心,我们立刻出警,并且已经调了女同志前往协助。” “放心吧,警察去了一切都会好的。”旁边司机看穆辞宿脸色难看,安慰了一句。 穆辞宿没言语,他再次给乔西打了电话,在没有接通之后,他斟酌着语言发了条信息。 “乔乔,我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到,要等我。” 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距离上一世乔西的死亡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乔乔,回来吧 省城国际高中 国际高中教学楼有七层,如果从上面跳下来一定会死,而且还会死的很难看。 穿着校服的女孩站在防护栏外麻木的低头看着楼下,手里捏着一个破旧的手机。 她,就是穆辞宿担心着的乔西。 在手机堪比电脑的时代,她却用着比老人机还中古的蓝屏。可即便如此,这部手机也已经快要坏了,每次开机都很困难。但这样也好,毕竟看不见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就好比半个小时前那场绝望的对峙。 教学楼外的小花园,面对对方手机里那些极尽屈辱的照片,乔西恨不得立刻抹脖子死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照片还给我?”她试图和他们沟通。可得到的答案却远比照片还要让人屈辱。 “你不是自诩清纯?这样,你当着余生学长的面,脱光了陪着他们几个挨个打一炮我就信你。” “不可能!” “那就要给你爸妈看了哦。我想想啊,可以找个照片馆的打印出来,然后寄个快递,不,应该是挂号信。你们村有挂号信的接受站点吧!” “啧啧啧,真想不到他最后看完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放过我吧……”乔西真的受不了了。记忆里的画面让她原本麻木的脸变得更加惨白。 “爸、妈……”她小声念着,楼顶的风吹着她湿漉漉的衣服,让她浑身发寒。她颤抖着蹲下环抱住肩膀。这个姿势却让她越发摇摇欲坠。 但都不重要,如果真能就这么掉下去,一切也就都结束了。 警察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诺大的学校,这么多的老师同学,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乔西蹲在那里。要是再晚来一步,是不是就…… 其中那名女警的眼圈陡然红了。 “乔西,你是乔西吧!你冷静一点,不要动。” “别过来!”乔西猛地站起身,眼里皆是戒备。 “好好好,我们不过去,但是你冷静一些。”警察努力沟通,可乔西却并不回应,反而做出更多的躲避姿态。 就在这时,天台门口有人嚷嚷道,“他们老师来了!” 警察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天天上课的老师,总比他们要好劝说。可万万没想到,老师一句话竟然让乔西直接炸了。 “乔西,同学之间的小打闹都是玩笑,你不要想不开。” “小玩笑?”乔西眼里都是绝望和不敢相信,“什么是玩笑?侮辱我,逼迫我给他们下跪是玩笑,还是拿着那种照片威胁我,命令我和别的男生发生关系也是玩笑?还是说,一口一个叫我去死,我死了就放过我是玩笑!” “乔西,你冷静点,你的律师马上就来了。”太危险了,乔西情绪激动,脚下根本不稳,警察摇头示意老师不要再添乱,自己上去安抚,“你听我说,是他报的警,恳求我们过来救你。你想想他,他可还没放弃你呢!你不是要公道吗?要是真的这么跳下来,就可什么都没有了!” “乔西,你才十六岁,我问过你的律师你的具体情况,好不容易才从村子里考出来,你不是说还要报答他们吗?” “还有你爸妈,你跳下去就是一闭眼的事儿,他们呢?他们怎么办?” 是啊,爸妈怎么办?乔西沉默下来。 “姑娘,你听我说,别的都不重要,你想想你爸妈,就算你真的活不下去,不想在见见他吗?” “没了你,他们得多难过?” “你听叔一句,哪怕真的受不了了,也先给他们打个电话,好歹听一听他们的声音。” 电话……乔西低头看手机。 察觉到她的犹豫,警察再接再厉。“你开机看看。” 乔西艰难的给手机开机,果不其然,刚开机就有短信疯狂的涌入。虽然不是爸妈,但却是穆辞宿,每一条都是穆辞宿发的。 而最前面的一条是,“乔乔你等我,案子已经成功立案,他们必须为他们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多好听的词语。 乔西的眼圈渐渐红了,而穆辞宿的那句等我也让她冰凉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因为从始至终,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穆辞宿是唯一一个愿意帮助她的。 “你看,叔叔没骗你吧!先下来,咱们一起等你哥回来。”察觉出乔西的软化,警察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靠近,想要把她带回来。 然而就在这时,和老师一起上天台的自称是乔西同学的人却突然嘲讽的嗤笑一声。“真够婊的,耗了半天就只会装模作样。” 警察心里陡然一突,果不其然,乔西在听见这个人说话之后顿时脸色就变了。 “快把她带下去!” 那女孩还使劲儿挣扎,“带我下去干什么?空口白牙无赖我们校园暴丨力她,不是说是我们逼死他的吗?牛逼她跳啊!报警算什么真本事!” 三言两语,就把乔西遭过的罪全然否定。 乔西死死的盯住她,颤抖着嘴唇,半晌才问出一句话,“你难倒以为没有王法了吗?” “那你有证据吗?” “我站在这里就是证据。” “哈哈哈哈,我的妈,乔西,你脑子有病吧!除了你,还有别人证明我们欺负过你吗?” 怎么可能没有?乔西下意识转头看女孩旁边躲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年,他也是班级里经常被欺负的对象,可他回避了。 至于老师……没错,老师们可不就一直觉得他们是小打小闹。 不,还有警察,乔西眼里多了些期寄,可却突然发现警察的眼神也一样闪烁。 其实就是这样,对于校园暴丨力,目前还没精确的相关律法说明。就算有,这些孩子都是未成年,当事人没有重大伤害,大多是说服教育。 可对于乔西来说,这样的惩罚,根本无法弥补她承受过的那些伤害。 “跳啊!牛逼跳啊!”楼下不知道是哪个学生起哄,他们看了一个多小时了,吃瓜都觉得厌烦。 “就这种作女不会跳的。” “丢死人了,我们学校怎么会有这种睿智。” 一楼到七楼,看着高不可攀,可有些声音却能轻而易举的刺中心脏。 乔西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陌生。她不懂,性命攸关的时刻,这些平时朝夕相处的同学却一个个恨不得她去死,至于那些霸凌她的人,却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嘲讽她。 没有重大伤害,就得不到公道。乔西品着这句话的滋味,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只能走这步了吧。 “不行!别干傻事!”察觉到乔西神色不对,警察顾不得别的,立刻冲上去,想要拉住他,然而有一个人却比他更快。 “乔乔!” 千钧一发,冲出来的人和警察一起抓住了乔西的胳膊。 人在掉下去的一瞬,其实脑子是空白的。乔西吊在半空中茫然的抬头,正对上穆辞宿写满焦急的脸。 “傻姑娘,不是叫你等我吗?”穆辞宿手上用劲儿,将乔西从天台边缘拽上来。 “穆哥……”在脚踩在平地的瞬间,乔西下意识抓住穆辞宿的衣服,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几个警察包括旁边的老师都松了口气。然而之前刺激乔西的那个女生却忍不住嘟囔,“什么嘛,还不是没有跳。” 可她这一句话还没说完,穆辞宿直接站起来,从临时扔在地上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张纸递到了她的面前。 “什么玩意儿。”女孩依旧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可紧接着那张纸上的内容就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立案成功回执复印件。没错,就在昨天,穆辞宿成功以校园暴丨力作为罪名,将她告上了法院。 “她们和我的当事人乔西从来都不是朋友关系,更不存在所谓的打闹,是真正的校园暴丨力。作为乔西的律师,老师,我希望您在下次提到相关内容的时候,选择正确的应用词语。” 说完,穆辞宿转头看警察,“我要带乔西去医院,乔西的精神状况不太好,还得麻烦您帮我联系她的父母。” 说完穆辞宿抱起乔西就往楼下走。 从乔西跳下去到穆辞宿下楼之间不过短短几分钟,楼下围观的学生也还都没散。看到穆辞宿抱着乔西出来都下意识往两边站站。 穆辞宿看着他们,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乔西死了,你们都是凶手。” “艹!装什么,她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一个少年忍不住嘴炮却被旁边的女孩狠狠的揍了一拳。 “少说两句,刚才真的挺悬的。” “得了吧,作女怎么可能跳?肯定是看见人到了才故意的。”少年嘟囔了一句,可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其实他是在发泄心里的恐惧,即便嘴硬,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乔西摇摇欲坠的瞬间,他的心也的确跟着揪了起来。 --------- 省城不小,又赶上晚高峰。穆辞宿带着乔西匆忙赶往医院,然而学校那头却留下了一整个烂摊子。 穆辞宿当众指责校园暴丨力的不是别人,正是渣攻时锦的外甥女于美倩。家里也有点钱,父母听说闺女出事儿,第一反应就是要追究学校和乔西的责任。 “这样做不好吧!乔西可还在医院。”警察耐着性子想要劝说。 可于美倩的家长不依不饶。“她在医院和我女儿被当众侮辱有什么关系?校园霸凌,我是没看到我女儿怎么校园霸凌别人的证据,但是却看到了乔西的律师当众对我女儿人身攻击,污蔑她的名声!” “良心?一个男的,连小女孩都不放过,还和我谈什么良心?我的律师马上过来,我要起诉他们!”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医院那头,陪着穆辞宿乔西一起的警察在接到电话之后气得摔了手机。 在转头看向病房里陪着乔西的穆辞宿,就有点说不出来话。 他们已经知道了乔西的情况,知道乔西挣扎得多么痛苦,可偏偏他们心里都明白,参与校园凌霸的学生太多。为了自己不被罪责,必然不会有人说出实话,而涉案学生的家长也都不是好惹的。一个两个都有律师,除非穆辞宿能找到实质性的证据,否则想要撬开他们的口根本就难于上青天。 想到这,警察就更不知道要怎么和穆辞宿说这句话。 而里面坐着的穆辞宿却心知肚明。安顿好了乔西,他出去找到警察。 “能不能借我您的电脑用一下?我想和燕京事务所那头的领导说一声。” “嗯。可以的。”警察给了穆辞宿。 穆辞宿拿着电脑进入病房。经历一世,面对这种事情他已经熟门熟路。 那些人想要靠着所为的权势压他,那他就用另外的方法让他们自食恶果。穆辞宿把相关资料发给一个邮箱后,就又把电脑还给了警察。 上一世,乔西自杀,穆辞宿在一怒之下,曾经上网试图利用舆论讨要说法。然而在时锦的一手操控下,他非但没赢,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至于后面,等他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时候,案子却已经过了追诉期为时已晚。 这种案件追诉期一般为两年。而乔西自杀身亡,已经无法替自己倾诉,最可悲的是,在乔西走了以后,乔西的父母也因为悲伤过度陆续离开了人世。 哪怕穆辞宿是律师,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将这个案子拿到公众之中重新审理。 因此,在上一世里,穆辞宿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亲手送这帮畜生进监狱,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只是他现在手里力量还不够,且先收点利息,剩下的慢慢盘算。 而此时于美倩的父母也正和他们的律师碰面,商议后续怎么处理。 “就这种土包子,拿点钱打发了了事儿。”于美倩父亲并不像节外生枝。 “不可能!他们可欺负了你闺女!”于美倩的母亲却不依不饶。 “行了,那就让她在学校少惹事儿。”父亲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默认了母亲的打算。毕竟闺女是亲的,别人怎么样,又能如何? 可就在这时,秘书却突然脸色难看的插了一句,“好像出事儿了。” “怎么了?” “您看这封邮件。” 两人一起看了一眼,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发件人是于美倩之前已经被录取的那家国外名校的招生办。 而招生办这次发邮件的目的,是告诉他们一件事,于美倩的入学申请已经被拒绝,拒绝原因是人品不佳。 “去,去联系那边。”于美倩的母亲立刻教人打电话。 然而电话接通后,那边的老师却用冷淡且嘲讽的语气问他们,“你不知道你的孩子在学校里都做了什么吗?” “我女儿一向很乖,她很听话的啊。” “听话?”那边老师不置可否,紧接着,他后续又给于美倩的父母发了一封新邮件,里面的内容却让他们透体冰凉。 是于美倩因为校园暴丨力而被送上法庭并且准许立案的立案证明。 穷是不是原罪 是乔西那个律师?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惊讶非常。倒是于美倩的父亲比较冷静,赶紧开口澄清,“老师,事情不是这样的。都是那个律师故意陷害,我女儿绝不会校园霸凌同学。” 然而对于校方来说这种解释显然过于虚浮,“对不起,经过我校验证,立案回执附件及相关证据为真,并且提供律师为燕京法律援助中心正规执证律师。如果你们想要反驳的话至少先拿出证据来,否则只能对不起了。”学校那边说完,转头就挂断了电话。 而于美倩的父母在挂断了电话之后,也终于无法在继续保持脸上的平静。 “去查查,这个给乔西打官司的律师叫什么名字?燕京?现在燕京竟然还有这么不长眼的吗?” 秘书赶紧照办,五分钟后,他把穆辞宿的资料拿到了于美倩父亲的面前。 “穆辞宿?没听说燕京那头有这么一个人啊……”于美倩父亲下意识猜测穆辞宿可能有背景依仗才敢这么大胆。可他刚说完,就发现妻子脸上的表情不大对。 “你认识?” “嗯。”于美倩母亲有点犹豫,“好像是我弟弟的小情儿。” “什么?”于美倩父亲先是一愣,在得到秘书的肯定回答之后,也忍不住嘲讽了一句,“行,真行!你弟弟养的小兔子都能欺负你闺女了!” 说完父亲掉头就走。于美倩的母亲则是赶紧给时锦发了个信息,也跟了上去。 而此时医院那头的穆辞宿还并不知道于美倩父母通知时锦的事儿,他正专心在医院陪着乔西。 乔西的状况很不好,之前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在天台站了那么久,这会体温已经烧了上来,虽然医生给打了退热针,可人仍旧昏昏沉沉的。 穆辞宿托旁边床的护工帮着照看乔西,自己去一层给她办理住院手续顺便买一些住院必须用品。这么一圈折腾下来,等穆辞宿在回到病房,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省城医院的病房一向资源紧张,和乔西同病房躺着的还有另外两个孩子。眼下时间有点晚了,他们的家长都陪在身边,正温升软语的哄着他们睡觉。而乔西……只有一个人。 穆辞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却发现乔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半睁着的眼睛,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乔乔?” “穆哥,你来了?”见穆辞宿进门,乔西勉强坐起来想要朝他笑笑,但是拉扯的唇角最终还是变成了扭曲的古怪模样。 “躺好。”穆辞宿摸了摸她的头,“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乔西没有回答,反而问了穆辞宿另外一个问题,“穆哥,你今天为什么找我?是为了公证费的事儿吗?” 穆辞宿是专门做法律援助的,当初乔西选择向他求助,就已经知道自己不需要缴纳律师费。可即便如此,但相关证据的公证费用却还是要乔西自己拿的。 乔西家庭负担重,身上根本不可能有多少钱。因此她和穆辞宿商量是否可以分期付款,她每天都会去外面打工,每个月结了工钱就还给穆辞宿。 现在算一算时间,也是该把公证费结清的时候了。 然而穆辞宿却摇头。“不是,是因为很久没有你的消息我很担心。” “可我身边那么多人,他们都并不担心我,甚至恨不得我真的死了。” “他们说,叫我跳下去。”乔西不知道要怎么倾述自己的心情。 她和穆辞宿只是萍水相逢,然而穆辞宿却是她除了父母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老师也好,之前的医生也好,都只会嘴上哄我。只有穆哥你会想帮我打官司,叫我要反抗不要认命。也只有穆哥会告诉我什么才是真正的朋友,相信我口中说得那些人是真的在欺负我,而不是开玩笑。” “就像今天,省城和燕京之间隔着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可你还是来了。” “谢谢。”这两个字很简单,但却是乔西唯一能够给穆辞宿的回应。 穆辞宿帮她掖好被角,“那就快点好起来。” “但愿吧。”像是很疲惫了,乔西的嗓音很轻,她微微合上眼又过了好长一会才问了穆辞宿一句题外话,“穆哥,是不是没有钱就是原罪了?” “为什么这么想?” “我之前有找过老师,可老师说,他们和我开玩笑,是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 “她说,是我的错。” “没有的事儿。” “那我能退学吗?”乔西抬头看着穆辞宿眼里有着恳求,然而下一秒这个小姑娘却自己摇了摇头,“不行的,欠着外债才把我送到省城,就是死在学校里,我也得念下去。” “乔乔……” “穆哥,我对爸妈说谎了。我说我挺好,老师同学都特别好。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 “这是有钱人才能来念的学校,像我这样穷人家的孩子,被欺负被侮辱都是理所应当。因为我全身上下都泛着令人作呕的穷酸味道。哪怕我想找公道,没有钱,也没有资格。” “穆哥,证据公证费是不是很贵了?” “四千。” “医药费呢?” “押金五千。” “是吧!”乔西不堪重负,穷人啊,就连生病都没有资格! 他们全家一年不吃不喝,收入也就只有一万,而这点钱,还不够她的那些同学随手买个包包。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和他们呼吸同一片空气? 乔西闭上眼,掩盖住了眼底的绝望。而穆辞宿的眼圈也微微发红。 乔西是个好姑娘,虽然贫穷,但一直坚强也乐观。穆辞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哪怕脸上还留着淤青,眼里也是充满光亮。谈到父母的时候,温柔而甜蜜,说道家乡,都是向往和自豪。虽然清贫,但她的心灵却比任何人都富有。 可如今,却被硬生生折磨成了这幅模样。 “别瞎说。”穆辞宿伸手把乔西抱在怀里,“钱不钱的半大的小姑娘别琢磨这些。穆哥有呢!至于这场官司也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给你打赢。” 怀里的女孩太瘦了,病号服外面的一小节手腕,纤瘦得就像是稍微用劲儿就会被折断。 “不说这些了,咱们聊点高兴的事儿。”为了转移乔西的心情,穆辞宿拿出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纸给她看。 可乔西却在看见的瞬间就红了眼。是立案回执,也是当初她费尽心思都没能拿到的东西。万万没想到穆辞宿在接下委托的两周后竟然真的办到了。 “这是真的吗?”乔西捏着纸张的手开始颤抖。 穆辞宿点头,“对,是真的。还有一个月就能开庭,”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乔乔,要快点好起来。” “嗯。”乔西点点头,终于哭了出来。 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可庆幸的是,虽然艰难,她还是看到了希望。 \"哥,抱抱我行吗?”就仿佛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乔西死死的抱住穆辞宿嚎啕大哭。哪怕旁边床的几个家长一直在看她也不管不顾。 不知道哭了多久,乔西终于把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穆辞宿也跟着踏实了不少。 等到晚间大夫过来查房,又和他谈了谈乔西的情况。 “根据目前患者的状态,我建议留院一周并且请心理专家做心理辅导。” 穆辞宿没来得及说话,乔西先摇摇头,“不用了吧。” 她家本来就欠着外债,这次进了医院还不知道出来要花多少钱。心理医生她也听说过,真要是按照流程看下来恐怕会变成无底洞。 “那你们在商量。”大夫看出乔西情况特殊,给了最合适的医嘱之后就出去了。 病房里乔西对穆辞宿摇头,“穆哥,不能在这么拖累你了。” 升米恩斗米仇,穆辞宿不是她的父母自己没有理由一直依靠他。 然而穆辞宿却轻轻捏了捏她的鼻梁,“不是叫你相信哥吗?哥有法子的!” 乔西一愣。穆辞宿的事情乔西也听说过, 穆辞宿是孤儿,十二三岁的时候父母双亡,极品亲戚抢走了家产。要不是当初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帮了他一把,恐怕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好说。所以穆辞宿在大学毕业之后,才会选择到燕京法律援助中心就业。而现在为着自己的官司,想必也已经花了许多钱。在添补下去,她怕穆辞宿自己的生活都不能保证。 因此乔西觉得不行。可穆辞宿却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好,把病养好,别的哥都有法子。” 乔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能说出一句“谢谢。” 城市分明是这么可怕的地方,有无数人在暗中窥探想要吞噬她。可却也有着想穆辞宿这么温暖的存在。 乔西把头靠在穆辞宿的肩膀上,“穆哥,真的谢谢你。” 穆辞宿拍了拍她的后背,哄着乔西躺在床上休息。又过了半小时,看乔西睡着,穆辞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病房。 医院小花园的长椅上,穆辞宿算了算自己现在的身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是上辈子富贵日子过久了,都忘了穷是什么滋味。将唯有的两张银行卡都翻了一遍,总共还剩下两千块钱,说句难听的,这会子就算是去公证处做证据公证,这点钱都是杯水车薪。 可后面还有更大的麻烦。 乔西的案子穆辞宿想打得是刑事自诉案件。这类案件和直接报警由警察调查的刑事案件不同,所有的取证都是自己来。 乔西自杀已经把事情闹大。按照那几家的习惯,这么久没言语,想必已经把尾巴收拾的很利落了,再想要去取证,定然是场漫长的拉锯战。而支持这场战争的,归根究底还是金钱。 就像乔西方才的话,穷人,有的时候连官司都打不起。所以现在,挣钱反倒成为重中之重。 法律援助中心的执证律师不得以营利为目的接手案子,所以他得想些别的法子。穆辞宿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呆,然后便站起身离开医院去了网吧。 找了个包间坐下来,他打开电脑,慢条斯理的登录了华国目前最有名的律师论坛,点进了其中的疑难问题求助区。 和其他几个区域相当严谨的学术画风不同,疑难问题求助区的氛围明显要更加活泼且随意。 悬赏:老公外遇目前没有证据,我如何要他净身出户? 悬赏:老家拆迁,继母带来的毫无血缘的兄长要求分房,目前已经法庭立案,我要如何才能保证自己权益。 悬赏:…… 光是第一页,满满登登都是需要悬赏解决的答疑,其中大多数都是民事纠纷相关咨询。而悬赏解答价格也高低不一。 便宜的一两百,贵的也就三五百。不过胜在数量很多。而这些其实就是穆辞宿想到的挣钱方式。 倒也是正常,现在不比过去,全民普法,很多事儿人们都已经习惯通过法院打官司来解决。但并非所有的案子都必须有律师介入,一些比较简单的案子,当事人自己申诉就可以。 可打官司并不是说打就打的,尤其离婚和继承纠纷,更是其中最为琐碎且牵扯麻烦的案子种类之一。 找律师吧又不到那个严重程度,可不找呢!这人是告了,但如何打什么角度打又是一头雾水。 经济社会,律师咨询涉及到真刀真枪出主意也是需要收费的。就像是离婚咨询,一小时要你三千块钱也并不是不可能。可这事儿却还真犯不上这么多钱。 因此律师论坛渐渐就多了一个约定俗成的机制。就是悬赏解答。 当然了,也不用担心被骗。因为这种悬赏解答只要答案被采纳,就能看到所有答案。并且该答案会邀请其他律师作为评审,反对票数过高,即便采纳答案也不能收到钱。 因此真遇见骗子,也会被很快拆穿。 这种挣钱方式自然不会太轻松,可最起码,穆辞宿得先把乔西一案的后续公证费给凑齐! 律师毕竟不是警察,刑事自诉类案件在提交相关证据的时候,由于并不能准确判定证据有效性和关联性,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所有证据相关一起提交公证。这笔钱累积下来,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现在的穆辞宿和乔西一家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顺着翻看,穆辞宿打算有取舍的从价钱最高的悬赏开始看起。可碰巧的是,这还真有一个,悬赏竟然高达一万。 然而这个问题,已经足足一周都没有被人解决。或者说,很多人去尝试解答了,但提出的方案并不能得到采纳。 有点意思,穆辞宿点进去看了问题,眼里露出几分兴味。 #女儿被高利贷恶意欺诈,可我却无法通过报警立案,也无法顺利以刑事案件起诉,请问我该如何解决?# 没有我解决不了的案子 这标题说的很明白,就是非法民间借贷那点事。 按理说,高利贷并不受国家保护,而国家在针对民间借贷高额利息这个点又有过特殊规定,即便是民间借贷,也并不允许收太高的利息。借贷双方约定的利率超过年利率36%(约定利率≥36%),则超过部分的利息约定无效。 所以说,如果真的借了高利贷,只要能够还上本金和规定利息的,大可直接去法院起诉,都不需要单独找什么律师,立案窗口负责立案的法官就会告诉你起诉状要怎么写,官司具体要怎么打。 可偏偏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被解决,因为这个案子,并不是这个时间里最常见的那种普通高利贷,而是传说中的套路贷。 别说现在,就是几年后校园贷风靡的时候,这种套路贷也一样非常棘手。 “我女儿是被一个同学骗过去借钱的。最开始只是借了两千块钱,利息也没有高到离谱。但是借条上特意提出中间必须有一个网络担保人。” “欠条内容看起来并不苛刻,这个月借两千下个月初偿还两千四,如果没有顺利还款,则不只还给借款人2400,同时还要给担保人两千四。” 乍一看利息似乎也并不多,可谁能想到,就这么一张普通的欠条,最后女孩零零散散欠下来的钱竟然滚到了一百五十万! 没错,每次只要逾期,就要同时还给担保人相同的欠款金额。 因此,两千四的债务很快变成了四千八,而四千八又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九千六,九千六夸张的滚到了一万九千二……除非通过家里,否则女孩是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的。 “别担心,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你听我的,钱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在女孩走投无路这时候,这个借款人终于露出了阴险的真面目。 他推荐了所谓的朋友,至于他这个原债主就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女孩新的保证人。又开始了下一轮的以贷养贷。 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到了这时候了,女孩宁愿去借更多的钱也不告诉家长?答案很简单——因为恐惧。 如果说两千这个钱数还是能够张口要的,四千顶多被骂一顿。可当金额变成四万呢? 还在念大学的孩子手里一共都没经历过四万块钱,他们怎么敢说?可只这么一个不敢,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这是赤丨裸丨裸的欺诈!我的诉求是,让这帮欺诈犯高利贷受到法律制裁,而不是简简单单的走民事诉讼。另外关于还款,一百五十万我有,但是我绝不掏出来给这帮畜生!” 母亲作为苦主,言辞十分激烈。可再激烈,她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向。 这个案子难点在于一个,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欺诈,但从这个时间的法律规定来说,他并不构成犯罪,因为女儿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自己主动签下合同的。 “很麻烦,按照现在的规定来说,能够做到的就是把最后一笔欠款的金额减少到七十五万本金加上百分之三十六的年息,再少很困难了。” “没错。对方的确是在套路,可从新的一笔借贷关系出现之后,之前的那个合同就已经完成并且销毁。所以现在唯一能够研究的就是最后一笔借款。不可能的,放弃吧!” 律师区的律师们大多是这么回复的。一万的悬赏额,对于经常混迹在这个区的小律师们来说已经是非常高的金额了。但是没办法,打不了就是打不了。 可也只能说巧了,这位苦主碰上了穆辞宿。上一世里,关于这种套路贷穆辞宿就接触得很深。甚至作为普法博主,他写过很多针对套路贷的解决方式。就面前这个小套路,还真不算什么。 因此,穆辞宿沉思了一会,快速写下了自己的答案,接着,他不等对方回应就果断的换了下一个目标。 然而此时的S市,一位母亲刚刚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捧着的米饭已经凉了,但却一点都没有动过。至于她身后的房间,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闺女还不吃饭吗?”客厅里坐着的父亲关切的询问。 “不吃。”母亲黯然的摇头。 她就是在律师区高额悬赏的苦主。也是没有办法。事发太过突然,等他们知道的时候,高利贷的已经追账追到了女儿学校,甚至还在学校论坛上大肆发帖刷屏隔空嚷嚷着要女儿欠债还钱。 这可是学校论坛啊!不只是老师家长,而是全校学生都能看见的地方。 “离她远点,竟然去借了高利贷,可别连累到咱们。” “你就是自己去借的吧!没有抵押什么宿舍的东西吧?” “你借钱干什么用?可别是……嘻嘻嘻”不怀好意的猜测,各种恶劣的质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于周围这些人来说,他们或许出于自保和恐惧。可对于女儿来说,这样的质问无异于将她的自尊脸面一起撕下来,狠狠的扔在地下踩。 她只是被骗了啊!女儿试图解释,可借款合同摆在那,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至于套路贷也已经成了她最大的心病,再这么煎熬下去,早晚要出问题。 放下碗,母亲背过身抹了一把眼角。说起来都是他们两口子的错,早早发现不对劲儿就好了,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么想着,她深吸一口气转头问沙发上还在翻阅民法的丈夫,“今天去见的律师怎么说?” “还是一样。”丈夫放下书,灯光下鬓边的白发格外刺眼,“官司不好打,就算走民事,我们也肯定至少要赔偿七十五万。钱都还好,可囡囡在学校那头依然不好解释。” “那就让这帮畜生逍遥法外吗?”母亲皱眉,叹着气坐在丈夫旁边。 而此时屋里扒着门口听的女儿却忍不住捂住了呜咽的嘴。 她很想站出去对父母说,事情不是这样的。她真的没有借那么多钱,一开始就只有两千四,她也可以还上。可偏偏就晚了那么一天,就变成了四千八。她只能再借两千四来偿还剩余的金额。而这一次的借款,最后就利滚利变成了一百五十万。 一百五十万,在他们这边已经可以买一套房了!而更令她羞愧的,还是在骂过哭过之后爸妈对她的原谅。这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看着客厅爸妈脸上的愁绪,女儿觉得自己除了麻烦似乎什么也不能带给这个家里。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母亲说,“好像又有律师回复了,不过是个小号。” 小号律师?怕也是为了那一万块钱来忽悠人的。女儿并不抱什么希望。可下一秒她却看到他父亲兴奋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慌乱的找手机给律师打电话。 五分钟之后,她听到她的父亲对母亲说,“成了!可以立案!我问了咱们这边的律师,说这个角度可以立案,明天就去法院,咱们碰上律师圈的大手了!” “快,快给人采纳!” “真的?”女儿激动的推门出来,在得到父母肯定的答案之后,她捂着脸,慢慢的哭了。 终于,这案子终于有解决的办法了。 女孩一家有了初步的计划,而穆辞宿那边很快收到了答案采纳的打款通知。然而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寻找价格不错的悬赏题目。 乔西的案子多说还有一个月开庭,这不过是刚开始。 可穆辞宿是淡定,但律师区那头却已经炸了锅。因为律师圈真正的大手是很少混这个区的,鲜少有下来一个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加上穆辞宿是小号,几乎在采纳问题公布的瞬间,就引起了整个答疑区律师们的关注。 很巧的心思,操作起来却意外简单。用两种方式同时起诉套路贷相关人员。 民事案件起诉和刑事自诉起诉。 其中民事诉讼以借款合同是无效合同作为切入点。 在华国,只有具备了合同的生效要件,能够产生合同当事人预期法律效果的合同才能被称为有效合同。可在这个案子里,女孩除了最开始的两千之外,至始至终都并没有拿到钱!而银行卡里也没有这笔流水,没有拿到钱的合同怎么能算是有效合同? 而另外一边,刑事自诉的起诉的角度就更加刁钻了,穆辞宿让女儿父母以对社会产生重大危害隐患的新型诈骗未由起诉套路贷,同时质疑套路贷放贷人资金来源。 这个时候,套路贷这三个字还没有像后几年那样,借由校园贷进入大众眼帘。所以并没有明确的法律定性。可最高法院却曾经针对民间借贷资金来源给予特殊定性规定——必须是正规收入来源。 而这一点,所有套路贷都不可能百分之百保证。所以只要能够立案,警察介入之后,他们的下场便不言而喻。查到最后,出来的尾巴肯定不只是一条。届时一百五十万这个金额,还真的足够他做几年牢的。 “妙啊!真的太妙了!” “我一直在考虑如何以欺诈罪名立案,却没有想到还可以迂回达到目的。” “这是哪位大手?呜呜呜大佬求指教。” 有人好奇猜测穆辞宿马甲后的身份。可紧接着,他们就发现,律师区那几道总飘在首页却一直没有被解决的悬赏,竟然接二连三全都被解决了!更可怕的是,穆辞宿的答题效率十分高,往往他们这边还在看上一个疑难问题,下一道就已经被解决了。 私生子婚生子遗产继承问题——解决。 货车翻车橘子被哄抢追回金钱损失——解决。 消费被坑举报315却被倒打一耙因“造谣”反赔黑心商家三十万——解决。 不过短短一小时,原本挂满了悬赏的答疑区首页,竟然变得空荡荡了。 所以这位大佬是来送温暖的吗? 不少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穆辞宿解决难题,一边惊叹一边做笔记。到了最后,甚至还有不少律师忍不住拿着自己手里的案子发布悬赏希望能够得到穆辞宿的解答。 一万,五百,三百,三百,四百…… 随着时间的推移,穆辞宿的手机里不断有动账通知传来。等他熬到凌晨三点的时候,首页价格合适的案子已经变得很少。穆辞宿停下手,疲惫的揉了揉脖子,心里却踏实了很多。 此时他手里的钱已经有了两万左右。依然不多,但是维持目前的情况也是绰绰有余,还能给乔西买点好吃的补一补。小姑娘太瘦了,穆辞宿总担心她长不大。 这么想着,穆辞宿计算着时间,靠在网吧的椅子上眯了一会,早晨八点,他简单的打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往医院赶去。 倒是也巧,昨天救了乔乔的警察也来了。他一看穆辞宿就笑着迎上来,“穆律师,乔西的父母来了。就是情绪上可能……” 警察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一家子比黄莲都苦。 “多谢,我先去看看。”穆辞宿明白他的意思,赶紧往病房里面走。 眼下,病房里,乔西正坐在床上,她的母亲已经抱着她哭过一轮,至于乔西的父亲则是抱着头蹲在医院门口。硬朗的身体佝偻得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可周围的路人绝大多数都只把异样的眼光落在他皱巴巴的衣服上,并且嫌弃的捂住鼻子。 没用的爸爸 “穆律师,我是乔西的父亲。”看见穆辞宿过来,乔西父亲赶紧站起来,拘谨的打了一声招呼。 “我知道,您请坐,我和您说一下乔西的情况。”乔西还病着,精神状态也不好,有些事儿她自己恐怕说不清楚也没法说,但穆辞宿要和乔西的父亲说明白。 打官司不同别的,诉讼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一些看起来只是小事儿的官司,真正走起程序来,一两年都未必能够彻底结束。因此,比起法庭上的唇枪舌剑,当事人的心理反而是重中之重。上一世经手那么多案子,穆辞宿见得最多的,就是熬不住漫长的判决等待期而精神崩溃的。 尤其是乔西现在,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所以穆辞宿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乔西的父亲是个爱孩子的,之前接到警察通知说乔西自杀就已经吓没了半条命,现在再听到穆辞宿的话,更是整个人都懵住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脑补的送女儿进城改变命运不过都是镜花水月的美梦。实际却是亲手将闺女推入了地狱一样的深渊。 “都是一样岁数的娃子,他们怎么能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听到乔西被脱光了衣服拍照片的事情,这个淳朴的农民汉子立刻红了眼。要不是还在医院,顾念着一门之隔的乔西,他恨不得立刻冲到乔西学校生撕了于美倩那几个欺负乔西的同学。 “就是畜生!”乔西父亲气得浑身颤抖,穆辞宿拍了拍肩膀,暗示的看了一眼病房里顺着窗户往外张望的乔西。 “……”乔西父亲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在穆辞宿的带领下,走得稍微远了点,这才哑着嗓子问穆辞宿,“穆律师,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穆辞宿叹了口气,“您别着急,什么都不用做,就先陪着乔乔就好。案子马上开庭,剩下的我都会安排好,我只担心乔乔的身体,她的状况……” “谢谢您,真的太谢谢了。”知道穆辞宿是一心为了乔西打算,乔西父亲想要拉住他的手表示感谢。可伸到一半,他低头看看自己满手粗糙,犹豫着还是停下了动作,小心翼翼的换了方向,从裤子的内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打开递给穆辞宿,里面零零散散的装着一沓子钱。 “这是六千块钱,不知道闺女住院要用多少,您别嫌弃,剩下的我们再去凑。” 穆辞宿看了一眼,有的钱上面还沾着土。再看乔西父亲的膝盖,隐约还能看见掸不掉的土灰。 乔西老家什么情况,这边除了乔西一家恐怕就只有穆辞宿最清楚,那是真正的山沟,农田还不能完全机械化耕种,挨家挨户沾着亲带着故,谁家都是一样的不容易。 “国际高中录取通知下来的时候,我最早是不想去的,毕竟就算免了学杂费,光是住宿便是一大笔负担。但是去县城高中就不一样了,我是中考省状元,县城高中不仅免学杂费,还可以给补助。怎么想都是县城高中最好。可后来,村长听说之后就把这件事和村里的乡亲们说了。大家不声不响的就把钱给我凑够了。” “我头走那天,我爸带着我挨家挨户去道谢。我是那天才知道的,就连平时和我家不对付的,听说我有机会去省城最好的高中念书都从炕沿儿里抠出两百块钱来……” “穆哥,你不知道,他们的确没文化,但他们真的很好很好。” 至于今天乔西父亲拿来的这六千块钱,怕不是连夜挨家挨户磕头凑出来的。 穆辞宿顿时觉得面前这塑料袋异常的沉重。他犹豫了几秒,没有伸手接,而是慢慢地推回去,“钱的事儿别着急。您先紧着乔乔,等回头事情了了咱们一块说。” “这不好,我听闺女说了,都是你一路照顾……这,这不好。”乔西父亲嘴笨,态度却格外坚决。 穆辞宿再次摇头,“你别误会,我就是专门做法律援助的。而且咱们到底是打官司,我先垫付的这部分医药费,等胜诉赔偿下来你在给我就行。”怕乔西父亲不相信,穆辞宿还难得开一个玩笑,“您知道M国人吗?他们很少打官司,但是只要开始打,就是不死不休,非打到对方败诉不可。您猜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打官司的过程很漫长,M国人觉得这样倾尽一切的去打并不符合经济价值观,也太过麻烦。不过幸好的是,在M国,他们只要官司打赢了,赔偿一般都很高。” “乔乔这个官司也一样,当然了,咱们最大的目的是为了讨回公道。至于赔偿金,根据目前华国律法规定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天价,但是足够抵医药费了。所以关于钱您真的不用太着急。一定要放轻松,因为您要清楚,这案子整个打下来,三个月能出一审结果都是快的,弄不好,一年半载都是它。” “您是家里的顶梁柱,乔乔和阿姨还靠您照顾呢!” “谢谢……”被穆辞宿说服,乔西父亲点点头,接下来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直到穆辞宿转头走回病房门口快要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他才突然问了穆辞宿一句话,“那个穆律师,您是有学问的人。您说,是不是因为我这个当爹的太废物,所以闺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什么都做不了?” 低哑的语气颓丧且绝望,穆辞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的乔父。 这个问题他太熟悉了。 上一世,在警察局认领遗体的时候,乔西的父亲也同样问了穆辞宿这个问题。 当爹的太没用……或许从某些角度来看的确是这样。因为没有钱所以不能给乔西更好的出身,因为没有社会地位不能让乔西在同学间拥有更加平等的相处模式,因为没有见识,无法预料到乔西进入国际高中可能经历的变化。 可即便如此,他是真的爱乔西。 就算一穷二白,他教会了乔西感恩和勇敢,做个好人。哪怕一无所有,为了女儿他也是倾尽一切。就连濒死前都惦记着闺女的冤屈,托人给穆辞宿传过来一张授权书——乔西的案子只要可以上诉,我永不和解。 可惜过了追诉期,都是白纸一张。 想到这,穆辞宿转身面对乔父,态度格外认真地回答,“不,请不要这么说。在我看来,您永远是乔西的骄傲。她一直很爱您。” “可……”可我对不起闺女啊!乔西的父亲捂着脸,低下身子呜呜的哭了出来。而病房里已经走到病房门口的乔西在听到穆辞宿这句话后,也咬住嘴唇控制不住的哭出声。 她突然庆幸,自己还活着。 这一场发泄好歹让乔西一家的情绪都彻底冷静了下来。等晚点的时候医生来查房,他们已经能够坐在一起聊天了。 “状态还不错,估计一周后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大夫检查完,又和他们说了说注意事项。 穆辞宿边听边琢磨,也问了乔西父母几个问题,然后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这么想的,今天先在医院凑合一宿,也陪陪乔乔。我明天去附近看看,给你们找个房子暂时住下来。”穆辞宿方才问过了,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乔西他们家的地街坊邻里都能帮着看一眼。住上一个月倒是没有问题。 “这,这不行的吧!我们就在医院就好。”乔西母亲赶紧摇头。 “阿姨,这事儿您得听我的。乔乔现在的身体可不能马虎,得按时去医院复查,还得做心理辅导。而且现在案子已经立案,后续或许还有其他的证据需要公证提交,也要乔乔配合。这样一来,如果你们回去村里沟通就会变得困难,也不利于乔乔养病,不如在省城住下。” “那找房……” “省城医院这头陪护病人的挺多,找个房子并不难。而且您这头有了落脚点,也能做点好吃的给乔乔补补,这天生病可遭罪呢!” “那就都拜托您了。” 穆辞宿三言两语就把乔西父母说服。之后,他又坐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就先离开了。 说来也巧,他刚走出医院大门,就正好看见一个在门口帖招租启示的中年男人。 地点在距离医院不到两百米的民用老小区。是个两居室,租金一个月两千块钱,有独立厨房和卫浴。穆辞宿跟着去看了看,觉得地方还不错,干脆交钱把房子先定了下来。 不过转账的时候,他意外发现自己卡里的钱似乎比预想中的要多。 再一查,竟然是有人打赏。有点意思,本来是想临时应急,没成想还是个来钱之道。 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既然如此,他还真不能放过这个法子了。于是本来想找个小旅馆歇一宿的穆辞宿转头还是去了昨天的那家网吧。 仍然要了一个单间,穆辞宿靠在沙发上登录律师论坛进入疑难问题求助区。 然而他不过刚点进去,就被满屏的问题给刷得网页卡主。 都是穆辞宿昨天晚上那一通高效率答疑惹的祸。毕竟实力摆在那里,而且穆辞宿是野路子,比起学院派的中规中矩,穆辞宿对于一些案子的观点要更加犀利且角度新奇。让这些常年混在求助区的小律师们震惊不已。觉得终于有大手降临,纷纷自己真身上阵发布问题渴望得到大佬的指点。 不过穆辞宿倒是并不在意发问的具体是谁,他还是本着挣钱的原则,从最贵的问题顺势回答。 晚上九点,一个律师亲友群突然砸了锅,有人一个群语音电话就把剩下的都炸了出来。 “来了来了!”那人嚷嚷着,“昨天答疑那个大佬来了?快去求助区围观啊!” “真的?卧槽,我这就起床!”剩余的人赶紧打开电脑登录论坛,并且掏出笔记本想要跟着做笔记。 可看着看着,其中有一个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们觉不觉得他像是临时缺钱啊?” “噗,你傻了吧!” 这句话一出,他顿时就被几位亲友鄙视了。 律师这圈子的确是清流,可实则真论起财力,那些厉害的大佬们并不比所谓的霸道总裁差。甚至都不用到圈里最顶级的那帮,就他们这边混的好一点的律师,都是出门开宝马的。 别的不说,就只看穆辞宿答疑的内容就能看出他相当厉害。这样的人怎么会缺钱? 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虽然到底是这样,然而过了一会,他们观察了一下穆辞宿回答问题的顺序又忍不住觉得,兴许就是这样?要不然为什么是根据悬赏金额由高到低回答? “我不管了!我今天一定要得到大佬的宠爱!”其中一个比较冲动的竟然真的发布了高额悬赏。 他也是没有办法,手头这个案子困扰他太久,眼看就要再次开庭,他说什么都得有个解决方向。 重点是,这个小律师要询问的并不是民事案件,而是刑事案件! 他的题目很简单,“如果你是被告辩护律师,你该如何让当事人说实话?”至于悬赏金额,他咬了咬牙,在上面打上了五千。 这个悬赏金额可以说是相当高了。穆辞宿也的确第一时间就刷到了这个题目。可在点进去看了之后,却忍不住皱起眉。 竟然是这个案子! 因为当初闹得太大,所以哪怕穆辞宿当初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乔西的案子上,也依然有所耳闻。是一个悬案,爷爷被人谋杀在别墅里,警察不到三小时就抓到了嫌疑人,是这家的孙子。 至于抓捕原因也非常简单。谋杀第一现场是在郊区别墅,晚间出入人员很少,可偏就有两个证人亲眼看见了孙子浑身是血的从别墅里出去。并且质控他就是凶手。 按理说,证人言之凿凿,孙子又找不到不在场证明,罪名就应该被钉死了!可偏偏法院认为证据不足,根据疑罪从无无罪释放了。 可正是法院这次的无罪判定导致了后来网络上的轩然大波。 按照常理,这样的案子虽然不算,但也并非特例。可眼下这个却截然不同。 这孙子,是借精生子。 掰断他的爪子 老爷子的儿子结婚十年一直没有孩子。原本以为是儿媳妇的锅,经过无数次检查之后,发现是儿子没有生育能力。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断子绝孙啊!于是儿子在和儿媳达成协议之后,向医院申请借精做试管婴儿。 换句话说,儿媳虽然没有出轨,但是从血缘关系来说,孙子和父亲还有爷爷的的确确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从法律意义上讲是父子。 因此,在儿子去世后,老爷子拒绝让孙子继承儿子的遗产,这就发生了冲突。甚至不少知情者都反应说,孙子经常和老爷子吵架。 所以这么看来,孙子杀掉爷爷就有了十分合理的杀人原因。可那孙子死都不认。而且法院还驳回了诉讼申请,这就让舆论变得浮躁起来。 “证据确凿,有人看见了!为什么不判?” “怎么就无罪了了?可别是法官被买通了吧!” “真恶心,这就是华国!” 网上不少人都在声讨,偏偏警察那头也没有找到新的犯罪嫌疑人,这就给公众一种错觉,杀人的就是这个孙子! 两个月后,孙子不堪负重自杀了。死前留下的遗书里满纸都在述说自己是冤枉。可偏偏所有的线索都随着他的死亡断掉。这案子最后也就成为了悬案。 有鲜血作为警醒,一些人相信了他是无罪,可还有另外一部分觉得弄不好是他想靠假意自杀洗白,结果玩脱了一命呜呼。甚至后来,不管是哪种想法的人,都把矛头对到了警察们的身上,认为是警察破案不利才导致现在的结果。 然而在穆辞宿看来,这个案子之所以一面倒,警方固然有一部分责任,但与此同时,当时为孙子做辩护的律师也同样难辞其咎。 他看过庭审报告,这名辩护律师从一开始就主观认定了孙子有罪!并不相信孙子口中的冤屈。所以在辩护的时候,许多辩词都写的苍白无力,所谓的无罪辩护也和没有做并无区别。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看了庭审的民众都有一种孙子就是有罪的错觉! 可是穆辞宿没想到,重生一次,这名辩护律师竟然找到了自己。 喝了口水,穆辞宿把案子的前因后果又看了一遍,接着他一改平时温和的回复方式,语气犀利的反问了那辩护律师一句话,“你的当事人已经说了实话,你为什么强迫他撒谎?” 说了实话,这意思是那孙子没有杀人?证据确凿的事儿,还什么强迫不强迫,简直是可笑之极! 群里顿时炸了。 “这大佬可别是脑子有病,没有看前因后果吗?” “别瞎说,万一人家专门打刑事官司的呢?你不知道吗?有一些律师就是专门给这种杀人犯什么的辩护,帮他们减刑。这种官司很出名的,只是名声不好。” “还真没准,这人一副缺钱的样子又藏头露尾,没准真是那种声名狼藉的呢!” 几个亲友都控制不住想要骂街。那个提出问题的小律师也气得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字上去。可打完之后又觉得有点蠢,说的不在点子上,干脆全都删除了,只最后只剩下一句,“证人证词白字黑字,警察那边已经定性就是故意杀人,您要怎么做无罪辩护?” 他将问题发出去之后,立刻将提问方式修改成开放式解答。这就意味着,穆辞宿接下来的回答不管是否被采纳,都将被整个求助区看见。至于他们现在正在说的这个案子,也立刻成为了关注焦点。 毕竟这时候借精生子的太少了,孙子不孙子,爷爷不爷爷的一把好狗血对于大众来说,也是噱头十足。 一时间,不少人都在等,等这个看似大佬的穆辞宿要怎么回答。而穆辞宿的答案却十分意外。 “当然是找出他有罪存疑的地方。不需要证明什么如果他不是犯人,那么真正的犯人到底是谁。只要揪出不能肯定他的确实施犯罪行为的一点就可以了。” “你是他的律师,他找你是交付了百分之百的信任。就算他现在背负着一个嫌疑犯的名声,就算全世界都觉得他有罪,只要你是他的律师,你的当事人告诉你,他无罪,他冤枉,你就得想法子替他辩护。”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都要去琢磨,如何让你的当事人在法庭上得到喘息的余地,让他得到真正公证的审判。” “就好比现在,的确,在你看来,这是一场必输无疑的官司。可你好歹也要去试试吧!” “因为一旦你放弃,就代表着他彻底被放弃了。换句话说,在你觉得他说谎的时候,他就失去最后一次能够求助的机会了。如果法庭之上的法官和陪审员也同样认定了他有罪,哪怕他真的冤枉,也只能白白丢了性命。” “律师最基本的职业操守还需要我告诉你吗?人命关天!” 穆辞宿这一番话打出去,顿时电脑边那些叫嚷的小律师们都沉默了。 故意杀人是死刑,就像穆辞宿说的那样,如果这个孙子真的冤枉,可辩护律师却因为主观臆断放弃或者消极做无罪辩护,一条命就很可能没了。 有人倒抽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发凉。 然而律师区不只是只有律师,还有相关来求助的老百姓。这帮人才不管什么职业素养,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忍不住就骂了起来。 “这不就是之前新闻报道的那个案子吗?什么找出疑点,人家警察是吃闲饭的!?” “什么垃圾玩意,之前看他给别人答疑还觉得是厉害的,现在看,分明良心都丧尽了!” “没有血缘关系不让他继承遗产怎么了?就因为不给遗产,就杀了爷爷,这样的孽子,还什么上法庭,就特么应该直接毙了!” 下面回复里一片都是针对穆辞宿的辱骂。 倒是之前提问的小律师在沉默了许久,继续发问,“那如果你是我,你该如何替他辩护?” 穆辞宿对那些辱骂充耳不闻,只是客观的给他建议,“重新梳理证据细节,寻找真正的事件真相。而且你怎么确定两个目击证人的证词都是对的?那是半夜,还是绿化完善的别墅区。” 说完,穆辞宿就退出页面,不再关注这个问题。言尽于此,剩下的是别人的事儿。 而此时小律师的亲友群里,那些原本躁动的同伴们都在琢磨着穆辞宿说得这几句话。 五分钟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那样,小律师率先说道,“我明天要去申请重见我的当事人。” “不是吧!你还真的相信那个无罪?” “他说的没错,我是律师,总要遵循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说完,那个小律师就挂断了通话,立刻把电脑里存着的案件相关证明调出来。他要连夜重审。 而这一审,还真的让他发现了与众不同的地方。 在详细看完了警方提供的证据之后,他按照孙子的证词为他的一整天做了时间线,里面的确有大段大段的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这对孙子很不利。 可也有两点蹊跷的地方。第一,现场是采集到了孙子的指纹,但是并没有血液或者鞋印这些其他证据作为辅助证明。 第二,就是目击者看到的孙子身上穿着的血衣,警方一直都没有找到! 或许真的有蹊跷。 小律师第二天一早便出门去了孙子现在居住的家里。在忙活了一个白天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侧面证明孙子的确没有去别墅的证据。 他在旁边的停车场找到了一个停了一整个月的车。万幸上面的停车记录仪一直开着,并且恰巧能够拍摄到孙子所处楼门的情况,虽然并不清晰,但能够说明孙子没有从楼道里出来过。 那为什么两个证人都表示看见孙子出现? 于是,趁着夜色,小律师又去了一趟别墅区。他没有权利调取摄像头,但是却能够按照证人证词的说法在同样的地段做案情模拟对比。 他发现,别墅区摄像头里拍下来的有可能是伪装成孙子的人。而哪两个邻居,在这样的夜色下也绝不可能真的看清孙子的脸,完全是主观臆测。 所以杀人的就不是那个孙子!虽然不知道真正的犯人是谁,但是这一刻,律师明白了,孙子的确无罪! 神了……他第一时间就是通过穆辞宿的意见采纳,同时道歉,与此同时,他联系了警察局,将最新线索交给警方。 当天夜里八点,孙子被小律师从警察局带出来。守在哪里的记者皆是满脸震惊,甚至有人用犀利的语言质问律师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因为我的当事人无罪!”小律师言之凿凿,孙子站在他身边,脸上依旧有痛苦,但是没有绝望。 他知道,还有人相信他,公理还没有放弃他。 随后又过了两个小时,根据小律师提供的思路,警察抓到了真正的犯人。 真相大白。 网上更多是对反转的感叹,还有人震惊小律师的敏锐。然而律师区这头,却是一片哗然。 不仅是因为反转,更是因为穆辞宿的当时质问是说道的那句职业操守。 出以公心,见义勇为,仗义执言,据理力争,不患得失——这是律师最基本的行为准则。 那个小律师也是个正直的。案子反转之后,有人采访,他直接把功劳归结到了穆辞宿的身上。 因此,一来二去,律师区找穆辞宿请教的人的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这些人依旧不知道穆辞宿的真实身份是谁,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穆辞宿的追捧和尊重。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穆辞宿计算着时间,距离法院下发传票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不过和穆辞宿现在的游刃有余不同,此时燕京那头的时锦却有些坐不住了。 在等了几天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穆辞宿是真的要和自己分手。不仅没有主动过来找他,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再打过来。 “时少,他最近在省城跑案子,不在燕京。”秘书看出时锦的心思,不着痕迹的又给添了一把火,“您是顾念旧情,我看那一个并不把您放在心上呢!” “呵,我顾念什么旧情。”时锦嘲讽一笑,好像并不在意,可眼底却写满阴霾。 他原本以为穆辞宿是在闹脾气,没想到是玩真的。有趣,什么时候一手养起来的玩意儿也敢造反了。 时锦一时火大,转头给手下人打了个电话。之后他连联系穆辞宿的意思都没有,翻开手机慢条斯理的寻找起来下一个能够提供乐子的对象。 穆辞宿藏着爪子他一直都心知肚明,忍着就是等着现在这一刻。他要先逼着穆辞宿把指甲亮出来,然后在亲手一根一根折断,让他心甘情愿的蛰伏在自己身下。 这才是所谓狩猎的真正快感! 当天下午,穆辞宿去世双亲的工作单位收到一个举报电话。 紧接着,第二天上午九点,还在省城的穆辞宿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您好,我是xx单位住房办的。是这样,您目前居住的房子是单位福利分房。现在您父亲已经去世,按照原合同规定,我们有权收回您的房屋居住权。” 你也配当个人 “您的意思是?”穆辞宿开门见山。 “这样,你的情况我们也清楚,最多两个月,如果你能凑齐房钱,我们可以按价转让。要是不行,恐怕……” “我明白了,谢谢。”穆辞宿不是傻子,放下电话他就明白是时锦搞的鬼。他自家这点弯弯绕的事儿,别人可能不清楚,时锦这个男朋友却是门儿清。 只能说,有些事不是一句眼瞎就能解释的。 说出来都没人信,当初穆辞宿是被时锦用命逼着才和他在一起的。 这王八蛋看中了穆辞宿吃软不吃硬,仗着自己长得好,装出一副胆怯不敢和人交往的模样黏着穆辞宿。接着自称是家庭特殊,父母并不重视的小可怜哄得穆辞宿心软,再艹好兄弟人设骗穆辞宿真情实感。最后告白失败手腕上狠狠一刀逼着穆辞宿不得不答应。 “要是不能和你一起,我活着也没意思。”看中的就一定要得到手,时锦不择手段起来真敢拼命。手腕上那道伤口足足封了十几针。 “宿宿,我爱你。”时锦豁出去拿命证明情深,否则当初穆辞宿也不会松口答应。 可惜的是,后来穆辞宿用三年时间让自己对时锦动心,真相大白却发现他于时锦不过是一个能够充分引起征服欲的猎物。 至于到底谁上赶着贴着谁,最早和时锦同年纪的学长毕业之后,真相也模糊在时锦的刻意掩盖下。甚至到了最后,凡是见过他们的人,都觉得穆辞宿是时锦包养的小情儿。 摸了摸心脏,曾经的痛楚已经不再,至于时锦的小手段,对于现在的穆辞宿来说,也变得不值一提。 原世界里,那个王八蛋也是用同样的手法逼迫穆辞宿妥协,幸好这次他有准备,穆辞宿的局早就悄然布下,但愿两个月之后,时锦还有心情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而且不仅如此,今天一早,穆辞宿这边已经收到了法院的开庭通知,一周后,乔西一案准时开庭,欠下的终究要一一讨还。 与此同时,于美倩那边也同样受到了消息。因为于美倩尚未成年,所以最后是于美倩父母接到的电话。 “不可能!”于美倩的母亲撂下电话直接就炸了。她万万没想到,穆辞宿口中的立案,竟然立案的不是民事官司,而是刑事自诉官司! 说简单点,一旦穆辞宿他们打赢了,她闺女是要拘留的,并且会在档案上留下案底。 有案底代表什么?代表她闺女的未来将寸步难行。 公职人员首先就被排除了,哪怕她可以继承家业。可守着这份劣迹,就是想出国或者申请贷款,都会受到阻挠。 “不行,这案子不能输!”不仅是于美倩的母亲,于美倩父亲也一样紧张的要命。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穆辞宿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要知道她之前之所以肆无忌惮,就是因为他们的律师告诉过她,这种事很难被人抓到把柄。第一,于美倩几个全都未成年,根据未成年保护法,只要不闹出人命,不造成重大伤亡,根本就是有恃无恐。说出大天,就是朋友之间的玩笑。第二,打这种官司就是个烧钱的道儿,陆陆续续打上一年,哪怕穆辞宿律师费分文不取,可后续公证和反复开庭的折磨也能把人耗死。乔西根本熬不住。 可偏偏穆辞宿却选择了最偏门的打法。无所谓赔偿,就要亲手送于美倩几个进监狱。 “那个叫穆辞宿的,到底什么来历?”于美倩母亲也有点发憷。她明知道穆辞宿就是时锦的小情人,可现在也开始担心他背后是不是还有别人撑腰,否则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可于美倩的父亲却并不关心,“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先把案子了结了再说!” “你有办法?” “一家子农村来的,赔偿不要出大天来都可以给他们。”放下开庭通知,于美倩父亲还算冷静,很快叫人去查乔西现在的住所。争取在开庭前达成调解,进而撤诉。 ---------- 省城医院附近的老小区。 穆辞宿办完事赶回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一出好戏。他不过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女孩稚嫩的一声“滚!” 出事了!听出是乔西的声音,穆辞宿赶紧快走两步推开门,一眼就见到乔西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对峙。 乔西脸色惨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而地上扔着一张撕碎的支票。穆辞宿立刻明白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穆哥。”乔西走到穆辞宿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 “不怕。”穆辞宿拍了拍她的头,“你先进屋。”乔西没有说话,可却像是担心什么一样固执的留在原地不动。 穆辞宿叹了口气,没有强行让她离开。 他转头看向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律师,“您好,我是乔西的律师,有什么话,您可以和我说。” “穆先生您好,我受我的委托人于美倩委托来和你们进行调解。” “对不起,我们拒绝。” “别这么绝对,我觉得咱们可以先聊聊。”那律师并不因为穆辞宿的冷漠而退缩,“我查过您的履历,小时候被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帮助过,所以大学毕业之后也进入法律援助中心工作,是打算回馈社会对吗?” “这似乎和本次案件无关。” “可我并不这么觉得。或许因为一样的贫穷……对不起请允许我用这个客观词语,所以您对乔西感同身受。” “可您想过没有,有钱并不是原罪,乔西她们其实也可以变成有钱人,光明正大的生活在省城里,而不是在偏远的山沟里种地。” “你想说什么?” “都是孩子之间的打闹,上升到刑事未免也太可怕了,所以不如咱们私下和平解决。” “我不……”乔西脸上只有屈辱,她冲动的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可看了穆辞宿一眼还是沉默了。 而那律师却毫不顾忌的继续说。 “我还是那句话,既然都是打闹和好了也就没事儿了。于美倩和乔西是同学也是朋友,于家乐善好施,看见乔家这么困难肯定是要帮忙的。我们会资助乔西念书,帮她出国,也会给她父母在省城开个铺子,方便他们一家人生活……” 律师在夸夸其谈,每一个承诺都是乔西做梦都不敢想的大饼。可即便如此,却依然掩饰不了他字里行间高高在上的鄙夷。 没错,他们是施暴者,可就因为有权有势,就能明晃晃的打压。哪怕公理殿堂就在眼前也依旧如此嚣张。 乔西咬紧了下唇,眼圈骤然红了。但她万万想不到,那律师接下来竟然对穆辞宿说道,“况且,看您是个恋旧的人,总不想真的无家可归吧。” 他前面的话如果还是劝说,那后半句就是带着威胁的贿赂。 乔西不是傻子,她猛然抬头看穆辞宿。她已经听懂这律师话里话外的意思,如果她不同意调解,不仅是自己,穆辞宿也会受到连累。 “我……”乔西一瞬间犹豫了。她不怕自己家吃苦,但她却害怕穆辞宿受到伤害。抓着穆辞宿衣袖的手指猛然收紧,乔西想说的话很多,偏一股脑的压在喉咙里,有口难言。 那律师慢条斯理的拿着自己带着的茶杯呷了口茶,一副自信满满的墨阳。 他接手案子之后看得清楚,乔西这件事远比之前见到的都简单。重点都在穆辞宿身上。只要攻克了他,一切就迎刃而解。 而这律师最擅长的,就是对付穆辞宿这种身在底层却认不清自己地位的小市民。 然而穆辞宿却并没有被威胁的愤怒,反而平静问了律师一个问题,“您有自己的子女吗?” “什么?”律师不解。 “只是聊聊。”穆辞宿用了方才律师说得话。“其实我是这么想的,你有没有孩子也没什么要紧。毕竟开着奥迪穿着阿玛尼的律师的孩子自然活的鲜亮,想必周围的玩伴也应该同样尊贵。不用担心被人瞧不起或者被人欺负。” “可我怎么记得,在没进入于家之前,你不过也是个山村里出来的普通大学生呢?” “你想说什么?” “七年前,于家因为老城区强拆一案被送上法庭,最后非但分文未赔,甚至还减免了拆迁补偿,我没有记错的话,就是这个案子让你一鸣惊人!” “接下来,几次工地工人闹事,还有涉及工伤补偿金之类的案子全都由你负责。” “多厉害啊!于家法务集团出了名的常胜将军,没有你拿不下来的官司,即便必输,你也有法子在开庭前调解。” “这似乎和咱们的案子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我其实挺好奇,如果我们答应调解,你会收益多少?” “我只是按规矩办事。” “是啊!那你知道那些输了官司的人怎么样了吗?” “强拆的奶奶在进入安置房之后的第一天,就一头撞死了!因为那个平房她唯一能够怀念死去的老伴和儿子的地方。还又那几个工伤赔偿纠纷,里面拿不到全部补偿款的工人们因为付不起高额的医药费,不少在离开医院之后病情恶化终身残疾。” “还有拖欠工资的,你知道吗?一个农民工的儿子就差三千块钱救命,可就没有这三千,那孩子就死在了县城医院!” “你什么意思?” “律师不论为谁辩护,追求的是真正的律法公证,维持得是国家法规秩序。即便是为杀人犯辩护,也是出于保证公理正义,让他得到罪有应得的审判,而并非因人言情绪定下罪名。” “可你呢?颠倒黑白,强行钻法律漏洞。你口袋里的金钱,是靠着人血馒头积攒下来的,你妻儿享受的富贵是靠人命换下来的。你挣的每一笔钱都不干净,你身上的律师证不烫手吗?” “你看看上面的国徽,你还记得当初法学课上的老师都教过什么?” “这些和咱们调解无关,你不要扯远了。”律师终于坐不住,可穆辞宿却半点脸面不留。 “你也配当律师。不,应该说,你也配当个父亲!配做个人!” 穆辞宿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关门,他们发生冲突后的声音也很大。老楼并不隔音,许多街坊都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在看门里人的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看着人模狗样的竟然这么卑鄙的吗?” “少说两句,人家可是律师,还有钱有势。" 那律师很少被人这么指指点点,最后只能站起来先走。"既然无法调节,咱们只能法庭上见。" “好走不送。”穆辞宿指了指门。 律师灰头土脸的离开,屋里又恢复了平静。 穆辞宿站起来在屋里看了一圈,最后给乔西倒了杯水。 “还好吗?”穆辞宿把杯子放在她手里。 “我没事。”乔西摇头让穆辞宿不用担心。然而沉默了一小会,她还是犹豫的问了穆辞宿,"穆哥,他们会找你麻烦是吗?就于家的人……" "不用担心,我有法子。"穆辞宿揉了揉乔西的头发,告诉她具体的开庭时间。 "所以穆哥,咱们会赢的对吧……"乔西抬头看向穆辞宿,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惶恐和迟疑。 一地鸡毛 ”对,咱们一定会赢。”低头看着乔西的脸,穆辞宿的语气格外肯定。 可乔西却越来越迷茫。 穆辞宿对她太好,让她有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毕竟在经历了那么多绝望之后,越是这种无所求的好,越烫得她不敢伸手接。 “穆哥,其实我不明白。我没有钱,也不会给穆哥带来名气,于家还会给你找许多麻烦,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穆辞宿沉默半晌,“因为我看见你了。” “可他们也看见了,他们都看见了。”学校里的同学,冷漠不见的老师,甚至于今天来调节的律师,他们全都亲眼所见,可却能无视自己无数次拼命伸出去救助的手。乔西摇摇头,“不,他们看不见。没人会看见的。” “不会的。你就站在这里,总有人和我一样会睁开眼睛。傻姑娘。哥会一直护着你,直到咱们乔乔可以往前走,不在害怕。” “对不起。穆哥,对不起。”扑到穆辞宿的怀里,乔西哭得快要晕过去。 这些日子她需要抗住的压力太大了。 原本以为在离开学校之后,没有了那些欺辱和注视的目光,她就能变得轻松许多。可实际上,安静并不能让她冷静,反而会越发恐惧。 她开始害怕出门,害怕那些投注到身上的视线,即便是怜悯,都等同于幸灾乐祸。 直到今天于家的律师出现,一切瞬间爆发了。 钱,归根到底还是钱这个字。于家一副高高在上的恶心嘴脸,补偿两个字说出来非但毫无歉意,还充满施舍。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拿住了自己,也拿住了穆辞宿。 有一瞬间,乔西听着律师口中描述的那个美好的画面,几乎就要松口了。 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的委屈可以换来父母的半生安稳,能让穆辞宿不再因为他而受到连累,左右都是活着,为什么不做点有意义的事儿呢? 如果不是穆辞宿先说了拒绝。 “穆哥,咱们会赢的。”深吸一口气,乔西强迫自己变得坚强。 “对,咱们一定会赢。”耳边的话温柔而坚定,就像穿透黑暗的一束光。 乔西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这个社会,总有公理,坚强的走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等乔西父母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从确定要在这边住一个月之后,乔西的父母很快就去找了工作。 乔西后续看病还要花钱,穆辞宿虽然帮忙,但他们却不能处处完全依赖穆辞宿。 乔西的父亲在工地找了份临时工,至于乔西的母亲也在附近找了一个帮厨的工作。 乔家都是实在人,话不多干活却格外利落,哪怕是后来的,工地上的也格外照顾些。还真的着实挣了些钱,维持目前的开销还是可以的。 穆辞宿和他们说了律师的事儿。 乔西父亲皱眉,“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开庭就好。” 然而此时另外一边,那个律师在离开了乔西的住处之后,转头就去了另外的方向。 穆辞宿的话他不是不懂,只是觉得可笑。至于手里这个官司,的确穆辞宿找到了合适的立案方向,也成功的立案了,但官司打起来到底赢不赢,谁又知道呢? 有些证据,想真刀真枪的要,本身就难比登天。 他慢条斯理的走进面前这个普通住宅小区,一个小时之后,他重新走出来,同时给法院打了个电话,“我申请延后开庭,要求证据交换!” 三天后,穆辞宿那头接到法院通知,对方律师申请厅前证据交换,法官已经同意。 “知道了,我们会准时到达。”放下电话,穆辞宿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证据交换,是指庭审前双方当事人在法官的主持下交流案件的事实和证据方面的信息。证据交换可经当事人申请启动,也可以由人民法院依职权对证据较多或者复杂疑难案件组织证据交换。 可按理说,乔西这个案子完全可以跳过这个环节,但对方律师却偏偏申请了。 有点蹊跷,他顿时明白,这次证据交换可能要出岔子。这么想着,穆辞宿将手上现有的证据又翻阅了一遍,在看到乔西朋友的证词时,他在这里画了一个圈。 “穆哥,悠悠这个是哪里不对吗?”乔西注意到他的动作。 “嗯,我怀疑法庭上她会改口。” “什么意思?”乔西没听懂。 穆辞宿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眼前的情况。 “于家那个律师向来不做没用的准备,所以他们申请庭前证据叫换,无外乎是想提前拿到我们的证据,以便开庭后可以更好地针对证据做反驳。” “而庭审法官既然同意,我们也不能拒绝。所以他们在拿到了我们的证据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作两件事。” “第一,证明我们的证据无效。第二,在不能证明无效的情况下,寻找新的佐证来证明证据无效。所以我推测,很有可能证人会翻供,或者模糊回答。” “不会的。”乔西摇头,“悠悠不是这样的人。我的事儿她都知道,之前还因为替我出头差点收到连累。我去找你也是她建议我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不会这么对我。” 可她不会,她的父母呢?穆辞宿觉得并不乐观,可面对乔西,他又无法把这句话说出来。 果不其然,三天后的证据交换,麻烦来了。 交换证据法庭 之前相关证据都有公证处公证,交换不过是提交复印件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穆辞宿这次没有带上乔西而是和乔西父亲一起去的。 然而当他们那到对方交换过来的证据的时候,上面的内容却几乎能把人气乐了。 穆辞宿原本就知道于家人的卑鄙是一脉相承。可他还真想不到,他们还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悠悠果然改口了。 “我做了伪证。当时西西说,如果不能惩罚于美倩就要去死。我……我很害怕,就说叫她去找律师,答应她可以作证。” “扔书是有的,但是没有撕坏,也没有随便乱写,就是扔在地上了。寝室里的事儿我不知道,都是听西西后来说的。” 看似给出的证词和之前相同,然而不同的角度却相当于把真正的事情真相全然推翻。 穆辞宿面无表情,可跟着一起来的乔西父亲拿着那张纸,连心尖都疼得发颤。 是乔西班级同学提供的证词。 班长:我们班一向很和谐的,乔西家庭有问题,所以我们很少一起玩,但是恶意欺压总算不上的。 同学1:于美倩是个特别爱玩的那种姑娘,乔西不理她,她就有点喜欢捉弄乔西。肯定不是故意的。 同学2:乔西跳楼那天特别奇怪,她是请了假的,还是自己请假给老师。要是真的出事儿了,怎么可能她不向老师求救?而是个不搭噶的律师报警?可别是什么设计好的仙人跳。 一字一句,看似都在否定乔西受到的伤害,实则却是将乔西在学校的境遇活灵活现的刻在了纸上。 因为贫穷不能和群,由于被忽略而无法求救。在这个看似完美的班级里,每个人彼此之间都是朋友。只有乔西,至始至终,她唯有一个人。 而现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们还能闭上眼睛昧着良心说一句,她没有被人欺辱。 都是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坏? 乔西父亲捏着证据的手不受控制的在颤抖,那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挂着刀片,拉得他心尖疼。 他们虽然穷,可乔西也是他和乔西妈捧在手心里的心头肉啊! “畜生!”厚道的人就算是骂人,也只有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可他盯着对方律师的眼神,却恨得能够滴血。 “先坐下。”穆辞宿安抚的拍了拍乔西父亲的肩膀。 而对面律师却笑着朝着他们点点头,“穆律师咱们开庭见。” 五分钟后,主持交换证据的法官也离开了,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穆辞宿和乔西父亲两个人。 穆辞宿没说话,乔西父亲却已经控制不住的把手里对方律师提供的证据揉成一团,狠狠的扔在地上。 穆辞宿没有阻拦,然而在沉默了五分钟后,他还是起身走过去,低头要把那些纸团捡起来,却被按住了手。 “这种东西,捡起来要干嘛?” 穆辞宿:“开庭要用,要拿着对方的证据,才能找到反驳的点。” “没法反驳的吧!不是都说得明明白白,闺女没有被校园暴力,人家娃子都站出来作证了。还能怎么反驳?一个班级的都在撒谎吗?” “可假的,永远真不了。”穆辞宿轻轻挣脱开,捡起地上的纸团,一张一张铺平了。 是真不了,但是一个人说假话是假话,十个人说,假的就变成了真的。也不在有办法反驳,开庭也是必输无疑。乔西父亲很想这么说,可当他看见穆辞宿因为过度克制而微微颤抖的脊背的时候,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别放弃,乔乔还在等一个公道。”穆辞宿的声音很低,可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了乔西父亲的心里。 是啊,等一个公道。才十几岁的女孩子。吃了那么多苦,受够了那么多的黑暗,就为了等这么一点光亮。如果最后都看不见,她怎么还能承受得住? 乔西父亲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慢慢地佝偻下腰,一起把地上的纸张捡起来。而他的泪水,就一滴滴落在那些铺平的纸上,慢慢地晕染开来。 十分钟后,穆辞宿将最后一张证据订好,收进包里。 现在的局面的确对他们不利,但还有法子,路一定还没走绝。 过去的证据不足以证明他们有罪,那就去寻找新的证据。距离开庭还有一段时间,就于家这种一地鸡毛的状况,能挖到的东西一定还有。 哪怕悠悠反口,也总会有人开口说实话。 新的证人 可惜上一世穆辞宿自顾不暇,并没有调查的机会。即便后来他用了其他手段让于家偿命,可那时候的证据也并不是现在能够拿到的。而且最悲哀的是,上一世里,那些当初一口咬定不是校园暴力,只是普通玩笑的同学,至始至终也没有改口。 所以穆辞宿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些人给乔西道歉。 可依照现在的状况来看,这些人是不可能改口的。除非还有别的佐证能把他们直接钉死。 穆辞宿明白一个道理,既然有校园暴力的现象,那受害者就绝对不可能只有乔西,但施暴人多半是同一拨。 穆辞宿这么想着,询问了乔西,还真的找出来一个。 王明洋,就是当初乔西跳楼时站在于美倩身边的那个男孩。 “他和我情况差不多。我是因为成绩特招,他是美术特招。他家倒不是穷,只是没有其他人那么厉害。所以偶尔也被欺负。不过穆哥,我觉得他不会出来作证的。” “总要去看看。”穆辞宿和乔西想得一样,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拿着外套往外走。不管有没有收获,至少他能从王明洋的情况来推测出于家的动态。 半个小时之后,穆辞宿拿着包在一个岔路口下车。再往前走不到一百米,有一个新开发的小区,王明洋的家就住在这里。开门的女人看起来像是保姆,穆辞宿推测,王明洋的家境应该很好。 然而穆辞宿不过刚说完来意,就被威胁着要打电话叫保安撵走。 “张口闭口就被校园暴力了,谁告诉你这家出事的?”保姆的态度十分坚决,甚至比主人还要嚣张。 “无可奉告,我们什么都不想说!”她斜着眼睛瞪着穆辞宿,呸了一声就关上了门。 穆辞宿被硬推出去两步,刚站稳,却意外看到窗户哪里,王明洋做了一个恳求的手势。 这并非是恳求穆辞宿为他出头,而是恳求穆辞宿不要再查下去。 “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至于剩下几家,毫不意外的也和王明洋一样。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敢说。 穆辞宿在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的后面画了一个“×”,接着就觉得十分荒唐。 咋一听就像是什么新写出来的玛丽苏总裁小说。于美倩几个学生,竟然也做到了在国际高中一手遮天。可偏偏事实就是如此,且看乔西身边这一群,还真让他们做到了滴水不漏。 所以就只能这么相住了吗?穆辞宿将事情整个过程在脑海里又慎重的梳理了一遍,以免出现问题。 就在这时,上一世的一个小插曲陡然引起了穆辞宿的注意。 那时候,乔西自杀穆辞宿因为乔西的死在网上强行引发了舆论,当时有一个所谓的知情者曾经说过一句话,“校园霸凌对象不是随便选取的,他们有一个屠戮榜。” 屠戮榜,这名字虽然中二,但用处却是昭然若揭。 按照这个知情者的说法,国际学校里这些校霸们会把他们看中的所有猎物像是榜单那样列一个排行榜。只有排在第一的才会被全校排挤。而这个第一名,只有被抹杀了,才会换成下一个。 所以如果这个说法是对的,那么乔西就是现在的第一名。然而在乔西报警之后,事情已经闹大,因此在乔西之后这个榜单是否还在继续已经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乔西之前一定还有其他人。 例如当时舆论战是爆出来的三个受害者。一个疯了,一个自杀,一个辍学离开省城去外地打工…… 或许这三个人就是突破口,穆辞宿依照记忆把名字写下来拿给乔西。 “我有印象。”乔西看着穆辞宿打出来的三个人名。 “这里面,第一个的尹言学长是我入学那一年疯的。还有陆萧学长,他是我高二那年转校的。至于这个……我不熟悉。但就是他走了之后,我才突然开始被于美倩欺负。” “穆哥你要去找他们吗?” “嗯,我打算先找陆萧聊聊。”穆辞宿说得是辍学打工的那一个。 “为什么?”乔西不明白,在她看来,比起还算健康的陆萧来说,明显另外两家的仇恨会更大。 可穆辞宿却摸了摸乔西的头,“不是这样的乔乔,因为死人不会说话,世人不会相信疯子。” 穆辞宿这句话说得简单,可乔西却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穆辞宿合上电脑走出房间她才突然明白,可紧接着就低下头,慢慢红了眼。 是啊,死人不能出庭作证,疯子的话不能当真。所以哪怕知道活人满口谎言,他们还是只能依仗活人那张会骗人的嘴。 或许这、就是生而为人的悲哀。 --------- 穆辞宿是连夜走的。当他到达S市的时候,正好是凌晨。 到底是三大超一线城市之一,即便是这种尴尬的时间点,火车站依旧人满为患。 上一世后来穆辞宿也没少因为工作过来来这边。可五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城市来说却可以是天差地别。最起码,眼前这些还透着些老旧的建筑,在五年后根本不复存在。 看了一眼手机上查出来的地址,穆辞宿打了个车往那边走。 -------------- 早晨六点半,弄堂口的小饭馆。 里面的早点已经快要做好了。门口处,一个看起来十分腼腆的少年,正小心翼翼的拿着手里的笔在饼铛里的面饼上点上一个个的红点。专注的模样显得十分虔诚。 小店里的女人走出来,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去上学吧!剩下的妈来。” “嗯,好。”少年点头,沉默的进了屋,应该是去换校服准备出门。只是脸上的表情过于冷淡了,完全没有少年人的朝气。 尤其是一双眼,黑漆漆的,就像死气沉沉的枯井。 穆辞宿站在弄堂口看了一会,确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陆萧。 “你要吃点什么?”或许是穆辞宿的眼神太直接,陆萧的母亲在发现后,就赶紧走到穆辞宿面前,挡住他打量陆萧的视线,皱着眉询问。 穆辞宿也没有隐藏,开门见山说明来意,然而陆萧的母亲却瞬间就炸了。 “滚!你给我滚!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什么打官司那都是你们的事儿!”这个态度何其相似,就如同省城那几个明明受到了欺负,却什么都不敢说的少年。 然而穆辞宿特意敢来,自然不可能被轻松放过。他试图说服陆萧的母亲,“请您听我说两句,我是真的需要您和陆萧的帮助。半个月前,我的当事人因为校园暴力跳楼了。” “……什么?”陆萧的母亲顿时懵住。 “幸好发现及时,女孩被救了下来,可如果后续官司不能打赢,她心理上肯定无法接受,或许会干出更偏激的事情。更何况,学校里,校园暴力现在虽然没有具体的法律定性,可这实实在在就是犯罪。所以,我是真的非常需要您的帮助。” “那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陆萧母亲反问,“拒绝是我应有的权力不是吗?” “是这样。”穆辞宿点头之后就沉默了下来。至于陆萧的母亲也一样没有在说话。 直到过了两三分钟,她才从新开口。 “这位律师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来找我们做什么。但我是真的帮不上忙。” “我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只有陆萧这一个孩子,我想让他平安长大。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我只是个没用的母亲。” 吸了吸鼻子,陆萧的母亲说完,转头就进屋继续忙活早点的事儿。 她心里难受。 这个小家,是她多努力才保护下来的。至于穆辞宿口中的公道,都是人,能站着谁愿意跪着说话?可现实就是现实,很多时候,公道也是一种奢侈。 抹了一把眼睛,陆萧母亲想起当初陆萧刚出事的时候,她和孩子爸也一样力争要个说法。可结果呢? 转头陆萧就因为涉嫌偷窃被警察带走。 “求求您们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儿子吧,我们不闹了,立刻就走,立刻就离开省城。”调解室里,她和孩子的父亲活生生把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才换来现在的苟延残喘。他知道,一切都是陷害,可当全班都站出来指证陆萧偷窃,老师亲手把陆萧交给警察时,他们作为父母的,哪怕心知肚明儿子有天大的冤屈,仍旧什么都做不了。 当时的屈辱,陆萧母亲这辈子都忘不掉。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众口铄金,他们要说法,陆萧就要背上盗窃的罪名。再留在省城,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把他们淹死了。 至于现在,穆辞宿口中的已经立案她也完全不信,不用等结局就知道不可能。 毕竟,穆辞宿要是能打赢官司,为什么还要来找他们呢? 不争了,不要了,他们只想好好过日子。 抱着自己的儿子,陆萧母亲眼里最终还是带了点难言的恳求。 穆辞宿没有逼迫他们的意思,只是将写着自己电话的名片放在桌上,然后就离开了这家小吃部。 此刻桌上的饼和粥都已经凉了,至始至终没人动一口。一直被母亲抱在怀里的陆萧挣脱开母亲的怀抱,一步一步走到桌边,不着痕迹的看了穆辞宿留下的名片一眼,然后就机械的端起粥,倒进了垃圾桶。 接着,他回屋换校服,准备上学。 十分钟之后,陆萧准时出门。公交站距离弄堂口不远,也就三分钟的距离。 他在公交站站牌旁边,看到了马路对面的穆辞宿。不过他并不打算和穆辞宿说话,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而穆辞宿也一直没动,哪怕等陆萧上了车,穆辞宿没有和他说一句话,更没有追上去。 奇怪的人。陆萧犹豫了一下,最后按照记忆里的号码给穆辞宿发了一条信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你为什么要做?” 几乎下一秒他就收到了穆辞宿回复,“我答应过乔乔,会帮她找回公道。” 虚伪的骗子!陆萧眼里满是嘲讽,然而讽刺之色还没褪去,他的眼圈就陡然泛起了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陆萧眯着眼发呆半晌,最后还是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字。 “晚上八点,你来我家找我。” 先撩者贱 然而等穆辞宿晚上八点到的时候,却一个人都没有等到。 陆萧家出事儿了,或者说,从省城时候开始积压的毒瘤,这一次终于被彻底桶开。 中午的时候,一个客人在陆家的小吃部吃饭,临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钱包放在桌上意外找不到了。按理说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可坏就坏在这里只是个普通小吃部,还真没有监控这些东西。在加上人员来往复杂,就更加说不清道不明了。 “不行就报警吧!”帮着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在听说里面装着客人全部证件之后,陆萧父母立刻建议求助警察。 而这个客人也同意了。 事情到了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可偏偏这人不厚道,离开警察局之后竟然直接在点评软件上把这家店差评挂了上去。并且p上了一行字,“店里有小偷,老板推卸责任不管,还请求大家帮我寻找。” 可偏偏这行字的位置也是别有用心,正好p在了照片里刚放学回家的陆萧头上。巧合的是,陆萧的手也的确放在了这张桌子上。 这下就变得微妙起来。 “会不会这小孩就是偷东西的?看着眼神飘忽,像是心里有鬼。”很快,照片底下便有人推测。而后面附和的人也变得更多。 关键这个丢了钱包的也是个睿智。他自己吃饭的过程竟然也记不清楚,路人这样的说法多了之后,他自己竟然也觉得陆萧就是小偷,干脆把那照片上的字又改了一遍。 “我说丢了钱包找不到呢!原来是店家自己监守自盗。曝光黑心店家。” 这时候的点评软件还停留在大家互相吹彩虹屁的客套时代,这么一条评论几乎立刻被顶成了附近热门。每一个居住在陆萧家附近的,都刷到了这条评论。 “我的天,他家看来老实巴交的,竟然还敢这种事吗?” “哎,外地人就不行,小地方来的,眼皮子太浅。” 而一个也是从省城过来认识陆萧一家的更是直接说了,“这个小孩是不是在省城的学校因为偷窃被抓过。” 所以果然是他偷的吧! 分明没有证据,可流言却能莫名其妙的把所有的锅都推到了陆萧身上。下午快要放学的时候,民警从学校将陆萧带走,名义是协助调查。可在陆萧踏出教室门之后,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全都是再说一句话——小偷! 就像当初在国际高中高三六班时一模一样。 晚上七点,正是平日里小吃部最忙的时候,然而今天的陆家,却安静得令人窒息。 陆萧被父母从派出所接回来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默默地翻开书,就像下午那些经历全都和他无关一样。 而陆萧的母亲却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怎么就这么难呢?”她是真的不懂。为什么断了所有后路才来的这里重新发展,可却得到不重头再来的机会。 “那帮畜生,现在还能好好的念着书,当着有头有脸的大少爷大小姐,咱们家陆萧这么好,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过几天安生日子。”陆萧母亲已经濒临崩溃。 “在忍忍,不行……不行咱们再搬!”陆萧父亲劝她,可陆萧母亲却控制不住的爆发了。 “搬,搬,搬,搬哪里去啊!”她知道丈夫也一样难过,并非故意迁怒,可……可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为了儿子的委屈,也为了自己一家求生的艰难。 甚至有一瞬间,她恨不得拿着刀去和那些人拼命。 “先休息吧。”到了最后,陆萧母亲也变得麻木起来。她晃荡了一下站起身打算回卧室休息。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儿,哪怕人不人鬼不鬼,日子也总要过下去,好歹他们一家三口还都在一起。 这么劝慰着自己,陆萧母亲关上了客厅的灯。可就在她打算躺下的时候却突然间觉得床头有点不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 “怎么了?”陆萧父亲问她。 “不知道。”陆萧母亲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我的降压药呢?” 紧接着夫妻俩对视一眼,终于反应过来陆萧这一晚上都没有出来。 糟了!夫妻俩赶紧跑过去推陆萧的卧室门,发现反锁了,再狠狠踹开,正好看到陆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而他的手边,还有一瓶没吃完的降压药。 “去,去,去医院,快去!打120!” ------------ 只能说命大,陆萧药吃的不少,可发现的早,急救及时,很快脱离了危险,然而病房外守着的陆萧父母却几乎绝望了。 他们都懂,陆萧是被这些人活生生逼到了死亡的边界。 人生下来长了舌头,就是为了能言善辩。可陆萧却被硬生生剥夺了说话的权力。 不是你辩白你有没有,而是我觉得你有没有。第一次质控是小偷的时候,并没有实锤。可第二次再把这话翻出来,即便比窦娥还冤,这流言也会被坐死。可陆萧今年只有十七岁,并不是能释怀的年纪。这次捡回一条命,那下一次呢?纵使下一次挺过来了,那下下次呢? 陆萧母亲在心里问自己,难倒她把陆萧省出来,就是为了让他遭罪的吗? “给那个律师打电话,现在就打!”陆萧母亲抖着手从口袋里翻出穆辞宿那张揉皱的名片,“他不是能帮校园暴力的立案吗?老陆,咱们,咱们也打官司,给儿子……给儿子要个公平!” 因此,穆辞宿到医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病房里刚刚清醒却一直沉默的陆萧,还有守在他床边默默垂泪的父母。 “穆律师,如果您能替我儿子洗刷冤屈,关于您早晨说的事儿,我愿意出庭作证。”几乎在看见穆辞宿的第一眼,陆萧母亲就扑了上去,并且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可这原本应该是转机的事儿,却让穆辞宿心里百感交集。他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心里没有任何欣喜。 因为公道不应该用人命来换。 ----------- 五分钟后,穆辞宿听完了事情的始末,又仔细询问了几个细节,他打开点评软件看了看之前那客人发布的帖子。 “我有两个解决办法,看你想要哪一种。”穆辞宿在第一时间就找出来解决方式。 “第一种就是我可以以律师名义发律师函给app法务部门以捏造事实污蔑为由,要求app官方删帖,发帖人澄清道歉。这个会比较快。” “如果他不愿意呢?”想到客人那副嘴脸,陆萧母亲并不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那就第二种方式,直接起诉,不要走民事案件,而是刑事自诉。” “侮辱罪导致自杀,是可以作为刑事自诉案件立案。与此同时刑事自诉案件开庭与受理同民事有所区别。过程或许会更加琐碎,但判决下来是要更快的!也会避免一些官司内的扯皮。” “但是一旦立案打官司,这个时间就长了。陆萧现在这个案子很简单,证据确凿,但也至少要三个月。你们等吗?” 等还是不能等?这个问题就像是在心里撞响了钟。之前省城的时候,他们就等了,可最终等来的并不是公平和公证,而是恶意的驱逐和侮辱。因此这一次,他们又再次听到“等”这个字眼,一时间十分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他们还能为自己的孩子再做些什么。 穆辞宿并不催促。 而床上始终没说话的陆萧却突然开口了,“我,要告他。他……得道歉!” “儿子……”陆萧母亲低头看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可陆萧却像是突然来了力气一样,拼命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要告他!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就要被人指指点点。我根本没有偷窃!” “求求你,帮帮我。”死死的盯住穆辞宿,陆萧的语气终于透出些绝望的恳求,“你能帮乔西在省城立案,我也可以的是吧!” “放心,你先躺下。”陆萧刚刚清醒,这样过激的情绪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穆辞宿赶紧把人扶着躺下,“都交给我,很快就会没事了。” “真的吗?” “嗯。” 穆辞宿的声音天然就给人一种信服感,陆萧抓着他袖子的手紧了紧,终于弯起唇角,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那我等你。” “好好休息,等睡醒了就都好了。”哄着陆萧闭上眼,穆辞宿就立刻带着东西离开,打算回旅馆好好计划一下后续的工作安排。 可刚走出医院,就被后面过来的陆萧父亲喊住了,“律师费……” “不用。”穆辞宿拿出证件给他看。和常见的律师执业证不同,穆辞宿的律师证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五个字,律师工作证。这是法律援助中心律师的专属。这里的律师全部隶属于国家,工作目的并非盈利,而是专门为了那些遇见困难却无力聘请律师的弱势群体提供帮助。 “不管结果如何,真的特别感谢。”陆萧父亲盯着穆辞宿看了一会,突然弯腰,给穆辞宿鞠了一躬。 并非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庆幸,时隔一年,他们一家子终于等到有人愿意朝着他们伸出援助之手。 ----------- 这边穆辞宿接了陆萧的委托之后,就立刻投入了工作之中。穆辞宿的动作很快,现在是晚上,自然没有机会去公证处做证据公证,并且去法院立案。但这并不妨碍他先想法子把点评上对陆萧不利的帖子删掉。 于是,不到两个小时,点评app的法务部就收到了一封言辞犀利的律师函。要求app针对陆萧家的小吃部被恶意差评,并且污蔑陆萧偷盗一事,立刻删帖澄清,污蔑造谣的客人实名道歉。 这会法务部值班的是个新职工,看见之后立刻就懵逼了。这年头听说过明星发律师函的,老板姓怎么也发啊! 可即便疑惑,他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事情并不简单。所以他第一时间就给部门领导打电话请示。 半个小时后,客服接到通知,并且给客人打电话,“建议您立刻实名道歉,否则后果平台不予保证。” “什么?偷东西的竟然还告我?让他发啊!牛逼把律师函发到我的工作单位啊!怕什么!”那客人却并不当回事,说话的态度也更加尖酸刻薄,“因为我的刻意引导和侮辱导致自杀?哈哈哈,他是什么易碎的玻璃娃娃吗?一个惯偷儿都能上纲上线了,是不是下一步他就该送我这个苦主去坐牢了啊!” “那您随意。”告知义务尽到,点评app的客服挂断了电话之后立刻做应急处理,她先将穆辞宿的律师函放到点评app的首页,与此同时,锁定了客人的账号,第一时间删帖。 可即便如此,也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因为人们在吃瓜的时候,向来只吃最热闹的那一口。至于后面的,等到讨论高丨潮过了之后,也就不再会刻意关注。 然而就这样,那个客人还依旧不依不饶,在发现自己账号被封之后,他又是一个电话打到客服那里,张口就是要去消协投诉。 “如果因为这个投诉,我们无话可说。” 对面客服也一样淡定。他再次说明了律师函的意义。 “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你的意思是……”客人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 “意思就是这个律师是专门打疑难案子的,而且他是主要针对青少年这一块。如果你不澄清道歉,他会以刑事自诉的方式将你控告到法庭。” “我们法务部门的同事已经调查过了,就是S市今年年初案子,同样在网络侮辱造谣导致原告自杀的被告判了一年。如果你觉得无所谓,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是我们法务部这边,会按照流程把你的相关信息提交到法院,或者直接移交给对方律师。” “不,不行,这是我的隐私!你们怎么可以?”客人一下子就慌了。而这次客服并没有搭理他,甚至觉得这人活该。 心得脏成什么样才能做出这种事儿。平白无故污蔑人家一个还没成年的半大孩子,甚至还恨不得把人逼死。就这样的垃圾,别说一年,就是判他十年八载都弥补不了那孩子的心理创伤。 垃圾根本不值得同情。 而很快,第二天一早,那个客人上班的时候也终于发现了不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同事们看自己的眼神格外怪异。尤其是走廊里一走一过,仿佛每个看到他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了?”他赶紧拉住一个平时玩的好的问问,结果却别一下子拍开了手。 “大清早的你这干什么?” “你干了什么?把人家孩子逼死了你不是觉得特有成就感?”那同事嫌弃的不行,后退一步绕过他直接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去。 “真特么让人恶心!” 所以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这件事?客人整个人都懵住了,而下一秒,他的顶头上司拿了一封律师函拍在了他的面前。 由于客人第二次发图指责陆萧偷窃时用的电脑是单位的电脑。因此穆辞宿在申请调查ip之后,直接将律师函发到了客人的单位。 所以现在,整个单位的人都知道,这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在昨天差点害死了一个无辜少年!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啥 律师函一下,原本只是窃窃私语的同事们视线里隐藏的谴责也变得“光明正大”。客人一下子就慌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是我先丢了钱包。他们店里有贼,所以我才在点评app上求助。” “你们为什么这种表情?我难倒不应该吗?我是苦主,我就是好心多嘴两句,免得还有别的人被骗......” “可人家小孩没犯法,你就是污蔑!”同事看他的眼神都及其鄙视,不管他再说什么,也没有人愿意理会。 这个人扛不住,最后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五分钟后,点评app那头的客服再次打电话过来。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立刻就表示自己愿意道歉,并且主动要求给予精神赔偿。 可即便如此,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善于搬弄是非这种名头一旦扣上,哪怕是几年之后也难以洗清。至于后面工作上的发展恐怕也会因此受到限制。 毕竟哪家单位也不想要一个人品有问题的职工居于高位。人必须为说过的话负责,这一次,他用前途和口碑好好的领悟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两天后S市医院住院部 今天是客人约定好的当面道歉的日子。至于点评app和陆萧学校那头,他也已经去了并且当众澄清过了。 “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看起来没什么重量。可病房里的靠坐在床边的陆萧却陡然红了眼圈。 因为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因为造谣和污蔑而向他道歉,也是第一次,那些跟风泼他脏水的王八蛋自食恶果。 仰起头,陆萧最后也没让眼泪掉下来。至于那个来道歉的客人,陆萧也并没有回应。 因为伤害已经造成,哪怕会被人觉得小肚鸡肠,他也并不愿意违心的说出一句没关系。就算仅仅是客套。 穆辞宿看出他的心思,安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可却被不经意的握住了手。 怎么了?穆辞宿轻声询问陆萧。 “等他走了我有话和你说。” “行。”穆辞宿知道,陆萧是要告诉他关于国际学校校园暴力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在那个客人被送走后,陆萧慢慢腾腾的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一个盒子递给了穆辞宿。 “我想你应该能用的上。” 是什么?穆辞宿打开看了一眼,接着就忍不住皱起眉。 最上面一张纸是伤残鉴定——视网膜脱落,三级伤害。 一般伤残等级鉴定分为十级,一级最高,三级已经算是很严重了。可穆辞宿记得,陆萧当初是因为在短跑方面极具天赋才被特招进入国际学校。可视网膜脱落却代表着他已经不在适合做这些剧烈运动了。 穆辞宿的心脏顿时像是被狠狠掐了一把那么难受。 陆萧沉默了一会,也慢慢开口说起自己的经历。那是他这辈子都走不出来的噩梦。 “我这只眼睛,到了现在也偶尔会看不见。”颤抖的手摸上右边的眼,陆萧眼圈红的厉害,可却一直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大夫之前有过医嘱,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从那之后,陆萧就算是苦到了极致,也不会真的哭出来。 穆辞宿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是他们干的?” “嗯。他们拿着□□逼着我在前面跑,如果跑的慢就会被打。实弹打在眼睛上的时候,其实很疼……” 陆萧喘了口气,强行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示意穆辞宿看下面的东西。 都是陆萧当时为了存证照的伤口照片。少年消瘦的脊背上,青青紫紫几乎没有什么好地儿。穆辞宿挨个看过,眼里满是凝重。 陆萧留下的证据很硬了,当初如果不是陆萧最后被逼的全家远走,恐怕国际学校那帮校霸还真的会受到一些教育。可想而知,这孩子当初是多么不容易。 然而就在这时,箱子里放在最下面的一个本子引起了穆辞宿的注意。 他拿起来看,发现是类似于同学录的本子,班级里每个人都有留言。 看起来挺阳光的,可穆辞宿却莫名觉得十分诡异。尤其是每一页的页脚处画着的那种类似于笔画的图案。 这是……穆辞宿灵机一动,快速的将本子翻阅一遍。果不其然,那写笔画竟然连成了一行鲜红的血字: 逃不掉的,去死吧! 旁边坐着的陆萧看见他翻阅,下意识往穆辞宿身边靠了靠,像是要寻找保护。穆辞宿伸手抱住了他,“别害怕,都过去了。” “嗯。”陆萧答应着,可身体却控制不住的发抖。直到过了好一会,他才再次开口,“我知道他们的黑名单里,都有谁。” “我也知道我上一个和下一个的受害者,都是谁。” “上一个和下一个,”这两个词语让穆辞宿觉得十分荒唐。什么时候校园暴力也能像继承遗产那样一个传一个了?可陆萧的话,却让这种荒唐变得残忍且恐怖。 “带头的一共有十二个,每个年级有三个。他们设定了一种净化校园的模式。每个人都会提供自己心里影响了校园秩序的黑名单,但是并不是所有黑名单上的人都会被他们一起攻击。接着,他们会通过投票选出一个人,集中攻击他。直到这个人滚出学校,才会把目标换成下一个。” “我上一个叫尹言,已经疯了。而我下一个叫陈学,至于去了哪我就不知道了。” 陈学已经死了。穆辞宿沉默,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陆萧也没非要追问,而是给了穆辞宿一个建议。 “我想你可以去找他们聊聊。以前是不敢说,或许现在……愿意说。” “嗯,我会去的,你先歇着吧。” 穆辞宿又安慰陆萧一会,就起身准备离开病房。然而就在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却突然被喊住了。 “穆哥……那个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因为提供证据的关系,前两天陆萧通过穆辞宿也和乔西交换了联系方式,听说了很多关于穆辞宿的事儿,就觉得和他变得更亲近。在看到穆辞宿眼里肯定的笑意后,陆萧也松了口气。 他停了一会,郑重其事的对穆辞宿说,“穆哥,从今天起,我会努力吃饭,好好养好身体,也会去查相关资料。等到开庭那天,我一定会出庭作证的!” 为了乔西,为了没有放弃他们的穆辞宿,也为了他自己。 “嗯,我等你。”穆辞宿笑着回应。然而在离开了医院之后,他唇角的笑意还是渐渐收敛了。 这次来S市可以说是收货颇丰,可这种丰富对于穆辞宿来看,却全都是捅在心口的软刀子。因为这些证据不仅是能够整治罪人的凭证,更代表了这些孩子被狠狠欺辱过的绝望过往。 乐观的女孩失去笑容,天资聪颖的少年被折断翅膀,在这个表面看起来高大上的国际学校里到底还埋葬了对少看不见的肮脏? 但留给穆辞宿的时间已经不算太多了。 当天夜里,穆辞宿带着证据回到省城。等待第二天去做证据公证。案子终于有了新的进展,下一步就是去试探一下剩余两家,看看能否得到更多的支持。 穆辞宿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想要安排后续流程。而此时燕京那头,终于从温柔乡里的出来的时锦,却意外在深夜把车停在了穆辞宿家的楼下。 “你说他是已经睡了,还是不在燕京没回来?”时锦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并没有熟悉的灯光。 “要上去吗?”司机询问了一句。 “不去,等他滚回来求我!”左右还有一个半月,带着拖油瓶,时锦并不相信穆辞宿能有本事把房子保住。至于穆辞宿正在忙活的案子,对于时锦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不过是半大孩子的闹剧罢了。 这么想着,他用轻佻的语气询问身边的秘书,“你说,什么样的人才会为了别人的事儿吧自己搞的家破人亡?” 他边说,还边顺手捏了身边秘书的手背一下。 那秘书也会哄人,张口就来了一句,“圣母吧。” “哈哈哈哈,好词,回头弄一套圣母的衣服回来,咱们好好玩玩。”说完,时锦就示意车先开回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又放出去一句话,“宝贝儿,知会燕京这边的圈子,如果穆辞宿从法律支援中心辞职,不许其他律师事务所招聘他。” 穆辞宿这个人时锦太了解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在青年律师圈里也是个出名的。 在进了法律援助中心之后,连续接手的几个案子更是让不少专职为集团法务部服务的老律师都吃了亏。 之前时锦在酒桌上也听人打听过穆辞宿,说要是穆辞宿愿意跳槽,燕京几家大的律师事务所都打算高薪抢人。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彻底断了穆辞宿的后路。啧,不是他这个做情人的手段太狠绝,随让穆辞宿不听话呢? “好。”秘书上次和穆辞宿结仇,巴不得他吃亏,答应的干脆利落。 至于前座的司机看了一眼,觉得挺可惜。穆辞宿他见过好几次。比起时锦那些小情儿,这才是个能正经过日子的,但到底还是被毁了。 还有两个月,公家就要收房,如果不能按时缴纳房屋款项,就算说出大天,穆辞宿也没家了。况且穆辞宿的工作性质很特殊。作为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他并不能出于盈利目的接活。 到底一起三年,时锦真的太狠。 然而穆辞宿那头也很快收到燕京这边师兄的口风。 “你和时锦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兄担心的不行。他也是听一个朋友说的,时锦可能要对穆辞宿下手。虽然师兄知道穆辞宿也不是软柿子,可时锦在燕京是有头有脸的,穆辞宿一个刚出社会的小青年,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 “我当初就说你离他远点。你又不是那种图钱的人,原本也是喜欢女孩的,现在好了,惹祸上身了不是?”他是真的替穆辞宿着急。 “没事儿,我有法子解决。”穆辞宿还真没当回事,语气里也带笑。 “你有个屁的法子!”师兄听他说这个就来气,可偏偏穆辞宿总是拿话逗他,最后只能没办法的挂断了电话。 “你就作死吧!” 还是老样子。穆辞宿看着手机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深刻。可紧接着手机里的动账通知又让他愣了一下。 三十万。穆辞宿的师兄刚结婚没几年,这笔钱恐怕也是伤筋动骨。 师兄:你嫂子叫我给你转的钱,多了没有,你好好过日子。 “谢谢,但是师兄,我真的不用。”赶紧把钱退回去,穆辞宿眼圈有点发红。 上一世他被打压,师兄为了帮他也一样受到连累。虽然他在复起之后也有弥补,可很多时候,伤害就是伤害,并不是过得更好就能释怀。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保护身边的人。至于时锦,这次更是绝对不能善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要先得办好眼前的事儿。穆辞宿斟酌再三,最后决定去尹言那跑一趟。 毕竟自杀走了的陈学那家人已经不在省城,具体搬到哪里去也不得而知。可说来也巧,尹言一家现在竟然就在燕京。 看来这是必须回去一趟了。而眼下,距离乔西案子开庭还剩下两天的时间。 -------- 第二天一早,穆辞宿准时到达燕京三院。然而出乎意料是,当他到达医院的时候,病房里竟然还站着另外一个人,十分眼熟,就是之前为于家打官司的那个律师。 他竟然也来了这里! 我没有疯可以作证 此刻,那个律师正在坐在病房里和人说话。 应该是一对兄弟。躺在床上的弟弟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多半是穆辞宿这次要找的尹言。而坐在他床边的看起来年龄大一些的青年应该就是尹言的哥哥。可即便是大了一点,在于家拿命律师西装革履的衬托下,也像是个强装大人的小孩子。 “穆先生,咱们又见面了。”律师语气难得轻快,甚至还带着一丝惬意的调侃,“我很好奇,我过来是工作,您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穆辞宿没说话,眼角余光却明晃晃的看到律师手里拿着的文件袋。毫无疑问,应该是调解书。穆辞宿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先于乔西的三个受害者里,唯有这个疯了的少年尹言,是没有闹,直接同于家签订了调解书的。而这也是穆辞宿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的缘故。 毕竟仇深似海都能生咽下去,恐怕他们有说不出的苦衷。如今一看,倒是明白了几分。 穆辞宿心里暗自摇头,并不打算在逼迫下去。 那律师也笑了,“啧,看来穆律师已经明白了。这年头不是所有的事儿都非黑即白,您看,我们或许有错,但我们也有道歉的诚意。” 见穆辞宿不回应,那律师晃了晃调解书上的三十万,语气带着些嘲讽,“当初我和尹家兄弟可是一下子就达成和解了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分明遭遇了这样的事儿,却为了钱就轻而易举的一笔勾销,简直可怜又可笑。至于我这种参与调解的律师,就是吃人血馒头,在助纣为虐,钻法律空子。” “可有什么法子呢?父母双亡,就靠着补贴过日子,一穷二白,还疯了一个,如果没有钱他们能怎么办呢?” 乍一听是在挤兑穆辞宿,可实则却是在威胁病房里的尹家兄弟。 “别说了。”穆辞宿皱起眉把律师的话打断,他转头看,床边坐着的哥哥虽然从头到尾都一句话没说,可攥着被子手却捏得指骨骨节泛白。至于病着的那个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背景板。 “哎。”穆辞宿在心里叹了口气。和律师脑补的恼羞成怒不一样,他并没有什么想要劝说的意思,只是十分平静的站起来对他们说了一句“打扰了”,然后就打算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始终不动的弟弟却突然伸手抓住了穆辞宿的胳膊。 “尹言!”哥哥赶紧握住他的肩膀,像是担心他突然的情绪。可却没有什么用处。尹言的视线一直死死的黏在穆辞宿手里拿着的文件袋上,甚至连相依为命的哥哥都给一把甩开。 “你是律师……吗?”他很恐惧,分明连触碰到穆辞宿皮肤都会让他不自主的颤抖,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松手。 穆辞宿很诧异,点了点头,顿时手腕上的手握得更紧。 “我,我,我不调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尹言的嗓音十分嘶哑,又因为情绪激动而显得模糊。 就像是怕穆辞宿突然消失那样,他把另外一只手也扣在了穆辞宿的手腕上,死死的抓住他。“我没有疯,我可以做证,我不调解。” “先冷静。”穆辞宿看出他的情况不对,而旁边的尹言的哥哥却已经手疾眼快的按下了叫护士的按铃。护士来的很快,大夫也随后进了屋。 “你们干什么又刺激他?不是说要保持安静吗?”大夫进来,立刻就要赶人。然而尹言见状却和疯了一样把所有人挥开,拼命往穆辞宿的方向挣扎。 “别,别走,我没有疯。我可以。”瞬间爆发开的力气,竟然连两个大男人都拉不住他。他几乎是扑倒在穆辞宿的脚边抓住了他的衣角。 “别走,别,别走。”他明显神志没有那么清楚,可眼里的渴望却让人无法拒绝。 “真的,我记得他们做的所有事。” “xx年x月x日,他们把我关在厕所,往我身上刷蜜糖,放蚂蚁。”尹言拉起袖子,细瘦的胳膊上都是虫子咬过的疤痕。 “xx年x月x日,美术室,他们在我身上刷石膏,只留了鼻子和嘴巴透气。后来石膏弄不下去,就用锤子砸。我的右腿被砸断了。”他急忙撸起裤腿,给穆辞宿看膝盖处明显和常人不同的膝关节。 “还有,还有我离开学校前,他们逼我画……”尹言吓坏了,他抖得更厉害,足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把后面的话说完,“他们逼我画鬼,死过人的走廊里,逼我在里面画招鬼的图腾,还有厉鬼。然后……” “然后把我的眼睛蒙上,绑在哪里关了一天一宿。” 一桩桩,一件件,从尹言口中说出来的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虐待。穆辞宿甚至连脑补都没有办法脑补,为什么一群高中生会恶毒到这种程度?这已经不是什么中二校霸能够概括的,分明就是什么人格障碍罪犯的少年幼苗! “我,我可以出庭,我不是疯子,你,相信我。”见穆辞宿不回应,尹言捏着穆辞宿的胳膊的手也越来越紧,他尖锐的指甲没入穆辞宿的皮肤,瞬间就是五道血印子。 可这一瞬间,病房里所有人都沉默着,就包括大夫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来,你跟我来。”尹言拉着穆辞宿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到床边,从床板下面翻出一本日记。 “我查过资料,庭审的时候我能说明白。不信你看……” 穆辞宿接过日记本来,翻开之后上面的内容令人震惊。密密麻麻的每一天都是尹言为模拟法庭写的证人证词。一开始还很生涩,可到了后面,他这些证词娴熟的就像是一个法律工作者。 可悲哀的是,他从来没有上法庭自辩的资格。 “可以吗?可以带我去吗?”盯着穆辞宿,尹言的眼里亮晶晶的满是憧憬。 但穆辞宿却不能点头答应。因为尹言家已经同意调解,更何况,依照尹言现在的状态,他想要出庭作证就必须得到监护人的许可,还要进行精神方面的鉴定,证明他在法庭上的证词真实可信。这孩子明显已经被吓怕了,身体也非常不好,穆辞宿担心他根本撑不住整个的庭审过程。 \"还是不行吗?那你教教我怎么可以好吗?”看出穆辞宿沉默的婉拒,尹言弯了弯膝盖,像是耗尽了力气站不住,又像是想要跪下来恳求。 穆辞宿手指动了动,最后只能用平稳的声音安慰他。“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因为你的哥哥已经签订了调解协议,对方知道错了,也一直在弥补你,所以咱们不能再继续了。”偷换了概念,穆辞宿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尹言的心里好过一些。可不过都是欲盖拟彰。 “不行。”尹言摇摇头,固执的抓着穆辞宿的手,“不行。” “为什么答应调解?我还没同意呢!”他拼命的摇头,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他们欺负我,他们做了么多的事儿。我不要调解,还没有和我道歉,都没有受到惩罚,谁同意调解了?” “我不要!我不要!”尹言的语速越说越快,眼睛也变得赤红。 “快!快去拿镇定剂!病人失控了!”大夫见情况不好,立刻安排。但尹言根本不愿意合作。 “不,不行,我不要!”他拼命挣扎,一直到昏睡前都死死的盯着穆辞宿手里的文件夹。 始终没有说话的尹言哥哥开始不明白,后来顺着目光看去,却骤然僵住了身体。 穆辞宿文件夹上,有一枚代表法律援助中心的蓝色标志。 而他也终于知道弟弟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反常。 两年前,省城法律援助中心。 “小言不怕,这里会有律师帮助我们,你只要好好说,咱们会赢的。”进去之前,尹言的哥哥小心翼翼的说服着弟弟,觉得只要里面的人愿意接待自己,就能得到最基本的公平。 然而他们那天在法律中心足足等了一天,一直到人家下了班,才从一个实习生的口中得到的答案,“很难立案。” “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取证公证,也没有伤残鉴定,甚至包括尹言精神方面的疾病,医生也并不能肯定给出是因为校园霸凌导致。所以无法立案。” “而且就算能立案,这官司打下来对你们来讲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儿。施丨暴丨者一样是未成年,打赢了赔偿也寥寥无几,对方也未必真的会有牢狱之灾。重要的是,在诉讼阶段,你们俩没钱,尹言的病要怎么治?” 一连串的打击最终还是让尹言的哥哥认清了事实。于是一天后,他主动约见了当时带头欺负尹言那家人聘请的律师,签下了那份调解书,同时和弟弟搬到了燕京,远离省城。 然而这两年,日子看起来越过越好,人却彻底变得一无所有。 浑浑噩噩的站在病房外,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良久,医生从里面出来表示尹言已经平稳下来,他才转头看向不远处还没离开的穆辞宿。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因为点钱,就什么都不管了?”尹言哥哥下意识询问穆辞宿。 穆辞宿转头打量,却发现尹言的哥哥顶多也就二十岁,撑死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却已经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 至于他的问题,乍一听只想骂他,可仔细想想,每一个字都是心酸和无奈。 是啊!能怎么办呢?毕竟弱小从来都不是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没法反抗更不是原罪,只是悲哀。 穆辞宿伸手摸了摸尹言哥哥的头,认真地回答他,“我没有瞧不起你。” “像这种案子,决定打官司,是为了讨回公道。可后退一步,是为了生存。你做得很好。最起码你们俩现在都活着。”人在求生的时候,哪怕真的跪下来当狗,也并不应该被轻视。 “你是这么想的吗?”尹言哥哥抬头看着穆辞宿,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这些。而当初知道这些事儿的人,听说他决定和解后,都爆骂他是靠着弟弟发家致富的钱串子。 可他能怎么办呢?父母留下的抚恤金少之又少。弟弟的病却不能再拖。三伏的天,他身上冷得发颤,签在调解书上的每一笔,都和挖他心口的肉没有区别。 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回复。穆辞宿叹气,留下一张名片放在他的手心里。“好好照顾弟弟,以后碰见麻烦可以来找我。” 尹言哥哥木讷的低头,看着名片上的字。 燕京法律援助中心,穆辞宿。 所以可以相信他吗?盯着名片,尹言哥哥沉默了一会,突然扬声喊了一句,“穆律师,如果,如果我能还掉当初的补偿金,我弟弟能不能……” “你签了调解书!”旁边一样没走的于家的律师敏感察觉事情不对,忙开口阻拦。 可尹言哥哥却完全不管,他追上穆辞宿又一次问了方才的问题,“如果我偿还所有的补偿金,身无分文,我们还能打这场官司吗?” 穆辞宿点头,“可以。按照《华国民事诉讼法》第二百零一条当事人对已经发生法律效力的调解书,提出证据证明调解违反自愿原则或者调解协议的内容违反法律的,可以申请再审。经人民法院审查属实的,应当再审。” “可追诉失效已经过了!”那律师还试图阻拦。 穆辞宿却笑了,“如果尹言说得并无夸张,按照他受到的伤害来判断,至少轻伤是一定有的。根据刑法规定,如果是构成故意伤害罪致人轻伤的,法定最高刑为三年有期徒刑,刑事责任的追究时效应为五年。至于重伤,则是二十年!” “尹宁你可想好了!”没想到穆辞宿能一针见血的揭穿他的文字游戏,于家那位律师终于变了脸色。 至于尹宁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从口袋里把钱包拿了出来,然后在最里面的夹层里掏出一张纸放在穆辞宿的手里。 是当初的调解书。这些年,尹宁时刻把它放在身上,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这份屈辱。而现在,他想把这个交给穆辞宿。 “穆律师,关于我弟弟两年被校园暴力的案子,我们申请重审。”这句话说完,尹宁如释重负。 半个小时后,穆辞宿和尹宁签订了后续条约,正是成为尹言一案的辩护律师。之后他又去看了尹言一次,见尹言好好地睡着,他才离开医院。 在医院大门口,穆辞宿又看到在车边等着他的于家律师。 “别觉得自己赢了。”连续两次被穆辞宿摆了一道,这律师已经没有办法在继续保持表面的风淡云轻。 然而穆辞宿却并没有半分成功的喜悦,只是平静的告诉他,“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赢了。因为对于被害者来说,永远没有赢这个字。” 迟到的公平的确是公平,但却并不能偿还已经造成的伤害。至于律师,赢了官司,只是守住了公理和底线,并非是什么耀武扬威的谈资。 说完,穆辞宿转头就走。而于家的律师则是靠在车门上狠狠的抽了口烟,眼里乌云密布。 他失算了,穆辞宿看着年轻可实际上却是个硬茬子。 而眼下,距离乔西一案开庭,只剩下一天。 一审开庭 穆辞宿是卡着开庭当天的早晨回去的。因为增加了新的证据和证词,并且得到了尹言和陆萧两家的并案申请,所以他多留在燕京一晚来整理庭审需要的材料,准备在开庭后提交。 不过即便时间有些匆忙,但穆辞宿并不紧张,而且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个案子是他上一世最大的遗憾,以至于在得到打脸系统之后,穆辞宿不知道在打脸系统的模拟法庭里模拟了多少遍开庭后的情况。因此,就算于家有本事把全华国最牛的律师大佬请来,穆辞宿也一样能在庭审的时候吊打! 早晨八点,当穆辞宿到法院大门口的时候,乔西一家已经准备好了。至于陆萧一家,就站在他们的不远处。尹言的身体还不能上庭,因此穆辞宿并没有让他过来。 “害怕吗?如果担心可以不用出庭。”走到乔西身边,穆辞宿低头看着面前最近又清减了不少的小姑娘。 然而这一次,乔西却主动抬头朝着穆辞宿笑了,“不,有穆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好姑娘。”穆辞宿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再一次和她交代开庭的注意事项。 “庭审期间一定要保持冷静。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包括对方律师的质问,不想回答都可以保持沉默。放轻松,一切有我。” “嗯。”乔西点头,主动跟在穆辞宿身后。 她已经无所畏惧。 九点,书记员准时到达,并且开始做开庭前的准备。多半是因为之前被穆辞宿摆过一道,失去留学资格的缘故,这一次开庭于美倩一家竟然都来了。 “保持冷静。”担心乔西失态,穆辞宿拍了拍她的肩膀。 “……”乔西勉强点点头,可施暴者就在面前,她的脸色还是惨白了几分。 很快,法官和陪审员入庭。穆辞宿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有点惊讶。 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巧合,三名陪审员里有两名是女性。而法官本身也是女性。 一般来说,涉及儿童以及女性问题的案子,女性会有天生的认同感和共情感,当然了,作为陪审和法官,她们依然会遵循法度规则来裁定,但是从感情方面来说,会有一些偏颇。 因此对于女性或者儿童一方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优势。如果放在M国,这种情况被告或者觉得自己权益受到损害的原告是可以要求重新开庭的。但是在华国却不用。 可即便如此,这样的组合对于穆辞宿一方仍然是有利有弊,因为被告于美倩也同样是孩子。剩下的,就要看他和于那个律师,谁能在庭审过程中拿到更高的感情路了。 正式开庭。 由于之前做过证据交换,所以诉讼请求、理由、已经出示证据过程都被一语带过。与此同时,庭审的重点也来了——被告律师会针对原告提出的事实和理由做出反驳,并且出示自己的证据。 于家的律师反驳的第一点,就是乔西到底有没有遭受过校园暴力。 他的第一个证人就是乔西的班主任老师。 “您教这个班级多久了?”于家律师显然有备而来,询问的语气也是胸有成竹。至于乔西的班主任也没有什么胆怯,看起来十分坦荡。 “已经一年了,从他们进入高中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带他们。” “您是每天都能看见这些学生是吗?” “是的。” “那您的这些学生信任你吗?” “当然信任我。” 看似三个没有什么用的问题,可这是庭审,作为被告律师他不可能做无用功。果不其然,下一秒,重点就来了。 “那您在任教期间有没有看到于美倩他们欺负乔西?” “没有,我从未见过。” “所以您确定乔西从来没有遭受过校园暴力对吗?” “对!” 班主任言之凿凿,可乔西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这分明是胡说八道!于美倩他们的确没有当着班主任的面做什么,可自己身上的伤是实打实的,经常被迫旷课也现实有的,为什么老师就能当做没发生过? 可不到他们申述的环节,她只能按捺。 至于于家那位律师,也并不在意乔西的反应。他接着询问班主任,“我看过您之前提供的证词,说是在原告自杀当天,原告律师曾经给您打过电话对吗?” “对。大概是下午三点多快到四点的时候,他突然说乔西要自杀,但是乔西当时不在学校,所以我就给转到了宿管那边。” “可您的证词说,原告当天上午是亲口和您请假的?” “是。” “确定原告当时没有被胁迫?” “没有” “我问完了。”于家律师表示自己的询问结束。 而这一段看似没有用处的询问,却让法官和陪审员都产生了疑问。朝夕相处的老师都不知道乔西要自杀,为什么远在千里外的穆辞宿能够未仆先知。 但穆辞宿却十分冷静,毕竟这样的问话技巧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麻烦。 在请示法官之后,他站起来,询问了老师第一个问题,“我想问您,在校期间,我的当事人是否有想你求助过?” 老师点头“有,但那不是……”打闹玩笑?她想辩解,却被穆辞宿生把后半句话打断。 “就是有求助的,而且是因为遭受暴力而求助对吧!” “对……”班主任讷讷点头,觉得穆辞宿这个问题有点微妙。 “所以你并没有重视对吗?” “不是没重视,是因为都是……” “都是打闹?”穆辞宿准确接上。“您觉得我的当事人被歧视完全是因为自身家庭原因导致的敏感,而并非是被欺辱。” 老师:“对。就是这样。” “那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并不纠结在老师说话的对错上,穆辞宿直接开启了新的问询,“我有调查过,您之前一直代毕业班。毕业班老师的工资和高一是不能比的。而且您似乎曾经有望入选年级组长,是什么原因导致您下放回到高一?” “是因为个人选择……” “难道不是因为过错?一年前,高三二班一个男孩自杀,导致你失去晋升资格,不得不引咎退到高一。” 自杀?穆辞宿这段话让陪审团包括法官都懵住了。至于乔西更是惊讶非常,因为她在班主任手里待了一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这是我最近找到的证据。”穆辞宿将一个文件夹交给书记官,“我找到了当初高三二班的学生,他们和我说,这个男孩最后一句遗言是‘我不要上学了’。” “当然了,孩子不是死在学校,学校似乎没有责任,可看看这句遗言,作为班主任的你却给不出任何说法。这难道不是一种变相的失职?” 于家律师心里一突,立刻举手站起来试图打断穆辞宿的询问,“法官阁下,我认为这些问题和本案无关。” 穆辞宿:“有关!这两起案子看似没有关联,实则息息相关,因为上一个男孩自杀的事情正巧验证了证人作为老师并不负责,一个不负责任的老师说出来的证词怎么可以完全相信并且采用?” 法官:“反对无效。” 很好!盯着班主任的眼睛,穆辞宿接着把后面的话说完,“如果换成正常人,经过一次流血事件,后面的工作里定然会十分小心。可你却有恃无恐,因为你和校长之间的关系。对不起,我能问问您是怎么被招聘进来的吗?” “当然是正常应聘。”班主任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意。 “可教师网上却根本查不到您的教师资格证。法官,各位陪审团的成员们,请各位看这个。” 是一张国际学校的招聘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国际学校应聘教师的前提是必拥有教师资格证。 “所以没有教师资格证的您,到底是怎么进入学校甚至还被派遣教导最关键的毕业班的?” “我……” “我替您说完,靠着人脉,对不对?” “人情举荐,因此你仗着有后门就肆无忌惮,出于对那些普通家庭出身却能成为正式员工的同事的妒忌,你对班级里这样特殊情况的学生也带上了有色眼镜。” “胡说八道!”当众被揭下遮羞布,老师瞬间涨红了脸。 “现在孩子不好管,尤其是乔西这种特招进来的。一个班级都是家境优渥的,他们既没有办法参加集体活动,又缺少语言,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行放到一个世界里,我这个当老师的能有什么办法?是我的错吗?” “是不是您的错,法庭自有决断。我问您,从校园暴力发生开始,乔西找了您几次您你还记得吗?” “我,我……” “我来替您说,xx年x月x日,她第一次找你,因为被辱骂。” “xx年x月x日,她第二次找你,因为被殴打,同寝室的于美倩强迫乔西给他们下跪,并且也的确让她跪下了。” “xx年x月x日,她第三次找你,因为有男生故意偷看她换衣服,并且在游泳课试图猥丨亵。” “xx年x月x日,她第四次找你,因为她寝室里父母送来的东西被扔了出去,并且她还被赶出了寝室,于美倩告诉她要么戴上项圈在寝室里当狗,要么就滚出去。” “xx年x月x日,她第五次找你……还有第六次,是她在上天台自杀前。她被脱光了衣服拍了裸丨照。别威胁如果不主动和多名男性发生性丨关丨系,于美倩几人就要把她的裸丨照传出去。” “我的当事人每一次都是据实相告,是你没有理会对吗!” “我是没有管,因为她只是用嘴来说,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证明,她也拿不出证据,我怎么可能空口白牙的就去怀疑别的学生?”班主任也急了,“更何况,都是孩子,孩子怎么可能那么恶毒?” “是啊,孩子怎么可能这么恶毒,那你为什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六次,足足六次!请您告诉我,这些还都是玩笑吗?” 穆辞宿这一番话,全场哗然。法官也皱起眉。 局势瞬间扭转。对面律师捏紧了手里的笔勉强保持冷静。 太出乎他的意料。穆辞宿看起来年轻,长得也和什么小明星一样,风格却十分犀利,仿佛利刃,一针见血。 不过幸好,他还有后手。很快在班主任离开之后,第二个证人也随之上来,是乔西急救时候的主治医生。 “我想问您,乔西是否还是处女?” “是。” “也就是说并没有人强迫她发生过性丨关系对吗?” “对!”医生肯定。 于家律师随即要求当庭展示一段录像,是乔西班里的同学。 “我们是不和乔西一起玩,但是没人欺负他,这种作女三天两头大哭小闹,特别影响班级和平。” “没错,她总说别人骂他或者打他。我们平时也是这样玩闹,就她金贵,碰一下就不行。” 胡说八道!乔西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然而于家律师后面的话就更加难听了。 “这里有三十三份证词,来自原告所在班级的所有同学。我们经过了监护人的同意,每一个同学的证词纪录都经过了专业测谎。以便证明他们的口供为真。” “与此同时,我从原告的医院得到了一份原告的精神鉴定。” 乔西陡然抬起头。穆辞宿按住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冷静。 证人3上庭,是乔西精神科的主治医师。 “请问您是原告的主治医生对吗?” “对。” “原告患有深度抑郁症伴随轻度妄想症对吗?” “对。” “那我做个假设,如果她在发病期间,有没有可能自虐,并且在清醒过来之后,幻想身上的伤口是被霸凌造成?” “从医学角度来说有可能,但……”医生想说自虐的伤口和被霸凌的不同,但律师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也就是说,从您医生的角度来说,她现在述说的这一切,都完全有可能是她的幻想,而并非为真对吗?” “因为他是个精神病患者,对吗?” “……对。” “很好,我问完了。”于家的律师说完,自己回到座位坐好。 而随着他问题的结束,被告席上于美倩也满是得意,她觉得这场官司,她势在必得。 疯子的话不能当真,只要能彻底否认乔西曾经被校园暴力她就赢定了。 “辩方律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法官按照关系询问。 穆辞宿站起来,他叹了口气拿出第二份资料,“关于被告律师的猜测我要加以反驳。” “我可以证明我的当事人并非臆想。法官阁下,我申请提交新的证据。” “同意。” 穆辞宿提交了今天的第二个文件夹,而这份文件夹,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是乔西第一次见穆辞宿时拍下的手腕上被绑过的伤痕的照片。与此同时在另外两份验伤报告里,尹言和陆萧的手上,也同样有着和乔西手上相同的伤痕。 “两年前,我的当事人还在县城上学,从未来过省城。请问,如果她只是幻想被霸凌,那为什么他们三个人的手上会有同样的伤痕?” “另外,既然有医生在,我也想多询问一句,测谎的基础原理是在于被测谎者本身认定自己没有说谎对吗?” “对。” “那么从您的角度来说,这些孩子们说的是真话对吗?” “对!” 穆辞宿这个问题让不少人都迷惑。对方律师下意识皱起眉,觉得事情可能不太对劲。穆辞宿怎么可能替他们说话? 果不其然。 “那如果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欺凌是欺凌呢?” 穆辞宿的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直叫人浑身冰凉。 迟来的正义 第14章 是啊!如果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他们对乔西做的一切都并不属于校园暴力呢? 如果他们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合情合理,所有的错都在乔西呢? 可要是真这样,那些孩子得有多恶毒?又得有多可怕? 然而穆辞宿却并不给他们怀疑的时间,语气越发一针见血。 “身体上的暴力和语言上的暴力都是校园暴力。恶意孤立、排挤的冷暴力,也一样是校园暴力。” “至于这些孩子的思维也很好理解。一个村里来的村妞儿,我瞧不起她,不想交往有什么错的?为什么强迫我和她交朋友?合不来为什么要一起玩?都不是朋友我为什么要关心她?” “可如果仅是如此,的确不能构成暴力行为,然而他们出于这种原因对我当事人肢体、人格的不断侮辱,却已经构成了侮辱罪、故意伤害罪!” “反对!一切只是原告律师恶意揣测,并不具有法律效力!” “我有证据!”穆辞宿向法官申请放出一段录音,很吵杂,但足以听清其中的内容。 “这是当初我的当事人交给我的一段录音,记载的是她在学校里最常听到的话语。” “婊丨子”、“村妞儿一身土味,叫人恶心”、“滚出教室,和你坐在一起连饭都吃不下去!” 这些话语不用细品就能听出其中的厌恶,整个法庭一片寂静,穆辞宿结束录音的播放,转身面对法官,“我想请问,生而为人,谁就比谁低人一等?” “即便贫穷,可我的当事人并没有任何人品方面的瑕疵,甚至远比这些有钱人要更加了乐观且善良。那么这种长时间的精神侮辱,为什么不是霸凌?” “的确,在他们眼里,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是出于正义,是维护了校园该有的秩序。” “可并不是他们觉得,就不是对我当事人的伤害!就不是犯罪!” 全场肃穆,于家律师哑口无言,连一个反对的字眼都说不出来。 还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啊!可心却能脏到这种地步。这个国际高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高中,这些孩子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又是到了一个怎样扭曲的程度? 可穆辞宿想说的还有别的,“法官阁下,另外针对这次开庭,我还有新的证据需要提交,同时申请并案。” “准许提交。” 穆辞宿将尹言和陆萧提供的证据交给书记官,法官在看了之后顿时皱起眉。 “暂时休庭。” 依照《华国诉讼法》规定,法庭审理过程中,对证据进行调查核实、扣押、鉴定和查询、冻结的时候,法官可以自行判定是否要暂时休庭。 很显然,穆辞宿这次开庭后提交的证据不少,法官需要一些时间来做新的判断。 庭外,穆辞宿让乔西坐在长椅上。 “还好吗?” “嗯,穆哥放心,我没事儿。”乔西点头,一开始她的确是害怕的,可当穆辞宿开口之后,她就变得冷静下来。 她就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犯罪的都敢正大光明的走出来,她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躲躲藏藏? 乔西想要对穆辞宿说现在的心情,可正巧旁边门开,出来的竟然是乔西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悠悠。 “你……”乔西刚打算招呼,可话没出口就僵住了。 而悠悠也是眼睛通红,她想说什么,可却不能说。 毕竟她背叛了朋友。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和那些睁眼说瞎话的同学不同,悠悠是亲眼目睹乔西被折磨得凄惨,也是她努力劝说乔西站出来去告,去找律师,不要放过这帮王八蛋。 甚至在乔西上天台选择自杀的时候,她就在天台下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 悠悠那时候发誓,如果乔西有事,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替乔西把公道要下来。 可现在……她就和那些欺负人的畜生没有区别,不,应该说,她比那些人还要更加卑鄙无耻。 对不起。这是悠悠想对乔西说的话,可又不能开口,她怕就连自己的道歉,都让乔西觉得恶心。 低下头,悠悠转头就要跑。可出乎意料的是,乔西竟然快跑两步抓住了她的手。 “我……”对不起。悠悠想道歉可却被乔西打断。 “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穆哥和我说过,他一开始能够立案,你的证词占了很大的作用,所以谢谢你。” “我,我不想的。可是我没办法。我要是咬死了,我爸妈工作就都没了。乔乔,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乔西抱住悠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哭了,我没问题的。” 乔西这一阵子过得煎熬,再加上病,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而悠悠又何尝不是。 受着良心的谴责,吃不好睡不好,每天晚上做梦都是乔西冷着脸骂她的场景。现在乔西对她说谢谢你,没关系,与其说是原谅不如说是救赎。 “乔乔,对不起,对不起……”反手抱住乔西,悠悠泣不成声。 而乔西则是拍着她的脊背哄着她,“真的不要紧了,悠悠,咱们都不害怕。” 乔西的话并不是客套,而是她现在真的很好。跟在穆辞宿身边之后,她学会了勇敢和无畏。也学会了不自怨自艾和如何背负过去往前走。 两个女孩抱了好一会,悠悠的情绪也平静下来了。她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了乔西的手里。 “乔乔,你看这个。” 看起来是一个群。群号被挡住了,但是从露出来的聊天内容来看,竟然是乔西那时候被拍下来的照片。 乔西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他们……” “我从于美倩手机上偷拍的,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之前他们说没有证据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其实有的。那个照片,学校里很多人都看到了,只是他们都不说。” “你让穆哥想想法子,如果能找到,肯定就可以定罪!” “我知道了,谢谢你。”乔西赶紧把悠悠的手机交给穆辞宿,穆辞宿看过之后,便把图片传到自己的手机里。 的确是证据,可惜的是,这张聊天记录是偷拍,从证据链上讲,并不完整,来源也不正规,因此并不能送上法庭。但是刑事自诉案件本身是可以通过法院申请向相关聊天软件方调取聊天记录的。 但是前提是,要有足够的理由和群号。否则大海捞针是不可能的。 “别担心,还有二审,总有办法解决它。” “法官会同意并案吗?”悠悠也有点担心。 “会的。咱们证据确凿!” 果不其然,重新开庭之后法官宣读,“延期审理,并于三周后二审。追加原告陆萧,尹宁。” 延期审理和休庭不同。休庭多是程序性的,一般休庭之后,在开庭就是宣判了;可延期审理多与案件事实或者案件参与人的更换有关,再开二审,陆萧和尹宁也能一起站在原告席上。 太好了!乔西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可旁听席上的陆萧却控制不住的站了起来。按照正常规定,作为未成年他并不应该参与庭审。可由于他是证人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穆辞宿还是提前帮他申请了这次旁观的机会。 可幸亏如此,他才能亲眼看见自己有望沉冤得雪。 两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迟来的正义。终于能名正言顺的站在原告席上,指控那些人对自己的伤害。 穆辞宿转头看向他,发现陆萧的眼睛红得厉害,身体更是不停地在颤抖。 叹了口气,穆辞宿无声对他说了一句“想哭就哭吧!”。 陆萧愣了三秒,然后这个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在眼睛坏了之后就一滴眼泪没有掉过的男孩,终于捂住脸嚎啕大哭。 哭他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折断的翅膀,也哭他背负了两年都百口难辩的满身脏污,更是哭他等到绝望才终于等来的公平! 五分钟后,法官退席,穆辞宿也带着他们离开法庭。按理说,他们人多,出来的又慢,应该是最后一个走的。可偏偏在法庭门口,他们又遇见了于美倩一家。 一审的失败让于美倩盯着乔西的眼神变得更加恐怖,然而于美倩的父母还很淡定,带着她先一步离开。 律师晚了他们半步,和穆辞宿说话。 “穆律师好手段,于先生对你很感兴趣,方才还说和你有些渊源,这两天可以约一下。” 渊源?所以这是在暗示和时锦的关系? 穆辞宿转头看他,语气十分平静,“约就不必了。至于兴趣嘛,我对他也很感兴趣。毕竟一脉相承的王八蛋实在不太多见。” 说完,穆辞宿转身就走。于家人未免太过天真。他和时锦是两辈子的血海深仇,不生撕了他已经算是难得的仁慈。 因此,不管于家人是想拿他和时锦的关系作为踏板还是威胁,都打错了主意,于美倩这次必须要为她犯下的罪孽赎罪! 和于家人的交锋不过是短暂的小插曲,很快,结束了庭审的众人在商量后决定去乔西他们暂时住着的地方聚一聚。说来也巧,尹宁那头也正好打电话,说问过了医生,可以带着尹言一起过来。 “这样正好!咱们晚上一起吃饭!”乔母和陆母都是热情好客的,干脆直接定下,下午就结伴风风火火的去买了菜,为晚上的聚餐做准备。 下午五点,尹宁和尹言也准时来到了乔家。三家难得聚齐,饺子倒变成了最好的选择。 北方人逢年过节都是一顿饺子,寓意好,大家凑在一起包饺子也很热闹。 “穆穆快歇一会,今天你是功臣,什么都别干,就好好坐着就行。”看见穆辞宿解开袖口挽袖子,乔西妈赶紧把他撵去沙发看电视。 这些日子她和穆辞宿也熟悉了,总忍不住把穆辞宿当成自家人。眼看着他这么多天到处奔波,也是心疼他辛苦。 倒是穆辞宿摇头,“没事儿,我也一起。” 他很喜欢这种氛围。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也就是朋友聚会的时候能有这么热闹。可上一世后来出事之后,哪怕他重新爬起来,这样的时光也再也找不到了。 不过幸好,这次能把过去的遗憾弥补起来。 这么想着,穆辞宿赶紧洗了手出来帮忙。可不到五分钟就又被撵走了。 “穆哥!你这样是不行的,馅儿会漏掉。”乔西一开始很耐心的教他。 “你得这样捏。” “不是,等等,这两个不是一种陷。” “啊啊啊!穆哥,你还是去休息吧。”乔西十分无语的看着穆辞宿,可下一秒就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她一直觉得穆辞宿很万能,这次终于发现了,穆辞宿在做饭上简直一窍不通。手长得那么好看,可沾上面团就不分路。 看来是被嫌弃了。穆辞宿坐在沙发上,手里很快多了一杯茶。是尹宁。 “这次案子结束了之后,穆哥是会在燕京常住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跟着几个小的叫了起来。 “嗯。”穆辞宿尝了一口,意外泡的很好,放下杯子,他顺手剥了一颗松子塞在尹宁嘴里。 “也得多吃饭。”穆辞宿上下打量着他,“太瘦!” 分明自己也这么瘦,还总是担心别人。尹宁无奈,然后之前剥好的一把瓜子瓤放在穆辞宿手里。“先垫一口,一会饭就好了。” 接着在准备回去在去帮忙之前,尹宁犹豫着对穆辞宿说,“那个穆哥……以后可以经常来我家吃饭。我手艺挺好的。” 他看穆辞宿的样子就是个不会做饭的,一个人恐怕也吃不好。穆辞宿帮他兄弟很多,他没有什么可表示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说完尹宁就赶紧跑回了厨房,到是穆辞宿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哥不好意思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尹言也凑了过来,他还是不太习惯和人接触,之前都是一个人坐着。可穆辞宿不一样,他身上天然就有一种让人想要依靠的安全感,所以尹言并不害怕。甚至还下意识想要靠近。 “是吗?”穆辞宿把手里的瓜子分给他一半,顺着往厨房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尹宁的耳朵都红了。穆辞宿简装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分钟之后,厨房里传来少年母亲的惊呼,“啊!小宁这个剁得太碎了。” 穆辞宿沉默了一下,和尹言对视,这次两人笑的更加欢快。不止是他们,其他人也是。 虽然困难,可遮天蔽日的乌云,也终于开始散开了。 一顿饭吃的高兴。饭后,穆辞宿先送其他两家人去宾馆,然后返回乔家。关于庭审的后续安排,有些细节他还要再和乔西敲定一遍。 等都弄好了也快要十点。穆辞宿看看时间是时候离开了。可就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手机铃响,穆辞宿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穆辞宿接起电话,对面的声音是刻骨铭心的熟悉。 “宿宿,你来阳台一下。” 穆辞宿走到阳台,低头,正对上楼下时锦的笑脸。 “宿宿,我来接你了,你想不想我?” 想打死你! 这么情意绵绵又带着点撒娇味道的一句话,要是放在看清时锦真面目之前,穆辞宿肯定是心都软了半截,然后把人抱住好好哄哄。 可惜现在,知道时锦本性卑鄙,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眼神顿时冷淡了三分。 不过即便如此,为了不打扰别人,穆辞宿还是主动下了楼。 “穆哥,那个人不要紧吧……”乔西担心的问了一句,女孩天生的细腻敏感让乔西总觉得时锦不像是好人。 “没事儿,甭把那王八蛋当盘菜。”安抚的揉揉乔西的头发,穆辞宿嘱咐她“早点睡。”然后就离开乔家,利落的下了楼。 穆辞宿下楼的时候,时锦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了。 也是深秋的时间了,时锦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风一吹,人就冻得一激灵。再加上那衬衫袖口很松,抬起点手就能看到手腕上三道明显的伤疤。 时锦闭着眼靠在车门上,等着穆辞宿下来解开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顺便抱抱他。可直到他快要冻僵了,穆辞宿那头都没有什么动作。 什么情况?时锦睁眼,却发现穆辞宿已经站在他面前,只是什么都没有做罢了。 和一个月前相比,穆辞宿的容貌并没有变化,可眼神气质却越发招人。时锦伸手就想拉人,结果却被拍开了。 “宿宿……”时锦的声音很软,透着点缠绵的味道。“你身边是不是有别人了,最近都不理我。” 恶人先告状,这是时锦一贯的作风,可惜穆辞宿现在连表面应付他的想法都没有。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时锦的脖领子,顺势将他拽到了旁边的小巷里。 “穆辞宿!”时锦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死死地按在对面的水泥墙上。紧接着,他衣服的下摆被穆辞宿掀起来盖在了他的脸上,堵住了他的嘴。然后腹部就被狠狠地揍了一拳! “你他妈疯了!”时锦拼命挣扎,可衣服堵着,他连□□都不行。 疯了?可不就是疯了。上一世穆辞宿被时锦逼到家破人亡,亲友离散,连已故父母留下的唯一房产都守不住。要不是侥幸被系统绑定,拼着一口气从泥潭里挣扎出来,怕不是这世上早就没有了穆辞宿这个大活人! 现在揍他不过都是先收点利息,干脆利落的卸了时锦一个胳膊,穆辞宿又是狠狠一拳揍在时锦的小腹。 “唔……”钻心的疼让时锦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他干呕了半天最终还是狼狈的躺在了地上。 穆辞宿松了手,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滚远点,否则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你做梦!”时锦死死地盯着他,“今天的事儿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随便!”穆辞宿还真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还有更多的报复手段没拿出来,眼下这顿打,不过是先收个利息。 可偏就在这时,巷子口陡然出现一个穿着白衣的小青年。 有点麻烦,穆辞宿皱眉。可时锦却双眼放光的开口嚷嚷道,“那个谁,你帮我报警!我有重谢!” 时锦朝着那人喊,还真把那个小青年给吸引过来了。可和时锦脑补的不一样,他在看到面前的场景之后,非但没有报警或者叫人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的盯着时锦看个不停。直到过了好几秒才慢吞吞的开口说道,“你给不了我报酬。” “明中有滞,吉而反凶,眼看着你就要倒霉了。而且你现在脸上有青黑之气重叠,又性格贪婪卑鄙,必定晚景凄凉,不得善终。” “所以,你给不了我报酬。你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这……这青年说的都是什么? 穆辞宿和时锦顿时全蒙了。直到反应了好一会,穆辞宿才转头打量青年。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天然晕着些粉色,如果不是气质过于冷淡,想必是个活人就要陷在这份独一无二的美貌里。就是这说话有点像……神棍? 不过到底被打断,眼下的情景也不容许他和时锦继续纠缠。穆辞宿干脆松了手,扔下时锦转头就走。至于时锦过后会不会报警他还真不怕。 摸打滚爬那几年,怎么打人又疼又不留把柄他比谁都清楚。 然而意外地是,那个青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从巷子里跟着穆辞宿到了巷子外。 “你有事?”穆辞宿停下脚问他。 “嗯。”青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穆辞宿,又指了指他的侧脸。 穆辞宿接过来擦了一把,发现上面沾了些灰。“谢谢。” 青年就这么看着穆辞宿,直到穆辞宿把手帕重新还给他,他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别坐今晚的火车,就留下来休息一宿吧。” “你算出来的?”方才的事儿穆辞宿也看见了,觉得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就是个小神棍。 “不是,是你太累了。”青年摇摇头,声音比方才还要轻柔软绵了许多,“但要算算也是可以的,你说个字来听听?” “我可不给钱。”穆辞宿忍不住想逗他。 “不收钱,就当听一乐。”这青年像是个傻孩子,穆辞宿拿话逗他呢,他反而更加一本正经。 这下穆辞宿也逗不下去,只能想了想,回复了他一个“平衡的衡字。” “好字。定当心想事成。”青年听完就笑了,原本漂亮的桃花眼越发潋滟。 “衡字二人同行,中有急字头,内有思字形,说明这两人来得很急。天不亮就已经出门,明日清晨便会到达。” 像是不太习惯一气说这么多话,他喘了口气,又补了一句,“你今天晚上早点睡,麻烦的事儿明天就有转机了,定有期待的人千里相见。” 期待的人?穆辞宿心里一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想要追问,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凑巧这时两人身后正好开过来一辆私家车,就停在青年的身边,看来是过来接他的。 穆辞宿后退一步,让那车开过来。到是青年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但也很快就收敛了。 “再见?”他开门上车,然后将车窗打开探出头来和穆辞宿道别。 穆辞宿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这个青年带给穆辞宿的感觉十分复杂。 别看穆辞宿身上就绑着系统,可实际上穆辞宿最讨厌的就是玄学这些,也不怎么相信。而且上辈子,穆辞宿也凑巧处理过不少因为迷信而导致家庭破裂的案子,所以对于神棍相关职业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可偏偏方才那个青年不一样,非但不讨人嫌,甚至还挺招穆辞宿喜欢。 兴许是长得好吧!穆辞宿自嘲了一句,没有多想。 然而他并不知道,那个青年在上车之后却让司机把车绕了一圈偷偷跟在了穆辞宿的身后,远远的看着他。 “先生,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去了。”车里,青年身边的少女不满意的摇摇头,然后拿了一件厚厚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领子旁一圈白狐毛,几乎把他的脸都埋进去一半。 青年费了点劲,把外套往下拉了拉,再开口,却是不同于和穆辞宿说话时的冷淡,“不行,穿这个哥哥会觉得我是神经病的。” 虽然入了秋的确很凉,但这外套也的确太厚了一些,冬天也不过如此。 那少女还想唠叨两句,却被青年拦住。 “禁言!” “是。” 车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至于那青年本人,却仍旧透着窗户看穆辞宿远去的背影 ——终于回来了呀~ 青年这边什么心思尚且不明,而另外一边穆辞宿在和他分开之后便打了个车打算去火车站。可刚坐上车,就发现时间来不及了。 也不好说是因为时锦耽误的还是方才那个小神棍的锅。不过不要紧,这会不是火车高峰期,改签就可以了。然而就在查询列车时刻表的时候,穆辞宿的脑海里却突然想到青年说的那句话,“定有期待的人千里来相见”。 穆辞宿沉默了三秒,莫名其妙的把火车票改签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算了,就当是魔障了吧。穆辞宿摇摇头,干脆去了附近常去的旅馆打算休息一晚上。 折腾这么多天神经一直绷着,他也的确累了。左右距离下次开庭还有时间,总要休息好了,才能好好战斗。 进了旅馆房间,穆辞宿放下包打算换衣服洗澡。却意外发现背包的拉锁上挂着样没见过的东西。 是个做工精巧的护身符,背面是玄妙的符文,正面却写着“昭华”两个字。 昭华……是那个青年的名字?想到之前两人插肩而过,可能是那时候不小心挂在了自己背包的拉锁上。穆辞宿把玩了一会,最后还是仔细把那枚护身符收在了口袋里,心里琢磨着万一以后再遇见那青年就还给他。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这一宿,穆辞宿难得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等第二天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大亮,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他坐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懵。偏也凑巧,房间里的客房电话突然响了。 “您好。”穆辞宿接起电话。 “穆先生,楼下有人找你。” “嗯,我这久下去。”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穆辞宿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换好衣服下楼。 然而在看到楼下等着他的两个人之后,穆辞宿才终于反应过来昨天青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的确是有人千里来相见,来找穆辞宿的是两位老人,自称是陈学的爷爷和奶奶。 “听说您能帮着要公道是吗?我孙子……死的冤枉啊!”老太太握住穆辞宿的手嚎啕大哭。 上一世乔西一案第四个受到严重伤害的受害者终于出现。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到齐。 死人也能喊冤 上一世,一直到最后,陈学的家人都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穆辞宿假想过很多可能,要么是家里没人了,要么是被打压得太狠,没法站出来。 可当陈学的奶奶哭着拉住他的手的时候,穆辞宿顿时什么都懂了。 不是放弃,而是现实不允许。 和乔西一样,陈学也是山村里走出来的孩子。可和乔西不同的时候,陈学的父母很早就因为意外过世。而等陈学走后,陈家就只剩下陈学的爷爷和奶奶这两个年过八十的老人。 他们不是不想求助,更不是对陈学的死无动于衷,而是因为上一世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陈学在死前都经历了什么! 只能说学校里还有那么一些良心未泯的人。 这一次,穆辞宿打官司的事儿闹得很大,眼看着有赢得希望,所以在一审开庭后,有人偷着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学的奶奶。 老太太在听说后立刻出发,千里迢迢从老家过来,就一件事,找到穆辞宿为给自己的孙子求个公道。 “我,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眼瞅着就要去找他了。好歹到了地下,我得对娃子和娃子他爹有个交代啊!” “您别急,慢慢说。”陈学奶奶情绪激动,穆辞宿赶紧先把人带到楼上的房间里,让两位老人坐下喝口水,在慢慢说。 “我知道您现在心情比较激动,所以我一点一点帮您梳理,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帮您的好吗?” “行!你问吧,我来说。”陈学爷爷还比较冷静。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 “是别人告诉我们的。我们村子里还有一个娃子也在省城上学,见过我家娃子最后一面。他说他死的可能冤枉。” “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娃子走了六七天了,我们才收到通知。娃子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了。我们到的时候,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 “不对,这不符合办案流程!” “什么办案流程?就没有人报案啊!说我娃是自杀的。” “那法医鉴定报告呢?” “那是啥子?”陈学爷爷和奶奶对视一眼,都一头雾水。陈学奶奶颤颤巍巍的把怀里紧紧抱着的书包交到穆辞宿手里,“这是娃子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您看有没有什么用处?” “我们听人家说了,前面那几个都是被欺负的,能不能替我看看,我家是不是也……” 老太太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我……我真的不相信啊!陈学是特别好的一孩子,特别孝顺,出门在外生怕我和他爷爷担心,从来都是笑着回来。以前农忙的时候,坐在地头一边背课文一边帮我干活。后来去了省城,有钱都寄回来。” “他得了特别多的奖状,给你看。” 老太太将书包打开,把里面报纸包着的奖状拿出来让穆辞宿看。 从小学开始,主要是数学为主,县级的、市级的、省级的、全国级别的……穆辞宿大致翻了一遍,几乎能够梳理出来陈学堪称学霸的一路。 可纵使他再优秀,也到底没有什么下文了。 “娃子之前说过,再难也要把书念出来,还说以后挣了钱就把我们老两口接到城里去。他不会自杀的。十多年前,他亲眼看见我和他爷爷送走他爸妈……娃子最孝顺了,绝对舍不得再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陈学奶奶哭着哭着就坐不住了。 穆辞宿赶紧扶着她在床上靠着,让她冷静下来,“奶奶您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给您一个交代。” “就,就靠你了。” “嗯。” 穆辞宿点头答应,然后他先把老两口安排好了,接着带走了陈学的遗物,打算找出能够并案的理由。 不过即便如此,陈学留下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最后穆辞宿还是给陆萧打了电话,约在了乔西家见面。 毕竟陈学的受害顺序是在陆萧之后,乔西之前。穆辞宿认为,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联系。 等穆辞宿到了乔家的时候,陆萧已经提前到了。 三人一起检查了陈学的遗物。不知道是不是被清理过的缘故,里面除了一些日常的练习本,就只剩下一张歪歪扭扭的遗书。 “奶奶,对不起。”陆萧念出来,然后就愣住了。 “你也觉得不对?”穆辞宿问他。 “嗯,这个字迹看起来像是陈学的,可我总觉得说不出来的古怪。” 陆萧之前听说过陈学这个人。 他和乔西还不一样。乔西是个女孩,爸妈宠爱长大,某些方面会更脆弱些,况且于美倩干的那些事儿,对于女孩子来说,比一刀一刀凌迟她还要残忍。但是陈学不是,陈学当家早,性格坚韧,也足够隐忍。而且陈学守着爷爷奶奶,按理说就是像尹言那样疯了也未必会死。 “我怀疑是谋杀。不过要等笔迹鉴定出来。”和陆萧的想法一样,而且穆辞宿总觉得没有报警,不让家里人见最后一面,学校签字火化,以及收走陈学大部分遗物这些举动都太诡异了。 因为按照正常流程,即便是自杀,也要先报警,经过法医鉴定,同时通知家属,有家属签字火化。而且所有遗物应该全部转交,这种种疑点,都说明了陈学的死,可能并不简单。 而就在这时,乔西突然出声打断了穆辞宿的思路,“穆哥,你看这是什么?” 穆辞宿顺势看去,原来乔西在数学书封面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奇怪算式的草稿纸。 有点像是什么微积分? 穆辞宿这方面学的少,陆萧显然也不会。倒是乔西琢磨了一会,突然拿笔算了起来。 “你会?”陆萧很惊讶,这题目明显不是高中范畴。 “嗯。我是奥数特长生啊!”乔西的回复十分自然。她一边算一边给穆辞宿还有陆萧解释,“这种命题看起来很复杂其实是一种数学游戏。” “什么方面的游戏?” “是外国一个老师给学生留下的遗产。能够解出来,就能够打开一个银行保险箱的密码。” “保险箱里有什么?”穆辞宿也好奇。 “是他们老师对数学真理毕生的研究结果。”乔西嘴上说,手里却很快。“算出来了,是这八个数字。” “不过有什么用呢?”乔西十分迷茫。之前她看陈学把这张纸藏得隐秘,还以为有什么线索,现在看又似乎不能说明什么。 可穆辞宿的心里却陡然生出一种想法。 “真理……遗言……”联想乔西方才说的那个典故,穆辞宿拿出手机,打开通讯软件,输入那八个数字进行群查找。 五秒钟后,出来一个群——替天行道。 群成员12个,包括群主在内,全都没有姓名隐藏。然而陆萧的脸色却骤然改变,“穆哥!就是这个群!这就是屠戮榜那个群!” 乔西听到也凑过来看,紧接着她也呆住了。 “我,我知道这个群主。” “你知道?” “嗯。”乔西点头,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不可能啊,怎么会是余生学长?他……他和于美倩竟然是一起的吗?” 乔西之前和穆辞宿说过,学校里那些特权阶级如果还有好人可能就是这个余生学长。 之前于美倩欺负乔西,余生看见了都会阻止。甚至有两次,他还主动把乔西从矛盾圈子里带走。所以乔西非常感激他。 “余生学长是我们奥数小组现在的组长。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好人。”乔西根本不敢相信,可陆萧却因此想到了一些事。 “等等,你说这个余生也是奥数的?” “对啊!” “怪不得呢!”陆萧冷笑,“我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一直以来,所有受害人都是男生,只有你一个女孩。现在倒是明白了。” “就是这个余生在搞鬼了!” “没错。”穆辞宿也提到了一个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之前在S市,陆萧和我提过屠戮榜,还有这个群,当时说是每个年级有三个,一共十二个,我那时候就在想,那剩下的三个人又是谁?” “现在看来,多半是往届毕业生!” 穆辞宿说完,立刻打电话找人查了这三个人的去向,终于将真相彻底还原。 谁能想到,这场校园暴力的开始,竟然是因为嫉妒。 国际学校里百分之九十五的学生都是家境优良的富二代。 这年头,富一代好做,富二代难守。所以那些小有资产的家庭教育孩子都十分严厉,从小就开始的精英教育。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国际学校里的这些孩子本身就是极为优秀的。 但是有些时候,天赋这两个字却是没有办法比的。总有一些人是老天爷赏饭吃。 例如这三个往届毕业生就遇见了这种尴尬的情况。同年的三个特招抢走了他们的全部风头。 于是,他们决定开始报复。认为这种特招进来的学生就是破坏学校的规则和秩序。 尹宁被选为报复对象,是因为他是赢过了群主的女朋友拿到的国际少年油画大赛的优胜。而陆萧是因为和群主争夺国家少年队入队资格。 至于陈学和乔西,恐怕就是因为他们在数学上的天赋。 细节点就在于,陈学和乔西是在余生成为群主之后被选定的。 余生只是在排除异己,就为了半年之后的国际高中数学竞赛! “太可怕了这个人。他们疯了吗?” 乔西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然而穆辞宿却有另外一种想法。“乔乔,如果他们的目的是这样的话,那会不会在你们之前其他受害人的情况也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 “你们高中不是每年有因为不适应教学进度而转走的?” “对。” “他们会不会也遇见了同样的情况?” “穆哥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把国际高中也同样列入被告席!”穆辞宿眯起眼,校园暴力已经成为习惯,优等生之间的竞争全靠不择手段。然而老师、主任、校长、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漠不关心,只想着像割韭菜一样收割他们最后奉上的荣耀。 这种学校,这种畸形的教育方式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当天晚上,穆辞宿先去找了尹家兄弟,询问他们当初遭受校园霸凌时的细节,然后第二天一早,穆辞宿就联系了法庭。 他申请举证期延长,并且要求聊天软件方配合提供相关证据。同时他把那个群号交给了法官。 这是刑事自诉案件和民事案件最大的不同。刑事自诉案件如果需要,并且有证据证明是案件相关,在确定立案后,可以通过法院来申请配合调查。 穆辞宿现在要做的,就是强行调出这帮人的聊天记录。 他要把他们的罪名统统挖出来。不仅是乔西他们四个,而是从有这个群开始到现在的所有受害人,统统挖出来。 而此时于美倩一家也同样充满担忧。至于屠戮榜的群里也难得不是因为如何欺负别人而变得活跃。 没错,在穆辞宿的穷追不舍下,他们终于开始感到害怕了。 “你们说,要是真的被抓了怎么办?”于美倩十分想哭。乔西能走到这一步是她没有想到的。她昨天晚上偷听到父母的谈话,说如果实在不行,就要让她去给乔西认错了。 因为她的履历表上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相关的罪名。 然而一直没说话的余生却开口了,“每次遇见这种事儿,都是要给钱给钱给钱。我挺好奇,别人怎么看。” 于美倩一开始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回去和家里父母说了之后,于美倩的父亲却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当天下午,于家律师又一次试图和乔家人商议和解的事儿。可这一次,他并不是找到乔西,而是直接去了工地,找到了工地上,正在干活的乔西的父亲。 并且,这位于家的律师站在乔西父亲面前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给你多少钱你能答应撤诉?” 玩票大的 要是换个没见过的人来说,乔西父亲还能维持基本的礼貌。就于家律师这个王八蛋,私下威胁乔西在前,伪造证据在后,活脱脱一只给于家到处擦屁股的哈巴狗。 乔西父亲没找他麻烦就不错了,他竟然还敢过来找毛病,气的一口啐在他脸上。“滚!做他妈春秋大梦!” 然而和之前的趾高气昂不同,这次的律师反而做出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和乔西的父亲商量,“乔西父亲,您先别生气。您看,咱们都是有孩子的人。您女儿的事儿的确是我的当事人不对,我们这边也始终想要尽力弥补,所以这一次您能不能宽容一些,放过我们一马。” “你是真够不要脸的。”乔西父亲顿时气乐了,“都是孩子,你们的孩子把我闺女往绝路上逼得时候怎么不说都是孩子?怎么不说放他一马?” “我告诉你,赶紧滚!”要不是穆辞宿之前嘱咐过乔西父亲不能打人,免得庭审节外生枝,他早就一铁锹拍在律师脸上了。 可诡异的是,都到了这个地步,律师居然锲而不舍的坚持商议调节。 “那这样,你说个价,我们只要能拿出来,就立刻给您。您就帮个忙吧。事关孩子一辈子的事儿啊!” “一辈子?行啊!一个亿你有吗?现在立刻给我一个亿,我撤诉怎么样?你们不是有钱吗?凭空变出现金来砸死我啊!” “别想了,做梦!”乔西父亲最终还是控制不住的动了手。 那律师挨了一拳就赶紧跑了。乔西父亲也像是没了力气那样,放下手里的工具,找了个墙角蹲下抽根烟。 于家人还有脸和他说于美倩的一辈子,可他的乔乔,他那么懂事的小闺女被毁了的一辈子又能和谁去要! 深深抽了一口烟,乔西父亲的眼圈渐渐变红。 “怎么了老乔,刚才那谁啊!”一个新来工地的工友看见他们争执好奇的问了一句。 “律师。他们家干了王八蛋的事儿到了现在想拿钱砸我。”乔西父亲顺口回答。 “那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给我一个亿啊!立刻拿出来,我就放你闺女一马。不是有钱吗?我呸!” “消消气消消气。”这个人劝了两句,然后掉头就走。可口袋深处录音笔的指示灯却一闪一闪的亮着,诡异非常。 ----------- 一个小时后,律师回到于家,把一根录音笔交给了于美倩的父亲。说来也巧,时锦这会子竟然也在。 他之前被穆辞宿狠狠揍了一顿,又被仍在小巷子里,等能动弹之后,第一想法就是去找人验伤。可万万没想到,根本什么都没查出来。 好,真的是太好了!穆辞宿是翅膀硬了想要反了天!时锦火冒三丈,干脆也留在了省城,想找到机会好好弄穆辞宿一笔。于美倩母亲知道他鬼主意多,干脆把时锦请回家里出主意。 所以律师回来的时候,于家正好人全。 “这东西真的有用吗?”于美倩母亲十分怀疑,“那个穆辞宿手里的证据可能不少。如果单纯是乔西的案子我也不着急,可关键点在于尹言和陆萧。我叫人查过,当初陆萧可是在警察局备案过得。白纸黑字做不了假。” “那你有别的办法吗?”时锦冷眼看着自己这个愚蠢的姐姐。余生一个半大孩子都能想出来的法子,她却在在这由于,“而且你当穆辞宿是什么人,那是念书时能在模拟法庭把必输的案子翻案做无罪辩护的主儿。” “别说你就是有小点钱了,就他妈是全国首富,只要给他时间,穆辞宿都能挖地三尺把人送进监狱。”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按余生提示的打舆论战,然后换律师。” “什么?”于美倩父母顿时蒙住了。他们家现在这个律师是用老了的,好歹知根知底,并没有什么问题。至于另找,也是往燕京圈子里那一帮老手上找。 可听时锦这个意思,倒像是让他们在本地找一个? “没错,你去找负责这个案子的公检法人员,然后让他们给你们介绍一个‘靠谱’的律师。” “这种时候找没用吧!”于美倩的父亲皱眉。 这算是律师圈内的常识,公检法的也会帮人介绍律师,可即便如此,也只是引荐律师,案子归根究底该怎么判定还要怎么判定。 “是对最后审判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但是这种关系户多少总能得到一点小道消息。现在这情况,能得到一点消息,就能往下深挖。” “另外,你们找的这个律师和穆辞宿同校,甚至是同导师。” “这又是为什么?” “人脉相同。你以为律师取证空口白牙就取证了?你想没想过他是怎么找到的那些证人的具体位置?律师圈子里的律师们有他们圈子里的特有人脉关系,尤其是同一个老师带出来的,人脉来源相同。” “穆辞宿再厉害也是刚出校门的。这里面的弯弯绕,在开庭你就明白了!” “好好好,那我们立刻就去找。那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 “做什么?”时锦冷笑,“什么都不要做,就像之前被你们玩弄的小可怜一样安静如鸡就好。再不济,卖惨总是会的吧!” 拿起桌上的录音笔抛到于美倩父母手里,时锦走到露台上抽了口烟,他没有把话说完,其实他还有最后一手,也是断绝穆辞宿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击——穆辞宿的性向,以及他和自己的关系。 现在同性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禁忌的话题。尤其穆辞宿本身就职法律援助中心。一旦性向爆出,且不论他的当事人对他是否还能信任依旧,单法律援助中心就很有可能顶不住压力先一步把他辞退。 不听话,那就只能毁掉。他等着穆辞宿后悔。 -------- 由于时间紧急,于家这边很快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当天晚上微博一个十分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实事大v收到一封匿名投稿,是一位母亲的求助。 “我是一个校园暴力施丨暴丨者的母亲,但我的孩子还小,对方同意和解的和解金额太高,并且现在还有可能拉下其他更多无辜的孩子下水,我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救他们?” 都校园暴力施丨暴丨者了,对方什么要求还不都应该受着?就是活该吧! 这大v在看到开头的时候忍不住就笑了,觉得这人仿佛有病,可在点进去之后,却不由自主的变了脸。 凡是都有两面,这个校园暴力的施丨暴丨者似乎看起来没有那么罪大恶极,甚至可以说是因为被家里养的太过天真所以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但错了就是错了,值不值得原谅,或者说苦主是不是过分这个评断就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了。但即便如此,从主观感情来说,作为苦主的那个,也的确过分了。 这么想这,博主将投稿原原本本的发出来。因为不知道怎么评价,他只放了一个无奈的笑脸。 “这是什么最新迷惑行为大赏吗?”一开始,绝大多数人在看到母亲的话的时候,都觉得她是在装白莲花,可看到后面的内容之后就有点怀疑了。 只能说于家这个写通稿的太会断章取义,乔西一个好好地姑娘被于美倩一帮人逼到活不下去,可这稿子却能三言两语把她写成仇富、嫉妒心强、还我穷我有理的盛世白莲。 “明知道我女儿的高定礼服不能受潮,她在下面放了一个咸菜坛子,我女儿后面去参加音乐会,浑身都是酸臭味,哭着从礼堂里跑出来。” “学习是挺好,可她家里出不了国外比赛的路费,也不是我孩子的错,在寝室里发脾气说学校黑丨幕。” “最恐怖的是,我女儿已经被国外名校录取,就因为她的举报,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百辞莫辩,患上了重度抑郁。” 是非黑白颠倒,于美倩竟然成了那个无辜受害人了! 有脾气暴躁的甚至直接评论区开骂。 “甭管这孩子是哪里来的,寝室是休息的地方,怎么可以放又臭又酸的咸菜坛子?而且她不参加集体活动,是自己先把自己排除在外的啊!别人不和他玩,怎么能说是冷暴力?” “还有那个偷盗的,一个小偷,非要和普通孩子一起上学,这个岁数的孩子正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时候,一起排斥也没有问题吧!换我,我也不想和小偷一起玩。” 而最令人震惊的还是最后那段音频——“一个亿!我和你和解。” “这是真有病吧!亲爹卖闺女了?” “农村重男轻女的不少,弄不好是仙人跳呢!” “仙人跳过分了!那个女孩是差点跳楼!” 一时间,这大v的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可绝大多数都觉得那个被校园暴力的女孩是自己作死。 管他农村还是城市,入乡随俗这么点规矩总应该明白了。 按理说,这样的投稿讨论个几个小时热度也就该下去了。可说来也巧,这一次竟然用不上半天就被扒出来施暴者真人是谁。 原因无他,一开始是微博一个挺有名的游戏氪金大佬突然给关爱抑郁症组织捐款一百万,同时游戏和微博一起销号,说要远离网络。 这可是件大事,别说那帮游戏发烧友,就是游戏官方都惊了啊!紧接着,有人扒出来,这位氪金大佬其实是个白富美高中生。家里出了事儿,过度受刺激才会做出这种举动。 于是,又过了没到五分钟,便有那位游戏大佬游戏圈里好友爆料,说她可能就是那个被控告校园暴力的。 “你们不知道那个女的有多贱!她先找了个律师,装得和什么无辜小白莲一样。又弄了一出假跳楼,还报警。她在楼上站了足足一小时,等警察过来之后又bb半天,到了最后看到那个律师来了才算是真跳下去!结果人都没掉下去,就给拽上来了。你们品品,这是真的要自杀吗?” “可别恶心我了!”这则爆料一出,很快就和大v那头收到的投稿联动了起来。至于那些吃瓜群众,在看完之后更是震惊的张大了嘴。 “卧槽!这样的闺女怪不得亲爹能说出一个亿这种话了。” 网上一时间沸沸扬扬,而跳楼,富家子弟,特招入学,这些重点词合在一起,再加上从于美倩微博深处扒出来的定位,在省城,几乎一下子就确定了事发地点就在省城那所国际高中! 至于乔西的名字,也顺势从省城法院的对外名单里扒了出来。 “太狠了,是刑事自诉!”有人很快发现案件的关键点,“这官司如果打赢了,那富二代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毁了是什么意思?” “刑事责任啊!而且现在显示是延期审理,在加上那个树洞,对方肯定是找到了能重判或者追加原告被告的证据!” “所以他们弄进去一个还不够,还要弄进去一群?就用这种仙人跳?” “太恶心了吧!” 不少被表面蛊惑的网友们都纷纷骂了起来,关键词瞬间就被送上了热搜。 而此时,一样玩微博的悠悠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她第一反应就是给乔西打了电话。 “乔乔!你快联系穆哥,不好了,于家出阴招了!” “他们敢!”乔西听完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立刻挂了电话赶紧找到穆辞宿。 “先别急,我看看什么情况。”穆辞宿边安抚乔西,边打开电脑。 结果刚一登录微博,就被上面于家人的骚操作怼了一脸。 这王八蛋的手段简直和上一世如出一辙!穆辞宿忍不住冷笑。 “穆哥,那咱们现在……”乔西想要问穆辞宿要怎么办。可正巧,穆辞宿的手机也响了。 “喂?好的,我知道了!”穆辞宿放下电话,打开邮箱,然后就眼前一亮。 只能说老天有眼,于家这波心思是注定白费功夫。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方才是法院那头来的通知,屠戮榜聊天群的聊天记录终于找到了。 穆辞宿打开文件夹,上来第一句就是于美倩的话,“别犹豫,全都投票给我们班那个村妞儿,屠戮榜还没玩过女的呢!这次咱们一起好好玩票大的!” 你们要的真相 第18章 罪名钉死!拿着这份聊天记录,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没有办法在推脱。至于断章取义打舆论战,这种手段只要把全貌放出来就能轻而易举的全部击破。 “叫你父亲别急,我有法子打翻身仗!”穆辞宿安抚的揉了一把乔西的头。 于家的算计穆辞宿看得一清二楚。至于打这场舆论战的目的也相当简单,是为了再次开庭后的质证。 然而乔西却并不明白,“可咱们有证据,白纸黑字,法官也不会听网友们的安排呀!” “的确不会,可舆论反映出来的是大众思维。如果操纵得当,也是一柄利刃。” “从律师角度来说,质证有一个固定的证据圈思维。从里到外,一次是一层,二层,三层。”穆辞宿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三个同心圆。 “而这种思维,会将一个案件相关的所有证据和事实,按照对裁判结果的影响力由大到小分为三层。” “毫无疑问,第一层,就是能够直接锤死对方,并且影响法官最终判定的直接证据。”穆辞宿指了指最里面的。“而第二层,是法官接触到的各方当事人已经提交的证据,以及各方当事人声称存在的证据事实。” “那第三层呢?” “第三层就是那些由于质证时不被认可,或法官结合其他事实判断,并未被纳入法院认定的事实范围的证据,例如上次开庭时对方坚持表示“你并没有受到校园暴力,一切是咎由自取”这一条。” “而现在,他们把这条闹大,同时诱导你父亲说出“一个亿赔偿金”这种看似敲诈的条款作为佐证,无外乎是想将你自杀一事从校园暴力弱化为同学之间的普通矛盾激化,进而让于美倩逃脱法律制裁。” “那怎么可能?于美倩做的事情可都摆在那里啊!” “所以他们断章取义想要打舆论战。舆论对于质证来说,就相当于一个大型的民众调查。通过收集民众反映,进一步将这个观点坐实,从而加大他们无罪辩护的砝码。” “咱们现在改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是将所有证据层层公开,在舆论还没有彻底偏离的时候就将之转控。” “他们闹得越大,翻转的时候就会被锤得越死。”穆辞宿拿出之前托人要到的省城国际学校历届转校生名单,同时把这份名单和聊天记录上出现的名字核对,毫无疑问,除了个别转学去国外的,绝大多数依然在国内的都是黑名单上出现过的。 也就是说,他们也一样是校园暴力的受害对象! 而且按照乔西的说法,不仅是已经转校的人,就包括学校内依然还有。所以穆辞宿打算再次走访这些人。如果可以,最好能让这些人也和乔西他们一样能站出来说话。 三人不能说明什么,那三十个人呢? 如果校园暴力是这个学校留下来的“传承”,那么洗白就是白日做梦! 心里有了想法,穆辞宿很快把陆萧和尹言叫了过来,并且把现在的情况和他们说了一遍。 “穆哥,你希望我们做什么?”比起乔西和尹言,陆萧明显要更冷静。 “我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走访这几家,并且将你们的过往在网上公开。” “好!那就公开吧!” “可是这样,你们的事儿就会被所有人知道。甚至会被拿出去不停地议论,点评,你们能接受吗?” “……”气氛顿时沉默,乔西微微睁大了眼,陆萧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不是他们迟疑,而是他们都是被伤害过的。 “婊丨子”、“村妞儿”、“卑鄙无耻的小偷”这样的词语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充斥在他们的周围。而“我不是”、“我没有”这种无能为力的辩解也说了太多次了。 比流浪狗还狼狈的日子都经历过了,不过是给外人看看伤口又能如何?但他们还是本能的害怕。害怕那些比刀子还锐利的流言再在他们已经流不出血的心口捅上一刀。 乔西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发出声音。 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点头的竟然是尹言,他突然伸手抓住穆辞宿,“我同意公开,如果他们俩害怕,那就让我去!” “我已经是个疯子了,我什么都不怕!”盯着穆辞宿,尹言的眼神格外执拗,“穆哥,你和我说句实话,能赢吗?” “能。”穆辞宿郑重点头。 尹言急促的喘了两口气,一字一句的对穆辞宿说道,“那我就相信你。” “千万……别再骗我了……” 大人的嘴,骗人的鬼。在遇见穆辞宿之前,尹言被骗过无数次,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愿意交托信任,只为了近在咫尺的公平。 颤抖的手握住久违的画笔,尹言闭上眼将记忆里最恐怖也是最不堪的场景巨细无遗的画给穆辞宿。 陆萧和乔西看着他的动作,沉默半晌,最终也点了头。 “害怕吗?”穆辞宿伸手把三个孩子搂在怀里。在拥住他们的瞬间,穆辞宿几乎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体传来的颤抖,紧接着,他的衣服就被抓得更紧。 “害怕的。”乔西先哭出声,“所以穆哥你要抱紧我……” “嗯。”穆辞宿收紧手臂,“不怕,哥会一直护着你们。” ---------------- 亲手把伤口挖出来给别人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可即便如此,对公理的期待也足以支持着他们变得更加勇敢。 当天晚上,就在微博闹腾得最厉害的时候,另外一个地方,华国目前最大八卦生活论坛多了一个帖子#一个亿索赔的真相――孩子们天真的到底有多恶毒# 是微博那事儿的洗白贴?毕竟白天闹得还挺大,论坛和微博受众重合,所以还真有不少人都知道,进而好奇的点进去。 可刚看个开头,他们就不由自主的皱起眉。这帖子……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开始是一段剪辑过的动漫短视频,阳光明媚,每一个细节都让人充满希望。可也是这张帖子里唯一且最后的光亮。 美术馆里,温柔的少年捧着奖杯站在自己获奖的油画前。 华国最著名的青年油画大师满脸笑意的搂住他的肩膀,“你是我这两年见过天赋最好的苗子,加油,我在未来国际油画大展上等你!” 接着是热血的短跑赛场,是省级运动会以一百米短跑。“纾毙咆号丨枪打出的瞬间,一个少年从起跑线奔腾而出。从枪响到撞线,不过短短几秒。 “破纪录了!”随着解说员兴奋地呼喊,整个观众席上的人都站起来一起为他尖叫。 再然后,是图书馆,笑容明媚的女孩行云流水般的在草纸上演算着题目,镜头切近,上面的内容竟然就连一些大学生都自愧不如。而在女孩的旁边有一封邀请函――来自国际高中生数学大赛。 似乎是很优秀,不,应该说是相当优秀的三个孩子。视频看到这,不少人都一头雾水,觉得似乎和题目没有关系。 然而视频停顿了三秒,空白的背景上多了一行字,“你们知道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吗?” “还能怎么样?学霸走上巅峰呗!”不少人都笑了,觉得这剪视频的人故弄玄虚得可笑。 然而画面一转,却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灰暗。 “救救我……我不画画了,再也不画了。” “拿走!都拿走……啊――” 精神病院里,少年不负温柔,歇斯底里的尖叫哭闹,往日里最爱的画笔被避之蛇蝎,显然已经疯了。 而某国内著名的眼科医院,大夫遗憾朝着男孩摇头,“对不起,你以后不能再跑步了。” “不,求求您再看看,他……他就差一步就能进国家队了啊!”男孩的父母几乎跪倒在大夫面前,而坐在一旁椅子上的男孩,却麻木得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至于最后,那个曾经笑容明媚的女孩才是最令人揪心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她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她一步一步,走上了天台……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然而紧接着三段真人自白便足以替他们解惑。 尹言:“我,我是因为油画上的成绩被特招进学校的。从我拿到国际少年油画大奖的优胜之后……噩梦开始了。” “你没有故意挑事或者欺负别人对吗?” 陆萧:“我没有。我是体育特招生,每天除了必要的文化课之外,剩下的时间连练习都不够了,怎么有空去管别的。而且一开始也没有人注意我,直到我破了省纪录,有可能入选国家少年队……” “那你呢?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吗?” 乔西:“因为穷。这个学校很畸形,你只有名列前茅,保持第一,才有资格留在这里。可如果考了第一,超过那些所谓的富家子弟,就会成为被报复的对象。他们不允许任何比他们天赋或者成绩好的人存在,他们定义他们才是这所学校真正的榜首。我们这些特招生,就是需要被清理的垃圾。” “人对待垃圾,不需要有心,只要暴力就可以了。” 尹言:“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 千钧一发 第19章 或许是精神状态不稳得缘故,尹言的描述里,充满了刻骨的恐惧。 “我,我不会画的。”据说死过人的房间里,少年拼命的挣扎,可却没有人逃脱的可能。至于加注在他身上的手指,也越来越用力。 “不画,等我把你的手指一根根敲断你就知道画不画了!”随着威胁,他眼睁睁的看着本来应该十分亲密的同学,将自己的手指掰成扭曲的形状。 “不,不行,放手……疼!拜托了,放过我吧!”十指连心,一瞬间的疼几乎让他晕过去,到了最后,还是只能拿起画笔。 “我看着你画,画不像就接着掰!”扔在面前的纸上,印着一个据说是能够招出厉鬼的符篆。 尹言:“第一笔下去的时候,线条都是抖得。可越后,就越觉得麻木。鬼在可怕,还能恐怖过人心?可即便如此,当被绑住眼睛仍在祭坛中心的时候,我还是害怕了。” “谁在,有谁在?说句话吧,哪怕是嘲笑。”学艺术的人大多数神经都很纤细,被恐惧淹没的时候,尹言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这样过了一整夜吗?” “嗯,没有人来,一天一夜,如果不是哥哥晚上打电话找我找不到特意来学校一趟,恐怕我不知道要被关多久。” “报警了吗?” “报警了。”尹言的声音满是绝望。“没有结果。” “为什么?” “证据不足。当年,我未成年,那些人也是。后来我们想要找律师去法院,可援助中心的律师建议我们调节。我们答应调节了。” 这怎么能调节!不少正在看视频的人都发出了愤怒的质疑。可等到的答案却让他们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因为我疯了。” “没有钱,没有父母,不答应调节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这一秒,所有听到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可紧接着他们心里蔓延开来的,就是无尽的恐慌。 “太恐怖了,一群学生竟然能把人逼上死路吗?” “我只觉得荒唐,校园暴力导致学生疯了,学校方竟然没有表示。这根本不合理吧!” “我只想说一句话,如果这写都是真的,那这学校里的学生都是畜生吗?” 不少人看到这已经忍不住骂街了,他们根本无法想象,高中生怎么能恶毒到了这种地步? 这种恶意已经不是天真和无知这两个词语能够形容得了,哪怕是反社会人格用在他们身上都等同于污蔑。 这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天生的坏种! 但视频到了这里,却还并不是结局,它还有最后一段自白。 “我是本案的代理律师穆辞宿,经过我当事人及其监护人的同意,我决定把事情始末的所有真相放出。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后面会陆续放出更多的证据。” “至于一个亿的赔偿,咋一听是天价,可谁有知道这不是某些人断章取义后的污蔑呢?” “顺便,关于国际高中校园暴力案,法院很很快会开庭再审。我们已经掌握了绝大部分证据,胜算很大。希望那些同样有相同经历的人这次可以站出来,成为证人,将恶者绳置于法。” “你们要的公平已经近在咫尺,只要伸手,就能获得!” “!!!”所以这竟然还有别的受害者?这学校是吧校园暴力当成正常运转秩序吗? 一时间网友们都惊呆了。而随着有好事儿的把视频搬运上微博,越来越多的人找了过来,开始想要探知这其中的真相。 一件事,两个说法,都喊着证据确凿,都一样言辞恳切,他们已经分不出孰真孰假。 而此时国际学校,王明洋,也就是之前穆辞宿为了乔西一案取证时,第一个找到的那个男孩。此刻正蜷缩在被子里,看着帖子里的视频泪流满面。甚至有一瞬间,他很想联系穆辞宿把自己那是没能说出来的话说出来。 可下一秒,他的被子就被骤然掀开。 “找到了!你藏在这里!”快活的少年音十分悦耳,对于王明洋来说,却好比丧钟。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别碰我!”他恐惧的挣扎,可最终还是被抓下了床。 “放开!乔西已经告了你们了,要是再对我做什么……我……我也……” “你他妈也什么!”一巴掌狠狠抽在脸上,之前抓人的那个少年盯着王明洋满眼戾气,“狗东西,你妈就是我爸身边的一条狗,你全家都靠着我家吃饭,谁给你的胆子反抗我?” “我……我……”王明洋想说什么,可下一秒,又是一巴掌抽在脸上,这次他控制不住的倒在地上,额头磕在了桌角,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等待他的也不是怜悯,反而是更暴戾的毒打。 “打!往死里打!” “留口气,只要别闹出人命,怎么的都行!” “得了吧,就算闹出人命又能怎么样?他爸妈根本不会管。” 是啊,不会管,所以他才学校里才一直被人欺负。活着,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 满目都是艳红的血,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王明洋还是控制不住,弓起背,摸索着打开怀里的手机,将那条想要发出去无数次却还是放弃了的短信发出。 “求求你,救救我吧……” 几秒钟后,乔西家里,穆辞宿的手机突然想起。 “这是谁的电话?”穆辞宿看着求救短信十分意外,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号码。 然而乔西看了一会却一下子反应过来,拉着穆辞宿到,“是王明洋的!” “王明洋?”想起当初在窗口恳求他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的可怜少年,穆辞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般来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哪?在家吗?” “不,不是,今天是周四,学校!他在宿舍!” “遭了,要出事儿。乔乔,快点报警!我现在去你们学校看看!” “穆哥,我和你去。”陆萧赶紧拎上外套,却被穆辞宿拦住了,“听话,乔乔是女孩,尹言身体不好,你留在家里照顾他们。剩下的事儿有哥呢!” “可是……”陆萧想说穆辞宿对学校兴许不熟悉,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一年多没去学校了,比起穆辞宿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穆辞宿已经出了门。而乔西那头也拨通了110的电话。 “喂,我要报警,我的同学遇见危险了,他叫王明洋,现在在省城国际高中宿舍区,你们得快点,要不然真的会出事儿的!” 时间紧急,谁也不知道王明洋的情况到底如何。派出所那头在接到110转播之后,也第一时间出警。 有之前乔西的事儿做铺垫,这些民警对这所学校的情况已经十分明了,根本不敢在耽误工夫。 “官司还打着,他们也太胆大妄为了!” 然而此时的穆辞宿却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感到了省城国际高中大门口。只不过他被保安拦住了。 “不行!没有同意不能随便进入。”保安使劲儿往后推穆辞宿,让他远离大门。 一审过后,穆辞宿的名字已经被省城国际高中列为危险对象,别说他这个小小的保安,就是校长都不可能放他进去。 “滚!”可穆辞宿这次十分强悍,他伸手抓住保安的胳膊,一下子就把他按在了地上。然后从他的腰间拿走了能够打开学校各个大门的那串钥匙。 “你!你这是抢劫,我要报警!”警卫试图拉响警报。 可穆辞宿却毫无畏惧,“不用你报警,我们已经报了,再有最多五分钟,你就能见到他们!一群畜生!” 说完,穆辞宿大步往里面跑。 眼下,距离王明洋给他发信息求助已经过去了十分钟,穆辞宿完全不敢脑补这十分钟他会经受什么,至于王明洋现在是不是安全,他也不能保证。 因为这些掌控者屠戮榜的校霸们已经疯了,他们根本不把人命当成命,全当消遣。 “所以人到底在哪?”穆辞宿在所有偏僻的角落里翻找。 寝室、教室,没有。 花坛,没有。 体育器材管,没有。 操场边的小树林,没有。 音乐室,没有…… 到处都没有,难不成这人还会飞了? 等等,穆辞宿突然想起一个特殊的地方,也是这个学校里和王明洋联系最密切的地方――美术室。 空荡荡的走廊里空无一人,穆辞宿推开美术室的大门。 地上一片狼藉,没打翻的颜料黏糊糊的粘在地上,猩红的一片,隐隐还泛着铁锈味。 “王明洋!”穆辞宿扬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四处看着,甚至翻了翻旁边的衣柜,都没有找到人。 难道也不在这? 穆辞宿叹了口气,正打算掉头离开。突然他听到了一声细小的喘息声。 “是谁?”穆辞宿转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不对劲儿,穆辞宿仔细检查,突然他神色诡异的看向旁边的画框。哪里,有一个小丑正在不停的哭泣。 不像是学校里该有的风格,而且这个小丑的线条也未免太立体了些。难道…… 穆辞宿心里一种,走到小丑画框前撕了一把,果不其然画布撕开之后,是被五花大绑又被封住嘴把脸涂成小丑的王明阳。 “快醒醒!”注意到王明洋状态不对,穆辞宿赶紧把人放下来。然后背着人就往学校外面跑,同时拨打了120。 “快!送去省城医院!”学校大门口处,穆辞宿正撞见拉着警察要求逮捕他的校长和保安,赶紧把王明洋的情况和警察那头说道。 而警察也很快明白过来,先把王明洋带上了警察。 等救护车是来不及了,这孩子明显进气多出气少,必须立刻就医!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省城医院急诊部主任在看到王明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了病危。 通知家长,过来医院签病危通知书。 你有多大几率把官司打赢? 第20章3更 “洋洋,洋洋……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急诊室外,王明洋的母亲几乎是扑进来的。 她先看了看穆辞宿,然后又转头看警察,整个人都在发抖。 “您是王明洋的母亲是吗?” “是,是……”她机械的答应着,然后眼神就落在了不远处的急救室,下意识就要往那边冲。 “您冷静点。”有女警察过来想要帮忙,却被一把推开了。 “别拦着我!我要看我的儿子!” “对不起,我妻子太担心了。”随后进来的王明洋的父亲赶紧把妻子拦住。 “没关系,护士在这边,您和我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颜料有毒,应该是吃进去不少,已经安排洗胃了。来的时候呼吸困难,有肾衰竭的症状……”护士说着说着,眼圈也跟着发红。 “还有外伤,肋骨折了一根,身上有多处暴力痕迹。我们……”护士有点说不下去,“总之,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请您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看着送到面前的病危通知书,王明洋的父亲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而王明阳的母亲却整个人都贴在急救室的门上,直勾勾的盯着那面已经被挡住的玻璃。 明明下午还有通话,为什么短短一个晚上,她的孩子就……就躺在了里面,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捂住脸,王明洋的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穆辞宿和旁边的警察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漫长的四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可对于等待的人来说,每一秒,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终于,急救室灯灭,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我……”王明洋母亲开口想问,又怕得到不好的答案。 幸好大夫脸上带着笑意,“放心,孩子命大,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真的很悬,你得感谢这边的律师还有警察同志,因为如果再晚送过来一点,孩子的命就真的没了。” “好,好,没事就好……”一晚上的大起大落,王明洋母亲一个没站稳,就晕倒在原地。 王明洋的父亲此刻也还处于失神中。 穆辞宿转头看向警察,“我觉得是时候立案了,王明洋这个情况,已经不是欺凌,而是谋杀。” “对,的确需要立案侦查。”那警官也同样一脸严肃的点头。 对于今天的事儿,他感触太深。“我不是没抓过少年犯,但是这样大规模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出这样的恶魔来啊!” 当初乔西跳楼事件就是他出的警,也是他和穆辞宿一起把乔西救下来的。原本以为乔西只是个例,没想到,这帮半大学生还能干出更丧心病狂的事情。 可不论理由是什么,上一次他们还可以推脱是乔西自己矫情,可这一次,王明洋却并不能自己把自己贴在相框背后。是货真价实的故意杀人! ------------ 一个小时后,国际学校。 宿舍里,之前把王明洋带走的那几个富二代转头就被警察从床上拎下来,并且戴上了手铐。 “疯了吗?我爸妈不会放过你的!”他们嘴里还不服气,甚至拒绝抓捕,“我们可是未成年,你这么对我,小心我们告你!” “……”警察强忍着怒火没有抽他们,然而紧接着,他们又遭到了校长的阻拦。 “你们做什么?没有证据我们是不会让你把学生带走的!”校长也快崩溃了,觉得穆辞宿简直就是个搅屎棍,好好地律师不干,非要来找他的晦气。这下好了,学校真的出事儿了。 他一边叹气,一边安排人拦住警察,顺便联系这些学生的家长。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连自己的手上也被铐住了。 “你们什么意思!”惊讶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校长完美不明白警察想要干什么,“我可没有杀人。” “但是你却纵容你的学生犯法!对不起,请配合我们调查。” “扯淡!我们建校十年,荣誉无数,不知道出了多少优秀的毕业生。我本人还是信佛的,专注慈善,你们这样做是违规的!” 一番辩白下来,非但没有说服别人,反而越发挑起了警察们的怒火,“我们做法违规?我就明摆着告诉你!你们学校前后撕了多少学生,疯了多少学生自己心里没数吗?”警察说完,手上用力干脆利落把校长塞进了警车。 “有你哭得时候!也配为人师表!” 与此同时,一并被带走的,还有乔西他们班的班主任老师。 这一场事情闹得很大,很快就有好事的学生把整个过程转发到了论坛上穆辞宿的发的帖子下面。 这下,那些等着看结果的人就更加震惊了。竟然真的出了人命? 重点是,校长老师学生都被带走,这最起码说明一件事,微博上那些传闻果然是断章取义。并不是乔西他们有问题,就是于美倩为首的富家子弟校园暴力! “卧槽!这帮有钱人太狠了吧!贼喊捉贼的事儿也敢干出来。” “真够恶心的。如果没有这个帖子,这个叫穆辞宿的律师不出来说话,恐怕我真的会把受害者当施害者,并且在付诸她一份不应该承受的网络暴力。” “那些我都不关心,我就想知道,那些跟风骂了受害者的人什么时候道歉?” 道歉,他们是该道歉。可网上的言论一向如此,墙头草,两面倒。骂谁都是发泄,自然转念骂骂于美倩,就能遮掩他们当初跟风骂乔西时的愚蠢。 然而打脸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就在王明洋住院的第二天,乔西他们也分别行动了起来。 在学学生这边,乔西和悠悠一起,挨家挨户的敲响了那些还在学校里念书,并且和乔西一样总被欺负的学生的家门。 “别,别说了,我不会去的。你们打官司就好了为什么还叫上我。”女孩听说来意,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然而乔西却把她拦住,“学姐,逃避不是办法,王明洋也逃了,那些人会放过他吗?” “昨天的事儿你也看到了,你就真的不害怕?不怕下一个出事儿的就是自己?” “我……”女孩打了个激灵。 乔西见缝插针,抛出最大的诱饵,“学姐,受了那么多委屈,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不想站出来为自己要个公道吗?” “我……”女孩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绝望的闭上眼,“我答应你。” 乔西和悠悠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欣喜。 而与此同时,单独出来的陆萧也一样按住了当初和他一起离开学校的校队的一个学弟的肩膀。 和之前乔西学姐的迟疑不同,这学弟早就想告了,只是家长不让说话。现在有了机会,恨不得立刻跟陆萧一块去,满口答应。 “放心,到了哪天我一定出庭!” 至于尹言那头,出面的是尹言的哥哥尹宁,他找到了当初尹言那年和尹言一起离开学校的男孩。 “两年前,我弟弟得到了参加世界少年油画大赛的资格,并且提名拿了一等奖。后来,他就再也不能拿起画笔了。” “我听说,你当初也是一样的,可莫名灵气就消失了。是真的消失了,还是不敢再放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男孩死死盯着尹宁,眼里充满恐惧。 尹宁把那个平凡无奇的油画倒过来,瞬间是另外一幅景象。如梦似幻,让人沉迷。 “你不恨吗?” “恨的。”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尹宁语气平凡无奇,可那男孩却伸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然后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这一天里,不管是乔西还有陆萧和尹宁,全都顺利的劝说了自己身边的人。 而其中穆辞宿的收获才是最令人震惊的!根据陈学爷爷和奶奶的话,穆辞宿找到了那个给他们通风报信的陈学的同村同学。 只是和众人脑补的不同,这人分明自称是学生,可现在却窝在一个小饭店里洗碗。 穆辞宿去的时候,他正在干活。 “你……是韩驰?” “你是谁?他明显很紧张。” “我叫穆辞宿,是陈学一案的律师。”穆辞宿把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 韩驰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仔细的看了好几遍,然后才还回去。“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问陈学的事儿。” “我什么都不知道。”韩驰低头,“我要上班了,请你不要再打扰我。” 穆辞宿没有动,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怎么没去上学?” “不愿意上就不上了。” “这话说的矛盾。”穆辞宿一下就听出他话里的言不由衷,但却并没有追根究底,反而岔开了话题,“你为什么要给陈学的爷爷奶奶透风报信?” “……”韩驰没有说话,然而穆辞宿却接着追问。 “你是不是知道陈学的死有蹊跷?”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韩驰有点急了。穆辞宿却依旧淡定。 “能够从村里出来,你成绩不是应该很好?为什么陈学死后你就突然退学?” “我跟不上学校进度不行吗?” “我看不像,”穆辞宿直接揭穿了他的谎言。“与其说是跟不上学校进度,不如说就在陈学死的那晚,你看见了什么重要线索,例如凶手是谁。只是你不敢说,怕被灭口。” “别胡说八道!”韩驰活生生打了个激灵,他抬头看向穆辞宿,张了张嘴。却再次被穆辞宿把话打断。 “我没猜错的话,你之所以冒着危险给陈学家送心,多半是因为陈学生前带你不薄,所以你才想铤而走险。可现在不同,我们已经找到了最关键的定罪线索。所以你如果真的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 “九十九步都做了,何必还差最后一步? 穆辞宿一番话说得韩驰久久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低声开口,“穆律师,关于这次校园暴力的案子,你有多大几率把官司打赢?” 必赢的官司 第21章 “百分之百。”按照行规,对于官司胜负律师不说满话,但穆辞宿这次却选择了违背。原因无他,因为面前这些孩子,已经绝望到禁不起任何打击了。 可即便如此,这样的胸有成竹也并不能让韩驰完全放下戒备。 他盯着穆辞宿看了半晌,似乎想要看出他到底说的是不是实话。 直到过了很久,他才纠结的突出一口气,起身擦了手,对穆辞宿说道。“你跟我走。” 韩驰带着穆辞宿去的地方距离小饭馆不远。是现在正住着的地下室。 “有点乱,你随便找地方坐吧。”低着头和穆辞宿说了一声,然后他自己走到床边把床整个掀开,在床垫最下面的夹层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给你看。” 穆辞宿接过来,赫然是陈学死的那晚的场景。重要的是,照片上不禁能够清楚的看见陈学还有把他推下去的余生的脸! 穆辞宿顿时皱起眉,“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亲手拍下来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韩驰咬住下唇,眼圈也渐渐红了。 “陈学根本就不是自杀,是余生那个王八蛋把他推下去的!”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韩泽的声音越发充满怨恨,“和别人不同,余生平时……装出一副很和善的样子,甚至在我们被欺负的时候还会主动站出来庇护。” “你敢信吗?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我一直以为余生和陈学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穆辞宿突然就明白了陈学为什么能留下那个聊天群的群号,也明白了为什么陈学比其他人都知道得更多,原因无他,最好的朋友就是施丨暴丨者,从头到尾学校里的友情都是骗局,有这种经历在前,他当然知道的比别人多,也比别人快。 穆辞宿叹了口气,“这张照片还有谁看见?” “没有了。”韩驰摇头,“我本来想报警。可后来发现学校那边来人把陈学所有遗物都收走了,甚至不顾一切火化,强行要求火化,我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后来,余生回到学校之后,就开始调查当天晚上没有回去宿舍的人。然后我就跑了。” “不是我不说,是他们太……”韩驰低下头,眼睛憋得通红。“余生怎么敢……陈学真的拿他当最好的朋友啊!” “可或许,还是我的错。”闭上眼,韩驰悔不当初。 那时候,他和余生一起进入国际高中。韩驰年少气盛,那帮孙子分明先找上的是他,后来不是陈学撞见,替他出头,便彻底得罪了余生那个魔鬼。 “你们不知道余生私下里交那些人做了什么……”想到那些回忆,韩驰像是被人从冷水里捞出来那样浑身冰凉。 “他们用艾滋病人用过的针管给陈学注射,然后千钧一发的时候,余生在出现解救陈学,就这样,获得了陈学的信任。” “之后,他就一边和陈学做朋友,一边窥探陈学最深处的秘密,然后利用这些秘密,让那帮王八蛋能更精准的欺负他!” “如果不是陈学……他还能这样玩许久!” “……什么意思?” “陈学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韩驰蹲下来抱住头,“他太聪明了。” “屠戮榜。”穆辞宿闭了闭眼。 “那天晚上,我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哪里的。是下午的时候,陈学对我说,叫我晚上过去。带着相机,不要上楼,就守在哪里。如果他出意外,也不要冲动,留下证据,等一个能弄倒余生他们的人。”韩驰抬头,看向穆辞宿,“我只有这一个证据,我之前不说,是怕所托非人。” “所以……你一定要把余生送进监狱,那就是个魔鬼!” “嗯。”穆辞宿点头,接下了韩驰递过来的照片,然后告辞。 今天得到的信息超过他的预料。穆辞宿原本就猜测陈学的死有蹊跷,然而在印证了的确是谋杀之后,他的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最重要的是,余生谋杀这个案子恐怕要另外处理了。 杀人偿命,穆辞宿记得清楚,在陈学死亡当天,余生已经成年! ------------ 最终,穆辞宿决定把陈学一案的相关细节证据全部拿到法庭上说。从韩驰的叙述里,穆辞宿不难推断出,比起于美倩这帮动手的,余生这个背后出主意的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因此,穆辞宿怕打草惊蛇,让他先跑了逃过法律制裁。 而与此同时,论坛上的帖子在进一步发酵后,也有了新的进展。 或许是因为真的看到了希望,也兴许是他们再也憋不住了。 越来越多曾经在省城国际学校遭受过校园暴力的人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穆辞宿,并且主动把自己的过往交待出来。 而穆辞宿在经过他们的同意之后,将这些案例全部公布到了网上。当然了,为了保护这些孩子,穆辞宿全部用的化名。 然而名字虽然假,但事情却是真真确确的。 xx月x日,增加一起。 xx月x日,增加三起。 xx月x日,增加十二起。 短短一周的时间,相关案件综合起来竟然有二十多起。类型也是各不相同。 有的是遭受冷暴力,被不断地言语侮辱、取笑、被冠上难听的外号。有的是肢体上的暴力,威胁、毒打、甚至是……抢钱。 “天哪!这竟然都是在同一个学校里发生的。这帮小孩是疯了吗?” “不敢相信,闹成这样老师们都不管的吗?就瞎了还是脑子有病!” “都是还是作业太少!孩子也能翻天覆地了。我也是省城人,听说过这学校,一直标榜自己是业界导向标,结果竟然是这种人间地狱。” 是啊,可不是人间地狱! 建校十年,可校园暴力相关林林总总,全都加在一起竟然有二三十起。这里面,聪明的会早早离开学校,还算及时止损。可像乔西他们这些没法离开的,就是日日生活在噩梦当中。 重点是,众所周知,这里毕业的学生,按照每年刊登出来的升学比例来看,最差的也是个一等院校。而更多的是去往国外那些名校。 毫无疑问,只要未来别太走偏,他们将是下一批商业、科技、甚至从政的各界大佬。只需要仔细想想就让人细思极恐。 “所以这破学校为什么还不倒闭!” “这些学生就应该都送去坐牢!” “涉及人命,这已经不是什么校园暴力,而是货真价实的犯罪!” 这一秒,网上的舆论彻底沸腾了。 而穆辞宿这个帖子,也从八卦论坛,转到到微博,进而被各个网媒媒体传播报道。很快变成了全民最关注的热点。热搜之上,整整有四五个关键词。 替天行道群里,于美倩他们已经乱掉了。尤其是对王明洋动手的那两个被抓走之后,剩下的就一直担心自己的安全。 “怎么办?他们俩嘴不严会把咱们也供出来的吧!” “不会的。供出我们就等于把什么都认下来了。他们没有那么缺心眼。” “对,别害怕,网上那点事儿很快就会被压下去了。咱们几家的父母肯定已经在安排撤掉热搜了!” “但愿吧!”于美倩这次是真的害怕了,“我总觉得这事儿不能善终,多半要闹大了。”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一切还刚刚开始!” 这几个人嘴上还在互相安慰,可实则心里已经慌成了狗。别的不说,只看余生,已经不再群里说话了。原因无他,因为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正在考虑如何脱身。 一个小时后,时态继续蔓延。不过让于美倩他们稍微安心些的,就是他们家长的确给力。就像他们猜测的那样,热搜爆发开没多久,他们就干脆利落的撤销了热搜。 一开始不少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可渐渐地那些之前靠着热搜进来的人却觉得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转发和评论一直在增加,可热搜位置却不停地在掉?” “这不科学!我周围所有知道这件事的都在关注后续。而不知道的人被科普之后也都陆续开始注意,结果还没有,为什么热度会掉的这么快?” “是不是那帮有钱人把热搜给撤掉了?” “卧槽!这帮孙子又想靠钱压人!” 瞬间,不少人都暴怒了。毕竟这件事实在太大。 如果换成什么小明星婚后出轨,恐怕还真的能及时压下去。可这次于美倩他们猜错了,撤销热搜非但没有把热度降下去,反而直接勾起了众人更大的怒火。 法治社会,靠着金钱想要摆平一切怎么可能?当我华国没有公理律法了吗? 不少人愤怒的转发,拼命的顶热词,还有人直接找到网警,看看能不能处理。 都是孩子,所以千万别放过这帮坏种! 越压制,越反抗。只能说这次连老天爷都不帮助于美倩他们,因为民众怒火总要有一个领头人带着才能更好的聚集在一起。而这次关于省城国际高中校园暴力案的领头人,凝聚力远比他们脑补的更要厉害。 是一个德艺双馨的影帝、粉丝无数,微博一发,流量瞬间爆炸了! 影帝:我想送这帮人渣上热搜! 罪不容赦 第22章 众所周知,这个影帝也曾经在少年时候遭受过校园暴力。这段阴影伴随他终身,甚至到了功成名就的现在也无法释怀。 这帮粉丝们原本就心疼他年少坎坷,在碰见这种事儿,更是无法隐忍。一下子就炸了! “#送人渣上热搜#给我顶上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帮玩意守着点钱就能当活祖宗了吗?” “#送人渣上热搜#看了那段视频,眼泪真的一直停不下来的掉。太难受了,都是孩子,才多大啊,一辈子都毁了。” “#送人渣上热搜#不就是有钱吗?谁家还没点存款啊!姐妹们,推广我买了,大家加油啊!” “#送人渣上热搜#转转转,给我上去!” 而这一波反抗还只是个开始,影帝之后,越来越多的娱乐圈明星开始发言。 桃李满天下的某位老艺术家,出身孤儿一直做慈善的歌后,全网流量代言人的爱豆男团……他们一个一个的站出来,为那些被狠狠欺辱过得,也几乎被绝望毁掉的孩子们发声。 而#送人渣上热搜#这个话题,也终于不负众望的爬到了热搜的第一名! 于家那头已经坐不住了。 “现在怎么办?”于美倩的母亲已经完全乱掉了。 “你问我我问谁。”时锦也狠狠地摔了手边的杯子,“不是叫你们安静如鸡吗?为什么这个节骨眼还能闹出王明洋的事儿!” “人命啊!人命官司和校园暴力能是一件事吗?都是蠢货!” “我,我也不知道啊!” “废物!”时锦面沉如水,只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然而后面的事儿才是最让他们措手不及。 时锦当初出主意想打舆论战,是觉得穆辞宿除了认证之外,缺少真正锤死于美倩他们就是“校园暴力”的实锤。所以才敢叫他们断章取义,并且利用舆论采样,看看能不能进而影响庭审法官判断。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穆辞宿这次是抱着不死不休的心思来打这场官司。至于他手里的证据,远比时锦脑补的还要丰富很多。 没错,趁着热度正高,穆辞宿将最关键的证据公布于众,足以让于美倩这一帮人钉在恶人柱上被唾弃一万年! 他终于把“替天行道”群里关于屠戮榜的聊天记录放了出来。 校园暴力会有多少种?这个屠戮榜就能说明所有问题。 这一刻,所有看到帖子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冰凉。 只能说很多事开头,或许都是所谓的灵机一动。这个“替天行道”群一开始,只是个吐槽学校特招生土包子的群。 穷酸,小家子气,让人看不上眼,每天每天,这些人的聊天记录就是这样的。可后面渐渐地,随着附和的声音日渐变多,最初成立群的那人思维越来越偏激,甚至觉得他们是天上的贵族,就应该与众不同。 而那些特招生,根本就是这个学校的毒瘤,不配和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学习。 总有一些坏孩子,天生就喜欢唯恐不乱。这些人加进来之后,校园暴力组织的雏形就开始了。 每一期都是十二个人,三个学年,每个年级三人,剩下的三人则是往届毕业生,也是这些新一波“替天行道”的“正义侠士”们的引路导师。 就像所有中二少年一样,他们并不觉得这是犯罪,甚至认为,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英雄秘密组织。 至于名字,既然叫屠戮榜,自然便有一套特殊的屠戮分排行。 简单地说,就是一个人当群主,由投票选出一个特定的同学作为目标。之后,每次欺辱这个人,都能得到相应的积分。 单纯的揍她可以获得1积分,关在厕所里浇水获得3积分,逼迫她舔鞋子3积分…… 林林总总,群公告整整写了三大页。而这些积分叠加起来就能够换取礼品。便宜的是什么名牌包包游戏机,更贵重的甚至还能换取钻石或许那种还没上市的最新款手机电脑。 入眼都是金钱的昂贵味道,然而这些东西,却全都是靠着那些承受欺辱的孩子们的眼泪和绝望换来的! 没错,这帮富家子弟把欺负人当成了乐趣,甚至当成了一种攀比炫耀的手段。不断地攀比这,看谁玩得更狠,谁玩得更high,谁获得了更多人的惧怕。 而这些、就是他们疯狂追逐的爽感。 “疯了……这是人能够干出来的事儿吗?” “不,他们不是人,他们是畜生。” “所以那些受到欺凌的孩子们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普通人占大多数,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们更关系那些弱者现在到底如何。 可接下来的画面却让心里承受脆弱的人直接闭上了眼睛。 精神病院,床上的青年脸上打着马赛克,可衣袖漏出来的手腕却骨瘦如柴。上面横着好几道狰狞的伤口。可想而知,当初那里的肌肤被割开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而人又得有多绝望,才能这么拼命的渴求死亡? 而这不过是个开始。 屠戮榜的第二个试验品,原本的优等生成绩一落千丈。 第三个,曾经活泼的少年变得沉默而懦弱。 再往后,还有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等到乔西他们这里的时候,这帮人已经不再是找乐子,而是玩弄人命! 可即便如此,这些鲜血淋漓的过往对于那些群里的霸凌者来说,却是他们值得炫耀终生的伟大功绩! 说他们人渣都是对人渣的一种侮辱!根本不配为人! “我看不下去了。”有人受不的想要关上网页,可那些看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浑身冰凉。因为随后,他们看到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跳啊!牛逼你跳啊!” 距离太远看不见顶楼女孩的模样,但是那些少年们的怂恿声音却清晰可闻。 如果之前与没钱他们屠戮榜的是把人命当游戏,那这些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又是什么心态? 再不喜欢,那也是朝夕相处的同学。眼看着就要没命了,哪怕是不说话,都可以让人理解,但他们连漠视的宽容都没有,而是恨不得分分钟上前,绕道女孩身后,伸出双手,狠狠地推她一把。 “在他们眼里,人命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样的家长才能生出这种孩子? 是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家长呢?下面很快就有了分晓。 于美倩,于氏企业的独生女。 汤宏伟,汤氏传媒家的小少爷。 余生,著名书画家的唯一孙子,余家在古董圈也是大佬级别的存在。 没错,就眼下爆出来的群里的十二个人,无一不是声名显赫。而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这些家庭对外竟然也全都是一副乐中慈善的悲天悯人嘴脸。 支持山区建设,支持残疾人公益,支持孤寡老人……每年捐款下去,换来的都是一身清清白白。 可真的去他妈的吧!一个个装得道貌岸然,背地里全都是恶心的嘴脸,怕不是连做人都不配。 微博再次炸了!不到五分钟,头条转发超过三万,两个小时之后,热搜尾巴上也出现了更多的相关词条。并且这一次,热搜没有再被撤掉,或者说,面对民众的怒火,微博方不能也不敢撤掉。 “这是怎么回事?公关那边怎么说?”于美倩的母亲已经崩溃,而她父亲还算勉强冷静,打电话给了公司的公关部门,叫他们立刻进行处理。 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不可能。 “你自己去微博看看好吗?” 于美倩的父亲点开微博,入目而来的第一条就是,#送人渣上热搜# 每个人都是普通人,所以他们更能感同身受普通人面对强压时候的无助,恐慌,还有绝望。所以他们对公平公正的追求也和此刻的乔西他们一样。 没有办法了。于美倩的父亲放下手机转头看向妻子,从事发到现在第一次开始觉得恐慌。 而此时更崩溃的,还是那些参与校园霸凌的学生。 他们进群的时候都用的真名,虽然穆辞宿在曝光聊天记录的时候也做了打码,但网上这点事一旦开扒就绝不会停下,更何况还有一个已经暴露的于美倩,因此他们相信,剩下人的名字很快就会扒出来。 “是谁?是谁干的?谁把群号爆出去的!” “谁是哪个内鬼?” 群里已经炒起来,他们并不知道穆辞宿是根据陈学留下来的线索挖到的这个群,还以为是有内奸。可紧接着,余生便站出来发话了。 “都别嚷嚷了,你们看网上?” 怕什么来什么,他们的名字真的被扒出来了。最让他们害怕的,是那些知情人,全都开始说话了。 “xxx我认识,我初中和她同校,家里挺有钱的。班级里谁都不敢惹他。因为招惹了,就混不下去。” “这里也有一个是我小学同学。我听说他是小学总打架混不下去了才会被送到省城的。” “别提了,我也知道一个。校霸这玩意只存在在小说里,现实里的校霸就是玩大了你的肚子,害得你终生不孕不育,然后甩点钱,就拍拍屁股走了。我诅咒他断子绝孙一辈子!” 不,不会吧!人肉有罪!然而即便这么叫嚣,可于美倩他们心里也都明白,如果此时事情不处理好,后续等他们的,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校园暴力的官司那么简单。至于他们父母的工作,家族的产业也会受到影响。尤其是已经被扒出来身份,并且被人艾特到公司官博的那几家。肉眼可见的成为了公众的谩骂对象。 而眼下,距离开庭再审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周,毫无疑问,他们的名字定然会和于美倩一起出现在被告席上! 电脑屏幕前,于美倩握着鼠标,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句话,犯罪的,一个都逃不掉。 再次开庭 第23章6更 五天后,省城人民法院。 刚刚早晨九点,这里就聚集了不少等待开庭的人。 这是华国今年来发生的最大的校园暴力案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案子的热度非但没有降下来,反而因为一路爆出来的线索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 “不能放过他们!” “校园暴力有罪!” “未成年保护法不是未成年犯罪的保护伞!” 这样的呼声接连不断。本来涉及未成年不应该公开审理,可为了更好的展现法律的公平性,省城法院最终决定,这次开庭采取直播模式,公布庭审全过程。 与此同时,开放旁听名额,其中绝大多数过来的都是教育局和青少年保护协会的资深自愿者。 和上次开庭不同,这次的原告席和被告席都上明显多了更多的人。 尤其是当陈学的爷爷被搀扶着走上来的时候,不少正在看的人,眼圈都湿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痛楚,又有谁能够体会到。 然而被告席上那些人,并没有太多的歉意的情绪。甚至有好几个都是满不在乎,仿佛这官司只是个过场,和他们并无关系。 果然是骨子里就烂透了。 “别怕。”穆辞宿照例安抚几个小的,然后便收拾材料准备开庭。 一百步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就在今天庭审,他一定要让于美倩一帮人认罪伏诛! 照旧是开庭前的准备和开庭陈词。由于之前有过一次开庭,所以这些过场过得很快。质证环节,也终于到来。 这次先行询问的是穆辞宿。而和一般律师开口的角度不同,穆辞宿并不着急询问证人,他直接询问了对面的被告。 “请问你们记得坐在那里的原告吗?”穆辞宿指的正式尹言。 “不记得,谁知道他是谁?”对面几个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穆辞宿也不生气,平静的追问。 “真的不记得了吗?你们欺负了他足足一年,竟然不记得他的脸吗?” “你有病吧!我不记得!我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记得一个土包子!” 穆辞宿没有反驳,而是干脆利落的转头问尹言,“你记得,这里面坐着的,都有谁欺负过你吗?又事怎么欺负的?” “我记得。他们都有过。”尹言还能保持冷静。 “有过几次呢?” 尹言下意识回想了一下,“很多次,特别多次,不,几乎是我在学校的每一天。” “从哪天开始的呢?” 尹言闭了闭眼,“从我油画获奖后,我回到学校,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奖杯,扔进了厕所里、然后让我用手,把它捞出来。” “我很害怕,从那天起就避开了。可他们不放过我。” “那天……他们把我从寝室里抓出来,然后逮到了美术室。之前有石膏课。他们脱光了我的衣服,把石膏一点一点的涂在我的身上……” 过往的罪行被人在这种场合指出,于美倩那些人终于坐不住了,“胡说八道!一个疯子的话怎么可以当真!” 他们还记得尹言的情况,纷纷控制不住的开口攻击。 尹言下意识闭上了眼,整个人缩成一团。 “肃静!”法官敲了桌子。而对方律师却站起来说话了。 “我有反对意见,原告说的这些都是空口无凭,在我看来都是污蔑!” “的确,那个聊天群里的会有积分显示,但是谁能证明这些积分就代表着她们真真切切的欺负了人呢?” “这些都是孩子,有了假想敌,做一些假想实验也是一样的。” “我申请提交一个新的证据。” “允许!”法官同意。对方律师很快就拿出来一个扁平的小盒子交给书记官。 是一个游戏光盘,做得极为真实,上面有尹言他们的名字,同时有一些作弄报复的方法。 自然了,这样的手段也并不光明,但是比起真刀真枪的害人,却已经是小儿科了。 “众所周知,我的当事人的确讨厌原告,但并没有像原告说的那样付诸恶意,只是单纯的通过游戏来发泄。而屠戮榜相关聊天记录,也并非是什么现实里的欺凌,只是单纯的游戏而已。” “这张光盘就是最好的证据。里面记载了这几年群聊天记录里涉及到的所有细节。还请法官能够重新判断原告几人话语的真实性。” 所以他们现在是再说,一切的悲剧都是一张游戏光盘? 全场哗然,谁也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变故。旁听席上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十分震惊。至于网上看直播的网友们更是懵逼了。 “不是吧!那几个小孩这么惨,怎么看都不像是撒谎。” “我觉得也是,那光碟说不定就是什么脱罪的借口。” “可不是,且不论今天的事儿,就问问他们各家律师团手里都有多少条人命在出来说话吧!” 一时间,沸沸扬扬,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在强词夺理,然而那张光碟却无懈可击。 对方律师终于拿到主控权,开始疯狂的质证穆辞宿断章取义,污蔑他的当事人校园暴力。 “孩子们口中的游戏,就是光碟里的普通游戏。”律师信誓旦旦。可可恶的是,所有人都明白,那光碟一定有猫腻,偏偏那光碟上刻有有制造时间,相关证人证词无懈可击,真真找不出半分错漏。 乔西上过一次庭还能保持冷静。可尹言和陆萧却已经被对方颠倒黑白的恬不知耻气得浑身颤抖。 可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法庭只有证据说话。 被告席上,余生冷眼看着一切,唇角藏着笑意。这是他早在几年前就准备好的后路,今天果然顺理成章的救了自己。 律师还在侃侃而谈,试图从情感上说服众人。 “我恳请大家设身处地的想想。我的几位当事人,他们都有良好的教育,有着优渥的家庭,成长环境也是在乐善好施的家庭氛围里。这样的孩子,即便讨厌,也不会真的做什么的。更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 “可对面这些呢?”污蔑的脏水倾盆而下。 “一个收了三十万调解费,却推翻了说要重审的疯子家庭。一个有偷盗嫌疑的少年犯,而最后这位,竟然是个抑郁症和妄想症患者!” “这样的三个人,为什么会有资格坐在被告席上!” 听到这里,穆辞宿站起身来,“反对!关于我当事人之言论,为片面之词,且于本案证词有效性并非有主观关联!” “反对有效!”法官同意了穆辞宿的观点。 然而对方律师却并不气馁,反而咬死了这几条不放。“的确,其他都是推断,但精神病人的诊断和偷盗少年犯这两点确是真的!法官,我请求当庭调取重要证据。” 调出来的是尹言和乔西的精神状况鉴定,以及当初陆萧被警察带走时,陆萧母亲请求和解时欠下的和解书。 白纸黑纸,乔西和尹言的病是真的,陆萧的罪名,也是真的。 对方律师胸有成竹,“我想请问法官,原告在这种情况下的证词指控,真的足以当成指控吗?” 全场寂静。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这三个人身上。尤其是陆萧,毕竟涉嫌偷盗被警察带走这件事,的的确确发生过。 陆萧忍不住四下打量,在注意到那些好奇的视线时,他下意识躲在了穆辞宿的身后。其实陆萧也知道,这些人未必真的相信他是小偷。但即便如此,这样的眼神,还是能让他想起那两次被人从学校带到警察局的难堪经历。 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们都在笑话他,讥讽她。 “我没有,我没有……”陆萧的脸色越来越白,吃药想要自杀那个晚上仿佛又重演了。 就在这时,穆辞宿突然站起来,挡在了他的前面,“我有话说。” 陆萧呆滞的看着他的背影。 “我要反对对方律师偷换概念,当庭污蔑我的当事人。” “请大家看一组画。”这是穆辞宿放出的今天的第一个证据。 “反对!并不能证明什么。”对方律师并不想给他质证的机会,可穆辞宿做过的功课明显比他更深,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他的为难。 “法官,尹言最擅长画油画,对于一个画手来说,还有什么能比他的画更加直观的反应他的心里状态呢?” “反对无效!” 穆辞宿放出一组图片。一开始的明媚,到最后的乌云密布。几乎完美的体现了尹言心里变化的全过程。也让所有看画的人心里一突。原因无他,尹言的画,实在太有代入感了。 而穆辞宿也在这时做了总结。 “你们知道我的当事人是怎么疯的吗?”他伸手把尹言的头扣在怀里,放下来最后一张照片。 诡异、血腥、那些厉鬼几乎要挣脱画布从里面迎面扑来。而这就是尹言在疯了之前画的最后的作品。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而穆辞宿却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被告席,语气平静的反问,“你们还记得吗?就画完这幅画后,你们亲手用一根布条绑住了我当事人的眼睛,然后把他扔在这一天一宿!” “他是疯了,可却是被你们活生生逼疯的!” 陆萧的决定 “再看这些试卷成绩,”穆辞宿松开尹言,这次,他挡在了乔西的前面。 完美……小姑娘不愧是真正的学霸,分明是第一次接触奥数,可却能游刃有余。而后面那张国际奥数竞赛的邀请函才是最令人觉得惋惜的。 全国才有五张,然而乔西却因为生病失去了这次参赛的资格。 安抚的拍了拍乔西的头,穆辞宿继续。 “众所周知,深度抑郁症和妄想症患者是无法保持清醒的思维能力的。更加没有可能进入全国奥数的考场,并且拿到优胜,获得出国比赛的资格。” “而我的当事人至少在被第五次欺凌之前,都依然甚至清醒。” “是你们!利用校园暴力,逼得她走投无路,最后恨不能一死了之。” “至于因为精神类疾病幻想出来的霸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请大家再看这份证词。” “是来自我当事人跳楼当天负责营救的警察。他就清清楚楚听见,不,不只是他,应该说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听见,被告席上的这些人,指名道姓的对我的当事人说,牛逼你跳啊!” “并且是在她的情绪已经被警察缓和下来之后,还又加了一把火。”说到这,穆辞宿停顿了一下。而偏是这养的停顿,就像停顿在了人的心里。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就是锤在胸口的重重一击。 “下一秒,我的当事人真的跳了下去。” 全场哗然。 “三十万调节,是啊!家里只剩下兄弟俩,弟弟病到快要死了,又找不到代理律师帮助立案。官司打起来一年半载,却未必有什么效果。不被迫答应调节怎么办呢?” “还有之前网络上一个亿的赔偿金的污蔑,老师冷漠,同学排挤,人命都不当人命只看钱说话的地方,亲爹心疼闺女脱口而出一个亿怎么了呢?好好的姑娘折磨如今,就真给了一个亿,换得回她一年煎熬吗?” “活生生把人逼死逼疯,然后在拿疯子的话不能当真来进行辩护,我想请问法庭,到底是谁断章取义!” “反对!”对方律师站起来,“这完全是对方律师的凭空揣测,佐证并不能算定罪的实证。” “反对无效!”随着法官的反驳,穆辞宿放下最后一个重磅炸弹。 “至于你们说的我其中一个当事人偷盗嫌疑,更是实属谣言。” “请看这份证词。”穆辞宿深吸一口,把剩下的话说完,“在被质疑偷盗当天,我的当事人陆萧,他根本看看不见。” 是陆萧的医院诊断证明,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这个时候的陆萧,由于视网膜脱落,导致暂时性失明。至于陆萧被判定偷盗哪天,他回到学校也并非是上课,而是和老师请假。 “请问,一个看不见的人,要怎么从一个装满了东西的抽屉里,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拿出钱包,并且拿出其中面额最大的钱币!” “……”哑口无言。对方律师皱眉看着穆辞宿,瞬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方法。 这些证据太硬了,环环相扣,每一条都是送于美倩这些被告进监狱的推手。 不行,他得想办法。那律师仔细想了一会,最终还是站起来,又一次把苗头对准了陆萧。 “原告,我翻阅了你于两年前在警察局做的笔录,上面写着,你自称可以躲过实弹?” “对。一开始的几发我都躲过了。”陆萧据实相告,可很快就得到了质疑。 “我看未必吧!”对方律师哂笑,“根据记录,实弹的速度是每秒二百四十米,如果想要躲过实弹,他的动态视力必定会敏锐到了能够捕捉,与此同时,身体的反应能力也要及其敏感。” “我很好奇一件事,如果一年前,原告十六岁,如果真的能办到这种地步有,我想他不应该留在省城,必定会被招入国家队,去参加下一届奥运会。” “可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有。” “有的!我本来已经得到了,如果不是因为眼睛……”面对一个又一个的质疑,陆萧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捏得死紧,骨节都开始泛白,盯着对方律师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但对方律师却并不在意,反而叫出新的证人,“请问您是当年训练陆萧的体育教练对吗?” “对!” “那国家队到底有没有选中陆萧呢?” “当然没有了,陆萧的确跑得快,但那次是天时地利人和,并非是真实水平。国家队要的是平稳,运气只能占一小部分,自然不会录取。” “胡说八道!你在说谎!”这么明显的谎言,听到这,陆萧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就像冲过去质问。 “冷静点!”穆辞宿按住了他。 “我没有说谎!”陆萧勉强按捺住情绪,桩头艰难的对穆辞宿说了一句话,“穆哥,我没有说谎。” “我知道。”穆辞宿试图安抚。 而那边,对面的律师又弄出新的幺蛾子。 “法官,根据《行政诉讼法》及相关法律的规定,对庭审中经过质证的证据,可以当庭认定或在合议庭合议时认定。” “我想恳请法庭能够当场认定原告陆萧是否真的可以躲开实弹。因为这一条证据,将是证明我当事人是否有罪的关键性证据。当年接到报案的警察并未验证,但为了保持法庭的公正,我申请重新验证!” “反对!”穆辞宿赶紧出声,“法官,恳请您仔细查看我当事人当初的诊断证明。” “视网膜由于外伤缘故脱落,证明的确是实弹所为。至于运动能力,我认为这一条不容反驳,您请看,这是我当事人两年前的参赛成绩。突破省纪录并不是什么意外,或者幸运。因为之前的省纪录,分明是他在初一的时候创下的!” “更何况,在经过当时的伤害之后,我当事人的右眼至今没有完全好转,当庭测试会加重他的伤病。您看医嘱,他已经不能再做这样剧烈的运动了!” “同意!”法官想要这么说,然而他话还没落,原告席上的陆萧却举手站了起来。 “原告,你有什么想说的?” 陆萧走到法庭正中间,恭敬的朝着法庭一礼。“法官,我愿意参加测试。” “陆萧!”穆辞宿皱起眉,却看到陆萧坚持的眼,干脆不再说话。 而陆萧则是发开了音量再次郑重的向法官恳请,“请您允许我参加测试。” “我没有说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法官从未遇见这样的情况,然而沉默半晌,他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同意被告当庭测试的要求。暂时休庭!” 随着法官的宣布,陆萧很快被带到另外一个房间。穆辞宿在身边陪着他。 “穆哥,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陆萧低着头,对穆辞宿道歉。因为开庭之前,穆辞宿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冷静,可陆萧却没有做到,甚至惹了麻烦。 然而穆辞宿却并没有生气,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在意,先好好休息,准备一会的实弹测试吧!” “嗯。”陆萧点头,然后就不在说话。 然而穆辞宿这次心里却意外有些没底,反倒是对面的律师十分淡定。 因为他肯定,陆萧这里一定会有纰漏。 在他看来,这个陆萧简直蠢笨到了极点。如果按照穆辞宿之前那种用证据推导,他还真的未必能够成功质证。可现在不同,陆萧自己丢了主动权,后面就是他的高光时刻。 毕竟,陆萧算上病,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训练了。运动员只要不训练,体能和反应敏锐度都会立刻跟着下降。哪怕当初陆萧全胜的时候能够躲过实弹,现在也绝对不行! 二十分钟后,测验场地已经全部准备好。陆萧站在测试的地中间。面前是四个拿着实丨弹丨枪的警察。 “穿上点防护服吧!”几个警察都于心不忍。太近了这个距离,即便枪里的实弹已经换成无伤害的玩具子弹。但是这个距离冲出来,打到身上,还是一样会疼的。 光是脑补,就觉得残忍,更何况陆萧还要亲自经历。这就和把刚刚结痂伤□□生生撕裂有什么区别? 可陆萧却摇摇头,表示不用。 网上,那些正在看直播的都忍不住咧嘴。 “躲不过去的,当时能躲开,一个是体质好,一个是紧急关头。” “可不是,而且我说真的,要是他现在还有能躲开实弹枪的反应能力,当年毁了他眼睛那些人就应该立刻下地狱!” “是啊,我国田径原本是弱项,如果这孩子在停止系统训练两年后还能有这样的实力,未来奥运冠军绝壁有他一个。” 网上议论纷纷,即便同情也并不看好。毕竟这个实测还早呢的太难了。 至于被告那边,他们却是真的有恃无恐。因此他们明白,陆萧的确是能躲开,当年他们也全都亲眼看见了,可那又有什么用呢?陆萧早就废了! 余生站在最前面,依然保持着文雅贵公子的模样,可眼里写满了鄙夷。 陆萧远远的看着他,右边的眼睛已经通红一片。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从那一天开始,他的这只眼睛,就没有一颗是停止过的剧痛。所以现在,他就是拼了一切不要,也定要让这帮王八蛋认罪伏诛。 反正他的一辈子,早就被毁了。与其跪着睁眼,不如站起来做个瞎子,还能落得个清白干净! 胜诉 第25章 陆萧下定决心,而实弹测试也随之开始。 来了!第一声枪响,陆萧没有睁开眼,但他的身体去紧绷到了极点,就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逃命的现场。 如果逃不掉,就是死! “砰!”近在咫尺的声音并不能让他判断子弹从哪里来,但是破空时的细小气流变化却让他的身体本能的开始动作。 就像是一只刚刚学会捕猎的幼崽,陆萧往右边一滚,众目睽睽之下,实弹打在了地上。他真的躲开了。 虽然狼狈,但是他躲开了。 然而这不过是开始,紧接着第二声枪丨响,子弹擦着陆萧的身体过去,哪怕危险,可他还是躲开了。 怎么可能!被告那头的律师也完全懵住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都看见了什么。而余生也终于震惊的睁大眼,然而和其他人的震惊不同,他是在恐惧。 太像了,就和当年的场景一模一样。 那时候,被逼到了极点的陆萧,也是这样当着他们的面,躲开了那些实弹。 只是当时他心里只有快感,可现在,却是恐惧。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开始失控。 而紧接着,就像是生怕他不够害怕那样,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枪丨响随之而来,每一声跟陆萧都准确的躲开了。而每一次的动作也都当年如出一辙。 为什么?冷汗渐渐从额头渗出,余生几个人的脸色终于开始变得难看。 而最令他们神经紧绷的,还是在第六声枪响。 谁能想到,方才灵敏得不似真人的陆萧竟突然不动了。他就像卡住了一样,站在原地,平静的睁开眼。 他到底要做什么?余生后退一步,终于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而对面正负责实弹测试的警察也反应过来陆萧的打算,立刻开口阻止,“孩子,不行!” 然而已经为时已晚。 这个距离太近了,枪丨响后,子弹用不上一秒就会到。然而陆萧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不应该说,他其实看不到,但是他判断,这颗子弹会正好打在他的右眼,就像当初那颗一样。 不是要场景重现?那他就完整还原!两年了,每天晚上他梦里都是当时的场景,身体早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躲不开? 都是放屁! 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躲开! 陆萧直愣愣的站着,等着即将到来的疼痛,可最终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温热的掌心护在了他的眼前。而那枚子弹,打在了那个人手背上。 是穆辞宿。 “穆哥……”陆萧抬头,接着就被穆辞宿一巴掌糊在了脑袋上。 “胡闹!” 陆萧颤抖了一下,模糊的视线里,他根本看不清穆辞宿的脸,可却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担忧和紧张。 而对面的警察也全都松了口气,幸好没出事。 穆辞宿简单的检查了陆萧的情况,在看到他充血的右眼时,穆辞宿对旁边的警察提议,“陆萧现在的状况不再适合庭审,需要立刻去医院。” “好。”警察那头立刻答应,然而陆萧却拼命的反抗表示不行。 “我不去!”他紧紧抓着穆辞宿的袖子,“穆哥,我不去,庭审结束之前,我哪也不去。看不见也不要紧,我还能听。” “两年了,我等着这场官司两年了,不亲眼看着他们进监狱,我那也不会去的!” “我不走,穆哥,别让我走。”陆萧的情绪十分激动,“我这辈子,已经被毁了,眼睛怎么样,都已经不重要了。穆哥,别赶我走,让我留下吧……” “陆萧……”穆辞宿看着面前连说话都带着哭腔的少年,沉默了半晌,突然伸手把他抱在怀里。 “穆哥?”陆萧屏住呼吸,还在等穆辞宿一个答案,结果却换来他更紧的怀抱。 “别绝望,案子会赢,你的一辈子还没有被完全毁掉。”耳边是穆辞宿温柔的嗓音,然而对于陆萧来说,这样的安慰也已经无所谓了。 是啊,案子会赢,可这些人却未必真的会道歉。至于他的一辈子……在两年前就已经没了啊! 那枚实弹,打坏的不仅他的眼睛,也是他的梦想,他的未来,他视作生命的所有荣耀。 没有了,他的一辈子早就已经没有了。随着那场校园暴力再也没有了! 扭过头去,陆萧透过穆辞宿的肩膀直视另外一边的余生众人,模糊的视线里,都是扭曲的丑陋嘴脸。 “穆哥,我真的恨透了他们!”陆萧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可听的人却只剩下说不出的心酸。 是啊!怎么不恨? 就且看这些施暴者们脸上的表情,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们竟然还可以恬不知耻的继续否认。明明苦主就已经站在原告席上,就这样看着他们,他们还能若无其事的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陆萧哭得上不来气。而所有看直播的人,更是已经气得骂街了。 至于再次恢复开庭之后,对面余生几个也终于不再理直气壮,变得恐慌起来。 他们之前所有的理直气壮都凌驾于穆辞宿他们不能百分之百让自己认罪。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已经发现,不是不能让自己认罪,而是证据多到让他们无法辩驳。 而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到了陆萧这里,这还并不是结束,针对余生,穆辞宿还有更重要的证词没有拿出来。那就是关于陈学的死。 “法官,我有新的证据需要提交。”穆辞宿这句话对于被告席上的人来说,已经相当于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而余生更是死死地盯住穆辞宿手里的文件夹。他有预感,那个东西,恐怕对自己不利。 果不其然,穆辞宿这次交上去的是一张照片,是那种老式相机拍出来的。 地点是陈学跳楼的那个出租屋。透过老式玻璃,除了陈学以外,陈学的对面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余生。 “我之前调查了陈学的死,发现十分蹊跷。学校违规强行火化,意外死亡也没人报警。后来我调取了医院的签字记录,发现是学校里的老师冒充陈学家长签字证明的。” “于是,我为了查明陈学死亡的真实原因,有进行更深层的调查。这时,证人出现,给了我这张照片,并且质控是余生亲手把陈学推下去的!” “所以,我申请当庭起诉余生故意杀人罪。”穆辞宿转头看向被告席,“而且有一点我必须强调,一年前的六月三十一号,晚上二十三点十二分,被告余生十八岁生日刚过,也就是说,在杀害我的当事人的时候,已经成年!” 全场哗然! “我没有!”余生想要解释。 “你有!”一个新的证人被带到庭上,正是陈学死后就莫名消失的韩驰。 “怎么会是你?”余生后退一步,终于白了脸。 他万万没想到,陈学竟然有这样的后手。更没想到,韩驰手里的证据竟然能真的坐实了他杀人的罪名! 后面的质证过程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穆辞宿一路势如破竹,将余生、于美倩一行人的罪行揭露得明明白白。至于对方律师,更是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到任何反驳的漏洞。 再次休庭开庭,这次正是法官宣布审判的时刻。 “被告人于美倩四人,因故意伤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汤宏伟等七人情节较轻,有期徒刑一年零八个月,缓刑两年。余生杀害陈学,证据确凿,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死刑立刻执行!” “另,由于案件发生在学校上学过程中,省城国际高中应承担监管不利责任……” 随着法官宣判,这场校园暴力带来的悲剧终于有了落幕的迹象。 于美倩几个人已经全部害怕了,他们被带走的瞬间全都崩溃的大吵大闹起来。 然而为时已晚,进了这里,哪怕他们家财万贯,也抵不过国家律法! 不少人都觉得大快人心,然而原告席上的几个,却全都像是做梦一样呆滞。 “赢了?”乔西直愣愣的看着,半晌缓不过来。 “嗯,咱们赢了。”穆辞宿朝她微笑。 “真的赢了?” “对,真的赢了。” “太好了!”乔西勾起唇角,试图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可刚到一半就失败了。紧接着,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我们赢了。”她念叨着,“赢了,赢了,终于赢了!” 捂着脸,乔西忍不住哭了起来。紧接着,旁边的陆萧、尹言也一样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而这个哭声,像是能传染,很快,旁听席上、证人席上那些同样遭受过校园暴力的人,也陆续哭出声来。 整个法庭里,哭声一片。 有委屈,有绝望,也有终于解决的如负释重,甚至还有对未来的迷失和彷徨。 他们原本也该好好地活在阳光下,却硬生生被校园暴力毁掉。过去,凭借着恨意和对公平的渴求,哪怕打碎了脊梁,也要苟延残喘。 万幸的是,正义最终还是来了。哪怕它来的这么晚,可至少证明,他们并没有被抛弃。 直播还在继续,可电脑前那些关注着庭审的人,也都和这些孩子们一样泪流满面。 一个是为了仍旧尚存的真理,另外一个,是为了他们心疼。 哭吧,使劲儿哭吧!从此之后,等待你们的,必定是碧海晴天。 ------------ 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庭审终于告一段落,而那些有罪之人,也没有一个逃脱法律制裁。 而这次的案子也给公众带来一个巨大的讨论画图,那就是“未成年保护法到底是否需要变得更加严谨”。 可这些并不是穆辞宿他们的关注点,此时此刻,终于结束了这个案子的穆辞宿却并没有休息,而是和乔西一起去了陈学的墓前。 墓碑上,俊美的少年眉眼满是自信,可惜这样的风采也只能留在照片上,现实里却再也看不见了。 安魂曲 “放心吧,所有的人都已经认罪伏法。尤其是余生,他会给你偿命。”将审判书放在陈学的墓碑前,穆辞宿看着照片里的人许久,“谢谢你留下的线索,也谢谢你愿意为自己也为他们讨回公道!” “谢谢。”乔西他们跟在穆辞宿身后,挨个给陈学行礼。 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难受非常,可即便如此,他们也都强忍着眼泪没有哭出来。 因为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日子了,后面的路,他们会背负着过去,连带着陈学的一起,努力走下去。 生而为人,坎坷总会遇见,但众生平等,谁也不需要说抱歉! ------------ 聚散终有期,墓园门口,穆辞宿和乔西一行人分别。 乔西他们后续还需要继续上学,最近几家都在为这件事情奔走。陆萧的父母已经决定搬回省城,乔西的爸妈也打算后续一直留在省城这边打工。 这次来省城,他们发现在这边打工比老家务农要挣钱,离闺女也更近,所以都打算留下。 说来也巧,乔西的新学校是省城一中,正好和陆萧同校。 而尹宁兄弟俩还是照常回燕京。解决了心结之后,尹言的情况好了许多,现在触碰画笔也没有那么排斥,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捡起来,也算是件不错的好事了。 至于穆辞宿自己,他还有剩下的收尾工作要做。于美倩一行人的确已经判刑,余生也注定要为了他造下的罪孽赔上剩下的余生。但是对于穆辞宿来说,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还有人没有受到惩罚。 子不教,父之过。于美倩他们从根上就烂透了,现在他们做出这些畜生都不如的事儿,他们的根儿自然也该付出代价。 而且穆辞宿也担心他走之后,于美倩几家再对乔西他们打击报复。毕竟有先例在前,而且现在他把于美倩几个都送进去了,不管怎么想,这个几个老的都不会善罢甘休。 尤其是余生家,余生这次可是必死无疑。真狗急跳墙,陈学的爷爷奶奶和韩驰根本没有抵抗能力。 当然了,现在正是舆论的风口浪尖,他们也不会有过多的动作。但总有风平浪静的一天。 穆辞宿一向仔细,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而且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上一世的那些资料也是时候用上。不用别人,穆辞宿记得他师兄毕业后就主要负责经济类案件这一块,而且现在师兄还在升迁的关头。这些东西送给他想必也能增加筹码。 那时候,师兄因为自己被时锦坑得几乎家破人亡,这一世也该到了让师兄报仇的时候了。即便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穆辞宿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将后面的事情打算好。而来接穆辞宿去火车站的车也凑巧到了。 几个小的都舍不得,之前只是挨着他,这会子见穆辞宿真的要走,一个两个挂着他身上撕不下来。 穆辞宿也没辙,只能歉意的对司机笑笑,然后挨个笑着揉一遍,“好了好了别难受,又不是见不到了。” “可不是好几年见不到。”乔西忍不住在穆辞宿怀里蹭蹭,过了好一会才抬头认真的对他说,“穆哥,等我念了大学,我去燕京找你!” 乔西信誓旦旦,虽然脸色还不算健康,可已经依稀能够找回当初的自信和明媚。 而旁边的陆萧脸上也同样满是笑意,他有点不好意思的问穆辞宿,“穆哥,法律系难念吗?” “不难。你以后想往这个方向发展?”穆辞宿有点惊讶,庭审过后陆萧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好,原本穆辞宿还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现在看来,倒像是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 “嗯。”陆萧点头,“我想成为像穆哥一样的律师,以后专门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那就要加油了!法律系的分数可不低。” “我会的!”陆萧受到鼓舞,眼神都跟着亮了不少。 至于旁边的尹宁兄弟俩倒是没有说什么,他们也在燕京,以后见到穆辞宿的机会还有很多。不在于这一时半刻。 就这样,众人各走一边。坐在回燕京的火车上,穆辞宿难得清闲的闭目养神。 两个半小时以后,火车到站,穆辞宿睁开眼,拎着包下车。 火车站出口处,师兄正冷着脸在那里等他。见他出来,上去就是一巴掌糊在了穆辞宿的脑袋上。 “可把你能耐的!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和我们商量的!” “这不是怕打扰你和嫂子吗?”穆辞宿陪笑。 “那就更该打了。”见穆辞宿这个样子师兄心里就来气,“先跟我回家,你嫂子这两天担心的睡不着觉。案子结了也不说赶紧回来,前两天老师还念叨你,真是不让人省心的……” 说着说着,师兄就忍不住念叨起来。他是真担心穆辞宿,虽说有国法家规,可穆辞宿到底是赤手空拳对上好几家权贵。从案子开庭那刻起,他这颗心就没法安稳的放在肚子里,幸亏胜诉,人也安全回来了。 “等明天我就去找老师,叫他把你看好了。”想到这,师兄又忍不住想说他。 穆辞宿赶紧把话题岔开,“所以嫂子做什么好吃的了?折腾一天我都饿了。” “饿死你算了!” “师兄……”穆辞宿也不反驳,就朝着师兄一个劲儿的笑,眼角眉梢都带着讨好的笑意,乖巧得不成样子。 师兄也是拿他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没辙,干脆叹了口气,把人塞进车里拉回家。 比起省城,燕京就要大上许多,即便路上没有堵车,从火车站到师兄家里也用了一个多小时。 “穆穆回来了?”穆辞宿刚一进家门,就被师嫂拦住。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最后忍不住摇头,“怎么又瘦了?” 接着就把穆辞宿按在沙发上给他端了一碟子糕点。“稍微垫一垫,咱们一会就吃饭。” “嗯。”穆辞宿答应着,顺势坐在沙发上。折腾这么几天他也是真累了,至于手里的糕点,也是没咬两口就放在一边,靠在沙发上睡得昏天暗地。 “这是累坏了。”师嫂轻手轻脚的给穆辞宿盖上被子。 “叫他逞能!”师兄还是没好气,可手上却还是诚实的把空调往上调高了几度,免得穆辞宿着凉。 穆辞宿是被饭的香气吸引的。他刚一睁开眼就听到师嫂喊他吃饭,赶紧洗了把脸坐在饭桌旁。 师兄两口子到底都偏疼穆辞宿,晚上一桌子菜都是他爱吃的。而等晚餐时间过去,三人坐在一起也该谈谈正事了。 “这些资料都是真的吗?”翻看着穆辞宿给他的文件夹,里面的东西让师兄都吓了一跳。竟然是于美倩他们那几家家族企业的税务情况。 毫无疑问,这些都有问题,偷税漏税。可偏偏这几家企业对外风评都十分不错,如果不是这次于美倩这帮小的出事,他们其中恐怕还有几家有机会参加年末的十佳企业评选。 “千真万确。”穆辞宿指了指文件夹,“你也知道我和时锦的关系,有些东西想要拿到还真没有那么困难。” “行吧,东西我就留下了,你心里有数就好。”师兄收好文件夹,穆辞宿明白,这就是答应会配合料理那几家人。 到底是靠着吃人血馒头上位,如今也该一一返还了。 穆辞宿和师兄又商量了半晌,一直到了晚上快十点钟,师兄才送穆辞宿到自己家。 看着面前久违的老房子,穆辞宿的眼里也充满了怀念之色。倒是师兄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房子的事儿解决了你知道吗?” “嗯?” “等回头上班老师会告诉你的。算是因祸得福,今年最大的校园暴力案,赢得还这么漂亮,几乎可以拿过来直接当特殊案例。上面肯定要奖励你。” “那也是老师帮着跑的吧!燕京一套房子,总归不容易。” “燕京法律援助中心能出一个你这么能干的才是最不容易。”师兄说完指了指楼上,“快点上去吧,也早点休息。回了燕京可没有在外面那么自在。” 师兄留了半句没说,据说时锦从省城回来之后就一直窝在家里,可师兄总觉得不是好兆头。会叫的狗不咬人,他生怕时锦对穆辞宿背后算计。 然而师兄这个担忧,穆辞宿却心里有数。他是真的不在意时锦,因为时锦很快就要完了。他还在等一个机会。 就这样,师兄弟两个又聊了两句才各自分开。 穆辞宿临上楼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事儿,“师兄!我家那个钟点工辞职不干了,你让师嫂帮我问问还有没有别的阿姨乐意来。” “还真有一大姐。”师兄瞬间有了人选,“话少活细嘴也挺严,唯一麻烦的就是她上工要带着她儿子。不过小孩不闹腾,一直很安静。” “那也行,回头你把电话给我,我自己联系。”这次说完,穆辞宿才顺势上楼。 一夜好梦,第二天,穆辞宿是被钟点工的敲门声惊醒的。 “谁?”穆辞宿迷迷糊糊的开门,却正对上门外一大一小两张陌生的脸,大的那张十分拘谨,小的却十分胆怯。 穆辞宿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是自己约的钟点工。 “先进来吧!不好意思我还没起床。” “不不不,是我来太早了。”女人小心翼翼。 穆辞宿见她紧张也不好多说什么,简单的把家里要干的活说了一遍,就回到自己房间了。 外面有人,穆辞宿自然没法在继续睡,干脆打开行李箱整理起之前从省城带回来的行李来。 脏的衣服扔到洗衣机里,干净的放到衣柜里放好。至于零食……看着手里那根不管从什么角度都显得十分萌萌哒的棒棒糖,穆辞宿忍不住笑了一下。 乔乔这个小丫头啊!叹了口气,他把棒棒糖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可就在这时,房间门口处突然有细小的声音出来。 穆辞宿抬头看去,发现那个钟点工的孩子正捧着一杯茶站在门口,应该是钟点工的嘱咐。 不过这小孩不知道是有点呆还是害怕穆辞宿,一直不敢进屋。 穆辞宿想了一会,又把方才放在桌上的棒棒糖拿起来朝着他扬了扬。 “吃不吃?”穆辞宿逗他。 小孩眨眨眼,也不说话,可脑袋却下意识的随着穆辞宿的动作,一上一下的转动。 “噗。”穆辞宿一下子就被逗乐了,可下一秒,他唇角的笑意就收敛了起来。 穆辞宿发现,那孩子的脖子侧面,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手印,就像是大人狠狠掐过之后留下的痕迹。 谁也不能伤害她 第27章10更 出于特殊的职业性质,穆辞宿对这些细节一向十分在意。更何况,这小孩太小了,脖子上明晃晃一个印记总是让人忍不住悬着心。 “来。”这次穆辞宿主动接近那小孩。他先把茶杯拿过来,然后把糖放在了他的手里。 “谢谢,但我要先问问妈妈……”小孩的声音细细的,拿着糖的样子也有点慌张。 “别害怕,我和你妈妈说。”穆辞宿牵着他的手,边带他出去,边又仔细的看了一眼小孩脖子上的指痕。 指痕很长,周围有指甲划过的伤口,像是女人留下的。可钟点工的指甲剪得很短,直接就排除了嫌疑。那么对这孩子动手的到底是谁? 穆辞宿心里闪过一丝猜测。然而当他要出门的时候,小孩却握住了他的手,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穆辞宿弯腰问他。 小孩把糖放回了穆辞宿的手里,慢慢开口道,“哥哥,我把糖还给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去问我妈妈?” “什么?”穆辞宿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在说脖子上的伤。 “你不想让你妈妈知道?” “嗯。妈妈很辛苦。”小孩的声音细细的,但却充满了恳求。 “我……我从出生到现在都不知道爸爸长什么样。一直都是妈妈养活我。”提到母亲,他的嗓音里带了点哭腔,“我以前有问过妈妈爸爸长什么样子,可妈妈说没有照片。后来我就叫妈妈给我画,但她每天画出来的爸爸都不一样。” “我知道别的小朋友都知道爸爸长什么样子,就只有京墨不知道。”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就要掉下来。狠狠吸了吸鼻子,他从脖子里拿出一个小圆形的小相框递给穆辞宿看。 上面,年轻的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小婴儿。可男人的头却被涂成了黑色。 “这个……可能就是我的爸爸。”小心翼翼的把小相框放在穆辞宿的手心里,“但他不在了,所以京墨要保护妈妈。” “哥哥,我真的不痛的,我是男子汉,为了妈妈我什么都可以忍耐。” 用力挺着小胸脯,不到大腿高的小男孩努力做出大人的姿态,却只能让人看得心里发酸。 所以穆辞宿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京墨,而是慢慢的引导他说出受伤的原因。 “那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会受伤。” “是我自己不好。”像是想到什么害怕的事儿,京墨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装扮的梦幻的卧室门口,女人冷眼看着面前的小孩,扬了扬下巴示意,“进来。” 她正好气不顺,看见京墨这幅胆怯的模样,反而有种给予发泄的欲丨望。 “我,我不进去。”京墨恐惧的摇摇头,可下一秒,他就被掐住脖子狠狠地摔进了卧室的地面上。 “疼!”小孩子对疼痛的感觉最为敏感,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女人狠狠地威胁了。 “不许出声!否则我就告诉你的母亲你做了什么坏事。” “才几岁就偷看女人换衣服,想你这种小色狼就应该被抓到警察局里去!” “没有,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京墨吓坏了,他使劲儿摇头,想要解释。然而女人却并不想听,反而用力把京墨拉近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孩子若有若无的啜泣,还有头被狠狠按进水盆时的声音。 女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手里不能反抗的孩子,脸上的笑意变得越发痛快。 “喊啊!不行就喊出来,你那个妈,不是就在隔壁干活吗?” “快点求救!快点把她喊过来,让她亲眼看看自己到底生了个什么样的坏种!” “我不是,我没有!”京墨虚弱的摇头,可张开嘴换来的却是灌进胃里的凉水。 而且不仅是嘴巴,还有鼻子和耳朵,仿佛只要是能够联通体内的洞,就有水不断涌入。 肺里的呼吸越来越少,心脏也砰砰砰的跳得厉害。而近在咫尺的声音却比噩梦还更恐怖三分。 京墨一开始挣扎,最后只剩下麻木和无法呼吸的痛苦。 “她是最近才朝我动手的。因为只是把我按在水里,所以我身上都不会有什么太多的伤。妈妈也没有发现。” 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京墨往穆辞宿的怀里靠了靠,“我不是故意看她换衣服的,也真的有道歉,但是她一直不原谅我,还说要辞退我妈妈。哥哥,我不是坏孩子,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京墨一直很乖。”抱紧怀里的小男孩,穆辞宿一边安抚,一边继续询问,“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没有了。”京墨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穆辞宿的衣角,“所以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妈妈知道?她很累,也要挣钱养活我。” “那个女人虽然很坏,但是每次都会给我们很多钱。我不要紧的,真的不要紧,求求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她不能没有那份工作。” “我一点都不疼,我特别特别勇敢。” 京墨说的诚恳,一字一句都是对母亲的心疼。穆辞宿嗓子堵得厉害,直到好半天,他才勉强开口想说点什么,却被卧室外传来的电话声打断。 山寨机最大的特点就是声音大,所以即便京墨母亲努力躲在墙角,可穆辞宿还是听清了对面人在说什么。 看样子就是方才京墨说的那家雇主。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我不管!我的钻石耳环丢了,就一定是你偷的。” “什么?不是?那你告诉我是谁?总不能是你带着的那个拖油瓶的儿子吧!” “您别着急,许是放在哪里忘了。”京墨母亲是个老实人,努力对电话那头解释。可那女人明显不放过她,一连串的脏话随之而来。 “当我是第一天在燕京混吗?就你这种臭虫我见多了!看见雇主好说话就手脚不干净。要不你儿子没爹呢!都是你这头来的报应!” 那女人和骂三孙子一样骂了一通,最后还留下一句威胁,“一个小时之内,你要是不赶过来把耳环给我找到,我就立刻报警,说你和你的儿子偷走我的东西!叫警察把你抓走!” “这……”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京墨母亲整个人都愣住了,呆滞的看着手里被挂断的手机发呆。 穆辞宿实在看不下去,主动走进客厅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要帮忙吗?” “我,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其他雇主的电话。她说她丢了东西,叫我回去找。您看,我今天能不能早点走?”京墨母亲大着胆子和穆辞宿商议。 穆辞宿盯着她看了一会,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直到过了好一会,他才斟酌着语气提示她,”你的确应该过去。“ “不过不是她找你麻烦,是你要找他要个结果。” “什么意思?” “看这里。”穆辞宿边把京墨脖子侧面的伤口露出来。 京墨母亲先是一愣,接着就诧异的睁大眼,“谁干的!” “就是给你打电话说丢东西的哪一个。京墨不小心看到了她换衣服,她就狠狠地掐住了京墨的脖子。” 穆辞宿简单的把京墨的遭遇告诉了他的母亲,紧接着,这个可怜的女人瞬间就红了眼睛。 “她,她这怎么能敢?”细细的摸索着京墨脖子上的伤口,京墨母亲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所以她打你,为什么不告诉妈妈?” “我,我怕你担心。”看见母亲哭,京墨也吓了一跳,“我是做错了吗?” “之前幼儿园的老师有说过,作为一个小男子汉,我要保护妈妈,不能做让妈妈担心的事儿。所以我才一直没说,是我做错了吗?” “妈你别生气。”看着母亲通红的眼睛,京墨抬起手,胡乱的想要给她擦眼泪,结果自己的却越掉越多。 “别生气,妈妈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带着哭腔的请求几乎把人的心都哭软了,可对于京墨母亲来说,却像是一柄柄利剑,捅得心口鲜血淋漓。 不是京墨的错,而是她的,是她对不起孩子。如果不是她没有本事赚钱,不能让京墨继续在幼儿园念书,只能和自己一起去打工。京墨就不会遇见那种女人导致挨打。 然而最可悲的是,作为一个母亲,她竟然到了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她恨不得立刻冲到前雇主家里,生撕了那个畜生。 才几岁的孩子啊!她能下得去手。 可偏偏这会子那女人还作死的又一次打电话过来。多半是没有得到准确回复的缘故,这次京墨母亲刚一接通电话,对面就传来尖锐且难听的骂声。 “你到底过不过来!再不过来我可报警了。”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是被伤了幼儿的母亲。明明伤害了自己的孩子,却能如此理直气壮的索要赔偿,这种人……简直不配为人! 京墨母亲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嚷道,“用不着你报警!我现在立刻就打110!” 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故意伤害罪 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京墨母亲再也顾不上别的了。她草草的和穆辞宿道歉,然后带着孩子就要去找那个女人算账。 她是老实,可老实不是别人欺凌她的理由。更何况,那个畜生连孩子都不放过。 穆辞宿见状赶紧把人拦住,“你等我一下。” 他拿了件外套,带上证件,之后跟着京墨母子一起出门。这一大一小都不是能和人吵架的,穆辞宿很担心他们吃亏。 倒是还算顺利,他们刚一出门就碰上了一辆空车。 “这是怎么了?”算是燕京独有的风景线,燕京的出租车师傅都热情,见到客人都忍不住贫两句。 这会子看京墨状态不好,京墨母亲红着眼睛还以为两口子吵架,就说劝一句。可再一看穆辞宿,明显和这母子俩搭不上边,又觉得奇怪。 “我儿子被我之前的雇主打了,我这是去找她要说法。”京墨母亲把京墨抱紧了一点,眼泪忍不住要流出来。 “我不疼,妈妈你别哭。”京墨刚才被吓坏了,现在看见母亲情绪不对,赶紧抱住母亲劝她。 穆辞宿见状赶紧朝着司机摇摇头,司机也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出门在外的,哪里有不受委屈的。 后面的路途就变得格外沉闷。 那女人的家离穆辞宿家不算太远,可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过迫切的缘故,京墨母亲总觉得这段路仿佛走了几天几夜,长到让她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几乎快要破体而出。 因此,司机这边刚一停车,她就赶紧拉开车门想要下车。 “嘿!姐们儿!”倒是那个司机先叫住了她。 “对不起,车钱。”京墨母亲恍然反应过来。 “不是那个。”司机招手叫京墨,“小朋友你过来。” 京墨不明就里,结果那司机却顺着车窗伸手出来递给他一把水果糖。 “不知道你们出了什么事儿,可别太难受,碰上啥事儿办啥事儿,你看你弟弟还陪着你呢!都能过去!” 说完,司机开车就走了。京墨捧着一把糖抬头看了看母亲,要哭不哭。 “下次见到,就谢谢人家叔叔。” “嗯。司机叔叔是个好人。”京墨低头看了看手里花花绿绿的糖纸,眼里也多了许多满足的笑意。 而再次牵着京墨的手往女人家里走,京墨母亲的情绪已经冷静了许多。 就像方才那师傅说的,碰见什么事儿办什么事儿,这世界上王八蛋是多,可总能遇见好人。 穆辞宿见她平静下来也放心了不少,顺势向她交代一会进门之后的注意事项,“不是你干的,千万不要认,也不要碰她家里的东西。剩下的问题就都交给我,我会帮你处理。” “真的太谢谢你了。”知道穆辞宿的职业,京墨母亲的心也踏实不少。站在女人家门口,她伸手准备敲门。然而在敲门之前,她犹豫着对穆辞宿说道,“那个穆律师,我别的都不在意,她骂我我也能忍受,但是打了京墨的事儿,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放心。”穆辞宿伸手把旁边的京墨抱了起来,“怕不怕?咱们要进去了。” “不怕!”京墨紧紧抱住穆辞宿的脖子,回答声格外响亮。 他喜欢现在抱着自己的这个大哥哥,最喜欢他身上,那种让人无比安心的味道。 见娘俩都准备好了,这次,穆辞宿没用京墨母亲敲门,而是自己按响了女人的门铃。 “谁啊!”几乎下一秒,屋里就传来了回应的声音。然后大门打开。 “呦!带帮手来啊!”没想到京墨母亲会叫别人,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然而很快,这丝诧异就随之消失,变成了肆无忌惮。 “考虑好怎么赔偿我了吗?偷东西的贼!” 穆辞宿这边还没说话,女人贼喊捉贼,上来直接扣了她一顶偷盗的帽子。 要是放在平时,京墨母亲肯定会好声好气的解释,然而这次,因为京墨被打,她没上来就动手都已经是好涵养,道歉?赔偿?这女人就是白日做梦! “我没有偷你的东西,甚至连看见都没有看见!你不要血口喷人。东西丢了你就报警,找我说不上!”喘了口气,京墨母亲伸手露出京墨脖子上的伤,“我过来是要和你讨个说法。” “什么说法啊?”女人靠在门边冷眼看着,“我说大姐你可别是脑子有病。叫你来我家是干活的,不是把我这当幼儿园。你弄了个孩子碍手碍脚我不说话是我局气,伤了病了那是您自己个儿走眼。” “就这么大个家,你说我打了他有什么证据,您是瞎了吗一直看不见?” “……”女人伶牙俐齿,京墨母亲根本说不过,急的红了眼。 “不用多说话,你先报警就好。”穆辞宿拦住她,摇摇头。 “报警?那正好啊!等警察来了就好好说说偷东西这件事!” 几个人声音太大,即便是平时人情往来淡薄,两侧的邻居也忍不住开门看看究竟。 女人见了越发得意,“啧,出来的正好,你们看看这母子俩,偷了东西不说,还来这仙人跳了。说我打了她儿子。可得了吧!我连一手指头都没碰过。” 钟点工手脚不干净这种事在燕京这头并不算寻常。再加上京墨母子穿的俭朴,就越发让人怀疑。 穆辞宿见状,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话,“你说你没有碰过京墨?” “当然,外地来的脏孩子身上都不知道有没有细菌,我碰他干什么?” “是吗?”穆辞宿了然的点头,然后对京墨说到,“把你的外衣脱下来给哥哥好吗?” “好。”京墨很乖巧,立刻照作。 女人看不明白,穆辞宿给她解释,“京墨脖子上的伤痕不可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一定是有人通过外力。而且这个位置……”穆辞宿隔空伸手做了个示范,“想要留下指痕,必定要触碰京墨的衣服。” “你一直表示,你并没有碰过京墨,那就说明虐待他的另有其人。按照华国律法,毒打儿童属于刑事犯罪,既然不是你,我自然要去寻找真凶。” “而这件衣服就是证据。” “听不懂,说的不是人话。” “那我就在直白的解释一下。”穆辞宿也不生气,“虐打京墨的人一定在衣服上留下了指纹,所以我叫他把衣服脱下来,一会警察验过指纹之后就知道了!” “不过你自己说的,你连京墨一根手指都没碰过,想必是不会有你的对吧!” “你到底是谁?”女人脸色骤然改变。 “穆辞宿,燕京法律援助中心律师,也是京墨母子这次的代理律师。我来这只有一个目的,解决问题。现在警察还没来,您还有调节的机会,一旦警察来了,立案成功,只有定罪没有撤诉,还请您深思熟虑。” “顺便我也想提醒您一句,报假警,也同样是犯法的。” “放屁!我丢了东西怎么能是报假警?” “那好,我就直接问了。”穆辞宿步步紧逼,“丢了钻石耳环对吧!钻石贵重,即便是在燕京,也只有大商场里有卖。既然您说您有,那么请问您的这对钻石耳环是在哪里买的?登记时用的是谁的名字呢?” “你管我!”女人慌了。她原本就是找个借口闹一闹,顺便赖掉这个月的雇佣费。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碰上穆辞宿这种硬钉子。重点是,穆辞宿很显然并不想放过她。 “女士,我的问题您可以不回答,但是一会到了警察面前,我也是一样要问,届时您必须给我一个准确答案。” “盗窃罪里被盗失物价值是定罪条件之一,您连您丢的东西价值几何都证明不出来,怎么让人相信你真的有?” “可如果你没有丢,只是污蔑,那么您不仅要为你报假警付出代价,同时我还将代表我的当事人,以侵犯个人名誉权起诉你!” “起诉,行啊!就你是个律师是吧!我也找律师,我也起诉她!” “可以,这是您的基本权利。” “多管闲事的神经病。”女人被怼得哑口无言,一边翻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王哥吗?我遇见个死外地的。碰瓷我打他家孩子不说,还弄了个狗屁律师起诉我。” “对,所以我现在也要告她!不仅要告他手脚不干净,我还要告那个小孩猥丨亵,他偷看我换衣服。” “请您注意用词。”穆辞宿听到这,在旁边补充道,“猥丨亵指以刺激或满足丨性丨欲为目的,用性丨交以外的方法实施的□□行为。一个五岁的孩子,要如何知道什么是猥丨亵?” “那你什么意思?”女人放下电话转头看穆辞宿。 “我的意思很简答,和京墨母子道歉,否则报警之后,我会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你!” “你有病吧!” “有病的是你!”穆辞宿终于压不住火气,“五岁的孩子,你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他的头往水里按。” “想说我胡说八道是吧!我们真有证据。京墨就一直咳嗽,这是呛水后的症状之一。我会和警察说明,调取你浴室里的洗澡水做抽样对比。” “……” “不反驳了?明知自己的先行行为会造成他人身体伤害,而放任伤害结果的发生,这是故意伤害罪,”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女人终于开始觉得害怕了。 “根据《刑法》234条,故意伤害罪如果属于轻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如果导致重伤,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我们打你我们给钱啊 “别在这掉书袋了!什么轻伤重伤,我也就捏了他的脖子,剩下哪里还有伤口?”女人强行让自己变得镇定,“不行就去做伤残鉴定,我还怕你不成?” “所以你其实是查过律法的对吗?还知道京墨身上的伤口不算轻伤?” “对!我知道!”左右也被戳破了,女人干脆破罐子破摔。没错,她在动手之前是有查过的。也知道怎么不着痕迹的虐待才不会被发现。她就是看京墨不顺眼,想要教训一下谁能管她? 可穆辞宿下一句话却让她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那你有没有查过,轻微伤也一样受到惩处?” “轻微伤的确不是《刑法》范畴,但是根据《华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四十三条,殴打他人的,或者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其中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处五百元以上,一千元以下罚款。” “附加第一条,就是殴打、伤害残疾人、孕妇、不满十四周岁的人或者六十周岁的。” “附加第二条,多次殴打、伤害他人,也一样要加重拘留。” “所以现在你还认为你无罪吗?五岁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我就是下得去手!”穆辞宿步步紧逼,终于把女人最后一层遮羞布扯开,“凭什么,一个钟点工的小孩而已。我高薪白领,过着精致的生活,他竟然敢和我说,希望他妈妈也和我一样?” “农村来的家庭妇女,一小时三十块钱的廉价工资,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我简直笑死好吗?还和我一样,这是在侮辱谁?” 女人的语气轻蔑至极,“她也配!” “配!凭什么就不配?”京墨之前一直沉默,听到这终于受不了了,他挤到母亲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挡在后面。 “你是个坏人!我妈妈是最好的妈妈,每天早晨五点钟就起床去菜市场买菜做饭。她手很巧,可以给我做好看的衣服。我妈妈还很善良,所有的邻居都说她人特别好。” “至于你,你吃的饭,你衣柜里干净的衣服,你睡得屋子,都是我妈妈一点一点收拾好的。” “老师以前教过的,工作无贵贱,只要是自己努力挣来的,一样都是挣钱,都值得尊敬,你凭什么……凭什么就瞧不起她?” “你是个坏女人!我讨厌你!”京墨一向乖巧。被女人诬陷的时候,他没有说过讨厌,被虐打的时候,他没有说过讨厌,可现在,他是真的恨极了。 孩子的眼睛最为黑白分明,这样盯着看,仿佛心里所有的黑暗都会一目了然。 “……”女人喘了两口气,最后只能咬牙切齿的骂出一句,“你懂什么?死外地人!” 可紧接着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脸上。 “你!” 打他的是京墨母亲,这个老实巴交的女人一辈子都没和人动过手,这是第一次。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可那女人却意外笑了。 “那头那个律师,你方才说什么?《华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四十三条?”她摸了摸脸,挑衅的看着穆辞宿。 京墨母亲也慌了,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用害怕。”穆辞宿安慰朝着京墨母亲点了点头,接着他把手伸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你干嘛?”女人觉得不对劲。 然而穆辞宿拿出来的却是钱包。他从里面掏出五百块钱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女人面前。 “我们打人,我们赔偿。至于剩下的问题,我会当着警察的面,为我的当事人解释辩护。” “好,你很好。”赤丨裸丨裸的侮辱,就同她方才对京墨母子做的如出一辙。女人捏紧了手,死死地盯着穆辞宿半晌说不出话来。 半小时后,警察过来,穆辞宿说明了事情始末,然后和警察一起去了警察局。 证据确凿,即便女人并不认罪,后续的惩罚也一样要按照规矩来办。不过那些司法程序,就不需要穆辞宿和京墨母子在配合参与了。 “走吧,我送你们回家。”从派出所出来,时间已经很晚。穆辞宿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准备送他们母子回家。 回去的路上,京墨累极了靠在母亲怀里昏昏欲睡。穆辞宿脱下外套小心的盖在他身上。 “明天记得带他去医院看看,方才我还听他咳嗽,给肺部拍个片子,可别呛水严重了。” “我知道,明天一早就去。穆律师真的谢谢你。”京墨母亲感激不已。 “没事,这是我的工作。”穆辞宿摇摇头表示不要紧。 “哎,说是工作,可总没有平白无故的帮忙。您和章先生都是好人,幸亏遇见你们……”京墨母亲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北漂很难,尤其像她这样老家农村,不年轻也没什么学历的来燕京打工的,就更是难上加难。老燕京人排外,新燕京人是自认是人上人,眼睛长在脑袋顶,而他们这些只能给人当碎催的,夹在中间几乎无法生存。 “我原来是把京墨留在老家,可老家也不太平。我母亲那边兄弟多,我一个嫁出去的寡妇……他们都说不吉利,至于兄弟家的那些小孩,他们也会欺负京墨。” 京墨母亲小心翼翼的掀开京墨的头发给穆辞宿看,右边额角处有一块疤痕,“这是两年前留下的。那时候我丈夫刚去世,我一个人来燕京这边打工,京墨就留给我妈了。” “结果……” “没两个月,京墨把头摔破了,老家大夫来电话说不太好,叫我回来看一眼。”她还记得当时接到电话时的崩溃。 “你是没看见,那么小点的孩子,流了一脸的血。都一天了也没有人给擦擦。头发都粘在脸上。饭也没人给吃。” “手上输着液,一个人躺在大病房里,要不是护士偶尔看一眼,周围的都当没有这个人。” “我家这是个傻孩子,从小就懂事也心疼我。话都说不利落还要喊我说妈妈难过。朝着我乐,说没事儿,叫我回去上班。我这心里……” 抽了一下鼻子,她继续念叨。 “我老家那边,死了丈夫的女人不吉利,死了爸爸的孩子也是。三四岁的小孩正是爱疯跑的时候,我妈平时就把他就关在家里,那些兄弟姊妹都欺负他。” “我当时就想,干脆带出来吧。我有口饭吃,就不能饿着他。可现在……穆律师,您是文化人,您说我做的对不对啊!”这是心里苦的狠了,即便清楚穆辞宿只是个好心帮忙的外人,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单身母亲不容易。外界歧视的眼神,无法兼顾的家庭和工作,而过分乖巧得儿子,其实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么好的孩子,理应有美好的童年,可她给不了,她无能为力!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无能的妈? 如果不是还在外面,她恨不得自己狠狠地抽自己一嘴巴。 “别难受了。”穆辞宿摸了摸口袋,找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谢谢,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擦干了眼泪,京墨母亲小心翼翼的把孩子往怀里又抱了抱,然后就低着头不再说话。 她也真的很累了。 春阳区是燕京城区里租房最便宜的地方,也是外地来京务工人员的聚集地。流动人口多,自然也显得乱一些。 这会天已经完全黑了,因此,在司机停车之后,穆辞宿也跟着下了车,把母子俩送回到家门口。 “就在这里,您别送了,回去吧”站在一个破旧的小院外,京墨母亲再次和穆辞宿道谢。 “不差这一会。”穆辞宿点头,表示看他们进去就走。 京墨仰头看他,突然伸手拉了拉穆辞宿衣角。 “怎么了?”穆辞宿弯下腰和他平视。 “哥哥,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和妈妈。下次……”京墨犹豫了一下,又换了一种说法,“我是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越是苦日子里熬过的孩子越敏感早熟。京墨原本想说下次会好好答谢穆辞宿,可话说出来才想起来母亲只是穆辞宿偶尔找一次的雇主。 更何况,今天又遇见这么麻烦的事情,穆辞宿愿意帮忙已经很好。以后想必也不会找他们。 可即便如此,京墨也很想表示感谢。因为他遇见过的善意很少,哪怕只有一点,也足以铭记于心。 这孩子真的是懂事得让人心疼。穆辞宿一下子就明白他的估计,心里泛起酸涩。 他叹了口气,捏了捏京墨的脸颊,“等你长大还要好久,明天就来报答我怎么样?” “啊?” 穆辞宿摸了摸他的头,转脸和京墨的母亲说话,“您也看见了,我独居,日常需要一个帮忙收拾屋子整理的固定家政的人。您手艺怎么样?做饭好吃吗?” “还可以。”京墨母亲没反应过来,可京墨却听懂了,赶紧反驳道,“不是的,妈妈做饭最好吃了!不管是什么菜,都能做的特别好。” “那就从明天开始吧。我一会给你留把钥匙,每天下午过来帮我把屋子收拾一下,顺便做顿晚饭。每周休息两天,一个月三千怎么样?” “这,这太多了。”京墨母亲连连摇头,穆辞宿的屋子不大,就七十多平。每天收拾的话,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上。她之前给那个女人干,一个月只有一千五,没有休息日,房子也比穆辞宿的大。 “我家这边都是这个价格,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就把钥匙给你留下了。” “谢谢,真的太谢谢了。”京墨母亲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丢了那个女人那头的工作,她这个月的钱就变得很少了。穆辞宿的三千,对于她来说,就和救命没有区别。 可偏偏她嘴笨,不知道怎么表示。只能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干,以后找到机会,就好好报答穆辞宿。 就这样,穆辞宿和京墨母亲约定每月固定六号支付工钱,然后把钥匙留下,看着两人进门,他也转身回家。 走出巷子口,穆辞宿没着急立刻打车,而是给师兄打了个电话。 之前那女人虐打京墨的事儿没完,除了刑事责任之外,他还打算从民事责任上琢磨一下给京墨母子要写赔偿。 孩子不能白伤一次。那女人标榜自己有钱,就该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我有个案子你敢不敢接? 师兄那头听见他说就忍不住摇头,“能要出三千块钱都算你厉害!” “不止三千。”穆辞宿给他算账,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营养费还有精神损失费。的确只是轻微伤,可统共计算下来也得有个五六千。 “听着是不多,可到底不能让京墨白伤一回。而且那女的还欠着京墨他妈这个月的工资没给。凑着整,就要八千吧!” “你啊!”师兄摇头,穆辞宿说的轻松,可这种案子后续赔偿扯皮最是麻烦。这个岁数的律师也就他穆辞宿有本事说要多少就要多少。 “所以京墨到底怎么伤到的?”说了半天,师兄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事情结果。 穆辞宿简单给说了说,电话那头顿时传来骂街的声音。 “什么玩应儿!”师兄那头也是气得够呛,“还有这么狠毒的!” “咱们这行干久了什么人渣见不到?” “也是这么回事。”师兄冷笑,“对了,你说到京墨我才想起来,你师嫂昨天还和我念叨,说你家边上有个小幼儿园不错,虽然是私立,但是老师都挺好,园费也便宜,和最早京墨来燕京时上的那家差不多。” “你要是决定长期用她,我明天叫你师嫂给她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考虑把京墨送过去。这样她晚上直接接了孩子去你那就可以了。” “也行,就这么办吧。”穆辞宿点头答应。 “对了,老师叫我提醒你,明天去财务领补助。”说完了京墨母女的事儿,师兄又提醒了穆辞宿一句。“还有时锦,过两天于家那边的事儿就漏了,你小心时锦找你麻烦。” “怕什么?”穆辞宿冷笑,“我就怕他不敢找我!” 那系统可说了,只要时锦亲口说出喜欢他,爱上他,迷恋他,并且对他不可自拔。不打的时锦跪下叫爸爸什么话都愿意说,他要怎么完成任务呢? ----------- 第二天,法律援助中心。 乍一看仿佛只是离开了一个多月,然而对于穆辞宿来说,却是整整一辈子。 站在大厅门口,穆辞宿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财务所在的地点。结果上了二楼,还没等走到财务室,就被老师给抓走了。 办公室里,老师虽然头发花白,可精神还挺好。他原本是政法大学教授,退休之后被燕京法律援助中心返聘。穆辞宿大学毕业,就是被他一力招进来的。 “老师。”穆辞宿走到他面前,心里百味陈杂。 上一世,他被迫从这里离开,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和人在国外的老师告别。后来等他再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却是见他的最后一面。 幸好这一次都来得及。 “你啊!胆子忒大!”老师看见穆辞宿眼里也满是笑意。比起别的学生,他最担心的穆辞宿这个身边没有亲人的小徒弟。这会见他好好地站在面前,就忍不住念叨两句,“早晨听你师兄说,刚回来就管闲事了?” “也不算是闲事。”穆辞宿说了说昨天的经过,“案子还没结呢,我还打算去要点补偿给母子俩。” “是该要点!”老师也赞同的点头。 师生俩又说了几句,老师这里还有事,穆辞宿就自己去了财务。 “签个字吧!小穆律师这次可厉害了。”财务拍了拍穆辞宿的肩膀,“好好干!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您太客气了。”穆辞宿签了字,走完领补助的程序就回去自己的办公室。 和外面的律师不同,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虽然接案子不能收费,但事后国家会给相应的补助。 而且穆辞宿校园暴力的案子打得漂亮,堪称是教科书一样的庭审辩护案例,补助金自然不会少。更何况,穆辞宿身后还站着他老师。老头儿最护短,怎么都不会亏了他。 现在他正住着的房子就是这样。时锦用了阴招想把房子弄走。结果老头逼着法律援助中心出面先把问题给他先解决了。 眼下这房子已经转到了穆辞宿名下,谁也不能让他无家可归! 回到办公室,穆辞宿整理了一遍手上现有的工作,之前接的案子基本上都已经一审开庭结束,只等二审宣判结果。 至于新的工作……怎么说呢,法律援助中心这边,虽然繁忙,但大多数都是琐碎的事儿,咨询的很多,真刀真枪打官司的却实在太少。 可这样也好,他歇一阵子,也顺便琢磨琢磨怎么收拾时锦。 师兄那边已经开始动手,想必用不上几天,于家这一帮就要玩完。可于家只是姻亲,时家虽然受到影响,但并不至于伤筋动骨。至于风评这些,时家原本的风评也没好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一周之后,省城那头果然开始出事。涉及校园暴力案子那几家纷纷落马。偷税漏税都是寻常罪名。其中于家的麻烦才是最大的――于家被查出来有走私的嫌疑,认罪伏法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以提前恭喜他们母女、父子监狱里相见,共唱一曲铁窗泪。 而之前虐打京墨那个女人下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十五天拘留让她吃尽了苦头,出来八千块钱的赔偿金看似不多,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没错,她引以为傲的工作丢了。不仅如此,谈婚论嫁的有钱男友也和她分手。 “为什么?我就只有你了啊!你怎么可以不要我?”拉着面前男人的手,女人绝望到了极点。 可男人却不假辞色,“五岁的孩子你都能动手,未来是不是会对我的孩子家暴?” “你这种可怕的女人我就是一辈子不娶妻,也不会和你在一起!”说完,男人转身就走。 女人呆滞的看着男人的背影,悔恨终身。等穆辞宿再去问她要赔偿金的时候,女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骄傲。 谁瞧不起谁呢?都是女人,都是给别人打工,没了依靠,丢了工作,都是同样的断梗飘萍。 再接下来的一个月,穆辞宿这边也一直没有什么大事儿。说来也奇怪,时锦那头竟然也没跟着折腾。 穆辞宿托人打听了一下,貌似是被他父亲关在家里免得出来招猫逗狗。 当然了,这不过是表面消息,真正出不来的原因是什么,穆辞宿心知肚明。 就像师兄说的那样,会叫的狗不咬人,时锦怕不是在憋着坏想要做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穆辞宿这里暗潮涌动,京墨母子这段日子却意外过得很顺。 就像是突然转运了那样,京墨母亲不仅工作顺利,甚至还遇见了一位不错的男士。貌似快要结婚了。 “这可是闪婚,杨姐你想好了吗?”看着手里的婚礼请帖,穆辞宿难得打趣一句。 “主要是岁数也大了,都合适就……不想拖。”说道自己的事儿,京墨母亲也有点不好意思。 “那京墨呢?喜欢那个叔叔吗?” 京墨小大人一样的皱起眉,“只要对妈妈好的我都喜欢。”说完,他搂住穆辞宿的脖子和他说悄悄话,“哥哥,我和叔叔私下拉钩钩约定了,在我长大之前,都是叔叔保护妈妈,等我长大之后,我就可以同时保护妈妈和老了的叔叔。” “嗯,咱们京墨可以的!”看着怀里小孩活泼的模样,穆辞宿心里也松了口气。 一个月后,京墨母亲顺利和那个男人结婚。婚后,京墨有人接送,京墨母亲也不用时时带着他来穆辞宿家。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放心爷俩独自在家的缘故,自从京墨继父接送他上下学,京墨母亲每天都是一等穆辞宿下班回来,就赶紧炒了菜往家里跑。 “不行还是把京墨带过来吧。这么折腾你也累。”看着眉眼之间满是疲惫的京墨母亲,穆辞宿开口提议。 “没事儿,就让他和他爸爸在家挺好的。”焦急地看一眼表,京墨母亲匆匆忙忙的离开穆辞宿家。 穆辞宿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可到底是哪出的问题,他一时间也琢磨不明白。 第二天,穆辞宿抽空去了京墨所在的幼儿园一趟。看着教室里穿着整齐,满脸笑容的京墨,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之后几天,京墨母亲依旧匆忙。但是穆辞宿却没有在逼问了。 然而这一天穆辞宿下班回来,却意外发现京墨母亲没有走,家里的饭似乎也没做。 “怎么了?”穆辞宿以为出事了赶紧问她。 “没怎么,有客人来,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所以我就先没做饭,不知道你会不会在家里吃。” “什么客人?”穆辞宿一愣,他在燕京能交心往家里带的朋友不多。门口这双鞋看着像是个时髦女人的,穆辞宿想了一会,还真想不到。 换鞋进门,他想看看来得是谁。然而走进客厅之后,却发现沙发上坐着的是个陌生女人。 黑发红唇,一身精致的皮衣,既显得身材窈窕,又看出她身价不菲。 “您是?”穆辞宿还真不认识她。 可这女人看穆辞宿的眼神却并不陌生。 “卓子蓉。”女人主动站起来和穆辞宿握手,“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我觉得你认识我的丈夫。” “丈夫?” “时景春。时锦父亲的亲弟弟,时锦的亲叔叔。现在是时家家族企业的副经理。所以我有个事儿想和你仔细谈谈。” “什么事儿?”穆辞宿不动声色。 时景春这个人他的确知道,可穆辞宿记得他的妻子似乎姓季,是个暴发户的小闺女,长得也十分一般,并不是面前站着的这一个。 可倒也不好说。因为上一世,穆辞宿对上时锦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时景春换了媳妇,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果不其然,卓子蓉接下来的话就验证了穆辞宿的想法。 “我想和时景春离婚。” “对不起,这个您恐怕得去找外面的律师,我是燕京法律援助中心的。专门为需要律师服务但经济困难无力聘请律师的弱势群体服务。” “所以按照国家规定,我们不能以盈利为目的接受委托。而且您现在这个情况,我想也不符合我们针对服务对象的范围要求。” “怎么不符合呢?”女人拿出钱包放在穆辞宿面前,“一分钱没有。不仅是钱包,就包括我身上的银行卡,也全部一分钱没有。” “而且你知道时景春对我说什么吗?” “什么?” “如果我敢离婚,他就叫我光着身体滚出家门,一毛钱也不会让我带走。” “找个好的离婚律师?” “您觉得可能吗?虽然时家最近不太平,可到底底子在哪里。有哪个律师愿意得罪时家给我打官司呢?尤其是我现在身上一毛钱都拿不出来。”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穆辞宿觉得这卓子蓉话里有话。 “我其实只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如果不是离婚的话……”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卓子蓉咬住下唇,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把后面的话问出来,“穆律师,婚内强丨奸的官司你能不能打?” 签了协议的小三上位 这四个字一出,穆辞宿直接愣住。 “纾笔遣A碎裂的声音。穆辞宿抬头,发现是京墨母亲掉了手里的茶杯。 “对,对不起。”她低头,慌忙的去找扫把。 “怎么了?”穆辞宿觉得她神情有些奇怪。 “没事,我……” “是觉得我说得太惊世骇俗了吗?”卓子蓉倒是挺释怀。 “对不起,实在太对不起了。” “有什么可道歉的,都是女人,这四个字换谁听都要害怕。”卓子蓉摆摆手,真的一点都不介意。意外爽朗的性格和她过于妖艳的长相大相径庭。 “对了,我叫你穆穆吧!我听说和你玩的不错的人都这么叫你。”卓子蓉还挺自来熟,“你说我这官司能打吗?” “你之前问过别人吗?” “怎么可能问。”卓子蓉失笑。 “也是。”穆辞宿点头表示理解。 用卓子蓉的说法,她就是个被霸总看上的灰姑娘,口袋里连一分钱都没有的金丝雀,真找到律师问,这种敏感问题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那我来和你说吧,这种案子不好打,因为婚内强丨奸这个词语,在婚姻法里根本没有具体定义,或者说这个词语本身就是矛盾的。” “为什么?” “《婚姻法》是民法,可强丨奸罪却是《刑法》范畴,至于《刑法》和《民法》之间的差别,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就像是一个天一个地那么远。” “那你的意思是这种不叫犯罪?”卓子蓉捏紧了手,“明明不愿意,还要强迫,甚至绑起来,并且录下整个过程后面慢慢欣赏,这都不叫犯罪?” “你先冷静。”穆辞宿把茶杯递到她手里,“我听口气你之前是查过资料的对吗?那我先问你一件事,就一件单纯的起诉离婚案子需要多久?不是双方协议离婚,而是有一方拒绝离婚的情况下。” “一次开庭?三个月?” “不,至少一两年。等我一下。”穆辞宿起身去书法的架子上拿了一本《婚姻法》给她,“按照现行《婚姻法》规定,法院只有在确定申请双方符合‘夫妻感情确以破裂’的情况下,才会判决离婚。” “但是这个过程会十分漫长。一般一审简易程序需要三个月,普通程序审限六个月。二审审限是三个月。从一审到二审判决就是三到九个月。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如果一审不判呢?” “那会拖多久?” “民事诉讼法规定,要在六个月之后才可以提起第二次诉讼。而在双方意见不统一的情况下,想要判定“感情破裂”的条件相对比较苛刻。因此绝大多数争议离婚案子,一审都会被打回来不判。” “所以按照这个时间算,有争议的离婚案子至少要一年半到两年之间才能确定结束。” “你说这个是想表明什么?” “离婚案都这么费劲,您觉得婚内强丨奸的案子会简单吗?” “所以就是不能打了?”卓子蓉意外平静。 “可以打,但是过程会很煎熬。而且真的立案也不会是你口中婚内强丨奸这个罪名。如果你非要用这个罪名给时景春定罪,对不起,我做不到。不仅是我,应该说全华国的律师都做不到。” “因为华国《婚姻法》中,没有婚内强丨奸的定义!” “另外就是你要有证据。最起码证明了他婚内对你使用暴力或者说单方面导致家庭破裂的证据。” “使用暴力要怎么证明?” “警察局,伤残鉴定。” “那现在去来得及吗?” “什么?” “我说现在去来得及吗?”卓子蓉大大方方的拉开高领皮衣的拉锁,顿时穆辞宿和旁边京墨母亲全都愣住了。 密密麻麻的,从脖子到胸口都是青紫的还渗着血点子的伤口,更恐怖的还是颈侧的牙印,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这样的伤够做鉴定吗?”如果换成娇气点的,恐怕早就要哭了。可卓子蓉却笑得十分痛快,“穆穆,你说他们时家是不是根上有问题,要不然为什么大的小的都是畜生?” “别的回头再说,先去派出所。”穆辞宿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起身拿起外套带着卓子蓉去派出所。 就在方才,看到卓子蓉的伤,穆辞宿突然想起来一些事。 卓子蓉这个案子远比他脑补的还要严重。上一世,穆辞宿最后在结果时家之前曾经调查过时家众人,当时,他发现时景春上过一次社会新闻。貌似和妻子意外死亡有关。 如果没有记错,新闻里时景春的妻子是死在别人床上。对外解释是,妻子有特殊性丨癖出轨,结果把自己浪死了。时景春被带了绿帽还厚葬妻子,被路人狠狠地爱怜了一发,并且被评为有担当的好男人。 不过当时时景春妻子的名字并没有被曝光出来。而后面等穆辞宿准备对付时家的时候,时景春的妻子也已经换人了。 所以说,很有可能上一世卓子蓉根本就没有出轨,导致她死亡的真凶就是时景春! ------------ 一路无话,穆辞宿带着卓子蓉到了派出所。说明来意办好手续之后,卓子蓉就在女警的带领下去做检查。穆辞宿就留在外面等待。 只能说果然是时家,消息灵通得不行,穆辞宿这边把人送进去刚一会,时家的律师就来了。 说来也巧,还是个熟人。念书的时候和穆辞宿的师兄是同窗,毕业后为了不去清水衙门,挤破了脑袋进了时家企业的法务部。 他和穆辞宿见过几次,所以这次连寒暄都没有,走到面前直接质问,“你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 “卓女士符合法律援助中心救助对象。”穆辞宿公事公办。 “救助对象?我能请问是什么罪名吗?” 穆辞宿还没回答,那边检查室的门开了。卓子蓉在一名女警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多半里面的经历不太舒服,卓子蓉的脸色十分难看。她身边的女警眼里也有许多同情。 摇摇晃晃的走到穆辞宿身边,卓子蓉盯着对面时家律师的脸,用嘲讽的口气说道,“我要打什么官司,您心里没数吗?” “婚内强丨奸!”喘了两口气,卓子蓉的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别以为我是小打小闹,伤痕鉴定已经做了,取证也取了,他时景春这次绝对逃不掉!” “逃不掉?”卓子蓉气势汹汹,然而时家这位律师却被逗笑了。 “卓女士,您是不是网页上的脑残科普看多了?既然想打官司,您身边这位科班出来的正规律师没有和您说过这个词语的概念吗?” “说过,但他也说过这官司可以打。” “可以打?我看你是弄不清楚状况。还是我来和你解释吧!婚内强丨奸这个罪名华国可没有,甚至现在的《婚姻法》对于丈夫能否成为强丨奸罪的主体都没有排除或者规定。” “换句话说,依照现在的律法,正常婚姻里,丈夫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强丨奸罪的犯罪个体,已婚后,满足丈夫是妻子的基本义务。” “笑话!什么时候强迫也是基本义务了?”卓子蓉之前还算冷静,可现在火气上来却被怼得几乎失控,“是那带钩刺的鞭子打我是义务?还是咬得我遍体鳞伤是义务?或者说,强迫我吃下大量助丨兴的药物是义务?” “如果你说是,好啊!我立刻和时景春离婚,咱们俩结婚,我一定天天这么对你。” “冷静点。”时家律师并不为之所动,“您似乎弄错了一件事,这是婚姻不是过家家。你可以有一万种假设,但法律就是法律,不容置喙。” “……”是啊,法律就是法律,这句话实在是太狠了。 婚姻法几次变更,可当今社会,女性地位却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尴尬。 就像那律师说的,婚姻法表示,女性满足丈夫需求是基本义务,可却没有明确表示,女性在不喜欢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拒绝。甚至上了法庭之后,家暴差点被打死的都不能在一审得到宣判。 “浪子回头金不换。夫妻劝和不劝分。”只要丈夫愿意回头,甭管那是个多人渣的恶心玩意儿,法官都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可那个可怜的女人呢? 凭什么就必须成为宽宏大量的主体,被动接受这样的结果。要知道,家暴和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可律法就是律法,那律师说的没错,世风如此,人又能做什么? 卓子蓉红着眼低下头,无话可说,像是要放弃了。 然而穆辞宿却在询问了女警伤痕鉴定的过程后,打断了卓子蓉和时家律师的对峙。 “我觉得你们都弄错了一件事。谁说要控告婚内强丨奸?” “你什么意思?”见穆辞宿说话,那律师也变得谨慎起来。 “婚内强丨奸这个罪名的确没有,但是故意伤害罪和虐待罪却是刑法范畴内。法律可能具有一定得滞后性,但绝不可能庇护有罪者。请你不要偷换概念。” “你才是不要故意上纲上线!夫妻间感情好玩点情趣是很有可能的。” “可情趣和性丨虐丨待是两个概念。” “性丨虐丨待?”这个词让律师突然笑了,“穆辞宿,你似乎也有个误解,你没有问过你的当事人卓子蓉是怎么成为时夫人的吗?” “这和她婚后的遭遇有关系吗?” “当然有,因为她是签了协议的小三上位!” 穆穆,能赢吗? 律师和穆辞宿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这里又是安静的走廊。这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卓子蓉的脸上。 小三,这个词语从道德观念上来说,永远都遭人唾弃。就连之前为卓子蓉检查的法医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这一眼,有探寻,有不解,更多的是对于第三者道德上的厌恶。 “看,有些话咱们没必要说的太明显不是吗?”他走到卓子蓉面前,“你是个挺聪明的女人,早在嫁到时家之前咱们就探讨过一些问题。” “时总有一些小癖好。你是默认自己喜欢才成功嫁入时家的。而且当初你对原配做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现在想要翻脸,您觉得我们会没有准备吗?” 律师拿出一个文件夹,是婚前协议。其中重点强调一条,必须按时履行夫妻义务。 “履行夫妻义务是卓子蓉女士作为妻子的本分,也是她想要嫁进豪门必须的交换。”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婚内强奸,而是货真价实的家务事,我劝穆律师还是不要管了吧!” “时夫人,和我回家,先生还在等您。”话到这里,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威胁。 见卓子蓉不想过去,律师又补了一句。 “您私下里做的事情,先生不是不知道,如果您还想那位好好的,我劝您别想不开。” “你都知道什么?” “玉溪湖疗养院。” “你!”卓子蓉脸色骤然改变。深吸一口气,她沉默了三秒,最终闭上眼往律师那边走了一步。 可就在这时,穆辞宿却突然把人拦住,“我认为,不是卓女士要和你走,而是时景春先生需要过来派出所一趟。” “《刑法》规定,虐待罪是指对共同生活的家庭成员,经常以打骂、捆绑、冻饿、限制自由、凌丨辱人格、不给治病或者强迫作过度劳动等方法,从肉体上和精神上进行摧残迫害,情节恶劣的行为。” “暴力强迫发生关系,是对人格的凌辱,身体的伤害。限制经济,是限制自由。无所不在的家庭冷暴力,是对我当事人精神上的摧残迫害。” 正好鉴定结果出来。穆辞宿低头看了一眼,“轻伤,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婚内虐待导致轻伤,属于虐待罪范畴。” “的确并非重伤,不属于公诉范畴。但我们可以在派出所立案备注,另,根据刑法第260条的规定,本罪属于告诉才处理的自诉案件,一般采取不告不理的原则;被虐待人可以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所以,只要卓女士同意,我将以虐待罪和故意伤害罪为由将时景春起诉至法院。” “卓女士,你愿意吗?” “真的可以起诉?” “可以。” “赢了时景春会坐牢?” “会!” “好,哈哈哈哈,太好了!”卓子蓉捂着脸笑,“我同意,我为什么不同意?” “对面那位,听见了吗?请回吧!” “行,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律师说完转头就走。他面上还能不露声色,可心里却已经开始慌张。 好一个穆辞宿,虐待罪为由立案刑事自诉。圈子里谁不知道穆辞宿最擅长的就是刑事自诉类案件,取证方面也有自己特殊的技巧手段。 被他盯上,事情这次真的麻烦了。 而留在原地的卓子蓉,却盯着穆辞宿看了好久,半晌才开口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贱的?小三上位还玩这一套?” 穆辞宿转头看了她一会,“你为什么非要嫁给时景春?” 咋一听像是质问,可一个“非”字,竟是信了卓子蓉心有苦衷。 卓子蓉愣了愣,眼圈骤然就红了。“你怎么这么问?” “漂亮,冷静,也聪明隐忍。像你这样的女人就算想要通过婚姻上位,也不会选择时景春这样的人渣。既然选了,必定有原因。” “我听时家律师的意思,你好像有把柄在他们手里?既然你选择我为你辩护,你就要相信我,对我说实话。这样我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噗。”上一秒还难受得想哭,可下一秒卓子蓉就被穆辞宿一本正经的话逗笑,靠在栏杆上笑得半天都起不来。 直到过了好一会她才点了点穆辞宿的鼻子,“小弟弟,姐姐教给你一件事。长得这么好,人还优秀,以后遇见陌生的女孩,除非你对人家有意思,否则别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 穆辞宿皱眉。 卓子蓉也渐渐收敛了玩笑之色。 “其实我一见面就对你说谎了。”从钱包的夹层里拿出一张照片,卓子蓉递给穆辞宿,“时景春不是一分钱没有给我,而是他给我的钱,都被我用去做别的了。” 穆辞宿接过来,发现是卓子蓉和一个温柔女人的合照。只不过照片里的卓子蓉,和现在这幅时髦妩媚的模样不同,相当清纯可爱,抬头看着女人的眼神也满是崇拜和喜欢。 “你知道重男轻女的那种家庭吗?”提起不堪的过往,卓子蓉的神情也变得格外脆弱。拿出一支烟,她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在继续说道,“我家兄弟姊妹三个,我是最小的。前面两个都是哥哥。” “可我对这个家庭的概念,就是饥荒年代的备用粮,和平年代的储备金。只要把我养大到了能嫁人的岁数,就能送出去换钱给两个哥哥凑钱去媳妇。” “照片里的女人,是资助我念高中大学,把我从恶心的原生家庭救出来的恩人。也是时景春的前妻。” 怎么会是这种关系?穆辞宿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可卓子蓉后面的话,却让这种关系变得顺理成章。 “如果我说,我费尽心机嫁给时景春是为了救她,你会相信吗?” 卓子蓉终于松口说出实情。 “你可能不知道时景春这个人,他年轻时候是圈子里的情种,最喜欢用他霸道总裁的身份去追求原生家庭恶劣走投无路的灰姑娘。” “姐姐就是这是情况。” 人人都羡慕的英俊老公,还有金钱不缺的豪门生活,仿佛一切都是这么完美。 可现实不是童话。时景春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变态人渣! “他有特殊性丨癖,比网上传说的那种要更加厉害。他之所以找我们这样的人做妻子,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后台,渴望爱,只要一句我爱你,就他妈能把所有的痛苦抹平,闭上嘴,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毕竟,我们无处可去啊!也没有能够依靠的人。” “姐姐就是这样,她被时景春骗了十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带着一块丝巾,洋气又好看,就和仙女一样。” “后来,每次我见她,虽然换了样式,但丝巾却一直都带着。我以为她喜欢,所以当我能挣钱并且还清她资助我的学费后,我用第一笔属于我自己的钱买了一条最贵的丝巾送给她。” “如果我要是知道……知道她为什么带,我真的……”说到这,卓子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后面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脖子上满满的都是伤,重重叠叠连一块好肉都没有。姐姐为了换上我给她的礼物,在厕所偷偷的哭。原本那块丝巾上,沾的都是血啊!” “可我没发问。当时犹豫了许久,都不能开口。可后来能问的时候,姐姐已经……” 一年前的三月,春暖花开,最是踏春的好日子。卓子蓉刚下飞机接到的却是时景春前妻的求救。 “蓉蓉,救救我……”一向温柔的女人在电话里哭得肝肠寸断。等卓子蓉赶到之后,一床的血更是刺得她心口剧痛。 “那之后,姐姐疯了……可就算是疯了,时景春那条老狗也不放过她!” “所以你……”穆辞宿听到这已经全都懂了。 “对,所以我假装虚荣,三了姐姐,鼓动时景春抛弃疯了的原配,和她离婚,娶了我。” “是不是很卑鄙?我破坏了姐姐的家庭,还和他的丈夫发生了关系。可我没有办法。” “报警、找律师,所有能做的我都做了,可全都没用。最后,我发现,我选错了路,我能利用的不是别人的帮助,而是我自己本身。” “你看,我长了张不错的脸是不是?” “可惜了,我脏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不是这样。” “不用安慰我,我没事。”卓子蓉摸了一把眼睛,精致得眼线已经晕开,可在狼狈,她也努力挺直了脊梁。“那些事儿都不重要!只要姐姐能好好的。” “所以你现在选择要起诉时景春其实是你姐姐的意思?” “不,是我自己的意思。一个月前,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姐姐的时日可能不多了。” “姐姐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做过不好的事儿,也救了好多像我这样原本应该暗淡一生的姑娘。可自己却始终没有一个家。” “我之前不想说出来,是不愿意让时景春这个王八蛋误了她的名声。可现在,人都快留不住了,我也不要什么脸面,狗东西就该让人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就要告时景春,还巴不得告得他倾家荡产,下辈子都住在监狱里!” “时间真的不多了,我一定要给我姐姐被耽误的一辈子讨一个说法。”拉住穆辞宿的手,卸掉了所有伪装的卓子蓉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女孩。 “穆穆,你和我说句实在话,能赢吗?” 立案 能赢吗?这个问题上一世被称为圈子里“不败神话”穆辞宿被问过无数次。 可即便如此,每次被问到,哪怕胸有成竹,他依然慎重如初。 毕竟他随口一句肯定只是一个轻飘飘的字眼,可对于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却是唯一的希望。 看着面前哭得惨烈的卓子蓉,穆辞宿在沉默了几秒之后,郑重的承诺,“可以,我们一定能赢。” “谢谢。”卓子蓉抬头,僵硬的扯开唇角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但真的谢谢你。” “我和姐姐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低头给穆辞宿鞠了一躬,卓子蓉的眼泪狠狠地砸在地上,“一切拜托了。” “嗯。我会尽我所能!” ------------- 虽然本质上是婚内虐待案,但卓子蓉的案子却相对复杂。 首先是两个受害人。卓子蓉最起码还有现行证据,可时景春前妻那头却已经查无可询。本人也神志不清,完全不能替自己辩白。 其次,就是时景春的身份。时家人的阴险狡猾一脉相承。谁也猜不透他还留着什么后手。 再算上其他外力因素,恐怕比之前校园暴力的案子还要困难。 的确,时景春的前女友不少,他或许可以像之前走访证人那样去劝说。可这次案件的性质却和之前校园暴力的案件性质截然不同。 华国贞丨操丨观念一向趋于传统,女性遭受这种事非但是精神和生理上的双重伤害,甚至连风评也会受到影响。 还有一些偏激的,受害者有罪论更是说的飞起,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是那些垃圾永垂不朽的遮羞布。 所以一般情况下,即便是女律师上门走访也很难得到什么。更何况他是个男人。 恐怕还得通过些别的方法。穆辞宿简单的把案件过程记录在备忘录里。然后送了卓子蓉到达她现在的暂时落脚地后,就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一早,穆辞宿利用手里现有的证据成功在法院立案。不过原告只有卓子蓉一人。至于时景春的前妻,只能在后续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申请并案。 下午的时候,穆辞宿又和卓子蓉见了一面,并且把立案回执交给她。 “谢谢。”卓子蓉看着面前薄薄的一张纸,再次落下了眼泪。 穆辞宿等她平静之后,又和她了解了一些细节,这才和她分开。 看了看时间,现在回去单位也是进办公室就到了下班时间。因此穆辞宿索性掉头回了自己家。 说来也巧,穆辞宿刚走到家门口,就撞见了带着京墨来收拾屋子的京墨母亲。 小孩这阵子似乎过得不错,眉眼间满是笑意,就是眼底有点发青,像是没有睡好觉。就连京墨母亲也是十分疲惫的模样。 “怎么了?病了吗?” “哥哥!”看到穆辞宿,京墨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吧嗒着两条小短腿,就朝着穆辞宿冲了过来。 “慢着点,可好一阵子不见了,有了叔叔就不要哥哥了?”穆辞宿把他抱起来逗了两句。 “才没有。”京墨摇摇头,“我最最最最喜欢哥哥了!” 懂事的小糖精最会灌迷魂药,穆辞宿心里因为卓子蓉案子的压抑也被驱散了不少。 一边抱着京墨进去,一边和他说话,“最近过得很好?” “好的!还去了动物园,看了大老鼠!” “大老鼠?”是他太久没去了吗?燕京动物园什么时候还弄这个了。可下一秒穆辞宿就反应过来,貌似是京墨说话有点不对。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换牙了。原本整齐的门牙,正中间的位置少了一颗。可不是说话要漏风? 至于那个大老鼠,多半是大老虎。穆辞宿忍不住笑了起来,京墨立刻反应过来穆辞宿笑得原因,先板了板脸,然后也忍不住一起傻乐起来。 京墨母亲看着一大一小闹腾,眼里也多了不少笑意。赶紧换了衣服收拾房间。 京墨笑了一会,也突然站起来搂住了穆辞宿的脖子趴在他怀里和他说悄悄话。 “哥哥,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爸爸。”京墨红着脸有点害羞,“那天叔叔来接我,我偷偷叫了他一声爸爸。然后我看见他哭了。” “是吗?” “嗯。然后他给我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还帮我藏起来说不让妈妈发现,说是父子之间的小秘密。” “他对你很好?” “嗯。特别好。不够他有点怕妈妈,然后那天藏零食被发现之后,我们俩都被训了,还去站了厕所。” 京墨是个知足常乐的孩子,生活里一点小事让他说出来都特别生动,带着幸福的味道。穆辞宿听他说这些细节,也算是放下了点心。 毕竟京墨母亲最近奇怪,他总觉得心里不安。幸好这次没有所嫁非人。 “不过为什么你和你妈妈看起来都很疲惫的样子?” “因为隔壁爸爸的弟弟一家好吵啊!每天晚上都好大动静,我们都睡不好。”京墨小小的抱怨了一句,“不过不要紧,爸爸说,下个月他发了工资买房子的钱就够了,可以带着我和妈妈搬出去。还说看中交了定金的房子是学区房,以后我上学也会很方便。” “那就好。”听到这,穆辞宿才算真的安心。至于京墨母亲之前匆匆忙忙也有了就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家务活也是个麻烦事儿,细细想起来,也算是合理。 京墨母亲手脚一向利落,穆辞宿和京墨还玩着呢,她已经把屋子都收拾好准备做饭了。 “小穆今天想吃什么?” “都成,您看着做吧!”穆辞宿一向不挑剔。 倒是京墨母亲犯了愁,“还是挑剔一点的好,吃的太少了,我看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工作很累吧!” “还行,我们这行不就这样。” “那个,之前来的那个姑娘……”京墨母亲一向不是多话爱打听的人,可不知道是不是卓子蓉给她的印象太深,所以今天也难得开口问了一句,“那姑娘的官司能打吗?” “能啊!就是过程麻烦了点。”穆辞宿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就两口子房里的事儿也能打官司?” “这个得看具体范畴,怎么了?是身边有人出事了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问问。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京墨母亲赶紧摇头,然后就不在说话了。 倒是旁边京墨听完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 “没什么。”京墨摇头,“我就是觉得哥哥特别厉害,就想我以后能不能也像哥哥这么厉害?” “打算以后当律师吗?” “我行吗?我总觉得我有点笨。” “没有的事儿,你要是笨,那笨蛋都能上京大了!”捏了捏京墨的鼻子,穆辞宿给他讲了几个和律师有关的小故事。 京墨坐在他身边听得十分认真,临走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的抱着穆辞宿桌上的《民法》不撒手。 “这个太难了,等再大点的时候看。” “那我看一本薄的?”京墨仔细看穆辞宿的书架,最后从角落里拿出一本《婚姻法》来,“哥哥,这本借我看行不行?” “借给你倒是可以,可你看得懂吗?” “我有字典的!”京墨拍了拍胸口,神情骄傲,“幼儿园老师昨天刚交的。” “那行,借给你,等下次来我要考你的。” “没问题!”京墨小心翼翼的把穆辞宿借给他的书放进小书包里。然后才高高兴兴的拉着妈妈的手和穆辞宿告别。 看着小孩离开的背影,穆辞宿又给师兄打了个电话,在确定京墨继父的确没有问题之后,他才算把这些日子的担心放了下去。 然而穆辞宿这头松了口气,时家那边却乱了套了。 昨天时家那个律师回去后就把穆辞宿的打算和时家人说了一遍。 时锦父亲听说以后,原本打算过几天找个机会和穆辞宿聊聊,却不料,穆辞宿动作相当快,昨天做了伤痕鉴定,今天就在法院立案了! “穆辞宿那个人骨头硬的很,恐怕叔叔这次不死也要脱成皮。”时家客厅,时锦忍不住摇头,可紧接着就被父亲一巴掌抽在了脸上。 “那也是你招惹来的祸患!”时父气的咳嗽了好几声。 时家最近的状况远比看上去要糟糕很多。 之前校园暴力的案子,于家落网。虽然和时家只是姻亲,可商场上丝丝缕缕的关系也让时家一起吃了瓜落。 现在于家走私的案子已经递到了上头,他已经听到了准确消息,上面说了,务必当成要案来办。是要抓典型了。 联姻就是这点麻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碰上严查,于家倒台,时家也一样要大祸临头。 细算起来,所有的源头都指向穆辞宿。 “你当初看中这个人,非要谋算到自己身边,就应该把人看住了。现在被反噬,都是你惹下的祸端!” “这次你叔叔的事儿也和你一样逃不了关系,卓子蓉为什么敢找上穆辞宿,还不是因为知道你和穆辞宿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关系!” “爸!”时锦还想辩解,然而父亲并不想听,一句话就给怼了回去。 “现在起,你所有的银行卡我都会给你冻结掉。你就留在家里修身养性,不许再给我出去闯祸,尤其不许招惹穆辞宿!” “我……”时锦想说他有对付穆辞宿的办法,可就在这时,管家突然跑了进来。 “先生,那位小先生来了。” “什么?你说谁来了?” “那位,就是您一直想见的那位。刚才有人敲门,我一看,竟然是他。” “那还不快点请进来!不,我亲自去。”时父的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 时锦觉得奇怪,也跟在了后面。然而当他看见门外车里下来的人后,脸色却顿时变得格外古怪起来。 这来的人他见过,不,应该说是终身难忘。 正是当初省城他被穆辞宿怼在巷子里暴揍时,遇见的那个小神棍――说他不得好死的那位。 无效的婚前协议 怎么会是他?时锦心里顿时就是一突,很像脱口而出这就是个江湖骗子。然而父亲过于殷勤的态度还让他很快冷静下来,先做观察。 “您快请进,外面冷。”初秋的天气的确凉,但也没有那么冷。可时锦父亲的语气却像是什么三九寒天。 甚至在把那青年让进来之后,还特意嘱咐管家,“把屋里的空调在提几度,小先生怕冷!” 怕冷?时锦不着痕迹的打量那青年。 和之前巷子口遇见的时候不同,一张脸依旧漂亮得惊人,可也冷淡至极。或许因为是白天,时锦能够清楚的看到他过于苍白的脸色。仿佛身体并不是很好。 不过比起身体,这青年的脾气明显更登峰造极。就站在门口,他连正眼都没看,就冷淡地指了指时锦,“打断了腿撵出家门吧!” “什么?” “这种孽子,不撵走,就是时家的祸患。”和之前对穆辞宿的柔软不同,青年语气冰冷至极,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冰碴,“你说,你家的祸事,是不是因此子而起?” 时父原本因为穆辞宿的事儿对时锦多有不满,青年这一番话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可先生,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就算打死时锦,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只想请教一句,可有逃过一劫的可能?” “善尽家财,认罪伏法。” “装神弄鬼!你他妈有病!”时锦再也受不了,上前一步就像抓住时锦。然而还没靠近,一双冰凉的手就捏住了他的后脖颈。 时锦的手距离青年不过一寸,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半分想要闪躲的意思。而时锦却被后背传来的彻骨寒意冻得浑身发抖。 “言尽于此,再见。”可能是太嫌弃时锦了,青年连和他靠近都觉得厌恶,最后撂下这么句话,掉头就走。 时父依旧恭敬的把人送出来,再回来时已经是满脸疲惫,几乎老了十岁。 “爸!那个神经病到底是谁?”时锦终于彻底爆发。 可时锦的父亲远比他还要暴怒,“闭嘴!那是昭华先生!” “昭华?他是傅家的那个半仙?” 时锦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燕京圈子里有几个出了名不能惹的人物,昭华就是其中一个。 傅家本身强势,而傅昭华更是神秘莫测。据说很小就被送去山上学艺,十六岁才重新回到傅家。傅昭华身体不好,常年体寒,但是铁口直断,能御鬼。得他一句指点,什么穷途末路都能柳暗花明。 然而他方才说他们时家气运到头,到底是私人恩怨,还是认真的? 时锦下意识找了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脖子。只见后脖颈处一个黑漆漆的手印印在那儿,看着像是个两三岁的小孩的手。 他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转头看父亲,父子俩如出一辙的面沉如水。 “善尽家财,认罪伏法。”荣华富贵的日子过多了,谁愿意变成穷光蛋,与其这样,还不如狠狠拼一把! “你给我在家里一步不许出去!”直接将时锦软禁了,时父叫了司机,立刻出了家门。 ------------ 而另外一边,昭华离开时家后,就上了自己的车。怀里一个三岁的大的小男孩正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穆哥还是那么温柔,还有他新捡回家的那个小哥哥也长得特别好看。上次我去看他,还给我水果糖吃。”小孩边说着,边把手里的糖给他看。 昭华好脾气的帮他把糖纸剥开喂到嘴里,“哥哥一直都是很好的人,不过京墨很小,你和他玩可以,不要过于频繁知道吗?” “知道的,我很喜欢他的,不过最喜欢穆哥了!可惜他现在都看不见我。”小孩说着说着,神情就低落下来,眼看着就要哭了。 昭华赶紧把他搂在怀里拍了拍,“不着急,哥哥已经回来了,咱们再等等,别吓到他。” “嗯。”小孩乖巧的点头,昭华的眼里也露出一丝笑意。 这么多年都等了,他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 --------------- 昭华的到来给时家带来巨大的危机感。时家上下都完全收敛起来,处处小心谨慎。就连时景春这头都夹起尾巴做人。 明知道卓子蓉憋住了劲儿要告他,他也没有任何异动。像是韬光隐晦。 不过从穆辞宿的角度来看,不过是一群缩回壳子里的大王八! 可即便如此,卓子蓉的案子也进入了瓶颈期。因为除了伤痕鉴定之外,其他的证据全部无法证实。 “你之前说他会拍下虐待你们的全部过程是吗?” “对。而且还会反复观看。甚至在过程中也……”卓子蓉狠狠地抽了口烟,她觉得有点恶心。 穆辞宿体贴给她倒了杯水,等她缓过劲儿来才继续问道,“那你有法子拿到那些内容吗?” “怎么可能有!要是有我早就……”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卓子蓉也十分无奈。 “先冷静,拿不到也不要紧。还可以先从婚前协议入手。”穆辞宿说着的同时,把之前的婚前协议拿过来,将上面的几个关键字眼标注出来给卓子蓉看。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你这个婚前协议不具有法律效力。” “什么意思?”卓子蓉没听明白。 “你们这份婚前协议,并没有拿到公证处公证对吧!” “是,但是当时的律师说,婚前协议和其他不同,华国律法并没有明确规定必须进行公证才有效。只要双方认同就具有法律效力。” “所以你被骗了!”穆辞宿指着文书上的几个点,“婚前协议书是否有效,关键要看其中的内容。如果是金钱房产相关,这些基本都是有效的。” “可如果是针对人身权利方面的限制和约束,例如不得提出离婚,离婚即净身出户,再例如有婚外情一方放弃所有财产等,这些有人身属性的约定,就会影响协议的效力。” “你的意思是说……” “对,强迫你履行非常规夫妻义务这一条是无效的。所以时景春对你坐下的事情,完全在可以起诉范围内。时家律师不可能不懂这些,弄这样一份婚前协议就是为了给你带来压力,让你不敢离婚。” “所以之前姐姐也是被这样的协议骗了?而且离婚的时候,她是净身出户的!” “你还能找到那份协议吗?” “找不到了!姐姐那个状态你也知道,我又不懂,离婚之后,只有一个离婚证,别的都被那个王八蛋拿走了。” “我知道了。”穆辞宿也叹了口气。卓子蓉这个案子,她的部分并没有那么困难,困难的是时景春前妻的相关取证。 “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例如时景春的情妇?”卓子蓉这边再也挖不出东西,穆辞宿试图寻找新的线索。他记得卓子蓉方才说,她见过时景春和别的女人的视频。穆辞宿觉得,这里兴许能找到线索。 卓子蓉也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说道,“视频我是有查过,不过能查到名字的就只有三个。” “荣筠,这个是时景春的第一任妻子,和时景春结婚两年就因为车祸意外死亡了。穆芝彤,这个算情人,现在还是时景春的秘书,根本就是一条绳的蚂蚱。至于第三个……”卓子蓉犹豫了一下。 “不太好说?” “嗯,主要是身份,是个妓丨女,还是风评不太好的那种,给钱就上。叫花凤姝,在海上明月会馆工作。可别看这个女人身份上不得台面,可却是个有点真本事的,时景春和姐姐一起的时候,还经常去找她。不过后来就没有了。” “我和她……有矛盾。”说到这,卓子蓉脸色十分难看。 “抓奸?” “类似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时景春是畜生!就很……”卓子蓉似乎想说什么不好的话,可到底自己也干了类似的事情,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 “我去见见她。”前面两个一听就知道没有什么可能,最后一个倒是一个突破口。 可卓子蓉并不看好,“我不觉得她会说真话,都说她见钱眼开。” “未必。”穆辞宿摇头,“她也是女人。” “女人?”卓子蓉心里一动,接着就明白过来穆辞宿的意思,憋着半晌没说出话来。 没错,女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甚至为了争夺那根渣男的烂黄瓜还能上演一出又一出的宫斗戏。可最终,闹到最后,真正知道女人疾苦的,却还是女人自己。 恐怕穆辞宿赌得就是花凤姝心里那一点软弱和同情。 人啊,卑微的时候,可以给任何人当狗。想到病床上的姐姐,卓子蓉觉得自己那点矜持根本不算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如果她不愿意说,我就跪下来求她。” “不用,我先去看看。”穆辞宿拒绝了卓子蓉的提议。 按照卓子蓉的形容,花凤姝这个女人水很深。卓子蓉的确聪明,可和这种男人堆里泡出来的,还是天差地别。第一次见面,总要稳妥些好。 于是,在告别了卓子蓉之后,穆辞宿很快回去,为晚上的见面做准备。 晚上八点,正是海上明月会所最热闹的时候。有钱人的销金窟,迎来送往都是西装革履。至于这里的姑娘,甭管私下里干的是什么营生,面上看起来都是干干净净气质如兰。 “小少爷是第一次来?”穆辞宿刚一进门,就有人过来招呼。 “花凤姝。”穆辞宿不废话,直接点了人。 病危 “呦!看着清秀,倒是个厉害的。您先进去等着,我这就把人给你叫来。”那服务生把穆辞宿让进包间,转头出去喊人。 穆辞宿坐在卡座里等待,没多久,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性感,这是花凤姝给穆辞宿的第一印象。可惜的是在这种强调品味的会所里,花凤姝这种魅惑就显得过于媚俗。 “小少爷,找我什么事?”没骨头一样挂在穆辞宿身上,花凤姝每一个字都像是藏着钩子,搔得人心痒难耐。 然而穆辞宿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是伸手倒了杯酒给她,“你认识时景春吗?” 熟悉的名字让花凤姝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她就又换回了魅惑的娇笑,“好好的晚上,提他做什么?可别是刚一见面就醋上了。” “您看,我就是一出来卖的,给了钱,想弄什么就弄什么。讲究这些可没意思。” “那你知道他原配吗?”穆辞宿接着问了一个更犀利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也成功让花凤姝离开了他的身体,主动做到卡座的另外一边。 “你不是来玩的,你到底想问什么?”抽了根烟,花凤姝眼里只有警惕。 “不用紧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穆辞宿把酒杯往她身边推了推,“你虽然看着无所顾忌,可喜欢你的客人也不少,能够选择的也多。时景春很麻烦,后期还有个不停找你麻烦的卓子蓉。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勾引时景春不可?” 这是穆辞宿最好奇的一件事,之前听卓子蓉说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可很明显,花凤姝并不想好好回答。 “什么叫非要勾引?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是出来卖的,给钱就是爸爸,谁出钱我就和谁走。你到底是谁?不说正事儿我就回去了。” “穆辞宿,卓子蓉的律师。现在要为时景春婚后虐待及故意伤害罪一案取证。我们希望你能帮助我。” “帮什么?耍我玩呢吗?”花凤姝脸色变了一变。起身摔门就要走。 “等等!”穆辞宿想要把人拦住,然而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卓子蓉。 “喂?”穆辞宿接起电话,可对面却只有压抑到了极点的哭腔。 “穆穆,穆穆你快来,姐姐要不行了。” “我马上就到。”顾不得在继续询问,穆辞宿抱歉的朝着花凤姝点点头,然后起身喊服务生结账要走。 卓子蓉的语气很急,想必时景春前妻的状况已经很不好的。如果人真的没了…… 穆辞宿闭了闭眼,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许多。 然而就在他离开会所找到车要走的时候,他的胳膊却被另外一只手抓住了。 “你等等!”是花凤姝,“卓子蓉说的姐姐是谁?是时景春的前妻?” “对!”穆辞宿抬头看她,意外发现花凤姝眼里竟然有了泪意。 “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穆辞宿没动。 花凤姝吸了吸鼻子又问了一遍,“带我去行不行?” 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的嗓音已经开始颤抖。 穆辞宿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帮她拉开后座的车门,“上车吧。” “谢谢。”花凤姝上了车,之后就一直没再说话。 ------------- 玉溪湖疗养院在郊区。晚上不堵车的情况下,他们也依然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赶到。 穆辞宿问了急救室的位置,然后就赶紧赶了过去。 急救室灯还亮着,说明人还活着,算是有点希望。可这种微弱的光芒却只能把人的心情拉扯得更加紧绷。 “穆穆……”卓子蓉一看见他就绷不住情绪了。 穆辞宿赶紧劝她,“吉人自有天相,别担心,我在这陪你。” “嗯。”卓子蓉拼命点头,眼睛通红几乎哭不出泪来。她手里握着一枚小小的护身符,看着像是从哪里求来的。想必这会就连满天神佛都是她的家精神支柱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夜也变得更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大夫疲惫的从里面走出来。 “这次没事,人抢救过来了。”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和卓子蓉说病人的具体情况。 “谢谢。”卓子蓉站起来想要道谢,可腿上一软却险些坐在地上。因为大夫的话她听懂了。这次抢救过来了,可并不代表下次还能这么幸运。 又过了五分钟,时景春的前妻被医护人员从急救室里推出来,送到加护病房。 卓子蓉亦步亦趋的跟着,然后就扒着加护病房的玻璃,看个不停。 “穆穆,你说,姐姐还等得到那天吗?”卓子蓉贪婪的看着里面女人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寸寸揉碎了那么痛不欲生。 而远处一直没说话的花凤姝凑过来,看了一眼之后脸色也顿时变得惨白如纸。“她怎么了?不是离婚了吗?”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认出她来的卓子蓉抓住了手。 “你干什么?”花凤姝吓了一跳。 “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行吗?” “帮你什么?” “我知道你和时景春好过,他那些事儿你也清楚是不是?你有没有关于他的证据,有的话,你给我好不好?” 生怕花凤姝拒绝,卓子蓉的语速很快,“以前的事儿都是我不好,你打我,你随便,你十倍百倍千倍从我身上找回来。但是,如果你真的知道什么事儿,求求你告诉我,哪怕一点点细节都行。” “大夫说,姐姐下次可能就……我不怕官司打得漫长,我怕姐姐等不到那一天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等不到那一天?你要打什么官司?”卓子蓉已经语无伦次,根本不能条理清楚的把事情说明白,花凤姝慌张的转头看穆辞宿,想问他要个解释。 穆辞宿叹了口气,大概和她说明情况。 “这位夫人是被时景春婚后虐待致疯的。卓女士当初为了救她和时景春达成协议,她嫁给时景春,让时景春离婚。原本想等收集到证据再让时景春身败名裂。但是这位夫人当初受的折磨太多,已经……熬不住了。” “我们现在已经立案起诉时景春,但是关于夫人的案子却缺少证据,所以想向你求助。” “不可能!”花凤姝直接拒绝了。“别说他们夫妻的事儿我不清楚,就算我清楚,我也不会说的。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想叫我破戒吗?我还要靠这个吃饭。” 花凤姝的语气多了几分嘲讽,“还是说你打算以后养着我?” “我……”卓子蓉想说我养,却被花凤姝打断。 “别说做梦的话了,你连自己都养不起!” 卓子蓉语塞。倒是一直没开口的穆辞宿说话了。 “那你为什么执意来看她?就像你当初为什么非要缠着时景春一样?” “我……”花凤姝顿时回答不上来,就连眼神都跟着飘忽了。她想来看,自然是因为认识了! 可有一句话她没法说,花凤姝对时景春的原配,感情的确不一样。因为,那位夫人,是她见过的所有女人中,少数非但不鄙视她,甚至会心疼她的。 下意识捏了捏总是藏在口袋里的手帕,花凤姝的眼圈也有点泛红。 那是一年前的事儿,花凤姝会所来了一帮胡天胡地的老男人。会所里自持身份的那些自然不愿意去,老板娘就派了她过去。 那一宿真的是……尤其里面叫时景春的那个,长得人模狗样,下手连畜生都不如! 他甚至还能在玩够了之后大大方方的给家里的妻子打电话,说自己醉死在会所,让妻子来接他。 醉?男的醉了可来不了那档子事儿,装他妈什么孙子呢! 花凤姝从包厢里出来,脸色惨白到极点。偏碰上其他人还都用嘲讽的眼神看她。 “是穷疯了吧!什么活都接。” 花凤姝听见也跟着笑了,这帮人就是脑子有病。都是出来挣钱的,弄成个圣女模样就能假装自己不是婊丨子了? 可心里骂的再欢,身上也是真疼。尤其两条腿,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就在花凤姝以为他会摔倒的时候,一个女人扶住了她。 “没事吧?” 花凤姝抬头,看面前女人的穿着,像是豪门贵夫人。再看她的方向,八成是去她方才去的包厢,顿时明白这个女人就是时景春打电话叫来的妻子。 啧!还真是贤良淑德呢!花凤姝脾气上来,忍不住恶劣的挑拨一句,“你爷们刚和我一块,你现在扶着我,不觉得脏吗?” 可下一秒,一个手绢就放在了自己的掌心。“别哭。” 哭?从那个赌鬼爹把自己当货物一样卖给男的还债,她就不知道哭是什么感觉了,这蠢女人竟然叫自己别哭? 花凤姝想开口嘲讽,可嗓子却哑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花凤姝发现,这个女人眼里,除了心疼就只有同情。 笑话,她竟然被一个养在家里的金丝雀给怜悯了。真他妈的…… 可后来那天,花凤姝还是被那个女人找人送去了医院,就连医药费都是那个女人垫付的。后来她还托人给她送了一身更换的衣服。 “她到底是谁?”花凤姝拦住送衣服的人询问。虽然之前猜到了,可花凤姝总觉得兴许猜错。毕竟女人都是小心眼,男人出来偷吃,哪有不打小三的。 可她还是猜错了。 谁也不欠 “她是时景春的夫人。”那人回答她,“你要是有心,以后就别接时总的活。时夫人人好,时先生也是被强行拉出去应酬。没得破坏人家夫妻感情。” 得了吧!就那个时景春最不是东西!花凤姝很想这么说,可转念一想,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立场。索性不再说话,自顾自的把裙子包装拆开。 粉蓝色的小裙子,轻飘飘的很像是二十几岁姑娘喜欢的梦幻款式。里面还夹了一张卡片,写着加油。 加油从更多的男人身上搜刮到钱吗?那位夫人真的是…… 花凤姝嗤笑一声,最后还是穿着来时的衣服回去。 破破烂烂还邹邹巴巴的衣服显然不是能上街的打扮,一路上不少人都盯着她看,甚至还有不少人指指点点。但花凤姝格外坦然,只是捏着裙子袋子的手指却越发收紧了。 谁是天生的婊丨子呢?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算了,卖都卖了,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归根究底,不是她不想换,也不是不喜欢,而是他不配。 想到这些往事,花凤姝咬紧了下唇,直到半晌之后,她才僵硬的对穆辞宿说,“时家的事儿和我没关系,我也不欠谁的。我要回去了!” 花凤姝转身就走,脚下的步子却是慌乱不堪。脸上的泪水更是不要钱的掉下来。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花凤姝伸手想要摸一把脸,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换成了面纸。 那时候,她意外听到几个客人传言,说时景春玩的很大把妻子弄伤流产的事儿之后,就已经出手了。 在时景春原配病着的几个月里,她牢牢地拴住了时景春,都没给他回家的机会,也是仁至义尽。 所以她不欠谁的,没有必要觉得良心不安。她要回去了,今天还不算太晚,兴许还能在挣点钱。 花凤姝心里这么想着,可她的心里却难受得受不了。甚至比第一次被卖出去伺候那些狗一样的男人还要崩溃。而更让她寸步难行的,却是跑上来抓住她衣服的卓子蓉的手。 “你放开我!”花凤姝回头,死死的盯着卓子蓉,大有一副卓子蓉不松手就和她拼命的架势。 然而卓子蓉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起来!你干什么?”花凤姝慌了 “求求你……”抓着花凤姝衣角的手指太过用力,指甲都因为焦急断了两根。可即便如此,卓子蓉也没有撒手。而是用恳求的眼神看着花凤姝。 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卑微过。可这都并不重要,只要花凤姝愿意松口,她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可花凤姝见多了人,怎么看不出来卓子蓉在想什么。但她却不能答应。 就这样,两人足足僵持了一分钟,花凤姝终于受不的蹲下身体,几乎半跪在卓子蓉面前。 “卓子蓉,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帮不了。时家那么深的水,我进去了还有命出来吗?” “我……” “你和你身边那个律师都是过了明路的大活人,真刀真枪的在和时景春对着干呢!真要一下弄没了,他们洗不清嫌疑。可我不一样。” “我这个营生就上不去台面,得罪的人更多。” “你也是圈子里待过的,就我这样的,如果不能左右逢源,下一秒就不知道被送去哪里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盯着时景春不放。她对你有恩,她救你出火坑,你愿意把命搭上,那是你仁义。可这些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能强迫我开口说话吧!” “也别觉得我会同情,那是不可能的。婊丨子无情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我他妈就是个给钱就能上的婊丨子,你找我有什么用?” “不是这样的,你……”花凤姝这些话似曾相识,竟是当初卓子蓉打上门时骂她的那些话。卓子蓉拼命摇头,想要解释。可花凤姝却把她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你放过我吧!我就想苟且偷生的或者。” “别说什么只要我愿意开口,可随便打回来骂回来。可你说说,这些年打我的人多了,我差你一个吗?而且你也没打错我啊!我就是勾引了别人的老公。”花凤姝说的理直气壮,眼里的挣扎却愈发疯狂。 卓子蓉一开始手拉的很紧,后面也渐渐松开了。 “对不起。”她声音很低,默默地从地上站起来。有些话当初自己说的时候觉得理所当然。可现在花凤姝说出来却让她羞耻难耐。 说到底,王八蛋的是时景春,花凤姝就和自己一样是底层飘萍。谁又能怨得了谁呢! “对不起,是我没想明白。你走吧。”卓子蓉放弃了。 而花凤姝表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沉默。 “再见。”她来的莫名,走得更是迷茫。 穆辞宿追上来送她,两人一前一后,毫无交流的走到了疗养中心的大门口。 晚上不好叫车,穆辞宿就站在花凤姝身边陪着她等。 花凤姝也不赶他,自顾自的点了根烟。直到烟快要抽完了,花凤姝才突然转头问穆辞宿,“你说卓子蓉那丫头值得吗?就为了……为了报恩搭上自己一辈子?” 花凤姝的眼神很迷茫。 “我不知道。”穆辞宿回答的也十分郑重。“但是她觉得值得,就不算没有意义。” “觉得值得……”花凤姝品了品这句话,“你们这案子如果有证据,真的能打赢吗?” “能!” “时景春能进去?” “对。” “这样啊!”扔掉手里的烟蒂,花凤姝抖着手又点了一根烟。这一次,她抽得远比上一只还要快。 一直等到叫的车开到跟前,她才凑近穆辞宿在他的耳边说道,“我只说一遍,你记好了。” 她低声念了一串网址。“需要翻墙。”说完,她放开穆辞宿朝着一旁刚刚停下的出租车走去。 穆辞宿先把网址记在备忘录里,然后扬声问了她,“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裙子的报酬。”没头没尾的一句解释,花凤姝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但却能清楚的听到一丝哭腔。 这世道,好人总是没好报,像她这样烂到骨子里的,却怎么都死不了呢! 但愿这小律师能把卓子蓉的官司打赢吧。把口袋里的手帕拿出来,花凤姝将它护在胸口,终于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她就哭这个一小会,等回去之后,她依然是海上明月会所那个迎来送往的花凤姝。 ------------ 就这样,花凤姝独自回了会所。而穆辞宿那头在和花凤姝分开之后,也回到了疗养院里面。卓子蓉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就坐在重症室门外的椅子上发呆。 看见穆辞宿进来,她抬起头说了一句,“谢谢。” 穆辞宿看着她没有了生气的脸,叹了口气对她说道,“有线索了,花凤姝留了一个网址给我。” “什么意思?” “想必那里面有你要的证据。” “真的?”卓子蓉顿时眼前一亮,“那她为什么突然说了?是你和她说了什么?” “不是,我像是因为你姐姐的缘故。”穆辞宿大致讲了讲当时的情况,“而且我想有件事你可能误会她了。或许她对你姐姐也是感激的。花凤姝说,这个网址是裙子的谢礼。” “谢礼……”卓子蓉琢磨着这两个字,突然猛地抬头看向穆辞宿,“那是不是当初她勾引时景春也是……” “嗯。” 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想要从色丨中丨厉丨鬼手里保护另外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用自己作为祭礼。 卓子蓉是,花凤姝也是。 “我……”卓子蓉的眼圈骤然就红了,她很像立刻奔出去像花凤姝说句对不起,可最后还是沉默了。 就像花凤姝说的那样,这些年,骂她的人多了,打她的更多,而自己这句对不起,对于她而言,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廉价。 捂住脸,卓子蓉控制不住的痛哭出声。穆辞宿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 知道过了好久,卓子蓉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而穆辞宿这边也准备好了打算查查花凤姝留下的这个网站。 花凤姝说的简单,留下个翻墙就不管了。可真正操作起来却是十分困难。等穆辞宿和卓子蓉将网址打开并且成功登录之后,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毫无睡意。因为在网站大开口,铺面而来的图片让两人同时产生巨大的不适感和反胃感。 S丨M,中文翻译性丨虐,分为施虐症S,和受虐症M。个中含义不言而喻。 而这个网站,其实就是来自世界各地不同S的私密聚集地。他们会把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发到网站,供众人品评欣赏。 可如果那些被当成作品的是出于自愿,恐怕穆辞宿和卓子蓉也不会这么恶心。实在是这些自称是S的人太过变态! 没错,他们并不是寻找志同道合之人圈地自萌。而是靠着欺骗、权势、或者威压去寻找那些并非M的纯洁羔羊。 然后将她们一步一步摧毁、驯化,变成自己的狗。而花凤姝之所以给他们这个网址,原因只有一个,时景春就是这个网站上里最受崇拜的几个大佬之一。 恶贯满盈 按照网站的置顶说明,这个网站是在十五年前建立的,目的是为所有找不到组织的S丨M爱好者创造一个能够不受歧视,互相交流的地方。 “存在即合理,我们聚在一起,共同创建属于我们的帝国!” 而时景春就是这个网站的创建者之一,甚至可以说,是这个网站里常客们心里的神! 而穆辞宿他们之所以能够第一时间注意到也是因为这个。 然而即便时景春在这里风靡,可穆辞宿和卓子蓉依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找到能够证明他罪名的证据。 只能说时景春太狡猾,在得知卓子蓉要对付他之后,他就删掉了网站上所有他发布过的视频。甚至网站相关技术讨论板块里都找不到时景春的踪迹。 所以线索就又断了吗? 穆辞宿看着空无一物的搜索栏,也觉得有些头疼。 “该死的!”卓子蓉气得摔了鼠标,疲惫的靠在椅子上不动。 是她太天真了。时景春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真的留下把柄? 抹了一把脸,卓子蓉看着满屏幕令人作呕的图片几乎绝望了。 可穆辞宿却依然很幼耐心的寻找。 “不会有的,别费事了。”卓子蓉看穆辞宿不断地换着关键词,只觉得自己哭都哭不出来。 然而穆辞宿却并没有停止,“别着急,一定有线索。这世界上没有百分百的完美犯罪!” 边说着,他手下动作也越来越快。终于,在一个关键词后,穆辞宿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等等,你看这个帖子。” “什么?”卓子蓉凑过去。 发现穆辞宿打开的是一个致敬贴,名字叫《完美的宠物》。 大概内容是对一个女孩的□□。看着岁数不大,判断不出来有没有成年,但是过程却残忍的令人发指。 从□□的第一天起,那个女孩就再也没能用腿站直过。 没错,一开始跪着,然后是想狗那样四肢着地的爬行。再接着,带上项圈,镣铐,光丨裸着身体用重重的铁链拴在别墅外的狗屋里。 她不能说话,只能像狗一样犬吠。吃的是狗粮,用的是狗盆,喝水也只能舔舐,不可以用口喝下去吞咽。 甚至这个人还让这个女孩像狗一样在草地上排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畜生!”卓子蓉胸口的怒火瞬间就烧了起来。恨不得生撕了这个发帖人。 然而穆辞宿却按住她的胳膊让她冷静,然后指着女孩的脸问她,“你觉不觉得这姑娘像一个人?” “谁?”卓子蓉看了半天还真没看出来,可却也莫名觉得那女孩说不出的眼熟。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和时景春第一任妻子荣筠多半有血缘关系。”穆辞宿从包里拿出一本资料夹,是装着这次案子的所有资料。其中第一页,是时景春的第一任妻子荣筠的照片。 “你看,是不是很相似?”穆辞宿将荣筠的照片放到哪个帖子上女孩的身边。 “相似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咱们可能找到时景春的实证了!”穆辞宿平静的说出自己的猜想,“就这网站里的人,已经基本都是心理变态了,时景春是他们圈子里公认的大佬,如果是狂热粉,你说他会做什么?” “致敬?”卓子蓉念出帖子的名字。 “对!就是致敬。这个人十分迷恋时景春,希望成为像他一样的大佬。这种时候,他为了能够更加完美的体现出致敬精神,一定会竭尽所能的达到他心目里时景春的程度。” “因此,为了能够无限接近他的神,你说他会寻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孩来充当自己第一个作品的祭礼?” “一个和时景春找过的人很像的那种。”卓子蓉恍然大悟。 “对。”穆辞宿点了点电脑屏幕,“还有什么会比原生家庭一致出来的姐妹更合适呢?” “所以你是说这个女孩是荣筠的妹妹?”卓子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疯了吗?是这些人疯了还是荣筠的爸妈疯了?死了一个闺女竟然还把另外一个闺女推火坑吗?” “这不可能,这太荒唐了!” “不,很有可能这就是真相。”穆辞宿在这个堪称残酷的帖子里找到了一个非常模糊的视频。 是一组对比视频,兴许是因为太角落所以没有被清除干净,竟然在这个帖子里还留有一张当年荣筠的视频。 真的太像了,视频中的姐妹俩,甚至连惊恐和哀求的眼神都一模一样。而一左一右两个视频里,只能排到下颌和嘴的两个男人无声开口说话,然后她们的恐惧就渐渐在隐忍中变成依赖。 那句话如果念出声,就是“我爱你。” “王八蛋!”卓子蓉胸口剧烈的起伏,她抖着手抽了一根烟,可打火机点了三次,都没有点着。 穆辞宿伸手接过,帮她点燃,结果却被卓子蓉扑到了怀里。 “太可怕了穆穆,真的太可怕了……”死死地抱住穆辞宿,卓子蓉不停地颤抖。 这两个视频让她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场景。而那些和时景春在一起的日子,才是她这辈子,不,下辈子都难以磨灭的恐怖梦魇。 那个男人太可怕了。他就像是恶魔,不停地在地狱里把你洗脑。再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伪装成你的神,拉你出炼狱。 然而,一旦你吃下这口藏着毒丨药的糖,接下来等待的,就是更绝望的深渊。 如果不是怀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她几乎也会被这些无孔不入的手段驯化。 真的很疼,那些器具,那些言语上的羞辱,还有无时无刻会被外人发现的道德耻辱感,这些灭顶的绝望下,只要有一点光亮,就会让人本能的像飞蛾扑火一样奔过去。 之后就会渐渐失去自尊、失去自我、失去为人的权利,变成时景春脚下的一条狗。 “我爱你”“只有我爱你啊!”这些话就像是魔咒,甚至只要回忆起来,就会被无边的恐惧淹没。 卓子蓉的身体不停的颤抖,她抱住穆辞宿的手更是勒得死紧,仿佛濒死之人抱住浮木。 “穆穆,穆穆……” “别怕,我在这呢!卓子蓉你冷静一点。”穆辞宿不断地安抚着卓子蓉,可换来的只有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直到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这一阵子太累的缘故,卓子蓉已经哭到神志不清,可抱着穆辞宿的手却固执的不肯松开。 “我抱你去床上睡。”穆辞宿拍了拍怀里卓子蓉的脸,想让她稍微松点手。 可卓子蓉却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别走,哥哥救救我……” 哥哥。卓子蓉是有两个哥哥的。想必她年少时也曾经这么恳求过,可惜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但即便如此,在这个女人三十年的短暂生命中,到了这个地步能够求救的,还是曾经拒绝想他伸出援手的两个人。 “……”穆辞宿沉默了半晌,还是选择把卓子蓉往怀里又抱得更紧了些,用柔和的嗓音在她耳边安抚道,“蓉蓉别怕,哥哥在这呢!” “嗯。”卓子蓉像是听懂了,她点点头,这一次,她真的睡着了。 穆辞宿等她睡沉了以后,才把人放到旁边的陪护床上,自己收拾东西离开疗养院。 和时景春一起生活的记忆还是给卓子蓉带来了巨大的心里阴影,穆辞宿打算问问师兄,明天找个心里医生给卓子蓉做心里疏解,免得以后出现问题。 至于案子后续的取证过程,为了不刺激她。穆辞宿并不打算让她继续参与,而且恐怕也并不适合她参与了。 是的,根据花凤姝给的线索,穆辞宿打算立刻去荣筠老家那头看看。时景春的动作太快,穆辞宿怕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断掉。 毕竟,只要那张帖子不是杜撰,依照那个人对时景春的迷恋程度,手里关于时景春□□作品的相关视频照片一定都不会少。而这些就是他能够直接在法庭钉死时景春的证据。 哪怕时景春推脱大家是愿意的。可法律规定,不管是什么圈,涉及人身伤害,即为犯罪! 更何况,亲眼目睹了那张帖子,就算找不到线索,穆辞宿也必须把荣筠的妹妹从哪男人的手里捞出来。 人之所以称之为人,就因为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人格。所以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亲生父母,有再生之恩,都没有资格剥夺另外一人可以成人的资格! ------------ 荣筠的老家在距离燕京有一段距离的崤城,穆辞宿过去坐火车加上倒车最快也要四五个小时,重点是荣筠家的情况,不管是荣筠妹妹的事儿,还是荣筠,想要解决恐怕都会很难,需要一段时间。 之前到还好,现在因为有京墨母亲和京墨,穆辞宿总要交代一声。而且之前尹言和尹宁兄弟俩还说要来找他,他想今天连夜就走,总得把这些事都安排好。 结果万万没想到,电话打过去,京墨母亲听说之后,竟然连夜赶过来了,微妙的是,分明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可她竟然还带着京墨一起。 赔钱货 “怎么这么晚了还带着京墨过来?”穆辞宿皱起眉有点担心。 “别提了,隔壁晚上又闹起来了,他爸去劝架也没劝开,怕京墨害怕就叫我带着过来了。”提起隔壁的小叔子一家,京墨母亲也是叹气。 “小穆,你还没吃饭吧!我晚上蒸了点包子,给你热了带过来。你拿到火车上,好歹晚上垫一口。我前两天还听京墨说看见你胃疼。本来就忙,饭再不好好吃哪行。” “杨姐你太客气了。” “是你太让人着急。”京墨母亲叹了口气,又嘱咐了穆辞宿好几句,这才算是放心。 穆辞宿见状,突然伸手把躲在母亲身后的京墨抓出来捏了一把鼻子,“打小报告可还行!” “是哥哥要照顾好自己啦!”搂住穆辞宿的脖子,京墨蹭蹭他撒娇。 软软的担忧让穆辞宿心都化了半截,只能把怀里的崽儿又揉搓了一把才算了事。京墨歪着脑袋让他折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看他这么快活,穆辞宿心里的压抑也散了许多。不过即便如此,在临走之前,穆辞宿还是把京墨单独叫过来,和他说了几句悄悄话,“你叔叔那头那么吵,你爸爸打算买房子了吗?” “都已经约好了哦,下周就去交钱。” “行,那到时候你可以让他把租房合同给我先看看。别着急签字。” “放心吧!我都和爸爸说了,爸爸同意了,还说等搬新家就请哥哥还有章叔叔还有阿姨都来家里吃饭。” “行,那我等着。”穆辞宿点头,想了一会又问,“记得哥哥的手机号吧!” “记得的!”京墨背了一遍。可犹豫了一会,京墨看母亲忙着给穆辞宿收拾要带上火车的东西,又悄悄问他,“哥哥,我可以把你的手机号给别人吗?” “你想给谁呀?” “夏夏。就是爸爸弟弟家的那个小朋友。我想把哥哥的手机号给他可以吗?” “他出什么事了吗?”想起这一阵子京墨一家的奇怪,穆辞宿本能察觉到要出事的味道。 可京墨却摇摇头,“现在没有哦,等几年之后他能挣钱了就会来找哥哥的吧?” 京墨说着说着,自己也迷糊了。再聪明早慧,他到底也是个五岁孩子。 穆辞宿点头答应他的要求,并且对他说,“不过你可以告诉那个小朋友,如果真的需要帮助,不用等到几年后,哥哥是做法律援助的,不用等他挣钱之后再来。” “嗯,那我明天就告诉他。哥哥也是,要加油啊!” “放心吧!”穆辞宿答应着,正好那边京墨母亲也帮他收拾好了,穆辞宿拎着行李转头下了楼。 站在楼下,穆辞宿转头看了一眼楼上。 他离开这阵子,京墨母亲依然会每天来收拾收拾,倒是不用担心像之前那样出差回家下不去脚的尴尬境地。 可见日子还是往好了过了。 ------------ 穆辞宿坐的是凌晨两点多的火车,到达荣筠的崤城老家时,已经是早晨八点钟。 “打扰了,您知道老荣家怎么走吗?”村子口,穆辞宿拦住了一个老乡问路。 “哪个老荣家啊?” “就是两个闺女都嫁的不错的那家。” “啊!我知道了。你往东边去,最里面那家楼盖的和小别墅一样的就是了!”那老乡还挺热情,“对了,你要是想找那家的哥俩,你得去县城找,他们都在县城住着大洋房呢!” “谢谢。”穆辞宿道谢之后就往里走。远远的还能听见有人嚷嚷着说,“老荣家真是命好,两个闺女全都嫁给有钱人了。” 等到了一看,果然是大房子,一排的红砖小楼,院子里更是养着不少鸡鸭鹅,一派生机勃勃。可谁有知道,这些小康富贵,都是靠着两个女孩的鲜血和眼泪浇灌而成的呢? 而最令穆辞宿毁三观的一幕,却是院子里正在洗衣服的女孩。 分明是条件这么好的家庭,她却穿着一身连乞丐都不穿的破衣服。 可紧接着,这穿着破烂洗衣服的平静都没有了。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小姑娘洗衣服的进度,竟然直接一巴掌抽在脸上,破口大骂:“卖不上价的赔钱货!干不完这些活今天就没饭吃!” 边说着,他还边在盆里扔了好几条下水田穿的裤子。做农活的衣服料子本来就厚,现在那些裤子上不是泥就是土,别说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就是正常成年男人都很难清洗。 那女孩直接就崩溃了,可就算这样,她手下的动作却不敢停下,顶着肿起来的半边脸拼命的揉搓,眼里含着的泪水,根本不敢往下掉。可就算这样,那男人还是看她不顺眼,上来一脚就又揣在她后背。 “哭哭哭!老子还没死呢!哭丧啊你!” “不是,不是,明天就上学了,我是害怕作业没写完,爷爷你……”可话没说完,就再次被打断。 “作业什么作业?你长成这样有念书的意义吗?嫁都嫁不出去,就在家里呆一辈子吧!”男人说着说着,就又朝着女孩举起手。 穆辞宿看到这,忍受不了的敲响院子门。 “谁啊!”男人一脸不耐烦的抬头,然而在打量了穆辞宿一会后,他原本暴怒的脸上竟陡然换可一副谄媚的表情,“老板从哪来啊!” “燕京,我来找荣云。”不想和这个人多说废话,穆辞宿开门见山说出来意,“顺便,您最好不要再对这个女孩出手,即便是亲人,虐待儿童是犯法的。” “放屁!我打我自己的孙女外人管不着!”听到前半句男人还想和穆辞宿说什么,可涉及女孩的事儿,男人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嘲讽来,“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什么律师吧!” 穆辞宿出发前曾经联系过荣筠姐妹的家里人,那时就是男人接的电话。原本他以为穆辞宿过来是看上了小女儿。琢磨着小女儿不在家里还有别的丫头片子可以卖给穆辞宿。可听着口气,穆辞宿竟然像是来找茬的,顿时态度也变得恶劣起来。 “我看你岁数不大,最好别多管闲事!我自己家的赔钱货,我想打就打!”说着,男人还要动手。 女孩立刻闭上了眼。不过这一次,一双温暖的手把她拉到了身后。 “我想您没有弄清楚,这不是多管闲事,而是您确确实实触犯法律。” “法律,我他妈怎么不相信这年头还有法律管道家里来的?而且你说说,我怎么就犯法了?” 穆辞宿看了他一眼,“《未成年保护法第十条》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应当创造良好、和睦的家庭环境,依法履行对未成年人的监护职责和抚养义务。” “禁止对未成年人实施家庭暴力,禁止虐待、遗弃未成年人,禁止溺婴和其他残害婴儿的行为,不得歧视女性未成年人或者有残疾的未成年人。” “您无缘无故毒打她,就是侵犯儿童权益。我可以带她去验伤。只要符合轻伤,就可以以虐待罪和故意伤害罪起诉你!” “至于您不让她上学,则是违反了第十三条。” “《未成年保护法第十三条》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应当尊重未成年人受教育的权利,必须使适龄未成年人依法入学接受并完成义务教育,不得使接受义务教育的未成年人辍学。” “所以,只要这个女孩愿意起诉,你将为此付出刑事责任!” 穆辞宿一番话把男人怼得哑口无言。他直视了穆辞宿三秒,最后竟然不要脸的往地上一趟,张口就开始嚷嚷,“不行了啊!外面来的有钱人欺负老实人了啊!” “不花钱抢孩子了啊!” 村子就这么大,男人一嗓子顿时把不少人都喊过来了。真帮人有看热闹的,有真心帮忙的,没几分钟就把院子围了个团团转。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个什么燕京来的律师,人模狗样的,当着我的面就要抢孩子,二丫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要告亲爷爷啊!”见熟人都来了,男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又抄起了破皮无赖的嘴脸。 “而且他还打我,快,快报警,把村长也给找来,我不能活了啊!这是要杀人了啊!” “怎么还有这种事儿?”不少村民都把眼光落在穆辞宿身上,甚至还有那种嘴欠的,直接骂了二丫,“女孩爱俏你也不能帮这个外人对付你爷爷!快点!和你爷爷道歉!” “就是!报警,报警!打人可还行?当咱们村没人了吗?” 一时间闹闹穰穰,三言两语竟然是要把穆辞宿的罪名直接定下,到了后面,还有人让穆辞宿掏钱。 给人打了两辈子的官司,不知道上了多少次法庭,就这次的宣判最让人觉得可笑。 二丫吓得浑身发抖,然而穆辞宿却依旧冷静,非但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当着所有村民的面报了警。并且是功放。 当手机里传来派出所民警立刻出警的回复之后,这些咋咋呼呼的村民顿时全都沉默了。 “不说了?”穆辞宿挨个看了看他们的脸,“那我说两句?” 走到男人面前,穆辞宿低头看他,“你是不是说我动手打你了?请问伤在哪里?” “在……” “想好了说。”穆辞宿直接打断他的辩解,“打架斗殴有可能涉嫌犯聚众斗殴罪或寻衅滋事罪。我已经报警并且反应情况。如果你说谎,伪证一样受到刑事处罚。” “至于你们,聚众闹事,也是一样。” 村里人不懂法,第一次接触这些。尤其穆辞宿言之凿凿,丝毫不乱,就越发增加可信度。 一时间,不少围过来的人都往后退了退。至于原本咬死了要穆辞宿赔钱的男人也闭上嘴不再说话。 很快,警察过来把二丫和荣筠父亲一起带走。穆辞宿跟着去。 “小姑娘,你还好吗?”车上,一起过来的女警心疼二丫脸上的上,忍不住关切的询问了几句。可不管她怎么引导,二丫始终不发一言。 “哎。都是重男轻女那点事。”女警叹了口气,越发怜惜身边的这个小姑娘。可这种事农村多了去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女警觉得,即便这次闹大了,小姑娘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好过。 就这样,一路无话,等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穆辞宿先开车门下的车。可没走几步,就突然被抓住了衣服。 是一直没说话的二丫。 “怎么了?”穆辞宿转头问她。 二丫沉默了一会,怯怯的开口问道,“那个,先生,您买了我行不行?” 我帮你起诉 “你说什么?”二丫突如其来的问题真的惊着穆辞宿了。 “您是个好人,您买了我行吗?我什么活都能干,也吃的不多。而且,而且我长得不好,爷爷不会要很多钱的,您只要给带我走,叫我把初中念完……” “不,不念书也没事,只要能带我走。” “求求您,我,我不想像姑姑那样……” 方才有多沉默,现在爆发起来就有多崩溃。拉着穆辞宿的衣角,二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您就行行好,带我走吧!离开这给我随便扔大街上都行……” 二丫是真的很害怕。她记事早,还记得家里有两个姑姑。没见过面的大姑死的早。可大姑那个丈夫,却给了家里许多钱。 “二丫,小姑和你说,你很幸运,在这个家里长得不好才能活的长久。”大姑忌日,小姑拉着她的手一直哭,“你和我们不一样。在家里顺着他们,别显得很聪明。然后忍耐到成年就好了。” “找一个好人,就把自己嫁出去。永远都不要回到家里。” 二丫之前不懂这些话,可这两年,她就渐渐都明白了。尤其看到小姑出嫁后,家里变得更好的生活,她就什么都清楚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渴望长大,甚至渴望自己能够像两个姑姑那样被卖出去。因为这样,她就能离开家了。 毕竟,外面在可怕,还能比家里更可怕吗? 所以,这次她碰见穆辞宿,就忍不住想要哀求。 她看得出来,穆辞宿有文化,有本事,也是个好人。如果他愿意……这或者是自己这辈子,唯一能够从原生家庭逃离的机会。 二丫拼命的推销自己。而话里的恐惧,却并不能令人心动,只能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跟着揪心。 才八岁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才能让她想把自己当货物一样的买卖? “别哭。”穆辞宿半蹲下来,拿出口袋里的纸巾一点一点将小姑娘脸上的眼泪擦掉。 “我不哭。”女孩很听话,几乎瞬间就把所有的哽咽都咽进肚子里。 穆辞宿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直到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对二丫说道,“听我说,在咱们华国,买卖人口是犯法的。所以我不可能买你,你也不能把自己卖掉,明白吗?” “明白。”就是你不会带我走了。二丫乖巧的点头,可眼里的亮光终究还是慢慢暗淡了。 但下一秒,她却听到穆辞宿说,“但是我可以帮你远离家庭暴力。” “什么意思?二丫懵懵懂懂。” “你现在的遭遇就是在承受家庭暴力。但是咱们华国有一条法规,叫《反家庭暴力法》。” “上面说了什么?” “说了怎么保护像你这样的孩子。只要你愿意,一会进去之后,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方才的警察姐姐。然后她会根据事情情况惩罚你的爷爷和父亲。” “那他们会更变本加厉的打我的。”二丫吓得直摇头。 “不会的,你冷静下来听我说。”穆辞宿一点一点给她解释,“一会我会建议那个警察姐姐安排你验伤。然后根据你受伤的情况,最后给你的父亲和爷爷定罪。就算只是轻微伤也不要紧。” “因为在说服教育之后,民警会将告诫书送到村民委员会。也就是给你们的村长。” “而且会时不时的去你家家访,防止他们在继续欺负你。” “所以你不用担心,也不需要把自己卖给谁,更不用害怕不能念完初中。律法和警察都能够保护你。” “真的吗?”二丫十分怀疑。她被打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周围看见的谁也没有说话。至于村长……就连村长家的女儿都一样挨揍啊! 二丫摇摇头,觉得穆辞宿描画的都是虚假的美好。 “别担心,我也会帮你。他们之前不管是不知道这是违法,现在知道了,怎么可能还继续知法犯法呢?” “如果真的那样,到时候,就不是普通的说服教育,而是牢狱之灾了。” “那……”二丫低头想了想,“你能保证吗?” “我保证,所以你现在要认真回答我,”穆辞宿轻声询问面前的女孩,“你想以家暴虐待罪名起诉你的爷爷和父亲吗?” “我愿意!”二丫点头,咧开的嘴角似有笑意,但是落下来的眼泪却更多。 她其实还是怀疑的,可穆辞宿说的太梦幻,让她不得不奢望一场白日梦。 毕竟都是人,能够靠自己活着,谁会愿意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警察和二丫了解了全部情况,便立刻通知家里,准备同时对二丫的父亲进行传讯。 “二丫,姐姐问你,你有没有信任的其他亲人?母亲?奶奶?”案子大概明白,二丫的父亲和爷爷至少是刑事拘留,可这样这个女孩就得由其他监护人带回家里。女警想要问问二丫家这边谁能来接她。 可二丫却摇摇头,“没有的。” 都是一家子的人,怎么可能有不一样的? 这样的答案可以说是在女警的预料之内。但亲耳听见还是觉得悲哀。 还能怎么说呢?这些女人自己就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可当他们成为了母亲,当了婆婆之后,却又把同样的痛苦付诸在女儿和儿媳身上。 比起所谓男权社会的歧视,第一个把女人踩进尘埃里的,竟然就是女人自己! 这才是真正的悲哀。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个小时,二丫的母亲终于赶到。 就像二丫说的那样,她连看一眼这个可怜女孩的意思都没有,而是直接扑到警察面前询问自己的丈夫。 办公室里,二丫母亲滔滔不绝。 “丫头片子的话都是假的,上学有什么用?她连字都不认识!” “不是,我没有骗人。”二丫在门外听着,整个人都蒙住了。她转头看向穆辞宿试图和他解释,“我成绩很好的,是他们不让我去考试。” “妈说,我考的比哥哥好,就是让哥哥丢人,就是让家里丢人。可我真的会的,我学的特别好!老师说,我能考上初中。” 办公室里,二丫母亲一句一句贬低着自己的闺女。而办公室外,二丫抹着眼泪,小声的反驳。可即便是这样卑微的反驳,到了最后也只剩下麻木的沉默。 又过了许久,办公室里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变成了女人人命的哭嚎。 二丫抬头看向穆辞宿,“律师先生您说,女孩是不是就不应该被生出来?” “不是的,别瞎想。”穆辞宿摸了摸她的头,却被小姑娘握住了手指。 “怎么了?” “您在摸摸我行吗?”二丫的眼里有一丝渴望。她是没人要的赔钱货,自然也不会有人这么温柔对她。 穆辞宿一愣,然后就明白了原因,干脆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抱我。”二丫稍微挪了挪,似乎怕自己身上不干净的衣服弄脏了穆辞宿。可对拥抱的温暖,又让她贪婪的不愿意离开,最终还是放肆的伸手搂住了穆辞宿的脖子。 “谢谢您,律师先生,谢谢您。”她把头埋在穆辞宿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而旁边,一个老态龙钟的女人看着这一幕,突然捂着脸也哭了起来。 “您是……”女警注意她,赶紧过去询问。 “奶奶。”二丫也小小声叫人。 穆辞宿仔细打量,竟不怎么敢辨认。 他看过荣家的资料,荣筠的母亲和父亲要小五岁。可面前这位老太太远比屋里能打人的那个老爷子看起来可大多了。就说是老姐姐都并不违和。 不过即便如此,这老太太似乎还有一丝良知,最起码她还知道为孙子哭上两声。 穆辞宿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老太太。 “你说你来干啥的?”老太太一开始根本没听懂。 穆辞宿尽量用比较简单的话和她解释了一遍,谁知道,那老太太在听懂了之后,眼泪竟然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直到过了好半天,她才颤颤巍巍的问穆辞宿,“你,你你说大妞儿不是车祸,是被害死的?” “对,很有可能是这样。” “那二妞儿也……就带走她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是。很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穆辞宿把手机里的视频拿给老太太看。 “这是您家的两个女儿吧!” “……”老太太盯着上面的视频看了半晌,几乎浑身都在发抖。 她在村里一辈子,腌H事儿也听过不少,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这么……这么样的事儿。 重要的是,这些事儿似乎就发生在她嫁出去的两个女儿身上。 女儿,对,女儿!老太太猛地抬头,拉住穆辞宿的胳膊,“完了,二妞,快,快救救二妞儿!” “什么意思?” “哪天二妞打电话和我哭,跟我念了个地址,说太痛了想要回家,我拒绝她了。然后就再也没打电话来。” “什么地址?” “好像是清潭路35号。” “遭了!”穆辞宿的脸色也骤然改变。 清潭路35号,这是当年时景春住过的旧址。后来荣筠去世,时景春对外宣称怕睹物思人才把房子卖掉。那个买了荣云的把人弄到这里去,肯定是要做最后一步致敬! 当初的荣筠就是在这栋房子门口出的车祸! 别救我了 穆辞宿顾不得别的,立刻推开派出所办公室的大门,对立面的警察说道,“我要报警,清潭路35号有女孩被非法囚禁并且进行身体虐待!” 你说什么?屋里警察还在对二丫的父母和爷爷进行说服教育,穆辞宿突如其来的一声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二丫的姑姑荣云,就是被他们以收取聘礼为名卖掉的女孩现在有危险。买走她并且和她领证的丈夫打算对她实施谋杀!” 崤城一向太平,派出所碰见的大多数都是家长里短,涉及人命的案子,那种干了好几年的老警察有的都没碰见过。 可穆辞宿一向谨慎,相关证据整理的也是井井有条。这么一溜摆下来,加上荣筠母亲的证词,派出所里几个片警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你等一下,谭清路不是我们管辖范围,我给您联系那边的片警,让他们立刻出警救人!” “好,麻烦您了。” 民警这边也立刻行动起来,负责内勤的赶紧联系谭清路辖区派出所,而两个外勤的片警则是立刻带着穆辞宿出发往谭清路35号那头赶。 崤城这头的片警还是很给力的,消息传过去之后,谭清路派出所一秒都没有由于,立刻出警赶往别墅。 谭清路别墅区 和大多数别墅区不同,谭清路别墅区建在山上。别墅和别墅之间的距离很远,就开车都得开个几分钟。 “真住这每天下山都是问题,晚上七点之后干脆就别出门。出了事儿喊人都喊不到。”其中一个年轻的一边找路一边叹气。 “那都是后话,先找到地方,人命关天。” “嗯,我去那边看看是几号。”小警察也是着急。心里暗自感叹,现在这有钱人都什么喜好,玩的也太过了。 而此时别墅深处,一个女孩正被死死的绑在地下室的椅子上。 眼下,她浑身上下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那么狼狈。手脚都被皮质的束缚手铐禁锢得发紫,脖子上却死死的勒着一根绳子。紫红的印记明晃晃的印在略微粗糙的皮肤上。正是穆辞宿他们要找的荣云。 眼下,她大张着嘴,拼命的呼吸,可对面的男人却根本看不见。反而眼神疯狂中带着欣赏,就像是在看什么完美的宠物。 “好……疼……”荣云已经说不出话来,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可紧接着带着倒刺的鞭子就狠狠地抽下来。 “你是我的奴隶,只能叫主人。” “主人……对不起。”荣云的身体控制不住的从椅子上弹起,可脖子上的绳子却变得更紧。 “松开,求求你,松开。”嘴唇颤抖,她哀求声低得听不见。可根本换不回分毫的同情,只有更激烈的惩罚。 “奴隶没有人格,不知道什么疼,不知道什么是难受,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你只知道你的主人,也就是我。”不知道做什么的器物撑开了她的身体。 “别反抗,这样的疼是我给你的爱。越痛,证明我对你爱的越深。”燃着火的蜡烛就燃在她的胸口上方。 “哈哈哈哈哈,是不是感受到了快乐?有没有觉得很兴奋?”空气里,熟肉的味道一点一点传来。 在荣云的严重,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人,他是魔鬼,拖她下地狱的魔鬼! “说话!”疼痛到了极点的沉默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侮辱,他狠狠扇了荣云一巴掌,“说,说你很快乐,说你很幸福!” “不,不是这样的……”兴奋?快乐?我只想死……荣云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 而她这样的反应只能让面前的男人失望透顶。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我回应?是我错了?” “不,不可能,我是全站唯一一个成功致敬了时总的人。” “只有我!只有我能够做出想他视频里那样完美的作品。” “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一定是你,因为你是个垃圾!”男人双目赤红,他拎起荣云脖子上的绳子,眼看着就要收到最紧,就在这时,房间门突然被撞开。 “不许动!”男人吓了一跳,接着就被擒住了双手。 是谭清路这边的片警,而随后进来穆辞宿在看见屋里的情况之后,也立刻脱下外套改在荣云身上。 简单的检查了面前女孩的情况,穆辞宿赶紧扬声对片警喊道,“人还活着!叫救护车,快!” 然而他的衣角却被抓住了。 “怎么了?”穆辞宿低头看,是荣云,“再忍忍,大夫马上就到了。” “不要……”□□云却嘴唇开合念叨着一句话,“别救我了,我要去找姐姐……” 穆辞宿原本扶着荣云的手瞬间僵住了。而旁边赶过来的女警正好看见这一幕,鼻子一酸,眼泪也陡然落了下来。 荣云闭上眼,过于微弱的呼吸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她胸口的欺负。 她太累了,真的不想在继续。 穆辞宿沉默了半晌,最终在她耳边说道,“荣云,我知道你能听见。” “我是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穆辞宿,现在正在调查你的案件。” “我明白你现在很痛苦,可即便如此,我也想恳请你活下来,最起码要亲眼看见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渣认罪伏法。” 律师……调查……认罪伏法?荣云突然剧烈的喘息了两口气,不聚焦的眼神似乎想看清穆辞宿,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她实在太痛,也太累了。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她一个字都不相信。让有罪的人认罪伏法?可如果父母就是有罪的,亲生闺女还能送他们去监狱吗? 多好听的一句话,可惜没可能的,都是骗人的…… ----------- 救护车来得很快,荣云情况危急,随车大夫到了之后就立刻开始抢救。 而虐待荣云那个男人一直到被带走嘴里还叫嚣个不停,甚至中途对片警说,“你最好放开我,另外我要打个电话。” 很明显他有些背景,坚信自己可以毫发无损的从局子里面出来。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片警的态度十分坚决,“放心,你是异地作案实施谋杀,我们逮捕你之后,就会通知你户籍所在地的公安机关,并且通知你的家里人。肯定比你的电话通知得详细。” “带走!” 说完,男人就被立刻拉走了。 穆辞宿没有跟着去警察局,而是跟着女警一起去了荣云急救的医院。 “所以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荣云进了手术室之后,有护士出来询问。 穆辞宿和女警对视一眼,女警主动上去,结果却收到了一张病危通知。 病危通知,轻飘飘的四个字,看起来就这么轻松。可真正的含义却重得让人抬不起笔。 女警签字的手都在抖,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穆辞宿摸了摸口袋,之前的面纸都给了二丫用,只能问旁边的护士要了一些递给她。 “刚参加工作?” “嗯,谢谢。”女警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来。“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的事儿,你很好。”穆辞宿摇摇头,之后两人就坐在急救室前的长椅上等待急救结果。 等待的时间太过煎熬,女警忍不住想和穆辞宿说话,“您是律师来着,是不是经常会遇见这样的事儿?” “嗯。” “怪不得,您比我镇定多了。”女警本来想说,自己以后也会这么镇定吧。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毕竟这种镇定,如果是靠别人的苦难来换,她巴不得自己永远都是菜鸟。 女警的眼圈又有点发红。 穆辞宿叹了口气,“你可以换一种思维。” “怎么换?” “你为什么想当警察?” “就喜欢……我说了你可别笑。” “嗯。” “为民除害。”女警偷眼看穆辞宿,见他没有嘲笑自己也松了口气。“是不是有点中二?” “不是啊!”穆辞宿指了指那些医生,“很多学医的,是为了救死扶伤。我们学法的,都想守住公理和公证。而你做警察为了保护民众,为什么中二呢?” “你看见这样的事儿觉得难受,所以不希望以后遇见。可很多时候,不是你不遇见,就可以装作世界和平。” “所以,遇见什么事儿,解决什么事儿。的确,随着工作年头增多,遇见想荣云这样的人也会变多,但只要你能帮助他们脱离困境,从新生活,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而这些人,也是我们各自职业存在的目的。” “是这样。”女警抬头看着穆辞宿,半晌点了点头。“但愿她能熬过来。” 穆辞宿没说话,心里却是同样的想法。 就这样,手术室的灯亮了一夜,穆辞宿和女警一直守在这里。直到天开始蒙蒙亮,荣云的急救才终于结束。 大夫一脸疲惫的走出来和穆辞宿两人说了情况。 “身体上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现在最麻烦的是她的心里状态。” “最好是有家人和亲友陪着,而且后续心理医生也得配合治疗。经历这样的事儿,恐怕心理上的负担才是最重的。” 穆辞宿摇摇头,“就是家人陪伴才是最困难的。” 医生也猜出几分,跟着叹了口气,“医院这头会努力的,你们也不用太揪心。” “不过想要正常询问,可能要再过几天。病人现在神志还不清醒。” “嗯。谢谢您了。”女警也赶紧道谢。在回复上级之后,她接到了新的任务,这几天就留在医院照顾荣云。 “对了穆律师,我们头儿请你再区派出所一趟,关于你查到荣云信息那个网站他们还想在了解一下。另外,您之前不是因为荣云姐姐荣筠一案请求取证吗?” “那边说拿到时景春谋杀荣筠的证据了!只是这个案子涉及的人员太多,有一些身份也……恐怕需要您配合调查。” 看了看四下没人,女警凑近穆辞宿小声说道,头儿叫我偷偷转告你,“上面已经发下话来了,要当要案办。重案组已经成立。另外,荣云的姐姐荣筠基本可以定性为谋杀。你之前起诉时景春婚内虐待和故意伤害罪的刑事自诉案件这次肯定是要转公诉案件了!” 全网协查 就像女警察说的,穆辞宿一到派出所就被负责这次案件的警察请了进去。 “穆律师,这次要辛苦您了,相关证据还得需要您仔细提供,最好可以证明来源出处。” “可以。”穆辞宿很快把自己手上的证据给了警察。然而警察听完却皱起眉。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时景春坑害的女孩不只是荣筠一个。而像荣云这样遭遇的女孩还有更多?” “对,是这样!借您的电脑用一下。”幸好之前弄懂了怎么上网站,穆辞宿很快找出了时景春创办的网站,并且将上面的内容展示给众人。 “这帮畜生!”几个警察都是小年轻,刚看了两眼上面的内容就忍无可忍的骂了起来。 的确都这个年代了,S丨M这种事儿可能上一辈的知道的少,可相对开放的当代人还是能够模糊接触到的。 倒不是说歧视,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和选择。真要是一个S和一个M,愿打愿挨没闹出什么人命和真实伤害,谁也不会多管闲事管道别人屋里。可现在这些不同。 就这网站上这些叫嚣着“存在及合理”的王八蛋们,根本就是心里有问题的变态虐待狂。他们以爱为名诱惑并且控制这些没有家庭可以依靠的无辜女孩,进一步用虐待的手段粉碎她们的尊严,夺走她们为人的资格。 纵使是畜生,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去,找技术部门,把这网站上所有的照片都截图下来,立刻查出来这些女孩的身份,还有他们所在地。立刻想各地发布协查通知,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找到这些受害者!” 负责案子的组长,咬牙切齿的说出命令。所有的警察立刻投入工作。 技术科那头,有几个负责取证的女警察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而那些更加坚强的男警察也一样憋足了劲儿想要把这案子一查到底。 可很多时候,并不是证据摆在眼前就能够一帆风顺。对于他们来说,最难的不是没有证据,而是时间。 他们的心里都焦急万分。二十四小时,听起来这么短,可对于那些女孩子来说,可能比一辈子都要漫长。 六个小时转瞬即逝,技术科那头的照片分析已经基本做完。可结果却差强人意,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女孩身份能够确切查出。 剩下的那些,竟然都是连身份证都没有的黑户。 “有些农村家庭重男轻女,生了女儿为了不交超生费,所以连户口都不给上。” “没有户口,那上学怎么办啊!?”一个年轻的警察忍不住开口问道,可话一出口,就颓废的低下头。 上学,连他妈户口都不给上,都能卖闺女发家了,怎么可能还让闺女上学! 而网站上这些被凌丨虐的女孩之所以逃不出来,也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她们连书都没有念过。从小就生活在那种原生家庭,被灌输女孩就是赔钱货,给口饭吃就应该感恩戴德的观念,她们恐怕连逃都不会想要逃跑。 在这个世界上,人到底还能卑微到什么程度? 队长摸了一把脸,“先把查到的发下去,让各地方警局派出所立刻出警救人!” “是。”又是巨大的工作量。从穆辞宿因为二丫的案子报警后,这些警察就一直在为这个案子忙碌。已经足足过了十八个小时,就包括穆辞宿在内,他们连饭都没吃一口,甚至连水都没喝。 但是没有人觉得辛苦,因为在他们眼里,人命高于一切。浪费一秒,那些女孩们就距离危险更进一步。 这算是华国今年最大的一起虐待案,涉案人数足足高达一百多人。 崤城这头协查通报发出去的瞬间,各地方接到通报的警察局都动了起来。 山水秀丽的云贵,云贵市局的警察连夜赶往协查通报上记录的地方――一个位于云贵最西边的小村子。 和印象里的贫困不同,这村子里的人似乎还挺有钱的。尤其最里面盖洋楼的那家。他们敲开这家的门,进去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他们的女儿现在人到底在哪! “结婚在外地哦!”那老爷子揉了揉眼睛,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警察耐着性子和他说了一遍情况,可却并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被嘲讽了一番。 “什么?您说我女婿有问题?不可能的哦,他怎么可能有问题?” “虐打?当家的打婆娘哪里叫做违法,你们这些警察是不是有毛病,怎么还管道人家家里去?” “……”明明知道闺女生命受到威胁,可还能理所应当的说出这样的话。负责取证的警察顿时叹为观止,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把一家人全部带走,带去警察问话。 而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剩下的地区。 就在二十四小时将至的时候,崤城警局统计反馈,竟然只有十四个女孩能够确定现在所在地。 “女孩也是人,女儿也能养老,又不是旧社会,妇女半边天了都,凭什么就这么对待亲生闺女啊!”几个参与案子的小警察已经快要自闭了。 他们是真的很无力。因为这些案子并不像普通人口买卖案那么简单。这些女孩的家庭是通过高价聘礼这种看似合法的方式把女儿卖出去。至于买方把女孩带走之后是不是领证谁知道呢? 不,应该说,这些女孩里,恐怕能领证的也没有几个。毕竟她们连身份证都没有啊!说白了,她们就是死在外头,都是查无此人! 狠狠地抽了几口烟,队长最后下了命令,“先把这十四个女孩救下来。剩下的……” “剩下的我去向上面打报告,不行全网找人!”说完,他转头就往自己办公室走。他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平时养的娇气,一想到未来嫁出去可能在婆家受气他都忍不了。现在看着案子里这些无辜女孩,他心脏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他要直接给上级部门打电话,真的一刻都等不了了! 人命关天,这次警察系统的效率前所未有的高。十几个收到通知的派出所立刻出警营救。 S市富豪区的阁楼里,几个警察从里面搜出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孩。双眼无神,开口竟然只能发出类似于幼犬的呜咽。 朱巧,云贵人,被卖来这里已经一年零六个月。 A成的山水别墅,当地民警从后门破门而入,从封闭花房中的狗屋里,抱出一个浑身颤抖的中年女人。她浑身上下都是伤痕,被抱走的时候,还用恐惧的眼神看向身后的别墅。 米雪菲,融城人,被卖到这里已经足足七年。 随着这两条信息的反馈,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越来越多的协查通报得到回馈。 每得到一个,这些警察们的心就放下了一点。还好,幸好,还来得及。人还活着。 又过了两个小时,他们又得到了两条回馈。时至现在,只剩下两个女孩的信息没有得到返还。 “应该不会有事的吧!毕竟是买回来的,总不能太……”有警察这么猜测,可实际上他们心里都明白、就算是花了钱又能怎么样呢?在这些人眼里,人命根本就不算是命啊! 她们连随手养的宠物还不如。 又是四个小时,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最后两条回应来了。 “……知道了,谢谢。”放下电话,接到反馈消息的女警立刻捂住了脸。 “怎么样了?” “说话啊!到底怎么样了?” “确……确认死亡。”女警艰难的说完,精神瞬间就崩溃了。 “艹!这帮王八蛋!”整个重案组立刻就炸了。不是他们不冷静,是这案子真的太戳心了。 十四个女孩,还是能查到所在地的十四个女孩,就已经有两个人死亡。那剩下的一百多个呢?她们有的被买走的时候连名字都没有啊!他们存活下来的几率还剩下多少? “我们他妈就是一群废物!”有脾气暴躁的恨不能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太无力了,这种无力感甚至让他愧对胸前带着的国徽。 “先冷静。”听到这样的消息,穆辞宿心里也是不停的翻腾。可他到底是经历过事儿的,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找人要紧,先去问问能不能全网发协查通报。” “你想,这些女孩之所以能被买走,都是长相还不错的。至于那些犯罪的,他们做这种事儿未必就没有一丝苗头。现在是网络时代,如果单凭系统不能找到人,不如发动群众。” “一个大活人,就算永远不见天日,也不可能藏得那么严实!” “对,你说的有道理。我现在就去问队长。” “不用,我已经得到上面的回复了,同意我们公开部分事实真相,全网发布寻人启事。”队长打开办公室门出来,“于此同时,明天各地方包括国家台的晨间新闻也会配合我们一起。” 凌晨一点,以微博、企鹅、微丨信为首的各大社交平台同时更新了一条置顶消息。 不少这个点还没睡的夜猫子好奇点了进去,接着就全都气炸了的转发。 #是真爱还是虐待?百名无辜受难的女孩,你们还能坚持吗?# 柳暗花明 虽然只有寥寥几张打码照片,可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到了极点。至于那些女孩们绝望的眼神,和对自由的呼喊,仿佛可以穿透屏幕而来。 “这他妈是一帮什么垃圾玩意!”看到的网友们都忍不住骂了出来。 而后面最令人怀疑人生的,还是那些女孩们的现状。没错,这些女孩里,有一半都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至于她们在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更是完全查询不了。因为生出她们的父母,就没有把她们当做家里的一员,连最基本的户口都没有给上过。 “太可怕了,我根本不敢想如果这样的事儿发生在我身上会怎么样?” “转一发,希望能帮到她们。快点找到吧!这些女孩才多大啊,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儿。” “我看了好几遍,我一定要记住这些脸,万一有幸遇见了,我一定要第一时间认出来!” #寻找受害女孩#、#重男轻女的悲哀#、#买卖人口有罪,虐待一样违法# 短短一个晚上,案情相关词条接二连三被顶上热搜前排。而当各电视频道晨间新闻播出后,这个案子俨然全民皆知。 而时家,时锦和时锦的父亲全都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时景春被抓了。 其实协查通报一发出来,时景春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儿。在看看哪些照片,有不少是他经手建立的网站上的东西,所以时景春在第一时间订好了飞去M国的机票,打算立刻逃逸。 “哥,我的事儿可能闹大了,我先去国外避避。卓子蓉那个贱人就得麻烦你帮我多看着点了。” “知道了,你一路小心。”时锦父亲也一样看到了新闻,明白弟弟现在的做法是最正确的。 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时景春到达机场,并且进入候机大厅的时候,等待在哪里的,竟然是过来抓捕他的警察。 “你们要做什么?”时景春还想挣扎。 “杀人你还有理了吗?”然而警察却直接把人制服,带上手铐送进警车。 时锦父子是从案子负责的警察口中听到的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想办法把时景春捞出来。 然而他们想尽了法子都没有任何进展。所有人给他们的回馈都是“当你弟弟直接认罪,找一个好的辩护律师争取做罪轻辩护。” “无罪?别逗了,你弟弟是这次事件的主犯,谁跑了,他都跑不了。而且他身上背着货真价实的人命案!另外,我多提醒你一句,玉泉湖疗养院里还可躺着一位呢!” “该死的!”时锦父亲放下手机也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 而旁边坐着的时锦在看完之后,也开口说道,“穆辞宿,一定是穆辞宿闹大的!” 这个人他太清楚了,从念书的时候就很知道自己应该调查什么,从哪里入手。这种案子到了他手里,就算是无事都能掀起三分风浪,更何况是时景春身上不知道藏着多少小辫子。 先到这,时锦心里就和着了火一样。可即便他再心急如焚,事情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转机的可能,时景春这次肯定是完了。 时锦父亲沉默了半晌,终于转头问时锦,“你之前说有法子对付他是什么法子?” “现在没用了。”时锦摇摇头,他原本打算靠着穆辞宿的性向玩点舆论说法。 可校园暴力的官司之后,穆辞宿作为乔西等受害人的辩论律师已经得到了公众的认可。 再加上这次的案子,燕京法律援助中心那头更是把他当成宝贝。 他那点小算计已经对穆辞宿达不成任何威胁。更何况,时家有于美倩这个恶意霸凌同学的小公主,在加上时景春这么一个折磨女性的变态,真说出穆辞宿的性向,恐怕也只能被扒出往事。 毕竟他当初和穆辞宿交往的手段并不干净。 时锦父亲盯着时锦看了半晌,最后长叹一声上了楼,“时家果然是败在了你身上。” 就像傅昭华说的那样,时家这次估计真的逃不过去了。 而与此同时,另外几个被救出来的女孩,也陆续清醒,并且指控伤害他们的罪魁祸首。 只能说网络真的是一把双刃剑。过往网暴事件屡见不鲜。可到了这种时候,也能成为救人水火的灵丹妙药。 就像穆辞宿说的那样,家里藏着一个大活人,藏得再隐蔽,也一定能露出马脚。 第一个报案的是一个快递小哥。 “这一家,这一家每个月都有一大批奇怪的快递寄过来,基本上都会隐藏快递内容。你们也懂,这种隐藏内容的,多半都不能说的。” “然后我们不是看到全网通报了吗?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就和领导反映,询问了卖家到底是什么。果然就是那些东西。” “虽然也不算什么证据,但他却是太频繁了。而且我们几次上门,他都是独居,家里连第二双拖鞋都没摆上。” “知道了,谢谢你。”警察顺着快递小哥的线索去查,果不其然,还真的查到了。 这家公寓里果然藏着一个被虐待的女孩。当警察到的时候,这个人还打算在哪女孩身上尝试新来的道具。 而另外一个小镇上,发现不对的,是楼下的餐馆。 “他家就一个人,但是每个月都会买点女人用的东西。问他就说是给别的地方的妻子买的。可小镇嘛~东西怎么可能比大城市的好?也没见他媳妇来看过他。” “点菜也是,他每次都点很多菜,明显不是一个人吃的!还上网买那个什么?叫狗粮吧!他家可没有狗呢!” “好,我们马上出警。”这是要案,派出所民警也不含糊,五分钟之后,到达报警所在地,终于救出了第二个女孩。 一天过去了,有五个女孩被认出并得到救护。 两天,有三十多名查找不到的女孩的其他亲属,例如表姐,堂弟这样的偷偷打电话给公安局认亲。与此同时,又有三个女孩获救,但却传来一个坏消息,云贵那头发现的一个女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亡。 三天,越来越多的信息涌入了各地警局。其中有有用的,也有无用的,但只要是线索,那些警察们就会出警去查。至于那些违法囚禁的,也都因为恐惧,开始纷纷行动。或是转移,或是干脆直接丢弃。 这是场和时间抢人命的争斗,更是和良知的争斗。唯一让人安心的一点,就是越来越多的女孩真的获救了。 “太好了,这案子终于有眉目了!”谭清洞派出所里,重案组的几个警察全都纷纷松了口气。 “还得谢谢穆律师,多亏穆律师查到网站,才能顺利救人。” “还没完呢,后面是还有公诉。到时候还得请你们多多帮忙了。”因为案子一直没完,而且还有二丫的事儿,所以穆辞宿一直在这边没有离开。 不过他说的可不是客套话。华国公诉类案件,如果附带民事责任,被害者以及被害者律师可以和公诉方一起参与庭审。所以未来时景春的案子,穆辞宿肯定要一块上庭。 不仅如此,昨天晚上荣云醒来之后,也求守着她的女警给穆辞宿传话,拜托穆辞宿也能接管她的案子。穆辞宿也答应了。 所以,等到调查结束提出公诉的时候,谭清洞这边穆辞宿也会跟着一起出庭。和重案组这帮警察们,是一定会有一场合作。 队长听了脸上也露出些笑意,“要真是这样,我们可省事了。对方看起来是个有钱的,真找个给力律师做请罪辩护我们也没有办法。现在有你在,倒是不怕他弄什么幺蛾子。” “是这样!我后来看了之前省城校园暴力那场案子的庭审回访。穆律师,你就是这个!”旁边进来的小警察朝着穆辞宿竖起大拇指。 接着整个重案组的人都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案子终于有进展,他们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不少。 穆辞宿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自己本身却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 这是他的习惯,没到法庭宣判下来的那刻,就没有什么官司是一定胸有成竹的。他能做到的就是时刻保持警惕,为他的当事人守住该有的公平。 这么想着,穆辞宿和重案组的警察们说了一声,然后就独自出去给燕京那头的卓子蓉打了个电话。 “这边都挺好,时景春已经被抓了,我听人说时家那头想要保他出来,但是都失败了。” “嗯,你和你姐姐没事吧?” “我没事,姐姐……不知道是不是时景春被抓的消息让她安慰了不少。虽然还神志不清,但是已经不再求死了。” “算是好事。” “嗯。穆穆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这头案子完了就回去。” “好,那我们等你。”卓子蓉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而穆辞宿转手又给师兄哪里打了一个。确定时家这次是真的没有什么转圜余地之后,他的心也放下许多。 时景春的案子解决之后,就该处理时锦了。穆辞宿默默的安排着之后的事情。 可就在这时,办公室里一个警察却突然跑了出来,“穆律师,穆律师您得陪我们走一趟。荣家村出事了!” 荣家村,就是荣云姐妹和二丫所在的村子。 “怎么了?” “他们说聚众上访,围着村派出所不走,非要让他们把荣家父子放出来不可!” 不是人多就是有理 “您说这不是疯了吗?荣家父子涉嫌的不仅是家暴,还有人口买卖这种罪。荣家那个小媳妇,竟然跑去村里煽动,说什么谁家不打个赔钱货?都像荣二丫那样找个律师闹腾,把亲爹亲妈送进警察局里?” “您也知道我们这是小地方,这帮乡亲不懂法,全都绷着劲儿闹腾,叫放人呢!” “所以他们并不是像救荣家父子,只是单纯的‘唇亡齿寒’是吗?”穆辞宿一针见血。 “哎,就是您这个意思。反正受累您跟着跑一趟,二丫的案子不是您接手了吗?小姑娘快要被逼死了。” 或许这种说法有点夸张,穆辞宿到的时候,派出所的情况十分混乱。 荣家村的能走能蹦哒的几乎都来了。身强力壮的那一批纷纷举着农具冲在最前面,中间那些抱着孩子的妇女则是七嘴八舌的叫叫嚷嚷,最离谱的是那帮岁数大的,一个两个躺在地上,边哭边喊。 “都散开!散开了!”谭清路那头过来增员的警察和穆辞宿一起下车,注意到这种情况之后,立刻工作,打算把这些人疏散开。 可到底是全村都过来了,别说他们才几个人,就是几十个人都没法弄。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也被推搡到派出所门口,和那些之前求救的片警们站在一起。 “你们这是在妨碍公务,违法的知道吗?”有个警察忍不住,直接对他们喊道。 “违法公务?是你们瞎抓,冤枉好人!” “就是。赔钱货能干什么?能下地还是能养家?就在家生个孩子就完事了,打两下怎么了?” “谁家老爷们不是媳妇伺候,未嫁从父,出嫁从夫,父死从子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告亲爹?我看是良心都坏了!” “对!放出来!快点!要不然以后这村子里的丫头片子还不都做起幺蛾子了?” “放谁出来?反了你们是不是?我警告你们啊!在聚众闹事就把带头的全都抓起来!”谭清路这边的片警到底更见过一些世面,明晃晃的手铐撩出来,最前面的几个人还真往后退了退。 可紧接着人群里就有个女人喊道,“放他妈的屁,咱们是自发组织的,哪里又什么带头者。” “你们不要被吓唬住了!他们就是在这吓唬人好给那些没用的丫头片子撑腰呢!” “没错!上啊!砸了派出所把人救出来!”最怕的就是挑拨,这些话一出,前面那些害怕的也都激起些情绪来。 “干他妈的!把荣二丫那个贱丫头抓出来,没良心的丧门星!”他们嚷嚷着,不顾一切的往警察局里冲。 “停手!快停手!再不停手开丨枪了!”警察赶紧都挡在第一线想要拦住这帮暴民。 可到底是杯水车薪。 越来越多的人推搡着,片警们的防护线也不断的往后退着,眼看着就要退到派出所里面来了。 办公室的窗前,二丫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垂在身侧的手捏得死紧。 “别害怕,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女警把她往怀里抱了抱,见外面情况不好,干脆也拿上警棍打算出去增员。 在出门前,她把二丫带到最里面的更衣室里,“实在害怕就藏在衣柜里,然后把门反锁上。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说完,女警察就赶紧出去了。 留在原地的荣二丫没说话,也没有按照女警察的嘱咐把门锁好。而是悄无声息的跟在女警察的身后走了出去。 “放人!快放人!” “丫头片子就都改被打死!荣二丫这种贱货就不应该被生出来!” 外面的村民还在不断地喊着口号,就包括哪些自己也是女人的都一样跟着嚷嚷,毫无违和。 所以他们不是丫头片子过来的吗?一样的性别,她们也觉得自己有罪?荣二丫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可当站在最前面的警察真的被暴怒的村民一巴掌抽在脸上的时候,二丫真的绝望了。 因为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些叫嚣着要闯进来的人,她都认识。 面前这些脸,每一个都无比熟悉。并不是仇人的,分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每天路上遇见都叫着叔叔,叫着婶婶,叫着舅爷……可现在,这些人却恨不得她立刻去死,就因为她不想挨打,就因为她想念书,就因为她想站起来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他们就能这么愤怒,就像要了他们命一样无法忍受。 而唯一愿意帮自己的警察也陷入了危险当中。 所以身为女孩,就是她最大的过错。二丫闭上眼,可眼里已经流不出一滴泪水。 她放弃了。 下辈子,当个男人吧,如果有幸成家能生个女儿,不管性格如何,也要让她活的像是个人。 就这样吧。不着痕迹的挤到最前面,二丫直挺挺的朝着一个相亲举着的镰刀冲了过去。 “你们都停吧!不是想让我死?那我就死好了!” “二丫不行!”后面发现的警察忙伸手要拦,可已经拦不住了。 女孩的动作太快,也太干净利落。这丝毫不犹豫的寻思态度已经不是拼命,恨不得说是个对方同归于尽。 这可是干农活的镰刀,磨得锃亮,别说一个小姑娘,就是块石头都能削下来一块,只要撞上,命肯定就没了。 千钧一发。眼看着二丫的身体就要撞上镰刀,斜着伸过来的一个胳膊护住了她即将撞到镰刀上的胸口。这姑娘是真的存了死志气,力气不小,那胳膊碰上镰刀的刀刃,皮肉瞬间被隔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整横在那条手臂上。 鲜血染红了衣袖,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原本叫嚣的人也沉默了。 救人的是穆辞宿。 “快,快,快去找急救箱。穆律师你没事儿把。”这边警察都慌了。 “不要紧。”穆辞宿摇摇头,用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把面前的女孩抱在怀里,“别怕,孩子,别害怕。” “我……我……我不是。”二丫已经语无伦次了。那一瞬间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抬头看向穆辞宿,眼里除了害怕就只剩下恐慌。 “没事了,没事了。”穆辞宿不停的拍着她的后背。“不是你的错。” 而这时候警察们也终于控制不住了,带头的队长忍无可忍,冲进人群里面,伸手就把带头闹事的荣二丫的母亲抓住拷了起来,打算带入拘留室。 其他的也都陆续反应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进去,把里面闹腾最欢的纷纷揪出来。 “放开我!都是闹事儿了,为什么只抓我一个?别欺负我们不懂法,来之前我们看过了,法不责众!” “你不能这样……”话还没说完,手腕上就落下了冰冷的镣铐。 的确,法不责众,这是华国司法上一大难题。但是难题并不代表这个四个字就是他们能够凭借的免死金牌。 人命关天还能如此枉顾,置国家律法于何故? “不行,不能抓人!”后续被这一嗓子嚷嚷回神的村民赶紧跟着往前冲。警察们再也忍受不了,终于开丨枪警示了。 “纾币簧巨大的枪响在走廊里炸开。近在的枪丨口里散发出的□□味对让众人心都跟着凉了半截。 接着又是一个带头的被拉进警局。 “别以为真不敢动手,警察隐忍,是为了顾及你们是公民。可如果你们自己放弃你们作为公民的资格,对于暴民,我们严惩不贷!” 法不责众?荣二丫还站在这呢!这个词语在受害者面前,就像是最残忍的笑话。 剩余的村民虽然害怕还在僵持。而终于将荣二丫暂时安抚并且简单给伤口止血完的穆辞宿开口说话了。 “其实你们被人骗了。” “什么意思?” “你们知道荣家父子被抓得原因是什么吗?真的是单纯打骂闺女吗?”穆辞宿指了指身边的荣二丫,“不是,而是他们犯法。” “犯法?”剩余的村民面面相觑似乎有点不相信。 “对,就是犯法!”可穆辞宿却十分笃定,“贩卖人口,虐待孙女,这才是他们的罪名。” “可他闺女不是收了聘礼嫁出去的吗?” “并不是这样。根据华国婚姻法,如果当地有收取聘礼的习俗,则为合理,然而他们不是,荣家是以收取聘礼作为掩饰,进而贩卖亲生女儿。” “你们不知道吗?荣家两个女儿,荣筠是被丈夫谋杀的。而小女儿荣云也差点被谋杀,几天前刚被民警救下。” “至于二丫的事儿,我在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爷爷正把她往死里打,八岁的女孩,在家里洗全家人的衣服,洗不完不让吃饭,不让睡觉,你们也做了这样的事儿吗?” “当,当然不会。”虽然也打也骂,还换聘礼,但的确没有荣家这么极品,闹出人命官司他们是不敢的。 这下,原本被荣二丫母亲忽悠过来的村民都赶紧摇头,撇清关系。 穆辞宿见状反问了一句,“那你们怕什么?为什么来?” “这不是怕小闺女闹事儿嘛。” “那你们觉得国家没有律法了吗?闹事儿不是真事儿,你们没有打孩子,孩子就算来告了,没有证据也不会被受理。” “二丫是经过验伤之后,才抓捕的荣家父子。”穆辞宿说的有理有据,顿时这些村民都迷茫了。 而穆辞宿见状有扔下了更重的炸弹。 “知道为什么我说你们被骗了吗?因为真不是你们人多就是有理,就不算犯罪。” 没有人要我的 鸦雀无声,原本还蠢蠢欲动叫嚣的村民瞬间全都冷静下来。 可穆辞宿的话还没说完,他还有更直接的后果没有告诉他们。 “教唆你们闹事的人可能没有告诉你们,你们现在的做法已经不是单纯的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了,而是寻衅滋事罪。” “不明白是吧,那我来给你们解释一下。” “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从客观来说,符合两个要求就可以定罪,第一,聚众行为,即为三人以上。第二,行为后果达到了扰乱社会秩序的程度,例如你们现在,严重扰乱了派出所民警的办公。这个行为就已经构成罪名。” “可你们方才动手了是吧!动手就不一样了,寻衅滋事罪最重要的两点,第一,罪行法定,例如斗殴,就是你们方才的行为。第二,达到破坏社会秩序的程度,这个方才已经讲过了。” “而现在我要说的重点,就是寻衅滋事罪远比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要严重的多。” “别不信,07年燕京丰台区法院就判了这么个案子,因为聚众医闹,为首的判了一年半有期徒刑。” “12年网上疯传的那个阻碍交通的,不是只有四个人吗,这四个也都判刑了,长的九个月,短的六个月。” “至于你们这个……如果在闹下去,算上故意伤人罪,最起码三年是跑不了。” “这种事儿,只要你沾上就免不了要进一趟局子,严重了,关上一年半载,里面过得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 “还有不是都挺在意儿子的?你们这些当爹当妈的要是被抓了,父亲背上刑事处罚,儿子以后考公困难,也不能从事司法类的工作。” “现在你们自己想想,挑唆你们来的那个人存的什么心思?是真希望人多警察不好抓呢?还是希望大家一样都犯点法一起倒霉。” “……”这下,再也没有人能闹起来了,而之前一直不怎么作为的村委会也终于发挥了作用将人全都疏散开。 一场寻衅滋事的闹剧看似就这么完结,可实际上,不管是穆辞宿还是这些派出所的片警心里都明白。这事儿绝不可能轻拿轻放,秋后算账是必须的! 更何况,这里还站着一个差点被逼死的荣二丫啊! 这么想这,有女警小声问穆辞宿,“穆律师,一般这种情况,孩子要怎么办?仍旧送回原生家庭吗?” 她是真的很担心这个可怜的女孩,真要这么送回去,恐怕一辈子就彻底完了。幸好穆辞宿给了否定答案。 “多半不会。”穆辞宿摇头,“现《民法总则》36条:监护人实施严重损害被监护人身心健康行为的。,人民法院根据有关个人或者组织的申请,撤销其监护人资格,安排必要的临时监护措施,并按照最有利于被监护人的原则依法指定监护人。” “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第53条也有规定,父母或其他监护人不履行监护职责或者侵害被监护人合法权益,经教育不改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据有关人员或有关单位的申请,撤销其监护人资格,依法另行指定监护人。被撤销监护资格的父母应当依法继续负担抚养费用。” “所以二丫不用怕,这种情况下,不会再送你回去那个家的。”摸了摸身边小姑娘的头发,穆辞宿认真的对她说道。 “可我没有其他监护人怎么办?” 穆辞宿被问的有些懵住,但紧接着就明白过来二丫的意思。整个荣家村都是重男轻女,她一个告了父母的,在别人眼里就是天生反骨,就应该直接去死,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要她? 如果放在以往,穆辞宿肯定能很快的安抚,可这次不行。失血过多再加上这阵子没有歇气的奔走忙碌让他的体力也到了极限。 他想说话,可眼前突然一阵恍惚,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穆律师!遭了,他的伤!”这会子几个警察也反应过来了。穆辞宿替荣二丫挡的一刀伤口可挺深,肯定是要缝针的。 主要是穆辞宿方才跟没事儿人一样,还能把那帮村民都给战服了,让他们有种错觉穆辞宿仿佛没有受伤。直到现在人晕过去了才反应明白是要送医院的。 这下又是一场人仰马翻,幸好县医院离得不远,十分钟后,穆辞宿已经躺在了病房的病床上。 真的是太累了,等穆辞宿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几点了?”他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可胃部传来的痛楚让他一下子脱力又躺回到床上。 “你就作死吧!”门外传来的一嗓子吓了穆辞宿一跳。他转头看去,接着就忍不住笑了,“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看着你病死?”顺手把买回来的饭放在床头,师兄熟门熟路的按响床头铃叫大夫。 等检查过后确定没事了,这才把小米粥倒进碗里递给穆辞宿,“三天看不见你你就要上天了。好好地来查案子在,怎么还把自己伤成这样?” “意外,不是故意的。”穆辞宿轻描淡写,见师兄表情仍旧不好,还故意逗他一句,“担心我呀!” “和你操不完的心!”师兄也是没辙,最后只能盯着穆辞宿把粥喝完,又看着他躺下才算安心。 “案子都放一放,什么都没自己重要。知道你担心那些姑娘,可你别忘了,卓子蓉姐妹可还在燕京等你,病房里的荣云还等着你替她开庭,还有外面的荣二丫。一旦你垮了上不去法庭,最终哭得还是她们。” “我知道,师兄你放心吧。真的是意外。”穆辞宿明白师兄的意思。法庭上,律师的状态对于辩护效果也有一定影响。上一世他也遇见过不少庭审因为个人状态出问题而输掉官司的律师。所以穆辞宿一直也很注意这方面问题。 毕竟这次不一样。他顶多是流点血,那姑娘恐怕会丢了命。 还是只是八岁的小姑娘啊。 穆辞宿闭上眼不在说话。师兄帮他把被子掖了掖也出去和家里的妻子报个平安。 天知道他在燕京接到电话的时候有多害怕。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帮不懂法的愚民急眼了直接把人捅死藏起来的案子也不是没发生过。 之前系统里有一个警察就是这样,因为拐卖妇女的案子去抓人,最后自己也没回来。直到三年后,一个村里的少年熬不住心里的愧疚报警,这才算是真相大白。 因此,师兄来的一路上心里都不踏实的厉害,生怕过来看见的是穆辞宿冷冰冰的尸体。幸好,只是普通的皮外伤。流点血,人没伤到根本。 放下电话,师兄又长出了一口气,准备去找医生再问问具体情况。他记得穆辞宿刚醒的时候好像按了胃一下,可别是也有毛病。 为了穆辞宿这个不省心的师弟,他也是操碎了一颗老父亲的心。 然而就在师兄走后没多久,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溜到了穆辞宿的病房里。正是他白天救的荣二丫。 穆辞宿晕倒之后,荣二丫被吓得不行,说什么都要跟来医院。方才穆辞宿清醒的时候她就躲在门口,只是不敢进来而已。 就这月光看了看穆辞宿缠着纱布的胳膊,荣二丫的眼圈又红了。她怕自己哭出声来,连忙捂住嘴,把几乎脱口而出的哽咽死死的咽下去。 “怎么又哭了?”床上温柔的嗓音传来,荣二丫一下子就怔住了,抬起头,却发现是穆辞宿。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醒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你。我只是担心。” “我知道,别着急。”穆辞宿单手艰难的坐起来,“别哭,我没事。” “嗯。”荣二丫点点头,用力把脸上的泪水擦干。直到过了好一会,她才稳定下来情绪询问穆辞宿,“穆律师,你那时候为什么救我?”分明……他们都想让我死。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穆辞宿这句话问的犀利,荣二丫沉默半晌,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我觉得活着没有意义。” “就……就学校里老师总说,男孩和女孩是一样的。可实际上,书上、老师都是骗人的。你看,就白天那些人,他们都是我的亲戚,可他们谁也不在乎我。” “因为我是个赔钱货,我长得也不好看,我没有资格活着。”不断地说着贬低自己的话,荣二丫情绪又回到了崩溃的边缘。 “所以你不应该救我的。穆律师,你人好,也厉害,还有学问,还是男人,万一有事可怎么办呐?我……我一个丫头片子,怎么还得起?” “不是这样的。”穆辞宿伸手把荣二丫抱在怀里。 “不论男女,都是人。谁也没有资格否定任何一个人存在的理由。” “可他们……” “因为他们不懂法,他们不明白自己的错误。”穆辞宿试着用简单的语言和荣二丫解释,“你看,你的父母爷爷虐待你,国家律法就会惩治他们。同理,那些村民虐待你,甚至想要逼死你,派出所的民警同志是不是一样把他们抓走了?” “这和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无关,因为国家律法保护的是公民,不是性别。” “那就是说,我没有错是吗?” “对。你从来都没有错。不是因为你他们才闹事,而是因为他们不懂法,才会闹事。”把面前的女孩往怀里抱了抱,穆辞宿的声音格外温柔,“听我说,永远不要否认自己,因为你永远无可取代。对于这个世界,更是不可或缺。” 穆辞宿这句话说得有些深,荣二丫不能听明白,可她却听懂了穆辞宿对自己的肯定。 而这,也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得到的肯定。 眼泪顺着面颊成串的落下来,荣二丫扑在穆辞宿的怀里哭得昏天暗地。 直到良久,她才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穆辞宿凑近听了一会才听清楚,她说的是,“如果穆律师是哥哥就好了。” 穆辞宿忍不住笑了,“那就给你做哥哥好不好?” “真的吗!?”荣二丫猛地抬头,盯了穆辞宿看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哥?” “嗯。” “哥哥?” “我在的。” “……哥……”语气依然有了哭腔。 “傻姑娘,别哭,哥哥在的。”穆辞宿伸手把怀里的小女孩抱紧,肩膀的衣服再一次被泪水浸湿。 门外,师兄看着这一幕,也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些重男轻女的家庭到底都对这帮可怜的女孩做了什么? ----------- 穆辞宿的伤不算太重,养了一天脸色也算是缓过来了。师兄哪里还有工作,看他没事自然要回燕京。而穆辞宿这边出院之后也开始忙碌荣云和卓子蓉开庭的事儿。 眼下警察系统这头还在审理当中,距离正式起诉还有好一阵子。穆辞宿在拿到了荣云这边的取证结束之后,也打算回燕京一趟,和卓子蓉说一下案子进展。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这边刚下火车,就收到了京墨带着哭腔的电话。 “哥哥,哥哥你快来,半夏,不对,是半夏家出事了……” 伪证犯法 京墨岁数小,听声音也是受到了惊吓,连哭在打嗝也是说不明白。 “别急,先别着急,和我说说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在家,半夏的妈妈被爸爸送去医院了,隔壁那个……那个叔叔被警察带走了。” “哥哥你快来,好多血,给爸爸妈妈打电话他们都没有接,我好害怕。” “不怕,哥哥马上过去,京墨听话,电话不要挂断,咱们一直说话好不好。” “好,半夏好奇怪的,他一直都发呆,我叫他他也不理我。” “嗯,京墨要勇敢,哥哥已经打到车了。”京墨一向乖巧,哭成这样肯定是吓坏了,穆辞宿也是着急,打了车之后赶紧往京墨家里那头赶。 已经是最快速度了,可等穆辞宿到京墨家的时候,还是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老房子的楼梯很窄,再加上时间将近傍晚,楼道里也很黑,穆辞宿摸着墙壁上去,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接着怀里就多了一个吓得浑身冰凉的奶团子。 “怎么吓成这样?”穆辞宿赶紧把京墨抱起来,在往屋里看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地的家具碎片,撕碎的《婚姻法》封面,隐约还有血迹? 而角落里,一个比京墨大了几岁的男孩正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 “他就是半夏。”京墨抽抽噎噎的和穆辞宿说了事情的经过,穆辞宿听完,再看半夏的眼神也变得深沉了许多。 家暴。 和京墨家一样,半夏家里也是重组家庭。半夏母亲带着他嫁给了现在的继父。 可分明是兄弟,半夏的继父却和温厚老实的京墨爸爸截然不同。不仅脾气暴躁,对半夏母子也是非打即骂。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半夏母亲嫁给他已经三年,可始终没能怀上他的孩子。 其实刚结婚的时候,半夏继父也能忍耐,还装出一副对半夏很好的样子。可后来当他发现半夏母亲的娘家就是典型的伏地魔家庭,给钱不管闺女性命,就开始变本加厉。 只要看不顺眼,就立刻动手。幸好这人还要点脸面,当着京墨父亲的面从不敢动手动脚。 如果不是京墨母亲带着京墨嫁过来,俩家走动深了,还真发现不了他的做法。 毕竟打人的时候都是堵着嘴打,也不再能露出来的地方留下伤痕。 “就之前,我问你借《婚姻法》就是给半夏看的。”京墨搂着穆辞宿的脖子,依旧害怕得不行,“半夏说想帮她妈妈离婚。然后哥哥你不是说什么时候都可以找你吗?半夏他妈妈就同意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被他发现,就开始往死里打他们。” “爸爸带我和妈妈出去看电影,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半夏的妈妈就浑身都是血的躺在地上,不睁眼了。” “妈妈想叫救护车,他就和疯了一样还想打妈妈,幸亏爸爸在。后来就报警了。” “妈妈送半夏的妈妈去医院,叫我们在家里,可真的好可怕,后来灯也不亮了。哥哥……”京墨说着说着又哭了,穆辞宿赶紧把他抱在怀里拍了拍,在转头看墙角的半夏,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穆辞宿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先联系了一下京墨母亲,依然没人接,估计是医院那头还在急救,或者办手续。 这么想着,穆辞宿又给师兄打了一个,他猜测京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师兄和师嫂是肯定会得到通知的。 然而电话没打出去,大门却再一次被敲响。 是谁?难道是京墨父亲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回来了?穆辞宿这么想着,走到门口问了一句。 结果开门之后,门口站着的是个干瘦干瘦的老太太。看见穆辞宿开门,绕过穆辞宿就往半夏那头去。 “你这个有爹生没爹养的死崽子!快点!跟我去警察局!” “等等,您是哪位?”穆辞宿赶紧把人拦住。 那老太太打量了他一通,“我是这个兔崽子的姥姥,他亲妈脑子有病把他爸爸送警局去了,我要带着他把人救回来。” “小崽子你给我听好了,一会到了警局就和警察说,你妈是自己摔倒的,没有人打他!”老太太语气及其强势,上来就是毫无根据的颠倒黑白。 可这说出来的话也太蠢了。警察不是傻子,法医也会做伤口取证。是人为还是意外,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带这个孩子做伪证就能逃脱法律制裁?穆辞宿几乎被气笑了,直接伸手把人拦住,“阿姨,容我提醒您一句,作伪证可违法。” “你是谁啊!” “穆辞宿,燕京法律援助中心律师。” “哦,律师啊!那和我家有什么关系?别多管闲事,我这要救人呢!”老太太还想抓半夏,穆辞宿索性上前一步把半夏拦在后面。 而经过她这么一闹腾,原本发呆的半夏也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朝着老太太嚷嚷道,“我不去!就是他打了我妈妈,而且还不止一次,他每天每天都打我妈妈,我不会说的!我要他坐牢!最好永远别放出来!” 像是恨得狠了,半夏一口气说完,说道最后气不够几乎就是嘶哑的尖叫。 老太太先是沉默了几秒,接着就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拍起了大腿,“要了我老命哦!这是什么不孝顺的小崽子,连爸爸都不放过,还想把亲姥姥也气死……” 半夏家今天闹得厉害,不少邻居都看见了,这会大门没关老太太这么一哭,更是大半个楼都听到了。可谁也没出来,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事儿管不了。哪怕知道这家就两个孩子在家,可也没办法。 这年头,明哲保身最重要。 京墨吓坏了,只躲在穆辞宿身后,半夏孤零零的面对着姥姥,突然觉得自己哭都哭不出来。 分明自己和母亲才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可就因为继父能给她钱,她就可以不管自己和母亲的死活。 一样是当妈的,为什么区别这么大?他的妈妈为了不让他挨打,可以把自己护在身体下。可妈妈的妈妈却眼见着她要死了,也能完全不管不顾。这到底是为什么? 红着眼,半夏终于发出小声的抽噎。穆辞宿叹了口气,把他也护在身后,然后看着面前还在哭闹的老太太。 “您可以随便哭,但话我只说一次。” “半夏继父被抓是因为故意伤害罪。这不是民法范畴而是刑事犯罪,按照华国律法,刑事犯罪证据确凿只有判刑没有撤诉。并不是受害人不追究,施丨暴者就能逃避法律制裁。所以半夏继父被警察带走,是正常法律流程。” “第二,您刚才这种行为,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叫教唆做伪证。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二条规定,诉讼参与人或者其他人有下列行为之一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据情节轻重予以罚款、拘留;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您强行去派出所要求保释,并且迫挟半夏做伪证已经触犯了律法。” “那又如何?一个屋子三个人,两个都说不是打的,怎么是伪证?” “半夏方才已经亲口证明,就是继父家暴导致母亲手上。” “放屁!爷们打媳妇那是天经地义!” “是吗?”穆辞宿拿出手机,“那我只能把您方才迫挟半夏的话交给民警了。” “你说什么?” “律师总有些自己的小习惯,例如随时随地录音。” “……” “所以您是打算安静的离开,还是说我报警让警察带你离开。” “……”老太太被穆辞宿虎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掉头就走。 京墨松了口气,半夏也凑到穆辞宿身边,拉住他的衣角。 “我知道,你担心你的母亲是不是?我先问问她去了哪个医院然后带你过去。” “谢谢穆哥。”半夏很有礼貌的道谢,接着就继续低着头沉默。 穆辞宿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给师兄打了个电话。 果然,师兄这会也在医院那头。穆辞宿给两个孩子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他们往医院赶。 穆辞宿和京墨半夏到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后半夜了。而半夏的母亲却依然在急救室里。 “都是我不好,忙来忙去都把孩子忘了。”京墨母亲十分抱歉。 “没事。”穆辞宿摇头,把京墨交给她安顿,自己陪着半夏坐在了手术室旁边。 这孩子是真的担心母亲,从到了医院之后,他盯着急救室门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移开过。 时间一点一滴的走过,转眼又是两个小时。而半夏的母亲却依然没有出来的迹象。 京墨的爸爸从警察局回来了,京墨母亲和他换班,带着京墨回家。可即便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晚上,京墨的爸爸还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悠长的呼吸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穆辞宿转头看半夏,意外发现小孩也在看他。 “怎么了?”穆辞宿觉得他的神态不太对劲。 果不其然,半夏低头想了一会,用十分空洞的语气对穆辞宿说,“穆哥,我觉得活着没意思。” “别多想,妈妈会没事的。” “不是……”半夏抬头看着穆辞宿,一字一句的说出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就是因为妈妈,我才一直活着,而且我也不敢自己一个人死。” “为什么这么说?”穆辞宿很诧异。 “我亲生父亲在我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经常听别人说,如果想见到去世的人,只要去天堂就好了。所以每次被叔叔打,我都很想去天堂。可我想了很久之后,才发现我不行。” “因为我不知道爸爸长什么样子,所以就算是死了到了天堂,也找不到他的吧!” “……”穆辞宿愣住,然而半夏的声音却渐渐的低了下去。 “但是现在不会了。如果妈妈也去了,我和她一起,妈妈知道爸爸的,她一定能带着我找到……” “半夏……”穆辞宿想要劝他,可却发现半夏说了一半的话,就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仔细想想也是,闹腾了一天,惊吓,恐慌,还有极度的绝望,这孩子已经太累了。即便他自己也知道,梦里也并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安眠,可他的生理还是控制不住的疲惫需要休息。 真的太难了。 穆辞宿脱下外套盖在半夏身上,旁边原本睡着的京墨父亲也被半夏的话惊醒,看见这一幕也跟着叹了口气。 “小穆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看你脸色也不好。” “没事儿,我就在这歇会就行。”穆辞宿摇头拒绝了京墨爸爸的好意。 他不是不想休息,而是怕自己走了明天京墨一家不好处理。 今天半夏家发生的事儿他已经全都看见了,半夏那个姥姥明显不是好惹的。之前是被他唬住了才赶紧离开,然而像这种小老太太,某种意义上没和那帮刁民有什么区别。 因此,穆辞宿根据过往的经验判断,这老太太八成还要找上门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穆辞宿去医院的卫生间简单洗漱,而从家里过来的京墨母亲则是劝着依然沉默的半夏吃口饭。 然而半夏不过刚拿起勺子走廊那头就传来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接着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上来一把就把半夏手里的碗拍掉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爸都被你们母子作进监狱了你知道吗?” 非法侵占他人财产 “你是谁?怎么说话呢?”京墨爸爸直接站起来挡在半夏前面。 “我是这小崽子的舅舅,你谁啊?多管闲事?”男人还挺横,语气各种不客气,还是后面半夏的姥姥认出人了,赶紧拦住,在耳边说了京墨爸爸的身份。 “原来是亲家,那就更不应该拦着我了。我这都是为了咱们大家好!” “你……”京墨父亲嘴笨,一时间也被堵的没话说。 穆辞宿那头刚回来,就看见一行人僵持在这里。 “穆哥……”半夏看见穆辞宿后立刻跑到穆辞宿的身边。 “没事。”穆辞宿摸了摸半夏的头。 对面,半夏的舅舅打量着穆辞宿,过了一会突然蹦出一句:“你就是那个一直忽悠我妹妹和外甥控告亲爹的黑心律师吧!” “别胡说,穆律师都是免费替人打官司。”京墨父亲赶紧解释。 “得了吧!别说你什么收不收费。我昨天查了,燕京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对吧!他们是免费,可他们要名声啊!” “还真以为是对半夏母子好?呸!就是放屁!” “那个律师,我就问你一句话,半夏的继父如果进了监狱,留下案底,半夏以后想要考公可能吗?” “什么意思?”京墨父亲吓了一跳。 “不知道了吧!父母有案底,孩子没法考公也不能从事司法相关行业。忽悠半夏告他爹,告赢了回头半夏未来就毁了!” 京墨父亲皱起眉,下意识看穆辞宿,十分担心。 可穆辞宿却突然笑了,“您是不是误会了一件事?第一,各地方政审政策不同,即便是有明令要求,父母不得有刑事处罚记录,但是从燕京这几年的政审结果来看,还没有因为父母家暴获罪导致政审不过的。” “你以为国家成立律法是做什么的?是为了保护公民安全,而不是让你们钻法律漏洞的!家暴该走什么法律程序就走什么法律程序,至于半夏的未来也不会被这些影响。” “第二,你们既然查了法律,就知道这件事不在和解范围内。半夏母亲昏迷不醒,已经抢救超过六个小时了,你觉得这还是简单的家庭纷争吗?不,就是真正的刑事犯罪!” “没错!”半夏也听明白了,他从穆辞宿身后探出脑袋对着他舅舅嚷嚷道,“我不会和解的!也不会做伪证,你们别做梦了!” “你们谁想救他谁自己去,和我们母子没有关系。” “你!”半夏舅舅气的够呛,可偏这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 “大夫,人怎么样?”原本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都冲上去询问。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关心,除了半夏,京墨父亲和穆辞宿意外,半夏姥姥这边来的只是想问人有没有死,能不能开口说话说自己不是挨打是意外。 大夫也被阵势吓了一跳,反映了半晌才说道,“情况不好,虽然命保住了,可三天之内人不睁眼,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植物人?” “啊!这可怎么办?那就不能去作证了!” 所以这么关心并不是因为她母亲,还是图那么点利益。半夏真的很想问问,他继父到底给了他们多少钱,能让他们连亲情都能全然枉顾。 可实际上,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因为他们从未把自己和母亲当成亲人,只看做可以随意提款的atm,而这种只会吸血的王八蛋却是现在唯一和他有血脉联系的人了。 半夏控制板不住直接炸了,像个小炮弹一样猛的冲出去,伸手就去推面前的舅舅,“滚!” 他双眼通红,全是压抑不住的恨意,“我和我妈都跟你没有关系!滚!” “行啊,我们滚!你可别跪着回来求我们。你妈医药费你能拿出来吗?她可还躺着昏迷不醒呢!” “……”半夏诧异的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身体不停的颤抖。 所以这是在威胁他吗?她母亲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没嫁给继父之前,工资全部上缴,连一套新衣服都么有。嫁给继父之后,姥姥家就把他生父留下的公寓占为己有。 半夏无数次想,如果不是因为姥姥一家总是拿母亲挨打这件事向继父要钱,继父怎么可能如此肆无忌惮?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母亲现在的住院费都是京墨爸妈给交的。如果是正经亲戚倒也算了,可他不是啊!不仅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他还把和京墨爸爸是亲兄弟的继父送进了监狱里。 所以母亲后面的医疗费怎么办?就只能等死吗?半夏眼泪刷就落下来,看着面前大人们恶心的嘴脸哭得说不出话来。 而对面半夏的舅舅还像是找到了把柄那样,转头和穆辞宿耀武扬威,“你不是律师吗?你说说这事儿怎么办?” 是啊,这事儿乍一听无解。官司还没打完,补偿金下不来,医院全靠自费。半夏拿不出亲,他母亲就只能这样生挺着。 如果换个人,就只能认栽了,可惜的是,律师圈子针对这种事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半夏母子并不需要你们出医药费。”穆辞宿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的如意算盘。 “那是你打算给出了?” “并不。刑事案件受害人无力支付医药费的情况下,可以要求对方先行垫付医药费,等待公安调查后移交至检察院,再由法院审判。” “所以并不需要你们掏钱,直接通过民警问半夏的继父索要就可以了。” “……” “而且我认为你们现在也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和半夏耀武扬威,难道不是恳求他继续收留你们吗?” “你什么意思?” “半夏生父留下的房子是不是你们住着呢?” “那又怎样?”舅舅没明白为什么突然会转到这里。 穆辞宿,“按照继承法,房子应该由半夏和其母亲共同继承,包括当时留下的其他遗产。如果半夏同意,你们当然可以借住,可半夏不同意,你们就应该搬走。” “所以半夏,你想怎么做?”穆辞宿低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孩。 “我要他们全部搬走!那是我爸爸留给我的家!” “好。”穆辞宿得到答案继续问半夏舅舅,“你们听清楚了吗?一个小时后,我会以燕京法律援助中心的名义向你们下发律师函。如果不能按照规定时间内搬走。对不起,我将以侵犯他人财产罪名起诉你!” “小孩崽子凭什么?”半夏姥姥还想大哭大闹,可医院这头却已经忍无可忍了,直接报警让民警把这些人带走。 “医闹!还欺负病人家属,您快把他们带走吧!”大夫和几个护士早就看这帮孙子不顺眼了。 什么玩意,欺负半大的孩子。 而穆辞宿那头,在把人送走之后,也拿出了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开始起草律师函。 没错,他不是随便吓唬,是真的打算帮半夏把财产要回来。 “穆哥,这个有用吗?要回来能怎么样?我不还是……”半夏平静下来之后其实很害怕。他只有八岁,还不是能挣钱的年纪,母亲又不知道会不会清醒过来。身边没有亲人,也不知道母亲那边剩下的存款还有多少。即便守着房子又能怎么样呢? 最终还不是要找一个法定监护人?可真要把他送到她母亲的亲戚那头,恐怕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这么想这,半夏心里就七上八下。 穆辞宿默默他的头,“别担心,监护人这个事情会参考你的想法,绝对不会让你在落到你舅舅那种人手里。实在不行,京墨家也可以考虑呀!” 穆辞宿一边写,一边解释给半夏听,等到把律师函所有相关内容都写完之后,他又给半夏读了一遍,看他那头还有没有补充。 “就这样了。”半夏敲定后,穆辞宿打算带着律师函回单位盖公章。 半夏看他要走,忍不住抓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 “那个穆哥,之前京墨说你和我们俩一样,也是父亲……” “是这样,不过我不只是父亲,而是父母一起在车祸里去世了。当时情况跟你差不多,也有那么几个极品亲戚把房子和钱都抢走了。我守着爸妈的骨灰盒,连墓地都买不起。” “那你后来怎么办的?” “我去法律中心求助了,我的老师,当时法律中心的律师帮我打赢了官司,我抢回遗产,才能把爸妈安葬了。” “那后来官司结束之后你怎么生活的?吃百家饭然后寄人篱下吗?” 穆辞宿一下子明白了半夏追问的原因。他在害怕自己未来的归属。 叹了口气,穆辞宿把他抱在怀里,“半夏,那不是寄人篱下。还是孩子的时候,不妨平静的接受大人们的好意,然后等你成为大人之后,再去报答就好了。” “可大人……没有那么好。” “但也有好的不是吗?人在危急的时候,都要依靠善意才能活下去,这不是舍弃尊严去乞讨,而是作为孩子应该行驶的本能。” “我……” “你看,京墨一家,我,还有师兄和师嫂,我们不是都陪着你呢吗?就相信我们一下不好吗?” “半夏,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报警啦! 半夏转头看去,就像穆辞宿说的那样,京墨的爸爸,后赶到的京墨和他母亲,虽然他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这些守着他的人每个人看他的表情都只有担心和心疼。 所以,他能够相信吗? 半夏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而一直被母亲抱着的小京墨却突然挣扎着下地,凑到半夏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小钱包。 “半夏,半夏你别哭,我把我的零用钱给你,你去给婶婶看病。我不要你还的,你别难受了。” 他边说着,边翻口袋,又翻出一个银质的长命锁,“还有这些……这个是之前爸爸送给我的,说是生日礼物,我也给你。” “妈妈之前和我说这些都值钱来着,婶婶肯定会好的,你别难受。” “……”半夏拿着钱包的手攥的死紧,呆滞的由着京墨往他手里塞东西,直到过了好一会,他才伸手抱住京墨哇的一声哭出来。 是的,穆辞宿说的对。很多时候,别人的善意并不等于寄人篱下,就像京墨,只是因为担心自己,就可以把所有的家当都掏出来。 可这样的纯粹的感情,他长大以后真的能偿还的起吗? 半夏心里酸得难受,越发哭得撕心裂肺。 京墨吓了一跳,赶紧回抱住他,“别哭,你别害怕,我们一直都陪着你的!” 穆辞宿叹了口气,把两个哭得不可开交的孩子一起抱在怀里。 这个世界太残忍,还没长大的孩子却已经要学会独立生存。可也幸好,这个世界依然温暖,即便辛苦,也有人愿意让他们明白什么是被关爱。 好不容易把这两个小的安抚好,穆辞宿转头还得回燕京法律援助中心那头一趟。 毕竟律师函要盖单位公章,还有关于卓子蓉的案子也得接着上报。 可一回到办公室,他就开始头疼。东西太多了。尤其是时景春案子的证据,陆陆续续不知道多少个文件夹全都堆在哪里。 再上以前等着宣判的那几个,穆辞宿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碰,这些东西就会瞬间落下来把他埋住。 必须要申请个助理了,否则光是整理这些东西就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叹了口气,穆辞宿无奈的把卷宗往边上推了推,试图从下面找到申请公章的表格。可五分钟后,他还是放弃了,并且打开电脑打算重新打印一张。 太困难了。而且让穆辞宿更加崩溃的,还是这些资料最晚到下周他就必须都看完且整理出来。 “……” 拿着打印出来的表格,穆辞宿先填好申请,盖了公章把律师函发出去,然后就去人事哪里打算说助理的事儿。 可不料,穆辞宿刚一开口,人事那头也愣住了。 “等等,穆律师您还没有配备助理吗?”负责人事的同事一脸懵逼。 “真没有。”穆辞宿摇头。 “……”人事的想了一会,接着就忍不住笑了。他也想起来了,穆辞宿的确没有配备的助理,可这还也不是法律援助中心不重视,归根结底,都是穆辞宿本人的锅。 穆辞宿大学时期就在这边实习帮着打下手。大学毕业进了法律援助中心之后,又正赶上缺人的时候。 和一般的应届生不同,穆辞宿是跟着老师办过大案的,非但没有什么新手会发生的问题,处理起案子来也有一套自己的法子。比一些老律师还要干练。 因此没过多久穆辞宿就转正可以对外独立接案的正式律师了。 正常来说,应该很快给配个助理。可穆辞宿当时手里的案子不多,并不需要,考虑到人手紧急就暂时没给配。 而去年后半年后,穆辞宿手里案子变多了之后,人就忙得狠,人事这头几次想找他说这件事,都找不到人。 尤其是接了乔西和卓子蓉的案子,两个都是刑事自诉,穆辞宿为了寻找证据,几乎不着家,更别说回单位了。 最后可不是一直没有助理。 穆辞宿自己想想也忍不住笑了,“那就麻烦赶紧给我派个人。我那办公室现在都下不去脚。” “好好好,人下午就去报道!” “行!那我等着。”他是真得找个助手了,穆辞宿这边琢磨助理的事儿,另外一边半夏姥姥一家却是真的有点慌了。 一般来说,过去寄律师函都是通过邮政快递。可现在却不一样,邮箱、传真这些手段都完全可以。 半夏生父留下的房子是那种比较新的公寓楼,一楼收发室就有传真机。因此,穆辞宿这律师函根本就没打算只单纯发给半夏舅舅一个人,而是分了好几份。 其中一份,就发给了半夏生父留下公寓所在的物业收发室。 网络时代,传真虽然普及,可用的也很少。因此物业收发室这头传真一响,顿时半夏姥姥一家就成为了整个公寓区的红人。 因为紧接着,看完传真的物业就带着人敲响了半夏舅舅家的门。 “您好,709的业主摆脱律师法律师函过来,要求物业配合让你们清退。最晚到明天早晨,如果你们不赶紧从公寓里搬出去,我们将立刻报警处理。” “什么意思?这就是我家!他凭什么叫我搬出去?”半夏舅舅还想强词夺理,可直接就被物业给怼回去了。 “对不起,根据房主登记,这里的主人是半夏。” “……” “我们只负责通知,如果您拒绝搬走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就会断水断电,明天早晨立刻报警!”说完,物业的掉头就走。 周围邻居全都在边上看着,半夏的舅舅和姥姥都非常尴尬。可比他们更尴尬的,还是半夏的舅妈。她几乎瞬间就炸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的房子吗?你不是说有了孩子,你妈就把房子转到你的名下?结果这不是你的房?” “不是,这就是我的,都是我那个智障姐姐家的小崽子搞事儿,你等着,我这就解决。等孩子生下来房子就是咱们孩子的。” “你可别给我灌迷魂汤!我又不是什么傻子。”半夏舅妈气的要命。“至于孩子?先解决了你的房子再说吧!” 说完,半夏舅妈转头就走,只剩下半夏的舅舅和姥姥两个人暴跳如雷。 “这个小崽子,是要大义灭亲了啊!”还是那套老办法,半夏姥姥坐在地上不停地哭嚎。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用处,甚至周围看热闹的都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大妈,在这坐着嚎也没用,人家法庭不听您说这个。房子是谁的,就该谁继承。我劝您要么找您外孙那头和解,要么就打官司。公寓这边没有办法的。” “就是,到底是您外孙的房子。人家期限都已经给您了,公寓只做通知。另外,作为业主本人,您外孙要求断水断电,都是合理要求,公寓这边的物业只会配合。” “合理,合什么理?这就是不孝顺!我还告他不赡养老人呢!”半夏姥姥听完整个人都懵住了,接着就是更大的哭嚎。 邻居们见她这样,也烂的再说别的。 告半夏不赡养老人?这不是说笑话呢吗?半夏母亲病着,他就是个普通的八岁孩子,亏也说的出去口。 “良心都坏透了!”不少人都这么念叨着,至于半夏姥姥的哭嚎,也全都当成免费的大戏观看。 一个小时候,精疲力竭的半夏姥姥只能回家。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天晚上,公寓果真给他们断水断电了。 “不是,律师,我们现在这情况就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至少叫他们把水电恢复了啊!”半夏舅舅连夜打电话咨询律师,得到的答复都是他们没有胜诉的可能。 “这小崽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儿子你正常去上班,我去他学校找他!” “还制服不了这种狗东西了!”老太太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全等着明天撒给半夏。 因此,第二天一早,她就出发去往半夏的学校,想要把人堵住。 然而半夏姥姥算计的好,可等到了学校之后,却发现半夏已经请假了。 “对不起,半夏真的不在这。”半夏的班主任好声好气的解释。 “你就是护着他!说吧!你是不是也看上那套房了?我告诉你,没用!那是我的!是我儿子孙子的!” “那是您的家务事,我说完了要回去上课了。您在这么吵闹,我会叫保安。” “叫啊!我今天找不到那个小崽子,就坐在学校不走了!” “可以。这是您的权利!”老师说完,转头进了班级。 半夏的姥姥气的站在学校骂了半天,等来的却只有冷着脸的保安。 最后,她还是被保安强行请出了学校。至于医院那头,也已经把她列为拒绝往来户。半夏姥姥连住院部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护士和大夫请出去了。 处处碰壁,半夏姥姥顿时迷茫了起来。她回到公寓,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然而此时,半夏舅舅和舅妈那边远比半夏的姥姥还要崩溃。 没错,就在他们还在单位上班的时候,突然进来的警察,竟然直接把他们带走了。 物归原主 “你们做什么!”半夏舅舅和舅妈第一反应就是反抗。可警察给出的罪名却让他们浑身发凉。 “非法侵占他人房屋,证据确凿,您得和我们走一趟。”警察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报警的是燕京法律援助中心律师,委托他的,是父亲死后被你们侵占房屋的外甥。” “不是的,您听我解释!”半夏舅舅一下就慌了,再注意到周围同事看他的眼神,也赶紧加速解释,“您别误会,都是我那个外甥胡说八道,我们是经过允许才可以的。他妈我的姐姐,允许了。” “可房主是你外甥,不是你的姐姐!而且人家孩子说的很清楚了,你们是威胁他不把房子交出来,不做伪证放出继父,你们就不给他重病在床的母亲叫医药费。不仅如此,人家的律师也出事了证据,同时你们在医院医闹时候的监控也调出来了。” “那也是我们的家事儿,您直接上来抓人不对吧!” “和他废话什么!”另外一个警察不耐烦道,“我这么和你说吧!《华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条规定里写着,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上一千元以下罚款。而《华国刑法》第二百四十五条规定,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尤其你们这个还属于迫挟。” “我没有迫挟,是他们自愿!” “还听不懂?那我就给你往细致点说说。在得到住宅内成员或看守者的许诺后进入住宅的,的确不符合非法侵入住宅罪的构成要件,不构成犯罪。但是,如果采取胁迫的手段,强迫他人同意的,就违背了居住者、看守者的真实意志,不影响非法侵入住宅罪的构成。” “可你威胁你外甥了,你外甥也明确表示不愿意了,所以现在你这就叫犯法。” “行了别折腾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完,他们就强制把半夏舅舅带走。 而此时公寓那头,半夏的姥姥也同样被女警抬走。等下楼下的穆辞宿也带着半夏上楼。然而半夏不过刚走进去眼圈就红了 “怎么了?”穆辞宿低头问他。 “没了。”他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穆辞宿也跟着看了一圈,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半夏说的没了,是原本他母亲留在这个公寓的东西,在舅舅和姥姥长时间的霸占下,已经全部都没有了。 走在熟悉的房间里,半夏拉着穆辞宿的手和他说屋里的变化。 “原来这里的小阳台养了很多花,我妈妈喜欢花,但是后来就没有养过了。去了继父家之后也没有在养过,因为继父不让,说浪费钱。” “还有这里,这里也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装饰,我妈妈和京墨的妈妈一样,会做很多小手工,会把家里布置得很温馨。窗帘也不会用这么难看的颜色。” 半夏一处一处的看着,越说眼圈越红,而真正让半夏情绪彻底崩溃的,还是打开主卧门后的场景。 陌生的化妆台,衣柜里华丽的衣服,还有地上扔着的一小块抹布。 这是……半夏拿起来看了看,厚实的布料并不像是寻常抹布该有的材质,在翻开里面,脏污的痕迹下隐隐看清还有龙凤的绣花。 分明是小时候他母亲给他看过的嫁衣。 这是他妈妈唯一的宝贝,也是她对自己父亲最大的回忆。可这些人怎么敢!他们怎么可以? “啊!”半夏的情绪瞬间失控。 “这不是我妈妈的。”他狠狠地把梳妆台上昂贵的化妆品砸碎在地上。 “这也不是我家的!”床上的被子也扔了下来。 “还有这些,都不是,扔掉,都要扔掉!”他哭着又去拽衣柜里的衣服。可到底力气小,拽了好几下都没拽下来,最后只能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太过分了,他们太过分了。半夏哭得伤心。 穆辞宿伸手想要把他抱起来,结果却被反扑在怀里。 “穆哥,我想让他们坐牢。”怀里孩子满是绝望的嗓音压抑着无穷的恨意,“不管是继父,还是姥姥和舅舅,我都想让他们坐牢。” “他们全都欺负我妈妈,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妈妈不会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我们一定会一起生活的很好。吃的不好也不要紧,没有新衣服也不要紧,不能去游乐园也不要紧,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妈妈好好的就好了。” ”没事了,没事了。以后你和妈妈会过得很好。”穆辞宿拍着他的后背。 可半夏却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已经三天了,大夫说,要是明天还不醒过来就……”半夏就哽咽得说不下去。直到过了好半天,他才冷静下来,“对不起,是我提的要求太无理了。” 半夏知道,国家有固定律法,并不是他希望那些人坐牢,他们就一定会坐牢。穆辞宿是愿意帮他,但也是奉公守法的律师。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 可穆辞宿却郑重其事的向他承诺,“我一定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包括你的姥姥和舅舅。” “那穆哥,我们真的能让他们坐牢吗?”半夏盯着穆辞宿的眼神充满了渴望。 穆辞宿认真的点头,“能。” “谢谢。”半夏听完,渐渐松了口气,微微扯起唇角,露出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次微笑。 又过了一会,半夏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穆辞宿和他又在公寓里检查了一下,半夏最后只带走了一个比巴掌大一点的小花盆。里面半死不活的长着一从薄荷。 这是这间公寓里唯一属于他母子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花盆太小,这丛薄荷也足够顽强。 半夏小心翼翼的把花盆护在怀里,最后转头看了一眼陌生的公寓。他相信等自己再回来的时候,这里会变成完完整整的,只属于他和母亲的家。 就像穆辞宿说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他的家还是他的,母亲也一定会醒过来。 从公寓离开后,穆辞宿找物业又询问了一些半夏舅舅和姥姥住在这里时候的细节。这才把半夏送回医院。 接下来他要去找卓子蓉一趟,可刚拿出手机,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您好,我是穆辞宿。” “穆律师您好,我是新来的助理。”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相当好听,可那种独特的柔软总让穆辞宿觉得似曾相识。 他想了一会,却想不到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最后干脆先把工作给他安排下去,“我桌子上的那些资料和文档分案子按照时间顺序排序装订好。然后找后勤换个大点的书架,把他们整齐的放到上面。” “嗯。还有别的吗?”电话对面的助理出乎意料的顺从。穆辞宿办公室的凌乱程度已经到了无法下脚的状态,哪怕是在没有立场质疑的职场新人也会因此怀疑人生。而这个新上任的助理反而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穆辞宿因此迟疑了一下,“你一个人弄得完吗?” “我可以的,穆律师您放心!”似乎因为被质疑而着急,小助理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别着急,我是怕你太辛苦。既然你说可以,那就拜托了。” “好,不辛苦的。”小助理乖巧的回答完,又问了穆辞宿一些排序的细节问题,之后又提醒了穆辞宿一句“记得吃饭”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记得吃饭……”穆辞宿琢磨着这句关心,心里越发觉得疑惑。这个小助理的声音他绝对在哪里听过,尤其是这种突兀却并不让人讨厌的关心,他也一定在哪里听见过。 不过眼下这个还不重要,他得先去医院那头找卓子蓉一趟。 只能说,时家现在虽然穷途末路,可依旧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当穆辞宿在医院门口碰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熟悉身影时,越发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时望泉,时锦的父亲,时景春的兄长,也是时家现在的掌权人。而这个人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卓子蓉姐妹面前,不管从什么角度都只让人想要提防。 “穆律师,又见面了。”不愧是能掌控时家的人,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恨极了穆辞宿的时望泉表面也能谈笑风生,做出一副温和长者的模样。 可穆辞宿最鄙视的,就是他这幅披着人皮的道貌岸然。 原世界里,于美倩一案穆辞宿不是没有尝试找过他,可这位时总的态度却一直十分坚决。 “我们时家人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儿。” 可事实呢? 他妹妹任由女儿校园霸凌同学,直接或间接害了十几个学生,他妹妹更是助纣为虐,生怕那些被霸凌的不够绝望,利用钱财让他们被迫闭嘴,强忍冤屈不得昭雪,甚至还不得不远走他乡。 而他的弟弟时景春,建立那么个反人道主义的网站,聚集了一群变态,坑害了无数漂亮女孩,就包括他自己手里都有着至少一条人命!更别说像卓子蓉这样的无辜者了。 至于他的儿子时锦也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以玩弄感情为乐,想要的就必须得到,得不到就要毁掉,因为他崩溃的男孩女孩一样数不胜数。 可这么一家子从根上就烂透了的人渣家庭,时望泉还能摆出一副善良企业家的模样蛊惑世人。真不够叫人恶心的! 穆辞宿并不想和他说话,绕开他打算直接走。 时望泉也不拦他,只是对着他的背影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话,“穆律师能松松手吗?” “什么?”穆辞宿转头,觉得自己似乎产生了幻听。 “时景春的事儿到底和时家无关,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时家一马?” 所以这现在是想学壁虎断尾求生,舍弃时景春保住时家? 穆辞宿只觉得啼笑皆非,然而还没等他开始说话,一个女人就从疗养院里面跑出来,手里一堆东西全都扔在了时望泉的脚下。 “带着你家的东西滚!我们死不原谅!”只卓子蓉,她看见穆辞宿站在这也愣了一下,可紧接着就示意穆辞宿先进去,打算自己料理时望泉。 可不成想,时望泉竟然连一点找麻烦的意思都没有,并且态度卑微的让人震惊。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们这就走。”时望泉语气诚恳,竟然还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深深的给卓子蓉鞠了一躬。 “你……”卓子蓉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时望泉接下来,居然有自己亲自收拾了地上的东西,灰头土脸的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家里接连变故的原因,这位时总一向挺拔的身躯竟然佝偻了不少,老态尽显。如果不知道时家那些狗屁倒灶的腌H事儿其实都是在他的默许下进行,只这么看着,也挺让人觉得唏嘘的。 可惜这老头狡猾至极,恐怕心里没憋什么好算计。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财经新闻报道,说慈善企业人时望泉近日频繁出入医院,似身体不好。 知情人表示,为了弥补弟弟犯下的过错,时望泉想提前立下遗嘱,死后将自己名下资产全部交于公益事业,或能当做弥补。 医院里,卓子蓉看见这条新闻第一反应就是气得摔了手里的杯子。 “王八蛋时望泉,是想靠这种方法洗白时家吗?”她气得够呛,可紧接着,穆辞宿手机响了,是师兄。 “时望泉那个老东西也是拼了。”师兄那头也十分气愤 “怎么说?”穆辞宿倒是格外镇定。 “他和上面一个人签了协议,可能要把时家整个捐出去。”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现在国家每年下岗职工和转业兵有多少吗?时家手里的工厂和真格不少。如果交给国家用作扶贫安置,绝对是一大奇功了。” “可这种事儿上面怎么能答应?这玩意看似是和地方签署合约,可只要时家不死,时望泉还是管理人,早晚这些东西还会还给时家,时家也依然能回到鼎盛!” “为什么答应他?疯了吗?” “可穆穆,你别忘了,不管是于美倩的案子,还是时景春的案子,都和时望泉没有任何关系!说句糙话,他现在就是一朵清清白白白莲花。你以为上面人是傻子?可时家到底是多少年的时家,这里面盘根错节涉及的利益和人都不少。” “你想把时望泉也拖下水,让时家彻底覆灭?没问题,时景春那个案子至少还有一个月才能正式起诉开庭,你只要在开庭之前找到时望泉的罪名,他就算给国家捐款一百个时家,也一样难逃法律制裁!” 新的线索 师兄话尽于此,穆辞宿这头也沉默了下来。 “穆穆,有些事没办法的,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是没帮你,老师的资源人脉从你接了于美倩的案子开始,就明里暗地的都给你了。时景春的事儿闹得这么大,受害人一百多个,你以为上面不想水落石出吗?那得有证据!” “疑罪从无这四个字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穆辞宿喘了口气才反问师兄,“是,疑罪从无,可那是对无辜者的保护,并不是对时望泉这种王八蛋的保护。” “如果连他都疑罪从无了,那些真正被他、被时家人害过的那些人呢?” “时景春必入狱不是吗?” “可这样来说就够了吗?有罪之人没有全都受到惩罚,那些受害者们则是凑合着得到一个结果,收点补偿金,然后再浑浑噩噩的过上十几年,眼睁睁的看着他时望泉让时家重回鼎盛?” “师兄,咱们入行这么多年了,不是没见到那些抓不到真凶无处诉苦的受害者们。” “就卓子蓉这案子,哪怕是惨死的荣筠,也就顶多获赔几十万。还他妈不如时望泉手上一块手表值钱。” “至于那些还活着的受害者,本来就已经等这个公平许久,可最后却仍旧一无所得。法律原本是为了保护众人,什么时候竟成了害人者的保护伞?” “师兄你说,我为什么要放他一马?” “包括拼上你自己的命吗?”师兄似乎也有点失控,“穆辞宿,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的命根本并不值钱?” 穆辞宿沉默了一瞬,回答得斩钉截铁,“可谁的命,都是人命!” 如果今天劝他是别人,穆辞宿根本不会有半分反应。可现在说这话的却是他那个从一入校起就手把手教他律师职业操守的师兄。 穆辞宿只觉得荒唐得可笑! 气氛顿时变得沉默下来。穆辞宿将近发泄的一串说完,就一直等着师兄回答。 可师兄根本没有话说,之后也只能叹了口气,干脆直接挂断了电话。 “穆穆还是不肯撒手是吗?”看见丈夫的表情,师嫂就知道这对师兄弟是不欢而散了。 “哎。”伸手抱住妻子,师兄也是有口难言。他不是无缘无故的说这番话,也是上面给的警示。 穆辞宿的性格他比谁清楚,时望泉果断断腕,堂堂世家掌权人能亲手把自家产业改了姓氏。如此做法如果穆辞宿在纠缠不休,逼得时望泉狗急跳墙,穆辞宿的安危就不能保证。 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有些特殊手段的。连自己命都能豁出去的,更何况是别人的?穆辞宿还总是一个人往外跑。真有点意外,他们谁也不知道。 可穆辞宿那头,在挂断师兄的电话之后,也沉默了下来。 “穆穆……”卓子蓉叫他,似乎想说什么。 穆辞宿摇摇头,表示没事儿。然后把案子的后续发展和她简单的描述了一遍。 “时景春的案子最后肯定是走公诉了,但是我可以申请把你和你姐姐追加为受害人一起上庭。” 大概说完,穆辞宿把后面开庭可能用到的资料交给卓子蓉,自己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心里压着事儿,他多少有点漫不经心。 就在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卓子蓉突然喊了他一声。 “穆辞宿!”卓子蓉连名带姓的叫法他让穆辞宿诧异了一下。 “你脸色不好,今天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吧。”卓子蓉说得诚恳。她之前听说了,穆辞宿这次去崤城为了救个小女孩受了点伤,现在肯定也是没好利落,回来之后又没歇着,似乎又管了个家暴的案子,这么连轴转,眼看着他似乎比初见的时候还清瘦许多。 “公道总能找回来的,就算不是现在,以后也行,我们能等。”卓子蓉说得认真。 穆辞宿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反问了一句,“那你甘心吗?” “……”不甘心的,可又能怎么样?穆辞宿是唯一尽心尽力出来帮她的,难道她要为了自己对仇人的恨就把恩人活生生逼死吗? 一样都是圈子里的,师兄的暗示,她心知肚明。时望泉那老东西手里从来就不干净。 低下头,卓子蓉眼圈微微发红。 穆辞宿在原地站了一会,撂下一句“我没事,不用担心。”转身就走。 他鲜少这样尖锐的对人说话,但是现在却有点控制不住脾气。 上一世,他最终也搞垮了时家,让时望泉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被一群不孝子弟弄得四分五裂,最后被活活气死。 可这整个过程他却用了足足两年。重要的是,时家的确倒了,可那些因为时家受到伤害的人,却始终没有等到一个公正的审判。 这次终于可以重来,穆辞宿原本以为有着两辈子的记忆,加上之前打脸系统让他学到的东西总能对付时家了,可到头来,却还是在时望泉这里踯躅不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难受。 顺手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瓶酒,可到最后他也没打开。穆辞宿自控力很强,虽然现在是个借酒消愁的好时候,但他不愿意让这种东西麻痹了自己的神经。 至于买回来,只是单纯的想买,仿佛这样,就等于已经发泄过了。 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就和卓子蓉和他说算了时的神情完全相同。 穆辞宿自嘲的勾勾唇角,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穆律师,请问半夏的案子要归类到哪里?”是之前那个小助理。 “民事诉讼。”穆辞宿下意识回答,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你还没下班?” “嗯,还有一点就收尾了。”并没有加班的郁闷,小助理的语气十分快活,“穆律师工作结束了吗?吃饭了吗?” “没有,你呢?” “我吃过了。” “……”穆辞宿被他的直接逗笑,“正常人不都应该说也没有,然后控诉上司太严格吗?” “不是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年的声音比之前还要柔软,“穆律师不会压榨助理,而且严格是为了当事人好,律法不容错漏。” “你这么觉得?”穆辞宿心里那股子郁气突然压抑不住。法律不容错漏,可却总会被人钻空子。 然而对面的声音却恰到好处的安抚了他,“对。即便有人会投机取巧,但有穆律师这样的人在,就不会让他们成为漏网之鱼。律师不就是为了维持法律公正吗?” “……”助理的话让穆辞宿突然沉默。 “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你说的很好。”穆辞宿突然释怀。就像小助理说的,他入行第一天,就知道这里的情况,眼下这样的坎坷其实还真算不上什么。 时家已经是强弩之末,时望泉再狗急跳墙难道还会比一个全胜的时家更难以攻克? 这案子眼看水落石出,一定还有他没注意到的细节。 “谢谢你。”原本压抑的心情顿时释放开了,穆辞宿认真的对电话那头的小助理道谢。 “不用谢的,穆律师永远不用和我说谢谢。”小助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那今天要早点休息啊!” “好。” “也要记得吃饭,实在没胃口就吃点面或者喝点粥,不要空腹睡觉,会胃疼。” “嗯。” “那我挂断了。” “再见。”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最后的通话就像是什么结婚许久的老夫老妻。可小助理柔软的调子却让人完全生不出厌恶,只会感觉温柔。 倒是个不错的孩子。穆辞宿这么想着,转头又回了疗养院。 师兄有言在先,只要他能找到时望泉的罪证。时景春一脉已经倒台,他只要找到时望泉和时景春有关联的证据,就能把他们一起送上法庭。 重要的是,在小助理说过之后,穆辞宿突然想起之前一个他忽略许久的细节点――时景春的前妻。 分明是卓子蓉一案最大的苦主之一,可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 死人都会说话,更何况是病人?她疯,总要有一个疯了的理由,不能无缘无故的就进了疗养院? 孩子流产,被丈夫虐待,乍一听的确顺理成章。可从卓子蓉花凤姝她们口中形容来看,时景春的前妻性格应该十分温柔隐忍。所以才能一直熬过这么多年。 这样的女人,的确有可能因为孩子而疯狂,但其实更有可能因为失去孩子而黑化,甚至和时景春同归于尽。而不是完全精神崩溃,一心求死。 除非这里面还有蹊跷。更何况时景春虽然对女人毒辣,但并非不想要个后代。 穆辞宿之前听时锦说漏过一句,时景春曾经有个私生子,小心翼翼的养着,差点就把母亲扶正,可惜没到两岁就没了。 为了一个私生子都能扶正小情儿,正经夫人怀孕怎么可能下狠手? 除非……这孩子有问题! 再联想时景春前妻突然疯了的情况,穆辞宿心里陡然生出一个让他浑身发凉的想法。 应该不会。如果真是这样,时家人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他快速冷静下来,没有立刻赶往疗养院,而是去了当初时景春前妻怀孕时建档的燕京妇幼医院。 孩子是谁的 穆辞宿快速找到服务台,先询问自己如何调取时景春前妻的病例。 “是什么时候的病例啊!”看过穆辞宿的证件,前台的小护士同意帮助调取。 然而查找了半晌,最后却一无所获。 “没有,您确定病人是在我们这建档的吗?” “确定。她妹妹还曾经陪她来这做过产检。” “第几次产检您有印象吗?” “第二次。” “您稍等,我再看一下。”小护士把相关资料输入到系统里,再次精准查找,可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真的没有。名字什么的都没错吗?” “没错,就是这个。” “那我建议您回去在问问。现在不比过去,都是电子存档。除非一开始就没有建档。否则就算是后面流产了,也一定会有记录。您也知道,现在怀孕,最困难的就是建档。” “另外,产检肯定是要有个人签字的。她真的在我们这边做的检查,就绝对能查询得到。我觉得恐怕是您这头弄错了。” “谢谢。”穆辞宿道谢,然后离开医院。然后又给卓子蓉打了个电话。 “你确定当时就是在妇幼做的产检对吗?” “对。” “那我知道了。”穆辞宿挂断电话,意外眼里有了轻松的笑意。 没错,他这次似乎是无功而返,可很多时候找不到线索才是最大的线索。 时家人员稀少,本家一脉这一辈就只有时锦一个。否则也不会把他养成那种歪门邪道的性子。所以这次的结果更加让穆辞宿相信,时景春前妻肚子里的孩子来历有问题。 甚至很有可能,从她一怀孕起,时家人就已经密谋打算把这个孩子打掉。产检没有记录,一定不是临时做的,而是最开始就动了手脚。 根据卓子蓉的回忆,穆辞宿又折返回妇幼的前台询问护士当初时景春前妻的主治医师的动向。意外发现在时景春前妻流产之后,这位大夫就被技术交换到国外学习,并且现在学业有成,还混到了绿卡。 “能查到这个交换学习的决定是什么做的吗?”穆辞宿对答案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这个护士并不负责人事,而且这种事儿涉及到医院行政情况,护士也是有权利拒绝。 然而最近时景春这个案子在网上闹得太大,护士看到穆辞宿的工作证,燕京法律援助中心,二十多岁很年轻,就猜到他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律师,所以也在自己的职权下给了不少方便。 她想了想,凑近穆辞宿小声和他说,“这个你想要拿到能上庭的证据,需要明天行政部门上班时间过去人事那里调查。但如果只是想要时间段我可以告诉你。” “江大夫是在四月得到交换学习的通知的。” “谢谢。”四月,正是时景春前妻刚怀孕的时候。果然都连上了。 医生本人去了国外,病人没有档案记录,恐怕医院的监控也早就被动过手脚,如此□□无缝,还真是时家人固有的风格。 而这个细节,就恰巧说明了时景春前妻这胎,果然怀得有问题!说不准,时景春的前妻甚至都不是人为疯的,而是因为知道了什么不得不疯。 穆辞宿离开医院之后,转头就去了玉溪湖疗养院。他想把查查看到底时景春的前妻精神异常的缘故。 说来也巧,今天晚上值班的竟然正是时景春前妻的主治大夫。 听到穆辞宿的问题,他先是回忆了一下,然后就把相关治疗记录拿了出来。 “你看,这个就是患者来医院后的全部档案。”医生的语气也十分唏嘘,“当时患者就已经神志不清,并且拒绝和外界交流,一心想通过各种方式来寻死。到了后面,她甚至连人都认不出来。” “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单纯的精神刺激引起来的?” “这个嘛……”大夫看了看四周,犹豫了一会才对穆辞宿说道,“穆律师,您现在问我的问题,是打算当成证据拿到法庭吗?” “您希望吗?” 医生沉默了一会,僵硬的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一般来说,引起精神类疾病的病因有四种。精神刺激、个性素质、遗传因素、还有躯体因素。其中躯体因素包括感染、中毒、颅脑外伤、肿瘤、内分泌。代谢及营养障碍都可能导致精神障碍。” “您的意思是……” “我只是和您讲讲这个病。” “我明白了,谢谢您。” 穆辞宿没有在继续追问,但是他却听懂了大夫的暗示。精神病一般因素四个,其中时景春前妻没有家族病史,所以遗传因素排除,至于个性素质也同样不可能,剩下两条,估计都占上了。 当然,躯体因素只是大夫的猜测,但是毋庸置疑,时景春前妻曾经发生过车祸,头部颅骨的确受过伤,如此一来,这个疯,恐怕还有得深挖。 “你怎么又回来了?”穆辞宿站在走廊上梳理案件线索。 另一端出来接热水的卓子蓉看见了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赶紧过来。 “这么晚了你还没歇着?”她拉着穆辞宿叫他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转头给他倒了杯热水。 “我不渴。”穆辞宿还没明白。 卓子蓉指了指他的脸色,“白的快没血色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穆辞宿下意识在对面的镜子上照了照,“挺正常的啊!” “你……”卓子蓉也是无奈,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穆辞宿看她没什么睡意干脆问起了时景春前妻的生病细节。 可卓子蓉却说,“我不知道。” “什么意思?”穆辞宿没听明白,“不是你把她送来这个医院的吗?” “是我送来的,可我见到姐姐的时候,姐姐就已经疯了。” 用卓子蓉的话说,当时她接到姐姐求助,回来救人的时候姐姐还没疯。 “所以你根本没亲眼看到她流产的事情是吗?” “对。这件事我是听公司的人说的。我之前在时家的公司上班,听他们说副总经理的妻子流产了,就想去看望姐姐。” “可当时,时景春那个老狗三番五次拒绝。后来是在一个酒桌上,我得到的小道消息,知道姐姐疯了。” “所以流产后你根本没见过你姐姐?” “是啊!我是签订了协议之后才见到她第一面的。” “……”穆辞宿想了一会,顿时站起来就往外走。 “穆穆,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花凤姝,我有话问她。” “这么晚了你别瞎跑。” 穆辞宿突然笑了,“你是不是忘了?花凤姝就是晚上上班啊!” “……”卓子蓉有心问他一句身体抗不扛得住,可穆辞宿已经走远了。 ------------- 就像穆辞宿说的,花凤姝的职业注定她是个夜猫子。穆辞宿到的时候,她刚从上一个台下来,一身的酒味。 “今天喝一杯?”花凤姝的心情似乎很好,不,应该说,她最近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是啊!王八蛋终于要伏法了,她怎么能不快活。然而听完穆辞宿的问题,她也皱起眉。 “你怀疑那个孩子的父亲有问题?”花凤姝可不是卓子蓉,见多了圈里的腌H事儿,穆辞宿只提起一点由头,她就能猜到后面是什么。 “可是不可能啊!”花凤姝摇头,“不,不对,时景春那个断子绝孙的王八蛋最希望的就是自己有个儿子。可实际上我们谁也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听到消息就是已经流产。” “没错,孩子有问题。”似乎想到什么细节,她突然问穆辞宿,“你说什么情况下,时景春才会嫉妒,甚至是恨自己的兄长?” 花凤姝想起一个细节,她那时候之所以勾引上时景春,是因为一句话。 哪天时景春和时望泉一起陪一个客户来海上明月玩,被叫进去的姑娘都是奔着其他人,只有花凤姝,上来就找到了时景春。 “时景春那时候问我,这么多老板我看上他什么了。”顿了顿,花凤姝眼里压抑得闪过一丝恨意,“我说我看他比他哥爷们。” “我不会看错,他就是因为这句话才和我一块的。而且他看他哥的眼神就是赤丨裸丨裸的嫉妒!” “是啊!毕竟时望泉有个时锦那么大的儿子。他一个都没有。”穆辞宿点头,看来他猜得是没错了。 时景春前妻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不是时景春的,而是时望泉的。因为只有这样,一切的疑惑才能完全解开。 花凤姝也红了眼,“时家真是一家子畜生!他们兄弟俩怎么可以……” 深吸一口气,她稳住心情,问穆辞宿,“你怎么想到的?” “视频还有相片,另外就是时景春的前妻,疯的实在古怪。时景春的态度也很诡异。”穆辞宿正好带着电脑,索性给她看了看。 “这个角度,一定靠支架或者自拍是不可能达到的,除非屋里有第三个人。而时景春的前妻却能一直隐忍,闭口不言这本身就很不可思议。除非这个人是不能说也不能提的。而时望泉,就很符合。” “本身就是亲兄弟,两家走的近,哥哥去看望弟弟,就是回来的晚一些,也不会有人深究。” “另外还有一点,时望泉妻子过世许久,可身边连个固定女伴都没有。” “没错,就是这个了,毕竟时望泉可也不是什么好人。” “另外时景春在国外那个网站,如果没有人支持,他不可能弄得那么完善。而且根据现在查到的一些人来看,有几位的家里和时家有很紧密的商业联系。” “时景春用这东西吸引同好,开创利益,你说时望泉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因为他是同流合污!”花凤姝想了一会问穆辞宿,“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拿到证据了吗?” “我查了医院,医院那头没有。但是我相信,时景春前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疯掉,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目的是叫她闭嘴。”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时景春的?” “对,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摊牌,摊牌后,被灭口。可惜她命大,没有死,只是疯了。” “所以证据呢?” “这就是我来这找你的第二件事,时景春那个秘书,你了解多少?” “作为心腹,她一定会留一个后手。否则没可能时景春被捕,她却能毫发无伤,甚至成为了时望泉现在的贴身秘书。” 别把我妈妈带走 可花凤姝却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她知道那么多事儿,真撂了,人也得跟着时景春进局子。能脱罪,为什么要说实话?是疯了还是想不开。人命官司啊!” “也是。”穆辞也明白她的意思,之前时景春被抓,时景春的秘书也一样接受了审问。没一起被扣押反而放出来了,就说明这个女人有自己的手腕。 既然这样,寻常的问话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所以他还需要一个突破口。 案子仿佛又相住了。 可到底是有线索,穆辞宿叹了口气,告别花凤姝,离开了海上明月。 这个季节,尤其到了晚上,风一吹会非常冷。穆辞宿抬头看了看,天边隐约发白,再看时间,竟是折腾了一夜。 算了算时间,原本穆辞宿想等天在亮点就打电话给师兄。可琢磨了一会,还是转道打了个车,去了师兄家楼下等他。 早晨八点,师兄带着公文包准时从楼上下来。在楼梯转角处,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穆穆?”多半也是一宿没有睡好,师兄脸上也满是疲惫。可在见到穆辞宿的瞬间,这些疲惫也转变成了担心。 “一宿没睡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他赶紧走到穆辞宿身边,抓住他的胳膊,板着脸把人往楼上带。 师嫂那头还没上班,看师兄带穆辞宿回来也吓了一跳,“穆穆怎么了?吃饭了吗?” “没事儿师嫂,你先去上班吧!”穆辞宿赶紧安慰她两句。 师兄也是拿他没辙,顺势对妻子说道,“你先去吧,我和他说。” “那好好说话,别在吵架了。”知道这师兄弟有私房话要谈,师嫂干脆拿起外套上班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等妻子出门,师兄也坐在穆辞宿旁边的沙发上。再看他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里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跟着消失了。 穆辞宿也看出师兄的软化,开门见山的说了自己的事儿,“师兄帮我查个人吧。” “谁?” “穆芝彤,原本是时景春的心腹秘书加情人,时景春被捕后,被直接调到时望泉身边。现在是时望泉的贴身秘书。” “……”师兄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盯着穆辞宿看。 “师兄……”穆辞宿知道师兄想说什么,他在担心自己的安全。 这个案子到这里其实已经不适合在继续下去,时家能够传承百年,定然有自己的人脉。警察那边没有在继续追查,要么是没有证据,要么是心照不宣要放时家一马。 但穆辞宿却不能放过。 “穆穆,你和师兄说实话,你为什么抓着时家不放?” “师兄,”穆辞宿气,“我不是因为时锦。” 师兄盯着他看了一会,摇摇头,“是我关心则乱了,你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说着,他起身去书房拿了一叠资料递给穆辞宿,“知道瞒不住你,你自己看吧。” “谢谢师兄。” “不用假客气。不过给你看是看,但穆穆你得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放心吧。”穆辞宿点头,然后就翻起了手里的资料。师兄没说话,只是坐在旁边喝茶。 资料很厚,明显不是临时调查的,而是很早之前就被查过了。可即便如此,穆辞宿在看到某一页的时候,却突然皱起眉,停住了。 “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师兄也很关注。这份资料他之前也看过,包括警察系统那边也是筛查了好几次。都觉得有疑点,但却挖不出什么。 可很显然,穆辞宿注意的地方和他们惯有思维不同,还真找到了违和感的由来。 “孤儿院,你说为什么时家在燕京资助的是这家孤儿院?” “什么?” “时家的确有做慈善的习惯,毕竟要保持对外的光辉形象。可为什么会是这家?” “非国营,私人,从某种角度来说,并不是那么符合他们做公关的需要。可即便如此,那个秘书还是选中了这家,甚至还自己亲自去过几次。” “孩子……”穆辞宿呢喃着这两个字。他总觉得这个案子,归根究底都离不开家庭。包括这个秘书。 穆辞宿一向行动很快,想到了就会立刻过去查看。现在已经九点了,孤儿院肯定开门。可这一次,他刚站起来,就被师兄按在了沙发上。 “不许去!先吃东西然后睡觉。脸色难看的和鬼一样。”师兄也是气得够呛,穆辞宿哪里都好,就是生活上不会照顾自己。前两天刚进的医院,还不说好好的。 也是拿他没办法。 左右上班不跟趟了,师兄干脆请了假。脱了外套,转头进了厨房。他打算煮碗面给穆辞宿。 煮面算是最基本的居家技能了,师兄站在灶台前,也是驾轻就熟。穆辞宿靠在门口看着里面煮面的人,眼神格外怀念。 他大一一入学就跟着师兄了。大学生嘛,不管食堂味道好不好,都喜欢在宿舍里偷吃一口。那时候宿舍里师兄几个总说他瘦得和麻杆一样,下了晚自习掏出小电饭锅给穆辞宿煮面。和亲哥一样喂了他两个学期。 要不是后来时锦凑了进来。 穆辞宿闭了闭眼,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人也疲惫得够呛。 师兄看他这幅模样也不免探口气。不管多大都跟不会照顾自己的幼崽一样,分明平时带孩子带的挺溜。 这么想着,怕穆辞宿没吃上饭就睡着,师兄找了个话题和他聊,“你那助理配上了吗?总一个人跑可不行。” “嗯。昨天就开始上班了。”穆辞宿眯着眼,有点昏昏欲睡。 “不会还没见面吧!” “这不是没时间吗?”眼见的看见师兄往锅里打荷包蛋,穆辞宿赶紧加了一句,“半熟的!” “不行,吃全熟的,胃不好不要吃半生不熟的东西。” “哎。”穆辞宿叹气,可却莫名想起小助理叫自己早点睡的事儿,忍不住又笑了。 “瞎琢磨什么呢?” “琢磨我那助理挺可爱。” “那叫什么啊?” “……”穆辞宿顿时垭口,他忘了问了。 “你可真行!”师兄无奈摇头,“摊上你这么上司也够苦的。” 边说着,面也好了。师兄盯着穆辞宿吃完,又把人按到客房的床上。 “甭管想到什么都睡够了下午再去。” “知道了。” 其实不用师兄说,穆辞宿也已经很累了。几乎沾枕头的瞬间就睡着了。 倒是师兄转头去了书房给认识的人打了个电话,他想问问穆辞宿那个小助理什么来历。 一般情况,律师这一行愿意做法律援助的并不多,像穆辞宿这样各路都吃得开,胆子也大敢硬刚的就更少。所以守着这么个宝贝蛋,就算不看老师的面子,只看穆辞宿的能力,那边也不会随便给他弄个助理。 可真看见结果后,师兄也愣住了。 傅昭华……怎么会是他?傅家的情况师兄心里门清,所以就更摸不准,为什么傅家的小少爷会跑到法律援助中心来。 而且他怎么听说,这个傅昭华是山上道观下来的? 越琢磨越心惊,师兄赶紧给老师打了个电话。 “老师,您到底怎么想的?” 然而他火急火燎,老师那头却一点都不担心。“昭华那孩子不错,性格虽然冷了点,但辞宿会和他合得来。” “不是合不合得来的事儿,分明……”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穆穆没有的,傅家小少爷都有。有什么不合适的?” “和这些都没关系。您不是不知道穆穆那个体质。他又心软,这个傅昭华万一和时锦一个心思……” “傅昭华是自己考进法律援助中心的。面试是我面试的。他没藏过心思,就是冲着辞宿来的。他说辞宿救过他。” “啊?” “他是为了辞宿考的政法,一毕业就来法律援助中心了。我查了一下,具体什么事儿没查到。但是之前于美倩的案子,于家人不敢私下对辞宿动手脚,后来还把时锦关起来,就是傅昭华发的话。” “而且傅家也和别的不同,根上是好的。辞宿手里这个案子你也明白,有傅家人盯着,时望泉真狗急跳墙也得掂量掂量。” “就算是以后碰上别的,咱们总有走眼的时候,让他多交个圈子里的朋友也是好事。” “您看人准,说没事我就不掺和了。”师兄放下电话,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可心里还是打算有机会定要会会傅昭华,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实在的,那个圈子里公子哥儿们的手段他是真的害怕。一个时锦差点折腾进去穆辞宿半条命。灰姑娘的童话有的是,可他们这样的却跟着玩不起。 然而此时穆辞宿并不知道这边师兄和老师的担忧和安排。他睡醒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算去孤儿院看看。 这次师兄没拦着,反而和他一起去了。 “不用陪着我。”穆辞宿还以为师兄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师兄摇头,“正好我今天请假休息。” 就这样,两人到孤儿院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孤儿院开放参观的时间还没过,不过今天是工作日,来看的人还是少数。 在门卫处登记后,穆辞宿走了进去。 和以前见过的孤儿院不同,这里孩子并不多,与其说像是福利机构,不如说是一个十分温馨且梦幻的家。 “大一点的都去上学了,要再过一会才能回来。穆律师请问您今天过来想做什么呢?”院长陪着穆辞宿到办公室。 “是有点事儿调查。请问穆芝彤这个人您熟悉吗?”穆辞宿一向不喜欢绕圈子。 “挺熟悉的。”院长倒也没太为难,大大方方的说了一些自己知道的事儿,“穆小姐是我们孤儿院的恩人。因为时家的资助,我们才能顺利经营。” “只是这样吗?”穆辞宿不置可否。 “那您还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呢?恕我多嘴一句,您只是律师,就算是警察来了,我也是一样的话。” “是这样,但我今天只是过来和您谈谈的。”院长的态度并没有让穆辞宿沮丧,反而让他觉得找到了突破口。 “据我所知,院长您在年轻的时候就在福利机构任职。后来结婚以后,在丈夫的支持下,开了这间孤儿院。然而六年前,您丈夫的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但是孤儿院因为得到了时家资助所以没事儿对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穆辞宿看向一旁孤儿院孩子的合照,院长突然就变得紧张起来。 穆辞宿指了指其中一个小男孩,“这个孩子,和穆芝彤很像。” “对不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人有相似很正常。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可以走了,我们也要关院休息!”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辞宿看着院长,“如果一个人,帮着另外一帮坏人害了很多人,那么她造的孽是能说靠着她救了另外一些人就能够得到豁免吗?” “……” “穆子彤做了什么,我想您比我清楚。最近时家的案子如何,您也能看见新闻。” “为了不过度引起民众的恐慌新闻上的报道总是会比现实要美化许多。可实际上,您知道这起案子真正的受害人有多少吗?被害者又有多少?” “这些都和我们孤儿院没关系。” “的确没关系,可您真的不清楚您这里赖以为生的钱是哪里来的吗?” “请你离开!”这一句话就像是戳到了院长心里最痛的地方,她直接站起来,竟是要叫人把穆辞宿赶出去。 可穆辞宿却没有继续逼问的意思,而是起身转头就走。 可就在这时,院长办公室的大门突然开了。门外竟然站满了偷听的小孩。 孤儿早慧,这一阵子,警察也没少来过这里调查,她们自然明白其中缘由。可之前院长都很淡定,只有穆辞宿来的这一次让她失态了。所以这些孩子都难免觉得害怕。 “你们来这干什么?先回去,一会就吃饭了。”院长试图劝说。 可其中一个小女孩却突然推了穆辞宿一把,然后尖叫道,“你是坏人!为什么一直想要把彤彤妈妈抓走?” 而随着她的爆发,剩余的孩子也全都朝着穆辞宿冲了过来。 “你走!你快点离开。” “彤彤妈妈是好人,就是她来了,我们才有饭吃,院长妈妈才不用买房子,我们也能一直生活在一起。” “你都是大人了,怎么可以不讲理?彤彤妈妈是最最好的人了,你不能把她抓走。” 谁说孤儿院里的孩子不多,可加起来也有二三十。全都朝着穆辞宿冲上来,这种冲击也是不小。 院长远远的看着,心里也跟着发酸,最后只能勉强对穆辞宿说一句,”别再来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赶紧让院里的其他老师把孩子们带走。 可孩子们的心情都很激动,非要亲手把穆辞宿撵出去才肯罢休。 就这样,众人推推搡搡的到了大门口。 说来也巧,晚上六点,有一辆校车在孤儿院门口停下,上面下来几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学生。正是之前院长口中的稍大去上学的孩子。 站在孤儿院门口,穆辞宿转头,正对上一个七岁左右男孩的脸。 那个孩子比照片上看着还要更像穆芝彤,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再卑劣,他是我的母亲 那孩子也看到穆辞宿了,但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直接绕开。仿佛穆辞宿这个人,门口这些闹剧都并不存在一样。 而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看见他之后,也全都紧张的把他拉进院里,生怕穆辞宿把人拦住。 “真的别再来了。”孤儿院的大门当着穆辞宿的面关上,院长最后一次警告穆辞宿。可这其中有多少是心虚,多少是慌张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师兄原本在外面等他,看见这一幕也赶紧跑了过来。 “怎么个情况?”穆辞宿一向容易讨小孩的喜欢,被一群孩子往外撵还是头一次。也不禁十分担心。 穆辞宿简单说了说。 “要不要叫警察那边……”师兄的想法很简单,穆辞宿作为律师有些时候不能强行审问。但是他撬开一个口后,这里面的事儿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明显这孤儿院有问题,而那个和穆芝彤神似的孩子就是证据。 可穆辞宿却拒绝了,“不用再给我点时间,我自己去找穆子彤。” “为什么?”师兄没明白。 可穆辞宿却指了指刚走的校车,“到底是孩子呢!疑罪从无,这是你说过的。的确,院长也好,穆芝彤也好,全都逃不脱干洗,可那些孩子如果并不知道呢?” “走吧!今天先回去。”穆辞宿说完,就带着师兄往外走。而孤儿院大门处,之前那个眉眼和穆芝彤很像的小孩却扒着门缝偷听完了穆辞宿所有的对话,久久没有离开。 疑罪从无,他琢磨着穆辞宿说的这四个字,听着就知道是对他们的保护。可实际上,他,不,应该说他们这个孤儿院分明都是有罪的! 默默的回到院子里,小男孩看着其他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只觉得讽刺至极。 然而他的心情穆辞宿并不知道,他现在正在想法子怎么见穆芝彤一面。 还真的挺不容易。 时望泉现在已经惊了。穆芝彤现在虽然还行动自由,可实际上几乎是被完全保护,或者说是被控制下的。 穆辞宿试了几次,都根本接近不了。最后找到机会的时候,却已经是一周后孤儿院开放日。 作为孤儿院最大的救助者,穆子彤在这一天会代表时家来主持开放日全部主持。穆辞宿托人想了办法,得到了一个参加的名额。不过用的是别人的名字。 开放日当天,穆辞宿是赶着人最多的时候到了孤儿院。在签名的时候,他大致扫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些还挺熟悉,顿时明白了这个开放日的具体目的。 说是资助孤儿,其实不过是给别人一个向时家卖好的机会。这秘书是心腹,讨好了她,自然就有和时望泉或者时景春联系的契机。 不过那都是过去,现在时家出事儿,哪怕是为了划清界限,这次开放日来的人也相当少了。 穆辞宿环顾四周,不过只有寥寥十几个人。而这十几个人里,还有四五个是常年在这帮忙的义工。 穆辞宿原本是混进来的,所以进门之后就找了个不怎么显眼的角落站下,倒是没被别人发现。 九点的时候,穆芝彤终于姗姗来迟。身边依然守着四个保镖。 她脸色不太好看,像是非常忧虑,随便说了两句作为开场白,然后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了。 院长走近,和她小声说了会话。倒是孤儿院的小朋友们在得到允许后,全都一窝蜂的冲上去抱住她。 “彤彤妈妈!”他们喊得亲密,言语间满是感恩。而穆芝彤看见他们之后脸色也好看了许多,挨个把这些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亲。 好一出母慈子孝,温馨的画面只一眼就让人从头暖到心里。可如果不考虑这些足以支撑她们温馨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话。 穆辞宿心情十分复杂。时望泉兄弟有罪,穆芝彤是从犯,而她得到的利益却用来供给这些孤儿们优渥的生活。 乍一听像是在赎罪,可实际上却是在造下另外一重罪孽。 眼下,这些孩子们还小,并不明白他们吃的穿的用的到底来自于哪里。可一旦等他们再大一些,大到足够明白什么是三观什么是有罪的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而穆芝彤被抓后,这个孤儿院又该承受什么样的眼光? 到那时,怕不是连活着都觉得恶心吧。 穆辞宿叹了口气,这时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角。穆辞宿低头,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小男孩。 “怎么了?”穆辞宿心里一突,这孩子见过他,怕是认出来了。穆辞宿并不想节外生枝,然而这男孩却先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穆渊,我在新闻里见过你,我也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顿了顿,他看向那头被孩子们包围住的穆芝彤,“她是我妈妈,她是不是犯罪了。” “你怎么这么说?”穆辞宿被他的直白问得心惊。他原本以为穆芝彤把孩子留在孤儿院,肯定是隐瞒了一切。可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心里竟然全都清楚。 他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可咫尺天涯竟然好几年都不能相认。至于现在,他站在穆辞宿面前,询问自己母亲是否有罪的模样,更是可怜到了极点。 穆辞宿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可穆渊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那天为什么阻止你的朋友?你明知道,只要把我抓走威胁或者直接送去给警察,那样她或许什么都会说。” “那你呢?你为什么希望我把你的母亲带走?” “我觉得恶心。”穆渊脱下外套递给穆辞宿。 穆辞宿顺着他的暗示看,是外套的标签。是一个很有名的童装品牌,算不上奢侈品那个行列,但也是价值不菲。 “不止我,整个孤儿院都是这样的。别的孤儿去上学,都会担心会不会被人瞧不起。可我们去上学,却是被羡慕的对象。” 像是泄愤一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扔在地上,“就连零食,我们吃的都是国外进口的。是不是很讽刺?” “这哪里像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就是家里有点钱的都没我们过得滋润。” “别这样说,你母亲是爱我的。” “算了吧。我不是一无所知。”穆渊拿回外套问穆辞宿,“你相信她爱我吗?” “……”穆辞宿不知道该怎么说。可穆渊却继续说道。 “真的爱我,就不会因为觉得养不活,就把我托付给孤儿院。真的爱我,就不会靠那种方式挣钱,导致现在连光明正大的相认都不敢。真的爱我,就不会让我像现在这样,连没吃一口饭都会怀疑是不是从别人嘴里抢来的。” 说到这,穆渊真的忍不住哭了。 “你还太小了,那些不是你的错。”穆辞宿拍了拍他的头,“别瞎想。” 穆渊抹了一把脸,突然拉住穆辞宿的手,“你和我来。” 他带着穆辞宿去了后面,是他们的寝室。 小心翼翼的把门反锁上,他从自己的床下面拉出一个小箱子,从最底下拿出一张纸递给穆辞宿。 是撕碎了又拼好的。穆辞宿接过来看了一眼,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惊诧。 是亲子鉴定最后一页,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时景春前妻的孩子,竟然是时望泉的! 瞬间一切都连上了。 时景春的妻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流产,找不到的怀孕产检记录,还有时景春那段时间对时望泉的嫉妒,以及时景春的妻子被活生生逼疯。 是啊,一个女人,从一而终的爱着自己的丈夫,甚至为了这份爱,可以忍耐那种堪称酷刑的虐待。一隐忍就是好几年。 甚至到了最后,她都对她的丈夫存有幻想,相信这个男人是爱自己的。结果却在流产的当天就疯了。 当然要疯,换谁都会世界崩塌。她的孩子,竟然是丈夫兄长的!不管这孩子来的过程怎样,对于时景春前妻来说,都是一项巨大的冲击。更是根本接受不了的现实。 穆辞宿低头看向穆渊,十分严肃的问他,“你怎么得到的?” “我翻了她扔纸的垃圾箱。” 只能说是造化使然,时景春前妻疯了的那天是孤儿院的开放日。只有这一天,穆芝彤才能光明正大的和自己的儿子见面。 所以一向谨慎的她,在拿到鉴定报告之后,只是匆忙的撕碎扔在垃圾桶里,并没有烧掉或者怎么样。 而穆渊看见她偷偷摸摸的动作,等她走后,主动过去捡走了这些碎片。 “更多的没法拼好,只有这张是完整的。”穆渊给穆辞宿看了其他的碎片。 “那你知道我拿走了会怎么样吗?” “我知道,她会被抓走。但……”穆渊红了眼,抬头问穆辞宿,“但她还会出来的对吗?不会死刑的对吗?” “从犯不会死刑,如果愿意自首,可以考虑从轻。” “我和你做个交换可以吗?我来劝她自首,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帮她。我知道你是律师,能打很多官司,所以可不可以……”穆渊说着说着,又低下了头。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和穆辞宿谈条件。毕竟他们是罪人,是罪魁祸首。 我等你回来 他在学校听老师说起过,这样的案子都代表什么。可知道的越清楚,他心里越难受。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做,是不是应该继续活下去。可即便如此,他也卑劣的想对穆辞宿祈求。 再造孽,穆芝彤是他的母亲。而她之所以不择手段,说白了都是为了给自己更优渥的生活。 他,才是最该跪下来赎罪的哪一个。 看着面前的男孩,穆辞宿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人的世界太复杂,总有这样那样的考虑和冲动,可往往最后这些结果造成的,就是这些孩子们的悲哀。 比如之前的京墨、半夏、再比如面前穆芝彤的儿子。他们不能决定自己父母是谁,可却不得不承担父母带来的后果。 分明还这么小,却都一个个早慧得可怕。 “放心吧,我答应你,如果穆芝彤愿意自首,我会为她联系最合适的律师最轻罪辩护。” “嗯。”穆渊朝着穆辞宿鞠了一躬,然后让穆辞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您歇一会,她会来找我的。一个人。” 穆辞宿看着穆渊沉默的忙前忙后,最后什么都没说。他明白,穆渊不是真的有事情要干,他是在紧张。既害怕说服不了母亲,也觉得自己这样是对母亲的背叛。 这个孩子,从来活得都并不容易。 就这样,寝室的气氛变得十分安静。而十分钟后,就像穆渊说的那样,穆芝彤真的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些保镖都不在,似乎被穆芝彤支走了。 “最近过得好吗?”这是穆芝彤推门进来问的第一句话。分明是母子,却没有半分亲昵。可穆辞宿却明白,这种生疏下,掩藏的是十分的关切。 穆芝彤聪明且谨慎,可她进门有一分钟了,却始终没有注意到坐在墙角的穆辞宿。 最后还是穆辞宿先开口说话。 “穆律师也对慈善感兴趣吗?那下次我可以叫人直接给您一张请帖,您不必偷偷摸摸的来。”收回温和,她又变成回了那个善于公关的精练模样。 穆辞宿没来得及回答,倒是穆渊厌烦了。他直接打断了两人的文字游戏,让一切变得开门见山起来。 “我之前捡到一张纸,刚刚交给他了。我希望你去自首。” “什么?我自首?你是没睡醒吗?”穆子彤顿时就笑了。穆渊一开始的话让她心惊,可仔细一想,自己并没有什么把柄落下,只当他是被穆辞宿蛊惑才说出这样的话。 “小白眼狼我已经习惯了,怎么的,现在告诉我是因为马上就会有警察来抓我吗?”她还有心情逗弄。 穆渊:“我交给他的是你那天扔掉的亲子鉴定。” “你说什么?” “亲子鉴定!我捡起来了,也都拼好了。你去自首,要不然会有警察来抓你。” “好,你真好!” “你也很好!”被穆芝彤的态度刺激到了,穆渊开口也是尖锐无比,“张口闭口白眼狼,我长成这样不是你亲手教导的吗?” “两岁,你把我扔在孤儿院。三岁你开始用你犯罪的钱养活我。” “给我优渥的生活,让我过的像个小少爷,可实际上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个父母不详的野种!” “谁,谁敢这么说你?” “是啊!谁敢呢!谁敢这么说我们孤儿院的孩子呢?” “他们当着面不说,背地里什么话不讲?更何况……”穆渊浑身发抖,“把我们变成野种的,不就是你们吗?” “你……”穆芝彤脸色难看的要命,她似乎气的狠了,转头就走。 可实际上,她是在害怕。 穆渊的话看似是在质问为什么丢弃,可却能引申成另外一种含义。 这里的孤儿,的确有一部分是她,不,应该说是她和时家人亲手造成的。 网站上那些自称S的男人们,买了女人囚禁玩弄,日日夜夜下来,真不能保证一直不出事。 其中大部分女人在怀孕之后,都会因为承受不住流产。可总有几个是意外。 时家和这些人家有利益关系,而这些意外生下来的孩子,就交给穆芝彤来处理。 之前穆辞宿他们疑惑为什么是这家孤儿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院长是养大她的老师,会愿意帮她保守秘密。 穆渊说的没错,这里的孤儿,有一部分就是她亲手造成。 按住了心脏,穆芝彤觉得自己今天仿佛格外脆弱。早和时景春同流合污的时候,她就被良心喂了狗。可现在却依然隐隐作痛。 太可笑了。她掏出手机似乎是要往外打电话,可号码刚拨出去,就被身后陡然扑上来抱住她腰的身体打断了。 “妈……”是穆渊。穆芝彤僵住了身体。 从这孩子四岁起,就再也没有叫过她了,穆芝彤的心顿时软了。 “别走。”就像是两岁时被留在院长身边时候那样,穆渊抱着她哭得说不清楚话。 可那时候,这孩子才两岁,只能勉强搂住她的大腿,但现在却已经能抱住她的腰了。 颤抖的手盖在了穆渊的手上。穆芝彤用了些力气,却没能把他拉开。 “我问过了,你只是从犯,最多也就七八年,要是能努力减刑,五六年就能出来了。” “我会好好念书,也会去打工。我也问过老师,初中之后如果能去参加奥数比赛,只要成绩够好,学费都可以减免,而且比赛赢了也有奖金。” “我很快就长大了,能自己养活自己,也能照顾你,你不要再做那些事儿了。我知道你不愿意的。” “你瞎说什么呢?”穆芝彤眼圈也红了,可穆渊却把她抱得更紧。 “多少年,我都等你。妈,别丢下我,求你了。” “你真是……”我欠的债。 穆子彤眼泪终于熬不住了,她转身抱住怀里的男孩,趴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哭了出来。 穆辞宿在旁边看着,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好一会,穆芝彤才冷静下来,她擦干了眼泪,转头看向身边的穆辞宿,眼里带着不甘。 “穆律师名副其实,真的是好手段。”她认输了。这一辈子,最在乎的就是穆渊,穆辞宿能说服穆渊,她也只能栽在这里。 然而穆辞宿摇头,“不是我,是他担心你。” “呵,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说这个没意思。你都想知道什么?”穆芝彤也算是破罐子破摔。 “你有什么证据?” “我什么都有,也可以什么都说,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妈!” “你闭嘴!”穆芝彤突然严厉,“我知道穆律师有些门路。我所求不多。” “第一,保下孤儿院,时家破产之后,也请务必让这里可以继续经营。第二,瞒住我和穆渊的关系,不能有人知道我们是母子。” “你做得到吗?” “不行!”先反对的竟然是穆渊。穆芝彤是他的母亲,做错了什么,罪大恶极也是他的母亲,怎么可以不相认? 可穆芝彤却朝他摇头,“以后你会感激我的。” 有一个罪犯母亲并不是什么好事。穆渊现在还小,体会不到流言的可怕。可等他大一点,这案子的影响也会渐渐发展起来。到时候,穆渊根本无法在人群里自处。个别提母亲又刑事犯罪记录,穆渊以后的路也会被堵死一半。 想到这,穆芝彤抬头看穆辞宿,“你答应吗?” 穆辞宿郑重点头,“前面的我可以答应你,后面的你要让穆渊同意。” “那再给我点时间,我和他说几句话,然后就跟你去警察局。”这是打算说服穆渊之后自首了。 “那几个保镖?” “他们回去了。”穆芝彤看着穆辞宿叹了口气。“不知道你信不信,你第一次来孤儿院的时候我就有预感,我这次是逃不过去了,终究还是一样的结果。” 穆辞宿没言语,只是转身出了寝室。 透过寝室的窗户,他看见穆渊难得乖巧的窝在穆芝彤的怀里。 穆辞宿关上了寝室门,把空间留给这母子两。 他明白,等去警察局之后,这对母子想再见面,就已经很难了。 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半个小时之后,穆芝彤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的。 “谢谢。”她对穆辞宿轻声说道,她的情绪已经平和许多,甚至是带了些感恩的。 毕竟没有当着亲生儿子的面被警察带着手铐拘走,已经是她作为母亲仅剩的尊严了。 即便从大众的角度来说,她并不配。 穆辞宿带着她一起出门。 到底是案件的重要突破口,即便是自首,警局那边也派人专门来接。一则是怕她跑了,同时也是对她的保护。 看着面前低调的车,和车里坐着的警察,穆子彤最后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 孤儿院的二楼,窗户打开,窗边守着她最在意的男孩。 “妈,我等你回来。”穆渊朝着楼下大声喊道。 一瞬间,仿佛心里的阴霾就这么散开了,穆芝彤朝着他笑了笑,然后上了警车,“嗯,妈妈会赎罪然后回来的。” 她说道最后也没让穆渊答应,反而是自己答应了会和穆渊绑在一个户口本上。 这孩子,一直深爱着她。 而在警车开走后,二楼的穆渊也捂着脸慢慢的蹲下来,失声痛哭。 他知道,自己和母亲几年都见不到了。但是不要紧,他会努力活下来,一边等母亲,一边为这一切赎罪。 半小时后,警局里,穆芝彤再次坐在了审讯室里。不过这一次,她没用别人问,而是自己主动交代了。 然而她说出来的真相,却让人心里发慌。 时景春是畜生,可时望泉却是真正连畜生都不配! 一般家教好的人家,哪怕有一个是坏的,可大多数还是好人居多。 然而时家不同。时家是根上就烂透了! “时景春有特殊癖好,可时望泉也一样不是个东西。” “他有毛病,只有别人的老婆才能让他有反应。”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什么意思?” “他是所谓的人丨妻爱好者。就喜欢那种看起来贤良淑德的女人,最好是结婚或者订婚的。”说到这,穆芝彤也恨得咬牙切齿。 “最早他玩的不狠,顶多是算计算计背叛的下属,假模假式的给他们条活路,实际上,这些人前脚把媳妇心甘情愿的送上来,后脚夫妻两个都不得好死。” “就没人揭穿他?” “当然有,可时望泉谨慎,他们没有证据。至于立案,怎么立案?说自己犯了商业间谍罪,为了不坐牢所以把老婆送给别人玩?” “到时候可就不知道是谁先进去了。” “……”对面的警察倒抽了一口凉气,觉得匪夷所思。可穆芝彤知道的还远不止这些。 “时锦是时望泉结婚之前就有的。对象是时望泉商业对手的未婚妻。就因为翘了这个墙角,还有了孩子,所以他未婚妻家倒戈,时望泉名利双收,还有了个不错的伴侣。” “可他对自己的老婆没感觉,时锦生母家也算是有点财力,所以他不敢出去胡搞。于是在时锦出生没多久,时望泉那个原配就死了。怎么死的,我觉得你们可以查查当初为她做月子的月嫂。” 竟是又一条人命…… 但穆芝彤还在继续,“之后,时望泉就摆出一副对前妻情深似海的样子,始终没有另娶。可实际上,时景春祸害过的每一个女孩,时望泉都参合了一脚。否则时景春的案子怎么可能一直隐瞒得这样好。” “那些女孩不会发现吗?” “他们兄弟俩很相似,时景春调丨教的时候会带着面具,时望泉也带一个,就不会被发现了。” “所以时景春的妻子其实一直都……” “对,一直都是他们兄弟俩公用的。只有时景春的妻子本人不知道。” “可这种事,总会有纰漏。荣筠就是因为慌忙间抓下了面具才会被灭口。时景春的前妻,是因为做了亲子鉴定才会出的事儿。” “我其实也……可我是个抛弃孩子的寡妇,而且平时也相对玩得开,发现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寻死觅活或者接受不了,反而邀请他们同时。” 看着听愣住的警察,穆芝彤白着脸笑了笑,“不这样,我就是下一个荣筠。” 负责审讯的警察面面相觑,许久只能叹息。 能说什么呢?的确,面前的女人罪大恶极。可她的初衷却依旧让人觉得唏嘘。 只为了活着。 可穆芝彤到底跟在时家兄弟身边多年,还是心腹,她能够参与的,已经不仅仅是表面的男女关系,还有时家更深层次的生意。 “于家走私的案子,时家也掺和了一脚。可他们走私的内容不同,是大活人。” “农村有的是没登录户口本的女孩,即便出事儿了,海里一沉,就查无此人。而他们的父母,只要拿到钱,也不会管女孩怎么样。” “还有时家资助的一些孤儿院,总有一些手脚健全的漂亮孩子,被领养的名义带出去,以后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对了,你们去一个地方。”为了证明自己说言非虚,穆芝彤写下来一个地址,“在墙缝里有一个u盘。里面有你们想要的所有证据。” 而这个U盘就是时景春和时望泉不敢轻易舍弃她的理由,最终也成为了穆芝彤为自己罪孽赎罪的第一步。 五分钟后,按照穆芝彤说的,警察带上搜查令才能够警局出发。到了地方之后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东西,与此同时,他们申请抓捕时望泉的抓捕令也下来了。 可等他们到时家的时候,时望泉早就逃之夭夭。 没错,他在看到穆芝彤把四个保镖支回来的时候,就猜到穆芝彤想要反水。可惜的是,他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能力动手了。 大难临头,能跑一个是一个。时望泉连儿子都顾不上,自己先往国外跑。 当然,他的打算并不能瞒过警察。机场那边很快得到通知,并且开始布置警力。 “时望泉是条老狐狸,他准备了很多假身份。就为了如果东窗事发逃跑,这些身份咋一看都是最正常不过的普通人。甚至有些还有社保关系工资关系。” “所以能分辨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你看谁最近飞往国外,却没有兑换外币。” 这是穆芝彤给的方向,而警察们也根据这条线索开始寻找。 整个抓捕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最后他们将范围缩小到一架即将起飞去M国的民航上。 “飞往M国的航班马上起飞,请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 这边空乘还在说,然而很快机长却接到了配合执勤的通知。 经济舱里,一位看似普通的老人在听到飞机暂停起飞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您没事吧!”旁边的小姑娘热心的询问。 “没事。谢谢。”他艰难的回答。可下一秒,身边就站了一名警员。 “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吧,时望泉先生。” 时望泉?这三个字把周围的人都吓一跳。别说他平时就挺有名,最近时景春的案子也让他的国民度更上一个台阶。 就现在这个场景,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逃逸! 这王八蛋,干了那么多的混蛋事儿,死上一百遍都不够,竟然还想逃离法律制裁?也是恶心至极了。 “呸!”后面有人啐了一声。更多人的还是克制的用厌恶的眼神瞪着他。 时望泉习惯了众星捧月,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顿时有点恍惚。 但已警察已经把他从座位上抓起来带离飞机,打算送去警局。此时距离时景春一案开庭只剩下不到一周。 百密一疏,时望泉最终还是成功落网。 时望泉被抓走的时候,几乎整个燕京都震了。而被关在家里的时锦也一样没有逃过。他身上那些小辫子也一样被连带抓了进来。 时家到底是老牌世家,可这一辈本家竟然被直接连根拔起。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所有和时家有关系的人全都闭口不言。 这说明要么是上面下了死命令,时家必须被整改。要么就是证据确凿,他们根本没有翻案的可能。 很明显,时望泉一家是两样都占上了。 时望泉出现在公诉名单上那一天,卓子蓉邀请穆辞宿去吃饭。穆辞宿还在跑荣筠案子的细节,所以去的晚了一些。 可出乎意料的是,花凤姝竟然也在。 “怎么了?姐姐今儿这是免费陪你。”花凤姝难得没有浓妆,反而显得她年轻了好几岁,那双染满风尘的眼,也显得格外澄澈。 穆辞宿犹豫了一下,最后没碰酒杯。可两个女人却并不在意,喝的酩酊大醉。最后是穆辞宿把人送回去的。 卓子蓉喝多了就是安静的睡,送她回疗养院的时候,她根本连意识都没有,可穆辞宿明白,这是她这么多年来,难得的一夜好眠。 而等他回去车上,花凤姝却点着了一根烟,仿佛酒醒了。 “还好吗?” “挺好的。”花凤姝笑,“穆律师,谢谢你。” 这句道谢带着点虔诚的味儿。 入行这么多年,她见到最多的就是落井下石,踩高就低的。不是没有好人,可好到像穆辞宿这样恰到好处的,还是第一个。 谁不希望在暗无天日的绝望里,有人愿意伸手拉自己一把呢? 花凤姝主动从车上下来,示意穆辞宿不用再送自己了。“不顺路,所以我另叫了车回去。” “……”穆辞宿一开始没明白,可接着就反应过来,花凤姝是在避嫌。 她到底是干这一行的,有案子的时候,穆辞宿去找她还有个配合调查的借口,可现在案子快结了,她就急着和穆辞宿划清界限。 到底是青年才俊,花凤姝不想带坏了穆辞宿的名声。 所以很多人,活的越明白,日子却过得越不容易。穆辞宿没有刻意追上去。 花凤姝也知道他领了自己的体贴,远远朝着穆辞宿鞠了一躬。 “真的多谢你,后会无期。” 然后就转身上车,可上车之后,她却像同穆辞宿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无法自控的捂着脸哭了出来。 是欣喜,也是怅然,因为这一次,她终于彻底两不相欠。 ------------ 第二天,穆辞宿一早坐了火车又去了崤城一趟。这一次他是为了接荣云过来。 荣云案子爆发之后,荣家人就全都被拘留起来。荣筠父母自然是以贩卖人口为名,而荣二丫的父母却是虐待罪和故意伤害罪。 因此荣筠被害一案苦主已经死亡,能够代替受害人上庭的,就只有这个妹妹荣云,和一个还没成年的荣二丫。 而荣云的身体也不过刚能下床,荣二丫这阵子一直陪在姑姑身边。再加上荣云和荣筠的案子早就并案处理,所以干脆一并来了燕京。 穆辞宿接到她们的时候倒是十分意外。两个人都变化很大。荣二丫之前自卑且敏感,可没有那些人压着之后,反而神情不在阴郁,眉眼也多了喜色。至于荣云,仍然病弱,和人交往还会畏惧。可多半是为了保护侄女的缘故,她显得格外坚强。 受过伤的人抱在一起,反而成为了对方活下去的最大理由。也算是一件好事。 “穆律师,咱们走吧。”荣云的嗓音很轻,荣二丫主动上来拉住了穆辞宿的手,“穆哥,我们等你好久啦。” “嗯。”穆辞宿也笑了,“来,我带你们去燕京。” 此时距离时家公诉开庭时间,只剩下三天。 毕竟是牵连全国的大案。接下来的两天还有更多的苦主赶往燕京。她们有的是作为家属想申请旁听,有的是作为受害者,想在被告席上亲眼看见这些畜生被审判。 穆辞宿作为本案受害人的辩护律师,也是忙碌得不行。几乎快小一个月没工夫回法律援助中心报道,全在外面飘着。 要不是新来的小助理内勤给力,穆辞宿估计自己再回去的时候,肯定一推办公室门又要被资料文件给淹没了。 可就这么关键的时刻,师兄却给他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穆辞宿还以为又查到什么线索了。 然而师兄沉默半晌,却用格外担忧的语气说了一句话,“穆穆,时锦托人传话,说他想见你。” 一刀两断 “行啊,我见。”穆辞宿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可师兄那边却皱起眉,格外纠结。 穆辞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没事的师兄,我知道他找我什么事儿,我也不会受骗上当。只是过去问一句话。” 他还有任务没做呢!在时锦伏法之前,总得让他亲口说句话,否则以后想在听到就困难了。今儿正是好时候。 然而他这种安慰对于师兄来说,并不值得放心,反而更加忧虑了。 最后左思右想,师兄过来接了穆辞宿一趟,亲自送他去。 “我不怕你,主要怕时锦那混蛋又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大学那会他是眼见着时锦怎么发疯的。 一刀下去,就像命不是自己的一样,别说穆辞宿不得不答应和时锦试试,就是他们一宿舍的都被吓得够呛。 不过那时候岁数也小,放到现在,别说时锦自杀,就他妈直接死在面前,他也能捂住穆辞宿的眼把他拖走。 越想越憋气,师兄我这方向盘的手都紧了许多。到地方之后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和他废话,拿出上庭的气势让他死了轻罪的心。” 穆辞宿点头,“只要我在庭上,他是没可能轻罪的。” 时家本家每一个人都是吃着别人的血肉才有的优渥生活。是时候为自己造的孽赎罪了! ------------ 见面室里,穆辞宿在时隔多日之后,终于有见到了时锦。和当初不可一世的大少爷模样不同。现在的时锦可狼狈多了。 虽然不至于受到什么特殊照顾,可明显精神气不好,看见穆辞宿的瞬间就红了眼。 “宿宿……”他低声叫穆辞宿,亲昵的语气仿佛两人还是恋人。 穆辞宿却开门见山,“你找我什么事儿?” “就真的这么狠心吗?”时锦看他,“我知道时家的事儿是你一手推动的。是因为恨我吗?” 看似就是个普通问题,可实则诛心。 穆辞宿是律师,讲究的就是一个公理公正。如果他真是为了一己私怨才追着时家不放,就算官司赢了,他在圈子里的名声也跟着凉一半。而那些现在和他共事的以后对他也会多做提防。再想如鱼得水,就困难了。 毕竟作为专门从事法律援助的律师,别人帮助他,是为了公民利益,可如果这种帮助变成了谋夺算计的资本,哪怕是和穆辞宿最亲近的师兄都会因此觉得恶心。 时锦这个人,真的是把卑劣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穆辞宿忍不住笑了,“时锦,你还记得我为什么和你分手吗?” “是于家案子里的小丫头挑拨离间。”轻轻松松就把锅扣在了乔西身上。 “别装傻。”穆辞宿直接反驳了他,“你叫你秘书给我传的话,我可都记得呢!” “时锦,你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一件事。你对我做的那些,是我自己脑子有病才会被你一遍又一遍的骗。分手之后如果不是时家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也没有必要找上你。” “可和我没有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穆辞宿一针见血,“于美倩一家后来敢打舆论战,你敢说没有你的示意?” “最后换律师的注意难道不是你出的?” “卓子蓉是你的二婶,你二叔干了什么,你敢说自己毫不知情?” “还有你的父亲,你亲生母亲怎么没的,你就一点都没琢磨过?” “不,你根本什么都知道。但是你毫不在意。因为你担心的只有你自己!” “宿宿,你误会我了!” 穆辞宿却笑了,“时锦,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 “你当真那么喜欢我吗?” “当然,我一直喜欢你到不可自拔!” “那你知道,我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你既然爱我,当然也愿意甘心认罪伏法的对吧。” “穆辞宿,你!” “再见!”不愿意和他在继续废话,而会客时间也已经到了,穆辞宿起身转头就走。 而就在他离开会客室的瞬间,脑内传来懒洋洋的一声“任务1完成。” 穆辞宿顿时心下了然。 还真和他之前推测的一样,这系统佛系的不行,不仅没有什么紧锣密鼓的日常任务发布,所谓的攻略渣男也就是样板货,只要攻略对象嘴上说出喜欢,心里是不是真的根本无所谓。 而他和时锦两辈子的纠缠也在这一刻起,彻底清算干净。 ------------- 接下来的一个月,穆辞宿有三场庭审要参加。 第一,是荣二丫家暴的案子。第二,是半夏父亲家暴的案子。第三,就是时景春、时望泉的案子。 前两起算是常规的小案子,而后面时家案子却牵扯过多。并没有直播。可即便如此,在时景春一案判决下来之后,关于婚姻和男女关系这个话题却再次被推上热搜。 #婚姻里女人该如何保护自己# #重男轻女,和平年代的贮备金# #小众兴趣并不等于光明正大的犯罪# 与此同时,“婚内强丨奸”这个词语也再次被拉了出来。 当然,和前面三个话题不同,这个词语意外引起了一场巨大的争辩。 “婚姻关系需要维持,爱情和生理上的满足也有很大的联系,更何况,难道女人每次拒绝就都是拒绝吗?不是还有一种叫欲拒还迎?” “没错!男人辛辛苦苦养家糊口,回到家里和妻子亲密难道不是一种理所应当的做法?怎么?身为丈夫连婚姻基本权益都不能保持吗?” “媳妇不愿意稍微强迫一下就叫强丨奸。那还娶老婆做什么?买个充丨气丨娃娃比什么不强?” 这帮所谓的男性婚姻利益守护者,有一个算一个,仿佛都非常义正言辞。可很快,他们就全都闭上了嘴。 是穆辞宿。 经过上次校园暴力的案子,穆辞宿在公众之中稍微有了点名气。所以他当时顺势开了微博,认证就是法律援助中心律师。 而这一次时家一案又让他再次打响了自己的名字。微博也有了将近两万的粉。 看似影响力低微,可并不影响穆辞宿为他们普法。 婚内义务和人身伤害是两个概念。在得到了卓子蓉、半夏、还有荣云的同意。穆辞宿用一种相当通俗易懂的语言将他们的经历写了出来。包括案子发生后,是如何报警,用什么角度顺利立案都原方不动的写了出来。 当然,他用的是化名。 “婚内义务和暴力伤害是两个概念。《华国宪法》第48条明确规定:华国妇女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社会的和家庭的生活等各方面享有同男子平等的权利。” “而《婚姻法》第13条规定:夫妻在家庭中的地位平等。丈夫有要求的权利,妻子自然也有拒绝的权利。” “至于那些不容许反抗的男性,请问,你们真的把你们的配偶当成平等相待互相扶持一生的对象吗?” 有理有据,有人很快的转发了穆辞宿的看法。至于那些原本叫嚣的人,也都渐渐沉默了下来。 因为现实……和他们脑补的完全不同。 穆辞宿是带着案例的。 “以爱为名的虐待调丨教”、“因为生不出男孩开始的家庭暴力”、以及“用婚姻做遮羞布的囚禁模仿犯罪”这些看似平静的叙述里,字里行间藏着的,却都是鲜血淋漓的人命。 “谁来救救我”“求求你们放过我”这些哀嚎无时无刻不存在在这些受害者的婚姻里。而女人在两性关系上的弱势也让她们求助无门。 “丈夫不能成为强奸罪的主体。”这是《刑法》上的规定。可那些真正受害的女人们呢? 怎么可以让她们受尽虐待之后,却只得到一个理应如此的答案? 但凡还是个人,谁就能理直气壮的站出来对这些受害者说,“这是你们应该尽的义务?” 谁敢?谁配! 只能说,义务教育还远没有那么普及,女性地位在现实社会里也远远达不到真正的和男性地位平齐。 “我是一线城市白领,今年三十了,年薪二十万,可我不敢生孩子。不是不能生,是怕生了孩子,产假过后就没有了工作岗位,事业从头再来。”――这是评论里针对女性工作的感慨。 “我是十大院校机械系大三学生,今年我决定考研了。因为可就业的范畴实在太窄。”――这是评论里针对专业女性就业的无奈。 “我在二线城市,是全职母亲。两家四个老人,三个孩子都是我一个人在照顾。从早晨睁眼到晚上十点看完孩子写作业,就没有闲着的时间。可周围人却都在说我享福,不用上班在家里就可以。”――这是评论里针对婚姻生活放弃事业的女性的自白。 “我是小村里考出来的大学生,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可却和相恋四年眼看就要步入婚姻殿堂的男友分手了。因为我家要三十万的彩礼。”――这是评论里被重案轻女家庭压得抬不起头的女性的哭诉。 一条又一条,评论里真情实感的自白看似平淡,甚至很多都是生活里的小事,可却真实的让人心酸。 可实际上,身为女孩,却并不是她们步履维艰的理由。更不是强行说她们不如别人的借口。 讨论声越来越大,而这一次,华国女性们的需求终于得到了真正的关注。 土味情话 一位人大代表公开表示,下次会议,会针对这一问题提出意见。而“婚内强丨奸”这个概念,也会再次被提上讨论议程。 当然了,距离法律真正改革,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可只要开始讨论,一切就有希望。 生为女人,也该抬头挺胸的往前走。 不过这一次,穆辞宿也算是真正的功成身退。该做的都做了,该处理的尾巴也都处理完了。算算时间,穆辞宿这次足足忙了大半年。 眼下案子终于结案,他的体力也算是消耗殆尽了。 连法律援助中心都没回,穆辞宿直接和老师请了一周的假躺在家里。 他原本还打算着趁机好好休整两天,结果当天晚上就病倒了。 高热来得突然,穆辞宿从睡梦中醒来的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他明白自己应该立刻去医院。然而刚扶着床站起来,就昏昏沉沉的坐下了。直到过了好一会,剧烈的晕眩感和无力感暂且过去,他才勉强换了衣服随便穿了件外套拿着钱包下楼打车去医院。 到底是老城区,晚上之后就没有什么人。叫车软件的地位点上,周围一公里之内竟然都没有车。 穆辞宿强忍着不适,重新叫了一次,可他感觉自己等了一个世纪,都没有车经过。 闭上眼,穆辞宿尽量不浪费自己的体力。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是我叫的车。”穆辞宿没睁眼,直接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会是下半夜,穆辞宿本能觉得会给他打电话的只有接单的师傅。 可对面传来的声音却十分熟悉,是小助理的。 “穆律师?你怎么了?声音好像不太对。” “对不起,我没看来电显示,还以为是接单的司机。没什么,我有点感冒要去医院。” “那你在哪里?找到车了吗?”听出穆辞宿的有气无力,小助理似乎也着急了,一向柔软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在路边,估计还得一会才能叫到车。” “那你别动,我这就过去。” 穆辞宿想说你从哪里过来?可急速下降的体力让他只能先勉强靠在旁边的栏杆上低低的喘丨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穆辞宿觉得再打不到车自己就要昏过去的时候,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扶住了他。 是谁?穆辞宿抬眼想要看,可体力到了极限。最后的印象,就是一双写满焦急的桃花眼,和一声“哥哥”。 哥哥?穆辞宿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可下一秒就陷入昏迷之中。 等穆辞宿在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烧估计是退了,但是浑身发疼。而病床边,大夫应该正在和人交代病情。 “胃溃疡,过劳,营养不良。这才二十岁,在不修养身体可就垮了。” 穆辞宿动了动身体,想坐起来说没事儿,可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他现在这会可不是当初被打脸系统改造后的强悍,就是个普通人的身体。 大半年两个案子这么连轴转下来的确是不行。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送穆辞宿来医院的人很细心,穆辞宿刚有动静他就反应过来,赶紧过来问他。 而穆辞宿也终于看到了这位救命恩人的脸。顿时就是一愣。 漂亮的桃花眼,说话时柔软的音调,结合起来竟然是个熟人,就是当初他在省城揍了时锦时碰见的那个小神棍。 不,不对,这个声音。穆辞宿再一琢磨,接着也很诧异,“你是新来的助理?” “嗯。”青年点点头,“初次见面,穆律师,我是傅昭华。” “……”穆辞宿听完顿时有点心虚。上司做成他这样也是没谁了。没错,因为他一直在外面很忙,仅有的几次回去单位也是办了手续拿了资料就走,还真没喝他碰见过,也就没来得及问傅昭华的名字。 这会听他自己介绍,顿时有点理亏。可也就那么一会,然后他就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谢谢。” 穆辞宿是在感谢昭华特意过来找他。要不然他还真撑不到叫车成功,没准就会昏倒在路上。 独居有的时候也是挺麻烦的。穆辞宿心里叹气。可傅昭华却并不在乎。 “不用这么客气。”他边说着,边把自己带来的粥端给穆辞宿。“先吃点东西,大夫说你胃不好,所以最近要好好养着。” 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配着炒熟的小咸菜。一勺入口,从舌尖温暖到了胃里。 穆辞宿顿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而昭华看他喝的满足,眼里的担忧也少了不少。不过还是盯人盯得很紧,穆辞宿吃了七分饱,就叫他停下来了。 “我煲了汤,等过几个小时你在喝一些。少食多餐,你现在得多注意了。”他这么说着,顺手就把碗筷收拾利落了。 娴熟的样子一看就是经常干这些。而穆辞宿也从他的话里听出昭华是个会做饭的,仔细想想,刚才的小米粥明显和外面做的不一样。 “真的是辛苦你了。” “没事。你喜欢我明天也带给你。”昭华像是挺高兴,一双桃花眼越发潋滟。 这小孩有点意思。虽然没见过面,可也电话交流两个月,穆辞宿能够明显感觉到昭华对自己的亲昵。原本还琢磨是不是误会,现在面对面,他倒是确定了。可即便如此,他穆辞宿也并不想过多的依赖他,干脆婉拒,“这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的。我一个人住,左右也要吃饭,一个人的饭也没法做,正好就……”说着说着他似乎也觉得不妥,顿时反应过来穆辞宿的意思,再加上穆辞宿一直盯着他看,昭华的耳朵就渐渐红了。 “对不起。我唐突了。” “为什么道歉?” 昭华被他看的更加手足无措,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 穆辞宿摇摇头,还是小孩呢!示意他把手机拿过来,然后给师兄打了个电话。 欺负小助理的事儿穆辞宿干不出来,可像师兄耍赖他是驾轻就熟。 眼看着已经是白天,又是休息日,穆辞宿在问过了病房号以后,拨通了师兄的电话,噼里啪啦就是一大串话。 师兄一开始气的想要打他,可听到人在医院之后,也急眼了。 “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躺好了别动。让你家那个小助理先别走。我和你师嫂马上就到。” “不着急,我要喝师嫂熬得粥。” “你师嫂只想打死你!” 师兄这边说着,手里似乎已经拿起了钥匙。按理说穆辞宿听着活蹦乱跳应该没事儿,可越这样,师兄越是担心。 这小王八蛋就是累死了都能笑得挺高兴,这要不是真扛不住了,肯定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师嫂也是赶紧换了衣服就跟着师兄一起出门。 两人到的时候,穆辞宿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有昭华守在门边。 “穆律师刚睡着,之前还胃疼。” “多谢,辛苦了。”师兄忍不住多看了昭华一眼。之前穆辞宿提过,是小助理挺可爱一小孩,话多音调还软,特别好欺负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傅昭华的声音冷得吓人,周身的气场也像是寒冬腊月,冷得人刺骨。 可师嫂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困惑,而是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屋。 摸了摸穆辞宿的额头,还是热,脸上也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可外面输液的手却是冰凉。 师嫂转头看向师兄,结果却是昭华递过来一个暖水瓶。示意她放在穆辞宿手的旁边,免得他凉到。 “我家里熬了汤,我一会叫人送来,你盯着他喝下去。大夫说,要在留院一天,等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你们在这,我就先走了。”说完,他倒是走的干脆利落。 师兄和师嫂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傅昭华似乎对穆辞宿关注的有点过分。 “你可防着点,这个傅昭华……”师嫂说不出好还是不好。 她也是真担心再出一个时锦那样的。 穆辞宿本来就长得好,性格又温柔。尤其是那种生活缺爱的,或者挣扎求生的,都很容易受到吸引,想要靠近他。 而时锦那个圈子里,家庭和睦到底是少,反而貌神离合的格外多。关于傅昭华的传闻挺多,虽然是正面,可师嫂还是担心。 倒是穆辞宿醒来之后,听到他们俩的说法忍不住笑了。 “哪有那么夸张,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穆辞宿两世算上,年龄摞在一起也有三十了,看着刚二十二岁的傅昭华,的确就像是在看个需要照顾的小弟弟。 师兄气的想打他,“人家半大孩子都会给你熬汤了!你看看你自己,半年进了两趟医院,迟早把我气死算了!” “啊!错了错了,师嫂救我!”穆辞宿赶紧一边讨饶,一边往师嫂身后躲。 师兄看他这幅不靠谱的模样,顿时更生气了。可到底顾念着他脸色不好,最后轻描淡写的放过了。 谁养的崽儿谁心疼,都是上辈子欠的债! 可等师嫂回家做饭之后,他还是板起了脸和穆辞宿说了昭华的来历。 “怪不得……”穆辞宿听完倒是意外放心了不少,“他一直带我很亲近,我不知道原因,还有点地方。可你这么一说,就顺利陈章了。” “但是我什么时候救过他?”穆辞宿百思不得其解。 “没准是你顺手,自己过后就忘了也说不准。”穆辞宿这个人一向不记着自己对别人的好。过马路看见有小孩差点被车撞了他都能顺手拉一把,说不定傅昭华口中的救命也是这种情况。 穆辞宿也点头,但是心里还是疑惑。傅昭华实在是长得太好,小时候肯定更加精致可爱,真见过按照他的记忆里不应该忘记的。 不过老师查过,至少说明这人目前没有问题,可以信任。 “行了,以后再说吧,毕竟来日方长。”师兄点头,看穆辞宿说了半天话,又给他开了瓶水递了过去。 这还是傅昭华之前买回来的。穆辞宿顺势接过来,忍不住就笑了。 “怎么了?” “还是小孩呢!”他指了指手里的瓶子。 x厂家最近新换的包装,瓶身的包装纸搓热了能够看见半句话,后面半句却在瓶盖里,基本上都是那种特别欠的小段子。可就这么一个技巧的设计,却让这瓶水瞬间成为了网红新品。是不少年轻人的最爱。 傅昭华看着挺稳重,买东西的时候却顺手买了这个,师兄也忍不住笑,“人家小孩照顾你一晚上,你不说谢谢还笑话人家!” “跟了我好几个月也是我家的崽儿了,当哥的逗逗他怎么了?”穆辞宿也顺着瞎闹,“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他把瓶子搓热了,上面就四个字“何以解忧。” “唯有暴富嘛~也没什么意思。”穆辞宿边说边拧开瓶盖,然后就愣住了。 师兄凑过去一看,也是二脸懵逼。 瓶盖里的后半句写的是――唯有抱你。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走哪里都带着你 这应该是巧合吧! 穆辞宿和师兄对视一眼,下意识跳过了这个话题。师兄低头榜穆辞宿收拾东西,而穆辞宿则是平静的把水瓶打开。可紧接着,刚尝到味道就呛在那了。 分明是纯净水,为什么会是甜甜的草莓味? 再一看设定,商标上特殊标注,一个小彩蛋,瓶子上带土味情话的饮料是特殊的草莓牛奶味,就好比纯纯的恋爱。 恋爱啊……穆辞宿拿着这瓶水顿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倒是师兄在一旁幸灾乐祸,“你家小孩特意给你的,快点喝完,别糟蹋了人家孩子的心意。” 穆辞宿无语,“……行了师兄,你可少说两句吧。” 不过到底只是个玩笑,穆辞宿还真不至于自己就往方面想。一个是现在社会里性向为男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多,另外一个,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随便和谁接触一阵子就能让人爱得不可自拔。 尤其傅昭华看着挺正常的一小孩,对他是好多半也是报恩加上迷弟心思的缘故。重生前,穆辞宿身边像昭华这样的小孩就有不少。 的确,这种类型真用点心思也未必不能掰弯。可穆辞宿是绝对不会下这种手。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真不是时锦那种垃圾。 出于这种思路,穆辞宿并没有把这个小巧合放在心上,晚上睡得也早,第二天就准备出院。 总的来说,虽然这阵子亏得厉害,可穆辞宿也到底年轻。前一天支撑不住高烧晕倒,歇了一天之后,烧一退,就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这边师兄单位有个会,是京墨母亲带着京墨过来接他。病房门口京墨母亲那边还在听大夫的叮嘱。而那头京墨在看见穆辞宿以后,却已经冲进病房顺势黏在了穆辞宿身边,“哥哥要不要紧?” 抱住穆辞宿的大腿,京墨忍不住看穆辞宿的手背。 “痛不痛?”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穆辞宿的手背,京墨眼里都是心疼。 穆辞宿感觉安慰他,“没事,就是小感冒。” “那也要注意呀,打针好难受的。”皱着没有,京墨小大人一样唠叨穆辞宿,“而且哥哥以后不要生病了,要多吃饭,大家都会担心的。” “知道啦!”小孩一板一眼叮嘱的模样实在太可爱,穆辞宿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顺便把他抱起来。 小孩长得快,京墨最近又养的好,眼看着就圆了一圈。越发像个团子。 穆辞宿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哥哥。”也回亲了穆辞宿一口,京墨搂着穆辞宿的脖子傻乐。 京墨母亲进门就看见这俩闹成一团也是无奈,“小穆,收拾收拾咱们回去了。” 然后又嘱咐京墨,“京墨下来,别闹腾你穆哥哥。” “杨姐没事儿,咱们小京墨可轻了是不是?”穆辞宿和京墨对视。 “是的呀。”京墨一边应着,两人一边往外走。 得!人家哥俩关系好,是她的不对了。京墨母亲也是哭笑不得。 最后,这天的晚饭是京墨母亲做的。等快好的时候,师兄和师嫂也过来了。 一桌人气氛十分愉快,可聊着聊着,师兄却突然想起来一件别的事,连忙对穆辞宿说到,“你休息的差不多记得回单位一趟。” “怎么了?” “你家那个小助理,八成是被欺负了。可也是你的疏忽。人家新应届的大学生,刚分到你手里什么都不熟悉,结果你这上司大半年不回去一趟单位,案子也不让人家太过插手,一水的都是内勤,整个跟配一高级保洁差不多。” “好歹也是正经政法出来的,这会有所里有不少人都私下说闲话呢!” “说谁?大燕京城里还有这么不长眼的?姓在哪摆着呢!”穆辞宿没听明白。到底是穆家小少爷,甭管里子怎么想,面上那些人也能这么嚣张? 可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时锦那样。傅虽然不是大姓,但也不如时那么独一份。傅昭华自己不言语,别人还真不知道他身份。 这么算起来,还真是他自己不对。当初他当助理的时候,老师没少带着他跑案子,到了穆辞宿,反而把人扔下了。 而外人看来,知道的是穆辞宿手里有案子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待见傅昭华,或者傅昭华水平不行,所以他才不给派活。 的确是委屈了他。想到每次通话,傅昭华都报喜不报忧,穆辞宿心里也有点别扭。 “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看看。” “嗯。”师兄知道他心里有数,也不再说话。 晚上等人都走了,穆辞宿打开手机,想了一会给昭华打了个电话。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 “穆律师?”昭华声音透着愉悦。 “还没睡?” “没有呢!身体好了吗?” “已经没事儿了,我明天回单位,你记得把东西都整理一下。” “不着急的。”似乎很担心他的身体,昭华想劝又怕唐突。最后只能低声重复了一遍,“真的不着急的,你有什么要准备的和我说一声就可以。” 这小孩未免也太乖了一点,穆辞宿忍不住笑了,到也没了拘谨,“这次等我回去后就带你出去跑案子。前一段时间是我太忙了。” “算是解释自己之前的疏忽。” “我知道的。没关系。” “所以了,后面的日子可不好过,基本法律条款这些千万背熟,我要随时考你的。” “嗯。” “也要有心理准备,跟着我会很累。” “嗯。” “我特别厉害,急眼了会骂人。” 昭华低声笑了,“不会的。” “和上司顶嘴是吧!”兴许是气场想和,每次碰见傅昭华,穆辞宿都忍不住逗他两句。 傅昭华也听出他是在开玩笑,反而更加认真的反驳他,“我知道穆律师不会的。”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 穆辞宿又和他聊了几句,最后放下电话竟然快要十二点了。顿时忍不住感叹,老师到底比他会看人。一样是圈子里的,傅昭华和时锦真的是天差地别。 第二天一早,穆辞宿背着包去了法律援助中心。 他包里沉甸甸的还真的拿了不少东西。不过不是给自己准备的,是给傅昭华的。里面有他最近两年办的案子的资料。 每个律师都有自己特有的办案习惯,作为助理,傅昭华总要先熟悉一下。 另外,穆辞宿也存了点私心。甭管原因是什么,傅昭华是冲着他来的,这段时间看下来,品性上也没有什么问题,他也想教给他些什么。总不能让人白来一趟。 这么想着,穆辞宿的眼里也多了些笑意。 然而就在他快走到走廊转角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 “你们猜那个傅昭华还得被晾多久?” “且呢吧!穆律师可是主任的小徒弟,我都听他们说了,以后咱们中心还要重点培养。一个应届大学生,竟然也直接跟着穆律师了。” 穆辞宿皱起眉,想要看看是谁,却被拉住了手腕。 回头一看,是傅昭华。 “穆律师早。” 穆辞宿下意识回了一句“早”。等再转头想看是谁说闲话,那两人已经走了,顿时眉头皱得更深。 而傅昭华却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和之前那个到处都是资料几乎能把人淹死的办公室不同,整个空间都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条。应该是管后勤又要了一个书架,穆辞宿之前堆成一团的文件眼下都好好的排成一排。 穆辞宿转头看傅昭华,心里的歉意更深了。 “穆律师吃早饭了吗?” “没有。” “这可不行。之前大夫说了要按时吃饭的。”说着傅昭华竟然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出来。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穆辞宿这次没有拒绝,而是接过来尝了一口。 “还合胃口吗?” “好吃的。”然而穆辞宿却好奇另外一件事,“你不和我生气?”毕竟是他的疏忽让傅昭华被人非议。 果不其然,傅昭华认真的点点头,“有一点。” 穆辞宿失笑,到底还直白,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可万万没想到,昭华下一句说的竟然是,“所以穆律师以后不能不好好吃饭,身体不好,再有案子怎么撑得下去?” “......”这小孩真的是。 穆辞宿眨了眨眼,伸手揉了一把傅昭华的脑袋。昭华下意识低头让他的动作变得顺手。 穆辞宿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小管家公,我以后多注意。” “这次是哥疏忽了,忘了你的事儿。以后不会了,去哪都带着你。” 穆辞宿这句话说得公事公办,昭华却因此眼神一亮,“那说好了啊!” “放心!”看小孩笑弯的桃花眼,穆辞宿忍不住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好了。” 饭后,穆辞宿叫傅昭华先把今天的工作做个计划,自己也打开电脑写着什么。 是傅昭华接下来一年要学习的内容。既然答应了要好好待傅昭华,穆辞宿自然要放心思在里面。 但在正式开始之前,穆辞宿去找了老师一趟,一个是汇报一下之前的案子,另外也是顺便问问傅昭华的情况。 “成绩不错啊!”穆辞宿原本以为那些人闲话多,傅昭华的专业水平可能不行。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全优。 “这孩子中间休学过一年,复学之后,直接修满学分毕业的。” “因为什么复读啊?”穆辞宿突然有点担心。 调丨教 “好像是身体原因。”说到这,老师也重点说了一下他查到的情况。 虽然具体病因不明,但是傅昭华却是实实在在的住了一整年的院。期间光是病危就下了三次。 “这么严重?那现在呢?” “我问过他,他自己说没事儿,而且他也过了单位的体检。所以最后我才决定把人招进来。”想了一会,老师又补充了一句,“我托人打听了傅家那头的看法。除了他两个哥哥担心以外,大家长都挺支持。” 说到这,老师也忍不住拍了拍穆辞宿的肩膀,“辞宿,人我就给你了,这次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情了。” 这是在暗示时锦。当初时锦以死相逼,老师总觉得是他失误,把穆辞宿放到高年级宿舍的锅。哪怕后来穆辞宿几次解释,是自己心软,老师也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碰上傅昭华,老师怕旧事重演,也是仔细查过,知道他品性不错,这才安心的把人放在他身边。傅昭华毕竟姓傅,穆辞宿以后出门也方便些。 知道老师用心良苦,穆辞宿心里也跟着发酸,靠近老师,穆辞宿伸手抱住面前的老人,“谢谢老师,都是我不省心。” “你啊!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也让你几个师兄都踏实点。前两天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出差的都因为你不安生。” “对不起。”穆辞宿笑着听老师数落自己。心里却只觉得这样真好。 上一世,因为他的缘故,老师也好,几位师兄也罢,都或多或少受了连累。幸好这一世,一切厄运都过去了。 本来穆辞宿就是小徒弟,老师就偏疼,看他这样更是多少埋怨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推了推他把人撵走,“多大了还和粘糖一样,快点去工作吧!” “知道了。”穆辞宿答应一声,这才出了老师的办公室。 而回去之后,穆辞宿又把傅昭华叫了过来,具体考了考他关于法学的基础。然后针对他的情况制定了一系列的学习计划。 和过于漂亮的外表不同,傅昭华的性格却是出乎意料的坚韧。穆辞宿下的任务很重,可他非但没有质疑,反而全盘接受。 “不觉得我是在为难你?”指了指满屏幕的字,全是傅昭华最近要完成的目标,哪怕是穆辞宿自己都觉得头疼。可傅昭华却摇了摇头。 “不会。穆律师自己也是这样的吧!”他指了指上面定下的种类繁多的书目。“这些书穆律师一定也都看过,并且倒背如流。” “是这样,可这里有的并不是行业要求的必备内容。” “但总要都了解,这样真正遇见事情了才不会慌张。你说过,律法最重要的就是准确。当有人求助的时候,我们就不能莫名两可。必须要准备好了,才能给求助者们最好的交代。”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到底是拿着纳税人的钱,我们得为人民服务。” 要是换个人,这样的话就显得很虚伪。可傅昭华认真的模样却让人看出完全出自真心。 穆辞宿之前听说傅家人一向爱国,单看面前的傅昭华,倒还真是这样。一时间,穆辞宿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而等到下班的时候,看见他拿出公交卡,穆辞宿就更加惊讶了。 “之前接你的车呢?”穆辞宿可记得省城的时候,傅昭华身边分明有车来着。 “不合适。毕竟是上班族啊!”傅昭华十分坦然,“而且工作之后我就搬出来了。我父亲对我们兄弟都有要求,不能仗着傅家名字找人开后门。自己的未来得自己拼。” “那你现在住在哪?” “石山那边。”傅昭华报了个地名。 “太远了。”横跨大半个北京城,穆辞宿听完都觉得累得慌。 傅昭华抿了抿唇,“房租很贵。” 如此直白招得穆辞宿忍不住笑了一声,可想到他只有四千块钱的助理工资,最后也只能安慰这位刚工作的小少爷,“先忍两个月,等回头哥带你跑案子,补助下来就高了。” “嗯。都听哥的。” “?”穆辞宿方才是顺口自称了一声哥,可没想到傅昭华竟然顺势就改了口。 按理说这样会显得很突兀,毕竟两人是上下级关系,可穆辞宿却总觉得傅昭华这声哥叫的比别人都更带着亲昵和些甜味。着实让他挺受用。 毕竟这小孩自己本身就挺甜。穆辞宿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接着他送傅昭华上了地铁,这才转头回自己家。 平心而论,对于穆辞宿来说,傅昭华这个助理他是很喜欢的。 尤其是今儿一天的相处,就更让穆辞宿发觉傅昭华的确是个好助理。两人就包括思维模式都很合拍。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嫩了些,不够干练。可也不是大事儿,跟着跑几趟就好了。 就是现在手里没有什么案子,不对,他是没有,可那个地方有啊!穆辞宿突然想起之前在省城临时挣钱的事儿了。 律师论坛。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律师咨询。重点是,每一道问题回答的律师都很多,最适合傅昭华这种新入行的锻炼。而且有他在,总不会让他误导了别人。 算了算时间,小孩应该过一会才到家。穆辞宿给他先发了条信息,叫他到家吃过饭之后联系自己。 那边很快就回了一个“好。” 手机不离手,典型的现代小青年特性。穆辞宿笑着嘱咐了一句,“走路别玩手机,小心车辆,注意安全。” “好哒哥,我知道啦!”这次傅昭华依然回复的很快,穆辞宿盯着那个哒看了一会,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 等傅昭华再打电话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怎么这么晚?”穆辞宿早就到家并且换了衣服洗完澡。 “还好?”傅昭华有点喘,似乎是跑回去了。 “住的真太远了。”穆辞宿叹气,想到之前留他一个人的时候,他还加班到□□点,虽然有地铁,可到家估计也得十一点。 大燕京啊,哪里都好,就是交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捷。 穆辞宿心里琢磨,不行以后加班太忙可以让他来自己家凑合一宿。左右也就是俩月的事儿,到时候有补助了,他就能换个近点的地方。 不过晚上还有正事,穆辞宿催着他先吃饭。 “没事,哥你说吧,我冰箱里有现成的,就先热一下就可以。” 一边说,一边有开冰箱门的声音。穆辞宿见状,也把自己的打算和他说了。 “我知道那边,但是似乎都是婚姻和遗产相关的民事案件?哥希望我以后走这个路线吗?”傅昭华有点没听明白。 案件分很多种,民事、刑事、行政,而这些大的类别下,也有很多不同的小类别。例如刑事辩护,婚姻,劳动争议,合同纠纷等等等。 每个人的精力有限,是很难兼顾的。所以一般来说,比较厉害的律师都是针对某一方面很厉害。 像穆辞宿这样,仿佛什么路子都能来一下的,在圈子里是几乎没有的。而这也是为什么法律援助中心对他格外看中的缘故。 所以昭华询问穆辞宿,是不是要让自己往婚姻这方面发展。 可穆辞宿却笑了,“瞎琢磨什么呢?这是帮你锻炼思路和对律法的理解。” “同一个案子,能够起诉的角度有很多,如何选择最好的角度起诉,就是我们能够为当事人做的。” 穆辞宿举了个例子,是一则偷窃相关的刑事案件。 “还记得三年前燕京拿起盗窃案吗?凌晨两点被害人从家里离开,六点回家发现窗户防盗网被剪断,被盗现金人民币一万七,房内物品有翻动迹象。” “现场勘查,客厅电视柜旁边的酒盒表面有一枚指纹,是被告右手小指指纹。检查机关提起公诉,质控被告犯盗窃罪。但是被告一直喊冤。” “是咱们中心接的案子吧!”昭华之前整理了穆辞宿的全部资料,所以有印象。 “对。”对于他的细心穆辞宿很满意,“那如果是你,你打算从什么角度来为被告做无罪辩护?” “疑罪从无。”傅昭华脱口而出。 “具体呢!”穆辞宿叫他翻开自己白天给他的资料,“从第四页开始有当时监察机关提供的证据,你再仔细看一遍,然后告诉我你的打算。” “好。”傅昭华仔细翻看了一遍,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然后才回答穆辞宿道,“我想从两个方面做无罪辩护。” “首先是从犯罪过程来分析。” “具体说说。” “疑点有四个,第一,公诉方提出的证据里缺少对作案工具的描述,也没有作案工具具体是什么物件的有效推测。” “第二,赃款去向证据不足,六点报案,当天抓捕,而所谓丢失的名酒名烟和黄金并不是能立刻销赃的东西。被告的家里也并没有搜查到相关内容。” “第三,没有录像这些能够证明被告去过原告家里。” “第四,被告犯罪动机不足。被告虽然生活不如原告优渥,但也并不存在无法生存的状况。没有铤而走险的必要。与此同时,被告和原告没有什么私人恩怨,甚至并不熟悉,并没有临时起意进行行窃的理由。” 穆辞宿也不评价对错,只是继续问他,“那从证据角度呢?” 最甜的酒 “从证据角度分析就有更多的漏洞了。” “本案主要证据都属于间接证据,并不能相互印证。例如有邻居看见被告路过后的垃圾桶里有茅台就瓶,这些内容不能百分之百认定茅台酒瓶就是被告扔的。” “而且本案的指纹鉴定属于孤证,并不存在完全证明犯罪的理由。原告承认被告在案发前几天曾经去过他的家里,有可能是当时留下的,而并非是时候偷窃。即便这几天原告表示家里有清洁工来打扫过,但是指纹有所遗漏也在所难免。” 一口气说完,傅昭华顿了顿,询问穆辞宿,“哥,我说的对吗?” 分明陈诉想法的时候说的有模有样,清冷的声音也十分冷静笃定格外有说服力,可到了这句哥,就又变得柔软了起来。 穆辞宿也是无奈,“六十分吧!” “是哪里不对?” 听声音傅昭华那头是拿起笔打算做笔记了,穆辞宿干脆给了他点时间准备,等他全都弄好了,才严肃的对他说道,“你忘了一个最重要的基本条件。也是这个案子,之所以最终无法确定有罪的重要疑点。” “疑点?” “对。第一,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失窃事实是否属实。” “具体失窃财物完全是原告自己口述,并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她描述的真实性。也就是说,有酒,有现金,但是具体有多少酒,多少现金,是没有人知道的。” “至于针对证据,你也遗忘了一条,本案证据不符合证据的充分性,和证明结论的排他性要求。” “也就是说,本案的所有的证据,虽然可以推断有罪,但也同样能够推断无罪。” “我懂了!”昭华立刻明白了穆辞宿的意思,“所以当时法官将公诉驳回,判定无罪。” “对。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离不开证据二字。法庭之上,只有绝对证据才能给一个人定罪。” “而作为被告律师更是这样。如果你的当事人拼命喊冤,你就更要仔细论证公诉方给出的证据。一旦不小心,咱们的不小心,就是对方的一辈子。” “嗯。”傅昭华点头,下意识的赞叹了一句,“哥哥真的好厉害。” 之前还是哥,现在就变成了叠声的哥哥。这傅昭华也是会撒娇紧。 这要是在重生前,换成别的小助理,哪怕是存着带人的心思,穆辞宿也会严厉的吓唬对方几句,“讲课呢,严肃点。” 可傅昭华这种不着痕迹的撒娇却总能让穆辞宿的心都软了半截。 慢慢来吧!到底还是好学的。 这么想着,穆辞宿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所以你明白了吧!为什么叫你去哪个网站。” “嗯,我知道,都听哥哥的。” “你啊!”看了一眼时间,穆辞宿催他,“快去吃饭吧!” “那哥哥吃了吗?” “倒是没有,不过家里阿姨给留了菜。” “有汤吗?我看哥哥好像口重,可最近不行,要清淡些好好养胃才行。” “一共没见几次面,你怎么知道的?” “就……我就知道。” “算出来的?”想起省城见面那会傅昭华给他测字,穆辞宿就逗了他一句,“你知道那天那瓶水吗?” “嗯?”话题跳得太快,傅昭华没跟上。 “你知道上面写了句什么吗?” “什么?” “何以解忧,”穆辞宿故意顿了顿才把后面半句话低声说出来,“唯有抱你。” “纾备嫡鸦的手机掉了,八成是吓了一跳。 “哈哈哈哈!”就知道是误会,这小孩,真的太有意思了。穆辞宿笑出声来。 直到好一会,那边才传来傅昭华的声音,“哥哥……” “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穆辞宿嘴上这么说,可笑意却丝毫不减。 倒是傅昭华自己板着脸沉默了一会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就这样,分明在两个地方,但一边聊天,却一边都把饭吃完了。饭后,穆辞宿便叫傅昭华登录律师论坛。 多日不上,论坛上面还是那么热闹,只是多了几个对大神呼唤的帖子。 校园暴力案子结束之后,穆辞宿补贴下来,再加上忙卓子蓉的案子,所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上。 论坛里的人更新换代很快,所以他的存在也渐渐被遗忘。现在喊他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刚消失那段才是吓人,满屏都是哀嚎。 而不怎么来逛的傅昭华才是真的很迷茫,不知道该从哪种答起。 穆辞宿,“从你感兴趣的开始,答完做一个表单,明天早晨交给我。” “嗯。那哥哥你早些睡,不要太辛苦。” 给他加活呢,害怕自己累着。穆辞宿摇头,“你也早点睡。” “好。” 挂断电话之后,穆辞宿也起身打算去书架上找本书看看。 刚抽了本《刑法案例》出来,窗外好像有什么声音传来。穆辞宿好奇看了一眼,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挽着他的男朋友举着手机像是在自拍。可却一直在说话。 直播?这会直播网红都已经有不少了,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在喂猫。 老城区总有许多流浪猫。平时喂的大多数都是楼里的阿姨。鲜少有这么年轻的。 还挺有爱心。穆辞宿想到京墨上次来也说过这件事,京墨妈妈还说这姑娘挺好。喂猫也给猫绝育,还在网上帮着给找人家,不会太破坏生态。 所以说,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王八蛋肯定有,也不会少,但是好人却也是源源不断的。 收回目光,穆辞宿拿着书回到了书桌旁。 第二天,穆辞宿照常去上班。他特意提前了点到,想看看还有没有人故意说闲话。可意外的是,他到的时候,昭华已经来了。 并且他的办公桌上摆好了早点。 “在我身上按雷达了?又知道我没吃早饭?” 傅昭华也不回答,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柔软的笑意。穆辞宿揉了他一把,坐在桌边吃饭。想了一会,从书包里拿出两本笔迹扔给他。 “我刚开始工作时候跟着老师跑案子时候做的。拿着会有用。” “谢谢哥哥。” “不用这么客气,我还吃着你做的早饭呢。可以的小昭华,手艺能开店了。” “那以后天天做给哥哥吃。”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把穆辞宿给的笔记收好。然后开始整理今天的工作内容。 穆辞宿叼着酥脆的糖饼看着昭华忙活,忍不住赞了一句,看着小,可工作起来还真不含糊。 吃完了早点,穆辞宿把傅昭华昨天做答疑的案子拿过来看。 和他想的差不多,录用率连百分之十都不到。不过这并不是傅昭华专业不合格。而是他的熟练度不够。 穆辞宿心里有了普。 接下来的一个月,对于傅昭华来说,可以说是地狱试炼了。 大量的案子堆积下来,穆辞宿经常在办公室里和他做模拟法庭。 法官这些当然都没有,只是单纯的双方律师辩护。 穆辞宿真刀真枪的和傅昭华对峙,一开始傅昭华被压制得连陈述都乱了条理。可不过一个月,就已经能和穆辞宿打成平手。 “不错了。”这天模拟法庭结束,穆辞宿拍了拍傅昭华的肩膀。 “还差得远。”昭华板着脸打开笔记开始做自我总结。潋滟的桃花眼沉静下来,却是十分的肃穆。俨然有了独当一面的模样。 “别太大压力。”穆辞宿揉了他一把,“你才几岁呢!” “二十二了!只比哥哥小三岁。哥哥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模拟法庭可以把必输的案子翻案。这次的案子原告胜诉,我拿着全部证据只能平手。还远远不够。” 穆辞宿失笑,“可我大一下半学期就在法律援助中心实习了,毕业就转正,可以独立接案,你算算这是多少年。” “我会努力的。” “加油,我也很期待你未来独当一面。” 这并不是客套,对于傅昭华的未来,穆辞宿真的很期待。只能说他和傅昭华是真的互补。 他是看着温和,可辩护风格却十分犀利难缠,角度多变且诡谲。 但傅昭华却是截然不同,出乎意料的温和做派,可却极具条理,不容置喙。重点是他很心细,对于案件细节敏感度高的可怕,只要发现一丝漏洞,就会顺藤摸瓜。根本不能有半点马虎。 以后能做搭档,肯定能事半功倍。 穆辞宿这边琢磨着心思,做完总结的傅昭华却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哥哥歇一会。” 穆辞宿看那个瓶子顿时就无奈了,怎么还是这个牌子? 倒不是别的,主要是昭华是真命好,分明是彩蛋才能拿到的特殊款,他每次都能准确的买回来。可那些土味情话实在太尴尬了。 然而穆辞宿一旦问到他,傅昭华的回答也非常理直气壮,一样的价钱能喝甜的为什么要喝没味道的? 就很有道理,穆辞宿顿时不知道说什么。顺手搓开上面的话,他看了一眼这次写的是什么。 “最甜的酒……” 可这不是水?穆辞宿感觉这次的太扯了。可紧接着再打开瓶盖,就看上面接着一句话,“是我和你的长长久久。” 穆辞宿:行吧,岁数大了真骚不动…… 就这样,最近没什么案子,两人也按部就班的训练这,傅昭华白天跟着穆辞宿学习,晚上回家会在律师论坛区做答疑。 这一天晚上,穆辞宿和他照旧在论坛答疑区做训练,却意外刷到了一条很有意思的信息。 猫被绑架了要怎么起诉? 被绑架的猫 猫被绑架?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别说常逛律师论坛的年轻律师们好奇,就是穆辞宿自己都觉得很新鲜。 干脆点进去看了一眼,可然后他就皱起眉。因为这案子不是不好打,而是不能打。 提出咨询的人也并不是事主本人,而是事主的朋友。 “我认识的一个阿姨家里养了一只狸花猫,非常非常可爱,阿姨也把这只猫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宠爱。可就在三天前,阿姨出去买菜的时候,有人趁机把她家的纱窗打开,并且把猫带走了。” “一开始,阿姨以为是猫自己开的纱窗跑出去的,就放了寻猫启示。当天晚上就有人给我们打电话了。我们表示会重金感谢。可这个人却足足溜了我们四五次。每次都说去哪里,去哪里接猫,但是我们去了,等上两三个小时以后,他又会找借口说自己有事或者怎么样就不来了。” “很像是电视里演的绑架犯的行为,我们忍不住去报警,但警察不受理,表示并非是刑事行为,建议我们询问法院。可法院立案的法官表示,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根本无法起诉。” “现在,距离猫被抱走已经过了四天。我们除了每天三到四通电话以外,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关于猫的信息。阿姨已经崩溃,甚至到了需要就医的程度。我恳请各位律师先生帮助我们,如果能有将猫找回的办法,我们感激不尽。” 悬赏金额五千。 在这个区,五千已经是相当高的悬赏了。可并不是悬赏高就有用。 “哥哥,这个要怎么办?”和穆辞宿一起凑在电脑前,傅昭华也看完了楼主的诉求,可思来想去都没有立案的办法。 将自己能够想到的办法一条一条梳理出来,可得到的结果都是没有结果。 “猫是流浪猫,哪怕按照个人财产来说,也达不到立案侦查的标准。而这个人,明显很狡猾,每次交谈都不涉及金额,也就是没有发生金钱关系,也不构成勒索或者诈骗。” “但是这都不是最困难的。” “对。”傅昭华明白穆辞宿的意思,“最困难的是,他没有确定偷窃的直接证据。老小区里没有监控,家里也一样没有,猫到底是自己跑出去的,还是别人故意放走的谁也不知道。而家里没有其他丢失财物,警察就更不可能为此立案了。” “没错,是这样。所以这个案子恐怕就难办了。”穆辞宿保存了页面。 昭华盯着穆辞宿看了一会,突然问道,“所以只是难办,不是解决不了是吗?”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穆辞宿诧异的看了昭华一眼,的确像昭华说的这样,他是有些思路,可网络不是见面,他还有很多相关细节需要询问。见不到当事人,他不能给出最后的评估结果。 这么想着,穆辞宿给求助人发了条私信,想接触下,问问具体情况。 可万万没想到,消息发出去后却石沉大海。而又过了几分钟这个案子竟然被论坛管理员强制删除了。 这是为什么?穆辞宿没明白,再看管理员的删除原因,过度刷屏。 多半是这个楼主十分心急,而论坛里没有顶帖这个概念,所以只要看见她的求助帖不在第一页,就会发布一个新的。 人情是人情,都能明白她的焦急,可论坛有论坛的规矩,要是谁着急都这么折腾,那整个律师答疑区还不乱了套了? 现在是没什么办法了。穆辞宿叹了口气,苦主不在,他就是有思路,人家也听不到啊。 “算了,先去吃饭吧!”穆辞宿看了看时间,招呼傅昭华往外走。 他们下午还得跑一趟法院,之前一个案子的审判结果出来了,穆辞宿要陪着当事人去取一下,同时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做。 “穆律师出去呀!” “嗯。带着我家崽儿跑趟外勤。”随手指了指身后的傅昭华,穆辞宿的语气看似玩笑,可却透着十足的亲昵,“以后都是他的活,提前熟悉熟悉流程。” 踩高就低算是本能,之前穆辞宿疏忽,别人看傅昭华的眼神就不对。可穆辞宿是个护短的,自然要把这些流言蜚语给打破了。 “那是那是,小傅一看就是能干的。”像是刚注意到傅昭华的存在,那同事也赶紧赔笑。 然而傅昭华却只是冷淡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除了穆辞宿,他嫌少对别人笑脸相迎。穆辞宿也习惯了他的态度,毕竟是傅家小少爷,哪能一点脾气都没有。 两人心照不宣,那同事却挺尴尬,穆辞宿也不管他直接带着傅昭华就出去了。 不是他不给面子,谁让第一个私下里讲究傅昭华的就是这个人呢! 接下来的行程都很顺利,可穆辞宿却一直心不在焉。 “哥哥是不是还在想白天那个案子?” “你又知道?”穆辞宿已经快要习惯了傅昭华对自己的读心。不过这次傅昭华倒是没立刻回应,反而皱着眉头想了一会。 “要不咱们回去单位一趟?” “时间倒是来得及,你有东西没拿?”这会已经下午三点,按理说,他们公出,这个点是可以直接各回各家的,毕竟回去法律援助中心也只能立刻打卡下班,也不算是刻意旷工。 可傅昭华今天却意外十分坚持。他一向乖巧,这种小事穆辞宿也乐意顺着他。 既然做了决定,穆辞宿叫了车,两人直接往法律援助中心赶。 可万万没想到,他们不过刚下车就被一个年轻女孩拦住了去路。 “打扰了,您是穆辞宿吗?”女孩打扮入时,五官也漂亮,如果不是过于疲惫的神色恐怕会吸引不少人的视线。 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不像是需要来法律援助中心求助的。 但穆辞宿还是停住了脚步,“是,您找我有事吗?” “有,我听人家说,没有你打不了的官司是不是?求您了,帮帮我们吧。” 我们是个复数,穆辞宿顺着她的视线往边上看,法律援助中心大门口的花坛边还坐着一个神色木然的中年女人。就像是眼泪都哭干了那样,她肿着双眼呆滞的盯着地面,半晌都没有反应。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种老少组合让穆辞宿本能的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看过。 倒是傅昭华熟练地拿出本子,已经准备开始记录了。 “王姨的猫被人绑架了。” “……”女孩刚说个开头,穆辞宿立刻就知道了后文。 的确是个熟悉的案子,上午律师论坛答疑区求助那姑娘。只是没想到这女孩人竟然就在燕京。 “先进来吧!去我办公室。”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穆辞宿先带人进去。 可等进去之后再一仔细询问,就觉得更巧了。 这女孩不仅人就在燕京,住的地方也距离穆辞宿很近,就和他在一个老小区。 “我叫米雅,是普通上班族,一直在做流浪猫救助,算是个有点小人气的网红。”似乎是怕穆辞宿对自己有误解,她又多解释了一句,“我不是那种会道德绑架的,也不会过分救助流浪猫而影响生态。基本上我救助的流浪猫都会给他们绝育,也会尽量为他们找到领养家庭。至于直播挣得钱,绝大多数也是用在他们身上。我不是那种盈利的网红。” “嗯。”穆辞宿点点头,示意她不用太过紧张。 米雅见他态度温和也松了口气,这才继续往下说。 “我和王姨就是因为寻找领养家庭认识的。她领养走的那只狸花猫,就是从我手里领养走的。” 接下来的内容就和穆辞宿在网上看到的差不多。 “所以那个人问你们要钱了吗?” “没有。”米雅也十分着急,“难就难在这里。我们第二天就去求助了派出所的民警。民警也很热心的想要帮忙,但是没有办法。他一不要钱,二没有拿梨梨的生命威胁我们什么。就是单纯的一次又一次的违约。” “不构成刑事责任,不归片警管辖。” “对!然后我们又去了法院,可也不能立案。因为我们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叫什么,身丨份丨证号码,还有电话。” “为什么电话也不知道?” “您看。”米雅把手机递给穆辞宿,上面每一通电话都显示的是网络电话。 穆辞宿摇摇头,“的确找不到。这种不显示真号的匿名拨打,要是能知道是那种网络电话软件拨打的,最起码还能查到要与那家公司接洽查询。现在这样就和大海捞针没有区别。除非公安部门愿意介入。” “是。所以现在问题就卡在这里了。”米雅急的不行,“民警这边不属于管辖范畴,和我们说除非法院那头发出协查通知,他们才能开始调查。而法院那边想要追究责任,就必须有对方的真实信息才能控告。” “穆律师,您帮帮我们吧!”米雅几乎在椅子上坐不住,“梨梨只有三个半月,还是个奶猫呢!这个大小的猫,一天没饭吃没水喝,哪怕身体健康也有可能引起脱水,要是三四天都没有,就算命能够保住,内脏这些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我知道在大众眼里,这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畜生罢了,但是对我们来说,它们就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您帮帮我们吧!” “先别着急。”穆辞宿想要劝她两句,可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 是那个人! 一直没说话的王姨第一时间就冲上来打开了通话键。和前几次不同,这次的通话里,没有男人经过变声器后的机械嗓音,而是一声一声微弱的奶猫叫声。 “梨梨,梨梨……”小心翼翼的摸着手里的外壳,仿佛这样就能抚摸到自己放在心间上宠爱的宝贝。 可这样的温柔并不能给电话那头的奶猫带来多少安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声巨响之后奶猫微弱的叫声竟陡然变了调子。 “喵呜――”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什么,那叫声尖锐而凄厉,仿佛是在像主人哀嚎,“救救我。” “别,别……别伤害它……”王姨喃喃自语,呆滞的眼睛转了转,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那是她的命 这女人的态度不对!穆辞宿和傅昭华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的疑惑。 按照常理,视如家人的宠物丢失,或是情绪崩溃或是嚎啕大哭都是情理之中。可这个女人的表现却太过了。悲戚得让人觉得不真实,甚至看起来有种在演苦情戏的荒诞感。 然而可时态并不容他们俩过多怀疑,那边已经开始说话了。 “光阳路三十八号,你们认识吧,咱们在哪见面。”变声器处理过的机械音格外冷漠且无情。“快点把这个小畜生接走,总是叫唤很烦人。” “好,好的,没问题,我现在就往那边去。”电话里那人的态度恶劣的要命,可女人却像是卑微到了尘埃里,甚至还一个劲儿的恳求,“您这次一定要去啊,千万要去!别伤到他,多少钱我都给你,一定给你,哪怕卖了房子也给你,求求你千万别伤了他。” 她边说着,边拿着电话往外走。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诡异得要命。 “王姨你等等我。”米雅歉意的和穆辞宿点点头,然后就赶紧往外跑。 穆辞宿觉得这事儿是实在太奇怪,干脆也跟在了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那女人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除了知道盯着手机以外,就没有别的反应。连穆辞宿他们跟着上车了都不发表言论,仿佛他们不存在,只是一个劲儿的催着司机快点走。 “这是怎么了?儿子丢了?”那司机随口开了个玩笑。 不料女人却一下子竖起眼睛,几乎下一秒就要上去掐住司机的脖子,“没丢!梨梨怎么会丢?” “你为什么胡说八道?梨梨不会丢的!不会的!他不会丢的!” “卧槽!他妈是疯了吧!”司机赶紧往前面躲,避开了女人伸过来的手。 坐在后面的傅昭华连忙和米雅一起,把女人控制住。 “下车!我不拉神经病。”司机脾气也上来了。 可这会是晚高峰,在重新打车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米雅一边安抚女人,一边和司机解释,“师傅,我们情况特殊,我姐姐已经急疯了,您体谅一回,我们真的有急事,麻烦您了。”米雅一边把王姨抱在怀里,一边不断地和司机道歉。 穆辞宿也及时开口,在司机耳边小声说道,“她的猫丢了,捡到猫的又三番五次的耍她。所以情绪有些紧张,麻烦您多包涵了。” “哎,也是我嘴欠。得!我紧着给您开吧!”这师傅多半也是个家里有宠物的,倒是能感同身受,就也没坚持叫他们下车,而踩下油门往那边去了。 女人看到车开了,也立刻安静下来,低着头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只看紧张的神色,就让人觉得揪心。米雅红着眼,想说又不敢说。 而穆辞宿在她们安静下来之后却发现傅昭华的神情有点不对,他若有所思仿佛在琢磨什么。 “怎么了?”说话不方便,穆辞宿用手机发了条信息。 傅昭华回复的很快,“梨梨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的确是很熟,而且不只是这个名字,包括光阳路这个地点都好像似成相识。 傅昭华这么一提,穆辞宿也察觉出来了。不过一时间却也想不到具体是什么事儿。 而这时车后座的女人还在一个劲儿的念叨着“梨梨”,穆辞宿听着听着就有点走神。 突然之前,一个急刹车,穆辞宿下意识看了司机一眼,不知怎么就想起司机之前开玩笑那句“儿子丢了”,接着,穆辞宿陡然想到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看见过梨梨这个名字,以及光阳路三十八号这个地点。 三年前的一起绑架案。 严格来说是一起悬案,甚至到上一世穆辞宿重生前这个案子都没有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时被绑架的男孩就叫梨梨,三岁半,而光阳路三十八号这个地点,是绑匪索要现金时说过的十五个地点之一。 三个半月的奶猫,三岁半的男孩…… 穆辞宿转头看了女人一眼,顿时觉得一切都有了联系。而与此同时昭华那头也心有灵犀的转给穆辞宿一封邮件。 是穆辞宿笔记里的一页。上面说的正是这个案子的细节。当时案发的时候,穆辞宿还跟在老师身边实习。 绑架案闹得满城风雨,穆辞宿出于好奇,就将当时能够收集到的资料收集了起来。当然了,其中里面比较具体的细节是从师兄哪里问来的。 而昭华在整理穆辞宿笔记的时候看过,所以他也觉得熟悉。 还真和当初的绑架案有关。穆辞宿仔细翻看笔记里写的细节,果不其然,那个被绑架的男孩的母亲就是姓王。 如果是这样,女人诡异的态度就能完全连上了。 三年前丢了儿子,现在又丢了猫,还是一样的手法,换成谁恐怕都会完全崩溃。只是这个以猫作为威胁,反复折腾他的人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穆辞宿叹了口气,觉得心里发酸。 车很快到了,女人踉跄着下车往地点去。 一个老式小区的大门口,除了一个垃圾桶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女人站在这里四处看着,根本什么都没有。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女人从期待焦急,到最后的麻木和绝望,这中间只需要短短半个小时。 而下一通电话也很快就打来了。“你来的太晚了,下次再见吧!” “不,不行!您说您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就去找您可以吗?” “别,别挂断电话,梨梨还好吧!求求您了,想要什么都可以,别伤害他,让我见到他吧……” 电话挂断了。女人瘫倒在地上,仿佛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不少路过的都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女人就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什么感知不到。 “王姨,王姨,你还好吧!”米雅担心得要命。 可女人却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随着米雅的动作,她的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了旁边的垃圾桶上,接着就突然起身,把米雅推开,自己冲了过去。 “您慢着点。”穆辞宿第一时间想要把人拦住。可她的力量却大得可怕,穆辞宿根本抓不住人。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女人竟然把整个垃圾桶推翻了,接着就蹲在一堆垃圾里面拼命的翻找。 “你干什么呢?”小区的保安连忙过来。 “滚开!”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让周围的人心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可紧接着,她终于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是一个脏兮兮的棉质项圈,上面的铃铛是哑的,只是单纯的装饰。而铃铛背后则是刻着主人名字和电话。 王秋棠,电话:133xxxxxxxx “是梨梨的项圈!他不会……”米雅也吓坏了,满脑子都是会不会有事。 可女人却抱着项圈抖了抖,直接晕了过去。 “王姨!” --------- 最后是穆辞宿和傅昭华帮着米雅把女人送去医院的。 “说说具体情况把。”女人正在急救,穆辞宿和米雅守在急救室外面,问她具体情况。 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米雅一直沉默。 穆辞宿叹气,“你得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才有法子帮你。” 米雅还是犹豫,直到半晌她才把没说的话说出来。 “主要是王姨的家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可现在事情都这样了,我也……” “穆律师,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其实对于王姨来说,梨梨不仅仅是猫,更是她丢了的儿子的慰藉。” 果然是这样。穆辞宿和傅昭华对视一眼,都有种了然的感觉。而米雅也慢慢的把之前没说的话说完。 “王姨其实条件很好,现在只是家道中落。因为三年前,她的独生子被绑架了。歹徒要了七百万的赎金,可最后钱给出去了,孩子却没有找到。” “从那以后她就彻底颓废了,生意也不管,就天天守在老城区他们住过的房子里。” “她说,万一梨梨回来了,不会找不到妈妈。” “我遇见她的时候,她一开始并不想领养奶猫,是那只奶猫先选择了她。” “怎么说?” “当时我在喂猫,她凑巧经过,那只奶猫是一窝子胆子最小,也是年龄最小的。一向不和我以外的人亲近。我男朋友也是天天喂它们,可它连他都不靠近。” “就偏偏是王姨,梨梨几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蹦Q着扑了上去,挂在她的裤子上一个劲儿的喵喵喵,要抱抱。” 想到那天的画面,米雅的眼里也终于有了点笑意。 原本冷漠麻木的女人,在被奶猫缠住的时候,也终于露出了些许不知所措的情绪。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强行把奶猫踢走,或者做什么过激的动作。而是看着米雅,仿佛在向她求助。 “对不起,它平时胆子很小,是真的很喜欢您才会这么做。我这就把它抱下来,弄坏了您的裤子,对不起。”米雅赶紧把惹祸的小家伙摘下来。 “咪咪咪咪!”刚两个月的奶猫子还不太会喵喵叫,只能用这种奶声奶气的咪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小爪子还一个劲儿的往女人那边伸。 “很可爱。”女人忍不住摸了摸奶猫的头,接着整个手就都被两个软绵绵的小肉垫抱住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您。”米雅看着惊讶,见女人不讨厌又多说了两句,“这孩子是九月十日出生的,正好是教师节。猫妈一窝生了六只,它是最小的。说起来也挺巧的,正好是十二点二十生的,其他的哥哥姐姐们都是九月九号。” “你说它是哪天生的?”女人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九月十号。”米雅原本只是见她喜欢才多介绍,可万万没想到,女人竟然哭了。 “我能不能领养它?”小心翼翼的把缠着自己不放的奶猫抱在怀里,女人的眼泪成串的掉了下来。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之所以带走梨梨,是因为梨梨和他的儿子,是同一天生日。”米雅说到这,自己也熬不住了,她拿出纸巾擦了擦眼睛,然后对穆辞宿鞠了一躬。 “穆律师,求您帮帮我们吧!” 谁偷走了孩子 “王姨不能没有梨梨,这是她唯一的寄托了。如果梨梨在出事儿,那是再要她的命啊!” “我知道这不是您的工作范围,现在也是下班时间,可哪怕不看在猫的份上,您就看在人的份上,您给出个主意行吗?” “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报警、法院、甚至是各大论坛求助,能去的我们都去了,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先别哭,你容我想想。”穆辞宿让傅昭华过来,和他说了几句话。傅昭华点点头,然后就先出去了。 穆辞宿自己拿出记事本开始具体记录整个案子的细节。 “先说说电话,那个人一共给你们打了多少次电话了?” “十二次。” “十二……”穆辞宿敏感于这个次数,他拿出之前昭华传给他的笔迹对照了一下,然后就业跟着皱起眉。 当初绑架案,前四天的时候电话加起来也正好是十二次! 在询问了一下电话的具体拨打时间,发现和当初案子里绑匪说的也几乎严丝合缝。 “不会是当初那个……”米雅也十分紧张。 穆辞宿摇头,“不会。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说,如果是重复作案,的确有可能细节相同。可区别在于,一般重复性作案的人,尤其还用这种堪称炫耀的手段作案的人,是不会时隔这么久才犯下第二起案子。他会接连不断的作案。” “而这三年间,都没有其他类似绑架案或者谋杀案出现,就说明并非是当初的绑匪了。” “那会是谁?”米雅想不通。 穆辞宿问她,“都谁知道王姨孩子丢了的事儿?还有她养猫的事儿?” “知道孩子的不多,知道养猫的还挺多的。”米雅也担心,“因为第一次遇见王姨的时候就是在直播,然后她抱走梨梨之后,我还去她家做过一次单独剪辑。” “可我真的没有说过王姨儿子的事情啊!” “我看看你的视频。” 米雅打开手机,很快就把当初的视频找了出来。穆辞宿看了一遍,就是普通的日常。甚至都没有把王姨整个家的全貌拍摄进去,主要是奶猫的可爱活泼为主。可见米雅的确是没有什么歪心思。 可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人不会那么准确的找到王姨身上。 穆辞宿将视频又慢慢的回放了一遍,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果不其然,在快要结束的时候,穆辞宿发现一个细节,里忙叫米雅,“等等,暂停一下!” 米雅暂停,画面准确的停在了一个相框的特写上,是王姨和梨梨的合影。 “……不会吧……” “应该就是这张照片暴露了。”穆辞宿一锤定音。 原因无他,三年前的绑架案闹得满城风雨,只要关注过的就会对这个小孩有印象。 这个叫梨梨的孩子长得太可爱了。 所以网上刚把案件曝光,就有无数所谓的自愿者帮着转发。 #幼儿园老师看管不利错失爱子,商场女强人善尽家财跪地痛哭恳求。# #孩子你在哪,妈妈在等你回家。# #丧尽天良的绑架犯,七百五十万换不回一个救赎# 那段时间,类似的新闻几乎铺天盖地。可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卵用。孩子也好,绑匪也好,都仿佛消失在了地球上。 米雅也明白了穆辞宿的意思,可接下来却变得更加担心,“所以这个人这么做……” “有可能是故意折磨她,要么是恶作剧,要么是故意报复。如果是报复,只能说这个人太毒了。但如果是恶作剧,这个人就是又蠢又毒,因为往事重演,可以立刻要了她的命。” “那现在怎么办?”米雅眼圈顿时就红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会给王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穆辞宿,“报警。” “警察不管啊。” “现在必须要管!”穆辞宿斩钉截铁,“《治安管理处罚法》第42条第5项规定第四十二条有下列行为之一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其中第五条,多次发送淫丨秽、侮辱、恐吓或者其他信息,干扰他人正常生活的。” “王姨原本因为儿子被绑架有心里创伤,这个人又不断地刺激他,已经严重干扰正常生活。警察必须要管!” “好好好,我这就报警!”穆辞宿的话,终于让米雅生出一丝希望。 大燕京最值得一提的可能就是治安了。米雅报警不过十几分钟,警察就已经到了医院了。 说来也巧,出警的倒是熟人,正是之前米雅他们第一次报警时来的那位。 他对米雅还有印象,本来就挺同情。再听完穆辞宿的陈述也是气得够呛。 “有这种事儿怎么不早说?早说当时就立案了!”民警也是无奈,现在的小姑娘啊! 报警的确是求助,可求助也要把事情说清楚了。一个劲儿的就说猫被人偷了还拿不出证据,一点有用的没有。 闹半天,这根本就是两个案子。 “模仿犯罪多大的事儿呢!重点你得知道啊!”片警忍不住说了米雅两句,然后就赶紧做记录,同时联系警局那边的同时立刻帮着查电话来源。 而穆辞宿这边也趁机给师兄打了电话。 “怎么了?今儿不忙着加班加点的教导你家小朋友,倒是有空找我了?”师兄似乎心情挺好,还能和穆辞宿逗个咳嗽。 可穆辞宿却没回应,“有正经事儿,师兄,三年前那个叫梨梨的小男孩的绑架案你有没有相关资料?” “怎么?有线索?”和穆辞宿不同,师兄当初是接触过这个案子的,虽然不是核心,可也知道这个案子的重要性。 “她母亲又出事儿了。”穆辞宿正打算和师兄详细说这次的案子,可就在这时,手机又一次响了。 在得到警察的点头之后,米雅先接了电话,手机开着功放,穆辞宿也赶紧过去听。 “喂?”米雅很紧张。 “不是本人吗?”电话对面依然还是那个机械的声音。“看来梨梨的主人并不怎么想接他啊。” “不是的,您听我说,王姨方才晕倒了。”米雅赶紧解释。 “哦。那就下次再见面好了。记住,我的电话只打三秒,三秒过后如果不接,那就算了,我没那么多时间。” 说完,对面立刻挂断电话。 “喂!喂!” “挂断了。”米雅看着警察十分茫然。 而穆辞宿那头师兄通过电话听见通话内容也变得疑惑起来。 “穆穆你等我。”他挂断电话,似乎想要去调查什么。 五分钟后,穆辞宿收到一份记录,是当时绑匪的通话内容,他跳过前面,先看的是第四天的记录。 春阳路三十八号,垃圾桶里拿到一条孩子带着的围巾。梨梨母亲因为过度劳累晕倒。绑匪电话由医院护士代接,通话内容,“既然如此,下次再说。” 护士觉得不对,报警,警察就此介入。 一模一样。可这些也太细节了吧!难道真的是当初的绑匪卷土重来? 穆辞宿觉得这案子巧合的不像是真的。 而就在这时,一早出去的傅昭华回来了。 “哥哥,我查到了!”应该是跑回来的,傅昭华的衣领有些凌乱,但他并不在意,而是赶紧给穆辞宿看一条视频。来自是一个非常知名的直播平台。 “这是一个主播过往直播的屏录。我方才回了一趟单位,找了看管档案室的同事,用专门查询资料的电脑搜索了一下重点词,结果没有查到咱们所里的资料,却查到了网上的!” “他单独播出过梨梨的案件。里面有全部细节。并且还有王姨的个人采访、是在梨梨被绑架失踪的第二年。” “我看看。”穆辞宿把傅昭华带来的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头皱的更深。 视频里的女人一直在哭泣,可却丝毫没有遮住脸的打算,甚至还一连串的把自己的家庭住址,电话,全部都爆了出来。 “我恳请大家,如果看到了梨梨,哪怕是……哪怕是一点线索,都求求你们告诉我。” “我不会放弃找到我的孩子,不管多长时间,多少金钱,只要能找到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视频最后的结尾,只剩下女人压抑到了极点的绝望哭声。 可穆辞宿却叹了口气。 事情不好办了。 只能说这个视频将犯罪嫌疑的范围一下子扩大到了全网络。可他能够理解王姨为什么会这么做。 梨梨生死不明,而案件热度下去之后,警察虽然依旧表示会继续寻找,可到底不可能十年如一日。王姨找不到孩子,又求助无门,最后那网红寻找专题问道她的时候,她就死马当活马医的同意了。 “所以说,其实只要有心,任何人都能查到这个案子所有的细节。这上面连每次绑匪打电话的时间,具体电话内容都说的一清二楚。”傅昭华也叹了口气,他和穆辞宿想的一样。 这个扣着梨梨不还的人,根本就不是当初的绑匪,多半是谁知道王姨的情况,然后故意折腾他。 就在几个人讨论的时候,病房那头有了动静,在急救过后,王姨终于慢慢恢复了意识。 然而她睁眼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下床,然后找手机。 上纲上线 “电话,电话……”她喃喃自语,几乎已经魔怔了。在看到那个并非是自己接通的电话的时候,她完全疯了。 就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求求您,让我听一听梨梨的声音吧。” “他还好吧!没有挨打吧!是不是特别害怕?” “多少钱都可以,要什么我都给,我也没有报警,我什么都没做,只要梨梨回来。让他回来吧。” 她拼了命的哀求,四天之内,卖掉了手头除了老房子以外的所有房产。把能拿出来的活动资金都拿出来了,足足凑了一千多万。 她生怕不够,甚至打算把公司都整个打包卖出去,就为了替自己的孩子求一线生机。 什么都不重要,真的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她的儿子能够回来。 对着冷冰冰的电话,她哀求,哭泣,甚至跪下来磕头,可没有用。 春阳路三十八号的垃圾桶里看到梨梨的围巾的时候,她几乎心都碎了。如果不是那围巾看起来还好好的没有血迹,她都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 可即便如此,每次回忆起这一天,她都生不如死。 因为这一天,她漏接了绑匪一个电话。 虽然她心里清楚,或许接到了,也是一样的结果。可每每夜不能寐的时候,她翻出往事,都只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如果没有昏倒,如果接到了,万一那绑匪愿意把孩子还回来呢? 可没有如果,电话没有接到,梨梨也没有回来。 她原本以为,这就是她一生唯一的过错了。但万万没想到,三年后,一切又重演了。 三年前,她错过的,三年后,也同样错过了。 所以梨梨回不来了吗?会不会和……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别怕,妈妈这就去找你……”连手背上的针管都来不及拔掉,王姨下地光着脚就往外走。 米雅赶紧抱住她,“王姨,你冷静点。” “我冷静,我很冷静,我去找梨梨。你放开我。” “王姨……” “你放开我!”女人已经完全疯了,米雅被她推一下根本抓不住人。 还是旁边的护士看着情况不对,帮她把人抓住了。可接下来就被王姨的举动吓到了。 她给护士跪下了。 “您,您这是干什么?” “放我走,我不打镇定剂,别报警。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带走了,我要去找他……”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甚至在这一瞬间,她说出来的话根本就是混乱的,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找的到底是那只叫梨梨,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对着她咪咪叫要抱抱的奶猫,还是她十月怀胎捧在手心里一点一点养大的孩子。 “……” 这一瞬间,不仅是护士,而是走廊里的所有人,心里都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米雅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王姨,王姨,别这样,你冷静点,肯定能找到的。”她抱着女人,一下一下安抚着她的后背,“你听我说,这个是穆律师,就是之前我和你说什么案子都能接的那个,他已经帮助咱们在公安局立案了,你放心,警察已经在查那个电话的具体ip,一定有办法的。” “梨梨肯定能回来,今天就能回来。” “真的吗?”能回来三个字让她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光亮,她用颤抖的手紧紧地抓住米雅,“立案了,能找到ip是吗?能找到梨梨是吗?” “对,一定能找到。” “能找到?”王姨顺着米雅的话转头看穆辞宿几个,在得到同样肯定的回答之后,这个满身疲惫的可怜女人,终于慢慢的捂着脸哭了出来。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谢天谢地,她还没有完全丢掉第二个孩子。 有一种等待,其实就是折磨。就例如现在,虽然可以透过通话来寻找对方的ip,可到底需要时间。哪怕警察那头已经尽力帮着查询了,等他们找到具体位置的时候,时间也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 只能说庆幸这个带走梨梨的人并不是什么高科技犯罪的罪犯。警察在查到ip地址的瞬间,就也确定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王姨,身体还熬得住吗?”穆辞宿扶着女人上车。而后面傅昭华也跟在米雅身边注意她的情况。 这两人情况都十分糟糕。 王姨身心俱疲,全靠找到梨梨这个意念在支撑,穆辞宿总觉得不扶着她恐怕下一秒她就要晕倒。 而米雅也是累得够呛,长时间的精神紧张又加上傍晚的时候哭了好几场,这个年轻女孩也快要扛不住了。 “这孙子可够造孽的!”过来接他们的警察忍不住摇头。 “先过去看看吧!”穆辞宿和傅昭华也一起上车。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警车开着开着,路线就突然变得熟悉起来。 穆辞宿回头看了看,发现王姨和米雅的眼里也满是疑惑。 原因无他,这条路太熟悉了,不正是通往穆辞宿他们家的那条?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警察开进了老小区里,还停在一栋相当眼熟的楼前。 “这是我家……”王姨看着警察,似乎想问是不是搞错了。 可紧接着,警察就带着王姨停在了一楼右边的门前,“电话就是从这里打出去的。” “怎么可能……”米雅也瞪大了眼。 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带走梨梨的,竟然就是王阿姨的邻居! 这怎么可能?! 然而警察却已经敲门了。 “谁啊!”很快,一个中年女人出来开门,在看到警察之后也吓了一跳。 “干什么?我可没犯法!”她第一反应就是辩白自己。 而在听到警察问猫的时候,她却冷笑一声,“可算来接了!在我这白吃白喝好几天了!” “你胡说……”嚣张的态度让米雅忍不住开口反驳。然而却被王姨拉住。 米雅明白,先找到梨梨,然后再说别的。可当她们亲眼看见奶猫之后,压抑的火气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一把把笼子抢过来,米雅恨不得上去就狠狠抽那女人几巴掌。 和之前活蹦乱跳的模样不同,不过四天,梨梨整只猫都瘦成了皮包骨,光滑的毛毛也变得晦暗失去光泽。哪怕没有外伤,也不像是得到什么善待。 看着躺在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奶猫,王姨感觉自己心都碎了。 而面对民警和站在家门口的一堆人,那邻居却振振有词,“行啦!猫接回去,你们该走了吧。” “不行,恐怕你得和我们回去做个笔录。”警察照旧想要抓人。 邻居立刻就不乐意了,“怎么了?我干什么了你们要抓我?” “故意戏弄你的邻居,已经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必须和我们回去。” “不是,你们什么意思啊!”一般人听到这个估计早就下坏了,可这邻居却丝毫不在意,反而立刻开始撒泼,“什么条例不条例的!我不知道!” “猫是我捡到的,我看见寻猫启示了,打电话把猫送回去怎么了!?你们有什么理由证明我是故意戏弄?” “那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换地方?还模仿当初绑架案的手法打电话?” “我换地方怎么了?我忙得要死,哪里有时间配合她们?肯定是我在哪,她们就去哪里拿猫啊!至于我为什么不用自己手机,肯定不用啊!” “啊!我说,街坊邻里的都别闷着了!出来说句公道话啊!就你带来这个小丫头,眼里只能看见畜生看不见人!万一我用自己手机打电话,他们讹上我了怎么办?” “怎么?我捡个猫还得这么多事儿?这年头好人不能做啊!” “哎,你们说是不是啊!”这邻居越说越来劲,而上面听见声出来的其他人也忍不住对着米雅和王姨指指点点。 “是这么回事!警察同志,您可得讲道理,要是别的事儿我们就不说了。这小姑娘喂猫的事儿必须得好好聊聊。” “他们弄这个猫是扰民!这一天天外面野猫□□,都是这些人给喂起来的。” “脏了吧唧到处拉屎,还窜进楼道里。你们闻闻这尿骚味儿。怎么的,要是一楼的大姐违反了什么治安法规,他们就不违反?” “你们胡说八道!我喂猫我绝育了!而且小区里流浪猫也的确越来越少了,并没有数量增多。每次喂完我也都打扫了残渣。” “而且楼道里的尿味不是你们自己养的狗随处拉尿吗?和猫有什么关系。” “看看看!还不听!真的是。” 那邻居也趁机插话,“可少说两句吧!上次我家小孙子就拽了一下那猫尾巴,她开着手机,里面两万多人骂我家断子绝孙呢!” “就不怕她再给你曝光出去。” 米雅真的快炸了,根本就不是拽一下,这女人的小孙子差点把那奶猫掐死!那女人看见了不管,还说什么为民除害。如果不是这样,当时直播间里的网友是不会骂街的。 可到底这楼里反对的人太多了,米雅根本插不上话。 “说出去听听到底是谁有问题!”这会这些邻居们倒是捆成一股绳了。 民警试图调停,“一码是一码,您别上纲上线!” “上纲上线的是你们!说我故意?拿出我故意的证据啊!你有吗!” “你!”民警气的够呛,可却哑口无言。 王姨那头却已经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猫的身上,“米雅,米雅你看看梨梨好像不对劲。” 米雅低头一看,梨梨不知道是因为声音太大还是怎么样,突然开始吐了起来。看那模样竟是恨不得把胃都一起吐出来。 “遭了,先去医院看看。” 民警那头也比较理解,先让他们带着猫走,自己留下把后面的事情处理完。 穆辞宿没留下,而是跟着他们俩先走。只是临走之前他转头看了那邻居一眼,傅昭华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哥哥是不是觉得她不会被拘留?” “嗯。穆辞宿点头,这种案子不好判定,等到时候再说吧!看她们怎么打算。” 就这样,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医院。 “大夫!大夫!您看看它,这是怎么了?”王姨一进医院就赶紧喊人。 “天,吐成这样,怎么这么晚才送来?” “您先给看看,到底怎么了?” “别着急。我们先检查一下。”医生手脚麻利,梨梨很快就被带到检查室。 五分钟后,大夫带着单子出来,脸色十分严肃。 “它怎么样了?不要紧吧!”王姨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很严重。”大夫把手里的单子递给他,“猫瘟,送来的时候已经开始高热,白细胞很低,几乎降到低点,你要有心里准备。” “我,我要有什么准备?” “猫瘟死亡率很高,即便是现在,这个检查0数据的死亡率,也会达到百分之七十五以上。” 用命逼迫的调节 “我,我和你去看看梨梨。”王姨第一时间跟在大夫身后往诊疗室里走。 诊疗桌上,比巴掌打不了多少的奶猫蜷缩在角落里,呼吸都轻得像是听不见。 “梨梨。”王姨小心翼翼把它抱在怀里。 “喵呜。”似乎想要安慰它,梨梨虚弱的蹭了蹭他的手臂。 王姨抱着猫,终于哭了出来,“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生病不要紧的,妈妈给你治,多少钱都治……” 一直到了现在,她才真正有了真实感。她的猫,她的孩子终于回来了。即便生了重病,性命垂危,可至少,是在她身边的。 “别怕,别害怕,妈妈一直在这里……” 米雅在边上陪着王姨,心里也难受得厉害。可偏偏警察那边也有了反馈。米雅听了一个开头,直接就炸了。 “为什么不能拘留她?我们绝不调节,分明是她把猫偷走的!” “咱们没有证据。就包括后面的电话也都是推测。” “和当初的案子一样的细节就已经是了!” “可没有证据她看过当初王秋棠关于儿子的自诉视频,电话也是从梨梨的铃铛上来的。那位岁数也不小,六十了也有。还声称有心脏病,一旦激动起来,我们这边也没有办法。” “那就由着她这么欺负人吗?”米雅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她还没开始质问,警察那边的话却像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姑娘你先冷静些,我现在还要和你说一件非常客观的事儿。也是和你解释,为什么建议你们双方和平调节。第一,到底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们总在一个小区里过日子。第二,真的闹起来,你们小区是不是还有别的流浪猫?” “什么意思?” “他们现在有诉求,声称流浪动物严重影响到社区生态,如果调查属实,相关部门会来清理的。”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毕竟是人类的社区,我能理解你对这些猫们的感情,但是你也得知道,规定就是规定……” 民警后面又说了很多劝慰的话,可米雅全然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他前面说的后果。 清理……在人类的概念里,只有垃圾才需要被清理。可实际上,那些那些即将被他们处理掉的,却是活生生的命啊! “知道了,谢谢您。”米雅原本的怒火瞬间就熄灭了。而王姨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的确都是命,可这是人的世界,动物终究没有发声的余地。 人类是食物链的顶端,是最强大的存在。拥有着对整个世界的支配权。而那些动物,就在这样的统领下苟延残喘,艰难求生。 哪怕它们和人类一样会哭,会痛,会哀鸣。可依旧抵不过畜生这个卑微的门槛。 至于民警口中的针对流浪动物的机构,也就是华国所为的动物收容所,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 咋一听,仿佛是什么流浪动物的伊甸园,可真的进去了,就是挺着等死。 别的不说,燕京这一块,那些挂着名字的收容所,真的电话打进去了,都没有人接听。毫无疑问,猫被送过去,就等于把它们往绝路上逼。 “如果这不是猫,这是个孩子,那些人还能这么无所谓吗?” 梨梨被人从家里的窗户偷走,几乎四天滴水未进,还染上重病,作为主人的王姨被不断的威胁。如果这换成一个活人,警察还会对他们说出调节这两个字吗? “可他们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孩子!”米雅心都快碎了,而王姨早就说不出话了。 她所有的精神和力气都跟着梨梨走了,眼下,除了死死的盯着正在安排输液的梨梨,就没有别的可以做了。 “您别太担心,梨梨一定会没事的。米雅也冷静点,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穆辞宿只能这么安慰她们。 王姨点点头,“肯定没事的,梨梨是个好孩子,特别勇敢,方才打针那么害怕都没有挣扎也没叫。” “是个好孩子。”颤抖着手摸着梨梨的脊背,王姨脸上虽然笑着,可却格外虚幻。 梨梨勉强抬起头,软软的朝着她叫了一声,像是在说妈妈别哭。 ------------ 只能说幸好梨梨的求生欲旺盛,高热在凌晨的时候终于退下来了。 米雅再也承受不住,坐在椅子上根本起不来。而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的王姨却意外转头询问穆辞宿,“穆律师,如果我不同意调节,我可以起诉隔壁那个人吗?” “我知道咱们国家有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如果刑事责任不能追究,那民事责任可以吗?” “可以。但是罪名可能不是你希望的那种。而且官司不是那么好打。” “能不能具体和我说说?” “嗯。”穆辞宿点头,“只能从您受到惊吓这里入手。而且必须有医院相关证明,证明您的虚弱和惊吓过度都是因为邻居打得那些电话。” “另外,就是梨梨现在的病。” “如果有证据证明他是在邻居家里得的猫瘟。可以问他索要医疗费。” “但是我要先提醒您一句,梨梨这里的取证很难。因为兽医和人类医生不同,本身宠物医疗这一块就并不完善,如果真的较真起来,我想他们也不会给你一个准确答复。” “但是法庭上,要的不是莫名两可,而是黑白分明。” “可如果有证据呢?”梨梨病情缓解,王姨终于冷静下来。她到底是比米雅多了些社会阅历,之前过度紧张所以无法思考。现在冷静下来之后,把事情都连在一起,反而理出些思路。 她觉得那个邻居根本就是恶意报复。梨梨生病得猫瘟也是她有意为之,就为了要了梨梨的命! “怎么说?” “这个笼子是之前六楼那家扔的。他家猫就是猫瘟死的。” “猫瘟传染,潜伏期2-7天,在梨梨丢失前,我带它做的免疫。这是疫苗本,梨梨当时是没有猫瘟的。” 穆辞宿看了一眼,的确是这样,时间正好相符。 “倒是可以作为辅证,但前提是,你要能证明这笼子的确是六楼那家用过的。另外他愿意作证人吗?” “我去劝她试试!”这次站出来的是米雅,之前心思都在梨梨身上,她也没来得及注意别的,现在听到王姨这么说,也打量了这笼子一会,立刻想起来。 “当时六楼扔笼子的时候,我还和那人说过话。大概意思是问了问笼子有没有消毒。” “六楼说没有,我们俩就说起猫瘟传染厉害这个话题。” “后来六楼上楼找消毒喷雾,等再下楼的时候,笼子就不见了。现在想想当时笼子就放在一楼的门口,一定是那家给拿走了!” “小区没有监控,这些还是推测。所以还得先找到六楼那家,看看愿不愿意作证,然后在说下面的事儿。” “嗯,好!我明天就去办。”米雅点头,把事情揽下。 王姨看了看时间也赶紧对穆辞宿说道,“穆律师今天辛苦您了,您也早点休息。剩下的,等我们拿到证据在来找您。” “没事。”最后,穆辞宿是等米雅的男朋友下了小夜班之后才和傅昭华回去的。 两人并肩走到宠物医院大门外,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傅昭华似乎很少晚睡,有人的时候还能撑着,没人的时候就卸了劲儿,一双桃花眼都因为困而泛起水汽,难得露出些稚气。 “累了?” “还好。” 穆辞宿看他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模样,自然而然的说了句话,“今儿去我家睡?” “啊?”原本还困着的傅昭华陡然睁大眼。 “都这个点了,就算明天不上班你回去也太晚。这头不好叫车,干脆上我家凑合一宿,明天睡够了在回去吧。” “怎么?嫌弃我家破吗?傅家小少爷?”穆辞宿逗了他一句。可傅昭华却当了真,顿时就急了、 “才没有,我怎么会嫌弃哥哥。只是就这么上门会不会不方便?初次拜访我也没有带礼物。” “张口闭口都是哥哥,有事儿没事儿还要撒娇,平时都没见你不好意思,这会子到讲起规矩了?” “不一样的。”傅昭华有点坚持,“第一次去。” 这纠结的点也是够够的。穆辞宿干脆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人带回了家。 医院距离穆辞宿家并不远,所以两人也就走了十分钟就走到了。 钥匙打开门,暖洋洋的气息扑面而来。傅昭华下意识打量了一圈,意外十分整洁。 “杨姐每天都来,我家还是很利落的。”穆辞宿招呼傅昭华,“先进来。” “嗯。”傅昭华跟着换鞋,他有点拘谨,不知道该坐在那里,就下意识跟在穆辞宿的身后。 可偏偏穆辞宿没注意他的动向,脱了外套仍在一边之后,就往书房里走。 傅昭华犹豫一秒,伸手帮穆辞宿把外套挂好,紧接着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书本塌方的声音。 “哥哥?”傅昭华走到书房门口,只看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 众生皆苦 里面的场景凌乱得让人窒息,傅昭华知道穆辞宿的书很多,但是没有想到会多成这样。关键这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不少卷宗,穆辞宿习惯不好,每次用完都是堆在哪里。有了新的就继续往上堆。 这下好了,一塌,弄得满屋都是。 “……”穆辞宿也十分尴尬,沉默了一会才解释道,“最近查了点东西,资料堆得有点多。” “嗯,哥哥辛苦了!”傅昭华点点头,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心。 毕竟他第一次进入穆辞宿办公室的场景,和眼前这个也差不多了。在联想到穆辞宿似乎不擅长整理这些家事的特性,他突然觉得这里这样也挺正常的。 这么想着,傅昭华捡着没东西的地方走进去,把穆辞宿拉出来,顺便小小的安抚了一下他,“别担心,这些资料明天我帮哥哥整理。” “……”看着傅昭华脸上的笑意,穆辞宿莫名就有一种被自家崽儿宠溺了的别扭感觉。半天接不上话,最后他只能推了傅昭华一把,“去把饭热上,还没吃饭呢!” “嗯。”傅昭华顺着穆辞宿的力道往厨房走。 有这么个插曲,傅昭华的拘谨也已经没了。用起穆辞宿家的厨房也挺自然。 是两个人吃饭,他看了看冰箱,又拿了点蔬菜出来,简单又炒了个菜。 穆辞宿就靠在厨房边瞧着他折腾,总觉得和看师兄或者师嫂做饭的感觉不同。 到底是世家养出来的,傅昭华身上总有点公子哥的骄矜。可现在沾上烟火气后,突然就显得格外温和。 “哥哥?”看穆辞宿一直盯着自己,傅昭华下意识转头看他。 “没事儿,我想问问什么时候吃饭。” “再三分钟,下锅就好。”他这么说着,手里筷子却夹了一小块肉喂给穆辞宿,“好吃吗?” 投喂的动作未免太自然了些,偏偏过于亲昵反而显得暧昧。 穆辞宿一时间没尝出味道,但还是说了一句“不错。”,然后端着已经炒好的菜往外走。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当哥的,莫名就被弟弟撩了一下? 可这不过是穆辞宿的一点小心思,很快就遗忘到了脑后。 简单的吃了点饭,两人一起洗了碗,收拾收拾就准备睡觉了。 穆辞宿家里就这么一张床,外面沙发还窄。穆辞宿和傅昭华商量过后决定就都在屋里睡。 傅昭华先洗的澡,就穿了穆辞宿的睡衣。这会洗的差不多,也换了衣服出来。 穆辞宿刚把床铺好,听见动静转头看他。 傅昭华看着挺瘦,可真换了衣服还是有些差别。穆辞宿比了比他短了一截的睡裤裤脚也有点无奈。最后怕他不舒服想说要不再找一套宽大的。 结果傅昭华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冷,就穿这个吧!”他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就露出个脑袋看着穆辞宿。 “……傻不傻!”穆辞宿揉了一把。傅昭华刚洗过澡吹干了头发,越发显得触感柔软。 再加上折腾到现在,他也是困得不行,就这么仰着头让穆辞宿摸,眯着眼睛的模样乖顺得要命。 “冷不冷?”想起他平时畏寒,穆辞宿怕被子不够。 “不会的。哥哥的床很暖。” “就你会说话。”穆辞宿把人往里推了推,然后在他身边又放了条毯子,“觉得冷就自己盖上啊!” “嗯,哥哥去洗澡吧!” “好。” 穆辞宿也拎着毛巾去了浴室。等出来的时候,傅昭华还没睡,正窝在枕头上玩手机。 左右明天不上班,穆辞宿也不催他,关了大灯开了床头灯,自己也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看了起来。 “哥哥在看什么?”听见声响,傅昭华凑过来看。 “今年的刑法案例,还不全,这些事已经宣判了的。”这是穆辞宿的习惯,只要有时间,他就会看看这些,一个是了解现在法官们的量刑习惯,同时也是训练自己的敏感度。 但傅昭华却并不这么想,就这穆辞宿的手看了两行,“可看了之后不会睡不着吗?”傅昭华皱眉,“毕竟……” “毕竟都是人命案子,看着难受是吗?”穆辞宿帮他接上。 “嗯。刑法案例是这样,感觉众生皆苦。” 众生皆苦……穆辞宿品了品这句话,半晌没言语。 倒是傅昭华挺自然地接了一句,“不过也不要紧,哥哥看过刑法案例,在多看看我就好了。” “什么意思?”穆辞宿一下没反应过来。 傅昭华理直气壮,“我甜。” 穆辞宿,“……你还是赶紧睡吧!” 穆辞宿被噎得半晌没说出来话,只能伸手把傅昭华的脑袋按回枕头上,让他闭嘴睡觉。 也是很够呛,自家崽儿这个说话方式真的是越来越要命,一定是那个有事没事就印土味情话的瓶子的锅。因此穆辞宿决定,以后杜绝傅昭华再喝这个牌子的矿泉水! 这么想这,穆辞宿赶紧给他掖了掖被子,催着睡觉。然后才把书合上放在床头,关上夜灯。可就这么一小会,傅昭华竟然靠在穆辞宿身边睡着了。 三秒就能睡沉了,果然还是小孩呢!穆辞宿摇摇头,也是忍不住笑了。然后自己也躺下,拉好被子打算睡觉。 一开始穆辞宿也睡得挺好,可就在快要凌晨的时候,他却突然睁开眼,低头看了看。 他总觉得怀里多了什么东西,可看清之后,顿时就变得无奈。 原来,原本好好睡着的傅昭华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穆辞宿的被子里了。前面死死的靠着穆辞宿,肩膀和后背就那么晾在外面。 穆辞宿身后摸了一把他的肩膀,透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下面的肌肤冰凉。于是赶紧把被子给搭上。可就这么一个动作,却让傅昭华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了。 ……这睡姿也是没谁了。穆辞宿也拿他没辙,再看看紧贴着自己胸口脸,漂亮得桃花眼闭着,眼尾肌肤的那么一点粉色莫名就显得诱人到不行。 明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还这么不设防,这孩子真的是…… 穆辞宿摇摇头,倒是把人抱得更紧了些,然后也睡着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小孩拿他当哥哥,穆辞宿自然不会没品的对着自家崽儿下手。 也是一夜好眠,等穆辞宿再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中午,他掀开被子下床洗漱,还没走到客厅,就闻到了早饭的香气。 “哥哥早。”傅昭华端着碗筷从厨房走出来。 穆辞宿应了一声,然后过去帮忙。 清粥小菜本就爽口,傅昭华也不知道在哪里找到的面,还蒸了一笼素馅的包子。 别看是个小少爷,可比穆辞宿这个独居多年的利落多了。 穆辞宿吃着傅昭华做的早饭,突然觉得要有个人这么一直陪着也不错。 “怎么学会做饭的。”穆辞宿顺口问了一句。 “在山上的时候,师父做饭不好吃。后来我就自己学会了。” “那是几岁时候的事啊?” “六七岁吧!我上山早,快十六才下山。” “是挺早的。”穆辞宿忍不住就联想到小小只的傅昭华踩着凳子上灶台的样子,顿时被自己得脑补萌得不行。 果然还是自己的崽儿可爱。 “先吃饭,吃完饭歇会我送你回家。”穆辞宿拍板定下接下来的行程。 “嗯。”傅昭华也跟着应下。 于是,半个小时后,吃过饭的两人一起往小区外走。傅昭华边走边和穆辞宿交代书房里那对资料的位置。 没错,就穆辞宿早晨睡觉这一会,傅昭华已经把他的书房全部整理好了。 “哥哥以后不要把资料堆得那么高,太危险了会砸到头。”说道这,傅昭华又忍不住唠叨穆辞宿两句。 “好好好,都听你的。”穆辞宿笑着答应。 两人正说着,穆辞宿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您好,我是穆辞宿。”穆辞宿接起电话,对面是一个十分焦急的男声。 “穆律师您好,我是米雅的男朋友,请问您这会在家那边吗?能不能过去找米雅一趟?米雅可能出事了。” “我正好就在家里,米雅在什么位置,我现在就过去。” “好像在小区最靠里面的那块,我现在单位,已经往那边赶了。米雅刚电话里情绪好像很不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麻烦您。我们俩都是在燕京打工的,实在也不认识什么人,太谢谢您了。” “没事儿,先别担心,我立刻就过去。”穆辞宿放下电话,转头对傅昭华说,“先和去那边看看,米雅男朋友来电话,说米雅出事了。” “好。”傅昭华赶紧跟着穆辞宿一起,往小区后面走。 穆辞宿这个楼是在老小区靠外的那一栋。而米雅和王姨住的地方,是在老小区最靠里面的哪一栋。两人走过去也得有五分钟的时间。 而越走,他们就越觉得不对。平时周六日小区里应该到处都是玩闹的小孩,还有出来遛弯晒太阳的街坊,可偏偏今天什么都没有。 仿佛都被吸引到哪去了一样。 穆辞宿顿时觉得不好,赶紧加快了脚步。果不其然,快走到米雅家的小广场前,穆辞宿发现那里聚集了好多人,还有不少拿着家伙的保安。好像正在争执着什么。 远远听着,有哭声,还有尖叫和谩骂。 “就都该弄死!这种野畜生不能在这活着!” “没错!臭外地的在这闹幺蛾子,问过咱们本地人乐不乐意吗?” “前天我孙子就被野猫吓着了,都是他们闹腾得!我告诉你,就算今天保安不管,明天我们找到街道,街道也得管!” 所以还是猫的事?穆辞宿心里担心,赶紧拨开人群走到最里面。 果不其然,被围在中间骂的正是出事的米雅。眼下,这个年轻女孩头发散乱,半低着身子,把几只猫死死的搂在自己怀里。 而她对面的保安,手里却拿着一把铁钩子,像是要朝着这些猫动手。 我的猫 “等等!”穆辞宿赶紧冲上去,挡在米雅的前面。 保安对他有印象,知道穆辞宿是个挺有名的律师,一时间也停了手。可该说的话,却还是的说。 “穆律师,这不是我们欺负小姑娘,也是实在没办法。要不您帮着我们劝劝,也好有个合理的解决方向。”保安也是没辙。 米雅在小区里喂猫的事儿,他们这帮保安老早就知道。之前没管也是看在她不找事儿,还想着抓猫给绝育了。眼瞅着小区里流浪猫比原来少了好多,他们就也睁一眼闭一眼。 到底是活物,就这么弄死或者给送去收容机构最后等着安乐,他们也觉得挺造孽的。 可现在不一样,这一大早,米雅他们楼的几个街坊就闹到保安所了,说是小孙子被夜猫挠了,现在在医院还没回来,说什么都要处理夜猫。 他们要是不管,这回头报警了,他们就得但责任。都是出门打工的,谁也不容易。都是没办法。 “我知道,也是为难您了。都别着急,我先问问情况。” 穆辞宿转头看米雅,想让她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米雅一个人护着这些猫已经没了力气,张嘴半天没说出来。 可她不说,那些围着闹事的街坊就有话说了。尤其听到穆辞宿是律师,更是拉着他非要让他断断案。 “你说,我们家车都被野猫划坏了,这要是上法庭,法官得怎么判?” “不光是他们家车,我家一楼种了好些果子,也叫这帮野猫给糟蹋了,这算是影响了我们的生活吧!” “没错,还有我孩子,走在路上就被猫挠了,现在刚从医院回来。我们是实在忍不了了,才叫保安处理。” “就是!猫在可怜,人不可怜啦!这是人住的小区!” “赶紧清理了!闹得天天不安生!” “对!赶紧弄走!” 一字一句,全是指责。米雅抬起头,看着面前一张张脸,只觉得全都扭曲得可怕。 至于那些一刻不停萦绕在耳边的指责,更是将真相强行掩埋的脏水。 她经手喂养的孩子,她比谁都清楚。她甚至清楚到了,连这些孩子原本从哪里来,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个声称车被划坏的,在去年大雪天扔出来一只刚分娩完的猫妈和一窝五个小奶猫。如果不是米雅的男朋友下夜班回来,恐怕一夜过后,就只剩下六具尸体。 可即便如此,也太晚了些。一天后,猫妈熬不住还是走了。是米雅亲手把这些奶猫喂养大,并且找了领养。 至于那个喊着被猫糟蹋果子的……更是胡说八道。 她家院子周围种的都是刺激性气味的蔬菜,猫别说进去糟蹋,就是碰见了都会绕着走。 可这些人已经认定了,谁又会听她多做解释呢? 至于最后那个带头闹得,最是狠毒到了极致。 之前梨梨的事儿还没完,现在又想害院子里这些猫,说白了不就是因为自己直播意外曝光了她小孙子想要掐死奶猫的场景吗? 教育孩子出了问题,现在却要拿无辜动物来撒气。米雅很想把所有遮羞布撕开问她一句,是不是把这些流浪动物打成了十恶不赦,他们造下的一切罪孽就可以美化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行为? 都是两条腿站在地上的大活人,怎么就可以卑鄙如此? “穆律师,你听我说,它们没有。是这些人胡说八道!我喂过的猫,什么脾气秉性我比谁都清楚,他们真的没有。” “别哭,咱们先把事情解决了。”看出米雅情绪不好,穆辞宿只能先安抚她,然后再想办法解决面前的麻烦。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城市里流浪猫和人的最大的矛盾所在。 部分救助人不能科学救助,不会通过绝育和送养的手段开控制流浪猫的数量,而流浪猫因为食物丰盛生活条件安逸就会数量极具增多,势必会给小区人员的生活带来困扰,也会影响生态坏境。 而这种观念一旦留下了,即便是像米雅这种喂养同时,也在努力减少流浪猫数量的救助人,也很难得到相应的支持。 就好比现在的声讨。 穆辞宿伸手,打算把米雅从地上扶起来。可米雅摇摇头,固执的护着怀里的几只半大的奶猫。再次认真的对穆辞宿强调,“穆律师,她们说的不是真的,我把这些猫教的很好,他们真的没有影响别人。” 可这话被旁边王姨那个邻居听见了,又是一顿抢白,“我们胡说八道?苦主都站在这了,你还在这编瞎话呢!” “这帮外地来的小姑娘真的是嘴里一句实话没有!” 就这一句话,几乎瞬间把米雅所有的委屈全都定了起来,她之前一直为了猫隐忍,现在确实再也受不了了。 她抬起头,直直的看向那个邻居,终于放开了嗓子,“我外地来的我怎么了?我是没交房租还是没交税?” “吃你们家大米了吗我?瞧不起我们外地人,你们有本事去北京市政府上访,让他们别招我们外地人来京务工。你们瞧不起我们,你们自己长本事把所有工作岗位都扛起来啊!” “张口闭口臭外地的,多少年的老黄历了,现在外地人只要能缴满五年社保,我们也一样在北京买房!” “那你买房啊!在我们这租个什么劲儿?” “就是,您自己个儿买个房,想干嘛干嘛,您有钱买别墅,养一院子的猫都和我们没关系!” “去啊!” “就是,去啊!” 这么几句话,顿时把米雅一肚子话都咽了下去。 是啊,如果她有自己的房子……她大可今天把所有的猫都领回家里,以后就和自己一起过日子。可现实是,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米雅红着眼,几乎下一秒就哭出来。 穆辞宿探口气,盯着面前的场景看了一会,最终问了米雅一句话,“你愿意负责吗?” “什么意思?” “我有法子可以暂时保住他们,但如果他们对小区里的人有任何影响,你都要负全责。你愿意吗?”穆辞宿也叫不准自己这个做法对于米雅来说是好还是坏。但是目前,想要保住这些猫,这确是唯一的办法。 米雅显然已经不顾一切。 “我愿意!我喂了他们,我愿意付所有的责任。只要能救他们。给我三天时间就行,我一定能给他们找到领养人。” 穆辞宿的话给了她一丝希望。 米雅好歹是个小网红,她原本是想在同城这些孩子找家。加上要谨慎审核,送养速度就慢了一些。可如果放在全国,十几只猫,寻找领养人就不见得那么困难。米雅觉得,最起码经常为她刷礼物的那些大佬们,愿意伸伸手,想必也不是什么困难的。 不,肯定可以,即便他们不行,直播间里好几万人,就给十几只猫找领养,一千个人里只要有一个愿意,这些孩子就也能活下来了。 有家,总比流浪好。她喂的这些猫,都是很亲近人的。至于空运费,她来出。只要先保住这些孩子们的命。 “穆律师,我保证,最多三天时间,我会把他们全都送养。不让他们再继续呆在小区里了。至于赔偿,我愿意!”再次朝着穆辞宿保证,米雅眼神格外坚决。 “好,那剩下的事情我来做。”站起身,穆辞宿面对那些格外愤慨的邻居,平静的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我刚才和米雅沟通过,她愿意为小区里的流浪猫负责。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你们无权处置这些猫,现在他们是米雅的所有物。” “什么意思?她的所有物?那她就得都带走啊!扔在小区里算什么事儿?” “对,她是会给分别安置。可需要时间,即便你们现在报警也是这种处理模式。因为这些猫现在不再是无主的了。” “那她就得赔偿我们的损失。”王姨的邻居嗓音尖锐。 穆辞宿不温不火,“赔偿,没人说不赔。你们今天说的不就是这个问题吗?处置,我想方才我已经解释过了。米雅答应会在三天之内将小区里的流浪猫分别安置归家。那么咱们现在来说说赔偿的事儿。” “那就拿钱吧!我孙子看病三千多,快点掏钱!”邻居居高临下的看着米雅,似乎瞧准了她拿不出来。至于其他几家也都在观望,也想跟着报价。 可却被穆辞宿打断了,“各位稍等,赔偿是赔偿。但要怎么赔,如何赔,可得按照规矩来。” 穆辞宿看了傅昭华一眼,傅昭华立刻会意拿出本子。走到之前说车的那家面前,直接问她,“您说您的车被猫划伤了,请问有什么证据?” 和穆辞宿的温和不同,傅昭华待人一向干练且冷淡。公事公办的一句话把面前这些咬牙难缠的老太太都给震住了。一时间竟然没回答上来,关键是,他也回答不上来。 傅昭华转头看了穆辞宿一眼,穆辞宿结果了话头,“那当时修车的钱数总有记载吧?修车的□□您有吗?” 谁都不是救世主 “这……” “要是您没有开□□的习惯也没事儿,您在哪里修的车,大概是哪天,修车的型号,具体修车的钱数,您说一下,我们可以去修车行询问核实。” “我还没修呢!”那人被问的错不及防,沉默了半晌就憋出这么一句话。 穆辞宿听完顿时笑了,“如果还没来得及修,那正好,咱们可以现在去看,并且叫鉴定中心的过来鉴定,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的划痕,大概需要赔偿的金额。” “同时,我记得车库那边是去年开始按了监控的对吧!你说时间,咱们俩调取监控,确定一下到底是怎么样。” “我哪里还记得清楚!”那人原本就是找个由头想要把猫撵出去,可现在穆辞宿细问,哪里还能回答得出来。 可穆辞宿却不能轻描淡写的放过他,“这不是开玩笑,我当事人愿意承担民事责任,但是如果您不能证明您的损失的确和猫有关,就不是她的责任范围内。” “还有您,您表示楼道里总有猫随意拉尿是吧!那一样的,您有什么证据,这里就是猫造成的?” “有视频?有录像?还是说您事先取样调查过,就是猫做的?” “楼道里没有监控,我拿什么证明?我就是看见了不行吗?” “那咱们申请取样调查一下可以吗?麻烦您说一下具体楼层,我可以找专人过来取证。” “……”又一个哑口无言。这当然不是猫了,其实都是楼里养狗的干的。狗憋不住,没到楼下就尿了,只是让他们扣到了无主的流浪猫头上而已。 现在穆辞宿公事公办,这些诬陷的卡壳,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真慌了。他们养狗并非那么正规,一部分人连狗证都没有。真要像穆辞宿这么查下来,一旦报警,结果就是自家的狗被抓走。 一时间,那些原本漠不关己的,也开始说话了。 “不就是楼道里的事儿,没有证据别瞎说!” “就是,哪里被尿过?我们也在那栋楼,我们怎么不知道?” “咱们在微信群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涉及个人利益,瞬间发生内讧。穆辞宿看这情况就猜出这里面的事儿。无外乎是几家看不惯米雅或者结仇的在里面挑拨,剩下的事不关己跟着看热闹。 而这种事儿,往往是最好解决的。 穆辞宿把视线落在了带头要处理流浪猫的那个女人身上,也就是之前偷走梨梨的那个邻居。 “现在咱们来说说您孙子的事儿吧!您一直表示您孩子被猫吓到了是不是?” “《民法通则》第127条【动物致人损害的民事责任】规定,饲养的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应当承担民事责任;由于受害人的过错造成损害的,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不承担民事责任;由于第三人的过错造成损害的,第三人应当承担民事责任。” “所以首先,您得有孩子看病时候的医生诊断。没有留着也没关系,现在哪怕是社区医院,都已经有电子病历了,直接调取就可以。” “其次,关于精神方便的补偿,至少您要有个精神科的鉴定,这个如果您不清楚,我可以带着您的孩子去。” “最后,麻烦您出示一个是猫主动伤害您的孩子,而不是您的孩子先去招惹的证明。” “这个涉及到责任。如果是猫无缘无故动手,我的当事人必须要负全责。可如果不是,是您孩子先动手,那我的当事人就没有任何需要负责的义务。如果是第三方导致,我们会帮助您寻找需要为此负责的第三方。您明白我的意思嘛?” “你这是强词夺理。” “对不起,这是正规的法律流程。如果您觉得有任何不满,咱们可以立刻报警!” “顺便,我也想提醒您,之前您故意扣押梨梨不还,多次模拟三年前绑架案细节刺激王秋棠女士的事情可还没完结呢!” “如果您所说所为有假,我将按照法律流程起诉您!” “……”穆辞宿一番话斩钉截铁,直接把那邻居镇住,直到好半天,她才说出一句,“别以为你是律师就可以无所欲为,这些畜生……这些畜生就应该死!这是我们人的小区。” “可律法,也是人的律法。”穆辞宿掷地有声。 “街坊邻里都在这,我只问一句话,我的当事人米雅,在事发之后表示愿意赔偿这些猫给居民带来的一切困扰,是否有推脱责任的意思?” “倒是没有,小姑娘岁数不大,还挺能抗事儿的。”保安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那么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她可曾骂过谁?或者恶意攻击过谁?以救助流浪动物是爱心举措道德绑架过谁?有还是没有?” “……”也是没有,不少跟风的都沉默了。 “那么在她愿意赔偿的条件下,我们提出苦主应该拿出相应证据,来界定赔偿的具体金额,是不是理所应当?” “她的确愿意赔偿,可总不能有的没的都要赔偿对不对?说句糙话,砸了玻璃咱们赔玻璃,没道理连大门都得一起修。”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愿意承担民事责任,但不是我们的总不能承担吧!” 这些围观的,原本不少都是看热闹的。被穆辞宿这么一说,顿时也冷静下来。 “是这么回事。可这些猫在小区里也的确有造成不便。我们孩子现在不敢随便下楼玩,就怕被猫伤到。”有一个女人提出自己的看法,但态度却没有之前激进,明显有了商量的余地。 可偏偏她这话刚说出口,就被自己的小闺女给反驳了。 “才不是这样!猫猫都不和我们玩,被挠的那个根本就不是猫挠的!就是自己摔的,然后非要说是被猫吓到了。我们都看见了!才不是猫猫的错。就是他自己摔了。”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早晨穿了新衣服下来给我们看,然后举着水枪到处呲,我们不理他,他就追着我们,然后就摔倒磕了脸。” “哪里有猫?我们都没有看到呢!” 孩子是不会骗人的。三言两语下来,就把上午的事儿给抖落干净。 这就泄了底了。王姨那邻居顿时成了焦点,剩下几家带头闹事儿的也全都没脸在继续。 穆辞宿见状又和保安沟通了几句,承诺了一定会在三天内安置这些流浪猫后,这场闹剧也算是散了。 “还好吗?”穆辞宿伸手拉米雅一把。 可米雅却摇头拒绝,“对不起,我腿麻了。” 穆辞宿叹了口气,和傅昭华站在原地等她。过了好一会,米雅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而这段时间里,那几只猫都好好地趴在她怀里。 “这次真的太谢谢您了穆律师,要不是您过来,恐怕这些孩子今天就……” “倒是不用谢我,不过这些猫恐怕得快点找领养了。”穆辞宿摇摇头。只能说那些人没什么准备,再加上这些猫幸好没有真的困扰到居民,否则,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今天也没有可能善了。 米雅也明白他的意思,赶紧像穆辞宿保证,“我知道,最多三天,我会想法子把他们都送出去。至于实在不愿意归家的,我也没有办法了,都是命。” 米雅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含着泪,“其实也挺好的。之前我有很多粉丝说想领养,我觉得空运太辛苦就没答应。这次正好,也让他们有个真正的家。这里再好,也是风餐露宿……”顿了顿,米雅对穆辞宿鞠了一躬,“穆律师,谢谢您。” 说完,她就抱着这几只半大的奶猫回去了。没有时间了,她要立刻帮他们找到领养对象。 她也好,这些猫也好,这个小区从来都不是她们的家。 穆辞宿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没说话。傅昭华突然开口,“哥哥,其实我可以收养这些猫。” 他看得出来穆辞宿心里不忍,可穆辞宿却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能收养全天下的流浪猫吗?” “……不能。” “所以了,救助要量力而为。如果你喜欢,你可以收养。如果不是真爱,没有必要这样做。你怎么知道米雅为他们找到的对象不是最好的呢?” “是这样。”傅昭华叹气。就像穆辞宿说的,城市里流浪动物由来已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能够改善的。而且解决了流浪猫,那流浪狗又有谁来可怜? 想想每年城市打狗的队伍,那些狗比起猫来说,也是一样的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归根究底,造成这个结果的,依旧是人! 可转念一想,傅昭华觉得他也有能帮上忙的,“我有一个发小是开猫舍的,在燕郊那边有个别墅。最近不是繁育季,他那头倒是不忙,如果米雅这头没法立刻找到领养人,我可以帮着问问他那边可以不可以安置。另外他那边也可以帮着寻找合适的领养人。” “那到真的是好事了,你先问问你发小那头可不可以。” “嗯。”傅昭华点头应下,赶紧打电话。那边很快给了回应,表示可以。不过要先确定数量,他好收拾地方。 “太谢谢您了,我今天晚上就先确定好了!” “那我叫他明天带着笼子过来。” 约定好了,这事儿也算是告一段落。穆辞宿送傅昭华回家,米雅那头也开始忙活着给这些猫寻找领养人。 它们不信任人类 “哎,不是阿姨不通情达理,主要都是好几年的老街坊……只能今天晚上啊,闹出乱子以后我也不好交代。”幸好房东是个宽容的,在米雅承诺只一个晚上,不会损害房屋后,也答应了她的恳求。 这已经算是现在最好的结局了。 到底是喂了两年的猫,虽然有些在进笼子时有些挣扎,可到了家之后,还是都很快安静下来。米雅挨个看过去,伸手把它们一一抱在怀里。 “忍耐几天,很快就都有家了。”她这么念叨着,然后去了卫生间,先洗干净了脸,画好了妆,换了一身好看的家居服,然后拿起手机,打开了摄像头。她要开始直播了。 而坐在家里的穆辞宿,也顺势打开了米雅的直播间。王姨的事情之后,他就关注了米雅的直播号,想着有空看看,可没想到的是,这是他第一次看,却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叹了口气,穆辞宿把手机的音量调大,很快就看到了直播间里的画面。 米雅有工作,所以一般直播都是在晚上。像这样当不当正不正的下午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不少受到直播开始推送的粉丝都有点惊讶。可还是下意识点进直播间。 可等待他们的,并不是往常带着乐观笑容的米雅,而是分明笑着,却要哭出来的米雅。 “小姐姐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雅雅别难受,我们都在呢!” “这是要哭了吗?天辣!出了什么事儿?” 人在委屈的时候,最听不得的就是安慰。因为知道有人心疼自己,所以才会更加觉得自己委屈。米雅中午被那么多人围着骂,没有真的哭,扛着要为这些猫负责的压力时没有哭。可现在看着这些安慰自己的粉丝,却是真的哭出来了。 “我……”她一开口,就哑了嗓子,深吸了好几口气依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咪~”跟着米雅回来的几只半大猫看见她的样子都担心的过来蹭她,不过一会。米雅的身边就围满了猫。 “啊!这不是之前雅雅喂得流浪猫吗?怎么抱回家里了?是找到收养对象了吗?” 都知道米雅的习惯,每一只即将被收养的猫都会被米雅带回家里,洗澡,做免疫,以便漂漂亮亮的迎接自己的铲屎官。 这是米雅自己的小心思。人都是视觉动物,她希望这些领养人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可以喜欢上它们,从而对它们更加宠爱。 可即便是这样,弹幕里说着说着也发现不对劲儿了。这数量也太多了一些。 “会不会是小区不让这些流浪猫生活了呀!”有人一针见血。 在结合米雅的神情,很快不少人都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可即便如此,他们却没办法说什么。因为现在救助流浪动物就是这样的。人家小区里的业主愿意配合,是包容。不愿意,那是人家的资格。 华国在动物这方面,只有1989年针对野生动物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对于城市流浪动物这一块,却并没有明确立法。所以,小区居民认为流浪猫破坏生态,要求处相关部门处理,始终都是这些业主们应该享有的权利。 可偏偏很多救助人仗着救助流浪动物是爱心举措,就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道德绑架。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 别的不说,就说这些年流浪动物伤人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发生。喂养却不负责,就是这些救助人们最大的原罪了! 可一同为这些罪过背锅的,却有许多是像米雅这种文明救助人。 但这些话却是没法说的。一旦出了圈,等待他们的,就是那些咋一听轻飘飘,可实则却每一笔都写满了恶毒的言论话语。 “流浪猫还会捕杀鸟类,破坏生态环境呢,你们同情猫为什么不同情无辜的鸟?” “猫奴又来高丨潮了,牛逼怎么不都带回家里?领养代替买卖,牛逼都带回家啊!” “口口声声说爱,实际上人家动物愿意被你们带走吗?畜生就是畜生,吃着鸡鸭牛羊,怎么不哭两嗓子都是命呢?假模假式让人作呕。” 这些话,每一句都很有道理,甚至无从反驳。可很多时候,不是不能反驳,心里就不会难受。 一时间,弹幕都沉默了下来。而米雅也终于稳定了情绪。 她把趴在身边的几只猫都抱到镜头前,终于开口说话了。 “那个,今天想和大家说件事儿。因为一些原因,我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帮这些孩子找到能够收养它们的家庭。” “大家看我直播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也知道,它们真的很乖。” “因为没有什么准备,来不及拍好看的照片,大家就先视频里看看,有合眼缘的,也有条件收养的,可以私信我。我会逐一回复。” “如果回复的慢,请大家不要着急,不是不理人,可能是没看见。” “现在,我来和大家介绍一下……”米雅深吸了一口气,“和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些需要家的孩子们。” “这只叫豆包。是个男孩子,现在是两岁左右,已经绝育。”米雅把藏在身后的一只橘猫抱到镜头前,“对于陌生人,它会有点害羞,可只要有点耐心,它很快就会和人亲近了。特别特别喜欢温暖的地方,因为今年冬天,差一点就冻死了,所以它很怕冷。如果可以,希望冬天的时候,能够给他准备一个温暖的窝。” 边说,米雅把橘猫放下,将另外一只白色鸳鸯眼的半大猫抱到镜头前,刚被抓起来的时候还想反抗。可很快就在米雅的安抚下惬意的眯起了眼,“这个孩子叫小雪,之前有主人,是被遗弃的。” “所以她有点敏感。不信任人,可也只能相信人。如果您喜欢她,就给她一个能够安稳的家。虽然是女孩,但小雪胃口很好,不矫情,什么都吃。” “这只三个月的小奶叫小茉莉,有点淘气,但很有活力。可能规矩不是太好,需要耐心的教导……” “还有这只是警长,特别亲人,只是年龄大了,已经五岁多,所以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家庭。可他特别特别特别渴望有一个能够每天抱抱他,摸摸他的家人。” “另外,还有这只三花猫……”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只又一只猫被米雅带到摄像头前。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也在这个下午,第一次被讲述出来,变得为人所知。 他们有的是天生就没有归属的“流二代”,有的是被人遗弃的弃养猫,还有的,是被虐待后逃出来的。 可不管哪一种,它们的眼里都写满了对人类的惊恐和畏惧。但相处过后,又免不了想要依赖身边这个对自己好的人。 有人说,动物眼里非黑即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可实际上,对于它们来说,不管之前那个人对它们多坏,它们始终都能明白,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好。 而这也是人和流浪动物之间,最难以割舍的羁绊。 “雅雅别哭,我可以收养的。” “对对对,别难受,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我家里满员了,但是我可以去问问我的朋友!他们有不少都想养猫的。” “豆包它们这么可爱,今天就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家!” 弹幕上,安慰的、行动的、出主意的,什么都有。米雅原本冰凉的心,也终于因此感受到了温暖。 “谢谢大家。”她站起身,郑重其事的朝着直播间里那些热心人鞠躬,“我现在就来看私信。谢谢大家为了他们做出的努力。” “真的……非常感谢!” 打开密密麻麻的私信,米雅开始统计每只猫的申请人。 只能说幸好她是个网红,幸好她的粉丝里,还有志同道合的人愿意帮助这些动物。 总归一切都像好的方向发展了。 米雅影响力到底还是不错的。短短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米雅家里那几只已经全部找好了领养对象。 米雅的速度很快,这天晚上,她一宿没睡,分别帮这些猫洗澡,梳洗打扮。然而第二天一早,就把它们分别送上空运的车。 楼下,有昨天跟着看热闹的解放看见这一幕。也都不知道说什么,点点头就过去了。 哪怕业主群里王姨那邻居在想挑事,也被厉害的给噎回去了。 “人家小姑娘说到做到,你到是把你孙子的医嘱拿出来要赔偿啊!” 有年轻的更是话里带着刀子,“阿姨,多大岁数可积点德吧!昨个儿拿我妈当枪使,是不是还挺痛快的?” 三言两语,就把那邻居给怼得无话可说。 穆辞宿看着业主群里的话,心里也安心不少,最起码现在米雅不再是招惹众怒的哪一个了。 等傍晚傅昭华的发小过来接猫的时候,就连保安也跟着过来帮忙。 “还有几只啊?”昨天就和米雅交换了联系方式,傅昭华的发小今儿是开车带着笼子来的。 “还有八只,都是警惕性比较高的壮年猫。”米雅计算了一下才和他报数,“不过不要紧,我中午的时候已经把诱捕笼放下了,估计现在就差不多了。” “那行,咱们先去看看,实在找不到,再想别的法子。”毕竟是开猫舍的,他也知道猫的习惯。像这种流浪了几年的壮年猫,是很难和人亲近的。 现在强行捕捉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看着它们丧命。救一只,算一只了。 可说来也巧,往日里这些猫虽然不愿意出来和人接触。但米雅喊它们却是能喊出来的。就偏偏今天一只都看不见。 不仅喊不出来,就连诱捕笼里都是空空如也。 这些猫,到底去了哪里? 凭什么? 米雅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先别急,咱们找找看。”傅昭华的发小也皱起眉。然而他嘴上安慰,其实心里和米雅感觉相同。 他也本能觉得这些猫遇见了危险,否则没有道理米雅这么喊这么叫都不出来。哪怕是今天多了自己这个外人,也不应该一只都看不到。 事出反常必有妖,总觉得不是善事。 可米雅明显已经慌了,他就更不能表现出来丝毫的怀疑,否则面前这个姑娘恐怕会立刻崩溃。 可很多时候,并不是欲盖拟彰,就能弥补一切。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越是寻找不到,越是心里发凉。就连保安都开始觉得不对劲儿。 “说起来,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就没怎么见过那些猫了。” “别说猫,就连小区里那两只没主儿的狗子都没看见来讨吃的。” “不会的,应该是藏起来。”米雅脑子乱成一团,“我之前抓他们绝育的时候下过诱捕笼,万一是害怕所以的不敢出来了也是难免的。” “对,猫的记忆力是很好的,它们能够记住最快乐和最痛苦的事儿。绝育那么大的场面,它们肯定记得住。再找找,别担心。” “嗯。我来找。一定能找到。”米雅喃喃自语,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更快。 它们平时藏身的树林,没有。 最喜欢爬的那棵树,没有。 总玩躲猫猫的那片假山,没有。 就包括它们偶尔喝水的喷泉边,还有日常喂食的几个喂食点全都没有。 “怎么办?”越到后面,米雅的心里越不踏实。等到她把小区里所有地方都几乎翻了一遍之后,她一直压抑的情绪就变得更加崩溃了。 真的没有了!就像是从来没有流浪猫生活在这里这样。所有角落都看不到他们的踪迹。 “不会这样的!到底是怎么了呀?”米雅心里慌得不行,也变得没有分寸起来。越发像个没头的苍蝇在小区里乱转。 “咪咪――” “咪咪――”她喊着平时对它们的称呼,一遍又一遍的在约定的地方呼喊。到最后,嘶哑的嗓音依然染上了哭腔。 傅昭华的发小见状,赶紧先给傅昭华打了个电话。 “你那头要是下班了最好能过来一趟,我怀疑是出事儿了。” 傅昭华的发小是有经验的。他见多了这种事,也明白这里面的套头。的确居民前天的驱逐会给流浪猫造成一定的恐惧,会让部分警惕的暂时离开这个小区。 可却不至于立刻全都搬走。尤其像是米雅喂养了它们两年。按照猫的习性,哪怕是白天走了,晚上也是会返回来找米雅的。 像这种怎么叫都出不来的,要么是都被抓走了,要么是……死了。 傅昭华显然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语,赶紧和穆辞宿说了一声。说来也巧,两人今儿也没事儿,再加上下班早,就干脆一起过去了一趟。 猫咪性格敏感,白天人多,那些警惕心高的大猫几乎不会出来。可等到晚上之后,他们就会陆续开始行动。 穆辞宿和傅昭华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米雅还在小区里一遍一遍的找,傅昭华那发小也是累得够呛。 “昭华!穆哥!”他倒是自来熟,跟着傅昭华叫了穆辞宿一声哥。 穆辞宿也坦然接受,先问了他具体情况,“还没有找到吗?” “没有。”回来的米雅颓然摇头,“就全都不见了。” 她真的急的不行,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被之前王姨那个邻居抓走了。 “如果不是没有证据,我现在就要敲门去问了!” “先冷静。”穆辞宿想劝米雅,然而就在这时,米雅电话响了,是王姨打来的。 “梨梨怎么样?好多了吗?”知道王姨事多,所以米雅一直没把这两天小区里的事情告诉王姨。可出乎意料,王姨却找米雅有事儿。 “梨梨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在哪?我这就过去找你。” “我在小区,”米雅报了个地点。“王姨你别担心,我这头还好。” 米雅报喜不报忧,可王姨却来的很快,不到十分钟就赶了过来。而她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米雅,“你今天有喂过猫吗?” 米雅顿时一愣,“有的,但是没有猫来。” “遭了。”王姨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了?”米雅悬着的心顿时更加忐忑。 “他们可能出事了。”王姨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对米雅说,“你别太激动,冷静点听我说。小区里或许有人下毒。”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的?” “一个养猫的小姑娘在医院偷偷告诉我的。”王姨也是心急如焚。 这事儿只能说是巧合。 王姨因为梨梨的病一直在医院守着,凑巧有一个小姑娘也是这个社区的这两天带猫去打针。 两人每次都能碰见,碰见多了,就难免聊上几句。所以王姨也知道了米雅要给小区里这些流浪猫立刻找领养的事儿。 “找了也好,有家总比在外面飘着强。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也免得活不下去。” “理儿是这个理儿。”那小姑娘也挺气愤,“可要我说那帮大妈真的过分了。又不吃她家大米,自己家孩子熊就好好管呗!” 王姨也只能叹气,能说什么呢!事情业已变成这样了。只希望梨梨能够脱离危险,那些流浪的猫可以找到合适的家庭吧。 可今天傍晚的时候,那姑娘却凑到王姨耳边和她说了句话,“楼里好像有人投毒。” “我没有米雅电话,您快点和她说一声。”边说着,她边给王姨看了自己和朋友的聊天记录。 那朋友亲口告诉她,看见有一只挺大的黑白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断了气。 “你确定吗?”投毒是大事儿,王姨也不得不谨慎。 “我们也不清楚,但是我朋友说,看见的那只猫的尸体,像是米雅常喂的那只。” “多谢你,我这就去找米雅。”王姨也不敢耽误,把梨梨托付给大夫,自己赶紧给米雅打了电话往小区来。 “她是在哪里看见的黑白花?” “说是最后面那块空地,咱们去看看。” “好!”米雅跟着王姨往那边去。绕过小广场,来到最后一栋楼的位置。 米雅平时是很少来这边的。因为这头没有遮蔽物,还有不少流浪狗也会在这玩耍。一旦碰上,容易惹出麻烦,也不安全。所以不管是米雅,还是那些猫,都几乎不来。 可偏偏这里,却成了他们丧命的坟墓。 站在空地的边缘,米雅只往里面看了一眼,眼圈就骤然红了。 八只猫,一只不少,全都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它们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温度。可有的却连眼睛都闭不上。 关键是,这里不止有猫,还有狗。一排下来,从大到小,就像是在像米雅他们这些救助人们炫耀和示威。 看!你们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脆弱到了只要一把耗子药就能统统害死。 米雅瞬间浑身冰凉。傅昭华的朋友也愣住半晌没有说谎。 “醒醒,醒醒,我带你们去看大夫。”不顾那些猫身上的尘土和呕吐物。米雅抱起最近的一只,只想带着去找医生急救。 王姨看出她情况不对,赶紧把人拦住,“米雅,你冷静点……它们已经……” “不会的,不会的。”米雅拼命的摇头,“昨天晚上还都还在的,都活着,会朝着我喵喵叫的要吃的,摸头的时候还会咕噜噜的撒娇。” “怎么会死了呢?不会的,一定还有救。”米雅是真的崩溃了。 从梨梨被偷走,到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得不三天之内给这些猫找到领养,她的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着的。 其实说白了,哪怕之前那一串的事情里出现波折,其实米雅都能够承受,甚至可以坚强的挺过来。 可偏偏是找到解决方式情况变好的现在。 “不是,王姨,我挺冷静的,我是真的觉得它们还能救。”米雅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好孩子,难受你就哭出来。”像之前米雅安慰她那样,王姨伸手抱住米雅,“难受就哭出来……” “我,我……”米雅张张嘴,足足过了好几秒,她才终于哭了出来。 “为什么啊!”她是真的不明白。就算看她不顺眼,这些猫终归没有罪。 凭什么那些人在抛弃了它们之后,还要强行夺走它们生存的权利?就凭他们是个人吗? 明明都已经找到家了……低头抱紧怀里的身体,米雅的哭声在这个夜晚格外悲凉。 穆辞宿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面纸递过去。 王姨接过来,帮着米雅擦眼泪。 穆辞宿趁机检查了这里的情况,“没有喂食过的痕迹,也没有中毒后挣扎留下的痕迹。我之前听你说这些猫平时不会再这里玩对吗?” “嗯。我和我男朋友故意吓唬过它们,所以都不敢来这边。” “那就是有人故意抱过来的。” “什么意思?” “无差别投毒,猫死了之后,在故意抱到这里。”穆辞宿一针见血的指出眼前的真相。 “一定是那个王八蛋!我要去找他们拼了!”米雅第一反应就是王姨那个邻居干的。她顾不得别的,立刻站起来就要找人算账。 “等等!”穆辞宿拉住她。 “穆律师,你别拦着我,我已经受够了!”米雅已经恨到了极点,“我知道都是猜测没证据。所以这事儿和您没关系,就是我单方面的撒泼。” “反正……”她顿了顿,“反正猫已经没了,我还怕什么呢!” 可穆辞宿却并不是想阻拦他,“别误会,我不是叫你忍,而是让你先报警。” “什么意思?”想到那天保安的态度,还有上次民警建议调节,米雅早就对这种事儿不抱什么希望了。然而穆辞宿这句话却给了她新的希望。 “之前是没有相关法规,所以这事儿只能是民事行为。可现在不一样,无差别投毒却是另外一种罪名。” “刑事犯罪!” 你可以不作为 听出穆辞宿平静语气下压抑着的怒气,米雅反而冷静了下来。 “穆律师,我不懂这方面的律法,您的意思是,她的这种做法其实已经触犯法律了是吗?”米雅赶紧追问穆辞宿。 毕竟在米雅的印象里,各个地方其实都有为了驱逐流浪猫或者流浪狗投毒的,可却没有听说过哪里,有谁因此被抓走或者伏法的。 而这次回答的是傅昭华,“投放危险物质罪,根据《刑法》一百一十四条规定,本罪侵犯的客体要件即不特定多数人的生命、健康或重大公私财产的安全。如果把这些流浪猫算作你的个人财产,这种投毒行为已经构成侵犯私有财产。” “而且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她这种无差别投毒在不能认定其他罪名之前,一样逃脱不了这个嫌疑。” 傅昭华的声音冰凉如水,而穆辞宿也补上了后面的解释,“投放危险物质只要有了投毒这种行为方式。对投毒行为直接适用本条之规定。故只要行为人实施的投毒行为危害了公共安全,即便尚未造成严重后果,也构成投放危险物质罪的既遂。” “所以先报警。不管这个投毒的人是谁,他都逃脱不了法律责任!” “真的吗?”米雅顿时有了精神,她恨那些人已经入骨,只差不能亲手把她们送进地狱。现在听到有解决的办法,这才能勉强让自己变得冷静。 “当然是真的。”穆辞宿点头,“而且你别忘了,王姨的案子也该一起好好清算了。” 示意米雅靠近,穆辞宿在米雅耳边说了一些话。 “有用吗?”米雅有点疑惑。 “有用!”穆辞宿点头,眼里也多了些深邃之色。 他一向不喜欢用这些特殊手段,可对于一些不配称之为人的,却是完全可以拿出来用用。 更何况,社区投毒不是小事儿,影响也并不单纯在流浪动物,更有甚者会影响到人。 于是,按照穆辞宿教的,米雅很快报了警。 警察来的很快。还是之前王姨案子那个片警。 就因为这些猫,他对米雅和王姨也是很熟悉了。之前那个电话的事儿就已经觉得很极品了,可玩完没想到,这帮人还能干出更加极品的事儿。 可是这一次,米雅却同之前的隐忍不同,语气格外硬气,“我这些走的的确是田园猫,可他们的身价却比品种猫还要贵。” “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个人财产。您可能不清楚,我是一个宠物网红。靠直播这些猫来获得粉丝打赏。因为事发突然,我没有办法提供更加详细的金额,但是这些是我通过直播获得的金钱。而这些钱,都来自于这些猫!” “……”片警看了一眼,顿时哑口无言。 事情有点大了。米雅一个月光是流水竟然有个两万多。她现在能够证明这些钱全都和猫有直接关系,那这些猫的价值还真的不能按照一般的野猫来估算。 可宠物相关的案子本来就不多,养宠物更是近几年才开始慢慢流行的,所以他也没有办法界定这个到底要如何处理。 “我们先化验一下具体投毒的药物是什么,后续调查,我们会陆续联系您。” “可以,就麻烦您了。”米雅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她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熟悉的小小身体被警察带走,眼泪最后还是慢慢流了出来。 她真的没有想到,不过一次小小的日常分别,最后却成为了永远。她甚至来不及最后摸摸它们,给它们一个拥抱。 只能希望,天堂里有独属于猫的乐土,让它们能够平安喜乐,被温柔以待。 于是,这个傍晚,老小区来了不少警察。米雅强行为这些猫增加身价,也让这个原本不算太大的案子变得复杂且严重起来。 可罪证却并不是那么好寻找,老小区里不是处处都按着摄像头,所以也无法立刻确认到底是谁。 最后只能从和米雅结仇的那几个开始。但拿不到证据,就并没有人承认。而且直到现在,警察们也没有找到这些猫到底是因为什么中毒。 “穆哥,一定就是她干的!”米雅很着急,恨不得立刻把人送进去。 穆辞宿摇头,“还不行,缺少关键证据。这是刑事罪证。” “可万一时间长了……”米雅是担心案子不了了之。三年半前,梨梨被绑架都能成为悬案,至今没有结果,她这个不过是几只猫,如果不赶紧想法子破案,会不会就……” 然而穆辞宿却又给他出了个注意,“两天了都找不到投毒的地点,要么是他直接喂了这些猫。” “不可能。他们不会再陌生人手里吃东西。” “那就是投在了他们经常去的地方。很有可能,这毒还在。” “小区里的动物不只是流浪猫和流浪狗,米雅你说,受害者会不会不只是你一个?” 米雅想了一会,顿时反应过来,“对,如果是无差别投放,并且现在还没有清理的话,说不定还有别人受害!” 到底是做网红出身的,对于如何引导言论,米雅有自己的方法。尤其是老小区里,只在意自己的街坊们。 痛不在他们身上,谁也不会说真话。那么米雅就让要让他们切身实地的痛上一回。而且还要狠狠痛上一回! 这天傍晚,米雅在小区的每一个公告栏上都贴了一张公告。 内容却并非声讨,而是针对小区环境的担忧和呼吁。 “最近有人在小区里无差别投毒,具体药物类型尚且不知。但已知的是,小型动物误服用会致命。大型犬类和孩童效果不明,可不排除威胁生命的可能。” “现在警察正在积极寻找投毒人,但具体投毒方式和投毒地点尚不明确。还请诸位街坊注意自家宠物和孩子的健康,千万不要随便触碰小区里的东西,尤其是不明来源的食物。” 如果放在往常,这样的公告未必会引起人注意。甚至会觉得米雅是在小题大做。 可偏偏这次不一样,米雅一句瞎话没说,不管是“无差别投毒”还是“药物不明”都是警察那边给出来的官方线索。 而之前警察的小区走访,也同样证明了事情的严重程度。 最重要的是,米雅这个公告里,最让人在意的内容,是他们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这下,原本不把这案子当回事的小区街坊们,陡然变得警惕起来。 偏偏越是这个节骨眼,越是容易出事。就在米雅贴出案情的当天,小区里又出事儿了。 谁能想到,不仅是流浪猫在这场投毒中出事儿,就连小区里居民们养的狗也中招了。 虽然一直提倡遛狗带嘴套,可实际上,百分之就是的养狗人并没有这种意识。再加上遛狗往往也是交际。街坊邻里们侃起大山来,一眼看不到,狗吃了什么东西谁也不好说。 尤其是小型犬。 九号楼家的一只京巴就是这么出的事儿。 一开始只是有点蔫儿,家里人都以为是玩累了,所以并没有过多关注。 可等到了半夜的时候,那狗子突然就不行了。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快!快送医院!”那家人急的不行。可那狗子真的太小了,还没等送到医院急救就已经扛不住了。 大夫也是没有办法,“这要看着比毒丨鼠丨强什么的还厉害,尤其是对宠物神经伤害很大,哪怕是只成年的金毛都扛不住,更别说这么小的狗子了。” 那京巴的主人顿时就受不了了,打开业主群,第一反应就是骂街。 “下药的王八蛋等着!老子绝壁不放过你,我他妈也要报警!” 这下无差别投毒的罪名直接扣死了。 而更恐怖的还在后面,谁能想到,原本只是针对流浪猫的报复,竟然涉及到了人类本身? 当天夜里,一个小孩也出事儿了。和那个京巴的情况相同,也是晚饭的时候没事儿,只是一直说恶心。家里还以为是肠胃不好,就给了些健胃消食片。 结果到了十点多的时候,孩子突然上吐下泻,同时浑身抽搐。去了医院急救,大夫赶紧安排了洗胃,这才知道是中毒。 当然了,这孩子的父母也一样看到业主群里,京巴主人的骂街。但是他们并没有跟着一起,而是直接报了警,同时给家里守着的孩子奶奶打了个电话。 “妈,你现在去找个人,这事儿咱们不能就这么了了!” 是夜,穆辞宿正睡着,突然家里大门就被敲响了。 “谁?”他扛着睡意起身,结果意外发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小时候挺照顾自己的一个阿姨,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街坊。 “您这是怎么了?”一看这两位就是有事儿的,可这么晚了找自己也是很少见。 不了那街坊拉着穆辞宿的手就哭上了,“穆律师,帮帮忙吧!我们也被那个投毒的给祸害了啊!” “怎么说?”穆辞宿一时间没转过弯。 “孩子。我那个小孙子不知道碰了什么,也中了毒了,现在正在医院呢。我儿媳妇说刚洗了胃还没醒过来。” “那您知道他是怎么中毒的吗?”穆辞宿听完瞬间心里一惊。 孩子和宠物不一样,大人耳提面命肯定不会随地乱捡东西吃的。所以这孩子是怎么中招的? “真不知道,大夫那边也在查。” “先别着急,您进来坐,咱们仔细回忆一下。”和猫狗不一样,孩子的动静大人会更加关注,穆辞宿觉得那个投毒位置的线索应该找到了。 果不其然,在梳理了一遍孩子今天的动向之后,穆辞宿终于找到了投毒点。 谁能想到,被投毒的地方,竟然是小区里的那个喷泉? 罪魁祸首 “我们孩子一向挺听话的,不可能在外面吃东西。如果说接触到了什么的话,就是今天摔了一跤,把手弄脏了。然后又不着急回家,就捞了一把小区里喷泉的水。后来忘了叮嘱他洗手,回家直接吃了水果,等到晚上就上吐下泻。” 穆辞宿听完,也觉得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这个了。” 他赶紧给警察那头打电话。而警察那边接到消息之后,更是连夜出警调查。 凌晨三点,法证出了结果,果然就是在水里!这下警察那边也全都是惊了,赶紧把喷泉给围了。 只能说幸好,由于这两天排水管出了点问题,所以喷泉里的水一直没换,否则一旦换了,不知道后续会弄倒哪里。影响只会更为严重。 八只猫三只狗外加一个孩子,外带投毒地点是水里,这一下老城区的街坊们全都害怕起来。 这和他们之前看热闹的心态去反对米雅喂养流浪猫不同,到底那些猫是没有侵害到他们个人利益的。可现在不一样,这投毒的甭管出发点是什么,到底是害了人的,在他们眼里,那就是罪犯!必须被抓起来的! 而此时业主群里,更是乱成一片。京巴主人例行在那骂街,几乎就是指着鼻子骂了。 “打猫就打猫,国家不管什么怎么的?报个警警察不会来出来那些猫吗?好端端的你投毒干什么?我家狗招你惹你了?什么玩应儿,别在这装孙子,早晚把你丫抓出来!” “姐们儿冷静点,你家是狗没了。我听说六号楼一小男孩昨个夜里也送去医院了。还是中毒。” “艹!连小孩都不放过。怎么的?那帮野猫的事儿我就不说什么,我们孩子也该死了?” 有那嘴皮子利落的直接指着之前带头闹腾米雅那几个邻居鼻子骂,“一群王八蛋!我就直接问了,18号楼一楼那个!你站出来!是不是你吧!” “艹了,肯定是他,装他妈孙子,我就是没看见,我要是看见了,第一个把你送警察局去!” 有人打头阵,很快就有人根上。一小区住着一个包藏祸心的。命都要保不住了,谁还会在乎面子? 这人一开口,后面挺多知道点底细的都把话说到了明面上。 “都这份上了,也都甭给谁留面儿。他邻居丢猫就是她弄的。我那天看见她在窗口站着半天,巴拉人家窗户来着。” “不止这样,我在宠物医院见到那个阿姨了。那阿姨孩子被绑架,为了找孩子还在网上曝光过。她还按照细节给人家打电话,那阿姨被吓得不行。我看都快精神恍惚了。”说话的就是告诉王姨猫被毒死的那个姑娘。 可后面那人的话就更诛心了,“不仅是猫吧!那大姐家丢孩子的事儿十八号楼全都知道,不就是他们家按天见的说人家闲话?” “爱谁谁我不管!我话就放在这,为了我孩子的健康我也必须得把这个下毒的找出来!” 人最团结的时候,无外乎是利益被触碰或者生命被威胁的时候。凑巧这期投毒案两样都占上了。 穆辞宿之前叫米雅去贴告示,就是想利用人心撬开这帮顾着面的老街坊们的嘴。可却误打误撞救了不少人的命。 那喷泉去的人可不少,要不是米雅告示贴出来,众人都当回事,可真没准要了谁的命。 可即便如此,众人都不是傻子,这下毒的是谁,都心如明镜。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但群众的力量永远都是强大的,老小区这边的业主每个都团结起来。绷着劲儿的要找到这人下毒的证据,结果还真被他们找到了! 抓到现行的不是别人,就是他们十八楼自己的街坊。 嫌疑人就在他们这个楼,这有胆子小的,恨不得夜里睡觉都不安稳。暗中盯起人来,更是比谁都谨慎。 就这么的,一天两天下来,还真叫他们发现不对劲儿了。 是一楼那家扔出来的垃圾。里面有个不怎么常见的小瓶子的瓶盖。 那街坊瞧着奇怪,找个棍子扒拉了一下,发现只有瓶盖,没有其他的地方。 后面几天,这街坊就留了心眼了。每天一楼这家扔了垃圾他都去看一眼。 偏发现一天有个玻璃渣,这下就更觉得不对劲儿了。 “好好的瓶子干嘛非摔得那个碎?还分着天的扔,我觉得就不对劲儿,赶紧送警察同志这来看看。” 这一查,果然是毒死那些猫狗和孩子的药物。 关键性证据一下子就有了。 结果出来当天,警察就带着搜查令上门。果不其然,在他们家找到了更多的证据。 他们还搜查了这家的电脑和手机浏览记录。手机上的已经删除,可电脑上却残留着两个网页。 其中一个,是如何毒死猫的搜索。另外一个,是王姨当初找孩子的视频。 证据链连上,就是这个邻居和米雅还有王姨结仇,所以恶意报复。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害人。我只是为了维护我身为业主的权利所以才下毒弄那些猫的。”邻居是真的慌了,她一边挣扎,一边拼命解释。 案子发生这么多天,她也查了不少相关信息,自然明白自己犯的是什么罪,会有什么麻烦。所以才干脆躲起来,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抓到把柄。 她,她不想坐牢啊! 可警察却并不管这些,人是一定要带走,与此同时他们通知了邻居的儿子和儿媳,让他们回来一趟,配合调查。 邻居儿子和儿媳妇还上着班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回来一听也吓蒙了。 “妈你疯了吗?流浪猫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有病和人家过不去?还投毒?”他们俩都不敢相信,觉得自家亲妈是不是得了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 而邻居听到儿子的职责也受不了了,哭天抢地,“我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孩子?” “那不是那个外地来的贱女人欺负咱家孩子,我至于这么做吗?” “欺负?她干了什么?”邻居儿子听见了,顿时眼前一亮,“警察同志,这里面是不是有内情?” “的确有内情!”跟着一起来的米雅听到这再也忍不了,当众把视频放出来,“好好看看,大家都看看。这就是你妈口中的欺负!” 没错,米雅放出来就是那段双方结仇的视频。 手机里,邻居就坐在不远处兴致勃勃的看着,而视频正中的小孩,稚嫩的双手却死死的掐在奶猫的脖子上,间或还传出笑声。 “嘻嘻嘻,你看奶奶我杀死它啦!为小区除害!” 稚嫩的童声格外清脆,可却无端}得人浑身发凉。 “我当时正在直播,正好碰见,所以制止了。当时直播间里有人指责孩子缺少管教,孩子奶奶助纣为虐,说了不少不好听的话。这就是你的母亲口口声声说的欺负。” “为民除害,这理由足够冠冕堂皇,可你这孩子几岁?四岁有没有?他知不知道自己掌心里握着的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不,在你们眼里,这不过是畜生。弄死了还会脏了你们身为人的高贵的手!”米雅的眼里满是恨意,“不过即便如此,这么小就知道虐待动物取乐,等再大一点会不会想用杀人来当消遣呢?” 米雅这话说的诛心,不少人看邻居一家子的眼神都变了。 邻居哆嗦着反驳,“那不过是畜生!” 穆辞宿却为她下了最后的通牒,“可你现在却要为他们的死付出代价。另外,容我提醒你,在你的无差别投毒下,不仅是猫狗,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也受到了牵连。” “这是刑事犯罪,并不是你口中的替天行道!” “走!”警察直接把人带走,根本不想在听这邻居多说一句话。至于小区那些围观的,对于这件事,更是全都心有余悸。 的确,人伤害动物并不需要偿命。可这并不代表,人类就有任意支配动物生死的权利。 生老病死,众生皆离不开这个轮回,谁又能比谁更高贵呢? 穆辞宿对着身边的米雅点点头,然后就带着傅昭华回去了。 而米雅却并没有因为罪魁祸首落网而安心休息。她在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后,打开电脑写了一篇长微博,有图,有文字。 而米雅这篇微博,不过发出去一个小时,转发就已经过万。 #八只猫的性命换不回人的一句宽容#米雅的标题取得十分悲伤,却意外点题,只看一眼,就能判断出其中的内容。 但即便如此,当人往下翻看的时候,依然会觉得痛彻肺腑。甚至许多养宠物的人,都同样感同身受。 她开头是这样写的。 “我是一个个人救助者,前段日子,我所在的小区经理了一场巨大的变动。现在终于平息,所以我也想说一些自己的想法。” “算是纪念这一段有他们陪伴的日子。也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曾经,我有一群胆小却又温暖的孩子】 第一张照片是米雅之前直播的时候的屏录截图。笑容明媚的女孩,还有一群或许有些脏,眼神却格外温柔的猫咪。 路灯下,他们一起分享并不丰盛的食物,可不论是人,还是猫,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幸福。 【我以为这就是我们能够一直延续的日子,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是米雅被指责后她在直播间里寻找领养时的视频屏录。这一段,她用了大量的文字。而那些照片里,每一只猫的眼神,都充满了惶恐。 堪比惨烈的场景。米雅的描述很平淡,第三方视角不带任何偏颇。可正是这种平淡,却能让人不由自主按住胸口,觉得那里痛得撕心裂肺。 对立的街坊,不能互相包容的理念,还有充斥在空气里的恶意。 “我不知道用一只猫来不断地伤害一个已经遍体鳞伤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懂,不断地利用人的自私来伤害另外一种物种为什么就叫做替天行道?” “我只知道,在他们痛快的时候,我们这些人,无时无刻不陷在痛苦当中。” “我喂养,我负责,可他们不愿意放过。” 【一周前的那个晚上,我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噩梦】 八只猫惨死的照片瞬间引起了轰动。 心想事成 因为是晚上,又是老小区的后院,路灯也相对昏暗。可也正是这样的氛围,才能完全显示出场面的惨烈。 它们从大到小整齐的躺着,最靠边上的那只猫,可能再被带到这里的时候还有气息,它还想求救。 可伸出去的爪子最终只是无力的落在哪里。 不,不仅是这些猫,还有那几只同样无辜的流浪狗。这原本只是它们赖以安身的伊甸园,最后却变成了埋骨地。 数条活生生的命,就这么摆在众人面前。可这些还不是真相。 “你们一定想不到毒被投在哪里。” 【是小区的喷泉】 这次米雅放出来的,是小孩子们在喷泉处玩耍的照片。 “就在投毒案发生的第二天,小区里有孩子也因为中毒而送去医院抢救了。而这个人之所以投毒,是因为和我的个人矛盾。她的孙子,在无辜想要掐死一只奶猫的时候,我阻止了她。” 所以这他妈得是什么样的垃圾才能干出这么残忍的事! 长微博到了这里,终于将所有人的愤怒推到了最顶点。一时间,哪怕是那些并不喜欢流浪动物的都坐不住了,忍不住纷纷发声。 “别说什么猫奴不猫奴的,就这个事件里,这小姑娘作为救助人已经做到了!一个小区,一百多里地,就十几只流浪猫,全部绝育,还表示三天全部送走安置。这种条件下还要投毒的就是恶毒!” “我是真的讨厌这些流浪动物,可不代表我就得弄死它们。既然有人管理,就找管理人去沟通就好。这种无差别投毒不仅是动物,更可怕的是对人也有威胁吧!” “那喷泉一天多少大人小孩迎来送往,这是连孩子也不放过了?根本不是什么针对流浪动物,就是打算无差别杀人吧!” 米雅微博下面,骂街的,吐槽的,讨论的,说什么的都有。而这一次,难得所有人都站在一起对这种社区投毒坑杀流浪动物提出了抗议。 可这却并不是救助者们的胜利,更没有任何狂欢的理由。只因为暂时的警醒,根本就是靠着鲜血和那些猫和狗的命换来的。 “胜利”这两个字的每一笔,都透着浓重的血腥味,离着老远就让人心里发寒。 唯一幸好的是,米雅最终还是为了这些失去生命的无辜流浪猫们,要回了一丝公道。 害死它们的人,必须为了它们的性命负责。 从派出所配合调查出来,米雅对穆辞宿说,“穆律师,我其实很迷茫,甚至不知道在网络上发帖是不是对的。” “我是救助人,我知道救助这条路很艰苦。也很想被官方认可,可经历这件事之后,我却开始恐惧官方了。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官方带来的到底是伤害还是慰藉。” 这个问题无解,穆辞宿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能劝她,“量力而行。” 是啊!量力而行。造成这一切的还是人。人不遗弃,何来流浪? 这个案子算是从某种角度上给公众敲响了警钟。让那些随便想要领养或者买猫狗的人也多了一重思维。 他们是活生生的命,一旦带回家,就代表着后面的十几年你们都要相互陪伴。没有这种觉悟,就真的不要轻易把他们带回来,即便出了问题,不能继续照顾,也花点时间找个靠谱的收养人,别轻易抛弃。 众生平等,谁都想要一个家。 而很快,在警察调查清楚并且善后结束之后,邻居投毒的案子也准时开庭。由公诉方起诉,米雅和王姨都被追加成为受害人,是穆辞宿帮她们推荐的律师。 至于邻居那边也高价找了一个,想要做轻罪辩护。可最后没有成功。 原因无他,这案子的证据太硬了。 因此一审结束之后,基本二审就是等听结果了。这期间米雅和王姨一起找过穆辞宿一次。 “这件事真的谢谢穆律师了。”那邻居逃脱不了牢狱之灾,也算是给米雅和王姨一些心里上的慰藉。可说起来,都得感谢穆辞宿的一路帮忙。 “不用这么客气。”穆辞宿表示没事儿。可他心里知道,即便官司打赢了,可对于王姨也好,米雅也好,都不能弥补什么。 因为死掉的生命回不来,迟来的公平,却也不是针对动物,而是通过人来立案。 唯一能够庆幸的是,这件事过后,那些和邻居一样怀着恶毒心思的人却必须要收一收毕竟涉及律法,他们无法在继续耀武扬威。 “所以以后打算怎么办?”穆辞宿看着米雅。之前米雅在送走那一批猫的时候曾经说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直播,穆辞宿觉得她以后可能都不会在涉及流浪猫救助这个领域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女孩远比他看到的还要坚强。 “我打算继续做流浪猫救助,不过不在限定于小区。” 说到自己的计划,米雅的脸上也多了不少笑容,“王姨说她打算资助我一些,我之前也和燕京的几家宠物医院联系了,说是针对流浪猫绝育这一快会有些补助。” “所以我们打算开一个收容所。先从能够看见的入手。” “我好歹是个网红,也算是有些人脉资源了。本地找领养人其实很困难,我打算全国来找,总会找到志同道合的。” “不怕资金回转不过来吗?” “不会的!我们就量力而行。”这次解释的是王姨。只能说这位不亏是当初的女强人,在答应和米雅合伙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事儿都计算安排好了。 “我们可以成立基金会,同时也可以开展一些副业,例如宠物用品,例如宠物食品这些。” “我之前找人做了调研。现在国内这一块其实做的好的牌子病不多,我们可以走平价使用这种模式,只要质量好,不愁没有销量。” “靠宠物商品盈利的钱,反过来再用到流浪猫救助上,这样就可以达到一个良性循环。而我们商品销售出去的同时,那些知道牌子的人,也会意识到我们是流浪猫救助组织,可以领养代替买卖。就相当于扩大人脉,可以更好地安置这些流浪猫。” “当然了,一开始肯定会很困难,但是大环境总是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嗯。一定可以的!”看着两人脸上的笑意,穆辞宿明白,王姨也好,米雅也好,她们这一次真正走出阴霾了。 倒是傅昭华看了她们俩一下,拍了拍手,低头说了一句,“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你怎么知道?” “好人都是这样的。”傅昭华转头看穆辞宿,“哥哥也是。” 说完他挺高兴的往穆辞宿家里走,顺便问了一句,“中午吃什么?” “都可以,你做饭吗?” “嗯,我做。”傅昭华答应着,然后自顾自的报了一串菜名并总结,“哥哥太瘦了,得吃好点。” 这小孩现在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来自己家比回他家还自在。穆辞宿无奈的摇摇头。 可偏偏即便穆辞宿意识到了,却也总是下意识纵容。至于原因……其实他也说不清楚。 只能说好事是真的接二连三,米雅这边事情解决之后,穆辞宿的补助也批下来了。倒是一笔不小的钱。穆辞宿琢磨这是时候买辆车了。 他现在到哪都是打车,虽然报销,可也不方便。尤其是傅昭华家里离得太远,平时还好,可有的时候加班小孩回家就太晚,要是有车,大可直接送他去一趟。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穆辞宿这会还没考驾照。所以买车之前,总要先把驾照考下来。 可也不对,就算考下来驾照,他也未必能立刻买到车。毕竟……这会买车已经摇号了。他上一世能那么顺利,完全是打脸系统给开了挂,当月申请,当月摇到,堪比欧皇。 “所以你能不能帮忙摇个号?”穆辞宿在心里询问仿佛死了一样的刷脸系统。理所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穆辞宿是真的不得不服气自家这个佛系系统,日常不说话就算了,现在竟然连任务都不发布了。 没错,之前说好的攻略渣男12345,现在渣男1时锦已经凉了,可渣男2345还不知道在哪里。 可既来之则安之,这样倒也不错。真像上辈子那样马不停蹄的折腾,穆辞宿自己也受不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穆辞宿买车摇号的事儿可就真的纯看脸,天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摇到。 但不管怎么样,总得先把车学了。 要不然,他没有驾照,哪怕单位帮着把车的问题解决了,穆辞宿也没法开车上路。 这么想着,穆辞宿倒是找了个时间找了驾校报了名。在报名之前,他顺便问了傅昭华一声。出乎意料,傅昭华看起来一副很少接触这些东西的模样,结果却是个有驾照的。 “之前成年礼大哥送了我辆车,我就去学了。不够后来那阵子身体不好就一直是家里人接送我。” “……”穆辞宿哑口无言,世家小少爷的成人礼说起来还真没什么毛病。 “那哥哥打算买车吗?”傅昭华猜出目次的打算。 “嗯,先考驾照。回头买辆代步也方便送你回家。”穆辞宿顺口逗了他一句,“租的那么远,想不管你都不行。” 傅昭华就跟着笑,过了一会拍了拍手,“会心想事成的!” 称心如意 又心想事成?最近傅昭华说这句话的频率有点高,穆辞宿伸手揉了揉他最近手感越发舒服的头发。 “我看看你是不是什么精怪变的?到处帮人还愿。” 傅昭华也不反抗,就由着穆辞宿折腾。但是嘴里还是反驳了一句,“我没有了,分明哥哥帮忙的比较多。” “不一样。”穆辞宿想说自己是指责所在。 但傅昭华突然认真了起来,“如果他们没有遇见哥哥,才会真的不一样!” 傅昭华这句话说得很认真,盯着穆辞宿的眼神也格外炙热。 穆辞宿手下一顿,傅昭华再次郑重的说道,“总有很多人是不如意的,但像米雅他们就比别人幸运,因为他们有你。” “并不是。”穆辞宿摇头,“不管是任何人,只要遇见这样的事情就都不是幸运。所谓的找回公平,都是在受到了不平等待遇之后,不平则鸣,才能够要回公道。” “就像所谓的刑事自诉案件,其中有一个类别叫告诉才处理的案件。可实际上,很多人即便受到了伤害,他们也并不明白要怎么保护自己。” “所以我才说他们是幸运。” 穆辞宿摇头,“只有不幸,他们才会遇到我。” “而且之所以能讨回公道,也并不是只有我帮忙,而是有律法。乍一看都是我在跑,可实际上我背后站着的是许多人。” 这阵子,因为傅昭华也会帮着穆辞宿出去跑外勤。所以穆辞宿也渐渐把自己手里的人脉介绍给傅昭华认识。 “你也见过不少人,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帮助咱们?是无缘无故的吗?不是,是因为大家都在维护一个法律的公正和公平。” 傅昭华点头,穆辞宿说的他都懂。可有一点他却不能认同。 他从不觉得那些人遇见穆辞宿是不幸,甚至在他看来,穆辞宿就像是绝望里的一束光,不管多冷,多难捱,只要能在他身边,就能等到春暖花开。 而这也是穆辞宿这个人,最要命的温柔。傅昭华一向能言善辩,可他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表述自己的心情。 他只是个俗人,可穆辞宿却比他心里最不食烟火的梦还要美好。 傅昭华突然伸手抱住穆辞宿,低低的叫了他一声。结果手里却多了一本资料。 “哥哥?” “这个月的燕京这边宣判的民法案例,整理好了周五交给我。” “嗯。“傅昭华先是楞了一下接过来,立刻忙活起来。 小孩认真起来已经有模有样,穆辞宿冷眼看着,觉得比起刚来的时候,傅昭华已经成熟很多了。 想必很快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好律师。至于傅昭华那句心想事成,穆辞宿还真没太当回事。见面第一天就知道这是个山上待过的“小神棍”,而且从某种程度来说,人有点信仰,并非坏事。 突然就觉得安慰了不少。穆辞宿收回放在傅昭华身上的目光,从新拿起手边的交规看了起来。 虽然上辈子都记住了,可到底还是得再看一遍。上路不是闹着玩,不仅是自己的命,还有别人的命。 说什么都不能放松的。 日子过得挺快,兴许是年末的缘故,法律援助中心这边意外十分安静,并没有什么案子能够处理。穆辞宿闲着就去学学车,顺便教教傅昭华。 就是不知道谁透露的口风,原本跟着他学的就傅昭华一个,转眼办公室里就被塞了不少人。 “辞宿,这些都是年轻同事,多相处相处,以后可就是你们的时代了!”老师一番官方嘱托,可明里暗地就是在暗示穆辞宿,是时候奶孩子了! 所里小同志们的教育就交给你了! 穆辞宿也是哭笑不得。可老师的确年龄大了,尤其是这半年,穆辞宿眼看着他鬓角的头发变白,也不想让恩师太辛苦。再加上他奶孩子奶惯了,倒是不觉得什么。 至于这帮小的,其中不少之前看过他庭审记录的就对穆辞宿很崇拜,跟着他也算是圆梦了。 这帮小年轻嘴甜也好学,一口一个穆哥,没两天就和穆辞宿混熟了。就是傅昭华莫名板起了脸,脾气看着不太好。可这样正好,有傅昭华在,这帮小的也不敢太过放肆。倒是省了穆辞宿不少教育孩子的功夫。 就这样,这段日子莫名平静。转眼就是元旦,不过这次元旦穆辞宿可过得足够热闹。 元旦当天,凑巧师兄两口子都不走亲戚,所以干脆也来了穆辞宿家里和他一起过节。三人围着桌子包饺子,穆辞宿少不得又要被嫌弃手笨。可即便如此,这样的温馨对于他来说,也是最珍贵且难以割舍的。 第二天,京墨一家带着半夏也过来了。半夏母亲虽然没醒,但是现在已经对外界开始有回应。 “穆哥,大夫说我妈妈好多了。”比起之前,半夏变得开朗多了。小孩依旧早熟,但是眼神却变得更加乐观坚毅。站在穆辞宿面前,半夏和京墨一起说着半夏妈妈的情况。 “现在听到笑话她会笑!昨天不是元旦晚会吗,里面有说相声的,我妈妈听见了,她就笑了!大夫说这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 “嗯。我觉得妈妈可能很快就清醒了!” “一定会的。”看着面前快活的小孩,穆辞宿觉得心情也变得开阔起来。 至于元旦休假的最后一天,穆辞宿去了孤儿院看穆渊。 比起之前的热闹,现在的孤儿院可以说是门可罗雀,虽然时家的案子不过刚结束,可骤减的人气却显得原本崭新的设施都变得粗糙起来。 “穆哥!”有的小孩不太愿意搭理穆辞宿。但是穆渊却是最先迎上来。 他手里拿着一些折纸,看样子是在做手工。 “附近花店会收,我们做好了可以送过去。也是帮院里多一些开支。”见穆辞宿看他,穆渊笑着把手里的纸张递给他。 “学校那边还好吗?”时家的案子闹得太大,而穆渊在承认了穆芝彤的母子关系之后,势必会得到学校和老师们的特殊关注。 穆辞宿观察到小孩最近瘦了不少,就知道他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可穆渊却并不在意的摇头,“挺好的。” 非议不是没有,甚至也有一些学生会排挤他,但是穆渊觉得,这些都是他理应承受的。 他母亲造下的孽,他愿意一力承担。毕竟他们身上背负的,是许多条活生生的人命。 想到这,穆渊抬起头,再次对穆辞宿笑了,“穆哥,我真的挺好。前几天院长带我去看了我妈妈,她也很好,会努力改造,争取能够早些赎罪出来。孤儿院也能正常运营,你不用担。” “怎么都能活下来。我们会过得很好。” “嗯。加油!”穆辞宿最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留下些钱,然后就走了。 毕竟眼下这样的情况,对于穆渊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他们还有后路。 只能说好事接二连三,就在穆辞宿回家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快递。接着是省城那边乔西的电话。 “穆哥!你猜猜看我和谁在一起?”事情过后,这个乐观的小姑娘终于找回了她明媚且自信的笑容。 “和陆萧吗?”穆辞宿的嗓音里也满是笑意。 “啊!就知道瞒不过穆哥。我们有礼物送给你。穆哥你快拆快递,我看到有提示说你已经收到啦!” “嗯,正在拆。”穆辞宿打开信封,是两张成绩单。 乔西毫无悬念的又是年级第一。但值得一提的是,她不仅拿下了年级第一,而且还是这次省级摸底考试的省第一。 “咱们乔乔真的好厉害!” 穆辞宿夸奖乔西,而那边陆萧也出声了,“穆哥也看看我的。” “嗯。”穆辞宿打开另外一张,顿时更加意外了,陆萧竟然也考到了年级前十。 这可以说是质的飞越了。 “陆萧也很好,比起上次可是进步多了。” “是这样。老师说,我要是能稳住这个成绩,明年肯定能考上政法大学。穆哥记得等我!” “嗯,等你。”穆辞宿说的很真心。虽然过去那些回忆依然让他们痛苦,但最起码,这些孩子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而晚上的时候,尹宁也带着弟弟尹言过来看穆辞宿。 “这个给穆哥,是我包的,别嫌弃。”尹宁带了一盒饺子。 “挺好吃的。”穆辞宿打开尝了一个。他也是正好没吃饭。 “都凉了,总要热热再吃。”尹宁借了穆辞宿的厨房。 说来也怪,同样都是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可尹宁做饭和傅昭华却是两种感觉。穆辞宿坐在沙发上看着,莫名就想到了傅昭华。放假之前傅昭华说元旦要回山上去看看师父,也不知道小孩现在回来了没有?元旦过的好不好。 然而穆辞宿这正发呆,旁边尹言却拿出一张画递给穆辞宿。 “穆哥你看。”是一张画,画上一片荆棘,走过之地皆是鲜血淋漓。可偏偏头顶满是灿烂阳光。 “很好看。”穆辞宿十分意外。之前他走的时候,尹言还不敢碰画笔,现在却已经能够画出完整的画了。 穆辞宿虽然不太懂这方面,但他能看出来,尹言这幅画画的很好,或者说,很有意境。 “我打算参加今年的油画大赛。我找了之前的老师,她说可以得奖。” “已经不害怕了吗?”穆辞宿摸了摸他的头。 尹言笑了,“穆哥放心吧,我们都已经很好了。” 穆辞宿听着,眼里的笑意也变得柔和许多。 这些孩子,终究还是都从困境中走了出来。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元旦假期结束,上班时间到来。穆辞宿假期过得忙碌,却意外没有什么疲惫感。并且觉得挺充实。 可等他到了班上之后,却发现不少小年轻却是萎靡不振。 “去哪浪了?”穆辞宿顺口逗了一句,却换来一片哀嚎。 “哪里有机会浪,就在家玩了两天,昼夜颠倒。” 得!现代小青年修仙日常。穆辞宿瞬间秒懂,可和紧接着就被安利了一个帖子。 “穆哥,穆哥,你看到昨天论坛上那个扒一扒的帖子了吗?”混熟了之后,法律援助中心这帮小的也不怎么害怕穆辞宿了,反而都爱往他身边凑。 “什么扒一扒?” “就是类似于吐槽贴吧!吐槽自己身边的人啊或者事儿什么的。”这说话的思维还挺跳跃,话刚说了一半,转头就想到另外一件事来,“穆哥,我之前一直挺好奇,就这种帖子算是侵犯了人身权利吗?” “不好说,要看他具体内容,也要看帖子里涉及到的人或者集体受到的具体影响。”穆辞宿一边解释,一边顺着他的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吐槽极品大学同学的帖子。 #招待一个180斤的琼瑶女以及她的“人渣”男朋友到底是种什么样的酸爽体验?# 极品中的极品 这帖子也是很新鲜了。穆辞宿这种不怎么喜欢听八卦的看见标题都忍不住往下看两眼凑个热闹。 偏这楼主还是个擅长琢磨人心的。很明白如何讲故事才能让人欲罢不能。 简单的说,就是一个普通上班族元旦期间接待来这边玩的大学同学。 可她那大学同学却意外是个极品中的极品。 “真的是不相处就不知道人能有多恶心。我是那种大大咧咧有点糙的类型,可我万万没想到,琼瑶女的不要脸程度竟然远超我堪比杠杆的承受能力。” 那楼主所在的城市是个旅游热门城市,再加上这些年,大家的思想也渐渐变得开放起来,哪怕是春节都有出去旅游过年的。更别提元旦,很多人都是出门游玩。 而楼主这个同学就是这样,一开始说的是自己来散散心,想要住在楼主的出租屋里,楼主同意了。可等接人的时候却发现并不是这回事。这人竟然带着她的男朋友一起,并且拎着一大堆行李,进屋什么都没干,先拉着她的男朋友,躺在了楼主的床上! “没错,穿着他们在火车上呕了一宿的衣服,就躺在了我日常穿着睡衣才躺着的床上。” “一开始我只当她不懂人情世故,家里也不讲究,琢磨着回头给他们找个宾馆,然后洗洗床单被罩就过去了。可我万万没想到,她后面还有更多的骚操作!” 说到这,楼主不知道是临时有事还是什么,反正暂时停了一下。可这种卡在关键点上的行为却让下面不少人急的嗷嗷叫。 按理说,这种帖子只要他回来之后不能把高丨潮延续下去,热度很快就散了。 可楼主这个大学同学,却是个真极品!穆辞宿往下看看都忍不住皱眉。甚至本能怀疑真的会有这种姑娘吗? 用楼主的话说,琼瑶女连看见个清蒸鲈鱼都要悲天悯人一番。 “在她守着盘子痛哭出声的一瞬间,我觉得我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鱼太可怜了,还没长大就已经成为果腹的盘中餐。人也是这样,等不到看见自己老,就躺在棺材里了。” “mmp这特么是人话吗?关键我们在人巨多的xx餐厅,吃饭桌子都是人挨着人。我眼见着旁边那桌的阿姨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我。”这楼主吐槽相当犀利,“还等到自己老,我讲真,就她一百八十斤这堆肥肉,从医学角度上说,就不是能长命的主儿。” “不想没老就死,去减肥啊!日!” 底下看到这段的都忍不住笑得够呛。有觉得那琼瑶女搞笑的,也有觉得楼主吐槽牛逼的。但是更多的,是想看楼主后续更新,想知道这个琼瑶女还有什么更牛的作死行为。 当然了,楼主必然会满足他们。紧接着,不管是大街上看见二维码乞讨者非要给人家转五百块钱,却发现微信余额不足,最后只能尴尬的转五块。还是迷之娇弱,走不到五分钟,就要靠在男友怀里楚楚可怜,并且表示自己可能是真的废了这些事儿都足以让人觉得津津乐道。 尤其是这名琼瑶女的男朋友还是个“渣男”,这出戏就变得更好看了。 是的,从一开始这名“渣男”就在漠视自己的女朋友,甚至在女朋友表示自己不行了的时候,直接说出,“不走就分手”,“再闹你回老家”这样的话。 而乞丐面前,两人一番“你无情你无义你无理取闹”“我看你就是脑子有病!”的世纪撕逼完全把帖子的氛围烘托到了最高。 可这都不是这个男人最渣的地方,在琼瑶女第一万次表示自己病了的时候,楼主忍无可忍说出那你就去医院,可渣男竟然拒绝了!并且表示,不管发生什么,都决不能去医院!不可以吃药! “我也是日了狗,有病不看病,死也不吃药,是想最后给我来个仙人跳吗?”暴躁楼主在线骂街,但换来的却是看客们更加高昂的兴致。 而帖子的高潮却是琼瑶女游乐园蹦极被拒绝这里。 是的,180斤,身高只有不到150的琼瑶女,竟然要玩游乐场的蹦极机【蹦极机标注体重超标,不允许】,重点是,她还穿着裙子。 “哈哈哈哈,这他妈也太极品了。穿着裙子蹦极是什么骚操作?” “在线预测一波,楼主再回来一定能带来更经典的极品语录。” “楼上你够,我吃着饭看这段,直接喷了出来。我真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作死的姑娘。” 这些还是文明的,中间那些恶意猜测内裤颜色的,和那种说楼主应该现场裙底play的,还有说别放出来,看见一定会吐的,才是真的脏。 “穆哥,下面就别看了。我也是好奇才……”那小青年见穆辞宿眼神不对,赶紧打断他。 而穆辞宿把手机还给他之后,也没有说什么。网络时代,这些事儿已经司空见惯了。 他之所以皱眉,是因为这个帖子里的相关信息说的太多了。 虽然楼主模糊了地名人名这些,可却像是故意一样把琼瑶女和她男朋友的穿衣打扮外貌品相描绘得活灵活现。 而她里面涉及的几个地点还都是热门地点,哪怕是穆辞宿这种非本地人,只要对各大城市有点了解的,都能判断出来这个楼主所在地D市,蹦极的地方就是D市新建的滨海游乐场。 而这种新晋网红打卡圣地,琼瑶女和渣男友的模样这么鲜明,如果不是杜撰,真的很快就会扒拉出来真身。 只能说希望这个楼主说的都是凭空杜撰吧! 穆辞宿对那小青年说了一句,“有空多看看法律条文,回头有空了我要考你。”然后就回了办公室。 那小青年有点茫然的转头看了旁边的同事,“穆哥是不是生气了?” 同事耸耸肩,“要不你去问问傅律师?我觉得穆哥要是真生气了,他肯定比咱们清楚。” “算了吧!”想到傅昭华说话时带着冰碴的冷劲儿,小青年顿时就萎了,赶紧拿出《民法通则》看了起来。 穆辞宿是很好相处,可在专业方面比大学里的教授还要求高的可怕。一会考他他不会,这个月都得魔鬼训练。 一时间,原本闹闹腾腾的大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了翻书的声音。 而回到办公室里的穆辞宿却忍不住从自己的电脑上打开了那个论坛。 说来也巧,那楼主竟然再次更新了。这次她更新的是一段音频。应该是偷偷录制的,音频杂音特别多,但是那个有点娇柔的女声还是听的挺清楚的,“我就是想体验一下高空坠落的感觉,有了心理准备,以后就不会怕了!” 楼主:是不是觉得很像遗言?你们想不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这个傻逼琼瑶女,竟然拉着我去商场买衣服!!!还是要买,穿起来像是婚纱的衣服!!! “哈哈哈,我他妈真的笑哭了。买那种衣服干嘛?和渣男友假结婚然后就去自杀吗?” “哎呦我槽,什么年代了,真琼瑶剧都演不出这么脑残的。” “突然开始同情渣男友了怎么办?到底是怎样的真爱才能不离不弃。同情楼主。” 下面全然是网友们的嘲笑,就像是一场为了庆祝元旦结束的狂欢。 可穆辞宿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但是他脑海里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 上一世这个时候,穆辞宿还在没日没夜的学习各种技能知识以便在这个城市里存货下来,并且时刻保持着和时家拼命警惕。 因此这种虽然热门却并没有闹上新闻的事儿他还真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可即便如此,穆辞宿也觉得这帖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凭借他的判断,这楼主写的如此真情实感,不少细节能够环环相扣,多半是真人真事。兴许带了主观色彩以偏概全,可绝不是绿贴。 可从她放音频的这个举动来看,后面弄不好真会放几张真人照片来搞事情。 毕竟只看帖子的情况,就知道这网线背后的楼主,一定是典型的表演型人格。 穆辞宿申请了个游客号,在帖子下面回复了一句,“奉劝楼主不要继续。生活中有不满像朋友发泄是正常行为。如果周遭有人违反公众秩序或者道德出现问题都可以寻找有关部门进行求助。” 穆辞宿没有什么太过偏激的言论,说完他就退出了帖子。自然不知道自己那条发言很快就被一群人撕成了筛子。 无数人排着队在下面喷他是“圣母婊”和“智障”。甚至有一堆人喊着让他回家问问妈妈,是不是出生的时候没带脑子。 可到底穆辞宿自己有工作,忙起来了,还真顾不上帖子那头。 难得比穆辞宿晚到单位的傅昭华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穆辞宿,“哥哥,来案子了。老师让我问你有没有兴趣。” 这次找上他帮忙的,还真是一个大案子。凑巧的是,这案子竟然和白天看的那个帖子异曲同工。竟然是网络曝光引起的公诉案件。 只是这次像他寻求帮助的,并不是受害者,而是被告。穆辞宿翻开傅昭华递过来的文件夹,相关事件过程里,排在最前面的是一张受害者家属在网络上写的帖子。 #百年老店竟然是地沟油生产始祖,半块桃酥差点要了七十老人的性命。# 法学到了狗肚子里 这标题是典型的公关搞事情标题了,却曲芳斋又是燕京有名的老铺子。据说最早的老店长兼点心师傅是御厨传人,一手桃酥酥脆甜口,让人食之难忘。这些帖子的热度就更高了。 关键发帖人也是有理有据,晒出来的食物中毒医药单也全部是真实信息。并非污蔑。 “我外公什么都没吃,就吃了这么一口桃酥,结果就不行了。毕竟是百年老店,我们一开始也没有怀疑,只是上门去问问。结果那店长的态度比我们受害者还蛮横。” 发帖人还原了当时的对话。 曲芳斋老板连事儿都没听完就直接怼了他,“与我无关。” “那我外公为什么会进医院?难道我们全家合起伙来给他下毒吗?” “谁知道呢!”老板理直气壮。 这么简单的三句对白,将当时的场景描述得活灵活现。 而最让人震惊的还是接下来的情节。 发帖人忍无可忍报警,警察来了之后,他跟着警察进了后厨,竟然看到曲芳斋做桃酥用的油竟然是地沟油。 三张图片,锅里的油全都是那种黑漆漆的,看着就有问题。 发帖人:我是不知道什么油是这种颜色,一盒桃酥十二块要二十四块钱,核算下来一块桃酥两块钱。我外公从国外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吃这么一口家乡的味道。结果却差点白送了性命! 真的假的?穆辞宿看到这觉得十分微妙,可这苦主真情实感,每一个字都透着对无良商家的愤懑和对亲人的担忧。 再往后看公诉方给出的调查结果,全都是对曲芳斋老板不利的内容。 只能说公诉方也很不容易了。这案子一面是归国华侨,一面是百年老店,所以他们也是谨慎再谨慎。 虽然老人吃过的桃酥已经找不到能够化验的了,但是当天生产的桃酥却是可以的。可这一查就坏了,还真有问题。关键是那个食用油,的的确确是地沟油没错。 几乎是证据确凿,所以公诉方才立刻提出公诉。 傅昭华看他看完,适时开口说道,“我在调取基本资料的时候问了一下,按照公诉方的说法,这个案子是绝不可能反转,并且曲芳斋那边在元旦的时候也已经勒令关门。” “但是曲芳斋的老板却一直表示自己十分冤枉。他说那天之所以态度不好,是因为采购出了问题。那批地沟油做出来的桃酥也并不打算卖,而是他们要销毁的。” “既然要销毁,为什么做了那么多出来之后才发现不对?被告是老把式了。”穆辞宿觉得这里很矛盾。 “的确,可被告声称那天因为感冒迟到,所以把油倒进锅里的不是他,而是别人。至于他们负责采买的人,在采进这批地沟油的时候,声称这是这是最新开发出来的黑豆油。他用来验货的样品也的确没问题。因此一开始没有在意。” “但是做出桃酥之后,他觉得颜色不对,尝了一块,就立刻发现不对劲儿。再去看采买回来的油就发现自己是被骗了。” “当时原告找上门的时候,他刚在后厨骂过,所以态度才很暴躁。” “曲芳斋要扩店,所有的钱都放在扩店上了,这批油不能用他相当于损失惨重。”傅昭华将自己了解的细节说给穆辞宿。 “虽然合理,但是也太巧合了些。” “公诉方也很谨慎,所以直接找了负责采买的人,可那个人表示是店长让他就买这家的油。这下就没法说了,毕竟那个卖地沟油的在听见风声之后就直接逃逸了,根本没有抓到人。而且采买经过调查之后,也没有查出具体疑点,只能先放他回去。” “知道了。”穆辞宿把文件夹翻到第一页打算重头看。 傅昭华问他,“哥哥怎么看这件事?正好是年末,不少人都买了曲芳斋的桃酥,现在网上闹得很厉害。” “还有第二家带着确切证据说吃了桃酥出事的吗?” “倒是没有。但是反应吃完不舒服的、拉肚子的却有不少。这种没有医院诊断,但人家说的也挺有道理。当时没在意,吃片药就过去了。现在想想,却是曲芳斋的桃酥有问题。” “众口铄金。”穆辞宿放下文件夹,“先去曲芳斋看看。” “嗯。”傅昭华赶紧收拾了东西跟在穆辞宿身边。 可偏两人临要走出大门口的时候,穆辞宿突然想起什么,把傅昭华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哥哥?” “围巾围好,我先去叫车,你在这等我。” “没事的。”傅昭华摇头。 “不是怕冷吗?入冬之后我觉得你手就没暖和过,你这才几岁。”穆辞宿边说边盯着傅昭华把围巾系好,然后才出去打车。 但傅昭华看着穆辞宿的背影却忍不住轻轻笑了。他觉得,穆辞宿对自己似乎比对别人都更多了许多细致的关心。 而他,很满足于这样细致的不同。 很快,车到了门口,穆辞宿给傅昭华发了条信息。傅昭华赶紧就跟出去了。 “哥哥,咱们先去哪里?见当事人吗?” “不。”穆辞宿摇头,“先去他家看看。” “嗯。”傅昭华明白穆辞宿的意思。被告的诉求已经说的很明白,是无罪辩护。而这个案子公诉方的证据算是比较充分,态度也很谨慎。只有被告家属至今没有表态,以穆辞宿的习惯想先从这里下手,也是十分自然。 根据资料显示,曲芳斋老板一家人是以店为家,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他们自己家住的院子,因此傅昭华直接对司机说道,“去曲芳斋。” 结果却被司机师傅给阻止了。 “去买桃酥?可别吧!得惜命啊!”那师傅虽然看见他俩从法律援助中心出来,可瞅着穆辞宿和傅昭华都挺年轻,一时间没往接案子那边想。就是单纯热心肠的提醒两句。 傅昭华和穆辞宿对视,是穆辞宿开口接的话,“您也听说曲芳斋的案子?” “嘿!大燕京的谁没听过啊!”司机也是开了话匣子,“不瞒您说,头元旦那两天,我这车上打算买点心送人的都说这事儿呢!” “有个单位负责置办年货的才叫一个倒霉。她是十二月份初向曲芳斋下的订单,结果这边桃酥都做好了到单位了,准备发了,出事儿了。这下可好,一单位好几百盒子的桃酥都堆在那,都是她的不是。替挺大一大姑娘,上车就掉眼泪。” “啧啧啧,都是造孽哦!” “所以聊这事儿的这段时间都吃过他家的桃酥?” “吃没吃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骂的挺多。而且那家元旦那天就被查封了,你们俩往那跑可得扑空子。要我说没多远有个稻香村,送人零散买着自己吃都行。好歹是国营不是?这吃的啊,还是得讲究个安全。” “不是,我们是去办案子。” “呦!那是我眼拙了,看着您二位岁数不大没想到都独当一面了。”这么说着,那司机又多打量了穆辞宿几眼,“您看着挺眼熟,是上过电视?” “没有,兴许人有相像吧。”穆辞宿说完就不说话了,那司机后面也识趣没在继续说。 趁着这会,穆辞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网上,关键词搜索之后,一连串的全是谩骂。 “丧了良心了!” “百年老店,百年地沟油,说不定燕京这头最早用地沟油就是从他们开始的。” “真得好好查查,都说他家桃酥吃完之后总念着。就几块破饼干,怎么就能那么厉害了?说不准里面还有别的什么害人的玩意儿。” 再点开曲芳斋微博号和淘宝号,穆辞宿发现里面全部都被差评和骂街淹没了。 而淘宝公告也被官方改成因为食品出现问题,店铺暂时查封。 还真的是很严重的,如此大的公众舆论反映,穆辞宿可以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来,无罪辩护就是做梦。别的不说,就连现在一个出租车司机都能说出“甭买,惜命”这样的话,可见事态已经发酵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可偏这会车载广播里还播了这个新闻。 “曲芳斋老板已经被捕,根据记者了解,罪魁祸首已经求助燕京法律援助中心,恳求派出律师为自己做无罪辩护。” “哎呦,无罪辩护。都毒死人了还在这做春秋大梦呢!这也是坏透了。”司机自言自语完突然猛地看了穆辞宿一眼,“您二位去办案子该不是要去帮这位的吧!” 穆辞宿没说话。 司机,“趁早别去,这种黑心肝的就应该让他永远坐牢!” 傅昭华听不下去,想要说话。可穆辞宿却按住了他的手,“师傅,有罪无罪,最后还得看法官宣判。” “宣判什么呀!人家老爷子都在医院里躺着了。归国华侨,不缺钱,讹诈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不是,我瞧着你小伙挺精神一人,怎么说话四六不分啊!” 傅昭华最看不了穆辞宿被人挤兑,直接就给怼回去,“法律是公民的法律,有罪无罪不靠舆论法庭。我也挺好奇一件事,如果那老板真的没罪,您当众给那老板道歉吗?” “道歉?我给杀人犯道什么歉?下车!老子今儿还不拉了呢!” “什么东西!” 司机嘴里不干净,傅昭华却意外突然笑了,“劝您多留口德,免得日后是非。” 傅昭华语气很冷,气势端起来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也带着彻骨的凉意,司机一句话甭在嘴里半晌没接上,干脆气的一脚刹车停路边了。 穆辞宿干脆带着傅昭华下车。然而在下车之前,他还是把要说的话说完。 “这案子第一现在并没有定罪,还在公诉期。第二,即便有罪,也并非是杀人罪。可您这种无差别的对乘车乘客大肆宣扬不实信息,却是真正的犯罪。” “《宪丨法》第38条规定:“华国公民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禁止用任何方法对公民进行侮辱、诽谤和诬告陷害。” “还请您自重!” 穆辞宿说起法律法条一向掷地有声,不容置喙。那司机先被傅昭华抢白,又辩不过穆辞宿,最后只能啐了一口。 “呸!什么垃圾东西!法都学到狗肚子里了。”说完他一脚油门就走了。 傅昭华拿出手机就要投诉。倒是穆辞宿把人按住,“不用,直接发律师函。” “?”完全没有预料到穆辞宿会这么直接,傅昭华脸上的寒意瞬间退去了不少。 穆辞宿,“为被告辩护并非是助纣为虐,而是从另外一种意义上维持律法公平。” “犯了什么罪,就应该因为什么罪伏法。而不是不管什么罪名都扣上杀人犯该判死刑的帽子。” “更何况,咱们这位当事人可是在牢里恨不得一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说完,穆辞宿又叫了一辆车。这次他没有再和车上的司机聊天,可即便如此,也并不代表这次对被告家属的拜访就是顺利的。 剩余的路程也就十多分钟的车程。 这边穆辞宿和傅昭华刚从车上下来,就眼见着曲芳斋大门口堵着一波人,岁数都不大,看着都是二十几岁的小青年,有男有女。 而他们正中间却围着一对小情侣。男的脸上青了好几块,女孩却要更惨,一头长发被泼得全是胶水一样的东西,两人身上还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 近看像是那种炸了很多炸物的地沟油?而更过分的是,那些人竟然趁着男的不注意,一把薅住女孩的头发,撕扯着往外拽。 “快!你这个杀人凶手立刻跪下道歉!”看着像是在直播,其中举着手机那个几乎把手机摄像头怼在了女孩的惨白的脸上。 泼皮闹事 是曲芳斋老板曲爱国的闺女曲茗。 “放开她!”穆辞宿和傅昭华赶紧过去把两边人拉开。 “你谁啊?”那主播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被穆辞宿他们阻拦了也并不害怕,反而还一副质问的语气。 穆辞宿正色道,“我是曲芳斋店长曲爱国的辩护律师。现在请你停止对曲茗的所有攻击行为,并且立刻和她道歉。” “道歉?卧槽大哥你有病吧!你看不见这里什么情况吗?”那主播啼笑皆非,“那么多人都因为吃了她家的点心出事儿,我让她跪下道歉怎么了?” “事情结果还没出,连开庭都没有,谁告诉你曲芳斋就一定有问题?而且就算要道歉,”穆辞宿指了指身后的小情侣,“也有公诉方负责组织,你没有资格这么羞辱她!” “放屁!我是消费者,我被坑了,我就有资格找回代价。” “就是!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站出来说话!” “该不会是假律师,实际上是这黑心老板找来的帮手吧!” 穆辞宿当场掏出律师工作证。 “……”竟然真的是律师?旁边几个人面面相觑,秒被打脸他们也是措不及防。 倒是那主播思维圆滑,竟然柔和声音试图给穆辞宿洗脑。 “律师嘛~为民请愿,那咱们是一条路上的。哥们我和你说,你肯定是被你们单位骗了才过来接这个案子。” “不过没有关系,我给你解释解释。”那主播最是个会煽动人心的,他指着女孩身上的衣服开始说道,“看见她现在身上这条裙子吗?范思哲的,虽然是普通款也要一万多小两万。还有她穿的鞋子,迪奥的。手上的手链卡地亚的。背着的包LV的,这一身行头下来,普通人一年年收入。” “如果这些都是她家正常凭本事挣来的,我无话可说。人家有本事。“ “可这些钱是哪来的啊?还他妈不是靠着坑害我们消费者来的吗?”那主播盯着女孩冷笑,“身上穿的,吃的喝的,都是靠着吸血而来,我是泼她一身油,但她家用这些油害死了一条人命!” “你说,我们找她要说法是不是特别正常?”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把手机给穆辞宿看,“大家都是同样的想法!” 穆辞宿仔细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弹幕上飘满了这样恶意的话语。 “垃圾去死吧!” “就应该叫他们自己把那些油喝下去。” “就这种傻逼炫富女,趁早撕了她的假皮,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玩意,真的是看着就想吐。” 还有一些更不堪入目的,穆辞宿根本无法理解这帮人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恶意。 百年老店被当场抓到地沟油,舆论愤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再加上店主曲爱国无法拿出石锤来证明自己确实冤屈,所以公众质疑、甚至于谩骂都是可以理解。 但一切要有个度,就算父亲犯罪,和曲茗这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至不至于要把她挫骨扬灰了才算满意? 偏偏那主播这时候还配合总结了一句,“什么百年老店,我看就是百年黑店。” “不是!你这是污蔑!”曲茗之前还能控制,甚至试图平心静气的和他解释,可这句黑店却真的戳中了她心里最不能忍受的哪一点。 曲茗真的恨不得满身都是嘴,因为在曲茗看来,自家店真的是全燕京最最货真价实的老店之一了。 曲家先祖都是御厨出身,于厨艺一到最是钻研。就包括她父亲曲爱国在内,正经的曲家传人对于厨道的追求可以说是虔诚也并不夸张。都是真刀真枪练出来的,从小就在厨房耳濡目染。 至于她家的用料,也一向都是选最好的。这年头,消费者也不是傻子,真用了什么地沟油,那点心味道是不一样的啊!还用得着等这次抓现行? 早就在燕京立足不了了啊! 更何况,百年老店,最在乎的就是名誉,她父亲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投在了扩店上,还在银行贷款了三百多万。就是疯了傻了,也不可能在这这种节骨眼自寻死路啊! 方才曲茗没有机会,现在眼看着穆辞宿和傅昭华过来,也终于找到机会解释了。 “我家不是黑店,我们也没有用地沟油,那是误会,我父亲是无罪的!”她说得声嘶力竭,可在那些人眼里都是笑话。甚至那主播,和主播带来的人,就明晃晃的用眼神嘲讽她。 而曲茗现在所有的狼狈不堪,也不过是让他们进入更加高亢狂欢的最好催化剂。 所以从来就没人想听解释,他们只想落井下石。曲茗麻木的盯着面前这些人,突然闭上了嘴,再也没有辩白的欲望。 而那主播见她不说话了,也转头看穆辞宿,“当事人都默认了,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说着,他身后那些为了正义声讨的自愿者们就又冲上来想要把曲茗拉走。 “你们干什么!这大燕京的还有没有王法了?”曲茗男朋友赶紧把人护住,可也有点力竭。 穆辞宿挡在前面把他们拦住。 “昭华报警。”时态无法控制,他干脆利落的对傅昭华说道。 可那些人非但不担心,还主动上来抢他们的手机。“报警也没用!就是警察封得他们家。” “没错,我们是为民除害,就算报警了也就是拘留,怕什么!但是曲芳斋这些人就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所以干脆就是知法犯法。这种破皮无赖穆辞宿还是第一次在燕京看见。可他上辈子见到的人多了,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擒贼先擒王! 穆辞宿上手就把那主播给擒住了。 “放开我!”那主播使劲儿挣了挣,却没能挣脱开。穆辞宿看着高高瘦瘦挺好看,动起手来却根本不含糊。 一来二去,穆辞宿制住主播的手也加了力气,“正常说话想必你没法沟通,那咱们就换种方式。” “你这是当街打人!” “先动手的是你,我是正当防卫。另外,给你科普一下,我现在只是单纯的限制你对我进行人身伤害,并且连轻微伤都没有对你造成。因此即便到了警察面前,你也并不占优势。” “另外不是开玩笑,你最好立刻像曲茗道歉并且立刻像公众澄清你的不当言论。” “我说什么了?像这种人道歉,绝不可能!” “可从法律角度讲,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挑战法规底线!” 穆辞宿语气慢条斯理,不带一丝火气,“第一,曲芳斋案并没有最后宣判,甚至连庭审都没有开始。公诉方也在做最后的调查取证。曲芳斋关门,是出于配合,毕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第二,曲芳斋一案的受害者只是进入医院,并没有死亡。杀人这个罪名是你凭空杜撰,属于污蔑。” “第三,公共平台大肆造谣生事,并且在没有争取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曝光当事人形象,这是侵犯人权。” “第四,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只要我的当事人愿意,可以立刻报警起诉你。” “胡说八道!”那主播挣扎得厉害,穆辞宿松手,他直接摔在地上。 穆辞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最后,并非公职人员,也没有得到任何许可,却带人在公共场合闹事,已经构成寻衅滋事的行为,这同样是刑事犯罪!” 与此同时,穆辞宿转头对其他围在周围的人说道,“包括你们也是一样。这里和路口都安装摄像头,已经记录下来你们的模样。现在道歉,如果曲茗愿意调解,或许可以从轻。” 骗人的吧!有胆子小的开始害怕。穆辞宿自称律师,想必是很懂这些。 “要不然咱们先跑?”一时间除了那个主播意外,其他人心里已经有了拖后腿的打算。 然而偏这时直播间的弹幕里闹出幺蛾子。有人通过直播摄像头的转播认出了穆辞宿。 “这不是省城校园暴力案的那个律师吗?”这一句话,直接将弹幕里对曲茗一家的恶意转到了穆辞宿的头上。 很快就有人查了省城校园暴力案的关键词,顿时穆辞宿的照片就出现在了网上。 “卧槽!还真是。”这下直播间里那些游客就控制不住的骂了起来。 “之前以为是什么好人,没想到也一样是黑心肝。” “弄不好打那个官司也不是为了替那些可怜的小孩讨公道,就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你们看,他现在不就开始附庸权贵了吗?” 二十几岁的小青年,冲动起来真的没脑子。那主播看见弹幕上的话立刻和拿到了什么尚方宝剑一样,指着穆辞宿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对身边的同伴们说道,“别怕!这就是个黑心律师,咱们一起战了他,为民除害!” 边说着,他第一个拎起油桶,朝着穆辞宿就泼了过去。 大半桶地沟油,黏黏糊糊还泛着恶心的臭味。 穆辞宿离得太近,想要躲开是不可能的了。可就在这时,有人抱住了他,替他挡住了。 穆辞宿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他对上了面前傅昭华担忧的眼。 毁于一旦 “没事吧!”穆辞宿赶紧简单看了一遍,可紧接着就被旁边把主播带来的人拉住了胳膊,像是要动手。 穆辞宿一向好涵养,这会也窝不住火。可就在这时,那个拉住他的手却被傅昭华狠狠拍开。 “放开!”挡在穆辞宿面前,傅昭华分明一身狼狈,可却气势摄人。 三下两下就把朝着他们过来的人全都推开,傅昭华直截了当的对这帮喷子开了嘲讽。 “你们有什么资格指着穆律师?”他看着面前一群嚷嚷着我极为正义的脑残愤青,就这么质问他们。 “他帮着校园暴力的孩子申诉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他上山下村的走访受害女孩收集证据的时候你们又在干什么?” “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是我为民除害了。可实际上,像你们这样的不才是真正的社会蛀虫吗?” “一群只会在网上动动手指,欺负弱者的废物!” 说完傅昭华盯着主播,“人血馒头吃多了,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傅昭华的眼神很冷,仿佛能一眼看到心底。那主播心里一突,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就在这时,警察终于来了。 “这都是干什么呢!”在看见穆辞宿和傅昭华,赶紧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对不住小穆律师,都是我们工作失误。” “各司其职,和你们没关系。不过对于曲茗现在的情况,我觉得应该给与适当保护了。” 民警转头看了一眼被男朋友护住的曲茗,小姑娘孤零零的也是可怜得不行。 “是这样,我们以后会多留意的。” 这就是抓现行,派出所片警很快就把主播几个人抓住想要带走。 那主播的手机直播间还没关掉,因此这一幕也完整的被转录出去。 这下那些看直播的游客们就愤怒了,纷纷爆骂出声。 “我们大禹是为了揭露社会阴暗面才这么拼命。放着黑心律师和谋财害命的黑心店家不抓,抓一个正义使者,片警的脑子是不是都有病!” “就是!还什么故意伤害罪,我们才没看见大禹他们打人,都是王八蛋律师动的手。” “没错!他的狗腿子还诅咒大禹。什么叫人血馒头吃多了?这根本就是造谣!” “垃圾郭嘉,迟早药丸!” 这一溜的骂街下来,那主播原本就是个靠舆论起家的,心里立刻生出一个打算。 其实组织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都查明白了。穆辞宿说是什么说,可实际上他们动手的时候并没有真正伤害到曲茗什么,顶多就是个轻微伤。 就算进去了,也是拘留。可直播间这头不一样,如果能趁机虐粉,获得一呼百应的死忠粉,以后能够得到的利益就是巨大的!光是能够接到的推广和广告就是很大一笔财富了。 这么想着,他突然开口大吼了一句,“为了正义,我豁出去了!” 手机连着摄像杆也是重量不轻,主播挣脱片警的瞬间,就奋力把它们一起扔向曲芳斋被封了的大门上挂着的牌匾。 年前曲芳斋的案子刚闹出来的时候,曲芳斋半夜就被愤怒的市民过来砸过。牌匾摇摇欲坠。这主播扔的力道也是很寸,竟然真的把那牌匾砸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片警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别砸到人。至于其他人也是赶紧躲避。 然而有一个人的举动和他们全然不同。正是曲茗。 “不,不行。”曲茗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伸出手似乎想要接住掉下来的牌匾。 可曲芳斋门口大门得有个两米多高,那牌匾是正经雷击枣木的,少见的很,据说是当初曲家先祖当御厨时皇帝钦赐。曲茗那么瘦,真用胳膊接,弄不好直接被砸死都并不新鲜。 然而这个年轻的女孩却真的连命都不要,也要把这个牌匾亲手接下。 看着她这般疯狂,片警们也赶紧冲过去想要把人救下来。 “快点拉住她!” 好几双手就这么把曲茗从牌匾落下来的地方拉开。而挣脱不开的曲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掉落在地上,碎成两块。 没了…… 守了一百多年的匾额,就这么没了。 曲茗呆滞的看着,半晌回不过神来,紧接着,她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除了曲家人以外,再也没有人明白这块匾额对于曲家人来说,到底代表了什么。 根本就不是炫耀的资本或者金钱,而是百年来,所有吃过曲芳斋桃酥的客人对曲家祖传手艺的认可和荣耀。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曲家菜,曾经差点就有进入非遗的资格。 那是真正从古时候就传下来的技艺,放在现在,也能一鸣惊人。 那时候,能够当上御厨的,无一不是手艺顶尖的存在。曲家先祖为了能够守住天下第一的称号,可以说是穷尽毕生心血,拿命换下来。 接下来的曲家传人,每一代为了不堕名头,都是从小就开始训练,刻苦至极。哪怕是机械化的现代,她一个并不打算继承家业的曲家人,都是从小耳濡目染,被父亲手把手的教导。 “闺女,你看这块匾,这是咱们曲家的骄傲。” 曲茗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抱着自己站在大门口看匾额的样子。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曲茗能够记住一辈子。 “所以闺女啊!不愿意继承老爸的手艺也没关系,老爸可以把这些传给你叔叔伯伯家里喜欢这个的兄弟。” “可这块匾,你一定要守住。这是咱们曲家传承了百年留下的。里面有咱们曲家祖祖辈辈的辛苦。” 那时候的曲茗拍着胸口承诺父亲,“老爸放心!我虽然不喜欢做饭,但是我会努力学习怎么经营。等我长大了,就帮着你把曲芳斋做大。到时候,全世界的人能吃到咱们曲家的桃酥。都知道咱们曲家人的手艺是天下第一的!” 谁能想到,不过十年,她还来不及长大,承诺就变成了泡影。年代更替它没事,战争饥荒年代也熬过来了,却损在自己的手里。 颤抖着摸了摸地上的匾额,曲茗试着把它抱在怀里,可用尽了力气,都没抬起来。 是啊,她就是个废物,是个孽障!连家都守不住。 父亲被抓的时候,曲茗都还能冷静,可现在,匾额碎掉的瞬间,她觉得曲家……真的消失了。 “不行……”曲茗的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流了下来,她摇晃着身体朝着匾额走了两步,突然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快!快送去医院!”曲茗的模样顿时让周遭的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警察那头赶紧叫人抱着曲茗送医院,至于那几个被抓的主播和闹事儿的,他们也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接着,就也陆续被警察送上警车。 “作死做大发了!”这是警察对他们的评价,毕竟故意伤害罪,侵犯他人财产罪,光是这两条他就逃不过制裁。 雷击枣木的老物件就这么一下就毁了,光是后续赔偿就得倾家荡产。 可旁边穆辞宿听见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令人痛快的结局。 的确曲茗得救,的确那些人被警察带走,可对于曲茗来说,这些都并不能弥补她心里的伤口。 碎掉的牌匾难以复原,毁掉的家族荣誉又要怎么拼凑呢?看着被抱上警车的女孩,穆辞宿叹了口气,然后和傅昭华一起上了警车,打算跟去医院看看。 曲芳斋附近就有一个社区医院,曲茗很快就被安排过去急救。 曲茗男朋友站在病房外等着,看见旁边的穆辞宿,赶紧和他道谢,“谢谢穆律师,今天要不是您我们就麻烦了。” “没事,先好好照顾她。灯下的等曲茗醒了再说。”穆辞宿把自己的电话留给曲茗男朋友,然后看他们这边没事了才告辞离开。 原本他这次来是想询问曲茗一些情况,可现在明显不是问的时候。只能先等她情绪稳定。 出了病房,穆辞宿看到站在一边打电话的傅昭华,停住了脚步没有过去。倒是傅昭华摆摆手表示没事,自己走到了穆辞宿的身边。 是派出所那头的电话,傅昭华现在应对的也是有模有样,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冷不冷?我送你回去换个衣服?”穆辞宿上下打量了傅昭华,心里十分担心。 之前那帮主播带着人泼油,是傅昭华帮他挡着的。可就这样穆辞宿也是一身狼藉,更别提被泼个正着的傅昭华。 他本来就畏寒得厉害,穆辞宿碰了碰傅昭华的手背,发现凉得吓人,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披在傅昭华的身上,然后把人往自己家里带。 “先去洗澡!”前一段时间傅昭华来穆辞宿家里的次数多,所以也留了换洗的衣服。穆辞宿赶紧找出来把人往浴室撵。 等傅昭华进去之后,穆辞宿又泡了姜茶给他备着,希望能够驱掉他身体里的寒意。 不过傅昭华倒是出来的挺快。 “怎么不多泡会?冻坏了吧!” “我没事的,哥哥也赶紧去!”傅昭华倒是怕穆辞宿着凉,也催着他进去。 “那行,你自己把姜茶喝了。”穆辞宿把姜茶塞在他手里,然后就去浴室整理自己。 等他在出来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一向挺好的傅昭华非但没有老老实实把姜茶喝完,反而搁置在一边,自己皱着眉盯着手机屏幕在看着什么。 “怎么了?谁招你不高兴了?”穆辞宿明显感觉他情绪不对。 “没事。”傅昭华赶紧收起手机,却被穆辞宿抓住了手腕。 “真的没事,哥哥别看了。”傅昭华眼里都是担忧。 穆辞宿就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个曝光贴,应该是今天被他送进派出所的那个主播的粉丝发的。 标题很有意思,#我就想知道,这个人模狗样儿不干人事给杀人犯辩护的黑心律师到底是谁!# 照片上,穆辞宿的正脸清晰可见。 乌合之众 第5章 穆辞宿大致看了一眼,发现这写帖子的人还真的挺厉害。或者应该说,这个发帖子的人,十分擅长揣摩人心。知道如何用最直观的手段,让人陷入他营造出来的氛围当中。 否则就那智障主播对曲茗做的事儿,纵使是断章取义都得被人唾骂。 可惜的是,害人的贼喊抓贼先喊起了委屈,众目睽睽之下就颠倒了是非黑白。 这个死忠粉用的是那种软文推广广告的模式来写的长微博。重点是,这个人看似将整个事件的顺序捋得很明白,可实际上每一句都是深坑。 “上午九点,飞机在燕京机场准时降落。在外拼搏多年的老华侨在属下的搀扶下机,看见熟悉的故土,他不禁老泪纵横。” 三言两语,一个渴望回家的老人性向栩栩如生。而接下来,这个人又将这位华侨的身份进一步定义,是一位宁愿舍弃国外优渥待遇也要带着技术回国的爱国老人。 多年努力,就为了能够为祖国做些贡献。这样的情怀不论真假,都很容易令人动容。 而曲芳斋的桃酥,对于这位老人来说,却是最难以忘怀的同年味道。 “那时候穷啊!只有过年才能得到一块。我们这些孩子全都拢在掌心里小心翼翼的吃。一点渣子都不会留下。” “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味道变没变。” 曲芳斋,老燕京人记忆里独一无二的味道,更是在点心种类繁多的今天也依然屹立不倒的老店,甚至对于这位老人来说,曲芳斋的桃酥,就是可以代表家乡的味道。 可如此在意,最后却险些被害了性命。 “老华侨岁数大了,长途旅行原本就疲惫,一块有毒的点心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曲芳斋的老板做了什么?” “对待家属蛮横无理,被警察当场抓捕,人赃俱获还能放肆喊冤。” “你们看看这些图,里面就是曲芳斋用的油!足足千斤的地沟油,做出来的点心恨不得够曲芳斋所有老顾客一人一盒!” “我们用相信和爱支持了曲芳斋百年,可曲芳斋还给我们的,却是欺骗和谋害。” “这是曲芳斋老板的女儿。” 他放出了曲茗的照片,“满身名牌,都是用咱们的血和健康换来的!” 接着他又放出了一些关于地沟油的危害,“目前除了老华侨以外,还没有人住进医院,只能说是我们幸运,并非就是他们无罪。更何况,曲芳斋财大气粗,之前出事的都金钱抹平了呢?” 因为地沟油出事的惨像历历在目,不少人看了都觉得浑身发凉。对曲芳斋的印象,更是坏道了极点! 而这时候,那人终于把被抓捕的主播大禹放了出来。 “就在今天,我见识到了他们更加惊悚的手段。” “一位热衷公益、一心为了消费者的主播大禹采访了曲芳斋老板的女儿曲茗。” “可曲茗却连最基本的道歉都不愿意。” 放出来的音频里,曲茗的声音格外清楚,“我们没有!我们不是黑店!” “不是黑店却能够害人性命,曲茗男友还仗着家境不错,明朝暗讽。大禹一时失控和他们发生冲突。” 卧槽!这么不要脸的吗?看到这里不少人终于骂了出来。 可紧接着,就像是打脸爽文的发展一样,正义的大禹一行人战胜了反派曲茗,并且压着她让她给众人道歉。 顿时看帖子的人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可紧接着,警察的出现就让他们心里一突。 而这,才是这帖子里真正的高丨潮。 “大禹被警察直接带走了。原因无他,因为曲芳斋的老板本事太大了,直接请了燕京法律援助中心最厉害的青年律师为他辩护。” “三句话就能把大禹和他的伙伴送进监狱,明天是不是三句话就能把罪魁祸首的曲爱国保释出来?” “害人的逍遥法外,追求正义的却陷入牢狱之灾。公理何在?正义何在?” 最后一张图,就是大禹被抓走的时候,公屏弹幕的截图。那里面什么都有,每一句都是对大禹的担心和对穆辞宿的控诉。 真情实感到了看者落泪。 “这他妈这是什么傻逼律师?” “警察都是吃闲饭的吗?该抓谁不抓谁心里没点逼数?” “不行我太恶心了!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 大禹直播每次都有屏录,不少人在看完了帖子之后,就自动自发的去看了大禹的屏录。有着软文做铺垫,即便曲茗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众人看到她和男朋友被围着欺负却只觉得是活该、先撩者贱。 也正是因此,他们对突然杀出来的穆辞宿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而这种厌恶也成功的让他们很快摸到了穆辞宿身上。 穆辞宿微博认证是法律援助中心官方。有这个在先,几乎用不上一小时,更多关于穆辞宿的细节也陆续被巴拉出来。 总有一些人是管不住嘴的。而所谓的人言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就变得格外耐人寻味。 “爱出风头,只管那些舆论度高的案子,个别的小案子根本找不到人。” “非法政圈,但是听说这人挺邪性的,和他不对付的后面都被送进监狱了。” “真的假的?” “就是真的啊!大家说话可千万小心。最近一年里好几个轰动网络的案子都和他有关。就包括毒猫的那个,我听人说原本不能立案,就是他给支的注意,才让那个网红立案了。我朋友是那个小区的,她和我说,被抓走的哪一家,和这个律师好像关系很差。那邻居原本不想下毒,都是被这个穆辞宿一步一步逼的!” “现在那邻居一家都没法在小区里待着,也是家破人亡了。” “千万别招惹,小心叫你妻离子散!” 这一下,还真的有人害怕了。可紧接着就是更大的反扑。 “这种垃圾律师就是告我也要骂他!有本事律师函发到我脸上啊!我在家里等着!” 第一个大着胆子艾特穆辞宿的人,就这么N瑟的问他要律师函。“牛逼你就告我,让我倾家荡产。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看不惯你这种道貌岸然的狗币!” “右边的大哥刚!不过我也忍不住转发。国家还有王法吧?这样的律师都能执证,怕不是大华国真的药丸!”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 谩骂。诅咒,什么难听说什么。最后这些人还组织出了口号,“垃圾律师滚!” 当然了,一开始还是有人抵制的。毕竟穆辞宿现在也有些名气,也是真真正正帮助人的。尤其是常在他微博看科普的人更是不能忍受穆辞宿在这种情况下被污蔑成这样。 “谁都不是傻子,那个大禹原本就是犯法!被警察带走不是正常吗?” “疑罪从无,这是律政圈最基本的原则吧!法院都没定罪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 “穆律师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一个咨询打官司都不收钱的人,并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可很快这帮人就被撕成了狗。 “傻逼舔狗滚!这群垃圾就是被你们这些智障给捧起来的!” 几乎每一个为穆辞宿说话的,都被喷成了筛子。大禹自己的粉丝更是战斗力高到了极点。竟然已经开始组织说要给燕京法律援助中心打电话,发市长信箱,举报并且投诉穆辞宿。 有组织有纪律,短短几个小时,时态就扩大到了全民。这一下,那些其他想说话的路人,看见这个情况,也只能闭口不言。 法律援助中心那头很快就有人给穆辞宿打了电话,“穆哥,这事儿怎么办?” “我会处理好。”穆辞宿挂断电话之后,先给老师打电话说了一下情况。 “对不起,我给单位添麻烦了。” 可老师并不在乎别的,而是先问了穆辞宿,“受伤没有?我看他们都很激动,你和小傅都没事吧!” “我们都没事儿,一会我就和昭华回去,您放心吧。” “嗯。” 穆辞宿放下手机,然后和傅昭华都换好了衣服才回去单位。 曲芳斋的案子在网络的过度曝光下已经变得麻烦至极。而穆辞宿也要回去和老师聊聊,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过并不是针对平息舆论,而是如何治理这种网络法庭的妖风邪气。 至于那些骂他的,穆辞宿还真不介意。上辈子更厉害的网络暴力他都经历过,那时候没死,现在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哥哥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回去的路上,傅昭华一直小心翼翼,直到下了车,站在法律援助中心的大门口,他才开口询问穆辞宿。 “嗯。”穆辞宿点头。他是觉得十分奇怪,但奇怪的点并不在于案子本身,而在于网络上几乎口径一致的网友反映。 曲芳斋的确是老店,但主要受众都在燕京这头。而且不少老燕京人就是吃他们家的桃酥长大的,即便愤怒、不满,也不至于一面倒的攻击。 而且吃了东西,有没有吃坏自己是肯定知道的。统共只爆出一例,怎么就能到了全民草木皆兵?这太不正常了。 “我已经给师兄发信息看看他那边有没有办法快速查查这些人的底。你回去之后,先配合他那边整理资料。” 穆辞宿想到他重生前娱乐圈里司空见惯的一个手段――炒作舆论。 人都有从众心理,尤其很多网络上的“愤青”,他们并不是真的为了正义,只是为了发泄心里的压力和不满罢了。可即便如此,这个世界的正常人还是远远高于网络喷子的。哪怕有一部分被带了节奏,勿听勿信,可也不至于如此狂欢。 不管是对于曲家的,还是对于他的,这些恶意都未免太过夸张了一些。 所以穆辞宿怀疑,这里面很有可能有水军在里面。为的就是强行把曲芳斋的名声搞烂了。这样即便穆辞宿后面有法子证明曲芳斋的确冤屈,可也没有任何用处。 这是要入口的食物,一次有错,终身不用。曲芳斋只要有这么个影儿,后面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穆辞宿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 回到法律援助中心之后,穆辞宿让傅昭华去联系师兄配合查这帮网民的底。自己去了老师的办公室,和老师说了他的猜测。 “你说的有道理,但还得看证据。单位这边不用怕,放手去做你想做的。”顿了顿,老师又补了一句,“千万注意安全。” “嗯,谢谢您。”这一句话,让穆辞宿心里顿时泛起说不出的酸涩。他活了两世,老师对他却永远都如此支持甚至纵容。 “老师……”穆辞宿还想再说句什么,可却被敲门声打断。 “穆律师!”在外人面前,傅昭华很少直接叫穆辞宿哥哥,而他这次过来,话也说的很急,“出事儿了,曲茗男朋友控制不住脾气在网上回应。现在主播死忠粉好像打算带着那帮人把曲茗和曲茗男朋友的位置找出来。” “找出来?”穆辞宿和老师对视一眼,都觉得弄不明白他们的思路。 这帮人是真疯了还是脑子有病?犯法的事儿都能这么肆无忌惮吗? 可当他把傅昭华的手机接过来之后,顿时也是脸色一变。 这些人是疯了,而且他们眼下做的,远比傅昭华说的还要可怕。 这帮人,在大禹那个死忠粉的带领下,有组织,有纪律的,想要一家一家医院,一间一间病房的去翻,必须立刻把曲茗找出来。 大禹死忠粉:以暴制暴是我们最后的反抗。一起找出这个黑心店家让她去警察局给大禹平反! 人肉有罪 随着这样的口号,大禹所在的直播平台上顿时多了四、五个名为寻找罪魁祸首的直播间。有路人好奇点进去,立刻就能看到这帮人聚在一起,兴致勃勃的打算出去找人的模样。 “这里是大禹后援团1,我们现在距离垂柳医院只剩下不到一公里。”这是其中一个直播间里的情况。组织找人的头头岁数不大,不到二十岁的样子,他正咧着嘴,一边笑一边拉着过来的人一起签到。 “来!大家拍个合照。对,气势要起来!” “是的!气势,我们要有气势,一定要挖出那个婊丨子,为大禹洗白。” “为了正义!” “没错!为了正义!” 这帮人年龄有大有小,可每个人脸上的跃跃欲试,都写满了唯恐天下不乱。 这下,整个网络都爆了! 原本他们小圈子里骂街并不算什么,甚至在许多路人眼中,根本就是在看疯狗咬人。可当这些网络骂战脱离网线,涉及到现实的时候,这些路人也终于看不下去了。 “有病吧!网上骂骂街就当发泄不满了,线下人肉是想做什么?” “我这么看着就觉得害怕,@燕京网警,快出来管一管,这些人已经要上天了。” “虽然我也认为曲芳斋用地沟油的嫌疑洗不干净,但现在可没有证据证明曲芳斋老板的闺女就有问题。谁出的事儿谁道歉,哪怕真的杀人犯还或不及父母妻子呢!更何况曲芳斋这案子不是还没有定论吗?“ 任何事都有个度,在不涉及人命之前,不管是骂也好,吵闹也好,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算是大事儿。网络上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新乐子,这些小风波很快就会被陆续取代。可现在不一样。 再漠不关己,也是人命关天! 一时间,不少人都开始艾特网警,还有直接就打110报警的。不管会不会出警,最起码要先把这些“暴民”制住,别让曲茗无辜丢了性命。 而此时穆辞宿他们这头,傅昭华也赶紧联系白天的片警。情况很危急。目前正在直播找人的就有留个团,可关键谁也不知道那些没有直播,单纯线下找人的睿智,还有多少。 这其中,但凡有一个找到了,曲茗的生命安全就得不到保障。 “110已经打爆了,我们这边不停的接到转接电话。几个医院所在辖区的片警都已经出动,我们这边也派人去了曲茗的医院。放心。” “好,我和我的助理现在就过去。”穆辞宿赶紧带着傅昭华往外走。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可穆辞宿之所以不说,是他隐约觉得事情不会善了。而傅昭华的沉默,却像是应和了这种猜测。车里的氛围越发变得沉默起来。 果不其然,车刚一停在医院,穆辞宿就见到医院门口守着很多人。片警和保安正把人围在里面。 “穆律师!”那片警赶紧和穆辞宿打招呼,“您放心,这些人全都被我们控制住了,曲茗不会有事的。” “嗯,我先进去看看。”穆辞宿这么答应着,然后和傅昭华往里面走。 就在和那些被制住的人而过的时候,突然身边有人朝他吐了一口口水。 “呸!垃圾!”是那帮自诩为民除害的,那小青年盯着穆辞宿的眼神充满了鄙夷,腰板挺直的样子仿佛自己就是个英雄。 不,在他自己,他就是个英雄! 傅昭华顿时挺住脚步,似乎按捺不住想要做什么。却被穆辞宿按住了手腕。接下来,穆辞宿转头平静的询问那个小青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你这种贱人不能明白我们的高尚。”仰着脑袋,那小青年根本不把穆辞宿放在眼里。 他多牛逼一个人啊,全网络的怂包都畏惧曲芳斋老板的权势不敢言语,只有他,不管不顾,只想为了那些无辜受害人讨回公道。至于面前助纣为虐的穆辞宿,他无所谓的说出自己的看法,“我呸一口算什么?我手里要是有刀,就能立刻捅死你!” “一命换一命,能用自己的命换走一个人渣,我就是死得其所。” 这种逻辑也是脑残得感人,穆辞宿难得出口伤人,“可惜你不能把我怎么样,现在还马上就要被抓走,并且深陷牢狱之灾。” “坐牢怎么了?我是为了正义!” “你只是为了自己出风头!”穆辞宿忍无可忍,直接撂了他的底。早在过来的路上穆辞宿就收到了师兄那边传过来的资料。就面前带头闹事的这几个,什么经历,什么出身,他早就一清二楚。所以更知道这帮人人皮下面都是些什么令人作呕的恶心德行。 “你根本就是仇富罢了。你女朋友是主播,因为钱和你分手。之后你就看每一个有钱人不顺眼。就只今年半个月,你匿名谩骂了多少有钱人?不管人家是炫富还是没炫富,都能变成你嘲讽的对象。至于你对曲茗的看法,还用我说吗?” “你临走的时候发的朋友圈。我一定要把那个贱货扒光当街艹了,让她知道有钱是没有用的!” “不管有罪没罪,我就想打她,看这个贱女人不顺眼。” “男朋友也有钱?呵呵哒,这些有钱人就全都该死!” 穆辞宿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周围围观的全都露出诧异的表情。就连那些警察都蒙住了。 “还有你!”穆辞宿指向第二个人,“你口口声声说着要为民除害,可我问你,曲芳斋的老板叫什么?归国华侨是哪天出事的?” “这……” “不知道是吧!”穆辞宿冷笑,“你临走的时候也一样发了朋友圈,可你连曲茗的名字都打不对。说白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想跟过来看场大戏,对吗?” “至于,你就是跟搅屎棍。没有任何一次网络掐架没有你不在的时候。人家好,你骂人家虚伪,人家落魄,你骂人家卖惨。好的坏的都被你说完了。” “而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 “……”一时间,医院门前鸦雀无声,几乎落针可闻。 那些来找曲茗的是因为惊讶于自己被扒得如此干净,不敢说话。而其他人则是震惊这帮人的胆子和恶意竟然会这般嚣张令人畏惧。 “最后,算是给你们科普一下,人肉违法,《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利用信息网络侵害人身权益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第十二条,网络用户或者网络服务提供者利用网络公开自然人基因信息、病历资料、健康检查资料、犯罪记录、家庭住址、私人活动等个人隐私和其他个人信息,造成他人损害,被侵权人请求其承担侵权责任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 “你们过去那些谩骂并非就合情合理,属于言论自由。而是因为那些被你们网络暴力的人并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权益。” “不过那都是后话,你们现在,必须要为你们做过的事儿付出代价!你们的正义,就留给法院留个警察来审判好了。” 说完,穆辞宿带着傅昭华转身就走。至于那些带头人肉的也终于从狂欢的兴奋中清醒过来,渐渐开始觉得害怕。 然而他们在害怕,也不会比医院里曲茗的男朋友害怕。就在人肉行动进行得最轰轰烈烈的时候,曲茗突然从医院里消失了。 不知道他是自己跑的,还是被什么人带走,曲茗的男朋友和医院护士找了好久,甚至调了监控都没有没有什么。 “怎么办,穆律师,现在怎么办?”曲茗男友熬得眼圈发红,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我去联系警察,你试试看有没有能联系上曲茗的方式。” “我都试了,电话、短信、微博……”他正数着,突然手机闪过提示。曲茗男友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微博推送。一分钟前曲茗发布了一条微博。 我爸爸的手艺天下第一:我是曲茗,我会给你们证明曲芳斋的清白。 “是茗茗的微博,这是她的账号。”看见曲茗出现,曲茗的男朋友顿时松一口气。汗也终于下来了。 天知道这一个小时他是怎么过来的,几乎魂都被吓掉了半个。现在看见曲茗的消息,虽然不能百分之百放心,但是最起码能够踏实一些了。 可穆辞宿却一直没言语,傅昭华在想了一会之后,也突然变了脸色。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 “嗯。”穆辞宿点头,“你说曲茗要怎么证明曲芳斋无罪?” “……”是啊,怎么证明?曲爱国现在还在拘留中,眼看着就要开庭宣判,但是他们却找不到真正证明无罪的办法。曲茗要是真有证据,她为什么要在网上说?直接交给警察不好吗? 不,或许有一种方法也能证明。虽然法律不认可,但是却能暂时堵住悠悠之口。 “靠命。”曲茗男朋友喃喃自语,脸色陡然变得惨白,他拼命给曲茗打电话,可并没有人接。 而穆辞宿那边也正在给自己一个在网监口的师兄打电话。 “穆儿?怎么想起找我了?” “你在班上吗?有没有权限?帮我查一个人的具体位置。” “怎么了这是?” “人肉,当事人有自杀倾向。报警在走程序来不及了。你先帮我找找,时候我把相关申请补上。” “什么名字?最后一条留言记录在哪?” “微博,我爸爸的手艺天下第一。女孩真实姓名曲茗,是曲芳斋老板曲爱国的女儿。现在那帮人在人肉她。” “艹!这他妈是一群什么睿智!”穆辞宿这个师兄显然利害关系。第一时间就开始查找。 然而三分钟后,他却忍不住暴躁起来。“穆儿,不行找不到。” “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ip在国外,这姑娘可能用了什么改ip的代理,我的权限不够,现在就去申请,你别着急。” “我知道,我这头也联系警察了,我们现在也出发去找。师兄拜托了。” “穆律师,怎么样?”看穆辞宿挂断电话,曲茗的男友赶紧询问。 穆辞宿摇摇头。可另外一边同样刚放下电话的傅昭华也说了个坏消息,“不在家里,片警已经去了。” 所以人到底去了哪啊!曲茗的男朋友已经快要崩溃了。他又急又气,心里窝了一把火,只想冲出去和那帮傻逼同归于尽。 穆辞宿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眼看着时间就这么流逝,可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行先去找找。” “去哪里找?能找的都没有啊!”曲茗男朋友已经疯了。曲茗现在是人人喊打,家不回,医院不再,他还能在哪里啊! 就在这时,傅昭华突然说了一句话,“你说个字我听听。” “什么?” “说个字。” “你有病吧!什么时候了!” 可傅昭华却直直的盯着他,冰凉如水的视线瞬间就让曲茗男友冷静了下来。 “土堆的堆吧!”终究拧不过傅昭华,他还是说了。 傅昭华闭了闭眼,然后开口道,“大凶。堆字左边是个土,右边是土上土,中间一人斜插土中。” “什么意思?” “半截入土,性命垂危。”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你先冷静。”穆辞宿转头看昭华,“话别说一半,你有法子知道她有可能出现在哪里吗?”穆辞宿想起来小孩是个半仙,那时候还给时锦看过面相。现在他们没有办法,不如信他一回。 而傅昭华这次也没有辜负穆辞宿的信任,“堆字左边土上移,土上加土便是山。山下有佳就是崔。崔家有妻,曲茗的母亲是不是姓崔?” “对。她母亲去世多年,但的确姓崔。等等,难不成是在那?”傅昭华说的很准,而这个姓氏也让曲茗男朋友顿时想起来一个细节。当初曲茗母亲给曲茗留下一处一居室,据说是曲茗父亲和她母亲求婚的地方。曲茗不能回曲芳斋的话,的确有可能在哪里。 “地点告诉我!”穆辞宿赶紧给警察电话,叫那边的片警立刻往那边去。而他也傅昭华还有曲茗男朋友也赶紧往那边赶。 一路紧急,悬着人命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焦急到了崩溃的地步。 而此时曲茗母亲的老房子那头,片警也在接到穆辞宿他们电话后的五分钟后赶到了。 “有没有人?”他们先大声的敲门。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撞门!”为首的老片警当机立断。 几个年轻的虽然有点犹豫,但是也很快把门踹开。可大门打开的瞬间,扑鼻的血腥味也直接迎面而来。在看到对面的墙上,有新入门的小警察更是控制不住的捂住了嘴。 正对着大门的墙上,腥红一片全是用血写下的冤枉…… 千万别死 “快,快救人!快去啊!” 几个警察赶紧进去,他们同最快速度把曲茗两个手上还有手腕上的伤口处理了,接着背起人就往外跑。 “姑娘,你醒醒,快挺住,这就送你医院!”旁边陪着的警察,生怕曲茗彻底失去意识,一直在不停的叫她。 而在他们搬动中稍微恢复些意识的曲茗却像是听到了一样,也在喃喃自语。背着他的警察屏气听了两声,顿时眼圈都憋得发红。 曲茗说的是,“求求你们相信我,我们真的冤枉……” 所以这到底是把人逼成什么样了?一个刚二十的小姑娘啊! “真他妈的一群畜生。”旁边的警察忍受不了,直接骂了出来。至于背人的,也让脚步变得更快。 他们现在就是在和时间抢命!这小姑娘太可怜,说什么都不能让她这么没了。 而另外一边,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曲茗男朋友,在看到曲茗情况的瞬间,心脏就跟着提了起来。 “求求您,救救她。”一天之间,眼瞅着心爱的女孩性命昏迷着两次。曲茗的男朋友已经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 可当他看到大夫的脸的时候,却直接愣住了。 “怎,怎么是你……不行,换个大夫,换个急救大夫!” “你冷静点,别耽误救人。” “不行!她不会救茗茗的。她不行,就是她家把曲叔叔送进医院的!” 瞬间安静了许多。就是这么凑巧,这个急救的大夫,竟然是老华侨的闺女。 “您别耽误时间了,只有徐大夫当班,别的大夫都在治疗其他病人。”有护士想要劝他。这说的是实话,虽然医患之间可能有些摩擦,可现在却只能这么办。 “……所以茗茗就这么……”曲茗男朋友几乎绝望。 穆辞宿却握住他的手腕,把他从大夫身边拉开。 “穆律师,换个大夫。她……” “她会的。”穆辞宿示意他看徐大夫的胸牌、主任医师。 “不管私下里是什么关系,她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永远不要怀疑这一点。” 曲茗男朋友还是担心,可曲茗性命垂危,他最后后退一步,低头鞠躬,“曲叔叔真的没有害人,茗茗就拜托您了。” 而那位徐医生却眼神复杂。她什么都没说,转头进了急救室。 因为曲茗男友的确想多了,“病者求医,寄以生死,定当全力以赴,方不负重托。”这是作为大夫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就算曲家和她家有仇,可只要曲茗躺在病床上,和自己就是单纯的医患关系。 都是成年人,怎么会如此下作? 曲茗的抢救开始。所有人都为此提心吊胆。而此时网上却远比医院还要混乱。 当曲茗房子里的照片被楼里街坊曝光到网上的时候,那满屏幕猩红的冤屈刺得人眼睛和心里同时发涩。在转头看那些被抓住的线下人肉者们骄傲的模样,那些路人们越发觉得自己在看的仿佛是一处荒诞的默剧。 是的,在曲茗自杀诉冤的消息传出来后,之前网上聚堆爆骂曲芳斋,支持人肉的那些人,他们非但没有逼死人的恐惧,反而同时发出了普天同庆的欢呼。 “太好了!罪魁祸首终于凉了。我现在心情特别好,这帮傻逼就应该早早伏法。” “没错!咱们这是为民除害,给受害者报仇了!” “我祝福曲茗抢救失败,最好挫骨扬灰,才叫痛快!” 也不知道是谁p了一张发烟花的表情包,顿时成为了这些庆祝胜利的人的专属表情。 “曲茗去死!” “曲茗去死!” “曲茗去死!” 他们是真的在狂欢,觉得自己是英雄,是战胜了垃圾的真英雄。 可实际上呢?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的,不过是个备受委屈无处陈情的可怜女孩罢了。 这是人命啊!是人命啊! 终于,有看不过眼的路人率先开始反驳,“她父亲有罪,和她有什么相关?再说了,原告有诉讼的权利,被告也有喊冤的权利。就算是警察、法官还要凭着证据办事。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出来就给她定了死刑了?” “没错,真的太让人恶心了。我看到了几段直播屏录,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是犯法!” “疯了,都疯了!这小闺女真的出事,他们都是杀人凶手,是真正的杀人犯!” 之前只是单纯吃瓜的网友们终于忍无可忍,而这案子除了直播圈之后,那些网络喷子们,也终于无法在继续占领高地。 可那又如何呢?就算大众的看法因为曲茗的性命垂危有了改善,那又能如何呢? 靠着血换来的胜利,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对于曲茗的亲人和爱人来说,这损失的八百,才最让他们心痛无助。 医院里,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曲茗的男朋友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大门口。因为害怕挡住人家护士进出,他往旁边挪了三次。 可不管怎么挪,他都无法离开这扇门。 “别担心,会没事的。”穆辞宿安慰了他一句。 曲茗男朋友摇摇头,把手里的手机递给穆辞宿看。 上面无数艾特曲茗的微博,每一句都是送她去死。至于后面那些反驳祝福的路人,虽然都在试图压过那些喷子。可却依然没有什么用处。 人是最敏感且脆弱的生物。一百个人夸你,可只要有一个人把你数落得一无是处,你就会不停地自我怀疑。更何况,现在爆骂曲茗他们的,是几万人之多。 “……”作为律师,穆辞宿一向擅长话术,可这一次,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在生命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穆律师,我有个请求可以吗?”不知道过了多久,曲茗的男朋友红着眼睛低声对穆辞宿说道。 “你说。” “在听说你是曲叔的辩护律师之后,我和茗茗查了你打过的官司。我听说你在崤城哪里,碰见过法不责众的案子是不是?我想问,就网上,网上骂茗茗这些人,我能不能告他们?” “就算不能告每一个,但是带头闹得那几个可不可以让他们付出代价?” 网络匿名就像是个法外之地,带着马甲每个人都可以把恶意无限制的释放出来。曲茗男朋友盯着穆辞宿的眼神充满了诚恳,他是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 穆辞宿盯着他看了一会,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能。” “我替茗茗谢谢您。”曲茗男朋友的眼里终于多了些轻松,他再次鞠躬,对穆辞宿认真道谢,“一切就都拜托您了。” 接着,曲茗的男朋友就又守回了急救室门口。不过这一次,他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绝望,甚至多了些期盼也多了些希望。 可傅昭华却一直盯着穆辞宿看。 “怎么了?” “哥哥为什么给他肯定答案?” 穆辞宿哑然。傅昭华这个问题在情理之中。 律师这行和别的不同,法庭庭审变化万千。一点小小的细节都有可能让结果变得全然不同。 所以哪怕是那种常胜将军,也几乎不会对当事人作出肯定的回答。 可穆辞宿却每一次都会给与承诺。在傅昭华看来,这是在钢丝上跳舞。一旦摔落就是万劫不复。 但穆辞宿却只回答了三个字,“我可以。” 的确,圈里的潜规则是潜规则,可作为一名律师,为当事人讨回公道维护法律公正才是他必须要做的。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把公理扶正,那么提前承诺又为什么不行? 和别人不同,穆辞宿手里每一个案子背后站着的都是受害者遍体鳞伤的绝望啊! 傅昭华愣了一会,突然伸手从背后抱住穆辞宿,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昭华?” “我很庆幸,”他的声音响在穆辞宿的耳边,“我很庆幸我能这么喜欢你。” 傅昭华的声音很软,却不带什么暧昧,就像是弟弟在和哥哥撒娇。可越是这样光明正大,就越撩拨得穆辞宿的心开始慌乱。 直到过了好一会,穆辞宿才反手摸了摸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傅昭华的头发,却换来傅昭华一句更软的话。 “哥哥我累了。”他压在穆辞宿身上的重量渐渐加重。穆辞宿赶紧把人带到旁边的椅子上。傅昭华沾椅子之后,很快就靠着穆辞宿睡着了。 穆辞宿摸了摸他的手和脸,总觉得比平时还要冰。赶紧把人叫醒。 “没关系的哥哥,睡一会就好了。“玄不改命是有些道理的,看破天机总要付出些代价。所以傅昭华的身体仿佛总是比旁人差一些。尤其是在他做了能够改命的预测之后。 穆辞宿猜出原因,忍不住把傅昭华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突然想起方才傅昭华说的那句很庆幸能够喜欢自己。可他又何尝不是? 能够被这样的傅昭华喜欢,不管是哪一种喜欢,也都同样是三生有幸。 漫长的三个小时等待,在这三个小时里,网警配合各派出所片警调查这帮人线下人肉线上辱骂的证据。而微博方这一次也及时做出了反应。那些参与这次网暴狂欢的,有不少都被直接屏蔽了或者被炸号。 至于已经被抓进派出所的那些人,他们在彻底冷静下来之后,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可为时已晚,脚下的泡是自己磨得。 但除去片警这边,穆辞宿找的网监局的师兄也查出一些很微妙的线索。但他不能确定这个是否能够成为证据,所以他第一时间发给了穆辞宿以及负责本案的警察。 穆辞宿收到消息之后点开查看,发现是两个类似于孤证的小细节。虽然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是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就是曲芳斋的案子的确有疑点。 同样是宫廷点心,一家南方的点心铺子的老板,他的秘书近期接触过水军相关。而更微妙的是,这家点心铺子的老板有往燕京发展的打算,并且他就和那位老华侨在一个飞机上。 谁是凶手? 南屿斋,这个名字很耳熟。穆辞宿仔细回忆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个点心店好像是他重生前燕京最火的一家点心店。 那时候曲芳斋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南屿斋。但是这家老板在外的评价很好,据说曲芳斋倒闭之后,曲家的祖传手艺就被他接手并且延续下来,所以才没有失传。 然而这老板最仗义的地方,就是并没有泯没曲家的名声,而是光明正大的表示,这就是老燕京人最喜欢的那种记忆味道。同时用开放式厨房来证明自己的用料干净,货真价实。 当时穆辞宿注意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曲家人出了什么岔子把店转给这个南屿斋。现在看,分明是有阴谋的了。 但是这个南屿斋的老板是用了什么办法把老爷子送进医院的呢? 穆辞宿查过这个归国老华侨的身份。 是技术口的老研究员。自己带着专利回国,家庭和睦幸福,不存在恶意竞争。应该没有家里人会配合陷害这个说法。 那么剩下的呢?总不能这老板亲自下毒吧!那也太扯淡了。 穆辞宿想了很久都没法想清楚。最后他决定先和那位徐医生聊一聊。 如果放在往常,穆辞宿作为被告的辩护律师,徐医生想必是不想和他有任何交流的。可现在……说不定她愿意和自己交流。 然而穆辞宿却并不觉得轻松。因为这种愿意,是曲茗用血换来的怜悯。 “哥哥……”似乎在睡梦中发现了穆辞宿心情的变化,傅昭华迷迷糊糊睁开眼。 “冷吗?”穆辞宿用手背碰了碰傅昭华的脸。 “不,哥哥别担心,一切都……”傅昭华想要告诉穆辞宿,一定不会有事。可却被穆辞宿捂住了嘴,后面的话就咽了回去。 “哥哥?”傅昭华不明白穆辞宿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下一秒,漂亮的桃花眼就笑弯成好看的弧度。 之前傅昭华为曲茗测字,也因此付出代价。所以穆辞宿现在不愿意让他多说。这是穆辞宿在心疼他。 有这种觉悟,傅昭华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好。可穆辞宿却狠狠揉了一把头发,“别拿自己不当回事。什么都让你来了,要我们是做什么的?” “我怕你太累。”傅昭华说的是实话。和那种有自己团队的老律师不同,穆辞宿全靠自己。 律师这一行,每接一个案子,全都算下来,直到拿到判决书为止,中间隔个半年都是短的,有琐碎的,打下来要一年到两年。尤其穆辞宿不会只接一个案子。中间忙起来一天吃不上一顿饭都是有的。 傅昭华一想起之前穆辞宿因为过劳感冒在去医院的路上晕倒的场景他就心里发酸。 “我不累。”知道自家小孩都是为了自己,穆辞宿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傅昭华的身上,“再歇一会,我看急救室的灯灭了。曲茗估计要出来了。” “嗯。”傅昭华点头,然后就坐在那里等着穆辞宿。 而穆辞宿走到急救室门口的时候,急救室的大门也打开了。 “人没事,已经救回来了。可失血过多,精神状态也不好,具体什么时候清醒要看患者自己的意识。”徐大夫平静的对曲茗男友说着曲茗的情况。 交代完医嘱之后,她就准备走了。 而曲茗男友却把她喊住。 “还有什么事?”毕竟有父亲的事儿横在那里,她并不想和曲家人有过多的牵扯。因此曲茗男友三番五次的拦住去路让她十分厌烦。 她是大夫,自然不会在人命上动心思。曲家这是瞧不起谁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曲茗的男朋友竟然恭恭敬敬的朝着徐大夫鞠了一躬,“谢谢您,谢谢您救了茗茗。” “……”面前小青年感激的姿态堪称虔诚,徐大夫一瞬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最后只是丢下一句“指责所在。”就匆匆离开。 穆辞宿示意傅昭华留在这里,自己跟了上去。 主任医师休息室门口,穆辞宿叫住了徐大夫。 “你到底什么事?”徐大夫的态度并不友好。 “我是曲爱国的律师。” “我知道,但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我想问问您,您父亲发病当天的情况。我觉得这个案子里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呢?你的意思是,我儿子做错了?我父亲因为吃了他们家的桃酥危在旦夕,我们不应该去问?不应该去报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曲茗的以死鸣冤,徐大夫格外敏感。 穆辞宿赶紧解释,“不是这样。这种事情报警是必然的。但是您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不是曲芳斋的错?” “那你说是谁?我父亲除了我们以外,没有接触过任何外人。你是在暗示我家里人对他有杀心?” “是我,还是我丈夫,还是我儿子?”徐医生只觉得搞笑至极,她尖锐的质问穆辞宿,直到把心里那口郁气发泄出去,才稍微冷静了一些。 “我听过你的名字,也知道这是你的工作,也可以尊重你,但你能不能也尊重我们一下?” “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但是这个案子,不仅是涉及人命,也涉及到一家百年老店的生死存亡。” 可徐大夫却嗤笑一声,“穆律师!我想提醒你一下。”她的眼圈开始泛红,“在你为你的当事人寻找所谓的真相的时候,能不能稍微顾忌一下我和我家人的心情?” “我们才是受害者!我父亲,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有脱离危险!”说完,徐大夫转头就进了休息室。 穆辞宿站在外面,没有追进去的意思,只是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 这就是做无罪辩护最困难的地方。想要推翻有罪就必须找到目前证明有罪的证据存疑。可往往,这些存疑是要从受害人那边去仔细寻找。 的确这是出于对律法公证的维护,也是避免冤案发生。可对于受害者家属们来说,这种追根究底的追问,却是另一重的伤害。 所以如果不是毫无办法,穆辞宿不愿意这么逼迫受害者家属。 再想想别的办法吧!穆辞宿这么想着,主动站起身来。 可就在他离开的时候,徐大夫却意外喊住了他。 “你等等!” 穆辞宿转头。 “我家地址,我晚上五点半下班,我儿子应该会比我早到家。我父亲回来当天都是他陪着。你想要的细节他都知道。你七点左右过来。” “谢谢您。” “别谢我,我只想知道害了老爷子的到底是谁。”说完徐大夫又回了办公室。 这次,这个温柔又坚强的女人终于控制不住的无助了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她的父亲,一辈子的时间都耗在实验室里,到了这个岁数,还想着带技术回国,为了国家做点什么。可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 她是亲闺女啊!她比任何人都煎熬。可能怎么办呢?就像穆辞宿说的,如果曲芳斋真的冤枉呢? 想到急救手术时曲茗身上的伤口,她比谁都清楚这姑娘下了多狠的手。 所以如果她真的冤枉呢? 徐医生的心里充满了迷茫。她既想迫切的知道真相,又畏惧真相。因为她很怕如果真相不是她们之前认为的那样,那曲茗的悲剧,是不是就是他们一手造成? 是她们把曲茗逼上了绝路。 怎么就这么难呢?徐医生的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流下来,仿佛无穷无尽。 而穆辞宿那边,却已经回到了急救室外,傅昭华等在哪里。 “曲茗已经脱离危险了。”傅昭华和他说了一边曲茗现在的情况。 “嗯。”穆辞宿点头,“我先送你回去。” “晚上还要出门吗?” “我要去徐医生家里见见他的儿子。” “我也去!” “先休息。不差这一天。” 傅昭华还想说别的,但是看穆辞宿的情绪似乎并不太好,最后还是选择听从他的安排。 “那哥哥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穆辞宿这么说着,带着傅昭华上了车。 燕京还挺大的,傅昭华家和徐大夫家一东一西,往返一趟等穆辞宿到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时间正好是七点。 徐大夫一家已经吃完饭。给穆辞宿开门的就是她的儿子,一脸不屑。 穆辞宿没有任何不适,只是一脸平静的进了屋,例行公事的说出来意。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就是想拿到那个曲爱国的无罪证据吗?我告诉你,别做梦!”徐大夫的儿子几乎一秒就炸了,他比傅昭华还要小上一两岁,性格也更激进。 可穆辞宿却没有任何发火的意思,只是安静的站起来准备走。 “对不起,看来今天不是详谈的好时候,给您添麻烦了。” “你什么意思?以退为进吗?”徐大夫的儿子步步紧逼,“是不是你接下来就要去网上公布,我们这些被害者家属多么的愚蠢不讲理,连基本的调查配合都不管?” “然后在表示我们就是这么恶毒的人,我外公出事儿都是活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穆辞宿十分惊讶。 “不就是你把曲茗自杀的事儿放到网上的吗?”徐大夫儿子冷笑,“现在网上一面倒的觉得曲茗无罪,曲芳斋点心没错。至于之前从曲芳斋查出来的地沟油、还有那一批点心都是假的!都是不存在的!都是我们这些受害者凭空想象的!” 喘了口气,他死死的盯住穆辞宿,眼里竟然像是有些恨意,“你的目的达到了,曲芳斋现在在众人眼里就是备受虐待的小可怜。” “我很好奇,你们这些律师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牛逼?就像救世主一样?” 穆辞宿盯着徐大夫的儿子看了一会,突然问了一句话和他说的完全不相干的话,“你是不是自己觉得曲茗之所以会出事儿,都是因为你最开始发出来的帖子?” 一瞬间屋里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可短暂的沉默之后,徐大夫的儿子又立刻开口反驳,“怎么可能?” “曲家害人不浅,就是都死了也……也……”他嗫嚅了半晌,最终红着眼狠狠地锤了沙发一下。 “对不起。”这次说话的是徐大夫,“曲茗出事之后,我儿子也受到不少人的攻击。所以他今天的情绪不好。您有什么问题,就现在问吧,过几天我怕我们也不想再继续回忆了。” 徐大夫挽留穆辞宿。 而徐大夫的儿子也在父亲的安慰下,主动把自己的手机拿到穆辞宿面前。 “你自己看吧!” 穆辞宿接过手机,之间屏幕上徐大夫儿子的微博首页,一连串的艾特都是不堪入目的讨伐和谩骂。 其中最刺眼也是最扎心的一句是――“曲茗死了,就是你害的!” 而最讽刺的并不是这些艾特和转发,而是这些艾特和转发之人的名字。 这些名字十分眼熟,分明是之前嚷嚷着要送曲茗去死的那些。而现在曲茗真的自杀了,他们却反过来谩骂徐大夫一家是杀人凶手。 穆辞宿只觉得荒唐到了极致。而徐大夫的儿子也适时开口问他。 “你不是律师吗?”他的嗓音俨然带着委屈到了极点的哭腔,“那你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我一个受害者,却连诉苦的资格都没有呢?” 受害者变成施害者 是啊,到底为什么呢?分明徐大夫一家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现在却要为曲茗的自杀负责。 穆辞宿沉默了一会,询问徐大夫一家,“我有一个师姐,很擅长打这种网络暴力的官司,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接触一下。” “什么意思?他们这样的……这样的其实可以抓是吗?”徐大夫的儿子一下子来了精神。 “对,可以的。网络暴力的官司一直都能打,只是立案原因并非是网络暴力,而是诽谤罪、侮辱罪、或者是侵犯人身权利这些当中的一条。” “那我现在这个……”徐大夫儿子低下头,他很犹豫。他觉得自己应该打这个官司,却又感觉自己仿佛没有资格。 穆辞宿大概猜出他的矛盾心理,没有在继续逼问,只是把自己知道的相关内容说出来,“不仅是你的,曲茗的也一样。网上现在针对你们的这场网络暴力,已经构成刑事自诉案件范畴。” “信息网络诽谤他人,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认定为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第一款规定‘情节严重’。” “(一)同一□□实际被点击、浏览次数达到五千次以上,或者被转发次数达到五百次以上的;” “(二)造成被害人或者其近亲属精神失常、自残、自杀等严重后果的。” “所以你们不要对这类案子有误解,这不是普通的民事案件,是刑事案件。” “那他们为什么还敢这样做?” “因为刑事自诉类案件,非告诉不处理。所以很多被网络暴力的人,并不知道要如何求助。另外就是取证相对困难且繁琐。” 就像现在,如果真的开始打这个官司,徐大夫一家就要先收集网上那些不实言论,并且开始逐一统计浏览量,来确定谁才是被控告的主体。 可往往很多时候,这个过程就足以把人逼疯了。 穆辞宿拿出自己的手机登陆了微博。搜索页面搜了一下徐大夫的儿子,满屏幕都是带着转发的一句话,“杀人凶手。” “警察还没判定呢!你就着急推人家小姑娘去死了,心黑不黑啊!” “软文写得挺好,节奏带得飞起,出来道歉啊!!” “人家姑娘死了!听说是你妈给急救的,现在怎么了?一家人凑在一起庆功呢?你家老爷子一直清醒不了就是你这个当孙子的干了太多操蛋事儿。” 一字一句,都是戳心尖子的指责。可说白了,徐大夫儿子写微博公开艾特315投诉,报警,这都是他的正常手段,最后把一切爆发出来,网络现实双重暴力曲茗,逼曲茗自杀的,难道不是这些网络暴民吗? 而现在,曲茗的自杀,却让他们再次把罪恶的黑手伸向了徐大夫一家。 没错,这就是键盘侠们最惯用的手段。作为正义使者的他们从来不需要道歉。只要把错误推到另外一个受害者的身上,再网暴一次,就能用新正义的英勇来弥补旧正义的失误。 “简单的截屏无法上传到公证处,我现在来教你怎么有效的保存证据。”坐到徐大夫儿子的身边,穆辞宿手把手教他具体要怎么操作。 可当那些话布满屏幕的时候,穆辞宿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身边小青年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在害怕。扑面而来的恶意,那些字的一撇一捺都只能组成一句话,就是你去死。 而当他看见其中一条找到他爷爷的照片,p成遗照的瞬间,徐大夫的儿子几乎立刻摔了手里的手机。 “他们怎么敢?怎么可以?一切都是我做的!不服气找我啊!p我的遗照啊!这么对待一个老人算什么?” “他们算什么?”看着下面的转发量一千二,徐大夫儿子眼圈几乎一秒就红了。 可还不止是这样,在往下翻,还有他母亲的,他父亲的,当然还有他的。 一张张黑白照片呆滞的摆在相框里,空旷的眼神仿佛都像是在邀请,邀请他真的去另外一个世界逛逛。 “该死!”“杀人犯!”“又蠢又毒!”这些词语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徘徊,那么一瞬间,徐大夫的儿子真的有种就随了他们意了的想法。 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身边父母关切的眼神。 “穆律师……”他艰难的开口询问穆辞宿,“如果我告,就告这几个人,能告赢吗?” 他问的是p遗照的这几个。然而官司不是穆辞宿打,穆辞宿没法给出答案。 可徐大夫的儿子却格外执着,“就是如果,如果您来打,我这个官司能打赢吗?” 他明白自己强人所难,可有些时候,如果没有一点希望,他很难坚持下去。穆辞宿见状,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郑重其事的回复道,“能。” “谢谢您。”徐大夫的儿子低头朝穆辞宿道谢,原本激动的情绪也像是因为这句承诺慢慢平静了下来。 就这样,直到过了好一会,他才彻底冷静下来,和说道那天的事情。 “所以你确定你的外公是没有吃别的是吗?“ ”对。因为我外公有个特别的习惯,他不吃飞机餐,吃的东西都是他自己做的。肯定没有问题。而且那个腹泻的时间和程度,就只有桃酥了。” “一开始我母亲还怀疑是不是外公年纪大了,一时贪嘴才会这样。但是后来确诊之后,真的就是因为桃酥,我才会去要说法。” 徐大夫也把老爷子的医生诊断报告拿给穆辞宿。穆辞宿看完也觉得很奇怪。 “您是相信曲芳斋那边的说法是吗?”多半是因为曲茗的事儿,即便是私下里,徐大夫一家也不太敢随便说自己的看法了。 “曲爱国是我的当事人,他坚持喊冤,我就要为他寻求案子真相。这是我的职业操守。”穆辞宿简单解释,然后又仔细看了一遍老爷子的病例。突然一个细节引起了穆辞宿的注意。 时间,好像不对。 曲芳斋的桃酥卖得快,一般下午五点之前就会全部卖光。老爷子是晚上八点到的燕京机场。而徐大夫的儿子临去之前买的桃酥,那个时间很有可能买不到啊! 穆辞宿转头问他,“你确定是从曲芳斋店里买的吗?” “是啊!燕京就那一个店。” “是店员交给你的?那个时间桃酥还有卖?” “有啊!我就是在店里买的。不,不对,似乎也不算在店里?”徐大夫儿子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可不会吧……那是大庭广众啊!” 当时就这么凑巧,桃酥正卖到徐大夫儿子前面三个客人就卖光了。徐大夫的儿子出去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抱怨倒霉。 “啊!!!怎么办?这下老爷子该打我了。都是昨天晚上浪的太过起晚了。” 结果他这头刚放下电话,店里出来一个挺慈眉善目的女人就把自己买到的桃酥递给他。“我家离得近,想吃就来了。你家老爷子回来一趟不容易,拿去孝敬吧!” 徐大夫儿子记得听清楚。这个女人就是买到最后一盒的那个。 “所以你是从她手里转买的?”穆辞宿抓住他话里的重点。 “对,但我也是在店里买的。我亲眼看见店员交给她,然后她原方不动交给我的啊!” 徐大夫也急眼了,“那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警察问了那么多遍,你怎么不说这个细节?” “我怎么知道?大家都在店里啊!你该不是想说桃酥没有问题,是那个女人有问题?” “不能确定,但你先不要着急,先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剩下的事儿,我们会去查,你不要太有压力。”穆辞宿赶紧朝着徐大夫摇摇头,然后嘱咐了他们一遍接下来要做的事儿。 “如果有可能,先不要上网了。今天有点晚了,明天一早我会让我师姐联系你,和你说具体要怎么打这场网络暴力的官司。” 终于撬开一个口,穆辞宿打算去看看能不能立刻调取曲芳斋那天的监控。上次去找曲茗的时候,穆辞宿记得曲芳斋的门口是有一个摄像头的。 接下来,他又问了一些细节,这才准备离开。然而就在穆辞宿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徐大夫的儿子突然喊住了他。 “穆律师!” 穆辞宿回头,徐大夫儿子追出两步,红着的眼里满是惊恐和畏惧,“如果真的是那女人下的手,所以是……是我害了曲茗是吗?” 是他害了曲茗吗?这个问题根本没法回答。受到危害报警是人之常情。因为愤怒而去吐槽抱怨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曲芳斋并不是清者自清。当天的确有地沟油的发现。 可这个案子原本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来得到最终答案,然而现在却让受害者也变成了施害者。 曲茗用命换来了一个翻转舆论的机会,难道现在要让徐大夫一家也用命换一个让公众闭嘴的机会吗? 穆辞宿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是舆论把方向带错了。” 徐大夫的儿子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仔细的品了品穆辞宿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他才微笑着回应了一句,“我知道这是安慰我,但是谢谢您。如果凶手真的不是曲芳斋,我会为我做的一切赎罪。” 穆辞宿觉得这句话说得有点怪,忍不住多看了徐大夫的儿子一眼。 可面前小青年平静的表情却让他心里越发觉得别扭。走出大门之后,穆辞宿想了一会,给徐大夫发了信息,让他多注意孩子的情况。 得到回应之后,穆辞宿才算是彻底离开徐家,往警察局那边去。 穆辞宿到了警局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多,他之前路上就约好了要拿到曲芳斋当天的录像。 可说来也巧,竟然没有。 “为什么?” “当时受害人报案,我们发现了曲芳斋厨房有地沟油,曲芳斋里买东西的人很多了。不少人直接闹了起来。摄像头的硬件遭到损坏,所以也是没有办法。” “麻烦您了,我知道了。”穆辞宿从警察局出来,琢磨着这一系列的事儿,总觉得蹊跷得过分。 可就算抓到漏洞,却并不能靠此把曲爱国保释出来。除非有什么新的佐证。 可那是元旦前的事儿,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到底谁还能留着曲芳斋当时那批桃酥呢? 等等,不对!是有人留着的!穆辞宿陡然想起他和傅昭华第一次做出租车去曲芳斋的时候,那个司机提过一个单位的团购。 如果那批桃酥还没有被处理,其实是可以拿回来检查以下的。 赎罪 证据有了! 只是现在时间太晚,要查那个女人也是明天白天再查。可有些时候,不是穆辞宿要休息,就能够让他休息的。 晚上九点半,穆辞宿的微博突然就再次被轮丨爆了。 “什么垃圾大夫!@穆辞宿,你不是曲家的律师吗?怎么不出来替曲家鸣冤。” “傻逼律师,公民白交税养你了!” 这是什么意思?之前他帮着曲茗就被爆骂过一轮,现在莫名其妙竟然要被骂了一波。这到底是一群什么睿智? 穆辞宿顺着这些艾特往下翻,顿时看到了让自己三观碎了一地的内容。既徐大夫的儿子被攻击之后,徐大夫也一样被骂得狗血淋头。 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把曲茗男友在医院拉住徐大夫时候的场景给发到微博上去了。 “我就在曲茗在的这个医院,他现在还没醒,肯定是因为这个徐大夫救治不用心。” “对!我也在医院,我看的挺清楚的,小姑娘被送进来的时候,还能说话,还喊着冤枉。现在却昏迷不醒了。” “天哪这么惨的吗?那大夫没有心?” “没有人管,这种垃圾大夫也配叫白衣天使?我不管,药监局举报来一套!” 徐大夫家里,穆辞宿走后,他们一家就沉浸在难言的痛苦当中。可一家人还来不及仔细说话,徐大夫就接到了医院的通知。 “徐医生,现在叫你来单位一趟。” “好好好,我这就过去。”顾不上和儿子深谈,徐大夫赶紧换衣服去了医院。 刚一下车,突然有什么东西扔在了她身上。一抹还黏糊糊的,像是个吃剩的烂菜叶子。 “你们干什么?”徐大夫整个人都懵住了。可那些扔她垃圾的人却格外理直气壮。 “垃圾大夫!滚!滚出医院!” 徐大夫先是不解,然后就明白了多半是因为曲茗的事儿。可即便如此,她对曲茗也尽到了一个做医生的指责,这些人为什么陡然就聚集在一起攻击她的职业? 最可笑的是,面前这些人里,甚至有几个是她熟悉的患者家属。 浑浑噩噩的走进医院大厅,写着她名字的医生介绍卡片被人涂上一层不祥的鲜红。 “杀人犯!”“无医德!” 徐大夫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 天知道她入行之后,每次对待病人都是竭尽所能。一直严格的遵守职业操守。有的时候,家属都放弃了,只要有希望,她都必须立刻努力去尝试。 可现在呢?现在换来的什么? 那些同事们看她的眼神是什么?那些医患们看她的眼神又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 而更让她受到打击的,是同事对他说的关于父亲的事儿。 “不行赶紧给老爷子转院吧。现在这里围观的太多了,影响老爷子的休息。” “我,我知道了。”徐大夫木然点头,顾不上别的,只能先给家里的丈夫打电话,叫他过来帮忙。 走廊转交,两个小护士正在小声聊天。 “徐大夫人挺好的,这些人太过分了!” “小点声。小心他们连你一起骂。” 同事们小声的对话让徐大夫的心里越发像烧了一壶开水。她突然明白了曲茗为什么会用那样的办法来陈冤。 因为她正常开口,没人会听,也没人想听。至于那些知道真相的,他们也不敢说话,因为只要说出一点事实,就会被舆论掐得粉身碎骨。 事情到了现在,她纵使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的。 躲在父亲的病房里,徐大夫蹲下身体,握着还没清醒的老爷子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此时徐大夫家里,徐大夫的丈夫接到电话之后,也赶紧往医院赶。 “你在家里好好等着,之前穆律师说的律师一会可能会联系咱们。你妈妈也可能往家里打电话,听话不要上网。” “嗯,爸你去吧,我不会添麻烦的。”徐大夫的儿子点头,送了父亲出门。 可当大门关上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安静的仿佛是坟墓。 不要上网不要上网,他看着手机,最终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 可随后手机却受到了短信。 “你没事吧?”是一个玩的不错的朋友。“网上看见你的事儿了。” “没事儿。”他勉强回复了一句。 可这条短息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短信随之而来。 “看见你的事儿了,我才知道之前曲芳斋的那条微博是你写的。” “好久没见了,哥们厉害啊!” 一条一条,有的是纯粹的关心,有的确实……想吃瓜。 可其中一条去让他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你知道你妈被打了吗?” 什么?他赶紧登陆微博去看,接着就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 母亲救了那么多人,现在却因为自己的问题成为被众人辱骂的对象。那些当初找到医院,求着她救兵之人的家属现在也能翻脸不认人。 大夫不是人吗?不会累吗?怎么就可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给人看病?可母亲几乎是只要碰见患者,自己情况允许就会上手术台的呀! 这些人为什么…… 所以还是自己的错。因为他害了曲茗,所以现在这些罪孽连累了母亲。 那就一命换一命好了。 徐大夫的儿子回到房间,先洗了个澡,换了身精神的衣服,然后拿了两个小瓶子坐在卧室里。 他打开电脑摄像头,进入直播间,然后在微博上一字一句的写下自己要做的事儿。 “直播间649xxxx,你们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什么意思?有好奇的点进去,紧接着就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 这个青年坐在电脑前面好像在分药。 一包一包分的特别干脆利落,很像是以前医院手动分药时包的那种药包。 “这是在干嘛?吃药自杀了?” “拉倒吧!这种人怎么舍得死?” 真要死就赶紧死吧!人家小姑娘还依然昏迷着呢。 弹幕里一水的全是在骂人,偶然有一些说道,“可千万别出事。”“冷静点,不行报警”的话都被快速的淹没在这些谩骂之中。 而与此同时,由于微博上巨大的关注度,这个直播间的人数也很快顶到了两万,竟然冲上了直播平台首页实时观看的尾巴上。 徐大夫的儿子也终于开始说话了。 “我这里有六包药,就是大家最常听说的安眠药。” “吃啊!吃下去啊!” “放心,我会吃的。”徐大夫的儿子笑得温和,诡异得没有半分火气。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 “喂,您好?” “我是穆辞宿律师介绍给你的律师,我姓白,”对面传来温柔却干练的女声。 然而徐大夫的儿子却委婉的拒绝了她,“对不起,我现在有点别的事儿。您等我办完在联系您好吗?” “好。那我等您电话。” “嗯,帮我转告穆律师,就说谢谢他。” “没问题。”白律师那头挂断电话,然而职业的敏感性却让她觉得徐大夫儿子的态度有点诡异。果不其然,再打过去那边却已经关机了。 她赶紧换了鞋子出门,往穆辞宿之前给她的地址跑,与此同时,她第一时间报警,然后给穆辞宿也打了个电话。 “你说什么?”穆辞宿也吓了一跳。可他现在距离徐大夫家有一段距离。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打车过去。 “您得快点,我这急事儿。” “什么急事儿?救人啊!看你火烧火燎的。”司机还贫着呢,穆辞宿却没有时间和他细说。 他打开微博,看到了徐大夫儿子的留言,接着赶紧点进去看。 眼下,徐大夫的儿子已经把药包包好了,并且倒了整整一杯水,看起来像是要直播吃药。而直播间里的气氛已经到了最高潮。 “不是,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报警啊!他看着是真的要吃把!” “有病吗?刚逼死一个小姑娘现在还要在逼死一个?” 那些比较理智的已经开始像直播平台反映情况,并且试着打电话报警和在微博报网警。但是更多的却是不停刷屏。 “放心吧!就这种人根本不会吃的。他只是看到人家曲茗自杀了,所以也想套用一下。” “没错。弄点不知道什么的药物糊弄我们一下,关上直播就去洗胃,一清二白,直接洗白了自己。” “吃啊!我们看你吃啊!你真有心赎罪,别关直播,我们就看着你吃药!” 这帮人疯了吗?不仅是穆辞宿,就连前面开车的司机都觉得心里发凉。 然而此时此刻,徐大夫的儿子也终于开始说话了。 “别担心,欠曲茗的我一定会还给她。” “这里有六包安眠药。第一包安眠药服用后,药物会让我进入半睡眠状态,并且出现胃部刺激,从而引起呕吐。第二包药物服用后,我会因为药物刺激,导致神经被麻痹,不能动弹。之后我会一口气服用剩下的四包药物。最多二十分钟,因为麻痹造成的呕吐液体就会进入到肺部,从而引起呼吸痛苦,导致窒息。之后,我会出现昏睡不醒,呼吸变慢,心跳变慢等症状,最后因为无法呼吸而死亡。” “别担心,欠曲茗的,我会一点一点赎罪。所以拜托各位,放过我妈妈吧。” 一个也跑不掉 雪白的药片吃下去的瞬间,那些叫嚣着作秀的人还依然在幸灾乐祸。 “假的吧!” “没错,肯定是什么药片。这就是糖豆吧!” “心真累,真要想死就找个地方好好死,干嘛出来作秀?” 弹幕上各种嘲讽的话语。 可当他们发现药片下去之后的几分钟里,徐大夫的儿子真的像他方才解释的那样开始神志不清醒之后,他们才真的开始慌了。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吗?” “卧槽!我可没劝他去死,和我没有关系啊!” “这种时候还说这些事儿干什么?报警啊!” 那些最开始就保持清醒的开始想法办,但徐大夫的儿子已经把第二包药吃了下去。 这些人终于开始畏惧了。原本一刻不停的弹幕瞬间空了一瞬。那些骂街的,怂恿的,当做玩笑的,在陡然间全都闭上了嘴,只能死死的盯着屏幕,看着徐大夫儿子机械的动作。 他们害怕了,甚至不敢再说话。除了最开始喊着一定要救人那些还在努力汇报自己这边的情况,剩下那帮键盘侠们,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发出来。因为不管怎么辩解,这一次,他们都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了,面前这个人如果死了,有可能就是他们害的。 第三包药吃下去,徐大夫儿子明显已经状况不对了,他的手开始颤抖,甚至拿着水杯都拿不稳。 “别吃了,想想你爸妈啊!你冷静点啊!” “120,我打了120,可这个主播到底住在哪里?” “我已经报警了,110那头说会查询。不会有事的吧!” 那些想救人的是真的急了,可他们在焦急,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亡的逐步逼近。 “纾笔撬杯掉落在地的声音,这声清脆的声响,就像是砸在人的心上,让人心都跟着猛地一抖。 可吃药却没有停止。 是的,他已经很难在吞咽了,甚至连药包都拿不住。可依然固执的哆嗦着手,将药塞在自己的嘴里。 “不能再吃了,已经吃了快一百多片了,警察呢?警察为什么还不来?” 直播间里所有人都快要疯了,而徐大夫家的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敲响。 “他开不了了啊!快点破门!”直播间里的人都急得不行。 接着就是强行破门的声音。大门终于被打开,警察和同时到来的穆辞宿一起冲进卧室。 巨大的声响让徐大夫儿子似乎想要回头看,可浑身麻痹的感觉已经让他不能再完成这个动作,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干呕了几声,安静的等待着痛苦窒息的到来。 “醒醒!这就带你去医院。”穆辞宿稍微懂一些急救的方式,可这种时候却不敢轻易用出来。只能把桌上的药包拿起来,递给警察打算一会交给负责救人的大夫。 徐大夫的儿子似乎也听出他的声音,下意识把头转向穆辞宿,然而他的眼里已经几乎不会聚焦了。 “穆律师,我的罪,我赎了,让他们放过我妈妈……”这是徐大夫的儿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穆辞宿的手陡然攥紧成拳,他迟疑了一秒才对徐大夫的儿子说道,“这些话,等你急救结束在亲口对他们说!” 然而便和警察一起把徐大夫的儿子背到外面。 与此同时,楼下120急救车的鸣笛声也终于到了。可能不能救活,不过是听天由命。 穆辞宿看着远去的急救车,心里的火气陡然就上来了。 这一次,他难得没有跟去医院,而是直接给师姐打了电话。 一天之内,两条人命就这么差点轻飘飘的没了。这要是放在重生前,以穆辞宿的脾气,恐怕分分钟就用手段料理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键盘侠。好好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可惜这次却被自己的身份圈住了。到底一切都要按规章制度。 但说到底,制度是制度,总会有些转圜的余地。穆辞宿琢磨着,先给师姐商量了一下。 “辞宿,这不符合规矩。”师姐也一样看了直播,也是气得够呛,但徐家到底没有正式委托她,这案子她没法插手。至于穆辞宿,他本来就是曲家的辩护律师,更是不可能接管徐家的案子。 因此,没有当事人委托,她也好,穆辞宿也好,都不行。 可穆辞宿却说了另外一句话,“谁说是徐家的案子,这不是曲家的吗?” “辞宿,你到底想干什么?”师姐本能觉得自家这个小师弟似乎要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果不其然。 “曲茗被网暴暴力、人肉、差点致死,接下来,我和徐大夫的儿子徐昌明也同样被这一波人用相同的手段侮辱、诽谤。按照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布的《关于办理信息网络实施诽谤等刑事案件的司法解释》解释规定,利用信息网络诽谤他人,同一□□实际被点击、浏览次数达到5000次以上,或者被转发次数达到500次以上的,应当认定为刑法第246条第1款规定的“情节严重”,可构成诽谤罪。” “辞宿你冷静点,你打算怎么取证?” “全部取证。网络暴力的官司只是不已网络暴力这个名头立案,取证比较艰难繁琐,可并不是不能取证。师姐,这是两条人命啊!他们都刚刚二十岁。”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在师姐你们律所所在区立案。”虽然都是燕京,但各个区法院接收案件的数量,以及解决案件的时间都稍微有些不同。不管是徐大夫一家还是曲茗家所在区的法院,在处理这种刑事自诉类案件的速度都有些慢,想要等到彻底出结果,怕不是要等到一年之后。可穆辞宿师姐律所所在区法院不同,这边积压案子较少,处理起来,三个月之内就能拿到结果。 而穆辞宿想要的就是这个三个月内出结果。他要趁着这次案子还没结束,就狠狠震慑一下这帮键盘侠。包括哪些为了配合舆论炒作肆无忌惮的水军。 赔偿都是后话,可必须先要让他们明白,他们这些做法已经违法。尤其涉及到人命。 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而师姐也明白这个意思,答应了穆辞宿的请求。 “我明白了。你明天一早过来,我帮你。可辞宿你要想清楚,这件事一旦闹起来,后面的结果你很有可能收不住。而他们的苗头也绝对会对准你。不仅是因为你掐住了某些人的财路,也因为你限制了他们在网上说话的机会。说白了,他们认为自己是正义,你断绝他们的正义,就是限制他们的言论自由。” “可师姐,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言论自由,在没有得知事情全貌之前,关注却不要随便战队,安静等待结果是很难的事儿吗?” “我说个最直观的例子,去年跳河自杀的女孩,不就是因为网络上视频带来的侮辱吗?就因为那么多人都指控她偷窃最后承受不了脏水,干脆留遗言自杀了吗?可后来有人说她什么?师姐你也看见了,一句太脆弱就能把所有的事儿给轻飘飘带过了。” “可官司到底是赢了。” “对,是赢了,赔了几十万。可什么时候,人命也能靠金钱来衡量了?如果真的可以靠钱来衡量一切,那我们为什么要学法?为什么要当律师?就为了给当事人要个补偿,然后从中分个提成吃一口人血馒头吗?” “迟来的正义,可能没有任何用处。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这点微不足道,就是他们活下去的理由了。你看看还躺在床上的曲茗和徐昌明,别说这次的起诉人可能高达十个百个,就是一千个,我也要追究到底!” “……”师姐沉默半晌,最后只说了一句话,“辞宿,你说的对。” 挂断电话,穆辞宿靠在墙边突然觉得十分疲惫。他有一句话没对师姐说过,其实曲茗和徐昌明的绝望,他完全感同身受。 上一世被时锦陷害到了没有翻身余地的时候,什么脏水都被泼过。画条漫讽刺他、p遗照、简单的辱骂全家、私信骂他为什么不去死,这些都已经是最简单的内容了。线下人肉,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穆辞宿记得清楚,那时候老房子被收走,穆辞宿不得不找个新的落脚地。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不到一千,只能找一个最普通的小招待所暂住。 可惜他长得太好,身份证一拿出来就被认出来了。 “啊!是那个黑心律师,骗了小姑娘把人害死的那个!” “我也听说了。老板娘,这样的可别放进来。” 当时老板娘怎么说的?“呦!还是个出来卖的小兔子吧,赶紧滚!我怕你看上我爷们。” 一盆脏水泼在身上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穆辞宿已经想不起当时的狼狈了。但是那种被万人唾骂却无法解释的绝望他却能记得一清二楚。 即便这些都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对于那些人来说,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任何谣言,第一遍出现的时候,无锤叫做谣言。可当他们第二次被提起的时候,即便依然无锤,也是实证。谁让之前就有这些风头呢?别说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就算满身都是嘴,都说不清楚! 甚至到了后面,穆辞宿碰见打脸系统开始逆袭之路之后,一度拦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的专业性,或者是时家的权势滔天。而是穆辞宿心里对人的本能的恐惧。 是的,穆辞宿一度不敢和人接触,甚至带着面具,都觉得能看到对方心里的嘲笑。就包括现在,他能够毫无芥蒂的给那些寻求庇护的受害者一个拥抱,到底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不想让他们步上后尘,还是因为自暴自弃后为了掩饰自己的畏惧而带上的温柔的假面? 可到底一切都过去了,重生之后,他已经没有任何遗憾。穆辞宿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些不应该一直缠绕自己的情绪摒弃掉。简单的整理了衣服之后,他慢慢走出小巷。招手叫车,直接回了燕京法律援助中心。 只一个晚上,他会把一切证据全部收集保存齐全,明天一早,他会先带着证据去公证处公证,然后就在师姐所在的区立案。 在开始取证之前,穆辞宿仔细的把手里的工作安排妥当。 曲芳斋案子里那个买错桃酥的后勤其实很好找,让傅昭华去一趟就可以。而曲茗的案子在确定立案之后,他会直接给个人发律师函。之后就是等待开庭了。而在曲茗一案等待开庭的过程里,他完全有时间继续曲芳斋后续案子的调查。 看起来好像很忙碌,可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同时接几个案子,这种节奏,他早就十分习惯了。 确定好后面的工作流程,穆辞宿开始继续手里的工作。今天晚上是个不眠夜,比起空泛的安慰,穆辞宿要先给曲茗和徐大夫一家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第二天一早,燕京公证处刚开门就接到了一个证据类别繁多且数目巨大的案子。 “麻烦了,我要赶在下午法院关门前立案,所以辛苦各位了。”穆辞宿语气恳切。 公证处几个公证人员也知道昨天一天发生的事儿。两条人命,的确要谨慎以待。 这可以说是公证处最忙碌的一个上午了。所有手头没有急活的公证员都过来帮忙了。有其他做公证的客人路过,看见之后十分诧异,多问了一句,在得到是关于昨天自杀的两个小青年的案子证据公证的消息之后,都忍不住咋舌。 “以前看过明星发律师函谴责八卦营销号造谣,这个弄这么多证据是要告多少人啊?” “不好说,可能涉案的,只要传播符合条件,穆律师都列为被告了。” “……”问的人瞬间懵住了。 转发五百这个数目或许对于一些人来说比较难以达到。但是浏览量五千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 尤其是微博那种地方。实时热门的点评,只要你稍微有点不同,五千还真的挺容易的。有人忍不住登录微博查看自己的情况,想看看自己有没有针对这件事说了什么不实言论。 而穆辞宿的这次动作也很快被传到了微博那头。 “得了吧!咱们是匿名,谁知道谁是谁?就算说错了,不也是第一个人带的风向吗?谁传错的说谁,找我们干什么?”有人这么自我安慰,甚至觉得删掉了之前发布过的评论和微博就能查无此事。 可惜,他太天真了。 下午四点四十五,穆辞宿微博更新动态,只有一张打码的图片。而这张图片,却让那些所有推动这次事件的键盘侠们,全都心里发慌。 是法院立案回执。穆辞宿真的告了,并且不是他们脑补的那种寻找不到人,而是完全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寻找到他们每一个人! 穆辞宿告了微博,下一步,开庭后,根据法律流程,微博必须将所有涉案人的资料完整的交到法官手里,与此同时,穆辞宿会把他们所有人,一起列为被告。 一个也跑不掉! 清算 “不,不会的,微博用户那么多,小号有的是,我微博号是买的,根本查不到我的。” “没错,就是挂出来骗骗人。还能如何?” 可嘴上说的再厉害,他们心里还是害怕的。最起码这些原本蹦Q的欢快的人,已经不敢再在公共网络上再说话。 可这只是开始。穆辞宿的律师函很快就发到了个人的手上。虽然是通过网络,但具有法律效力。 重点是,上面明明白白的表达一个意思,绝不和解,道歉无用,法庭见。 “等等,这个穆辞宿疯了吗?到底是告了多少人?每一个都法庭见?” “法院不会受理这种案件的吧!简直搞笑。法不责众不是吗?” “那就让他告!难道现在网上还不能说话了吗?” 一开始是畏惧,紧接着就是反噬。 能够引导舆论的,势必都是有一些影响力的。而这些人也更擅长蛊惑人心。 穆辞宿之所以起诉,法院之所以受理,分明是他们犯了法了。结果一个断章取义,就变成了穆辞宿呼吁网络一言堂,拒绝任何人说话,限制人身自由。 “你们想想,有多少事儿是咱们网络爆出来的?如果没有舆论,他们能得到关注吗?例如之前的爆炸救火事件,没有我们帮着传播能知道消防员多辛苦吗?” “呼吁女性利益事件里,难道不是我们帮着转发,帮着奔波?” “飞机上连不舒服的婴儿都不能容忍的小年轻夫妻,也同样是靠我们,那位宝妈才得到了公平啊!” “律法具有滞后性,什么都等打官司,那法院早就炸了吧!一口一个我们说真话就是网络暴力,那你干脆叫所有网上的人都闭嘴算了!” 这种说法还真的带起不少风潮,有一些无脑跟风者立刻就表示质疑。可如果有行里比较懂得人看了,就会瞬间分辨出来,这其中是有一些营销水军的账号在里面的。他们就是靠炒作舆论求生。穆辞宿这次如果真的成功了,震慑的可不仅仅是网上这些人,也包括哪些想要靠着舆论搞事情的人。相当于直接断了他们的饭碗。 因此,在有心之人的操纵下,这次的反扑来得前所未有的激烈。 穆辞宿的微博评论区下瞬间涌入了不少围观看热闹的。表面看起来是有理有据的讨论,可实则都是带偏舆论的指责。 但是更多的人这次却很冷静,甚至开始觉得这样混乱的网络的确需要控制了。要不然动不动就能把谁逼死,那才是真正的毫无自由,不敢说话吧! 然而作为一切导丨火丨索的穆辞宿却一直没有说话,不管是新的微博还是面对评论里的质疑,他始终没有表态。许多人觉得,穆辞宿是毕网了,都已经付诸法律,有何必继续和他们打无谓的舆论战? 可和他们想的不同,穆辞宿还真的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先是抽空问了一下曲芳斋的证人查询情况,在得知还没联系上之后,他就着手查了一些资料,然后通通把这些放到了网上。 只这一份资料,就让那些人全部闭上了嘴! 穆辞宿:这就是你们出于正义,为了公众做出的贡献! 穆辞宿给出的,是一份完整的调查记录。不仅是那些热门事件热度最高的时候,更是包含了热门事件热度退去后的结果。 其中爆炸事件里,消防员们前仆后继的救火,置性命于不顾,伟大且令人尊敬。但是真的是这些人给与的推崇吗? 并不是!最开始参与报道的其实是国家以及地方的官媒以及网媒。紧接着才是这些人二次发酵。 可他们当时到底都做了什么呢?一起来看看吧! 他们先是发了很多事实而非看起来像是褒扬,实则根本就是在捧杀的内容。而最可恶的,还不是他们这种毁灭氏的褒奖,而是他们在褒奖之后竟然还能去攻击其他人! 只要有人提出措词不大严谨的反对意见,就会立刻被上纲上线的扣上侮辱消防员的大帽子。甚至即便同样是称赞消防员们的,只要和他们观点不同也被大肆攻击了。他们就连一个质疑的问号都不能接受。 其中一个心思细腻的明星看不过去生命的消逝,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消防员们的命也是命,如果真的无法施救了,就不要再让消防员们再无限制的付出生命了。 然而这种善意的担忧,却立刻被曲解为对消防员们能力的嘲讽。这帮键盘侠们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突破口一样,铺天盖地的谩骂整整骂了这个明星三天三夜。 三天过后,火灾热度退去,这些谩骂也渐渐熄了烟火。可那位明星呢?在挣扎了一阵子之后,最终还是意难平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是在这时,网民们才知道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明星在火灾刚开始的时候,就为消防员们捐助了一百万。 他不是当红的一线,这一百万对他来说,的的确确是尽了心了。 至于呼吁女性利益的那件事里,就更可笑了。套句他们最常说的话,“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而穆辞宿也利用了这个记忆,将他们当时的发言一五一十全都找了出来。 他们当时在做什么?真的是支持女性利益吗?不!他们在弘扬受害者有罪论! “所以这就是他们秉承的正义?”不少人都被这种直观的打脸给逗笑了。 而接下来那个飞机婴儿哭闹的视频,才是对网络暴力恶意展现得最淋漓尽致的。 视频的名字是这样的,#婴儿飞机上哭闹不停,年轻人喊话管好你的孩子# 乍一听仿佛是个很中立的标题,可点进去之后,就没有那么中立了。 年轻人至始至终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管管你的孩子”,另外一句“别人家的都没事儿,怎么就你家的闹?” 而那个母亲就相当不客气了,”一直在管啊!你是没看见吗?”“你们俩以后千万别生孩子!” 没头没尾的一段录像,甚至连两方人为什么打起来的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可下面的评论却众口一致的炮轰哪两个年轻人。 “听不惯不知道带耳机吗?小孩哭他的父母比你更着急把!” “婴儿什么都不懂啊,不要和婴儿一般计较把!” “都什么玩意儿?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祝福他们生孩子就生出哑巴!” 一张截图里,三条评论全是骂年轻人不知道理解的。可事实上,单从这条视频上来说,那母亲也并不是完全对吧!婴儿公共场合哭闹吵到人了,一句道歉就可以得到包容,毕竟在难以忍耐,也不至于和孩子一般计较。 可上来一句,“一直在管,没看见?”后面一句就更不客气,“你们俩以后别生孩子。”这态度,烦躁之下也很容易引战。 分明是个五五分的评论,可所有的源头都对准两个年轻人。 “不至于这么偏激吧!兴许是这一页的截图正好撞上?”有人心里这么想。可接下来全评论区的截图就让这些人叹为观止。 三百多条评论,除了个别是觉得“两方态度都有问题”,或者认为“婴儿实在不能承受飞机,就别带上飞机的”,剩下竟然全是对两个年轻人的谩骂。 而这,就是匿名下没有任何管制的网络社会! 一个只要你披着马甲,就能恣意对任何人进行攻击辱骂的法外之地! 穆辞宿:只前天一天,就是两条人命,之前的细算起来更是数不胜数,你们真的还认为网络匿名不需要管制吗? 众人瞬间沉默了。不仅仅是那些路人,包括那些被狠狠打脸的键盘侠们,全都立刻闭上了嘴。 路人是因为触目惊心。键盘侠们是被打脸打到不敢再说话。 而紧接着,法院新出的立案公告也让这些原本叫嚣着想要打到穆辞宿的人彻底开始害怕。 最早人肉曲茗的主播“大禹”被公诉方提出公诉了,罪名,故意伤人罪。 而后面为了救助这位热心主播的那几个带头人肉的,也同样被列为了被告席。罪名,侮辱罪、侵犯人身权利罪。 在接下来,就是他们自己。 没错,网络从来都不是法外之地,只要当事人追究,一个都逃不掉! 微博瞬间变得清净起来,穆辞宿关上电脑算是暂时松了口气。后续开庭的事儿,可以后续继续跑,但目前这个结果,想必等到曲茗和徐大夫儿子醒来后,也能得到些许安慰。 “喝点水歇会吧!”傅昭华恰到好处的把杯子递给穆辞宿。 穆辞宿喝了一口,带着点红枣的甜味。再一看,果然是小孩自己泡的养生茶。 “你哥我才二十几岁。”穆辞宿瞬间怀疑自己在傅昭华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年迈的存在。这么快就需要养生了吗? 可紧接着手里就被安排了一包维生素等营养类药物。 “是二十几岁,但是大夫也说了,在这么折腾下去,不到五十岁就要卧床了!”傅昭华盯着穆辞宿换了白水把这些药吃掉,都是上次去医院时大夫给开的。穆辞宿自己记不得吃,基本上都是傅昭华在提醒他。 最近天气凉,穆辞宿连续熬了两三宿,脸色就不是很好。只是他自己都不在乎,仿佛身体并不重要一样。傅昭华甚至有的时候有种错觉,觉得穆辞宿就无所谓自己能活多久。他甚至没有一个固定的目标,仿佛救助别人、为别人打官司,就是他活着的所有目的一样。 面对这样的穆辞宿,傅昭华很担心,也会恐惧。 “哥哥……”傅昭华想趁着这个机会和穆辞宿谈谈。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您好。”傅昭华接起电话,然后就皱起眉。 “怎么?出事了?”穆辞宿看他表情变化第一反应就是案子又出差头了,也很紧张。 然而傅昭华却摇了摇头,“不是的,那个定了曲芳斋桃酥的单位终于联系上了。买桃酥的后勤也查到人了,不过现在有点晚,咱们要过去吗?” “如果人家方便当然要去。曲芳斋的案子还有三周就正式公诉,如果想要做无罪辩护,必须要找到证据。” 然而电话打过去,对方却有点为难,“是这样,我把她的电话给您。是性格有点古怪的姑娘,现在人也离职了,我不能保证她是不是愿意见您。” “没关系,我自己来。”因为对方说的挺为难,穆辞宿以为是那种很孤僻的女孩。可万万没想到电话接通之后这姑娘还挺好说话的,语气轻柔带着一股子文艺味儿。 “您要是亲自过来我的确可以和您聊聊的,不过只能您一个人。” 这句话说得很古怪,穆辞宿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毕竟他是个男人,对方一个女孩,他虽然是为了取证,可依然需要避嫌。 尤其是那个女孩又补了一句,“您别去单位,我已经离职了,就来……我家里。” “……”穆辞宿和傅昭华对视一眼,敏感的察觉这里面似乎有问题。 放下电话之后,傅昭华对穆辞宿说道,“哥哥别去。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 可穆辞宿在想了一会之后,还是拿起外套站了起来,“我也觉得不对劲儿,但和你想的不太一样,我怀疑打电话的姑娘可能遇见什么事儿了。” 傅昭华想要拦着,可穆辞宿已经起身走了。傅昭华赶紧跟了上去。 那女孩家距离穆辞宿他们律所不太远,也就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楼门口,“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应该很快就下来。别站在外面,免得冷。”穆辞宿嘱咐傅昭华。 “我没事,主要是你,摄像头一直要开着,我怕……” “嗯。我上去了。” 穆辞宿转身上楼。 这女孩住的地方比之前穆辞宿家的那栋楼还要老,楼道狭窄不说,两边还堆满了杂物。 穆辞宿绕着上楼,最后停在了女孩留的门派号前。 穆辞宿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敲门,可下一秒,门就开了。穆辞宿在看见面前的人之后,顿时有点发愣。 闻声不如见面,和电话里轻柔的嗓音不同,面前站着的女孩有着一张相当臃肿的脸,再往下看,身上的紧身衣让她腰腹之间的赘肉显得格外显眼。至于下半身,竟然穿着一条沙质的长裙。 这个天气,这种打扮? 不知道为什么,穆辞宿突然想起之前他在网上看到的那个吐槽极品的帖子。里面的琼瑶女,就和面前这个女孩的打扮,一模一样! 决定性证据 “你是……”穆辞宿本来想问她是不是方才联系自己的那个人,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变成了安慰。 “别害怕,我不会进屋,也不会为难你。” 穆辞宿把声音放到最柔。他看得出来,面前的女孩很紧张,身体几乎一直在抖。穆辞宿甚至有种感觉,如果不是她畏惧自己,恐怕下一秒就要拉着自己的胳膊把自己拉进屋子,然后关上门了。 因为比起面前的陌生人,这个女孩仿佛更畏惧自己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 “我……”似乎相对穆辞宿说点什么,可女孩刚开口,就失去了声音。 “先冷静一下。”穆辞宿慢慢引导她,可突然旁边邻居的门突然响了。 紧接着,女孩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她伸手推了穆辞宿一把,把他推出大门的范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穆辞宿从业这么多年,被拒之门外不止一次。可这种堪称诡异的场面,的的确确是第一次,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然而旁边出来的邻居看见他了却能自来熟的打招呼。就是这个语气,格外八卦,让人本能的觉得厌烦。 “你是来找对面那个琼瑶女的?是记者还是写小说的?”看穆辞宿半晌不说话,那个中年妇女又念叨了一句,“你过来找她没用,她不会说实话的。可我们是多年的老街坊了,她的事儿,我都知道!” “您说什么?”这邻居琼瑶女三个字一出口,穆辞宿顿时就明白了她在暗指什么。接着就暗自心惊。 元旦吐槽的帖子的确很火,可穆辞宿却没有想过会热门到这种程度,竟然连这女孩周围的街坊都听说了。 然而接下来,那女人说出来的话,却更让穆辞宿觉得震惊。 “你不知道吧!之前网上有个帖子就是说她的,啧啧啧,这个极品哦!住了这么长时间,才知道这个人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她什么身材,胖的像猪一样,还穿紧身衣,生怕别人看不见她的赘肉。还有裙子,她可能不洗澡也不洗衣服,那个脏的哦……看不出颜色了!” 可刚刚那女孩开门,穆辞宿看的清楚,虽然胆怯,也的确是个胖子,但并没有他们说的这么不堪,即便在家里,也是清清爽爽的。 可接下来的话却还有更难听的,“人品也不行,听说是骗了单位的钱才被辞退的!男朋友也是三天两头的换。你说她这样的,到底什么男的能看上啊!” 邻居自觉是压低了嗓音,可这么狭窄的楼梯里,再低的声音,也一样会变得格外洪亮。 穆辞宿几乎能够感受到,那藏在门口的女孩是怎么死命捂住嘴才能咽下那些无法控制的呜咽。 所以她果然是帖子上说的那个女孩吗?并且在帖子火了之后,就立刻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方才她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畏惧,分明是听尽了别人的污蔑和背后的嘲讽才会如此。 想到这里,哪怕穆辞宿对人一想温和且有耐心,这一瞬间,他也觉得面前的女人面目可憎起来。 深吸一口气,穆辞宿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冷静起来,他伸手打断女人未尽的编排,“您知道我是谁吗?” “呃……”还真不知道。中年女人顿时愣了一下。 穆辞宿却递给她一张名片,“您这么关注网络我向您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叫穆辞宿,是燕京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 “……”女人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她没明白穆辞宿想要说什么。 “您方才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毕竟网上都……” “您亲眼看见了吗?看见她做出您说的那些丑事?看见她因为私人作风问题被撵出单位?还是说,您有什么证据,证明网上这些事儿都是真的呢?” “所以你要扣我诽谤的帽子了?”穆辞宿一报出来名字,那女人顿时就知道他了。当然也知道前一阵子穆辞宿大规模发律师函的事儿。可即便如此,她也强撑着不落下风,甚至还提高了音量。 “律师怎么了?你这是欺负我不懂法是吗?网上的事儿我都看见了,不达到传播量根本不算犯罪!”她就记住转发五百,浏览五千了。至于自己这种私下里说点八卦,根本不在条例之内。 可穆辞宿既然开口,就势必是有据可依。 “的确不算犯罪,但是涉及民事责任。法院不是只有刑事犯罪才给与接受。《华国民法总则》第一百零九条条规定:自然人的人身自由、人格尊严受法律保护。公民的名誉权若受到侵害,有权要求对方停止侵害,恢复名誉,消除影响,赔礼道歉。” “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侵犯了对方的名誉权,她有权要求您停止这个行为,并且为之道歉!” “我,道歉?你有病吧!街坊说点悄悄话算什么大事儿,你本事告我啊!” 穆辞宿突然笑了,“您觉得这种激将法对我来说有用吗?别说您了,如果这个姑娘愿意委托我,就是网上那个发帖人我也一样送他上被告席!” “……”女人脸色顿时一变。 穆辞宿的语气也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接下来您是不是要坐在这里拍着大腿哭了?呼唤其他的邻居说我一个律师欺负您一个无辜公民了?” “您是不是还想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为什么就找你的麻烦?” “……”女人哑口无言,她想说的都被穆辞宿说完了,现在无话可说。可偏偏两人声音太大,周围的街坊听到了之后都忍不住开门看个究竟。 在听完两人的对话之后,也忍不住窃窃私语,“不会这么严格吧!” “法院连这种事都管吗?” “那以后谁也别说话了,动不动就是诽谤。” 可穆辞宿却并不在乎这些,反而直接把手机拿出来,放在女人面前,“觉得不服气就打吧,110报警。可就算是用所有的办法,今天你也必须道歉!” “至于剩下的大家伙儿也不用觉得是不能说话,我只问你们一句,如果今天你们是这个女孩,别人这么对你们的私生活指指点点,开口污蔑,连证据都没有,你们也一样接受吗?” “我们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那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就干了吗?” “网上……” “你怎么知道网上的就是真的!” “……”是啊,怎么知道是真的?不少还想说话的邻居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上法庭,法官还要讲究个证据。我进楼门的时候就开了设想,你污蔑这女孩的所有证据我都录了下来。道歉吧!如果不愿意,恐怕咱们就只能法庭见了!” 穆辞宿这话说的很重,那女人涨红了脸半晌开不开口。 就在僵持的时候,那一直没说话的女孩终于说话了。 “穆律师,算了吧。”门开了,之前胆怯的女孩推门,“算了吧。毕竟……毕竟是街坊,不至于的。” 她到底还是善良,她知道这种被众人指指点点是什么样的感觉。这女人一家五口,丈夫和婆婆都是要脸的。今天要是非逼着她在这道歉,恐怕她回去也很难面对家里人。 那女人也没想到女孩会是这种反应,死死的盯着那个女孩就像是在看什么怪物。毕竟一般人在被骂了这么多之后,一旦有机会反扑,难道不是往死里踩自己,为什么还会选择放弃? 她是真的想网上说的那样白莲花,还是脑子有病?别说女人,就是这些日常传八卦的街坊们,都有点闹不清楚。 可那女孩却僵硬的笑了笑,再次重复了一遍,“就算了吧,以后不要再说这些了。” 她被骂的已经很多了,道歉与否,早就不重要了。 穆辞宿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点点头。 女孩松了一口气,可身体还是崩的很紧,多半是出于考虑穆辞宿的立场,她主动对穆辞宿说道,“穆律师我都准备好了,现在可以走了。您不是想要看看曲芳斋那批桃酥吗?都叫我放仓库了,我带您去看。” 她尽量说的大声,又引起了旁边街坊们的围观。然而穆辞宿心里却无法自控的泛酸。 因为他体会到了这个女孩的用意。她是在告诉这些围观的街坊,自己只是来取证,和她没有任何私人关系。 看着前面女孩的背影,穆辞宿突然想到一句话,真正善良的人,就算走到了绝路,也不忍心伤害别人求生。可惜,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女孩的外表对她指指点点,却看不到她最柔软的内心。 从楼上到楼下,距离不长,可实际上,想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完并没有那么轻松。 穆辞宿走在女孩的身后,只觉得这女孩每一步都走的浑身颤抖,甚至脚都在发抖。 是冷还是害怕?穆辞宿想要问她,可又觉得这对于女孩来说,这样的问题其实是一种唐突。 一直走到大门口,她看见了傅昭华。两相对视,她下意识就楞了一下。然后自嘲的对穆辞宿笑笑,“我这要的证人很难走访吧。” “……”如果换成平常,穆辞宿肯定会解释并不是,这是我的助理,日常就是跟着我,因为你要求一个人,所以我才没有叫他上楼。可对上女孩的眼睛,这些堪称欺骗的推辞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穆辞宿沉默了几秒,最后郑重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有的事儿,是我唐突。而且是我应该感谢穆律师,楼上的时候,谢谢您帮我解围了。可下次不要了,因为不值得。” “为什么?”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女孩的嗓音很轻,“网上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人。被爆出来是极品的时候,大家都是看一乐,然后就记住了。可真的打官司解决了以后,即便道歉又能怎么样呢?” “他是能挨个去找当初看了帖子的人说,别相信那些,都是假的?还是能够代替我承受一遍这样的谩骂?更何况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写帖子的那个人,会因为她造谣我被其他人谩骂。就像是曲茗和徐大夫一家的事情对不对?” “是,但这不是你放过他们的理由。” “我没有放过他们,我只是放过我自己。更何况,谁也不会在乎的。就连我的男朋友,不是都一样觉得我只是矫情,甚至给他丢人了吗?” “您看,我住在这里,工作辞了,可我家人也并不知道。这是我两周里第一次出门,但是……谁在乎呢?” “可其他人不是吧!他们虽然看起来戾气很重,说不定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很珍惜,没有办法口出恶言,所以才会在网上这样呀!” “要是他们出事儿,会有很多人都难过的吧。”女孩笑着看穆辞宿,“但是我不要紧,因为谁也不会在乎我的。” “……”她语调很柔和,可字里行间的自卑却让穆辞宿越听越心惊。 到底是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才能把自己踩得这么卑微?不,或许正因为把自己放的卑微,她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别哭。” “啊?”女孩开始没明白。 穆辞宿又重复了一句,“你很好,别哭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眼角,哪里的湿润让她整个人都懵住了。 “我,我不是……”她茫然的摇头,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可穆辞宿却把纸巾放到她手里,这次他没有再劝,而是换了一种说法,“这里没有人,也没有监控,想哭就哭吧。” 说完,穆辞宿转身背对了女孩,他甚至抬起手,捂住了耳朵。 女孩先是咬住了嘴唇,接着突然控制不住的捂住脸,小声的呜咽起来。 她想起来了,自己是想哭的。哭被帖子恶意丑化后背误解的委屈,哭被家人忽略的难受,哭被指指点点的难堪,也哭异地男友的不够包容。 可她一直不敢哭,就像她懦弱到了根本不敢死。 人一辈子如果能活七十年,她才二十五岁,刚刚走过三分之一,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父母,还没能在自己的岗位上成为精英,还没来得及穿上婚纱嫁给最心爱的男孩,更别说拥有自己的小家。 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她怎么舍得就这么死了?可活着,却要怎么活呢? 所以她从两周前,就连哭都不敢哭了,生怕一旦崩溃,就真的一刀结果了自己。 可现在,却从陌生人嘴里听到一句“你很好。”这句肯定,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就是救赎。 直到很久,女孩彻底冷静下来,才开始和穆辞宿说曲芳斋的事儿。 “其实桃酥没问题,因为买回来的当天我,我就吃了。而且吃的还是老板说的换过油的新品。” “你是知道他们家要换油的?” “对,不只是我,是所有的老顾客。”可能是因为做后勤的缘故,女孩很细致。她给穆辞宿看两张图片,一张是曲芳斋的公告,上面就说了要换成黑豆油的事情。 另外一张是她吃新品桃酥的照片。 “所以你肯定当时吃的不是地沟油对吧!” “对,那个油和普通的油不一样,没有那么油腻,而且带着一股子特别的谷物香气,和桃酥搭配在一起,就是绝配!” “我当时还问老板,如果换成黑豆油,是不是就要涨价了。当时曲老板说,这是为了感谢我们这些老食客。” “他说有很多喜欢桃酥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这种黑豆有有降血脂的功效,算是对身体有利吧。” “那你为什么在出租车上哭?”穆辞宿完全没明白。 “因为当时没有钱。”女孩叹了口气,“曲芳斋出事之后,我们这批年货就算是都损失了,虽然单位没有说什么,可我一直觉得需要来承担这部分的费用。我当时手里没有,所以我……很绝望。” “后来曲芳斋的案子在网上曝光的时候,我已经断网了。等再知道这件事,却是曲茗和徐大夫的儿子自杀的事儿。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 穆辞宿明白,女孩只是情非得已。当时挂她的帖子那么热门,别说上网,能支撑下来都已经十分艰难,怎么还会继续关注网络。 可当时如果她看见了,能够第一时间提供证据,想必这个案子最终也未必会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穆辞宿叹了口气,在最终确定了如有必要,她愿意出庭作证之后,穆辞宿才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虽然女孩一直表示自己不需要,但是穆辞宿还是把名片留给了她。 “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可女孩却并不打算收下,而是笑着问穆辞宿,“穆律师,有没有人说过你人很好?” “啊?”穆辞宿没明白。 “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但是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很麻烦的,不值当。但是别担心,我不会死的。我求生欲特别旺盛。”或许是刚哭过的原因,女孩的眼睛还红着,就显得这句话特别虚假且脆弱。但穆辞宿却没有办法。 “那我们走了。再见。”最后两个字穆辞宿咬得很重,再见,是下次相见,穆辞宿希望到时候这个女孩的境遇能够变得好一些,最起码不要活的像现在这么卑微。 而女孩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唇角的笑意也变得更加恬淡,“嗯,再见!” 她很感激,活下来很难,但支持人活下来的契机却格外简单,只要一点善意,就足以支撑许久。 大门终究还是在面前关上,穆辞宿和傅昭华一起下楼,然后把手里的钥匙放在傅昭华的手上。“交给警察那边吧。等结果出来了,应该可以申请曲爱国的保释资格。” 说完,穆辞宿就带着人往小区外面走,打算先拦个车把傅昭华送上车。 这次两人不同路,穆辞宿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在心里安排着后续要做的事儿,顺手还能关心一下傅昭华冷不冷的问题。仿佛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可就在即将穿过小巷的时候,傅昭华的手却突然拉住了穆辞宿的。 “怎么了?”穆辞宿转头看他。 傅昭华却陡然抱住他,“哥哥,你特别好,所以……想哭就哭吧!” 找到嫌疑人 “……”傅昭华这句话让穆辞宿一下子就懵住了。原本还算平静的心里更像是顷刻间煮了一锅五味陈杂的沸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偏偏抱住他的人还用一种他仿佛是什么易碎品的模样小心翼翼的护着他。 陌生到了让穆辞宿有一瞬间想要用力推开他,可傅昭华带着哭腔的一声“哥哥”还是让穆辞宿放下了手,顺势回抱住了他。 “怎么了?”穆辞宿的嗓音极具温柔,甚至带着点无奈的诱哄。 傅昭华把他抱得更紧了点,“哥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他没说自己害怕什么,可穆辞宿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傅昭华到底岁数小一些,也更敏感。他跟着自己,看多了生死很担心自己也像曲茗他们一样自我放弃。 可实际上,傅昭华不明白,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用哭来发泄。就像穆辞宿。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上一次哭,还是上辈子父母刚去世丢了房子被撵到大街上的时候。 那时候穆辞宿真的哭得撕心裂肺。 “求求你们了,这是我爸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别扔掉。”穆辞宿清楚的记得叔叔一家闯进家里时候的场景。 他母亲留下的东西除了值点钱的以外,剩下的都被扔到了外面。 穆辞宿那时候人小,他们扔一样,穆辞宿捡回来一样,最后呢? 他跪着恳求,“我和你们签欠条行不行?就当这个房子是我买的。再过一两年我就能打工了,我一定挣钱还给你们。” 多卑微了?有什么用呢?该守不住还是守不住。 那时候的小穆辞宿还不懂什么是国家律法,真的天真到了以为可以靠自己来偿还。 他为了保住房子,还干过去所有知道的亲戚朋友家里借钱这样的傻事儿。 一家一家跪过去,求过去,他就像是个没有尊严灵魂的木偶,随便他们或是奚落取笑或是怜悯同情,只求换取那么点金钱。 三万。听着还挺多,在那时候真的是巨款了。可惜买不下一栋房子。 年幼的穆辞宿在父母墓前哭了整整一夜。最后还是擦干了眼泪找到了法律援助中心,等到了当时的老师才保住了仅有的一切。 从那之后,穆辞宿就明白一个道理,哭……也得有人心疼才能哭。像他这样独自一人的,就算绝望到死,除非一刀结果了自己,否则不如省着力气去挣扎。 所以穆辞宿再也没有哭过,哪怕上辈子被时锦踩到泥土里,他都没有坑过一声。 最难的都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可哭的?看着傅昭华担心得不行的样子,穆辞宿忍不住笑了笑。 “行了,我没事儿,一天天瞎琢磨什么呢!”穆辞宿以为傅昭华是误会了自己也因为网暴难受,于是干错摸了摸小孩的头,“我都多大了,不是孩子。工作上的事儿我拎得清。” “我知道。”傅昭华这么说着抬起头,却已经红了眼。他有很多话相对穆辞宿说,可真的面对面了,却又不能开口。 他想说自己知道穆辞宿很多事,知道穆辞宿过得多艰难,知道穆辞宿挣扎得多努力,也知道他所有的恐惧,更知道他抗下一切的辛苦。 就这么看着穆辞宿,直到好一会,傅昭华才低下头,又抱住穆辞宿,这次却是真的哭了。 没有天生就温柔的人,穆辞宿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的穆辞宿,没有人比傅昭华清楚。可穆辞宿不说,傅昭华就不能提。 就像那女孩不敢哭一样,穆辞宿又何尝不是不敢哭?傅昭华下意识握住穆辞宿的手腕,光滑的皮肤却让他的眼泪落得更快。 穆辞宿开始是惊讶于他的情绪变化,后来傅昭华越哭越厉害,也只能换成一句叹息。 这孩子真的是……窝心得让人不得不为了他心软。 穆辞宿叹息着,顺势安慰得拍了拍他的后背。直到好一会,傅昭华冷静了,他才笑着逗他,“不哭啦?被安慰的还没哭,怎么安慰人的却哭上了?” “因为哥哥都忍着,我就替哥哥哭。”反正已经丢完人了,傅昭华倒是理直气壮起来。 “对不起。”纸巾给了之前的女孩,穆辞宿只能用手给傅昭华擦了擦眼角。 穆辞宿明白,傅昭华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才会这么紧张。可说来也有趣,被他这么闹过哭过一场,穆辞宿心里的沉重却真的像是发泄出去了一样。 “以后不会这么让你担心了。”穆辞宿笑着和傅昭华约定。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表现得越完美,傅昭华的心就悬得越厉害。 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今天闹了这么久,都必须见好就收。 而穆辞宿那边,也因此改变了注意。即便哄过了,傅昭华的情绪也不好。而且这两天的确一直在外跑十分辛苦。穆辞宿想了一会,都不怎么忍心把他丢下去独自工作,最后只能自己带着人跑一趟警局。至于他原本要做的事儿,干脆留到回家再说。反正也是文书类的工作。在哪里都能一样。耽误一会也不要紧。 就这样,两人一起坐车去了警察局。到了警局之后,穆辞宿把人留在车上,叫司机等他一会,然后自己进去找警察提交证据。 “所以您的意思是?”警察那边也很意外。 穆辞宿把自己和女孩的全部交谈录音一起递给他,“这个女孩单位买的和老华侨吃的是同一批桃酥,只要这个没问题,想必可以佐证那天卖出的桃酥都是没有问题的。曲芳斋的嫌疑就可以撇清。您也可以调查那个转买桃酥的女人,或者是买地沟油给曲家的那个黑心厂家。”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警察也松了口气。曲芳斋这案子闹得太大,曲家人一个两个全都是恨不得以死鸣冤的样子,上面下了硬指标,限时破案,偏偏他们找不到第二个怀疑对象。如果穆辞宿找到的新证人所言非虚,他们这案子却是真的有突破口了。 “辛苦穆律师了,我看啊,您不如转行当警察算了,我们也能多个给力的同事。”他是真心实意的这么想。 穆辞宿却笑着摇头,“查案我还真不行,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等着您这边出结果。” “行,那您先回去,我叫人送法政。对了,小傅律师呢?”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傅昭华和他们接触,剩下的时候只要穆辞宿在,傅昭华也肯定在边上。今天人没来他还觉得挺奇怪。 “他在外面的车上,下次和我一起过来。” 穆辞宿笑着解释,又说了几句案子相关,这才告辞离开。外面车里,傅昭华正老老实实的坐在车后座等他。 彻底冷静之后,傅昭华情绪不是很高,他也知道自己非但没有帮上穆辞宿,反而还拖了后腿,给他添了麻烦。“对不起,给哥哥添麻烦了。” 穆辞宿忍不住笑了笑,“所以小朋友,以后要乖一点知道吗?” 揉了揉傅昭华的头发,穆辞宿报了地址,让司机开回自己家。都这个点了,好歹傅昭华今天都为着自己哭了一场,这么把人撵走未免太残忍一点。 晚上,吃过饭傅昭华帮着穆辞宿整理需要用的文书资料,一直忙到将近凌晨才算是全都弄完。 先后洗完澡,两人照例躺在一张床上,傅昭华挨着穆辞宿一动不动。 “怎么了?”穆辞宿觉得傅昭华安静得有点奇怪。 “头疼……”傅昭华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小声回答。 穆辞宿也是无奈,“叫你大风天在外面哭,难受了吧!” “哥哥!”傅昭华被说的不好意思,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子里,耳朵尖都泛起了粉色。 “行了行了不逗你。”穆辞宿被他招得心软,笑着把人挖出来,温暖的手按在了他的太阳穴。 “好点了吗?” “嗯。”傅昭华应着,下意识往穆辞宿的身边靠。穆辞宿也没拦着。就这样,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很快就全都睡着了。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穆辞宿睁开眼,看着睡着睡着就又窝到自己怀里的傅昭华,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最后还是帮他把被子盖好,随他去了。 第二天下午,警察那边给穆辞宿通知,曲芳斋点心确认无毒,曲芳斋老板可以被保释。 穆辞宿第一时间带着傅昭华去了拘留所,为曲爱国办好了手续。 “谢谢您,穆律师真的谢谢您。”关了这么些天,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曲爱国都受到了及重的打击,但是即便如此,能够得到清白,他也已经别无所求。一个劲儿的感谢穆辞宿,紧接着就是问起自己的女儿。 自从曲爱国被抓得匆忙,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安排店里。所以就越发担心独自留下的曲茗。尤其是想到自己进去之后,曲茗会面对的责难,他就越发心疼自己这个小闺女。 可他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有想到曲茗会真的在阎罗殿前走一圈。 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瘦了好几圈的曲茗,曲爱国的眼圈顿时就红了。而病房里的曲茗听见声音,也赶紧往外看,眼泪也瞬间流了下来。 分明不过大半个月没见,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曲茗抬手把眼泪擦掉,笑着对曲爱国说道,“爸,你回来了!” “回来了。”曲爱国走了几步,抱住心心念念的小闺女,可音调却已经变的模糊了起来。 直到过了好一会,父女俩才冷静下来。曲茗也把曲爱国入狱之后的事儿说了一遍。 在听到大禹那个主播还有主播的粉丝带头人肉曲茗的时候,曲爱国几乎气得跳起来,“这些人疯了吗?还有没有王法?” “没事了,爸你别生气,穆律师都帮我解决了。”曲茗怕父亲难受,赶紧把他拉住,和他说了后续。 说了穆辞宿如何报警,如何给那些人发律师函,收集证据把他们告到法院。 “所以爸,咱们就等着开庭就行了。” “那也……”看着曲茗苍白的脸,曲爱国顿时生出无力感,可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冷静下来赶紧对穆辞宿道谢。 “这都是小事。”穆辞宿表示不要紧,“案子还没结束,我们这边查到了些疑点。但是之前得不到正事。所以我也想问问您。关于南屿斋,您知道些什么?” “南屿斋?”曲茗一脸迷茫,然而曲爱国的表情却变得怪异不少。 “看来您是认识了?” “怎么说呢……”曲爱国叹了口气,“不能说认识,只能说结仇了。” 说起来都是往事。穆辞宿不是这一行的,所以不清楚。别看曲芳斋表面只买桃酥,可实际上,曲家宫廷菜当初有希望列入非遗。只是临门一脚,所以没有成功罢了。 “当时被驳回其实就是这个南屿斋的老板做的套。他说我们曲家宫廷菜传承体系不够完整。” “他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想收购我们桃酥的配方,然后通过机器大规模生产。可穆律师你也是老燕京长大的,你应该明白,曲芳斋的桃酥,吃的不是配料,而是这个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法。机器不可能代替。所以我拒绝了。” “结仇了吗当时?” “生意人嘛,当面都是笑脸,可背后会不会记恨就不知道了。如果是他们动得手脚,只能为着一件事,就是我手里的曲家菜谱了。” “我知道了。不过这些事儿您可能要和警察那边再说一遍。”穆辞宿又嘱咐了父女两两句,这才离开病房。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徐大夫一家也特意过来和曲茗父女道歉。直到现在,徐大夫的儿子依然觉得曲茗的死是自己网上发的帖子导致的。所以就更加羞愧。 倒是曲爱国父女却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自己也有原因,那种情境下,的确洗不干净。而且对于曲茗和曲爱国来说,造成这些的,从来都不是徐大夫一家,而是网上那些恶意推波助澜的键盘侠。 甚至曲茗父女还因为徐大夫当时尽心为曲茗抢救而十分感激。 两家人坐在一起哭了一场,也感叹了一场。算是把所有的心结都解开了。第二天警察过来的时候,倒是都能够冷静下来思考案情。 “所以你们还能想到和南屿斋有关的细节吗?”案子到了现在,南屿斋已经被列为重要怀疑人,可并不是怀疑就能提审,他们缺少一个证据。 至少要证明南屿斋的老板和这件事有关。 又仔细梳理了一边案件顺序,最后还是徐大夫的儿子想到一个细节点,“外公那么迫切的吃桃酥,其实是飞机上和人聊天的时候提了一句。” “你外公说了是什么样的人吗?” “说了。”徐大夫的儿子把自己听到的又重复了一便,警察那边把特点和飞机上的人对比,终于确定了嫌疑人就是南屿斋的老板!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个女人却始终抓不到。 “不行就调监控吧!我记得曲芳斋周围都有监控是不是?” “对。要不您给我拿来,我们一起看吧!毕竟只有我见过那个女人。”徐大夫儿子和警察商议。 警察那头也很快同意他的要求。 很快,监控全都调了出来,果不其然,第一遍筛选没有找到女人的身影,只能继续扩大范围。 徐大夫儿子大病未愈,但也拼了命的再看那些路口摄像。可整整两天过去了,这个女人仿佛一出了曲芳斋就消失了一样,根本寻找不到。 这下众人都着急了。 “要是有谁当天也在店里,并且会录像就好了。”警察叹了口气。 而旁边的穆辞宿却突然反应过来,“说不定真的有!” 证据确凿 “在哪里?谁?”全屋子的视线都落在了穆辞宿身上。 南屿斋的就是个老狐狸,所有的监控视频都被这个女人避开了。根本就找不到正脸。难道穆辞宿说的是那天一起排队的? “网红地打卡照片!”穆辞宿拿出手机上网搜索。 “什么意思?” “还是之前那主播提醒了我。曲芳斋毕竟是百年老店,之前也算是网红打卡地。肯定会有一些人在店里排队时候会留下照片。监控镜头可能有人脸死角,但是这个女人很难避开所有的网红打卡照片!” 有道理!警察那边立刻开始顺着这条思路找。很快,曲芳斋当天相关网红打卡照片哪怕是已经删除的都被他们翻找了出来。 只能说感谢互联网有记忆。可很多时候怎么说呢?越是刻意却越是碰不到。虽然有了线索,可他们翻遍了所有的网红店打开照片,却还是没有找到女人的相关模样。唯一一张还是个背影。 说来也巧,发出这张照片的主人,竟然也是个主播。只是和那个大禹不同,这位是个美食主播。 警察赶紧找到那位主播要了当天的屏录,可最后也没有找到人。 “如果不是看见这个背影,我真的觉得我是在梦里虚构了这么一个人。”徐大夫的儿子看了太多照片之类的,已经快要崩溃。 至于其他和他一样拿着画像找人的警察们也疲惫非常。倒是穆辞宿仿佛没有受什么影响,还在一帧一帧的看网红的录像。 “等等,这个女孩是……”一个拿着单子仿佛在对照什么的熟悉身影出现在穆辞宿定格后的画面里。 那警察看了一眼,然后回答,“啊!是一个挺胖的妹子,但是她喜欢掐着嗓子说话,我掉取屏录的时候还看见弹幕上有人吐槽她,说她这样子太做作。” 做作……这个熟悉的词语还有这个熟悉的打扮瞬间让穆辞宿想到一个人,之前因为极品帖子被全网嘲讽的琼瑶女! “您这里即便取团购也是从店里面取货是吗?” “对!那天是有个单位团体。”曲爱国也想起来了。 “太好了!”穆辞宿顿时松了口气,“我和她聊过,知道她有记录的习惯,我去问问她有没有店里时候的录像。” 另外一个向女孩取证过得警察却一拍大腿,“她有!她问我是不是需要来着,我没要!” “这种关键证据为什么不要!”组长气的一拍他后脑勺,快去要过来!” 最后还是穆辞宿再次打通了女孩的电话。依然还是那个咋一听有些过于文艺的嗓音。在听完穆辞宿的话之后,女孩直接拒绝了他们过来一趟的意思。 “您给我个地址,我给您送过去吧。反正我也有时间,免得您一去一回当误事了。” “行,我们在医院。”穆辞宿回复她,“不过会不会太辛苦了?”穆辞宿想起这个女孩胆子很小,是畏惧人群的。可电话那头的女孩却笑了。 “没关系的。穆律师的事儿,都没有关系的。” “那一会见。”见她确实不勉强,穆辞宿也顺势答应。 可屋里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穆辞宿算计着时间去医院大门口等她。 果不其然,女孩很守时,穆辞宿刚出来一会,她人就到了。 “来!”看见她从出租车上下来,穆辞宿主动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今天的裙子很漂亮。”穆辞宿大致看了一眼,多半是顾忌形象问题,女孩今天的打扮和之前不大一样。上衣宽松了不少,下面的裙子也换成了更合冬天相符的深色。 “谢谢穆律师,我也觉得挺好看的。”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然后就跟在穆辞宿身后往医院走。 然而不过从医院大门口,穿过急诊走到住院处,女孩眼圈就突然泛起了红。 “怎么了?”顾忌女孩走路的速度,穆辞宿减慢了步伐,但是相对于女孩来说,还是快了一点。他以为是自己走的太快的缘故,赶紧挺住脚。 “歇一会吧。”穆辞宿示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歇一会。其实真没走多远,但是他发现女孩已经开始喘了。 “平时运动的少吗?”穆辞宿去旁边护士台给她要了一杯温水。 “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女孩整个脸都涨红了。 “没这种说法,你愿意来已经很好。之前你愿意作证就已经是救了曲家一家子。曲茗和她的父亲都想感谢你。” “没有没有。是我不好,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她说着说着,就有点想哭。她是真的在自责,觉得自己做的不好。 “我那时候要是没有闭网,看见消息就去警局就好了,这样曲家的那个女孩就也不会被骂成那样,也不会被人肉然后自杀了。还有徐大夫一家也是……都是我的错。” 穆辞宿没有接话,只是安静的听她说,等她说完才问她一句和曲家案子无关的话。 “你知道这种案子里有多少人宁愿把证据藏在肚子里烂掉也不出来作证吗?” “什么意思?”女孩十分茫然。在她的概念里,涉及人命怎么可以闭口不言。然而穆辞宿却告诉她什么才是现实。 “零零年的时候,燕郊那头,八个做销售的女孩租一间屋子,一夜之间全都被虐杀了。可警察去盘查的时候,楼上和楼下都说晚上没声音。” “这不可能!死了八个女孩呢!” “是啊!死了八个女孩,不是一个,就算是前面几个都在睡梦中死的,后面肯定也有听见声音跑出来看的。可全楼都是口径一致,晚上十分安静,什么都听到。” “为什么?” “因为他们怕自己没法在小区里正常生活。当时警察第一时间就鉴定出来了,这凶手啊,就在楼里。所以这帮人一句说不好,街坊就会互相猜忌,也怕那个不知名的凶手恨上他们,半夜来杀人。所以他们觉得不能说。” “那凶手杀了八个人,他们就不怕自己……” “怕!所以他们不断地给警察施压,叫警察抓人,甚至还有赶紧搬家的,可就是不说真话。” “后来凶手抓到了吗?” “当然是抓住了,就是楼上那家对门的男人。” “!!!”女孩顿时睁大了眼。 穆辞宿笑着指了指她杯子里的水示意她喝完,“所以你看,你愿意把你知道的真相说出来,是不是就已经特别勇敢了?” 所以这是在安慰她吧! 女孩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看穆辞宿,“穆律师为什么总是说我好?其实不说,我也能过得很好的。” 穆辞宿叹气,“因为我真的觉得你很好。或许你的性格过于忧愁善感,但是你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善良。” 比大多数人都善良吗?女孩眨眨眼,似乎要哭了,但是很快又把眼泪收住,但嗓音还是带了点哭腔,“我也觉得穆律师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好。” “不是这样的。”穆辞宿这次却摇摇头,“因为你见到的人还不够多。” “已经够多了!”女孩有点固执。 穆辞宿却笑了,“还不够,这个世界上的人,光是华国就有十几亿呢。” “以后会变得很好的。” 这句话女孩听过很多,但是穆辞宿这句话,却让她有种冲动,想要当成至理名言然后珍藏起来。 是啊,十几亿人,就算现在遇见的不好,以后也一定能遇见好的。 她想,她一定可以。现在不行,以后也一定能行。 看她休息的不错,穆辞宿站起身,带着她往病房走。 只能说这女孩真的是案子的关键点了,她做工作太细致。全程记录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是却能清清楚楚的记录下来当时店里的所有人。甚至她的这段录像里还记录下了徐大夫儿子从女人手里接下桃酥的全部过程。 “我去申请协查通稿,现在先找到这个女人!”案子终于有进展了,警察带着人回去警局找到真凶。 而随着这个女人被抓捕归案,她身后的所有事儿终于一起被连带挖出。 就像之前穆辞宿推测的,这个案子的罪魁祸首就是南屿斋老板。但是他最早设计这一切的目的,也不是想要杀人,而是看中了曲芳斋的配方。只是没想到,老华侨的身体会那么不好。一块桃酥险些要了他的命。让一起原本简单的案子,变成了刑事案件。 而后面他操纵舆论,只是不想给曲芳斋翻身的机会,但舆论真的被带起来之后,得到的结果却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后面曲茗和徐大夫儿子的相继被网暴自杀更是让南屿斋老板也一样心惊胆战。可惜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战了。 原因无他,穆辞宿下水深究,如果他不继续让舆论反压,很快就会查到他身上。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法律制裁。 案发后第五周的周一,南屿斋老板在自己家里被警察逮捕。 与此同时,本周的周三,今年最大的一起网络暴力案也在穆辞宿师姐所在律所开始审理。 穆辞宿作为原告律师,成功胜诉微博官方,并且得到所有相关人员的现实信息,并且将他们全部列为被告,等待下次开庭。 而周五,主播大禹,以及参与人肉的那几个大禹的死忠粉,也同样因为人肉站上了被告席。 一周后,警察官方终于将曲芳斋案子的最终犯人放上微博。 南屿斋被立刻查封,已经有食品安全相关工作人员前去调研。 案子终于真相大白。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原本只是普通的黑心商家案,可实际上却是违规商业竞争。 然而这场商业竞争里,中间横了三条人命。最后成为救世主的,却是被他们嘲讽了一个元旦的极品琼瑶女。 道歉 这一瞬间,所有想参与发表评论的人都变得沉默了起来。甚至其中还有绝大多数人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 谁能想到,这个案子由网络吐槽人肉开始,接下来是几次言论翻转,多次线下人肉,导致两次受害者自杀,可最后救了这些受害者的,并不是他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人,而是另外一个饱受伤害,只是足够坚强的姑娘。 那个给他们一个元旦都带来快乐源泉的可怜女孩。 至于他们自己,在整个案子里,除了一开始或是跟风,或是猎奇,或是吃瓜之外,竟然什么都没做。 有人忍不住说道,“不仅是曲茗还有徐大夫一家,或许我们也欠这姑娘一个道歉。”可很快就被人反驳了回去。 不少人都在表示一码是一码,救人和极品不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那些理中客的话,也在这一刻变得相当理智且诚恳中立起来。 “不是,她帮不帮忙和她有没有干过极品事没有关系吧!她出来救人我佩服,但是她之前做了那种事儿就应该躺平任嘲!” “人的个性千百万,她就是风花雪月了点也没吃你们家大米,凭什么站出来让你嘲讽?” “都是那个发帖人的不对吧!发了那种帖子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呢?” 矛盾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发帖人身上。“到底是不是绿的?”“到底有没有说实话?”“到底是不是诬陷?” 那发帖子的人到了现在这地步还怎么敢站出来说话?“最后干脆就变成了一定是污蔑对吧!”“就是为了恶意引导大家去对付那个女孩对吧!”“是不是觉得耍着大家玩很有意思?” 就像是因果循环,只要再有一个波澜,就是新的一场网络暴力。然而就因为这个即将被网络暴力的人,并不是那么无辜,所以就显得公众这些谩骂格外的理直气壮。 “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帖子里是有一些夸大,除了一开始进家门躺在床上的事儿是虚构之外,其他全都是真的!匿名吐槽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你们要人肉,凭什么现在反噬在我身上?”那个发帖人终于受不了了,站出来直接和人对骂。 她也觉得委屈,不过是普通的网上发泄,为什么最后就变成这样?在极度情绪的崩溃下,她甚至留下这样的留言,“如果她真的委屈,为什么不委托那个网红律师来告我?给我发律师函?还不是因为我句句属实。” 似乎听来有些道理,可紧接着穆辞宿却真的回应了,“如果你想,我们可以法院见。” 与此同时,穆辞宿对公众也说了一句话,“弥补永远不是靠着另外一场网络暴力,对于受害者来说,他们更需要的是发自内心的道歉。” “如果真的逼死了她,你们就胜利了吗?还是说国家没有律法了!何必每次都走在犯罪和即将犯罪的路上?” 穆辞宿这一句反问如果换一个律师势必要被反噬。可他不一样。之前的大规模律师函,还有直接送带头网暴的人上被告席都是穆辞宿一力所为。所以他这句话,却是真正有分量的。 既提醒了那些正在试图带着光明正大外衣去攻击别人的键盘侠们,也提醒了那个依旧死鸭子嘴硬不愿意公开道歉的发帖人。 “对不起。”说不明白是真的觉得悔悟还是因为畏惧穆辞宿的手段,帖子发帖人最终还是为了自己的恶意道歉。然而可笑的是,那些嘲讽过女孩的,看过帖子热闹的,除了少有的几个,绝大多数都当了缩头乌龟。 他们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可女孩的回应却狠狠地抽了他们这些胆小如鼠的人的脸,“没有关系的,对不起这三个字很难。我明白,大家都要面子,以后不要这样了就好。” 都要面子,多么现实又可悲的一句话。然而他们要面子,这女孩就不要面子了吗? 被拿出去全网嘲讽是奇葩极品的时候,她就不要面子了吗? 如果放在过去,很多人都会冷笑说这怕不是一朵白莲花,可放在这个女孩身上,却没有人再愿意这么想。 因为她是真的善良。善良到了,似乎把所有的力气和温柔都用在了对陌生人的宽容身上。 再往前翻看这个女孩的微博……已经好久没有更新了。而之前的内容,大多数都是在为自己打气,为自己加油,告诉自己明天会更好,一定会有好的事情发生,一定要感恩。幸运会降临。 可真的降临了吗?她用尽了所有的温柔对世界温柔以待,世界还给她的又是什么? 过去那些嘲讽一字一句都像是扎在心脏里的针,更像是锤在胸口上的石头让人透不过气。每多回想一次自己在针对女孩的这场网暴里扮演的角色,就会更觉得自己卑鄙无耻。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终于有第一个人扛不住这种良心的煎熬道了歉。 而这个开头之后,更多的人也终于开了口。 “对不起,我不应该跟风嘲笑你。” “对不起,是我把人想的太恶意,请你原谅。” “对不起,我只是看了热闹,但是从未换位思考过被我看热闹的人的心情。” 而最终那个发帖人又一次站出来说了一次,“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但是这次,到底是不是真心,对于公众,对于那个女孩,对于穆辞宿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人,总是要告别过去往前走的。 一个月后,曲茗人肉一案得到审判结果,主播大禹故意伤害罪、侵犯他人财产罪、侮辱罪、判刑两年零六个月。 其他从犯,分别是一年到三个月之间。 而关于曲茗、徐昌明网络暴力导致自杀的案子,也在一周后宣判结果,主犯以侮辱罪判刑一年。从犯,情节严重者,判刑六个月到三个月之间,轻微者,拘留道歉且消除影响。 至于民事赔偿却是不多,刚刚够两人的医药费罢了。 可这样的结果对于曲茗和徐大夫一家来说,却有已经足够。因为他们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公平二字。 剩下的,就是南屿斋宣判。不过这个公诉期较长,恐怕还要等一阵子。至于这个案子给曲芳斋带来的压顶祸事,恐怕也要好长时间才能慢慢缓和过来。 但庆幸的是,在南屿斋的老板被送上法庭哪天,老华侨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或许生活艰难,然而每个人都在,都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难得不用公出,穆辞宿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整理手里的资料,一边听着电话那头师姐关于案子的讨论和打算。 “辞宿,我和所里商量,以后打算专门开一个网络暴力的专项咨询组,算是公益性质吧。”师姐的语气格外唏嘘,这些年网络和生活息息相关,她也一样离不开网络。可却是实实在在第一次亲眼见识到网络暴力到底有多可怕,可怕到了轻而易举就能靠着文字要人性命。 而穆辞宿听完也回复了同样的答案,“不仅是你,援助中心这边也是。老师的意思似乎要提议网络实名制,我们最近都在帮着收集资料。” “应该的,毕竟自由不是法外自由,应该有所限制。” 两人又说了几句细节方面的内容,然后就挂断了电话。穆辞宿回忆了一下上一世这个时候,不管是哪个女孩还是曲芳斋的案子最终都淹没在了舆论里。而公众真正意识到舆论法庭的可怕,也是在两三年后,陆续有明星因为抑郁症自杀才让他们真正开始醒悟。 现在的情况,应该算是变好了吧! 穆辞宿这么想着,突然提示有新的邮件。穆辞宿打开,是一张照片。 是那个女孩发的。她站在燕京一个景色不错的山顶笑着朝拿相机的人比V。 还是胖,但笑容却比之前真切了许多,而她身边站着好几个男男女女,每一个人脸上的笑意都和她十分相似。 “穆律师,你说得对,世界上十几亿人口,我之前见到的只是沧海一粟。一切都会好的。我的男朋友在和我长谈之后,也终于理解了我。我们一起去看了医生,大夫说我是中度抑郁。” “虽然我父母还是……但他的确是爱我的,也在帮我。我已经开始按时吃药,积极配合治疗。我的男朋友在帮我减肥。到明年六月,我一定会成为最美的新娘,然后嫁给他。” “我们还参加徒步旅行,遇见了很好的驴友,他们不会嫌弃我,会鼓励我。也会在我走不动的时候拉上我。我现在已经能一气走四公里了。我会努力加油的。” “曾经我想去蹦极,是想知道濒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这样自己就能不害怕死亡,从而更努力的活下去。但是现在,我已经真的不害怕了。” “活着都能活的很好,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穆律师,谢谢你。” 这是女孩邮件的最后一句话,穆辞宿看完却也忍不住笑了。 有过来给他送东西的实习生看见了,忍不住问了他一句,“穆哥,看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穆辞宿却顺手从桌角拿起一张请帖晃了晃,“曲芳斋重新开门,今天大酬宾,买二赠一,去不去?” “去去去!正想着这个味儿呢!” 正好是中午午休,穆辞宿索性带着人直接往曲芳斋去,到的时候,曲茗正忙活着招待客人,店里人虽然看着没有之前多,可的确也不算太少。 “穆律师!”曲茗一看见穆辞宿进门就赶紧跑了过来,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明朗而轻快,仿佛已经走出了阴霾。 “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穆律师尝尝?”曲茗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盘桃酥递给穆辞宿。 “这个是……”穆辞宿有点迟疑,明显盘子里的桃酥显得不想曲爱国沉浸此道多年的手艺。 “我做的,我想了这么多年,又经过这么多事儿,所以现在还是决定要接手爸爸的衣钵。您尝尝,样子不好看,味道可以的。我只是不常做,但也是童子功的!” 穆辞宿咬了一口,甜味和五谷的醇香在舌尖瞬间爆开,入口即化,“很好吃,是你们曲家人的味道。” “当然了!曲家桃酥可是天下第一!”曲茗笑得很自信,她转头看曲芳斋的新匾额示意穆辞宿去看,“原来的还是不能用了。不过爸爸说了,旧的百年不在也不要紧,我们会努力创造一个新的百年。” “我们一定会加油的!” “一定可以的。”穆辞宿也笑着点头。 就在这时,后厨钻出来一个人喊曲茗,“招呼客人哦!” “好嘞!”曲茗应了一声,然后抱歉的和穆辞宿说了一句,就赶紧跑进去。 穆辞宿看她忙碌的样子,也放心了不少。又过了一会,他拎着三盒桃酥出门,带着身后几个实习生往回返。 然而等到了单位,穆辞宿才突然觉得有点多,琢磨了一下,索性给师兄一盒,再给京墨家一盒好了。 他记得师嫂喜欢这个,京墨家里京墨半夏两个孩子,也都是喜欢这一口的。 至于他自己的嘛……自然是一进单位就被老师没收了。 “留一块,您吃这么多甜的不行。”穆辞宿从老爷子手里抢了一块。 “给小傅?”老师倒是一针见血。穆辞宿不好甜食,今儿过去多半是想看看曲家人的情况。至于这桃酥,买回来也是送人。非要留一块,只能是给他办公室里那位了。 “嗯。”穆辞宿倒是大方点头,拿着那块桃酥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 傅昭华最近跟着东奔西走,也是十分疲惫了,一点小奖励肯定还是要有的。 里面傅昭华正在整理穆辞宿那一堆资料。欣赏了一会自家崽儿认真的模样,穆辞宿把桃酥递过去,算是投喂。 “甜吗?”穆辞宿逗了他一句。 然而傅昭华却抬头看着穆辞宿笑,“嗯,甜的。”漂亮的桃花眼里仿佛含着细碎的星光。 穆辞宿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心跳变得有点乱。 过年 傅昭华长得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尤其是他在穆辞宿面前连半分防备都没有,经常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放在穆辞宿面前,总是让人心软的没话说。 而穆辞宿自己,面对这样的傅昭华,也很难有什么防备。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穆辞宿缓过神,突然觉得有点危险。 “哥哥?”而感觉到穆辞宿的情绪变化的傅昭华却伸手抓了一下穆辞宿的胳膊。 穆辞宿笑了笑,不怎么自在的起身。“我去喝口水。” 这么说着,他赶紧拿起自己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平静心情。自家崽儿养着养着就莫名变得撩起来,也是很要了命。 倒是傅昭华咬着桃酥偷眼看着穆辞宿,眼神里多了不少笑意。他喜欢穆辞宿方才眼里只有自己的样子。 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一点小小的暧昧气氛也是过后就散。很快两人就都陆续沉浸在手里的工作当中。案子是接了,后续要做的工作却还有不少,忙起来也还是昏天暗地。 今年天气比往年冷,过年也比往年晚些,可即便如此,在曲芳斋的案子彻底收尾之后,也到了春节前夕。 法律援助中心上班一直上到年二十九,下午五点,正是下班时间,几个年轻的都已经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迎接春节长假。 穆辞宿看他们一个个的表情,就知道都坐不住了。也干脆不拘着他们,“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都散了下班吧!” “也祝穆哥新春快乐!我们真的会去啦?” “走吧走吧!”穆辞宿笑着撵人。 可傅昭华却皱眉提醒他,“哥哥,你没说值班的事儿。” “值班是年初二开始,每天就三小时,用不着他们,都过个好年吧。”穆辞宿这意思就是打算自己一个人看整个春节了。倒不是因为奉献精神,而是穆辞宿却是不怎么在意。他是自己一个,不管在哪,吃个饺子就是过年了。而且他留在家里也是看书,带着来援助中心看也是一样。而且一旦真有案子,这帮小的还不能独当一面,别的律师都有家有舍的,要是论时间安排,肯定还是转道自己这里来。何必在折腾其他人。 傅昭华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不怎么高兴的转身收拾行李。 穆辞宿知道他不高兴什么,也不劝,就单纯的拿话逗他,“你家来人接你?” “嗯。我大哥来。”傅昭华从不拒绝穆辞宿,“我叫他晚一点。别太招眼。” “别人家有个小少爷都巴不得昭告天下,就你家还藏着掖着。” “影响不好。”傅昭华说的挺认真。“我不怕什么的,可别人会说哥哥,我不愿意。” 法律援助这一行就像是古代朝廷里的清流文臣,穆辞宿到底是刚有名气的青年律师,一旦被人发现和傅家有关系,面上不言语,背后里的话就不是那么好听了。傅昭华不想他被人讲究,说现在的一切都是靠着傅家而来。这分明是穆辞宿自己的本事。 然而他说得坦然,穆辞宿听着窝心,可门外那位就是真的牙疼了,就连敲门的力道都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穆辞宿抬头,只见办公室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冷肃男人。和傅昭华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却不像傅昭华那样眼角眉梢都藏着迁动人心的钩子。是傅昭华的大哥。 果然还是自家崽崽好看。这是穆辞宿对他的第一印象。 至于傅昭华的大哥在见到穆辞宿本人之后,也愣了一瞬。穆辞宿这个人,远比听到的看到的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尤其是骨子里的温柔,只这么看着,就觉得舒服。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几乎看不见锋芒的人,上了法庭之后,却能用最尖锐的厮杀将对手辩驳得没有反抗余地。 “我弟弟承蒙您照顾了。”很快回过神,傅昭华的大哥和穆辞宿打招呼。 “没有的事儿,”穆辞宿摇头,“昭华很能干。” “……”傅昭华的大哥沉默了一秒,突然觉得这话有点没法接。 “怎么了?”穆辞宿没明白。 “没事儿,祝穆律师春节快乐,有时间年里来家里一趟?我家老爷子很早就听过您的事儿,说很想见见。”很快回神,傅昭华的大哥想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赶紧把话说出来。 穆辞宿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我也很敬佩傅老爷子,看您这边的时间,我倒是都有空。” “行,那回头我叫昭华告诉你具体时间。”有说了几句别的,傅昭华也特意嘱咐了穆辞宿些琐事,然后才跟着大哥一起走了。 “哥哥节后见!”朝着穆辞宿摆摆手,傅昭华包的像个粽子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爱。 穆辞宿忍不住就笑了一下,傅昭华似乎看呆住了,直接撞到了前面大哥的后背上。 这孩子……穆辞宿忍不住笑出声。直到好一会,人都走了,他才停下来。顿时觉得办公室有点空落落的。 人吧,热闹惯了安静下来就会不习惯。他这阵子也是过得太热闹了。 穆辞宿这么想着,慢条斯理的收拾手边的东西。把小的都送走了,他也该回家了。穆辞宿莫名有种自己是闭园后的幼儿园大班老师的错觉。 可等到了家之后,另外一重苦恼就占据了他的脑补。 没有饭吃! 因为快要春节了,穆辞宿提前两天叫京墨母亲休息。之前都是傅昭华跟着回来做饭,现在小孩一回家,穆辞宿就忘了家里没饭这件事。 打开冰箱,里面还有傅昭华之前买了没用完的菜。在炸掉厨房或者毒死自己这两个选项之间,穆辞宿最后还是勇敢的选择叫外卖。 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吃惯了的味道,却莫名就变得油腻起来。 不是好征兆。 干脆放下没吃两口的外卖,穆辞宿走到书房拿了本书坐在旁边看了起来。 明天就是春节,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可老小区却还是挺热闹。楼下隐约有孩子的笑声,穆辞宿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是一个拿着手摇烟花的小孩。穿的像个年画娃娃,边上是一脸宠溺的父母。 穆辞宿看了一会,自己的眉眼也染上不少温柔。 到底现在还是挺好的。他这么想着,合上书回到卧室上床睡觉。 一夜好眠。 第二天,穆辞宿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在一看时间,人也吓了一跳,竟然已经快十点半了。 这边他刚换好衣服,就听到外面有放炮仗的。穆辞宿坐在床边,突然觉得有点无所事事。 在打开电脑网上逛了一圈,不是讨论年夜饭的,就是讨论春晚的,感觉大家全都完全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 关上电脑,穆辞宿换了衣服打算出去转转。他年前太忙,什么都没准备,现在陡然意识到过年,却发现家里也什么都没有。 好歹买份速冻饺子,要不然这年也过得太凄凉了一点。 这么想着,穆辞宿换好了衣服往外走。其实之前师兄和老师都邀请过他过去过年,就包括尹宁兄弟两个,甚至远在省城的乔西都邀请过他。可穆辞宿总觉得守岁是一家人的事儿。他去了,虽然是盛情,可到底不如只有自家人自在。 楼下,穆辞宿碰见抱着梨梨从外面回来的王姨。 “穆律师新年好。”她笑着和穆辞宿打招呼,怀里的梨梨听见声音支棱着脑袋往外看,看见穆辞宿之后也跟着兴奋的喵了一声。仿佛是在打招呼。 “新年好。最近还不错?”穆辞宿停下脚步和她寒暄。 “挺好的,有小雅帮我日子已经好过多了。我们网店也已经开起来了。头两个月赔钱,但是这两个月已经能够支持救助的费用了。我估计以后会更好的。” “嗯。”穆辞宿看她神情轻松了许多,也觉得挺安慰。这个女人前半生都沉浸在痛失爱子的痛苦中,现在虽然依旧没有放弃的寻找儿子,但生活却变得有目标了许多。算是走出来了。 这样也挺好。穆辞宿和王姨告别,然后出了小区,打算去不远处的超市买东西。 可等真走到了才意识到,今天是年三十,除了一些商住两用的门店,还有大商场还开着,剩下这种小超市早就休息了。 所以是不是应该早点定个外卖? 穆辞宿突然觉得有点心塞。倒也不是别的,他虽然一直独居,可上一世身边守着打脸系统,生活上的琐事都会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功成名就之后,身边的小助理就能把剩下的都安排妥当。 至于过年……那时候穆辞宿手里的案子很多,春节的时候人都不知道在哪里,更别提过年了。 这么想着,其实还是现在好点。 没买到饺子,穆辞宿倒也不觉得郁闷,反而饶有兴致的沿着小街散步,看着周围都是喜气融融,他的心情仿佛也跟着变好,不知不觉就走出去挺远。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老小区后面三四公里处的一个建筑工地附近。 出乎意料,这边竟然还有工人留守干活。 “没回家过年呀!”穆辞宿主动和人打招呼。 “过年工头给的钱多,我多干几天,孩子开学的学费就有了!”门口往里抗砖的男人听见穆辞宿和他说话,暂时放下手推车笑着回应。 “孩子在老家呢?” “是啊!中学一年。娃有本事,去年考的县一中。我听她妈说期末考试考了班级第一!” “很厉害了。” “是啊!我是个老粗,就能卖一把力气。娃太懂事了。那会我听人家说,初中孩子班级里都穿什么……nike?我娃都是捡着家里有的衣服或者校服穿。过年了,我也想给她买一身,免得开学同学笑话。” 说起家里的媳妇闺女,男人眼里全是笑意。“累点没事儿的。哪个当家的爷们不得这么累。” “说起来你这会怎么在外面?也是上班吗?” “没有,我随便走走。” “赶紧回去吧!家里爸妈八成等你吃年夜饭呢。” “嗯嗯,这就回去了。”穆辞宿答应得痛快,人也的确是顺势就沿着原路返回家。 可等到了家开了家门之后,穆辞宿却突然愣住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家里并没有人在等他。父母在很多年前,其实就已经去世了。而上一世后来一直陪着他的打脸系统……现在也并不知道在哪里。 换了鞋子,穆辞宿走到书房,书架上,自己和父母的照片就好好地摆在那里。 穆辞宿伸手拿了下来,看了好一会才默默的放回去,然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着看着,他就睡着了。 等在醒来的时候,是被剧烈的敲门声惊醒的。 “谁?”穆辞宿一边问着,一边起身开门,然后就被外面的人扑住了。 熟悉的气息,是傅昭华。 “哥哥!”就像是吓坏了,傅昭华的声音有些喘,抱住穆辞宿的手更是收的很紧。 “怎么了?”穆辞宿还有点弄不清楚状况,可傅昭华却微微提高了些音量。 “你怎么都不接电话?”傅昭华脸色白的吓人,他不停地打量着穆辞宿,就像是生怕他突然消失那样恐惧。 愿哥哥事事顺遂 穆辞宿先是没反应过来,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上门有三十多个未接电话。 “我睡着了没听见。” 傅昭华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他看了一眼电视,音量开得很小。穆辞宿不是嗜睡的人,平时有些声音就会很快清醒,手机响了那么久,他还能睡得这么沉,本身就不对劲儿。 “你……”傅昭华平时对外也是能言善辩的,可每每遇见穆辞宿就会笨拙起来。尤其现在急眼了,更是连话都说不清楚。 “先进来。”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穆辞宿拉着傅昭华的手腕把他带进屋。然后也皱起眉。 傅昭华出来的急,随便穿了件外套就往外跑。就门口站了这么一会,手和脸就凉的厉害。 “怎么就这么跑出来?大过年的还想去医院怎么样?”穆辞宿按着他坐在沙发上,然后把自己的毯子给他披在身上。 然而傅昭华却一直盯着穆辞宿看,当穆辞宿提到医院的时候,他甚至连身体都颤抖了一下。 “你到底怎么了?”穆辞宿摸了摸他的头发,接着就又被小孩扑倒了怀里。 “哥哥和我回家吧!我家里人都很喜欢你。”死死的抱住穆辞宿的腰,傅昭华的头埋在穆辞宿的身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穆辞宿却被他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给气笑了,“瞎说什么呢!” “那我留下也行。”就像是猜到了穆辞宿不会同意,傅昭华很快提出了另外一种解决方案。可不管是哪种都很幼稚。 傅家小少爷,圈子里有名的“小先生”,隐姓埋名凑在他身边当助理就算了,过年也窝在他家里,像个什么样子。 可看着傅昭华惨白的脸色穆辞宿还是软了心,“昭华,你在害怕什么?” 傅昭华摇摇头,不肯说,可抱着穆辞宿的手却收的更紧。 “你这样我喘不过气了。”穆辞宿拍了拍缠着自己的手臂。 傅昭华稍微松了松,可语气却更加黏人,“那哥哥抱抱我。” 抱这种比自己还大只的崽儿其实有点困难。方才穆辞宿站着,傅昭华坐着还好。现在穆辞宿也坐下,姿势就怎么都很困难。 最后还是傅昭华抱住了穆辞宿,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所以这小孩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胆大的?穆辞宿摸了摸他的头,最终还是决定和他好好谈谈。 “昭华,为什么害怕?” “因为你……”傅昭华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摇摇头,只是指了指穆辞宿的胸口,眼神是说出不出的悲戚和复杂。 “我知道哥哥难受,活得不容易。所以我很害怕……” 这不是傅昭华第一次这么说,上次看过那女孩之后,他也是这样的话,甚至还当着穆辞宿的面哭了一场。 如果说那次穆辞宿只是觉得诧异,这次却是很窝心了。 穆辞宿一直觉得,人不是无缘无故就对另外一个人好的。就算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救过傅昭华的命,也未必就值得让傅昭华这样在意。 就下午这么一会的功夫,小孩吓得到现在都缓不过来。 穆辞宿叹了口气,突然把手放在傅昭华面前,“你不是能掐会算?给我算算怎么样?” 傅昭华还沉浸在情绪里出不来,穆辞宿这么一打岔,他也懵住了,过了一会才慢慢说,“哥哥是贵人之相,少年坎坷,后必能事事顺遂。” “那你还怕什么?不是都说昭华先生铁口直断吗?” “不是这样的。”傅昭华依旧摇头,却始终说不出来具体原因。 可他一直这样惴惴不安,穆辞宿也法催着他回家。只能先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先把人留下来。 家里多了一个人就变得完全不同了。傅昭华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这种速冻饺子不好吃。哥哥别吃这个,我给你包新的。” “梁上的灰还没扫完,新年前扫尘是大事儿,可以扫掉一整年的晦气。” “哥哥都不贴对子吗?有没有红纸?咱们一起写吧!哥哥的字漂亮,过年就要喜气。” “听你的。”穆辞宿听着他念叨,还真觉得出来点过年的味道。 除夕上午该干的事儿,最后一只折腾到快八点才弄完。穆辞宿和傅昭华一起站在门外,看着门上新写好的福字,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就回了原地。 “差不多就回家吧!你家里人是不是还在等你?” “……”傅昭华皱眉不大想走,穆辞宿好说歹说还是把人劝了回去。 守岁是大日子,哪有在他这窝着的。到时候傅家人在好涵养,估计也要上门来接人了。穆辞宿这么想着就有点想笑。 可等傅昭华真的走了,他却觉得屋子里变得冷清起来。但这样的冷清,穆辞宿已经经历了十几年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变得有点不习惯。 走到阳台上,穆辞宿习惯性摸了摸口袋,然后想起来自己这个岁数的时候还是五好青年,烟酒不沾。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砰!”不远处有街坊点燃了烟花,五光十色整个夜空都显得格外浪漫。 穆辞宿站着看了一会,也有点手痒。再回到书房翻了翻,一个许久没动过的柜子里翻出来几根去年剩下的炮仗。 好像是去年师兄他们正月里找他玩带来的,但是买的太多没拉下来,剩下的就这么隔了年。 穆辞宿顺手找出来,打算也去楼下凑个热闹。可绑着炮仗的绳子太紧,怎么也弄不开。穆辞宿只能转头再去找剪子打算剪开。 可打开抽屉他就愣住了。 只见两小时前还好端端摆在抽屉里的剪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封着一条红纸。 所以这是不让用的意思嘛? 穆辞宿转头又去了厨房,结果发现,料理台上的菜刀、水果刀、甚至是角落里的工具箱,裁纸刀等等等所有尖锐的物品上都被红纸封住了。就连订书器都没有被放过。 不用说,干这事儿的肯定是傅昭华。 穆辞宿下意识就发了个视频过去,傅昭华很快就接通了,看样子他也是刚放完烟花回来,身上披着厚厚的大衣,手里还捧着一个像是手炉一样的暖手袋。 “你干的?”穆辞宿晃了晃手里的订书器。 “嗯。”傅昭华理直气壮,“三十初一不宜见利器,这是保佑一年平安顺遂。” “那我怎么吃饭啊?”穆辞宿倒是没觉得麻烦,但还是逗了他一句。 可这句话却顿时让傅昭华变得更加自信。 “外卖不需要这些。”傅昭华的声音带着笑意,连带着穆辞宿的声音也变得柔软许多。 “我想放烟花,没有剪子剪不开。” “去年的烟花,放了一年了,万一返潮或者散了怎么办?会出危险的。哥哥不要去了,我陪哥哥看电视。” “你是玩高兴了。” “没有的,他们还没回来,但是我不去了。哥哥忍一忍,初二我去找你,咱们放新的。”不知道是不是折腾厉害了,傅昭华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柔软许多。 “还守岁吗?”穆辞宿的声音也放轻了许多。 今儿小孩来回跑,傅家年里肯定也是规矩多,看着就知道很累了。穆辞宿下午睡得多,这会倒是不困,但傅昭华肯定是熬不住的。 可傅昭华很坚持,“要守的,今年第一个和哥哥说新年快乐的一定是我。” 他说得信誓旦旦,眼皮却快睁不开了。可就这样还不忘了嘱咐穆辞宿把冰箱里的饭拿去热热。 穆辞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顿时十分意外。 里面竟然有好几个饭盒,满满腾腾都是自己爱吃的菜。装着盘子摆出来,也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标配年夜饭。 穆辞宿突然觉得有点眼热。 傅昭华带着笑意的声音却从手机那边传来,“过年啦,哥哥不要总那么冷清,我陪着你呢!” 这一句话,让穆辞宿一向平静的心脏突然开始失序,不是因为外貌蛊惑,也不因为什么刻意撩人,只是单纯因为傅昭华这个人。 “……”穆辞宿沉默了一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最后,累了一天的傅昭华还是没能守岁成功,十一点的时候就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可他和穆辞宿的视频却没有断。 最后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是傅昭华的大哥把人拍起来撵上楼的。 傅昭华一个激灵就醒了,第一反应竟然是对穆辞宿说,“哥哥,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早点睡。”今天的傅昭华给穆辞宿带来的情绪波动太大,穆辞宿理不清自己对于小孩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可即便如此,透过视频看着他一头栽在被子里睡着的样子,穆辞宿的脸上也难得带着笑意。 守岁只有就是初一,等到初二的时候,傅昭华真的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带着烟花敲响了穆辞宿家的大门。 “哥哥快救我!”傅昭华一副要崩溃的样子扑向穆辞宿,同时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过年应酬是多么可怕。只一天他就快崩溃了。 “你不知道,还有把我当大佛拜的。偏偏跟在爷爷身边我还不能溜走。真的太惨了。” “……”穆辞宿被他逮住都来不及和送他过来的傅家大哥打招呼。 倒是傅昭华随意的朝着自家大哥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得!腻歪去吧!他也看出自己多余了。傅昭华的大哥再次被自己弟弟两面派的作风腻歪得牙疼,和穆辞宿点点头,然后转头就走了。 而留下来的傅昭华,则是和穆辞宿继续说起初一的见闻,穆辞宿看他心情不错,脸上的笑意也变得真切许多。 晚上的时候,傅昭华真的和穆辞宿一起放了烟火。星空炸开流光的那一刻,穆辞宿听见傅昭华郑重其事的拍了一下手,然后双手合十许愿,“愿哥哥今年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穆辞宿想了想,也学着他的样子许愿,“愿昭华今年可以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似乎被吓了一跳,傅昭华睁开眼转头看着穆辞宿。穆辞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等烟火燃完,就牵着他回家了。 傅昭华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突然觉得他今年一定会心想事成。 就这样,闹闹腾腾的春节很快就过去了。穆辞宿中间和师兄们还有老师都聚了两次,初五京墨母亲过来帮穆辞宿收拾屋子,顺便带着京墨和半夏给穆辞宿拜年,也拿了好多自家做的特产给穆辞宿。 等到初七过了,法律援助中心又照例开展新一年的工作。 可穆辞宿还真没想到,正式上班第一天,他就被人找到了头上。窗口那头的接待人员表示,这个求助的对象点名了要找他。 “我们也没办法,他看起来情绪很激动,说什么都必须见你。” “因为什么啊?”穆辞宿的确手头没活,干脆就出去见见,不够在见到人之前,总要先弄清这人什么来历。 “我也说不清楚,看打扮像是来这边务工的农民工。” “讨薪?工伤?还是人命官司?”穆辞宿立刻反应出这人找他的可能原因。 拖欠工资 然而见到本人之后穆辞宿却愣住了。面前这人十分眼熟,竟然是过年那天穆辞宿在工地遇见的抗砖师傅。 “您……您就是穆律师?” “对,我就是穆辞宿。先和我进去吧!去办公室聊。”穆辞宿和窗口接待的同事说了一声,然后就把人往后面带。 多半是第一次进公职部门,男人十分紧张,手也不自觉的捏着衣角。 一直到了穆辞宿的办公室里,门关上,他坐在桌前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着急说,先喝口水缓缓。”穆辞宿给他倒了杯水,等男人喝完也平静许多之后,才慢慢问他,“您找我什么事儿?” “就是工资的事儿,穆律师您有学问,您帮着看看我这工资是不是不对?” 穆辞宿边听他说边记录,等男人说完了之后,他在草纸上大致算了一遍,也皱起眉。 如果男人说的没有问题,那这个工资数额的确是不对的。按理说春节期间有加班费,可这上面全都没有。不仅如此,连基本的社会保险也没有。 如果男人是普通的临时合同工,社会保险这一块其实是具体看合同的。但是男人并不是普通的临时工,而是这个建筑公司正式工人。 这种情况下,没有社保缴纳,也没有具体工资核算标准,本身就已经违反了《劳动合同法》。 “你确定你是你们建筑公司的正式员工对吗?” “对,招我们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那你们公司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先不提拖欠的这件事,华国《劳动合同法》第三十八条第一款第三项、第四十六条第一款第(一)项规定,用人单位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劳动者可以解除劳动合同:其中第三条是未依法为劳动者缴纳社会保险费的。按照上述规定,用人单位在未依法为员工缴纳社保的情况下,作为员工我们可以依法向劳动部门投诉,或是直接申请劳动仲裁,要求解除劳动合同,并要求用人单位支付经济补偿。” “社保不社保的,也不是那么重要。”男人语气也越发焦急,“就算少,给了也行,我们已经四个月没发工资了。他们说我们工头也没办法,急的满嘴燎泡。” “这种事也好办,你去燕京劳动监察部门投诉,或拨打热线12333。或者直接去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局申请劳动仲裁。如果都不行,去当地人民法院打官司,申请支付令。” “《劳动合同法》第三十条用人单位应当按照劳动合同约定和国家规定,向劳动者及时足额支付劳动报酬。用人单位拖欠或者未足额支付劳动报酬的,劳动者可以依法向当地人民法院申请支付令,人民法院应当依法发出支付令。不用担心,按照流程来就可以。” “就是你们其实不管这个是吗?” “不是我们不管。”穆辞宿仔细给他解释,“是劳动仲裁比法院要快。而且这边毕竟是燕京,皇城根下面,那些人多少忌讳一些。” “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和工地负责任那边协商。” “可即便您去了,我们也不可能在一两天内拿到钱是吗?” “对。毕竟都要有个走程序的过程。最起码我们要先调查到底事情全过程是什么样的,还要拿上具体证据。” “那……那最快要几天?” “至少也要一周了。您是着急用钱吗?”因为男人反复询问时间,穆辞宿多问了一句。 “没事儿,我主要是来问问……没别的事儿了,我还得赶紧回去找他们,谢谢您了。”男人说完就起身告辞,可眼神却比之前还要忧心忡忡。 穆辞宿把人送走,然而等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之后又觉得不对劲儿。 男人的状态太不对劲儿了。一般来说,遇见拖欠工资的事儿,凝重是正常的。可他却有点太凝重,甚至凝重到了有些不真实,仿佛是什么生离死别。 更重要的是,他分明反复问了能够收到工资的时间,可临了了,却放弃了让穆辞宿参与调解的最快方式,反而一个人回去了? 他那么迫切的要得到钱,为什么不雇佣穆辞宿?除非……这个人还有其他更快要到钱的方式。 可这种事还能有什么更快的方式?穆辞宿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情况有点不对,下意识就拿起外套追了出去。 “哥哥?去哪?”穆辞宿刚开门,正好碰见外面回来的傅昭华。见他着急就想拉住他,结果却没拦住。 穆辞宿赶时间,只能安抚的揉了一把傅昭华的头发,边跑边转头嘱咐他,“刚碰见一个咨询的,我觉得他状态不对,现在去看看。你这头没事儿一会就自己下班吧!” 傅昭华想说等会,可穆辞宿摆摆手,转头就消失在走廊那头。傅昭华闭上眼,掐了手指似乎在算什么,之后也跟着脸色一变,把手里东西放下就跑了出去。 “哎!傅律师,您等会。” “不行,你有事儿发我邮件,我赶时间。”傅昭华草草应付了叫他的人,也一阵风的走了出去。可等他走到法律援助中心大门口的时候,穆辞宿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这可怎么办?”傅昭华皱起眉,接着赶紧回到前台,他打算问问前台方才来找穆辞宿的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先走一步的穆辞宿却已经追出去好远。 之前那男人走的时间并不久,穆辞宿考虑了他的具体情况,觉得她多半是坐公交车回去。 这么想着,他往公交站牌那边走,同时给窗口打了个电话,询问男人预约时留的电话。 “正好傅律师也问我呢!但是那位男同志没有留。” “昭华也问了?他还在前台那吗?” “在的。” “你在哪?”傅昭华很快接电话。 “我在外面,具体今天几点回来不知道,你别等我。”之前走的太急,穆辞宿也没多嘱咐他。傅昭华一向是个小尾巴,穆辞宿怕他一直在单位等自己。赶紧趁机多说一句,然后就挂断电话,继续寻找男人的踪迹。 他加快脚步,终于赶到路口,远远看到男人上了一辆公交。 这是要去哪?穆辞宿盯着公交看了一眼,然后拿出手机查询路线。 不对,这辆车不到工地。穆辞宿越发觉得蹊跷,赶紧招手叫了一辆车跟上去。 “怎么的?女朋友吵架要追啊!”燕京的出租车师傅都一套脾气,碰见健谈的难免贫上两句。“要我说你也不用太担心,长得这么好,肯定是个会哄人的,追上好好说就行了!” “不是这么回事。”穆辞宿也是哭笑不得,可偏偏又没法解释,最后也只能由着那师傅和他瞎逗咳嗽。 一路上还挺顺利,就是这公交越开越奔着燕京近郊的方向。 近郊那头可都是别墅区,这个男人到底来着做什么?找建筑工地的负责人面谈? 穆辞宿皱眉,司机却来了一句,“可以的啊!你这小对象是个有钱人?” “您在这停下,我要下车了。”公交终于到了终点站,穆辞宿看见男人下车,他也赶紧结账跟着下车。 那司机好事儿还多看了一眼,顿时就懵住了。心说话,这小青年长得和小明星似的好看,怎么追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跑啊! 这么想着,他也觉得好奇,还顺口在司机群里说了一声。 “你在哪头接的人啊!” “哦!就东边四环边上。” “是不是法律援助中心那个律师啊!” “啊?” “我之前在哪拉过他,就网上传的挺厉害的,专门帮着穷人打官司的那个,叫穆……穆辞宿!” “卧槽!那这是有案子啊!哥儿几个等等我,我瞧一眼。嘿嘿嘿。”这司机年轻时候有个警察梦,后来当然是没成功。 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碰见办案子的,自然是要跟上看看。 然而此时的穆辞宿却已经跟着男人走进了别墅区旁边的一个小超市里。 说是小超市,其实也很大了。里外各一个屋子,得有小一百平米。东西挺齐全,按照分类放在不同的区域。 穆辞宿看着男人沉着脸走过食物区,最后停留在生活用品那头。 他似乎很紧张,站在贩卖厨具的地方半晌都挪不动地方。 直到过了很久,他才抖着手伸向距离他最近的菜刀,打算握住那把他挑选半天,确定是最为锋利的那一把。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握住了手腕。 “燕京最近新颁布的规定,购买刀具需要身份证登记,请问您带了吗?” 那人被吓得一个激灵,再一回头,正对上穆辞宿带着笑意的脸。 “我觉得咱们之前谈的不够透彻,愿意和我在好好聊聊吗?” “……”男人挣扎了一下想要逃跑,却意外没有挣脱开穆辞宿的握住的手。 “我,我不用了……”他模糊解释。 可穆辞宿的下一句,却让原本如坐针毡的男人顿时变得脸色惨白,“如果亲生父亲有刑事犯罪记录,子女的未来会受到很大限制。想想你的女儿,还有你的妻子,咱们在谈谈吧!” “好吗?” 穆辞宿原本是想劝男人冷静,然而这句话刚说完,男人就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您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困难你和我说。” “我,我对不住我闺女,下班学期的学费,我实在拿不出来了。” 诡异的公司 “先起来,咱们找个地方说。”注意到超市里有人在看他们,穆辞宿赶紧把人拉出来,打算找个合适的地方和他具体好好聊。 然而看了一圈,附近都没有合适的店家。 “要不咱们先回去,到我办公室在说。”不管男人答不答应,穆辞宿果断把人带回去。 他看得出来,这男人情绪已经紧绷到一定程度了。家庭和经济上的压力已经压得他溃不成军。而激情犯罪,往往就是从情绪失控开始。 说来也巧,京郊别墅这头原本是最不好打车的,偏穆辞宿他们一出去,就看见之前来的那辆出租车竟然还停在这里。重点是,那开车的师傅人也正好站在超市门口,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 “师傅也来买东西?”穆辞宿见他样子就猜到八成是跟来看热闹的,倒是没点破。 倒是那男人有点害怕,往后缩了缩。 “啊!我刚才想下来买包烟,结果想起来身上就有。嘿嘿,穆律师别介意啊!这人还不是都好看个热闹。”那师傅不怎么好意思,也闹了个大红脸。 “热闹看的时候是热闹,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就不是了。您这会回市区吗?” “回回回。哎,您看我这个嘴,就是不会说话。哥们别介意啊!”师傅顺手给男人递了根烟,然后带着穆辞宿两人往车里走。 一路气氛沉闷。穆辞宿不说话,男人也不言不语。那开车的师傅是个话痨,可憋得不行。 “我说哥们儿,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瞧着你这么消沉啊!” “……”男人不知所措的看了穆辞宿一眼。 穆辞宿拦了一下,“不是大事儿,师傅您知道老城区后面那块工地吗?” 穆辞宿原本是顺口转移话题,结果那司机原本的笑脸顿时就冷下来了,“知道啊,那孙子还没进阎王殿呢!害死那么多人。” “什么意思?”穆辞宿和男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稀奇。工地不同于别的,穆辞宿自己就住在老城区那头,的确是知道那工地陆陆续续盖了十几年,可却没有听说过人命官司。 这楼还没建好,真有了人命官司,以后盖好了想卖房可就困难了。 “我小舅子原来就是那个工地的!哥们你也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啥情况,拖欠工资是不是?” “对。” “果然,多少年都是那副狗吃屎的德行。跟他妈传销似的,进了工地就给你灌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思想,给发三月工资连带着嘉奖就把人稳住了,人稳住之后,就再也没给开过支是不是?” “……是。” “呵,一模一样!” “稍等,您说您小舅子也在哪工地?那当初拖欠工资没有找劳动仲裁吗?” “劳动仲裁?您可别逗了,他连自己在哪个工地干过活都证明不了!” “为什么?” “没有劳动合同,没有录像摄影。一旦有人闹事儿,他们那个建筑工地洗脑的厉害,里面人抱团,一屋睡了大半年的工友没有给作证的。您说这官司怎么打?立案还得要个证据呢,他是啥啥没有啊!” “可全体拖欠工资,有人愿意告,不是应该团结起来吗?” “不是这样的,我们屋子里只有我和另外一个是没有的。”男人低声补充。 “那帮人就是油子,弄那工地摆在那不定是做什么的,也不着急盖楼,日常对外招工。接着新人进去了之后,就直接插到老人的宿舍里,就是干了好几年的都被洗脑成自己人的宿舍。然后就开始不停地给新人灌输鸡汤。” “新人开始做梦了,就是拖欠工资开始。” “那些老人难道疯了?” “可不是疯了,穆律师,您可能不知道,那工地里面干活的,基本手里都没有拿到过合同。” “……”穆辞宿只觉得啼笑皆非。真是如此,这公司怎么活下来这么久?毕竟这可是大燕京城。光是那司机现在说的,如果不夸张的话,立刻报警这公司是要被彻查的。 可那师傅的下一句,就让穆辞宿的心里陡然悬了一下,“那块地,据说是原来时家的。后来时家倒了,就换到了孟家人手里。” “哪个孟家?” “您这是和我逗咳嗽了吧!大燕京城里说一不二的孟家还能有几个?” “得了,地儿到了,我知道的也说完了。这是我电话,我给您留一个。今儿车钱我一分不收,如果您真赢了这官司,我带着我媳妇给您送锦旗来。” “等等,您是什么意思?” “我小舅子,前年就死在那工地里,一分钱没赔给我们不说,还他妈反告我们讹人,让我们受害者生赔了二十万。”司机说着红了眼,“家里两孩子都小,我小舅子他媳妇一个女人家没办法,只能卖了房子还债。是赔完之后还剩几个钱,不至于走投无路,可到底家没了。” “我知道您和这哥们儿还有事儿,我不耽误您,等您闲了,您给我打个电话,我随叫随到。” “好。我先问问情况。”穆辞宿点头,也把自己的名片留给司机,然后带着男人往办公室走。 已经到了下班的点,众人都往外跑,只有穆辞宿往里进。 可偏偏走到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傅昭华还等在那没下班。 “回来了?”看见穆辞宿进屋,傅昭华赶紧把地方收拾了让穆辞宿和那男人谈话,自己则是打开笔记本打算记录。 穆辞宿知道他是在等自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男人先坐下来详谈。 结果这一深谈,就谈出不少漏洞。那家建筑公司不是有问题,恐怕是有很大的问题。 “您说您进了单位之后就一直没有合同?那最早签的合同还在吗?” “不在了。我闺女和我说过,这个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收好。不行就先给她寄回到家里去。” “可我们签完没几天,又给统一收回去了。” “那工资呢?有具体转账记录吗?” “没有,我们都是现金结账,每个月去财务那头自己领。” “但是我就已经四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每次去,财务都说账目有问题。叫我回去等消息。一等就等到现在。” “那你能证明你在工地干过吗?” “这……” “你被赶出来了?” “嗯。”男人点头。他因为工资的事儿去闹了一场,结果直接被撵了出来。 “你们没有王法了你们!我要去告你们!”工地里,男人只是憨厚不是真傻,自然要反抗。 结果那帮人却嘻嘻哈哈笑了,“就知道有你这样的叛徒,放心吧!你去告,谁也证明不了你在工地干过!” “我最后警告你一句,别想着拉我们下水,之前告公司的,全都到赔钱了,你怎么的?打算到时候买闺女抵债吗?” “!”听到闺女,男人顿时气疯了,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撵了出来。 “我是听我闺女提起过您,之前说工头着急也是没说实话。主要我那会琢磨着,要是您也没办法,我就……” “你就找建筑工地的老板拼了?” “……” “冷静点,且不说你能不能找到,进不进得去那个别墅区都是问题。你既然是为闺女,就更要冷静。今天晚了,明天我和你去工地具体查查。先别着急。” 穆辞宿又问了些具体情况才把人送走。男人在这头也有认识的朋友,晚上又落脚地。穆辞宿就没有再多做询问。 至于他自己,也并不立刻下班,而是先给师兄那头打电话,打算查一下老城区那块地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之前还以为是什么烂尾房,现在听起来倒像是有些蹊跷。 “那地儿挺……”师兄显然也知道这个地方。只是不怎么好形容,“总之我一会把资料发给你,你看了就懂了。” “行!”穆辞宿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傅昭华看他忙完了给他倒了杯水,再一看表,俨然到了晚上快九点,穆辞宿还没吃晚饭。 “要是能休假就好了。”傅昭华皱眉,说了这么一句。 穆辞宿忍不住笑了,“才上班半年就想着休假?” “哥哥太累了呀!”傅昭华也叹气,他废了半天的劲儿把穆辞宿养得气色好了些,转头案子一下来,就又得重头再来。不怎么满意的捏了捏穆辞宿的胳膊,傅昭华摇头,“太瘦了!” “……”所以这是在嫌弃自己?穆辞宿很想说他也不怎么胖,可偏傅昭华竟然比自己还高出小半头,到嘴边的话也只能换了一句,“我不接案子怎么养你?” 傅昭华是穆辞宿的助理,补助全都靠着穆辞宿打案子跟着分成。穆辞宿要是真休假什么都不管,傅昭华恐怕就要拿一辈子的死工资了,除非他立刻升职。 “所以你不想换房子啦?”穆辞宿边喝水边逗逗自己崽子。 然而傅昭华却格外理直气壮,“那我就搬着行李住到哥哥家去!” 这种理所当然顿时让穆辞宿心里有些微妙,也让他一下子想起很多细节来。 傅昭华对他似乎有些太亲密了,而这种亲密显然超过了普通朋友甚至亲兄弟的界限,更像是……比暧昧更亲近一些的恋人? 穆辞宿顿时觉得自己似乎要和傅昭华聊聊,傅昭华撩人却不自知,早晚都要出事儿。 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对面,穆辞宿第一次用格外严肃的语气问他,“傅昭华,你知道我喜欢男人吗?” “知道。” “那你明白你要和我住是什么意思吗?”穆辞宿原本想问的更直接,可对上他认真的眼,到底换了一种委婉的说辞。 可令穆辞宿诧异的是,傅昭华竟然再次点头,回答了一句“知道。” “……”穆辞宿哑口无言。屋里的氛围顿时变得古怪且尴尬起来。 算计 傅昭华认真的看着穆辞宿,沉默半晌,刚一开口就被穆辞宿按住了。 “别说出来。”和方才不同,如果说傅昭华说第一个知道的时候,他的神色还是无奈和纵容,那么当听到第二个知道的时候,穆辞宿的心陡然冷了一下。 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傅昭华其实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一直对他格外热忱,却偏偏用弟弟的身份让自己一步一步退到底线。 可说来还是他自己看不清楚,傅家兄弟三个,关系都很好。傅昭华不缺兄弟,就算以前自己对他有什么救命之恩,堂堂傅家小少爷,圈子里多少人恭恭敬敬叫声“小先生”的人,又怎么会柔弱至此? “你是查过我才来的对吗?”穆辞宿这句话问的有些狠了。 傅昭华的心顿时慌了一半,可他从不会对穆辞宿撒谎,所以点了点头。 “你也查过我和时锦的事儿对吗?” “……对。” “傅家人早知道你的打算是吗?” “是。” “你爷爷过年的时候为什么想见我?” “就……想亲眼见见。” “是啊!总得见见你非要弄到手里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不是。”傅昭华着急的打断穆辞宿,“哥哥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穆辞宿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省城那次见面不是意外对吗?” “不是意外。”傅昭华眼圈渐渐红了,“是我算出来的。我知道哥哥会和时锦在哪里,我怕你们……” “怕我吃了时锦的示弱,和他旧情复燃是吧!” “是。” “这个是你故意揣在我口袋里的对吗?”穆辞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护身符放在傅昭华面前。 赫然是当初省城时捡到的哪一个。 原本在傅昭华正式成为穆辞宿助理之后,穆辞宿几次都想把这个还给他,可每次小孩都有新的花样导致他就忘了。 这次倒是正是好了。穆辞宿突然什么都不想问,拿起大衣,转头就走。 他不是矫情,而是觉得可笑。从过年到现在,穆辞宿始终都在思考自己和傅昭华之间的关系,然而到了摊牌的时候却被告知一切都是傅昭华的算计。 这个人分明早就算计好了,想要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扎个网俘虏自己。说不定,就连他的纠结,他的无奈,都被傅昭华看在眼里,因为猎物即将落网而暗自欣喜。 傅昭华可能永远不能明白,当穆辞宿听到他第二个知道的时候,心里会有多凉。 因为时锦当初也是这样,和傅昭华一模一样的手段,一步一步逼着穆辞宿不得不落入他的陷阱里。 “宿宿,你不知道我多爱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爱到快要疯了。” 当初时锦的告白犹言在耳,而后来惨烈的下场,那些因为时锦消失的人命,师兄他们仕途正好却活生生断掉的郁不得志,全都如鲠在喉。 穆辞宿原本以为重活一世,又大仇得报,成功救了乔西,过去那些不堪入目就能够彻底放下。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远远没有那么豁达。有些龃龉已经铭刻进了骨子里,哪怕他对傅昭华有几分纵容和心思,也照样恶心他这种美名其曰叫追求的算计。 这么想着,穆辞宿脚下的动作加快。说来也巧,晚高峰的时候不好打车,穆辞宿偏出门就遇上了。 “哥哥!”傅昭华追上来,拉住了后座的门,僵持在那却不敢上来。 他是真的着急了,最是怕冷的人,日常都裹得严严实实,这次连大衣都没来得及,只是拎在手里。 最是冬天冷的时候,不到一分钟,傅昭华就冻得直打哆嗦。 穆辞宿深吸一口气,到底最后说了一句“上车。” 一路无话,傅昭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穆辞宿心里那把火却烧的更盛。 拒绝了拆穿了就装可怜,这是仗着自己吃软不吃硬是吗? 可偏偏穆辞宿不管重生前还是重生后都是这样。师兄说过穆辞宿一句话,他说穆辞宿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才格外心软,看不得别人受罪。 可穆辞宿自持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偏偏遇见的一个两个都用这种方式拿他。 这一瞬间,穆辞宿觉得挺丧气的。司机看他俩情绪不对,快下车的时候劝了一句,“兄弟俩好好地,哪有隔夜的仇。你弟弟看着就挺乖,回去好好教就行。” “谢谢您了。”穆辞宿没辩驳,下了车就一个人往楼上走。 他弟弟,好好教,他穆辞宿算个什么东西,也能叫傅家的小少爷吗? “哥哥。”傅昭华追上来,试探着拉了拉穆辞宿的手腕。 “先进来吧!”手腕上的手指凉得像冰,穆辞宿忍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把人拒之门外。 有过和时锦相处的经历,穆辞宿怎么可能不明白傅昭华的打算? 他要是敢把人晾在门口,他就敢拼了命在门口站一宿。 当初时锦要死要活,那是他爸爸时望泉也是个疯的,所以不管。可傅昭华不一样,真在他门口有个三长两短,用不上傅家人,他穆辞宿自己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哥哥,吃饭吧。”傅昭华进屋就开始忙活,一直到饭做好了才敢叫穆辞宿。 “嗯。”穆辞宿从书房出来,两人坐在饭桌前。仿佛和过去的相处一样,但穆辞宿不着痕迹的冷淡却让傅昭华的心里越发忐忑。 到了晚上的时候,傅昭华抱着被子看坐再床上的穆辞宿。以往他都是大大方方的扑到穆辞宿身上耍赖要盖一床被子。可今天全都说开了,傅昭华却连和穆辞宿躺在一张床上都不敢。 最后自己抱着被子去了沙发。 穆辞宿没拦着,但也没立刻躺下,就是一直坐在床上想心思。 一直快到凌晨两点,他才恍然缓过神来,抱了一床毯子去客厅。 傅昭华个子高,裹着被子蜷在沙发里的样子就显得格外可怜。 “不舒服就回家吧!”穆辞宿知道他没睡着,半晌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哥哥,我错了,你别赶我走。”傅昭华坐起来拉住穆辞宿的手。 就和进门时候一样凉,捂着被子也没把人焐热。穆辞宿叹了口气,把毯子给他压上。然后就起身打算回屋,可衣袖却被傅昭华抓住了。 “明天还上班,还有案子。” “……”傅昭华默默松手。 穆辞宿转头看他,小孩眼圈发红,却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佛藏着一肚子话不知道要怎么说。 可穆辞宿也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问他,“傅昭华,我问你,我真的救过你的命吗?” 这么漂亮的桃花眼,如果放到小时候,肯定漂亮得让人见之难忘。穆辞宿从小就记性好,怎么可能记不住呢? 傅昭华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穆辞宿点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就起身离开。 “……”傅昭华看着他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没有撒谎,只是不能把真相说出来。 他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穆辞宿。甚至他的后半辈子,都是穆辞宿用命续给他的。可他却不能把真相告诉穆辞宿。 隔着一堵墙,卧室和客厅的两个人都是彻夜难眠。 穆辞宿躺在床上想了很多,甚至把从见到傅昭华到现在的所有细节都回忆了一遍,也更加透彻的意识到了傅昭华和时锦的不同。 可越是这么认知,他就越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那么喘不过气。 一样都是漂亮、无害、对他掏心掏肺。可这样的公子哥,刚二十二岁的年纪,掏出来的真心却真的是真心吗? 过去穆辞宿赌了一次,一败涂地。现在面对傅昭华,反而不敢再赌。他知道这对傅昭华不公平。可穆辞宿没有办法。重活一世,他的命是捡回来的。老师也好、师兄师姐们也好,恩还没报完,怎么能再次折在感情上。 更何况,傅昭华把他的底细查得明明白白,知道时锦用了什么手段逼得他不得不就范,转头却用同样的套路再来一次。 穆辞宿觉得,自己有答案了。 一夜转瞬即逝,第二天穆辞宿换了衣服去客厅的时候,傅昭华已经做好了早饭等他。 多半也是一夜没睡,傅昭华脸色发白,像是因为冷,也像是过于疲惫。 穆辞宿到了嘴边的话,就缓了缓。直到两人吃完出门快到单位的时候,穆辞宿才对傅昭华说,“你学的也差不多了,能独当一面。我会和老师申请,叫你独立接案。” “哥哥,你是什么意思?”傅昭华一下就急了。 “字面的意思,恭喜你出师了。我上午要去工地那边看一眼,你把手里的工作简单写个汇总放我桌上就行。不用刻意交接。” “这个案子麻烦,好歹等案子完了。” “不用,去吧!我就不进去了。”穆辞宿摇头拒绝,然后掉头就走。 傅昭华想要追他,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小傅律师,今儿没和穆哥一起出去啊!”有人看见穆辞宿先走,却留了傅昭华一个,还觉得挺奇怪。 穆辞宿平时最护着傅昭华,每次出门都先叫了车,等车到了才叫傅昭华出来。今儿就把人晾在大门口也是新鲜。 “不会吵架了吧?” “没有,今儿事儿多。”傅昭华这么说着,然后自己进去了。 此时的穆辞宿却已经在去工地的路上。那工地距离穆辞宿家不远,分明直接从家里去就行了,他也说不准自己是个什么想法,竟然先把傅昭华送到单位之后又折返回来。 幸好返程不堵车,穆辞宿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昨天的男人已经到了。 “穆律师,就是这里。” 穆辞宿打量了面前还没开工的工地一会,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个地方有点印象,但是和师兄昨天传给他的资料完全不同。 穆辞宿依稀记得,上一世后来这块地出过事儿,但牵扯出来的并不是孟家人,而是一个姓陆的暴发户。 “你知道你们建筑公司的名字吗?” “平安太建筑公司。” “……”穆辞宿转头惊讶的看了男人一眼。 “就是这个,穆律师我不会记错的。” “我知道你没记错,我惊讶是因为平安太不是建筑公司,应该是一家外包的公司。”而这个平安太的法人就是姓陆的暴发户。 所以那天的司机为什么说这块地先是时家的,后来变成了孟家的? 而且在提到孟家的时候,他口气明显是带着恨意的。至于师兄给他的资料上,也一样显示了这块地现在归到了孟家人名下。 所以这样的建筑工地,为什么工人会是那个姓陆的暴发户名下外包公司的员工? 穆辞宿只觉得这案子一团乱麻,完全没有个头绪。 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只能说,如果不是真的有问题,那么这个挂在孟家名下的工地未免太明目张胆了一些。 穆辞宿好歹也算是圈子里有名的“刺头“律师,有的那些见了警察都不敢较劲儿的纨绔子弟看见他都得先反省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纰漏。可这个据说企业文化特别且存在拖欠工资的工地对他却是来者不拒。 “穆律师吧!您请,我们负责任等您一阵子了。”接待穆辞宿的也是个岁数不大的小青年,眉眼间全是笑意,乍一接触,就让人觉得亲切非常。 可穆辞宿却觉得这些亲切不过是他惯有的骗局,更是一个套路的开始。 很明显,他还没上套,可身后那个告状的男人却已经迷惑了。 毕竟这个负责人也见得太过容易了些。 至于后面的会面也一如既往的顺利。 穆辞宿只是委托律师,过来沟通求证,可当对方拿出证据的时候,里面黑纸白字却将还没燃起的硝烟熄灭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您过来的意思,我也知道这位同志的心情。都是出来打工的,养家糊口不容易。” 穆辞宿不置可否,等着下文,可男人却有点支撑不住了,脱口而出自己的要求,“那你们为什么不发工资给我!” “工资?”似乎很头疼,负责人按了按太阳穴,“兄弟,咱们做人不能太贪,该给的,我们早就给了。一共就给我们干了三个月的临时工,哪个月的工资没给?” “胡说八道!我过年还在这里干活,这位,这位穆律师和我说过话!” “哦?是吗?在工地里面?”负责人突然收敛了笑意,“给您看看这个。” 他出示的是工地里的视频记录视频,前三个月里,的确都能看到男人工作的样子,而财务那边发钱的时候,也有画面采集。 可紧接下来的画面就没有这么友好了。 第三次令工资的时候,男人手里拿着的信封明显比之前要厚一些,而这位慈眉善目的负责人也开始说话了,“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第三个月是你离职的日子,我们老总对农民兄弟很照顾,一般像这种情况的,最后那个月都会多给一些奖金作为回家的路费。” “那时候,我们因为你平时干活特别主动还多给了一些。可谁能想到,你现在竟然返回来污蔑我们?” “到底是谁指使你的?又到底是谁给的你勇气?” “你胡说!” “我可是有证据说话的!您稍等。”这客气的语气是对着穆辞宿说的,那人转头就叫了七八个工人进来。赫然是当初和这男人同睡一屋的工友。 “老杨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工地可带你不薄,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吗?” “我之前听他和人打电话,好像是说要弄什么大事情。现在可能就是他弄得大事情了吧!” “不止!一开始你就是签的三个月的临时劳务合同,当时公司还给你交了社保,难道你练这些事儿都不认了吗?” 七嘴八舌,一口一口的黑锅凭空砸在男人的身上,直堵得他喘不过来气。 男人想要辩解,可到底笨口拙舌,只能着急的看着穆辞宿想要说什么。 可这一次,穆辞宿却没有说话,不仅没有说话,他还谨慎的后退了一步,似乎想把人挡在身后。 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并不像身后男人那么“天真”,所以很多事儿,只要有一个苗头,他就能得到很多预警。 就例如现在,完善的证据,充足的证人,甚至还有清晰的陷害理由,以及身后只靠着一腔愤怒就找到他面前求他伸张正义的农村汉子,面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收口后的结局不言而喻。 越是混乱,穆辞宿就越是冷静,在这般吵杂的环境中,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这个男人到底住在哪里? 一个为了给女儿凑学费生活费而来燕京务工的人,他在北京如果有亲友,那么大年三十至少会有个人来看他,给他送一碗饺子,而不是独自一人在工地过年。 他还记得男人和他形容时候的心酸。 “大正月里,能回家的都回家了,整个燕京城都变成了空壳,就我们几个窝在工地里干活。” 就他们几个……说明并没有人来看望过他。而一个居住在附近,在他还没有出事儿前都不愿意抽空看他的亲友,为什么会在他官司缠身,打算和工地死磕到底之后给他收留之地? 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 “对不起,我想我和我的当事人沟通有问题,今天冒昧拜访想必是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厉害。”穆辞宿抓住中年人的手腕,立刻就要往外走。 而他垂在身侧的手机也自然开机,同时拨通了师兄的电话。 时间紧迫,穆辞宿有预感,如果他们不立刻离开,恐怕接下来发生的情景,绝对比他脑补的还要麻烦。 然而穆辞宿这边电话尚且没有打通,那边办公室门外就进来另外一伙人。 打头的片警和穆辞宿挺熟,见面就笑着打了声招呼,可后面出现的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却让穆辞宿的当事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就是他,杨日昌,我好心收留他,他……他却在我家弄这些不是人的事儿……”似乎气坏了,那人连手指都在不停地发抖,“要不是我小闺女淘气,碰掉了他那袋子,我都不知道袋子里有那么多钱。快把他抓走,我们真的是无辜的,我就是好心收留了他。” “什么钱……”事儿到了这里杨日昌还是蒙的,他求助的看向穆辞宿,十分惶恐。 可片警那头却已经回答了他的疑惑,“知道不知道都先和我们走一趟吧!你工地的负责人和你的朋友报警说你收了钱要污蔑陷害工地拖欠工资。” “不,我没有!他们污蔑我!”杨日昌彻底慌了,他一把抓住穆辞宿的手腕,想要和他解释。可片警的手也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哎,你没有你就别害怕,这都是常规流程。我们叫你回去也是调查。要不穆律师你帮我们劝劝。”片警也是很无奈。 报案人证据确凿,又涉嫌到孟家这种著名企业家,上面立刻批了逮捕令,这案子简单到了极点,都不用通报市局。可没成想,竟然在这碰见了穆辞宿,而穆辞宿似乎还真是跟这个杨日昌来讨薪的。 都是工作许久的人了,这里面有什么套路不用看就知道。所以他也没把话说得太实,原本的逮捕换了个模式就变成了协助调查。 穆辞宿听得懂这里的区别,更明白自己今天能够顺利进到工地就是一个设计好的局。 可未免也太快了一点。穆辞宿昨天刚见到杨日昌,今天就已经落下了遮天的网,如果是孟家人出手,怕这速递也未免太快了些。 毕竟只是讨薪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这工地挂在孟家旗下,又是从时家哪里收来的烂尾工程,真出问题也不会影响孟家什么,要是主动断腕清除,反而还能落得个治理严明的好名声。 这么迂回的应对,也未免太大费周章了一些。穆辞宿觉得现在的自己还真不需要被人如此忌惮。除非这个杨日昌身上还有别的蹊跷。 能撼动孟家根本的蹊跷。所以他非死不可。 这一瞬间,穆辞宿脑子里闪过许多细节,每一条线索都像是精密机器的零件,试图拼凑到一起。可却还缺少一个能够把他们连接到一起的核心。 但这种场合并不是让他剥丝抽茧仔细思考的好时候。穆辞宿迅速衡量利弊,然后对杨日昌嘱咐了一句话,“想说什么都可以告诉警察同志,要是害怕也可以先不说,我很快会去找你。” “好。”杨日昌原本十分慌乱,可穆辞宿这句话却让他暂时冷静下来。 片警将人带走,证人也跟着出去了。不过短短几分钟,办公室里就只剩下穆辞宿和之前的那个工地负责人。 “穆律师不着急去见当事人吗?”他似乎很诧异穆辞宿为什么不走。 穆辞宿没有回答。 那负责人也不在乎,反而态度自然的给穆辞宿倒了杯水,“穆律师是还有什么问题吗?放心,我们可是守法良民。” “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一切都很巧合。”穆辞宿深深看了那负责人一眼,然后转头走出了办公室。 这帮人不是傻子,能把话说道这个地步,证明是真的有恃无恐,最起码从他们这些表面能用的手段是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坦荡。 穆辞宿一向不做无用功,再加上这件事的全貌也的确还不清晰。 不管是真是假是否存在蹊跷,眼下他都不能给予一个准确定义。 所以穆辞宿打算先行离开,调查之后再做打算。 可就在他即将要出门的时候,突然那负责人又对他说了一句,“穆律师,我们小孟总很欣赏你,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不再是这种场合,想必你们能够聊得很愉快。” 没有证据 穆辞宿停住脚步,像是在细品他这句话的深意,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可留在原地的负责人在他彻底离开之后,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口里憋着的所有气息都吐出来那样,然后就疲惫的趴在了桌子上。 穆辞宿这个人太让人难以捉摸。他从进来到走几乎没有说什么。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他觉得紧张。 他看过穆辞宿上庭,尖锐且犀利,就像是一把奇诡的妖刀,就连他的沉默也并非是避让,而是小心翼翼的谨慎等待。只等他出现纰漏,就一击必死。 他将方才这办公室里发生的所有场景细节在脑海里反复回忆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错处后,才给一个人发了条信息,“人都走了,后面的事儿我们会配合片警同志们的调查。” 关上手机,负责人觉得自己功成身退。而此时派出所那边的片警却头大如斗。 没有别的原因,这案子太乱了。报案的证据确凿,可被抓的嫌疑犯却恨不得以死鸣冤。 看着已经快要崩溃的杨日昌,提审他的片警自己都快崩溃了。 “兄弟,我看得出来,你像是有委屈的。毕竟你真要是揣着不好的心思也不敢自己往穆律师那凑。” “对对,警察同志,您相信我!”杨日昌不是燕京人,一着急了就忍不住带出乡音来。 片警分辨了几秒才听懂他说的意思,顿时就更无奈了,“所以你现在说他们诬陷你,你得拿出证据来。” “我……我真没见过那些钱!”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外面进来的另外一个片警就把报告放在了桌子上,“杨日昌,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都必须要和我们说实话,你说你没有见过那笔钱,但是鉴证科的同事刚刚检查出来,这笔钱上,每一张都有你的指纹,并且部分钱币上还残留唾液。” 指纹、唾液,什么时候才能沾染上这些东西?当然只有一张一张数钱的时候。如果说是别人陷害,那这个陷害的人未免也太过神话了一些,竟然能控制杨日昌这么个活人,不知不觉就留下这样的证据。 杨日昌顿时懵住了,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说话的人,尤其在如此多的惊天变故之后,他更是整个人都懵住了。 证据,归根究底还是这两个字。而片警后面的询问更是让他不知道要如何替自己辩解。 “你说工地那头拖欠你工资请问你有什么具体能够证明的吗?举报你的证人表示,你一直反复强调被拖欠工资的不止你一个,那么剩下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你能不能和我们说一下?” 看得出来,杨日昌是个可怜人,而这个案子虽然证据确凿,却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蹊跷。还是调查期间,自然片警自然不会轻易给任何人定罪,他们还在耐心的引导,看看能不能给杨日昌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可结论是没有。 没错,什么都没有!他回忆出来的人名根本就全是一些无所谓的代号。而这些代号做出来的画像,也并不能证明杨日昌说的就是真的。 更令片警觉得无奈的是,工地那边十分配合。孟家一向名声不错,从来不会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之前接手这个工地说白了也是配合工作。毕竟时家倒了,真弄这么大个铺张在这晃着,还真没法办。 再加上里面那些建筑工人工资都是拖欠着,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基本上都是孟家掏的腰包。有这些前例摆在这,还真的没法怀疑到人家身上。 毕竟人家君子坦荡荡,之前那么多漏洞都堵了,没有道理现在非要硬欠一个小农民工的工资。 倒是很想杨日昌配合什么人故意污蔑孟家,想要借这个印子给孟家弄点麻烦。 而后续查出来的证据也的确都可以印证这些事儿。 这些片警可以说是很负责了,他们根据杨日昌的说法做了画像,合适了孟家工地所有的视频,根本没有找到相同的人。 这基本上就和胡说八道没有区别了。而最神奇的是,杨日昌的确在工地干了三个月,可他口中的同睡在一个工地的工友却并不是他说的那些,反而是另外一批。 “杨日昌,你如果是真的冤屈,就一定要和我们说实话!”片警是真的心力憔悴。 孟家工地来的证人说的一套又一套,连杨日昌在工地的时候吃了什么饭都能说的相当清楚,全都和视频能对上,所以杨日昌只要不是胡说八道,那就只有一个白日做梦可以解释了。 “这特么案子没法弄!”从审讯室出来,片警烦躁的拢了拢头发。 “去连续穆律师,如果他那头也没有什么有用的证据,就只能上报法院了。” “可那个杨日昌不还是在喊冤?” “喊有什么用?他拿不出证据啊!” 那片警被噎得够呛,照实联系穆辞宿。穆辞宿那头意外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很平静的回复了一句,“知道了。” 所以这是放弃了这个案子? 几个负责案子的片警总觉得很怪异,因为这些不像是穆辞宿的作风。可想想那个话都说不明白的杨日昌,他们又能够理解,毕竟穆辞宿又不是神仙,板上钉钉的案子还能怎么翻案? 可实际上,此时的穆辞宿还真和他们想的不同。穆辞宿根本没有放弃。不仅没有放弃,他还实实在在的去找了证据。 当天出事之后,穆辞宿想到的第一个疑点就是工地留宿的问题。 按照杨日昌的说法,他在孟家工地足足干了六个多月。这六个多月里,他除了给家里打钱,就很少出去。 老城区附近的监控还没有那么齐全,真想调查行踪,范围也会太远,很难真的调出全部。 可即便如此,穆辞宿也找出了一个比较另类的角度,是公交汽车。 早在去年各路公交车就都安装了行车记录,这个和具体行车路线无关,是整个公交系统统一标配。所以穆辞宿直接给师兄打电话,说了自己的想法。 “可你找这个也没有用啊!你要怎么证明杨日昌的确是一直在工地?”师兄觉得穆辞宿这个方向有点太虚了,多半是要白费力气。 可穆辞宿却觉得这或许是一个突破点,“我观察过杨日昌,这个人很节俭,出门的几次不是给家里汇钱就是为了给妻子和女儿买什么东西。老城区这边能够通往商业街的就只有411路。只要看杨日昌每次都在哪里上车就可以了。” “即便不能证明他后四个月一定在工地,可最起码可以证明,他没有离开这片区域。” “还有杨日昌说的那些人,这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你没找人调取老城区附近的监控吗?” “调了,没有什么用,范围太大都是大海捞针。” “所以你想到公交车?” “对。除非打车和步行,剩下不仅是杨日昌,所有那个工地想要离开老城区都必须坐411路,所以我才觉得这里有戏。” “先这么查着吧!这案子的确很蹊跷。一切都像是安排好了的,怪的不行。”师兄也叹了口气,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的问了穆辞宿一句,“你和傅昭华是怎么回事?” “啊?”穆辞宿这两天一直在忙着案子的事儿,光是交警大队就那头就跑了好几趟。还真忘了傅昭华这一茬。 这会子师兄一提起来,穆辞宿心里顿时就是一紧,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师兄听他半天没言语,也猜了个大半,没说什么,只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而穆辞宿发了会呆之后,也赶紧把没有用的情绪都抛弃掉,转而拉回到正经事儿上来。 他晚上约了人,就是之前巧遇的那个出租车司机。 很多时候,在难以取证的情况下,最后的办法就是从以前入手。 诬陷,这个手段极其相似,穆辞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出租司机告诉他的案子。 他当时虽然没有说出太多的细节,但只是一个框架就足以和眼前杨日昌的案子重合。更何况,他还提到了孟家。 所有人,包括警察在内,都认为孟家是在时家倒台之后才接管的工地。可那个司机却亲口说的一开始这块地就是孟家的! 再加上那个姓陆的暴发户手里的皮包公司,这些事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晚上五点整,穆辞宿准时到了约定的地点。是个非常常见的小饭馆。 穆辞宿随便找了个靠窗显眼的座位坐下,慢慢的将脑子里乱成一团的线索整理到一起,最后发现一切的交叉点,其实还是那个工地。 “穆律师!”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穆辞宿的思路。他转头看,正是之前的司机。 不过那司机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她见到穆辞宿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爸爸就是姓孟的一家害死的!” 穆辞宿抬头和她对视,那女孩似乎有点害怕,可还是大着胆子对穆辞宿说,“我爸爸不是意外,是他们害死的!” “……”穆辞宿抬头看了司机一眼,发现那司机满脸严肃,没有反驳的意思,似乎是百分之百认同这女孩说的话。 很好,这案子是越来越复杂了。穆辞宿示意这两人先坐下,然后才问起了具体原因。 只能说,如果这一切案件的真相背后没有孟家作为推手,那只能说巧合二字的能量太大了,大到足以让所有窝藏坏心的恶人都自食恶果。 诡异的巧合 “穆律师,我给您看一样东西,这个是我爸爸留下来的。”在说明一切之前,女孩给穆辞宿一个烟盒。 “这里面有什么寓意?”穆辞宿打量了一会,就是最普通的烟盒,只是牌子有点小众,穆辞宿记得这家烟厂在前年就倒闭了。倒闭第一年还有几个小卖铺卖个存货,这两年存货都清空了,这种烟盒也变得少见起来。 “这烟劲儿大了点,不过醒神儿挺好。”司机顺口说了一句,“我们开车的和上夜工的不少人都抽这个。毕竟也便宜。” “所以你们想告诉我什么?” “这个烟盒是我爸爸藏起来的。”回忆起过去的事儿,女孩的眼神也变得有点迷离。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爸爸从工地那头赶回来,进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站在水槽前连喝了好几杯凉水。” 记忆闸门打开,而记忆里的那个人也变得清晰许多。 老街区的老房子,脆弱的窗户因为大风而不断发出支离破碎的声响,吵得女孩睡不着。而父亲的突然回来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本她是想直接开门和父亲打声招呼,可当时父亲难看的脸色最终还是让她放弃了选择偷看。 “我当时觉得他是外面发生了什么难事儿,所以没有多想。可后来我看他悄悄地把一样东西藏在了饭桌后面的橱柜里。” “我爸妈感情很好,当初他们家结婚的时候,我爸爸为了哄我妈妈高兴,在橱柜处做了个手脚,哪里有一个类似于鲁班锁样式的暗格。” “外人看,可能就觉得那里是个装饰,可不是的,里面有很大的一块空间可以放东西。我爸爸曾经总在里面放要送给我妈妈的礼物。” “然后那天,我亲眼看见他把烟盒藏在里面。之后第二天,他就因为意外死在了工地上。” “你说他藏起来这个东西,然后就出事儿了?” “对。一开始我没有往这方面想,可后来他们强行说我父亲根本不在哪里做工,是偷跑进去的。没有做安全措施,还给他们工地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后面的事儿,您做这一行,想必我们不说您也查过了。我们想变了所有办法,都没能找到我父亲在工地工作过的证据,最后我们家倒赔了二十万。这事儿也彻底被压下去了。”女孩咬了咬牙,抬头看穆辞宿,“我和我妈虽然知道的都不多,但也明白很多事儿不是空穴来风。” “我爸爸到底是为什么死的?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无缝?还有那工地从最开始就不是时家的,而是孟家的!” “你怎么知道的?” 司机咬了咬牙,给穆辞宿放了一段录音,“穆律师,您听这个。” 是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的。 “什么接手时家烂摊子,时家就是个挡箭牌,这地本来就是我们小孟总的!” “我小舅子刚出事儿那会,我也是个愣的,觉得这事儿比窦娥还冤枉,就差没六月飘雪了。正好我也是个开出租的,我那阵子就总在工地那边转悠,假装拉活,实际上就是想打听。” “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还是被我抓到把柄了。这哥们是工地一个小头,那天喝大了断片,说露馅了。” “那后来呢?”穆辞宿本能觉得这后面的情节恐怕不会很美好。 果不其然,司机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我录了他说的话,当然想顺着查下去,结果后面连续俩月我都没在碰见那个人。” “也是下雨的晚上,我在工地门口接了一个穿着雨衣的男的。也是喝了酒了。我就故技重施,想套几句话。结果他说的第一句是,之前坐我车的那个人,死了。” “怎么死的?” “糖尿病并发症引发的急性肾衰竭。抢救无效就死了。”司机看着穆辞宿,眼里的恐惧也越发加深,“穆律师,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穆辞宿无法回答,因为他按照司机的说法托人查了一下。 五分钟之后,对面传来信息,那个工地的小主管的确是因病走的。医生的检查报告写的极其清楚。而且那位不是说得了病就立刻走了,是抢救了好几天,什么办法都用了,什么都不行,这才走了。 “穆律师,我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挺蹊跷,但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听说那哥们的死信儿之后一直不敢再深问。直到那天遇见您。” “东西我们交给您了。剩下的,我们也不知道了。但是我能保证,那个刚进去的兄弟一定是被冤枉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当初我家被冤枉碰瓷的时候也发生了类似的事儿。我家床底下多了六万块钱,每一张都沾着我妈的唾液和指纹,和这事儿一模一样。”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讥讽,“都不用说我妈,只说我,就恨不得生吃了那帮混蛋!怎么可能收钱?您知道为什么后来官司败了我们能那么快卖掉房子吗?” “因为早在那事儿开始之前,我妈就做好了要和对方死磕到底的准备。我们问过律师的价格,当时律师开价四万,我们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我母亲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着手卖房了!” “我们一共买了六十七万,赔了二十万,剩下四十几万够我们生活。给我们一个天大的教训,却不让我们死透了和他拼命,而且还要因为我小姑一家投鼠忌器。穆律师,您觉得这姓孟的一家是不是很聪明?” 穆辞宿沉默了半晌,最终也没能给出答案。 而那小姑娘却慢慢红了眼睛。 “如果,如果没有那帮人,我和我妈妈,一定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您不知道,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细枝末节的描述总是很难让人真正刻画出一个男人完整的形象。可女儿充满怀念的眼神却能立刻让人明白,这位父亲在闺女的眼中是多么重要,多么完美又强大。 “很多个晚上我都看见我妈抱着我爸爸的照片哭,我家里也没有我爸的遗像,大多都是他活着时候的照片。我妈说,他怕黑白的遗像看多了,就忘了我爸活着时候的模样。” “其实我也很怕的。我怕我太怨恨孟家人,恨到最后,连和我爸仅剩的那么几年回忆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穆律师,我知道我是在强人所难,但是一切拜托了。”女孩站起来和出租车司机一起向穆辞宿鞠躬,在这样的小饭馆里未免太过显眼。 穆辞宿心里本能闪过一丝不妥,然后就赶紧让两人坐下。 而这一幕也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人遗忘了。后面,穆辞宿和女孩还有司机又聊了些关于案子细节上的内容。之后就各自散了。 这一片也算是老街区,晚上八点之后就会变得安静许多。穆辞宿走在路上,忍不住拿出女孩给他的烟盒翻看了一遍。 实在是最普通的东西,根本没有任何疑点。穆辞宿甚至还把条形码都背下来按着坐标琢磨了好几遍。 可根本哪里都不挨着哪里。 所以当初女孩的父亲为什么要冒雨回来藏这个烟盒?如果真的是孟家人出手,他们又为什么这么做? 穆辞宿清楚那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一旦见血必定是要斩草除根,可孟家人对司机一家却并没有这么做,甚至有点猫抓耗子的意味。 不,或者应该说,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从司机一家手里得到什么能够要他们命的东西! 那么说到底,还是这个烟盒。穆辞宿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些案子都是能够串联起来的,可偏偏少了一根把他们连起来的线。 然而就在这时,穆辞宿的手机响了,是师兄。 “怎么了?” “411路的监控我调出来了,坏消息,你可能找不到关于孟家工地的疑点了。” 什么意思?穆辞宿今天接收了太多的信息,导致他一时间思维有些迟钝,不能根上师兄的思路。 “你现在打开那些视频看看。” 穆辞宿照做,都是同样的上车地点。 “这个位置是距离工地最近的公交站?”穆辞宿自己就住在老城区,大概可以判断出来。 然而师兄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浑身发冷,“可这个公交站范围内不仅有工地,还有一个民工旅馆。穆穆,之前杨日昌说的那些人都找到了。的确和他住在同一个房间。” “只是这同一个房间并不是工地的同一个房间,而是民工旅馆的同一个房间。” “有证据?” “有!杨日昌的行李,还有他妻女的照片,都在那边。片警去看过了,绝对不是临时布置,是真的有人在哪里常住过。或者说,杨日昌本人就在哪里常住过。” “穆穆有没有可能是这个杨日昌在胡说?” “不。”穆辞宿摇头,虽然一切证据都表明杨日昌就是诬陷,可穆辞宿却还记得他在便利店买刀,想要和工地老总同归于尽的那一幕。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这样的老实人即便是演戏也做不到那么精准的情绪表达。所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师兄,你把具体旅馆位置给我。我要过去在看一遍。” “好,我这就发给你。” 穆辞宿打开手机打算叫车,立刻往那边赶去。 可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位置太偏僻的缘故,穆辞宿叫车叫的很慢。 风很大,穆辞宿下意识往墙根处靠了靠。 头顶的广告牌被风吹得呼啦呼啦的响,穆辞宿心里藏着事,就没放在心上。 可偏也就这么寸,又是一阵大风吹过,那原本还绑得牢固的广告牌不知怎么就突然松了。直直的朝着穆辞宿掉了下来。 什么东西?穆辞宿赶紧头顶不对,下意识抬头,再想躲开却是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旁边窜出一个人来,狠狠地扑倒了穆辞宿。掉落下来的广告牌几乎是贴着两人的身体掉落下来。穆辞宿是没有事儿,可抱着他的那个人却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穆辞宿抬头看他的脸,是傅昭华。再转头看过去,傅昭华从胳膊往下,大半个身体都被广告牌刮到了。那种高度,那种力道,再加上广告牌锋利的边缘,傅昭华上身穿着大衣还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大衣衣袖被刮开后露出的鸭绒,可藏在大衣下的小腿就明显没有这么利落。 穆辞宿看得清清楚楚,傅昭华半条裤子都被血染红了。顿时他抱着傅昭华的手就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别着急 可傅昭华的反应却远比穆辞宿要快,他就像是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那样,借着穆辞宿的搀扶站起来,拉着穆辞宿就往外面跑。可跑了没两步,就是一个踉跄。 “你别动!”穆辞宿赶紧把人抓住。 傅昭华脸色白的厉害,喘了两口气才咳嗽着对穆辞宿说,“哥哥,跟我走,有人……要害你。” 穆辞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方才小饭馆里,穆辞宿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再加上方才突如其来的危险,他当然明白自己遇见了什么。 律师这一行并非一点危险都没有。游走在黑白之间舞蹈,稍微沾上一点要命的,可能就没气了。 低头看着站都站不利落的傅昭华,穆辞宿没说话,只是扶着他按照他说的方向走。没多远,刚一转弯就看见那里挺着一辆熟悉的黑色私家车。 正是当初在省城他第一次见到傅昭华时,傅昭华坐的那辆。 看这个距离,傅昭华怕是也刚刚赶到,只是车子开不进来,所以他孤身进来找自己。 穆辞宿没有耽误,立刻把傅昭华送上车。然后自己也跟着上去。 车门关上之后,迅速从老街区离开。而傅昭华原本紧绷的身体,在离开老街区之后也终于松懈起来。 像是松了口气,他软软的靠在穆辞宿身上,可怜兮兮的对穆辞宿喊了一句“疼。” 穆辞宿不知道要说什么。傅昭华用能动弹的那只手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 “傅昭华!你干脆……”穆辞宿很想说,你干脆要了我的命算了。可话说到一半,对上他执着的眼,到底说不下去了。 最后只能伸手把他抱在怀里,“忍着点,我带你去医院。” 说是这么说,可傅昭华身上的伤却是实打实的。等到医院的时候,车里已经全是血腥味。 穆辞宿先下车,想要把傅昭华抱出来,可手软的没劲儿。 “哥哥,别担心,我没事儿。”傅昭华看他神色不好,赶紧开口安慰。 穆辞宿却像是听不见一样,他站着缓了口气,直接把人背起来,然后就往医院急诊跑。 这段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隔着衣服,穆辞宿没法看傅昭华身上到底伤口在哪,“只能问他,你自己知道伤在哪吗?要是疼了你告诉我。” 傅昭华赶紧摇头,“没多重,哥哥你冷静点。” 穆辞宿却是真的乱了方寸,到了急诊室,大夫问了好多问题,都是傅昭华自己回答的。 穆辞宿帮着大夫把傅昭华的裤腿和衣袖都剪开,就看傅昭华的大腿上直接擦掉了一层皮,要不也不会流了那么多血。至于胳膊上,更是划开一道十几厘米长的口子。 “哥哥你出去等我吧,就缝几针的事儿。”傅昭华真没当回事儿。 可穆辞宿摇头,看着傅昭华,似乎在想什么。 直到傅昭华躺在病床上输液,护士大夫都出去了,穆辞宿才终于在他病床边坐下。 “哥哥……”傅昭华小心翼翼。 他是有些害怕的。之前他和穆辞宿不欢而散,紧接着,穆辞宿连续查了两天案子,一直在外面跑,就没有和他见过面,甚至连信息都没有发过一条。 之前傅昭华刚跟着穆辞宿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的。可那时候穆辞宿还不认识他,自然不会主动联系。可现在不一样。 习惯了每天和穆辞宿在一起,傅昭华离开他一会都受不了,更别提是几天。 可即便如此,他却并不敢要求什么。他怕把穆辞宿越推越远。 人往往就是这样,越小心,越仔细,越有隔阂。 得不到回应,傅昭华渐渐安静下来。而已经冷静下来穆辞宿也终于找回理智,能够顺利的面对傅昭华。 几天没见,小孩比之前瘦了点。脸色也不好,哪里还有刚见面时那种矜贵漂亮?甚至还有点灰头土脸。 到底是放在心尖上宠过的,穆辞宿也不忍心,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对他说,“别再有下次了。” 穆辞宿这辈子最怕的是两件事,一件是守不住本心,另外一件是护不住身边的人。可偏偏傅昭华踩着他的底线,一次又一次。 “哥哥我没事儿。”傅昭华一开口就带了哭腔。穆辞宿的话,生疏得让他害怕,他下意识拉住穆辞宿的手腕,像是在担心他突然走掉。 穆辞宿明白他的想法,又叹了口气。 “别说了,歇会。”他摸了摸傅昭华的头,分明受伤的是傅昭华,可穆辞宿看起来却比他还疲惫。 傅昭华突然就红了眼。 “别这样。”穆辞宿伸手挡住他的眼,可语气却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傅昭华眨了眨眼,睫毛蹭在穆辞宿的掌心。 穆辞宿的心尖都被他撩拨的发颤,直到好半晌才换了个温柔的嗓音安抚他,“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别着急,再等等。” 穆辞宿到底还是退了一步。 没见面之前,穆辞宿还能狠心拒绝傅昭华,甚至因为心里那点压抑和微妙的被玩弄感而厌恶傅昭华。然而这些坚持在见到傅昭华之后,到底还是渐渐瓦解了。 尤其是在傅昭华为了救他受伤之后,穆辞宿就算是有一万句拒绝,都没有办法在现在这种时候对傅昭华说出来。 穆辞宿明白,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当初面对一个时锦他尚且不能眼看着时锦去死,更何况是如今的傅昭华。 总不能恩将仇报吧……穆辞宿这么想着,最终还是松了口。 可他这句话,却让傅昭华的眼圈骤然就湿润了。 穆辞宿说自己都懂,叫他别着急等一等。可穆辞宿叫他等的是什么?当然是等到穆辞宿对他彻底心软,溃不成军,最后只能答应和他在一块! 傅昭华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因为就在穆辞宿松口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很卑劣,就和当初的时锦没有区别。 时锦也是仗着穆辞宿心软,就一次又一次的逼着他妥协。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恃宠而骄,拿住穆辞宿宠着自己,不舍得让自己难受就一步一步得寸进尺。 就包括今天他冲出来救人,又有几成是真的躲不开,有几成是想仗着苦肉计逼穆辞宿和自己和好? 可分明,分明他比谁都知道,知道穆辞宿原本就活得十分艰难。 然而时锦也好,他也好,却都在逼他。 傅昭华哭得厉害,模糊的眼几乎看不清楚穆辞宿的脸。可即便如此,傅昭华也不能放手,更说不出一句放过穆辞宿的话。 因为穆辞宿是他还在这里的唯一理由。他太喜欢穆辞宿了,喜欢到了,只要靠近,就每一滴血液都为了他沸腾。 可这么喜欢的人,他却亲手伤害他,让他难受,逼得他痛不欲生。 傅昭华突然觉得自己一直都这么没用。哪怕追了那么久,也没有任何长进。他对于穆辞宿来说,什么用处都没有。 傅昭华哭得惨烈,旁边看着的穆辞宿却是真无奈了。 伸手把他抱在怀里,穆辞宿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直到好一会,感觉傅昭华的情绪平静了一些,这才强打精神逗他,“我得拿你怎么办?拒绝了要哭,答应了还要哭。” “不是的。”傅昭华把头抵在穆辞宿的肩膀上,“哥哥不用答应我什么的,哥哥别难受。” “……”所以,其实傅昭华什么都懂。穆辞宿顿时明白了他哭的理由。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他和傅昭华之间的关系。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说。 ----------- 傅昭华受伤的事儿,很快就传到法律援助中心那边。可结果傅家那头没来人看,倒是师兄和老师先过来了。 老师在病房里和傅昭华说话,穆辞宿站在外面和师兄聊天。 “你啊!”师兄看见就想打他,之前他到的时候,穆辞宿正给傅昭华喂水。只看穆辞宿比平时还要多纵容傅昭华三分的宠溺劲儿,师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穆辞宿低下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师兄的猜测。 “所以这个也是要死要活了?”师兄忍不住冷笑。 虽然明知道傅昭华不是时锦那种王八蛋,可师兄到底还是压了口火。 他还不知道穆辞宿什么人?心软的不行,傅昭华又是为了他才受的伤,这会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穆辞宿都能想法子给摘下来,更别提是确定个关系了。 然而穆辞宿却意外摇摇头,“没,这小孩只红个眼睛我就舍不得了。” 想了一会,穆辞宿又补了一句,“师兄你别误会,他不是那种人。” 穆辞宿说着像是在表面对傅昭华的心意,可死死压在心底的却是那份不甘和无奈。 穆辞宿心里清楚,自己和傅昭华走到今天,固然有他动心的缘故。可他的这份动心,有多少是傅昭华算计来的,他自己都不清楚。 可不管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他不得不像傅昭华妥协。哪怕他明知道小孩是看准了他的心软。 但这个阳谋,他不得不自己吃下。只看傅昭华捧在他面前的一颗真心。 可穆辞宿压抑着什么,师兄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穆穆,你过来。”师兄弟俩打闹惯了,师兄也是难得这么温柔。 穆辞宿下意识朝着他走了一步,然后就陡然被他抱在怀里。 “难受就哭出来,师兄在这呢。” 不是我逼他 “……”这句话穆辞宿和别人经常说,也经常抱别人,可当自己成为被安慰的对象的时候,那种说不出的酸涩的确冲得他眼圈发红。 可最后穆辞宿还是把师兄推开,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可脸色却比之前更白了几分。 “我没事儿,师兄你进去看看他。我去透个气。”说完,穆辞宿转头就走,却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就像师兄说的,他是很难受的,甚至可以说是痛不欲生。手里压着的案子是一团迷雾,而傅昭华又因为他的缘故住进了医院里。这一切的压力聚集在一起,同时牵扯上纷乱的感情。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讲,都让穆辞宿的精神变得疲惫甚至崩溃。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像师兄说的那样,靠在他怀里脆弱一下。 或者说,穆辞宿不敢。 人都是具有依赖性的。尤其是遇见困难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希望能够得到别人的帮助。可穆辞宿从小到大,体会最多的,就是什么叫求助无门。 就包括上一世他遇见系统之后,他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朝不保夕,这顿饭吃完了,却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 而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让穆辞宿变得胆小起来。他不敢让自己轻易依靠别人,也无时无刻不逼迫着自己变得强大,甚至经常会下意识的成为别人的依靠,甘愿成为别人的保护伞。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稳稳的往下走,不会再变得孤立无援,不会因为弱小守不住想要守护的人或者物,不会因为无能为力而终身遗憾。 他一直都是这样生存,可到了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步的现在,师兄却叫他依靠,他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做? 可现在的他,不管心里还是生理都已经十分疲惫了。 一种说不出的焦躁笼罩了穆辞宿的情绪,穆辞宿靠在栏杆上眼神渐渐变得涣散起来。 周围有许多人在说话,穆辞宿听得清清楚楚,可最终却给不出任何回应。他下意识捏紧了手。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稍微恢复了一些对身体的掌控。 就像是得到了一种暗示,穆辞宿总觉得似乎让自己疼痛,就能找回身体的控制权。 狠狠地咬了舌尖一下,血流出来的瞬间,穆辞宿终于变得清醒了许多。 他晃了一下身体,然后才扶着栏杆站住。一阵凉风吹过,穆辞宿一个激灵,顿时彻底找回了失去的意识。 “小伙子是来看人的?”旁边有人和他搭话。 穆辞宿低头,发现是一个上了岁数的阿姨。头发花白,身上披着厚厚的棉袄。 穆辞宿下意识把她的轮椅往避风的地方推了推。 “心肠好啊!”阿姨点了点头,顺势和穆辞宿聊了几句。 穆辞宿一向耐心,就安静的听她闲话家常,说家里即将要拆迁的房子,说十日不久的癌症,说那几个过去看不见影子,现在围着她团团转的儿子儿媳。 “那您其实知道他们是为了遗产?”听着阿姨用轻快的语气说着并不好过的经历,穆辞宿觉得十分惊讶。 可阿姨脸上的笑意却始终不减,“是啊!可你想吧,就算是为了钱,伺候我这么个老太太也是熬心熬力的,癌症这病像是绝症吧!可肿瘤割了之后呀,只要能够控制,就也能多熬几年。他们想要我手里的钱,就得先把我伺候终老。” “可这人吧!总是有感情的,我到底是亲妈,也是亲手把他们养大的。” “你看那边站着的是我家老大,是不是看着特混蛋?从小到大就哭了三次,一次是小时候我们冤枉他,一次是他爸爸走,一次是我手术的时候。” “……”穆辞宿顺着老太太的手看,那里果然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满脸不耐烦,可手里却拿着一条厚厚的围巾。 “我大儿媳妇给我织的。过去我们婆媳总是吵架,有那么两三年,过年都懒得回来看我。说是外面买的,可我还没瞎,真买的哪里又有这么粗的线头了?” “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心里多了算盘这都是正常的。可能在我床前伺候的,甭管是因为什么,怎么就不是真心了呢?”老太太说完了,拍了拍穆辞宿的手,对面的中年男人也赶紧过来,把她推回去。 老太太都快走了还转头多嘱咐穆辞宿一句,“小年轻的别想不开。日子怎么都能过好了。” 所以这阿姨是怕自己跳下去?穆辞宿愣了一会,然后才陡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 这是七楼,又是最靠边的窗户。就穆辞宿这个身材,想要跳下去还是不难的。 “谢谢。”穆辞宿扬声对那阿姨喊了一嗓子。然后主动离开了窗户。可说来也凑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阿姨说的家常给了穆辞宿一些启示,他琢磨了一会,突然觉得心里开阔了不少。 可此时因为穆辞宿的突然离开,留在原地的师兄心里却越发觉得不安,至于病房里面听到师兄和穆辞宿说话内容的傅昭华,眼神也同样充满了担忧。而傅昭华的沉默,却很快被老师打破。 “你明知道他不行为什么还要逼着他?”老师显然知道傅昭华做了什么。 可傅昭华听了却忍不住冷笑,全然不是在穆辞宿身边时的柔软,“那老师明知道我存在什么心思,为什么让我做哥哥的助理?” “您是真的因为相信我的人品,还是看重了我能给哥哥带来的利益?或者说,是我未来能够带给法律援助中心的利益?” “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错了吗?我的姓氏,我的能力,都是法律援助中心现在没有且急需得到的。您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可法律中心却没有能够顺利接班的对象。除了哥哥。” “但是哥哥太年轻了,或许在专业上他比那些老狐狸还要圆滑,可涉及利益争斗,他却是不行。所以您看中了我,想让我为他所用,更希望傅家可以成为法律援助中心背后的靠山。这样你希望的公平和公证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那些求助无门的人就永远找得到能够叩拜许愿的佛祖。可您算的这么周全,怎么就没想过,我要什么样的心思才能留在哥哥身边永不背叛呢?” “……”老师被逼问得哑口无言。 而傅昭华也终于笑了,眉眼间全然都是冷意,“不是我逼他,是咱们都在逼他。”傅昭华一针见血,“您时日不多了吧,两年,哥哥要把整个法律援助中心撑下来不是吗?” “我……”老师到底想要争辩,但很快被傅昭华打断。 “哥哥是什么人品才华,离开这里才是真正的海阔天空。你难道不是靠着当初的情谊把他活生生困住了吗?” “如果换成外面的律所,哥哥恐怕早就身价百万了吧!还会像之前那样因为一栋几十平的房子被时锦那种小人逼到走投无路吗?” “他在省城没钱的时候,连去论坛答疑的法子都想出来了。他带着那帮孩子和于家斗法的时候,整整一个多月连一个完整觉都没睡过。回到燕京以后,为了时景春那个案子,捅破了天,为了救一个小丫头片子,差点折在荣筠老家。” “你明知道,他这样不行会出问题,为什么不在之前有苗头的时候就纠正他?他连自己挣扎都那么苦了,为什么非要故意引导他让他走你的路,当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老师您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事后知道了怕太过愧疚干脆装着自己不知道!” “!”老师站起来,狼狈的离开了病房。 而傅昭华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抓着被子的手却几乎攥出血来。 至于站在门口的师兄更像是头一天认识他们俩一样目瞪口呆。 傅昭华转头,对他说了一句十分残忍的话,“你是他最亲近的师兄,难道你没发现,穆辞宿的无私和善良根本来的毫无缘由吗?” “……”师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他想起念书那会的事儿。 穆辞宿长得好,性格好,又有老师引进,一进宿舍就成了他们最喜欢的小师弟。尤其他们几个都没弟弟,知道穆辞宿身世之后,更是恨不得拿他当亲弟弟那么宠。 而穆辞宿也一直没有辜负他们的宠爱,比任何人都优秀,除了和时锦的感情。 可细算起来,整个大学期间,除了时锦,还真的没有其他人追求过穆辞宿。哪怕是那些一开始对他感兴趣的女孩,在接触两次过后,也都不在为他悸动。 不,不仅是学校,包括工作以后。穆辞宿性格温柔,善于安慰也足够强大,能够为人挡风遮雨,更是没有他办不了的案子,没有他不敢打的官司。甭管对方什么身份,穆辞宿只看是非公理。 可即便如此,把他当哥哥的不少,却没有人真的为他动心过。 仔细说原因的话,穆辞宿太过完美,完美得不像是一个活人。仿佛是一个为了安插在这个岗位上的纸片设定。 出现转机 他是做法律援助的,所以他要有绝对正义的三观。要有冷静自持的心态。对受害者要能感同身受的同理感和共情能力,还要有足够支持这一切的手腕让他可以和那些加害者博弈盘桓。 可一个活人,就算真的能做到这些,他又是怎么可以保证像穆辞宿一样,不眠不休,全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处在岗位上,做同样的事儿? 他甚至不在乎金钱,不在乎名利,就包括自己的命也都完全不放在心上。只在乎能不能为被害者求得一个公道公平。 师兄记得,穆辞宿之所以会监控自身的身体,只是为了确保上庭的时候能拿出最好的状态。就连病了,都是要案子结了之后才突然病倒。 这样的穆辞宿,可以说是他们所有人希望的最完美的存在。可真正的穆辞宿呢? 他是真的心甘情愿的变成这样吗? 师兄又回忆了一遍方才傅昭华和老师的争执,这一次他把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掰开揉碎了去想,顿时觉得事情变得有点恐怖。 “当初他爸妈的房子,到底是怎么要回来的?” “你老师打的官司,难道你这个做学生的不是最清楚吗?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拿到的证据?” “……”证据,师兄慌忙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管不了别的直接上了内网,开启了自己的权限。 穆辞宿当年的案子并不是什么机密,所有人只要有心都可以查询。当然师兄也能轻易看到。可当他看见上面的描述内容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心里发凉。 因为所有的取证,都是由当初刚十岁的穆辞宿亲手取来。 可一个十岁的孩子,得有多大的能力才能亲手拿到大人的罪证? “一条腿。”傅昭华直截了当的揭开了穆辞宿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你的老师,一共救了他两次。一次是他晕倒在法律援助中心,然后顺手指了条明路,告诉他可以打官司。可当时他没有收留哥哥,而是说完需要的证据就让哥哥回去了。但当时,哥哥是无家可归走投无路了才来到这里的。” “第二次,是哥哥为了取证,被打断了一条腿,抱着房产证威胁他们在追就从楼上跳下去。你的老师出现,救了他。” “是不是很有天神下凡的意思?可惜这个天神每次都等到他真正绝望了才出现。” “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昭华递给他一张名片,上面是国内很有名的一个心理医生。 “我之前很多次想劝哥哥去看看。但哥哥不会听我的。我想或许你可以见见这位医生,然后就能解开所有的疑惑了。” “也顺便看清楚,老师,甚至是你我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 师兄机械的点头,拿着名片转头走了。而傅昭华对着窗外发了会呆,然后也顺势躺了下来。 他知道现在时间不合适。可有些话他憋了太久不得不说。总要清算的。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让穆辞宿像上辈子那样重蹈覆辙。 --------- 穆辞宿回来的时候,老师和师兄都走了。傅昭华背对着门,仿佛睡着了。 穆辞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想看他是否发烧,却被拉住了手。 “怎么了?” “以后我会好好守着哥哥的。”傅昭华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他接着又说出一句更没头没尾,却有点孩子气的话。 “哥哥心里不痛快,打我、骂我、不理我都行,就是别压着,你这样,我心里难受得厉害。” 穆辞宿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之前走廊里和他聊天的那个阿姨。她说起自己那帮不孝子的时候,未必就没有恨意,可归根究底,那些生活里的鸡毛蒜皮还是融化在割舍不开的感情里了。 为了财产。这四个字说起来轻松可真正想宣之于口却是另外一种难堪和尴尬。但即便如此,阿姨还是说出来,甚至释怀。 毕竟总不能真的等到人死了,阎王殿里问判官要一杆秤,在把众人的心肝肺全都掏出来秤一秤,然后在分个三六九等。 似乎是脑补了一下那个荒诞的场景,穆辞宿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又沉默了半晌,突然低头凑近傅昭华的耳朵说了一句十分不讲理的话,“我就要压着,就让你难受,你能拿我怎么办?” 傅昭华猛地转头,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穆辞宿。 然而这一次,穆辞宿的眼里却满是笑意,他低头快速的亲了傅昭华的侧脸,“没关系的,我愿意。” 就像那阿姨说的,日子怎么都要过。他既然喜欢傅昭华,就是交出了真心,那么到底这份情愫是否是傅昭华算计来的,就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要傅昭华愿意用自己的真心来换,就也没必要再这么端着。生活不易,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吧。 穆辞宿眼里的笑意又深了不少,最终还是变回了之前温柔又惯要宠人的穆辞宿。 傅昭华眨了眨眼,伸手抱住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哥哥……” “干嘛?又要哭啊!”穆辞宿故意臊着他。 可傅昭华却十分坦白的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亲了穆辞宿一下,“哥哥,我喜欢你。” 穆辞宿笑着回应,“我也是。” ---------- 按理说,好不容易说开了,又有一个伤员。像穆辞宿这种性格温柔的十佳恋人必定要守着傅昭华。可惜身上背着案子,所以在确定了傅昭华没事儿之后,穆辞宿就有忙活开了。 当然,白天在外面跑,到了晚上他还是照常去医院看人。 小先生伤着了可是大事儿,再加上傅小少爷的名号,傅昭华的病房里络绎不绝,送来的鲜花都能堆到棚顶上了。 穆辞宿一进门,就正对上装睡逃避见人的傅昭华。 “睡着了?那我先出去了。”穆辞宿忍不住逗他一句,然后就被拉住了手。 “你故意的。” 穆辞宿坐在床边看着他笑,傅昭华乖乖坐起来拿起床头的保温杯给穆辞宿到了一碗汤。 穆辞宿尝了一口,“没你手艺好。” “等回头我给哥哥做。” 两人先聊着,话题不由自主就回到了案子上。 穆辞宿这些天可以说是毫无收获。 他分别走访了陆家那个暴发户开的外包公司,也去了一趟民工旅馆。一切就像是片警和师兄他们给出的结果那样,和孟家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杨日昌在说瞎话。 至于司机小舅子那个案子,穆辞宿也往深里查了许多。同样的完美无瑕。 可这些完美对于穆辞宿来说,却像是一种对他的挑衅。毕竟同样的陷害方式,莫名其妙就病死的人,还有从天而降的广告牌。 穆辞宿甚至有种感觉,如果不是傅昭华哪天出来救他,恐怕他现在不是查不到,而是没命查。 显然傅昭华也是这种想法。但是他比穆辞宿想得更深。 他觉得孟家没有必须要弄死穆辞宿的理由。那天他去救人的时候,那广告牌是奔着要砸死穆辞宿的角度下来的。 可穆辞宿是圈子里有名的律师,还是做法律援助的。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如果不是有非常重要的理由,孟家人为什么铤而走险? 除非他们有必须弄死穆辞宿的理由,例如,他们怕穆辞宿顺藤摸瓜的查出什么,或者说穆辞宿已经拿到了什么。 “可如果他们是怕我查到什么,大可斩草除根。别忘了司机一家子。”穆辞宿明白傅昭华的意思。 “我问我哥哥要了人私下保护他们,没有动静。” “那就只能是我手里的东西了。” “什么?” “罗茜,就是工地出事儿的那个人的闺女,她说他父亲藏在家里一样东西,之后第二天就出了意外。在小饭馆,她把东西交给我了。” 穆辞宿边说,边把那个烟盒给傅昭华看。 “你觉得这是什么?” 傅昭华没说话。穆辞宿既然发出疑问,证明普通的手段看不出任何残留信息。 “条形码呢?” “都没有关联。我叫鉴证科的朋友验证过,上面有很多指纹,但是时间久远,大多数都已经无法鉴别了。” “所以,你说罗茜的父亲为什么要把这个藏起来?而且……”穆辞宿迟疑了一下。 “而且什么?” “你觉不觉得这个烟盒看着有点眼熟?”其实这种眼熟的感觉从穆辞宿第一次接到证物就已经有所察觉。可只要仔细去抓这股子熟悉感,又会不由自主的烟消云散。 傅昭华听他这么说,也盯着烟盒看了一会,但并没有任何感觉。 “这种烟可不是你们会抽的,没见过正常。”穆辞宿笑着说道。傅昭华本来年纪就小,等到他可以学抽烟那会,这烟都停产了。更何况,就算傅昭华叛逆,早早就会了吞云吐雾,也不可能接触到这种下九流的牌子。 等等,傅昭华接触不到?停产?这两个词在穆辞宿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个烟厂,其实是在罗茜父亲出事儿后突然停产的。 当时的说法是经营不善。可穆辞宿还记得当时司机的那句感叹。劲儿大,适合醒神儿。 像这种价钱合适又效果显著的烟,怎么可能因为经营不当倒闭? 除非这里有什么能连得起来的蹊跷。 而半晌没说话的傅昭华也突然说了一句,“这个上面画的是不是见古董?” “什么?” “这个瓶子我见过,在M国的拍卖行出现过,当时买了七千多万美金。” “等等,这瓶子是什么出现在M国的拍卖行的?” “前年的九月份吧。” 穆辞宿的眼神顿时变得深沉起来,“罗茜的父亲,就是那时候出的意外。” 案子好像突然出现了转机。 烟盒的秘密 “可这也未免牵扯太深……而且有点过于荒诞了吧!”傅昭华摇摇头,总觉得穆辞宿的话不能深琢磨,否则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穆辞宿却转头打了个电话,像是在联系什么人,要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穆辞宿的邮箱里多了一封邮件。穆辞宿打开,竟然是这家烟厂发放出来的所有的产品。自然烟盒也藏在其中。 “我好想明白他们为什么想要杀人灭口。” 傅昭华也跟着点点头,可是神情却比从未有过的紧绷和严肃。 这家厂子一直是走平民路线。说来有趣,九十年代那辈人尤其是老燕京的爷们都有个不成文的爱好,就是收集个玩应儿。就连走大街溜早儿的大爷还喜欢盘个核桃呢!所以没有什么钱的也会弄点小东西。 其中有收集邮票的,还有就是收集烟盒火柴盒的。 因此,那时候不少国产的烟厂都会在烟盒的包装上下点心思。 什么四大美人图的,水浒一百单八将的,什么花鸟鱼虫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而这个厂家主打的烟盒画片却不一样,他是古董。 各式各样的老物件,从高高在上的博物馆陈列台上走下来,贴在了唾手可得的烟盒上,背后在附上几句介绍,什么年代,什么来历,哪个皇帝盘过,哪位公主的陪嫁。 林林总总看下来,有趣儿的同时也多了点见识。回头和人吹牛的时候也能逗上一句,爷们儿这眼睛可是瞧过真东西的。 所以那会也有不少人专门买这个烟,就为了看看都是什么。 可穆辞宿手里的这个烟盒却不一样,他们调取了这家厂子历来所有生产登记的产品,可里面却没有任何一个盒子和他们手上拿着的这个一样。 在加上没过两天这瓶子就在国外拍卖会上出现,这个蹊跷的点就更让人觉得微妙。 “我去找师兄查查这个瓶子到底是怎么出去的。”然而穆辞宿刚拿起手机,接着就下意识放下了。 穆辞宿有点害怕。他不过刚拿在手里,转头就差点被人害死。如果再把这个消息告诉师兄,一旦师兄接受,等待他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可如果就此收手,且不论罗茜的父亲,就只看还关着的杨日昌,就无法善终。 所以要不要闯一闯?如果穆辞宿是自己一个,定然无所顾忌。 对,穆辞宿突然反应过来,其实他并不是一定要靠师兄来得到消息。都是同一系的,师兄能查到的,其实他也可以。只是他习惯了反噬先经过师兄。 这么想着,穆辞宿安顿好了傅昭华转身就要出去。 他一向行动力很快,可还没等迈开腿就被傅昭华抓住了衣袖。 “昭华?” 傅昭华顺势摸上他的手腕用劲儿把他按在床上。“别去,我帮你查。” “什么?” “我知道你要查什么,你怕师兄出事儿,没关系,我给你查。我手里有人。” “……” “我什么都不怕的,我是傅家小少爷,孟家人那个小孟总就是疯魔了也得先看看我的姓氏在算计下一步。我不会有事儿,你别一个人出门。” “没有什么危险,别担心。” “怎么可能没有!哪天我不来,你人就没了。”像是突然被触动了神经,傅昭华的声音也放大了。 穆辞宿被他难得的激动吓了一跳,然后就被傅昭华整个抱在了怀里。 小孩身上还有伤,穆辞宿不会使劲儿挣扎。可这种其妙的被拥抱的感觉,还是让他愣了一下。 “别这样。”傅昭华死死的抱住穆辞宿,就像是怕失去他那么用力,“别总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实在想不起来,你就想想我。哥哥你要是再……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傅昭华这话说的含糊,却莫名像是一座钟狠狠地在穆辞宿心里敲了一下。 要是再……再什么?穆辞宿转头想要看傅昭华脸上的表情,可却被他缠住没法动。 “昭华……”穆辞宿想叫他冷静点。可接下来耳边就传来傅昭华另一句比方才还要决然的话。 “穆辞宿。”这是傅昭华第一次当着面叫穆辞宿的全名,格外郑重其事,“如果你有事儿,我必然和你一起。” 穆辞宿猛地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傅昭华。 傅昭华却把之前穆辞宿还给他的护身符拿出来,放在他的手里,“哥哥,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穆辞宿的脑子一片混乱,恍然间,他有种错觉,他仿佛在什么类似的场景里听过这么一句相同的话。 可还没等他仔细琢磨,傅昭华那边就已经安排上了。 很奇妙的感觉。穆辞宿查案走访一向亲力亲为,很少得到什么捷径。然而这次却被傅昭华开了一次后门。 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消息,而傅昭华的消息网却远比穆辞宿看到的还要更加宽广。 不过一个小时,病房里就多了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市局的刑警,貌似是傅昭华大哥的发小。另外两个一个是博物馆里文物修复员,当然了,背后家事不错。剩下的那个,却是个真正的纨绔。 三个截然不同的人,站在这里却有种奇妙的和谐。 傅昭华收起在穆辞宿面前时的柔软,开门见山的说道,“咱们商量一下吧。这案子怕是不小。” 如果穆辞宿的猜测是真的,这背后的案子肯定不小,已经不是一个律师能够左右的。而那名刑警就是过来接手这个案子。 而之所以让他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是当初罗茜父亲意外事故的负责人。 “也就是说,当初罗茜父亲走的时候就是单纯的意外?” “没错,因为头天是个大雨天。所以泥土很松散。我们在取证的时候的确在工地外墙那头看到了翻墙的痕迹。取证后,不管是脚印还是指纹都是罗茜父亲的。” “那你们后来就没有在回来看过这些吗?” “我当时就觉得很可疑。刑警叹了口气,因为太完美了。怎么说呢?就像是瞌睡里送枕头。” “你缺了什么,就送给你什么。案子结案快到让人不敢相信。” “可我后来和几个老哥哥说道这。他们和我的感觉是一样的,但是我们都找不到关键性证据,最后只能结案。” “那个罗茜小姑娘我印象挺深的。她坚持认为他父亲不是意外,但是没有证据啊!” “他们都说他父亲在这里上班,但是我们找了所有的内容,最后结论都是没有!” “那会周围街道还没装摄像头呢,取证就更困难。最奇怪的是,我们竟然找到了他父亲打牌的记录。” “说罗茜的父亲其实经常聚众小赌。赌注不大,但是每天都去来两把。” “这两个月莫名手气很好,所以挣到的钱就拿回了家里。并不是像他说的,公司信任他,给了他新的工作。” “真的可以连上,那些被抓得都是老手,他们没有必要非得诬陷罗茜他爸爸。毕竟只要把人供出去,他们算是配合调查,没准上了法庭还能挣扎着要求轻罪处理。” “而且那时候罗茜家里的钱也是真的!” “我带着鉴证科的一张一张查。如果不是他当场一张一张数,不可能会有那种指纹。可罗茜的妈是个大活人,如果他不是自己自愿数钱,那是好几万啊!怎么办到的?” “这些事儿就是说不通的,最后罗茜一家败诉,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就像现在的杨日昌。” “对。” 而此时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文物修复的也开口了。 “这个瓶子是被偷运出国的。” “这种年份的古董已经不是单纯的收藏品了。他对历史研究提供的消息很多。我这么说吧!说句国宝也可以的。” “即便是归于个人,也不能真的进行买卖。所以我怀疑这东西只能是走私出去的。” “当时我刚进单位,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几乎全部门的都炸了!” “重点是,我们后来根据拍卖会上的小视频仔细研究了这个瓶子。发现这个瓶子的花纹还有许多细节都很不一样。似乎是我们现在没有接触到的领域。”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这瓶子是从一个单独的古墓里出来的。而且那个古墓兴许是我们之前所不知道的朝代的独有器皿。” “因此,我听昭华说道这个,就立刻过来了。” 与此同时,这位还拿出了自己的佐证。 “我关注了很多拍卖行,这是一搜国外游轮拍卖行上出现的陶碗,你看这个花纹……” 穆辞宿一张张看过去,发现上面全都是相同的花样。明显是同一批的! “至于我为什么说这个烟盒有问题,是角度。” “角度?” “对,这个角度,是拍卖会上没有出现的角度。而他们能印在烟盒上,就说明这个烟盒上的东西最起码拍照的人曾经见过!” 穆辞宿紧接着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时景春和时望泉弄得那个网站,就架在国外。他们走私的是人口。至于那个工地,他们之前据说是隶属在时家手里的。 “那个姓陆的暴发户……” “这个我知道。” 说话的是最后那个纨绔,“我和那傻小子玩的不错。他原本不姓陆,姓梁。是最近两年才有的钱。原因也挺私密的,表面看是拆迁拆出来的,实际上是继承国外遗产。” “那傻小子的亲妈有点姿色,年轻的时候算计了个有钱人,转头揣着孩子找了个接盘侠。后来那个有钱的老爷子一辈子没儿子,快死了才发现有这么个傻种,干脆父爱爆棚,就把手里那点家底都给他了。” “也是国外的?” “对。所以我说这事儿有点意思。因为那个姓梁的接盘侠,是那个烟厂的会计。” 时锦自杀 一个烟盒,两个冤案,加上一件国外拍卖会出现过的天价瓶子,却把所有的内容都连上了。 就像穆辞宿猜测的那样,罗茜的父亲的确是发现了惊天秘密才会被灭口。而后面罗茜母女一直过得安稳,只是被监视,原因就是因为罗茜父亲临死前藏起来的这件东西。 孟家那个小孟总没有拿到东西,所以不敢轻易下手,也怕万一动手,原本不明就里的罗茜母女把这烟盒留给别人,或者因为突如其来的绝境而发现了什么真相。 直到穆辞宿出现,拿到烟盒,孟家人终于找到了铲草除根的机会。可惜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个傅昭华。傅昭华动作太快,转头就把相关人员都护住了。小孟总棋差一招,只能忍耐。不得不陷入被动。 “说不定连那个杨日昌都是故意送到哥哥面前的。要不然你们怎么会那么巧,哥哥你跟踪杨日昌去向,然后就打到了罗茜小姑父的车?” “不,不止是这个。”穆辞宿摇头,“我是在大年三十遇见杨日昌的。当时因为没有买到饺子,我随意走走,才走到哪里。孟家那个工地根本就没有什么急活儿,何必叫他们大正月里加班?这本身就很蹊跷。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谁能想到呢?毕竟一切都是这么巧合。”傅昭华的眼里多了一丝寒意,“恐怕时家案子的时候,孟家人就盯上你了。” 穆辞宿点头,“我觉得也是,如果这块地之前真的是挂在时家名下的话。还有那个监控,你们不觉得有点意思吗?活生生的人凭空就消失了。杨日昌说,出来作证的那一拨,他根本见都没见过。” “这附近拆迁的不少,像这样的烂尾工地还有别的吗?” “有。”这次说话的是那个刑警,“原本烟厂旧址往北六公里,还有这么一个工地,我没记错,也是孟家名下的。” “事儿很明白了,去查那个烟厂,看看他们到底生产了多少类似的烟盒。” 穆辞宿和傅昭华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案子已经很明了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农民工讨薪案,而是一起性质及其恶劣的文物走私案。 “那烟厂多半是个幌子,别的古董烟盒都是假的,这些画着特殊图案的烟盒才是真的。而这些烟盒的用处应该是传播他们走私的文物类型。时家有属于自己的走私通道。”人走了之后,穆辞宿和傅昭华把知道的内容大致总结一下。 “没错。孟家和时家有合作。走私的内容也都是一样伤天害理,被发现要掉脑袋的。可也正是这样,反而促使了他们狼狈为奸。” “对,美人和古董都是那些有钱人感兴趣的东西。只要弄到了国外,上了拍卖行,买下来就是可以见光的。不仅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回国,还能反手吹捧自己一波爱国情怀。” “没错,我刚才又查了一遍这一批老物件的拍卖结果,除了一件是被个M国人买走,剩下的都是在自己人手里。真的是太巧了。” “是啊!每次都碰上华国富商,还每次都是带着足够的钱来的。这个烟盒也有趣,弄得像是普通的古董,一旦某天被发现,还可以推说是什么特殊款式。不联系到一起,真没人能发现。只觉得顺理成章。毕竟那会,可流行收集烟盒。谁家没有几个隐藏款?” “所以罗茜的父亲八成就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会被灭口。” 穆辞宿沉默了一会,“我觉得杨日昌没准也是。昭华你说,那个监控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傅昭华想了一会,“我和你猜得一样、这工地一副洗脑式宣传企业文化,如果单纯是为了衷心就太扯了。而且从他们会抽调资深员工去干别的工作来看,应该是还有一个类似的工地,或者说,模样和这个工地一样的地方让他们可以安装监控,并且来回人员流动。”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杨日昌在工地干了七个月,可后四个月却影踪全无。我记得那个监控录像没有被剪辑过。” “这就只能等着后续调查结果出来了。” “嗯。哥哥别担心,这两天别乱走,我怕孟家那头狗急跳墙。” 昭华小心翼翼的把穆辞宿往自己的病床上拉。他是真的很不安,孟家这案子已经捅开了。不管结果如何,都是穆辞宿开的头。孟家想要报复,第一个找的肯定也是穆辞宿。 傅昭华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再一次出事儿。 山雨欲来风满楼,接下来的三天,外面的人在紧锣密鼓的查案,而穆辞宿和傅昭华这头也一样十分紧张。 罗茜和司机一家很快被保护起来。而杨日昌也被带回了市局小心监控。至于杨日昌老家的妻女,也很快得到了保护。 孟家这个工地每天进出的人很多,为什么单独选中一个杨日昌背锅?他们觉得杨日昌兴许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发现了什么线索,就像当初罗茜的父亲。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是猜测,缺少实质性的证据,所有相关涉案人员,不管是孟家人,还是工地的负责人,他们没有任何资格提审。 案子仿佛就在这里相住了。 医院里,刑警烦躁的和穆辞宿还有傅昭华说相关进度,“很麻烦,只要查下去,就全都是天衣无缝。一点问题都没有。” “孟家这帮老狐狸,可能也是发现我在查他们,尾巴清除的相当干净。关键杨日昌自己也是迷迷糊糊,他连为什么自己会变成替罪羊都不知道!” “而且现在孟家人也不是非要除掉他了。”穆辞宿摇头,“原本孟家人选他,是存着铲草除根的意思。可现在他们发现杨日昌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放下心来。” “是这样。上面已经下了通知了,如果还是拿不出证据,这案子必须结案,不能再压了。”刑警叹了口气,十分懊恼。 可穆辞宿却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时家那头你查了吗?” “时家?时家的案子不是都结案了吗?”不光是刑警,就连傅昭华都没弄明白。 穆辞宿转头看傅昭华,“我也是刚想到的,你记得吗?你那天对我说,孟家可能从时景春的案子上就盯上我了。可我思来想去,法律援助这一块有胆子动他们的可不止我一个。光是燕京就有个五六号,每一个都比我资历人脉要深,没有道理突然找到我。” “你的意思是……” “时家的案子我和市局还有老城那边的片警都合作过。全程参与调查了。”穆辞宿将当时的一些场景在脑海里过了一下,“如果孟家和时家有合作的话,会不会是我当时查到了什么?” “不会。”傅昭华很快否定了穆辞宿的说法,“你是协助调查,说白了,你知道的警察也知道,甚至比你更详细,真要灭口,绝对不是从你开始。” “那是为什么?”穆辞宿怎么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关卡。 病房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傅昭华到底是病了一场,身后的窗户方才透气没关紧,这会冷风一进来,他就忍不住跟着咳嗽了两声。 “没事吧!”穆辞宿赶紧给他倒了口温水,然后把身后的窗户关上。 刑警看着感叹了一句,“感情真好。” “哥哥一直对我都这么好。”傅昭华有点得意,可穆辞宿却陡然想通了件事儿。 “我好像知道孟家人为什么找上我,还有那个烟盒。我觉得熟悉,是因为我见过!” “什么?” “时锦。” “和时锦有什么关系?”傅昭华最听不得这两个字,顿时就有点压不住火气,可这话说完,他也愣住了。 他明白穆辞宿的意思了。当初时家完蛋,穆辞宿曾经去看过时锦。当时两人避开监控说了两句话。 虽然明摆着是清算和决裂,可穆辞宿和时锦好了几年,到底知道多少,谁也不清楚。 如果真是这样……傅昭华突然有点浑身发凉。 而那头的刑警也很快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叫人去提审时锦。 因为这案子和时家扯上关系,所以他们有提审相关涉案人员却没有想到提审时锦。 然而五分钟之后那边给了回复,刑警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这不可能!当监狱是什么地方!说自杀就自杀?” “怎么回事?”傅昭华赶紧问他。 “时锦在狱里自杀了。” “时望泉和时景春手里都有人命,直接判了死刑。还活着的知情人就只剩下时锦了。” “那时望泉的秘书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 杀人灭口。多么熟悉的套路。尤其是他们看到时锦自杀现场拍下的照片后,傅昭华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而穆辞宿也一样眯起眼。 这个场景他太熟悉了,穆辞宿记得清楚,上一世,他将时家斗倒之后,时锦也是死在了狱里。自杀,就和现在的这个死法一模一样。 开始是狱里其他犯人对他指责,句句都戳中时锦的肋骨边,让他痛不欲生。 接着在痛苦过后,大彻大悟,觉得自己不配为人,用身上的衣服吊死了自己。 重生前,穆辞宿以为这是时锦别的仇家朝他下手,现在穆辞宿明白了,这不是寻仇,而是灭口。动手的人就是孟家。 所以上一世的自己后来怎么样了? 过去的真相 穆辞宿突然反应过来,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重生的,甚至对自己重生前的很多细节也记不清楚了。扳倒时家之后他干了什么,也都一无所知。 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辞宿心里没底。可现在却不是能想起这些的时候,时锦的死亡恰巧证明了孟家一定有问题。 但是他们却依然没有必然的线索。 到底是和自己有关,穆辞宿努力把疑问压下来,专心思考和时锦相关的事儿。 而大学时候和时锦相处的画面也一帧一帧的展开。穆辞宿足足翻阅了好久,才终于想了起来他到底在哪里见过那个烟盒。 他第一时间给老师打了个电话,可出乎意料,老师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可偏偏今天怎么打都打不通。 “找师兄!老师出事儿了。” “你怎么知道?”傅昭华赶紧把人拉住。 可穆辞宿却顾不上这些,站起来拿着外套就要往外走。 傅昭华一掀被子也跟着下来了。他顾不上穿鞋,光着脚抓住了穆辞宿,“你怎么知道老师出事儿了?” 穆辞宿转头看他,脸色白的吓人,“我想起来在哪看见过那个烟盒。当时老师过生日,师娘喊我们去吃饭。时锦非要跟去,我拧不过就带着一起去了。” “当时时锦也带了礼物过去,难得不是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一盒烟。” “时锦说,是一个朋友送他的。虽然牌子挺普通,但他拿的这盒是特制。老师看过说做的雅致。” 穆辞宿深吸一口气,像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时锦这个人一向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我怕老师那里就是他当初埋好的后路。” 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最深处的回忆,穆辞宿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可他习惯了隐忍,这么一点不适和恐慌也很快压了下去。 他脑子转的很快,先去老师家找人,看看师母是不是还安全。接着联系几位师兄,并非是叫他们跟着查案,而是叫他们赶紧自保。 如果时锦真的是存着留后路的心思,那么依照孟家人的手段,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还有,还有穆芝彤! “穆芝彤现在在哪里?孤儿院那头的穆渊还好吗?”穆辞宿极其冷静的梳理了所有当初涉案人员,将孟家可能出手的对象整理成了一张细密的网。 而刑警那头也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进行上报。 所以的巧合终于通过穆辞宿的记忆撬开了一个缺口。而当监狱那头从穆芝彤的饭食中检查出有毒物质之后,对孟家的调查令也终于下来了! 可唯一最让人担忧的还是老师那头。距离穆辞宿打不通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老师依然音讯全无。 而师娘的话就让穆辞宿他们更加担忧。 “老郑是接了个电话出去的。临走前他在家里翻腾了很久,像是拎着盒烟走的。” 果然是时锦留下的东西,孟家人最终还是朝着老师出手了。 接下来营救这些就都是警察要做的,穆辞宿现在还能干的就是等。同时通过现在手里的线索梳理出更多的线索。 虽然脸色难看,可穆辞宿思路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傅昭华伸手抱住他。 “哥哥,你冷静点。” “我没事。”穆辞宿觉得傅昭华的安慰来的莫名其妙。可紧接着,他低下头,却看见自己被傅昭华抓着的手竟然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穆辞宿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傅昭华却更加用力的把他抱在怀里,“哥哥,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么逼着自己。听我说,把人弄走的是孟家,留下证据在老师家的时锦。你认识时锦那么久了,应该明白。就算你不带时锦去,时锦也有的是方法把东西送到老师那里。至于他选择老师的原因也和你无关。” “哥哥你好好想想,如果真是这么大的案子,整个燕京城,有胆子捅出来的,当时也就只有老师了!” “这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你不要这么逼着自己。你他妈又不是什么救世主。谁规定了你一定就要奋不顾身的一直救别人!” “就因为那道貌岸然的老东西算计着救了你两次吗?” “哥哥,你这么聪明,就真的没想过他到底为什么案子结束了之后还一直带着你吗?” “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打着法律援助的旗号陆续救了多少小孩,只是最后只有你完全长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不放过自己?救命之恩也不过如此,你上辈子还没还完吗?” “你说什么?”傅昭华这段话说的太快,穆辞宿抓住关键字眼震惊的看了他一眼。 傅昭华自知失言也沉默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穆辞宿盯着傅昭华的脸,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见他。 而他之前积压在脑内的迷雾,也因为这个问题而解开了。 穆辞宿觉得,自己可能上辈子就认识傅昭华。如果傅昭华真的是他猜得那个人的话,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确救过他的命。 记忆的闸门终于打开,穆辞宿想起了他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辞宿是自杀的。在老师死后,他就自杀了。 上一世,时家倒台,穆辞宿把几个师兄都重新拉回了燕京,也算是各归各位。最后就只剩下在国外的老师。 可就在穆辞宿定好机票打算去接人的哪天,老师因为心脏病突发死在了国外。 说好的相聚最后却变成了奔丧。 穆辞宿还记得葬礼上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他自杀的诱因。 他在葬礼后遇见了一个人。比他大一些,和他说了段话,大概是说的老师去世前的事儿。 “他总和我们说最舍不得你这个小徒弟。之前你被时锦打压,他在这头也想了很多办法。要不然你一个被吊销过执照的就算是再破例也没法这么轻易的回来。” “他劳心劳力都是为了你。就希望你能继承他法律援助中心的那摊活。” “可惜啊!到底是落空一场,只能说是白养你一回。” “你是说,老师并不想见我?”当时的穆辞宿原本就因为伤心过度而精神脆弱,这么一番话更是戳中了他心里最痛不欲生的哪一点。一下子就让他魔障了。 而后面那个男人的回答更是把穆辞宿直接推向了更加恐怖的深渊,“你太让人失望了,他不是不想见你,根本就是被你害死的。你报复时家留了尾巴。国内他们动不了你,在国外却能明目张胆的收拾你最重要的人。” “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男人就走了,而穆辞宿回去之后却一直没法忘记这句话。 可偏偏回国之后,穆辞宿的生活顺利得像是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 钱、名、利,全都是唾手可得,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空虚。而后面几位师兄明明都回到燕京却纷纷离开律政圈的决定也让他越发觉得孤单。 两年后,穆辞宿成为华国最出名的律师,可他的身边却已经空无一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除了始终没有离开的打脸系统。 对,这个打脸系统是让穆辞宿最终决定结束生命的主要原因。 当时穆辞宿的积分已经很高,隐约可以触碰到一些规则上的东西。可打脸系统总是隐藏着这些规则不让他看到。 越是掖着藏着,穆辞宿就越是好奇。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打脸系统的漏洞看到了所谓的规则。 原来系统和宿主相依相生。但并非是固定的。重点是,和他之前以为的不同。 系统并不是什么科技产物,本身也是灵魂体。而穆辞宿这个小系统说来也巧,竟然和他是同一位面的。还是一个有点交集的“熟人”。 傅家小少爷傅昭华。 只是现在傅昭华的壳子躺在医院里,靠着呼吸机和营养液过日子。 而根据规则,如果穆辞宿愿意,他可以和傅昭华平摊生命,这样傅昭华就会醒过来。但是代价是,穆辞宿将会失去系统带来的所有金手指。 按照穆辞宿的人品,这种事儿只要傅昭华说出口,他就一定会照做。可傅昭华却拼了命的隐瞒真相宁愿自己永远回不去。 “为什么?”穆辞宿问他,可傅昭华给出的答案却让穆辞宿心里难受得厉害。 “因为那样哥哥就只剩下三十年的寿命。我舍不得哥哥死。” 可傅昭华舍不得穆辞宿,傅昭华的家人呢?即便傅家有钱有势,可守着小儿子的空壳,就真的能过得幸福无忧? 穆辞宿最终还是在摊牌后带着还是系统的傅昭华看了一眼他在医院里的身体。 正巧哪天傅昭华的母亲也在。虽然上了岁数,可依然优雅干练。然而这样一个能够支撑起傅家半边天的女人最终还是在小儿子的病床前落了泪。 “你看,你的家人都在等你。”穆辞宿这一句话最终还是让傅昭华松了口。 接下来的事儿就变得顺理成章。穆辞宿和傅昭华成功解除契约解绑。 傅昭华再醒来,人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床边守着的是他的亲人。独独没有穆辞宿。 而后面的复建期,一直到了傅昭华能够独立行动顺利和人沟通之后,他才得知一个消息,早在他醒来的那一天,穆辞宿就死了。 拨云见雾 傅昭华复活那一年,傅昭华只有二十六岁,再过三十年也只是五十六岁。傅昭华的母亲如果身体足够健康,那时候多半也还健在。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儿子又要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穆辞宿多次体会到失去亲人的痛苦又怎么忍心让傅昭华的母亲在体会一次? 毕竟在穆辞宿心里,傅昭华是带给他希望,救过他命的恩人。 即便让他们二者绑定的是天道,但最终陪伴穆辞宿度过那段难熬日子的,却是傅昭华。 平摊生命没有意义,他可以把余生都留给傅昭华。穆辞宿孑然一身,能够留给他的,不过是这些时间罢了。 “穆辞宿是自杀。可惜了,圈子里难得有良心又有手腕的律师。” 这是傅昭华的大哥对穆辞宿的评价,可傅昭华看着手里那篇报道却半晌缓不过神来。 他当然知道穆辞宿厉害,他甚至知道,穆辞宿不仅精通华国的律法,包括国外很多国家,甚至一些小国的他都一样明了。 可那又如何?再才华横溢,穆辞宿也一样没了,他甚至,甚至连穆辞宿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傅昭华做系统的时候,曾经假想过无数次自己回到身体,亲身走在外面的情景。唯独没有想过自己死而复生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竟然是穆辞宿的墓地。 孤零零的,什么都没有,都没挨着他的父母。而穆辞宿的几个师兄后续也都离开了燕京,连祭拜他的都没有。 傅昭华一寸一寸摸着墓碑,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太没用了。 “所以你做了什么让我重生了?”终于找回记忆,在看着面前的傅昭华,穆辞宿只觉得恍如隔世。 傅昭华慢慢红了眼,紧紧抱住了他,“我不是胡说八道的,我是真的会玄学。” “之前出事儿是因为触动了天道规则,所以给我的惩罚。可我到底给你当了几年系统,所以我最后还是弄懂了规则。我和天道做了交换。” “换你重生。” “你用了什么?” “我不会再有后代,虽然不影响寿命,但却要终身忍受病痛。即便是夏天,我也会觉得很冷。还有就是,在涉及天道,我受到的反噬和惩罚会比过去还要严重许多。” 穆辞宿突然想起那次傅昭华帮人测字之后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心里顿时揪成了一团。 “为什么?”穆辞宿不懂。上一世傅昭华是他的系统,原本就是不顾一切的帮他,陪他复仇。他最后自杀也只是尽自己所能。更何况,就算是没有傅昭华这件事,他恐怕也活不了几年。 那个男人的暗示就像是蚀骨的噩梦,始终纠缠着他,夜不能寐。 所以傅昭华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自己?值得吗? 可傅昭华的回答却再次让穆辞宿的心脏忍不住抽疼。 “哥哥,我爱你。”和穆辞宿直视,傅昭华一字一句全都说得郑重,“对于你来说,你的世界很小,老师给你搭建就是你的全世界。可对我来说,我的世界很大,有家人,有朋友,但独独不能缺少你。” “我不是故意算计你,我是害怕时间不够。时锦用了好几年才让你真正对他下了心思。我怕我不够好,不能让你喜欢我,不能让你为我留下。我也怕你陷得太深,又没有什么念想,一刀结果了自己。” “所以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么做。我知道你心软,你舍不得别人难受,所以我考政法,跳级提前毕业,进入法律援助中心,强行给你当助理。” “我……”像是说不下去,傅昭华喘了口气,最终还是说了那句话,“所以哥哥,别再离开我了……” 穆辞宿愣愣的看着他,傅昭华这一声“哥哥”,仿佛跨过了时间和空间,让穆辞宿回到了上一世两人相遇的开始。 “别叫我宿主,你听着声音比我小,就叫我哥哥吧。” “嗯……哥哥。” “哥哥你别难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哥哥在忍一忍,马上就会好过了。” “哥哥我升级啦!你看我可以发表情包!^_^” “哥哥好厉害,这么快就通过试炼了吗?” “时锦这种王八蛋,要是我……哼,肯定早就弄死他了!哥哥别因为他难受,以后我保护哥哥。” “哥哥今天高兴吗?时家终于自食恶果了。” “哥哥你说句话,你这样我害怕。” “哥哥你哭吧,就算老师不在了,你还有我呢!” “哥哥,别离开我。” 这些,都是上一世傅昭华和他说过的话,可惜那时候的穆辞宿并不能察觉到藏在其中的情谊。所以当时的傅昭华,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才能发出那样的哀求? 穆辞宿看着面前惴惴不安的傅昭华,终于伸出手回应了他的拥抱。 傅昭华颤抖着声音贴着穆辞宿的耳边说道,“哥哥,我会保护你的。我保证,这次谁也不会有事。” “想哭就哭吧!” 傅昭华的身上常年带着淡淡的檀香香气,天然就让人觉得安心。再加上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如此温暖的怀抱也让穆辞宿本能变得脆弱。 从父母走后,穆辞宿经历了无数次绝望,每次即便被救,也还要靠自己挣扎向前,早就让他变得不敢奢望。 可这一次,被傅昭华抱着,他为自己筑起的城墙终于坍塌了一角。 所有的压力和恐慌一股脑的袭来。老师生命垂危的担忧,陡然知道真相的难受,还有对未来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 穆辞宿抱着傅昭华的手渐渐收紧,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傅昭华没有说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累了就睡会,等你醒了,就都结束了。” 傅昭华没有胡说,上一世是他们不知道孟家这条藏在背后的豺狼,所以才会棋差一招。这次早早揪住了他的尾巴,纵使孟家那位小孟总在权势滔天,这里也依然是讲究律法的燕京城! ------------- 三天后,孟家倒台,老师被救,虽然刚抬出来就送进了抢救室,可最后还是顺利抢救成功,活了下来。 而孟家案子的真相也就此公开。 果不其然,最后为他定罪的,还是罗茜父亲留下的那个烟盒。 谁能想到,孟家表面衣冠楚楚,背地里却是藏着惊天阴谋。 孟家最大的财产来源并非是正规生意,而是靠着走私文物。而老城区那块工地,乍一看是烂尾工程,实际上却是替孟家名正言顺洗钱的好地方。 而像这样的工地,孟家人手里不止一个,包括那家烟厂。 姓陆的暴发户的母亲也并不干净,他是孟家那个小孟总从时景春手里买下来的。在小孟总手里干了几年,“退休”后嫁给烟厂会计,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后路。 而罗茜父亲藏起来的烟盒,就是当时孟家人弄出来的宣传册。 他们会把走私出去的文物印在上面,然后送给那些感兴趣的人。剩下的,就等着他们自己安排时间出国参加拍卖行,花巨资把物件买下,从而盈利。 当然了,这种模式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被抓住。每样拍卖品拍卖后都会有照片传出来,孟家人只要暗示工厂负责做美术设计的工作人员,不经意看到这些,然后惊为天人,主动印刷就可以了。 之后他们销毁新做出来的烟盒,只留下旧的,就能彻底模糊这个烟盒的生产时间。一旦被质问,那些设计师们也能给出准确时间帮助他们脱罪。 □□无缝的计划。这么多年就像是最紧密的齿轮,从未发生过纰漏。 直到罗茜的父亲不小心捡到那个烟盒。 所有生产的烟盒里,只有那一枚出现了问题,上面图片的角度,是拍卖行照片里从未出现过的角度。 罗茜父亲是古玩爱好者。虽然不买,可却经常看。再加上那个瓶子当时引起了不小的动荡,罗茜父亲自然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儿。 于是他做了这一辈子最大胆的事儿,就是他偷听了总管的说话。虽然只有只言片语,可他还是推测出了真相的一角。 于是他选择藏起证物。可最终,还来不及他弄清所有原委,就被杀人灭口。 至于杨日昌被选中的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他曾经通过视频给女儿看过手里的临时合同。 孟家一向谨小慎微,他们怕杨日昌搞事儿,所以故意把他弄出工厂。 而杨日昌找上穆辞宿也是孟家人算计好的。 穆辞宿名声在外,又是惯于管这些不平事儿。罗茜含冤,求助无门,如果能有机会找到穆辞宿可以旧案重提,自然会知无不言。 而杨日昌讨薪就是一个很好的引子,能够让罗茜主动把证据交出来的饵。 只等穆辞宿把饵接下,他们就可以趁机斩草除根。 穆辞宿一死,他们和时家那点事儿也就彻底抹平了。 “所以上辈子,老师并非对你失望,而是他们故意想要逼死你。哥哥你还记得吗?你刚回国那阵,经常因为精神状态不好遇见危险。只是那时候有我,我会时刻监控你的周围,提前提醒你。” 穆辞宿点头,也想起那段时间。不过只能说万幸,他重生一次,终于抹平了上一世所有的不甘和遗憾。 圆满 老师是在两天后醒来的。穆辞宿和傅昭华一起去看了他。 傅昭华心里有气,走到病房门口就不再进去了。穆辞宿也不逼他,自己推门进了病房。 老师躺在床上听见声音转头看他。 到底是上了岁数,这么一场病也终于让他露出了老态龙钟的模样。 “老师。”穆辞宿坐在床边看着他,却意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终只能捡着法律援助中心最近的事儿和他说了说全当解闷。 然而说着说着,却被抓住了手。 “老师?” “辞宿,怪我吗?” 这句话问的突兀,穆辞宿想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摇头笑了,“是我该谢谢老师。不是当初老师救我,也没有我的现在。” “可我那时候……”老师想说,他是看中了穆辞宿聪明又足够感恩才主动出手。后面也挟恩图报逼着穆辞宿走了自己的路,接自己手里这一摊子没前途的活。 那天和傅昭华发生争执之后,老师回去想了许多。 他还记得,自己遇见穆辞宿的时候,穆辞宿就那么一丁点大,冻得手都没有知觉了,还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角,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后来,他给了只有十岁的穆辞宿一条明路,但也给了他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要穆辞宿自己找到证据,他要他拿到房本。 三天后,他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找人,却正撞上穆辞宿拖着一条被打断的腿抱着房本爬上天台的身影。 坚强,聪明,又宁折不弯,到了绝境也能守住本心,最重要的是,穆辞宿记恩,也感恩。比他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更合适做法律援助这一行。 毕竟他经历过苦难,所以更容易对那些求助无门的受害者产生同理心。而他的坚强又能让他共情的同时保持理智,立于不败之地。 可到了现在,穆辞宿真的成为了这样的人,站在了他面前,老师却觉得不敢面对。 他甚至觉得,是自己毁了穆辞宿。如果他不故意逼着穆辞宿走上这条道路,那现在的穆辞宿会不会过得轻松一些? 老师还记得穆辞宿几个师兄的抱怨,也记得自己妻子总说,辞宿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不太照顾自己。 可如果不是他故意把穆辞宿养成了一副时刻都为了别人的模样,他有怎么会如此不把自己当回事呢? 拍了拍穆辞宿的手背,老师最后感叹了一句,“瘦了。” 穆辞宿笑着摇头,“老师,别在意。我很早就知道了。” “我在天台被你抱去医院哪天,你和人打电话,在走廊里说找到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什么?” “我知道老师的心愿,您希望所有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都能得到及时的法律援助,希望不要再出现冤案和错案。我也知道,老师的哥哥当初就是因为一起冤案耽误了一辈子。所以我一直都明白的。”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心甘情愿。”穆辞宿对谁都温柔,却难得说几句关于自己的真心话,“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想过和他们一起死。”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得活着。因为我要守住他们留下来的房子。所以当房子夺回来以后,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目标,甚至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所以,即便老师您自己也觉得那时候的故意引导是错误的。可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却是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毕竟不能为了自己,那就为了别人。”看看时间,到了要走的时候,穆辞宿站起,给老师把被子盖好。穆辞宿底下身体抱住了面前的老人。 “所以老师,别因为这个对我抱歉,是我要感谢你,感谢你让我顺利长大,成为一个无愧于心的大人。” “至于这份工作,也不是您强加给我的。一切都是我自愿。我之前听一个阿姨说过一句话,人活着,总要走下去。” “就像我现在,不管我最早是为什么选择法律援助,做到现在,这个工作也成为了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环。” “放心吧,它不是负担,而是我未来的目标。” “老师,谢谢您。” 这次,穆辞宿说完就离开了。留在病房里的老师控制不住的留下了眼泪。而透过他模糊的视线,正巧看到门外等着穆辞宿的傅昭华。 傅昭华:“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穆辞宿:“老师刚刚清醒,不能太打扰他。等明天咱们再来。” 两人说着,并肩走了,迎着阳光,仿佛能扫清一切的阴暗。 三个月后,老师顺利出院,孟家案子结案,所有罪魁祸首都受到了惩罚。 可其中却有一件特别巧合的事儿。 “可别说巧合,这俩字儿现在我一听见就浑身发凉。”师兄受不了的放下手里的茶杯。 师嫂拍了他一下,让他闭嘴,挺穆辞宿说。 穆辞宿先是笑了一会,然后才把没说完的话说完,“救老师那天,其实是个小乞丐报的信儿。他原本也是燕京的人,但是被人卖到外地去了。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跑了回来。正巧看到老师被抓走,这小孩聪明,先是假装哑巴去踩了踩盘子,摸得差不多了,才把消息报给警察。市局出手,一击必中!” “是挺巧的。” “不,这不是最巧的。”这次说话的是傅昭华,“你们猜这小孩亲生爸妈是谁?” “谁啊?” “就是之前毒猫案里那个王姨被绑架的儿子。” “梨梨?” “对!” “……”原本热闹的客厅里陡然变得安静下来。 “那那个钱是怎么回事?” “杨日昌和罗茜的母亲都曾经喝醉过一次。是有人趁着这段断片拿着他们的手,一张一张数的。” “杨日昌喝醉是因为要不到工资和工友喝酒。至于罗茜的母亲是在闺蜜家。” “……” “录像的事儿也好解释。老城区那块是死角,边上那个民工旅馆一早就是孟家安排的钉子。后四个月的录像被他们销毁替换成烟厂旁边那块工地的录像了。杨日昌找到我之后,他们就暗中把两个工地的员工调换了大部分。知道真相的,都是被他们企业文化洗脑了很多年的死忠粉。” “艹!怪不得他们弄那一套呢!怕不是早就防备着这一条了!” “可惜成也巧合,败也巧合。” “别说了,这两字儿听得我脑袋疼。” 这匪夷所思的巧合弄得他们都快魔障了。生怕这后面是有另外一个能和孟家比肩的黑手,这边他们刚庆祝完转头就用一连串的巧合意外把他们送上阎罗殿。 “别吓唬他们!”穆辞宿拍了傅昭华一下,转头安慰几个师兄,“这次真的没事儿了。” “那就好,这一阵子乱的哦,我是真的有点害怕。” 师嫂也顺势找机会给穆辞宿塞了一碗汤,“师娘刚熬好的,还得一会才能吃饭,师娘叫我盯着你先喝。” “暖暖胃,最近忙得厉害,可得多注意身体。进门的时候是你咳嗽吗?” “不是我,是昭华。这两天天凉,别担心我,我没事儿。”穆辞宿乖巧的接过汤,顺着师嫂的意思喝下去。 旁边的师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对傅昭华说了一句,“穆穆现在看着有人气儿多了。” “嗯。”傅昭华点头,之前眼里时刻散不去的担忧也终于变得浅淡许多。 或许是因为这一世老师还活着的缘故。穆辞宿解开了心结,总归不再像上一世那样浑浑噩噩。 虽然他还是会下意识的扛起一切,不愿意示弱,但最起码在傅昭华面前,他不会一直端着自己的坚强和隐忍,偶尔也会因为过度疲惫而靠在他身上睡着。 的确,这还不够,但事情总归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即便现在还不能达到最好的模样。但早晚能变得最好。 更何况,这次是真的有傅昭华一直陪在穆辞宿身边。 师兄弟几个念书的时候就经常凑在一起,现在成家了也还是难改过去的“习气”。 这一晚上几个人闹得老师家里翻天覆地,最后是被老师举着拖鞋撵走的。 除了穆辞宿,其他几个都挨了顿打,这才算是消停。 “辞宿,你和昭华有人来接吗?再坐会,让这几个混蛋先滚!” “有的,老师您放心。师兄们还好。” “哎呀!穆穆别听老爷子瞎说,什么再坐一会,你家最远,赶紧的!没人接也甭叫车,哥哥送你回家啊!” “滚!酒驾是要进局子的!老实待着等你的代驾过来。” “穆穆,把衣服穿好了,我先送你下去。”师兄把旁边的醉鬼推开,还想多嘱咐穆辞宿两句。可转头就看见穆辞宿十分认真的给傅昭华整理围巾的模样。看这意思是怕他冻着。 “都开春了,你至不至于!” “昭华怕冷,师兄你等我一下。”穆辞宿说的自然,傅昭华却得意洋洋的看了师兄一眼。 得!闷得蜜去吧!这都什么事儿。被喂了一嘴的狗粮,师兄只觉得后槽牙都跟着腻歪得发疼。 可最后还是把两人送下楼,看着他们上了傅家的车才算安心。 回去的路上,穆辞宿靠着傅昭华的肩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最近所里事儿挺多,老师又修了病假,几乎所有的案子都扛在了穆辞宿身上。即便有上辈子的经验,可人的体力总是有限。所以每每安静下来,只剩下穆辞宿和傅昭华两个人,他就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睡会。 孟家的案子结束之后,穆辞宿就和傅昭华确定了关系,傅昭华也光明正大的扛着行李住进了穆辞宿的家里。 对于他这种主动打包当上门儿婿的行为,傅家那头也是没有办法,儿子大了留不住,穆辞宿又是个优秀的,只能随着傅昭华去了。 穆辞宿登门拜访的时候,傅家几位家长还觉得挺不好意思。认为是傅昭华用了手段逼迫了穆辞宿,当着穆辞宿的面好好地敲打了傅昭华一顿。 傅昭华表面安安静静的听着,可牵着穆辞宿的手从进门起就一直没有放开。 气的傅老爷子后来都懒得看他,之和穆辞宿聊天,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这,傅昭华就忍不住想笑。 “小少爷,到了!”司机轻声提醒傅昭华。 “嗯。”傅昭华答应一声,叫醒穆辞宿,“哥哥,咱们到家啦!” “好。”穆辞宿睁开眼,先是有点迷茫,可很快就清醒过来。 两人下车上楼,老城区的楼房相对陈旧,楼梯里的设施也是年久失修。 感应灯不知道怎么又不亮了。穆辞宿就着楼梯间窗户透过来的昏暗月光摸索着开门。傅昭华在旁边趁着没人忍不住偷偷亲了他一下。 穆辞宿正好把门打开,转头再看只看见傅昭华在哪一个人偷笑。 “傻乐什么?谁不让你亲了吗?” “不一样。”傅昭华扑住穆辞宿。 “下来,等会再闹,把鞋换了。” “不。” “怎么?还没喝酒就耍酒疯了?”穆辞宿好脾气的逗着他。可一对上傅昭华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却有种自己也未饮先醉的感觉。 “哥哥?”傅昭华叫他,接着却被穆辞宿凑近亲了一口。 傅昭华抓住机会也顾不上什么换不换鞋,反手把人抱住,动作也变得放肆了不少。 直到好一会,两人才从意乱情迷中分开。傅昭华看着比往常都要柔和许多的穆辞宿,下意识问了他一句,“哥哥也没喝酒就醉了吗?” 穆辞宿一开始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点头凑近傅昭华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昭华,谢谢你。” “不……”傅昭华想说不要说这个,然而穆辞宿的下一句话却是,“我爱你。” 这一刻,傅昭华顿时觉得,一切都圆满了。 人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原本就活得艰难。可总归有一些人,或者事儿,甚至是微不足道的理由支撑着人活下去。 上一世的穆辞宿或许没有,但是这一世,他终究还是找到了。 即便穆辞宿依然病得很重,但傅昭华就是能让他活下去的良药。